《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正文 洞察模式 体力: 精力充沛 精神饱满 体力不支 气喘吁吁 酸软无力 士气: 士气高昂 情绪稳定 略有动摇 斗志涣散 军心瓦解 阵容: 严阵以待 正面御敌 侧面受袭 腹背受敌 阵型溃散 正文 说几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义银属性表(二)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武家们不承认你的斯波嫡传宗家,但认可了你本身,魅力+1) 鬼斯波(你在战场上的鲁莽冲锋赢得了无脑猛将们的一致好评,战场受伤几率下降)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8(可以靠脸吃饭)+1(去鲸屋吧,你是酒桌上最靓的崽)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热爱带头冲锋的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正文 义银属性表(一)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家(伪)家督(没有女人的名门,来自身后的嘲讽远远多过正面的敬意。)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8(可以靠脸吃饭)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正文 义银属性表(三)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武家们不承认你的斯波嫡传宗家,但认可了你本身,魅力+1) 鬼斯波(你在战场上的鲁莽冲锋赢得了无脑猛将们的一致好评,战场受伤几率下降)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9(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1(比你更有魅力的只有魅力11的你)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山中幸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山中幸盛初遇好感度max)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热爱带头冲锋的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龙争虎斗(斯波版):你在合战中杀入敌军幕府,击伤敌总大将。近江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特效:生涯不犯。你的圣洁气质让人自惭形秽,不可亵渎。ps:与原配以外女子啪啪啪会导致失去特效。ps2:系统识别寄主未婚,惩罚机制暂不启动。)(义理型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正文 义银属性表(四)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武家们不承认你的斯波嫡传宗家,但认可了你本身,魅力+1) 鬼斯波(你在战场上的鲁莽冲锋赢得了无脑猛将们的一致好评,战场受伤几率下降)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9+1-5(呸,给脸不要脸)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山中幸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山中幸盛初遇好感度max)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热爱带头冲锋的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龙争虎斗(斯波版):你在合战中杀入敌军幕府,击伤敌总大将。近江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特效:生涯不犯。你的圣洁气质让人自惭形秽,不可亵渎。ps:与原配以外女子啪啪啪会导致失去特效。ps2:系统识别寄主未婚,惩罚机制暂不启动。)(义理型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割面为证(2b限定):为了取信于人,你毁掉了系统恩赐魅力+9的完美脸蛋,魅力-5。历史上没有你这种傻x,你的自残吓尿了系统,并流下了一个特效。(特效:天妒红颜。上天夺走了你的颜值,还给你一份礼物。每365天可指定一天的气候变化,24小时内不限次数。)(系统ps说:请不要为了得到特效伤害自己,宝宝爱你。) 正文 义银属性表(五)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武家们不承认你的斯波嫡传宗家,但认可了你本身,魅力+1) 鬼斯波(你在战场上的鲁莽冲锋赢得了无脑猛将们的一致好评,战场受伤几率下降)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10(此属性点数值过高,建议寄主不要再继续投入点数)+1(你曾经有机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男人)-5(呸,给脸不要脸)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山中幸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山中幸盛初遇好感度max)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热爱带头冲锋的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岛胜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岛胜猛初遇好感度max) 龙争虎斗(斯波版):你在合战中杀入敌军幕府,击伤敌总大将。近江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特效:生涯不犯。你的圣洁气质让人自惭形秽,不可亵渎。ps:与原配以外女子啪啪啪会导致失去特效。ps2:系统识别寄主未婚,惩罚机制暂不启动。)(义理型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割面为证(2b限定):为了取信于人,你毁掉了系统恩赐魅力+9的完美脸蛋,魅力-5。历史上没有你这种傻x,你的自残吓尿了系统,并流下了一个特效。(特效:天妒红颜。上天夺走了你的颜值,还给你一份礼物。每365天可指定一天的气候变化,24小时内不限次数。)(系统ps说:请不要为了得到特效伤害自己,宝宝爱你。) 正文 义银属性表(六)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武家们不承认你的斯波嫡传宗家,但认可了你本身,魅力+1) 伊贺守护(你是绝无仅有的男守护,实领一国,尚未婚配,武家们馋你的身体和领地,魅力+2) 鬼斯波(你在战场上的鲁莽冲锋赢得了无脑猛将们的一致好评,战场受伤几率下降)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10(此属性点数值过高,建议寄主不要再继续投入点数)+1(你曾经有机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美的男人)+2(现在的你依然是)-4(恩?收口了?)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山中幸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山中幸盛初遇好感度max)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热爱带头冲锋的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岛胜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岛胜猛初遇好感度max) 龙争虎斗(斯波版):你在合战中杀入敌军幕府,击伤敌总大将。近江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特效:生涯不犯。你的圣洁气质让人自惭形秽,不可亵渎。ps:与原配以外女子啪啪啪会导致失去特效。ps2:系统识别寄主未婚,惩罚机制暂不启动。)(义理型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割面为证(2b限定):为了取信于人,你毁掉了系统恩赐魅力+9的完美脸蛋,魅力-4。历史上没有你这种傻x,你的自残吓尿了系统,并流下了一个特效。(特效:天妒红颜。上天夺走了你的颜值,还给你一份礼物。每365天可指定一天的气候变化,24小时内不限次数。)(系统ps说:请不要为了得到特效伤害自己,宝宝爱你。) 正文 斯波一门御屋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义银属性表(七)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武家们不承认你的斯波嫡传宗家,但认可了你本身,魅力+1) 伊贺守护,北大和守护(你是绝无仅有的男大名,实领一个半国,尚未婚配,武家们馋你的身体和领地,魅力+2) 鬼斯波(你在战场上的鲁莽冲锋赢得了无脑猛将们的一致好评,战场受伤几率下降)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11(此属性点数值过高,建议寄主不要再继续投入点数)+1(妖孽!还说你不是狐狸精!)+2(某写手自此将反复使用惊艳与垂涎两词,都是为了生活,泪目)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山中幸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山中幸盛初遇好感度max)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热爱带头冲锋的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岛胜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岛胜猛初遇好感度max) 龙争虎斗(斯波版):你在合战中杀入敌军幕府,击伤敌总大将。近江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并与长尾景虎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特效:生涯不犯。你的圣洁气质让人自惭形秽,不可亵渎。ps:与原配以外女子啪啪啪会导致失去特效。ps2:系统识别寄主未婚,惩罚机制暂不启动。)(义理型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长尾景虎初遇好感度max) 割面为证(2b限定):为了取信于人,你毁掉了系统恩赐魅力+9的完美脸蛋,魅力-0。历史上没有你这种傻x,你的自残吓尿了系统,并流下了一个特效。(特效:天妒红颜。上天夺走了你的颜值,还给你一份礼物。每365天可指定一天的气候变化,24小时内不限次数。)(系统ps说:请不要为了得到特效伤害自己,宝宝爱你。) 正文 上衫与义银,给名侦探惆怅的生日礼物 春日山城天守阁,上杉辉虎寝室。 “你来干什么?” 面对上杉姐姐寒若冰霜的质问,义银没有回答,而是选择贴了上去,想要亲吻她的嘴唇。 往日里的此时,她必然会急不可耐的响应,用激烈的反击告诉他,两人之间谁才是这种事的主导者。 如今的她横眉冷对,双臂抱胸显示出抗拒的态度。 义银搂着她纤细的腰杆,光洁的皮肤上没有一丝赘肉,心中一荡。 上杉姐姐冷着脸想要打开他的手,却无意中露出和服的折角,义银顺势。。 “可恶。。” 上杉姐姐低声说出这一句,义银不明所以。 “嗯?你说什么?” “我说我讨厌你!讨厌那些和你做同样事的女人! 我讨厌自己,讨厌对你恋恋不舍,无法推开你的我。” “对不起,我是属于斯波家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斯波家。 如果你。。我可以走。” “滚!” 义银苦涩一笑,准备起身,却被上杉姐姐紧紧按在怀中。 “讨厌你,最讨厌你了。” “上杉姐姐。” “恩。” “我爱你。” “。。。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忽然就想说了。” “真是个混蛋啊,斯波义银。 我也爱你。。一直一直爱着你啊,混蛋。” 正文 第一章求援 闪电雷鸣,大雨泼水般下着。斯波义银狼狈的在雨中奔跑,心里充满的凄凉。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作为斯波家长子的义银本应该呆在温暖舒适的房间。 可是这一切都完了,斯波守护代城被围攻,运气好在城外锻炼的他,只能在漫漫雨夜踏上求援的路。 抹去一脸的雨水,义银咬紧牙关,头脑中一片混沌,只是随着身体记忆的方向麻木的前进,脑海中止不住的溢出往事。 义银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这个世界的人。 上辈子的他是个普通的社畜,四十出头,有份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家庭。每天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努力工作,好好赚钱供房养家。 谁想到突如其来的车祸,迷离之际他只能安慰自己,家里房贷已经还完,意外身亡的保险也足够妻儿老母生活两辈子。 还来不及想到妻子改嫁,儿子改姓。。眼前一黑,新的一生开始了。 这个世界有点怪,这里不是我原来的世界。一开始婴儿状态的他还没什么感觉,年纪渐长后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简单的来说,这个世界的男人。。。太不爷们了。。。哭哭啼啼,家长理短,唯唯诺诺。 稍义长大他就开始用心的收集这个世界的情报,这个世界有点像战国时期的日本,天下大乱,各地战火四起,为了夺得天下而大打出手。 但不一样的是,站在舞台中央的主角却是女人。对,这是一个女者为尊的世界。 他曾经感到迷惑不解,冷兵器时代怎么可能女人当家做主呢,男人身体天生就比女人强壮的多,不论哪个古代女人都不可能其在男人头上,原因很简单,打不过啊! 弱肉强食拳头当道的古代可不是现代社会,没有科技发展抹平男女力量差距,女人怎么可能主导社会,又不是原始时代采集为主的母系社会。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貌似这个世界的雄性激素原来的世界不一样。 男人们都懂,某些不可描述的男性结构会产生大量的雄性激素,雄性激素促进肌肉生长的。 但这个世界的男人他就是不长肌肉啊,要么缺乏营养骨瘦如柴,要么营养到位了却变不成肌肉成了死肥。 而这里的女性仿佛天生就会长肌肉,随便锻炼锻炼就是前世健身样板,四肢修长有力,身材前凸后翘。这样的世界能怎么办,当然是女尊男卑。。。 明白过来以后,生为男儿的他感到非常失望。这是个乱世啊,没有力量保护自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前世社畜半生的他好不容易重获新生,这辈子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好好活着,不惜一切代价好好活着。 看着手臂上和上辈子肉体一摸一样的痣,他忽然想到,我可能不是魂穿。。要么给自己一次机会? 然后,他开始了。。。每天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下蹲,十公里跑。。。 直到今天。。。天崩地裂。。。乱世之中人如草芥。。。 重生在斯波家,他早就有了觉悟。虽然前世从来不玩信长之野望,但是因为名气太响,略略听过看过的内容也是知道足利,织田,上杉,武田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 斯波家家格很高,足利家有力的一门众,三管领之一。即使没落了也是尾张守护,天下名门。 可坏就坏在尾张守护这名分上,尾张这地方不玩游戏的也知道,那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吗? 信长之野望!太阁立志传!最有名的两个游戏主角都是尾张人啊,混蛋。我这种只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就不该生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这斯波家也太不争气了,家主斯波义统是个男男腔的弱女子,被织田信友立为傀儡也不敢有丝毫埋怨,一步步退到退无可退。 谱代家臣早就凋零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几个姐妹为了家督的位子明争暗斗,也不看看这位置坐上去又能怎么样?地仅仅一村,人不到上百,斯波义银对她们也是绝望。 总之苟了十四年终于还是苟不住了,清洲织田氏织田信友带人突袭了尾张守护所。 斯波家猝不及防,城内的斯波义银眼看形势不对,带着几个轻足杀了出来,赶去清洲城找织田信长求援。 上辈子就认识织田信长这个名字,从认识她的第一天,义银就决心投靠信长,年幼相识,青梅竹马也算是结下来善缘。 毕竟斯波家的长君嘛,虽然不是长姬,继承不了家业,迟早要嫁人,但是家格高的小弟弟鞍前马后嘘寒问暖的谁不爱呢。 举个栗子,哪天幕府将军家也败了,将军家末代小兄弟对你阿谀奉承的就问你爽不爽,甭管有钱没钱,人活着就是凭感觉。 而斯波家的小弟弟,足够给这女战国百分之九九的武家感觉了,感觉还特别爽! 远处清洲城的样子已经隐隐可见,义银收敛自己脑海中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仔细思考起该如何说服织田信长出兵救援。 这可是乱世,下克上常有,忠义孝少见。没有实打实的好处,谁肯出兵。 你一过气名门不如狗,除了顶个守护的头衔算个球,也许和你高门小弟弟搞搞暧昧挺带劲的,但真金白银掏钱的时候可没有情面讲。 最仁义不过将你收入房中,夜夜抚慰你家破人亡受伤的心。如果这么能苟住,义银也就从了,乱世嘛,死个全家自己苟活不寒碜! 可就怕哪天织田信长和织田信友两个人姐俩好了,回头想想家里还有个不安定因素,切了脑袋给织田信友送去吧,大家都安心! 这世道,靠谁都靠不住,还是要靠自己呀。 清洲城天守阁上,一位身着睡前浴衣的高挑美女正在眺望远方隐隐的火光,空气中吹来战争的味道让她躁动不安,那是尾张守护斯波家的守护所。 织田信友可真是暴躁呀,嘴里嘟囔了几句,可惜了斯波家有趣的小公子,转身就走回自己的卧房。 她可没时间去管什么闲事,自家的内部矛盾都快炸了。虽然都姓织田,但彼织田不是此织田。 尾张守护斯波家没落后,守护代,也就是替守护看家的武家上下尾张守护代两家织田篡夺了国权。 下尾张清洲织田家主织田信友将斯波家主斯波义统裹挟为傀儡,统治着下尾张四郡。可是呀,这种事。 和尚的光头你摸得,我就摸不得?下克上的恶果就是谁都觉得自己能摸一摸。 织田信友手下三奉行之一,织田信秀脱颖而出。仗着自己一手打遍尾张无敌手的硬把事,将织田信友逼得连祖传的清洲城也保不住。 真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织田信长作为织田信秀的后继者,实力比起织田信友强的多。但她已经无力估计那些个杂事,因为她妹妹要搞事。 她爸土田御前一直鼓动织田信秀立她妹妹织田信行为下任家督。大半的家臣也都站在她妹妹那边,觉得她妹妹就是聪明人,她就是尾张大傻妹。 原本织田信秀在还压得住,信秀死后这事就难看了,日本战国传统下克上嘛,不死几个姐妹怎么继承配家族的砍人大业呢? 再说她自幼放浪形骸,母亲死后也不知道收敛,老师平手政秀失望到切腹死谏。 于是,更是没人鸟她了,要不是娶了美浓国大名斋藤家的公子浓君,背景强悍让人顾忌,她妹妹早就造反了。 有空操心斯波家还能活下来几个,不如抱着浓君好好睡一觉,梦里再想想办法干掉妹妹和老爸,骨灰都给扬了。 “殿下,斯波家的长公子在城门下叫门。” 嗯????? 刚准备回屋的信长听到近侍的话,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拖一拖明早再报吗?你们懂不懂规矩啊?主公要装死,你们效率这么高?不怕穿小鞋吗? 看懂了信长媚眼中的冷漠,近侍无奈的低声细语。 “他在城下高呼要归还主公上次相见遗留的兜裆布。。” 正文 第二章面见 卧槽!信长美艳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义银够狠呀,自古大事都敢瞒报,可主人家的香艳情事几个手下揣摩的清楚。。 万一坏了殿下的好事,下次出阵叫你站第一排! “那么就召集议事吧” 信长无奈的叹了口气,既然已经报了就不能当成不知道。 毕竟名义上的尾张一把手,你不知道她被干了也就算了,知道了假装不知道,哪天被人知道了,当借口整你些什么都难说。。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枯燥乏味。不过,这样也是没有用的,斯波家的小弟弟。。 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信长紧了紧浴衣,缓缓走向议事厅。 斯波义银正坐在清洲城天守阁的议事厅,零星的雨水沿着身上的兜胴撒在榻榻米上,看的身旁的织田家侍从心疼不已。 他的背脊挺得笔直,等待着织田信长召集城内武家前来议事。 要忽悠织田信长出兵可不容易。历史上第六天魔王义银不熟悉,但这么多年接触下来的织田弹正忠家家督,是个没有好处绝不出手的冷酷美女。 突围虽然顺利,但也留下了几处枪伤,两处箭疮。好在身上兜胴是祖传的上品,足轻的竹枪竹弓也没什么劲道,看着吓人,其实身上留下的伤口不算重。 他沉默着如同一尊雕塑,虽然很难受也要忍着。只剩下血统家格尊贵的斯波家已经一无所有,如果这时候露出怯意,只会成为武家们的笑柄和玩物。 这些战国武家都是征服欲强烈的武夫,已经拥有了权利,但日本迷恋血统和家名的传统让她们羡慕向往高贵的武家。 面对这些人,摇尾乞怜只会被看轻,所以要diao,要酷,要做贫穷贵公子! 议事厅的移门被重重的打开,织田信长懒洋洋的出现在义银身前。 拉开身上的浴衣伸出右手胳膊,酥胸半露,是比普通女人大得多的尺寸。 用右手挠挠后背,舒服的眯着漂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笑眯眯的看着义银。 “好久不见呀,义银君。听说,你要来还我的兜裆裤?我可不记得我们发生过什么。或者说,现在发生也不迟?” 信长眼神肆意的打量着义银的身体,仿佛是在菜市场上选择自己喜欢的肉食,舌头稍稍舔舐了一下嘴角。 义银无视了信长的眼睛,调整了坐姿角度,朝信长正面俯下了标准的土下座,斩钉截铁的回答。 “并无此事!天黑雨大,定是城上的守卫听错了,还请殿下明鉴!” 信长半卧在自己的主座上,随手挥了挥。 “算了,反正也不是这么大事,既然如此,义银君此来是有什么事嘛?” “织田信友犯上作乱,今夜袭击了斯波守护所,还请殿下出兵救援!恳请殿下速速出兵!” 抬起身体回答了织田信长的话,义银又是一个重重的土下座。 “殿下万万不可!” 议事厅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一个英武的女子走了进来,清秀的脸上两条剑眉紧紧锁在一起,急切的朝信长行礼。 “前田利家见过殿下。” “犬千代来了呀,先坐下,慢慢说。” 信长摆摆手,扫了一眼跪拜的义银。 “顺便,等等其他人。” 前田利家疑惑的看了眼不慌不忙的信长,忠心耿耿的她也不多说,听话的坐了下来。 果然,义银早就想到信长会玩这套缓兵之计。 织田信友夜半急攻,斯波家猝不及防,家中又没有靠得住的武将。多拖一会儿可能也就不用救了,凉凉了事。 也许是不明白信长为何急着召唤众人,城里的武将陆陆续续都来的很快。 信长不受家中重臣拥护,母亲死后除了自己小姓出身的前田利家,只有森可成,河尻秀隆,池田恒兴,丹羽长秀等直臣支持他。 议事厅内,这几位虽然都没有发言,但是看起来对出兵完全没有兴趣。 毕竟斯波家已经是昨日黄花,多年的衰弱早就耗尽了斯波家全部的潜力,现在除了幕府将军家来人做个陪客,平日里就没有一点存在感。 织田信友想杀就杀吧,反正被信长赶出清洲城后,信友早就心理失衡暴戾无常。 发发疯也不错,回头收拾她的时候借口也不用找了,攻灭斯波家这个黑点挺好用的。 看了看重臣们的脸色,信长满意的点了点头。 “义银君,关于。。。” “斯波家愿为殿下驱使,宣誓效忠,请殿下怜悯!” 义银没等信长开口开会,果断的打乱了她。说出的话让信长打了个激灵,议事厅中已经一片哗然。 这可是斯波家,足利有力一门众,天下名门。虎死不倒架,人的名树的影。 在这个看重名节的时代,义银这话和出门给隔壁王叔叔磕头认爹效果是一样一样的。 把脸面看的比命还重的武家们怎么都没想到,义银作为一个异世界人,他的三观和这个世界的人完全不一样。 “你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即便是离经叛道的信长,现在也只是一个稍显锋芒的少女,还不是日后那个实力雄厚,羽翼丰满的第六天魔王。 “源氏栋梁足利家一门众三管领尾张守护斯波氏嫡传,愿奉织田信长为主。” 这一下议事厅彻底炸了,声浪压都压不住,信长在主座上坐不住站了起来,脸色阴阳不定。 说没有兴趣那是假的,那可是斯波家呀,如果能够得到忠诚就可以顺利的得到拿下尾张的大义。 虽然斯波义统是个怂女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可是只要牵涉到家名家格的事,她也是半步都不肯退让的,眼泪汪汪的说着什么臣妾做不到的屁话。 死咬着牙根顶了这么多年,逼得走背字心态差的织田信友忍不住灭族杀人。 可这织田信友多年不可求的好事就这么落到了自己的手里?让信长也是不敢轻信。 “这话是斯波家督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一面之词。” “这是我个人的意思。” 义银平静的看着信长,信长的眼神从希望变成了失望最后慢慢溢出怒火。 “但斯波家没人会反对!” 义银说着,露出决然的一丝杀气。死抓着这点家名有什么用?能再创辉煌吗? 这点虚名只能让后世无能的小辈在茶余饭后和闲人吹吹牛逼。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斯波家不能灭族! 信长隐隐被说动了,看着义银14岁还带着青涩的脸庞。 才发现,这厮一年不见似乎有长高了,眼眉张开后有一种其他男人没有的英姿勃发。 漆黑发亮的双眼闪着光,深邃着让人看不懂的神秘。都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那么义银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真是让人在意的家伙。 忽然觉得心里一点意动,可这事也不是一个黄口小儿一句半句可以决定的,如果上当受骗了,回头可真要被人笑话尾张大傻妹了。 义银一直在观察信长,确信她的确动了心。 于是,开始脱衣服。 正文 第三章救援 “要么?先派人侦察,织田信友殿下未必会如此丧心病狂做下叛逆之事?” 信长脑子里还在反复思索拿捏利弊,嘴巴里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废话。 “织田信友反叛攻袭守护所一事罪证确凿,我在突围时身受数创可以为证,请殿下一观!” 挺直了身板,坐在议事厅的正中,义银开始有条不紊的脱下自己的兜胴。 在一群女人目瞪口呆的围观中将身上带血的白色狩衣撕了下来,已经凝固的血液把布料黏在伤口上,撕裂后又再次流出了鲜血。 义银本就是异世界的身体素质,虽然只有14岁,但是多年的锻炼使得身材相当的有料。 四肢修长又不失肌肉起伏的线条,白皙皮肤上狰狞的伤口,清秀五官上冷冷冰冰毫无情绪的波动。 强烈的反差将一群看惯了此世界或干瘦或痴肥男人的武人们目不转睛,时不时听到一声咽口水的声响。 义银给自己定下的人设就是为了复兴斯波家不惜一切的武家男儿形象,这很符合这世界人的价值观。 只有保持住这个人设,不论他做出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会有人帮他脑补,替他找理由,因为太男神,太酷了! 要在这个残酷的乱世生存下去,不仅仅要依靠武力,也需要让人侧目的声望和形象。 比起被安排嫁人听天由命的日子,还是自己奋斗,尽可能把握住选择权的方法比较好。 作为一个前资深社畜,节操早早就丢了干净,什么理想事业跳槽加薪,一切理由都是为了生活,不寒碜! 何况只是脱个上衣,原来世界的三观对这种事完全不在意,男人光个膀子多大事。 周围人把持不住的样子反而让他觉得好笑,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立好牌坊飙好演技。 面无表情的脸上充满了牺牲的圣洁,挺直微微颤抖的身体,紧握的双拳。跪坐端正看着比起周围人等不容多让十分失态的信长,表铭自己实现诺言的决心。 斯波家那帮弱鸡,我一个可以砍十个,哪个反对我就砍死她,你放心好了! 信长万万没有想到,为了显示诚意,义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对一个男儿来说,他已经做的够好了。 夜半突围,数十里狂奔求援,坚毅果决的献出忠诚。须眉不让巾帼,真是羞煞了斯波家那几个女人。 只可惜,可惜是个男人。说到男人,信长的眼神中火热了许多,第一次见到身材这么好的男人呀。 上面的枪创箭创不但没有破坏胴体的美感,反而武器破坏美丽的那种残酷,让她沉醉。 “叫医生,给义银君治伤。犬千代,召集你的部众,出城救援守护所。” 信长脱下身上的浴衣,胸前随着动作自由飞翔,义银赶紧低头感谢,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 不是演技差,实在是太大,浴衣上的味道让人浮想联翩。他感觉鼻子有点火热,这年轻的身体就是火力壮,想念社畜那松下微软的日子。 前田利家应声而出,还算稚嫩的她已经看得有点头昏目眩,赶紧冲出了议事厅。 至于其他的武将默默给信长点了个差评,既然事情已经结束,陆续就散了。 只是区区织田信友,不需要大部队出动。信长握着义银的手不肯放开,眼中的欲望越来越重,义银现在却没有心思管这些。 匆匆告罪后就去天守阁下等医生,粗略包裹了一下伤口,穿上兜胴就去找前田利家会合,时间紧迫。 城下已经是兵丁沸腾,匆忙召集了自己的部曲。 可这古代人本来就不善夜战,一群人乱哄哄的一时半会儿整队还需要些时间。 义银看了眼天,时间已经不能再拖了。 “前田大人。” “斯波殿下,客气了。” 恭敬的一个鞠躬,前田利家面对客客气气的高门贵公子有点拘谨。 眼前的男子在她眼中仿佛还是那个没穿衣服的样子,脸忽的红彤彤起来,嘴巴也有些不利索了。 “这样下去太浪费时间了,前田大人带着几个亲信近卫将已经收拾利落的队伍出发。 后续人等可以留个信得过的人继续整队,随后跟上。 织田信友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去救援,一波突袭就能断了她的攻势,只要守护府不失,她也只能退走。” 斟酌着言辞,义银看前田利家很好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利家沉思了一下,点了点头。 叫来左右吩咐了起来。片刻,一队三十人的部队就从清洲城下出发,赶往斯波守护府。 一队人都没有马匹,也没有刻意熄灭火把,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也有让织田信友看到,知难而退的意思,只是这人算不如天算。。。 “斯波殿下,您看这。。” 利家为难的看着义银,义银冷漠的看着远处已经被攻破的守护府。 守护府说的好听,其实也就是一个简易的寨子,日本这地方的城大多简陋,何况穷了那么多年的斯波家。 不过就算是再简陋的寨子,几个小时都坚持不住吗?斯波这群弱鸡,看主殿的火焰,母亲大人应该带着姐妹们自害了。 织田信友的部下正在奸淫掳掠享受着破城后的愉悦,而她的马印还在府前,她在那里。 “还请前田大人随我诛杀逆贼。” 织田信友必须死,不然义银这人设就得崩。 斯波家看来是完了,但如果让织田信友就这么拍拍屁股跑路了,义银也就变成人见人欺的孤儿弃子。 没有家族名分,没有实力护身,灰溜溜回去给信长做小吗?还得搏一搏,自行车变摩托。 不过得先杀了织田信友才行。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尾张不相信眼泪。要想让人看得起,仇人不能留过夜。 “这个。。信长殿下的意思只是叫我救援。。” “织田信友犯上作乱,攻灭守护家罪大恶极,织田信长殿下深明大义,与这类匪类自然不共戴天。 而且这是我斯波家借兵剿灭,任何责任我斯波一力承担。” 反正斯波家这波是灭了,义银借着名头说话是越来越顺,已经习惯了这种我就是斯波家的感觉。 前田利家想着织田信友是下尾张守护代清洲织田氏的家督,名义上织田信长的主家。 虽然已经被赶出了清洲城,虽然已经是过气前老板,虽然已经疯到攻灭守护。 那毕竟是前老板,前田利家得顾忌织田信长的声望,杀老板这种事是很多,但名声真的不好听。 不过既然有斯波家的名头,做事干脆点一劳永逸,也是帮自己老板解决问题。于是,点了点头。 利家同意后,义银带着队伍悄悄靠近织田信友的马印,沉默中胸口的怒火却越来越旺盛。 平静的日子已经离去,母亲斯波义统懦弱,姐妹愚蠢,可那也是我新生十四年的美好回忆。 这狗日的世道,这狗日的生活,这狗日的织田信友,这日子没法过了。 “全军突击,杀光她们!” 义银手持利刃,带头冲锋。 正文 第四章系统 一副成熟御姐模样的织田信友端坐在凳子上,身上没有着甲,只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 左手托着下巴,无精打采瞄着府内正兴高采烈的士兵。战国的军队大多是足轻农兵配给少数精锐武士,当轻足只是管饭,还得自备武器。 粮饷更是别想了,有了抢掠的机会一定会牢牢把握住。感觉心头的怒火已经渐渐平息,后事应该怎么处理,她也要想想。 出生下尾张四郡守护代的清洲织田家,本是上尾张四郡守护代岩仓织田家的庶出。 在守护斯波家没落后,不但压倒了嫡传的上织田,还立了斯波立统为傀儡,在尾张风头无二。 可惜世道艰难,自己手下的织田信秀崛起,把这一代的清洲织田家家督织田信友压得喘不过气来。 总算熬死了织田信秀,联络斯波义统,想在斯波义统招待织田信长的宴会上杀了信长,重新夺回下尾张的统治权。 谁想到一直对她言听计从的斯波义统因为恐惧将这事偷偷告诉了信长。 阴谋没有得逞,自己还被赶出了祖居的清洲城,堂堂清洲织田家家督沦为了笑柄。 自那以后织田信友性情越发暴戾,稍不如意就杀人泄愤,总是觉得别人的眼中带着轻视。 这几天乡里秋收后多喝了几杯,又收到了信长上缴税金的呵斥,心中对斯波义统的憎恨再也忍耐不住。 冲动的带着本家的武士和足轻五十人就杀了过来,反正斯波也是过气的蚂蚱,斩杀泄愤后再想办法推给路过的盗匪就是了。 脑子里盘算着怎么把这件事圆过去,织田信友完全没有想到自己骚包着带的马印给自己的仇敌指明了方向。 马印这东西只有千人以上出阵杀敌的大名才会带着四处跑。 可已经过气的织田信友最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到哪里都带着它显示自己曾经的威仪,这可笑的做法终于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从背后悄悄靠近到数十步,义银抖擞着一把竹枪,一马当先冲向织田信友的马印。 被背后的冲杀声吸引转过身来,发现身后冲出数十武士足轻,信友头上的冷汗顿时渗了出来。 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来救援,所有的部曲都已经进府了,只有身边了了三五个近侍小姓陪着自己。猝不及防下,几刀枪就被砍翻在地。 领头的高大武士挺直一根竹枪朝自己直刺。慌乱中来不及拨出打刀,只能向后翻下了凳子,狼狈的滚在地上。 义银怎么可能让她就这么逃开,顾不得怜香惜玉,朝着花容失色的织田信友当面就是一枪,信友勉强躲开,扎在了右面的肩膀上。 信友被冲击力打翻在地,义银一脚踏住她的酥胸,拔出腰间的打刀挥刀下砍。信友天鹅般的玉颈喷出一道血箭,划在义银脸上形成一条血渍。 义银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电子音。 (首次杀戮成功,奖励杀戮值+100) 但这时候形势还不容他细细思索,他割下织田信友的脑袋用竹枪顶着。 “织田信友被我斯波义银讨取!” 刚从府里冲出来的几个轻足看到织田信友的头颅,顿时失去了斗志,四散逃逸。 前田利家和斯波义银带着人往里冲,一边冲一边继续喊着。府邸中斯波家的抵抗早就已经结束,织田信友手下的轻足们贪婪的将视野中所有值钱的东西往怀里揣,还有些色胆包天的将府中的侍男拉到一边。 衣服撕扯声和低沉抽泣声点燃了更多人的欲望,把这里彻底变成了一个野兽的乐园。 所以在援兵冲进来的时候,信友的足轻们根本组织不起反抗,带着抢到的随身细软或翻墙逃走或走其他路跑了。 只有几个姬武士呀呀的冲了过来,被众人围攻杀死。很快,这四处着火,死尸遍地的守护府被夺了回来。 “赶快去救火!” 前田利家招呼着后续的队伍,义银漠然的朝里走。 利家略带担忧的看着他的背影,家破人亡的惨事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的了。 义银跟着身体的本能朝主殿走,那里是家督议事和招呼客人的地方,也是大多武士留取最后尊严自害的地方。 不出所料的化成了一片火焰,主梁已经崩塌,火焰一时也熄灭不掉。一时间有点伤感,因为前世的记忆,不一样的三观让他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这个世界之中。 不管是第一次杀人,还是被灭族屠家。他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的安危和未来,没有替家族中的其他人思考太多。 也许这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个VR游戏吧,只是太过真实太过残酷了。 而系统的出现,让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变得更加冷漠和无所顾忌,义银在脑海中点开刚出现的系统菜单。 杀戮系统已启动。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请寄主努力杀人,早日成就雄中雄。 杀戮值:100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家嫡长公子(魅力+1)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8(可以靠脸吃饭)+1(吃的很饱) 系统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只是粗略看了看,身侧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义银警觉的拔出了打刀。 “谁在那里!出来!” “义银大人,是。。是。。我们。。” 主殿侧后的残瓦中走出两个战战兢兢相互搀扶的身影,义银借着火光仔细辨识着。 “阳乃?雪乃?” 抖抖索索的,两个女孩子朝义银跪了下来。 这是斯波家的两个家生子,斯波家败落的领地只剩下守护府附近的一个小村落,七八户人家。 这是村里前些年饿死村民的两个孩子,因为长得漂亮,自幼被养在家里,用途自然是世代为奴。 虽然听起来残酷,可是如果没有斯波家,早就饿死了。 义银仔细回忆了一下,两个女孩子应该比自己大个一两岁,姐姐阳乃比妹妹雪乃再大一岁。 “你们没事吧?” “没事,可是大家都,都死了。” 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阳乃惊恐的大声哭着。 而妹妹雪乃表情木讷,睁大了漂亮的眼睛说不出任何话来,甚至忘记了哭泣,仿佛站着就已经花完了所有的力气。 “至少你们还活着。” 义银回过头继续看着燃烧的主殿。 “义银大人,我们以后。。。” “只要微笑就好了。” 正文 第五章召见 “微笑?” 完全没有明白义银的脑回路,阳乃的哭声都因为思考小了很多。 “为了斯波家,你要学会微笑,不论面对什么,都要笑着面对。” 多年接受忠于斯波家教育的阳乃,听着义银的话,看着身后因为恐惧而呆滞的妹妹,努力做出了一个笑的表情。 “这样就可以了吗?” 脑海中在不断想着系统的事,义银嘴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几句随口制造了一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这一夜过去。天亮不久,灭了火的前田利家就来告别,留下一地的残砖烂瓦给义银。 清点了家里的人数,也不剩几个人丁。 义银随手任命已经笑容逐渐固化的阳乃暂时主持家中清理,带着残留的仆役出去做事。 自己找了个残存的房间躺下,贴上榻榻米就沉沉的睡去。等醒来时发现太累忘了脱去兜胴,被身上的包胴夹得肉疼。 不过,算是有了精神头,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大白,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走出房间,门口跪坐着的雪乃急忙忙一个伏地。 “义银大人。” 她虽然脸上还是冷冰冰的没有表情,至少看起来精神也回复了不少。 义银随手挥了挥。 “阳乃呢?叫她来见我。” 嗨了一声,雪乃匆匆去找来阳乃。看着这个已经变成一脸灿烂笑容的女孩子,义银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家主和诸位姬大人的尸骸已经找到,暂时存放在别间。 家里也清理了一边,不过没有剩下几间。仆役大多被杀死了,只有我和雪乃,还有五个侍男活了下来。 不过那几个侍男,受了点。。惊吓,暂时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处。” 阳乃说着,义银点点头。被屠杀和轮x的斯波家现在一个姬武士都没有活下来,能有两女五男七个奴仆留下还是运气好的。 “家里的财务粮食呢?” “刚才完成秋收,粮食还未送回府里的库房。钱财除了少数笨重的金铜器和古董,都被抢掠走了。” “辛苦你了,给我准备一点吃的。” 朝阳乃点点头,她的表现超乎义银的想象。 经历了这种事还能在短短时间内把家里的情况打理清楚,这是个用得上的人才,虽然一直笑着有点变态。 义银思考了一下现在的处境,斯波家等同于灭族,自己答应织田信长的条件已经没有了实现的基础。 如果不做点什么,看信长昨天的样子,逃不脱就是一个金屋藏君的节奏。 比起这个,家里的问题还是小事,虽然守护府破灭了大半,但剩下八个人只需要一个小院就可以生活,残破的地方整理堆着就是了,面子上不好看也就不好看了。 粮食才是最重要的,有吃的人心才能安定,粮食要早些拉回来进库。 斯波家被幕府将军封为尾张守护,虽然败得一了百了,还是留下了一个村子的料所。 古代最重乡党,这个村子算是斯波家最后的底子。虽然只有约五十户人家,但是田税收成从没少过守护府,斯波义统也不是贪婪的人。 四公六民在乱世算仁政。轻足能拉出几十人,要不是织田信友夜里突袭,守护府不会这么容易被攻破。 明天先去织田信友的料所村子把抢走的财物弄回来,死了家督,清洲织田氏现在一定人心惶惶,有组织的十人足够横行村野了。 想好了后续,稍有安心的义银,吃着阳乃送上的饭团和清水,一旁阳乃雪乃用心侍候,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这时,外面一个侍男进来禀报,前田利家来了。 “前田大人辛苦了,是不是织田殿下有什么吩咐?” 姬武士前田利家一脸的难以启齿,义银心中勉强有丝明悟。 “那个,斯波大人。” “前田大人不要客气,你是我斯波家的恩人,叫我义银就可以了。” 看着眼前爽直的清秀少年,心里有些好感的利家点了点头。 “那么,义银君也叫我一声利家就行,我这次来是殿下让我来取被义银君讨取的织田信友的首级。 殿下已经下令,织田信友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枭首示众。清洲织田氏嫡支姬斩首,料所兵役并入织田本家。 还有。。殿下叫你今天再去次清洲城,秉烛夜谈关于斯波家之后的安排。” 利家低下脑袋,叫一个少年晚上陪织田信长谈事情,能谈什么?怎么谈?在哪里谈? 斯波家刚刚破人亡,就把人家家的公子叫来祸祸。。这也太。。难怪性格忠直的利家说不出口。 而义银对这事完全没有联想到,即使想到了,说不定比织田信长还有性趣,他现在感叹的是钱财拿不回来了。 织田信长的速度很快,得到了前田利家的汇报,知道织田信友已经死去的消息。 第一时间收编了信友的领地和人口,这是一个贪婪的战国大名标准的动作。 动作晚了一步的义银只能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打包了织田信友的一切。 自己被信友手下掠走的财物,现在可能已经上缴库房,成为信长发动下一次战争的物资。 “织田殿下可真是体贴呀。” 义银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不在乎。侍立在旁的阳乃带着笑容讽刺道。一旁的雪乃虽然还是面无表情,握紧了拳头。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议论殿下。” 利家的脸色大变,抽出打刀架在阳乃的脖子上。 战国的上下之分非常严苛,武家之间可以话中有话,绵里藏针。 但一般国人哪里配和武士大人说话,走在路上看你不顺眼砍死你也是白死。何况是家中奴仆插嘴,更加无法忍受。 阳乃脖子上被刀子的冷锋吓得战战栗栗,嘴上却不想认输,对斯波家的忠诚刻在了她的骨子里。 斯波家只剩下义银了,织田信长这样的行为让她感觉不耻。 “利家姬,请放下刀,我等下就和你走。” 这才反应过来的义银,赶紧隔开阳乃,将拔刀的利家一把搂开。 两人都没穿甲,肢体接触中利家心头一荡,躲开义银的手。这可是殿下看上的少年,不能乱碰。 “阳乃!赶快向前田大人道歉!” 义银严厉的命令下,阳乃跪下土下座。 “小女无礼,请前田大人海涵。” “算了。。哎。。看在义银君的面上。。” 知道自家殿下理亏的利家也不想再闹大,义银让他稍等,带着阳乃雪乃到后面更衣。 织田信长的事迟早要解决,既然她这么猴急,那么义银也不在意。 反正在他的价值观看来,男人不吃亏。不过,既然要去就得好好收拾一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战国最好的鸭。 “阳乃,家里的化妆料和吴服都还在吗?” “都还在,义银大人,难道您真的要。。。” 虽然还带着笑容,但是阳乃的眼中已经一片冰凉。 太残酷了,家破人亡才不到一天,义银大人就要去以色侍人。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残酷的对待义银大人这样的美少年。一旁的雪乃忽然拉住义银的衣角。 “义银大人,我们逃走吧!” 义银诧异的看着雪乃,这个一直沉默的姑娘。她眼神中的忠诚,不输给阳乃。 “一切为了斯波家。” 面对无限忠诚的她们,义银演出了一个圣洁的表情。 正文 第六章还账 换了一身白色的吴服,将长长的头发梳拢在身后。 胭脂水粉鼻影画眉,铜镜上渐渐描绘出一个唇红齿白的乱世佳公子。 扫了眼自己的属性。 魅力+8+1+2 很好。 “出发吧。” 回头对阳乃雪乃说了一句,走了出去,身后的两女还沉浸在小鲜肉的颜值中,惊醒后跟了上来。 一路上前田利家都低着头不敢看义银的脸。 太美丽的事物总是让人们自惭形秽不敢去亵渎,何况自己担负的是这么尴尬的使命。 人家刚死了全家,你就来给你老板拉皮条,利家也是个要脸面的人,暗暗想着以后不要忘记补偿这个命苦的高门贵男。 这次来,前田利家骑着马。斯波家昨晚一夜狼藉,好在马棚没有被波及到,家里养的一匹木曾马。 日本的马匹矮小,只有1米高,有1.2-1.3米高的木曾马已经算良驹了。 14岁还在发育的义银1.6米出头,在日本普遍1.5米的小矮个子中已经显得很高大。 前田利家身高也有1.6米出头,可惜马匹比较一般,两人并肩而骑,生生矮了义银半截。 两人缓缓前行,身后跟着阳乃雪乃两个随从,和前田家的两个姬武士步行。 前田利家性格忠厚,此时觉得不便开口,义银的人设也不方便说话,两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 太阳西走,义银又一次回到了清洲城下。 “殿下在天守阁等你,义银君。请尽快前往,勿让殿下久候。” 留下这句话,前田利家匆匆告辞了。义银笑着朝他离去的方向挥手,回头的利家也点了点头。 马侧的雪乃忽然哼了一声,义银这才表情严肃的对两女说。 “进了天守阁,你们都不准说话不要放肆,织田殿下不是前田大人,真的会死人的。” “可是,义银大人,您,太委屈了。” 阳乃还是那副浅笑的样子,喉中略带哽咽。 “斯波家不能灭亡,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愿望。我需要你们,你们要留下有用之身帮助我复兴斯波家呀。 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事,你们要牢牢记住,这一切牺牲都是为了什么。” 义银嘴上说着让阳乃雪乃黯然泪下的话,脑子里却想起织田信长那对霸道的凶器,心头一荡,身体有些发热。 天守阁下的茶室,织田信长已经等待了很久。 昨天晚上回到卧房她满脑子都是义银的身体,睡前抱着浓君发泄欲望也不能平息脑海中义银的影子。 从小就叛逆霸道的织田信长,想要的东西都会全力去拿到手。虽然以往和斯波家有些往来,和义银见面的次数也很多,但是昨晚的义银是不一样的。 如果之前的义银只是斯波家珍藏的高贵牡丹花,那么昨晚的他就是风雨中那朵开的最灿烂的血色蔷薇。 明明知道伸手会被刺得一手鲜血,还是忍不住让人想把它摘下来。 犬千代怎么这么慢呢,急躁的信长忍不住开口骂人。 “藤吉给我滚出来!” “殿下,我在。” 慌忙从角落跑出来跪下的女孩子低头抵在地上,清秀的像个男孩子,这是侍奉信长穿鞋的仆役。 “出去看看人到了没有!” “嗨!” 知道殿下在等的是谁,急忙走了出去。那是身份高贵的守护家嫡公子,是藤吉想都不敢想的男人。 只要我努力奋斗,是不是有一天可以。。不。。藤吉你想什么呢,渴望高贵又感到自卑的藤吉还只是一个努力为信长暖鞋的仆役。 刚到门口,外面就走进来一个少年。藤吉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四肢修长,身材高挑,剑眉星目,肤白透光,看得藤吉嘴角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喂,口水要留下来了哦。” 义银看着眼前清秀的女孩子,笑着说。 身后的阳乃撇了撇嘴巴,因为义银刚才的教育而不敢说话,不然早就出言训斥了。 “是斯波公子吗?额。。。。殿下在里面,我给您带路。” 暗自骂自己愚蠢,殿下等待的不是这等绝色,还会是谁,赶紧在前面带路。 穿过中庭,织田信长看到义银的样子,眼前一亮,叉着腰说到。 “义银君,等你好久了,来来来。” “是,殿下。” 对身后的雪乃阳乃使了个眼神,义银脱下鞋走上了茶室的榻榻米。 阳乃雪乃对视一眼,悲痛得看着殷勤的藤吉将茶室的推拉门关上。 双门闭上的那一瞬间,义银回眸,给她们留下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不着痕迹的悲伤与无奈深深印刻在两女的心中,让两女余生再也忘记不了此刻的笑容。 藤吉羡慕的关上了门,心中的野火仿佛被堆上了无数的干柴枯草,熊熊燃烧。我一定要成为姬武士,成为一名伟大的姬武士。。。 门内的织田信长完全没有心情理会外面三女的想法,面对盛装打扮的义银,她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 “义银君,请节哀,万万没想到,织田信友竟然做下如此忤逆之事。” “不敢,义银还要多谢织田殿下援手,如果不是织田殿下及时出兵相助,不知道此等恶贼还要逍遥到哪日才会伏诛。” 两人客气的说了几句闲话,织田信长就急不可耐的握住了义银的手。 “现斯波家家门破灭,不知道义银君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愿意尽力照顾你的生活,让你不要再遭受更多的伤害,你觉得如何?” 义银轻轻挣开信长修长白皙的手指,织田的脸上的笑容凝滞。 “殿下,昨日义银向殿下承诺斯波家对织田家的效忠。 现斯波家督以下家中诸姬皆死于逆贼织田信友叛乱,斯波家人丁凋零,怕是无法给与殿下需要的名分了。 义银,特来领罪。” 义银一脸圣洁的跪伏在织田信长面前,看得她心里痒痒的骚热。 不管织田信长是不是啥虫上脑,义银都得把正事先说了。 斯波家现在已经没有了女子继承家业,在这个乱世等同于灭族。之前给织田信长打下的包票彻底糊了。 如果不把这事先说清楚,以后哪天翻起旧案可说不清楚。 别以为信长现在一副色迷心窍的样子好糊弄,战国大名哪个不是杀伐决断的狠角色。 哪天需要的时候,枕边人说砍也就砍了,何况义银这种正室名分都没有的露水情缘。 “支援守护本就是我等武家的本分。。。。emmmm?????” 还准备说几句场面话,织田信长一双漂亮的杏瞳睁得浑圆。因为,面前的义银又一次在她面前脱。。脱下了自己的吴服。。 “义银无以为报,只有区区清白之身,请织田殿下品鉴。” 天色渐晚,茶室外,起风了。 正文 第七章立誓 突然遭到巨变的义银心里压力其实非常大,未知的未来让人烦躁。 正好织田信长想要,那么我就给你,也释放一下自己的压力。 织田信长喜出望外,虽然上来被弄蒙了,但是回过神来,当然是干了个爽。。。 门外的三女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各种嘈杂撞击。这织田殿下,可真不会怜香惜玉。。。 等义银心满意足的停下来,织田信长已经滩成了一团烂泥。 果然身体比前世好了很多,做成了上辈子都没做成的一夜十次郎。 深深呼出一口气,义银坐了起来。外面已经是深夜,今天天气很好没有云,纸门挡不住月光挥洒在义银身上,倒影成一条。 “义银君真是出乎意料的。。。完美。。。” 这世界的姬武士身体真的很好,织田信长缓了缓也坐了起来。 之前不觉得义银是个普通的男人,只是没想到,如此的特别。。那种外表圣洁。。内在难以形容的。。特别。。。 “那么义银君,就在清洲城住下吧?” “抱歉,殿下。请借小柄一用。” 织田信长妩媚的挑了他一眼,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两人还是披上衣袍,打开了门。 门内特别的味道让屋外三女不自觉低下了头,各人心事不提。 “藤吉,把我的刀拿过来。” 藤吉不解的抬头,不过习惯服从的她还是乖乖从一旁的架上取下了织田信长的武士刀。 义银朝织田信长点头致谢,取下了刀鞘上的小柄,撸起自己的长发,朝着月光,割了下去。义银早就嫌头发长麻烦,还是短发舒服。 “义银君!”“义银大人!” 因为动作太过果决,织田信长都来不及阻止,乌黑的头发已经随风飘散在空中。一旁的阳乃雪乃忍不住叫出了声,藤吉呆呆的看着,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清和源氏足利氏一门,世袭尾张守护,幕府管领斯波高经后裔,斯波义统嫡子斯波义银。 今天对明月祈祷,让我受尽七难八苦!我定要复兴斯波家,让斯波家恢复以前的辉煌!” 织田信长看着沐浴在月光下立誓的义银,他稍显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坚定无畏的神圣感。 “对不起,殿下。我将暂代斯波家家督一位,不让斯波家名沉沦,还望殿下收下斯波家的忠诚。” 义银的算盘打的很好,现在的斯波家没有女丁,他可以自吹自擂继承斯波家。 但是此斯波家已经不是彼斯波家,尾张上下未必有几个肯买账,织田信长之前的投资打了水漂。 他先用一夜情还了织田信长的救援之恩,让她以后不能再以此生事。 堂堂斯波家遗孤,用清白的身体偿还救援的恩情,你个大女子还要斤斤计较,说出去多少武家不耻与你为伍。 然后摆明了态度,不会给你做小的。 我虽然不是大家承认的斯波家,男人当家看起来有点说不过去。 但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都向你献忠了,斯波家最后的这点小产业你就别放心上了。 该打的仗我肯定上,该交的兵粮役我不会少,不然怎么复兴家业呢,你就捏着鼻子放过我吧。 这一手反转又狠又稳,把一直自以为不受世间小节约束的织田信长也弄的不好过分了。 脸上阴阳不定的织田信长只觉得心头有口老血喷不出来,堵得慌。 不过她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逼下去就是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回神想想,这少年的确和世界上的其他男人不一样,不但那事猛的不行,这事也狠的不行。 这削发明志等同于出家做和尚了,够狠够辣我喜欢,哼哼,我们来日方长。 “你的忠诚我收下了,斯波家的1500石我不动你。但是你的斯波家,已经不能算守护家了。 在织田家下做个国人众吧,只要好好做事,我给你机会复兴斯波家。” 最终,战国大名的野心盖过了色欲熏心,织田信长紧紧身上披盖的衣服。 望着天边,都快折腾到天亮了。这义银果然够劲,总有机会的。。。 “多谢殿下!” 义银深深的跪拜了下去,心头终于轻松了一点。 一番折腾总算保住了那一村的料所,不出所料失去了守护的光环,这也是早已清楚的事。 斯波家世袭守护百年,虽然已经没有了实力,但是对任何想要统一尾张的野心家来说都是很碍眼的存在。 只要你斯波还在,我们就只能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逆臣。所以不管哪个织田得势,都要对斯波打压,一直打压到死。。。 这次织田信友的行为,未必没有织田信长的影子在旁。 这事义银不敢想也不敢问。 这是命,在乱世没有实力的名分就是三岁孩子抱着金子过大街,你死不死啊。 所以斯波家的结局注定是要死的,区别只是怎么死去。 义银没有想到过拯救斯波家,他想拯救的只有自己。 现在的结果很好,斯波家亡了,大家头上的阴影散了,再也不会有人专门针对。 当然正常的斗争还是会有的,不过有了和织田信长的这一段露水情缘,别人下手前也要思量一下,下死手的会少一些。 斯波家的家业也没丢,虽然守护府已经烂了。烂的好,这占眼的寨子就不能留,乱世要留的是粮食,是兵器,是人丁。 这让统治者顾忌的前任守护府回去也不修,就那么烂着,安心。 重要的是1500石的料所保住了,1500石啊!虽然说斯波家没落了,但是烂船也又三分钉。 织田信长已经继承了尾张下四郡27万石,但妹妹不听他的。 谱代家臣几乎都看好她妹妹,自己手下才五万石直领,愿意听她招呼的武家加起来也就三五万石。 也就是说,织田信长可以动员的实力不过十万八万石而已。 而斯波义银一个人就有1500石。 四公六民,到手600石,村里大约五十户人家,一户三代,十人左右,大约五百人口。 这点实力不入高级武家的法眼,却足够那些奋斗了几辈子的国人众眼红了。 心满意足的义银又恭维了织田信长几句好听的,借着天明前的黑暗离开了茶室。 织田信长也不想宣扬,趁人之危的事毕竟不太好听。 而送义银三人出来的还是藤吉,不比身边两女沉重痛惜的样子,义银的心情大好。 “藤吉啊,你真的是织田殿下的取鞋仆役?” “是的,不敢欺骗斯波大人。” 义银看着藤吉清秀漂亮的脸蛋,虽然身材矮小瘦弱,但是真的很可爱呀。 “可惜了。” 藤吉莫名的看着义银,完全不知道他在可惜什么,难道义银大人觉得我很厉害,当仆役可惜了? 藤吉暗暗下定决心,之前犹豫是不是要娶了木下大人的独生子,入赘木下家。 因为怕入赘被人看低,而且木下大人只是个低级姬武士。 现在她下定决心,回去就答应。继承木下家成为姬武士,总比做仆役有向上爬的希望。 “改个名字吧?像你这么秀气的女孩子,叫秀吉,你觉得怎么样?” 离别前,义银开了个玩笑,骑上马带着阳乃雪乃走了,留下藤吉一个人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阳乃,我和雪乃先回去,你留在清洲城几天。” 走远了,义银低声对阳乃吩咐。 “请大人吩咐。” “给你留100文钱,这几天在城下町的酒屋喝喝酒,把昨晚我失身织田殿下和月下立誓的事传出去。” 正文 第八章后怕 “传出去?” 聪慧的阳乃很快反应了过来。 “您是怕织田殿下反悔?” “是呀,昨晚的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万一织田殿下起了悔意就太危险了。” “可这样做对您的名节。。。” “去做吧,为了斯波家最后的领地,这事不能有一点闪失。” “我会把这件事做好,只是亵渎了义银大人的清名,实在是。。。” “你且去做,不要顾忌其他,这件事我只有交给你去办才放心。” 伸手拍拍阳乃的肩膀,义银认真的说。 他现在手下只有雪乃阳乃两个,雪乃寡言少语,这事只能交给阳乃去办了。 义银不是不在乎名节,他现在只剩下斯波遗子这张皮了。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好好攒着下次出去做交易可以加上多算点好处。 可是这事由不得他不多想,1500石的诱惑太大了。 虽然织田信长继承了下尾张四郡27万石的领地,但是织田家不是他一个人的,兄弟叔伯,谱代家臣。 他自己的直领才五万而已,这也是战国大名尴尬的地方。 虽然动不动就是数十万石的大名,但是手上直领大多不过三分之一,四分之一。 遇到点事就要开会商量,厉害的大名声望高可以乾刚独断,可是人都会死的。 你的女儿没有你的威望压不住手下人,运气好被架空,运气不好就是下克上的节奏。 织田信长属于运气差的,威望不够,直领不多,妹妹织田信行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把她拉下来。 这时候能多捞一点本钱,日后说不定就是救命的优势。 斯波家臣服算什么,顶多就是手下一国人众,平时缴不出多少钱粮,战时跟着摇旗呐喊。 如果收回直领,四公六民就是实打实六百石的粮食呀。别以为五万石直领就看不起600石粮食。 五万石是收成,每年动员力大约是一万石三百人,五万石也就是1500轻足。 五万石的四公六民是二万石实收,一个低级姬武士一年的俸禄是三十石十五贯钱。 尾张土地肥沃,两石粮食大概是一贯钱,就是说,六十石。 二万石只能养不到三百姬武士,姬武士不可能都是低阶的,六十石那是底价。 稍微有点脑子的,忠诚可靠能打的,你加不加钱? 所以五万石只能养1500足轻或三百武士,看清楚了,或,五万石只能选一。 收成也不是一尘不变的,遇到天灾人祸减产了绝产了。 有兵有甲可以去隔壁村,郡,国抢呀,抢他们的粮食,饿死了别人,我才能活下去。 所以每个战国大名都是穷兵黩武,所以天下六十六国生灵涂炭,所以乱世人不如太平犬! 而且也不能都用来招兵,打仗要不要军备?弓矢刀枪兜胴战马铁炮哪个能缺?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粮马食你要不要? 打赢了给不给恩赏,打输了要不要抚恤?总不能每次打仗就把祖传的土地当知行给赐下去了吧? 这样的话金银铜钱也不能少备吧?你说织田信长缺不缺斯波家这1500石? 斯波家的1500石,变成了直领每年可以多养十个姬武士!你说织田信长心疼不心疼? 现在说不定已经以头抢地后悔不已。万一贪念心头起,恶从胆边生,没人知道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义银这一切可就都白做了,当然某些事。。爽过就是真的爽过了。。 所以义银只有先下手为强,把这事钉死了。 至于自己的名节?顾不上了,反正也不准备嫁人,顶多出去被人指指点点。 没事,三观不同,不受你们这世界人的影响。 明白了义银的担忧,阳乃表情复杂的接受了这个任务。 虽然她打心底里不希望义银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桃色谈资,但是她更不愿意义银以身饲虎保护下来的斯波家业被玩弄者夺走。 一脸沉重的阳乃领命而去,雪乃还是那张扑克脸,仿佛没有听到两人谈论的事,两个人继续踏上了回家的旅程。 义银带着雪乃回到了斯波家中,疲惫的决定先睡觉,再好的身体一夜十次郎也累人。 雪乃下去命令家中侍男烧火做饭,又回到义银的房间前,默默凝视这纸质的拉门,隔门陪伴着义银。 “雪乃,你也去休息吧。” 义银睡在被子里,看着门外的雪乃影子。 “义银大人,我不累。” “怎么会不累呢,这几天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吧?” “。。。比起义银大人的牺牲,我这点算得了什么呢。。。” 被隔着门的目光刺得睡不着,义银无奈的坐了起来,推开门。 雪乃看着义银穿着丝透的单衣,双颊飞霞低下了头。 义银被她美丽的脸庞羞涩的模样吸引,忍不住,亲了下去。 被吻住的雪乃惊慌失措,后退跪伏在地。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大人。” 义银暗道一声坏事,跟织田信长开了荤后,一下子没收住,轻浮了,这下可不好忽悠。 只好硬着头皮开启了忽悠模式,脸色变得凝重低落。 “雪乃,其实我很害怕。” “大人?” 雪乃呆萌的看着义银,被他一吻后脑袋一片空白。 我被义银大人吻了?大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不守夫节的事,难道是昨晚的刺激? 银牙轻咬下唇,她不禁为义银悲伤。 明明是浊世佳公子,却因为家中惨事不得不以色侍人,用身体挽救自己的家族。 “我很害怕,害怕守不住斯波家的家业,害怕完不成复兴斯波家的使命。 现在的斯波家没有了一个女人,村子虽然保住了,但是我担心村里的妇人未必愿意听从我一个男人的指使。。。” “我愿意成为大人的女人!”雪乃看着义银演绎的柔弱无助,脱口而出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不是,大人恕罪!我的意思是我愿意为斯波家的复兴赴汤蹈火,死而后已!” “谢谢你,雪乃。” 斯波含情脉脉的看着雪乃,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 雪乃的脸激动的泛红,没有了平时冰冷的样子。之前义银的唐突的轻吻,成了两人缔结忠诚的纽带。 搞定,心里想着糊弄过去了的义银,喜滋滋的看着雪乃。两姐妹长的真像呀,不过貌似阳乃的凶大好多。。 正文 第九章研究 调戏了雪乃,义银的心情大好,决定休息几天,等阳乃回来再去村落拉回秋收的粮食。 村落距离斯波家不远,沿着一条溪流围簇成一个自然村,就在斯波家守护府寨子的下游不远处,名字就叫做溪村。 一般的国人村都是照着村中地头取名,例如新田庄,织田村。 可能是因为觉得祖业丢的太过,实在没有脸面的斯波家也就没有要求村子叫斯波村。 因为伴溪而据,干脆就叫做溪村。 收成一年两收,夏收麦秋收稻。 现在是秋收后不久,根据规矩应该有村妇前来守护府请安,求得斯波家督派人去拉粮食入库。 村里没有那么多库房堆放粮食,在外面放着也有东西遮掩。 但是时间长了难免鸟啄雨淋的如果有了损失不好交代,所以会来反复请示,早日脱手安心。 但是斯波家那夜以后,就没有村里人再来过。 是因为畏惧姬武士大人们战斗,还是起了其他心思?义银不好说。 家里几个侍男派不上用处,这个世界的男人大多相妻教子,安分守己。 能用的上的也就是阳乃雪乃,得给她们一些名分,武装起来才好去村里责问训斥。 乡野村妇畏威不畏德,义银无奈的明白。 自己虽然已经和这个世界的女人一样能打了,但是人家心里就是看不起男人。 你去了未必搭理你,真的下手杀了几个立威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毕竟现在立足未稳,稳定压倒一切。 趁着这几天他好好休息了一下,也有精力研究自己的系统。 这是个哑巴系统,除了上次杀织田信友响起了一个电子音,到现在就没有任何后续的声音。 脑海里想到它,的确会出现一个界面。 杀戮值:100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家(伪)家督(没有女人的名门,来自身后的嘲讽远远多过正面的敬意。)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8(可以靠脸吃饭)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从系统来看,没有女丁的斯波家失去了主流承认,斯波家公子称号加成没了。 不知道下次遇到织田信长会不会觉得我变丑了,义银联想着。 数据后的文字分析,数字5应该是这个世界女性的平均值。 因为男人普遍废柴,所以达到力量5的义银已经有了女性的力量标准。 敏捷应该指的是灵活和反应吧?比这个世界的女性平均值低一点。 智力高于平均值应该是源于上辈子的阅历,但是看起来也不容乐观。说明这个世界的聪明女人很多,做事需要更谨慎小心一些。 魅力是现在自己最重要的属性了吧?不论哪个社会,颜值都是可以当饭吃的。 不知道魅力的综合考量是什么,从之前化妆华服+2点魅力来看,魅力很大一部分考量的是外表形象。也就是说,看脸。 传奇事件应该是另外的加成,分在四属性之外。 前世不怎么了解日本战国,但织田信长是日本战国的重要组成部分,跟着她应该可以触发几个传奇事件,增强自己的传奇事件加成。 不知道触发的条件是什么。七难八苦是佛教的说法,日本佛教昌盛。 自己借来立誓复兴斯波家,应该是无意中做了某个人将会做的事。初始好感度max,希望是个厉害的女人,自己可以吃吃软饭。 界面基本看懂了,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杀戮值。。。 杀戮值是自己杀了织田信友以后得到的,这么说来,想得到杀戮值就要杀人? 这让义银心里很不舒服,虽然他已经对在乱世中挣扎求存必须要杀人的事情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为了得到系统的帮助而肆意杀人违背了他个人的价值观。 他不是精神有问题的杀人狂魔,因为生存而杀人可以说服自己。 但是为了得到系统的奖励肆意杀戮伤害无辜,这严重触碰了他作为一个人的底线。 而且杀戮值有什么用处呢?试了一试,四属性都不能点。 不能用杀戮值转换成属性,增强自己的实力。那么杀戮值用在哪里呢? 他仔细观察界面,发现界面的最上面,界面窗口左上角,显示着。。 普通状态 他心中一动,用心念点了点它,出现了一个下拉菜单:普通模式。。。杀戮模式。。。洞察模式。。。 尝试着用心点了下杀戮模式,电子音又一次响起。 是否转换成杀戮模式?是/否(每秒消耗杀戮值1) 原来是这样用,看了看自己只有区区100杀戮值,义银决定再点点洞察模式。 是否转换成洞察模式?是/否(每秒消耗杀戮值1) 这么说来,系统有两个特殊的模式,需要每秒消耗1点杀戮值来实现。 不知道具体的的内容,但从字面上来看,杀戮模式应该是提高自己的战斗力,而洞察模式应该是提高自己的观察能力。 义银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因为杀戮值太少,全开不过100秒的时间,暂时先留着吧。 一时还不会有上战场遭遇危险的情况,不急。 自己才14岁,身体还没长开,现在的身体水平只相当于一个普通的女性。 好好吃饭,好好的锻炼,应该可以更强壮一些。 正研究着呢,阳乃回来了。 才两天就回来了?是100文钱不够花了吗?不应该呀? 阳乃回来的第一时间就来见了义银,标准的土下座,难以启齿的表情。 “阳乃,是事情不顺吗?” “不是的,义银大人,事情非常顺利。。。 我只在清洲城下的酒屋呆了一晚,第二天这件事就传开了,本来想再去附近几个城转转,谁想到。。 消息比我走的还快,所以我就回来了。” 正文 第十章元服 不论中外古今,劳动人民都是喜欢八卦的。 只要剧情足够跌宕起伏,人物形象丰富多彩,茶余饭后就能聊得津津有味。 如果没有强权的约束,加入几个上位者的名号说的就更让劳苦大众兴奋了。 织田信友终于忍不住砍了斯波守护全族?织田信长派兵火并了织田信友,还割了脑袋?斯波家的公子用身体换了援兵?真是红颜祸水,想想都好刺激呀。 根本不需要阳乃去四处奔波。秋收后没有动员的无聊农户,闲散武士正缺少谈资,这一大八卦瞬间点燃了大家。 消息传的飞快,现在已经出了郡,往全尾张国扩散,一个月后,估计京都将军御所都能聊上这个最新的八卦。 守护老板斯波家被代官岩谷织田家掀翻,岩谷织田家被庶族清洲织田家掀翻。 清洲织田家灭了自己立的傀儡斯波家,被下克上的自家奉行织田信长灭族。 好一出礼崩乐坏的乱世剧,再加上斯波公子为族献身的桃色点缀,emmmmm。。。 一群武家不在茶会酒宴上长吁短叹一番,会显得自己消息闭塞,没办法和大家愉快的玩耍。 那一段七难八苦的誓言,也会被不少正直保守的传统武家拍案叫绝,为闺中公子丈夫们抹一把同情的辛酸泪。 不管怎么样,后续的发展已经由不得织田信长反悔了。义银暂时可以不用理会她,专心梳理斯波家的家业。 “阳乃雪乃,我可以信任你们吗?” 私密的房间内,屏蔽了外人的窥视,义银严肃的看着两女。 “七难八苦为斯波家复兴!” 两女跪伏在义银前面。 “我今天为你们元服。” “义银大人!这怎么可以?” 阳乃大惊失色。 元服是幼小的武家女成为正式姬武士的一道礼节,由家中长辈为女子束发带乌帽子,又称乌帽子亲。 身为奴仆的阳乃雪乃根本没有资格元服,因为她们不是武家。 自古以来武家血统就是被源氏,平氏及其追随者用姻亲垄断。 源氏栋梁,室町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求得明国册封日本王,屠杀了天皇和公卿全族,唯有公卿中的武家藤原氏留存。 现在天下虽然纷乱,但是纷乱的是武家天下,如果有农夫奴仆敢竖旗自立,分分钟被围攻讨伐以绝后患。 说到底,血统得不到承认的人,根本没资格成为武士阶级,源,平,藤原三家坐分天下。 现在义银要做的事太过惊世骇俗,本世界的人想都不敢去想。 那织田家的藤吉想出人头地,也要入赘武士老爷家得到身份承认,阳乃雪乃这种仆役怎么可能元服成为姬武士。 义银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摆了摆手说。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高田阳乃,高田雪乃姐妹。母辈高田氏世代侍奉奥州斯波家,为谱代家臣。 天文之乱时奥州疲弊,无力抚养,将部分族人徒迁到尾张投靠斯波宗家。 这次尾张斯波家突遭横祸,我虽然是男性,但也是家长,为你们元服说得过去。” 义银随口编了一套说辞,阳乃眯着眼想了想,问。 “我和雪乃之前在家中做仆役的事,知道的人不算少。” “家臣幼女在主家当仆役的很多,不算奇怪。” “我和雪乃没有学过刀枪弓马铁炮,当不得姬武士用。” “我又不需要你们上战场,我需要的是忠诚的家中奉行。阳乃你聪慧又机智,可以为我理顺家里的杂务。 雪乃固执寡言可看守领地,震慑村里的悍妇。复兴斯波家,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说完,义银朝两女鞠了一躬,两女赶忙避开。 他也是没办法,这世界重女轻男,他需要斯波家有些女丁,能力不要紧,重要的是忠诚。 他需要时间锻炼身体,学习武艺上阵搏前程,不可以为家里杂事分太多的心。 托付给阳乃雪乃是再好不过,只要解决了身份这个扎手的问题。 现在就看两女有没有胆子了,这事太过惊世骇俗,一旦暴露三人都脱不了一个死字。 这也算是一道保险,从此三人是彻底绑在了一起,增加了信任。不过反过来说,就是因为太过惊骇,反而不会有人怀疑。 阳乃迟疑的点点头,算是认同了义银的做法,一旁的雪乃还是那个一脸冷淡的模样,义银叫她如何她就会如何。 于是一个简单的束发带帽仪式后,高田家两名姬武士就这样新鲜出炉了。 “高田阳乃,高田雪乃从今起侍奉尾张斯波家,职轻足头,职禄十五贯三十石。” “誓死效忠斯波家,奉公受恩不敢懈怠。” 双方完成了誓言,感情上更接近了一些,家里还存着一些武家衣物。 义银也赐了下去,他之前跟着家里姬武士学过刀枪,只是因为男儿身不受家中姬武士重视教育。 抓紧时间教一些把式给两个懵懂初生的姬武士,至少要骗过村里的愚妇才行。 就这样折腾了两天,看两女有点模样,也到了该去村里的时候。 沿着溪流向下游走,一路上是往来行人踏出的山涧小路。三人都穿着狩衣,腰间挂着打刀胁差。 阳乃时不时还扭扭腰,不习惯这一身的装束。倒是雪乃一脸冷冰冰的沉着脸,挺有冷血姬武士的威严。 “阳乃,村子的地头是谁?平时为人如何?” “地头叫小一女,村里最大的地主,家族亲戚有近二十户,是村里的大户。平时来家里还算恭敬,是个谨慎的老妇人。” “这些天也没见她来探视问安过,未必是那么恭敬吧?等下由你来负责交涉。” 村子渐进,义银不再说话,阳乃点点头。 秋收后的村子气氛欢快,今年的收成不错,又没有战争的动员,村里人都想能好好猫个冬。 孩子们嬉戏着东奔西跑,男人们坐在一起打手工活,说着俏皮话。 女人们不是窝在房里睡觉,就是在路边扎堆喝着劣质的土酿。 还有些半农半兵的轻足在整理自己的竹甲斗笠,磨光竹枪上的毛刺。 见村口走进的三名武士,村里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还有人匆匆往里走。 义银也不去说什么,就站在村口,看着远处的茅草屋发呆。 不久,一个黑瘦的老妇人带着几个农妇模样的女丁跑了来。 “小一女给三位武士大人请安,请问有什么事吩咐?” “小一女,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今年的秋收怎么回事?还没有人来通禀入库。 你的面前是斯波家的新家督斯波义银大人,跪下!” 阳乃斜着眼,语气激烈的训斥。 小一女跪了下来,常年劳作的背脊弯沉,带着一个奇怪的弧度扑在地上。 “冤枉啊,大人。这不是前几天主家那边烟火大,半夜里的冲杀声村里都听得清清楚楚。 想着主家有些事情要办,也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我们这等贱民哪里敢靠近。 这不是等着主家的大人吩咐,再把事好好的办了。” 阳乃看她一脸恭敬畏惧的样子,说道。 “主家无事,今天就派人把粮食入库,我会亲自监督。” “是是是,不知道大人怎么称呼?” “斯波家轻足头高田阳乃就是在下,你仔细看清楚了,如果再敢有什么疏漏,我的刀可不长眼睛。” “是是是。。不过。。” 小一女微微抬了抬头,小眼珠子在眶里溜了溜。 “小的听说,斯波家大人的公子叫义银大人。。莫非这位就是。。” “大胆!主家的事也是你可以参问的吗!老实做好你的事!” “不敢不敢。。小的只是觉得。。义银公子金枝玉叶。。这些个家里的杂务哪有让公子家出面的。 这种粗糙事还得家里的女主盯着才对嘛,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阳乃蛾眉倒蹙,怒斥的话还没说出口,一旁雪乃直接拔刀砍向小一女趴在地上的脑袋。 正文 第十一章收粮 小一女只觉得脑后一阵凉,和背上剧痛一起传来的是旁边村妇的尖叫声。 “杀人了!杀人了!” “聒噪!” 雪乃扫了几个村妇一眼,吓的她们鹌鹑般抖索在一边,用手捂着嘴巴不敢再叫。 刚才一刀削去了小一女半边头发,在背上留下了一道不深的痕迹,血渍从衣服里慢慢渗出来。 将打刀架在的后颈上。小一女碰碰的磕头,顾不上额头被磕的鲜血淋漓嚷嚷着。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马上去办!求大人慈悲!求大人慈悲!” 雪乃默默的收起刀,走回义银身后。 义银看了她一眼,有点意外。他对阳乃有些失望,这几天阳乃做事的聪明仔细很不错,可这次的交涉却让他大失所望。 倒是沉默寡言的雪乃出乎意料的像一个武家。什么是武家?武家就是用武力维持天下的统治者。 村妇就是生产粮食的工具,他们的价值就是提供粮食。如果做不到就去死,因为他们没用了。 村妇如果反抗呢?杀了就是了。狗就算被主人活活打死,也不敢反咬。 为什么?因为几千年的圈养中,敢于咬人的狗已经全部被杀死了,留下的基因中都写满了对人的畏惧。 就算留下几种烈性犬,也是主人专门养着咬人的,人类才是杀死人类最多的种族。 同理,这世界的村妇已经被武家统治的没有了反抗的思想,一个姬武士走在路上看你不顺眼,随手一刀杀掉就是了。 阳乃竟然和她有来有往的说话?一个姬武士正常的做法就是如同雪乃这般。 主家问你要什么就是什么,没有解释没有条件,做不到你就去死,因为你没有了活着的价值。 要么为主家耕种到死,要么做轻足上阵当炮灰,这就是武家天下。 不是义银暴戾,而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你比时代前进半步,你就是伟人。你比时代前进一步,你就是疯子。 义银不想做伟人,也不想当疯子。他只想好好活着,尽可能的强大自己,活得多一些主动权。所以他只会顺应规则,而不是去破坏,去重建。 接下来事情就变得很顺利,被刀剑教训过的地头不敢再质疑主家的威严,回村粗粗包扎了几下就带领村人搬起了粮食。 冬种小麦,夏收。春耕稻米,秋收。 这里的小麦产量很低,碾麦工具非常少且昂贵,拿去大城市里弄成面粉不划算,一般都是村民自留做麦饭的口粮。 稻米则是武家主要的粮食和换取铜钱的物资,所以秋收分外重要。 因为资源匮乏,粮产低下。 所以一般在春耕秋收之间的农闲时,武家会动员半农的轻足出去打打仗,抢点东西回来,毕竟闲着也是闲着。 打赢了今年吃顿饱饭,打输了饿死些人熬过去,这么多年大家都习惯了。 往年这个时候织田家早就通知各个国人众,家臣,谱代准备出门合战了,但是今年的情况比较特殊,家里不安生。 织田信长和织田信行两姐妹的关系已经不是面和心不和,那叫做剑拔弩张,迟早得干起来。 家里众人纷纷站队,等着看接下来是打呢?还是打呢?还是打呢? 武家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这么枯燥乏味,不管怎么解决先打了再说,打赢了可以谈,打输了也可以谈,但是不能不打。 从初代幕府出现,武家用武力和忠诚奉公,将军用财富和土地恩赏,这一套奉公恩赏的原则已经维持了几百年。 不打仗哪里来的军功,没有军功怎么得到恩赏扩充实力,不扩充实力每年农闲就会被隔壁的王八蛋抢东西。 等实力越来越大了,要不要换个位置做做,守护代?守护?还是将军?天下怎么会太平。。。 不过就算知道了这些,义银还是要收粮食,还是要去给织田信长打仗,还是要复兴斯波家。 人活着就是渡劫,没得选。 守护府距离不远,但是缺乏运输工具的村妇们用人扛,用轮车堆,也忙活了整整一个白天。 等粮食全部入了库,天色已经黑了,具体的数字还需要义银来核算。 阳乃雪乃都不识字,也不会算数,这些事暂时只能让义银自己来做。 低级的姬武士大多是没文化的,识字会算数的会出任武家的内政奉行,负责管理领地。 仆役出生的阳乃雪乃肯定没有接受过文化教育,义银需要教一些简单的文字和算数给她们,让她们可以顺利的管理家里的事物。 只教一些粗浅够用的,如果有上进之心,自然会钻研下去。 各家的姬武士从小刻苦训练,不论力量体魄还是杀人技巧都不是半路出家的两女可以比的。 只有书本这个东西,只要你认真学习,总会学到点东西。 点亮了一只蜡烛,义银在烛光下算着。家里的存粮加上新粮足足有700余石,比想象的多一些。 两女的俸禄需要60石30贯,要去城下町换一些铜钱回来,家里的铜钱在受难时被抢光了。 尾张的粮价大概石2石一贯,给阳乃100石,让她带人去城里换个50贯回来暂时也够用了。 看了眼在一旁恭敬望着自己,一脸羡慕又乖巧的阳乃。 “阳乃,今晚开始我会教你一些算数和文字,你要好好学,家里的内务你要尽快接手。” “是,义银大人。谢谢大人栽培。” 眼中露出狂喜的阳乃,一个标准的跪拜。知识就是力量,有了力量才能做个有用的人,才有资格更好的活下去。 阳乃的喜悦是上辈子必须接受义务教育,这辈子又必须接受贵族教育的义银很难理解的,虽然明白,但是无法感同身受。 “雪乃,你也是。” “是。” 雪乃还是冷冰冰的样子,义银想了想,又说。 “你如果愿意,我给你找个老师学点刀剑。” “谢大人。” 还是一脸的冷淡,义银却感觉到了她流露出的一丝喜悦。有些人天生就是杀胚。。。 义银感叹,从果断下手砍人的时候义银就感觉到了雪乃内心的兴奋。 而兴奋之下,她架在小一女脖子上的刀却没有一丝颤抖。。恐怖如斯。。 正文 第十二章求师 守护府废弃了大半,剩下部分在阳乃雪乃的带领下,和几个侍男一起弄干净了。 小了许多,弄了栏栅和围墙,几个人轮流守夜。 家里粮食多,怕贼更怕强盗,短时间没有问题,时间长了还是需要招募一些常备轻足。 战国的军队主力是姬武士,她们有知行,有职禄,悍不畏死,职业就是杀人,是中坚力量。 武家村庄里的农兵足轻,日常生产,农闲时可以拉出来打仗。 自筹装备,管饭就行,免费的炮灰。士气低落,只是能摇旗呐喊。好在数量够大,壮壮声势打打顺风仗。 还有每家每户一些多生的女子,家里养不活,粮食不够吃,被武家招募成为常备足轻。 十个足轻一个月要吃两石粮食,出阵翻倍,一年下来得三十余石,还需要提供武器装备,领主也养不起太多。 一千石的领地动员不超过30人,毕竟领主也穷。 不过战斗力强过农兵,平时还可以看家护院。本来斯波家里也养了一些,前几天死光了。 另外一些主家灭亡的野武士,来路不明的浪人,甚至强盗集团都有被雇佣打仗的,认钱不认人。 战斗力是有的,就是大多偷奸耍滑,打起仗来靠不住。 以斯波家现在的条件,义银决定先在村子里招募二十名常备轻足,日常脱产训练,看家护院。 一年要花六十石粮食,需要的武器装备还得去城下町置办。 义银算了算,一百石换了五十贯钱,除去阳乃雪乃的职禄三十贯钱,还剩20贯,另外两女还有六十石的粮食。 二十名常备轻足的口粮六十石,轻足穿的御贷具足和戴的阵笠,作为武器的竹枪至少也得一人一贯钱买来,这样就是一百石。 好在这些轻足装备都是主家的,保养维护的好,可以用很久。 这样就是花了二百六十石,剩下了二十贯钱。 这日子还没开始过,七百余石就花了小半,真打起仗来花得更多,还得留些粮食防荒,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也不敢再多招轻足,暂且先维持着。 除了招兵,也需要花钱找个老师。雪乃需要学习刀剑,义银自己也需要学一些战阵的东西。 和平时用的刀剑不一样,上阵靠的是大枪弓箭铁炮,战场上刀剑的用处很小。 而且打仗不是纸上谈兵,真正需要的东西都是一代代武家用鲜血得来的,必须要找个家学渊源的好老师,多花点钱也是好的。 这个老师找谁呢?义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婀娜的身影,前田利家。。。 前田利家是荒子城主前田利昌的四女。利昌是织田家重臣林秀贞的与力,也就是下属武士,这一代有六个女儿。 这世界物资匮乏,武家的女儿多了也愁。前田利家自幼被送往织田信长处,担任小姓侍奉信长,现在出仕在信长手下为母衣众笔头,是直辖部队的头目。 之所以会想到她,一来她武艺高强,是附近有名的姬武士。 二来她很穷,前田利昌女儿多,早早被送了出来,职禄不多,她应该乐意多赚点钱粮。 三来她是个正直的武士,织田信长和义银这件事,她对义银心中有愧,不会藏私。 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老师,义银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去了清洲城找她。 城内布局分明,最重要是信长的天守阁,然后就是围绕天守阁的内城重臣区域,前田利家住在更外围姬武士扎堆的住宅区。 她的身份不高,但是位置很关键,有资格参加评议,算是职低权重的武士。 家里要做的事情很多,义银就没带着阳乃雪乃,穿素衣,裹头挡住被割后的短发,一副姬武士走街串巷的打扮,走在城里的小道上。 路上询问了几次方向,找到了前田利家的住处。还未走到门口,一旁柿子树上忽然砸下几个成熟的柿子,胸口被粘的一团红色的痕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树上吃柿子,不小心掉下来了。” 一个秀美的女子从树上跳了下来,头发披在身后随手扎了个马尾辫。 身上穿着奇怪的大红色浴衣,腰上扎着一根草绳子,衣服不太合身,胸口的重量在下树跳动中顶出半截肉弹。 看起来十七八岁,一脸轻浮笑眯眯伸手朝义银的胸口摸过来。 “来,我帮你擦擦。” 义银拍开她的咸猪手,一脸无语。哪有失手掉下树的柿子会横向飞出五步远的,这女子明显看出了他的性别,借机猥亵他。 “不用了,一点颜色而已,我回去自己弄弄就行了。” 摸不清女子的来路,义银谨慎的选择了回避。 “哎呀呀,这怎么好意思呢,这都是我的过失,要么我请你喝一杯,当作是赔礼了。” 女子毫不在意的甩了甩被义银拍开的手,伸出胳膊想搂住义银。 义银眯着眼,右手握住了打刀的刀柄。 “哎呦,小郎还挺凶的嘛。” 女子觍着脸缩回了手,说道。 “知道我是男儿身还如此轻浮,清洲的姬武士就是如此做派的吗?” 门口的声响惊醒了家里的前田利家,昨晚为信长守夜的她刚回到家里补觉,门口的喧闹将她吵醒,气恼的打开了门。 “利益你在搞什么!再吵我睡觉给我滚回荒子城去!” 对着女子一阵咆哮,她才吃惊的看到了义银。 “义银君,你怎么来了?” “午安,利家姬。” 义银朝利家一个鞠躬。 “快请进来说话,利益你个混蛋,你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对不对!明天你就给我滚回荒子城去!” 被称为利益的女子顶着利家唾骂,无所谓的耸耸肩。 “荒子城哪有清洲城好玩,小郎一看就是大气的人,不会和我这种无赖计较的。没事的,四婶。” 利家无奈的看着她没有办法。这是她大姐的养女,和她年纪差不多,她为人忠直守礼,利益却跳脱活泼的不像个姬武士。 喜欢热闹的清洲城,对家族领地荒子城没有兴趣。一年有大半年赖在利家这里求宿,赶也赶不走。 “大胆!你知道大人是什么身份吗!” “当然知道啊,城里漂亮点的小郎我都认识,这么俊俏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一看到他断发狩衣我就知道,四婶拉皮条给织田殿下睡的斯波义银嘛。” 正文 第十三章拒绝 前田利家的脸色从白到灰,由灰变红,最后涨成赤紫。 义银对前田利益的话毫不在意,反而利家变色龙一般的变脸让他惊艳了一下。 “我今天要给家族除害,打死你个孽障!” 利家愤怒的冲回家里,取来一把打刀,疯狂的抽着前田利益,好在她还没完全丧失理智,只是用的刀鞘。 惹祸的利益大呼小叫围着柿子树奔跑躲避,时不时喊出一声凄凉的。 “疼疼疼疼疼,四婶我知道错了,别打了别打了,要打死了。” 她灵活的像只猴子一样上窜下跳,利家打了一阵子自己反而累的不住喘气,刀鞘杵在地上支撑。 “孽障,家族迟早被你给害死。” 对付这种死皮赖脸的玩意儿实在是没辙,利家发泄了一番才想起一旁的义银。 刚才脑子里一片空白,羞愤之下只想抽死这多话的贱人。看义银笑眯眯在旁边看着,想到利益刚才的话,心头有些虚。 “义银君,这孽障说的话。。唉,家门不幸,真是非常对不起。” “没事,你先擦擦汗。” 义银递给利家自己的手巾,利家下意识的拿了过来朝额头的汗渍擦去,一股少年的香味飘过她的鼻尖,手僵了。 脸色通红,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想把手巾还给义银心里又起了一丝涟漪。 义银笑着欣赏她局促的样子,本分老实的姬武士一脸娇羞,让他大开眼界起了童心,伸手夺过了手巾给她的额头细细擦了几下。 “喂喂,你们是不是已经忘记我了。” 利益见两人若无旁人的样子,忍不住吐槽。 “你还敢说!进去!” 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利家赶快转移话题,把她撵了进去,然后尴尬的回头看着义银。 “义银君过来是有什么事吧?要么。。进来说?” “好。” 义银朝她一个微笑,落落大方的从她身侧走了进去。利家仿佛被他的笑容吸引愣了一下,讪讪的跟上。 利家的住所有些狭小,进了玄关,几块榻榻米拼接着,中间留下一个烤火煮饭的内炉,墙壁上也没有什么装饰,简单的壁橱和武器架各自占了一边。 不过房间没有漏风,挺暖和的,就是不透气有些女人的味道。利家也感觉到了,打开门放风进来,再给义银倒了一杯热茶。 看着热水上漂浮的几根茶梗,义银吹了吹,喝一口。 “利家姬住的地方真是简单,你的近卫附属都不在吗?” “就住在左右的宅子里,清洲城消费高,这里的住处都是给家中姬武士免费住的。 有事情,左右召集起来也很快的。四婶这穷鬼还在攒钱准备娶老公呢,害我跟着住这种破地方。” 利益给自己倒了热水,美滋滋的坐下喝了起来,还不忘抢答讽刺了利家几句。 “不喜欢住你就回去!” 利家气的有点抖,就算脾气好的如她,今天丢的人已经够多了,这不省心的大侄女还在给她添堵。 她是母衣众笔头,虽然权利很大,职禄却只有五十贯。虽然实力很强也受信长信任,但是还没打过大仗。 武家的规矩就是战场上取恩赏,所以日子过得还很难。 本来就对义银有些不一样感觉的她,现在被他看到了自己窘迫的一面,心里非常不舒服。 “利家姬是个强大的姬武士,有了机会很快就会出人头地的。” 义银温柔的话让利家感动,她本事不差,自尊心也强,被在意的男儿看重,心里很是喜欢。 狠狠瞪了一眼还想接茬搞事的利益,抢先问道。 “义银君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的确有个不情之请。” 义银严肃的说。 “我想聘请利家姬做我斯波家的兵法师范。” 日本的兵法指的是剑术武术等杀人的技巧,和中国兵法的意思完全不一样。 “义银君,你这是要给家里培养姬武士吗?” “说来惭愧,家里突逢巨变,除了两个年幼的姬武士,长辈都已经遭了不测。 利家姬武艺高强,不得已请指点家里两个不成器的一二,另外我也想跟着学习弓马枪剑之术。” 利家和利益不可思议的看着义银,利家怀疑自己听错了。 “义银君的意思是,主要是教你?” “是的,家里两个姬武士我准备培养成内政奉行,学习一些刀剑防身即可。至于我,想出阵。” 义银淡淡的说。 “小郎你在说笑吧,男人上什么阵呀,到时候尿了裤子也就不好看了。” 利益嚷嚷起来,利家忍不住又抽了她一脑瓜崩。 “你闭嘴。” 不过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委婉的说。 “义银君,这出阵杀敌是女人的本分,你金枝玉叶,打仗不太合适,不如培养几个好苗子。。。” “奉公恩赏自然要靠自己的手从战场上去取,我立下七难八苦之誓,要么复兴斯波家,要么就让我死在战阵之上,也算是对得起斯波家列祖列宗的颜面。” “壮哉!斯波义银,须眉不让巾帼!这事我觉得可以呀,四婶。” “你给我闭上你的嘴!” 被利益三番两次的打断,利家终于忍不住把她轰了出去。等再坐下,她想了半晌,还是愧疚的说。 “非常对不起,义银君,最近太忙了,你知道殿下那边最近有点不稳当,我需要时时关注待命,实在是没有时间接受你的聘请。 对不起,请你谅解。” 正坐着一个深鞠躬,利家深深的低下了头。 真的是没时间吗?利家问自己,也许只是不希望这位坚强勇敢的美少年死在战场上吧。 虽然并肩战斗过,但是真正的战场不是那一夜的偷袭,她亲眼看着他砍下织田信友的脑袋,默默的守护在一旁。 斯波义银有多少份量她大概也清楚,比一般的男子勇敢,力气大一些,但是正面对敌未必杀的死一个训练有素的常备轻足。 即便自己认真教授,也不可能是那些久经沙场姬武士的对手。 一想到义银英俊的脑袋被那些粗胚割了下来,她只觉得心里一疼,想都不敢再去想。 只希望打消了他的念头,即使被误会憎恨也没关系。等自己多立战功,成为强大的姬武士,再帮他吧。 看利家不愿意的样子,义银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温和的和她聊了些其他的。 “打扰了许久,我该告辞了。” “没有的事,能和义银君聊天我很愉快,那么路上小心。” 利家笑着对义银说,她是真的觉得很开心,连守夜的疲劳都不翼而飞了。义银穿鞋走出玄关,忽然问道。 “那个前田利益姬,她的武艺怎么样?” 利家被问的一愣,憋了几下,干干的说。 “弓马娴熟,武艺不在我之下。” 有些不安的感觉,但是老实的她还是实话实说。 义银点点头告辞了。 走出利家宅不远,果然看到利益在那边探头探脑。 “喂喂,四婶没有答应你吧?” “是的。” “我就知道,你别看她年轻,骨子里就是个老太婆,古板的要命,才不会教男人武艺呢,不过你可以找我呀,我的弓马武艺不比他差哦。” “那么你肯吗?” “你让我亲一下我就肯。” 正文 第十四章出仕 前田利益得意的叉着腰,撅着嘴,似乎是有意给义银难难堪。 义银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走上前去对着她撅起的小嘴,就是一吻。 有意闪开的利益似乎被吓到了,身体僵着不能动,被义银轻吻了一下,一吻即离。 “你你你!你来真的呀!怎么一点男人的矜持都不讲!” 利益脸色红彤彤的,语无伦次的胡诌诌,想用手去擦嘴唇,有些舍不得。想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上的余韵,被义银看着又拉不下脸。 义银心里呵呵,你这种装成熟的雏我怕啥,嘴上挺会说的,动起手都是慢慢吞吞,摆明了不敢碰我,让我躲。 当年我两个t的移动硬盘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古今中外的什么的什么。。。。要不是看你外强中干怕吓死你,今晚就和你深入浅出沟通一下。 心里怎么想都行,脸上还是一片风轻云淡,仿佛看透了一切。 “一切,为了斯波家。” 轻言细语却带着坚定不移的气质,像是一个圣洁的殉道者。 利益呆呆的看了他许久,终于叹了口气。 “本来以为都是街头道听途说乱传的,没想到还真是一个痴人。算我怕了你了,兵法师范的位置我接了。” “谁说我聘你做兵法师范了?” “恩???” 利益一脸懵逼的看着义银,义银笑道。 “你应该还没有出仕吧?要不要来我家。” “啊啊啊啊啊啊???” 事实上,利益还真没有出仕。 荒子城主前田家督利昌立了她的养母前田利久作为前田家少主,根据武家的规矩,已经元服的她应该出仕养祖母利昌,或者类似前田利家这样,另寻主家。 她年纪和前田利家差不多,只是从小性子就野受不了拘束,结果晃荡到现在。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这么强的姬武士肯教你两手,你就偷着乐吧。竟然想我做你的家臣,我才不会让男人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呢!你这是痴心妄想!” “哦,那我回去和利家姬说,你骗我的吻。” 利益一脸卧槽,你这少年要不要这么狠,看刚才利家对他的态度,老实人如果动了真怒,真的会死人的。 “要么我们再商量商量。。” “职禄五十贯。” “这不是钱的问题。。” “六十贯。” “说了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女人的自尊心呀。” “七十贯。” “emmm。。。拜见主公。” 利益毫不在意正站在街上,纳头便拜。 “不过丑话我说在前面,如果你让我觉得不爽,我会出奔的。” 利益弱气的说着,默默站在义银身后。 义银只觉得一阵好笑,其实他有点看出来了,这个前田利益是想助他一臂之力,但是性格扭捏,有点小傲娇。就像前世里小学生面对喜欢的女生,用欺负的办法引起注意。 不过有一点他比较在意,前田利益对他非常亲近,不是那种看中颜值浮于表面的靠近,对初次见面的人来说,有点太快了。忽然他心中一动,难道是七难八苦(斯波版)的效果? 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个看似轻浮的姬武士,骨子里出人意料的传统? 也许是看惯了乱世的腌臜事,人变得偏激了。但是真的看到美好的事物,心中反而会受到比一般人更大的震撼。 前田利益被他看的心里毛毛的,不安的问。 “你不会是想反悔吧?职禄七十贯咯!” 我可能想太多了,义银摇摇头。 “当然不会,你还有什么要带的行李,既然是出仕我家,从今天起就跟我去斯波府那边住吧。” “没什么东西,平时都是借四婶的,直接走就完了。哈哈哈,她的职禄才五十贯,总是老气横秋的教训我,我七十贯!” 为利家的日常默哀了三秒钟,义银带着这个奇怪的姬武士返回了家。 “综上所述,她是我新招募的家臣前田利益姬,担任家中兵法奉行一职,职禄七十贯。 以后负责家里常备轻足的训练,你们俩的兵法功课,还有我的战阵功课。总而言之,这是个武艺高强的姬武士,你们要好好相处。” 略略说了今天的事,去除了前田利益轻浮的举动,将她介绍给了雪乃阳乃两人。 “我是高田阳乃,请多多指教。” “我是高田雪乃,请多多指教。” 两女朝利益郑重的鞠躬,而利益却在观察两人的手脚。 “喂喂,义银大人,这两个家伙根本没有训练的痕迹呀,都有十六七岁了吧,这种废柴怎么教,拔刀都会刮伤自己的。” 阳乃的眼神变得阴沉沉的,雪乃的脸色更冷了。义银摸着额头,觉得脑壳疼,说。 “我不管,你是家里的兵法奉行,教不好扣你的职禄。她们不会上战场,只是负责家里的事物,你挑些刀剑防身的武技教她们就是了。” “那也得有底子啊。。我哪知道你家的姬武士这么废。。” “前田阁下!请注意你的措辞,你已经是斯波家的家臣了,不要让我再听见你说什么你家的话。” 阳乃愤怒的说。 “切,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利益自知说错了话,不敢反驳,小声地低估着。 雪乃还是默默的跪坐着没有出声,就是脸色更难看了。 义银用力的敲了敲桌,无奈的说。 “好了,就这么决定了。阳乃,招募常备轻足的事情怎么样了,还有村子里的农兵重新登记了吗?” “回大人的话,村里村妇招了二十人,都是家中人多的闲散女。另外每户抽一丁登记,有五十二名农兵,可以农闲时上阵。” 阳乃回答的很认真,义银看着她的脸色有点憔悴,还有些黑眼圈。知道她忙着整理家务,还要抽时间认真学习,以后还要训练刀剑体魄,有些心疼。 “阳乃,注意点身体,有些事可以让雪乃给你打打下手,不要太过操劳了。你若是病倒了,我会很为难。” “是,义银大人。” 阳乃对着义银温柔的回答。 “利益姬,阳乃的功课不要太多。” 还想着用功课难为一下阳乃的利益翻了翻白眼,被看穿了。 在义银严厉的眼神下,只好乖乖点头,然后不怀好意的看着雪乃。雪乃一脸冷漠,不理她。 看着三名家臣的互动,义银只觉得肝疼。 正文 第十五章冬狩 前田利益觉得自己亏大了,为了七十贯跳入了斯波家这个大坑。 常备轻足都是刚召集的,懒散不说,基本的规矩都没有,她只能硬着头皮连抽带打的吼着训。 家里的武备,防御什么都没有,拉起几个栅栏晚上站个人就当作警备了。 斯波府被毁才过去几天,要不是附近的恶党盗匪还没注意到,得灭门第二回。 除了训练,常备轻足还要分些人日常警备,都是不懂事的萌新,什么都不会。 她要负责训练,还要带着设置岗哨和巡逻路线,每天还要查岗查哨,不然走着走着可能一队轻足就走远了。 都是废物!每天累的她吐血,事事都要盯着。 家里的两个姬武士也是怪胎。阳乃每天疯狂的做事,家里大小事物都要过目一遍,稍有瑕疵就是训斥体罚。 空了一点时间,拿出义银给她的千字文和九九乘除表反复背诵。每天抽了一少点时间跟利益学武艺,扎个马步都能睡过去,这可怎么教。 雪乃弓马枪都不学,就学刀,不学招架只学挥刀。 打人先学挨打!哪有这么学的?利益说了多少次都不听,每天就是挥剑挥剑挥剑。 不过利益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家伙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很准确的。这个年纪再练也没有什么用了,只有做好自己可以做的。 阳乃明显是义银培养的家中内政奉行,她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武艺对她来说只是装饰品,证明身份的标志。 而雪乃是家中目付的首选,除了义银的命令谁都不认。沉默寡言冷酷无情,身手上不了战场,但镇压领地,抡起刀子砍一揆的造反农妇绝对是把好手。 至于斯波义银,每天早起后要做些什么深蹲仰卧起坐伏地挺身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训练,不过十公里跑利益还是很赞同的。 哪天出阵打输了,比其他人跑的快总是好的。力气反应都不错,有自幼训练过的底子,教起来根本不像是个柔弱的男人,和女人一样强壮。 可惜弓马勉强会用,刀剑还算凑活,枪术莫名其妙的,一看就是以前教的人非常敷衍,只是靠自己琢磨。 已经是十四岁的年纪了,很多姬武士十二岁就上阵砍人,差了人家一大截,再怎么训练也只能说战阵上勉强可以保命。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冬里,前田利益望着流着汗呼呼喘气的义银。 “实在是搞不懂你,虽然男人里你算是能打的了,可是战场上可不分男女,那些姬武士杀红了眼睛不会管你是不是男人,一样砍了你的脑袋去讨赏。” “多谢指导。” 义银无视了利益的牢骚,礼节的鞠躬感谢。利益无奈的看着他,可真是个倔强的贵族少爷,不过并不让人讨厌。 “你的底子不错,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我都已经教你了。但是杀人的事靠脑子记没用,明天开始,我们出门去。” 既然劝不了,利益一反常态的严肃道。 “是去讨伐恶党吗?” 这世界物产稀少,粮食产量匮乏。很多活不下去的农妇甚至姬武士会组成恶党,盘踞山林,打劫周遭的村落,路过的商贾。 冬天,更是劫掠的高发期,因为每年的冬天都要饿死不少人。为了维持统治,保护自己的粮产,武家一般在冬季都会鼓励在家的武士冬狩,斩杀自己领地附近的恶党。 说来也是好笑,武家自己出门抢粮抢地盘叫做合战,是奉公恩赏的传统。 可下等人活不下去出去抢粮就叫做恶党匪类,心无良善,人人得而诛之。 封建领主社会的冷酷由此可见一斑,下等人和上层武家都不能算一个物种,只是人和家畜的关系罢了。 吐槽也只是吐槽,应该经历的义银并不排斥。 这个世界对他而言远远没有上辈子感觉那么强烈,没有归属感的冷漠让他可以冷眼旁观一切不公平的存在。 为了能够好好在这个冷酷的世界生存下去,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人。 晚上,义银让阳乃为自己和利益出门冬狩准备干粮,却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前田阁下,义银大人只接受了你数十日的教导,就要和山涧饿疯了的恶党去搏斗,你是否觉得此事太过仓促了!” “义银大人要学的是战阵之术,这哪里是在家里拉几个把式就可以学会的东西。 战阵就是杀人,杀死敌人,自己活下来。你个笨女人动动脑子,不趁着现在练练手,真到了战场上手软腿软的被人砍了脑袋都拿不起刀子。” “所以,你就想着让家督陷入险境之中吗?现在斯波家只剩义银大人,全家盛衰都寄托在大人一人身上。 你这种无谋的蠢货就不能把事情想得再周全一些?如果义银大人出了什么事,我一定要取了你的脑袋。” “我当然知道轻重,所以我一起去呀!附近还有比我更强的姬武士吗?我跟着会出什么事啊! 取我脑袋,哈哈哈,来呀,我先让你十招,看谁的脑袋会搬家。” 两个姬武士在评议间激烈的交锋,吵得义银脑袋疼,不得不严厉的制止她们。 “都不要再吵了!这事是我自己的决定,阳乃你就不要再说了。给我和利益准备十日份的干粮,我们会在明天早上出发。” 利益昂着头扫了阳乃一眼,那得意的样子让阳乃恨不得用手拧下她的脑袋。义银叹了口气,瞅到雪乃一直盯着他。 “雪乃,怎么了?”。 “祝大人武运昌隆,早日归来!” 雪乃一个深伏,将身体紧紧贴在榻榻米上,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愤怒,帮不上义银大人呀。。。无能的我。。。 义银能理解她,也理解阳乃。因为他,她们的命运被改变了。 本来注定只是个仆役,辛苦劳作而得不到任何的机会。而现在,义银给了她们机会,让她们看到了一生都无法突破的天花板以上的世界。 这也是他死抓着斯波家这面大旗不肯松手的原因,作为这世界的既得利益者,他用姬武士的身份,将两女本属于斯波家的一丝忠诚,变成属于他的狂热死忠。 所谓名分虚无缥缈,但是有时候真的很有用,他一定要牢牢抓住复兴斯波这个政治正确。 “那么家里就托付给你们俩了。” “愿为大人效死!” “请大人放心!” 正文 第十六章夜袭 冬季的山野万物萧瑟,深秋枯落的植被别说些许绿色,枯黄的痕迹都不曾留下。 早几天还有一些,被饿昏了头的恶党们凑活在一起,炖在粥里。 也顾不上味道,就希望稀的和汤一样的薄粥里能有些东西,就像是看到了熬过冬天的希望。 就这,也是前几天的好时光了。 守夜的恶党舔舔被寒风吹的不见几片皮子的裂口嘴唇,仿佛在回忆十几天前下山抢到的那碗麦饭。 农家的麦饭没有磨粉,谷壳粗糙的能崩断门牙。 可再难咽那也是干饭呀,吃在嘴里充实,到了肚子里暖和,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吃上饭了。 作恶党也难,深冬的夜晚山风比刀子还狠,被丢在外围站岗就说明混的差。 虽然山洞里面火堆上的大锅就少少洒了几颗米,但至少水是热的,火也是暖的。 很快她就不需要再为难了,山林的黑影里伸出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侧背后捅进了一把胁差,还用力搅了搅。 完成了这一下的义银借着月光朝后面打了个手势,前田利益猫着腰窜到他身边,明亮的大眼睛眨了眨,樱桃小嘴勾出一丝得意的笑。 这手艺是她教义银的,当初教的时候吹得可厉害了。 想那年某某合战,先祖用这一手摸进了对方主帅的幕府夜袭得手,给家里挣了上千石知行什么的。 自古传女不传男,七十贯职禄呀,是不是太少了,得加钱。 反正听得义银翻白眼,有点像后世特种兵背后摸人的技巧,不过他当初也是粗略的看过网上的吹牛,记不得具体的。 只知道别碰到肋骨,会卡,从下而上插心窝子搅一搅。所以利益一教他大概就明白了。 他现在在意的是,系统的电子音果然又出现了。 (杀戮成功,奖励杀戮值+10) “接下来怎么做?” 义银低声问利益。他是个懂事的人,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不懂别瞎搞。 “里面已经睡死了,附近能点燃的都给它搬过来,堆门口烧。等炸了营,跑出来一个砍死一个,下手要快,她们人多。” 义银点点头,这是稳妥的办法。 两个人轻手轻脚把附近恶党放着的柴木和杂物都堆砌在了门口,用火石放了火,紧了紧冬衣等候在侧。 义银想着杀戮值果然要靠杀人积累,心里有了底,乱世里不怕花完没得赚。手上有110杀戮值,那么今晚试一下系统。 火势渐渐大了,夜里的山风本来就大,风助火势滚滚浓烟灌进了恶党睡觉的山洞之中。 “咳咳咳,着火啦!着火啦!” “快逃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从睡梦中惊醒的恶党们嚎叫着,挣扎着想从洞里跑出来。山洞的两侧堆满了易燃物,只留下中间一条不大的口子可以跑出来。 义银堵在口子的前方,利益在后面为他压阵。有了强大的姬武士在身后看护。 义银稳住情绪点选了系统的模式下拉菜单,将普通模式改成了杀戮模式。脑海中,电子音再次想起。 (你选择了杀戮模式。 此模式下被击中不受致死致残伤害。 此模式下击中将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打出致死攻击。 杀戮值-1 杀戮值-1 …) 恩???和想的有点不一样呀。 义银以为这系统应该和三国无双一样,打开以后就是我可以打十个的状态,谁知道还有些费脑子的。 不过他已经顾不上多想了,杀戮值每一秒要消耗一点,而正前方惊恐万分,夺路而逃的恶党已经扑面而来。 持刀狠狠地朝跑出来的恶党脖子上砍去,被求生欲激发出潜能的恶党勉强躲开了脖子,刀子砍在了左肩,义银一脚将他踢进了旁边的火堆。 想象中的挣扎没有发生,恶党默默的倒在火堆里。 死了?义银知道自己并没有砍到她的要害,这就是致死攻击的效果吗? 守在洞口,源源不断的恶党朝他扑了过来。 为了一丝生存的希望,他们忘记了对姬武士的恐惧,赤手空拳就冲了上来,被义银一一砍死。 砍死了三四人,后面人绝望的想绕开了他,朝火堆里冲了过去。 但是火势太大,被烈火焚身痛苦的尖叫不止,然后声音越来越低。 烟熏火燎的恶党们发出绝望的哭喊声,连着被黑烟熏的咳嗽声。 一个人跪了下来,不停的磕头,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一个一个的跪下。朝着堵住出口,宛如死神的义银哀求着。 “大人,放过我们,求求您了,我们马上离开这里,绝不再回到这里附近,求您慈悲,求您慈悲。” 义银看着绝望的恶党们,忽然觉得百无聊赖,关闭了杀戮系统,默默的让开了道路。 恶党们欣喜若狂,她们完全没有想到,一般的姬武士绝对会把她们斩尽杀绝,不会带有一丝怜悯。 意外的获得了生路,她们冲了出去,不回头的扎进了山野的黑暗中。 “怎么心软了?到底是男人。。” 前田利益没有阻止的意思,只是戏谑的看着义银。 “就算你放走了她们,她们还是会死的。” 义银看了他一眼,说。 “我知道。她们刚被热出了一身汗,在山里被寒风一吹,要大病一场。 何况,她们没有粮食,没有武器,可能等不到生病就会死在山里。” “那你何必放走她们,你需要多见见血,战场上的敌人可比她们难对付的多。如果狠不下心,不如早点放弃吧。” “只要她们别死在我的面前,我可以当做没看到。她们已经没有了斗志,我需要的是战斗而不是屠杀。” “切,真是伪善又冷酷的家督。” 义银不在乎利益的挖苦,上辈子他生活在一个将人命看的很重的现代世界。 每一条生命都不是可以轻易剥夺的,利益不会懂他。即便为了系统的杀戮值,我也不会选择屠杀。 为了在这个残酷的乱世生存下来.,我可以杀人。但是我拒绝无意义的杀戮,这是一个异世界文明人的底线和骄傲,我和你们不一样。 “我以后会杀很多人,杀很多很多人。” 利益不会懂他,所以义银需要给她一个听得懂的解释。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寂寥的说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做出这副表情,我不说就是了。” 前天利益看着固执的他,有点心疼。反思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这只是一个贵族公子而已,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多谢你,因为有你我才懂得了怎么出阵。” 在火光的照耀下,利益俏丽的侧脸闪烁着不明的光。 “你这点武艺,上了战场真的会死的,我不骗你。” 义银心里想,有系统在,再苟一点,应该没事的。 比起被这个世界杀人狂们支配的人生,果然还是自己抓住一些主动权比较好,但嘴上还是要保持住人设。 “七难八苦,我必复兴斯波家。斯波不兴,我死而已。” 用最轻柔的语气,说着最狠绝的话。 “啊啊啊啊啊啊,怎么有你这么固执的男人。真真真让人受不了,天真的要命,不自量力! 本来想着陪你玩几天过家家就出奔,你这样我怎么忍心走啊啊啊啊啊啊。。。。。。。” 对着山林一阵大呼小叫,利益回头恶狠狠的对义银说。 “复兴斯波家是吧,算我一个。” 正文 第十七章传唤 阳乃揉了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伏案的时间太长了,身体有一些僵硬。 眺望着远方山林中的雪景,心里想着已经过去了五天。 一旁跪坐着的雪乃正在小心保养着自己的佩刀,仔细的用一小块鹿皮擦拭着刀身,一副全神贯注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 “雪乃,不要每天就知道抱着刀,家里的事你也要来帮忙干一些吧?” “恩,杀谁?” 雪乃沉默的看着阳乃,仿佛在等候命令,阳乃为之气结。 “杀杀杀,就知道杀。发放粮食,整理武备,训练轻足,治安巡逻这么多事可以帮忙。 你怎么就知道杀,哪有那么多叛逆?村子里的村妇早被你弹压怕了。” 阳乃是恨铁不成钢,义银大人将家里的事物交给她们两姐妹,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能为主家分忧自然是好事,可如果做不好让主家失望了呢?她是如履薄冰。 而雪乃呢?她只关心领地里有没有叛逆,罔顾家中的命令,杀。背后诋毁义银,杀。做事敷衍糊弄,杀。 这守护府,溪村上下都被她杀的战战兢兢,家里稍有吩咐,一个个都不敢懈怠,唯恐惹出这尊杀神。 虽然也是帮忙,但你能不能除了练剑杀人也帮姐姐做点别的,我快累吐血了! 看着雪乃握剑听令的专注样,阳乃有些无力,叹了口气。义银大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前田利益你个王八蛋。。 “啊切。。” 利益摸摸鼻子。 “感冒了?” “没呢,可能是有人在背后说我。” 义银和利益观察着远处的营地,那晚以后他们又端掉了一个恶党的窝点,现在这个应该是附近最后的恶党集团了。 毕竟尾张富庶,当地村人艰难但还活的下去,这些恶党大多来自外国,数量不会太多。 义银用洞察模式看了整整十五秒,最后失望的摇摇头,浪费了十五点杀戮值。也许用的不是地方,下次到战场上再试试吧。 现在的他基本搞懂了杀戮模式,但是洞察模式完全没有头绪。 打开以后看不出什么区别,电子音除了提示打开关闭,也不像杀戮模式那样带一句解释。 不过他对杀戮模式还是比较满意的,以他现在的战力,大概相当于一个常备足轻,即便是依靠武士装备的优势,他也很难对付两个常备足轻。 在杀戮模式的致死攻击下,只要他砍到人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杀死她,极大提高了他的攻击性。 而杀戮模式内不受致残致死的说法,他还没有尝试,从字面上来看,以后他遇到强大的敌人,完全可以使用以命换命的打法。 比照致死攻击的表现,应该是重伤致命伤都会转化成一般皮肉伤。不过他不会去主动尝试,等遇到没法躲避的恶战再说。 还是不能掉以轻心,这世界的合战除了特殊的情况,一般都是吃完早饭开始打,如果分不出胜负,能从天亮可以打到天黑才会结束回去吃饭。 打个几小时甚至十几个小时。他现在手上有150点杀戮值,一个恶党的杀戮值只有10,再加上开启模式消耗掉的,攒的很是艰难。 真到战场上,时间太短暂,要好好规划利用,果然还是不能浪,要苟住。 “那么正面叫阵吧?夜袭和突袭你都经历过了,这次就正面试试吧?” 恶党的战斗力比常备轻足弱,时常吃不上饭的她们也就比农兵战斗经验丰富一些而已。 利益不担心义银会打不过,何况有自己压阵,这十几个恶党只够自己热身。 义银点点头,提着刀走向营地。 织田信长最近心情很糟糕,刚刚在会议厅的例行评议中憋了一肚子气,回到自己的书房就砸了心爱的一套茶具。 虽然她的母亲信秀将织田家督之位传给了她,但这是乱世,性格乖张的她并没有得到家臣团的认可。 特别是笔头家老林秀贞为首的林家坐拥知行三万余石,带头质疑她的能力,建议改换她的妹妹信行为家督。 这一倡议得到了家臣们的暗中支持,更有头号猛将柴田胜家明确支持。织田信行得意洋洋,仿佛家督之位已经手到擒来。 但是信长暂时还不能撕破脸,暗中拉拢犹豫的家臣们,至少也要让她们中立,所以日子过得十分憋屈。 “殿下消消气,我给殿下拿了清火凉茶来,请用。” 房间里,美艳的小姓爱智十阿弥奉上茶水,然后乖巧的给信长捏着脚。 一般的小姓哪里敢在信长发怒的时候进来,只是她是信长的众道小姓,才这么大胆。 什么是众道?那是同性之间的愉悦。。。 生了一会儿气,信长和十阿弥说起一些轻松的话题来调节情绪。 “最近坊间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这大冬天的大家都忙着猫冬,城下町很多好玩的也都停了,没什么有趣的事物。不过呢,有个事挺有意思的,还和殿下有些关系。” “和我有关?” 信长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说是斯波家的公子这些天正在冬狩,前后剿灭了三处恶党居所。姬武士们啧啧称奇,以为巴御前再世,都传出了斯波御前的混名,您说好玩不好玩。” 信长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斯波义银,玩了她一手的男人,反复横跳的手段可以,让她白白损失了1500石的直领。 她可不管这个就是斯波家的领地,只是痛心自己一时大意失荆州。别说知行1500石领地少,一年能收个600石也就是三百贯职禄。 知行代表的不只是粮食和铜钱,最重要的是土地和人口。 掌握了知行的武家才算得上是武家,拿职禄的不过是卖力气的姬武士,哪天死了也就没了,传不了家。 所以知行三万石的林家才会让她如此忌惮,三万石就是有着一万人口的土地,可以动员近千常备轻足的军队! 越想越气,回忆起那一夜义银的风情,心里一股子邪火怎么都压不下去。 十阿弥感觉到她的欲望,咯咯笑个不停,在信长怀里不安分的扭动。 “殿下是不是想起那斯波御前的味道了,是他好,还是我好呢? 要我说,不过就是一破落户,得到殿下的宠爱是他的福气。不如我让人传她过来,再侍奉殿下就是了。” “好。” 信长几乎本能的回答,十阿弥踏着小碎步走出去拉开门。 “殿下有吩咐,传斯波家义银来见。” 在门外警戒的前田利家,脸色一僵。 “不知殿下传他来有什么事?” “你话好多呀,前田大人。” 十阿弥的语气略带嘲讽,她们两个以前都是信长的小姓。 只是武艺高强的前田利家早已高升母衣众笔头,而磨镜子的十阿弥只配在房中求取信长的宠爱,关系并不友善。 “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才好办事。” 前田利家一句话顶了回去,十阿弥心里不爽,但是利家的身份比她高许多,她只能压着火气说。 “殿下传他来侍寝。” “义银大人是家中给力国人众,而且斯波家家格高贵,这么做。。” “叫你去你就去!难道你要违背殿下的意思吗!” 十阿弥指着前田利家的鼻子尖声道。 “我最后再说一次,让那斯波家的男表子来伺候殿下睡觉!你听懂了就给我滚!” 利家看着十阿弥身后的房间,黑暗中看不清信长的样子,两人的说话声很大,但是房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利家紧了紧拳头。。 “领命。” 正文 第十八章双赢 义银和利益只用了七天就回到了斯波家。 义银很满意这次的冬狩,前后消灭了三批恶党集团,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也大概掌握了杀戮模式的使用方法。 特别是在第三批恶党的正面战中,他惊喜的发现,在杀戮模式下,如果对方对他的攻击会产生皮肉伤以上的伤害时,总有一股不可言喻的特殊力量,会轻微改变他的姿态。 或推开他,或踏空,总之,本来应该砍在他身上的致命和致残伤害,会差之毫厘的变成皮肉伤。 虽然因此手臂上被划了两刀,但是能得到这个结论,他觉得很值得。只是洞察模式依然没有什么头绪,场合不对吗? 不过,回来后,因为这两处刀伤,阳乃变得眼泪汪汪的样子实在是不好处理。 还好有背锅侠前田利益分担火力,要不是打不过,估计阳乃能生吃了她吧。 雪乃默默的给他换了药,晚上终于可以在房间里睡觉了,而不是在山林中风餐露宿。 他睡得特别香甜,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肚子咕咕的叫。 “义银大人,你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坐在一旁侍候的雪乃,看着义银醒来,低头行礼。 “雪乃,我有点饿了,拿点吃的给我。” 浑身的骨头有些酸软,义银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呻吟。正往外走的雪乃背对着他,脸色红红的。 在家里用过了饭,前田利益从外面走了进来,人看上去不太愉快。 “怎么了?利益姬,又和阳乃吵架了?你们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 “不是的,我四婶来了。” “嗯?” 意外的抬起头来,利益的神情出乎意料的严肃。 “那么,请利家姬进来吧。” 前田利家的表情很苦涩,以往总是笔挺的脊梁仿佛被某些东西压的弯曲了,这都是错觉。 看上去还是那么的英武,但这女子今天的感觉,让义银觉得有些死灰气。 “利家姬,你怎么有空来斯波家,用过饭了吗?” 义银带着优雅的笑容,开口就是问吃了吗,很有些熟人讲话的味道,其实他们认识不久,不过有些人的情感就是来得这么快。 例如现在的利家,会因为义银而对某些事难以启齿。明明想着要保护这个少年,但是现在,却背负了伤害他的任务。 利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的斯波家,只有行尸走肉一般的麻木感。 “义银君。。。织田殿下。。。召你见他。。。” 利家跪坐着向义银深深鞠了一躬,也不起来,伏在那里断断续续的说话,咬着牙勉强把几个词说了出来。 “四婶,织田殿下召义银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在外面就觉得利家今天不对劲,利益插嘴问道。 利家看了她一眼,心虚的移开了头。利益明白了什么,心里的一股子火窜了上来。 “织田信长把我家大人当作什么了!斯波家可是足利一门!不是路边的男妓!” 拍案而起的她,用食指指着利家脱口大骂,以往她敢如此,早被利家一顿毒打。但是今天,利家却无言以对。 “对不起,义银君。” 半晌,伏着的利家下定了决心,向义银说了一句,起身就要离开。 “等一下,利家姬,你不是来传召我的吗?” “义银君外出冬狩尚未归来,我回去会向殿下禀报。” “可我已经回来了。” “我会切腹,向殿下死谏。斯波家乃名门高族不可轻辱,殿下听信奸佞此举孟浪。” 利家决心已下,心里顿时松快了许多,回头展颜一笑。 “想不到轻浮如利益你,也有板着脸教训我的时候。以后要好好辅佐主家,建功立业,不要丢了前田家的颜面。” “那是当然的,我现在职禄可比你还多二十贯呢!” 利益嘴硬道,但是心里却为利家感到悲伤,她很理解利家的无奈,却改变不了什么。 利家潇洒的想转身离去,左袖却被拉住,用力的转身趟开了半面和服,露出了内衣及锁骨。 “义银君?” “哎,明明是来传召我的,却不听我说一句,利家姬,你呀。” 义银伸手帮利家将错漏的和服整理好,拍拍她的衣袖,看着没有褶皱,满意的点点头。 利家从来没有被男性如此对待过,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让义银随便作为。 “既然殿下有召,我自然要去。你是一个忠义的好武士,不要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可是。。” “织田殿下不是一个宽容的主君,你以前当过她的小姓,自然比我明白。 但她又是一名强大的大名,你武艺高强,志向高远,自然要好好效力,为家族为后裔打下一份家业才是,怎么可以为了这些个小事就自暴自弃。” 义银温柔的对她说,利家仰着头,怕自己的眼泪会流下来。 自小被送到织田家的她,日夜苦练武艺,尽忠职守,不就是为了奉公恩赏,成就事业。 义银的话句句说到她的心里,引为知己。 “可是,这对义银君你,太残酷了。。” 利家撇开头说着。 “武家通字多用忠义孝信,可有几个当了真?足利家控制不住天下,乱世已经到来。 织田殿下虽然是个严厉的人,但在她麾下,我斯波家才有机会再次复兴,为了斯波家,我可以付出一切。” 义银心里不以为然,但是嘴上还要保持人设。 一切为了斯波家,这是属于他的政治正确,只要高举这面旗帜不管他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都会有回旋的余地。 有如前世的诸葛亮,为蜀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时候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但不论是当时,还是千百年后,诸葛武侯的光芒都把同时代大多数英杰给压得死死的。 就算是敌人论起诸葛丞相都是翘起一个大拇指,这就是再兴汉室的政治正确。 当然,复兴斯波没有再兴汉室那么崇高的不可匹敌。但在武家的心里都是恐惧家族衰败的,这就是武力统治的结果,盛衰转换太快,谁都没有安全感。 所以复兴斯波的大旗很容易得到武家们的好感,抵消自己身为男人的劣势,为自己的生存拓宽选择的空间,这面大旗一定要好好利用。 其实义银心底并不排斥织田的传召,甚至有一些欣喜。 他将七难八苦这件事传的那么大,心里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织田信长是什么性格,吃了亏迟早要报复。 如果能将这种报复控制在男女之事的羞辱上,对他来说实在是意外之喜。 他的三观本来就和这世界人不一样,这种被武家看作及其羞辱的事对他来说,属于爽事。 织田信长凶大性子野,做起来大胆奔放,就是技术水平太低了。 不过有他在,他前世结婚多年,再加上互联网时代的加成,水平哪里是这个封建世界的男弱鸡们可以比拟的。 织田信长需要出气,他也需要织田信长出了这口气。 毕竟以后要在她手下混饭吃,主君看你不顺眼,太不安全了。织田信长这次的传召简直就是双赢,义银乐得接受。 当然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位,人设崩了以后的日子就不好忽悠了。 正文 第十九章跪舔 前田利家和利益两女当然不知道义银心里的小算盘,被感动的无以复加。 “义银大人,我陪你一起去,清洲城的姬武士如果敢对你不敬,我就砍死几个,让她们知道斯波家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义银无语的看着激动的前田利益,前阵子还天天牢骚不断,动不动就拿出奔威胁我升职加薪,这会儿真把斯波家当主家,变成这副忠心耿耿的舔狗模样。 这世界的姬武士还是很单纯的,比起上辈子公司里,面上笑嘻嘻背后捅刀子的办公室政治,这世界也不是没有优点。 当然那些个大名,谋士就不算在其中,不论哪个切开从里到外都是漆漆黑。 “跟着也行,不过不准在清洲城惹事,还有,我的那身家传兜胴赐给你,你算是家中首席武将,总是穿轻足的具足丢斯波家脸。” 义银本来想拒绝利益前往,但想想自己不在家,家里却有利益和阳乃两个在,不寒而栗,还是带走安生。 之前冬狩利益穿的是轻足的御贷具足,而义银穿的是祖传的兜胴。 明白了杀戮模式的义银觉得自己还是不穿兜胴比较方便,老式的兜胴不像南蛮胴防御那么好,而且太重了。 本来力量敏捷就不如姬武士,再加上一坨重甲,义银在战阵上的耐力肯定也是一塌糊涂。 杀戮模式可以无视致命致残伤害,那么小心一些的话,不穿兜胴的义银因为无甲而身体相对轻盈,反而增强了战斗力。 反复衡量利弊,他最终决定以后就穿阵羽织出战。穿个马甲就出战想想都刺激,告诉自己算好时间开杀戮模式,千万不要浪。 “我也想穿兜胴啊。。但是之前没有出仕哪有钱去买。大人把家传的兜胴给了我,那你上阵穿什么?南蛮胴尾张可买不到。” 以为义银想换身更好的,利益耸耸肩说。 “我嘛,穿阵羽织。” “啊???” 不等利益再讲什么,义银挥挥手叫她快点去换,织田信长还在等呢。 这次出行,义银没有在化妆衣着上花时间,套着一件白色羽织就走。 尴尬的是家里只有一匹木曾马被他骑着,而利益得扛着一身的兜胴吭哧吭哧去城里。 说是为了给义银撑场面,结果眼红利家也有马骑,刚到清洲城就直奔城下町买马去了,让义银无语的很。 虽然知道信长只是要人,不会要命,但你这忠心耿耿的人设崩了,你知道吗? 轻佻的样子让刚对他有所改观的利家气得发抖,不过气着气着也习惯了,两个人无奈的对视一眼,就不理会她先去见信长吧。 天守阁下,利家在前面引路,迎面撞上来一个胭脂气重,摆手弄姿的女人,长的还行,有脸有胸有腰有腿,可就是看不顺眼。 义银挑了挑眉毛,难得在这世界看到一个像女人的女人,也许应该说是像这世界男人的女人。 “前田利家大人呀,您的动作可真慢,殿下等的不耐烦了,叫我出来看看。” 她轻蔑的看了义银一眼,瘪着嘴说。 “这位就是殿下念念不忘的斯波义银君吗?赶紧进去,殿下都等急了。” 口气像是对着一个美色娱人的游男,又或者是城下町当红的歌舞伎。义银也不哔哔,一脚踹了上去。 一来没想到义银敢动手,二来养尊处优的日子不好好练功,作为一武家女竟然被义银一脚踢在小腿板上跪了下来。 这都是利益教的小手段,这小子看着大大咧咧,动起手来阴的很,不像是武家手段,倒类似市井中的泼皮,也不知道他从哪来学来的。 既然动手了就没打算给她还手的机会,趁着她跪下,侧身剪刀腿就上了肩膀,将她狠狠摁在了地上,手搭在佩戴打刀上的动作让女子不敢动弹了。 “大。。。大胆!你竟敢在天守阁里动手,殿下不会放过你的!赶快放开,我还能为你向殿下求情!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堂堂姬武士不知尊卑,只会狐假虎威,你也配提织田殿下。” 虽然一看就是小姓的打扮,但小姓都是武家女出生,说姬武士也没什么不对。 本来一旁有些警惕看着义银的守卫们,对女子纷纷投来不屑的眼神。被个男人一脚撂倒,看不起看不起,懒得管你。 “我乃足利一门斯波嫡传,你有什么资格轻怠于我,是我斯波家刀剑不利否?斩你狗头还是足够的!” 义银凶相毕露,作势要拔刀,利家赶紧拉住了他。 “义银君,不要冲动!” 这里是织田殿下的天守阁,如果动刀,一旁的守卫武士不会袖手旁观。 而且这女子就是爱智十阿弥,织田信长的私宠,杀了她万一殿下大怒,义银会很不利。 利家对十阿弥很是鄙夷,但还是拉住了义银。 义银哪里真的想杀十阿弥,他只是做做样子,知道利家一定会拦住他。对方明显是信长的亲信,自己哪里会弱智到在这里杀了她。 不过,他必须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信长可以看轻斯波家,她实力强她有理。 如果路上随便一只阿猫阿狗都可以挑衅,那举着斯波大旗还有什么用。 而且信长的性格乖戾,他心中不屈却又为了复兴家业而妥协的模样,可是最能刺激信长征服欲的人设。 哼了一声,将十阿弥一脚踹开,义银拍拍羽织懒得再看她一眼的模样,让十阿弥心中恨的不行,却不敢再挑衅。 “在下爱智十阿弥,谢大人指点。” 利家带着义银继续往里走,身后的十阿弥鞠躬说了一句,让她担心的看了眼义银,低声说。 “此等小人,何必跟她计较。她常在殿下左右,日夜污蔑对义银君不是好事。殿下就在里面,进去后。。好自为之。” 有些说不出口,利家默默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义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进了织田信长的内室。 “斯波义银见过殿下。” “呦?这不是誉满天下的斯波御前吗?” “坊间乱传的话,殿下见笑了。” 织田信长的俏脸印着不自然的红晕,明显喝了不少,手上还拿着一壶清酒。穿着一件宽松的浴衣,遮住了大腿,遮不住凶。 “我可不敢笑呀,斯波御前好手段,让我连个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请殿下恕罪。” “你有什么罪,我又有什么资格恕你的罪,堂堂足利一门斯波家呀,真是高贵。” 织田信长的语气越来越冷,眼神刀子般戳着义银。 义银深深的土下座,信长看了他好一会儿,面色淫邪的笑道。 “那么你准备怎么赎罪,想不到堂堂斯波家的公子在床上会那么的。。淫荡。。恩。。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仿佛回想起义银娴熟的技术,信长越笑越大声,眼睛越来越红。 “义银愿为殿下献上忠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是吗,那么来吧。来,让我看到你的忠诚。” 信长坐在主位上,掀起浴衣的下摆,面上带着残忍的笑容冷冷的说。 “跪下。” 正文 第二十章一夜 织田信长期待着,期待着斯波义银的爆发。复兴家业吗?好吧,我看你能忍受到什么时候。 她甚至期待义银会面对羞辱,忍不住拔出刀来拼命。她有足够的把握夺下他的刀子,然后看着他绝望的在自己面前臣服,求饶。 但。。他跪下了。。带着一脸圣洁的表情,跪在了自己的两腿之间。。这个少年,真的和别的男人不一样。 这特别的感觉让信长非常的爽。 这特别的感觉让信长非常的不爽。 对征服痴迷的信长遇到了一个无法征服的对手,你可以命令他,羞辱他,但是却无法打碎他的意志。 信长不可能无视武家的传统,将斯波家的领地直接划归自己的直领。 武家们会恐慌,会反抗她这个无视规则的主家,因为她们会害怕哪天世代奉公得来的知行莫名其妙流回主家手中。 至少,现在的信长不敢这么做。 本来斯波灭门,自己可以顺理成章的拿走一切。谁想到这个斯波义银竟然三两手段层次不穷,让自己不得不罢手。 你也想奉公恩赏?你也配奉公恩赏?你只是个男人!一个无用的男人!复兴家业那是你的事吗?乖乖献出领地和身体不就好了嘛! 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一股子另外的邪火点燃了起来。 …… 风雨之后,望着依然恭敬不露声色的义银,信长感觉很有意思。 “1500石知行吗?想成为直臣而不是止步于国人众?” “是的,殿下。” “你对我就这么有信心吗?” “殿下会成为天下人,斯波家也会追随殿下而复兴。” 织田信长惊奇的看着义银,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太过惊世骇俗。 现在的信长不过是个号称坐拥半国,其实只控制着五万直领,家中纷乱不堪的小大名而已。 她虽然野心勃勃,但是外人都把她当成一个不自量力的傻瓜,没想到,义银对她这么有信心。 “你倒是说说,我应该这么夺得天下?” 来了兴趣,信长将义银搂在怀里,娇声问道。 “现今足利将军家控制不住局势,天下早已大乱。三好家上洛京都,将军联合近幾大名战到疲惫,诸多名门纷纷衰败。 乱世之中粮食最重,关东西国闭塞遥远,尾浓富庶,尾张五十余万石,美浓也有五十余万石。 若殿下可以一统尾浓,只需要坐等观望。自有人会指引殿下上洛,夺取天下。” “说得好!” 信长兴奋的跳了起来,看着义银。万万没想到,有人会和自己想的一样,顿时觉得义银顺眼了。 义银微微一笑心想,这都是上辈子道听途说信长之野望的内容,勉强也就知道这么多了。 兴奋的信长拉着义银说了一夜的话,大多是她在说,义银点头附和,说着说着又一番翻云覆雨。 义银不得不感叹,虽然这辈子的身体锻炼的不错,可耕牛哪有较劲得过田地的。 挨到快天亮才沉沉睡下,外面又传来声音。 “殿下,快醒醒,殿下出大事了!” 被小姓摇醒的信长凶性大发,一脚踹翻了她。 “混蛋!到底什么事!如果没有发生大事,我杀了你!” 小姓不敢耽搁,磕头说。 “斋藤殿下战死了。” “哪个?哪个斋藤?” 信长还在半梦之中,忽然一个激灵。 “蝮蛇死了?快,为我更衣。” 穿上衣服,信长无情的抛弃了义银,走了出去。这就是冷酷的战国大名,她真正在意的只有权势。 勉强过关的义银也懒得理会,他只想好好睡一觉,一夜七次郎真的很累。 待他醒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被铺一旁跪坐着前田利家,一脸悲伤。 “利家姬。” “义银君,你醒了呀。” 声音带了点哽咽,利家装作若无其事的回答。看到义银被信长蹂躏了一晚,她的心都要碎了,又怕刺激到义银,不敢表露。 “织田殿下走了吗?” “殿下在议事厅军议。” “是吗?利家姬不用去吗?” “重臣们的事,我在不在都一样。” 利家说了个谎,信长现在暴跳如雷,她在自然是好的,不在可能要吃挂落。不过她现在不想那个,只希望陪一会儿义银。 “利益姬人呢?” “那家伙昨天在我家睡的,现在天守阁外候着义银君。” 利家咬牙切齿的说,昨晚怒火燎燎的她狠狠操办了一下利益,让她明白以后怎么好好当个忠诚的姬武士,效果嘛,也就那样了。 “那我也应该回去了,请利家出去一下,我要穿衣服。” “好,我在外面等你。” 义银腿有点软,走在路上像是踩着棉花。 “呵呵,这不是斯波大人嘛,怎么看着腿脚有些不方便呢?” 门口处,利家和义银刚要告别,门里十阿弥走了过来。这次她不傻,只是嘴里带着刺,行动上恭敬得很。 “利家姬,我走了,你自己请多保重。” 给利家鞠了一躬,义银拍拍屁股走人,这种小人何必理会,当空气得了。 “十阿弥,你不要太过分了。” 鞠躬回礼,等义银走出去,利家回过身对十阿弥厉声道。 “哎呦喂,你不会是喜欢上了这位斯波大人了吧?” “你,你瞎说什么呢!” 利家涨红了脸,十阿弥眯着眼恶毒的笑道。 “可惜咯,再喜欢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殿下玩得下不了床。 殿下的能耐我可清楚了,最是爱玩,那斯波大人细皮嫩肉,不知道昨晚哭了几场,下面还剩几片好皮子。” 利家没有她那么尖牙利嘴,气的说不出话来,眼神中流过一丝杀意。 十阿弥可不怕她,在这天守阁里,只要哄好了织田信长,她谁也不怕。 义银走出天守阁,看到正牵着两匹马在路边百无聊赖的利益。 “这就是你买的马?看起来不怎么样嘛。” 打量了几眼木曾马旁边矮小的瘦马,义银说。 “大人啊,你是名门,当然看不起这种城下町售卖的货色。但就这样的,我还是赊了半年俸禄。” 点点头,战马的价格是不便宜,义银也知道。 “那这半年你吃什么?” “家里吃饭又不要钱,哈哈哈。” “阳乃好像有把你的饭钱折算在职禄里。” “卧槽,这贱人。” 正文 第二十一章随行 明白过来的利益,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狠呢,这么狠呢!过分了!” 义银瞅了她一眼。 “哪里过分了,这不是应该的吗?你的职禄一分不少,饭钱难道不算职禄,阳乃算得没错。” 哑口无言的利益只好换个角度说。 “我买马不是为了大人嘛!以后出阵大人有马我没有,怎么随身保护!大人如果出了事,阳乃她担待得起嘛!” “这里理由不错,我爱听。” 义银一副你继续吹,我信你我是傻瓜的表情。 “当然啦。。平时拉风一点,上阵打赢了可以多抢几个人头,打输了也可以快点跑。。我当然会带着大人一起跑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 已经无力吐槽的义银甩甩手,表示不理会两女的纠纷。利益见他不接茬,心里急了。 “大人你可不能不管我,吃饭才几个钱,高田阳乃还要给我算!” “别人吃饭一个月零点二石,你一个月吃零点三石,阳乃早给你算过了,你可真能吃。” 义银看看利益平坦的小腹,这大胃王粮食都吃哪里去了,之前她总是蹭住在利家宅里,可怜利家这么穷应该也有她的关系吧?利家人可真好。。。 利益神情一滞,自己也感觉不好意思,低头低声反驳着。 “那也不多呀,一个月才150文钱。” “是不多,所以你花了三十多贯买马,也不留点饭钱。” “已经很划算了,大人。这年头到处在打仗,战马的价格可不低。 我这是一年半齿龄的良马,好好照顾能用三五年,老了还可以卖给村妇当驽马用。 我怎么说也是斯波家首席大将,出门没个马不是给斯波家丢人嘛。” “最后这理由不错,回去和阳乃谈谈说不定给你饭钱赊账。” 义银点点头表示认可,利益却激动的指手画脚。 “我才不去求她,都是为了复兴斯波家,凭什么她站着做事,我得跪着求人。我就算饿死街头,也不会去求她!不会!” 义银摸摸太阳穴,有点涨。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 “小问题。” 利益兴高采烈的回答,仿佛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回去就给那帮轻足加练,最差的三个家伙口粮减半,每天排三个倒霉蛋,这不就行了嘛。” 你也不怕轻足哗变,晚上趁你喝醉割了你的脑袋,义银心里吐槽。 “解决了,解决了。哈哈哈,我前田利益就是背弯不下来,膝盖绷直了不好跪。大人,我们回去了?” “恩,回去了。” 看着翻身上马的利益,义银突然问。 “那马的草料豆料呢。。” 碰的一身,利益心里一慌,没上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义银看着都觉得疼。 “利益姬,你没事吧?” “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呀,回去我和高田大人讲的时候你得帮忙说说话呀。” 看着一脸怂样的利益,义银感觉太阳穴涨的都抽疼了。 两人上了马,一路往回走,利益神神秘秘对义银说。 “大人,有个事偷偷告诉你,美浓的蝮蛇死了。” “哦。” 见义银无所谓的点点头,利益急了。 “斋藤道三呀,美浓国主!大人。织田殿下的岳母!和前代织田殿下打得难舍难分那个很厉害的姬武士!” “我知道,早上就听说了。” 利益一脸懵逼的看着他。 “这事还没传开,我在四婶那边住的时候,有人来找她才偷偷听到的,大人哪里知道的?对咯,昨天大人住织田殿下屋里,难怪。。” 越说越不着调,义银抽了她一下后脑勺,懒得理她,脑子里正想这事呢。 斋藤道三,美浓国五十余万石的大名。早年据说只是个卖油的商贾,不知道怎么混的竟然能出仕,成为了美浓国土岐家的姬武士。 美浓国的土岐氏是个经历过镰仓幕府和南北朝都活下来的老武家了,世代美浓守护。 谁知道终日打雁,终被雁啄。斋藤道三继承了绝嗣的守护代斋藤家,架空了主家,最后夺取了美浓国。 至于土岐家的下场?别问,问就是惨。因为道三手段阴狠,人送外号美浓蝮蛇。 仔细想想,和织田家在尾张做的事是一模一样。。不过织田家出了个底层豪族出生的奉行织田信秀,把织田家又给掀翻了。 出来混,果然都是要还的,这不,斋藤道三战死了。 暂时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但不外乎争权夺利,美浓国换了主子,这下对织田信长打击很大。 织田信长外号尾张大傻瓜,家里就没有服气的。家臣团天天想着换个家督,国人众阳奉阴违,能支撑到现在。 一靠的是老母前代织田信秀留下的五万石直领,养着自己的兵,培养自己的臣。 二是岳母美浓蝮蛇在外虎视眈眈,家里人都怕万一替换了信长,给斋藤家一个绝妙的借口吞并尾张。 尾张虽然也有五十多万石,可分裂成上下两织田家,可不是斋藤家的对手。为了维持局面,家臣们勉强忍了。 本来依靠着脆弱的平衡,信长内部发展自己的直臣和军队,外面拉拢家里的中立派,日子渐渐也就过下去了。 这斋藤道三一死,平衡一下子被打破了呀。 准备打仗吧。义银心里默默念叨,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真的要上阵还是忍不住心里有点慌。 两人骑着马慢慢踱着在街上往回走,义银想着心事,利益左看右顾,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 义银转身看去,只见织田信长穿着一件红色羽织挎着一匹好马,一路急冲冲的奔了来。身后不远还有七八骑姬武士在追赶她,领头的正是前田利家。 “殿下慢点,殿下小心!” 利家在后面着急的大喊,前面的信长像是没听见一样,左冲右撞害的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城里过活的谁不认识这时常发疯的织田家督。不开眼的早被撞死了,能活下来的都是有眼色的。 信长一路狂飙追上义银。 “义银君,有没有兴趣跟我出去跑跑马。” “敢不从命。” 义银不知道信长演的哪出戏,但听口气,那就是命令,哪有拒绝的余地。 义银打马跟上,利益也准备走起,信长忽然厉声说。 “你,不准跟着。还有犬千代!带人回去!滚!” 利益被说的一愣,看了眼义银,义银冲她点点头。 “你先回斯波府去。” 利益不情愿的还想说什么,义银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 平时说说笑笑倒也算了,信长面前你敢浪,她真会埋了你。 利益然平时不着调,但这时候还是分得出好坏,无奈点点头,甩马骑到了一边。 利家刚刚追上来,还没匀上气,就被信长的话差点呛死。 “殿下,您要去哪里呀?” “我要去林家问问林秀贞,她到底什么时候起兵造反!” 义银心里卧槽一声。。我和信长两个人去造反派头目那边?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正文 第二十二章诱反 义银和信长并肩骑着马,走在去大胁城的路上。 林家早年在美浓发迹,后来迁来了尾张。 这些年脑子活络发展的不错,到了织田信长这一代,已经是织田家的谱代家臣,林家家督林秀贞任笔头家老,家臣中头把交椅。 这样的武家家业当然不会寒碜,荒子,大胁,米野三城领地,知行超二万石的领地。 恩,荒子城也是她家的,前田家就是在她手下混饭吃,利家的母亲,利益的祖母前田利昌就是荒子城主知行四千石。 织田信长的妹妹织田信行对家督的位置敢有想法,最大的底气就来自于笔头家老林秀贞和家中头号猛将柴田胜家的支持。你说林家厉不厉害? 就这么厉害的造反派头子,织田信长敢带着义银两个人去挑衅,义银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可是领导发话,再难也要跟着走一遭,做人没得选择。 就好比前世做社畜那会儿。领导问你行不行的时候,你想拒绝前,是不是要想想老婆娶了吗?孩子养了吗?车贷房贷还清了吗?你还想拒绝吗?你还敢拒绝吗? 这辈子比上辈子还惨,上辈子拒绝伤钱,这辈子拒绝伤命。都是为了生活,硬着头皮跟吧。 信长的兴致看起来很高,完全看不出她现在窘迫的处境有什么可开心的。 “义银君,你知道吗,我岳母斋藤道三死了。” “早上隐约听到了一点。” 信长挑了挑漂亮的眉毛,笑得有点妩媚,可能想起了昨晚。义银心里也很回味,但面上还得装圣洁。 “请殿下节哀。” “哈哈哈哈哈,我可痛快了,这条毒蛇死就死了。可惜,死的不是时候呀。” 这话我怎么接!义银胸闷。信长继续大发厥词。 “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还请殿下明示。” “她长女斋藤义龙把次女三女骗到居城斩杀,然后举兵造反。是个狠角色,你说我那岳母大人最后一战是什么心情? 打赢了,家里死绝后继无人。打输了,也是逆子当家死不瞑目。 呵呵,战没之前叫人通知我,别急着为她复仇,稳固家业徐徐图之,将美浓送与我。 人都死了,兵也散了,还送个屁!死也不安生,这死毒蛇。” 信长不满的说着,义银仔细听着斋藤道三战死的前后,接着话。 “先定尾张,再图美浓本就是殿下的大计,家国大业无非是兵马粮钱。 斋藤大人这是怕殿下不为她复仇,此计不太体面。斋藤家得国不正,这转赠之事实在可笑。” “可不是,那斋藤义龙杀了母亲,转身就宣称自己是土岐家的种。可怜我那岳母,这斋藤家彻底亡了。” 义银听得目瞪口呆,战国能成事的大名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这斋藤义龙为了稳住国内,用这种办法洗脱弑母杀妹的恶名,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和乖戾的信长比丝毫不落下风。 “如此,以后就叫做土岐义龙了?” “呵。” 信长冷笑一声。 “那也得有人信,土岐家早被蝮蛇清理了干净,国中没有根基。不过,义龙的父亲是没落的一色氏出生,先从了土岐家督,后被斋藤道三霸占。这不,改名一色义龙,三管四职的后裔,好威风。” 撇了义银一眼,义银不得不感叹,真会玩。他这狐假虎威的三管之一斯波家家督还真没资格说人家。 至少人家是五十余万石大名,报上幕府,将军看在这实力上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毕竟将军家也缺外援,假一色那也是四职中的一色家,足利一门御屋形嘛,为了生活脸都不要了。 “那可真是。。。。” 义银想了半天,憋不出一个词来。 “反正斋藤家是彻底完了,浓君在家哭的我烦,干脆出来找林秀贞聊聊天,问问她什么时候造反。” 义银心想,你就继续演吧。信长看似喜怒无常,其实是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 她只相信实力,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和果断的执行力。义银猜了一路,直觉告诉他,信长就是想激怒造反派,快刀斩乱麻。 只是用狂浪的外表掩饰计算的内心,估计一色义龙的手段让她很警惕,她必须迅速的整顿家业,好应对来自美浓的压力。 “浓君还好吧?” 义银把话题往信长的正室浓君身上引,他不想表现的太懂信长,谁知道会不会被信长忌惮。 三国时杨修不就是太懂曹操,结果没了性命,有时候不要表现的太多,这样比较安全。 “男人嘛,不就是哭呗。蝮蛇对他是真的疼爱,当初浓君嫁我,还给了他一把短刀。 我如果不合他心意,就一刀杀了。呵呵,还好我织田信长床上功夫好,才保的性命。” 义银无奈的不理她,他已经习惯了信长时不时的挑逗。心里却明白,这种亲昵对他不一定是好事。 以色事人不得持久,何况对象是冷酷功利的织田信长,他必须在其他方面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在信长手下安生的混饭吃。 这会儿大胁城,也有着一场议论。 大胁城不是清洲那种大城,城内勉强有个算得上小天守阁的府邸,林家两姐妹正在内室商议着美浓巨变。 “秀贞大人,美浓的消息已经确实了,斋藤道三的确被斋藤义龙阵斩,现如今美浓已经陷入了混乱,织田信长的外援断了。” 正一脸兴高采烈说着话的中年妇人叫做林通具,林秀贞之妹,家中有力的家臣。 坐上首的同样是个妇人,比起林具通的大妈模样,长相秀正多了几丝风韵犹存的味道。 “怎么可以直呼家督的姓名,织田殿下还没下位,还是我林家的主家。” 林秀贞不满的说着妹妹,林具通心里嘀咕迂腐,脸上却恭恭敬敬的低头认错。 “在下失言,请大人海涵。不过,大人难道还在犹豫?这可是天赐良机!” 看着激动的妹妹,林秀贞的确在犹豫,虽然对信长种种离经叛道深恶痛绝,但她毕竟是先代指定的继承人。 下克上,改换家督这事说说简单,真要动手。想想先代的恩泽,想想家族的延续,心中还是没有底,下不定决心。 林具通反复劝说,林秀贞犹豫不决,两人僵持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林秀贞在不在!在不在!我织田信长找你有事!快快开门!” 府邸外信长大喊的声音,远远传到了内室。两姐妹面面相觑。她,怎么来的? 林具通紧张的拉开了门,招呼侍从询问。 “你是说,殿下从城门策马闯入没人敢拦?直入到了府邸门口叫嚣?” 摸不透信长的行为,林具通只好如实禀告了姐姐。 “秀贞大人,这可是个好机会!请下令将信长擒杀,大局可定!” 林具通激动的说,林秀贞却站起来训斥她。 “胡闹,她既然敢来,怎么会没有准备,说不定精锐已经埋伏在城外,我林家的军队还未召集,打破城池杀了你我,易如反掌。” 林具通心里一惊,想想是这个道理。 “那怎么办?” “请她进来,恭谨一些,把今天先过了再说。” 两女在中庭伏地迎接,信长嚣张的带着义银从门外走了进来。 “恭迎殿下,敢问殿下今天来大胁城有何吩咐。” 林秀贞问道。 看着规规矩矩拜见的林家姐妹,信长哈哈大笑,拍拍一旁的义银,挤眉弄眼道。 “我就是来告诉你,我旁边这个男的叫斯波义银。我就带了个男人来,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长扬而去,义银赶紧跟上,两个人装完逼就跑,刺激。 跪伏在地的林秀贞身体一僵,难以置信的抬起头来,只看到两人打马疾驰卷起的尘土。 回头看到林具通一脸你不是说她会带很多人来砍我们吗的疑问,顿时一股子血气冲上了脑门。 “织田信长你欺人太甚!林具通!通知信行大人,我林秀贞邀她一起去清洲城找织田信长理论! 柴田大人那边也请出兵!信长必须下位!我要亲手杀了她!杀了她!” 正文 第二十三章备战 义银跟着信长策马奔出十几里地,眼见背后没有追兵,才慢慢降下了速度。 “畅快!” 信长一脸病娇的愉悦表情,冲着一旁打马的义银叫到。 “殿下开心就好。” 义银无语的看着她,这女子到底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就算是诱使造反,也不用自己亲自犯险。 找个使者刺激一下,效果不是一样的吗?大概她本身就喜欢追求刺激,不过这事应该是成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这真是叔叔忍,婶婶也忍不下去了。 林秀贞又不是穿越来的,哪里知道信长以后的大作为。 一心觉得自己是为了织田家打算,看到信长这放浪形骸的表演,这真是。。 先代在上,为了织田家的基业,我林秀贞只能挥泪斩信长,扶持信行大人上位了。 “义银君,你说我们走后,林秀贞会怎么做?” “必然造反!” “好!” 眺望远方还看不见的清洲城,信长挥着马鞭意气风发。 “你且回去整军,明天到清洲城下来,我这次要让织田家以后只剩下一个声音,我的声音!” 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巢,准备迎接马上到来的战争。 早些时候已经到家的前田利益正在受到阳乃苛责,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殿下不让你跟着?你就不跟了?动动脑子,远远吊着不会吗? 天天吹着下尾张武艺无双,前田家第一姬武士。到用的时候,一点顶不上!” “高田阳乃,我说了多少遍,那情况你没看到,织田殿下是真的动了杀气,杀气你知道吗? 对哦,你个不入流的姬武士懂个屁。我如果不听话,这股子火气说不准就冲我们斯波家来了。” “你知道织田殿下有杀气还敢走!义银大人怎么办?这两人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万一发生点什么可怎么办?” “我四婶都不敢跟着!我敢?斯波家在织田家下还要继续尽忠,怎么可以违背织田家督的命令。 义银大人也是明白这点才叫我先回来,让家里做好准备。我估摸着,要出大事。” 阳乃是个聪明人,控制不住情绪也是被这事吓的够呛,顾不得其他。 吩咐雪乃召回人手严守府邸,三人在室中商量着是否再去清洲城探探后续。心里都烦,两女争吵几句,义银回来了。 疲惫的坐下,接过雪乃递给自己的茶水,义银吨吨吨吨吨一阵牛饮,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阳乃,准备准备,明天我和利益姬要带队出战,家里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能出兵几人?” 缓过一口气,义银严肃的望着阳乃问道,一旁的利益却先跳了起来。 “出阵啦!终于到我表现的机会了!” “你给我闭嘴,安静的坐下!” 阳乃咬牙切齿的说了她一句,凝神回话。 “织田殿下要开战吗?这大冬天的,国人众也要动员了?” 大冬天的村村都快准备冬耕了。本来就缺乏粮食,春耕秋收的稻米产量大口感好,大多上供武家。 冬耕夏收的麦子产量低,这里碾磨工具又稀少,乡下地方不可能有,粗糙难啃却是村民主要的口粮。 打仗也是看时节的,往往会避开农耕收成的时候,所以阳乃才会有此一问。 义银摇摇头,说。 “没有动员国人众,只是动员了我。” 武家麾下的军队分为直臣团,先方众,国人众。 直臣团往往和主家一损俱损,打起仗来也是全力以赴。 先方众是家臣的家臣,出不出力得看家臣和主家的关系,但往往不会冒着毁家灭门的危险,有所保留是常事。 国人众都是村里的地侍豪族,听不听话,就看你主家的威望了,主家衰败,投敌带路的不在少数。 这大冬天万不得已要打仗,一般都只会动员直臣,亲近的先方众。国人众这些墙头草,听到命令装死拖延是常事,主家叫都懒得叫。 而义银手上不被人承认的斯波家,恰恰算是国人众,虽然他有心朝直臣靠拢。 “义银大人,冬耕在即,织田家值得我们这么卖命吗?” 阳乃说了句过线的话,在房间里雪乃,利益,义银都不是织田家的忠臣孝子,说说也无碍。。。 “织田殿下亲口叫我整军助战,而且我也有意趁此机会,展现斯波家的价值。” 义银心里明白,织田信长是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你没拿她好处,她还想着坑你一把。现在,她对斯波家也算是放了一手,你这时候不表现出应该有的忠诚,那么等她缓过气来,斯波家就可以去死了。 织田信长过不过得了这一关呢?义银表示,历史书上说可以,要不要出战的问题就不存在了。 见义银已经下定了决心,看着一边跃跃欲试的前田利益,阳乃一咬牙,说。 “雪乃,吩咐家中侍男连夜准备饭团,必须足够二十二人五日的份量。 前田大人,请整顿家中足轻,家里不需要留人岗哨。附近的恶党已经清除,暂时没有了威胁。你们出发之后,我会让侍男们睡在粮仓,守护粮食。 家中具足兵器我等下就去开仓,还请前田大人带轻足取用。” 阳乃说完,冲义银一个深躬。 “祝大人武运昌隆。明天你们出发后我就和雪乃去村里动员农兵,后续的兵卒粮草武备三日内必定送到前线,请大人派足轻回来沟通地点时间。” “这不是总动员吗?村民正在准备冬耕,如此会不会激起民变?” 义银有些犹豫,他觉得动员常备轻足就够了,阳乃冷笑一声。 “民变?是我斯波家刀剑不利乎?既然大人已经准备向织田殿下投效,自然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大人放心出兵,后面有我和雪乃。” 农兵虽然派不上大用,但是人多壮壮声势还是可以的。 已经下了决心,自然要破釜沉舟表示忠诚,阳乃这点比舍不得老本的义银狠绝,她真豁的出去。 战阵无情,多几个人,义银大人就多几分安全。 至于家里的内政,此事过后,如果斯波家还存在,慢慢调理就是了。 雪乃本来默默站在旁边,这时也是一个深躬。 “大人放心,家里有我就不会有问题。” 言语中带着一股子血腥气,也不知道这两姐妹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感觉越来越恐怖了。 义银心里吐槽了一句,看着前田利益。 “大人看我干嘛?不就是上阵吗?放心,有我必胜!” 得,谦虚和你就没关系。被利益元气满满的样子触动,义银也不再想东想西。 “如此,拜托大家了!斯波存亡在此一举,与诸姬共勉!” 义银一个深躬。 正文 第二十四章谋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织田信长一路风驰电掣冲回了清洲城,在城外就遇上了着急等候着她的前田利家及其母衣众七八人。 “殿下,你可回来了。” “犬千代,家中有事发生?” “未曾听闻,一切安好。” “哦,那就整军备战吧!召集重臣军议,准备开战。” “啊???义银大人人呢?” 信长看了她一眼,利家心里一慌。 “我让他回去整军了。” 信长说着就往城里走,一脸呆滞的利家完全不明白出了什么事,追着信长往城里走。 “殿下,出了什么事?怎么就开战了?” “林秀贞要造反了。” “这乱臣贼子!殿下从何处得知此事的?” “我刚逼反的。” “……” 利家一脸卧槽的表情让信长哈哈大笑,斋藤道三战死的阴影这才从她心里散去。 说她心中不慌那是骗人的,知道迟早和妹妹信行战一场,该养的兵没少养,该拉拢的家臣没少费力。 本来一切都照着计划向前迈进,谁想到天有不测风云,这蝮蛇死的太不是时候了。 看那斋藤,不,现在应该叫一色义龙的风格,稳住美浓以后如果不勾搭信行一起发难,老娘把自家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既然没得发育了,这孙子也就不用再装了。 乱世之中本来就没道理可讲,胜者为王败者寇,看一色义龙弑母杀妹犹如杀鸡一般,又有谁能谴责她?打赢了就是真理! 信长下定决心一意孤行,断了自己的后路,现在总算可以痛痛快快战一场,看谁来做织田家的主! 利家这种传统的姬武士当然看不懂狂放的信长,只是主家已经如此操作了,忠诚的姬武士只好跟随了。 家中奔马四出,将信长的直臣亲信一一喊来,信长培养多年的家底这次全部拿了出来。 会议间中信长半卧着等待,眼睛眯得仿佛睡着了。 先来一步的是英姿飒爽的池田恒兴,她是信长的奶姐妹,乳母的女儿。 掌握的马迴众,皆是最精锐的旗本姬武士。利家担任笔头的母衣众,就是她手下一部分负责信长安全的近卫。 “恒兴来的好快,先坐下。” 池田恒兴也不客气,谢了一句就坦然的坐下了。她是信长的头号亲信,不管信长想如何,跟着干就是了。 然后来的是一位儒雅的知性美人,一对丹凤眼无奈望着嬉皮笑脸的信长。 “丹羽长秀见过家督。” “米五娘,这次后勤可都拜托你了咯!” 来人是丹羽长秀,信长的发小,从小替信长背黑锅。信长打人,她递棍。信长偷人,她望风。信长成家督后,她负责家中内政。 信长一心练兵,五万石直领的资源哪里够她祸祸,全是丹羽左腾右挪给补上的窟窿。 这次不也是嘛,本来好好在准备领地内冬耕事物,被告知准备开战??? 当场眼泪都要流下来了,说开战就开战,一点准备都没有,钱粮军备哪里出?后勤补给谁给运? 万般话语被信长一句拜托堵了回来,心里瘀了半天,叹了口气,继续默默背锅。 接下来赶来的是森可成,河尻秀隆。两人是先代织田信秀留给信长的老人,皆是美浓出生的武家。 早年投奔了织田信秀说是老臣年纪也不大,两御姐都是久经沙场的战将。 以上是信长的直臣,与信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见人都差不多到齐了,信长坐直了身子,右手伸出三个指头。 “三日,三日内动员完成领地军队。我那可爱的妹妹很快就会举兵攻来,准备应战。” 众臣面面相觑,你说造反就造反,哪有这么准的?莫非是你又做了什么事。。 “我等自当全力以赴。” 反正你说了算,事情都这样了,直臣亲信还能说啥。 “犬千代,你连夜回荒子城,要说服你母亲出兵助我,最差也要保持中立,让林家不能动用荒子城的兵马。” “是,殿下。” “米五娘,军中的干粮就托付你了,另外动员农兵运粮来清洲守城,三天内能拉出多少人马就拉出多少。 国人众我是不指望了,佐佐家,佐久间家发出命令叫她们来参战。是时候考验她们的忠诚了。” “是,殿下。” “恒兴,所有马迴众今夜开始集结城内,整备武器具足。” “是,殿下。” “森大人,河尻大人,你们的备队向清洲城靠拢,除了留下少数探子,沿途关隘,各城的守城轻足都带来清洲城。” “是,殿下。” 信长思考着说话,直臣们一一领命,最后冷笑一声,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柴田胜家带着备队守在北面防备上尾张,林家动员大胁,荒子,米野三城,再加上信行的末森城。 她们为了不影响冬耕防务,肯定会选择速战速决,直击清洲城。我就在这里等着,看她们到底有多大本事,够不够掀翻我织田信长!” “我们必须马上出兵!” 末森城内,接到林秀贞消息的柴田胜家快马赶来,走进议事厅第一句话,就是出兵。 “是否太过仓促?” 主位上的织田信行长得和信长很像,肤白貌美凶大腿长,但只要见过两女的人都不会认错。 织田信长霸道,面带凶狠,做事放浪不顾仪态。而信行知书达礼,说话柔和,是个礼贤下士的明君模样。 “敢问林大人,斋藤殿下的死讯是几时到的?” 柴田胜家朝信行行了一礼,问一边的林秀贞。 “今晨。” “信长殿下又是何时前来挑衅?” “不到晌午。” 林秀贞说着,心里一动,被气恼冲昏的头脑早就冷静下来了,这会儿自己也感觉不对。 “信长殿下这是故意挑衅,希望我们尽快行动,以免我们与斋藤义龙达成协议共同对付她。” 柴田胜家对织田信行说着,信行思索道。 “上四郡岩仓织田家督信安已经和我达成默契,会协助我对付姐姐,如果再联系上斋藤义龙,那么织田信长让出家督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可恶,信长小女实在可恨,要不我们先停止行动?” 一旁的林具通跳了起来,被柴田胜家一个严厉的眼神吓住。 “信长殿下还在位上,你这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半点礼节!信长殿下也是先代之后,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柴田胜家和林秀贞一样是个传统姬武士,对尊卑上下很是看重,林具通自知失言,讪讪不敢言语。 “现在停下已经来不及了。” 林秀贞没有制止柴田胜家责骂妹妹,她想了想,脸色难看的摇了摇。 “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如果我们没有行动,那些墙头草就会倒向信长殿下。” 家里的事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 中立派可不管什么时机什么策略,只会看到信行起兵又偃旗的模样,以为怕了信长,都会倒向信长以期待早日结束家中乱局。 毕竟家中争位之事日久,家臣们已经不耐烦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 信行也觉得进退两难,柴田胜家握紧了拳头,挥了挥。 “火速出兵,我这次回来带了一百精锐,今晚我就连夜夺下清洲城与末森城之间的春日井,守山两座关隘。 信行殿下与林大人动员常备轻足与粮草武备,一夜之间有多少就是多少,明天启程。 我的备队明日也会抵达,两城之间不远,关隘在手一日即到清洲城下,修整一夜,后天清晨围攻清洲城!” 柴田胜家哼哼一声。 “信长殿下既然想我们出兵,那我们就出!比她想的更快的出兵! 我们兵力比她雄厚,她妄图在城内以逸待劳。可再怎么快,集结散落各城的守军,动员领地的兵马,招呼亲近的家臣也需要三天吧? 斋藤殿下战没的消息今早才传来,挑衅开战她肯定是临时起意。只要我们够快,就能速战速决,攻下清洲城!” 正文 第二十五章说服 前田利家得了信长的命令,快马加鞭连夜回到荒子城。 只见城内外火光通明,喧哗声不绝于耳,整个城都在动员,更不敢耽搁时间,直入母亲前田利昌的府邸。 “母亲大人,利家回来了。” 深夜里,利昌也没有休息,正坐在室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被利家的呼唤声打断,回过了神。 “利家回来了,人那,年纪大了就容易走神。” “母亲大人,请出兵援助织田信长殿下吧!” 利家知道时间紧急,也不啰嗦,一个土下座请求道。 “利家,前田家是林家的与力。家臣的家臣,不是家臣。你懂吗?” 利昌严肃的看着伏地的利家,说着。 封建时代的领主关系非常复杂。领主赐予直臣知行领地形成奉公恩赏的从属契约,而直臣赐予家臣知行领地再次形成从属契约。 那么直臣的家臣和领主有没有关系?没有,她们只效忠于自己的直系领主。 前田家是林家的与力,林家要打织田信长,前田家就跟着去。前田利家是织田信长的直臣,那就在战场上骨肉相残吧。 这是残酷的现实,武家的规矩。 “利久已经带家中姬武士和足轻去汇合林秀贞大人了,现在城里不过是在聚集准备后续粮草武备的农兵而已。” “怎么会这么快?” 利家诧异道。 利昌呵呵一笑。 “我刚回忆起跟随先代织田信秀殿下鏖战的岁月,真是让人怀念。信长殿下太看不起我们这些老人了。 她那点心思,我都能看穿,何况是柴田大人。都是死人堆里打滚出来的,这点警觉都没有的话,柴田大人早就死了。” 叹了口气,利昌继续对利家说道。 “为了家督的位置,织田家已经不稳了太久,这次如果能迅速解决干净,对织田家不是坏事。 不论是谁上位都一样,家里能安定下来就好。” 利家噌的站了起来,直视利昌。 “不一样!信长殿下和信行殿下完全不一样!信长殿下虽然脾气古怪,做事狠绝。 但她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姬武士,敢作敢为,织田家跟随她定能做出一番事业。 而信行殿下优柔寡断,性格软弱。 母亲,足利将军连三好家的侵袭都抵挡不住,这天下已经乱了!信行大人能在这乱世维护住织田家吗? 不说远处,近在咫尺的上尾张织田信安,美浓的斋藤义龙,她能抵挡吗!” 利昌摇摇头。 “说这些没用了,柴田大人已经识破了信长殿下的策略,急兵进取之下,清洲城守不住的。” 利家正视着母亲说。 “清洲城还没有沦陷。继任家督后,信长大人搜刮直领上下养兵,马迴众皆是职禄三十贯以上,武艺高强的姬武士,足有五十之众。 我是母衣众笔头,这些姬武士弓马娴熟,兵甲精锐,每年养她们就不止三千贯。 马迴众笔头池田恒兴是信长殿下奶姐妹,忠心不二,绝对会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 殿下手下还有森可成,河尻秀隆两位大人的备队,日夜操练常年备战。 两位战功赫赫,又都是美浓武家出身。柴田大人虽然贵为家里首席猛将,但军中尾张派美浓派向来是互不顺眼,她们不可能会降伏柴田大人。 谋算再好,最后战阵之上比得还是兵锐将猛。 信长殿下厉兵秣马多时,岂是信行碌碌无为之辈可以比拟的! 母亲,你久经沙场,如何能断定信长殿下必败!” 前田利昌被利家怼得无言,战场上的事哪有准数。 “那也是信行殿下赢面大。” 最后利昌只能冷冷憋出一句话。 “母亲大人,如果信长殿下赢了呢?” “这。。” “信长殿下的性格乖戾,睚眦必报。柴田胜家大人是军中宿将,林秀贞大人是老家笔头,都不是可以轻动的对象。 可叛逆之事总要杀鸡儆猴的呀!殿下的性格能放过紧跟林家的前田家吗!” 利昌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在房中走动。 “这。。紧跟主家是武家的规矩。。” “信长殿下是个讲规矩的人吗!我向您保证,殿下从继任起就一直在准备这一战,赢面绝对不小。” “可利久带兵出发了,前田家已经没有了选择。” 利昌沮丧的说,如果早些听到利家的分析,她可能会选择拖延时间,可现在太晚了。 “还不晚!前田家还有回旋的余地!” 利家眼神锐利的盯着母亲。 “母亲大人,现在城里正在聚集农兵,您可带她们前去助战信长殿下,只有如此殿下胜利后才不会追究前田家的责任。” “可如果信行殿下胜了?” “那就请母亲隐退吧,大姐本就是少主,母亲年老昏庸,大姐继任家督名正言顺。” 利家的话给利昌带来了一个新的选择,一时间她心乱如麻。 “我这么做,不是陷害了利久吗。。” “母亲大人,乱世已经来了,这是武家的宿命,为了延续家族,不要将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 利昌终于被说服了。 “利家,你现在就回去,向信长殿下表明我的决心,我整顿好农兵就亲自带队支援清洲城。 跟殿下说,柴田大人已经连夜奔袭关隘,请她早做准备。” 利家点点头,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已经是她在现状下可以为信长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 不想再浪费时间,转身她就要回去,利昌叫住了她。 “你这样对利久,利益不会原谅你的。” “各为其主,这是武家的宿命,姬武士都要有此觉悟。” “可利益,不是这样的姬武士啊。。” 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半晌,利家迈开脚步走了出去。 “啊切。。” 利益摸摸鼻子,义银看了她一眼。 “你可别在这种时候感冒。” “切,我从小到大就没有感冒过,肯定是哪个小人在背后骂我。” 利益说着,扫了扫前方正在搬运军备的轻足,几个被扫过的只觉得背后一阵凉意,不经意间已经背上了一口大锅。 一旁的义银在心里吐槽,只有傻瓜才从不感冒。。 正文 第二十六章出兵 义银和利益围绕着开库忙活了半夜,后半夜眯了一会儿,早上又开始折腾。 打仗不是街头巷尾的地痞流氓斗殴,经过上千年的发展,战争早已有了结构精密的组织方式。 如果觉得打仗就是拉几个人给几把刀出去砍人,义银也不用费心思请利益回来,利益也不敢这么高调。 只有掌握技术的人员才能这么高调又骄傲的活着,因为这事你不行,我行。 不过她只是个萌新,指挥一下斯波家十几二十个新兵蛋子还行,真给她一个备队,得跪着哭着唱臣妾做不到。 农兵的组织结构最简单,平时务农。农闲时自己做点短竹枪削尖了枪头,头带竹阵笠,身上围一圈竹片子穿起来的马甲,就算是个负责的好农兵了。 战时在后方运输粮草,运气不好遇到正开战,拉上前线排成一堆瑟瑟发抖,只求姬武士大老爷别看见我。 顺风跟着吼两声助助威,看住战利品,不顺时一百农兵损失个三人五人就崩盘。 家中武备主要是给足轻准备的,良木打造的枪芯外面包裹着竹片做成枪身,二间半的长度,有四五米长,头上是抛光的木头枪头,锥尖沉重耐用。 战时组成枪阵,腋下夹着重枪并肩成队列,长枪向前四十五度前进。等敌我枪头触碰了,敲打拨开对方的长枪,借机刺击对方阵列,杀人破阵。 这种战斗考验力量体能也要求阵型纪律,常备轻足的战斗力不算低,伤亡百分之十到二十才会军心动摇。 另外给足轻配备御贷具足,听名字就是主家借贷给足轻的,统一维护库存,战时取出穿戴。 好一些的不比穷困的姬武士装备差,差一点的也会给块铁皮护头,手腕包铁,身上铁片遮挡正面,防护能力不差。 阳乃备着的都是良品,铁盔,护手,半身铁,足轻不配全身甲。二十套具足怎么也值百来贯钱,真是下了血本。 利益穿着赐予的斯波家兜胴,而义银只披着冬款厚一些的白色阵羽织。 最好的南蛮胴尾张这种乡下地方没有卖,那是欧人带来的技术,要到西国近幾那边才有的买。 两人用一间长的十文字枪,杆子是上等桐木芯,枪头用百锻钢做的十字型三头扁平锐枪尖。 刀是上好的势州货,长的打刀近战,短的肋差破甲,武装到牙齿。 利益还配着上好的半弓,长度是和弓的一半,威力射程稍逊,用于马上射箭。 忙了一夜的阳乃雪乃,红着眼带来连夜做好的饭团。 大冬天的不怕变质,大号饭团被冻的邦邦硬,都是上好稻米蒸熟包裹糖渍的梅子裹紧磊实。 用饭时插在枪头上,在火上烤着吃,一个可以顶一顿饭,战前给吃两个。 每人备了十五个,用粮带缠在腰间和背上,好背得动。这都是短期打仗用的干粮,不用生火煮饭,最是方便。 这些量让两女带着五个侍男忙活了整整一夜,一是人手少,二是没经验。 见义银没有披甲,以为他不准备亲自上阵,很愉快的鞠了一躬,阳乃说。 “义银大人,饭团都分发下去了,您和前田大人的份都挂在马背上。” “做得好,阳乃。家里就辛苦你和雪乃了,利益姬与我马上就出发。” 阳乃严肃的向利益深深鞠躬,身后的雪乃也是一样的鞠躬。 “拜托前田大人了,请一定,一定将义银大人好好带回来。” 利益被她们这一出弄得手忙脚乱,赶紧鞠躬说。 “请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义银大人出事!” 阳乃点点头说。 “两位的马匹都准备好了,马具是新装的,毛也梳刷干净,喂了上好的豆料。 既然是上阵的军马,一切开销都随着家里的用度来,城下町的赊账我会叫人送去。” “真的吗?这钱不用我出?” 利益惊喜的说。 “只要你护着义银大人好好的,就算拆了我高田阳乃的骨头去榨油卖钱,也不会让前田大人没得粮吃,没得马骑。” 阳乃虽然是对利益说话,眼睛却看向义银。 “武运昌隆,大人,我和雪乃去村里召集农兵随后就来。” 心情大好的利益哈哈笑着招呼原地休息待命的足轻,义银朝阳乃雪乃微微一笑。 “出发!” 清洲城内,利家带回的消息让众人紧张了起来。 “探子确实了前田大人的情报,春日井,守山都已经陷入叛军之手,敌军正在经过关隘,最快明早就能兵临城下,攻击清洲。” 丹羽长秀心情沉重的说。情况非常不好,因为信长一意孤行,城里的准备并不充足。 物资军备只能勉强支撑,而满负荷运转让清洲城里一片混乱,如果此时敌军急攻,这城怕是守不住。 “各城的守军最快还需要二两天天才能聚拢过来,我担心叛军攻城后断了内外联系,那些小队守军会被各个击破。” 森可成说着,望了眼主座上面无表情的信长。 “去往佐佐家,佐久间家的信使还未回来,不知道他们的反应。但如果清洲城被围,中立的家臣们都会动摇,佐佐家和佐久间家也未必还会站在我们这边。” 丹羽长秀叹了口气,家中争位就是争取家臣们的支持,此消彼长。 柴田胜家果决迅速的行动,将压力又重新踢回了信长这边,而且形势似乎更加恶劣了。 直臣们都锁紧了眉头,这时候领地的军队已经来不及聚集了,如果强行汇合,造成的混乱反而会给叛军可乘之机。 但如果不汇合,叛军之中有林家和信行大人的常备军,加上柴田备队,人数估计会达到1500人以上。 这些可不是农兵,都是姬武士和足轻组成的军队,数量和质量都远远高于城内军队。 更可怕的是被围城后,即便城池守住了,信行的后续运粮农兵也会到来,长时间的围困会让中立的家臣都臣服信行。 结果一样是城破兵败的下场,多苟延残喘几日而已。 议来议去只有一个个坏消息传来,主位上的信长忽然挠了挠头,哈哈笑了起来。 “好一个权六!” 柴田胜家乳名权六,信长从来都是如此呼喝,这也是柴田胜家对她不满的一个原因,太不尊重人了。 “没想到我想的法子被他一下子就给破了,真是厉害呀,不愧是我织田家的头号猛将。森大人,河尻大人,你们觉得呢?” 两位御姐闷哼一声。 “既然谋略玩不过,那么就不玩了。打仗嘛,废了半天脑子最后还不是得靠手上的刀枪说话! 为了养活军队,老娘想上的男人没钱上,想吃的东西不敢多吃两口,每天逼着米五郎搞钱。 恒兴,犬千代,我忙活了半天,你们说到底值不值得?” “愿为主上效死!”池田恒兴和前田利家同时深躬,大声说道。 “我等死不旋踵!” 森可成与河尻秀隆也跟着俯下身子。 “米五郎!” “臣在!” “现在聚集了多少兵马?” “大概。。七百人。。” 织田信长用舌头舔舔嘴角,向上抬了抬眼,眼黑少眼白多,凶相毕露。 “足够了,今天就出兵,后续人等让她们向战场集中。卡着庄内川,驻扎稻生原,逼迫权六停兵修整。” 正文 第二十七章摊牌 清洲城下,以往热闹的城下町。街头巷尾不再是吆喝的商贾。 町众收了摊,关了门,在门缝里抖抖索索的观察着往来足轻。 马上的姬武士呵斥着腿脚稍慢的,有些性子急的已经几枪噼里啪啦的砸了下去。 造孽呀,这又是起了兵灾,好日子过了才几天。将家里闹腾的孩子捂上嘴。 再叫唤就丢出去给凶恶的姬武士磨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看你还叫不叫。 义银带着人赶了一上午,十几里地下来骑马的他和利益还好,全副武装的足轻是累得够呛。 一般来说,粮草军备都是农兵压车在后,足轻轻装前行。这一次是抢时间急集结,所有的干粮武器都挂在身上。 看了看身后足轻的模样,得赶快找个地方修整,这时候接敌,队伍直接就能崩了。 他让利益先进城报告,自己带着足轻原地休息一会儿,等待安排住处。 “义银大人,前面来了传令的使番,说所有来军全部前往稻生原汇合。” 利益打马探明了情况回来,义银听得眉头直皱。 “殿下这是要放弃守城,选择野战?不应该呀,敌众我寡,敌军远道而来,集结军队以逸待劳,不好吗?出了什么事吗?” 利益瞪了一眼东倒西歪站不起来的足轻们,斥骂了几句,低声对义银说。 “城里谣言四起,据说信行殿下已经打过来了,信长殿下一意孤行要出战。” “这么快?” 义银意外的说。 其实尾张并不大,放在前世就是一个大县。 下尾张最繁华的就是清洲城,附近最好的土地自然分在几个家中重臣手中。 说起大胁,米野,荒子,末森就是附近寨子大点的村子罢了。 打起来的地域相当于前世一个乡那么大一点的地方,不然怎么会只出动常备足轻带着武器装备干粮。 现代军队武装跑十公里都是很累的,封建社会这些营养不良的兵非得活活跑死不可。 但行军打仗不是简单的事,古代就算是精锐一天也走不了多少里地,叛军这么快杀来,说的上是兵贵神速,信长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呀。 “那我们驻扎在哪儿已经知道了?” “恩,领了驻扎许可的牌子,靠近庄内川下游,河尻备队后方。” 利益开始驱赶足轻们出发,义银望着清洲城的方向有些担心。 中川运河的数条支流,给平原农业带来了需要的水源,这些支流大多浅缓,将平原分隔成一块块小区域,稻生原就是其中之一。 它位于清洲城东,庄内川西,信长要卡住的就是这条支流,将叛军挡在川流以东。 关隘上的柴田胜家望了望太阳的方向,林家与信行殿下的军队早上就已经来了,带队的是林秀贞的妹妹林具通。 而自己的备队差不多都到了,等军队过了关,时间也到了午后。 “柴田大人,部队已经全部通过了关隘,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林具通恭敬的询问柴田胜家,来的时候姐姐严正警告过她,战阵之中所有的事都要听从柴田胜家的命令。 林秀贞和织田信行还在末森城准备后续的轴重农兵,前方全部交托给了柴田胜家。 “那就出发吧。” 队伍沿着道路走成一条长蛇阵,足轻们在姬武士的监督下默默扛着武备赶路,大冬天的这绝不是个轻松的事。 尾张比起北方雪是少,但寒风刺骨和冰冻易滑一样不是那么好捱的。望着柴田备队足轻身后背负的织田家小旗,柴田胜家忽然有些感触。 先代呀,你手中组建的精锐终究要消灭你立下的家督了。 织田信长的幕府设立在森备队与河尻备队的后方,前面两个备队分别守住庄内川上下游。 可是冬日里枯水期,河道的水淹没脚踝都做不到,勉强打湿鞋底。 天气又不够冷到冰住河面,活水之下只相当于潮湿一些的低地,完全没有阻敌的效果。 扎营以后不久,河对岸就出现了探子,不久叛军也在对岸不远处扎下了营地。 柴田胜家对于信长弃城出击的举动表示轻蔑,这信长殿下果然是个傻瓜,好好的城池不守,竟然选择了野战。 她这次带来的不是1500人,而是整整1700兵势。信长如果选择守城,还能苟延残喘几日,野战对攻明天就是兵败之时。 于是扎营修整,军队行军疲惫,好好休息,等候明日开战。 天黑了,两边的军队除了哨岗都已经休息,信长的幕府之中军议也散了。 明日还要出阵,即使局面再不乐观,也要养足了精神准备明日之战。 森可成和河尻秀隆担忧的走出幕府,互相打了个招呼回营。 丹羽长秀叹了口气,休息前还需要盯着明早的军粮准备。 前田利家去巡逻了,信长的身边只剩下奶姐妹池田恒兴。 喝了点清酒,信长饶有兴致的拨弄着挂架上的一套兜胴,这是她明日的战甲。 “恒兴,你认识这套兜胴吗?” “不认识。” 虽然心里担忧,但是池田恒兴还是仔细看了看,回忆了一下,摇摇头。 “不认识就对了,这套不是我的,这是我母亲出阵的兜胴呀。以前穿着总是有些不合身,没有想到这次拿出来,穿着正合适。” 看着兴高采烈的信长,恒兴一愣,仔细看了看,这套兜胴果然是制作精良的上品,能看出一些战后修补的痕迹,不是摆设。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做错了?” “不,我没有。” 信长忽然问了一句,恒兴反射性的回答,信长哼了一声。 “你,米五郎,犬千代,都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倒是森可成和河尻秀隆的担忧写在脸上。” “我们是您亲手带出来的,和那两位大人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觉得我会输。” 信长仔细的给挂架上兜胴整理方正,嘴上说着。 “大家都知道,从小我的父亲就不喜欢我,他喜欢信行。而我的母亲。。 你们的先代呢?六岁就任命我为那古野城城主,把我赶到那个乡下地方。当信行在母父身边享受天伦之乐,学习武家规范的时候。 我,织田家的嫡长女,在乡下地方和一群野孩子玩泥巴。” “奶姐。。那群野孩子里也是有我的。。” 恒兴苦笑着说,信长噗嗤一笑。 “何止有你,还有米五郎,还有犬千代。所有的人都叫我尾张大傻瓜,说我放浪形骸丢了母亲大人的脸。 可我就是个野孩子呀,野惯了,改不了了。” 信长看着整理的差不多了,满意的拍了拍手,转身对恒兴继续说。 “终于母亲大人想起了我,将我叫回了家,临终前把我立为织田家督。但她真的是选择了我吗? 留给我的森可成,河尻秀隆是美浓的外来户,你们是和我一起长大的。 那些个重臣呢?家老笔头林秀贞?头号猛将柴田胜家?她们选择信行真的是只是她们选择的吗?” 信长的语速越来越快,表情冷了下来。 “是她告诉她们,信行是个好主君。 是她,给了林家三城的知行。 是她,留给了柴田胜家织田家最精锐的部队。 而我呢?下尾张二十七万石织田家。。我只有五万直领。。两个外来的武将。。 可笑不可笑。我能稳住局面吗?你说,她到底选择了谁?” 句句诛心的话,让恒兴不敢抬头看她的脸色,低头听着。 “乱世的家督,需要铁和血稳固地位。而我?就是她留给信行的踏脚石吧。 这几年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将五万直领搜刮的底朝天,整顿军队,扩张精锐,积极武备。 为了什么? 我忍了这么久就是在等这一天的到来,我要争一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 我只是要告诉她,告诉她们,我不是尾张大傻瓜,我不当踏脚石,我不要被人踩在脚下。 织田信秀留给她信行的织田家,我织田信长一定会亲手夺过来!” 一指挂架上织田信秀的兜胴,又转身一指对岸远处的叛军营地,信长满面狰狞。 正文 第二十八章开战 一夜无语,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地平线升起,河床两岸纷纷喧嚣起来,人声鼎沸。 武士足轻都在享受早餐,也许这就是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顿饭了,大家都吃的很香甜,很认真。 义银接过利益烤好的饭团,望着对岸叹了口气。 “总觉得这场仗打得很被动。” “肯定的呀,我刚才观察了一下对方的早炊烟火,比我们这边多了二三倍吧。” 利益大大咧咧的说着,义银脸色一僵,这家伙一点不会安慰人,初阵已经很紧张的情绪这下更糟糕了。 下意识的看了看系统,之前杀了织田信友的100点在冬狩时候用了一些。 冬狩前后杀了十余人,一个恶党系统给了10点杀戮值,现在身上还有143点。 忽然心头一动,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洞察模式。 一道环绕身体向四周扫开的光幕绝尘而去,远方的叛军营地显示了一些有意思的文字。 精神饱满,情绪稳定,严阵以待。 恩?再看旁边。 精力充沛,士气高昂,严阵以待。 看了几秒,义银关闭了洞察模式,杀戮值还剩下138点。 有点意思,义银想着文字的意思。 每支部队有三个文字表达状态,第一个看起来像是体力,第二个貌似士气状态,第三个是战斗状况吧? 忽然有点兴奋,原来洞察模式是用来观察战场上对方军阵的模式,难怪之前讨伐恶党没有反应。 “利益,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心情大好的义银问利益。 “当然有啊,日本就有八百万神灵。” 义银忘了这里是个阿猫阿狗死了都能成神的地方,被利益一句话憋了回来。 “刚才有一瞬间,我觉得我成了战场上的神,军神。。” 义银挑了挑眉,对利益说。 “您可拉倒吧,看看我们手下这些足轻,训练才几天,昨天跑了几圈到现在还软手软脚。 等下上阵还不知道怎么拉跨呢,看情况不对您赶快跑,我会护着你身后的。” 被利益几句话搞得彻底没了心情,义银愤愤的瞪了她一眼。 “闭嘴!” 利益一脸懵逼,回过头啃着自己的饭团,嘴里念叨着。 “听不惯忠言逆耳。。哼。。男人。。” 义银无奈的吃着饭团,面对初阵的紧张感都烟消云散了。 庄内川北流向南,北面上游是森可成的备队,南面下游是河尻秀隆的备队。 战国备队大多以万石为一个单位,人数在300—800之间,往往几十姬武士率领150至250的足轻,配备运输粮草轴重的数百农兵组成。 足轻大多是村田间不从事生产的多余劳动力,当兵打仗混口饭吃,战斗力比起农兵好点,也是有限。 姬武士是备队的脊梁,由备队武将的亲属,家臣,及主家派遣的与力组成。装备精良,善于搏杀,往往悍不畏死。 这次参战的少有农兵,皆是家中主力。叛军军势超过1500人。 而信长方两个备队不过五六百人,加上本阵的清洲城附近守卫,来助战的国人众,不过700余人,其中国人众只有斯波众。 “我们也太倒霉了。” 利益在一旁埋怨,义银严肃的观察着战场,这是他的初阵。 他们的位置在本阵的前方,因为人数太少,又要守住这段河流,信长方被迫排出了几乎横阵的防御。 阵型单薄,预备队稀少。义银这种战场初哥都觉得形势不妙。 上下游把守的是信长手中仅有的两个备队,中间的连接处后方是信长的本阵,前面负责遮挡的是各城守军,守军偏后就是斯波众。 不是不把斯波众当炮灰,只是对国人众没有信心,怕他们一触即溃影响了整个局势,被用在守军身后当做添子。 作为本阵和先手之间的夹心饼干,这位置实在很尴尬,难怪利益心里犯嘀咕。 这是绞肉机的活,挨最毒的打,输了也不好跑,后面是本阵,多的是督战队杀人立威。 利益跳下马,在队伍前面跳转起来。。蹦擦擦。。蹦擦擦。。然后啊啊啊啊喊出一阵奇怪的叫声。。 “利益姬。。你这是在干嘛。。” 义银头疼得看着她。 “义银大人,我这叫倾奇,倾奇懂吗?就是在阵前鼓舞士气的歌舞。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帅!” 望了一眼足轻,一张张脸上写满了“跟着这种人真的没有问题吗?”的意思,义银默默叹了口气。 “你。。开心就好。。” 对岸,柴田胜家观察着信长方的阵型,微微摇了摇头。 人数上的巨大差距在正面合战中一览无遗。 不管信长怎么严防死堵,只要柴田胜家将阵型拉长,对面就不得不跟着拉长防守的面积。 阵型越来越单薄,现在进袭的机会已经成熟了。 “宫井恒忠。” “属下在。” 一旁侍立的宫井是个雌豹般的中年妇人,跟随柴田多年的老人。 “你的备队打头阵,直击对方的中部。我会让左右跟进,压制对方两侧的备队动作。 你的任务就是击溃中部薄弱处,威胁本阵。不要贪心,将敌人逼退就可以了。” 柴田的招数简单直接,上下游的备队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率领,但是信长的人太少了,中间连接处多以杂兵充数。 一旦击溃,整个阵型都会动摇,不得不撤退重整。 这就是人数太少缺乏预备队的结果,任何一个薄弱点的击溃,都会动摇整条阵线。 她的目的不是一战击溃,只是要逼迫信长方退却。 虽然冬枯的河流对攻击方影响很小,但是战场上需要足够谨慎,只要逼退对方,就可以全军从容过河再战。 而且,对方人数本来就少,首战失利之后士气受到打击,后面的决战会更有利。 “对方动了。” 远远看见对方的军列前移,义银对利益说。利益停下了动作,目不转睛的看着前方,面容肃然微微点头。 前方,佐佐孙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喧哗,不屑的撇了撇嘴,这些国人众果然不靠谱。 她是佐佐家旁支女子,和前田利家一样,早早离家找寻主家。 幸得织田信长信任,从守城武士做起,一路做到现在清洲城守军头领。 这次临危受命,节制整合附近几城守军,担任本阵前卫。 心里很是骄傲。等这次打完仗,会得到赏赐吧?应该足够回老家和心爱的男子结婚生女了。 “吹螺击鼓!举枪!准备接敌!” 正文 第二十九章逆袭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二十九章逆袭“举枪!前进!” 法螺声旋起,战鼓声声用鼓点带动足轻们的步伐。宫井恒忠指挥着自己的备队开始过河。 今天天气很好,温度不低,干涸的河床虽然有些泥泞,但是比起冷冻后的冰滑显得好多了。手下的姬武士们训斥着备队中足轻保持阵型,一步步向前。 当双方长枪距离快相交的时候,都举起来长枪,用腋下夹住枪柄,左右甩动。 看起来像是玩游戏的对枪行为,却深藏着血腥味,只要对方的力量不足,枪被拨开,那么等待他的就是刺击过来的枪头。 足轻的护具不足以防御,只能选择闪避,被沉重的枪头顺势扎中就是一个窟窿,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不死也残。 叛军的左右部跟随着中军的突进形成锋矢阵,牵制着两侧的森备队与河尻备队,让两人不敢轻易调兵支援中路。 都是老将,很清楚对方的路数,赤裸裸的阳谋却又是最难抵挡的,各方视野都在看中路变化。 首先力竭的果然是信长守城军,宫井备队是柴田的老底子,比起守城的新兵蛋子,更懂得保持体力。 随着第一根长枪被拨开,第一声刺痛带来的哀嚎,军心发生了动摇,阵型不可避免的散乱了。 瞅着机会,宫井打马上前,带着三名旗本,率先杀进散乱的敌阵。 四名姬武士互相配合将阵容扯的更加稀烂,身后枪阵跟随突进,形势严峻。 “我乃佐佐孙介,向你讨教!” 心态爆炸的佐佐孙介,不想着重整队形,朝宫井恒忠杀了过去,心里念着先杀了这个带头的姬武士,将士气拉起来。 “宫井恒忠在此,来战!” 宫井大喜,战场上越乱越需要冷静,此时佐佐孙介如果维持住队列,不断从后方添兵,宫井的备队未必能够顺利突破。 毕竟相互拍击了半天枪头,己方足轻体力也不充足。而佐佐孙介冲动的上前,给了她迅速击溃敌阵的机会。 两人错马向交,手中的长枪都没有击中对方,这时候佐佐孙介弃枪拔刀,将打刀狠狠地朝宫井的刚错过的后背砍去。 谁知道这是久经战阵的宫井故意而为,只见她左手反手拔出肋差挡在身后,将打刀堪堪架住。 上身转动,右手迅速的甩出长枪,枪影如鞭抽在佐佐的兜上。 佐佐头上猛地受到重击,身体打摆想维持住平衡,宫井已经欺身上前,将肋差狠狠刺入她的咽喉。 “佐佐孙介被我宫井恒忠讨取!” 宫井将佐佐的人头高高举起,大声呼喊。周围的气氛为之一滞,两人交锋不过刹那时间,信长守城军崩溃了。 “这个菜鸟!” 在佐佐孙介选择打马上前的时候,后面前田利益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骂道。 “前面的军势要崩,义银大人速速后退。” 刚说完,前面的佐佐孙介已经被枭首示众。 “不行,不能退,这一退就完了。” 义银虽然着急,却很清醒,兵败如山倒,如果就这样退了,手下这些新兵根本无法做到再次集结。 不是被敌军顺势追杀,就是死在本阵督战队手上。 “义银大人你退,我带领足轻抵挡,进本阵就说为前方求援,我们的军势不退,织田殿下怪罪不到您。” 看着利益认真的表情,义银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照着义银一贯的苟活思路,这时候应该拔腿就跑才对,这个世界男人先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义银的性别观是上辈子的,让女人挡住敌人,自己先跑,这还是爷们吗!以后还能站着嘘嘘吗!丢不起这人啊! “我不退!” 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虽然双腿还有点软,义银看着利益的眼睛,坚定的说。 “大人,现在不是怄气的时候,您赶快退吧,不然来不及了!” 注视着前方,利益心急的劝说,前面的溃兵已经被敌军有意识驱赶过来。 “我们还有机会!相信我!” 打开洞察模式,义银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军队。 气喘吁吁,士气高昂,正面御敌。 有希望,敌军已经累了,现在只是依靠着胜利的兴奋支撑着前进,还有希望! “义银大人,你赶快退!” 后方,骑马冲过来的是前田利家。 “利家姬,你怎么来了?” “庄内川守不住了,织田殿下命令全军后撤,重新列阵在稻生原接敌。” 信长也观察到了佐佐孙介的阵亡给全军带来的连锁反应,下达了后撤的命令。 母衣众随着信长撤了,而利家匹马冲上来,在战场上寻找义银,只希望他赶紧走。 “什么?织田殿下撤了?” 义银回头看本阵,马印果然在后移,两侧的备队也徐徐后退,只剩下自己这里的溃兵混乱着。 “利家姬,你负责左面。利益姬,你负责右面。将溃兵往两侧驱赶,维持住我们的枪阵。相信我!” 义银盯着前方的宫井恒忠,她正在带头冲锋,因为足轻的体力不支,她和她的旗本已经渐渐和后面拉开了距离。 看到乱兵中唯一完整的斯波众,她冲了过来。 “利益姬,我是战场上的神。” 看着利益的脸,义银认真的又说出这句话,然后。。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她右手抓着长枪,朝宫井恒忠正面迎去。宫井冲的太快,身后旗本没有跟上,足轻更是离得老远。 此时的宫井并不慌张,战场老兵的她明白,只需要挡住一会儿,后面部下就会跟上来。 她提枪刺向义银的脖子,却发现义银完全没有闪避的意思,心中冷笑。 同归于尽吗?怎么可能呢。自己会先刺死你,然后躲开你死前的枪击。 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战场上稳定的右手,感到微微乏力,稍稍侧倾了一点点。 就这点区别,义银的脖子保住了,长枪刺入了左肩,只穿着白色阵羽织的肩膀瞬间炸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义银痛的几乎叫出声来,咬着牙稳住情绪,把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心中默念着,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五十! 宫井虽然诧异,也不太担心,左手拨打义银袭来的枪尖,接触到枪尖的刹那,眼中的生气消散,身体从马上摔了下来。 杀戮值+100 “宫井恒忠被我斯波义银讨取!” 正文 第三十章不退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三十章不退你是战场上的神经病! 在义银冲出去的那一刻,利益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这句话。 还来不及发怒,然后发生的事情让她眼珠子瞪的差点掉出来。 军阵退走万马齐喑,敌方声势浩大不可一世。只有那逆流而上一抹白色,白衣骏马美少年,横枪策马而去。 白羽织,红血花,一枪追魂。 身后的前田两女看得心驰神往,对面敌军气焰顿消,战势瞬间扭转。 义银不敢停留,忍着疼回马就走。 对面的姬武士上前抱起地上宫井恒忠的死尸,迷茫着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冲。 跟着的足轻重重喘气,停下的脚步一时半会儿抬不起来,灌铁似的沉重,一口求胜心气被义银逆袭一击活活打断。 “列阵列阵!” 义银回到阵中,招呼左右溃兵在斯波众后重新列阵,只求将她们重新组织起来。 被溃兵带回的各个姬武士们也缓过神来,帮着重振旗鼓。 “义银大人!厉害!太厉害了!我刚才都要吓尿了!” 比起利益大呼小叫的粗鄙之语,利家眼神中透着光。 “义银君,了不起!” “先不说这些,稳定住溃兵,缓缓后退,我们撤!快点,快点!” 义银的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肾上腺素感觉要爆炸,身后的冷汗浸湿了后背衣裳。 这死里求活的感觉快要窒息了,现在敌军的脚步停下了,赶紧撤啊啊啊!少废话! 宫井身上根本没有伤痕,只是被他攻击击中触发了致死打击。 不过这里又没有解刨学,敌军只会以为被击落导致的内伤震荡而死。 正在撤退的信长听到背后战场的欢呼声,转头看见敌军呆呆的不行动,自己的守城军竟然又组成了阵势在缓缓后撤,喜出望外。 “发生了什么事!恒兴!去问问!” 一旁的马迴众笔头池田恒兴派人去查,狂喜的回报。 “殿下,是斯波家义银大人,乱军中讨取了叛军先手备队大将宫井恒忠!” 前线一片混乱,众人不知道义银是取了巧等到了宫井落单。 只看到敌军势不可挡,义银一人一枪冲上去搏杀,讨取了敌前军大将。 这脸露大发了,敌我双方都看的清清楚楚,堪称战场上最靓的崽。 “干得好!退军十里重整军势,让义银君来见我。犬千代还在前面吗?传令她暂代守城军首领,带队伍退回来。” 信长大喜过望,本以为断尾求生抛弃的守城军竟然保存了下来,连续下达了新的命令。 “死了呀。。宫井。。” 柴田胜家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叹了口气。 战阵之上生死早已看淡,但知道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就这么去了,还是忍不住感到悲伤。 “斯波义银吗?她是谁?斯波家的姬武士?” “这个人我知道,织田信长殿下来我家挑衅带的那个少年。” 一旁的林具通说道。 “少年?是个男人?” 柴田胜家愕然。 “柴田大人听没听说过七难八苦之誓?” “他就是那个立誓复兴家族的男人?对,我记起来了,是斯波家。” 柴田胜家想起了那个传言,眼中露出钦佩之色。 她倒是没有因为宫井的死而迁怒斯波义银,在战场上母女厮杀的都有,各为其主奉公恩赏,传统武家如她都看惯了。 “武家奇男子,斯波家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柴田大人,那现在怎么办?” 林具通可没有柴田感叹的心情,她心急的问。 “急什么,照原计划过河,敌军已经退却,我们的目的达到了。 接下来就是平原决战,我们1700精锐,对方不过六七百新兵罢了,你担心什么。” 对林具通说着话,柴田望着远方,真想亲眼看一看这位奇男子,如果这场合战他能活下来。 后撤十里稳住了阵脚,利家奉命整顿守城军再战。 而利益需要维持斯波足轻,义银只能在利家细心包扎伤口之后独自前往本阵幕府。 用帐布简陋的围起遮拦,信长的军旗与马印立在阵中,就完成了一个简易的幕府。 当义银抵达的时候,帷幄内传来激烈的讨论。 “柴田军的人数在之前交战观察中基本能确定了,约1700军势。 看旗帜柴田的备队都来了,有1000人,林家和信行的备队约700人。” 丹羽长秀作为军奉行,为总大将拾遗,阐述着对方的信息。 “我们的武士足轻在同样数量不是柴田备队的对手,她们是跟随先代打了多年仗的老兵,正面对抗,我们处于下风。” 这时候藏着掖着容易误判局势,森可成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 “叛军不断拉长阵型,就是在逼迫我们跟进。要么阵型变薄,要么被两侧包夹,人数上的劣势在平原上很难回避。” 河尻秀隆也是一样的想法,这时候说的话都很尖锐。 “前田利昌大人的援兵已经到了,随时可以介入战斗。” 听了这么多坏消息,信长还没有反应,旁边的池田恒兴说了个好消息。 昨夜听了信长的一番话,只有他知道,信长绝对不会退却。 “前田家来的只是四百农兵,而且长途跋涉,不管是战斗意志还是体力都没有保证。” 森可成果断反驳。农兵能派什么用,很可能会和之前守城军一样短时间溃败,被敌军驱赶冲击自己阵线。 “但是我军人数明显处于劣势,如果没有足够的人手填充正面,柴田会继续用拉扯阵型的方法对付我们。” “依靠农兵实在是难以想象。” 所有的人看似在讨论,但若有若无的意思都指向此战已经没有胜算。 “不如退守清洲城,再寻战机。” 一咬牙,丹羽长秀说出了所有人都想对信长说的话,然后身体僵着等待信长的回答。 信长的脾气谁都猜不透,讨论了半天,只是掰开事实分析给信长听。这时所有人都在等待信长的回答,幕府内一片宁静。 “胡说八道!” 门口听了一阵的义银,忍不住掀开帷布走了进来。 “这一退守就是战败之路,我等还可以减禄改封追放,殿下呢?难道要奉上自己的人头不成?” 义银看着信长,信长一直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双目赤红。 义银也是没办法了,现在的形势一退就是战败的节奏。 死守清洲城?野战打不过,守城就可以吗?指望天寒地冻敌军退却? 这又不是外敌入侵,这是家中争锋。对方围住清洲,外面从容不迫的串联。 大家都来看呀,这就是那个尾张大傻瓜,被妹妹围在城里不敢反抗的怕死鬼,你们跟着她混丢不丢人,还不赶紧换个家督! “我等武家披荆斩棘,奉公恩赏,从来不看强弱,只争输赢。 如果打仗就是比比人数多少,队伍精锐,还要我等武士何用!逆水行舟,力争上游才是武士之道!” 怒斥群臣,义银有点上头。 要不是见他身上绽红的白羽织,知道这是之前力挽狂澜的男武士。几个姬武士被个男人说教,不得拔刀砍死你吗。 直臣们不是看不到退兵的后果,只是野战胜算太低,不如后退等待时机,万一有什么变化了呢?总比现在一股脑梭哈强吧。 义银心里急呀,我对日本战国只知道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 现在后两个都不知道在哪儿呢,只能抱着织田信长这根大腿。你要是自暴自弃挂在这,我以后怎么办? 这日本战国怎么混?乱世人如草芥,之前说死全家就死全家,心里没着没落的吓都能吓死自己。 有织田信长做灯塔,还可以憧憬未来蹭个好下场,又是赔笑又是跪舔,现在你告诉我你不行?你要怂?你以后没得混了? 那我怎么办!怒火攻心之下,义银顾不得其他了。 必须战,必须赢,谁想退谁走!老子不退!老子要赢!老子要跟着织田信长喝酒吃肉! “织田殿下,你说过你要夺取天下!我发誓我会跟随你,复兴斯波家!现在我问你,你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幕府内,白衣少年杜鹃啼血泣不成声。 正文 第三十一章再战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三十一章再战一群直臣面色涨的通红,脸都快被义银给抽肿了。这时候,幕府外又进来一人,大声附和。 “说得好!这位男大人忠勇豪气胜过女子。我前田利昌不才,愿为织田殿下先锋,死不旋踵!” 进来的正是前田利家的母亲利昌,这老狐狸一旦下了决心两边下注,就不再患得患失。 事情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反正大女儿在对面带前田精锐助阵。自己这里拼的凶一些,大不了战死沙场。 不论哪边胜了,前田家都要加封加禄,这波稳了。 利昌此言一出,幕府里炸开了锅。你们俩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一个是国人众身份,一个是敌军林家的与力,忠臣良将都让你们演了,我们才是直臣!我们才是殿下荣辱与共的直臣啊混蛋! 一个个嚷嚷着不过了。 打吧,殿下。 殿下,打吧。 被挤兑到这份上了,还聊个屁啊!桌都被人给掀了!都是有脸的姬武士,不怕丢命怕丢人,不就是死吗?去他娘的,不活了。 织田信长坐着马扎上一直看着,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什么,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 她昨晚就没睡过,别人不知道,自己心里清楚,太兴奋睡不着! 不管如何,自己都不会退的。不过因为义银的搅局,不用再费心思鼓动士气了,直臣团已经炸了。 斯波义银,敢和我这么讲话,你等着。瞅了一眼义银,她猛地站了起来。 “恒兴!为我披甲。” “是!” 挂架上,先代织田信秀的兜胴铮亮,倒影着信长的脸,暴戾恣睢。 从幕府里出来被寒风吹了吹脸,义银之前的亢奋状态慢慢冷静了下来。 忍不住想抽自己几个耳光,这次说话太得罪人了,一点没有资深社畜和气生财的觉悟。 以后和直臣们可怎么相处呀,她们都是信长的嫡系,光想想就觉得脑壳痛。 人家前田利昌资格老,倚老卖老大家看着利家的面子捏着鼻子认了。我算啥?一国人众立了点功劳就抖起来了? 斯波家是久仰久仰,可你这男家督自立的假斯波家武家们现在还是不大认的。 太年轻,遇到事沉不住气呀。 信长的性子也算了解一点,争强好胜,这种形势下让她低头退却怎么可能,自己这次出头鸟做得够傻,主动给人背锅了。 打赢了主君英明神武,打输了斯波祸国殃民,我真后悔。。 法螺声响起,敌军已经过河排好了阵势,徐徐前进,战斗又要打响了。 义银回到前面,带回了前田家的四百农兵交给利家。 利昌没有跟来,带着亲卫堵在后面,农兵敢后退就杀,这世界的武家狠是真的狠。 义银自问做不到如此泯灭人性,与她们格格不入。 信长这次的策略也简单,既然打不过,那么就莽吧。 森与河尻两备队缠住各自一翼敌军,中军守城军和农兵抗线。能抗多久就抗多久,打到崩溃为止。 后面本阵信长带领马迴众待机冲杀出来,直扑敌本阵。 义银想想,不靠谱啊? 我中军一群辣鸡顶多消耗点对方先手的体力,敌军这么厚的阵型你说打穿就打穿?能打到本阵看到敌总大将? 又不是三国无双,马迴众人均关张赵。可信长坚持了这个策略,直臣们一肚子火不准备过了,要以死明志。 义银总觉得死定了,又感觉哪里不对劲。 “大人,你就别想了,都这份上了,干就完事了。” 利益看着义银一直抓头挠腮的样子,耸耸肩说。 “我就是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就这样了?织田信长殿下明明挺精明一人,这次合战看起来就是昏招迭出,不知道她到底想什么呢。” 义银苦恼的说,自己把宝都压在信长身上了,搞不好要赔光,连命都赔上去。 现在有点懊悔,毕竟是异界,拿原来世界的人物套,会不会被坑?想撤资,还来得及吗? “大人你就是想太多,织田殿下肯定会赢的。” 利益大大咧咧的说。 “你怎么知道。” “直觉。” 义银翻了个白眼。 “你的直觉靠不靠谱啊,不准就没命了。” “肯定准啊。上次织田殿下带您单独出去那会儿,我为什么不敢拦?我怕啊,汗毛都竖起来了。 殿下是我见过最可怕的人,直觉告诉我,绝对绝对不能忤逆她。 大人,如果你真的要做织田家的直臣,我说一句,看到织田殿下的尸体之前,绝对不要反水。 一定要确定殿下死得干干净净才可以,切记切记。” 义银看着利益严肃的说着掉脑袋的话,这人到底是聪明,还是脑袋有坑。 玩世不恭的样子,总是做些哭笑不得的事。但是这时候利益说的话,又隐隐含着睿智,虽然嘴里尽是些直觉直觉的傻话。 想来想去,义银咬牙说。 “我信你,我们再赌一把。我最讨厌赌博了,天天赌,迟早输光。。” 义银嘴巴里絮絮叨缓解着情绪,决定相信信长,不再想着逃离战场的选项。 稍微活动了一下左肩,估量包扎好的伤口会不会影响战斗。 后方的法螺声响起,与对面敌军的声音遥相呼应,利家骑马奔到义银身边。 “快接阵了,义银君有什么想法。” 手里只有溃兵和农兵,利家怕军列扛不住一会儿就得崩溃,愁眉不展。 “守是别想守了。” 利益看看身后瑟瑟发抖的斯波足轻,才练了几天,这次又被吓得够呛,一看就靠不住。 “攻吧!抢先攻过去,打叛军一个措手不及。反正都是溃败,说不定能撑得更久一些。” 义银打开洞察模式,对面清一色的 精力充沛,士气高昂,正面御敌。 这都是休息充足的精锐,怎么想都打不过了。冲上去打成乱战烂仗,还能拖久一些。 “既然如此,就上吧。” 利家也不是矫情的女人,点点头。 义银为箭头,左利家右利益将他保护在中间,身前的守城军斯波众组成枪阵,后面的农兵被督战队驱赶上来。 “看到没有,那个骑马穿白羽织的,等下接阵后带人攒射他。” 对面,林具通阴阴的和一旁的弓武士说话,她可不是傻兮兮冲锋的姬武士,躲在后面压阵,指着义银冷冷一笑。 正文 第三十二章破阵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三十二章破阵战旗飒飒,战鼓隆隆。叛军又排出了锋矢阵,两侧稍后呼应牵制,中军先手刺出。 织田方选择了鹤翼阵,左右两备队各展一翼,黏住锋矢的两侧。锋矢尖端被放进了薄弱的连接点,守城军。 明明是防守的阵型,两翼却打出了进攻的味道。 本阵中,织田信长披甲牵着马,左右马迴众在池田恒兴的带领下皆是默默站在战马旁。 一支五十名姬武士的骑马队紧随信长身后在幕府遮挡下静静的等待着。 织田信长玩着自己漂亮又修长的手指,心中默算着守城军能坚持的时间,眼中杀气弥漫。 守城军溃兵以斯波众为中心,前田农兵为后备,准备迎接锋矢的冲击。 锋矢的先手变成了林具通的备队,柴田胜家要用二流的林具通备队击破守城军。 而精锐的柴田备队在后面默默等待。。织田信长的绝地反扑。。 “是时候了,进攻吧。” 义银对前田利家说。利家点点头,打了个手势,身后响起了法螺声,全军突击! “突!突!突!” 林具通完全没有想到,刚才溃败过一次的守城军竟然敢主动发起攻击。一时间,足轻枪阵前进的阵势被遏制了。 义银在马上犹豫着要不要开杀戮模式,还是再等待一会儿。 之前杀宫井拿了100点杀戮值,现在手上也就200多点,开了三分钟真男人,后续需要不断杀人增加点数。 此刻,突生异变,一支箭在他耳边略过。 毛骨悚然间不敢犹豫,打开了杀戮模式,之后十余支利箭向他正面射来。 要不是心念迅捷,杀戮模式几乎没有延迟的展开,这一轮暗箭就会要了他的性命。 义银只觉得胸口,手臂,肩膀,大腿等暴露在马外的部分传来巨疼,眼泪都忍不住掉了下来。 太危险了,要不是第一支箭射歪了,脑袋就被射穿了。 好在打开了杀戮模式后,所有攻击都被钉在了非致命的肉体上,可也疼得厉害。 死里逃生的惊恐彻底湮没了理智,因为死亡威胁而迸发的肾上激素让他面色通红双眸含煞。 眺望远处只看见一个拿和弓的姬武士带着几个半弓足轻正诧异的看着他,仿佛不明白这轮攒射怎么没能杀死一个无甲的男人。 “义银君!” “大人!”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中发生,等左右的利家和利益发现,义银已经变成了一个刺猬。 她们又不知道义银有系统存在不怕致命伤,吓得脸色煞白。 “呀啊啊啊啊啊啊!” 已经因为恐惧,愤怒地失去了理智的义银将身上的箭杆用锋利的打刀削断,打马冲了上去。 杀了她们!杀了她们!一定要杀了她们! 义银比之前对战宫井更害怕,那时候的他是主动选择了危险,而这次,他差点在无意之中被人干掉。 人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自己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理智的那根弦被名为恐惧的力量崩断,义银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她们。 左右的前田两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拉住他,只能咬着牙跟了上去。 此时双方的阵势已经搅和成了一团,因为织田方的突进打乱了步伐,林具通备队被冲散了阵型。 但是士气和体力都要好很多,渐渐占据了上风。这时候,义银冲进了敌阵,将阵型再次搅乱。 左手挥舞着十文字枪,右手劈出打刀左右开弓,一路被砍中的足轻貌似只是划拉了几下,却直挺挺的倒下了不少。 这样下来,足轻们开始害怕,想要远离他,阵型越发混乱不堪。 身后的利家利益看义银打乱了敌阵,惊喜交加,呼喊身后的部队跟上。 虽然只有不多的步行姬武士跟上了步伐,但已经足够把林具通备队打乱成了一锅粥。 偷袭义银的姬武士虽然诧异义银的顽强,但并不慌张。已经陷入阵中的义银速度迟缓了下来,对她来说不过是靶子而已。 握了握右手,感觉了一下,她深呼吸,再次打开了和弓。 弓马娴熟的姬武士不少,但大多擅长马上半弓,大小只有和弓的一半,马上的稳定性也很差,所以大多不会在冲阵时带弓。 这姬武士明显是专攻弓术的精英,带着手下一队弓足轻专门负责狙杀对方大将。 足轻用半弓,天赋异禀的她用的是加强的和弓,五十步内能射穿无甲武士。身披兜胴的姬武士咽喉,面部也是她的攻击目标。 这次她选择了咽喉,义银距离她二十余步,她有信心一击必中,一箭毙命。 义银看到了她的动作,脸色狰狞的笑着,朝她扑了过来。她仔细的调整了呼吸,稳定的射出了这一箭。 只见义银无视利箭的来袭,双腿急打了几下马腹,马匹吃疼窜了起来。顺着冲势,义银投出了自己的十文字枪。 两人这时候距离十来步,投枪已经能够威胁到弓武士的位置。 但是义银投偏了,弓武士身边的弓足轻嚎叫着捂着被枪刺中的腹部,挣扎着倒下。 弓武士惊讶的发现,本应该刺中咽喉的利箭被钉在了左手的小臂上,因为刚才义银投枪转动身体的关系,挂在了上面。 这是巧合,还是计算。。如果真是计算,这男武士太可怕了。稳定的心终于起了波动,弓姬武士慌乱的想撤退。 义银刚才的一投吓到了两人之间的足轻们,纷纷避让,将一条直路留给了义银。 义银狞笑着挥舞打刀冲了上来,借着马势一扫。 弓姬武士狼狈地用心爱的和弓挡住了攻击,和弓被打得横腰折断,刀顺势砍在了她的肩上。 莫名的眼前一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砍中肩膀而死。 转身,义银看向林具通的小马印,冲了过去,已经没有足轻敢再阻挡在他的前方。 织田本阵内,信长打了个哈欠。池田恒兴疾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恒兴,我们的先手崩了吧?该轮到我们上场了。” 信长抚摸着马鬃,淡然开口。 “守城军与农兵击溃了林具通的备队,叛军先手崩了。。” 信长猛地抬头看向池田恒兴,恒兴肯定的点点头。 “斯波御前抢先发起攻击,杀入敌阵。阵斩十一名姬武士,足轻无数,讨取了林具通的首级。” 池田恒兴钦佩的说,言语中使用了对男性的尊称御前,之前在幕府中对斯波义银的反感烟消云散。 武家社会是最现实的,出来混要讲信用,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做得到就服你。 义银说要力争上游,誓死不退。现在砍翻敌军先手,砍死先手大将。社会社会,佩服佩服。 “他。。人呢。。” 这战果连信长此刻的冷酷心境都为之动容,不禁问道。 “据观者语,身受十数箭创,深陷敌阵,生死不明。” 信长微微皱眉,摇摇头不再想其他,厉声道。 “叛军中军已乱,随我出击,万胜!” “万胜!” 五十一姬武士,踏马出战。 正文 第三十三章战胜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三十三章战胜战场上烽烟四起,法螺声压抑的嘶吼着,时不时带着几下有气无力的战鼓声。 拼杀了许久,不论足轻还是姬武士都已经感觉到疲惫,这正是柴田胜家所期待的。 1700军势对比700军势,她不需要使用什么奇谋去冒险。 只要好好的打正面战,不让织田信长有空子可以钻,胜利自然而然就会跑进她的掌中。 虽然斯波家的嫡子又一次给了她不同凡响的惊异,但只要他还是人类,会疲劳会受伤,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普通人总是憧憬那些以少胜多奇迹般地胜利,但打了这么多年仗的老卒们才明白,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是因为实在太少了。 比起人类浩瀚的战争史,那就是苍茫大地上的几根野草。真正的战争是看谁兵强马壮,钱粮丰厚,谁犯的错少。 指望奇迹不如指望对方跪在阵前痛哭流涕向你投降。既然都是做梦,不如yy的狠一些,爽一点。 织田信长穿着母亲的兜胴,身下挎着马,手上提着枪。此刻的她心无杂念,只有击破敌军的信念。 说来可笑,她从不觉得自己会输。从小就性格乖戾,争强好胜的她不觉得自己会输。 我生来就是主角,活着就是为了夺取天下。将一切都压榨成身后的姬武士,胯下的战马,城里的武备军粮。 世界上唯一值得相信的就是实力,实力的唯一用处就是让我成为天下人! 野心,欲望,填满了她的双瞳,舔舐嘴角微微一笑,举起了长枪。 织田信长带着五十姬武士骑马突击,绕过混乱的林具通备队直袭柴田本阵。 天下六十六国二千万石高,一千万人口,武家不过数十万。战场上敌我二千多人,姬武士不过四五百。 一下集中了信长方近半的姬武士,这是孤注一掷,引起了柴田胜家的极度关注。 “吾乃织田信秀是也!随我杀灭叛军!冲!” 信长带头发起了冲锋。柴田备队的姬武士本应该指挥着足轻们布阵抗击,这时候却和中了邪一般没有了反应。 织田信秀一代人杰,从小小豪族,下织田家奉行做起。降伏半个尾张,南战松平今川,北抗上织田斋藤,二十年间纵横驰骋。 柴田备队是她一手带出来的精锐,每个足轻头,足轻大将,侍大将都是她一把一把拉扯到位上。 备队大将柴田胜家对她感恩戴德,誓死效忠。 她四十出头过世,军中难以接受她英年早逝,时常流传着先代诈死以待时机统一尾张的传闻。 此时的织田信长,身着先代甲,面如桃花。她和信行长得很像,她们长得都很像织田信秀! “死罪!” 无数姬武士丢下武器跪在一边,不敢阻挡信长的锋芒。 手足无措的足轻闪避不及就是死路一条,没有了组织的军阵瞬间崩溃了。 柴田胜家终于明白了信长的想法,却苦涩的不知道怎么去反击。 对织田家的忠诚是先代深深埋在自己备队中的,也是自己的执念。 她可以指挥备队换个家督,但她没有能力让姬武士们把刀子砍向织田信秀啊,即便自己知道那是假的。 现在想来,先代未死的谣言指不定就是信长传播的,好一个织田信长。 武家这个阶级很奇怪。 有时候过于忠诚,可以为了主家抛头颅洒热血,尽忠职守,誓死效忠。 有时候又过于狡诈,两面三刀,不可信任。 一边只相信暴力,一边又歌颂忠义理信的品格,这时候义银也遇到了这方面的麻烦。 “母亲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义银被敌军的姬武士带人团团包围,林具通的尸体在一旁还未冷去。 利益利家拼死带队冲了过来,对上的却是林家的与力,前田家的姬武士团。 “我是林秀贞大人的与力,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利家从属于织田信长殿下。利益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率领前田家姬武士的前田利久是个英武的中年美妇,挎着刀打着马,枪指利益。 “我。。我出仕了斯波家!当然要随家主出战。” 利益咬着嘴唇说。其实她也明白各为其主的道理,可真的面对,对于她来说太残酷了。 “是吗。。小利益也长大了,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主家。那么我就放心了。 来吧,利家。看看你的刀能否取下我的脑袋?” 利久欣慰的看着利益,哑然失笑。没想到利益也会遇到想出仕的主家,希望主家宽容一些吧。 转头看向利家的眼神就锐利了许多,她不是傻子,前田家的农兵背着旗指物。 明明出发前母亲还是一力支持林秀贞大人,现在的变化肯定和自己这位四妹脱不了干系。 “大姐出发后我才到的荒子城,母亲大人被我说服,出兵支援织田信长殿下。 大姐,林家的备队已经被打散,你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了。” 利家劝说着。 “四婶!你知道母亲大人在这里,还让祖母大人带着队伍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田家手足相残,兵刃相见,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利益看着利家,仿佛不认识这个熟悉的四婶。 “忠于君主,恪尽职守,我问心无愧。” 利家平静的看着利益。 “你个混蛋!” 利益一个手掌掴了上去,利家没有躲避,头上的兜都被打歪了。 “利益!你四婶做的没错!不得无理!” 利昌厉声喝止,看着利家利益说。 “同门武家难免阵上相残,利家此举没有问题,不过想要胜利,就用自己的刀枪来取!我前田利久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唉。。我能说两句吗。。” 义银只觉得头疼,身体疼,浑身都疼。在利家利益带领部队冲上来护卫后,他就关闭了杀戮模式。 这一阵杀戮足轻+10,姬武士+100,勉强抵消了模式消耗,有人护卫就没有必要继续浪费了。 可一关闭才发现。。身上到处都是伤口的自己,不靠杀戮模式的特殊效果支撑,隐隐有疼痛过度和流血过多致死的可能。 这模式的缺陷太多了。 怕偷袭,必须不断杀戮补充点数,关闭后不致命致残效果消失。 说出来都是泪,深坑呀!不用要死,用了一身伤不好好养着还得死。 这不是关了才一会儿就眼前发昏,前田家变在即,得出来说几句。快点完事回去治伤,不然真的要死了。 “斯波大人请说。” 利久对义银的发话表示了尊重。 没办法不尊重,这少年太猛了,从阵前杀穿到大将面前,就没有一合之将。 要不是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 现在看着他身上插满了被斩断的箭杆,血染羽织面色发白,心中越发敬重。 “前田利久大人带的都是前田家的姬武士吧?前田家知行四千石,不算多不算少,在场姬武士能包揽九成,不错吧?” 利久左右看看,自己带的家里旁支,家臣,世代奉公人,利家那边的近卫还有利益,点点头。 “如果你们在这里开战,不论谁输谁赢,前田家都彻底输了。 一家姬武士死伤大半,即便战后得了封赏,又如何能在残酷的乱世保住呢?而且,我觉得胜负已分。” 义银指着正被织田信长攻破的柴田本阵,对利久诚恳的说。 “林家不会被处罚太重,毕竟殿下还需要稳定谱代家臣们的心。 既然如此,前田家何必要打这一场亲者恨,仇者快的恶战呢? 三位前田姬都是弓马娴熟的好武士,留得有用之身,才能在乱世之中为家族谋生存,奉公恩赏光耀门楣。” 义银的话深深触动了利久,望着远处不再抵抗的柴田军。 看看环绕左右的亲近家人,她叹了口气,举起的长枪放了下来。 “义银大人好口才,利久愿降。” 下马单膝跪着,利久低下了头,忽然听到对面一阵喧哗。 “义银君!” “义银大人!” 抬头,只见义银再也坚持不住,从马上重重摔了下来。 正文 第三十四章醒来 “陌生的天花板。。好老套。。不对。。打仗呢!” 义银猛地从被子里直起了身子。 “疼疼疼。。” 浑身绑满了布条,疼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义银大人,你醒了!” 跪坐在一旁的雪乃扑了上来,抱着他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刚做出扑状的阳乃尴尬的收回了手,用衣袖抹了抹眼角说。 义银被雪乃抱的死死的,觉得自己刺痛的快要翻白眼了。 “雪乃,先放手,乖。。乖。。” 义银说话带着颤抖,但是雪乃就好似失去了主人的犬类一般瑟瑟发抖,不肯放手。 他无奈的看向阳乃,阳乃的视线躲开他,装作没看到,仿佛是一种惩罚。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鲁莽的,快让雪乃放手,我真的感觉要死了。” 本来就不是强硬的人物,义银低声下气的求着阳乃,主仆之别像是颠倒了。 “够了,雪乃,放手。” 阳乃一边说着,一边揪起了雪乃的耳朵,勉强将她从义银身上拉开。 “对不起,义银大人,我真的很怕。。怕失去您。” 难得雪乃说了这么多话,义银点点头表示明白,两女的命运依附在他身上。 战国乱世,只有武家勉强算得上人,村妇,奴仆,足轻无非就是姬武士们需要的工具罢了。 尾张富庶,人均产量也不过三石,粮价一贯两石。 但一个成年女子一年的口粮需要两石呀,四公六民勉强吃个饱饭。遇到战乱时,六公四民,七公三民也是常有的事。 更可怕的是,六十六国如尾张土地肥沃的很少,有贫瘠的人均年产两石,甚至不足两石,饿死人是常事。 六十六国,二千万石高,一千万人口。除了数十万武家,其余皆是蝼蚁,牲畜,工具。 阳乃雪乃本是其中的一员,是义银将她们拉了起来,成为姬武士,给了她们新的人生。 如果义银死去,失去了主家的姬武士要么改投她家,要么成为浪人。 武家社会盘根错节,两姐妹的来历是假的,没有地方投奔,武力又弱当不起浪人恶党。 义银去世,斯波覆灭,两女的结果光是想想就不寒而栗,更何况她们对义银忠心耿耿,那时候唯有切腹追随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想到这里,义银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这次的确太过莽撞了,已经不是一无所有的孤家寡人。 这个世界也渐渐有了一些关怀的对象,以后做事还得再稳重一些。 “我昏迷了多久?我这是在哪里?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 收敛心绪,义银抬头问阳乃。 “大人,您是昨天昏过去的。这是在清洲城内,您昏迷以后被送到了这里医治。 您不知道当时有多吓人,浑身都是血,衣服上都干了,粘着脱都脱不下来。” 阳乃说着,开始语无伦次眼泪汪汪。不是她不够坚强,实在是太吓人了。 义银拍了拍她的肩膀,心里也是暗自害怕。系统的确足够强大,但自己是个弱鸡啊。 虽然一直在锻炼身体,不过这世界女人的身体太离谱了,他这种前世体质的男人好好锻炼都只有达到普通足轻的程度。 和姬武士差远了,更别提这世界的男人体质更弱。 杀戮模式是厉害,但是缺点也明显。需要主动开,怕偷袭,不开是弱鸡,没点数也是弱鸡,受的皮肉伤只要足够严重也会在关闭后致命。 还是得继续苟,能不打就不打,再厉害的系统保不住命也不敢用啊。 “好了好了,我下次会小心的。告诉我,现在战事如何?” 义银安慰着被吓坏的两女,问起了最关心的事。 “昨日合战,织田殿下大胜。柴田胜家大人退走,柴田军投降。 林具通被您讨取,林家备队战灭。前田家等附属,投诚。 织田殿下命令森大人,河尻大人连夜奔袭末森城,把来不及撤退的织田信行大人,柴田胜家大人,林秀贞大人等一干叛逆都堵在了城里。” 阳乃抹了抹眼泪,稳定了情绪,缓缓的将战况说了。 “完美啊。。织田信长殿下的确厉害,柴田军那么强的野战军竟然被殿下的马迴众击破了,怎么就这么强呢。” 义银听到胜利的消息终于安心了,不由感叹道。 “殿下穿了先代的兜胴,高呼先代名讳带头冲锋。据说殿下和先代长得很像,而柴田军是织田家最忠心的部队。” 阳乃拉扯后续的农兵和军备来到清洲城,受到了丹羽长秀的赞赏。 斯波家不但在战场上立了功,连后勤都懂得支援主家,实在是忠心耿耿,要向殿下请功。 于是,不但将阳乃雪乃带着农兵安排到了义银的临时住处,不算机密的战况也给她说了一些,好让义银醒来后知晓。 “……” 听完,义银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信长真会玩,本以为自己算是够拼了,没想到这信长玩的更浪。 战争是瞬息万变的,计划越复杂越容易出纰漏。一个马掌没打好,一个将军坠了马,就能输了一场战争。 她信长竟敢把一切都安排的这么极端,将胜利寄托在柴田军对先代的忠诚上,这也太离谱了吧。 就算事先有些安排,谁知道战场上会发生什么情况。用全副家当赌一个可能,惹不起惹不起,告辞告辞。 不过赌赢了呀。。不愧是天命之子。。信长之野望是有道理的。。因为胜利而心情愉快的义银忽然发现少了个人。 “利益姬呢?她怎么不在?受伤了吗?” “前田大人啊,在外面跪着呢,她没保护好您,这次斯波出战的足轻也全死了。 还好装备都在,丹羽大人让人送了回来,貌似很看重您。” 懒得听阳乃唠叨那些个茶米油盐的杂物,义银忍着疼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拉开外面的纸门。 前田利益可不是跪在台阶下吗,身上的兜胴还未除去。外面的天蒙蒙亮,看来是跪了一夜。 “利益姬,快点起来。你昨天打了一天仗,这么跪一夜要伤了元气的。” 义银说着伸手去扶,因为用力,头上的虚汗止不住的流。身后看到了的雪乃赶紧扶住他。 “你赶快起来!殿下都这样了,你是不是还要殿下亲手扶你起来!” 阳乃气的大骂,出发前说的好好的,一定会保护好殿下。 现在仗打完了,你身上一处伤没有,殿下整个都变成血人了。真气煞我也!前田利益,不为人女! “是我没有保护好殿下!请殿下责罚我!” 前田利益没有狡辩,义银各种浪的飞起,这种乱出牌的怎么保护。 她是个简单的人,说到没做到就是我的责任。 而且义银是真的猛,平时练习的时候那么弱鸡,谁想到上了战场猛的一比。自己错估了形势,怨不得阳乃说的难听。 “好了好了,这不是都没事了吗。快点起来,过来给我说说后续的事,阳乃不懂打仗,有些事她说不清楚。” 还是强硬的将利益拉了起来,一起坐回房间里,阳乃赶紧把门拉上,怕风吹着义银。 “战事基本结束了,森备队和河尻备队围了末森城。佐佐家和佐久间家都出兵了,现在叛军大军被打散,首领都被困在城内,大局已定。” “好,太好了。” 凭着这次的拼命,怎么说也能混点好日子过了吧,义银眉开眼笑。 “不过,土田御前去了天守阁。据说,哭着要殿下放过自己的妹妹。” “土田御前?殿下的父亲?” 义银脑海中想着,一涂脂抹粉的中年男人在信长面前哭哭啼啼的模样。 正文 第三十五章参议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三十五章参议深冬还未离去,战阵的硝烟已经慢慢散了,这是战后的第三天。 清洲城内,义银在府中默默发呆。他昏迷被送到这里后,信长就将这座靠近天守阁的府邸赐予了他。 这也是一种变相的肯定,在东方文化中越靠近主君就越得到重视。 即便是直臣,也只有受宠的重臣良将才配拥有这种位置的武家府邸。 战争结束了,那天土田御前跪哭之后,信长勉强同意他前往末森城,劝说妹妹信行投降,并承诺对叛逆一事不予追求。 大喜过望的土田御前连夜就坐着牛车赶了过去,算算时间已经差不多带着认罪伏法的众武家达到清洲城,不知道这次会是个怎么结果。 命是保住了,但减封改易跑不了吧?柴田胜家,林秀贞都是家里的老人,处罚太多容易让家中起了兔死狐悲的意思。 而信行有父亲庇佑,夹着尾巴应该能混一条命,只是可怜那些战死沙场的姬武士足轻。 武家们会欣喜的接受家中重新稳定下来的结局,死了些人?武家继承哪次不是要杀个胜负出来? 几百年上千年了,除了幕府将军强势的那几年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其他时候大家早习惯了。 有知行的姬武士死了,家族子弟继承。只有职禄的,死了就死了,帮忙埋葬,算同伴尽心尽力。 足轻农兵?开玩笑吧,地里的草芥割了一茬又长一茬,谁在乎。 只有我在意吗,义银看着天上灰蒙蒙的阴云苦笑。 不论过了多少年,心中还是前世那个少年。男儿到死都是少年呀,即便社畜生涯埋葬了男儿的血性,这辈子的苟且又断了男儿的脊梁。 但,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有些底线再如何无视,也深深扎根在他的心中。 人命不是草芥!只能养伤在家舔舐伤口的义银默默想着,又知道无力改变。 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怕死的人力量就更不值一提了。他不是一个有毅力改变世界的人,只想随波逐流好好活过这辈子。 说起来可笑,明明之前只是个破落户的伪斯波家,经过这一战却打出了名气,不尴不尬的国人众身份眼看着就要洗白了。 比起之前随时被织田家吞并当小三的命运,现在给个直臣也是昂首挺胸接受,众多武家服气。 这种事谁都不能改变,武家社会奉公恩赏天经地义,大功不赏迟早药丸。 多少武家就灭亡在这上面,头脑清晰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当然不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而且这战是护驾之战呀,功大莫过于从龙,义银心里美滋滋。 另外,经过几天发酵后,他勇猛无双的战场形象经过敌我双方口口相传,最后意外的生成了新的收获。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 鬼斯波 力量:5 敏捷:4 智力:6 魅力:8+1 传奇事件: 七难八苦之誓: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 战国第一兵: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 自己变得好厉害的样子,但系统这种零模两可的说法总觉得靠不住。 好感度上升是多少?灌输恐惧加多少?如果字面看着舒服就自得自满,估计以后要死得透透的,没有具体数据的文字游戏都是耍流氓。 义银呆望前方正在练剑的雪乃无聊想着。 自从受伤以后,雪乃就不肯离开身边了,不是在旁服侍就是玩命练剑。 闭上眼之前是她,再睁开眼还是她,人真的可以不睡觉吗?义银不禁吐槽。 他理解雪乃的心情,但是变成一个只知道听命令挥剑的工具人很好吗?明明长得那么漂亮身材又好。 “义银大人,织田殿下派人传话,今晚天守阁议事厅举行评议。今天早些时候末森城叛逆众已经押解到城内了。” 阳乃进来报告,顺便瞪了雪乃一眼,这个什么事都不做的妹妹,目光中带着羡慕。 她太忙了,将农兵遣散回村,整理回收的军备,从城外调来侍男到清洲城斯波府邸,核算这次出战的支出,计算家里存粮,重新招募足轻。 一天恨不得拆成两天用,哪像雪乃万事不关心,只要陪着义银大人就好。 “你真是辛苦了,也要注意休息,你病倒了我真不知道这斯波家该怎么运转。” 义银看着阳乃因为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愿为主上效死。” 阳乃眼睛一红,眼泪就想下来。只要义银大人懂我就好,废柴妹妹我忍了。 “话说,利益姬呢?一天都没看到她。” 义银环顾左右,问。 “前田大人去了前田利昌大人驻地,她母亲前田利久大人还在那边软禁。 今晚的评议也要说到各家恩赏处罚,她说晚些时候回来与您汇合。” 义银点点头,利益这次在战场上斩首两级,也是功臣,有资格去旁听。 想来这次她的心情很不好,这女孩子太重感情了,一点不像武家,看不透世道要吃大亏的。 “那么我稍微眯一会儿,晚点你叫我。” 看了看天色,义银对阳乃说。 天色未暗,义银带着利益双双骑着马来到了天守阁外,往来的武家都是喜气洋洋,互相打着招呼。 这时候来的都是有功之臣,有罪的早早就跪在中庭等待发落了。打了个大胜仗,大家免不了升职加薪自然心情都很好,互相开着玩笑。 等义银到了,场面反而冷了一冷。 毕竟他和织田家的姬武士们不熟,唯一熟悉的利家这时候估计陪着前田家的罪人们,指望信长知道了多留点情。 武家们心里想着和这家中新贵怎么套上近乎,一个娇小的身影抢了先机。 “拜见斯波御前,大人安好。” 义银定眼一看,这不是信长的仆役藤吉吗?娇小可爱的样子很像个瓷娃娃,今天竟然穿上了一身武士的装扮。 “这不是藤吉吗?你成了姬武士?” 义银不由好奇的问。这武士和平民的阶级是天壤之别,要想跨过来不是一般的难。 “是的,大人。我出生木下村,村里的地侍木下家没有女丁,我有幸入赘了木下家,现在改名木下秀吉。 这秀吉还是大人给取得名字,还未谢过大人赐名之恩。多谢大人。” 原来如此,义银明白了。这个世界和原来世界虽然性别相反,但是很多习俗都是相通的。 前世古代是很看不起入赘的,赘婿与囚徒都是发配边疆,充实人口的主力。 只不过对这个世界的平民来说,能入赘武家,即便只是村中地侍这种低阶武家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美事,只有姬武士们才看不起她。 难怪秀吉上来搭话以后,没人再想走过来,估计是不屑于和这种赘媳同语。 “改名了啊,木下秀吉,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名字,武家改名很普遍吗?” 义银随口说着废话,一旁的利益今天心情很糟,话少了很多,但这时候仿佛触动了心事,回答。 “很多的,一般是贵人赐通字,像大人这样随便给人改名字,遇到脾气烈一点的会拔刀砍人。” 义银白了他一眼,木下秀吉尴尬的不说话。利益没管,继续说着话。 “还有就像我这种,泷川家庶子,被前田家收养,改姓前田。” 仿佛回想起了什么往事,自说自话的让一旁两人很是无语。 “不要理她,她就这样的人,莫名其妙的。哈哈。。木下秀吉吗,好好努力吧。” 秀吉很开心的走开了。义银笑着,心里却总觉得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抓不出头绪。 正文 第三十六章开场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三十六章开场等木下秀吉走开了,一众姬武士才陆陆续续的过来搭话,莺莺燕燕看得义银眼花。 这世界武家只要是上战场搏杀的都是超模身材。 上千年打仗淘汰,体质差的早灭绝了,留下的身体素质都高的吓人,看似纤细的腰肢,修长的双腿。真打起来,十个义银不够人家一顿抽。 长得也是各有胜场,少见丑陋的。即便是织田信友,灭门之仇敌,义银也不得不承认长得不错。 放在前世只看脸就能原谅的时代,自己这辣手摧花的行为会被活活喷死吧。 和姬武士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以后都是跟着织田家混饭吃的同僚。 不论如何场面还是得维持,之前幕府之中舌战群姬的傻事不能再做了。 你夸我英勇,我捧你善战。花花轿子众人抬,这都是套路,说着开心又不费钱粮,何乐而不为。 至少姬武士们对义银是越看越顺眼,战场上能打,平时又会做人,听说和殿下还有一腿。 这种人物不飞黄腾达才怪,肯定要搞好关系。 都有结交的心思,场面就好看了。义银嘴上不停招呼,心里暗暗记下了来人。 除了织田信长手下的直臣,佐佐家,佐久间家,泷川家等织田家中大大小小家主都赶来了。 这是承认信长的家督实权,从此下尾张四郡二十七万石算是承认了信长的权威。 这世界的主家也是苦逼,只有家中直领才是自己说了算的地方。其他都是封给手下家臣,或者世代相传的国中国人众。 想要做点事都要家臣支持,不然看看手里不到总领三成的直领,能做什么呢? 所以有些时候看似不可战胜的强大家族,一场败仗,一次换家督就能分崩离析,一蹶不振。 混得惨的主家直领还会被代代蚕食,最后莫名其妙家族就败了。也不是没有主家想过直领为主,占大头。 可是做不到啊,各家奉你为主,替你卖命为了啥?不就是知行吗!没有土地人口的武家算个屁。 职禄只能自己吃,又不能留给后代,只有知行才是家族繁衍生息的根本。 你主家不分封就是不仁义,就是破坏奉公恩赏的根基,人人得而诛之。 所以武家社会就是一个只认拳头只认利益的丛林世界,谁都没有安全感。 混得好的姬武士都是玩懂了看开了没人性了,这是制度缺陷。 那些还相信信义忠孝的传统武士才活的煎熬,例如利家,又例如义银身后的利益。 跟着进了议事厅,两边分坐席上,义银被指引坐到了功臣席第一排,与丹羽长秀,池田恒兴,森可成,河尻秀隆并列。 这抬举得他受宠若惊,这四位可是信长的死忠,这次合战最重要的直臣团,可见信长对他这次战场表现有多满意。 利益也借了他的光,以斯波家首席武将,此次合战斩首两级的战功坐在他身后列席评议。 清洲城的议事厅不小,但这次却被安排得满满的,众武家鸦雀无声,等候着织田家新的主宰到来。 前田家在第二排,前田利昌气色不错,身边坐着利家。至于前田利久,低着头坐在另一席列,不知道在想什么。 巧巧的利家和利益贴着坐在了一起,可这两女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亲善融洽。 利益连眼都没有撇向利家过,直直的坐着,仿佛旁边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一切都被利昌看在眼里,朝回头看了后席一眼的义银友善的点点头,这里不方便说话。 姬武士渐渐填满了议事厅,都默默坐在自己的席上,谁都不想在这时候失了礼数。 不论愉悦的功臣,还是待罚的罪臣,又或者中立的家臣,都在等待一个人的入场。 织田信长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所有人整齐划一的俯下身子。 “为殿下贺。” 看得出来,信长今天特别高兴,穿着招摇的大红色和服,腰间别着刀走起路来像一只螃蟹,短短的几步路,硬是走出了舞台走秀的感觉。 东看看西看看,可惜没人敢和她对视,无趣的撇撇嘴,走上了主位。 “好了,都起身吧。不过是家里几个不知轻重的胡闹,有什么好庆贺的。” 这尾巴快翘上天了。义银扯了扯脸,强迫自己别笑出声来。 明明是打了个翻身仗,硬要装出一副伸手指碾死几只蚂蚁的模样。 要不是身上这十几处箭创,我差点就信了。 当然这时候肯定不能削了她的面子,该恭维恭维,该拍马屁拍马屁。都是出来混饭吃的,老板开心大家要识趣,何况这老板脾气有点猜不透。 担心的看了眼身后,这时候就怕某人忽然秀逗了。利益一脸冷漠的样子虽然说不上错,但在这场合有点扎眼。 一旁的利家皱了皱眉头,轻轻将手按在了利益的膝盖上,算是提醒。 利益反射性的拍开了,利家眼中一黯,转头看向利昌那边,假装没发生什么。 义银心中暗暗叫苦,还好信长正眯着眼享受群臣的阿谀奉承,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 “好了,将那几个不长眼的带上来,早些把事了结了吧。” 信长听得有些不耐烦了,挥挥手。 被带上来的是三个女人,织田信行,柴田胜家,林秀贞,其他小猫小狗的没资格上来让信长羞辱。 义银在旁边安静的看着,织田信行步伐匆匆的走了上来,很急切的跪下。 看得出她很害怕,长得和信长真的很像,五官秀美。 就是一脸的软弱惊恐很不一样,义银觉得信长就算死,也做不出这表情。 倒是身后的柴田胜家一脸坦然,和信行皱皱巴巴的衣服不同,整齐干净,这节奏像是准备切腹呀。 林秀贞也是一脸肃然,但眼神闪烁,手脚僵直的样子。比起柴田胜家的胆略,有些怂。 三女都是有些出身的姬武士,颜值也不低,造反失败没有灰头土脸的味道,反而气质外形让义银看得津津有味。 信长手上把玩着一把势州村正,眼中透着莫名的光彩。 “信行呀,你还是来了。” “见过姐姐。” 织田信行虽然害怕,依然强迫自己好好行了礼。 “说实话我真羡慕你,造反有林秀贞策划,打仗交给柴田胜家,失败了还有父亲大人求情,真是好命。” “妹妹知错,定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信行赶紧认错,态度诚恳。 “看在父亲大人的面上,你就重新做人吧。” “谢谢姐姐!” 涉险过关的信行大喜过望,磕头行礼。 “不客气。” 信长拔出村正,手起刀落,信行的头颅被斩下,血线飞溅了信长一身,大红色的和服依旧那么喜气洋洋。 正文 第三十七章降伏 织田信长此举引得室内一片哗然,冷不丁又寂静无声。众武家被她反复无常,暴戾恣睢的性子吓坏了。 投降也是有规矩的,战场上打生打死怎么个结局大家都能理解,死了谁算命不好。 但接受投降后,你可以减封,可以改易,甚至幽静找个机会偷偷毒死,大家都可以装作没看见。 可是你这么大庭广众杀降是几个意思? 以后是不是你想怎么滴就怎么滴,规矩就是草纸,我爱撕不撕。武家们本来就不多的安全感,更匮乏了。 更何况这是你亲妹妹,你爹给做的保,以后谁还敢拍胸脯打包票和你商量事?再亲亲得过亲妹?再贵贵得过亲爹? 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家都低头不语,暗潮汹涌已经起了来。 利益看得眼神一定,就要起身。一旁的利家眼疾手快,将她手腕拉住,死死压着不让起来。 “想想斯波家,想想义银君,前,田,利,益。” 一字一顿,利家眼神不变的看着前方的信长,嘴里低沉严厉地嘀咕。 利益本能的想甩开她的手,听了话之后,眼神纠结了一下,黯然神伤,不再挣扎。 坐在席上的姬武士们只是感觉到震撼,而跪在信行身后的林秀贞彻底软成了一团,脸色发青抖索着。 她是家老笔头,文官之首。虽然这世界文官也是上得马,开得弓,会打仗的。但她毕竟养尊处优多年,这种刺激有些大了。 “林大人,你觉得我处置的如何?是不是又要责备我行为乖戾,坏了先代的名声,家族的声望。” 信长抖了抖刀锋上的血珠,笑眯眯的看着她说。 “臣有罪!臣认罪!殿下慈悲!殿下慈悲!” 林秀贞哪里还敢像以前那么硬气,以头抢地,榻榻米上片刻就磕出了血迹。 信长看着一向倚老卖老的林秀贞怂成这样,无趣的摸摸下巴。 “前田家从林家分出,以后直辖于主家,前田利昌是知行4000石任荒子城主吧?” 信长看向前田利昌。 “是的,殿下。” 利昌心里正在打鼓,被信长眼神一扫,马上跪拜下来。 “加封2000石,整个荒子城都给前田家。前田利久不知忠义,昏庸无能,判追放,前田利家继任少主。以上,没有问题吧?” “但凭殿下吩咐。” 利昌赶紧点头,利久被惩处早有心理准备,利家是信长的亲信,这次又斩首三级立功不小,上位也是常理。 惊喜的是家里这次多了2000石知行,整个荒子城都被封给了前田家,又并入了织田家的直臣体系。 不论实力还是地位都大大加强了,唯一的缺点就是被彻底绑上了信长的战车,不过现在信长强势,这点缺陷说不得还被人羡慕。 “那么,林家的惩处就到这里吧。” 信长淡淡说着,林秀贞猛地抬起头,热泪眼眶。 “谢殿下,殿下宽厚,林家没齿难忘,定当粉身碎骨为织田家效命。” 林家三城知行被拿走了一城,这处罚不算轻也不算重,但放在信行被当场斩首之后,就显得太仁慈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呀。 对林秀贞摇尾乞怜,用心讨好的样子很是受用。信长得意的哈哈大笑,当初你对我爱理不理,现在还不是抱着我的大腿叫妈妈。 一旁的柴田胜家冷眼旁观,面上对林秀贞这个前盟友的做派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想着竟然和这种人站在一条线上,忍不住觉得恶心。 “那么,现在到你了。权六,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信长的眼睛转了过来,看着一脸平静,端坐着仪态不失的美熟女。 “请殿下给我个体面的结局。” 柴田胜家的目光直视信长,不卑不亢的说。 “是吗?” 信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中还在滴血的刀。 “殿下,柴田大人勇猛睿智,是织田家不可缺少的战将。请殿下三思!” 前田利家看着神色大变,她本来很笃定信长不会太为难柴田胜家,这可是家中军方的巨头,如果处置不当家里又要出乱子。可现在看着信长的作势,心里又不敢确定。 她和柴田胜家皆是武艺高强的姬武士,平时关系很好。这内战都打完了,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柴田胜家死的这么没有价值,忍不住开口劝说。 “利家姬不用多言,我柴田胜家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殿下给我个体面,允许我切腹。 利家姬,如果愿意就为我介错吧,柴田胜家感激不尽。” 柴田胜朝信长利家分别鞠躬,缓缓说着。 “哈哈哈,犬千代你给我闭嘴。谁说我要怪罪权六了!” 信长一把抓住柴田胜家的手臂,将她从鞠躬状态扶了起来。 “权六呀,你这次打得我好惨,好几次我都觉得要完蛋了。” “殿下谬赞了,在下不敢当,成王败寇,我输了就是输了。” 柴田胜家一副柴米不进的模样,吓得众武家都为她暗暗擦了一把汗。 “权六呀,你手下三个备队,不算农兵,兵势有千人吧?姬武士也有180多人吧?堪称家中最精锐。那她们中有多少人是有知行的?” 信长呵呵一笑不以为然,转移话题问了一句。 “这。。无一人。。” 柴田胜家干涩道。柴田备队是织田信秀统一下尾张后经济宽裕组建的新部队。 虽然战功赫赫,可是因为成立太晚,下尾张的土地早就分封殆尽,所以连柴田本人也是拿职禄没有知行的。 织田信秀虽然看重她们,但总不能将手上不多的直领再分封出去吧? 而这些年,织田军征伐美浓国三河国都不顺利,没有得到新的土地。 等她死后,备队中的姬武士也习惯了拿职禄过活,这知行一事就慢慢耽搁不提了。 信长这时候提起这事,勾起了柴田胜家的叹息。 自己死了无所谓,但职禄跟人走,死后家人的生活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那些忠心的下属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死感到不平闹出事,遭主家怀疑而受到打压。 都是拿职禄的苦命姬武士,多年的感情一想起来,就压不住了。 “你知道你们为什么拿不到知行?为什么只有人死禄停的职禄吗?” 信长的声音在柴田耳边回响,她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 “因为,织田信秀是个废物!” 信长对着柴田胜家,说了出来。 “殿下!” “不可不敬啊,殿下!” “先代已逝,殿下慎言!” 此言一出,室内又是一阵哗然,今天大家的心脏一直砰砰跳,缓都缓不下来。织田信长就是个神经病! “我说的是事实。她支配了织田家二十年,明明拥有肥沃的下尾张,明明有你这么厉害的猛将。 竟然南面被松平清康挡在三河外,松平家败落后又被今川逼和,北面两次合战被我岳母斋藤道三打得败回。 这种没用的废物!怎么配得上我织田家英勇的姬武士!对得起这片高产的土地!” 柴田胜家的目光不知不觉有些模糊,是眼泪吗? “跟我干吧,权六。我会带领你们统一尾张,打下美浓。给你们知行,让你成为名震天下的武家。 她这辈子连尾张都统一不了,而我,会成为天下人,带着你们,夺取天下!” 信长握着柴田胜家的手,眼神中的野心之火熊熊燃烧,柴田胜家不自觉的慢慢反握住了她的手。 “我,织田信长,一定会带领织田家夺取天下。跟随我,你们要的知行就在那里,跟我去取!” 信长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信誓旦旦的说着。姬武士们气息沉重,深深的呼吸着。 “权六,拿着它,我是用这把刀砍掉了信行的脑袋。你就在我身边看着吧,如果我做不到我说的,你就用它,砍了我的脑袋。” 将村正塞入柴田胜家的手中,柴田愣愣的看了一眼,双手捧刀,又跪拜下去。 “权六愿意为殿下效死,殿下有大志向!如果事情不顺,必是权六能力不足,有负殿下所托。权六会用这把刀切腹,不坠殿下英明!” 从来都反感信长叫自己乳名的柴田胜家,大声说了三次权六,身心彻底拜服在信长面前。 “愿为殿下效死!” 室内的武家们也听得心潮汹涌,纷纷跪拜信长表示忠诚,之前信长所做的一切乖戾之举都被她们无视了。 武家在乎的只有土地知行和赫赫家名,谁能给我这些,我就愿意为她卖命。 在她们眼中,暴戾无常的信长,此刻就是战国之中最英明的主君。 正文 第三十八章加封 对信长的一番操作,义银是佩服到骨子里。 杀死有威胁的敌人,拉拢有才能的人才。只相信实力,不断追求权势,不择手段壮大自己。 这才是能夺取天下的人,最冷血无情的权利生物。 反观自己,平时小心思不少,但关键时刻犹豫又惜命,惊恐之下鲁莽行事不冷静,还不忍心坑害左右亲近人。得,只配当个狗腿子。 信长这一次彻底洗清了她在家中的放浪形象,只要她能不断打胜仗,将知行分给有功之臣,坚持奉公恩赏公平公正,织田家众姬武士算是死心塌地跟着她这家督走了。 但如果打输了,呵呵。。给你一个亿,身后永远有一只蜗牛在追杀你,愿不愿意? 把一只蜗牛换成一群饿狼,就是信长现在的处境。果然,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 快刀干掉了家里最大的不安定因素,织田信行。威吓住林秀贞乖乖听话。 用军队中姬武士们的期盼将柴田胜家拉到身边,最后画个大饼把家中武家们的魂都勾住。 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演出,要不是场合不对,看得义银都想鼓掌了。 完成了这一系列处罚,接下来就是论功行赏了。信长刚才演得那么狠,如果后面的奉公恩赏掉了链子。。不可能的,义银对她信心满满。 “这次叛军逆行,多亏了家中忠勇之士挺身而出,我织田信长不会忘了你们的流血付出。今日,当恩赏于你等。” 信长拉着柴田胜家坐到边席上,转身坐上主位,语气诚恳的对众人说。 重头戏来了,一个个自认是功臣的武家昂首挺胸,正坐以待。 “米五郎,你是此战军奉行吧?” “回殿下,是我。” 丹羽长秀恭谨的回答。 “告诉我,是谁在溃阵之中逆流冲阵,讨取了敌大将宫井恒忠,吓住了过河的敌先手。” “是斯波义银御前。” 丹羽长秀明白信长耀功的意思,对义银用上了男子敬称。 “是谁带头冲锋,砍下首级十一级,再斩林具通,击溃了林家备队。” “是斯波义银御前。” “好!好!好!须眉不让巾帼!义银君当为首功,请上前来。” 义银鞠躬上前,正坐在主位的信长前面。 他这首功当之无愧,身后众多武家除了感叹,没有不服气的。 战国万石领地一备队,人数在300到800之间。除去农兵负责粮草轴重,真正打仗的就是足轻200到300人。 但是足轻是靠不住的,都是乡间多余的劳力。平时训练,战时出阵,只管个饭。打起来战损超过百分之十不溃败,就算对得起这点饭钱了。 为了指挥她们作战,每十人小队安排一到两名姬武士为指挥。再加上备队大将的近卫旗本若干名,一备队大约四五十名姬武士。这些姬武士才是请功的标准。 打那些毫无斗志的足轻算什么本事,首级算的是对方的姬武士。杀了姬武士,足轻小队自然溃败了。 可姬武士都是自小训练战阵搏杀的专业打仗工具,哪有这么好杀的。交锋之间不敌,也知道躲避撤退,会指挥足轻掩护自己。 武艺高强如前田利家斩首三级,利益斩首两级,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强大姬武士了。 像义银这种带头冲锋,斩杀姬武士十一级,等于一人击溃了小半个备队,最后甚至还砍死了备队大将。 一人击败一个备队?这哪里是男人,连人都不是了好吧。 “听说你被暗箭攒射,身受十余创而奋战不息。要不是你男儿身,我都想让你脱下衣服向众姬武士显耀武勇。” 信长亲热得拉着义银的手,对他说话。说着还眨眨眼,分明是调侃他当初脱衣求援的那件事。 你明明这么猛,当初还求什么援军,织田信友那点家当不够你一个人砍的。 义银知道信长多疑,对此起了疑心,但这事真不好解释。 “我是少年郎,不论力量还是技巧都远不如在坐的大人们。可能是先祖庇佑,不忍我这后裔复兴家业之路半途夭折,故上阵如有神助。” 说不清楚就往鬼神之事上扯吧,封建时代人最迷信不过,唬得人将信将疑就是了。不然自己这一身挫武艺,还次次战无不胜,太挑战常识了。 “我可以作证,义银君平日的确力技普通,上阵之时却神挡杀神,不可匹敌。” 利家这时候站出来帮腔,信长看了眼她,想想这事的确没道理,只能感叹斯波家福缘深厚了。 “义银君,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直臣了。” “荣幸之至,殿下。” 这事义银早有准备,这次以武士的身份混上信长的战车,一本满足。 不是之前信长诱惑义银的那种加入,那时候就是吞了斯波家的领地,清洲城给个宅子养着做外室。 等斯波家的遗产被消化干净了,谁还记得你斯波义银,就算你长得好,技术强。玩物就是玩物,哪里上的了台面。 这次是堂堂正正的军功入列,众武家见证,要给待遇,受恩赏的。 虽然斯波家嫡传宗家的名分不可能被承认,但也是正经的织田家直臣团一员。只要不出大错,就能跟着信长过好日子了,心里美滋滋。 “你斯波家领地1500石,我另外加封你知行桶狭间山1500石。好好做事,我期待你再立新功。” 信长说完,身后的武家们都羡慕死了。之前前田家加封2000石,那是家族领地。前田家也是大家族,直系旁系家臣,前田利昌要养多少人呢。 而且这次她出兵400农兵,利家斩首三级,劝降前田利久反正,又是慷林秀贞领地之慨才得了这2000石。 斯波义银呢,谁不知道斯波家已经被织田信友灭了族,这前后加起来三千石可都是一人独享。 忽然想到义银还是独身,不少武家甚至起了邪念。 就算信长宠幸于她,只要带得起绿帽,娶了他能为家里赚回来三千石呢! 整个织田家知行三千石以上的武家又有几家?不如让家里英武的少女武士去试试? “谢殿下恩赏!” 义银不知道身后这些武家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脑子里只是觉得桶狭间这名字好熟悉。。 坐回自己的席位思索着哪里听到过,连其他人的封赏都没注意听下去。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词,桶狭间奇袭!卧槽!卧槽!卧槽! 这给的什么辣鸡领地啊,就算义银这种不知道日本战国历史的人都耳熟能详的大事件,这地方晦气啊! 正文 第三十九章恩赏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三十九章恩赏等义银回过神来,恩赏已经发布了不少,剩下的都是些小虾小米,没有了大手笔。 这一波信长也没有亏,她封出来的大多是织田信行领地,反正当事人已经没功能心疼了。 信长拿大头,直臣拿小头,下面的姬武士尝尝沫子,主臣尽欢颜。 拿了最大头的自然是信长直领,前代织田信秀留了不少领地给信行,这次信长的直领增加了一万石,达到了六万石。 其次是前田家和斯波家,分别拿了2000石和1500石,余者瓜分了近万石。 信长也是下了血本给家中姬武士们看,跟着我有肉吃。自己手上的直领不到全部领地的四分之一。 这是个挺危险的数字,虽然她声望高,但是下任家督再继位,遭受的压力会比她更大。 不过,她是不可能就这么守着二十七万石领地混日子的,明年不会太平。 入夜,评议也接近了尾声,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信长满意的挥手示意会议结束。 义银饿得有点慌,第一次参加评议没想到时间会这么长,利益今天又心不在焉完全没有提醒他垫垫饥。 “利益,找个地方先吃些东西吧?” 出了天守阁,义银饿得连桶狭间山这烦恼都暂时抛在脑后,一心只想填饱肚子。 利益看了一眼消失在夜幕中的前田众,利昌利久利家各个神色凝重。 “我。。不想吃。。大人,我今天不回去了,您自己路上当心点。” 义银无语的看着她,我现在怎么说也是三千石的领主,出门连个跟班都没有,就算没有危险,我不要面子啊。 万石领地就能称大名。足利将军开幕府,万石的小大名去也得给个室内的犄角旮旯让你坐着。 这就说明,虽然你领地小,我看不起你,但是你有资格坐在这里开会了。 斯波义银现在是织田家三千石领主,大小是个人物了,家里足轻全灭,手下就一个姬武士还总是不懂规矩,命太苦了。 “你,别去了。有些事信长大人已经定下了,你过去除了一起难受,改变不了什么,没意义。” 一把拉住想走的利益,义银叹了口气。 将前田家拉入直臣团是信长扩大势力的一步棋,立自己的嫡系前田利家为少主是其中必不可少的步骤。 不然,多疑的信长怎么相信前田家的忠诚。这道理利昌懂,利久利家姐妹也懂,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可是母亲大人,太可怜了,她只想做个好武士。” 利益凄凉的笑着,不像平日里的她。 “这世道就是如此。走吧,利益,陪我去城下町的酒屋吃点东西。” 义银想拉着她走,却没拉动。 “对不起,义银大人,我还是想去看看。” 挣脱了义银,利益头也不回的朝前田众消失的方向跑去。义银被甩的一个踉跄,无奈的揉揉太阳穴。 “这呆子。” 义银跟着走了过去,想着路上有没有摊子买点吃的,真的好饿。 前田家下榻的是城下町一处住所,这次家里来了不少人,利家的小破屋子肯定是住不下了。 城下町有些出租给外来姬武士的临时住所,前田家就包了其中一座宅子。 不过看信长的扶持力度,前田家应该很快会在城里有个住所了。 夜已经深了,义银和利益对这一片又不熟悉,等找到了地方,只看到前田利久一人黯然站在门外。 “母亲大人!” “利益?你怎么来了?” 诧异的看到利益出现在这里,又望到她身后的义银。 “义银御前安好,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利益很担心你,恩。。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方,附近有没有地方吃东西?大家应该都饿了吧?” 利久见义银摸着肚子皱着眉,秀气的眉头一挑,俏丽的笑道。 “这里不远有家酒屋,我为大人带路。利益你呀,要好好侍奉主家,哪有为了你的事饿着主上的道理。” 提点了利益一句,走在前面带路,婀娜的背影一晃一晃,一点看不出什么悲凉。 义银看利益满脸愁容,摇摇头。还是御姐见过世面,被追放了都能做到不露声色,利益这种萌新有的好学了。 果然不远,没走几步转角就看到一间灯火明亮的路边小酒屋。 夜里的酒屋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义银也不想遇到姬武士又要应酬,招呼老板娘带到一小间。 上一壶清酒,两个下酒菜,给点米饭。拉上门,请利益母女一起吃。 他自顾自的吃着饭,对坐的两人却没有心思,碗筷未动。 “母亲大人,您刚才是准备外出吗?” 斟酌着字眼,利益小心的问。 “噗嗤,想说什么就直说,这么问可一点不像你。我已经被追放了,母亲大人命我连夜回家,收拾东西早点启程。” 利久说着,给自己倒了杯酒。她虽然外表淡然,可内心未必平静。 “祖母大人太过分了!至于连夜赶你走吗!” 利益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现在就去理论。 “既然信长大人下了命令,那么早点总比晚点好,前田利昌大人是个明白人,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义银倒是很赞同利昌的做法,利久自己也点头。 “前田家刚得了林家两千石知行,有殿下做主没人敢说话,可背后看着的不少,做事更要小心谨慎。” 织田信行死了,他的领地自然是随便分。可林家还在呢,你拿了前主家的东西,另投明主。明面上没人反对,可暗地里嫉恨的不会少。 利昌现在就是要小心保护胜利果实,苟住别浪,做事要稳。 “反正你们总是有很多道理,我说不过你们。” 利益沮丧的低头,继续问。 “母亲大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准备回荒子城收拾一下,上京都去碰碰运气。近幾这些年不太平,我想去开开眼界,也找找机会。” 利久喝了一口酒,淡淡的说。 “那我和你一起去!” 利益斩钉截铁的说。 喂喂,我还在呢?义银一脸懵逼看着她,这娃脑子有病吧? “胡闹!你现在已经出仕斯波家,这次又斩首两级得了军功,更应该为主家尽心办事,怎么可以如此胡闹!” 比起义银的发懵,利久直接拍桌子跳起来了。 “可母亲大人一人远行,我实在是放心不下。我当时出仕斯波家,就和义银大人有过约定,随时可以离开。对不对,大人!” “对。。” 义银翻了个白眼。只听说过主家败落跑路的,我这种上升期的潜力股,你作为家里唯一的武将不应该好好表现,奔个前程吗! “母亲,你看。。” “啪!” 利益高兴的回头和利久说话,还未说完,就吃了个嘴巴子。 “利益!你已经长大了!能不能成熟一点!” 利久眼中含着泪,狠狠地又喝了一杯酒。不知不觉,一壶酒已经被她差不多干掉了。 利益摸着被打得脸,眼泪汪汪的看着利久。 “但母亲大人太苦了。明明只是忠于职守,明明是主家的命令,明明是利家诱惑了利昌做了背叛的事!” “闭嘴!那是你祖母和婶婶!谁允许你直呼其名的!” 两人对视着,眼中都充满了泪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传统武士,相信的是忠义信理,却在这个乱世被抽的脸肿。 “其实,也有别的办法。” 看着两个站着顶牛的女人,义银坐着弱弱的说了一句。 “义银大人,您有办法?” 利益看着义银,眼中还带着泪。 “这次出阵你是我的家臣,不在织田殿下赏赐范围内。你的奉公,我还没恩赏呢。你觉得,桶狭间山1500石知行怎么样?” 义银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哦,织田殿下封给您的新领地吗?您要给我知行?那我可以有多少?” “桶狭间山1500石。” “我知道,我是问给我的多少啊!” “桶狭间山1500石!” “……” 利益傻了,一旁的利久也震惊的看着义银,忍不住问。 “义银大人,您的意思是,1500石知行全部给利益?” “对。” 正文 第四十章效忠 义银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却把利久利益两母女惊得外焦里脆。 “义银大人,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桶狭间山我也知道一些,说是山,其实是尾张南部山丘地带之一。 土地没有清洲城附近肥沃,但也不差,桶狭间1500石可是整整两个村子的料所。” 利久喃喃了半天,苦笑着说。 “我没有开玩笑,我将桶狭间山1500石封给利益,那么利益就有足够的知行分出前田家。 分家后您完全可以以利益养母的身份帮助她管理领地,也不用背井离乡去京都了。” 义银严肃的回答利久,这时候可不能说笑,这对母女正在忐忑之中,乱说话友谊的小船会翻的。 “可是,您分了一半领地给利益真的合适吗?更何况我是被信长大人追放的,这么做信长大人知道会很不高兴。” 利久不是不动心,只是觉得这馅饼太大了,被砸的不敢相信,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义银当然知道自己付出了很多,但是这事在他看来,利大于弊,值得去做。 首先,利益这个死脑筋一旦下决心和利久离开,没人能拦住她。这家伙犯起浑来让人头疼,而义银还真离不开她。 家里的军事物都是利益在管,现在家中足轻全灭,百废待兴。没了利益这个熟手,怎么在短期内重组军队。即便找了新人,也难以确定忠诚。 利益是个传统武士,崇尚忠义,从前田利久的言行来看,她们这一支都是义理型的姬武士,一旦出仕忠诚就值得信任。 其次,扩大的领地需要人手去收拾。 家里就阳乃雪乃两个半吊子,利益一走,自己连个跟班都没了,谁去将领地实实在在的消化到斯波家中。 而如果将领地封给利益,那么利久作为母亲,肯定会好好把家里这一支的领地收拾好。 那么对于主家的斯波家来说,虽然少了600石的年入,但是前田家这一支忠义姬武士将成为家里军事上的重要支柱,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第三,桶狭间奇袭这事件就是卡在义银心中的一根刺。 他只是听说过战国有这么件大事发生,但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发生,他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斯波家直辖了桶狭间山,那么阳乃雪乃就要经常去巡查。 就那两个半吊子,算算账吓吓人还行,真打仗怎么办?还不是要靠得住的武家压阵。 把桶狭间封给利益,即便真的发生什么,也不是本家的损失。当然这点心思挺对不起利益的,大不了放弃领地保住前田母女的命就好。 最后,利久是信长追放的。不管怎么操作,被信长知道了都会生气。 但这次义银立了大功,刚受了恩赏,即便生气也不能明着打压,不然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趁着信长不方便翻脸的机会,义银准备借这个机会表明一下斯波家的自主权。 之前信长在评议中对义银的言语太过轻浮,众武家都将义银看作信长的禁脔,这对义银其实很不利。 他做了这么多事,冒着生命危险上阵砍人,就是为了让斯波家成为被大家承认的武家,让自己有一定的选择权和独立性。 如果大家误会他是信长的外室,被众武家另眼看待,义银心里是不乐意的。 当初巴御前风光一时,最后还不是和木曾家一起陨落。 他义银是想抱着信长的大腿混日子,却也没想着跟她同生共死呀。 该跳船的时候肯定要跳的,太近了连个策反的机会都没有就太悲催了。 越想越觉得这事可以办,义银抖擞精神开始演了。 “我和利益名为君臣,实为姐弟。没有她带我练武,陪我上阵,我早就死得干干净净了。” 说着,义银一脸感激的看着利益。 “我发下七难八苦大誓,立志复兴斯波家。利益为我鞍前马后不敢懈怠,现在她有难处,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说着,义银将壶中不多的清酒分在两个酒杯之中。一杯自取,一杯递给利益。 “今天,你我二一添作五,君臣同俸禄。来,饮了此杯。” “义银大人。” 利益哭了,感激涕泗不能言语。手颤抖着接过酒杯,一半洒在了外面。利久叹了一声,伸手过来帮她握住杯子。 “利益,你的命好,遇到了这样的主君。你以后如果做出对不起斯波家,对不起主上的事。我会亲手清理门户,你要自知!” 说着说着,神情疾言厉色。 利益不停的点头,流着泪与义银共饮了这两杯酒。 “利益,你出去帮我再拿几壶清酒,加点饭菜,我饿了。” 利益点点头,心情好转了肚子也饿了,乖乖的拉门出去找老板娘。 待她关上门走远,利久回头朝义银一鞠躬。 “斯波大人的大恩,我利久没齿难忘。” “前田大人不必客气,这都是利益应得的。” 义银回了一礼。 “利益啊,她的功劳哪里值得上1500石知行。这是大人的恩德,我心中有数。” 利久严肃的说着。 “想必大人也知道利益是我的养女,她出生在泷川家,母亲是泷川旁系的一名庶女。为人忠义果敢,也有着不错的武艺。 先代时战事频繁,我与她母亲多次并肩作战,结为好友。只可惜。。” 说着拿起酒壶,壶中空空,大半是她喝掉的,尴尬一笑。继续说道。 “她母亲出生低微,死前也不过是一个拿着职禄的低阶姬武士。人死禄停,家里的生计也就出了问题。 她父亲带着她活不下去,求到主家却被嘲笑驱赶出来,后来死于饥寒。 正巧那时候我去探望,看到了快饿死的利益,将她带回了家收养。” 义银不知道利益还有这样的童年往事。低阶姬武士大多是庶女出身,年纪一到就要找出路,而出仕大多拿的是职禄,人死了也就没了。 这世道说平民艰难,其实低级的姬武士也好不到哪里去。粮产有限的中古时代,再加上武家社会的战乱频繁,人间地狱四处可见。 “利益的性格,和这经历也有关系吧?” 义银回了一句,利久点点头。 “从小她就很反感奉公恩赏这一套,曾经说过绝不出仕的蠢话。人又简单,虽然武艺高强,但我一直很担心她的未来。 我之前是前田家少主,并未婚配,只有她一个养女。家中担心继承问题,对她也多有刁难,唯一感情好的,就是四妹利家。现在嘛。。唉。。” 利久感激的看着义银。 “之前知道她出仕了,我替她高兴,但不免担心。她重情义,又容易走极端,如果遇到不合适的主家。。唉。。 现在,我彻底安心了,斯波大人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主君。武家们将知行看的比命还重,大人能有此举,连我都羡慕利益的运气。 我前田利久一支分家入斯波,誓死效忠主家。主君仁义,武士当忠勇以报。” “其实。。也还好。。” 义银干笑着。他和这个世界的武家们不一样,完全不在乎知行,只想把这辈子稳当的过掉。 至于留给后代的知行?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正文 第四十一章倔强 这一餐宵夜吃了好久,主要是洗去颓唐再次振奋的前田利久拉着义银谈事,利益在旁边湛茶递水一脸懵逼。 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馅饼太大砸晕了。 织田家总石高二十七万石,织田信长直领六万石,前田家本家6000石,现在前田利益有1500石! 本家可是养着上下几代直系,旁系,家臣的大家族。多少姬武士一辈子奉公恩赏,能封上几十石知行留给后代死也瞑目。 利久拍着丰满的胸脯和义银保证,自己会从本家带出直辖的旗本武士四人,足轻老兵二十人,充实桶狭间前田分家。 至于义银担心的分人手之事前田家督利昌是否会忌讳,利久哈哈一笑。 对老武家来说,姬武士是资源也是负担。家中每十几年就要多出一批姬武士,怎么安置一直是个大问题。 现在有了分家可以分流,肯定是喜出望外。一笔写不出两个前田来。 比起便宜其他武家将子弟当炮灰上战场,自家的孩子得了知行安排些人手肯定是支持的啦。 义银听着直点头,还好好请教了利久的家族管理经验。 毕竟是老武家的前任少主,现任桶狭间分家的真正负责人,很多事点一点义银这个萌新家督妥妥的。 不过义银算了算,利久是骑马武士一年军备职禄马备马料至少一百贯,再带上四个旗本步行姬武士每个人至少三十贯,和那二十名足轻。 外加利益本身得了知行,职禄七十贯也要收回。1500石领地肯定不能四公六民,钱粮不够花的,村人肯定要加税了。 夜深了,将两人带回清洲城斯波府邸安排休息。找来阳乃雪乃两姐妹,考校两人的功课。 是的,两女的功课义银一直没有放下,千字文和简单的加减乘除又不难,压着脑袋给我学。 这中古时代多的是莽夫,识字会算的人却不多,日语未起,用的是汉字。高田姐妹武力上手已经晚了,文化课自然不能断。 义银相信一个人会读会写会算数,文字表达能力和逻辑思维就不会太差。 这样两女才有能力在武家社会生存下去,也更能帮上自己的忙。 “义银大人怎么能这么做!那可是1500石知行!这些土地人口都是义银大人用一身的箭伤换回来的!前田利益有什么脸面拿!” 说完了功课,义银把分封利益的事和两女交了底。雪乃当然还是一脸淡漠,阳乃的反应就非常正常非常姬武士了。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义银一句话堵住了阳乃的话,可看她的样子,如果不给个好的解释,以后针对利益起来,家中不得安宁。叹了口气,耐心和她说。 “阳乃,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你自己也清楚,以你和雪乃的能力,溪村1500石已经是你们能管理的极限了。 而且桶狭间距离清洲附近有些距离,你想怎么管?招募姬武士?靠得住吗?斯波家的家臣武士都死光了,除了利益,我能依靠谁?” 阳乃被说得无法反驳,怪就怪自己能力不足,握着拳头狠狠下了决心,一定要更努力变得更强。义银看她的样子,知道问题暂时是解决了。 武家社会起源于天皇公卿统治的律令时代,当时天皇皇子下降地方,分为源氏和平氏两姓。 各地庄园地头地侍纷纷结交效忠联姻,以地方的武力和两姓的血缘结合逐步发展出了武家。 而后天皇公卿统治退潮,武家渐渐取得了统治权。 到足利幕府第三代足利义满时,她得到了明朝册封的日本王称号,灭了天皇公卿各族,从此武家独大称霸日本。 所以,武家社会的统治基础就是血缘血统的人脉联系和奉公恩赏的上下体系。 斯波家败落已久,家中谱代,家臣,姬武士又在历次劫难中消耗殆尽。最后织田信友一招灭门,只剩下义银小猫一只,还得拉着高田姐妹假冒姬武士充实人数才能统治一村之地。 外来的姬武士不可相信,下克上的武家顽疾让义银不能随便托付外人。 而前田利益也是观察了许久,明白了品行才安心分她知行,至于几代后前田分家会不会起逆心,身后事他懒得管。 更何况桶狭间奇袭的利剑还悬在头顶,义银也不能说出来。 但不论多困难,义银此举都称得上惊世骇俗。君臣同俸禄,武家社会自古以来听都没听说过。恩?不知道属性会不会变? 打发走了高田姐妹,义银忽然想到了这点,打开属性来看。旧的属性没有变化不再重复,新多出了一个传奇剧情。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不是吧?这种傻事真有武家去做啊?义银不敢相信的看着属性表。 这正想着,门外传来了一下声响。 “谁?” 义银问了一声,没有动静。心生警惕,莫非家里进了贼。抄起架子上的打刀,他轻轻走到门边,侧身躲着猛地拉开一半。 只看见利益低头站在台阶下,一动不动。 “利益姬你不是去休息了吗?怎么了?” 看她没有反应,义银想了想问。 “你听到了阳乃的话?” 利益身子抖了一下,鞠躬说。 “实在是对不起,因为睡不着想来和主上聊聊,刚巧听到了。不过她们走的时候我躲了开,没有被发现。” 义银无奈的看着她,你个单纯清秀的也学会听墙角了,还好没被阳乃发现,不然那泼辣性子起了来,我今晚又不得安宁了。 “进来说吧。” 两人回到室内,对坐着。利益面色惭愧,犹豫了半天,土下座道。 “主上恩德,利益铭记于心。但阳乃说的没错,这1500石是主上披荆斩棘用命换回来的,我前田利益哪有脸去拿,还请主上收回。” 用尽了力气,说完后仿佛人都虚脱了。 “你呀。。主上主上的叫,是前田利久大人教你的吧?” 义银把她扶起来。 “把知行还给我,那你准备怎么安置利久大人?还是准备和她一起去京都? 这不是和原来完全一样嘛,你都没其他办法还倔强什么。” “无功不受禄,自古如此。” 利益犟着脑袋说。 得,这就是个木鱼脑袋,义银拿她没办法。 那些个的理由也不能和她讲,总不能说我外表高大上,其实心里小算盘啪啦啪啦响,不吃亏。 没办法,演技飙起。义银看着她倔强的眼睛,慢慢靠了上去,吻上了她的樱桃小嘴。利益睁大眼睛难以置信,被义银一把抱住。 义银靠在她的肩膀上,对着耳朵低声恳求。 “求求你不要走,留在我的身边,我真的需要你。没有你,我不知道复兴斯波家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利益看到义银柔弱的一面,这才记起,他只是个少年。斯波家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担子都扛在他一个男人的身上,太过残酷了。 夜深了。。不离开。。 正文 第四十二章改革 清晨,义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旁的利益早就不见了身影,闻闻手上残留的余香。这事应该搞定了吧? 吃过早餐,义银聚拢了家中的姬武士们议事。自己坐在主位上,左手下是高田姐妹,右手下是前田母女。 “主上安好。” 前田利久拉着利益行礼,利益呆呆得不知道想什么,眼睛不敢与义银对视,跟着鞠躬低头。 “义银大人早安。” 高田姐妹也行了礼,阳乃不爽的看了一眼利益。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看她分外不顺眼,不过想起义银昨天的话,忍着没发作。 “大家安好,今天召集大家也是希望你们互相认识一下,宣布几件事。” 义银斟酌着说。 “高田阳乃,高田雪乃。斯波家中的奉行,付目。这位是利久大人,利益姬的母亲。” 两方互相行礼,利久能感觉到阳乃的排斥,不过她也觉得很理解。 如果这事放在她身上,也是不能接受。主君辛苦打下的知行全部分封给外人,哪有这样的武家规矩。 可换成自己的女儿受益,她也只能昧着良心拿下了,大不了忠心奉公慢慢还就是了。 “今天织田殿下的感谢状和知行的安堵状就会送来,阳乃你收下后将知行状转给利久大人。” 义银说,阳乃不情愿的点头答应。 “利久大人,桶狭间那边的事就全权拜托您了。” 利久喜洋洋的又一个鞠躬。 “这是我的本分。我等下就去前田家那边交涉,取回我的旗本姬武士和直辖足轻,相信母亲大人还会支援一些物资补给给新领。 我向主上保证,最迟到春耕完成,桶狭间前田家就能正常运转,到时候将为主家提供全部军势应付新年后的战争。” 义银和利久都明白,信长的步伐不会停下,接下来的战争有得好打了。 先代信秀死后这几年,领内大多是四公六民休养生息,现在信长大权在握,必定要开战实现承诺。 为自己,也为家中饥渴的姬武士们争夺新的领地。 “这事就麻烦大人了,利益姬还需要留在家中,家中军事离不开利益姬。” “这是自然,恩赏之重,非赴汤蹈火不能还。” 利久又和义银聊了几句,致歉先走了。她急着回前田家找支援,已经是深冬了,时间紧迫。 利久走后,义银将头转向阳乃。阳乃明白的点点头,说起了家里的情况。 “这次出兵几乎掏空了家底,足轻全灭,粮草也都供给了前线。除了保底的粮食,家里的物资都拿了出来。 战后这几天我带农兵回村督促冬耕,明年的夏收应该不会受影响。” 义银安心的点头,夏收是村民主要口粮麦子的收成,虽然主家基本不取,但是如果少了收成,村里难免人心动荡。 阳乃能在战后第一时间赶上冬耕,很有心。 “你做事,我放心。那么现在家里的物资情况不太好咯?” “比之前想的乐观,这次虽然足轻全灭,但织田家的丹羽大人很赞赏斯波家的贡献。 足轻的御贷具足都给还了来,还给了一些战利品的补偿。 我尝试着在城下町出售,换取了一些铜钱和粮食。” 义银满意的笑了,所以嘛,要读书,你看阳乃现在这脑子转的多快。 “只要不再像这次一样强动员,一般的农闲战今年家里不会有问题。 招募的物资已经到位,主要是足轻的选拔还有训练,需要等前田大人操办。” 说着,阳乃看了眼利益。发现她魂不守舍,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利益姬,利益姬。” 义银柔声叫了她两声,利益才猛地回过神来,看着义银脸色涨的通红。 她还是个雏,昨天的阵仗对她来说太过刺激了。姬武士之间的荤段子也没少听,可从来没听过像义银大人这么猛的。 都说男人很柔弱一次过后要虚好几天,哪有像大人一般,一夜下来自己数数有七次,真是吓人。 大人果然不是一般男人,姬武士体质的利益第一次感觉到下身疼,身子软得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前田利益大人,知行虽好,但也不用一直想着。奉公恩赏,奉公在前,不是吗?” 阳乃出口就是嘲讽,她只当利益是因为被1500石的大馅饼砸昏了。要是知道了真相。。 估计会嫉妒的拔刀砍死利益吧? “这几天利益姬为了利久大人的事心力憔悴,人累了也是正常。” 义银替利益说了一句,阳乃撅着嘴,也不好反驳,就是妒火燃燃。 一旁的雪乃和泥塑一般坐着,现在的她每天除了剑就是待在义银大人身边,其他的事都触动不了她。 “失礼了,高田大人。” 利益自知有错,先行礼认错。 “家中的足轻之事我做过一次了,这次再做应该会顺利,主要是主上这次打算配置多少常备足轻。家中的物资跟得上否。” 主上两个字说得别有韵味,总觉得带着什么。阳乃狐疑的看看义银与利益,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 “关于这个,我的确有些想法。” 义银想了想,说。 “我想给足轻发俸。” “???” 两女一起看着义银,雪乃依然淡定。 义银对这事其实想了很久,他觉得那些足轻太可怜了。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出生就是多余的劳力,忍饥挨饿。 等待她们的就是年长一些被武家挑选进备队,然后死在某一场合战中。作为炮灰,雇佣她们唯一的代价就是每天两顿饭,不到战时还吃不饱。 作为一个前世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义银对这种事其实难以接受。可这是封建社会,生产力不足,粮食产量不足,大家都是如此作为他也没办法。 可良心煎熬之下,他还是希望改变自己眼前能看到的。反正他打仗靠的是系统,炮灰多一些少一些,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十个足轻一月的粮食消耗是二石,加上御贷具足的耗损和战时饭量加倍,一年大概在四十石,不会超过五十石。 也就是说,一个足轻的成本每年在五石以内。我想改变足轻的招募方式,另外每年发给她们五石粮食作为俸禄。 这样她们可以在村里娶老公生孩子,生活有个盼头。不至于像现在,每天混吃就是为了最终在战场上一死。” “可如果她们战死了,俸禄也就停了。留下的孤寡如何生活?” 阳乃想的长远,义银被说的一窒。 “那就立下法度,阵亡足轻老公孩子入取为家中侍男仆役,允许孩子成年后优先成为足轻。” 义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的说。 “那。。家里的负担也会变大,这事真的可行吗?” “此事可行!” 阳乃还在犹豫,利益已经激动了起来。这事打在了她内心的薄弱处,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顾不得害羞朝义银一鞠躬。 “主上仁义,利益能为斯波家效忠,荣幸之至。高田大人安心,此事可行。” 捋清了思路,利益说。 “足轻有了期盼,自然会奋勇。且夫女都在家中,不为斯波家,为自己家也要努力杀敌。 成家多了,足轻们乡里乡亲都住在一起,感情深厚。 战场上有些不顺也不会轻易放弃乡亲自己逃跑,回家之后万女所指,家人还有活路? 现在的各家足轻都是为了饱腹,十人队战损一二就会崩溃。我琢磨如此安排,死不过半,斯波家足轻绝不会溃散。 而且,一名步行姬武士职禄一年至少三十贯或六十石,足轻加上御贷具足不过十石一年的成本,六分之一如姬武士。 虽然比不上姬武士自小苦练,但只要严格训练三四人顶一姬武士,就值了。 况且斯波家谱代家臣皆无,用外来姬武士如何保证其忠诚?照主上作法,足轻一家上下全都仰仗斯波家,忠诚远比外来姬武士可信。” 阳乃不懂军事,被利益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但是钱粮是她来负责,自然要算清楚。 “那家里的足轻花费加倍,如何支撑得住?” “招募减半,不招二十就招募十人。” 义银听了利益的话,发现自己一时心软的想法貌似真的可行,欣喜之下,果断的说。 “不过此事不宜外传,让别家足轻知道怕引起骚乱,众武家会对斯波家不满。” 利益补充了一句。义银和阳乃点点头。这事不难,封建社会十几里就是外地,鸡犬相闻却终生不见。 每个村都封闭得很,只要不是上层武家有心传播,一百年都不会知道各家中细节。在坐三女都是斯波家死忠,自然无事。 足轻之后知道,只要威吓说外面知道就取消法度,为了自己的利益,打死她们都不会外传。 “如此就这么定下了。详细的法度由你们俩人齐心制定,我观后执行。” 义银拍桌子敲定了此事。利益开心得很,慎重的鞠躬祝贺。 “主上此举大智大勇,斯波足轻法度之后,斯波家足轻皆是姬武士。” 足轻武士化。。那是你脑补能力强,我根本没想这么多。。义银无语的看着她。 你就吹吧,姬武士自幼练武,哪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替代的,自己只是想让良心好受一些罢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见面 这边斯波家正在商讨具体的法度内容,那边前田利久已经急不可耐的回到了前田家在清洲城内的临时驻地。 对于利久的归来,利昌很是诧异。以她对长女的了解,此刻她应该已经到荒子城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京都了。 于是拉着利家,一起在内室与利久会面。 “母亲大人,利家。” 利久先行行礼,两女回礼。 “利久,你回来是有什么变化吗?” 利昌见利久面带喜色,心头一动。 “是的,母亲,有一个好消息。斯波家督义银御前将织田殿下封赏的1500石安堵状给了利益,现在桶狭间山两村的料所已经属于利益了。” 利久的声音有些颤抖,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她到现在都难以置信。不怕丢人的说,昨晚一夜都没怎么合眼。 “什么!” 利昌利家同时站立起来,这哪里还坐得住。 “义银君,这是为了帮利益留下你吗?” 利家的反应最快,明白了过来。利昌则是难以相信一个武家会如此做,没往这里去想。 “是的,说来惭愧,昨晚利益想出奔随我去京都,结果义银大人给出了这个提议。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他说,与利益情同姐弟,二一添作五,君臣同俸禄。” 利昌不解。 “即便如此,多给些职禄就是了。这可是知行,知行啊,整整一千五百石!前田家经营多少年了,经历了多少凶险才有了现在的荒子城六千石。为此,还不得不牺牲了你。” 利昌伤感的对利久说,利久摇摇头。 “母亲大人,我不怪你。效忠主家是我自己的选择,而母亲与利家的选择保护了家族。成王败寇,这是我自愿付出的代价,我不后悔。” 利家在旁思考着说。 “义银君果敢决断远胜女子,织田殿下扩张决心已下,过了冬肯定又要一番恶战,这是武家奉公恩赏的机会,斯波家要复兴必须赶上殿下的脚步。 但斯波家沉寂多年缺乏家臣,利益武艺高强,大姐沉稳坚毅,都是斯波家急需的人才。最重要的是,你们都是忠君不二的姬武士。 义银君才会坚决的给予一半领地知行。只有大姐出面前田家帮助消化领地,斯波家才能积蓄更多的力量奉公去谋取更大的恩赏。” 利昌仔细想了一下,明白了利家的意思,不由感叹道。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千五百石知行呀,斯波御前真是舍得。” “有舍才有得,不亏是斯波君,高瞻远瞩,如果不是男儿身。。” 利家感叹道,一旁的利久却笑得有些暧昧。 “不是男人才奇怪呢。我昨晚想了一夜,这斯波御前莫不是看上了我家利益。 想想也是,这复兴斯波家业也需要继承人吧?如果利益生下斯波御前的孩子,再过继斯波家,哈哈。。” 利昌听着,笑得媚眼弯弯。虽然利益没有前田家的血脉,但是利久已经不是家中少主,她自然没有了继承宗家的可能。 作为前田分家的家主完全没有问题,能为家族带来土地和人口,分流家中新生的姬武士。 自古以来,武家就是如此一点点扩大影响力的。尊贵如足利将军,不也是依靠足利一门御屋形多个分家一起维持嘛。 至于斯波御前是不是真的看上了利益,她不在乎。 那是以后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把知行稳定的吃下来。 而一旁的利家听了利久这话,心里却空荡荡的,仿佛缺了什么。 “那你这次回来的意思是?” 利昌大概明白了利久的想法,开口确定着。 “我想带走我在家中的四名旗本武士,以及直辖的二十名足轻。 还希望母亲支援一批粮草军备给我,这样才能尽快掌握领地。 现在已经是深冬,明年的耕收如何就看这些天了,动作要快。” 利久说着,利昌频频点头。 “你说得对,人手你带去吧,物资我给你写个手令直接去荒子城取。安堵状已经到了?” “织田殿下今天会送到城里的斯波府邸,随后我就出发。” “好,好。” 两人说着话,却没发现一旁的利家不在状态,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利久得到支持,匆匆又离去,利昌才发现她的状况。 “利家,你在想什么?” “母亲,不,没什么。大姐已经走了?” 利昌无语的看着她,这都走了一会儿了。 “说起来,也该为你和松君准备婚事了。” 利家听到这事低下了头,利昌以为她害羞,笑了。 松君的父亲与利昌的丈夫是兄弟,只是运气不好,妻子战死沙场,留下孤儿寡夫。 后父亲改嫁,将松君送来了荒子城,被利昌收为养子。 利家与松君本就是青梅竹马,这次利家又被立为少主,成婚正是亲上加亲,喜上加喜,众人乐见。 利家听了心乱如麻,下意识的排斥。 “我最近有些忙乱,织田殿下征收各家的兵粮役,准备将母衣众扩充,分为赤,黑两众,我忙着招募人手,设立新规,没有时间做这些杂事。” “婚配也是杂事吗!武家续存也是杂事吗!” 利昌听着恼怒,大女四女是她最得意的两个女儿,就是都不肯结婚这点太糟了。大女至少还收养了一个养女,这四女就更让人操心了。 “我不管你有多忙,我已经写信让松君来清洲城了。你就安心等着松君前来,到时候就成婚。不要想着用公务敷衍我,我还要找织田殿下赐婚呢!” 利家还想再说,被利昌几句话堵的严实,颓然告退。 利家整理了衣服出门当值,刚走到天守阁下,就看见自己的直系属下村井长賴带着一打子的纸状走出来。 “长賴,你这是要去哪里?” “主上安好。” 村井长賴恭谨的鞠躬行礼。她本就是直属利家的旗本姬武士,这次利家立下军功,成了前田家少主。 她也表面了追随的意思,成为了利家的第一名家臣。 “殿下已经签完了感谢状和安堵状,命我给各家送去。” 这世界很重视仪式,每次胜利后,主家都要写感谢状给立了功劳的各家功臣。如果赐下知行,还需要另外写下安堵状。 就算是投降和效忠,也有降书与誓书的文本。 用纸和用墨还挺讲究,可能几百年后双方后人在外面打得狗脑子都出来了,永世不弃的誓书就在附近的寺庙里放得好好的,还未腐朽。 “其中有斯波家的吗?” 利家鬼使神差的一问,自己都愣了。村井不疑其他,点头。 “斯波家位列首功,必然是有的。” “把斯波家的那份给我,我去送吧。” 村井知道利家与义银关系很好,也不多想,抽出了那份捧给利家。 利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就是克制不住去看看义银的冲动,对左右吩咐。 “我出去一趟,你们不用跟随。” 天守阁下皆是母衣众的部下,唯唯诺诺。 片刻后斯波府邸门口,义银与利家意外相逢。 阳乃正和利益商量斯波足轻法度的具体内容,义银听得闷乏,出来走走透透气。 雪乃本想跟出来,被阳乃一把拉住。又不是狗,片刻离不开主人还是怎么滴,给我坐下听着,家里的事你也要知道。 “利家姬你怎么来了?有事?” “我是给义银君送感谢状和安堵状来的,在此恭喜你了。” 利家是真心感叹,义银真是一鸣惊人,这首功的恩赏不小。 不过话说回来,身受十三箭创奋战不息,这功劳得到武家们都是服气的。 背后偷偷的都称呼斯波御前,鬼斯波,还有褒贬不一的拼命十三郎。 义银笑着感谢,想想利益和利家现在的冷淡关系,说。 “要么我们去庆祝一下?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酒屋” “但凭吩咐。” 正文 第四十四章酒后 义银和府邸的侍男说了一声,让家中诸女莫要担心,就和利家来到了昨晚的那处酒馆。 这是时候还早,客人不多,但义银还是指了昨晚的那处小间。酒屋女老板放下几个小菜清酒便告退出去。 不认识义银也要识得利家。织田家的母衣众笔头,城里有数的实权人物,恭恭敬敬不敢怠慢。 利家脑子里一片混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和义银喝酒,但觉得这样也不错。 义银倒没多想,就当是闲时朋友聚会,聊聊天。 说了些闲话,利家终于按耐不住,问了出来。之前利久的话语像刺一般钉在心里,不问个清楚人不痛快。 “义银君,你觉得利益怎么样?” 义银诧异的看着她,没想到她会问起利益。利家之前是利益在前田家除了母亲利久以外最亲近的人。 虽然因为家变反目,但这是利益性子耿,算不上利家的错。 而义银是利益的主家,两人一起扛过枪,这次家中知行对半,又经过了昨晚的事,更是亲密。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我最清楚不过了。这脑子不知道怎么长的,有时候真恨不得扒开来看看。 说她愚笨嘛,武艺军略样样精通。说她聪慧吧,性格执拗思路清奇迟早被她坑死。” 既然大家都是熟人,义银自然开启了吐槽模式,只是倾听的利家有些心酸。 总听人说,如果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必定说的都是她的坏话,恨之切爱之深当不得真。 “那么我呢?你觉得我如何?” 有些听不下去,利家打断了义银的话头,期待的问。 义银有点不解利家今天的状态,但还是老实的说。 “利家姬你是个好武士。” 利家心中苦涩,这是被义银发了好人卡吧?忍不住拿酒满上一杯,一口干了。 义银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的问。 “利家姬,你今天是遇上什么事了吗?感觉有点不对劲。” 利家深深吸了口气,说。 “我要结婚了。” 义银恍然大悟,原来是婚前恐惧症。 “恭喜恭喜,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利家见义银真心道喜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阵苦楚翻滚。 “是我母亲利昌的养子,自小在我家长大。” 童养夫啊,你们前田家会玩。义银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长的笑了。 看着利家喝得满脸通红,面带桃花,眉眼间的媚态让他心里感叹,这美姬武士终究还是便宜了人家童养夫。 不过这世界本来就是男女转换,世人还觉得那童养夫才是可爱的白菜。 话说回来,这世界的姬武士身体素质真是强。带着姨妈做事毫无压力,身怀六甲都可以上阵杀敌,只有生产前后一两天比较虚弱。 比起这世界男人做一次爱做的事要虚弱一整天,活该这群弱鸡被女子骑在头上。 不过比起前世富贵人家难免出个绿帽子,这里倒是不曾见过。毕竟是自己生的孩子,必然是血统清晰不怕混浊。 收回自己的扩散性思维,义银发现几瓶清酒都被两人喝的差不多了,吆喝老板再送些过来。 他的酒量比起这里的男人强的多,和利家拼酒也不落下风。 只是这酒看似度数不高,可顶不住两人喝的多,说说笑笑喝着,天色暗了,也都上头了。 利家看着义银,心里回荡着利久的话,这酒上了头,胆边也生出了一丝邪念。 “义银君,这酒喝的差不多了,回去我那里再聊聊?” “好。” 义银爽快的答应,和美女喝酒聊天嘛,有什么理由拒绝。可出了门他感觉有点不对,这路不是去前田家的临时驻地,貌似是去利家在清洲城里的那个蜗居。 利家想干嘛?义银跟着走,脑子被风吹得清醒了一些。 想想刚才她说要结婚了,难道是想婚前单身最后放纵一把? 勃然大怒,我当你是朋友,你却想睡我? 看着她姣好的身材,超模般的背影。想想她俏丽的脸庞,酒后红晕的双颊。算了。。当做善事吧。。 义银心里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这世界男人的矜持得端着,不然会被当bitch的。 利家在前面带路,心里充满了矛盾。总觉得这样做对不起义银君的信任。 又被利久的话语,母亲的逼迫挑起了邪念,这一起了火就再也压不下来。 回到前田利家的小屋,义银假装不知的坐下,忽然就被利家按在了榻榻米上。 脑子里刚蹦出你也太猴急了的念头,就被利家的话吓得魂飞魄散。 “义银君,嫁给我吧。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会好好待你的,请和我在一起吧。” 卧槽!这剧本不对啊,说好的一夜情呢?义银一脸懵逼。我才十四岁,你都快二十了,老牛吃嫩草啊? 不过这世界男女颠倒,女大男小也是正常,关键是这事不可能成的。 织田信长现在直领六万石,直臣团中除了前田家和斯波家,其他各家之前都没有知行,这次也分不了太多,不过万石。 而前田家六千石与斯波家三千石现在加起近万石,之前义银还分了利益一千五百石知行。 回头再和利家联姻?你让性格多疑的信长怎么想? 信长可能是个大方的主君,但绝不是个仁慈的主君。她起了疑心,前田家斯波家就要扒层皮! 你利家跟了她这么多年,心里没点逼数吗?还是被男色冲昏了头脑? 而且义银也没想过婚姻的事。 现在的他可以给信长侍寝,骗利益上床,不论做了什么都可以推到复兴斯波家大业的政治正确上去。 别人说不定还要竖起大拇指赞叹,为了斯波复兴,义银御前连男儿的名节也顾不上了,真乃奇男子是也。 可如果成了亲,那就是不守夫道,寡言廉耻的荡夫!人设都崩成碎片了有木有?这还有的选吗?当然是自由自在的单身好啊! 可义银又不方便明说自己的小心思,只能横眉冷目保持自己的圣洁形象,将人设进行到底。 “放开我,前田大人。我的全部都已经属于斯波家了,就算你得到了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利家身子一震,颓然后退,呆坐着道歉。 “对不起,义银君。我可能喝多了。对不起,对不起。但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不想娶别人,真的。。” 说着,这个英武的女子忍不住流下了两行热泪。 义银正面抱住了他,亲吻她的泪痕,低声说。 “不要这样,利家姬。我立过誓言的,忘了我吧,好好找个男子过日子。” 利家抬头看着他,梨花带雨。 “我忘不了你。” 义银心中一荡。 “真是拿你没办法呀,利家姬。今晚,今晚我是属于你的。” 说着,吻了下去。 利家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一样,忽上忽下,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来。 义银觉得。。干了个爽。。 正文 第四十五章出事 之后几天是义银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的清闲日子,向往的生活。 出入各家府邸参加聚会,呼朋喝友不亦乐乎,虽然只是些虚情假意的武家联谊。 各家战后需要等待信长的恩赏到位,分配自家中的功勋,在城下町售卖战利品,购买战损的物资。 还要联络一下武家们之间的感情,捧捧新贵,烧烧冷灶,心思活络,将冬日里的清洲城点得火热。而斯波义银就是这时间各家最欢迎的来客。 斯波家从国人众转入直臣团,因为初阵的完美表现,丹羽长秀为首的直臣团对他表示了接纳,各家姬武士也热烈欢迎他加入织田家武士团。 他身为男儿立志复兴家族的行为,本来就受到各方赞赏。只是之前没有体现出相应的能力,人家不过是茶余饭后当做例子教育教育孩子。 现在他表现出了可以做到的力量,以及信长的另眼相看,地位也就不出所料的水涨船高。 能在女尊男卑的异世界得到这般尊重,已经让义银很满意了。要不是信长是个赏罚分明的严厉主君,义银甚至想着这么混下去也不错。 饭够吃,地位也有了,足够自己糊弄过去一辈子。只是以信长的薄凉性子,你体现不出价值,那么就会被无情的抛弃,毫无怜悯。义银无奈,只能被压力推着继续往前走。 这些天利益都是和阳乃在做事,不像之前与义银形影不离,明显是躲着他。 对此义银倒不担心,他不是**转世,满脑子都是那些事。只要利益的忠诚有保证,家里的首席武将不出奔就很满意了。 至于利家那边,那一夜后也听到了一些前田家的传闻。貌似利家抵制了与童养夫结缘,把母亲利昌气的不轻。 义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自己为了馋利家的身子,这事做得不厚道。不过,想到明明是她先动的手,心里的愧疚就少了许多。 这天早起,义银和往日一般做完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收拾收拾准备跑步。一切都很正常,就是雪乃这个无声的小尾巴今天没有跟着有些奇怪。 等十公里跑回来,一身臭汗的义银看到阳乃惊慌失措地在府邸前焦急等待。看到他,赶紧迎了上来。 感觉不妙地义银开口问道。 “利益姬又做什么了?” 阳乃眼中含着泪,忍着哽咽说。 “雪乃出事了。” 义银赶紧跟着阳乃进府。阳乃雪乃的屋子紧挨在一起,府门后就是。 进了雪乃的房间,就闻到一股子药味,只见雪乃躺在被中昏迷不醒,脸上左颊包着纱布,右手小臂也是。 义银忍不住咆哮。 “这是谁干的!谁干的!我要杀了她!” 高田姐妹是他第一嫡系,拥有假武士身份这一共同秘密的心腹,感情深厚,又是两个漂亮的女孩子。 虽然雪乃比起阳乃脾气孤僻了些,除了忠心也派不上其他用处。但天天跟在屁股后面的小跟班被人打成这样,义银直接就红眼了。 打狗还看主人呢!不说心里对雪乃的疼爱,斯波家不要面子吗! 这时候,阳乃反而劝阻着。 “这事。。怪不得人家。。” 义银疑惑地看着她。她们姐妹相依为命,虽然平时阳乃总是在骂雪乃,可这时候说这种话,不应该呀。阳乃咬牙切齿的模样,更像是恨铁不成钢。 “这呆子跑去阴流的道场挑战人家,还报了个斯波流剑术的名号。不但让人打昏了,连累您都要被嘲笑,活该。” 阳乃叹气地继续说。 “医生来看过了,人没大事。就是右手被重击可能伤了筋,以后可能握拳都做不到。脸上是人家馆主留下的两刀刀痕,说是让她长点记性。” 阳乃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义银恼怒得看着外面的庭院,又无可奈何。 不说这事是雪乃无礼在先,就算是有理也未必拼得过人家。 这世界的娱乐活动非常少,特别是足利义满屠灭公卿后,茶会诗会之类的文化集会基本断了根。 姬武士们也不是天天想着上阵杀人的变态,总要有些其他爱好,弓术和剑道是她们最喜欢的两项。 武夫嘛,不在杀人的路上,就是在准备杀人的技巧,而阴流就是剑道流派中最兴盛的一支。 最早起源于伊势国爱洲氏,最初以猿猴为目标,观察学习猴术,灵活的技巧和杀伐手段很快名声大噪。 这也没什么,日本六十六国多的是古怪的剑术流派。但厉害就厉害在,这流派教出了一个天才。上泉信纲,又称上泉剑圣。 上泉信纲从阴流中领悟了自己的剑道,分出新阴流一支,威震天下,从此阴流也跟着作威作福起来。 伊势国与尾张国邻近,这清洲城内的剑馆道场就是阴流的分支,馆主是爱洲氏子弟,爱洲阴流的剑客。 信长也喜欢剑道,剑馆道场的地位自然很高。雪乃这种上门踢馆的行为其实不少见,打赢了你说什么都对,打输了也别觉得委屈。就阳乃那句话,活该。可雪乃懂什么,估计是上门求教被人误会了。 两人沉默以对,这事没办法还击。 这时候,昏迷中的雪乃嘴里发出了痛苦的低声,转醒了过来。阳乃紧张地问她。 “雪乃,你感觉怎么样?” 雪乃的眼神从散乱到汇聚,看着姐姐,也看到了义银。 “我的手好疼,是不是废了?” 阳乃不敢看她的眼睛,转开了视线,雪乃朝着义银无力的笑着。 “对不起,大人,我成了没用的废物。” 义银忍着心疼,故作姿态的挥挥手。 “本来就没指望你能打仗,右手不好用了就好好跟着阳乃作内政。” 雪乃沉默了一下,想笑着面对义银,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我没姐姐聪明,我只会挥刀,我想变得更强。。。我废了,帮不上您的忙了。” 义银鼻子一酸,勉强抬了抬头忍住。 “没事,我养你呀。” 义银小富则安的心态产生了严重动摇,如果他不是一个三千石的小领主。而是三十万石,不,三万石的大名就可以,哪个开馆授艺的剑客敢这么对待雪乃。 不过是个无知少女上门求教,她懂什么上门即踢馆的道理,就这么打断她唯一的希望。 愤怒,无能狂怒。 正文 第四十六章杀人 雪乃的伤残像一桶冰水从头到尾将义银浇了个透心凉。 这事情冷酷地告诉他,你自以为的地位也就那样了,说什么选择权自主权,都是笑话。 别人给你面子你就有,不给你面子你能如何? 这天起,义银不再出去各种浪,除了锻炼就是陪伴着卧床的雪乃。看着她因为失去了希望而变得灰暗的眼眸,从中映射出自己的卑微和无奈。 还没等义银从这件事的打击中回过神来,城下町开始流传出二一添作五,君臣同俸禄的故事。 每一个心怀天下的文人都有三顾茅庐的美梦,幻想着有一天明君三请。文化人嘛,想站着把钱挣了。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皇家。梦里敢想,但现实中是买方市场还是卖方市场,都是有逼数的。 同理,自觉怀才不遇的姬武士也有个主君恩赏的美梦,可再敢想的姬武士,也没有一人一半的幻想。 书里也不敢这么写,写书要讲逻辑的。可现实,往往不用讲逻辑。 所以每一个听说了义银与利益君臣同俸禄故事的姬武士,第一反应全是惊呆了。羡慕者有,嫉妒者也有,不信者更多,还有借机报复的作祟者。 当爱智十阿弥在信长面前煞有其事地说着斯波家妄图拉拢前田家必然心怀不轨,信长感觉非常好笑。 就像是一只宠物狗在主人面前规划读高中三年高考计划,上社会十年发展远景,啼笑皆非嘛。 “殿下当早做打算,不可养虎为患。” “知道了,你下去吧。” 信长淡淡地说了一句,挥手将小姓打发走。多年谋划一朝得手,她难得享受几天,正坐在中庭晒太阳,懒得和这有颜无脑的货色计较。 义银在天守阁动手打过她的事情,信长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种挟私报复的行为太明显,太侮辱她的智商了。 对于城下町的传闻她早就知道,比十阿弥了解得还详细。外表的狂放只是伪装,私底下她狡诈多疑哪里是可以随便糊弄的角色。 对于义银的行为,信长其实非常欣赏。在她看来,家中姬武士都是些扶不起墙的烂泥。 明明已经吹起了战争的号角,那些个姬武士还在有条不紊地分配恩赏,抠搜地计较着军队的花费。 我要去当天下人,就要得手尾张美浓两国,最先当然是整个尾张。早就看上尾张流口水了,明年肯定是一场大战。 你们竟然都不知道抓紧军备训练军队?还想要更多的知行?我呸!你们也配! 只有身边的直臣们算是懂她,都在整军备战。就连降臣柴田胜家,人还在清洲城思过,可麾下三个备队已经日日操练不肯停息。 斯波家败落得姬武士都没有几个,那1500石攥在手里得花多少年消化?这大手一挥丢给前田利益,前田家不得和狗一样低头猛吃。 这才叫聪明!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要在明年大战前拉起更多的军队获取更多的知行,就得砸得下重赏。 这少年可比那些姬武士还女人,果决坚毅能堪大用。想着义银的好,身体忍不住热了起来。 她虽然是个多疑的人,但更是一个胸怀天下的主君。别说斯波前田两家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她也容得下。 只是作为主君,要时刻保持上位者的神秘,不表态才是她应有的姿态。 十阿弥急吼吼打小报告的模样实在是可笑又可怜,这种愚蠢的笑话最近看多了有些腻味。 强者从不害怕手下的鹰犬爪牙锋利,信长就是这么自信心爆棚。 就算两家真的沆瀣一气,区区九千石而已,难道还敢狂妄到在自己的天守阁杀人不成。 爱智十阿弥走出中庭,刚转角就遇到了前田利家。 想着两人前些年还是同等身份的小姓。现在一个是知行六千石前田家少主,一个是以色事主的私宠,已经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十阿弥闷哼一声,也不打招呼想从利家身边走过。谁知道利家一伸手,把她挡了下来。 十阿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前田少主有什么吩咐吗?” 利家冷冷地看着她。 “我记得我提醒过你三次,叫你别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 十阿弥呵呵一笑。 “我就是喜欢说,怎么着?难道你也和那表子有一腿?那他怎么不分你点知行?还是那个前田利益功夫比你好?” 无视了十阿弥满嘴恶毒的话语,利家严肃地看着她。 “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十阿弥哈哈一笑,打断了他。 “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不可能。” 利家皱起了眉头,这个蠢笨的小人就听不懂人话。 “没用的,义银君军功卓著,殿下是个英明的主君,再如何挑拨也不会有结果,你难道不明白吗。” 十阿弥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残忍。 “我知道殿下不会拿他怎么样,因为殿下是个大人物,有大抱负。但我只是个小人物。 我也知道日日夜夜听着一个人的坏话,总有一天等那个人没用了,殿下只要回想起这些话,回想起那么一点点,带上一丝厌恶,就足够他万劫不复了。” 十阿弥得意地笑了起来,看着利家冰冷如锥刺的眼神,无所畏惧。 这里是殿下的天守阁,只要呆在这里,就没人敢动她。作为私宠,这里是她的囚笼,也是她的保护伞。 利家忽然抬起头叹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十阿弥还想着讽刺一句,只感觉腹部巨疼起来。低下头惊愕地看见一把胁差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你竟敢。。这里是殿下的。。天守阁。。” 利家面无表情地用手拧转了几下刀柄,将十阿弥的生机彻底搅碎,在她耳边低声地说。 “一个女人,如果连自己的男人都护不住,还算是女人吗?” 十阿弥惊恐地看着她,原来你们真的有一腿!他可是殿下睡过的男人,你也敢。。还想说什么,嘴里吐出的却是血沫,瘫软在地,死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难办 人嘛,谁没有冲动过一次。特别是老实人,冲动起来能把大伙儿都吓死。 天守阁中,信长的面前正坐着前田利家。爱智十阿弥的尸体已经被收敛,信长也懒得再去看一眼那个给她惹出大麻烦的白痴。 都说男女结合是为了后代,同性才是真爱,可信长只在乎现实。 现实是,这愚蠢的东西给她带来了扎手的麻烦。 前田利家对罪行供认不违,并拔出刀拉开衣服准备切腹赎罪。 信长怎么可能让她切腹,恼怒得夺下她的刀,让左右将她关起来。 从道理上来说,爱智十阿弥是信长的小姓,被害的地点还是信长的天守阁,做出这等事情的利家切腹自害没什么问题。 可利家是一个人吗?她杀十阿弥是因为十阿弥在信长面前挑拨主君与直臣的关系。 如果因为这种事让利家切腹,直臣团会怎么想?她信长昏庸吗? 利家是从信长任那古野城城主时,跟随玩耍的野孩子团一员。 不说直臣中的丹羽长秀和池田恒兴,信长提拔的中低阶姬武士大多是那时候跟随的儿时玩伴,是她麾下最忠诚的中坚力量。 为了一个玩物弄死利家?那死的是利家吗?死得是自己笼络多年的人心! 另说,这次事发起因源于十阿弥污蔑斯波家前田家背主私下联合。 这种家臣间串联的事情还少吗?信长装作不知道,等用得上的时候正好拿出来敲打敲打这些武家,岂不美滋滋? 现在事情摊开在台面上,让信长怎么下台?真的惩治两家? 斯波家和前田家是她亲自站台宣传的忠臣。在家中内战时,坚定站在她这边,被升迁入直臣团。 现在说这两家不忠?图谋不轨?打的是谁的脸?信长自己都感觉肿了! 都是十阿弥这个蠢货,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利家也是个呆子,你私底下弄死十阿弥就是了,硬要明目张胆动手。弄死了还要来请罪切腹,这是把我往火上架呀。 从来就是正确的信长,将两个人都恨上了。主君不会有错,错得永远是手下。 为这事信长只是感觉苦恼,在清洲城临时驻地的前田利昌那就是绝望。 一开始听到利家的家臣村井长賴赶来报信,她是不相信的。四女的性子她最了解不过了,忠于职守,做事沉稳。 可村井惊骇的样子又不似作伪,她不安之余便派了人去打探消息。 信长的天守阁已经是一片混乱,驻防的母衣众是利家下属,对于前田家也没做隐瞒。 利昌听了回报,整个人都吓傻了,这可如何是好。 长女四女是她子嗣中最为看中的两人,现在长女被迫离家,如果四女再遭遇什么不测,这前田家恐怕要败落。 一个小姓的死前田家还抗得起,这事的重点在于杀人地点。主君的颜面大过天,利家怎么如此不智。 想着前些天对利家的逼婚,利昌隐隐有些后悔,思索着是不是逼迫太甚了。 可回转来想,利家不肯成婚,又为了斯波御前敢于顶着主君杀人,这两人莫非有些。。 没有证据又牵连到斯波家,利昌老狐狸不能瞎说,可利家如今的遭遇与斯波家息息相关。 自己这时候不方便去联络,偷偷遣了村井长賴去,将消息带给斯波家。 义银这时候正在府邸给雪乃说故事。这世界日子过得乏味,雪乃现在又伤着不能出屋。 为了让雪乃开心些,义银回忆起之前世界的那些个童话故事,断断续续记不清就加上自己的胡言乱语,给雪乃听着解解闷。 “于是七个小矮子将公主砍死,把白雪王子救了回来,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雪乃呆呆地听着,义银有些心虚,也不知道自己改得好不好,雪乃爱不爱听。 “雪乃,不好听吗?” 雪乃摇摇头。 “好听,就是不知道七个矮子和一个王子怎么过。” 看不出你还是个污女啊,义银想。 “可能是轮班吧,我也不知道。” 雪乃想了想,认真的点头。 义银不禁吐槽。 “不要想得这么认真,这只是个故事,你别当真啊。” 这时候阳乃拉门走了进来,眼神有些幽怨又有些羡慕。 “好了。雪乃,你自己睡一会儿。义银大人有很多事要做,别总是缠着大人说故事。” 雪乃歪着头看了看因为嫉妒而丑陋的姐姐,点了点头,乖乖的闭上了眼。 义银与阳乃走了出去。 “怎么了,阳乃?出什么事了?” 阳乃严肃得点头。 “前田家偷偷来了人,利益正在招呼。” 偷偷来人?义银皱眉。 跟着走到一处招待客人的茶室,里面坐着利益和一个母衣众打扮的高挑丽人。 “村井长賴见过斯波御前。” 丽人虽然神色不安,还是先恭敬的行礼。 义银挥挥手。 “不必多礼。村井吗?我听利家姬说起过你,你是她的第一名家臣。” 村井直起身来点头。 “是,承蒙主上看重。” 义银看她神魂不定,问道。 “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村井一个土下座。 “请斯波御前救救我家主上。” 义银意外得看了一旁的前田利益一眼,见她也面带不解,看来之前村井还没说什么事。 “你起来说话,我和利家一起上过战阵,同生共死的交情,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村井将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一时间义银的表情变化不定。 利益和阳乃也被利家的这一番操作惊得无语。 阳乃看了眼义银,见他唇红齿白的俏模样,心里嘟囔了一句红颜祸水。又觉得对自家主上不够尊重,暗骂了自己几下。 而利益想得更多。如果是自己,有人三番五次在信长面前诋毁义银,自己会不会也是手起刀落?想着想着不觉痴了。 她对利家的感情深厚,只是因为母亲的事多加迁怒。两人虽然不再往来,可多年的感情哪里是说没就没的。 担心利家的处境,眼睛瞅着沉思的义银,心里着急。 所有人都觉得利家是老实人犯浑,只有义银才清楚这犯浑的前因后果。 利家这傻瓜看样子是被我彻底迷住了,天地良心!我是被动的,真不怪我。 正文 第四十八章求情 斯波府邸内,村井长賴紧张地看着斯波义银。 义银锁着眉头在思考,这事可大可小,最重要的是怎么让信长能下得了台。 信长的心思都放在明年的征战上,她肯定也不希望这时候引为基石的直臣团出什么幺蛾子。 要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出面求情给信长台阶下,再付出一些代价让信长威严不损,这事就能糊弄过去。 该找谁呢?不能是直臣团的重臣,特别是丹羽长秀和池田恒兴。她们和利家关系亲密,都是跟着信长一起玩大的小伙伴。 如果自恋多疑的信长以为这是直臣团对她施压,会起反作用。 义银想到一个人,柴田胜家。 柴田胜家虽然是这次内战的战败者,在家中的威信却不失几分。 信长对她宠信有加,不但没有剥夺家中主力备队的指挥权,还被赐了清洲城的府邸以示亲近。 她是军中尾张派的大佬,而前田家深耕几代那是彻头彻尾的尾张派。 再加上她与利家关系很好。在战后评议上,利家甚至为了她出言求情,这人情柴田胜家不能不认。 所以找她出面最好不过。 说干就干,义银带着村井长賴拜会柴田胜家。前阵子到处浪,家里几个大佬的住处他还是清楚的。 至于阳乃和利益派不上用处,好好在家呆着等消息就是了。 柴田府邸。 听闻义银上门,柴田胜家第一时间出来招待他。 不知道是哪个系统初遇好感度起了作用,柴田胜家对义银的感官一开始就非常好。 茶室内,柴田胜家一身居家和服。 她三十出头,正是成熟可摘的时候。又位高权重自有一番英武。这成熟缠绕着英武混成一股子撩人的味道,反正义银很乐意亲近。 主客分坐,柴田胜家对斯波义银的到来有些疑惑。 “斯波大人这次前来有何贵干?” 义银慎重地鞠躬行礼。 “请柴田大人救前田利家姬一命。” 柴田大惊,这阵子她为显恭顺都不曾离开清洲城,但是军队驻地的事物也不能耽搁。 每日的工作不少,两地的使番骑马奔波累得不轻。对于今天天守阁发生的事情,她还一无所知。 义银将事情的前后照实说了,柴田胜家媚眼生煞,站了起来。 “这小姓杀的好!殿下雄才大略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她竟敢挑拨君臣间的信任,其心可诛。我在当场,也要斩了她!” 柴田胜家被信长一番建功立业的话能忽悠得热血沸腾,为什么? 辛苦十余年没有知行,说是首席猛将,那也要考虑家族延续。 况且麾下几百姬武士跟了她多年,不给下属谋福利的领导怎么能服众。 信长给了这些姬武士希望,她们自然要紧紧抓住。 现在织田家除了信长,就属这群没有知行的饿狼最期盼战争。像爱智十阿弥这种在家里搬弄是非拖后腿的小人,看到一个杀一个。 杀就杀了,信长也得捏着鼻子认,难道真和这群饿疯了的**计较不成。 看柴田胜家义愤填膺的模样,义银知道这事成了。 “利家在天守阁杀人自然有错,义银只求大人看在利家忠心为主的份上为利家说上几句公道话。让她能够戴罪立功,莫要为了这种小人毁了前程。” 义银这话有点阴。明里是说利家的事,暗地里却有点像柴田胜家之前的处境。 她也是忠心为主,也是戴罪立功。论起小人,林秀贞在评议时的模样让她作呕,羞于为伍,这都对上了。 柴田胜家对利家本来就同情,义银这么一说,又想起利家在评议上为自己发声的事,这忙肯定是要帮。 “斯波御前放心,我这就去天守阁求见殿下。” 义银点头称是。 “我先去找前田利昌大人,随后一起去天守阁请罪,到时候拜托大人了。” 求情的找好了,认罪的态度也要到位。不给足信长面子,就算这次糊弄过去,鬼知道哪个时节还要穿上小鞋。 信长做主君那是大气。做人,呵呵。 柴田先去,义银带着村井马不停蹄再往前田家去。 村井长賴看着义银为利家东奔西跑心里钦佩,她是个实诚人,不然也不会与利家合得来。眼里看不说话,心里却记着。 前田利昌就一直在等义银的消息。没想到义银不但亲自来了,还带来了救援的法子。 听闻柴田胜家已经去了天守阁,老狐狸利昌马上明白了义银的想法。 事不宜迟,两人起身出发。随从一个不带,一副认罪待罚的态度。 话说那头,信长还在为怎么处理这事感到头疼。 天守阁出了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过不了多久全城的重臣都会知道,在这之前要敲定怎么处置。 不可伤了自己的威望,也不能寒了老底子们的心,她有些拿不住尺度。 正想着,柴田胜家求见。 胜家进了室内,恭敬的行礼。她现在身份比较尴尬,礼数一定要重视。 “拜见殿下。” 信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对于柴田胜家,信长很放心。不怕你有欲望,就怕你什么都不要。 这些年为了家督之争,她可是把柴田研究得里里外外。看得清楚,用得也放心。 “权六你怎么来了?有事?” 柴田胜家正跪在榻榻米上,严肃地说。 “听闻前田利家犯错,特来求情。” 信长看了她一眼,柴田胜家的风格就是这样,简单直接。打仗如此,做人也是如此。 说不上好坏。有才能的人性格直接一点,遇到昏主自然可悲。柴田胜家运气真不错,前后两代织田家督都很英明。 “她在我的天守阁杀我的人,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柴田胜家不赞同。 “殿下。利家此举莽撞,可也是真的把殿下放在心上。我听闻那小姓胡言乱语诋毁家中直臣,她算什么东西! 织田家崛起在即,正是众志成城之时。这等小人,真该杀了祭旗。利家也是为了殿下的清誉一时失了理智才做下这等错事。” 卧槽,这事还能这么解读? 信长意外地看着柴田胜家,你很会说话嘛。 柴田胜家她是直不是傻,哪有傻子能做到首席猛将的道理,敌人都是被傻死的吗? 这话听起来还真有些道理,从第三方嘴里说出来,信长总算摸到了一把下台的梯子。 “你说的也对,可织田家的威严不可冒犯。” 这时候外面又传来了斯波家督与前田家督同来请罪的消息,第二把梯子到了。 柴田胜家坐在一边,义银与利昌一起土下座向信长请罪。 都是表演系毕业的,演技飙起来非常自然,还遥相呼应,有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信长笑笑不说话。 义银知道信长不在乎小姓被杀这件事,只是现在看来这个机会不错,必然需要付出足够的利益才能让她松口。 权利生物的心思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一看就懂。 正文 第四十九章解决 义银说出了他想到的筹码。 “殿下,明国有言:上兵伐谋。农闲时节尚远,征伐上尾张,我们还可以多做些准备。” 信长一听,来了精神。一旁的胜家与利昌也看着她,看她准备怎么帮利家。 “哦,你想到了些什么,说来听听。” 义银心里将想法再过了一遍,觉得没什么纰漏,说了出来。 “岩仓织田家世代领着尾张守护代之职。现任家督织田信安虽然是个平庸之辈,但我母亲斯波义统死后,织田信安的守护代职就名正言顺成了尾张国的最高统治者。” 织田信长眯着眼,点点头。 武家社会历来有下克上的传统,征伐上尾张四郡最重要的还是为了增加实力。 如果因为名不正言不顺而导致上尾张的姬武士们兵乱四起,她也不免焦头烂额。 更何况还有美浓国的一色义龙冷眼旁观,上尾张征伐只能速战速决。 “那你有什么办法吗?” 见信长有了兴趣,义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上下织田本就是一家,这尾张守护代岂是她岩仓织田家可以私相授受的吗? 我愿意替殿下上洛献金于足利将军,说服公方殿下将尾张守护代一职赐予殿下。” 义银开口就是胡说八道。 上织田家是宗家嫡传,不管是被灭的下织田家信友,还是先代织田信秀留给信长的织田家,都是下克上的产物。 可这是封建时代,京都哪知道尾张乡下织田家乱七八糟的关系。 义银的斯波家是个没人承认的西贝货,但是他自己的身份确实是斯波家宗家嫡子。 虽然斯波家败落了数十年,但血统地位还是被足利将军承认的。 尾张守护斯波家提议更改手下的守护代人选,只是换个织田不是换家族。织田信长又愿意献上重金,义银想不出足利将军会拒绝的理由。 这样,织田信长对尾张国的统治就是足利将军指定,这对于稳固统治非常有好处。 虽然足利家已经大不如前,可乡间的地头地侍又不知道,还是很敬畏将军家的威严。 而且毛遂自荐上洛京都,也是义银对这次利家杀人事件的表态。 我都去将军那里支持信长统治尾张国了,那么斯波家图谋不轨的事肯定是子虚乌有。 爱智十阿弥的言论就是彻头彻尾的污蔑,利家的行为虽然冲动,但也可以理解是忠君的过度表现。 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呀。 信长抬眼看义银,见他神情诚恳。 “值得吗?为了利家。” 信长忽然对义银与利家的关系产生了兴趣。 本来她觉得十阿弥的言语是无稽之谈,可义银为了保住利家连尾张国的名义统治权都交出来了,让她产生了一丝怀疑。 义银心里憋屈,你这女人也太多疑了吧!我是怕你以后找斯波家茬,你反而怀疑我的清白? 虽然和利家的确说不得清白两字,可义银不能认呀。谁知道这喜怒无常的信长是不是忽然起了占有欲。万一真把我当成了禁脔,这不但救不了利家,自己也陷进去了。 “这与利家姬无关。斯波家已经向殿下效忠,自然要为殿下出谋划策,这是义银的本分。” 一番话听得信长喜上眉头,这少年真会说话,我爱听。 “恩。让犬千代这笨蛋滚去热田神宫思过,那里的松冈氏监督着。” 利昌喜出望外。本来以为这次要减封罚金,没想到就这样混过去了。 利家的少主身份没动,也没有减了家里的知行。思过嘛,反正利家还年轻,磨磨棱角也好。 监督的松冈氏也是老尾张,与前田家有些关系,信长这么安排基本就等于没罚利家。 “谢主上开恩。” 利昌俯下谢恩,又感激得看了义银一眼。 这次利家能涉险过关,全赖义银出手相救。为此,义银变相流放去了京都。 近幾这些年动荡不安,战乱频发,路上很难太平。义银身上还带着为信长讨要守护代的任务,这也不像说得那么简单。 足利家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如果完不成任务,回来吃挂落的可是义银自己。 由此可见,义银对利家之事的确是全力以赴,是个值得深交的武士。 义银对利昌微微点头,其实他心里并不怎么在意。 利昌是个老狐狸,从两边下注的织田内战就能看出来,她的感激值不了几个钱。 可前田家的利家,利久,利益却都是武艺高强,忠肝义胆的姬武士。也不知道是不是基因突变,狐狸窝里蹦出三只猛虎。 利家为人厚道,人缘极好。利久和利益母女虽然因为内战和她疏远,但情感上还是很在乎这个亲眷。 义银牺牲自己,母女俩心中肯定会好好记着。忠诚这种东西,义银不嫌少。 利家在织田家中联系得上军中柴田派,自身又是信长野孩子团成员。看似普通,其实混得相当好。 想想就算没自己,利家这次也是有惊无险,自己的相助其实就是赚人情。 用一次京都之行换取信长的松口,义银并没什么吃亏,反正家中本来就是阳乃内政,利益军事,他就是尊摆设。 去京都最大的风险就是人身安全,这些年足利家衰败,近幾太乱了。 可雪乃的事情发生后,义银反省了很久,之前那种满足现状的状态其实很危险。 这是乱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不多找点筹码,路边开剑馆的都能爬到你头上嘘嘘。 在织田家内的发展暂时停滞了,信长也不允许义银爬的太快。 斯波家嫡子身份是他的优势,也是缺陷。信长真的不在乎斯波家尾张守护的身份?未必吧。 想到这个隐患,义银决定上京一次。 一方面,为信长求取尾张国守护代,抵消隐患。 另一方面,斯波家嫡子的身份不能浪费,去京都看看能否从足利家获得更多的筹码。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类似雪乃的事可能还会发生。但只要身份越高,地位越重,能欺负自己的人就越少。 天守阁的一处静室内,利昌正对着利家开口大骂。 一旁的村井长賴在利家耳边将事情解决的过程一一说给利家听。 利家眼神流转,面色不改。 “总之,你给我马上出发去热田神宫。那边藏书多,你这阵子给我安心读书,长长脑子!” 利昌说得气喘吁吁,利家还是一副神游在外的样子,气冷抖。 利家对母亲一躬,恭敬地回答。 “利家明白,让母亲费心了。” 利昌哼了一声,还是心里一软。 “松冈氏与我家关系不错,我会打好招呼,你且安心。去吧,记得先向殿下辞行。” 利家站了起来,又是一鞠躬,拉门就要走出去。 利昌忽然一句。 “你就不后悔吗?” 利家摸摸自己的小腹,回头展颜一笑。 “不后悔。” 我已经得到了最宝贵的东西。 心里念着,走了出去。 正文 第五十章联合 天守阁外,利家走出来就看见了义银。 “义银君你在等我?” 义银点点头,向后面的前田利昌与村井长賴打个招呼,对利家说。 “情况还好吗?” 利家笑容满面。 “恩,刚向殿下谢罪辞行,回去就收拾收拾出发。” “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你是前田利益假扮的吗?” 两人默契地对了一眼,都没忍住,噗嗤一笑。 利昌看着拉住一旁的村井长賴,走路的速度慢了一些。只一会儿,就落后了两人五六步。 前田家的临时驻地在城下町,距离远了些,四人步行还需要些时间。 义银与利家肩并肩走在路上。过了冬天最冷的那几天,天气开始转暖,一些顽强的植被已经隐隐透出了绿色。 “义银君,我们认识多久了?” 没想到利家忽然问起这个,义银想了想。 “秋收后认识的,我来清洲城求救。之前殿下来斯波守护府,我没见过你。” 织田信长和义银自小认识,利家还真没见过,也就这些天。 不过这些天经历的事可比之前十几年都刺激得多,义银这时候才发现,折腾了这么多事才不过一个冬天。 “是呀,如果能早点认识义银君就好了。” 义银耸耸肩。想赶在立誓之前追到我?那你也没戏。 “斯波家灭门之前,我还是个贵公子,你确定你真的有机会吗?” 利家看着他,眼神很认真。 “有的。我会努力奉公,成为织田家强有力的家臣,然后上门提亲。” 义银无奈地看着她,人是救出来了,恋爱脑没办法救。 “利家姬,我们是不可能的,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是一个好武士,不要自误。” 利家笑了笑,向前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冬日里的阳光有些散,义银看着阳光下的她,背着光有些扎眼。 “义银君,我喜欢你。” 声音不大,但足够后面走上来的两女听到。利昌脸色一垮,我就知道。 村井紧张的想着,我是不是知道了太多,会被灭口吗?又觉得利家大人没把我当外人,我算是心腹吧,美滋滋。 义银无奈地看着她,彻底没了脾气,说实话有些感动。 有个美女无怨无悔地喜欢你,谁在背后搞你就砍死她。这种纯粹的爱意,社畜多年的他早就没有了。 年轻真好,羡慕嫉妒。 “你呀,好自为之。我这次去京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以后你自己多留点心,有什么需要去斯波家找阳乃,我会嘱咐好她。” 不管利家到底在想什么,义银都要帮她上位。在织田家中,前田家已经是义银的铁杆队友了。 这事虽然莫名其妙,但是武家们信了,就是真的。就算是利昌不愿意,现在否认也没戏。 人斯波家为了前田少主,都做到这份上了,你前田家还不认这个朋友,以后哪家还敢和你交往,不上道。 作为继承者的利家是双方友谊的纽带,不论情感,纯粹为利,义银都要全力支持她上位。 “你安心去京都,有我在,斯波家就不会有事。” 利家与义银就这么几句话敲定了两家的联合,已经走上来的利昌除了脸色愈黑,没有办法。 只能暗骂红颜祸水,家里几个强力姬武士都和义银交好,她能怎么办?翅膀硬了,管不了了。 送了一路,终需一别。 义银总觉得利家有什么不对劲,原本织田信长的死忠现在变得似乎不那么在乎主君了。 只用爱情去解释又有些说不通,利家是个坚毅的姬武士,可没这么矫情。 看了看天色不早,也不再想。既然要去京都,家里还需要有些安排,赶快回去吧。 家中的利益与阳乃一直在等他,见他归来迎入议事厅。 义银也不耽搁,将发生的事一一说了出来,直听得两女脸色阴阳不定。 “事情就是这样。利益姬,你去桶狭间将前田利久大人请来,这几天我要安排好家里的事物,之后需要她的帮助。” 义银一口气说完,喝了口茶水,吩咐利益趁着天还没黑快点出发。 利益想着义银的意思,问道。 “主上这次出门,是要带我一起去?” “对。” 义银的确是想要带利益一起上洛京都。 虽然武家们都觉得他是个狠角色,他自己心里清楚,系统挂很强,但是缺点也太明显了。 这次出远门必带前田利益,她武艺高强,忠心耿耿。有她在,出门在外才能安心。 可家中军事都是利益一手操办,缺了她只能找别人替上。 斯波足轻法度又是个会引起其他武家反感的东西。不是值得信赖的人,真不敢外传,而前田利久确实是个接替的好人选。 她是个忠诚的姬武士,又是利益的母亲,这次义银远行也是为了她妹妹前田利家。所以必然尽心尽力,可以托付。 至于斯波足轻法度,既然她桶狭间前田家是斯波家的家臣下属,知道也就知道了。想学就学,不想学别添乱就行。 利益点点头,抓紧时间去了。义银看向一边唉声叹气的阳乃,安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斯波家不可能独立生存下去,总要找些盟友。利家姬的人品相信你也看到了,现在为她多付出些,以后收获会更多。 我走了以后,如果利家姬有事上门,你要全力支持。不要计较一时的得失,眼光要放长远些。” 阳乃勉强点点头,可还是觉得憋屈。斯波家现在底子太薄,盘子太小。 想稳稳当当的,却总是出些事被牵连。说到底,因为你弱。 柴田胜家造反都失败了,还不是吃喝干睡好好的,也没见谁敢背后使坏。 心里恨恨地想着,阳乃对义银说。 “大人,这武家之间可真是多事,还不如做平民舒坦。” 义银瞅了她一眼。 “牲口不需要烦恼,养肥了挨宰就好。” 阳乃咬咬牙。 “大人,我想着十名足轻还是太少了,斯波家要是有一个备队的军力,谁还敢轻易得罪。” 义银觉得她想的太美了,可看她的样子,似乎有些东西。 “你有什么主意?” 阳乃眼中发光。 “我这些天看过了清洲城下町的物价,也询问了往来的商人。 这尾张粮价一贯二石,幼齿战马五十贯至七十贯。 而三河那边粮产一贯一石八,三河马是出名的良驹,幼齿价只有四十余贯。 桶狭间山是连接两国的山丘地带,如果能偷偷走私往来,赚到一支备队的资金也不是不可能。” 越说,阳乃越是兴奋。想了这么多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帮得上义银大人的好主意。 义银白了她一眼。 “是,随便就能赚个几千贯,然后等我回来就可以替你收尸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决心 义银揉揉太阳穴,吐槽了一句。 阳乃的想法太过天真,虽然她很聪慧,但眼界思路有些窄。 连你都能看出其中的利益,那为什么没人去做呢?那些个商人傻?还是两国的武家傻? 从先代织田信秀起,尾张和三河就一直在打仗。确切的来说,是下尾张和西三河。 下尾张织田信秀一代人杰,多年就打不下三河,因为运气太差了。 西三河松平家也出了个人物,松平清康,三河人吹嘘松平清康三十岁可得天下。 她二十五都没过就死了,可以随便吹。义银还觉得自己二百岁不死,能统一全球呢。 可不管如何,她活着的时候织田家就是没法染指三河。 她死后,女儿打不过织田信秀,不得已向东面的骏河名门今川家求援。结果是织田信秀含恨退兵,从此与三河无缘。 记得织田信长小时候还经常带着松平清康的孙女,被掳来的人质松平竹千代,来斯波守护府玩耍。 现在的三河国是今川家的附属,而今川家野心勃勃,织田信长很是警惕。 三河缺粮,尾张缺马,双方都清楚。大名之间交换物资尚且可行,如果从属的武家敢私下交易,那就是资敌。分分钟砍下脑袋,没收贼脏。 所以明明这条商路就在眼皮底下,可就是没有武家敢伸手。 阳乃虽然聪明,但毕竟是平民出身,没弄清其中的缘由也属正常。 义银将这些掰开与她说清楚,最后慎重地说。 “阳乃,等我走后你做事一定要多看多想,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么大的好处,没有道理只有你看见了。如果有,肯定是有人在设计坑你。” 阳乃越听脸色越白,想起那些商人的蛊惑,现在才明白过来,低头一个土下座。 “对不起,大人。是我的错,做事糊涂还沾沾自喜,差点害了斯波家。” 义银见她明白过来,安慰道。 “明白过来就好。一旦出了事,你必死无疑。我不希望你死,对于我来说,你和雪乃的份量不比斯波家轻。” 义银说的是实话。斯波家就是他为了混日子扯的虎皮,他从来不在乎斯波家的延续。只要活着的时候过得去,死后哪管斯波存亡。 可阳乃雪乃却是他一手拉起来的姬武士,一起兢兢业业在这个乱世求存,相互取暖。名为主仆,其实在他心里亦是亲人。 阳乃不知道他的心思。她是本世界人,了解武家对自己的家族和家名有多看重。 先是难以置信,又见义银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忍不住热泪盈眶。 “大人,阳乃这辈子都是大人的奴仆。如有虚言,必受万箭穿心而死。” 义银拉起她,替她拍拍皱衣。 “说这么难听干嘛。你要好好的,雪乃也要好好的。我们要一起把这辈子好好过过去,谁也别委屈。”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呜呜的哭声。两人一惊,阳乃把门拉开,原来是雪乃在门外。 雪乃是家中付目,四处走动没有侍男敢拦。 今天大半天看不到义银,姐姐和利益也不见人影,心里有些担心。养了几天身体有了点力气,自己爬了起来,出来看看。 也是巧了。正好遇上利益出门,给她指了方向,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两人的对话。一时间痴在门口,听到深处,忍不住哭出声来。 “你怎么来了,身体吃得消吗?” 义银脸上带了点红,说得太煽情了,自己也有点害羞。两女坐在他前面,面带喜色。 “好多了,就是右手使不上劲,握不起来。” 雪乃脸上还包着伤布,抬起右手想试给义银看,被义银一把拉住。 “算了,使不上以后再慢慢来,有空跟着阳乃多读书,学点内政内务。” 雪乃点点头,问。 “刚才听到一些,大人是要出远门?” “是呀,去京都出个差,有利益姬陪着去。你放心,没事的。” 雪乃失望得低头。现在的她形如废人,还不如之前。以后更没有机会练好剑术保护义银大人了。 “等我回来,再给你说故事。” 义银摸着她的脑袋,笑着说。 “好。” 义银看向阳乃。斯波家的经济并不宽裕,战争又迫在眉睫。自己走后,阳乃还是要想办法开源,如果着急了,难免像这次一般想岔了。 趁着现在有时间,将黄泥水琳脱色法说了出来。这法子是义银上一世上网偶然翻看到的,能记住是因为非常简单。 这世界和上一世的古代一般,主要的制糖原料是甘蔗,用的是熬糖法。颜色很深,如同现代社会的赤砂糖,但风味就差得远了。 这脱色法能得到类似现代社会的白砂糖,而且方法简单,一学就会。 现在城下町的粗糖三百文钱一斤,制成白砂糖可得半斤。但洁白如雪的白砂糖独此一家,价格多少就看控市的手段了。 义银将脱色法给阳乃仔细说了,看她死死背下来。阳乃想着这白砂糖的利润,心里大喜。 “大人,有如此好的法子,早就该用了。” 义银摇摇头。 “这脱色法太简单了,只要有心人看过一次就能学全,很难保密。 斯波家现在这点人手,怎么保密都是个问题,早一天拿出来,早一天被人学去。 而且这白砂糖是暴利,如果保密得好,也让人知晓了是斯波家独有的配方。斯波家现在这点实力,守不住脱色法的。” 武家社会只认实力,你有配方没能力护着,就是三岁孩童抱着黄金过大街。不说她人,扩军备战的信长就会起贪心。 要不是这次看阳乃被财政逼得走私的事都敢想了,义银未必会拿出来。注定是只能赚一笔,要看时机。 阳乃想要反驳,可想起自己刚被几个商人忽悠,差点犯下资敌的大罪,心虚得说不出话。 只能心里暗暗发狠,一定要想出万全的法子,用这个脱色法让斯波家的经济实力脱胎换骨。 想着之前义银带着二十名新手足轻上战场,结果换来一身伤。 下一次,我高田阳乃定要为义银大人备下无数军势,看哪个还敢对大人出手。 正文 第五十二章蛊惑 清洲城与桶狭间有些距离,利益当晚赶不回来,第二天近午时才和利久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斯波家。 利久觉得心力憔悴,最近家里发生的事有些频繁。先是她自己被追放,利益又得了大量知行,然后是利家禁闭思过。 想想母亲利昌也是可怜,为什么会忽然冒出来这么多事,而且都和斯波义银有关。 她不是怀疑义银有意安排,只觉得像是一段孽缘,前田家就这么一步步和斯波家绑在了一起。 “如此,就拜托您了。” 义银向利久慎重地鞠躬。 虽然从道理上来说,利久作为利益的领地代官,下属于斯波家,可义银从不以地位压人。 前田母女都是英杰,以后靠人家的地方还多着呢。既然她们重情义,那么就以情义笼络。 利久见义银如此,不敢托大,回礼道。 “主上不必如此,这是我的本分。” 义银摇头说。 “我与利益情同姐弟,您是利益的母亲,也是我的长辈。斯波宗家已经灭亡了,我这斯波家只是因为不甘心才折腾。 如今我和利益要远行,家里就拜托您了。高田姐妹我已经吩咐好了,她们只管内政内务,军事外事皆由您来掌管。” 利久对义银的安排很惊讶。武家有什么内政内务,无非就是钱粮役税罢了,外事军事才是大头。这等于是将大半家当都交给利久折腾了。 “利久必不负所托。” 既然主家如此信任自己,利久也感觉振奋,满口答应。 “另外,我与利家姬定下约定,守望相助。如果利家姬来寻,斯波家要全力以赴不可懈怠。” 利久本来就感激义银为利家远赴京都的牺牲,这几句话更觉得他是品行高洁的义理武士。 两人几句交流下来都很满意对方,于是利益和利久在义银面前开始交接斯波家的军事。 听闻了斯波足轻法度,利久惊奇得看了义银一眼。 这少年的想法天马行空,看似奇葩却是斯波家现在可行的道路。 斯波家最麻烦的是什么?是缺乏姬武士。武家们都是攒了几代甚至十几代的老底子,遇上扩张自然不怕没人可用。 有世代跟随的谱代家臣,有自小培养的直臣心腹,有在领地代代居住的奉公众,乡党。 可斯波家已经灭亡了。照着武家的传统方式,义银需要用三五代人的时间慢慢积累人力物力。 但是他有时间吗?这是乱世,几个月后信长就要出兵打仗。 没有稳固的姬武士团,再多的恩赏,再多的知行斯波家都复兴不了,姬武士才是一个家族的根本。 而斯波义银想到的足轻法度虽然反传统,让武家感觉不适,但却能行之有效拉起一支忠于斯波家的人马。 不管这些足轻能不能打,至少她们有动力有欲望团结在斯波家身边,愿意为之而战。 “这法度很好,只是不宜外传。我会在斯波家和桶狭间前田家实施,对外保密。” 法度中被阳乃加入了大量怀柔的手段,这些足轻都将是忠于斯波的,利久愿意将此法度用在桶狭间前田家就是表明态度,对斯波家忠心不二。 又谈了一会儿,利久与利益便告退了。利益还需要带母亲交代一些具体事物,例如熟悉足轻驻地,介绍士卒现状等。 出了屋子,利久忽然低声问利益。 “利益,你和主上有没有。。。” 手上做了个隐晦的动作,左手食指拇指成环,右手食指作势在环中点了点。 利益见一向正经的母亲忽然做出这种军中姬武士说笑的小动作,吓得左右观望,还好没人看见。 “母亲大人!你搞什么啊!” 利久看着利益的反应,失望地嘀咕。 “没有啊?” 利益想起那一晚,赶快摇头把脑中的漪涟甩掉,坚决的否认。 “没有,怎么可能!” 那一晚是因为主上重压之下崩溃的结果,高洁的主上怎么可能和我做这种事啊啊啊,忘了,全忘掉! 利久巴啦一下嘴,失望地叹了口气。 “那就是利家得手了?” 利益身体一震。 “母亲你又瞎说什么啊!” 利久瞅了自己的傻女儿一眼。 “男女之间哪有什么纯洁的情义,又没有血缘关系。主上对你和利家这么好,肯定是喜欢一个呗。” 摸摸下巴,利久又说。 “或者都喜欢?这可不太好,一夫不侍二妻,别为了感情之事家里出了乱子。” 利益被军中老司机的利久说得满脸通红。 “主上不是那种人!主上说过不嫁人的!” 利久看着自己激动的女儿,语气怂恿。 “主上要复兴家业,自然不会嫁人。可这斯波家总需要继承人吧?主上终究还是要找个女人的。” 见利益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利久缓缓发声蛊惑。 “我们这桶狭间前田家就你一个继承人,如果你和主上。。那么以后桶狭间等于还给了斯波家,你也是对得起主上的信赖和关怀了。 此去京都,你要好好侍奉主上。家里一切有我,放心。” 利久将侍奉两字咬得重了些,见利益面红耳赤应该是听懂了。欣慰得笑了笑,拍拍女儿示意走吧。 两人却不曾发现屋后的转角台阶上,一个少女正呆呆地看着一本册子,沐浴在阳光下。 雪乃不是有意偷听,只是习惯性呆在义银身边。三人在屋里议事,她就在屋后看书。 她哪里想得到,这母女俩刚走出来,利久就忍不住套路利益。 义银大人说了,以后她要好好读书,跟着姐姐阳乃学习内政内务。 所以,武艺高强的前田利益可以保护义银大人上京,可以展望未来成为义银大人的妻子。 而我。 雪乃望着那算数册子。只能左手翻看,右手连拿住它都做不到。 我也想要保护义银大人。 雪乃低着头看着右手,默默握起。手指颤抖着,怎么都合不起来。 钻心的疼痛让她满头大汗,身体忍不住抖索。可她就像是没有知觉一般,就这么看着,看着。。 右手紧紧地握住,青筋暴起。 正文 第五十三章上京 幕府将军,正式称谓是征夷大将军。 天皇公卿统治的律令时代,为了征讨那时候还占据关东部分的虾夷人而导致武家势力渐起。 虾夷人抵挡不住武家的攻击,退守奥州,最后远避虾夷岛(北海道)。 之后,在朝廷与武家的斗争中,当时的源氏长者(话事人),武家栋梁(扛把子)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天皇册封她为征夷大将军。 至此,朝廷衰败,武家崛起。 京都室町,花之御所。 足利家因为在京都室町开幕建府,遂被称为室町幕府。 而三代足利将军义满得到明朝册封日本王,屠灭了天皇公卿,后在室町建立了花之御所,这里就成为了天下人的居所。 花之御所顾名思义就是开满鲜花的御所。听闻当年足利义满下令在御所中种满鲜花,百花齐放香气扑鼻。 可如今的足利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光,御所也破落了许多。 第十三代足利将军义辉正在剑室内冥想,与之同在的是兵法师范上泉信纲。 足利义辉酷爱剑道,先随冢原卜传学习新当流剑术。后来冢原年老请辞,又招了上泉信纲为兵法师范学习新阴流剑术。 她的居所收藏着名刀无数,世人称之为剑豪将军。 两人冥想之后,又切磋了一番。足利义辉兴致很高,问道。 “上泉师范,你观我这剑术如何?” “公方殿下天赋异禀,要不是政务缠身,成就恐怕不在我之下。” 冢原卜传与上泉信纲是公认的两大剑圣,这句话对足利义辉评价很高。 足利义辉听了却脸色阴沉,哼了一声。 “政务缠身?我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费神的。” 上泉信纲知道说错了话,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将军,叹了一声。 当初镰仓幕府源赖朝将军为了稳固自己一脉的地位,杀光了近支旁系,结果镰仓幕府二代被源赖朝夫族北条氏篡夺。 第一代足利将军尊氏推翻北条氏后,创立了室町幕府。只是当时势力不大,幕府虚荣有余,实力不足。 直到第三代足利将军义满天纵奇才,才彻底稳固了足利家的地位。 吸取了镰仓幕府的教训,室町幕府统治倚重亲族旁支。 管理幕府的三管四职,七个家族,其中大半是亲族。 足利一门御屋形,远近旁支分封各国为爪牙。 从此,姐妹们齐心协力尊享天下。 可世事无常,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时候,足利家中出了继承之争。 亲族姐妹大打出手,打了十年,自此足利一门亲眷元气大伤,足利家逐渐衰败。 到第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足利家的统治已经连面子都快挂不住了。 竟然要依靠一直被足利家打压的近江六角家,对抗扶持幕府管领细川晴元的细川家臣三好家。 可两家为了近幾霸权征战,不论细川还是足利都只是当成招牌,看做傀儡。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几代前不上台面的玩意儿现在都能逼得足利将军灰头土脸,义辉愤恨不已。 在足利义辉为将军家的威严扫地而无奈的时候,下尾张清洲城义银正在面见织田信长。 议事的地方被放在信长的一处内室,在场的有织田信长,斯波义银,和丹羽长秀。 丹羽长秀为织田家中奉行,掌管着信长的内务。这次义银上洛京都向足利将军献金讨职,自然要她来负责资金。 “我家向公方殿下献金五百贯,如何?” 丹羽长秀一个儒雅的美女,被信长压榨成现在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义银看着都觉得可怜,但还是摇摇头。 “恐怕不够。” 丹羽长秀胸口一闷,幽怨地看着义银。义银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对信长说。 “足利将军毕竟是足利将军,如果出手吝啬,会起了反作用。 献金除了讨要守护代,也是为了显示织田家的恭顺和对足利家的忠诚。 如果此事让公方大人能高看一眼织田家,对织田家日后行事有很大帮助。” 信长想了想,说。 “五百贯铜钱,一千石稻米。另外献上村正五十把,长枪一百把。” 一旁的丹羽长秀听得都快翻白眼昏过去了,看义银的眼神像是要吃了他。 可是信长已经下了决心,再难也要做好这件事,丹羽长秀认命地说。 “我会准备好的。物资将由和织田家常年往来的商贾运往京都城下町,到时候斯波御前可将献表献于足利家,在城下町自取。” 义银点点头,这么多物资肯定是走专业的商家物流。 织田家在近幾又没有军事存在,依靠自己运输,物资不够路上那些打仗穷疯了的武家抢。 正事说完,信长媚眼如丝,对丹羽长秀下了逐客令。 “米五郎,你先去办事。” 没等丹羽长秀答应,义银已经抢先开口。 “出发在即,我这就回去家中仔细准备,不误殿下大事。明早出发,请殿下安心等待好消息。” 丹羽长秀张着嘴看义银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殿下明显是起了别样心思,你这么装傻充愣真的好吗? 信长被义银的软钉子顶得说不出话来,心怀大志的她也不好在这时候发作,只能沉着脸甩甩手示意两人出去。 走出了门,丹羽长秀看向义银越发敬重。之前她也被传言误导,以为斯波御前有以色侍主的意思。 可这件事后,她看得清楚。明明是殿下欺负人家斯波家遗孤,利用人家复兴斯波的心思强占了身体。 虽然她对信长忠心不二,也认可信长是英明主君。但私德方面,信长的行为就一言难尽了。 两人出了天守阁,丹羽长秀先行礼告辞。义银很有礼貌的回礼,心中喜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信长是个不错的啪啪啪伙伴,可她专横跋扈,吃相难看。 每次都在武家面前对他轻薄,这使得斯波家名声上总带着一丝粉红色的色彩,让武家们看义银的眼神带着暧昧。 其实义银不排斥被信长上,可是要在这个武家社会混下去,名望也是一种筹码,一种实力。 之前斯波家风中残烛,武家们对他的行为可以当做牺牲自己拯救家族。 现在他已经是直臣身份,如果还时不时被信长召唤侍寝,别的武家怎么看他? 所以这次他就是故意在丹羽长秀面前落信长面子,老子不是鸭! 好在去京都有着重要任务,信长这个以后的天下人志向高远,不会为了一时私欲坏了大事。 义银过了这关,斯波家和本人的名声肯定又会好上许多。 至于以后? 如果信长真的当了天下人,众武家诚服。睡我就睡我吧,大家都不敢忤逆她,谁笑话谁呢。 正文 第五十四章剑术 次日清晨,花之御所中庭,足利义辉在兵法师范上泉信纲的陪同下进行晨练。 室町幕臣和田惟政走了进来,着急得看了一眼,却又不开口。 和田氏是南近江的老武家,在足利家与六角家都有关系。 和田惟政外形华美,谈吐优雅,担负着足利义辉幕府中的外交事务。 叹了一口气,足利义辉并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反正足利家已经是龙困浅滩,任那些鱼虾戏弄。 “师范,您说,这世上有没有剑术可以一骑当千,杀尽天下犯上叛逆之徒。” 上泉信纲愣了一下,看见了外面的和田,知道将军为何忽然心情就低落了。 “剑术不是巫术,一人一剑可以做的事也是有限。” 知道义辉心中郁闷,但上泉信纲秉承剑道不愿乱说。义辉点点头,她也明白这个道理。 剑术在平日里看似威风凛凛,其实上了战场却不好用。 一来战场具足齐备,日本刀剑娇贵,砍不了几人就废了。上了战场,最多的还是用枪,用弓,或者是特制的野太刀。 二来,战场上讲究战阵。拼的是组织能力,军卒士气。 个人的武勇有用,但如果你不能融入军队战法,仅仅凭着个人英雄,连足轻枪阵都可以把你办得明明白白,死得毫无用处。 义辉只是胸中郁塞,想要发泄一些。上泉信纲见她如此,于是开口安慰。 “其实也有一种说法,有种剑客可以做到。” 义辉来了兴致,也不看远处焦急的和田,示意上泉师范继续说。 “各家剑术流派都是通过各种办法,将人体的各项能力推演练习,使之在用剑时到达极致。 其实,人本身就有这种能力。” 义辉问道。 “本身就很强?不用勤学苦练就可以?哈哈哈,师范说笑了吧。” 上泉信纲摇摇头。 “不是说笑。有人因为家中起火,心急之下将屋里所有的物件都搬了出来,甚至是需要几个人才可以搬动的大件。” 义辉一笑。 “那是贪婪的力量?” “还有个人带着孩子走在山路,头顶忽然滚下巨石,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奋力将几百斤的巨石掀开。” “这。。” 义辉有点不明白了,上泉信纲严肃的说。 “后来她们都死了。 人的肉体力量是非常强大的,强到人本身都无法承受使用的后果,所以会自我封闭使得人只能动用少部分的力量。 当人在危机时刻会解除限制,爆发出极限的力量,那时候的她会远远强于往常。 但这人体的枷锁也是保护,一旦失效,事后她们会因为极限的使用力量,导致身体崩溃而死。” 义辉思索着。 “师范的意思是说,如果有剑士可以自我解放身体的镣铐,那么她就可以一骑当千,天下无敌?” 上泉信纲哈哈大笑。 “只是说笑罢了。世上哪有这种人,就算有,也活不长。” 义辉跟着笑了,说笑间觉得心情好了许多。朝上泉信纲点点头,走向了和田惟政那边。 同时,尾张清洲城外。 义银与利益牵着马,马上挂着路上的行李,高田阳乃与前田利久前来送行。 “雪乃不见了?” 义银皱着眉头,今早晨没看到雪乃就觉得奇怪,谁晓得这妮子到送别都不见人影。 阳乃倒是看得开。 “她可能是不想与您告别,躲起来了。” 义银点点头,觉得这话有道理。 “义银大人,这一路上请多加小心。” 义银笑着说。 “放心,我心里有数。路途上遇到织田家相熟的商家我会让她们带信回来。” 这些天义银可没闲着,与清洲城下町几家商人打得火热。路途上的落脚点早就问了清楚,地图也备了。 近幾一些武家的恩怨情仇也知道了不少。他出生在尾张,对近幾了解不多,要下些功夫。 好在这些商人做的就是近幾到东海道的生意,路上的武家不熟悉也不敢走这条商路呀。 从她们那边了解一些日常的消息就足够了。当然,如果给钱,一些辛秘也不是不能说,千里奔波就是求财嘛。 义银没掏钱,他是去给将军送礼,不是去打仗。心里大概有个数就行了,知道那么多干嘛,还要花钱,信长又不给报销。 义银和阳乃说完,又与利久说。 “前田大人,家里的事就麻烦您费心了。只是对外的事您尽量让阳乃去做,毕竟是织田殿下点名追放了你。” 利久点头道。 “主上放心,利久明白。” 义银走之前,留下的体系是阳乃主内政内务,利久主外事军事。 但从表面上来看,阳乃才是义银留下的话事人,而被信长放逐的利久只是以利益养母的名义客居在桶狭间前田家。 两人都有缺陷,需要对方配合,忠诚上也各有保证。 这样的安排,才能让义银安心上洛京都,不用担心家中事务。 义银与利益上马后回头挥挥手,策马远行。 身后的清洲城,一处剑术道场内传出阵阵呼喝声。 此处剑馆位于城内而不是城下町中,这就看得出信长对馆主的青睐。 战国的城大多窄小,无关城防的建筑都在城下町,只有重臣和马迴众的居所才会安置在城内。 剑馆的馆主名为爱洲信忠,是爱洲阴流本家免许皆传。自伊势国老家来到清洲城后,多次在信长举办的剑术大比中获胜,得赏这处城内道场开设剑馆。 她正盯着场内众弟子挥剑,哪个姿势或精神不对,都会受到她的呵斥。 这时,道场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娇小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的头发随意扎在颈后,左脸颊上是一个刚刚愈合的十字刀痕,清秀美丽的脸庞多了一大块瑕疵,站立的有些虚弱。 “斯波流高田雪乃,向您讨教。” “又是你!” 爱洲信忠勃然大怒。这女子她认得,前些天莫名其妙来问些剑术真传。 本家的剑术是可以这般随意流传的吗?可笑! 性子暴躁的她以对战为名,废了这女子的右手,再在脸上留下点记号,省得她忘了教训。 要不是听她报着斯波家的名号,那一天就夺了性命。可自己的好心似乎没有被领情。 嘴角流露出残忍的笑意,爱洲取刀站了起来。 “那就教你一下吧。” 两人站在道场中,四周坐着爱洲的弟子们。爱洲信忠挥舞了一下手中的刀,摆出了中段的姿势。 雪乃冷冷地站在那,就像是在发呆。 爱洲信忠心里恼怒,几步上前,打刀冲着雪乃的脖子斩去。 忽然她觉得世界颠倒了上下,然后看见了自己的身体。脑海中还在疑问,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周围的爱洲弟子哗然而起,刚才一瞬间都没看清雪乃如何拔刀,师范的头颅就被斩下。 愤怒地围着杀人者,却没人敢上前。刚才那看不见的一刀,谁不害怕。 雪乃轻轻咳了两声,失望地摇摇头。也不管她们,走了出去,无人敢挡。 正文 第五十五章绕行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五十五章绕行京都,随着天气转暖,城里的人气开始活跃起来。 等再过阵子进了春天,高门公子们成群结队地坐着牛车去郊外赏花,姬武士们在树下喝酒高歌,城下町的商人们又可以大赚一笔。 每个人都对春天有着不一样的憧憬。近幾已经不是百年前足利家稳固时的近幾了,频繁的战乱让大地满目苍凉。 连足利将军都时不时要逃出京都,足利义辉的母亲第十二代将军足利义晴,大半辈子都在逃亡中生活。 朝不保夕的日子让武家们贪婪地享受当前的美好,不管,也顾不上长远的未来。 而那些想要看得长久些的人,活得却是痛苦。 足利义辉在御所召开了会议,一众幕臣拿不出一个主意,她气得坐在上首发狠,却硬是没有办法。 这次召集商讨的起因是六角定赖过世了。 六角家与幕府四职中的京极家源于佐佐木氏,是从天皇公卿当道的律令时代就分封在近江国的强力武家。 自古以来近江国就是近幾最重要的组成之一,佐佐木氏在近江国有六百余年,其影响力被历代足利将军忌惮。 而后佐佐木氏分成了北近江京极家与南近江六角家两支,足利家拉拢京极家,以她家为抓手,不断打压着不屈服于幕府将军的六角家。 可笑的是,六角家起起落落依然统治着南近江,而当初强势霸道的足利家却已经是风云飘摇。 到了第十二代将军足利义晴,为了对抗三好家的侵袭,无奈地接过了六角家督六角定赖的橄榄枝。 这才挡住了三好家的攻势,六角家也从不服王化的叛逆武家,摇身一变成了足利家最重要的盟友。 连足利义辉的元服,也是六角定赖做得乌帽子亲。 乌帽子亲是武家中相当亲近的关系。斯波义银为高田姐妹主持元服戴帽,三人就是乌帽子亲。 可以说,六角定赖是足利义辉稳坐京都的最大支撑。而她一死,局势就变得扑朔迷离了。 六角家也不是没有敌人。幕府的三管四职都已经衰败,四职之一京极家统治的北近江被家臣浅井家篡夺,和斯波家在尾张国的遭遇几乎一样。 顶替了京极家的浅井家也继承了京极家的野望,期望干掉六角家一统近江国。 六角家内有浅井威胁,外部又顶着三好家的窥视。如果是普通人肯定攘外安内先选其一。 可六角定赖的做法是老娘全部都打爆!打得三好家签订停战条约,打得浅井家低头做附属。 足利家在她的帮助下稳住了局势,虽然停战条约中签了一些不平等的内容。可至少将军的面子是保住了,不用再逃出京都四处流浪。 现在六角定赖死了,近幾这脆弱的平衡又一次被打破。足利家虚弱不堪,又顶着天下共主的名头,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局势? 幕臣中不是没有能人。只是,这是一个你强你有理,你弱你沙币的乱世。巧夫难为无米之炊,为之奈何。 正当近幾即将陷入新的战乱纷争,义银与利益也在尾张向京都进发。 北风尚在,早春未至三分寒,这时节骑马远行真不是个舒服的差事。虽然准备得当,也把义银冻了个够呛。 包裹住的耳朵鼻子总被丝丝漏进来的冷风刺得一颤一颤,马背上颠簸了一天身体和散了架似的。 几天下来,义银已经对这次出门的正确性起了怀疑。难怪古代人都不喜欢远行,没有汽车高铁飞机的路途真是一种折磨。 一旁的利益却是另一番模样,精力充沛,大呼小叫,看到什么都新鲜,像极了小学三年级春游的孩童。 也许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次又是和心仪的主君单独出走,利益的心里美滋滋。 不过走了一天,觉得路途有些古怪,忍不住问。 “主上,我们这是走到海东郡了?” “没错。” 利益不解地问。 “去京都不是北上美浓,走近江比较快吗?” 虽然她没走过这条路,可武家武略中地图也是重要一课,她是懂的。 义银无奈的说。 “我也不想呀,可是我救援利家姬这事传得太广,我们恐怕要绕远路了。” 这路途颠簸得难受,有的选义银也想走近路。可是他上京为织田信长求取守护代一事在武家中应该传开了。 要走美浓到近江,必经过上尾张四郡。现在的上织田家督信安只是才能平庸,又不是傻子。 自己守护代做得好好的,你个斯波家的孽种竟然要夺回送给织田信长? 各家沿途给我盯住了,看到就手起刀落,省心。 就算尾张的武家互相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义银可以想办法混过去。美浓国又怎么顺利通过? 一色义龙与织田信安准备联合对抗织田信长的传言,在义银出发前就已经开传。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相信一色义龙肯定很乐意扣下义银或者砍下头颅送回尾张。 在尾张还算有些跟脚的义银,到了美浓可没有那么好过。 所以,高调宣布走美浓近江一线,低调带着利益向东通过伊势国绕路,然后北上入伊贺或近江进京才是义银的想法。 伊势国与伊贺国本为一国,伊势东部平原南面是海,西部北部都是山区,北面链接伊贺近江,靠南有相对平坦的道路进入大和国的盆地。 虽然山路难走许多,但是安全呀。 这里最出名的是港口海产和锻造刀剑。义银还在琢磨着要不要买两把好刀。 古伊势是神道教的发源地,以伊势神宫为尊,天皇与神宫有着密切的联系。 自足利义满灭亡天皇一族后,这里的神社败落,沦为了往来商贾旅者的落脚点。 义银与利益骑马三天就穿过了海东郡,进入了伊势国。这一夜找了附近的一所破旧神社落脚。 神道教败落百年,日本现在兴旺的是佛教诸宗。但当年建造的鸟居与主殿依然巍峨,独立在尘世外,默默看着世间风云。 临时住一晚,简单地生火取暖。寒风在四通八达的殿中奔驰,和荒郊野外没什么区别。 不敢放松警惕,两人分了上下守夜。利益先睡,义银拿着一根粗树枝勾挑着火下的枯枝,免得篝火被湮灭。 正觉得无聊,殿中风大,眼睛被吹得睁不开。只闭上睁开了一瞬间,对面沉睡的利益身前坐了一人。 义银紧张得站了起来,握住刀柄作势拔刀。 “什么人!” 那人头戴裹头袈裟,身上一件束腰僧袍,看不见容貌,只有一双眼睛露出。 一对桃花目,水汪汪地看着义银。手轻轻地抚摸着利益的脖子,指尖夹着一寸锐利的铁片,让义银汗毛倒立。 义银厉声询问没有震醒利益,她还在酣睡,这不对劲。 “你就是斯波义银?” “是我。” 来者的声音清脆,是个女人。看着利益颈上的铁片,义银低声下气地说。 “能不能先放开我的伙伴,凡事都可以商量。” 来人的眼睛微微一弯,似乎在笑。 “那你陪我睡觉。” “好。” 正文 第五十六章果心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五十六章果心这女子也不客气,将义银的打刀丢开就欺身上来。 义银见她放开了利益,松了口气。心想打开杀戮模式,只要手脚碰碰你,百分之五十死亡率就问你能抗几波。 可不曾想,她这么厉害。义银有些舍不得打开杀戮模式,被干了个爽。 天黑着,完事后义银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外面一片漆黑搞不清时间。只是觉得有些腰酸,锻炼得再好也扛不住七次。 女人似乎心满意足,看着义银的眼神也有些变化,默默拉下裹头袈裟,露出一张迷人的脸。 义银有些意外,因为这张脸鼻梁高挺,皮肤白皙。不是日本人的脸,像前世的雅利安白人种。 “本想要了你的性命,可是似你这般尤物世间少有,还是不忍心杀了你呀。” 女人说的言语却是字正腔圆,让义银啧啧称奇,可话中的含义吓人。 “你是来杀我的?是谁要我的性命?” 女子没有理会义银的询问,抬起下巴点了点闭着眼睛的利益。 “这是你的情人?为了她你连自己的名节清白都不要了,也是情深义重。” 义银见她提起利益,紧张地问。 “她没事吧?为什么一直昏睡不醒?” 女子笑盈盈地看着他,说。 “谁说她昏迷着,只是没力气睁不开眼,动不了身体。我们之前的声音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义银见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心里暗骂变态。一想到利益从头听到了尾,脸色泛红。 感觉有点刺激。 “那她不会有事吧?” “明早就好,你放心。” 义银松了口气,见女子没了杀人的意思,脑子开始活络起来。 “你是南蛮人?” “不是。” “你母亲是?” “。。。对。” “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国人?” “停停停!都不是!” 义银看她头疼的样子,开了个玩笑。 “不会是天竺人吧?” 女子身体一僵,义银大惊,真的是个印度人,难怪瑜伽玩得这么溜。 “你怎么猜到的?这里的人可没几个知道天竺。” 女子对义银的话题有了兴趣,不像之前那么藏着掩着。 “我喜欢读书。看你的样子有点像书中的雅利安人,而天竺的贵族,是雅利安人。” “厉害。你真是个博学的男人。” 女子感叹,义银呵呵一笑。前世网上随便看看都知道,知识就是力量。 感觉女子没有杀意,义银继续说着。 “看你僧侣的打扮,你母亲是天竺的佛教徒?不对,佛教徒都是低种姓,不可能是雅利安人。应该是婆罗门,印度教祭祀。” 女子被义银层层扒皮,鼓起掌来。 “好了,我自己来说。你的确厉害,没有想到,只有母亲和我说过的来历,会被一个本地土著猜得明明白白。” 女子看向利益,点了点她的脖子。义银心里一紧,问。 “你对她干嘛了?” “让她睡一会儿,免得知道了太多,我会忍不住动手杀了她。” 女子的桃花眼流转了一下,捂着嘴笑。 “你的情人我不会杀的,放心吧。难得遇到个可人儿,能聊些事,又那么棒,我舍不得让你难过。” 女子坐在义银身边,伸了个懒腰。身上的体香熏得他心头一荡。要不是已经被榨得干干净净,说不准又要发生什么。 “我叫果心,是在大和国兴福寺长大的。如你所说,我母亲是来自天竺的婆罗门。只是天竺遥远,来了就回不去,在兴福寺皈依了佛教,混个生活。 母亲生前将家乡带来的一些手段交了给我,她死后我懒得呆在那种无聊的地方,就跑出来了。” “那你父亲呢?” “没,我从小就没见过。” 义银仔细看了看,果心的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左右。不过想着她手段诡异,也说不准。 “这次是身上的铜钱花完了,想赚一点。谁想到悬赏的武士竟然是个少年,我可是不杀男人的。这钱不挣了。” 义银点点头,忽然想到。 “那你之前还用杀人来威胁我!” 果心媚眼一眨。 “这不是看你俊,没忍住嘛。只是没想到,下面比上面还要好。” 得,真老司机。义银服了。 “有人出了悬赏要我的首级?” “恩,五十贯,说是上尾张那边的出价。” 义银勃然大怒。 “才五十贯!我堂堂足利一门尾张守护斯波家嫡子,就值五十贯?” 果心抿着嘴说。 “你以为呢?近幾打了这么多年仗,近江南面的山里,伊贺的林子,到处是饿得头昏眼花的野武士恶党忍者。给口饭就能杀人,何况五十贯钱能让十几个恶党吃一年。 我这是急赶慢赶来抢个先,晚几天你穿越伊贺近江那些山的时候,少不了伏击你的人。” 义银脸色一垮。 “还有你这么厉害的吗?” 果心有多厉害? 义银也是冬狩过的。利益这种好手在山林里过夜,想要夜袭根本就不可能,警觉性强如野兽。 可果心随随便便就让两人翻了车,要不是义银功夫好又是个少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野武士恶党都是些渣滓,伊贺甲贺的忍者倒有些手段。不过也就是善于在山林隐藏和放冷箭罢了,如果真的有我的本事,武家还能作威作福?” 义银觉得有道理,忍者算是这时代的侦查兵,擅长隐蔽和情报。如果个个像果心这样,这世道早没武家什么事了。 既然有了准备,接下去的路途小心一些,应该没问题。 见义银想着自己的事不再说话,果心不乐意了。 “来,我走之前再来一次。” 义银惊了。 “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别。。卧槽。。” 等义银再醒过来,天已经亮了。 利益看着他,眼睛红红应该已经哭过。 “利益,你没事吧。” 利益摇摇头,咬牙切齿。 “对不起,主上。是我无能,让您受了如此大辱。” 义银心里毫无波动,甚至有一点想笑。 “只要你没事就好了。。” 利益粗暴地打断了他。 “不是的!这怎么可以!上战场保护不了您,母亲的事也是您为我牺牲,现在您为了我竟然。。竟然。。我这样的武士到底有什么用!” 利益的手握着刀,想要抽出来。义银怕她切腹,死死压住。 “当然有用!” 利益看着义银,脸色阴阳不定。 “我这样的武士能为主上做什么呢。” 义银的笑容带着虚弱,昨天被榨得太狠了,说。 “希望像你这样的武士能够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正文 第五十七章挑战 义银花了好大功夫才安抚住利益。 既要控制住她别偏激,又要隐瞒自己并不在意贞操的事实,还得做出我很在意名节但是为了你我假装不在意的伪装。 其中艰辛,不与外人道也。 此时,南近江观音寺城,足利义辉主持了六角定赖的葬礼,给足了六角家面子,然后派出幕臣和田惟政试探六角家新家督六角义贤的态度。 和田惟政与六角家沟通后,回到御所,向将军表明了六角家的态度。 “六角义贤向我承诺,六角家将如同先代在世时一般,支持公方大人。对于三好家的异动,愿意献上粮草军备。” 听完和田惟政的话,足利义辉皱起了眉头。 “只是支援粮草军备?没有说派兵?” 和田惟政犹豫了一下,说。 “六角义贤的意思是,浅井家最近很不安分,希望公方给予六角家北近江守护之职,帮助六角家压制住浅井家的附属关系。” 足利义辉大怒,这六角义贤不似她母亲那般明事理,得寸进尺。 因为近江国的位置太过重要,足利家为它设计了半国守护体系。 南近江守护自然是六角家,而北近江守护则是被浅井家驱逐的京极家。 六角家这是在向足利将军要价,希望借着三好家骚动的机会得到整个近江国守护的名分。 可这名分足利义辉就不想给。她又不垂涎北近江的土地,犯不上和浅井家结仇。 足利义辉深刻地认识到六角定赖过世后的六角家已经靠不住了,但是面对三好家的窥探,她又不得不与六角家继续周旋下去。 足利家难道要灭亡在我的手中吗?看着自己修长手指上练剑的老茧,握了握拳,不甘心。 尾张清洲城内,斯波家。 雪乃轻轻地咳了两声,接过姐姐递来的热茶。看着妹妹苍白的脸庞,阳乃心疼地说。 “你这算是什么毛病,又是怕冷又是怕热,总是咳嗽。身子怎么变这么差了?” 雪乃淡淡地一笑,眺望窗外的风景。 “我觉得挺好。” 阳乃一指头点着她的额头数落。 “别以为会了点剑术就了不起,也不知道怎么练的,身体差成这样以后可怎么办。” 雪乃无奈地看着姐姐。她就是个冷清性子,现在身体不适就更不愿意废话了。 可这是她相依为命的亲姐,爱唠叨还一定要她回话,心累。 “没事的,我知道自己的状况。” 雪乃隐隐能感觉到自己的极限,如果去迫近它,身体就会崩溃。 但只要克制住不要太过,就身子弱一些,至少不是以前那个一点用都没有的废物了。 正被教育得无可奈何,前田利久走了进来。 “前田大人,安好。” “阳乃姬,雪乃姬,安好。” 利久笑着和两姐妹打过招呼,好奇地看了看雪乃。 前几天的事在清洲城内传开了,之前还在嘲笑斯波流剑术是个什么玩意儿的武家们目瞪口呆。 爱洲弟子中有些武家的女儿跟着学艺,亲眼见着雪乃踢馆的场面。 快到看不见的拔刀术。 面对询问,所有人都是这个答案,引起了武家们更大的好奇。 喜爱舞刀弄剑几乎是武家们的天性。大家都是靠武艺吃饭的,什么场面没见过,这看不见的拔刀术是有多快? 要不是雪乃回来就一直病着,早就有武家登门求教了。 “前田大人为何事而来?” 阳乃与利久在家中事务有定点定时地交流,这个点不是两人商定的时候。 利久表情严肃地说。 “海东郡蜂须贺家与前田家是世交,现任家督蜂须贺正利派人给我带来一个消息。” 阳乃仔细听着,能让利久匆匆赶来,这个消息肯定很重要。 说实话,她很是羡慕前田利久。这前田家在尾张深耕多少年了?遍地都是世交好友。 利家出事柴田胜家说情,那是好友。松冈氏看管,那是世交。 哪像自己和雪乃,出门连个姓氏都不知道出处,家里对外诸事都需要利久教自己。 还好利久大人从不藏私。想着,看向利久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利久其实没有想这么多,她是个传统的姬武士。义银以诚待她,自然是士为知己者死。 这斯波现在是她当着大半的家,武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光是叫阳乃知晓,就要补好久的课。 “蜂须贺正利的儿子小六,现正在尾张与美浓边界,与些野武士厮混。” 武家的孩子有叛逆的,为了锻炼继承人,长辈对一些稍微出格点的举动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很多道理是在家学不到的,出去摔打摔打也不是坏事。而蜂须贺小六算是其中比较会玩的。 她在尾张美浓交界带着一众恶党往来纵横,是挺有名气的杂兵众。 要不是那里是一色义龙和织田信安的地盘,蜂须贺家早就要挨信长的训斥了。 “说是尾张流传过去一张悬赏,要斯波家嫡子义银的脑袋,五十贯钱。” 阳乃大怒。 “义银大人的脑袋就值五十贯吗!” 利久无语地看着她,阳乃自知失言,鞠躬认错。 “对不起,利久大人。” “无事,我能理解你的心情。重点是这张悬赏已经发到了伊贺与近江那边。义银大人绕道进京的计划,貌似被识破了。” 阳乃与利久知道义银转道避开美浓的事,没想到还是躲不开。 “这悬赏是自尾张发出,那么是织田信安做的事吗?” 雪乃忽然开口。她只是少语,家里的事没人避开她,该知道的也都知道。 阳乃与利久对视一眼,都点点头。 “应该错不了。不过你们放心,利益是我教出来,她的身手足够对付伊贺甲贺那些国人众。 我只是将这消息带给你们,免得你们从其他渠道得知,担惊受怕。” 利久对自己的养女充满了信心,这崽女进了山林就会撒泼,不会吃亏的。 雪乃站了起来。 “我去杀了织田信安。” 阳乃一把把她摁下来。 “你脑子坏了吧,她是上织田家督,与织田信长大人平列的武家之主。是你这三脚猫功夫能杀的?” “我不是三脚猫功夫!我要保护义银大人!” 雪乃委屈地看着姐姐,觉得她就是不相信自己。阳乃对妹妹的不省心,气得都乐了。 “斩了个剑馆馆主你就抖起来了。这尾张大小上百个道场,你去给我都挑了呀。” “都挑了我就可以去京都保护义银大人了吗?” 雪乃认真的问,阳乃调侃地回。 “可以,我答应了。” 雪乃拿起打刀就走,被阳乃叫住。 “站住。记得不许杀人,点到为止。每次都斩首,人都得罪完了,以后斯波家别在尾张混了。 如果打不过就投降,不要再像上次似的弄得伤残吓死我了!” 阳乃见雪乃一心沉迷剑道,想着干脆给她找些事做,只是划好了底线,免得她又出格。 “义银大人吩咐过你的,好好听我的话。” 雪乃点点头,走了。 阳乃呼出一口气,这下可以太平一阵子了吧,这小妮子越来越不听话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暴利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五十八章暴利阳乃收拾完妹妹,转头和利久商量起家里的事。 “利久大人,斯波足轻法度的家属细则已经补完了。” 利久不理解阳乃的意思,说。 “足轻刚刚招募完成,至少训练三个月才能形成战力。 这段时间她们没有时间去考虑成家,即便给了俸禄也无济于事,有没有家属细则并不急。” 阳乃对足轻家属的急迫需求让利久觉得为难,新兵蛋子最少也要三个月操练。 总不能和利益那次似的,几十天就拉上战场,落得个全灭的下场。 虽然五石俸禄让足轻的热情高涨,但之前是乡间闲杂的足轻不可能成家,这段时间加紧训练也没时间去谈婚论嫁。 “一月给个一两天归家,以她们一年五石的俸禄,村里的村妇会把儿子绑上门求着嫁给她们。” 平民出身的阳乃很有信心,她懂得村民们的心理。一个成年女子一年的口粮二石,这些足轻一年的俸禄够养活两个半。 而且日常在军营里又没有花费,这一大笔收入足够让她们成为村里最吃香的单身娘。 “我会在斯波守护府那边的废墟兴建军属大院,供足轻丈夫子女入住。她们的丈夫会安排在斯波家做事,如果做的好也会给予俸禄。” 利久询问。 “阳乃姬,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花功夫让足轻们成家,就算能够增加她们之间的乡党情义和对斯波家的忠诚,也太急了一些。 战阵无情,如果足轻大量阵亡,留下的孤女寡夫会成为家里严重的负担。” 阳乃点头。 “利久大人担心的是。但我现在急需忠诚的人手为家里做工,而足轻的丈夫会是最理想的工人。” 义银留下的脱色法阳乃已经试过,效果令人振奋,的确是简单又迅速的赚钱办法。 可现在的问题是,正如义银所说,方法太过简单难以保密。阳乃就把主意打在了足轻丈夫身上。 试想,足轻本人在斯波家上阵杀敌,身后的夫女为斯波家赡养。乱世里有这样的好事,足轻群体如何不感激涕零,忠诚有加。 而足轻丈夫一起居住在家属大院,在院里制作白糖。不单他们会多一份俸禄,对脱色法的保密也有利。 古人最重乡党,足轻间又有战友之情。如果有人做出泄密的事情,影响了大家的利益,绝对会被第一时间揭发出来。 叛徒会被万女所指,无疾而终。这背叛的压力可比什么连坐,监禁的强制方法凶残得多。 利家不知道脱色法,所以对阳乃的行为表示不解。 “组织丈夫们做工吗?其他武家也有类似组织手工活的方法补贴家用,可收入并不理想。为此督促足轻成家,得不偿失。” 阳乃见利久坚持,叹了口气,不得不向利久交个底,不然此事推行不下去。 好在这些天的接触,利久的忠心姬武士形象让她信赖,才愿意说些出来。 “义银大人走之前,留下一个秘方可以赚取大量的收入补贴家中军费。我害怕秘方外泄,现在只有自己做了些,您请看。” 阳乃取出一个贴身放着的小罐,倒出一些白糖。 利久看着桌上像雪一般晶莹剔透的白色结晶体,饶得她见过不少世面,也大为震撼。 “这是?” “是糖。” 利久捻起几颗放在嘴里。 “真的是糖,比外面卖的糖更甜,而且没有其他杂味。” 阳乃点点头。 “这是义银大人给的方子,能从外面卖的糖中提纯,一斤外面的糖可以做出半斤这种白糖来。” 利久算了算。 “外面的糖一斤是三百文钱,这白糖的成本就是六百文钱。 如果能保护好秘方控制市场,在各国商港大町能卖出五六贯一斤吧。” 利久不得不感叹,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准斯波家可以养十倍于现在的足轻。 武家用商业扩充实力并不罕见。 例如骏河今川家的骏府城下町控制了东海道的贸易,例如四国三好家掌握的堺港控制着对明国的贸易。 两家的力量都迅速膨胀,实力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粮产石高。 如果斯波家能够独占这白糖的利润,虽比不上那两家,但也绝对可以超越现在家中十倍以上的收入。 利久倍感兴奋,自己这被织田信长追放的浪人,本是丧家之犬。没想到在斯波家还有如此机遇,也许有一天能够成为天下知名的姬武士。 “阳乃姬,我会全力支持你。你放手去做吧!足轻那边我会十天给一天假,鼓励她们回村娶亲。至于之后军属地安置请你多多费心。” 阳乃朝利久鞠躬道。 “我有事恳求前田大人。” “阳乃姬请说。” “暂时没有人手,我会自己先少量制作一些。在美浓,上尾张,三河的城下町偷偷销售。 此事需要我集中精力,我想把斯波家直领的溪村料所托付给大人代管。” 利久无语地看着阳乃。 你们斯波家君臣都在想什么呢。斯波义银将桶狭间1500石领地丢给我,你高田阳乃又将溪村1500石管理权丢给我。 有你们这种武家吗?不会是假冒的吧? 武家看重知行高于生命,这斯波家三千石都丢给前田家管理。管着管着就不怕变成前田家的料所吗? 吐槽归吐槽,对于斯波家的信任,利久深感荣耀,这才是值得我抛头颅撒热血的主家。 阳乃这也是想了许久后咬牙决定的。 利久在领地管理上强她太多, 而且为了躲避信长可能的觊觎,她不得不躲在外国销售白糖,赚取军费。 她没有精力再兼顾家里的内政,不如全部交给利久管理,各执其职。 伊势,伊贺,近江交集的山林中,两个山贼恶党正披着伪装蓑衣趴在一处灌木之中。 她们已经等待了一个下午,天都快黑了,其中一人有些急躁地问。 “首领,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都没人来,她们是不是选了其他路?” 被称为首领的女子盯着山下的山涧小路皱眉,她也有些不确定。 “这是前头村里老关系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老二,你不要着急。” 被叫做老二的女子忍不住动了动趴得僵直的身体。 “首领,不是我抱怨。姐妹们都趴了一下午,眼看天就要黑了,这忍饥挨饿得估计都受不住了。 天黑了山涧就没法走了,摔一下就掉沟沟里,今天她们肯定是不会来了。” 首领觉得她说得有理,环视几个山贼众伏击的隐蔽处,犹豫着点头。 “看那几处都没有动静,姐妹们还熬得住。再等一会儿,没动静我们就撤。” 老二也是奇怪,平时一个个偷奸耍滑的,怎么今天窝得一动不动,都不带叫苦的。 仔细看那些个点,总觉得安静到诡异。心里突突地打鼓,不对劲! “首领,首领,这事情不对。” 喊了几声不见她回话,伸手去推,感觉她身体软趴趴没了反应。 刚要大叫,嘴巴被捂住,背后刺入一把利刃,在心窝子里搅和。 失去意识前惊恐地望向身后,只看见嗜血的双目闪着绿光,像是山林间的饿狼。 山外,义银打了个哈欠,坐在路边树墩上,两匹马散放在一边寻找嫩草根。 看着马匹打鼻响,甩尾巴,义银无聊地用右手托着下巴。 利益探个路怎么这么慢。 正文 第五十九章将乱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五十九章将乱快天黑了,利益才提着两只雉鸡回来。 这时候过山很危险,看不清山路跌下去那是死无葬身之地,只能在野外将就一夜。 看着利益熟练地做好几个守夜陷阱,再给雉鸡拔毛开膛,义银说。 “其实你不用独自去的,我跟你冬狩的时候不也是一起动手吗?那些恶党不是我们的对手。” 利益一愣。 “您看出来了?” “这么久时间才回来,身上衣服还有潜行碰脏的痕迹。怎么说我也是你教出来的,这些山林里的手段还看得懂。” 自从那晚以后,利益就变得特别警觉。 探路侦查,过夜守点都做得完美无缺,义银想在路上砍几个恶党增加点杀戮值都没有机会。 “那晚不是你的错,以那人的手段,就算是进清洲城天守阁取织田殿下首级,也是进退自如。” 利益一直心高气傲,把自己的武艺当做骄傲。可果心的手段诡异莫测,这种隐士要为了生活费出来弄死个人,大军驻扎也得跪,真怪不得利益。 利益却不这么想。自从入仕斯波以后,处处都是义银在照顾她。她作为一个骄傲的姬武士如何能忍得下主上受辱的事情。 虽然主上被织田信长睡了,和自己睡了。又被那刺客拿自己性命威胁主上,把主上给睡了。 但在利益心里,主上就是个纯洁无邪的好少年,一切都是这个乱世的错。 害得他不得不担负起复兴斯波家的沉重责任,被一次次羞辱。 见利益不说话,义银也不好多讲,换了个话题。 “不过,利益姬还真是厉害呀。每次山贼恶党的埋伏都被你提前清理了,这些天我都没砍上一个野武士。” 利益得意地笑道。 “那是她们笨,山贼也不是整天钻林子。山风刚烈,吹多了谁都受不了。要想伏击往来的人,必须有情报。 我们经过的那些山村里肯定有她们的眼线,只需要透露出发时间和路径,反过来也能抓住她们的尾巴。” 义银忍不住为她鼓掌,脑子不抽的时候,利益还是挺可靠的。 利益却没有飘太久,冷静地说。 “主要是伏击我们的都是山贼恶党之类的渣滓,如果是甲贺众,伊贺众出手,就没这么简单了。 奇怪了,我们已经到了她们的势力范围,为什么没有受到袭击。” 利益的不解也是义银在思考的问题。 在得到果心的提示后,他和利益还是选择了从伊势西北部山区前往京都。 为了减少袭击,选择了近江与伊贺的交界线前进。 这里的伊贺山区属于伊贺众的势力范围,而近江南部山区是甲贺众的地盘。 两群忍者关系恶劣,从两者中间地带通过,希望能减少被攻击的概率。 现在看来效果也太好了,让人不敢相信。 “五十贯对于这些国人众不是个小数目,斯波家又败落了,我这尾张武士在近幾出点事没人会管。 这种赚钱没风险的悬赏,应该会有人尝试才对。” 利益眼睛一亮。 “也许是近幾有事。” 义银被她提点,思路也打开了。 “是的。近幾如果有大战的预兆,各武家必定会雇佣伊贺甲贺的忍者刺探情报,侦查敌情。” 利益接口道。 “有了打仗这种全村全族吃饱的大生意,五十贯的小钱可以丢一边先放放。” 两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点通,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此时的京都,花之御所,和田惟政急切地求见足利义辉。 “公方大人,六角家传来消息,三好家与浅井家接触了。” 和田惟政的声音低落,让足利义辉眉头一抖。 “这事确实吗?不会是六角家的计谋吧?” 从六角家谋求北近江守护之职起,足利义辉就提高了警惕。足利家虽然已经衰弱,但也不是被人随意愚弄的白痴。 和田惟政点头说。 “伊贺那边也有验证的消息。是三好家督长庆之弟安宅冬康出使浅井家,浅井家督久政之子浅井长政与她密会。” 足利义辉又问。 “浅井久政,我记得她。她去年还有向幕府献金,态度恭顺。” 和田惟政点头。 “是的。浅井久政一直主张近江之事近江解决。即使被六角定赖压服附属也未曾联系过三好家。 只是这些年浅井家对六角家战事不顺,少主浅井长政与一些武家希望有所改变。” 足利义辉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所以,她们要的改变就是联系三好家吗?这群叛逆!” 足利家是天下共主,即便是实力衰弱,也是被武家们认可的。 所以,足利义辉可以理直气壮地称呼反对她的姬武士是叛逆。 但现实是,实力强盛的叛逆三好家,已经把足利家压得喘不过气来。足利义辉只能看着她们作祟,却毫无办法。 同时在尾张清洲城下町,高田雪乃也觉得自己没有了办法。 和姐姐定下了约定,雪乃开始兴致勃勃地挑战剑馆道场,可是事情却不像她想得那么顺利。 不是因为她弱,是因为她太强了。 清洲城下町的几所剑馆都被打翻了,可昨天差点出了大事。 她一刀太快,将那馆主开膛破肚了。要不是最后压制住了刀锋,可怜的馆主就一刀两断了。 还好抢救及时,人没死,总算对姐姐有个交代。可因为强制停下刀,她反而被自己的力量震伤,要歇上几天才能继续挑战。 不杀人比杀人可难多了。雪乃无奈地发现了这个道理,应该怎么办呢?下次可不一定能这么走运。 在城下町漫无目的的闲逛,脑子里想着不杀人的剑术,她在路边看见了一间刀剑铺子。 想起这间铺子貌似还挺有名,老板是个很优秀的铸剑师,织田家的姬武士都喜欢来这里挑选武士刀。 想了想,雪乃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这位武士大人想要买什么?” 老板娘是个壮女,手臂比一般人的大腿还粗,这是常年打铁练出来的臂力。 “我想买把刀,恩。。有没有不杀人的刀。” 被雪乃的话问得一愣,老板娘不知道怎么回答。看雪乃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上门找茬的地痞流氓。 雪乃认真地盯着老板娘,老板娘挠挠下巴,灵光一闪,说。 “买把逆刃刀怎么样?” 正文 第六十章山城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六十章山城“逆刃刀?” 雪乃疑惑地看着老板娘。 “你等我一下。” 老板娘示意她稍等,走入内间。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把带鞘打刀。 “请看。” 拔出刀来,雪乃发现这刀的刀锋开在刀背上。 “这就是逆刃刀,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会去打造这种刀了。” 老板娘将刀递给雪乃,雪乃仔细观察。 “这刀背开锋后,打刀的厚度会薄,更容易断裂。” “姬武士大人是个明白人。” 老板娘竖起大拇指说。 “逆刃刀一般是神社用来供神的仪式刀具,为了显示神灵的仁慈,在刀背上开锋表示不伤人的意愿。” 后面的话老板娘没说,雪乃大概也是明白。 自从三代足利将军义满屠灭天皇公卿,与天皇有着密切联系的神道教也灭亡了。 那么神道教的神社自然就不复存在了,谁还会去打造这种逆刃刀。 “那这把刀是?” “这是我出师的作品。像您说的,逆刃刀刀背太薄容易断裂,但对于修炼铸剑技艺却是个不错的方式。” 老板娘看着刀,神色中带着对往事的回忆。 “它在我这里放了很久,但我想,只要是武士刀,应该都想着自己能被使用吧。在岁月里蒙尘,也是一种悲哀。 你有意愿使用,那我就送给你。但如果你只是想买个摆设,就算了。” 老板娘看着雪乃,雪乃沉思道。 “用这刀比武会不会砍死人?” “逆刃也是刀锋,当然会砍死人。但如果用正常方式使用的话,没开刃一面砍不出伤口,类似钝器的打击吧。” 老板娘实话实说,雪乃满意地点点头。 “这把刀我要了。” 义银与利益花了十几天功夫才翻越了山区。地图上看似不远的距离,山路却是九曲十八弯。 除了开始的三五天,后来也没有遇到恶党的袭击。 群山中的野武士们也是互相有联系的,当前面的恶党集团纷纷失联,傻子也知道遇上了硬茬子,这悬赏不好拿。 五十贯很诱人,可没了性命还要钱干嘛使。真正厉害的伊贺众甲贺众正忙着在近江国四处刺探,死命挣着各武家的大钱。 打仗是最花钱,也是最赚钱的买卖。刚熬过了寒冬,家家都穷得底朝天,赶上机会不得死命地撸武家羊毛。 只值区区五十贯的义银就这样顺利地进入了京都所在的山城国。 山城国并不大,这整个国就是足利家的御料所,总石高23万石。足利家除了山城国之外没有其他领地。 当初足利一代将军尊氏起兵,与众分家亲族盟誓。姐妹同心,共享天下,镇守四方,永不相负。 吸取了镰仓幕府被外人篡夺的教训,足利幕府的统治是建立在分家亲族分权的基础上。 分封各国守护,然后在国内设立足利家的御料所。各家一面享受着国领的知行,另一方面也是看守御料所,保证足利家的收入。 这套制度使得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有足够的资本,建立起一支三千人的马迴众。 而且马迴众都是各国精心挑选的善战姬武士,一时间武家们噤若寒蝉,对将军的命令不敢稍有懈怠。 织田信长砸锅卖铁攒出的马迴众,才五十名姬武士,武艺还参差不齐,就已经是尾张国最出名的武士团。 遥想当年足利义满的意气风发,能把信长嫉妒死。 本来这套制度很适合武家社会,可事情坏就坏在八代将军足利义政身上。 足利义政早年无女,将妹妹足利义寻立为继承人。可不曾想,她又生了! 有了亲生女儿的义政想法变了,但足利义寻经过了各家认可,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继承人。 你足利义政自说自话要换继承人,这就挑战了足利家传统的各家协商共享天下。 于是,支持足利义政的武家与支持足利义寻的武家打了起来,这一打就是十年。 参与的都是足利家亲眷旁支,分家亲族,死的是足利天下的栋梁,寒得是分家的心。 从此姐妹不再一心,足利家对各家也起了戒心,开始制衡各家。 三管四职,足利一门御屋形不到五十年都败落了。足利家自己也没落得好处,下克上的武家们把手伸向了各国的御料所。 足利家的收入日下,实力衰弱,从此天下乱了。 这山城国就是个大号的京都,自古就是繁茂之地。各国的商贾都会来这里做生意,将各地的商品带到这里进行交换。 作为一个现代人,义银最感兴趣的莫过于铁炮。铁炮就是火枪,这里人的称呼。 “一支100贯呀。” 被铁炮的价格吓了一跳,从悬赏来看,义银的脑袋就值半支铁炮。走出市场,义银还觉得震撼。 “主上别听那些奸商胡诌,铁炮刚被南蛮人带来的时候的确贵得离谱。 可现在九州种子岛那边已经掌握了铁炮的制法,价格早就降了下来。 这些年,纪伊国又从种子岛那里弄来了制法,近幾的铁炮价格没那么高,六十贯钱应该就可以买上一支了。” “那也是六十贯呀。” 利久是个心怀志向的姬武士,之前也曾上京游历,对利益说过许多近幾的见闻。 尾张乡下消息闭塞,要不是带着利益来,义银这土包子能被人坑成傻子。 “主上,帐可不能这么算。您想,训练一个合格的和弓武士需要十年,还需要上等材质的和弓才能在战场上发挥作用。” 义银点头,之前稻生之战他就差点死在一个和弓武士的手上。 除了她那几箭,其他弓足轻的竹弓并没什么用。要是他穿着具足,也不会在身上留下十三个箭创。 “可如果是铁炮,一个普通人训练几个月就能在战场上杀死姬武士,这成本算起来,比和弓武士便宜太多了。 这些年近幾连番大战,各种新战法层出不穷,尾张的乡下打法如果不改进,要吃大亏。” 看着利益侃侃而谈,义银很欣慰。只要不是脑抽阶段的利益,实在是个很优秀很可靠的姬武士。武艺高强,胸怀锦绣。 走在前往京都的路上,义银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秀吉?” 试探叫了一声,娇小的背影一停。转身看见义银,木下秀吉欣喜地鞠躬。 “斯波御前安好,您已经到了山城国呀。” 正文 第六十一章觐见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六十一章觐见“你怎么来京都了?” “我是来监督商家运输的物资,另外织田殿下要我买几只火枪回去。” 遇到义银的秀吉很高兴,一五一十得说了。她监督的物资本来就是要交接给足利家的献金,这事是义银负责,她也不需要隐瞒。 当上姬武士以后,因为身材娇小,又没练过什么武艺。她只能另辟蹊径,通过聪慧的脑袋找出向上爬的机会。 例如买卖物资,城下町管理之类的进言,加深信长对她的印象。 这次被信长派过来,也是看中她脑子灵活。 义银上京要进献的物资众多。由商家运输,秀吉监督,义银献表,足利家凭献表自取。环环相扣,杜绝了漏洞。 而信长对新事物也是抱着敏锐的触觉,顺便交代秀吉买点铁炮回尾张。 尾张那乡下地方闭塞,贵重的铁炮商家也不会想着运去那里售卖。 虽说铁炮有很多缺点,易受潮,射程短,装填慢,不能抛射。 可训练简单,穿甲强的优点也受到了武家们的青睐。 各国都在打仗,民不聊生却促进了军事发展。老式的战法不断地被新思路新武器打破,成就了另类的兴旺。 与秀吉一起前往京都,路上询问得知。秀吉是跟着商队走美浓近江路线来的京都,比义银利益的路线好走许多。 可是商队要在沿途做商务之事,速度也快不起来,结果在山城国入京的大路上双方碰巧遇上了。 秀吉这几天在打听铁炮的价格。她头脑活络,看价格虚高,准备等献金的事办完再去堺港转转。 那边邻近纪伊国,接近产地,价格上应该会更实惠。 听她侃侃而谈,义银倒是羡慕。这才是办事的人,各方面考虑得周全,难怪才这些天就得信长赏识,上京办事。 姬武士擅长杀人的不少见,脑子活能为主家省钱的就少多了。 看他们聊得火热,身后的利益却不喜欢这个矮小的姬武士。虽然看着一脸诚恳,又彬彬有礼。 可利益的直觉从她身上感到了深深地觊觎。虽然没有证据,但利益能从她的眼神深处看到对义银的贪婪与欲望。 这人不像外表看得坦荡简单,要小心,利益告诫自己。 一起上了路,没几天就进了京都。 “义银大人,你们现在要去见足利将军吗?实在是太羡慕了。” “要不,你也一起?” 对仆役出身的秀吉来说,将军就是武家那不可直视的高峰,一心想要向上攀爬的她对于义银可以觐见将军充满了艳羡。 “这真的可以吗?” 秀吉喜出望外,义银倒是无所谓。 献金带一个随从和两个随从没什么区别,反正她们都进不了室内。在外面偷偷看一下将军的容貌,又不会砍头。 这时,花之御所内,足利义辉正在召集幕臣议事。 “六角家传来消息,浅井家已经撕毁了臣服条约。六角义贤希望公方大人信守盟约,派出军队一起对浅井家开战。” 和田惟政说完,偷偷看了眼足利义辉发黑的脸色。 当初三好家侵袭山城国,足利家无力阻挡,六角家先代定赖伸出了橄榄枝,病急乱投医的上代将军的确签下了攻守盟约。 可毕竟要顾及足利将军的颜面,六角定赖从未要求过足利家参与近江战事,默认盟约只限于对三好家。 现在六角义贤上位,竟敢拿盟约来说事,这是把足利义辉的脸面往地下踩。 可三好家异动在即,足利义辉不能和六角家翻脸,真是气煞人也。 派出自己的军队去和浅井家打仗,不说耗损足利家已经不多的实力,让浅井家敌视的结果也不是足利义辉想要的。 现在的足利家只能依靠平衡势力稳定近幾,不想随意开罪任何一家有力武家。 众人议事正闷得憋屈,外面马迴来报尾张人求见,是斯波家宗家嫡子斯波义银。 “尾张斯波家吗?那是斯波义统的儿子,叫进来。” 斯波义统虽然懦弱,但却是个不错的好人。这些年与京都这边的联系未断。 虽然斯波败落,可这年头足利幕府哪家高门不败似的,大家相互取暖,怀念往日的豪门盛宴,糊弄着混下去。 斯波义统每年都会给足利将军写信表示忠诚,逢年过节献上一些不值钱的尾张特产。 在足利义辉心里也是挂着名字的。既然她的儿子上京,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现在幕臣皆在,见见也无碍。 等斯波义银带着利益秀吉走到台阶,身后两人被守门的马迴众拦住。懂事得跪坐在外,伏地向公方大人请安。 而义银独自走进室内,对着足利义辉也跪坐俯下身子。 “足利一门斯波宗家嫡子斯波义银,向公方大人请安。” 义银偷偷打量着现任的足利将军,只见这女子穿着一身白色和服,和服上绣着足利家的二引两。 五官精致端庄,却带着一股锋锐地英武,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让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对高耸入云的直眉,不怒自威却又不显峥嵘,别有一番风韵靓丽。 “不必多礼,你母亲还好吗?她年前寄出的手信我已收到,甚感欣慰。” 这年头尊重幕府的人越来越少了,不管斯波义统的礼物价值低廉,有这份心意就不错了。 “母亲大人过世了。” “恩?” 义银带着哽咽沉痛地回答。 他的确是有些难过,虽然带着前世记忆重新做人,对斯波家的人缺少天然的亲近。 家里的姐妹也是傻瓜,都败落成这样了还只知道窝里斗。 可斯波义统的确算得上是个好人,好妻子,好母亲。对于她的离世,义银心中戚戚。 只是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多到目不暇接,忙碌中渐渐淡忘了伤感。这时候被足利义辉提到,义银才将悲伤流露出来。 “斯波守护府遭逆臣织田信友攻击,全族覆灭,唯我一人活下来。” “什么!” 足利义辉不敢相信,之前还和自己信件往来,态度恭敬的斯波家就这么没了? 心里忍不住升起一阵恐惧,也许有一天,足利家也免不了。。 “幸得织田信长殿下出手,攻灭织田信友为斯波家报仇。 织田信长殿下仰慕公方威严,命我献上五百贯铜钱,一千石稻米,村正五十把,长枪一百把。” 足利义辉默默看着,心里忍不住冷笑。她能在近幾这混乱之地当将军,哪里是几句漂亮话几件供奉就忘乎所以的蠢人。 心里大概明白了斯波义银这次上京的目的,想起六角家最近的逼迫,心里愤恨。 你们这些武家把我足利幕府当成什么了!足利家的尊严岂是用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 见足利义辉沉默半天。不说收,也不说不收,就是冷冷盯着他看。 义银的背后渗出了冷汗,这和想得不一样呀。 正文 第六十二章怒怼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六十二章怒怼半晌,足利义辉冷哼一声。 “挺贵重的,那么织田家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义银被问得一闷。不带你这么聊天的,这话让我怎么接。 一旁的幕臣心里知道将军因为六角家的事心情不好,也不敢插嘴,只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斯波家的少年。看着看着,眉清目秀的还挺好看。 “织田信长殿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表示织田家对公方大人的恭顺。 不过,我私人有个请求。织田信长殿下为斯波家报仇雪恨,斯波家无以为报。 这次上京也想向公方大人恳请,将尾张守护代之职赐予织田信长殿下,以慰其忠贞之举。” 足利义辉冷笑一声,果然。 “恩,我知道了。” 义银傻眼了,知道了?然后呢?就这么完了? 不是说足利义辉喜好结交天下有力武家,只要献上足够的诚意就会有所收获。这守护代又不是实权职务,值得你卡我吗? 一旁的幕臣有几个与斯波义统交好的,都快看不下去了,却不敢出来插嘴。 说来也是义银愣头青,向足利将军献金受赏也是有规矩的。 你要先找某个相熟的幕臣引荐,悄悄谈好你的索求。然后幕臣说服将军,接受献金后再派人宣读,哪有大庭广众当面提起的。 也怪不得斯波义银一头雾水,她又不是女儿,斯波义统只是供他吃喝不愁,长大了可以找个好人家。 这政治上的事情自然是女人的事,教给儿子有什么用。 不懂规矩也算了,照平时斯波义统的面子,公方大人说不准就算了。 可巧不巧遇到六角家强求北近江守护的事,把公方大人的脾气点着了,这下子义银也受了牵连。 这些事义银当然是不知道的,就看着足利义辉对他横眉竖眼的刁难,心里一股子男儿血性压不住了。 “公方大人是否对我不满?故不予批复。” “大胆!谁准许你这般口气与我说话的!守护代之职是幕府设下的官位,岂是你可以私相授受的。” “斯波家受初代将军之托,领尾张守护,尾张事务皆可倡议,我怎么就不能提了。” 两人越说越快,声音也激烈起来。幕臣们没想到这少年这么刚烈,将足利义辉气得变色。 “可斯波家已经亡了!你不过是斯波遗子,又不是家中嫡女,有什么资格代表斯波家!” “我在尾张月下立誓,让我受尽七难八苦!我定要复兴斯波家!我既然承受了这重任,自然能代表斯波家!” 足利义辉惊讶地看着这坚毅的少年,想不到还有这立誓之事。 “这里又不是尾张,随你说吧。” “殿下可派人去尾张查询,人尽皆知。” 从来没人敢这么和足利义辉说话,即便是三好庆长在此,也是恭恭敬敬绵里藏针。 被斯波义银这一怼,将军的面子挂不住了。和男人争辩不论输赢,说出去都不好听。 可足利义辉就是看这少年不顺眼,想了想讽刺道。 “那你现在出仕何处复兴斯波?” “现出仕织田信长殿下,承蒙不弃为殿下直臣。” “你堂堂尾张守护斯波嫡子竟然出仕手下代官织田家,斯波先祖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足利义辉怒火冲上了头顶,这斯波家的小子实在混账。 斯波家怎么说也是足利近支,现在沦落到给尾张乡下的武家打工。你不要脸,我将军家还要呢! “我不这么认为!” 义银已经豁出去了,把将军得罪到这份上,求取守护代的事也甭想了。 信长出了这么多钱,自己的事没办成,肯定回去要吃挂落,搞不好还要被凹成各种姿势羞辱呢。 也不管你是不是足利将军,先容我发发脾气,泄泄火。 “先祖披荆斩棘创下家业靠得是脸面吗?是自强不息的信念!只要我一息尚存,斯波家就还有希望!” 被少年义正言辞的话语打到了心里的薄弱处,一向强硬的足利义辉却不想认输。 “哼,说得好听。我记得斯波家还有1500石的料所吧。莫不是用料所去摇尾乞怜,求来的直臣。” 义银大怒。 老子如果愿意这么干,早就舒服地躲在清洲城的大宅子里,每天只要平躺任信长啪啪啪就行了。至于东奔西跑,还要上战场搏命吗!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指不定周围的幕臣也是这么想的。义银一不做二不休,发挥特长,一言不合就脱衣服。 足利义辉也是懵了。从来没见过男人如此豪迈,这么多女人在,说脱就脱一点犹豫都没有。 义银掀开身上的羽织,脱衣用手遮挡住胸前两点,将结实的胸肌,六块腹肌展现在众女面前。 这世界男人因为体质问题,要么干瘦要么痴肥,女人们哪见过这种身材。义银仗着自己前世的体质,又从未停下过锻炼。 虽然少年的肌肉不如成年男人多,但脂肪比低显得身材玲珑有致,充满了青春的气息,让一干女人看得忍不住吞唾沫。 指着身上的箭创,义银骄傲地抬头说。 “我从未出卖过先祖留下的料所,还从织田信长殿下处恩赏得来了知行1500石。 凭着就是这十余处箭创,受伤不退奋勇争先,合战首功得恩赏。 所以,公方大人说错了,现在的斯波家是三千石。” 看着这骄傲如孔雀的少年,看着他炫目的身材,看着他身体上那些伤痕,足利义辉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她忽然有些羡慕义银,她也想凭着一刀一剑将祖先的辉煌重现。可是她不能,足利家背负着太多的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默默移开头。 “把衣服穿上,这成何体统!” 言语上是痛斥,语气却柔和了许多。 听出弦外之音的幕臣们纷纷出来劝慰,场面变得不再剑拔弩张。 在室外,利益与秀吉全程观看了义银与足利将军对峙不落下风,心思各异。 利益本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看着义银把将军说得词穷,心里又多了几分爱意。 世上男子无数,唯有义银大人独一无二。 另一边秀吉恭谨得低着头,看似顺从,眼睛却偷偷瞄着义银的背影,眼神中透露出强烈到实质的占有欲。 总有一天,我会得到你。 正文 第六十三章劝解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六十三章劝解室内,在幕臣的劝解下,足利义辉平复了心情。看向义银,心里说不出是欣赏还是厌恶。 反正看这爽快地脱衣样,肯定不是个相妻教女的贤惠男人! 另一边,义银心里懊恼,怎么就和足利将军吵起来。 明明是上门求人,遇到收礼不办事就发飙,城府太浅了。可能是骨子里带着现代人的骄傲吧,看似恭敬,其实没把这些古代贵族放在眼里。 想想这是足利将军,武家社会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真的发起火来,叫马迴众把自己拉下去砍了也就砍了。罪名是挑衅将军威严,谁都说不出个错来。 一阵后怕,义银也是怂了。 “快点将衣服穿好,成何体统。义统也是的,怎么把你教成这般骄纵。都是一家人,何至如此。” 一位中年熟妇上来给义银拉好衣服,嘴里念念叨地责备。看来与斯波家关系不错,一副长辈模样。 “您是?” “在下三渊晴员,三渊家当主。” “原来是您,母亲大人总是说起您。” 义银知道她。家里有信来,义银也曾去替母亲拿信,每次母亲都是先问是否三渊家的。 这贵妇本是细川家的孩子,后被过继到三渊家。 细川与斯波是足利一门中与足利家血缘最近的两支,关系最亲。 虽然八代以后各种龌蹉,但人际交往复杂。家里也不都是政治挂帅的精英人物,日常生活中的家人往来也没有断过。 虽然闹不清楚中间的亲疏远近,但义银现在反应过来,这次的冲突不会要了自己性命。 斯波义银算是足利家不懂事的小弟弟,足利义辉再愤怒也不能为弟弟几句不敬的话语就杀人泄愤吧。 如果是女人还要警惕是否有其他心思,男人嘛,就宽容了许多。感谢这世界男人低下的地位,义银忍不住吐槽。 那头,足利义辉瞅了一眼正在被三渊晴员唠叨的义银。看他唯唯诺诺的样子,丝毫没有了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公方大人,织田家一番忠君的诚意,幕府还是收下吧,不可寒了忠臣心意。” 安抚好义银,三渊晴员转头劝说将军。 足利家的日子不好过呀,这不,又要打仗了。这批军备不算多,也不是可以无视的数量,正好补充军需。 足利家现在的政策就是拉拢各地有力武家,增强她们对将军的向心力。 织田家虽然是尾张乡下的土鳖,那也是石高五十余万石的土鳖呀。就算义银不懂事乱献金,足利义辉如此打脸也不合适。 幕府这边搞不清楚尾张的情况,以为信长是整个尾张的统治者。 这也是受义银的影响,他故意不提现在的守护代织田信安,只说织田信友与织田信长,给幕府众人产生了错觉。 也怪织田信安在尾张当土皇帝当得太舒服了,斯波义统又被下尾张织田家掌握,完全失去了与京都沟通的渠道。 这前因后果叠加起来,造成了足利幕府的误判。 这织田信长既然已经是尾张国的统治者,给个名义上的统治权无关紧要。 斯波家自己主动提的,我足利幕府何必枉作小人。况且献金也是认可,说明织田家还是在意将军威严的,这点政治正确尤为重要。 足利义辉冷静以后也是盘清了这些,可刚才被斯波家的小子怼得太狠,如果就此松口,我足利义辉不要面子啊! “尾张的守护代可以给那织田信长,但我有个条件。” “公方大人请讲。” 见足利义辉松了口,义银大喜过望。 “你,斯波家的混小子。既然你已经是织田家的直臣了,代表斯波家来求取尾张守护代就不妥了吧。 不过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吹嘘自己奉公得恩赏,那就替幕府去作战吧。 这尾张守护代的恩赏我给了。你要奉公,就去六角家代表幕府出战。” 足利义辉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虽然给了代官,但面子还是要扯回来。 我给你代官,你替我走一次近江。那六角家不是希望足利将军派兵相助吗?我派的是斯波家宗家嫡传,够意思了吧? 什么?你嫌人少?虽然斯波义银就带了随从一二人,可人家是正经的高门望族,以一敌万。 这哑巴亏你不吃也得吃。再三天两头催我履行盟约,我就翻脸了。 说心里话,足利义辉对义银有些同病相怜的味道。 这走一遭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斯波家在尾张不是吉祥物吗,借足利家用用又何妨。 这样,既保住了足利家的面子,又赐下了尾张国的代官。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只是义银一脸懵逼,六角家?打仗?什么意思? 刚想开口询问,被一旁的三渊晴员一把拉住,使着眼色让他谢恩。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义银还是选择乖乖听话,伏拜谢恩。 这一场闹剧总算是谢幕了。 随后义银被喝令退下,三渊晴员随他一起出来,忍不住想教训这世交小辈。 三渊晴员是斯波义统至交,斯波义统少女时一起在京都玩耍的小伙伴。 后来斯波义统回尾张继承家督之位,两人也未曾断了联系,今闻斯波家灭门惨剧如雷轰顶,不胜唏嘘。 吩咐斯波义银跟自己回府,要和他把事情掰扯清楚,不然这傻兮兮的故人之子天晓得还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前田利益自然是跟着,而木下秀吉不得不离去。足利家收了献金,秀吉就必须盯好交接,如果出了岔子,信长会扒了她的皮。 至于封为代官的御状,自然会有幕府臣子前往尾张宣读授予。这些事通通丢给了秀吉,义银才被三渊晴员拉走,回家好好调教。 急急忙忙回了府邸,三渊晴员将义银带到家中议事小间,利益被她拦在了门外。 将这次献金失败的前因后果仔细和义银梳理清楚,义银才恍然大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原来是自己不懂规矩,这一通瞎几把操作才把事情闹成这样,还因此恶了将军。 “三渊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公方大人看来气得不轻,把我都丢到近江打仗去了。” “还能如何,你在尾张怎么做的,在近江还是怎么做去。” 义银大惊失色,真的打呀?身上的伤才刚好,来了近幾还要这么拼。 三渊晴员奇怪地看着面色变换的义银。你们斯波家在尾张都当了两三代吉祥物了,还需要我教? 正文 第六十四章白旗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六十四章白旗三渊晴员还真没相信义银在幕府中说的话。 哪有男孩子上战场搏杀的道理,这武家上千年也就出了个巴御前而已。身上那些伤估计是灭门时候留下的吧,也是个可怜的娃。 想着义银在幕府中一言不合就脱衣,额角青筋抽动。 这义统怎么教孩子的,随意暴露身体以后可如何嫁人。 又看义银容貌英秀,想着他在幕府露出的身材,不由得点头。 这孩子本钱是不错,斯波家既然都败了,不如留在京都,给她寻个如意妻姬,也算对得起和义统多年的交情。 要是斯波义银是个女丁,三渊晴员绝不会起这般心思。武家看重家名高于性命,斯波家再败落也得咬着牙坚持。 可义银是个英俊的少年,我见犹怜。大可不必为了武家间的争斗毁了自己一生,女人的事何必牵连男人。 想着幕府里有为的姬武士,心里一动。她是细川家的血脉,自己的次女藤孝又过继回了细川家。 这斯波义银容颜身材都是上上之选,又出身名门。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留给自己的女儿。 想着,看向义银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赏和慈祥。 义银不知道三渊晴员已经把他内定为自己的次女婿,脑子里还在琢磨这次六角战事。 说起来也是无妄之灾,要不是他不懂规矩,也不会被将军惩罚前去助战。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公方大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且尾张守护代已经赏出,他现在拒绝,失了代官的信长也不会放过他。 怪只怪自己傻。 这贿赂上官,求取官职哪有大摇大摆上门的道理。暗箱操作四个字你不认识吗?还现代人呢,丢人!呜呼哀哉之间已经认命。得,打仗去吧。 “三渊大人,这近江我去。但请您替我向公方大人求求情,赐予一件物件。” “恩?你想要什么?” 虽然不解义银去当个吉祥物还需要带什么东西,但越看义银越顺眼的三渊晴员没有拒绝。 “我想求一面白旗。” 三渊晴员有些吃惊,不过想了想也是。战场上刀剑无眼,遇上不知道你代表足利家的莽夫,先砍再说死了也冤枉。 但有了足利白旗在,只要不是眼瞎的姬武士,下手前都会考虑考虑。不愧是在尾张做了多年傀儡的斯波家,想的就是周到。 “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义银大喜。虽然这次近幾之行出了意外,还得上阵搏杀,可弄回一面足利白旗也是不错。 自古以来源氏尚白,源氏武家以白旗为指物,最有名的就是三面源氏御白旗。 第一面是当初源氏先祖八幡太郎征战关东,驱逐虾夷人时候所使用的御白旗。 第二面是初代幕府将军源赖朝起兵,与平氏进行源平大战时使用的御白旗。 第三面是一代足利将军尊氏举兵,所使用的御白旗。 当初足利尊氏与朝廷对抗,战事不利,单骑逃窜九州岛。 以源氏长者,武家栋梁的名头,手举御白旗。仅凭一人一骑,数月就聚集八万御家人,那可都是姬武士!数十万人马出西国,打下这足利天下。 这三面御白旗都是武家至宝,当然不可轻动,义银求取的是足利家赐予臣下讨伐四方的白旗。 中国古代是皇帝集权,将领出兵依靠皇帝赐予的虎符为凭证调动兵马。 而这里却是分封制度,各武家自有兵马在手。但出兵打仗还是需要有依有据,这足利白旗就是足利家给予的名分。 不说其他武家,斯波家势力最强是在斯波高经与斯波义将母女时,她们先后得白旗出战,打下越前与尾张两个富庶的领地,造就了斯波家的基础。 现在足利家衰败,但足利将军的颜面尚在,白旗可不是随便赐予的物件。 好在义银是男儿身,没什么尾大不掉的威胁,又是被将军置气逼去的战场,求一面白旗护身,三渊晴员自问还是有把握的。 事情说了七七八八,三渊晴员让义银就住在府邸。 京都大,居不易。义银也乐得住在这里,省下不少食宿费,而且还能维护斯波家在京都的关系。 因为他是男儿身,之前母亲也没有将这些和他讲过。现在有了三渊晴员这个世交在,正好梳理一下,这可都是自己以后混日子的依仗。 “我和你母亲是自幼的手帕交,以后叫我一声叔母即可,三渊大人听着见外。” 最后瞪了义银一眼,三渊晴员回御所替义银求白旗去了。战事在即,早点准备好总没错。 御所内,足利义辉已经散了幕府议事,只留下和田惟政商议。 虽然之前被义银气得够呛,一时冲动做下了决定。可回头想想,足利义辉又觉得这主意的确不错。 六角家一心想逼着将军站队,上自己的贼船。足利家想回绝又担心三好侵袭,暂时还需要拉住六角家这强力武家。 派斯波义银去充个场面的确不错。斯波家是赫赫有名的三管领之一,义银又是家中现在唯一的血脉。 派出他,至少说明幕府是站在六角家一边的,六角家也说不出什么来。 而斯波义银只是个少年。这世界重女轻男,一个男子又很难说明什么。 浅井家也不想站在将军的对立面,在政治上太被动,所以绝不会过度解读,反而明白足利家不愿介入的立场。 这样看来,义银出战虽然没法让六角与浅井任何一家满意,却也没有得罪任何一家,是步好棋。 和田惟政也认同足利义辉的想法,两人敲定着细节,然后她将出使六角家,把将军的这个决定传达过去。 这时,三渊晴员求见。 “怎么讲,那少年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因为问题解决得不错,足利义辉不像之前那么郁闷,说话缓和了许多。 三渊晴员明显感觉到了这点,点头称是。 “我把他带回府邸狠狠责备了一番,他认识到了自己的孟浪,懊悔不已。我来之前,还恳求我向公方大人求情呢。” “哈哈哈哈,这混小子。算了,只要他好好办事就算了。” 虽然不觉得义银会像三渊晴员说得那么软,不过这话听着舒服,足利义辉也不想和个小男人计较。 回想起这小男人的身材,没想到男人也会有六块腹肌,真是。。呸呸呸,不守夫道。 足利义辉直身正坐,不怒自威。 正文 第六十五章各人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六十五章各人三渊晴员不知道将军的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她现在一心组织言语,想为义银把那白旗求回去。 “说来,那孩子也是可怜,斯波家几百年的名门,这次嫡传算是断根了。” 足利义辉与和田惟政听了也心中戚戚。武家中有续断的传统,让别支继承宗家。 可要不是没了办法,谁家不想嫡传延绵不绝,福禄永享。 足利幕府中,以三管领与将军家最为亲近,都是血缘亲族。 外间流传,足利无后吉良继,吉良无后今川继,那都是放p。 不说足利那些个幕府后新封的分家,细川与斯波不灭,哪里轮得到吉良和今川这些远支。 三渊晴员是细川家的孩子,过继到三渊那是三渊家的荣耀,可见这名门望族在武家中的认可度。 “现在斯波家就剩下他一个,我想着也别让他回去尾张乡下,在京都找个贴心的妻姬好好过日子。” 三渊晴员见两女也被斯波家的遭遇触动,趁热打铁。 和田惟政点头说。 “是呀,名门遗孤,是该受些恩泽照顾,需要我介绍几个年少有为的姬武士吗?” “这倒不用,我自会给他好好把关。” 三渊晴员赶紧拉住这话题,我准备留给自己二女儿的,你别多事。 上首坐着的足利义辉心里却是一动,虽然那义银行为孟浪,可也不失是一种天真灿烂,心地纯良。 想着照顾斯波遗孤,我足利将军也是做得到的。这心思一起,眼神发光。 要是让义银看到,定会呸一声,馋身体都能说得这么正气凛然,不愧是公方大人。 “我是担心战场凶险,怕他此去近江出事。不得已厚着这张老脸来求公方大人,看在斯波义统多年恭谨忠顺的份上,赐下一面白旗,护得那孩子战阵无忧。” 和田惟政听了不敢帮腔,三渊晴员这要求有些过分。白旗乃是代替足利将军出征的标识,岂是给人护身的物件。 可人情世故来说,斯波宗家都惨成这样了,将军还把她家的独苗派上战场。这战阵无情,真要出了点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而且义银是男子身,得了白旗又能如何?大杀四方打下一片江山?那怎么可能,男人而已。 “他不是说自己上过战场吗?” 足利义辉有些被说动,可白旗不是它物,她还在犹豫。 “您别信他那些胡言乱语,男孩子傲娇罢了,怎么可能。那些伤说不准是斯波家灭门时留下的,可怜我那义统姐姐,只留下这一支独苗在世。” 三渊晴员说着号啕大哭,一时间室内凄凄悲悲。 足利义辉被她感染,想着斯波家的今天未必不是足利家的明天,心头一软。 “好了好了,你也别太伤心了。这白旗我给了,这次去近江你再在幕府中给他选两个有力姬武士相随,护着他安全。” “谢公方大人!” 三渊晴员顾不上抹眼泪,赶紧拜谢。 和田惟政见她们君臣相得,觉得自己也应该出把力。 “三渊大人安心,我出使各国还算有几分颜面。那义银孩子纯孝,七难八苦之誓感人肺腑。有机会我也替他宣扬几句,这对他应该有些好处。” “谢和田大人厚恩。” 三渊晴员正对和田惟政坐好,又是一鞠躬。 这面子给大了。和田惟政代表幕府出使四方,有她替义银说上一嘴,各武家多少都会给个面子。 义银只要不是战场上被阵斩,被俘被虏都会受到优待。 要是和田惟政替其他人如此宣传,足利义辉说不定会翻脸。用足利家的面子给其他武家撑场子,你这是要造反吗? 可义银一个遗孤男丁,还是足利家亲支,将军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替义银求回了好大好处,三渊晴员满意的告退了。 心里琢磨着让哪个姬武士跟义银走一次近江。自己二女儿肯定要去,先让她们培养培养感情,另外的人选再仔细想想。 “额。。” 被逆刃刀重击倒地的剑客口中不断呕出黄水,这腹部的一击因为逆刃没有开膛破肚,但也够他受了。 雪乃一击得手没再看她一眼,默默走到场边。场边剑馆的子弟吓得不敢动弹,惊恐地看着她。 “这里附近,哪还有剑馆。” “没了。春日井郡的剑馆您一个都没放过。” 剑馆弟子都快哭出来了。这阵子郡里刮起一股邪风,说有个自称斯波流的剑客四处挑战,将郡内剑馆一家家挑落。 对于武家这是茶余饭后的八卦,但对剑馆来说,这就是煞星。 谁没个圈子,混个资格。这尾张国邻近伊势国,阴流剑术名声大噪后,国内大把爱洲阴流的嫡系旁系剑客来尾张混口饭吃。 这春日井郡内十家道场有六七家是阴流的,就算不是阴流也是剑道同行。同行虽然是冤家,但有时候相安无事不妨交个朋友嘛。 自从这斯波流剑客出现,春日井郡的剑客们就倒了大霉,每天都有剑馆被挑。 这家剑馆的馆主求神拜佛总算有些成果,成了被挑的最后一家,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难过。 弟子害怕得不敢看雪乃,这第一家被挑的剑馆馆主姓爱洲。是爱洲家的子弟,阴流免许皆传,被她一刀枭首。 剑客们才不管之前爱洲馆主挑手割面的狠毒,各家阴流对她暗中诋毁,再加上她每每出手都是拔刀术,一刀获胜,众剑客皆称呼为侩子手拔刀斋。斋为敬语,可见畏惧。 “最后一家了吗?那要去其他郡看看了。” 尾张上下各四郡,雪乃的目标明确,皆败之。 同时,美浓国稻叶山城城下町。 稻叶山城有美浓国最繁茂的城下町,自斋藤道三迁徒居城到此后,大力发展,才有了现在的繁华景象。 斋藤道三被女儿一色义龙所杀,因为起兵果断战事迅速结束,稻叶山城未受战乱戡伐,一色义龙也居城在此,延续昌盛。 这日,城下町一店铺老板娘无趣得趴在柜前打瞌睡,店里进来一个裹头蒙面的女子,警觉地直起身子。 “这位贵客,有什么需要的吗?” “老板娘,你有没有听说过。。白糖。。” 蒙面客神神秘秘的拿出一个小罐子,递给警惕不已的老板娘。 就从这里开始吧,阳乃心里默念。 尾张南部,热田神宫。 神道教败落后,热田神宫也没了根基。好在神宫自古喜好收藏书籍,就被当地的武家收留,成了一处藏书地。 国内有志文化的姬武士都会过来借阅抄录,守护神宫的松冈家也收了不少好处。 虽然神宫里房间破旧,不过也算修缮完整,不怕风雨滋扰。一处小室内,前田利家正在翻看借阅的书籍。 虽然受命监管她,可松冈家与前田家也是多年的老交情,只要不离开神宫,也不限制其他。 这些天每日两顿粗食,其他时候利家都在用心读书。不是因为喜欢看书,而是借此缓解一些相思之苦。 “啊切,啊切,啊切。” 义银连打了三个喷嚏,对面吃饭的利益小心端开饭碗。 “主上你还好吧,是不是感冒了?” “如果你不是一边扒饭一边关心我,我会更感动一点。” 正文 第六十六章意欲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六十六章意欲山城国胜龙寺城,细川藤孝在自己的府邸中收到了生母三渊晴员的来信。 信里催她入京。 幕府命令斯波家嫡子义银代表将军前去近江,参与六角家讨伐浅井家的战事。 她将作为斯波义银的近卫随行,任务是保护斯波义银的安全。 在信里,三渊晴员隐隐表露出,希望她迎娶斯波义银的想法,看得细川藤孝清秀的脸蛋皱起。 她此时正在府邸的棋室之中,对面坐着一位淡雅的丽人,两人正手谈一局。 “怎么?心情不好?” 见细川藤孝看完信沉默不语,对面的姬武士把玩着棋子说。 “三渊大人还真是。。爱操心。” 虽然她已经过继回细川家,但生母对她一向疼爱有加,有时候擅作主张也颇为头疼,只是这次事情有些大。 作为幕府三管领出身的高等武家,本来婚姻大事就注定是政治联姻,可三渊晴员这般不和细川家商量就随便决定,会让细川藤孝很尴尬,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三渊晴员出身和泉细川家,现在的家主细川元常与她是姐妹关系。 两人姐妹情深,因为细川元常膝下无女,遂从三渊家将晴员次女藤孝过继回细川家,好继承和泉细川家。 细川家在近幾分两支,一支是京兆细川家,四国和近幾都有庞大的领地,为细川宗家嫡传。 另一支就是和泉细川家,世代为幕府奉众,将军亲信,深受信任。 前些年京兆细川家起了与足利将军争锋的念头,家督细川晴元率大军几次上洛京都夺权,一时间幕府管领细川家凌驾于足利将军之上。 结果管领将军血拼后实力大损,细川家臣三好长庆崛起,夺了细川家在四国的根基,细川京兆家沦为三好家的傀儡。 这些年足利家被三好家不断侵袭,在六角定赖出兵相助后才迫使三好家谈判。 最后的协议令足利义辉愤怒又无奈。三好家成了管领代,三好长庆为足利幕府御相伴众。 细川家家底都丢光了,只剩下名分。足利家的脸也没了,敌人变成了重臣。 这御相伴众一直是足利家亲族近支才能够担任的职务,非德高望重者不足以担当。 现在给了三好长庆,和让足利义辉跪下叫妈妈有什么区别。可形势比人强,没法子,先苟延残喘着。 就是这协议也没管几年用,签了不到两年,六角定赖死了。三好家蠢蠢欲动,妄图卷土重来。 和泉细川家经营的山城国与和泉国几处重要城池,都是三好家进攻的目标。 就在火烧眉毛的节骨眼上,三渊晴员的信来了,怎么能让细川藤孝欢喜。估计心里都开骂生母不分轻重,不知缓急。 “三渊大人叫我回京一次,陪斯波家的嫡公子去近江作秀。” 细川藤孝自幼聪慧,对京都这些天的事看在眼里。生母三言两语她大概就猜出了幕府的心思,不由冷笑,哪有这么简单。 这六角家与浅井家都是近幾鏖战幸存下来的有力武家,哪是这么好相与。 足利将军想使个零模两可的态度,指不定惹回一身腥来。 可怜这斯波家的小男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男人就该好好在家相妻教女,女人的事掺合什么。 “这六角家讨伐浅井家,公方大人派个公子去,是想模糊态度吗?” 细川藤孝对面的姬武士低头想了一下说。 “可不是嘛,现在三好家上洛在即,公方大人不想再树新敌了。” 细川藤孝语气略带调侃地说。 “为了护这斯波公子不要出事,三渊大人命我上京前去护卫,还要我另择一名姬武士随行。 光秀,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近江国看看?” “也好,正好看看近江国最近的变化,免得日后有事时误判。” 坐在细川藤孝对面的女子名叫明智光秀。 明智家是美浓国土岐家的分支,土岐家衰败后明智家屈从了斋藤道三。这明智光秀少女英杰,本应该有一番作为。 可惜才出仕斋藤家就遇上一色义龙造反,不肯臣服弑母者的明智光秀被迫西走近幾。 后来在山城国遇上细川藤孝,两人相见恨晚结为知己。就暂居在细川藤孝府上,整日谈论时事,也是一趣。 南近江,观音寺城。 此城是六角家经营了数代的居城。城在琵琶湖南岸不远,北陆的战马生铁,西国的南蛮物皆从琵琶湖北岸商路而来。 东面美浓国的稻米粮油,东南伊势国刀剑锻造物,源源不断从观音寺城向西面的山城国运送。 这些商路就足够近江国富甲天下,更何况琵琶湖周边土地肥沃,水源充沛,整个近江国石高七十七万石有余。 近江国又邻近山城国,京都在眼皮底下。一旦有变,即可上洛京都夺取天下,难怪足利家要世代打压六角家。 足利家的爪牙京极家已经败落,新贵浅井家从先代家督浅井亮政过世后不复锐气。 现任家督浅井久政多次败给六角家,要不是传统盟友越前朝仓家驰援,也支撑不到今天。 如今浅井家少主浅井长政英明果决,名声鹊起,为家臣拥护。如果不彻底压服浅井家,等长政上位,六角家未必还能像现在这般轻松压制。 另一方面,六角义贤新登家督之位。自古武家上位就没有太平的,为了压制有力家臣,显示自己的能力。历来也是要打一仗。 要么对外,要么对内。六角家家臣还算团结忠诚,六角义贤的目标自然放在了宿敌浅井家身上。 狡猾的六角义贤准备变现先代六角定赖留下的最珍贵财富,足利将军家的盟约。借此统一近江,称霸近幾。 可她等来的,却是足利家犹如笑话的回答。 “斯波家的公子?公方大人莫非是在说笑吧?” 被六角义贤招来议事的是她女儿,六角家少主义治。听闻足利将军派了个男人来,她有些傻眼。 “公方大人这是把我六角家当傻子。足利家与六角家的盟约,是先代战死无数六角家姬武士得来的,岂能让足利家如此混过去。” 六角义贤冷冷一笑,对女儿说。 “你把消息传出去,就说幕府派了武将来助战,是斯波家嫡传。” “母亲的意思是,让浅井家去劫杀?可浅井久政没那么傻吧?。” 六角义治明白了母亲的打算,可是浅井家未必会上当。浅井久政出了名的平庸,但也没傻到这份上吧。这种事一旦泄露,足利将军震怒,局势只会更坏。 “她没有胆子,那你就找人动手呀。” 六角义贤不满地扫了女儿一眼,美艳成熟的脸上,划过一丝残忍的笑意。 正文 第六十七章何为 六角义贤无所谓足利家派什么人来。就算派只猪来,只要能旗帜鲜明的站在六角家这边,方便六角家吞并整个近江国就行。 可足利义辉没有上套,连只猪都没给六角家赶来。 足利将军的权威虽然在高级武家中已经毁誉参半。但毕竟是天下共主,低级姬武士,乡间地头地侍还是敬畏的。 只要得到将军的支持,新夺取的领地能够少花许多力气安抚,乡间愚妇也好糊弄。 名不正言不顺,六角义贤期盼着近江守护之职,想要恢复佐佐木氏的荣耀,统治整个近江。 两家盟约尚在。既然足利家不厚道在先,那六角义贤也无惧使用下作手段。为此杀一个斯波嫡子算什么,只要有利可图,杀个足利将军也不是不可以。 “吩咐下去,让大谷村地侍大谷家出兵随斯波家公子出战,作为本次合战的斯波家军势。” 六角义贤眼睛一转,又和女儿说道。 “大谷家。。就是那个只剩下一个重病家督,濒临绝嗣的大谷?” 六角义治想了再想,才从脑海里找出这家国人众。 说起这大谷家,也是观音寺城附近的老武家了。这几代打仗死了不少家人。到了这一代,只剩下一个独女。 可怜这独女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不能见风,身上皮肤瘙痒溃烂,整日蒙着裹头,躲在屋中。据说都快不行了,六角家只等着她咽气好去接收领地。 “公方大人令斯波家公子来战,岂能没有人马相随。我六角义贤深感幕府恩泽,愿遣手下大将。。恩,那大谷家督叫什么?” “大谷吉继。” “愿遣手下大将大谷吉继及其人马为斯波家侧近军势,以为周全。将这话送去足利家,等这大谷吉继与斯波家公子汇合后,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母亲大人这是为了洗清六角家的嫌疑,丢一支弃子呀。六角义治点头称是,告退去办事了。 六角义贤看着墙上挂着的近江国地图,思考这次战事的细节。此战是她作为家督的首战,可胜不可败,当万般小心。 京都三渊府邸,义银拿着足利白旗爱不释手。 三渊晴员哭幕府后,几天功夫御所就赐下了白旗,看样子斯波家在足利家还是有些面子的。 义银喜滋滋地想着。 这足利白旗又称御旗,是一面正方形的白色旗帜,上面绣着足利家的二引两。 与马印,阵旗等长条旗比起来小了一些,但却方便出阵携带,也可以挂在马印阵旗上成列。 御旗一旦赐予,只要不是犯了叛逆大罪,终身可用,不会收回,但也无法传于后人。 唯一给后人的用处就是挂在家中,指着旗上的战痕箭洞,述说祖先的牛x,缅怀光辉的过去。 带着这面白旗,义银只要不与室町幕府开战,即是替将军征讨不臣。与他为敌的武家,不战先弱三分理。 要不是看在义银是个男儿,足利义辉绝不会赐予这白旗,这给予的权利对于武家来说太大了。 见义银像个孩子一般,抱着白旗不松手,一旁的三渊晴员慈祥着笑道。 “痴儿,这都是你的东西了,哪天拿出来不是看。先放下,我有事和你说。” “是的,叔母。” 这声叔母义银喊得是心甘情愿,甜腻腻地酥到不要脸。男人卖起萌来,还有女人什么事。 “你这孩子。” 三渊晴员脸上笑得开了花,本就是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这下更是光彩照人。 “你这次去近江我放心不下,叫了次女回来。她自幼聪明,武艺高强,长得也是英武飒爽。。” 一开始义银还在点头,听着听着怎么夸起女儿来了,和我去近江有什么关系? “哎呀,看我这脑子。” 假装废话多,轻轻砸了自己脑袋一下,三渊晴员不落痕迹地结束了替次女加分的言辞。 “这不是怕你去近江有危险,我让次女带个有力姬武士随你前往,到时候也好照应。” 义银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好事。真如三渊晴员所说,她次女是个好手,此去打仗肯定也不会带个身手差的。 那么加上前田利益,他就有三名强力姬武士可以用,不错不错。 “听闻六角家也派出了一支兵马,前来山城国边界接你,作为此次出战的侧近军势。” “这太好了,谢谢叔母。我必不负叔母信任,不坠幕府威名。” 义银大喜,以为是三渊调节六角家给的人马,这下有姬武士有军势,可以上阵试着弄点功勋了。 “你这孩子就喜欢胡说八道。路上小心点,打完仗早些回来,叔母还有好事等着你。” 三渊晴员哪里知道义银已经有心立功。看他一脸兴奋,忍不住摇摇头,这少年就是爱说胡话。 想着如果次女与义银对得上眼,回来就找姐姐细川元常把婚事敲定了,心里美滋滋。 说起次女,那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收到信件的次日就启程。这山城国不大,这时已经到了京都。 细川藤孝没有第一时间回去拜见生母,却是找了几个京中的酒肉朋友,问起了斯波义银。 “斯波家的嫡公子?哪家的?我没印象呀?” “是呀,这京都有这号人物?” “你们傻呀。藤孝,这事我知道。她们家没资格参加幕府议事,才不清楚。” “我呸,你松田家了不起啊。敢和藤孝比比家世吗?” 一群京都的纨绔女子还未说,自己就先吵了起来。细川藤孝摸摸额角,不好意思地朝明智光秀笑笑。 明智光秀只是优雅地坐在一边,笑着听纨绔女们争吵,好似听得很有趣的事情一般。单这城府,与这些京都名门后人就是天壤之别。 等她们吵得累了,细川藤孝才轻咳一声,将她们压下去。 细川家是幕府中顶尖的名门,即便是分支的和泉细川家也是将军亲近,这些女子可没胆子惹细川藤孝生气。 “前些天,尾张乡下来了个斯波家宗家嫡公子,闹出了笑话。” 之前那松田家的女子,见细川藤孝看着自己,赶紧将知道的说出来。 “没照规矩走各家门路,直接上门求见将军,为尾张织田家献金。那天正好公方大人聚众议事,我家大人也有在坐,看了个首尾。” 细川藤孝点点头,献金求职已经是幕府公开的秘密,这本没什么。只是这斯波家公子未免太过愚蠢。 将军不要面子吗。凡事都有规矩,这样莽撞怕是落不得好处。 “将军震怒,当时也不说留不留献金。那公子急了,当场和将军吵了起来,还脱衣服给将军看,把一众幕臣都给吓到了。” 细川藤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刁蛮骄纵的男人简直不可理喻。以后哪个女人娶了他,不是给家里惹祸吗。 听到身后噗嗤一声笑,回头瞅了眼明智光秀,见她似笑非笑得看着自己。猛地反应过来,我的亲妈呀。 正文 第六十八章大谷 问清了自己想知道的事,细川藤孝也就不愿意再和这些纨绔啰嗦,耐着性子聊了几句便带着明智光秀告辞而去。 细川藤孝刚回京都,就心急火燎地找这些纨绔们,是想着了解些那斯波家公子的德行。 如果真是贤惠的人物,不妨随了晴员妈妈的意思。她一心扑在维持家业上,对于男女之事也不在乎,只不过是传宗接代的任务罢了,娶哪家不是娶,长辈们高兴就好。 可听闻了京都传言,对斯波家的公子印象大坏。这哪里是娶亲,分明是娶个定时炸弹回来。一定要劝退了婚事,这不识大体的未婚夫要不得。 她并不知道三渊晴员准备战后才向斯波义银透露结缘的意向,那来信里以丈母娘自居的言辞让她会错了意。 因为误会不靠谱的晴员妈妈敲定了婚事,苦恼于怎么摆脱未婚夫的细川藤孝,将目光投向了闺蜜明智光秀身上。 “光秀,你看。。” “我不看。” “我觉得。。” “我不觉得。” 细川藤孝被明智光秀几句话堵了回来,两人虽然认识时间不长,却是知己。 细川藤孝一开口,明智光秀就知道这妮子起了什么坏心。自认是个淡雅从容的女子,明智光秀对那斯波家公子的事迹也是惊得花容失色,敬谢不敏。 当着幕府众臣的面,顶撞将军,脱衣撒泼,这是何等奇葩的男人。 要不是斯波家和足利家的关系,估计将军早就手起刀落斩了这狂妄的男人。 你细川藤孝会怕,我明智光秀就不怂?别拿些名门高贵,对未来仕途有益的忽悠来折腾我。 我明智光秀就算饿死京都街头,这辈子没男人喜欢,也不会去追求这样的豪门公子。 两人都是聪明人,几句话各自心思就清楚了。细川藤孝不得不叹了口气,另寻办法。 眼看天色不早,既然回了京都,自然要去三渊府上问候。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去了。 三渊晴员听闻次女回家,让人带了进来。 见她还带着一个姿色容貌不下于藤孝自己的姬武士同来,不由得心里抱怨。 这不是想让你和斯波义银多些接触培养感情,你找个这样标致的姬武士一起随行是几个意思?不怕到手的鸭子飞了吗? 可明智光秀就在一旁,她也不方便多说,只能瞪了细川藤孝两眼。 “你这孩子怎么来得如此慢,幕府这边都已经安排好了,就等你了。” “母亲大人恕罪,您知道三好家不安分,细川那边有些忙碌,我已经是最快速度赶了回来。” 私人场合,细川藤孝依然叫三渊晴员母亲,这是细川元常也认可的。都是自家姐妹,一个女儿两人分,感情好着呢。 三渊晴员听了点点头,不免为和泉细川家担心,可覆巢之下又为之奈何。 足利家扛不住,幕府诸臣都没好日子过。足利义辉也是明主,希望先祖保佑足利家可以撑过此关吧。 “你们明天就出发,六角家那边接应的人马在边界附近汇合。 你来的不巧,斯波家公子义银与他的家臣说是出去逛逛京都,现在不在府内,等晚些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不了,母亲,明日早晨我来府外集合。细川那边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今晚我睡那边府邸。” 听闻义银不在,细川藤孝欣喜不已,回绝了母亲住宿的要求,借口办事就走。和泉细川家在京中自有府邸,她不怕没地方住。 只是三渊晴员有些遗憾,次女急着办事走得快,许多事情还没好好交代。想着她们从近江回来再说也不迟,才释然。 路上,明智光秀见细川藤孝火烧尾巴一般的跑路,笑得花枝乱颤。 “你笑什么笑,再笑就把那斯波义银嫁给你。” “求细川大人开恩,您自己留着享用吧。原来是叫斯波义银,这名字却是不错。” “但人嘛,呵呵。” 两人相互打趣着。细川藤孝下了决心,路上要冷淡处理这小男人,最好他觉得委屈,回头自己断了婚事,岂不美哉。 近江国大谷村,大谷村是临近近江观音寺城的一处自然村落。 百余年前,六角家为了增强实力,对治下野武士开荒拓野大开方便之门,大谷家先祖也是那个时候勇于挑战,接了开拓状。 当时只给了个地侍的头衔,作为最低阶的姬武士,大谷氏本来没有机会出头。借着这个头衔在观音寺城以南的荒野开拓农田,驱赶野兽,聚拢山民。经过百年发展,才成就了这一千余石领地的国人众。 可这些年因为连年战乱,六角家看着鲜花似锦,其实已经是外强中干。一方面需要粮草铜钱支撑战事,另一方面恩赏知行拉拢家臣。 亲族近支,谱代家臣都是团结的目标不方便掠夺,那么下属国郡的国人众日子就难受了。 不但兵粮役日益加重,出战次数也越来越多。大谷家作为大谷村的地侍姬武士,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到这一代,钱粮不过糊口,族人在上代家督为六角家战死后,只留下一个得了怪病的少女。 可就算如此惨烈,也没得到平安。眼看着大谷家绝嗣在即,六角家想得却是侵吞大谷家的领地。 一千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知行足够安置好几家立功姬武士。就等着大谷家的少女病重咽气,这一等就是三年。 大谷吉继住在村中的大谷家府邸里,这本是村里最高大最漂亮的建筑物,现在却是杂草丛生,人迹罕见。 前些年她得了奇怪地毛病,皮肤瘙痒难耐,时不时就是起红斑溃烂。等母亲大人战死,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心就散了,还流传着她这毛病传人的恶毒言论。 大谷吉继也是硬气,遣散了家仆,自己独自住着。本来母亲早就为她定下了一门婚事,男方是隔壁村地侍的孩子,十里八乡出名的俏郎君。 母亲战死后,男方家就开始推三阻四。后来听闻六角家起了收回大谷家领地的念头,更是一纸弃婚书丢来府邸,从此再没见过人影。 这三年她假装病重随时会死,麻痹着六角家的贪婪心。六角家顾忌名誉,想等她死了再接受领地,显得吃相好看些。 其实她就是皮肤上的毛病,虽然身体上溃烂得吓人,但却不会要命。 昨天,六角家传来命令,叫她带兵前往山城边界接应幕府名门斯波家的贵族,随之出战浅井。 反复看了命令,总觉得其中有股子阴谋的味道。但大谷吉继不在乎,她也需要一个机会,离开六角家视线的机会。 假装战死沙场,就能偷偷离开。待功成名就,我一定会回来。等着吧,六角家。 莫笑年少穷! 正文 第六十九章出发 次日清晨,大谷吉继裹头蒙面,召集村中农兵。 家里虽然败落,但多年的积威尚在,农兵还不敢不听招呼。 地侍在武家中只是个再小不过的角色,可在村落中却是主宰村民性命的大人物。 再加上这次主家还管口粮,春耕后农闲时节,大家也乐意出去赚口饭吃,给家里省点粮食。 只是看着大谷吉继包裹着脸的白布缝隙,时不时露出一些溃烂的红斑,让农兵恶心得背后称呼为病鬼。 大谷吉继也不在乎,这些年听惯了。悲伤过,绝望过,自残过,到现在已经是心如止水。 农兵们背后的不恭敬她毫不在乎,反正路上乖乖听话就好。 真到了打仗的时候,溃散就溃散吧,也不指望这二十三名农兵派得上什么用处,无非是做个样子给六角家看看。 这次的命令处处透着蹊跷。一面说是京中重要的贵族,另一面却派自己这个六角家认定病重将死的姬武士去随行出战。诡异得很。 她已经下了决心,有机会就诈死逃走。大谷村在六角家的核心领地,出奔难免遭人泄露。被六角家发现她装病,必然暗中灭口,维持主家的形象。 这次出战,趁着战事混乱偷偷溜走,也不会留下什么漏洞。免得自己在外出仕,忽然就被伊贺众甲贺众收钱办事,死得不明不白。 京都三渊府邸外,三渊晴员正陪同斯波义银等待细川藤孝。 斯波义银还是一身白羽织,身后的前田利益倒是穿着义银送的那身兜胴,这次出战她是斗志满满。从入仕斯波以来,好处拿到手软,可做出的成绩却是汗颜。 这次出战近江,义银可能不情愿,但对她来说确是正名之战,必须英勇作战,证明主家的投资没有眼瞎。 日头渐起,细川藤孝却还未出现,三渊晴员有些心急。这次女怎么回事,平时挺靠谱一姬武士,这次却让男士久等。 何况她已经想着两人结缘,更担心斯波义银心中不满,说笑几句,就去前头街口看看。 义银倒是没有多想,脑子里都是近江国的地理与武家。为了不打无准备之仗,他硬是几天吃下了尽可能多的近江情报。 这时候脑子里塞得满满,哪有心思记恨人家迟到。昨天也是看书看得头昏眼花,被担心的利益拉出去走走。 利益站在义银身后,他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努力得甚至让她有些心疼,默默看着,却发现了一件事。 “主上,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恩?好像是的。” 义银听了利益的话,回头看她,发现以前的直视变成了少许俯视。 义银体质跟随前世,过了冬天就15岁了,正是男人拔高的时候。 想想前世长到了183厘米,只要不出问题,这身体应该也可以,那可真是鹤立鸡群的高度。 两人正说这事,三渊晴员带着两名姬武士自街头走了过来,远远还能听到她不断埋怨的唠叨声。 义银仔细打量,这两名姬武士都是超模的身材比例,再加上五官秀美,常年练武的体魄,远看如雌豹般蓄势待发,美丽不可方物。 前面被三渊晴员责备的姬武士,温和的脸上带着一丝矜持,灵动的眼神不偏不散直视前方,自有贵气。 后面跟着的也不差,优雅地迈着步,不急不慢跟着走。看似匆匆却给人从容的感觉,优雅淡然气质出尘。 “来,义银。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细川藤孝,和泉细川家的少主,我的次女。她武艺高强,是京都有名的姬武士,此去近江必定能保护你平安。” “这是尾张斯波宗家嫡公子斯波义银,我和他母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帕交。” 三渊晴员说着不免忧伤的摇头。 “斯波家遭遇惨事,只留下他一人。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家人,要好好照顾人家!听到没有!” 对细川藤孝的迟到非常不满,三渊晴员语气凶狠地说。 “是的,母亲大人。斯波公子,安好。” “细川大人安好。” 义银在打量细川两女,两女也注视着他。 明智光秀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之前听了传闻印象很差,但见到真人还是被惊艳到了。 很少能看见这么高的男子,相貌也能打个九分,而且看起来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高门公子,喜好涂脂抹粉,更像是上阵武士的打扮。 明智光秀躲在后面偷偷看还好,正面迎上的细川藤孝感觉更为强烈。 迟到是她故意的,一方面想给义银留下个不好的第一印象,另一方面也是想少听点母亲的唠叨,时间紧张自然要快点上路。 可真的见了人,和脑海中想象的刁蛮公子完全不一样。这外形,难怪母亲大人动了心思,母亲她一直是个颜控。 两女对视一眼,默契地抬了抬下巴。虽然是个品行恶劣的骄纵少年,但这外貌还是很养眼的。 呵呵,女人。 义银也不知道,自己这才进京几天,名声已经烂到了谷底,只是觉得这细川藤孝和另一个姬武士的眼神有些怪异。 “请问,这位是?” “这是我的密友明智光秀,这次应我邀请,一起前往近江。” 细川藤孝礼貌地回答了义银的问话,不失礼也淡淡保持了距离,让人挑不出错来。 三渊晴员眉头一紧,这傻女儿干嘛呢,刚想说话又被打断。 “这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出发吧?母亲大人请放心,此行一切有我。” “恩。。那你们出发吧。” 看了看太阳,三渊晴员只好让细川藤孝得逞。心里却感觉不安,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四人都是骑马,府中牵出义银的坐骑,细川藤孝表示了惊讶。 “看不出斯波公子竟然还会骑马,只是路途遥远,沿途不便换乘,还是坐牛车妥当些。” “不必了,我上京就是骑马来的,没问题。” 感觉被小瞧了,但义银还是和气地回答,一旁的利益不满地说。 “我家主上可是初阵斩首十余级的豪杰,你看不起谁!” “是,是。” 细川藤孝毫无诚意的点头。 义银与利益两骑先行,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在后。 “这家伙说话阴阳怪气的,我讨厌她。” “少说几句,这次近江之行不比尾张时候,万事小心,安全第一。” 义银告诫利益,利益撇撇嘴,瞄了一眼身后。 “那斯波义银公子的家臣吹牛吹得太夸张了吧,是不是暗恋她的主君?” “长得美呗,总有舔狗的。” “还好你是细川家少主,换个人学你说话早被打死了。” 明智光秀翻了个白眼,跟着笑嘻嘻的细川藤孝策马跟了上去,两人都没把利益的话当真。 正文 第七十章汇合 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春耕后的山城国充满了朝气。 这京都附近的土地有着不同于其他国度的优越感,不单是精神上的,也有物质上的。 别国的春耕后,村妇们不是忙于武家的兵役,就是农闲做些杂事。总之,没有无利可图。 而山城国的农人却可以利用繁荣的商业赚取一些利润,或给人扛货做物流,或低卖高买当个二道贩子,诸如此类。 足利家对治下也是宽容,兵役粮税不多。这家是天下共主,以前有御料所供应幕府用度,现在靠着各地武家献金,土地里那些产出苛求多少也不够幕府运作。 再说了,武家们农闲打仗是为了多抢几石米几亩地。足利家已经得了天下最大的利,也拉不下脸来做些吃相难看的勾当。 琵琶湖流来的濑田川,不但造就了大量的冲积平原,也带来了一条镶金的商路。 近江国从西国,北陆,东海道输入的商品皆是通过琵琶湖的这条濑田川运往京都,成就了山城国的繁荣。 “幕府也曾经想过在琵琶湖濑田川的入河口修建一城池,关所税收岂不美哉,可六角家绝不会同意,这么多年此事还是悬空未决。” 细川藤孝一路侃侃而谈,给明智光秀介绍着山城近江的逸事。 明智光秀却不是个优秀的捧哏,她似乎对路边的风景更感兴趣,只是随口迎合着。 “两位大人,我们这是去打仗呢?能不能说些近江国武家的事宜,聊这些商贾之事有什么意思。” 骑行在前的前田利益回头说,把细川藤孝听得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又不会上阵,打什么仗呢。” “我们不是幕府派遣支援六角家的讨伐军吗?六角家还派来了军势相助。” 义银听到细川如此说,也忍不住插嘴。 “斯波公子误会了。” 见义银也这么问,细川藤孝才发现两人想岔了。 “幕府派我们出来,只是表示一种态度,这是惯例。我们不会上阵,六角家也不敢让我们上阵。 与其说我们是援军,不如说是使臣。至于军势,那是谨防意外的保护罢了。您看,我和光秀连护具都没穿戴。” 这次出行,利益是一身兜胴全副武装,义银还是阵羽织装扮。而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穿着深色的狩衣,看起来就是出游的样子。 “原来如此。” 义银点点头。他是安心了,利益却觉得有些难受,这里就数她最想打仗。 “斯波公子请看,过了前面的关隘就是近江国,保护的军势应该就在前面等候。 沿着濑田川走到琵琶湖西岸,再转向南走目加田城,随后沿着湖向东往六角家督居城,观音寺城。” 既然已经提起,细川藤孝干脆对接下来的路线都讲了一遍,礼貌又不失距离。 义银感觉到了她的冷淡,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无所谓。 反正此行之后,完成任务的他就会返回尾张。这近幾,下次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细川家的少主那时候还活没活着。 义银也没想着高调,连已经骗到手的足利白旗都放在马后的包裹里,不炫不耀。强龙不压地头蛇,外挂再狠,也斗不过人心。 听了细川藤孝的话,他也安心下来,只待汇合了保护的军势,苟过这次合战。 “这?就是保护我的军队?” 过了关隘,看到等候着的大谷军,义银诧异得看着身后的细川藤孝。 细川藤孝也觉得脸色发烧。之前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是代表幕府的使臣,现实却打脸得飞快。 眼前的大谷军是由一个蒙着裹头,看着就像在生病的姬武士和二十三名农兵组成。 这农兵还不是一般的寒碜。斗笠破旧甚至还有少角露洞的几个,身上竹片衣都没几件,有些还穿着满是补丁的布衣。 手上的竹枪一看就是临时在家附近拔的,头不锐利,还有些带着枝头上的边屑没有刨干净。 那带队的姬武士更夸张,蒙着头布,身体无力的歪站着,时不时带着几声沉重的咳嗽,眼看就要咽气的模样。 这就是细川藤孝说的六角家保护幕府使臣的军势,怎么能不让义银心生疑惑。 “六角家国人大谷吉继,向诸位大人问安,请问是斯波家的大人吗?” 大谷吉继见来了四个衣着不凡的骑马武士,上前来询问。 “我是斯波义银。” 大谷吉继惊奇地看着义银,长得很高大,但是个男人。六角家给她的命令上只说是斯波家的贵人,却没提性别。 打仗嘛,自然以为是姬武士。谁曾想到是个男人,不,还是个少年。 “大谷村地侍大谷吉继,向斯波大人请安。您这次替幕府襄助六角家的义举,家督深感振奋,遣我前来听候您的吩咐。” 这次的命令越来越诡异了,大谷吉继也有点拿不住尺寸。干脆低头做小,反正国人见着高门望族,卑微一些总是不会错,场面话说得溜溜的。 “好,近江我也不熟悉,随后的行程你来负责吧。” “遵命。” 训斥散了一地的农兵们集合,大谷吉继带着声声咳嗽整顿出发。 义银四人还是两两相列前行,只是身后多出一队农兵,大谷吉继在义银身旁引路。为了顾及她步行的速度,四人都降低了马速。 细川藤孝阴着脸,她感觉不对劲。看了看旁边的明智光秀,还是之前风轻云淡的样子,但骑马的姿势挺拔了几分。 “光秀,我觉得这事不对劲。” “恩,六角家臣团出名的强悍。后藤近藤,号称双藤,名声在外。蒲生和平井也是为之倚重的有力武家。就算是路程远来不及,也有近在咫尺的目加田家忠犬。” “所以,派个病重的国人来,就不怕使臣回去控诉六角家轻怠幕府吗?这次可是六角家求着幕府出人的。” 见细川藤孝发问,明智光秀低着头侧着脸,藏着半张面孔。 “也许,的确不怕使臣回去说什么,死人又不会说话的。” 细川藤孝听了,眯起眼,看向义银的背影。 “这次,有意思了。” 正文 第七十一章暗算 义银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右侧落后半个马身的是利益,左侧步行跟随的是大谷吉继。身后跟着细川明智两骑,再后就是松松散散的农兵 只走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下了马,一把抓住大谷吉继的肩膀。把大谷吉继吓了一跳,自从生病以后,已经没什么人敢碰触她的身体。 “不舒服还这么硬撑着,上马带路去。” 一个少女在身边病怏怏的咳,还要走着给你引路。骑在马上义银是如坐针毡,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性别观,男人的自尊心受不住。 “大人万万不可,这是我的本分。” 大谷吉继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男贵人想什么呢。还是一旁的前田利益了解义银,跟着跳下来,牵着马说。 “我家主上是看你可怜,骑就骑呗。你这样子是挺吓人的,万一还没到地方就死了,也是麻烦。” 前半句说得好好的,后半句让义银忍不住打她的头兜。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瞪了利益一眼,回头柔声对大谷吉继说。 “你安心骑着,我骑这家伙的马。至于她就走路吧,正好长长记性。” 利益耸耸肩,脱下兜胴放在马后的行礼里,笑嘻嘻地把马给义银牵过来。既然不打仗,她也懒得穿戴。路途遥远,轻一些是一些。 义银朝着她翻了个白眼,说你傻你还真不傻。无奈上马,懒得和她计较。回头给大谷吉继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她骑上自己的木曾马。 这马可比利益的战马高出许多,大谷吉继犹豫着鞠躬,她只是皮肤不好,装着身体不适。这时候也不宜暴露,果断之下就咬牙上马了。 “这斯波公子还真会体恤人呐。” 身后的细川藤孝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明智光秀看了她一眼。 “斯波家远在尾张,就算在近幾也不需要对一个国人众做什么样子,更不是做给你看的。” 细川藤孝不满地抿抿嘴,她就是看斯波义银不顺眼。从母亲那边知道自己有这个未婚夫开始,眼中看到的他都是错。 明智光秀却不一样,更客观的她总觉得这少年和京都相传的不一样,不免帮说了一句。 “怎么?你看上他了?那我给你牵个线去?” “不用,谢谢。” 对于深陷其中思路不清的某人,明智光秀懒得和她说。 义银等人正沿着濑田川朝琵琶湖走,而琵琶湖南端,目加田城内却有人在惦记着。 “少主安好。” 目加田纲清虽然惊讶于三角义治得到来,却还是压着疑惑恭恭敬敬行礼。 目加田城是目加田家的领地,她家是出名的六角忠犬。 六角家领地中,最富庶的不是居城观音寺城,而是目加田城的城下町。 说来也是怪异,其他城市都是先有城镇再发展城下町,而目加田城,却是先有城下町而后才建城。 目加田城下町位于琵琶湖最南端,拥有环琵琶湖最好的商港,商家们自发的将它变成了繁华的商港。 六角家为了监督这里的税收,将家中最信任的目加田家封在了此地,形成了城池不拥有城下町的特例。 这里的城下町税收是直接供给六角家家需的,由此可见,六角家与目加田家的特殊关系。 六角义治这次来,也是因为要办的事太过重大,只能交给自家最忠诚的家臣才能放心。 “纲清不必多礼。” 六角义治笑呵呵地把目加田纲清扶起来,与她分坐室内。 目加田纲清见六角义治偷偷前来,心里有些预感,早已遣退了左右,在密室说话。 “我来,是有件事需要纲清去办。” “全凭少主吩咐。” 既然没有外人,六角义治也不寒暄,直截了当的说。 “这次讨伐浅井,我母亲向幕府求取支援。哪里想,公方大人竟然派来个少年,呵呵。” “少年?男人?公方大人这是看不起我六角家吗!” 目加田纲清顿时感觉不爽。这世界重女轻男,像打仗这种武家最要紧的事务,将军只派个男人来履行盟约,太过分了。 “无非是不想得罪浅井家罢了,现在的足利家,哼。我六角家为两代公方出兵与三好家作战,现在有点小事,幕府却不愿意出力。” “少主说的是,这种盟约不要也罢。” 目加田纲清跟着嚷嚷,六角义治却瞥了他一眼。 “这盟约是我六角家战死的姬武士换回来的,凭什么不要。我这次来,是母亲的意思。” “主上有何吩咐。” 目加田纲清不是傻子,知道说到了戏肉,打起精神仔细听。 “幕府这次派的是斯波公子义银,母亲的意思是,让他消失吧。” “消失?这。。” 目加田纲清大惊失色,她没有想到六角母女胆子这么大。那可是幕府派遣的人,又是斯波家的公子,这身份哪里是随便可以动的。 “叫你做你就做,难道你想背叛六角家!” “不敢,只是。。我怕走漏了消息。。” 目加田纲清心里慌乱,却不敢回绝。六角义治也知道她的心思,足利家虽然衰弱,但是对于一般武家还有极其强大的威望。 敢对幕府动手的武家可不多,不是谁都像三好家那么头铁,顶着武家之敌的名头活蹦乱跳,活得这么心大。 “你放心,这次跟着斯波义银的只有大谷家那个病妇,我都打探清楚了,农兵不过二十三。 幕府那边为了应对三好侵袭,不可能派兵跟随。斯波家早就败落了,身边最多不过一护卫。你只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埋伏,突起杀人,必定无人生还。” 目加田纲清听了六角义治的蛊惑,心里渐渐安定。 “可是,少主,万一跑了几个。。” “只要斩了斯波义银就行,其他不过是些贱民,没资格回幕府上达天听。难道队伍里还能有其他幕府要人在,如果真有还轮得到一个男人为主?” 六角义治信心满满地一挥手。 “甲贺众还有情报,尾张那边来了张悬赏,斯波义银的人头开价五十贯,哈哈哈。 我让人传了假消息出去,改成了五百贯。即便你失了手,也自有人会去赚这钱。” 目加田纲清听闻后,觉得这事双保险在手,的确可行,值得一试,又有些垂涎那五百贯。 “那五百贯。。” 六角义治白了她一眼。 “自然是尾张的悬赏人出,至于认不认帐,关我们六角家什么事。” 目加田纲清咽了口唾沫,把刚想开口求赏的意思吞了回去。 主家也是黑心,享受了特殊服务,不出钱就不算女票咯,可怜那尾张的冤大头。 正文 第七十二章展旗 既然决定下手,目加田纲清也是个狠角儿。想来想去,不能让家臣参与。遂决心带着四名自己的旗本,找豢养的恶党集团去做。 这近幾连年战乱,多得是没了依靠的野武士。各家招揽的浪人给口饭就肯砍人,也不在乎砍的是谁,目加田家就养着几十个这种恶党。 目加田城身处商路要道,城下町的收益归了主家,自然要找些其他的来弥补损失,豢养恶党勒索往来商队就成了不能说的秘密。 作为地头蛇,哪些商队可以得罪,哪些不能得罪,了然于胸。又掌握着关隘进出的时间,恶党的勒索是手到擒来,稳稳当当。 事情也不做绝。做太狠把商路断了,不说自己没了长期的进项,主家的城下町收入垮了也要宰了目加田这条傻狗。 时间一长,大家都形成了默契。商队也是和气生财,能保证这条路不出乱子,让交份子钱就交呗。羊毛出在羊身上,到了京都加在成本里就是了。 目加田这招还是学自主君六角家。六角家被足利家猛锤的那些年,时不时还要去近江南部的山区打打游击。 那边是甲贺众的地盘,甲贺五十二家中有二十一家得了六角家的册封,可是把多年老主顾的生意做成了君臣,也是一绝。 目加田家是六角忠犬,这习性也随了主家。不夸空口,琵琶湖以南的恶党就属她家最狂妄,人家上面真的有人。 武家的家臣体系结构稳定,但是养着太贵,姬武士出仕最少也是三十贯年俸的价位。仗又打个没完没了,各家皆叫穷苦。 恶党用起来就舒服了。平时给口饭别饿死,打起仗来拿钱砸,有的是不要命的野武士。 砍人的业务能力还不见得比家里的姬武士差。就是怕死,打不得逆风仗,势头不对就跑。还有些墙头草两边收钱,阵前反叛,有些武家稀里糊涂就被坑到灭族。 要不是这两个缺点实在太要命,家臣体系早就被雇佣兵体系替代了。只是价格优势太明显,各家现在也是一半一半都用着。 目加田纲清这次是抱着绝不失手的信念来做此事。四名旗本是跟随多年的侧近,武艺忠诚有保证。恶党带足了二十人,都是有身手的野武士。 再找熟悉的山涧埋伏,前后给堵上,瓮中捉鳖不放走一个。对手不过农兵二十三,病妇一个,护卫一名,这事稳了。 至于斯波义银本人。一个男人顶什么用,到时候别哭着喊着尿了裤头。还想杀之前尝尝滋味,怕恶心。怎么说也是名门斯波的嫡公子,目加田纲清想想都觉得兴奋。 目加田这里准备妥当,那边义银一行已经走了两天。 说来也是好笑,出发前愉快如郊游的细川明智两女此时起了警惕。而因为细川藤孝一席话放松下来的义银利益,反而轻松惬意有说有笑。 再加上因为义银毫不排斥的气度,引得心里少许感激的大谷吉继暗自犹豫,有些不忍这把人当人的贵族少爷遭遇不测。 这世道就是人吃人,大谷吉继早就看得通透,想得明白。可谁想,在家悟道数载,刚出门就遇上义银这异界人。 有些东西是带在骨子里的,就算扒了皮,抽了筋,削了骨头,换了个世界重新做人,依然还是和这世界人格格不入。 义银真的把所有人平等看待,不管你是足利将军,还是路边村妇,都是古代的傻x。 再加上性别观相反,不依靠女性,独立自主又反过来体恤女人。 想想男性社会出了个女强人的版本,不但自立自强,还能体会男人的艰难,这种人如何不引人侧目。 正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遇到对的人,男人也是水做的。 把这事反过来,就是义银现在的情况。不管是织田信长,前田利家,还是前田利益等等对他熟悉的武家,那真是越看越古怪,还挺吸引人。 不是大谷吉继活得不通透,实在是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眼看着女儿心似铁的情怀,就快绷不住了。 这还说说笑笑,忽然前田利益的笑容不见了,猛地抬头看向两侧的山头。 “主上,不对劲,有杀气。” 义银脸上一愣,随后严肃下来。 利益是天生的战将。不说武艺战略,这敏锐的直觉也是她吃饭的家伙。 来京都一路上,除了果心那次翻了船,从没失手过,由不得义银不信。 打开洞察模式,朝前方看了两眼,关闭。没反应,也许这种情况不算是系统认定的战场,所以没法显示。 停下的时间太长了,身后细川明智打马上前。 “怎么了?” “有埋伏。” 义银将利益的判断斩钉截铁说了,他相信利益。 “向前就是目加田城,城主目加田纲清是六角家的死忠,有可能就是这里了。再往前就是六角家的核心领地,那里不方便动手。” 细川藤孝几句话让义银利益紧张起来,大谷吉继低着头,眼睛飘忽不定。 “什么意思?细川大人之前不是说过,这次出来就是作个使臣,还有人要袭击我们?” 义银一头雾水,一旁的明智光秀开了口。 “这里的环境有问题,这开春时节,前面林子里都没有鸟飞的痕迹,路上的商队都不见过来一支。 再往前就是山涧溪谷,山谷路窄,两边堵上就是插翅难飞。” 义银看着细川明智两女,问。 “两位大人一点都不惊讶,难道早就知道了我们要遇袭?” 细川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看向了大谷吉继。 “六角家臣团强悍,幕府使臣地位尊贵,如何会派遣一个病妇前来护卫。还有这二十三名农兵,如此懈怠,这不是逼着幕府震怒吗?” “小人不知,我只是听命行事。” 大谷吉继抬起头来,看着细川藤孝。 “你当然不知道,因为你也是要挨刀的知情者。只有这里的人都死完了,才能掩盖住六角家袭杀使臣的消息,只是她们漏算了一点。我,细川藤孝在此。” 细川藤孝嘴角带着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义银没空看她装逼,脑子里衡量着现在知晓的信息。六角家要杀自己,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但自己决不能坐以待毙。 “利益,取旗。” 义银一开口,所有人都觉得他的气势变了。 毕竟是战场连斩十一名姬武士的底子,义银对自己的外挂有信心,杀气毕露。 “大谷吉继,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你和你的农兵走吧,前面就是埋伏,你没必要陪我们去送死。” 义银温和地与大谷吉继说话。这病妹已经够可怜了,他也不想继续坑人家。 大谷吉继咽了一口唾沫,问。 “那,斯波大人您呢?” “我?我要去前面讨个说法。” 忽的一声,利益将卷偃的足利白旗挥开,映着义银的俊脸。 横眉冷目,不怒自威。 正文 第七十三章定策 细川藤孝浑身都感觉不好了,这和想的不一样。在她指出前面的情况,露出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模样。 斯波义银和他的家臣不应该惊慌失措,苦苦哀求自己给条活路才对吗? 怎么这就准备冲上去开干了?这什么男人啊?哪家的愣头青! “这是?御旗?” 看清了白旗上的足利二引两,三女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细川藤孝和明智光秀是真不知道义银有这玩意儿。细川藤孝回了京都就一直在躲着生母,误会义银是她未婚夫,是个性情十分恶劣的女人。 这足利白旗一出,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傻了。她们知道义银不是幕府嫡系,怎么搞来的白旗?这三渊妈妈为了女婿真是下了血本。 大谷吉继的感觉就更不一样了。她不知道义银的底细,只是他平等的态度,和对病人的怜悯心生好感。 现在拉出足利家的御旗,足以证明这斯波义银不单人品难得,背景也是硬到极点。 这人,虽然是个少年,也许真的可以带自己飞旺腾达。一时心头火热,此刻又容不得犹豫,于是狠心说道。 “斯波大人,我愿追随您左右,杀退伏兵。” 说着,跪了下来。 义银看着她,眼神转冷。 “你没有病?装的?” “小人是皮肤的毛病,咳嗽确实是装的。六角家谋取我家领地,我为了求活,装病拖延。这次是六角家传令我带兵前来,定是想要将我一并解决!” 义银看着她,虽然蒙着头,但语气哽咽,眼中含泪,不似作伪。 “我相信你,随我出战。不过你那些农兵还是散了吧。既然无用,何必枉费性命。” 义银的话让几女侧目,这世道有杀错,无错过。有免费的炮灰不用,不是傻子就是圣贤。 这傻子,四女皆想。 利益是斯波家臣,主上发话,听就是了。大谷吉继一心想依附于义银,也唯唯诺诺。 细川藤孝忍不住说。 “丈夫之仁。农兵暂且不提,这大谷你如何能保证她的忠诚,她明明之前装病骗了我们,怎么能轻信她。” “我是幕府派遣的主将,我说如何就如何。细川大人如果觉得不妥,现在就可以返回京都,向公方大人揭发六角家的阴谋。” 这打仗呢,义银可懒得再顾忌贵族少女的脾气。 他也有想过回头。反正信长的守护代已经发了出去,即便这次出阵黄了,幕府也怪不得自己。 可六角家横在近江,北伊势也有势力。自己与之结怨,回尾张的路就难走了。干脆就碰一碰拳头,借着幕府的虎皮战上一场。 狠狠给个教训,以后六角家再想对自己做些什么都要仔细考虑,代价会不会太大。 细川藤孝气得脸色发青。她是名门贵女,自幼就是众人赞赏的姬武士,哪里受过这等奚落。 一旁的明智光秀不由得摇头,细川是个好谋臣,却少了战场上的狠劲。 义银果断相信了大谷吉继的解释。战事紧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如果大谷之后真的显露出问题,他绝对会反手一刀砍死她。 细川藤孝虽然考虑的更周全,但现在的事态,哪有瞻前顾后的时间。要么信要么滚,犹豫不决也是寒了大谷吉继的报效之心。 这斯波公子是个人物,明智光秀暗自点头。拉着细川藤孝不要冲动,怎么说也是闺蜜,这几天因为婚事脑子有点差,要多看顾。 “大谷,前面的溪谷到底是怎么个地形,你给我们说说。” 义银也不急着上阵,大谷吉继是近江人,先把情况搞清楚。 “是,大人。这溪谷是一处山间峡谷,两侧峭壁高耸,中间的小溪很浅,大概能淹没脚面。岸边可以走马行车,谷长约十里,是目加田城去京都的一条常用商路。” 大谷吉继来时走的就是这条路,也是娓娓道来,说的清楚。 利益听了,问。 “如果两侧山上准备滚石弓箭袭击我们,是否可行?” “我觉得不会。我们人数太少,这溪谷宽敞死角又多。两侧峭壁下不来人,打起来会很尴尬。毕竟不是大军通过,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 大谷吉继回答。 明智光秀想了想,说。 “我们人数少,敌军也不会多。如果峭壁无法下人,要使用滚石弓箭就要将军势分为四部,前后堵截和两侧攻击。这样效率太低了。” 利益想想,点头道。 “你说得对。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我们进入之后,堵住前后路。那我们入谷后,上马急行,直接攻击前面堵路的敌军。让她们收尾不能相顾,个个击破。” 大谷吉继点点头,赞同道。 “这办法可以,她们在山谷前后,无法相互联系。后面的敌军为了引我们深入,肯定不会跟得太紧。只要进谷后急行,等她们发现事情不对,也已经争取到足够的时间了。” 义银本人不太懂这些打仗的道理,他就是靠着外挂上阵砍人,其他计算比起这些姬武士差远了。大家都觉得好,那就这么办。 “那就。。” “嘿。” 义银看向细川藤孝,刚才就是她发出的冷笑。 “你们漏了一点。我们今天出发后,就没遇到过前方过来的商队。溪谷前面肯定已经被堵上了,对方怎么可能不设卡?我们几个依靠冲锋能冲垮准备妥当的栏栅吗?” 义银一听,觉得有理。这细川藤孝说的不错,于是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 “进谷以后前行到可以遮掩踪迹的地方,等后面堵路的敌军过来。一个回马枪,杀她个措手不及。” 总算有机会表现自己的智慧,细川藤孝抬着头,说。 可惜没人看她,都在思考这一招的得失。 义银想着这招比之前的战术妥当,又看几女都点头觉得不错,拍板说。 “就这么办。大谷,你先散了农兵。大谷和前田有兜胴,随我左右冲锋。借明智大人一匹马给大谷,您两位没有防护,在后共乘一骑负责掠阵掩杀。” 明智光秀点点头,下马表示服从。细川藤孝努努嘴,还是觉得农兵留着消耗敌军的力气挺好。可义银之前就拒绝了,不想再说。 义银看四女的样子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要遣散农兵,心里无奈。 你们这些武家真是不把平民的命当回事,能消耗掉敌人一点体力就可以丢上二十多个人头。 只是他于心不忍,又懒得和这些杀才解释,只能傲娇道。 “哼,我才不用这些贱民替我挡刀呢。” 明智光秀眼睛一亮,透着光。 正文 第七十四章反蹲 在这世界的其他人眼里,义银可能缺乏男人味,不够柔美。整天和个姬武士似的,大大咧咧,打打杀杀。 他忽然展现出来的嗲声嗲气,正中某些人的靶心。可能是反差萌的魅力吧,反正义银一句之后也懒得再bb。打仗呢,有什么话等活下来再说。 说来也是心酸,明明是为了好好混日子才选的织田信长可以抱大腿。怎么从出仕到现在,忙得昏天黑地,就没几天松快日子过。 自己头铁,跪着不舒服,一定要站着做人。要是当初献上溪村料所给信长当外室,现在就能躺着生活。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开外挂,继续熬吧。都是前世的自尊心过不去,我命由我不由天。 二十三名农兵一开始还不愿意散去。每天管饭呢,这回家路还远,现在走了要饿几天才能到家,不值得。 直到大谷吉继烦了,指着前面溪谷说要开战,农兵们这才哗然四散。饿几天还能回家,打起仗来命都没了,还不赶紧跑。 前田利益穿好兜胴,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手上长枪甩了个枪花,打马问。 “主上,出发?” 义银环视四周,左面是利益,右面是大谷吉继,两名姬武士手持长枪,挎马等候。 身后细川藤孝不情愿地坐在明智光秀身后共乘一骑。她们没带长枪,只有长短刀。 “出发!” 义银跃马为先,马后插着御旗,五人驰骋向前。 目加田纲清准备今天动手。事先查清了幕府来人的路线,今天正好会经过此处溪谷。 这里是麾下恶党长聚的地方,地形熟悉又适合围堵,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派出恶党吓阻幕府使臣后面的商队行人,再将目加田城至此的道路封闭,逼迫人们转行他路。完美清空了闲杂人等,只等鱼儿上钩。 她亲自带人堵上了溪谷的出口,安设了栅栏,防止来人骑马急奔逃走。 只待使臣进入溪谷,后面的恶党会在她两名旗本带领下堵住入口,来一个瓮中捉鳖。得意地仰仰头,面上满是笑容。 这波稳了。 溪谷入口不远的林子里,目加田家的两名旗本姬武士正带着十二名野武士蹲守在此。 她们俩的任务就是在大谷军势进入溪谷后,堵上后路。远远吊在后面,在大谷军前方遇上栏栅的时候前后夹击,一击击溃。 可眼前的情景让两人不知所措。只有五名姬武士骑马进了溪谷,这。。到底是跟上还是再等等? 对了一眼,拿不住主意。 “这后面的商队行人应该都被派去的恶党吓阻,进去的是我们要等的目标吧?” “那农兵呢?” 面面相觑,她们没想到这次设伏已经暴露。更想不到有人竟然会舍弃农兵这种廉价好用的炮灰,选择正面硬刚。 商量了一会儿,想着姬武士才是目标,消失的农兵没有也罢。于是,呼喝周围懒散的野武士,出击。 溪谷不是一条直道,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不会修出一条笔直的马路来,扭曲延伸的谷路中总有遮掩躲避的地方。 五人进了溪谷,就找到了前面一处适合的地方,埋伏在那里。 所谓合适,视野要看得清入口的情况,地形得留给马匹十几步的加速空间,这才能以第一波冲击打散敌军的队形。 溪谷入口后的五十步内,就遇到了这么个合适的地方,运气不错。 等候的时候,除了前田利益,其他三女还是有些疑惑。因为义银一身白色的阵羽织,也不穿着护具。 其实义银在初阵之后也曾经想过换上兜胴,毕竟那十几处箭伤有够疼的。 但是他的力量和敏捷都远远不如这世界的姬武士,只是足轻的标准。 如果穿上兜胴,即便是最轻的足轻具足,也会影响他的速度和耐力。 试想当初初阵如果穿上具足,也许打到一半就没了体力任人宰割。又或者因为挥刀速度太慢,无法碰到敌人触发致死效果。 无论遇到哪种情况,都比被人在身上开十几处洞要命得多。思来想去,还是不穿了,两权相害取其轻。 可其他人不理解呀,她们又不知道义银有外挂,开挂期间只受皮肉伤。埋伏时候又不适合开口相询,憋着。 大谷吉继还好,她现在就是面试。说是斯波家考验她,也未尝不是她在掂量斯波义银。 如果只是个虚张声势的家伙,到时候想办法逃跑就是了。虽然对义银有些好感,但还没到生死与共的地步。 细川藤孝那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这未婚夫也太让人操心了。乾刚独断,不听人劝。长得好看,可就是气人。 她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带入未婚妻的角色。等适应了,还挺带感。 之前被怼得暗暗发狠,回了京都结了缘,这些天的委屈都要在床上好好跟他算算。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她没发现,同骑的好友明智光秀看向义银的眼神也渐渐灼热。 明智光秀一路上都默默观察着义银,从一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欣赏,现在被反差萌的一脸血。 这可攻可受,可傲娇可弱气的斯波公子真是个有意思的存在,说不准是个可以期待的明主。 除了前田利益兴奋地想要砍人,其他人各怀心思,直至溪谷入口来了人。 两名目加田旗本骑着马,带着后面说说笑笑如出游般的十二名野武士。 情况比想象的好许多,野武士的武艺也许不弱于姬武士。可浪人就是浪人,在山野中散漫惯了,毫无纪律可言。 这行军的模样最适合骑兵冲杀了。义银毫不犹豫的冲了出来,身后几骑跟着也跑了起来。 数十步路瞬息而至,闷着冲锋不曾呼喊。对方还没反应过来,马速已经提了起来。 “杀!” 快冲到面前,义银才提枪喊出一声,打开杀戮模式。 两名旗本刚才还是打马慢行,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慌忙拉马后撤,来不及,一女咬着牙挺枪迎上。 两枪交错,义银左肩被划出一道伤痕。他刺向旗本右胸的一枪被闪到了右臂上,砸得护手火花四溅。 旗本大喜,这点力量算什么,信心大增就要反杀过来。 义银暗叹一声,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没中,借着马速比旗本原地停马快的优势,回转枪头,顺势用枪杆又顶了一下。 旗本无视了此举,这点力气还想用枪杆顶我下马?做梦吧。 哪想到,眼前一黑,跌落马下死了。 谁说没枪头就捅不死人。 正文 第七十五章北上 另一名旗本借着同伴掩护的间隙,打马窜入后面的野武士中,呼喝着野武士们结阵应敌。 抬起头看向前面,发现同伴已经被义银两枪刺杀于马下,肝胆俱裂。 这不过片刻时间,身后的其余人也跟着杀到,哪里肯让她将野武士聚拢起来。 前田利益抢先冲杀进去,借着马速一枪挑飞了一名想着上前阻拦的凶悍野武士。重重的落地声和不动弹的尸体将周围的野武士吓得更乱。 大谷吉继这时跟着刺出一枪,阴险地扎中了一名野武士的面部,带着马直接砸了上去,脖子上直接少了半个脑袋。 野武士被这两人凶残地杀戮惊吓,旗本姬武士在后面怎么训斥都没法将这群恶党聚拢成阵。 后面的明智光秀顺势跳下马,骑上死去旗本的那匹。细川藤孝没停马速,沿着人群边缘又砍伤了一名慌乱的野武士。 四名姬武士都是老练得打马回撤,重新聚拢在义银身后组成冲锋的阵势。 活着的旗本也慌了,剩下十个野武士虽然人多,但军心已乱。面对五人的冲锋要不了两个回合肯定崩溃。 到时候被跟随掩杀,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不得已,她吹响了哨子。 这是恶党求援的手段。听到哨声,前方堵路的目加田纲清必定知道这里出事。现在只能抓着这根救命稻草,听天由命。 见她吹哨,义银不但不阻止,还等了一会儿让她吹个够。正愁没办法将前面的敌人引来,等击溃你们后以逸待劳,再战一场。 然后,义银举枪,又一次带头冲进了敌阵。 目加田纲清还在前头志得意满的等待,直到这哨声打乱了她的心思。听这哨声断断续续又急促不停,不由得她不紧张。 事情败露了!她没想到义银几人就砍翻了后面的恶党集团。心里默认六角义治说的,对方不过三二武士,二十三农兵。 如今二名旗本姬武士与十二名野武士被人在后袭击,听这慌乱的哨声就知道情况有多危急。 这时候她想的不是去救援,而是如何掩盖此事和自己的关系。幕府肯定是收到了消息,反杀了袭击者一把。 两名旗本忠诚可以保证,恶党集团被抓会不会供出自己。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义银看着日头,歼灭了这股恶党后,已经过了老长时间,都没有等到对方的援军。 “我早说了,前方肯定不会来支援,大概已经撤退了。” 细川藤孝一副你的智商也就这样了,快点求求我告诉你为什么的模样。 义银懒得理她,看向了明智光秀。这姬武士也是个睿智的人,还没有细川的矫情。 明智抱歉得朝细川笑了笑,不看她气歪了的脸,对义银说。 “这次伏击的主力是野武士。目加田家应该是家督纲清动用了侧近旗本与麾下养着的野武士。 想来袭击幕府使臣这事她也是心里发怵,不敢让家臣之流知晓。 既然伏击已经失败,她多半会选择撤退而不是支援。只要她不露面,幕府也抓不到六角家袭击的把柄。” “我都在六角家领地被袭击了,还能让她们逃脱幕府的惩罚? 只要仔细查询,不可能不留下马脚。我们还有十四具尸体可以勘察,还怕找不到幕后黑手?” 义银皱着眉头,这和想的不一样。都这样了,幕府还不能惩治六角家。那么六角家就没有伤筋动骨,只会更迁怒于自己。 这不就亏了吗。 明智光秀摇摇头。 “除非抓到六角家的家臣,不然幕府连训斥都不会下。 现在三好家异动在即,幕府需要稳住后方,即便知道六角家不地道,也不会选择撕破脸。” 明智的话让义银对幕府彻底失望了,这足利家真是纸老虎,被人打了脸还要和血吞,怂。 此时的细川藤孝和明智光秀对义银也是改观良多,这男人是真的猛。 之前的战斗中,砍翻了两名旗本姬武士,三名野武士。 如果说,两人对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的武艺高强表示了惊异,那义银的表现就是惊恐了。 还是那句话,这是男人吗?这是人吗?说披荆斩棘,摧枯拉朽都不算夸张,真是巴御前再世。 这时候利益正给义银包扎着肩膀上的伤口。一旁细川臭着脸,感觉自己吃了亏。 越来越认可未婚夫的作为,自然看不得其他人触碰义银的身体。 大谷吉继自告奋勇到前面去查探情况,其他人原地休息,不敢放松。现在说的都是猜测,真实情况还需要等大谷回来才清楚。 “主上,我回来了。” 大谷吉继已经改口叫主上了。这么猛的大腿不抱,脑子坏掉了吧。 “前面情况如何?” “的确堵上了栅栏,可不见有人。” 义银点点头,朝明智光秀说道。 “你说对了,她们的确撤退了。” 细川藤孝被无视了半天,忍不住插嘴。 “既然此间事了,我们就返回京都吧。将事情与公方大人说清楚,再做打算。” 义银低头想了想,说。 “那就烦劳两位大人回去说明,拜托了。” “你?不回去了?” 细川藤孝疑惑地看着义银,六角家这般作为,此行已经黄了,义银还想如何? “幕府不会替我讨个公道,那我就自己去。找商船去琵琶湖北岸,与浅井家汇合,我要六角家付出代价。” 义银一脸平静,看着细川藤孝。 “你疯了吧!万事自有幕府决断,你不可自作主张,要顾全大局!” 细川藤孝被他吓到了,义银摇摇头。 “幕府的使臣都敢袭击,这足利家已经控制不住天下了。当今之世乃是乱世,谁打我一巴掌,我就要回砍一刀,以为我斯波家无人乎!” “你,你,你,放肆!什么乱世,胡言乱语!” 细川藤孝被义银大胆的话吓得语无伦次,这少年什么话都敢说。那些京都纨绔还真不算冤枉了他,骄纵!跋扈! 义银瞅了细川一眼,说。 “斯波家已经灭门,就剩下我这不被人当回事的假斯波家还在支撑。既然如此,更不能让人小看。人可以死,却不能坠了斯波家的威名!” 拉住一旁的足利白旗,义银站了起来。 “我意已决,去浅井家。” 拄着御旗,肩膀还包着伤。义银语气坚定不移,让众姬武士惭愧。谁说男子不如女。 义银心里琢磨,这事幕府不想闹大,但是他必须闹大。不然没了幕府的光环护身,六角家找起麻烦来,可如何抵挡。 正文 第七十六章十倍 义银的做法虽然让细川藤孝恨得牙痒痒,但不得不承认,真的很符合武家的观念。 武家不相信眼泪,要么打要么忍。你六角家先动的手,那么我斯波家就有还手的权利。 要是打不过,自然被人嘲笑不自量力。可亲眼看到义银斩首五级的凶狠,和身后飘扬的御旗。细川不得不承认,这少年真的很有魅力。 “我家有相熟商家在附近的琵琶湖沿岸,能替你找一艘船。 另外,我与浅井家少主长政有旧,可以修书一封。你带着信去,用作证明身份。” 细川藤孝虽然恼怒未婚夫的专断独行,也被他的魄力折服,于是偏着头,低声说出些帮助的话。 义银感激地点点头,虽然不明白这细川家的少主为什么总是看自己不顺眼。可关键时刻人家还是选择雪中送炭,感激道。 “多谢细川大人援手,义银感激不尽,回京路上请多加小心。” 细川藤孝摆摆手,表示无碍。一旁的明智光秀忽然说道。 “细川姬,对不起,我想随斯波大人前往浅井家。” 细川藤孝惊愕地看着自己的闺蜜,见她还是平时的淡然样子,拿捏不定。 “你?也要去?” “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回京也帮不上忙。倒是你,我们这里六匹马,你带走两匹可以换乘,早点回京向幕府报信。” 明智光秀一副理智的打算,让细川不得不点头。 这里就属她与幕府关系亲密,回去说明情况请求支援最为合适。 带着明智,马匹不够,影响回京的速度,也减少了义银身边的力量。想想这样对未婚夫有利,细川就没有多想。 事不宜迟,五人六马沿着来路回去。这琵琶湖环湖多是小港小町,细川家在近幾扎根几百年,自然有贴心的商家为之服务。 天还未暗,就到了细川藤孝熟悉的一处商町,找到这里的掌柜询问,正好有一艘商船可用。 近江商业发达,北近江自然也有港口可以接收。问商人要了纸笔,细川快速的写下一封信来。 将刚写好的信仔细看了一遍,等干放入信封交于义银,义银感谢鞠躬。 这正要出发,商人忽然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众人顿时紧张起来。 “是谁!” 细川藤孝右手拿住刀柄,厉声喝道。头上冒汗,心里发慌,这情况有些诡异。 这时,门口走进一个仆役打扮的女人,笑眯眯看着众人。五人持屏息持刀,不敢懈怠。 义银看着女人笑眯眯的眼睛,这对桃花眼好熟悉。 “果心?” “嘿,小郎还记得我呀,不枉我来救你性命。” 两人的对话信息量不小。这叫果心的说话暧昧,让人不舒服。 “你什么意思!为何毒害这商人。” “你确定这是商人?” 果心看着细川藤孝笑道,明显看出了她的嫉妒,反而觉得心里舒爽。 细川回头看着死了的商人,她也不熟悉各地的具体人物,跟着招牌认的这家。刚要说话,果心走上前来,一边走一边脸上一抹,露出本来面目。 南蛮人? 众女诧异。这时候利益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杀气毕露,眼睛紧紧盯着果心的脖子。 义银一慌,赶紧拉住她持刀的手。小姑奶奶你别冲动,这果心手段非常,找死呀。 果心回头给义银一个大大的微笑,似乎在笑话他按住利益的举动。让义银心里暗骂,你个喜欢妻前犯的变态娘。 果心蹲下身子,在商人身上取出两把手里剑。 “这难道是商人的标配?” “手里剑?甲贺还是伊贺众?” “甲贺众。” 果心不再和细川解释,对义银笑着说。 “我在伊贺那边做客,听闻你的悬赏涨价了,想想还是过来和你报个信,谁知道,刚巧赶上了。” “我的悬赏涨了?五十贯变成一百贯了?” 义银不知道这事,果心摇摇头。 “五百贯。” “……” 我叉你个织田信安,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上京求取守护代才给五十贯悬赏。现在事情都成了,反而后面加了个零。祝你被织田信长千刀万剐,全家死光光! 难怪甲贺众会出手,这笔钱的数量够大了,值得她们舍弃一些不重要的任务,抽几个人来弄死义银。 “这么说来,这南近江附近都已经不安全了。果心,你有没有办法送我去北岸。” 义银毕竟和果心有肌肤之亲,提起要求随意很多。果心也是一笑,眼神中那个味道似曾相识。 义银心虚地看了一眼利益,见她全神贯注盯着果心,没有注意自己,偷偷地轻点了点头。 “我自然有办法,交给我吧。” 果心满意地回答,还抛了个媚眼给义银,惹得前田利益与细川藤孝怒目相视。 明智光秀与大谷吉继在旁默不作声,这果心的手段离奇,虽然看似没有恶意,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暗自戒备。 时间不早,细川藤孝也不想继续耽搁。告辞了众人,双马接替,朝京都疾驰而去。 这时候,尾张国清洲城天守阁。 织田信长左手捂着脸,右手拿着幕府的委任状,仰天长笑。 “恭喜殿下。” 家臣们接连伏地表示恭敬。刚刚走了幕府快马使节,前来宣读尾张守护代官的认命。 这不,刚请使节下去休息招待,信长已经按耐不住,狂态毕露。 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本来对义银的成功报以有亦可,无亦可的心态,可真的将守护代弄到手后。 真香! “米五娘。” “在!” 丹羽长秀再次伏地等候命令。 “让各家联络北面的亲戚,都行动起来,让织田信安好好感受感受。” 信长狞笑着。这尾张虽然分了上下统治者许多年,可武家之间的联系自来紧密,谁家没个三二亲戚在对面。 织田信安的守护代是世袭得来的,而织田信长却是现任将军赐予的。谁才是幕府承认的尾张之主,再明显不过了。 借着幕府将军的威望,上尾张武家们必定蛇首两端,而信长已经准备了一个冬天,不在乎再等一个春天离间上尾张的君臣。 只待夏收之后,起兵北伐。到时候上尾张人心惶惶,自然可以一鼓而下。 “义银君回来了吗?” “尚未。。恩。。” 丹羽长秀犹豫着,信长抬眼看着她。 “有什么就说。” “据说上尾张发了悬赏去近江,出五百贯要斯波御前的人头。” 丹羽长秀其实犹豫这数字对不对,一开始只是五十贯,忽然就变成五百贯了。织田信安有病吧?可信长问起,她自然要说。 “织田信安这个蠢货,战场上得不到的,还想用下作的手段拿到?义银君呀,不会有事的。” 丹羽长秀疑惑地看了信长一眼,又赶紧低了头。 她说这事,其实也是觉得斯波义银有功。可信长明显当做没听出来,不准备赏赐斯波家。 难道是刚才幕府使节对斯波御前的赞赏,让信长起了警惕。这雄主,也不是好伺候的。 毕竟,斯波家才是尾张守护,天然的统治者。 正文 第七十七章借兵 果心的确有本事,夜里就把四人安排上了一条商船。当天晚上迷晕了三女,与义银在舱内大快朵颐。 也不知道她故意的,还是真的缺船舱,硬是把四人凑在了一间舱里。 前田利益已经像仓鼠般盯着义银,果心也没有登船。可谁知道当晚她就是能进舱,三女就是呼呼大睡,谁都不醒。 看着果心兴奋的样子,义银也是无语。有这么快乐吗? 恩。。好像有。。 第二天清晨,果心就消失了,船舱里的味道都没留下,要不是义银自知榨得干干净净,还真以为是一场春梦。 之后再歇了一天,就到了琵琶湖北岸。 这近江国十二郡,浅井家占了北三郡,光听着就知道这些年被六角家打压的有多惨。 浅井家是京极家的家臣,在京极家衰落后,出了个人物。也是现任家督浅井久政的母亲,浅井亮政。 亮政奋斗一生,将京极家打翻在地又踩上了无数脚,彻底没了生机,自此在北近江作威作福。 浅井亮政死后,她的女儿浅井久政继位。 这时六角家也出了个人物,六角定赖。头顶浅井,脚踢三好,还与一直打压六角家的足利将军好上了,从此六角家风生水起。 浅井久政被六角定赖持续殴打,地盘也缩水到了北三郡之地。 要不是六角家顾忌浅井家的盟友越前朝仓家,说不准这时候已经灭了族。 朝仓家说起来和斯波义银还有些关系。朝仓家是斯波宗家在越前国的代官,官职与织田家一样,经历也一样。 可怜斯波宗家两块肥沃的领国,就这样被两个代官取而代之。时也,命也。 越前的朝仓家态度明确,你六角定赖打压浅井家,可以。但如果有意灭了浅井家,抱歉,我来做你的对手。 朝仓家是北陆向近幾的延伸,控制着北陆往近幾的商道,利益巨大。自家又实力强悍,不容轻视。 她家可不会眼看着六角家独霸近江国,这以后商路不就完全被六角家控制了吗?玩垄断的家伙都是王八蛋。浅井家弱,可以。死,不行。 有朝仓家虎视眈眈,六角定赖只好妥协,浅井家名义上附属六角家,躲过了灭族之祸。 浅井久政是个平庸之辈,得过且过。如此,近江算是安定了下来。可现在六角定赖死了,一切又有了新的变化。 六角定赖的女儿六角义贤继位,她不满意浅井家名义上的臣服,需要一些更多的利益。例如兵粮役,例如税所收入。 总之,我六角义贤,打钱。 另一方面,浅井家的少主浅井长政逐渐长大,她是个骄傲的性子,无法容忍自家附属于六角家。 浅井家那些早就不满浅井久政卑躬屈膝的家臣们团结在她身边,起了向久政逼宫的心。 两边的想法南辕北辙,这不是春耕刚刚结束,就准备开战了吗。 义银四人登陆的商港临近赤尾城,这里是北近江三郡之一伊香郡的重镇。 伊香郡与浅井郡是浅井家的起家之本。这里的赤尾家和浅井家的关系,类似斯波家与足利家的关系。 由血缘纽带组合的君臣关系,属于武家中忠诚最稳固的一类。 赤尾城主赤尾清纲自先代浅井亮政时就是重臣,辅佐了两代主君,在家中威望很高,也是主战派的领袖之一。 义银在细川的推荐下,选择在此登陆。即是借助赤尾清纲与浅井家的亲近,方便联络浅井长政。 想着她主战派的立场,也愿意利用义银被袭一事加强家中对抗六角家的意愿。 春耕已经结束,在这夏收前的农闲时候,六角家磨刀霍霍正准备对浅井家下手。 而浅井家还在家督的犹豫中,不能形成合力。本就弱于对手,又不能团结一心,家中重臣忧心忡忡。 这些日子,少主浅井长政就在赤尾城,与主战派商量着越来越危急的形势。 这日,城外使番急报,有人持足利白旗登陆伊香郡,求入赤尾城与城主会面。商港的姬武士头领不敢耽搁,急忙回报。 赤尾城中不单有浅井家少主长政,城主赤尾清纲,还有位于前线,六角兵锋下的佐和山城城主矶野员昌。 三人是主战派的首脑,此时正在议事,听后面面相觑。 幕府与六角家是盟友,如果派使节来还能有些猜测,这御旗登陆是何意? 虽然不知真伪,但还是将人请了来。敢假冒御旗一刀砍了了事,如果真有其他,也是好奇。 于是,义银四人骑马进了赤尾城,在天守阁议事厅见到了浅井家三名有力姬武士。 赤尾清纲与矶野员昌是服侍两代浅井家督的中年妇人,皆是上阵杀敌的勇将出身。自然是身材出众,英姿飒爽,眉目含煞。 浅井长政刚才十五,与义银同岁。去年元服的少女,带着一丝萝莉的奶香气。看她一副正襟危坐,故作威严的模样,也是可爱。 此时,少女正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义银。这一行四人竟然是以一少年为首,闻所未闻。 这世界重女轻男,武家更是视男子为传宗接代的货物。男子地位高,只在血统,不出闺房。 义银进了室内见一稚气未脱的少女坐在主位,左右各一妇人侧坐,顿时有些明白过来。 “我乃足利一门斯波宗家嫡子义银,请问足下是?” “北近江浅井家少主长政。” 果然。义银取出细川藤孝给的信,朝浅井长政递出。 “这是和泉细川家少主藤孝,写给您的信件,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藤孝姐姐的信!” 浅井长政露出喜悦的表情。 京都是日本的经济中心,更是文化中心。 近幾这些豪族都有将小辈送去京都镀金的传统,不但学习文化,也结交朋友。有些关系好的,日后能成为一大助力。 例如斯波义统结交的三渊晴员,让斯波家在幕府有个好说话的朋友。又例如浅井亮政结交的朝仓宗滴,让浅井家最艰难的时候有了朝仓家的盟约。 这浅井长政在京都时,最要好的手帕交就是细川藤孝。这不,给义银帮了个大忙。 “敢问斯波大人此来浅井家有何事?” 浅井长政一边喜滋滋地拆信,一边问道。 “义银斗胆,想向浅井家借兵,讨伐背信弃义的六角家!” “啊?” 浅井家三女惊喜地抬头。长政手上的信掉落在地,却不自知。 正文 第七十八章刚烈 细川藤孝双马不停,来回换乘,第三天夜里就冲回了京都。 刚入京就直奔三渊府邸,将刚刚睡下的生母三渊晴员拉了起来。 “母亲,出大事了!” “何事?你不是陪义银去了近江,怎么忽然回来了?” “来不及了,母亲大人。赶快叫上和田惟政大人,一起进御所求见公方大人!出大事了!” 细川藤孝路上奔驰时候,就把事情想了通透。 这次六角家伏击斯波义银,幕府未必肯出面硬刚六角家。要想帮上那惹是生非的未婚夫,非得下点狠药。 足利义辉被称为强情公方。自幼练剑,性子坚韧不拔,宁折不屈。 虽然当上将军以后,顾全大局忍了不少,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斯波义银到底是擅自借兵浅井家打击异己,还是为幕府分忧讨伐六角家,就看足利义辉的性子够不够刚烈了。 三渊晴员没有次女心思深沉。只是见她花容失色,憔悴不堪,一路赶路回来的疲惫溢于言表。 心里知道不好,也不迟疑。拉着细川藤孝就去了和田府邸,拉起和田惟政一起觐见将军。 此时,足利义辉正在做着剑道晚课,在剑室内冥想。 听闻三女求见,也是疑惑不解。她知道细川藤孝被三渊晴员叫去陪着斯波义银出使六角,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既然半夜求见,肯定是出了问题,当下也顾不上更衣去议事厅,直接叫人带来了剑室。 三女跟着侍男走入剑室,两侧皆是将军收藏的名刀名剑。 足利义辉坐在室中央,身上是一件白色和服,盘坐在地上,两膝上横着一把带鞘名刀,正在冥想。 “藤孝姬,你怎么回来了?出了什么事?” 足利义辉也不废话,直接问起了缘由。 细川藤孝跪坐鞠躬,然后抬头回答。 “公方大人,六角家袭击了幕府派出的斯波义银大人。” “什么!” 足利义辉,三渊晴员,和田惟政同时喝道。这事太过匪夷所思,六角家莫非是疯了不成。两幕臣一时忘了尊卑,跟着失声喊了出来。 “是六角忠犬目加田家动的手,在靠近目加田城的山谷内,前后夹击,没有想留活口。” 细川藤孝也不给将军扩散思维的机会,直接敲死了六角家的伏击方式,将六角家的狠毒说得清楚。 足利义辉脸色发青,虽然震惊六角义贤的阴狠,却可以想得到他出手的原因。这是不满幕府的敷衍,要用义银的命换个更好的借口出兵北近江。 幕府这时候正警惕三好家动向,不想也不能对六角家做什么。即便死了使臣,六角家污蔑是浅井家袭击幕臣,幕府也只能忍下来。 现在是足利家需要六角家的支持,而不是六角家求着足利幕府。六角义贤这个巴掌彻底打肿了足利义辉。 把牙咬得紧紧,手握着刀鞘嘣嘣作响,足利义辉问道。 “那斯波义银现在如何?” “斯波御前武勇不下当年巴御前,杀退目加田家伏兵,斩首五级勇不可挡!” 细川藤孝也不直说,先夸耀起义银的武勇来。 足利义辉错愕地看着她,注意力的确被细川带偏了出去。 “这斯波义银真如此厉害?” 三渊晴员和和田惟政也是诧异。之前她们与将军还一起聊过斯波义银,当时都觉得斯波义银的说辞只是吹嘘。 男人能有多大本事,无非是借着斯波家的余荫在尾张混口饭吃。看着可怜,还想留她在京照顾。 现在听细川藤孝说来,难道又是一个巴御前?斩首五级,武家战事不算足轻首级,那就是杀了五个姬武士?这么猛? 细川藤孝也是讨了个巧。野武士也是武士,就算哪天被说透也不算欺骗将军。 她必须夸耀义银的武勇,不然接下来的话不好谈。 “杀退伏兵之后,斯波大人在沿岸找了船只,去了琵琶湖北岸。” “北岸?他想做什么?” 足利义辉不由皱起了眉头,虽然恼怒于六角义贤的混账,可三好家的兵锋如芒刺骨,让她分不出心思,也无力去找六角家麻烦。 “是呀,他为什么不回京,万事皆有公方大人做主。” 三渊晴员忧虑地说。细川藤孝看了眼母亲大人,暗自翘起了大拇指。母亲大人无心的一句,真是好助攻。 “这。。我不敢说。。” 细川藤孝装作为难的样子,让足利义辉看着难受。我足利家什么时候被人糊弄成这样了,一个个都想敷衍我。 “说!” 带着三分怒气,足利义辉双目瞪着细川藤孝。 “是。斯波大人说,他说。。当今之世已是乱世,被人打了一巴掌,就得砍回一刀。岂能让人看轻了斯波家,斯波家还有男人。” 细川藤孝小心翼翼地说着,添了点油,加了点醋。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这句,如果没起作用,或者起了反作用,就不妙了。 说完,伏地不起,连呼死罪。 半晌,却不见有什么声响。悄悄抬起头,只看见足利义辉眼如铜铃,瞳孔中的怒火都要喷射而出。 一旁的三渊晴员与和田惟政大气都不敢喘,斯波义银这话简直是造反! 什么乱世!足利幕府还在!足利家还在!这孩子就知道胡言乱语! 两个人恨不得把义银拉回来打屁股,这斯波家的熊孩子也太不省心了。 被足利义辉直视的细川藤孝一抬头就对上了将军的目光,身体一僵。 “嘿嘿嘿嘿嘿嘿。。。” 足利义辉发出一阵如枭如泣的笑声,冰冷刺骨,吓得在场的三女不敢动弹。 “好一个乱世,好一个巴掌,好一个男人。。。” 足利义辉奋袂而起,将手中的名刀拔出刀鞘。 三渊晴员心惊胆战,以为将军心神失守要斩了说出不敬之言的次女,忍不住冲上前去磕头。 “公方大人息怒,公方大人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他说得对!斯波义银说得对!” 足利义辉脸色通红,显然是愤怒到无以复加。 “我堂堂足利家!竟然要向六角家摇尾乞怜!连劫杀使臣都不敢明宣! 这不是乱世!什么是乱世!我算什么将军! 他一个男人都知道被打了要还手!我呢!我足利义辉,足利家十三任将军!我的脸肿了!被抽肿了! 集结马迴众!我要亲自领兵!我要去问问六角义贤!她到底是不是要造反!这到底还是不是足利天下!” 和田惟政大惊失色,上前劝说。 “公方大人三思,这三好家。。” “三好个屁!三好长庆有本事就来吧,我在这里等着她,等她取代我足利家成为天下人!” 自当上将军以来的全部委屈,愤怒,不甘,在此刻倾泻而出,再也压抑不住。足利义辉下定决心,这次就算战没于阵,也绝不再让足利家荣耀继续蒙羞! 正文 第七十九章大义 足利家的军势与各地武家不同。 足利家直领只有山城一地,民众稀少。可她家是天下共主,之前有各地御料所供给,现在依靠各地武家献金维持。 这就让足利家的军备以姬武士为主,足轻为辅。这样的军队足够精锐,却需要大量的钱粮支持。一旦缺乏钱粮,军队就无力维持下去。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组建起足利马迴众。全盛时候有三千骑,皆是各地武艺高强的姬武士组成,天下畏惧。 现在的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手下只剩下五百骑,还是实力参差不齐的幕府姬武士组成,不管是规模还是个人实力都远不如当初。 即便如此,对于单独一家武家来说,足利家依然是强悍的武家。只是她家需要顾忌的事务,需要掌控的局势太大。才显得捉襟见肘,狼狈不堪。 六角家再强也是半国而已,又不是拥有七八国领地的三好家。真的把足利义辉激得不顾一切,也要小心翼翼。细川藤孝援助斯波义银的目的基本达成了。 她也不是坑幕府,这六角家开了一个恶劣的先例。如果不将其打压,以后流传出去,对幕府的声望打击巨大。 她研究过,三好家还在动员力量,暂时不会上洛京都。 六角家已经不可靠,干脆趁着斯波义银北上,借着浅井家夹击六角家,把六角义贤给打老实了。回头再与三好家好好过招。 将军已经动怒,可夜半三更不是动员的时机。三渊晴员带着疲惫不堪的细川藤孝回去休息,万事明天再说。 三渊晴员还在那边唠叨着何至于此,细川藤孝对母亲说。 “母亲大人,与斯波义银的婚事我答应了。” “呃?什么婚事?” 细川藤孝一下子懵了。 “你之前不是写信给我,要我娶斯波义银为夫吗?” “没有啊,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兴趣。我怎么会如此孟浪?真要娶亲,自然要和元常姐姐商量,还要问过义银自己的意思。” “……” 细川藤孝无语了。原来是我误会了?斯波义银根本就不知道啊! 想起斯波义银那目中无人的样子,细川藤孝心里就有团火在燃烧,恨不得将他娶回来折腾个底朝天。 “反正我同意了!你去商量吧!” 累得厉害,懒得和这办事糊涂的三渊妈妈说,让她找细川家督元常妈妈聊去吧。 至于,斯波义银会就范吗? 想想他的性子。。唉。。头好疼! 北近江赤尾城。 正在接见义银一行的浅井长政喜从天降,笑得合不拢嘴。 幕府和六角家闹翻了? “六角家做了何事?竟惹得斯波公子要借兵讨伐?” “请浅井大人看信,信中细川大人皆有述说。” 义银稳稳地回答。 两人间的信任还未达成,看完了细川藤孝的信再说其他吧。 浅井长政稳住心神,仔细看起信来。的确是藤孝姐姐的字迹,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六角义贤,竟敢如此!简直丧心病狂!” 看完了信,浅井长政都坐不住了。站起来作出一副愤怒至极的样子,可嘴角眉间止不住的狂喜泄露了她的心思。 六角义贤你个傻x,这下子玩崩了吧!想着利用幕府的威望进一步打压我浅井家,哪知道失了手,翻了车。这下友谊的小船要翻了吧! 这信的内容对浅井家主战派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一来,证明了这次六角家就是要搞死浅井家,连幕府都拉出来了。浅井家继续跪舔还有意义吗? 二来,六角家弄巧成拙,斯波义银求助浅井家。浅井家与六角家决裂就是秉持了为幕府作伥的正义!大义在浅井! 借此,浅井长政可以联络家臣团,清除母亲久政的影响力,将她赶下台去。 这武家领地,大多直领不过三成,其他都是家臣知行。如果一个家督失去了家臣团的支持,又是少主带头。 完全可以让家督隐退,换少主上台。都是浅井家的嫡支,家臣团又不是反叛,心里毫无压力。 浅井长政有信心一举推翻母亲,也是因为她太过不得人心。 浅井久政当家督以来,浅井家被六角定赖压着打。势力已经退缩到北近江三郡。 只是如此,家臣团也就算了。毕竟六角定赖牛逼,大家都被打到没脾气,一时臣服可以理解。 又不是割地赔款,名义上认个怂,武家们做人能屈能伸。 可六角定赖已经死了!她女儿刚刚继位,你还没掰过腕子,怎么就忙不迭接着跪下了? 南北近江与上下尾张可不一样。 上下尾张都是织田家为主君,而且分裂不过几十年,武家还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 南北近江自足利幕府起,就被京极家与六角家分成两半,打了一百多年,那可是真正的世仇。 你妈是我奶奶杀的,我婶婶干掉了你姑姑,顺带进城的时候强了你七舅姥爷。 这如果一时打不过,怂一怂也就忍了。像浅井久政如此没骨头,给南边的王八蛋彻底跪了。家臣团表示,你给我滚。 浅井家本就是京极家的家臣。京极家在北近江横征暴敛,浅井亮政站出来带大家赶走了京极家,大伙儿认你为主。 你女儿浅井久政如果做事不地道,别怪姐妹们翻脸无情。 浅井长政就是明白这个道理,知道母亲久政如此下去,浅井家岌岌可危。这才坚定的举起了主战派的大旗,让家臣团有个念想,不至于现在就翻脸。 另说,六角义贤也是逼人太甚。 浅井长政刚元服,就派人来赐予通字,逼着浅井长政改名浅井贤政。 又为六角家臣平井家做媒,要求浅井长政娶了平井家的公子。 这两件事就是按着浅井长政的头往地上磕,你就是我家臣,你就是我孙子。你认不认?你认不认! 浅井长政一刚成年的少女姬武士,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认你爹! 六角家以此为借口,大兵压境。浅井久政又窝囊,逼着长政接受。长政受不了,逃到赤尾家求援。 几个主战派领袖正商量对策呢,斯波义银给送来了大礼包。这下大义在手,浅井长政摩拳擦掌准备让母亲退休,给她养老送终。 正文 第八十章僵局 浅井长政带着义银一行,快马加鞭,数天就赶回了浅井久政的居城小谷城。 小谷城位于小谷山上,附近是姊川流域。土地肥沃,商业发达。城下町中又有大量家臣的入住,聚集了财富与人心,使得浅井家替代京极家成为了北近江的中心。 这日,浅井长政持细川藤孝信件,斯波义银举足利白旗,进入小谷城。 在有力家臣赤尾清纲,矶野员昌等人的支持下,浅井家督久政被迫隐退,传位于少主浅井长政。 浅井长政领家督后第一件事,就是传檄四方,将六角义贤劫杀幕府调停两家战事的使臣之事,传遍了整个近江国。 没错,义银摇身一变。从幕府派出助战六角家的使臣,变成了调停战事的使臣。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一时间舆论哗然,六角家臣纷纷质询主家此事,六角义贤当然不会认账。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可西面传来的消息直接砸晕了六角义贤。 足利义辉将军动员了足利马迴众,直指六角义贤为武家之敌,放言要亲征近江讨个说法。 这一连串变化,把三好家都看得目瞪口呆。 三好长庆举棋不定。她手持七八国的巨大势力,强是强,但要协调动员这些力量,也没这么容易。 一方面家中各派需要协调不偏不倚,另一方面路途遥远军备也需要时间筹措。 这思来想去,趁敌军内讧攻袭的好事是赶不上了。只能在远处打着666加油,希望你们狗脑子都打出来。 三好家喜闻乐见,幕府幕臣与六角家臣却不愿意打。 打仗是要死人的,还要消耗大量的钱粮物资。武家们又不是傻子,整天就知道砍人。 掉脑袋的事有人做,没好处的事谁肯干? 幕府与三好家打仗是因为三好家侵袭近幾,拿走了堺港不提,现在还窥视和泉国,河内国,甚至山城将军家的事也想插一手。 幕府幕臣要么领地在这些地方,要么是拿将军的俸禄吃饭,自然要和三好家打到底。 可近江那边不一样。南近江的土地足利将军打了六角家百年都消化不下来,早就不想了。琵琶湖的商业利益,又通过濑田川向京都分了很大一杯羹。 这还打什么?就为了出口气? 六角家臣也不想和幕府为敌。这几年六角与幕府和睦,是六角家百年来少有的好日子。搞搞商业,揍揍浅井,日子过得美滋滋。 六角与浅井定要打上一场。 六角武家们这些年打浅井家得了大利,现在占了近江九郡之地,得陇望蜀想吃更多。 浅井武家们被六角打到只剩下三郡,也想着卧薪尝胆,有一天拿回自己的土地和商町。 双方都盯上了对方碗里的吃食,自然要打个头破血流。 但六角义贤干嘛去惹将军不开心,有病吧?六角家臣心里也嘀咕。 所以,足利义辉与六角义贤都受到了压力。 六角家臣本就是近幾出名的强悍。这强悍不止对外,也是对家督,逼着六角义贤向将军低头。 六角义贤一封封的辩解信跟着一队队的钱粮军备上京,给足了幕府面子。 幕府幕臣也拉着暴怒的足利义辉,再三劝解。 大哥,算了算了。 细川元常特地写了信来责备女儿多事。她可不是三渊晴员这种老好人,好糊弄。 和泉细川家在对三好家的斗争中首当其冲,正是紧张的时候。细川藤孝反而将足利义辉的注意力往近江引过去,实在是不为人女。 另外还写信骂了妹妹三渊晴员一顿,那斯波义银到底是什么红颜祸水,将一向睿智的细川藤孝迷得不知轻重,这种祸国殃民的男人不准进细川家的门。 三渊晴员与细川藤孝都被骂萎了,一个是姐姐大人,一个是母亲大人。说起来还是和泉细川家督大权在握,威风凛凛。 三渊晴员也就唯唯诺诺算了去,细川藤孝却是口服心不服。 这幕府也是腐朽了,只想着维持现状,没有了豁出去干一番事业的锐气。今天可以绥靖六角家,明天也可以是三好家。 如此下去,足利家还有复兴的一天吗?不说足利家,细川家当何去何从? 虽然心里愤恨,她暂时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和泉细川家少主,一切都轮不到她做主。 只是想起义银的坚毅果决,不免心中惆怅。细川元常否决后,两人也是没了缘分,想起那奇男子的容颜,心有绞痛,辗转难眠,又无可奈何。 双方既然都想妥协,事情就好办了,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斯波义银手上的足利白旗。 细川藤孝那封信,细川元常可以说假的,瞎说,没有的事。 但这御旗的意义太大,是足利家不可丢弃的脸面。足利义辉就算把家底打干净了,切腹自害,也不会昧着良心说是假的。 足利义辉的性子本就强势,这些年为了维持家业,当了太久的孙子。 虽然被幕臣们劝着答应了不再动员攻打六角,但让她把送出去的御旗说作伪,她真的会掀桌子不过了。 三渊晴员已经被一群幕臣骂成了狗屎。要不是她人好心善,这些年广交朋友,又是细川家的血脉,早被人乱刀砍死了。 不是你多事送出了足利白旗,至于这么被动吗!现在浅井家御旗在手,幕府怎么否认? 三渊晴员,丢你老父! 御所会议室内,足利义辉眼神冰冷地看着劝解的幕臣们。 幕府幕臣是足利的羽翼,也是镣铐。她们有自己的利益,自己的诉求,并不是无条件的服从与效忠足利将军。 例如现在,她们就是要逼着将军停止对六角家的讨伐。 足利义辉早就看透了这些,发泄之后,她再次悲哀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足利家的动员已经停了下来,她没有办法绕过幕臣们进攻六角义贤。 可她也有自己作为将军的尊严与底线。绝不宣称御旗作假,绝不收回六角义贤的武家之敌。 咬着牙坚持的公方大人让幕臣们不知所措。她们都是幕府多少代的既得利益者,这样逼迫将军已经是羞愧难当,难道还要更进一步。。到时候怕是要不得好死。 局面僵持不下,一时间京都与南近江之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中。 正文 第八十一章危局 北近江小谷城。 这些天,义银随着浅井长政,京都与南近江的各类消息接踵而来。 看在细川藤孝的份上,也看在足利白旗的面子,浅井长政诸事都没有隐瞒斯波义银。 自打出了京都,就对这一路上发生事情一头雾水的义银,总算有些明白过来。 幕府为什么要派自己出使,六角家为什么要杀自己,幕府为什么不能报复。这些缘由总算有了个认识,不再是四处乱撞的傻狍子。 这幕府就是个花心大萝卜,有着无数暧昧的对象,六角就是其中之一,六角的隔壁浅井也对幕府有意思。 六角为了证明幕府是爱自己的,要求幕府在情人节送朵玫瑰花给自己,顺便去隔壁给浅井看看,让她死心。 可幕府暧昧对象多,又哪个都舍不得,不肯明确态度。就买了朵月季花,然后说自己对花不懂,搞错了。 六角也是心机,想把花拔了,拿着枝干去和浅井说。这是幕府情人节送我的玫瑰花,可惜挤地铁的时候拉扯坏了,不过枝干还在,你看。 哪知道拔月季花的时候没注意,刚巧被幕府看到。幕府顿时大怒,我有那么多暧昧对象,至于被你这点心机搞难堪吗。 于是不再理六角了。然后六角急了,反身追过去给幕府道歉。 好一出肥皂剧,义银吐槽,如果我不是那朵月季花就好了。 戏唱到这里,幕府和六角家已经彻底僵住了。唯一可以迅速解开纠结的办法,就是义银的御旗。 只要六角家拿下御旗,恭敬的给幕府送回去。幕臣们一定会想办法让将军以大局为重,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么问题来了,义银这人,要死要活? 六角义贤现在恨不得吃了斯波义银。即便六角家臣觉得不妥,也是御旗更重要,一个男人的死活,可大可小。 三渊晴员在幕府失势,细川藤孝被细川元常压制。和田惟政在六角与幕府都有关系,最不想两边决裂的就是她了。 斯波义银已经没有了退路,唯有等浅井长政打退六角家的进攻再谈其他。 义银苦笑。这真是跌进了近幾的漩涡里,怎么挣扎都爬不出来了,只有用战争的胜利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说到底,各种阴谋诡计再可怕,也抵不上战阵上的刀枪。 这次的遭遇让义银本就因为高田雪乃一事动摇得随遇而安的心思,更加暗淡。 这乱世人,哪有安心处。只有靠着外挂奋力一搏,能抓到多少筹码算多少。让人不敢随意起了害人的心思,才是真的安宁。 此时,义银的处境尴尬。 坐在小谷城的天守阁议事厅中,主座上是浅井长政,他居次座。可下面的姬武士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心中苦涩。 一份份越来越不利的情报传来,细川元常甚至写信来否认了细川藤孝的亲笔信。 要不是足利义辉咬着牙不肯低头,没有了足利白旗的庇护,浅井家会毫不犹豫的抛弃他,斩下头颅送去幕府。 “如此,我先告退了。” 向主座上的浅井长政鞠躬后,义银识相得走了出去。 浅井家的政变已经结束,幕府的支持也没有争取到,义银几乎没有了用处。 接下来是浅井家的动员会议,他没有参与的资格。面对六角家必然来袭的进攻,浅井众还是要斗上一场。 义银走出天守阁,他的居所被安排在内城的客宅中,同行的明智,前田,大谷都在宅中暂住。 真到了上阵的时候,还是会带他出战。毕竟足利白旗没有被否认,那就有使用的价值。 从天守阁至客宅不过数十步远,内城里的安全也不是问题,可义银心中的郁闷却越积越多。 自今日起,斯波宗家的家底算是被他败干净了。 斯波义统留下的财产是尾张那一千五百石料所吗?当然,那是吃饭的本钱。 可真正代表斯波宗家地位的,却是斯波义统与京都幕府的联系。这才是斯波家失去统治权后,赖以生存的根本。 现在义银擅自行动,为幕府所恶。亲近的三渊一系幕臣也被边缘化,他成了人见人躲的扫把星。 这上京没有得到什么可用的筹码,反而将母亲斯波义统苦心经营多年的关系给毁了。 回想入京以来的操作,真是稀里糊涂不明所以。想到这十四年来义统妈妈对自己的温柔,恨不得给自己几拳。 一脸沮丧的回到宅内,却看见中庭赏花的明智光秀。近江这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日子,招待贵客的府邸内自然不会寒碜。 坐在中庭台阶上的明智光秀向义银举手示意,心情不好的义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走了过去。 中庭树下,满园春色。淡雅的姬武士微笑着坐在那,歪着头。一阵微风袭过,带来少女特有的芬芳。 即使义银现在郁闷的处境,依然心中一荡,顿感美不胜收。 在明智光秀的示意下,坐在她的身旁。抬头望着满园娇艳的鲜花,问道。 “这是什么花,开得挺好看。” “不知道,好看就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明智光秀懒洋洋得伸伸腰,义银哭笑不得。 “说的也是。” “你的心情不好吧?” 明智光秀侧着脸,看向义银。 “可不是嘛。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刚才细川藤孝的母亲,和泉细川家督细川元常来了信,否认了细川藤孝的亲笔信。” 明智光秀是细川藤孝的闺蜜。虽然跟着义银来了浅井家,可说到底,人家是客将。有些事说个清楚,好聚好散。 “是嘛,不出所料。” 明智光秀的反应却在义银意料之外。 “你早猜到了?” “我们来浅井家之前,我就大概知道会遭遇什么。其实藤孝自己也应该推算得出来,只是她最近因为某些事,有点,恩,脑残。” 明智光秀略带深意地看向义银,义银一脸不解。 “你既然已经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怎么当时不阻止我呢?” “因为啊,我喜欢你呀。” 明智光秀回过头,阳光照耀在她一向淡然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正文 第八十二章献忠 义银有点脸红,避开她的目光。 “都这时候了,还开什么玩笑。” 明智光秀低下头,面色肃然起来。 “我是说真的。七难八苦也要复兴斯波家,美得像是这个时代的童话。” “这只是我个人的坚持罢了。” 当初搪塞织田信长的话语,现在传得越来越远。有时候义银也觉得脸红,有没有骗到别人是不晓得,身边的姬武士一个个都信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传奇事件,给初遇好感度的关系。 我自己都是胡扯的玩意儿,你们这么认真当回事去做,让我这个始作俑者为之汗颜。 “能有这份坚持就很可贵了。” 明智光秀眼中闪烁着一丝光芒,和平时低调的她不一样。 “我出身明智庄,家族是土岐家分家。当年斋藤道三势大,覆灭土岐家。我家俯首称臣,不敢有丝毫反意。 之后一色义龙弑母,杀了斋藤道三,我家又是称臣。但一色义龙不许,族诛。 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在山城国遇上了藤孝。藤孝与我一见如故,才算有了个地方歇脚,不用继续流浪。” 明智光秀的经历,就像是这个时代败落的武家日常,说惨是真惨,但惨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义银想要开口安慰,明智光秀却制止了他。 “不用说些好听的,我并不伤心,反而觉得痛快。 明智家起于土岐家,在主家危难之时却不思尽忠,自保投敌。难怪一色义龙看不上眼,活该。” 明智光秀脸上的讥笑不似作伪,她是真的这么想。 “但,那毕竟是你的家族呀。” 义银很难理解。本来这个世界的人就让他有些搞不明白,现代人与古代人的差别太大,有些三观根本合不上。 但明智光秀可以笑对自家灭门的样子,估计连这里的武家也匪夷所思吧。 “那又如何?你说的那句话我喜欢,当今就是乱世。礼崩乐坏,武家们顾小利而忘大义,无大义者必遭天谴。” 义银看着一脸激昂的明智光秀。 看不出你还是个愤青,平时一脸万事无所谓的模样,这时候城府全无,什么话都敢说。 “当初足利尊氏被天皇公卿迫害,输得一人一骑逃亡九州。武家们为了义理,聚集在御白旗下共赴京都,夺了这天下。 现在过了十二代,当初的武家后裔堕落成这般田地。 堂堂足利家不敢对一个地方武家说不,堂堂和泉细川家竟然要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可笑,真是可笑。” 义银苦笑着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形势比人强,足利家已经衰败了。” “是的,足利家衰败了,世间没有了规矩。那么,我们就去再立一个规矩。让武家拾起忠义!让义理再次成为姬武士的荣耀!” 明智光秀看着义银,眼睛亮得扎人。 “斯波义银,成为我的主君。让我们去复兴斯波家,复兴武家伦理,重整天下。” “哪有这个本事,我现在自身都难保。” 义银以前倒没发现,现在看明智光秀一脸狂热,觉得她肯定有病。 “只要努力过,失败我也认了。” 收拢了情绪,明智光秀又变回了那么淡漠的姬武士,只是想起她刚才的模样,义银忍不住问。 “那如果有一天,我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呢?” 义银想着,我就是随便吹个牛。哪天太累了,我两腿趴开,找个大腿跪舔总行吧。 “我会亲手杀了你。” 明智光秀微笑着,轻轻地,淡淡地说出可怕的话。 义银的背后渗出大量冷汗,尴尬地笑起来,明智光秀也跟着笑起来。 春光下,两人在中庭相视而笑,君臣相得,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 之后,义银在室内召集了三女,开诚布公将事情给说了清楚。 反正情况已经恶劣到这般地步,实话实说利于统一思想。如果谁想走,那也是好聚好散,见面还是朋友。 前田利益,义银并不担心。两人的关系放在那,一起上过阵,一起啪过啪。如果这时候利益会走,义银都怀疑她是不是也被人穿越了。 明智光秀,从她在中庭的言辞看来,这就是个中二病晚期。平日里一点看不出来,骨子里就是个偏执狂。 一心追求自己心中的白月光,接受不了现实的世界。一切都是世界的错,所以我要改变这个世界。 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只要义银还秉持着她赞同的义理,那么带着她去死也是没问题的,赶走估计都难。 又瞅了一眼明智光秀的微笑,义银没由来得心头一慌。这戏难道真要演一辈子,停都不让人停了。 真正要考虑的只有大谷吉继,这姬武士也是可怜。家破人亡,身怀恶疾,主家不仁,武家比惨王者组。 这跟随义银本就是被逼出来的,义银也不忍心坑她。该说清楚的说清楚,要走就走吧。 被义银细细说出的来龙去脉惊得说不出话来,大谷吉继再聪明也只是国人众出身,还是那种老实巴交靠自己双手混饭吃的地侍国人。 早听说高阶武家心思重,哪知道这心眼和马蜂窝似的,到处是孔。 本来还有信心靠着一身好武艺,出去混个名堂,还未出门就遇上了武家最高层的阴谋诡计。 这顿来自社会的毒打让她深感畏惧,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继续跟随义银。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皮肤溃烂,外形本就不讨喜。 想要出人头地,就要跟对人。斯波家虽然现在看着惨不忍睹,但斯波义银砍人的手段她是亲眼所见。 武家不相信眼泪,唯有武德充沛才敢称英雌豪杰。大谷吉继没其他想法,就冲着义银两枪一个旗本的战斗力,纳头便拜。 “大谷吉继虽然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但也晓得忠臣不事二主。既已向主上效忠,自当效犬马之劳,虽死不敢旋踵。” 大谷吉继一脸毅然地说着,丝毫看不出心中的斗争激烈,几次想要甩手跑路。 义银挠挠后颈,总觉得这女孩子和自己有点相似,演技不错。也说不出怎么看出来的,就是感觉。 恩,感觉。 正文 第八十三章出谋 该说的都说个干净,天色也不早了,用过晚膳,义银示意各自回屋休息吧。 虽然义银在这场博弈中已经边缘化,可该上的战场还是要上,养足精神才好备战。 刚准备歇下,屋外传来了利益的声音。 “主上,您方不方便?” “进来吧。” 义银奇怪利益怎么这时候来,有什么事之前应该都说完了。 利益进了屋,神情扭捏。她这些天有些失落,之前上京与义银朝夕相处,虽然遇上大小麻烦。可那是孤男寡女,对于她的小心思来说,不免也是欢喜的。 可自打出了京都,多了几个姬武士同行,之前的亲昵也不敢再表露出来,唯恐乱了上下尊卑,让义银被其他武家看不起。 义银粗枝大叶,哪里明白这些,不过就算知道也会嗤之以鼻。 这斯波家都败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被人看不起的,爱看不看。 难得有前田利益这般义理型姬武士忠心耿耿,亲密一点怎么了?就算是陪她睡,老子乐意。 “好些天没有和主上单独聊聊了,今天看主上心情不佳,想着是不是需要利益开解。” 前田利益不好意思地说着,夜半三更敲男子的门,不是好姬武士所为。 “这样呀,其实还好,是我一番折腾把你给连累的。如果此战不顺,我们回尾张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义银倒是没有多想,反而觉得对不住利益。得罪了六角家,京都回尾张的路算是断了,难道真要去堺港坐船,绕个大圈回尾张吗。 义银仔细想想,也不好说。乱世嘛,出门在外到处都是危险。海路也不太平,海贼什么的不比六角家好相与。 “不是的。只要能陪着主上,就算一辈子回不去尾张,利益也无怨无悔。” 利益说得有些急,义银哑然失笑。 “说什么傻话呢,你母亲还在尾张家中维持着呢,我们一定要平平安安回去。” “是是。” 利益不知道说些什么,夜深了,与主上独处一室总觉得有些心慌。之前上京也没有如此,不知是不是最近姬武士往来多了,有些危机感,自己不再是唯一。 想着出发前,母亲大人的胡言乱语。自己是不是该努把力,将斯波家给的知行用另一种方式还回去,脸上忍不住发烧。 “利益,你怎么了?” 见她沉默不语,义银也觉得室内安静到尴尬,忍不住开口。 “没有,只是觉得主上有什么不开心可以和我说,我会,我会替主上开解的。” 利益说得让义银摸不到头脑。看利益涨得通红的漂亮脸庞,他猛地反应到那个。 难道利益你。。上次借着重压难抗的模样把利益给睡了,难道这妮子做习惯了,自己上门来讨要了? 看你个青春靓丽,清纯耿直的前田利益,怎么也变成了这种人! 想着想着,义银心里起了一丝欲火。压力嘛,总是有的。这解压的办法嘛,也不是不好。 “那你准备怎么开解我呢?” 义银略带挑逗地看着利益。利益反而一脸懵逼地回望他。 在利益心里,虽然知道主上被睡了几次,打心底里还是觉得主上是个贞洁的男子。只是世道无常,遭遇坎坷。 好男孩嘛,只要心灵干净就是干净的。说到底,义银演得太棒。 “开解呀。。我能陪主上去山里狩猎,陪主上练武,还有。。” “停停停。” 义银一头黑线,搞半天是我自己想多了。看利益纯洁无知的小样子,恨不得给她看金鱼。 想想,还是泄了气。这样也好,自己的人设要紧。 忍住,不骚。 “这些回了尾张,我们再商量。这近江不安宁,你还是老实在宅子里待着吧。” “哦。” 这时,门外又传来了动静。 “主上,明智光秀求见。” “进来。” 明智光秀进了屋,看见略带紧张仿佛被抓包了的前田利益,嘴角带出一丝戏谑。 假装不在意地朝利益点点头,跪坐下向义银鞠躬行礼。 “主上安好。” “恩,你怎么也来了?” “有些想法,想与主上聊聊。” 义银的态度变得正经起来。 明智光秀不同于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后两女是高武力姬武士,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好手,明智却是足智多谋的类型。 义银脑子一般,只是带着后世的一些见识,显得与众不同。说道智商,那是被善于玩阴的姬武士碾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难得收下了明智光秀这有脑子的,当然希望得到一些法子,度过这次的难关。 “你有什么想法,给我说说。利益听着不碍事吧?” “无碍。” 明智光秀知道义银最信赖的就是前田利益,自己这个后来者还没有得到完全的信任。有她在场也好,一起参略。 “现在六角与浅井的的动员都已经发动,这场战事不出十天就会爆发。” 义银点点头,表示认同。 这次的战事不比织田信长的那次叛乱。 那次是在冬耕时候,双方都拉不出农兵,打得又是急攻。除了前田家的农兵,只有足轻与姬武士参战,总军势不过二千余。 这次的规模要大得多。下尾张不过二十七万石,近江石高有七十七万,琵琶湖经济圈商业繁茂。又是春耕后的农闲,农兵可以参战。 光弱势的浅井家就可以动员二十余万石,每一万石能组成一个备队。 一备队约五十姬武士,二百足轻,三百到五百的农兵。 其中姬武士是奉公恩赏,自然军备得当,战斗力最强,担任精锐马迴,铁炮众,弓箭众与基层指挥。 足轻由武家平时管饭养着,这时候组成枪阵出战,有一定战斗力。 而农兵却是自备口粮,征召自各村的农民。平时务农,闲时自制竹枪竹甲。 农兵战斗力低下,后方没有督战队,几乎是一战即溃。一般都是运输粮草,守备轴重的角色。当然也有被拉上战场,当做消耗对方力气的悲惨可能。 大多武家的财力物力有限,打仗不能太远,大型战事前后很少超过十五天,就是因为农兵的限制。 农兵出战一般自备五天干粮,十天可以煮熟的麦子,十五天后就会断粮,还要估计农耕时节。 如果武家不愿意提供这些两脚牲口吃食,再狠的刀子也挡不住饿死鬼四散逃逸。 所以,穷人打仗真的没看头,特别是这些封建社会的穷武家,无非是菜鸟互啄。 不似某世界的m国喜好用钱砸死人,穷仗打得就是如此平乏无趣又残忍无道。 也难怪当初足利义满拉出三千精锐马迴,于是天下安宁。有钱有粮就是大佬,都抢着跪下给大佬递茶。 正文 第八十四章划策 “在开战之前,主上能否从浅井家争取一支国人众的指挥权。” “国人众?” 义银有些不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 武家开战,打得最积极的无非是直臣。她们与主家一损俱损,就指望奉公恩赏。 像前世公司,老板的嫡系拼得最凶,因为知道自己的付出会有回报。公司有了发展,老板肯定先提拔自己的嫡系。 其次是亲族与谱代家臣。都是跟着主家混饭吃的,主家衰败,大家都没得好处。虽然会考虑得失,但该用命的时候也是不怂。 最不上道的就是国人众。平时要缴纳兵粮役,战时要出人出粮帮忙打仗。 打输了是炮灰,打赢了遇到抠抠索索的主家也没个赏钱,得混且混。 说到底,哪家武家胜了,占了地界。国人都得交钱纳粮,那又何必拼死拼活。 现在,明智光秀竟然想要那些墙头草的指挥权,义银不解。 “这国人众本就骑墙,浅井家用着都是半信半疑。明智姬为何让我讨要她们的指挥权?” “国人靠不住,是因为打仗没有收益。浅井家只会压榨她们,卖力作战得不到好处,自然得过且过。” 明智光秀说得振振有词,义银更摸不着头脑。看了眼利益,见她也是一脸疑惑。 “浅井家大业大都给不了她们好处,我哪有可以收买她们的东西。” “当然,您有。” 明智光秀的眼睛看向了义银身后,房内悬挂的足利白旗。 义银顺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御旗。 “你是指,这御旗?” 义银不是很明白。 “您两位来自尾张,不熟悉近幾,这还要从当年源赖朝的御白旗开始说起。” 义银与利益两个尾张乡下的土鳖无奈对视,洗耳恭听。 “当年首位幕府将军源赖朝自关东举御白旗起兵,建立镰仓幕府。 她起于关东,为了控制全日本,将无数御家人分封在了西面的西国和九州。 御白旗举兵那刻起,聚集在御白旗下听从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号召的姬武士,就算是御家人。 源氏崇尚白色,御白旗起兵。这御家人的御字,就来自于御白旗。” 义银与利益也知道这些历史,只是不如明智光秀崇古否今,如此痴迷于古制。也难怪她说当今礼崩乐坏,要重建秩序。 “当初室町幕府初代将军足利尊氏,被朝廷打败,一人一骑逃到了九州。 凭着自身源氏长者,武家栋梁的身份。一面御白旗下,高呼源氏御家人,数月间聚集八万御家人,雌兵数十万杀回京都。 难道,她凭借的只是御白旗这一面死物?” “这?难道还有其他依仗?” 义银听过这故事,武家已经把这故事说得耳朵都听出老茧了。 明智光秀笑着说。 “是,也不是。 武家们宣扬这个故事,只炫耀了自己的武勇和忠义,却忘了说之后得到的好处。奉公恩赏,这可是武家社会的基石。” “难道说。。” 义银有些明白了过来,明智光秀点头。 “对,那时候随足利尊氏入京的御家人,都被封在了近幾肥沃之地,享受了一百五十多年的繁华。” “原来如此,但这和御旗有什么关系?御白旗是御白旗,足利白旗毕竟不是御白旗呀。” 历史义银是明白了,但御白旗就那么三面,自己拿不到。拿到了也没人认账,他又不是源氏长者,武家栋梁,这身份世代由将军世袭,他没资格号令群雌。 “主上,足利白旗为什么叫御旗,您有没有想过?” 明智一问,把义银问倒了。 “这。。不知道。” “当初斯波家全盛时,斯波高经,斯波义将都曾被将军赐予御旗。 她们一人打下尾张国,一人打下越前国,成就了斯波家的基业。 你说,陪她们打赢战争的那些姬武士,奉公恩赏,如何安排?” 斯波义银明白过来了。 “难道是用御旗分封?” “对。御旗代表足利将军,持有者是替将军征讨不臣,奉公恩赏,自然是御家人身份。这足利白旗,才被称为御旗。” “所以,我只要持有御旗,承诺战阵奋勇者为御家人身份,国人众就愿意为我而战?” “其他地方的国人众如何,我不知道。但近幾的国人众,可是世代憧憬着御家人的故事长大的。 当年那些御家人的后裔,就是她们现在的主家,哪个国人不想翻身。” 义银仿佛在泥潭里挣扎,反复踏空,终于踩实了一块踏板。 “如果战事不顺。。岂不是辜负了国人众的期待。” 义银的话,让其他武家听到,难免嘲笑他丈夫之仁,可秉持义理的明智与前田却喜欢。 “不会,事在人为。战事不顺一切休矣,武家出战就要有失败的担当。如果胜了,还请主上将一切恩赏与御家人称号,赐予那些勇猛的国人。” 明智光秀期盼地看着义银,见他点头,很是骄傲,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位能忘小利见大义的主上。 义银其实对近幾的钱粮知行都无所谓,他只想顺利打败六角家,让其别再找自己麻烦,然后可以顺利返回尾张就好。 至于战事所得的恩赏,给就给了,我斯波义银像那么扣的人嘛,就当作是买路费了。 近江国犬上郡藤堂村,一群国人正坐在一起愁眉苦脸。 说来苦闷,这些国人都是北近江的老武家。犬上郡原来属于京极家的势力范围。 可前些年先是京极家被浅井家取代,作为郡内国人,她们自然向浅井家表示了效忠。 哪知道浅井家不禁打,六角定赖几次北伐,将浅井家打得节节败退。现在只能缩回北三郡苟延残喘,这北近江的犬上郡也被六角家夺取。 六角家逼迫浅井家称了臣,总算太平两年。谁知道六角定赖个短命鬼竟然死了,这下双方又要动员打仗。 按说犬上郡已经被六角家占了,国人众自然要服从六角家的征召。可现实不是如此教条,只要跟着规矩做事就行。 犬上郡的武家们都是跟京极家混了几百年的北近江武家。要她们调转枪头,跟着南近江的百年仇寇反过来打自己的北近江亲戚,以后还有脸在近江混吗? 更何况,藤堂村为首的附近十二村,小半个郡的国人众,是最靠近北面边境的。说是六角家管着,每天起床去河边洗个脸,都能和北面的亲戚打上招呼。 距离这么近,哪天六角家退了,对面报复回来也是几步路的功夫。这叫人怎么砍得下手,糟心。 “我们去投浅井家!” 这些村国人的首领,藤堂村的地头藤堂虎高抬起头来。见自己女儿藤堂高虎站在门外,朝室内愁眉不展的众人喊。 “滚出去!” 藤堂虎高忍不住咆哮。 正文 第八十五章争论 藤堂高虎不屈,与母亲对视。她不过十七八岁,但是身高却比常人高出一个头不止。 此刻站在门口,将整个门都遮得严严实实。 “我们是北近江武家,自然要随着北近江的主家。如果母亲不去,以后我们如何在近江立足!” 藤堂高虎这句话说到了点上。武家得罪主家,顶多是减封罚金杀家主。可得罪了亲戚朋友,就真的没法混了。 武家社会是血缘社会,强如足利家都是靠亲族分家支持,一旦人心散了,家业就不如往昔。 这国人众也是武家,大家在近江地面混生活,自然相互联姻共赴难关。 你身为北近江的武家,现在帮着南人打北人,以后还要不要和我们好了? 友尽,再见。 犬上郡藤堂系国人众,卒。 想了想,女儿说的有理。藤堂虎高咬咬牙,对十二村的藤堂众说。 “大家看得起我藤堂虎高,才聚在一起商量。这事,我觉得没得选。 我们是北近江武家,这些年南近江的王八蛋是怎么欺负我们的,姐妹们也看见了。 浅井郡的姬武士再不争气,也是我北近江的武家。如果她们真败了,我们也得不着好,六角家更是变本加厉,增加兵粮役。 干脆去帮浅井家打仗。输了,认栽。砍了我这带头的脑袋,大家多背点税,苟且活着。 打赢了,去他爹的六角家,咱们不伺候了!” “藤堂姐姐说得对!” “听姐姐的!” 藤堂众觉得虎高说的有理。南近江的武家就没把我们当自己人,只知道压榨。 既然没得好日子过,那干脆打她个混蛋。打输再继续装孙子,打赢了至少浅井家看在都是北近江武家的份上,不会像六角家这么过分。 这藤堂众是以藤堂村为首的附近十二村国人,联合在一起的国人众。领内石高上万,人心也齐。 下了决心,各自回村准备,拉扯队伍北投而去。 小谷城天守阁,浅井长政正召集家中几位重臣议事。 除了这次助她上位的赤尾清纲与矶野员昌两位大将,还有浅井家的重要谋臣阿闭贞征,海北纲亲。 “今日,斯波大人来找我,希望在这次合战中,可以得到一支国人众的指挥权。” “殿下,不可。” 阿闭贞征与海北纲亲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海北纲亲是自浅井亮政起,侍奉了三代家督的老臣,阿闭贞征低头半鞠,请她先说。 海北纲亲回了半礼,才向主座上的浅井长政说。 “主上三思,六角义贤刚才继位,必然要拿我浅井家开刀立威。 我对此事本是忧心忡忡,谁知道六角定赖这女儿,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想着利用将军的威严吞下我们,手尾却弄不干净,这才给了我们反击的机会。” 海北纲亲的兴奋毫不掩饰,这六角义贤太蠢了。 利用盟约去胁迫将军给予她在近江用兵的名分,被将军敷衍后竟然选择袭杀使臣,把黑锅扣在浅井家头上。 其实只要她手段够黑,前脚杀人,后脚借着这名义攻击浅井家。就算将军知道浅井家是冤枉的,可实力差距太大,浅井家打不过六角家。 足利家还需要六角家支持对抗三好家,那么将军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谁知道,六角义贤步步计算,结果毁在了斯波家公子的身上。 一来,没想到那公子竟然能杀出埋伏。 二来,没想到那公子不回幕府叫屈,选择北上浅井借兵报复。 这下才把幕府与近江的水彻底搅了个底朝天,让足利家与六角家之间形成了僵局。 这僵局对浅井家太有利了。浅井家现在实力不足六角家三成,苟延残喘于北近江。 真的明刀明枪干一场,那又是一次去越前求朝仓家救命的结果。 人家朝仓家的军备钱粮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打生打死定要一份好处。事后就算浅井家熬过来,也是六角拿一份,朝仓拿一份,反正浅井以后更是半死不活。 本来的死局,因为六角义贤贪婪想要一战得全功,反而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浅井家拥有了足利白旗,取得了大义。 足利家虽然停止了攻打南近江的动员,但六角家敢不放兵马防备吗? 六角家臣喜滋滋地准备着来北近江抢好处,这下成了叛军逆党,心里能舒服? 此消彼长,原来的三四倍实力碾压,变成了二比一的对决。 海北纲亲计算过,浅井家可以动员一万余军势。而六角家因为这次的骚操作,只能拉出二万余军势。 虽然对比之下还是劣势,但至少这仗有的一打了! 现在的关键就是,决不能让足利家与六角家和睦回去。斯波义银必须牢牢抓在浅井家手里,她不能允许这斯波公子出现任何意外的变化。 “斯波大人是我们这次合战的关键。他与御旗只要在我们手中一天,那六角家就无法消除与幕府的龌蹉。所以,不能让他独自领军,以防意外。” 阿闭贞征点头附和,她的想法与海北纲亲一样,撒手锏就需要紧紧握在手中,放在外面哪能安心。 “可是。。” 浅井长政皱着眉头,她倒是愿意放权。 十五岁正是喜欢漂亮小哥哥的年纪,又是送来大礼包助她上位的豪门美少年。 可家中两位谋臣都反对此事。她才坐上家督,地位未稳,现在最重要的是团结家臣打赢此战。 为了一个有些好感的公子,恶了家臣团,还是算了吧。 她默认了,其他人却未必肯答应。赤尾清纲与矶野员昌对视一眼,赤尾开口说。 “海北大人此言,我不敢苟同。” 矶野员昌是家中猛将,但对上海北纲亲还是缺些份量。 赤尾清纲就不同了。她是三代老臣,还是赤尾家督,浅井家亲支。说话做事都能放开些,且有力量。 “此番合战六角家未战先衰,我浅井家能取得先手,全赖斯波大人性情刚烈,不容轻辱。 这才选择不回幕府,北上我浅井家借兵报仇。 如果敷衍斯波大人,不予借兵。他一气之下离去,你准备怎么办?扣下他吗?那浅井家和六角家还有什么区别? 你又如何能保证此事不会泄露出去,坏了大事。” “这。。” 海北纲亲一时语塞。她没有想到,赤尾清纲会为了一个尾张乡下的破落户硬怼自己。 虽然大家明面上是尊崇足利将军的地位,但这里都是高阶武家,不是村里的地头。 这足利幕府的败落是看得清清楚楚,名头可以借用,但实力才是根本。一个小小的斯波公子,扣了就扣了,至于如此上纲上线吗? 如果义银在此看见她们的对峙,一定会感叹。外挂虽然默默无声,但还是超给力的。 这猛将好感度加的可真不少。 正文 第八十六章两全 海北纲亲身为谋臣,自然不是好打发的,反驳道。 “赤尾大人的说法,有所偏差。我只是关心斯波大人的安全,并无不敬的意思。 六角家想要的只有足利白旗,用以换取幕府颜面的台阶。至于斯波大人本身,恕我直言,并不重要。 现在除了待在我浅井家,斯波大人又能去哪。” 海北纲亲根本不担心斯波义银翻脸走人。浅井家需要御旗,也需要斯波义银这个人证。 但六角家并不。从一开始就否认了袭击使臣的六角义贤,现在要的只有御旗。有了御旗,面子过得去的足利义辉就能被幕臣劝退,不再死扛着不肯下台。 至于斯波义银,最想他死的,也就是六角义贤吧。这种情况下,斯波义银会离开浅井家? 找死吗。 “海北大人,普通男人也许如你所说。可这斯波御前,举足利白旗,反杀伏击的姬武士,斩首五级。 你怎么能肯定,他会像你说的那样做。我浅井家生死存亡在此一战,你是要拿我浅井家的存续赌斯波御前的畏死吗!” 赤尾清纲说到此时,已经是严词厉声。即便海北纲亲与阿闭贞征这般的多谋善辩之人,也不好反嘴。 世界上哪有百分百确定的事情。如果斯波义银真的不怕死走人,浅井家怎么办?扣人还是放行? 这责任太大,切腹自害也兜不回来,谁敢保证。 阿闭贞征见海北纲亲被说得无语,无奈上场。 “两位大人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方军势本就弱于六角家,此战每一分军势都是重要的战力,使用还需计算得失,如何能挤出一部分给予斯波大人独立控制。就算他只要国人众,我们自用的也是捉襟见肘。” 在旁听着的矶野员昌,插嘴说道。 “倒是真有一支军势合适。” 诸女的目光投向了她,浅井长政已经被家中大佬们争得头疼,赶忙问道。 “是哪里的人马,矶野大人请讲。” “佐和山城的使番传来消息,有一支犬上郡的国人众前来投军效忠。” 佐和山城在两家交锋的前线地带,矶野员昌作为城主军务繁忙,人在小谷城议事,每日依然有使番骑马前来传递重要信息。 “犬上郡?已经沦陷于六角家有些日子了,难得还有忠贞武家记得我浅井家。” 浅井长政感叹道。她母亲浅井久政无能,好几年前被六角定赖打翻丢了犬上郡。 现在双方再战,犬上郡的国人众还愿意站在浅井家一边,不得不让她有些感动。 “应该是六角家平时逼迫太甚,这次合战又征召的严苛。这些国人众受不了了,才来浅井家投机。” 海北纲亲是个老江湖,这些路数一眼就看了清楚,说个明白。 矶野员昌点点头,认可了她的判断,说。 “海北大人说的有理。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国人怎么安排。” 道理我都懂。可是人已经来了,难道赶回去? 犬上郡的国人都是北近江的老武家,当初浅井家打不过六角家,把地盘给丢了,国人们无奈降伏。 现在两家又打了起来,北近江武家还是愿意团结起来干南边的混蛋。 犬上郡的国人有这个觉悟,你浅井家也要表示明确的态度。否则麾下家臣与国人也都是北近江武家,会士气不稳。 “其中有没有六角家的探子?” “我不知道。” 对于海北纲亲的疑问,矶野员昌真的没法回答。 国人众本来就是复杂的乡间武家联盟。说她们全员是六角家的奸细,打死矶野员昌也不相信。 北近江的武家同气连枝,相熟的已经拍着胸脯做保,没得反水的余地。但也不能保证其中没有一二被六角家收买的可能。 这年头寡廉鲜耻的多了去了,谁敢保证。 所以,这来自敌境的军势就是个烫手山芋。用,怕其中有敌人的内应。不用,寒了北近江武家们的心。 “矶野大人的意思是,把这支军势的指挥权给斯波大人?” 浅井长政明白了矶野员昌的打算。既然这支军势不好用,干脆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冷藏。 给了斯波义银指挥权,等于将他与这支军势一起捆绑丢在角落里。 都是麻烦,干脆一起放在安全的地方,等合战打完了再说。 “这,倒是一个办法。” 海北纲亲与阿闭贞征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既然斯波义银要一支国人众的指挥权,那就给他。 然后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合战结束,不失是一个各方都可以接受的妥协之策。 家臣们达成了一致,浅井长政也痛快地拍板。合战在即,她有的是事情要忙。 解决了就好,派人通知斯波义银。只是接手还需要些时日,要等浅井长政本阵前移至佐和山城一线。 在客宅中接到消息的义银喜出望外,马上找到了明智光秀。 “已经同意了?有些出乎意料得快呀,我还以为浅井家需要纠结一阵子。” 明智光秀对浅井长政的爽快觉得意外,问义银。 “这支国人众人数多少。其中多少是姬武士?现在何处?” 义银被问得一懵,不好意思的回答。 “抱歉,我忘了问使番。只是听说要到佐和山城一线才能接收,估计军势已经在前线了。” “不对劲,这国人众哪有比主家集结还快的道理?多一天就是一份钱粮,哪家不是抠抠索索,拖到主家先上路,再跟上步伐。” 义银听明智光秀一说,心里不免忐忑。 “难道其中有诈?” 明智光秀想了想,摇头道。 “应该不会。浅井家现在处于弱势,正要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力量。即便不愿意挤出军势,也不至于为了几家国人众欺骗您,惹怒您,这不值得。” 忽然,明智光秀反应过来。 “难道这军势来自敌郡?难怪浅井家这么痛快的给兵。” 义银不明所以。 “敌郡?六角家郡下的国人众来投浅井家,这不是开玩笑吗?现在可是六角家强势,国人众这些墙头草,哪里会弃强投弱。” 明智光秀却说。 “平日里的确如此,可这次就难说了。前些年浅井家丢了北近江好些地方,六角家占了不久。北近江与南近江武家可是打了百来年的仗,仇深似海。” “所以,这些郡的国人众在仇人统治下被迫害得苦不堪言,这次合战干脆投过来了?” 义银也是服气。 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军势,难怪浅井家给的这么痛快,原来就不是她家的,慷人之慨呀。 正文 第八十七章接手 浅井长政的确是忙碌。春耕后的农闲时节已经过了好些天,再不开战,眼看着就要进入夏收期。 这仗的成败还没个定数,但确实是六角家进攻浅井家的领地。 要是六角家狠下心,自家夏收放着烂在地里,一心抢收浅井家的麦子,浅井家哭都哭不出来。 农业时代,粮食就是命根子。没了粮食不是涨价几成的事,是饿死几成没吃食的人才算完。 所以必须把六角家堵在领地之外,在佐和山城一线挡住六角军势。 好在这次六角家内忧外患,她家也没有心思徐徐图之。 六角义贤想一战必其功,降伏了浅井家。才好转身安抚幕府,赏赐家臣,踏实自己上位未稳就严重动摇的家督宝座。 既然大家都时间紧迫,义银也没有等太久。后日,浅井长政便带着小谷城的精锐本阵开赴前线。 琵琶湖以东是大片的冲积平原。往来的河流肥沃了土地,也阻隔了南北,形成了南北近江分治的局面。 犬上川、爱智川、日野川、野洲川,充沛的水源灌输进近江盆地,琵琶湖以东的中部区域是其国内最好的耕地。 浅井久政时代,六角定赖夺取了北近江的犬上,爱智,高岛三郡,浅井家被迫蜷缩回江北。 高宫,大尾,浅妻等城池都落在了六角家手中,只留下佐和山城孤独坚守着突出部,是阻敌于江北三郡外的最后一根钉子。 矶野员昌作为家中猛将,被封为佐和山城城主。只因佐和山城沦陷之日,就是江北被六角攻入之时。 这次双方的合战策略也是围绕着山城进行。六角家二万兵锋直指此城,浅井长政率领一万军势前来救援。 两天后,浅井长政的本阵抵达了山城下,等待各路兵马前来集结。浅井家总动员之下,除去各地防御,有十八支备队前来。 按着每支五百人至八百人的规模,凑出了一万余军势。只是农兵是自备干粮负责后勤,真正能上阵作战的不过四五千人。 六角家的二万军势还在一边推进一边集结,从探子的来报看,三天后就会到达山城一线。 浅井家无路可退,六角义贤求胜心切,届时必是一场恶战。 这时,在佐和山城背后的一处谷地,藤堂众已经被放置了三天。 要不是浅井家还有使番联络,她们几乎以为自己被遗忘了。 这里是佐和山城的背面,远离正面战场。军令说是让藤堂众守护谷道,以免敌军偷袭后方。 可即便敌人通过了谷道,前方也是佐和山城的高耸城墙。远远就能示警,自正面调集兵马守护。 六角家吃饱撑了才绕这么远,毫无突然性的攻击城墙,正面的墙不够美吗? 倒是谷道的那头有一支六角家的军势远远盯着这儿,免得守军挤出一些人马偷袭六角军后方。 年少轻狂的藤堂高虎这几天心情沮丧,本以为这次有机会一显身手,谁知道竟然被派到这么个地方。人都快无聊死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二女,你有心事?” 她的母亲藤堂虎高倒是乐呵呵的。 作为藤堂众的首领,她最担心的就是被浅井家送上战场作为炮灰使用。现在这般冷处理,已经是喜出望外的好事。 “母亲,你倒是高兴。这浅井家摆明了不信我们,让我们空耗粮饷在此厮混。这奉公恩赏的事,都没有我们的份。” “这不是挺好的嘛。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想着有些作为,把家族做大。出去见了不少市面,嘿,还是稳当点好,至少家族能延续下去。” 藤堂虎高当初也是个优秀的姬武士,走出近江当作浪人游历,打过好些个合战。 因此,见多识广的她才会被藤堂村附近十二村的国人拥为首领。 “您还乐呵?这没有战功,藤堂家就得做一辈子的地侍,一辈子没有出头的机会。” 高虎很难理解母亲的想法,年少气盛的她只想凭借一手武艺闯出个名堂。 “我出去那些年,受了无数的伤,吃了无数的苦。只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要认命。 我们天生就是村妇国人的命,你再怎么跳,头上那板子也顶不开。直到你头破血流的才会放弃。” 藤堂虎高看着不服气的女儿,叹了口气。刚想再开解几句,亲卫走了过来。 “老大,佐和山城来人了,说是接手我们的指挥权,您看?” “指挥权?” 藤堂虎高皱起了眉头。原来的命令不过是原地防守,这种事还需要派人来指挥?莫非有了变化? “走,去看看。” 她说着走了出去,身后的高虎兴奋地跟着,感觉有战可打了。 前些时候,跟浅井长政的本阵到了山城,义银带着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大谷吉继三姬前来寻找自己这次合战的国人众下属。 走了一段路,利益就开始嘟囔。 “怎么距离战场越来越远了?” 双方聚集的方向已经明确,大概会在山城正前几处开阔的地界。义银一行却是向后,可不是往远处走吗。 “明智姬,你怎么看?” 义银最近养成了一个好习惯,有事不明问光秀。 “看来浅井家不想用这些国人,也不放心您。” 浅井家的策略不难看出。 “我?” “担心您带着军势在战场上出什么事,那浅井家就亏大了。 您现在可是她家的撒手锏,有您在,足利家与六角家假装和睦都假装不了。 如果您没于战阵之中,浅井长政哭都哭不出来。干脆给你一支人马,远离战场,好好待到战后。 反正这支国人众来自敌郡,用着也不放心。一石二鸟,真是好计算。” 明智光秀说得简单,三人都听懂了。 大谷吉继不说话,她亲近不如前田利益,现在守着一个稳字,听主上的话就好。 利益倒是有些情绪,敢情这仗还没打,自家已经成了累赘,不乐意了。 刚想开口就被义银狠狠瞪回去。仗还怕没得打?有明智光秀这切开全黑的女谋士在,就怕打到腿软都没得停。 义银回头看看大谷吉继持着的阵旗,上下悬挂着足利白旗与斯波家纹两面旗帜。 这世界战场明辨敌我,靠的就是各家军旗。 背着的指物旗,备队的阵旗,大将的马印。这次义银理论上指挥的是一支备队,自然选择了阵旗的旗杆挂出斯波家的家纹。 这斯波家纹与足利家的还很相似,有些变化的二引两。足利分家都爱用二引两,但又没资格用,纷纷造出了一堆形似的变种。 可西贝货就是西贝货,假的变不成真的。论起排面,还是那面足利白旗给力,就不知道国人众识不识货。 想着明智光秀的御家人理论,义银心里没什么底。这就像是前世名片的一个抬头,提起来好听一些,有什么可骄傲的。 还能让人舍生忘死不成? 正文 第八十八章接触 藤堂虎高带着国人众出来迎接。 只见一俊朗少年骑在相对其余战马高大一些的木曾马上,环顾四周,一副审视的模样。 身后跟着三名姬武士,皆是英姿飒爽,披甲持锐。 她看到一人手上持着阵旗的杆子,向上望去,瞳孔猛地一缩。 “这公子可真俊俏,等我以后出人头地,也要娶个这般模样的才行。” 身后高虎嘻嘻地低声嘀咕,她头也不回,反手一巴掌把她头兜打歪。 “闭嘴,不得无理!” 严厉又小声,生怕前面的少年听到。见母亲如此紧张,高虎不知所措扶着头兜,一脸茫然。 “犬上郡藤堂村藤堂虎高,敢问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义银正在打量这处营地,虽然人声嬉笑嘈杂,却保持着不少岗哨,警惕有序。 被派到这么个无用的地方还能驱使下属不忘职责,这群国人领头的有威望。 他温和地看向迎来的一群人,带头的姬武士眼神凶悍,一看就是沙场老将。 虽然饱经风霜,也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儿,特别是一双丹凤眼,锋芒流转暗藏玄机。 这妇人,是个人物。 国人众大多是乡野中的莽妇,少有见识。这次竟然遇到个有意思的,义银也是吃惊。 “吾乃足利一门斯波宗家嫡子,斯波义银。” 藤堂虎高眼睛一眯,她想到这少年会是个人物,却不知道来头这么大。可尾张的斯波家怎么跑到近江来打仗了? 幕府与六角家那些嫌隙只是在高层传播,乡间闭塞哪知道高阶武家们的最新龌蹉。 她虽然见过世面,但窝在家乡看顾家族,自然不清楚这些。 一头雾水却也不耽误她埋头就拜。足利家的亲族,大佬中的大佬,服个软不丢人。 “藤堂虎高带犬上郡十二村国人,给斯波大人请安。” 说着,就跪下磕头。 身后的国人们虽然不知道厉害,但老大跪了也就跟着跪了下来。 “免礼吧,我们进去说话。” 义银不爱玩那套高高在上,保持神秘的贵族手段,让她们起来。下了马,牵着就向营地里走。 藤堂看大谷吉继下马后,在她手上把持的阵旗,有些迈不开步。 “怎么了?” “敢问大人,这。。是不是御旗?” 义银意外的看着她,这藤堂虎高竟然识得御旗? 义银与明智光秀对视一眼。本来还想着怎么用八万御家人上京的故事,忽悠这些朴实的国人众上趟。谁晓得,这群土鳖的头领竟然认识御旗。 这御旗不是一般物件,能听说过,知道分辨它的姬武士,至少阅历眼界不会差。 “你竟然知道御旗?以前见过?” 义银微微一笑,示意藤堂虎高走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聊。 藤堂虎高哪里敢与御旗拥有者并行,退后一步,跟随着前进,嘴上说。 “大人见笑了。我哪有见过这等宝物,只是以前外出游历,听伙伴聊天吹牛,能辩识一些家纹军旗。” “原来如此。” 营地不大,三两步就走到了中央,明显有个干净些的围帐在前面。 藤堂殷勤的说。 “这是军中议事的帐子,还算整洁,大人如果不嫌弃,这几天就歇在那儿吧?” 义银点点头。 “我就不客气了。” 既然占了议事的地方睡觉,也不方便再带人进去,一群人干脆选了旁边的地方休息。 周围的凳子,石头都搬过来,坐下议事。等坐安稳了,义银朝藤堂虎高笑笑,将三女一一介绍给她,然后问起了军中事务。 “这次合战,你们来了多少人?” “回大人,一百三十人。” “才一百三十人?这么少。” 义银有些失望,藤堂虎高解释道。 “大人不知,我们这些国人日子难过。这几年被六角压榨得厉害,粮草不足,人手拉不出来。 这次来又要避着六角家的视线,农兵拖沓也不敢带,只来了一百名足轻与三十名姬武士。 这远道而来还要自备粮草军备,我们也是竭尽全力。无奈,力量有限,还请大人见谅。” 她的话,义银根本不信。近江中部土地肥沃,犬上郡就在其中。 这里的村落都是上等肥田,小则千石,大的能有一千五百石。 你们十二村联盟的国人众,加起来怎么都上万石了吧,就算没有农兵随行,足轻姬武士只凑出半支备队的数目,忒寒碜了。 可人家就这么说了,你能怎么办。自己去村里验地吗? 与明智光秀对视一眼,义银放出了之前两人说好的诱饵。 “这次来近江,是持御旗讨伐不臣的六角家。我手上无兵,只得向浅井家借上一些。” “是,全凭大人吩咐。” 藤堂虎高稳的一比,不管你是少年还是姬武士,我就恭恭敬敬态度端正,让你纠不出个错来。 但,军势就这些了,打死我也变不出来。 义银没想到会遇见这么个苟住不浪的二皮脸,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在旁的明智光秀轻咳一声,说。 “斯波大人既然被将军赐予御旗来近江,自然会恩赏那些忠心幕府,奋勇争先的姬武士。” 说着,看向藤堂虎高。 藤堂虎高身体不自觉地一抖。刚才在营地外第一眼看见足利白旗,她就有一种感觉,机会来了。 只是她患得患失不敢相信,直到此刻,她才能鼓起勇气问上一句。 “敢问大人,是什么恩赏?” 明智光秀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浅浅一笑,看向义银。义银正色道。 “御旗征讨不臣,麾下听令用命的忠义之士,皆赐予御家人身份。” 真的是御家人! 藤堂虎高只觉得脑袋充血,一时间头晕目眩。狠咬着舌尖稳住身体,不肯晃荡。 “跟随御旗是我等的荣耀,大人请早些休息,我等先行告退。” 勉强说了几句,藤堂虎高带着一众国人离去。义银失望地对明智光秀说。 “遇到个有见识的国人众头目,不好忽悠呀。看样子,你的御家人激励策略不管用了。” “主上,这有见识的,可比无知的更容易上火也说不定。” “哦?” 义银不明所以地看着明智光秀,见她望着藤堂虎高略带踉跄的背影,笑得越发腹黑。 正文 第八十九章机会 来自另一个相对公平的现代世界,义银很难理解这里的底层国人。但明智光秀却懂,那种身在底层有才之人的悲哀。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依旧在打洞。 不论你如何努力,出身就决定了你的上限。对于武艺才智杰出的国人姬武士,这是何等残酷。 所以,遇到一个有见识的,能抓住御家人身份这根稻草,指不定这把火烧得更旺。 母亲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让高虎看着心慌。一群人走得远了,却被藤堂虎高喝令在另一处坐下。 “母亲,你没事吧。一个俏小郎而已,至于慌成这样吗,你看你的手还在抖。” “你懂个屁!不准再胡说八道,要叫斯波大人。” 藤堂虎高这哪是慌,明明是兴奋到了极点。 “我拉住大家是有个事要说。我想派人回山里,把留下的人都给拉来。” 身旁的一位姬武士愕然看着首领。她叫做田中,是个头发斑白的长脸姬武士,在国人中有些威武。只见她一脸疑惑,问道。 “老大,你怎么想的?不是说好了就带这点人来凑个数,家当都藏山里面,等过着这阵风再说。” 这次来合战,藤堂众也留了一手。不带那些运辎重的农兵,省得暴露了行踪。 将大半人马与粮食都藏在山沟沟里。这是防着浅井家把她们当做炮灰,好保留一些元气。 “现在不同了,不同了!这次值得我们干一票大的。 你们知道那少年身后的阵旗上是什么吗?是御旗!是足利白旗!” 藤堂虎高激动地用手捏着自己的大腿,又忍不住狠狠拍了两下。 “母亲,那是啥东西?” 高虎一脸懵逼看着她,四周的国人众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藤堂虎高气极,忍不住又打了她的兜一下。 “足利将军高举御白旗,八万御家人上京都,你不是从小就爱听这故事吗。平时看似聪明,这关键时刻怎么就傻了!” “哦!他带的是御白旗!” “滚蛋!御白旗能带吗?那是将军家的宝物!他那是足利白旗,是御旗!” 见一群人还是分不清楚,藤堂虎高也是头疼。 “反正他带着的,就是可以分封御家人的信物!” “御家人!” 高虎眼睛亮了,母亲不会骗她。 “御家人,这仗打好了能成为御家人?” “对!” 藤堂虎高点点头,这傻女儿终于明白过来了。 可长脸田中还是一脸不乐意。 “老大,大家攒这些家当可不容易,省吃俭用才凑出这些人马粮草军备。为了个御家人的称号,全部拿出来祸祸,值吗? 如果这场仗打输,咱们可就没有翻身的本钱了。” 四周的国人也觉得她说的有理,不免犹豫,窃窃私语。 这下不用母亲说话,高虎就不乐意了。 “狗婶,你这话就不对了。那可是御家人的身份,几辈子都修不来的机会。” 长脸田中也是几个村里的老人,脸长如狗,混号狗子。平时吝啬得很,藤堂高虎背后没少叫她狗婶。 但大庭广众指着鼻子,还是第一回。田中气歪了嘴,吼道。 “再金贵那也就是个名!能当饭吃?反正我不愿意。” 藤堂虎高拦住女儿,瞪了眼田中,说。 “名怎么了。我当初也是几个村里出名的俊俏娘,武艺高强的姬武士。可郡里有些地位的武家哪个肯将家里的嫡子嫁过来。 是觉得我虎高为人不正?扯淡! 就是因为我们是国人!我母亲是国人地侍,我是国人地侍,我女儿还是国人地侍! 我们不管怎么努力,祖祖辈辈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卑微的国人!” 环视一周,见大家都不言语。藤堂虎高胸闷坐不住,站了起来。 “大野木家凭什么兵粮役比我们少三成?安养寺家凭什么就能迎娶郡里高门的嫡子? 她们家的姬武士比我们能打?比我们聪慧?比我们吃苦耐劳? 去他爹的!就因为十几代以前,她们的祖宗跟着足利将军打了一仗。 就那么一仗!从我祖母的祖母的祖母的祖母起,她们就比我们高贵,事事有她们的好处。 凭什么!你们告诉我!凭!什!么!” 藤堂虎高从来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众人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 就算是一向大大咧咧的高虎,也不敢在这时候触怒发狂的母亲。 她一直觉得自己被母亲压制着雄心壮志,不能理解她的抱负。 此刻,她却有些心疼地看着母亲。也许,母亲曾经像自己一般斗志昂扬,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和追求。 只是碰得头破血流,才死心回到家里,维持着家业,不再妄想。 藤堂虎高没空去考虑女儿的心思,她这次是铁了心要办这事。这是为了大家好,她问心无愧。 “就因为她们是御家人身份,她们爱戴将军,她们的祖宗为足利家流过血。 我也可以爱将军,我也可以谈!只要给我御家人的身份,我可以为将军流干最后一滴血。 有了这身份,我们就不是国人众,不是乡下的国人地侍。而是源氏御家人,源氏的自己人!” 长脸田中就是不服气,她被当众撸得没了面子。怎么说也在藤堂众有些地位,心一横,梗着不肯低头。 “她们那些御家人都十几代了,现在世道越来越乱,说不准哪天将军家都没了,这身份还有用处? 抓紧了手里的钱粮人马才是真的,哪有用真金白银换虚名的道理。” 藤堂虎高见她纠缠不休,眼神渐渐冷了下来。高虎默默走到了田中的身后,盯着她。 “镰仓幕府会灭亡,足利幕府也说不准。可只要还有人愿意上台做将军,这御家人的身份她就得认。 除非她不要做源氏长者,不要做武家栋梁,不然就得认,认这些为源氏流过血的御家人! 钱没了我们可以再赚,粮没了我们可以再种,地没了我们可以再开荒,人没了我们可以再生。 可是这次机会没了,我们还能摆脱国人地侍的身份吗?那无形的板子就在我们头上,你们能顶开它吗?能给子孙后代留个向上爬的机会吗?” 藤堂虎高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气,神色渐渐平静,说。 “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我反对!” 长脸田中才说完,身后的高虎杀机毕露,一剑枭首,斩下了她的头颅。 藤堂虎高默默看了一眼她的首级,淡淡地说。 “还有谁反对。” 正文 第九十章临战 距佐和山城不远的肥田城,六角义贤正大发雷霆。 “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如果明天军势还不过去河,你就切腹吧!” 肥田城主高野濑秀隆在她身前鞠躬嗨了一声,赶紧下去做事。 说来也是苦闷,这时候正是春潮来袭的日子,今年的河水涨得特别厉害。 军势才过去大半,桥梁就被淹没了,六角义贤的本阵被挡在了河南。 她只能调集周围的筏子临时组成浮桥,可一时半会儿哪里弄得好。 军势被河流拦成两半,这事可大可小。虽说浅井家龟缩在佐和山城一带,可万一浅井长政头铁扑了过来呢。 心情不好的六角义贤借机发泄,狠狠责骂了一通,她才悻悻下去办事。 高野濑家也是这片的老武家了,身份地位不算低。当初六角定赖打下这几郡,也是安抚住这些当地的有力武家才维持了统治。 可谁想到六角定赖一死,南近江的主家就如此不留情面,不问青红皂白一番痛斥。 高野濑秀隆面色阴沉,神色郁郁。望着北方,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 等她走后,坐在一旁的进藤贤盛向六角义贤进言道。 “殿下,这些北近江投来的武家还是需要耐心安抚,如此严厉怕是不妥当。” 六角义贤心里不舒服,但现在的形势容不得她任性。勉强装作和颜悦色得点点头,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 自从袭杀幕府使臣的事情被浅井家曝光,六角义贤在家中就受到了很大压力。 本对她继位报以友善态度的家臣团,发出了激烈的批评。 因为目加田纲清及时收手,家臣没有切实的证据指责主家。可来自足利义辉的暴怒反应,还是给她造成了极大困扰。 就像现在。六角家坐拥五十万石左右的近江国领地,再加上北伊势的部分附属,还有琵琶湖的商业收益。 怎么会只拉出二万军势北伐浅井家呢?因为防备将军?那也太看得起足利义辉的能耐了。 幕府不是一条心,除了将军,没人想要与六角家干上一场,又没有好处。 事实是,因为六角义贤的暗自行为,导致幕府与六角家的严重对立。 为了表示不满,部分家臣以防备将军进攻为由,拒绝了她的征召。这才是导致她只能拉出二万人马北伐的根本原因。 特别是首席家老后藤贤丰质疑她此时北伐的正确性,动摇了她在家中的权威。 可是她又能拿后藤贤丰怎么样呢?虽然六角家两藤并称,但后藤贤丰比起近藤贤盛的势力要大得多。 以后藤贤丰为首的家臣们开始质疑主家的权威,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各地的守护失去统治权,都是从家中威望丧失,大权旁落开始,六角义贤不得不防。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漂漂亮亮打赢这场合战,最少也要让浅井家继续俯首称臣。 再拿回足利白旗进献给将军,熄了足利义辉的怒火。 这样,六角家才能过关,她才能坐稳家督的位置。 如此重要的北伐,竟然因为春潮导致过不了爱知川而延误一天,让她如何不暴怒。 “殿下不用担心。即便晚了一天,浅井家也翻不出浪来。能聚拢的军势,浅井长政都已经聚拢了。 这佐和山城是浅井家必守的死穴,她只能硬着头皮顶在这里。我军兵多将猛,该担心的是她才对。” 说话慢条斯理的妇人叫蒲生贤秀,也是家臣团的重要人物。 她与近藤贤盛这次来助战,也有着弥合家中裂痕的意思。后藤贤丰性子太烈,如此指责主家怕是不妥。 她们两家跟随北上,也是想帮六角义贤快些打赢这一仗,如此家里才好安宁。不然,六角家内斗加剧,家势堪忧。 六角义贤点点头。道理她都懂,可就是闹心。这些天就没有一件顺利的事,最可恨的就是目加田纲清。 一个少年都收拾不干净,这次合战被命令滚去守着佐和山城的后路,彻底失了宠。 过了爱知川就是野良田,再向前就是佐和山城。 浅井家的军势已经在山城集合,不出所料双方的战场就是野良田。 浅井长政这边的军势已经集结完成,南方的情报不断有使番送了进来。 得知六角义贤的本阵被河水阻隔要耽误上一天,她不禁摇摇头。 可惜了,要不是己方人数太少,她一定拉起军势现在就奔袭爱知川,打她个措手不及。 可现在六角家过河的军势已有大半,现在这些备队,就已经超过了浅井家的人数。 佐和山城距离爱知川还有些距离,长途跋涉到那边,这不是送菜去吗。 看到一条情报,她忍不住呵呵一笑。 一旁的赤尾清纲见她这时候还笑得出来,问道。 “殿下何故发笑?莫非是有什么好消息?” 浅井长政摇摇头。 “好消息倒没有,有趣的消息却有一个。” “哦?” 赤尾清纲被她说得也起了兴趣。 “目加田纲清被派到了佐和山城的后山谷道,负责防守六角家的后路。” “目加田纲清?就是那个伏击斯波大人失败的目加田城城主?” 赤尾清纲忍不住笑了。这才叫冤家路窄,这两人在南近江怼了一次,这次在北近江合战还要碰次头。 虽然都是被主战场丢出去冷处理的,但想想还真有意思。 “看样子,六角忠犬是失宠了。” 浅井长政点点头。 “目加田家要败落了。” 这次合战还是六角家赢面大,六角义贤把目加田纲清丢去守后路,明摆着不想让她立功。 双方的探子早就把战场打探得清清楚楚,这下得是明棋,谁也别想搞小动作。 放在后山谷道那边的两支军势,与其说是另一个战场,不如说是看着心烦,干脆让她们远离战争。 这场合战的胜负和她们没什么关系,只要静静待着等结果就是了。 佐和山城后山谷道。 “藤堂大人,这人数,感觉比昨天多了好多?” 随本阵奔波了两天,又急着赶来汇合自己的备队。昨晚义银感觉疲惫睡得很沉,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哪里知道,藤堂虎高发了狠,昨天刚散会就派了女儿高虎连夜进山,这会儿山里的军势陆陆续续已经开到。 听到义银的疑问,藤堂虎高面不改色,说。 “昨天营地里的人马是先到的,这近江中部山涧难行,又要防着六角家的探子。所以后续备队来得晚了些,还请大人见谅。” 义银无语的看着她,谎话连篇面不改色,算你厉害。 回头又瞅了明智光秀一眼,见她俏皮地冲自己眨眨眼。 义银感叹,都十五年了,还是搞不明白这世界的人到底想什么呢。 正文 第九十一章军议 明智光秀边听边看着使番送来的信,浅井家今天送来一些情报与义银。 虽然把他当麻烦丢在了一边,可礼数上没有问题,还是恭恭敬敬。 该分享的情报不少给,全然一副友军的姿态。毕竟斯波借兵是这次的政治正确,不能让人挑出错来。 “主上,对面敌军的身份确认了,真是缘分。” “哦?怎么讲?” “是目加田纲清率领的军势。” 义银抬头看向了远方,那是敌军的方向,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听了目光闪烁。 “这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呀。” 义银握了握拳头,看着麾下这些热切的眼神。 “合战时间确定了吗?” “浅井长政大人决定后天一早出兵野良田,与六角义贤开战。” 明智光秀点头道,义银大手一挥,说。 “藤堂大人,今晚军势必须就位,修整一天。明天战前评议,到时候看看怎么打她个目加田纲清!” 目加田纲清狠狠打了两个喷嚏,这些天她心里郁闷。 伏击失败后,日子就难受了。主家自顾不暇,她自然受到了家中重臣的刁难。 可又不能解释,难道把责任推到主家身上?那还有活路吗?只能装聋作哑,勉强应付着。 后来,情报逐步丰满,才知道自己做了傻事。 当时谷里根本没有幕府的援军,幕府也不知道伏击的事。完全是斯波义银带着几个姬武士把自己放在后面的恶党给灭了。 如果自己迅速增援,也许就没这么多麻烦了。 六角义贤也责怪她胆小怕事,关键时刻逃避撤走。这次合战没给她好脸色看,被派到这鸟不拉屎的山后来。 六角家对浅井家的军势是二比一,六角家胜算很大。 把自己踢走就是不给机会奉公,明摆着告诉所有人,目加田家失宠了。 目加田纲清对此没有任何办法,她家是依附六角家起来的。如藤条与树木,没了树木攀爬,藤条就无法向上。 这些天除了咒骂斯波,就是面对现实。枯燥等候合战结束,想着如何在战后讨好六角义贤,保全家业。 次日清晨,义银刚用过早膳,藤堂虎高就带着女儿前来汇报。 通报了现在的军势,把义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 “姬武士一百一十三人,足轻二百一十一人。藤堂大人,你可真是舍得。” 藤堂众的足轻人数还在万石领地的动员范围内,可这姬武士人数真是吓到了义银。 她们不会是把十二村从元服到白头的姬武士全部拉出来了吧?这一仗输了,藤堂众不是衰败,这要灭族呀。 “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虽死而无悔!” 藤堂虎高句句不离效忠将军。没法子,御旗就是代表将军征伐,才有册封御家人的权利。藤堂虎高这么拼命,为的就是这把向上爬的梯子。 义银不理解,明智光秀却是很懂,接口说道。 “敢问藤堂大人,军中马匹多少,铁炮多少,弓箭多少?” “回明智大人话,战马七匹,驽马二十三匹,铁炮六杆。我等不善弓箭,没有和弓姬武士,足轻的竹弓有三十数。” 明智光秀点点头,义银却是在摇头。 这群国人众太能攒家当了。姬武士人数多,那是因为地位低,没有地方可以出仕。 最低阶的姬武士出仕都需要三十贯职禄,武家们自己人都安排不过来,哪里轮得到国人地侍。 要是寻常日子,国人还要考虑家中的延续,绝不会为了打仗拉出家里全部的女子。 可这次藤堂虎高真是孤注一掷,才弄得姬武士超过足轻一半的备队来。 另外战马,铁炮,弓箭,都是精贵的军备。平日里不知道攒了多久,这次全部给拉了出来。 说不定外面那些个国人还在抹眼泪,这以后的日子头领是不准备过了吗。 不管如何,这全副身家压上的气势是震撼到了义银。不就是个虚名吗,我给你还不行吗。 “藤堂大人,做得好,此战记你首功。” 义银严肃地朝藤堂虎高点点头,别人把你当回事,你也不能寒了别人的心。这将心比心,才走得长远。 “现在人马齐备,接下来是个什么章程,大家都说说。” 义银有自知自明,除了凭着外挂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其他时候,比起这些厮杀了几十代人的姬武士,还是多听听建议。 前田利益率先开口。 “既然兵强马壮,不如邀战目加田纲清,把她干掉。 她既然被派来守偏路,军势不会多,又不知道我们兵马如此雌壮,可一战而下。” 大谷吉继点头赞同,藤堂虎高母女只想着建功立业,打仗的事自然双手赞成。 明智光秀看了一眼情绪高涨的众女,说。 “大家难道只有这点志向?打掉丧家之犬一般的目加田纲清就满足了?” “有事说事,不用激将。” 义银打断了她的忽悠。 腹黑女,这里都是炮仗性子,不点都能自燃。你还想火上加油,鄙视。 “主上说得对,我等自然想立大功,做大事。知道你坏得流脓,有法子就说,我们听你的。” 利益大大咧咧说着,让明智光秀冲她咧嘴一笑。义银心里突突,这利益真是找死,这种腹黑货色得罪了哪有好日子过。 想想这没脑子的也是欠收拾,战后让她们自己玩去吧。 这时他也不出声,继续在旁看着。 “浅井长政大人已经决定,明天清晨与六角家合战于野良田。 双方都输不起这一战,合战必然焦灼,一时半会儿决不出胜负。 如果那时候,六角家背后杀出一支人马,你说,这算什么功劳?” 众女听了眼前一亮。可都是战阵杀出来的人,没有这么好糊弄。大谷吉继问道。 “这很难。目加田纲清怎么说也有一支完整的军势,击溃她需要的时间不少。 我们在山后远离战场,又如何能在战后迅速抵达六角军后方。 最重要的是,目加田纲清为什么要出战?她没必要出战,她的任务只是看守山后谷道。”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 “不管如何,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击溃目加田,不然其他都是妄想。 要让目加田纲清出战,很简单,这就烦劳主上了。” “我?” 义银眨眨眼,不明白。 “我想请主上写一封信,再斗胆借一件东西。” “写信可以,你想借什么?” “主上的兜裆布。” 义银一窒,心虚得看着明智光秀。 兜裆布是这世界男人专属的内裤,可是他觉得难受,从来都不穿的。和这世界的姬武士一样,他喜欢真空。 正文 第九十二章专断 “咳,那东西呀,让人去佐和山城买一件。” 义银心虚得转开头,明智光秀笑眯眯地看着主上。 一旁,前田利益愤怒地看着她。 “明智大人,你这是轻薄主上!其罪当诛!” 说着,她就想拔刀。 大谷吉继赶紧拉住她,按着刀。 “明智大人不是这个意思,前田大人冷静,冷静。” 义银头开始疼了,这腹黑女报复起来都等不到战后,这一下就把利益撩拨起来,顺便让自己出糗。偏偏还需要她出谋划策,自己也不合适发火。 社会,社会,惹不起,惹不起。 “要兜裆布做什么?” 义银只好正经的询问,利益的暴跳如雷假装看不到。 明智光秀也知道这时候不适合再挑衅,配合着说下去。 “自然是送给目加田纲清。藤堂虎高大人,这里可有纸笔?” “有的。高虎,去取。” 藤堂虎高不知道几人的关系,也不敢深究。 看了一段不该看的事件,只能默念,我看不到,肃然命令女儿去拿纸笔。 待纸笔拿来,义银配合得准备好,看向明智光秀。 “你说我写?” “谢主上。您写,目加田御前,那日溪谷无缘相见,甚是遗憾。今得知您在对面军势,深感喜悦。 溪谷之前,您不顾侧近旗本受难,毅然逃窜。干脆果断,我追之不及。 明晨邀您会猎谷外山野,恳请成全。附上衣物一件,望一睹目加田风采。” 明智光秀缓缓说完,义银手上写完的毛笔赶紧移开,就怕手抖掉落了墨迹。 心慌,手就会抖。这妮子羞辱人太狠,以后不能得罪她。 “好了,现在可以谈谈,明天怎么击溃她。” 明智光秀看着众人,淡定地说。 “如果要赶上合战,那么上午必须彻底击溃目加田备队。因此,藤堂大人,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藤堂虎高身体一震,咬着牙伏地。 “藤堂众死不旋踵!” 要快速击溃目加田备队,就需要藤堂众不记伤亡的进攻。 虽然目加田纲清不知道藤堂虎高集结了大量的优势兵力,但一开打,就会暴露。 藤堂众要出谷作战,谷外山野空旷,没有遮掩。目加田纲清就算一时愤怒出战,看敌众我寡,也会坚持防守,并不容易溃败。 想在上午锁定胜局,藤堂众要死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但是藤堂虎高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她就必须走下去,咬碎了牙也要干。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一时间场面悲壮,母亲身后的高虎,这时才猛然发现,上进之路血海汹涌。 每一步都是用亲朋好友的命堆砌上去,忍不住感到窒息。世间没有两全事,人生就是做选择。 这时候,义银实在是看不下去,他开口说。 “藤堂众都是忠贞之士,不应如此滥用。” 他看向明智光秀,后者皱着眉头说。 “主上,此战胜负关系重大,不可丈夫之仁。” 义银摇头道。 “人命不是草芥,割完了一茬还有一茬。那是十几年的成长,父母的喂养才有了一个人。” 义银看着明智光秀,一字一顿再说了一遍。 “藤堂众都是忠贞之士,不应如此滥用。” 明智光秀一时被他的气魄压制,不能反驳。 这里除了明智光秀都是战场上的杀才,对义银如此作为自然感动。 谁不想跟个爱惜下属的主君,如果这主君能征善战,更是从者无数。 藤堂母女最为感动,可惜打仗就是打仗,不是靠几句嘴炮就可以杀死敌人的。 藤堂虎高朝义银鞠躬,说道。 “大人恩德,藤堂众铭记在心。可征战无情,我等姬武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只求大人记得我们这些苦命的国人,不要吝啬名分。我等即便死了,也不忘感恩大人。” 她说得凄凉,身后的高虎也是热泪盈眶。 义银有些火了。他承认自己战略战术不如明智等人,就是个靠着外挂砍人的废柴。 可人活一世,怎么也要争口气。死别的地方,眼不见心不烦。死在自己麾下,如何能无动于衷。 你替我卖命,我保你获利,哭哭啼啼这是骂我无能咯。 “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既然到了我的麾下,御家人的身份我给你们。但命,能多留一些就是一些。” 转头看向明智光秀,语气不容置疑。 “此战,听我的。” 明智光秀虽然被义银夺了布阵之权,可心里却没什么不满,甚至有些欢喜。 她就是喜欢义银这副专断独行的模样。仁义礼信的主君道路坎坷,可是跟着的人就觉得提心气。 为了义理献身,有自己的底线,不会为了自己随便牺牲别人。这才是她理想中的主君。 死,也值了。 义银哪知道明智光秀快脑补到高那啥了,他只是单纯看不惯。 两个世界的差异大到爆炸,看不惯的地方多了去了。没能力管的时候,他装聋作哑。眼皮子底下能做的,他绝不妥协。 人生如果看什么都这样,习惯了,算了吧,也忒没劲了。 说来不害臊,义银依仗的就是外挂。在他看来,这世界的战争就是在浪费生命。 自备粮草的农兵与只管给口饭的足轻能有多少战力,上战场就是为了消耗一些敌方的气力。 武家社会资源匮乏,姬武士数量不多。为了弥补战力,各家出战大量使用农兵足轻这些平民阶级。 有人用了,其他人就不得不跟着用,不然自家的姬武士被农兵足轻消耗了精力,如何对抗敌方姬武士。 可劣币淘汰良币,越来越多的杂兵将军队变得臃肿,使得作战呆板。 不是正面硬刚的野外合战,就是攻守城池,战争完全变成了对耗。 可说归说,谁家的姬武士都是金贵的战力,怎么舍得随便浪费。说到底,穷。 如果有当初足利义满的财力物力,三千铁骑可定天下。 但这种情况也抵不住义银有外挂呀。洞察模式观察敌军状态,寻找薄弱处。杀戮模式带头冲锋,打两死一就问你怕不怕。 有了外挂,他才敢在这些世代打仗的姬武士面前,挺直了腰杆子做人。 “明日之战,集中所有战马与驽马,召集武艺高强的姬武士组成骑军与我同行。 藤堂虎高,指挥备队向敌军进攻,不求急功近利,稳住阵线。 明智光秀,接手所有弓足轻,铁炮武士。我要你集中火力,给我打出一条接近目加田纲清阵旗的路来。 前田利益,大谷吉继,随我出战。我将带头冲锋,击溃这条断脊之犬!” 义银语气坚定,不容反驳。环视全场,最后将目光钉在了藤堂虎高脸上。 “自此刻起,你犬上郡藤堂众十二村姬武士,全体抬格为,源氏御家人。” “谢斯波大人!谢斯波大人!” 藤堂虎高泪流满面,身后高虎朝义银伏地请命。 “高虎愿追随大人冲锋陷阵,死不旋踵!” 正文 第九十三章出阵 这一天,藤堂众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整理物资,编制军势。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人最怕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希望在前你却抓不住。御家人的身份是给了,但如果这一仗败了呢? 别提什么我尽力了,武家社会只认输赢。藤堂众全副身家都在这里,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时间只剩下一昼一夜,开来的军势要修整,武器装备要下发,部队要照着义银的意思重新打散编队。 别的不说,光是三十名骑马武士就需要挑出各家武艺高强的姬武士随行,这得打散多少足轻小队重新编排。 次日清晨,第一缕阳光自地平线始,营地里就喧嚣起来。 分发饭团,一碗碗煮沸的味增汤从锅里勺出来。份量都是往日的翻倍,打仗了自然要吃饱喝足才有力气上阵。 老武家都是埋头吃饭,年轻些的嘻嘻哈哈边说边吃,难免被训斥。 马上要开战了,不知道节约些体力,都记下来,回头打完再收拾这群小妮子。 义银在中央的帐篷中吃着自己的早膳,边吃边等待前方的消息。 这时,高虎冲了进来,面带喜色。 “大人,目加田纲清出阵了。” “好!” 义银猛地站起。 明智光秀在外负责弓箭铁炮众,不在身边。 前田利益,大谷吉继,与藤堂虎高之女高虎为侧近旗本,四人配着义银带来的战马四匹。 帐外是三十名兜胴齐全,悬挂长枪刀剑,武装到牙齿的藤堂众精锐姬武士。携战马驽马侍立,士气激昂。 “传令,出战!” 义银一声令下,整个营地如大坝决提,军势宣泄而出,通过山谷谷道向外泛滥。 这谷道是山城后面下山的通道,自然是由上而下。谷道口内窄外宽,出谷容易进谷难。 这一出去就是撒开阵仗,想要再撤回来难免人踩马踏死伤惨重。所以适守不适攻,一般不会选择这里出击。 这也是目加田纲清愿意一战的缘故。 昨日收到义银的信与兜裆裤,她气得失去理智,左右亲近拉都拉不住,今日必定要教那尾张小儿做人。 你有好好的谷道不守要开战,那我就舍得把你埋在这一方谷外山野。 义银知道对面坐镇的是目加田纲清,那边又何尝不知晓这边的情报。 一群自犬上郡逃走的国人众,一个自大的贵族少年,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当初要不是顾忌幕府威严,我目加田纲清在自己的地盘,一个指头就能捏死你。 左右权衡犹豫反而造成了这般下场,你还来挑衅闹事。好嘞,我成全了你。 暴怒的目加田纲清在谷外山野布阵,坐等义银出谷野战。 满脑子都是要将那条送来的兜裆裤亲手给他穿上去,其中的涩情暴虐不好以文字表述。 目加田纲清看不起国人众的军势,藤堂众又如何看得起她。 靠着给主家摇尾巴上位的东西,要不是国人众自力更生,喜欢攒家当,熬日子,哪有这种人厮混的余地。只要豁得出去,谁怕谁! 藤堂虎高这次是备队指挥,压力巨大。 明智光秀就是典型的谋士,心狠手黑,想着用藤堂众的人命去填路。 斯波御前仁义,宁可自己冲锋陷阵也要让大伙儿少留点血。 可大将好说话,你等国人就可以偷懒等着躺赢?要不要脸!反正藤堂虎高是丢不起这人,还不如切腹自害来得爽利。 “尾田,平时你总是咋呼自家枪术国内第一,没有你一展抱负的机会。 现在机会我可给你了,中军先手全是你家的足轻,要是觉得没把握,你现在就说。 这次拉了胯,不单要宰了你,我回头也得自尽以谢斯波御前的厚恩。 乡里乡亲这么久,别相互祸害。” 藤堂虎高面前这叫尾田的姬武士,是个身体结实,双臂粗壮的粗糙大妈。裂开了嘴,露出一口烂牙笑道。 “老大,你别激我。咱们姐妹认识这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呢。 这次我带着家里六个女儿站前面,你且看着。死光了也要啃下对面的先手,至于家里的小幺就拜托您照顾了。 我那小幺真是命好,等元服了,怎么着也是御家人身份,娶个郡里的俏郎君给我家留后,不过分吧。” “少废话,你啃得下来,你家七个女儿的老公郡里随便挑,不乐意的我一家家带人上门抢去!” 都是光屁股长大的发小,不谈虚的,就是实在。你让我死可以,我家传宗接代你管就成。 尾田满意地点点头,一挥手带着家里一群女儿上先手干他爹的去。 她虽然人糙了些,可手上功夫的确不差。尾田枪术也是郡里有数的武家。 一般枪足轻是二间半的长枪,她家就是三间半,足足长了一间的距离。使得这家伙,用蛮力可不行,其中技巧传女不传男,家族延续靠得就是这手艺。 藤堂虎高看看左右,说道。 “我也不多废话。斯波御前的赏赐也给了,你们现在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有皮有脸御家人身份。等下上阵该怎么做,摸着自己的良心干去。 斯波御前就在我们身后,御旗插着马上,等我们打乱了敌军阵势好冲锋。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我藤堂虎高的脸就在这了,是长脸还是丢脸,就看大家给不给我了。” 属下人等轰然称诺,一时间气势如虹。 对面的目加田纲清感觉不对劲。这备队的人数怎么这么多?难道情报有误。 “传令下去,稳住阵型,结阵防守。” 她也不是傻子,有些后悔自己出阵的决定。可这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就算想撤回营地死守,也要对方给你机会。 只能先稳住,厮杀一阵看看风色,事态不宁再做打算。 等藤堂众全线出了谷道,摆开了阵势。目加田纲清已经回撤了少许,空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这山谷下来坡度平缓,向前都是平地,没了山上居高临下的优势,两军中间也再无阻隔。 战鼓阵阵响起,义银一方吹响了进攻的法螺。 明智光秀带着三十足轻与六名铁炮手,在中军先手后方待机。 抬头闭眼,感受着。 “起风了。” 睁开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杀气,顺风而战,此战天意在我。 正文 第九十四章击溃 佐和山城的山后距离野良田有些远,又隔着山没了视野。那边厮杀的再狠,这边也看不到。 自清晨浅井长政出阵起,双方排兵布阵就明显有股子针锋相对的味道。 六角军人多势众,军势成前后三层。 前阵是蒲生贤秀带队,二阵是进藤贤盛,本阵是六角义贤,全军高达二万五千军势。 这几天,在蒲生与进藤的缓和下,家臣团陆陆续续又来了一些军势,凑到现在高达二万五千之数。 虽然其中充斥着大批战力低下的农兵,姬武士还是有二千。 再加上南近江财力雄厚,六角义贤为了一战定乾坤砸下重金,由野武士组成的杂兵众也有二千之数。 这两两相加的四千姬武士,远远超出了浅井长政的预料。可到了这个时候,就算是死撑也要撑过去。 浅井军人数只有一万一千,其中姬武士一千余人,分为前阵后阵。 先阵由猛将矶野员昌与百百内藏助率领,后阵是浅井长政和赤尾清纲。 这是要鱼死网破,死扛到底的架势。 “诸姬!浅井兴亡在此一战!” 浅井家被六角家欺负了这么久,其中积累的怨气一时间爆发出来,先手与先手撞在一起,不落下风。 六角义贤却是风轻云淡。仗着自己人多,这先阵就是用来消耗浅井军锐气的。 这边兵强马壮,两家实力差距太大。六角家用人命钱粮砸,都能砸死浅井家,怎么输! 比起野良田的大场面,山后就显得单薄了。 义银一方姬武士多,人数三百余,无农兵。 目加田纲清手下是自家领地的备队,人数六百余,大半农兵。 所以,一开战,她就被压着打。 “突!刺!” 尾田一老六少,七女带着自家的足轻站在中军先手最前线。这是战死最多的地方,绞肉机的中心。 可玩枪的不就是一寸长一寸强吗。一心想要表现自家,赢取更多战功的尾田众也是拼了。 一家七口人没想活着回去,又母女连心一起突进。仗着长枪多出一间的距离,瞬间打开了一个缺口。 目加田纲清想着死守,前方阵型严严实实,簇簇枪尖的锐利也抵不过尾田众用命奉公的心。 借着这一股子气力,中军竟然刚接触就被拉开了口子,让后面的藤堂虎高不禁高呼。 “冲进去!别让她们把口子堵上!” 尾田众的形势不算好,虽然仗着枪长冲进了口子,可进去以后优势就没了。 长枪善攻不善守,前方与左右的敌军枪阵刺过来,瞬间倒下了五六个人。 这时候后面跟着的明智光秀果断命令,弓足轻箭雨覆盖。 竹弓的射程是八十步,要稳定瞄准需要五十步。 铁炮射程五十步,但打到哪里就没准了。要准确砸到目标人物身上,非得三五只铁炮二十步齐射不可。 明智光秀带着铁炮继续往前冲,弓箭也不要准头,命令随行姬武士看着弓足轻向前方射。 就朝着尾田众前面覆盖,人多挤在那里,闭着眼睛都能射到。 足轻的具足也能挡住竹弓的箭,可这些具足防护面积小,哪个武家舍得给足轻上全身甲呀。 射到脖子,手臂,下半身,是哇哇叫疼,枪阵散乱起来。 明智光秀再带着六只铁炮冲到前面,左右各三只,抵近了就是喷。 一时间,尾田众的压力骤减。后面的先手部队跟着冲了进来,整个中军乱成了一锅粥。 不到千人的混战没多大地方,中央的混乱很快波及了两边。 目加田纲清暗叫不好,拉着左右侧近旗本向前,手刃了七八个人才稳住了军心。 这时,义银方后阵,传来了一阵法螺声。前方先手听了,拼命向左右突杀,把中路尽可能的空了出来。 弓箭铁炮也不停歇,不要钱的向前方倾倒,一时让目加田纲清搞不清状况。 虽然阵型有些乱,可距离溃散还早。这时候她正准备带着队伍且战且退,回后面的营地死守。 只要今天熬过去,今晚就撤回野良田本阵,向主家汇报。本就是监视山城后门的任务,这不算溃败。 早就忘了要把兜裆布给义银穿上的目加田纲清,这时候只想着撑过去。 可义银却没准备给她机会。双方已经打得犬牙交错,正前方的通道也拉了开。 她朝身后的大谷吉继一点头,大谷吉继举旗向前一指。 义银打马带头,冲了出去。跑了三五十步,马速提了起来,朝目加田纲清的阵旗冲了过去。 目加田纲清为了督战,向前靠了几分,又指挥备队撤退,整个阵型后撤了几分。 这下,连人带旗距离前线不远了。 战马十一在前,皆是武艺最强的姬武士驾驭。驽马二十三在后,跟着的也是好手。 这驽马比起战马,都是先天有缺陷或者年老的战马,被卖给乡间耕种载物的农家牲畜。 今天一番折腾,怕是活不下来几匹。可一时冲起来,也是吓得目加田纲清心胆俱裂。 普通一个备队不过五六十姬武士,二百余足轻。之前观察战场,算算也对得上数。 谁知道,藤堂众这次带来了上百姬武士。谁又知道,义银带着最精锐的三十三人静静地等在后面。 此刻骑马武士出场冲阵,散乱的枪阵完全阻挡不住,借着马速冲进目加田军阵中十几步。 先手的足轻彻底崩了,可目加田家也不是没有勇士,后续本阵姬武士十余人,带着小队的足轻抬枪来阻挡骑军。 义银眼中哪有这些蝼蚁,他寻了一眼目加田的阵旗,朝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枪挑马撞,正遇上人品爆发。五枪挑死了四个姬武士,百分之五十的致死打击硬是给冲到了百分之八十,这运气都能去买彩票了。 四个姬武士一死,手下控制的数十足轻农兵瞬间逃散,连带裹挟着其他小队也人仰马翻,义银身后跟随的骑军趁机砍杀无数。 目加田纲清眼看不好,就要退守。她的阵旗刚向后移,就听义银大喊。 “目加田纲清跑了!” 骑马的姬武士心领神会,纷纷跟着喊。 前面还在与藤堂众缠斗的目加田军听得后面呼喊,转头看去。 自家的阵旗正在后移,顿时前线军心大乱,不到片刻,足轻农兵纷纷转身四散逃跑。 目加田纲清这时也知道完了,打马想跑,却被堵在混乱的军中动弹不得。 “目加田纲清!” 斩杀了几个挡路的农兵,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男人的呵斥。 转头看去,一支长枪朝他投来,勉强打到了她的身前甲片。 还想笑这傻男人搞什么玩意儿,眼前一黑,落马而亡。 “目加田纲清被我斯波义银讨取了!” 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冲上去挑翻了护旗官,斩断了目加田军的阵旗,敌方军势溃散。 义银抬头望去,太阳离正午还远着。 正文 第九十五章焦灼 浅井长政抬头看了眼太阳,先手的对攻已经进行了不少时间,双方的体力都在下降。 不同的是,六角军的二阵正在靠近前沿,浅井军却不能补兵。 浅井长政明白自己的兵力劣势,过早投入本阵只会在消耗掉所有力气之后,被以逸待劳的六角军本阵一击而溃。 所以,她选择忍耐,将自家的先阵丢在前面苦苦挣扎。要不是先手两位大将都是勇猛用命之士,她也不敢如此豪赌。 佐和山城山后,义银就坐在被利益砍断的目加田阵旗下休息。 等敌军溃败之后,骑军没有像往日一般追逃溃军,而是任由她们逃走,原地休息。 义银的目标不是这些目加田溃军,而是野良田的六角义贤。 抓紧时间恢复体力与马力,坐等藤堂虎高与明智光秀打扫战场,过来汇报。 “斯波御前勇冠三军,藤堂虎高服了。” 先到的是藤堂虎高。若说之前她讨好义银是为了抬格御家人的机会,那现在真是被义银的勇猛冲阵给征服了。 打仗不是玩游戏,人最难做好的事就是杀人。特别是一群善于杀人的人,才知道杀善于杀人的人有多难。 不是人人都配着外挂,砍死人有概率。要杀死一个姬武士,需要常年累月的练习杀人技能,还需要战场上的运气。 哪能像义银这般,单枪匹马挑了四个姬武士,一枪投射杀了备队大将。 藤堂虎高上过战场,是砍了多次合战的老把式。但他从来没见过砍人如此干净利索的人物,一时间惊为天人。 不只是他,但凡见过义银上战场的都无话可说,大写一个服字。正所谓,白衣阵羽织,杀人如割鸡。 兜胴都不穿一件,一套阵羽织就上阵砍人。站得还是最前面,视死如归的姬武士都做不到如此光棍。 义银因为外挂而改变的一些行为模式,在外人看来,无一不是透着极度自信的傲气 此时,明智光秀也来了,身后数名姬武士帮忙拉了一群马。 “主上,目加田军的马匹都已经集中在此,有战马八匹,驽马十七匹。” “好,辛苦你了,明智姬。藤堂大人,能不能再抽点姬武士于我。” 义银转头和藤堂虎高说话。 “大人这是要奔袭六角本阵?” 义银点点头,望着野良田方向。 藤堂虎高说道。 “我再挑些个好手来,斯波大人稍等。” 义银点头。 “等我们出发后,你就收拢备队撤回谷道里。” 藤堂虎高诧异地看着义银,不明白他的意思。 “刚才一战,藤堂众已经死伤不少,之后我还要带着你们五十多名姬武士出战,不知道几人能回来。藤堂众今天已经付出太多,给家里留点种子吧。” 义银说完,藤堂虎高的眼眶红了。她不着痕迹得转头抬肩,假装活动筋骨,暗暗擦去眼角泪痕。 “御前,您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义银摸摸脸,笑道。 “是吗?” 藤堂虎高看着他,严肃得说。 “是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您这样的大将。真是好后悔,这么晚才遇上您,祝您武运昌隆。” 藤堂虎高说得义银不好意思,笑了一下,眼神漂向了远方。 “去吧。” 藤堂虎高走了,义银看向手下三女。 “这次奔袭我可没有把握,那里毕竟是几万人马的合战,我们这些骑军冲进去一个浪花都算不上。你们现在后悔不去,还来得及。” 前田利益白了他一眼。 “主上,从尾张到近江,我们哪次不是并肩作战,没我在您习惯吗。” 大谷吉继哈哈一笑。 “主上,我可是您的护旗官,我不在,这阵旗谁替您抗呢。” 明智光秀捂着嘴偷笑。 “主上,我怕我不去,您直接就莽进本阵了,还是得去帮您看着形势。” 义银耸耸肩。 “好话说尽,你们不听。那么,走吧!一起去和六角义贤讨个公道。” 义银抬头望天,日头渐渐接近正午。阳气最盛,适合杀人。 正午时分,浅井军的先阵终于受不住开始后退,打了整整一个上午,铁人都要扛不住了。 敌军的蒲生贤秀也不得不感叹对手的顽强。进藤贤盛的二阵加入后,依然无法压制住对手,直到这时候才借着体力的优势将军势推了过去。 浅井一方的百百内藏助不甘心,带着亲卫逆行冲上阵前,砍杀了两名姬武士。 一时间竟然让她扳回了劣势,又成僵持局面,可也将自己暴露在危险面前。 蒲生贤秀冷静地带着本队铁炮众靠前,为了稳当走到十五步距离才停下,六七支铁炮一轮齐射。 不是谁都像斯波义银,有着外挂防身。铁炮轰鸣声起,猛将砸下马去,没了生息。 后面的矶野员昌看着悲愤交加,却没有办法。不论是体力还是人数都处于劣势,这时候能稳住阵线不崩溃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百百内藏助死后,浅井军先阵终于开始动摇。六角军趁势压进,局面岌岌可危。 “百百内藏助,阵亡了。” 得到前方的使番来报,浅井长政悲痛地向赤尾清纲说道。 “姬武士上阵,就有了死的觉悟,殿下节哀。” 赤尾清纲也心感苦涩,都是家中老将,平日关系还不错。 “赤尾大人说得好。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该轮到我们上阵搏命了。” “为浅井家效死!” 赤尾清纲向着浅井长政一个半鞠。 “这会儿形势虽然危急,但敌军先阵,二阵也都加入了攻势。我分出一半本阵与您,请您支援矶野大人,牢牢守住我们的本阵。 而我,带另一半军势,冲击六角义贤的本阵,将她击溃。” 浅井长政面色坚毅。这一仗打得太过艰辛,人数与姬武士的差距太大,浅井军是苦苦支撑等待一丝机会。 好在将士用命,矶野员昌没有辜负她的信任,百百内藏助更是用性命挡了最后一波。 现在六角军先手与二阵的锐气已经打散,赤尾清纲带浅井军一半本阵军势加入后,六角义贤必定会分出本阵人马继续添兵消耗。 人多了不起啊!玩消耗战的就是脏! 依靠北近江武家的一股子狠劲用命,吸引了大半六角军势。浅井长政要亲自率一半本阵人马决死突袭六角义贤的本阵。 这一战,要么胜要么死! 正文 第九十六章突袭 当赤尾清纲带队加入战线,渐渐动摇的浅井军势又再次稳定下来。 在矶野员昌与赤尾清纲的默契下,阵型右侧开始缓慢后移,渐渐将直线的阵线变成斜线。 打了一个上午不见浅井军劣势的六角义贤,为了加强压制的力量,又从本阵中拉出几支备队补充前线。 不对劲,蒲生贤秀敏锐察觉到了什么,向二阵的进藤贤盛发出预警。 这时,浅井长政趁着六角军尚未反应的间隙,发动了突袭。 她带领自己麾下的直臣团及其军势,向着六角义贤的本阵冲击。 双方军势一万一千与二万五千,可除去后方看守轴重营和抱团凑数的农兵,真正能进行攻防的军势加起来也就一万多人。 浅井长政带着最忠心的直臣团发动决死突袭。人数不过上千,却如猛虎下山般借着斜线角度,斜插入六角军的二阵与本阵间。 六角军二阵的兵马已经感觉疲惫,面对养精蓄锐的浅井长政抵挡不住,让出了通向六角义贤本阵幕府的道路。 大军合战,总大将稳于中军。其本阵由白色幕布环绕,坐镇指挥。马印军旗有护旗官侍候在旁,这就是被视为军心所在的军中幕府。 武家作战经过上千年的发展,形成了农兵,足轻,姬武士的万石一备队体系。 兵员又来自直臣团,家臣团,国人众等血缘与忠诚不一的被支配武家,再加上雇佣野武士恶党的杂兵众,更是混乱不堪。 武家社会贫穷又分散的分封制度,导致资源碎片化,很难形成精锐的武力集团。 复杂又脆弱的效忠体系,让军中各方互不相干,忠诚全系于总大将一人的威望之上。 本阵一旦被攻陷,前方就会丢掉所有的优势,溃败而退。 说到底,农兵与足轻缺乏主观意愿和组织意识,不知道为什么而战。 姬武士成分复杂,国人,家臣,佣兵各怀鬼胎,少有死拼的想法。 所以,大多合战都是丑陋的消耗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些反败为胜的例子,也大多与突袭本阵成功有关。 浅井长政冒着放弃自家本阵的巨大风险,也是被六角军逼得没了办法。 守也是死,退也是死,不如干脆破罐子破摔,看谁先干掉谁。 六角义贤完全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浅井长政竟然如此果断,被突袭打乱了手脚。 可蒲生贤秀的及时发现,进藤贤盛收到消息之后的迅速反应,这时也起了效果。 突进的浅井长政部被后方的六角二阵包抄了上来,前方如果不能迅速打开局面,她的军势就会因前后夹击而崩溃。 最死忠的直臣团也不是钢铁造物。人是软弱的,人心禁不起考验,士气禁不起打击。 可走到这一步,她只能高呼奋起,指挥军势不断突进,突进,突进。 在六角本阵的后方,佐和山后绕出的小山包林子里,义银一行正密切注视着战场。 一路是明智光秀带的队。也不知道她何时探查的地形,路上左扭右拐很快就抵达了战场。 直至窜到六角义贤的本阵后方,还有片小林子遮掩,让义银大为佩服。 “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击了。” 义银看着明智光秀说。 她摇摇头。 “现在出击略早,等浅井长政再吸引一些本阵的力量,后面的防备会更薄弱。” “再等,浅井长政的老底子都要死完了。直臣团是家督的根本,还是让浅井家太平点吧。” 看明智光秀没再坚持,义银对身后的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说道。 “走吧,让六角义贤尝尝招惹我们的下场。” 姬武士们轰然称诺,纷纷上马。义银刚要上马,想想又对明智光秀说。 “这场仗,你每次出主意都被我否了,不会怪我吧?你才智胜过我许多,但有些事我是真狠不下心。” 明智光秀也是一愣,没想到义银会来上这么一句,嫣然一笑。 “不怪,我很欢喜。” 这样秉持义理的主君,真是让人喜欢得要死。 义银见她这么开心,心里不禁嘀咕。 次次出谋划策都被拒了,还可以这么开心,看不懂。 骑军前面的都是战马,有十九匹。后面跟着驽马四十匹,藤堂众与目加田军的所有马匹都在这里。 这上午才打了一仗,又一路奔波到此。后面驽马已经是马腿颤抖,汗流如雨。 眼看着这次冲锋之后,就会暴毙大半。剩下的也活不了几天,义银忍不住和跟随的藤堂虎高之女高虎说。 “这些个驽马都是你们村里耕田的主力吧?这次的损失,估摸着能让你母亲心疼死。” 高虎哈哈大笑。 “可不是嘛。那个吝啬鬼平日里吃个饭团还要一掰一掰地咽,感觉有些饱了就马上停下,怕多吃浪费粮食。” 义银莞尔。 “你这么编排你母亲,不怕回村被穿小鞋?” “我才不回去,我要跟着您干,这仗打得太爽利了。” 义银回头看她。 “不回去让你母亲说上门好亲事?她放得过你吗?” 高虎帅气得甩甩手。 “反正家里还有姐姐,我这二女跑了也没事。让姐姐多生几个就是了,哈哈哈。” 这妮子豁达大气,义银被她说得乐不可支,想想这时候也不适合再聊。 他朝持旗的大谷吉继点点头,打马向前。 此刻,浅井长政几乎绝望了。一鼓作气的军势被层层叠叠的敌军阻挡,突破一队还有一队。 锐气在人命堆砌下逐渐低落,身后的敌军也形成了夹击的态势。 六角义贤稳坐幕府之中,指挥着后方的守备一一向前填充,手上军扇得意一扬。 浅井长政自寻死路,一切尽在掌握。 本阵后方,待机的姬武士呵斥着快睡着的足轻,无聊打量着四周的景色。 忽然,那边山包上的树林里窜出一支骑军,皆是骑马武士,在一面阵旗下策马奔腾而来。 “敌袭!” 刺耳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观察手嘴唇颤抖,数着骑军人数。五七,五八,五九,整整五十九骑。 她深感恐惧,口齿不清,前言不搭后语,喊着。 “五九,五九,对面的五九从山上下来啦!” 正文 第九十七章鏖战 义银带着骑军自树林冲出来,就打开了洞察模式。 本阵后方的军势坐等了半个白天,体力大多充沛,状态也是严阵以待没有破绽。 唯有几个士气有些动摇,时间紧急不容多想,他指着一个士气动摇较多的点,带队冲了过去。 那几个点正是六角军较弱的军势,这时候正是前方鏖战的关键时刻。 有力姬武士都派了上去,留在这里的多是无意拼命的国人和家臣中的弱鸡。 古代的骑兵不是经过训练的近代骑兵,做不到组织严密的墙式冲锋。 冲锋速度参差不齐,空隙大到能挥舞长兵器,遇上训练有素的枪阵未必能讨到好处。 义银手下这些姬武士,不过是些国人地侍。藤堂众为了这次的机会,从刚元服少女到头发斑白的姥姥都拉了出来。 即便现在随军的都是其中好手,也好的有限。真要与强军对战,讨不得几分优势。 义银不想把气力浪费在这些杂兵身上,照着出发前商量好的,大家一起喊起来。 “幕府军讨伐武家之敌六角义贤!有敢阻挡者,当同罪处死!” 那些军势刚受到骑军冲击,还有些勇气想着反抗。 听到这话,又望见大谷吉继马上插着的,斯波军旗上的御旗。顿时,大半姬武士失去了斗志。 这武家越是上层越是轻视败落的幕府,可越是下层反而越是敬畏将军的威严。 这时候还守着后面不得上阵的,无非就是些底层的姬武士。听得幕府军讨伐叛逆,军心大乱,大多选择了逃避。 偶尔几个冥顽不灵的不是骑军碾压,就是远远被人群冲走,没机会上前。 义银一行竟然如此顺利的就通过了后面的军势,也是精神振奋。 这支骑马姬武士的到来,引起了本阵的注意。 六角义贤来不及调集前面的人马,但她怎么说也是坐拥五十万石的大大名,侧近马迴,旗本姬武士也有近百数字。 这些人本来还防着前方,小心浅井长政的决死突袭。这时候再上马也来不及了,身后的义银骑军已经距离幕府不过五十步。 本来就守在后方的二三十旗本,长枪的野太刀的纷纷举起出鞘,在后方布阵。 这些都是六角义贤的侧近,是训练有素的姬武士,面对近六十骑冲锋面无惧色。 义银一马当先刺出一枪,运气不好,概率没中,活着。 身后接连的冲阵撞了上来,有些把旗本活活撞死,有些砸在长枪上,跌下马去。 最惨的不过那些驽马,本就筋疲力竭,又被强行压着撞上精锐姬武士,瞬间倒毙了好些匹。 驽马姬武士们纷纷下马步战,与旗本们厮杀成一团。 义银瞅着幕布后面的支援旗本越来越多,顾不得掩饰外挂,左枪右刀一个个朝旗本身上点去。 这次概率不错,十个其中倒下六个,也引起了敌军的注意。 他身穿白色阵羽织,本就醒目。两名和弓姬武士拉弓瞄准,向他射箭。 一箭中了左面上臂,右腿也挂上了一支,顿时疼得眼泪汪汪。 身后的前田利益暴怒,大吼一声,将手中长枪投向其中一名和弓姬武士。 这幕布地域狭小,双方距离不过十五六步。那姬武士被长枪贯穿了胸膛,带着余势砸在了后面的幕布上,染得鲜红一片。 另一边,藤堂高虎挺枪冲了上去,借着马速,连人带枪撞上了和弓姬武士,一起砸到了幕布后面,也不知道生死。 义银忍着疼,大腿夹着马继续冲,撕开一面幕布,砍翻两个姬武士。 这时七八步外,三杆铁炮直直的对着他,身后诸姬皆目呲欲裂。 义银自己却不在乎,相信自己,相信外挂。继续向马印的位置冲去,那里就是六角义贤所在! 三杆铁炮齐射。一杆炸膛,一杆哑炮,一杆打在义银肩膀上,穿透伤带飞了好大一块血肉。 但比起被铁炮散弹炸得面目全非的其他人,简直是祖先庇佑。 铁炮填装困难,铁炮手还想退却,疯了般的前田利益已经冲到面前,战马撞翻一个。 人跳下马,左手肋差,右手打刀,双刀连消带打,定要杀了这三人。 义银已经顾不上身后,撕开又一面幕布,他冲到马印之下。 只见一少妇穿着华贵的南蛮甲,脸色虚白盯着骑马闯入的他。 “足利一门斯波宗家义银在此!六角义贤受死!” 说着,打马上前,就是一刀。 六角义贤哪知道形势变得如此之快,前面还在得意,坐等浅井长政兵败身死的消息。 一盏茶的功夫,后方竟然杀出个斯波义银。见他一身白羽织被鲜血染了大半。不知道多少是别人的,多少是自己的。 俊朗少年骑在木曾马上,居高临下朝自己一刀劈过来。吓得她一个机灵,用手上军扇挡住了这一击。 义银哼了一声,致死打击的概率没中。也不气馁,反手又是一刀。 六角义贤翻下坐凳,连爬带滚向后蜷缩。就算这般也没躲过,被一刀砍在了左肩上,哀嚎一声。 前方的一众旗本已经支援了回来,将六角义贤紧紧护住,上前攻击义银。 两次攻击,致死打击都没奏效,义银也是有些恼火。 知道已经没法杀了六角义贤,转身看去,大谷吉继与明智光秀都冲了进来,一旁的护旗官被她俩并肩绞杀。 义银咬牙挡了一阵,以刀换刀,身上又多了几处刀伤,也留下了几具旗本尸体。 身后两人一起用刀猛砍旗杆,几下连打带踹,马印便轰然倒塌。 前方的浅井长政这时还在绝望中突进,忽然看见马印陷落。 一时间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直到身旁的欢呼声响起,才回过神来。 “六角义贤死了!六角义贤死了!” 欢呼声很快传遍了整个战阵,前方的蒲生贤秀与进藤贤盛大惊失色,回头望去,却看不见主君的马印。 瞬间,六角军阵线动摇。矶野员昌与赤尾清纲咬牙苦熬,等得就是此刻。 她们都以为是浅井长政按着计划得手,立即发动了反攻。战场上攻守易势,六角军兵败如山倒。 蒲生贤秀与进藤贤盛无可奈何,只能尽力收拢军势,向后撤退。 六角本阵幕府中,浅井长政见着了义银。 一身血染的白色阵羽织,俊朗少年持枪握剑,脚踏马印,笑脸相迎。 “浅井大人,你可来晚了。” 风华绝代,一时无二,浅井长政为之倾倒。 正文 第九十八章吹捧 自看见斯波义银脚踏六角义贤马印的那刻起,浅井长政知道,浅井家要扬眉吐气了。 果不其然,六角军势还未逃过爱知川,肥田城主高野濑秀隆就反叛了。 不,应该叫反正。 刚有溃兵抵达爱知川,高野濑秀隆就烧掉了河上的浮桥,阻断六角军退路,在浅井与幕府讨伐六角义贤的联军面前先立一功。 也不管这联军中的幕府军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反正说有就有吧。 被侧近保护撤退的六角义贤羞怒难当,要反身与浅井长政拼命,被后来撤到的蒲生贤秀与近藤贤盛拦住。 之前兵多将猛都没打出个好来。现在后路已断,军势疲乏。真打起来不是给浅井家送战功吗?当务之急还是过河。 好在天命不绝六角家,之前被春潮淹没的桥梁竟然在此时露了出来。 想想也是,天气渐暖,春潮差不多是该退去了。 迅速组织军势过河,也不敢再想着攻击肥田城,杀了高野濑秀隆出气。 全军绕路南下。身后的浅井军威胁还在,尽快返回居城才是最要紧的。 六角义贤这次带来的大多是家中直臣与忠心家臣,如果一战没于北近江,南近江说不准也要上演尾张国织田代斯波的事件。 所以她不敢停留,夹着尾巴向南,向南。 好在她没昏了头,随后几天,野良田合战的战绩便传了出去,六角家下属北近江三郡,皆反。 可笑的是,这些武家才刚臣服了六角家几年功夫,说叛就叛,也是要给自己加点颜面。 都学着高野濑秀隆的说法,是喜迎幕府大军,讨伐武家之敌六角义贤。皆是忠义良善之士,行正本清源之事。 于是,六角定赖辛苦了多年才拿下的北近江三郡,被不孝女一战全丢了个干净。 浅井长政其实此战也损失惨重,原本无力南侵,可没想到六角家在被征服的北近江三郡那么招恨。 更没想到这些武家借着御旗的号召力,叛得如此理直气壮。省了她多少招安的说辞手段,心中对斯波义银又看重几分。 有相貌,有武勇,还有身份与御旗。这等男子要是还没好感,莫非只喜好同性众道之爱? 义银这会儿在养伤,哪知道自己又被人当枪使了。 这次合战再加上十几处伤口,算上尾张的,看起来身体狰狞没有几块好肉了。 可让医生啧啧称奇得是,看起来触目惊心,竟然连个重伤都算不上。 不说缺胳膊少腿,五脏六腑也没擦着碰着。第一次遇见打仗到这份上,刀枪箭炮还都绕着走的主,可不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嘛。 这事传出去,武家们也是感叹。这就叫祖先庇佑,气运加身。 不这么想怎么想?这里可是封建社会,不讲封建迷信难道说科学道理不成。 既然三郡回归北近江,齐心讨伐武家之敌六角义贤。浅井长政自然不能寒了忠臣良将的心意,欣然南下与众武家会盟。 至少表面上,浅井家又成了北近江共主,与南近江六角家各占半壁江山。 犬上,爱知,高岛三郡武家在六角家统治下饱受盘剥。 六角家臣团只顾着自家的好处,将这三郡当成战利品肆意压榨。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一有机会,三郡武家自然群起反叛,再次回到浅井家麾下。 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利字。武家社会资源贫乏,对于新征服之地从来都是横征暴敛维持威势统治。 一旦事有不逮,便是叛乱迭起,无力维持。往往家中出了雌主,就能征服好大一片领地,后代却守不住几个。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穷志短只配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这要想大展宏图,席卷天下。非得出一战国风云儿,将一切秩序打得稀烂,才好从白纸上重新作画。 南下的浅井长政意气风发,武家们齐心协力拍着马屁,反正又不要钱。 六角家主家被重创,根据武家的习惯,家里肯定要出现新一轮的倾轧,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北近江。 浅井家肉眼可见要坐上许久的北近江老大位子,那自然要把老大哄开心,伺候舒服了。 浅井长政心里也有数,这三郡的税金与兵粮役是不要想了。自家这次合战也是伤筋动骨,暂时没了讨要的本钱。 不过来日方长,先把这主臣的名分拿到手,以后再徐徐图之。 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死命得吹斯波义银。 浅井长政刚十五的岁数,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这次又经历了生死存亡之战。 斯波义银无双救场的英姿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这辈子是忘不了了。 可作为家督,个人的好感却不是她鼓吹斯波义银的原因。 政治玩得好,脑子里感情与利益就要分得清清楚楚。掰开来说,浅井长政要站稳了此战浅井家正义的立场。 浅井家之前是六角家附属,再之前又有反叛京极家取而代之黑历史。所以,为将军作伥,为幕府征讨不臣这面大旗必须撑住。 这样才能得到统治北近江的名分,也是可以慢慢玩手段,收拾刚刚依附的三郡武家的政治前提。 有没有名分,做事的手法完全不一样。受够了无名无份的麻烦,浅井长政这次铁了心要做幕府忠臣。 所以,要吹斯波义银,吹他持御旗征讨六角义贤是如何忠义理信智。反正,斯波御前我吹爆。 浅井家迷途知返,跟在御前身后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工作,打败了大魔王六角义贤,打下了北近江六郡领地。 我,浅井长政。忠臣!好人!幕府那边至少得给个北近江守护代吧?将军一向英明,不会亏待了臣下。 当浅井长政开始吹斯波义银,那些个见风使舵的三郡武家马上也反应了过来。 这年头,谁还能比谁傻不是,真傻的早被杀灭了全族。剩下的插上毛就是猴,插上尾巴就是狗。别的不说,肯定机灵。 于是,跟着吹斯波义银。 不吹还不行。吹,就是拨乱反正的义士。不吹,就是趁乱反叛的逆臣。 吹!必须吹!不吹不是北近江人! 于是一股子妖风卷起,消息很快到了南近江。 什么斯波御前五十九骑马踏联营,什么斯波御前单枪匹马将六角义贤打得屎尿横流,狼狈逃窜。 六角义贤听了什么反应? 那当然是帮着加把劲吹!往狠里吹! 你说你六角义贤带着两倍多的军势,被浅井家打得溃败,家里怎么交代? 冷眼旁观实力未损的后藤贤丰一系家臣怎么打发? 损兵折将的进藤贤盛一系家臣怎么安抚? 家中已经乱成了一团。 如果这时候六角义贤大吼一声,放屁,那斯波义银哪有这么厉害! 好。那你怎么输得这么惨?请解释一下。 被人打得头破血流,还叫人家孙子。那你算什么,龟孙子? 得了,吹吧!不是我军不给力,无奈敌方有高达。 义银还在佐和山城养伤,南北近江却争先恐后为他作势。一时间鬼斯波,斯波御前的称号传遍了近幾大地。 一些好事者还去打听他在尾张的事迹,真是一幕光怪陆离的人间奇景。 正文 第九十九章转变 自从六角军动员北上,整个近幾的武家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 不单是近幾。四国方向的三好长庆,北陆方向的朝仓义景,东海道方向的一色义龙,无不关注此战。 三好家要侵袭近幾,六角定赖时代带给她的麻烦记忆深刻。这次卷土重来,怎么能不看着点六角家。 朝仓义景纳闷,六角军来势汹汹,正是她坐地起价的好机会。浅井家竟然没来哭爹喊娘求抱抱,这换了个家督硬气这么多? 可头铁也抵不过刀枪锋利,真要是浅井家扛不住,朝仓家必定出兵,决不能让六角家得了整个近江国。 这北陆到京都一线的商路堪称点石成金,如何能让六角一家垄断了。 更何况,浅井家是朝仓家伸手京都诸事的抓手,朝仓家也不是没有雄心壮志的懦妇。 一色义龙是居美浓窥视近幾,近江富庶,她是流着口水擦着嘴。 弑杀母亲斋藤道三后,一色义龙需要用更多的利益去满足跟随她的武家们。 不然,缺乏法理统治的她,迟早要被推翻。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奉公恩赏的武家们就没一个好东西。 斋藤道三当年下克上,还顶着个斋藤家的壳子,毕竟也是守护代,至于有没有血缘?入赘不行嘛! 可一色义龙的一色家,那是一色家出嫁男子留下的假一色。正所谓出嫁随妻,谁认你呢。 就算幕府捏着鼻子承认你可以用一色的苗字,但也没承认你是三管四职的一色呀,假的还是假的。 所以一色义龙有极大的压力需要向外扩张,即便知道是饮鸩止渴,此时也顾不得了。 想想也是好笑,尾张的织田信长冲着美浓国流口水,美浓的一色义龙冲着近江国流口水,都想着通过美浓入近幾。 这近幾还真是天下武家心中的男神,一个个恨不得挤进来折腾一番。 不说这些域外的势力,此战相关的幕府也是密切关注野良田合战。这边近江刚打完,那边幕府就收到了消息。 京都御所评议厅,幕臣们听完快马送回来的战报,一时失声。 那可是二万五千军势对一万一千军势,姬武士四千对一千的正面硬刚。六角义贤真是头猪,这都能输? 不对,放只猪在本阵养着,手下蒲生贤秀,进藤贤盛这些有力家臣自顾自打,都打得赢! 战前,幕臣们一致认为六角必胜,才会逼迫将军做出让步。安抚强势的六角家,以面对接下来的三好家入侵。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六角定赖的女儿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你怎么就输了?你怎么可以输!之前对将军的压制有多果断,这时候幕臣们就有多尴尬。 将军是有直辖的五百马迴众。可后勤,足轻,农兵,还需要各家一齐支持才能运转起来。 打仗靠的是后勤,幕臣们不支持,足利将军也只能无奈跺脚。 现在到好,足利义辉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底下幕臣们就如坐针毡不知所措了。 特别是当时反对的主力和田惟政,被足利义辉的眼神刺得坐立不安,头上汗水流个不停,又不敢擦拭。 也不是没有高兴的,例如三渊晴员。 这些天三渊家可谓是风雨飘摇,各家纷纷疏远,眼看着家业得毁在自己手上。 要说三渊晴员不后悔?那是真的悔不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说动将军把足利白旗给赐下去了。 可谁又能想到,斯波义银一个男儿家,竟如此能折腾。前有斩杀伏兵的武勇,后有北上复仇的坚毅。 这一般的姬武士都比不上,要是个女孩子,前途真不可限量。 自家的女儿三渊藤英平庸之辈就不提了,次女细川藤孝聪慧机敏,看着也是不如他。 赞叹归赞叹,麻烦还是麻烦。三渊家求取御旗之举,让幕府这次联合六角对抗三好家的战略意图岌岌可危,濒临破产。 甚至在细川藤孝横插一脚的煽动下,将军竟然要弃三好战六角。草泥爹,这可如何收场,你三渊家是不是不想混了? 三渊家不过是幕府幕臣,说底蕴有一些,可也就是一些老资格罢了,关键时刻不给你面子咋了。 要不是三渊晴员一系是和泉细川家的血脉,要不是和泉细川家当代家督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姐妹情深。 三渊晴员早被撤职查办,三渊家是不是还存在,都未尝可知。 对抗三好家是幕府生死存亡的大事,一切次要的问题,都要为了这个大前提让路。 也是和泉细川家底子厚,牌子响,才让三渊晴员熬到了现在。可也是苟延残喘,眼看着三渊家这代就要败了。 谁知道柳暗花明,还真有出路。知道斯波义银能打,谁知道他能打到这份上。 三渊晴员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出了许多波折,但只要斯波义银站直了,三渊家就能在幕府中坐稳。 幕府早不是三代将军足利义满那时候的乾刚独断,说是天下共主,也就是个牌坊。 有力武家给你面子,你就是天下共主。不给你面子,我三好长庆不也活蹦乱跳,吃麻麻香吗。 虽然还不知道近江国具体的变化,可大家都是老武家了,猜都能猜出点大概来。 六角家的一家独大结束了,近江又回到了两家分治的局面。 可喜的是,北近江浅井家明显是亲幕府的,这次虽然幕府三番两次否决了支持,她家南下打得还是幕府联军旗号。 这说明什么?说明浅井家想抱幕府的大腿,浅井长政这人可以谈。 另一方面,六角家受了重创,想要缓口气回回血,也需要幕府的调解。 之前是幕府哄着六角义贤不要太过分,现在是六角义贤求着幕府搭把手帮忙说和说和。 这形势只是好吗?这明明是一片大好。只要你们能相互制衡,幕府的价值就大大增加了。 之前求着六角家出兵支援,现在。 你支援不?不支援我让浅井家多出点兵,反正近江以后她说了算。 姐,亲姐,不要走,我出,我出。 这下子对抗三好家的力量,不单没有因为此战减少,还大大加强了六角与浅井向幕府献媚的意愿。 这斯波义银,真是个好样的! 没办法不说他好,斯波义银现在在近江的声望如日中天,幕府也得依靠他的威望重新布局。 既然如此,三渊晴员必然要重新启用,还要托付更重要的任务,拥有更大的权利。 这就是武家政治,呸,真脏。 正文 第一百章恐吓 幕府审时度势,开始做出对自己有利的调整。佐和山城这边,藤堂众却在收拾行装回犬上郡。 藤堂众在合战中立下大功,绚丽夺目堪称首功。 十二村十二家国人地侍,上百姬武士参战。阵亡及重伤后死者三十七人,伤残三十五人。真是家家披麻戴孝,十年缓不过气来。 后悔,藤堂虎高是不后悔的。 封建社会的阶级鸿沟天差地别,不说平民村众宛如蝼蚁的地位,国人地侍在高阶武家眼里也不过是稍有肥膘的猪狗。 平日里国人众被主家拉着参战,也死人,就是没这次死得这么狠。谁也不是傻子,偷奸耍滑糊弄过去就是了。 胜了,战功大头肯定是那些家臣。输了,还得自己机灵跑得快,说不准被对面砍了首级当军功。 多年下来大家都习惯了,武家也不信任国人众的战力。 可谁也想不到,斯波义银竟然鼓动起了这些国人众的雌心壮志。 更没想到藤堂虎高憋着半辈子的委屈,这次肯摆出破家灭门的架势硬刚。 时势造英雌,人生的偶然就是如此奇妙,也是缘分。 打完了这仗,斯波义银没有亏待藤堂众。家中拉出来的粮草军备马匹,让浅井家给藤堂虎高补上,再加五成。 可死了的亲族女人到哪里去补,藤堂虎高准备带着大家回去舔舐十年伤口再说。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顶上的板子,我藤堂虎高已经给大家抽走了。争不争气,就看后代有没有这命了。 至少已经有了好兆头。浅井家重臣矶野员昌很欣赏藤堂众这次合战的魄力,想要招揽藤堂虎高与二女高虎为家臣。 虽然不是浅井长政的直臣,可对于国人地侍来说,已经是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待遇。 一边整理物资准备回村,一边脑子里琢磨这事。之前地位低,很多事没想过,也没资格想。 现在踏进了场子,反而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就怕走错一步,把大家用命填出来的出路给堵了。 “母亲大人,明智大人来访。” 掀开帐篷的布头,高虎大大咧咧地走进来。 藤堂虎高白了她一眼,这不孝女回来后就没安生过,闹着要出仕斯波家做一番事业。 斯波家的老底,藤堂虎高这些天是探明了,早就没落了。 虽然她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可我们是北近江人,有当地有力武家看重,何必要跟着斯波义银东奔西跑。 虽然感情上难以启齿,可利益就是利益,藤堂虎高作为藤堂众的首领,首先考虑的自然是十二家的延续。 高虎可不管这些,藤堂虎高没参加最后一战,只是从事后的伤亡看着心口疼。 她是真的被斯波义银的战场表现折服了,带着藤堂众这些个虾兵蟹将就敢马踏六角家督的本镇幕府。 那可是六角家啊!在南近江威风了多少年,幕府将军都压不住的存在。 她和六角义贤的马迴旗本交过手。不吹牛,一对一有信心打,两个并肩上真打不过。就这,自己还是藤堂众中武力最强的姬武士,高出一大截那种。 可人家斯波御前就硬是带着她们把六角马迴众给办了,干净利索。 什么叫牛x,这就叫牛x。 不管母亲怎么想,高虎是服了,五体投地。这辈子不想了,就是跟着斯波御前混饭食,别说不肯收,自带干粮牵马执凳就行。 藤堂虎高本就拿这女儿没办法,现在见她一意孤行,也是无奈。好在家里还有长女,大不了当没生过她。滚蛋,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之间无声的对抗没支持多久,明智光秀进了帐。 “明智大人安好。” “藤堂大人安好。” 藤堂虎高恭敬地鞠躬,明智光秀也回了礼。 虽然一心想着回归浅井家的体系,可斯波家待自己不薄,藤堂虎高真心感激,不敢怠慢。 高虎殷勤地替明智光秀拿凳子,她还指望明智帮忙说个话,到现在义银还没答应她的出仕。 瞪了女儿一眼,藤堂虎高问道。 “明智大人,此来可是斯波御前有什么吩咐?” 虽然明智光秀整天笑眯眯,说话也温和。但藤堂虎高清楚,这斯波御前的谋臣,心狠手辣,就是只笑面虎。 “主上还在养伤,这次是我自己要来。实在是看在与藤堂大人并肩作战的份上,不忍藤堂众死无葬身之地,特来直条明路。” 藤堂虎高歪了一眼,一旁的高虎似乎被明智光秀的话语震慑住,身体僵硬,眼睛直直看着明智。 她是嗤之以鼻,这些谋臣就喜欢夸大其词。吓唬我,嘿,可不容易。 面上,却是惊恐。 “大人,何出此言。藤堂众可是没有怠慢斯波家的地方,何来灭门之祸。” 反手将锅扣在斯波家身上。我都是为了斯波家办事,出了啥不得你给我兜着? 明智光秀从战前几次言语交锋,就知道藤堂虎高是个老狐狸,此来胸有成竹,哪能这么好打发。 “大人此言差矣。我家主上对藤堂众如何?大家心里有数。这关我斯波家什么事。” 不提明智几次心黑,想着拿藤堂众的尸体填底子,斯波义银对藤堂众真是仁至义尽了。换了谁也说不出错来,藤堂虎高得认。 可话说到此时,藤堂虎高心里提着事了。 她到底是国人出身,虽然心智武艺都是上等,可高阶武家的路数她真的没见识过,看都看不懂。 明智光秀虽然腹黑,可说话必然有根有据。明知对方不怀好意,为了大家不做糊涂鬼,硬着头皮也要问。 “是我失言。粗人不懂规矩,请大人看在藤堂众此战尽心尽力,求个明话。” 见藤堂虎高服软,明智光秀也不纠缠,她的本意是来收服对方,又不是来增加对头的。 “藤堂众此战,战功卓越,众武家看重。可藤堂大人,你我心里应该清楚。 这藤堂众的军功,几分是自己的。” “这。。” 藤堂虎高语塞。她心里明白,藤堂众是拼命了。可战果这么大,至少七分是斯波义银及其家臣的功劳,说五分都是侮辱人。 谁家备队大将这么能打,而且战场嗅觉敏锐,打蛇专打七寸,上阵就知道该冲哪个点。她又不知道外挂的存在,只能感叹义银天赋异禀。 “听说矶野员昌大人很看重藤堂众的实力,以后出战,必然是用在刀刃上。 又听说藤堂众在六角家挂上了号,以后出战,必定是精锐对精锐。 藤堂众如此威风,真是让明智光秀羡慕。” 说着,明智的笑容越发灿烂。而藤堂虎高却是心沉深渊,忍不住发冷。 光想着光鲜的表面,谁知道各方吹捧中有着如此可怕的意思。 这是要把藤堂众敲骨吸髓,现在半残的十二家姬武士,哪禁得起这般折腾,怕不是人死族灭就在不远。 “明智大人救命!” 想通了前因后果,藤堂虎高膝盖都吓软了,直接给明智光秀跪个土下座。 明智光秀挑挑眉,主上,我这就给你赚个万石领地回去。 “阿欠。” 正在佐和山城的义银,一个喷嚏没忍住,摸摸鼻子。都要入夏了,刚才怎么感觉一阵寒意。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寄进 藤堂众若是在浅井家有关系有路数,藤堂虎高也不会怕成这样,武家社会就是靠血缘关系维持的。 可她是新晋的武家,说军功,的确是让人挑不出错来,可又有几个既得利益者看得惯国人地侍从下面冒出头。 夸耀你的武勇,让你打最烈的战阵,刚最精锐的敌人,看你家有多少姬武士够死。如此折腾几场,藤堂众就可以在近江除名了。 当然,到了矶野员昌这个层次,是不会使这些小手段的。 可底下的姬武士呢?人家就看着你国人众起来,抢了她们的位置?敲敲边鼓,说说好话,就能让你死得不明不白。 什么叫金字塔结构,底下压的人得足够多,那才叫金字塔。你藤堂众上面没人,靠自己抢位子?不是搞笑吗。 藤堂虎高是个聪明人,明智光秀稍微点了点,她就想明白了。 混饭吃,最重要的还是得有靠山。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斯波义银,这个将她拉出泥潭的恩主。 任何背离斯波义银的行为,即便义银本人不在意,其他人也会想办法踩死你。 无关善恶,无关道理,就是因为僧多粥少。要保持住自己在金字塔中的位置,下面就得踩实了足够的人。 藤堂虎高是运气好,遇到了斯波义银这个异世界人。前世受现代教育的义银,到现在为止,都算活得天真。 一来因为他出身高,斯波家再怎么败落,也是武家里一等一的贵族。 二来外挂狠,这世界说到底只认拳头不认人。幕府都看走了眼准备改弦易辙,其他人还能比幕府硬气? 可藤堂众的拳头不够硬呀,那还搞什么朝三暮四,赶紧给义银大人跪好了。 所谓自由选择,都是迷魂汤。轻则身死,重则族灭。 藤堂虎高知道,明智光秀是在恐吓她。但是她更明白,明智光秀说的都是事实。 是自己因为这次的阶级上升,乐昏了头,忘了武家社会的残酷。 她有什么资格对高阶武家品头论足,选来看去。从一开始,就没得选! 藤堂虎高是真的吓着了,明知道明智光秀吃人不吐骨头,这时候也顾不上许多,伏地求饶。 明智光秀还是那副淡雅的模样,轻轻说了声。 “藤堂大人有没有听说过,庄园寄进。” “庄园寄进?听过。” 这次轮到明智光秀感到意外了,这藤堂虎高是个人物,竟然连这么久远的事都知道,可惜出身低了些,不然还真降伏不住。 所谓寄进,是天皇朝廷鼎盛的律令时代,地方上的一种行为。 当时朝廷向各地派遣官吏,这些人到了地方身处高位,古时候又缺乏约束的法律。于是,人性的丑陋勃然而发。 村落的地头地侍日子难过,又无力反抗,直到那天。 皇家的子嗣众多,天皇下旨将部分皇女下降到地方,赐予源与平为姓氏。 地头地侍纷纷向这些下降地方的皇族贵胄靠拢,献上自家的田地子女,这种行为就叫做寄进。 其实这些皇族哪里懂得耕田种地,经营地方,无非是地方人等借着她们的名头堵住官吏的压榨。 随后源氏平氏开枝散叶,逐步融合了地方靠拢的地头地侍,形成了血缘为纽带的武家雏形。 后来的源氏长者源赖朝,在源平合战中击败了平氏,成为了武家栋梁,遂开幕府称将军。从此,武家的时代来临了。 这些事藤堂虎高知道不多,但也了解个大概。但是这寄进对藤堂众如今的处境有何帮助,她还是联系不上。 “明智大人,您的意思是,要我们藤堂众将自家领地寄进给斯波御前?” “对。” 藤堂虎高目瞪口呆,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这样就吞了我等多年苦心经营的村落人口,那不是比浅井家还黑。 明智光秀瞅了她一眼,断定这妇人其实对寄进是一知半解,解释道。 “寄进不是吞并,也不是分封知行。受寄进者为领家,寄出者为本家,领家不夺取土地的统治权,只要奉上部分土地收益即可。 以主上的仁慈,你们最多是象征性付出一些钱粮,有什么好害怕的。” 这寄进最后被武家抛弃,也是因为领家的手伸不进领地中。权利这种东西谁会嫌少,最后寄进慢慢就变成了知行。 明智光秀没准备放过藤堂众,但也要一步步来,温水煮青蛙,要青蛙肯待在水里才行吧。 这等黑心的谋臣哪里是藤堂虎高可以抗衡的,她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 没法子,从明智光秀提出了御家人理论后,这些国人就注定逃不脱斯波家的魔掌。 明智光秀想要达成自己的理想,不论是斯波义银,还是国人众,终究要被她绕进去。 此刻的义银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又要多出万石领地,松快了几天,终于想起打开外挂看看变化。 这外挂也是可怜,因为话少,总被撇在一边,比起其他世界的高调外挂,真老实。 杀戮值二百多。义银已经习惯了开关模式的节奏,平时无故杀人的事他是做不出来的,战场上收支平衡做得很完美了。至少用惯了,熟能生巧。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武家们不承认你的斯波嫡传宗家,但认可了你本身,魅力+1) 鬼斯波(你在战场上的鲁莽冲锋赢得了无脑猛将们的一致好评,战场受伤几率下降)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8(可以靠脸吃饭)+1(去鲸屋吧,你是酒桌上最靓的崽)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热爱带头冲锋的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龙争虎斗(斯波版):你在合战中杀入敌军幕府,击伤敌总大将。近江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特效:生涯不犯。你的圣洁气质让人自惭形秽,不可亵渎。ps:与原配以外女子啪啪啪会导致失去特效。ps2:系统识别寄主未婚,惩罚机制暂不启动。)(义理型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义银觉得蛋疼,这个生涯不犯是虾米玩意儿。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名分 斯波义银还在纠结这个新来的特效,前田利益从外面进来通报。 此时养伤的他,住的是佐和山城城内的客宅。宅子不小,足够他带着手下三女居住。 日常服侍的侍男有一些,都是地位低下的仆役,真正亲卫侧立的还是前田与大谷两姬武士。 前田利益进来以后,看了义银一眼,一时间就忘了想说什么。 只觉得今天的主上举手投足间有了不一样,就那么懒洋洋卧着,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 义银也不知道自己看完外挂后,约等于启动了这个特效,只是纳闷利益直直站在那边发呆是什么意思。 “利益姬,什么事?” 利益被义银的声音惊醒,不好意思得摸摸头。想到如此俊朗纯洁的少年曾经与自己有过一夜之缘,脸色忍不住泛红。 她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看到义银就容易胡思乱想,勉强收拢心神,回话说。 “主上,明智大人带着藤堂虎高前来求见。” “哦?让她们进来。” 义银有几天没看到藤堂虎高了。一方面因为自己挨得那些个刀伤箭创,说是皮肉伤,也疼得下不得床。 另一方面,藤堂众死伤惨重,他不好意思去探望。藤堂众姬武士伤亡超过百分之七十,就算在前世的现代军队,也是撤销番号的惨烈程度。 想想他只用了一个御家人的名头,空手套白狼。藤堂众就拿出人命钱粮的往里填,让他着实汗颜。 钱粮上的损失,他能给藤堂众补偿。人命呢?没有个十年光景,藤堂众怕是恢复不了元气。 这世界又不像前世,只要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很容易。姬武士养育后代,那是靠着自己一胎一胎生下来的,好在她们身体素质太过硬了。 前世,对于古代女子来说,生产是鬼门关。 可产前三天上阵砍人的姬武士比比皆是,产后三天更是活蹦乱跳,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不得不服。 正想着有的没的,藤堂虎高随着明智光秀走了进来。出去交代的前田利益没有跟进,她与大谷吉继换着班,守在屋外。 义银的家底还是太薄,手下两位武艺高强的姬武士整日做着看大门的事,也是无奈。 见到斯波义银,藤堂虎高总觉得今日的他威严又长,让人不敢直视。 一旁的明智光秀也是眼前一亮,可正事要紧,先不想着其他。 “斯波御前安好。” “主上安好。” 看藤堂虎高一脸阴阳不定,那对丹凤眼都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义银有些摸不准她的来意。 只见她紧张地看了一眼在旁的明智光秀,咽了口唾液,说。 “藤堂众十二家,愿庄园寄进于斯波御前,求御前收留。” 自从砍了六角义贤一刀,这些天叫义银为御前的人是越来越多,有些时候义银有种错觉,砍人越多,越受尊重。 可这会儿他感觉这错觉有些过头,貌似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庄园寄进?藤堂大人,你癔障了吧?” 义银自然知道寄进是什么,他只是没想到藤堂虎高会说出个这么古老的进献方式。扫了明智光秀一眼,这事与她定然脱不了干系。 “我没事,我是真心向御前寄进。” 藤堂虎高本来被明智光秀说动,还有些不情愿。可义银真的没有兴趣,她才反应过来。 这事,不是她肯不肯送出去,而是斯波义银未必愿意接受。 要说义银此时的地位,在近江国,在幕府中,都是稳稳当当的,何必为了万石领地的收益参杂到北近江武家的龌蹉之中。 而且以他的性子,收了寄进也不会收多少好处。大家都是一个战阵活下来肩并肩的战友,有些事明智光秀做得出来,斯波义银还不肯呢。 到这会儿,藤堂虎高才明白明智光秀的淡定自若到底是哪里来的信心。 这事走到这步,根本就是藤堂众求着斯波义银收留,哪是斯波家逼迫藤堂众寄进。 见义银一副婉拒的模样,藤堂虎高一咬牙一跺脚,直接给跪了下去,埋头就是土下座。 “藤堂虎高求斯波御前救命,求御前看在藤堂众前些天忠勇作战的份上,收下我等的寄进。” 义银有些恼了。 这明智光秀什么情况! 藤堂虎高也是个有理有节的姬武士,被她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逼到这份上。连家里的土地都跪着求着给寄进出来,如此不要体面,肯定是受了大委屈。 我就偏偏不让你如意。瞪了明智光秀一眼,义银对着藤堂虎高温和地说。 “藤堂大人,这次藤堂众为了我奋勇杀敌,死伤惨重,我斯波义银铭记于心。 我们之间有并肩作战的情谊,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我必然全力相助。 莫要被某些人利用,丢了自己的家业,事后后悔都来不及。” 藤堂虎高哭都哭不出来,只能求助地望着某些人,请她出来说个明白。 明智光秀已经笑得眉毛弯弯,眼睛弯弯,嘴角弯弯。 这时候她恶趣味起了来,不想说话。可看着气氛越来越尴尬,怕义银真得恼羞成怒发了真火,还是开了口。 “主上,藤堂大人也是走投无路才会求到您这里。 您想,藤堂众这次名声大噪,浅井家必然想着她们下次再接再厉。 可您知道的,藤堂众死了多少姬武士,哪还有元气够浅井家折腾。 六角家督又被藤堂众踏了本阵幕府,只要藤堂众上了浅井与六角的战场,那边的姬武士必然奋力斩杀藤堂众以献媚六角家。 您说,这藤堂众在近江还有活路吗?” 义银听了也是一懵。明智光秀说的不错,藤堂众的境遇还真是不好过。最蛋疼的是,与自己还脱不了关系。 看着藤堂虎高泪眼汪汪,他如何再能说出拒绝的话来。 “那么这样,你们十二家寄进于我名下,每年的进献我收取你们一文钱。” 藤堂虎高惊喜地抬头,斯波义银真是仁义之主,这是明摆着送个名头让藤堂众好生活。 “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双方有了主臣之名,藤堂虎高高呼殿下,感恩涕零。 斯波义银略带得意得看着明智光秀,甭管你闹什么幺蛾子,我就只取一文。 明智光秀矜持地笑了笑,这主臣名分定了下来,以后的事哪还由得了您做主。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暗潮 藤堂虎高欢喜地告退,义银宽慰了她几句,让她先走留下了明智光秀。 等她恭敬地离开房间拉上门,义银的双眉皱了起来,看向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你是否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义银自认是个仁慈的主君,但是明智光秀的擅自行动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 藤堂众这次给了他很大的帮助。可以说,她们用鲜血和生命为他铺了路。 他是个感恩的人,即便知道双方是各取所需,但他还是难以理解这场交易。 为了一个区区名头,付出七十多名姬武士伤亡的代价,对于藤堂众是否公平。所以,他觉得愧疚。 虽然表面上是藤堂虎高来求,可明智光秀就真的这么干净,他可不是傻白甜。 这种阴狠的谋士,如果不给她上上紧箍咒,下次还不知道会搞出什么花样来。 “不知主上需要光秀给予一个怎样的解释。” 斯波义银冷冷看着明智光秀。 她今天穿着一身素色的和服,纤细的骨架子被包裹着严实,只留出天鹅般的头颈,光滑白皙。 不施粉黛的脸上五官精致,永远带着一丝微微的浅笑。只是从她有神的双眸中,义银看不出一点笑意。 这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她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我不管你到底想干什么,但给我记住。做人要有底线,阴谋诡计玩多了,容易不得好死。” 虽然气恼,但义银还是说不出太狠的话来。大家都是一起患过难的战友,他心软,只能吓唬吓唬她。 明智光秀仿佛看穿了这点,失望得摇摇头。 “主上,我这种人才是长寿命。而您,如果再这么天真下去,真的会死的。” 说着,她走到义银身前坐下,两人间的距离不足一臂。她认真得盯着义银的眼睛,说。 “主上,你自己说过,这是个乱世。放弃你的丈夫之仁,我是真的不想看着你死。” 说到此处,漂亮的眼睛已经是泪流出眶,语带抽泣。 义银被她香甜的吐息弄得心里一荡,又看着她娇柔垂泪的模样,身子挣扎着后退了少许,转开了头错开她的视线。 “这次就算了,下次别这样做事。” 她点点头,柔柔地说。 “属下明白。” 随后告退。 走出义银的房间,明智光秀伸了一个懒腰,回头看了眼拉门,喃喃自语。 “这么好说话,让我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后几天,近江国进入了夏收时间。局势趋于平稳,没有了之前剑拔弩张的紧绷。 浅井长政在收服了三郡武家后,占据了六角家主动撤走留下的太尾城。 此城与佐和山城并为北近江最重要的防御支点,是浅井家梦寐以求的收获。 只是对于南近江的六角家来说,失去了三郡再继续把持太尾城极不划算,空耗钱粮。 六角家放弃了对北近江的征伐,完全撤出了六角定赖打下的北方土地。 浅井长政占了太尾城,便大摆筵席标榜自己的英明神武。她上位是依靠家臣团对母亲久政的不满而发难,多少有些不光彩。 此时六角家被击退,北近江三郡回归浅井家,太尾城不战而下。 最棒的梦里都没有如此美妙的结果,自然要夸耀武勇抵消逼母退位的瑕疵。 手持酒杯,故作豪迈得举起与众臣共饮。十五岁的脸蛋还未完全长开,且带着几分婴儿肥。 可家臣们却无视了她稍带滑稽的模样,纷纷歌功颂德,痛饮一番。 武家们的心思好懂。只要你能带着她们开疆拓土,奉公恩赏得富贵。你就是一代雌主,全家上下必然服服帖帖。 可若是连年战败,丢了利益。仁慈的主君也不过是懦弱之徒,不值得尊敬,指不定已经起了下克上的念头。 这道理,主家明白,家臣也明白。所以,日子表面过得君臣和睦,可底下却是如履薄冰,谁都没有安全感。 宴后,几个重臣被邀到评议厅,浅井长政已经抹了一把热毛巾坐着了。 她没喝多少,留了清醒。因为海北纲亲刚才忧心忡忡请她宴后商议,她虽然不知道是何事,但也重视着留下了四位家中重臣。 赤尾清纲与矶野员昌,一起来了向主君行礼。这些天都是好消息,身为武将她们过得舒心。 这一战将六角家打出了北近江,怎么都少不得她们的好处,心情自是大好。 另外进来的海北纲亲与阿闭贞征却是神色凝重,让浅井长政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 “海北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向发问的主君行了一礼,海北纲亲说道。 “佐和山城传来消息,藤堂众将自己的土地人口寄进给了斯波御前。” 寄进?好些年没听到这个词了。在坐的都是高阶武家,自然知道这词的来历。 赤尾清纲不在乎的说。 “寄进就寄进呗,这三郡武家本来就只是名义上的臣服,没想着提供税金与兵粮役。 犬上郡的藤堂众不过万石领地,就算寄进给了斯波御前又管我们什么事。 倒是矶野大人,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拉拢藤堂众,看样子是白用工了。” 赤尾清纲转头笑话了矶野员昌一句,矶野员昌不在乎得摊摊手。 “藤堂虎高和她女儿是两个不错的姬武士,我倒是有些欣赏。既然她有心投效斯波御前,那就去吧,我不勉强。” 浅井长政其实想得和她们两人一样,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忧虑的。 “海北大人,不过是不相干的小事,至于我们坐在这里认真谈吗?” 海北纲亲看了眼阿闭贞征,阿闭贞征点头,出来说话。 “这几天幕府联系上了我家,殿下允我主持对幕府的事务。 因为我家积极靠拢,也愿意为幕府提供军势对抗三好家,幕府很满意,有意封殿下为北近江守护代官。” “好!” 赤尾清纲与矶野员昌面带喜色,主座上的浅井长政装作正经却忍不住面色泛红。 浅井家下克上干掉了北近江守护京极家后,幕府就没再搭理过北近江这些武家,浅井家三代经营缺乏名分,一直战战兢兢。 如今有了幕府背书,浅井家在北近江的统治才算是有理有据,稳了下来。作为浅井家督,她才最该激动。 “这是好事,不过,与藤堂众寄进斯波御前有何关系?” 浅井长政发问,海北纲亲回道。 “现在新收的三郡武家,只是名义上的臣服。有了名分,我家自然可以将她们一一收服,得了实在的领地。 可如今藤堂众寄进在前,如果我家逼迫之下,她们心一横也寄进了斯波御前,我家该如何是好?”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死局 浅井长政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一旁的赤尾清纲却不这么认为。 “海北大人此言有所缺失。藤堂众虽然是犬上郡国人,可这次我家南下,她们却是斯波御前麾下人马。如今寄进斯波御前,道理上说得过去。 那些三郡的武家,可是向殿下进献了效忠书。如果她们反手寄进斯波御前,就是叛出我家,我家自然可以让她们付出代价。 两者之间大有不同,如何能一概而论。” 赤尾清纲看不惯这些谋臣的把戏,挑唆主家敌视斯波御前有什么好处。 这世界的谋士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说法,海北纲亲与阿闭贞征也是能上阵杀敌的姬武士。 可她们最多是在阵中指挥,哪有赤尾清纲与矶野员昌冲杀在阵前的猛将明白斯波义银的可怕。 六角家是被历代将军打压还盘踞在南近江百年的厉害武家。看护家督本阵幕府的马迴众,近百姬武士,悍不畏死,还有后阵那些个待命的备队。 大家说是浅井长政冲阵吸引了六角本阵的注意,让斯波义银瞅到空子才得了手。 但对于常年战于一线的武将们来说,那特么是空子吗?那就是鬼门关!你行你上去试试! 这种能带着五六十国人姬武士冲垮六角义贤本阵幕府的狠角色,你们这些爱玩阴谋的自己去招惹,别带着我们。脑子碰上刀子,才知道谁硬谁软。 被赤尾清纲顶得一脸黑,海北纲亲还不死心,说。 “那幕府呢。我听闻斯波御前能鼓动起藤堂众,乃是靠御旗分封御家人。 现在又将藤堂众用寄进之法收入囊中。如此野心勃勃的行为,幕府如何能容忍?” 主君与两位武将一脸疑惑,一万石的领地,说小不小,可至于让幕府震怒吗? 海北纲亲与阿闭贞征对视一眼,叹息。主上等三女虽然听说过御家人,可毕竟不是琢磨谋略的专业人士,想不通其中的关键,还需要谋臣为之分析。 两位谋臣来之前已经反复推敲,幕府得知斯波义银的做法后,双方关系必然恶化。浅井家想保持与幕府的良好合作,那么疏远斯波义银乃是必须要做的事。 随着近江战前战后的细节传到京都,本对于斯波义银的一致好评渐渐有了逆流。 三渊晴员的气色越来越好,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些天三渊晴员被将军数次招入御所议事,在足利幕府中的地位水涨船高。 那些之前疏远的武家纷纷觍着脸又贴了上来,虽然心里膈应,但她也明白事理,装作无事继续交往。 老好人的性子很有好处,这不,三渊家如此好说话,自然路子走宽了,幕府中好评不断。 今天在府邸茶室,她小心准备着名茶点心,招待自己的姐姐细川元常。 细川藤孝前些日子还被禁足在京都的和泉细川家府邸,随着家督上京也被解了禁,这次随养母一起来见生母。 三女在室内品茶,各自无声心里想着事,一时宁静,只剩下茶香满溢。 细川元常长得与三渊晴员有五分相似,面容肃然,一举一动皆是凝重。 这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的畠山家已经是幕府硕果仅存的地方实力派,在三管四职大多败落的幕府中地位高贵,家督自带威严。 三渊晴员就显得平庸许多,虽然人品不错,可做事天真,时不时闹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来。 要不是她血脉来自和泉细川家,这三渊家现今如何,还真不好说。 对于这个脑子缺根弦的妹妹,细川元常也是没有办法。你说责骂吧,姊妹之间自小亲近,又没有权利冲突,何苦为难妹妹。 更何况,自家养女还是妹妹的亲生女儿,聪慧懂事,和泉细川家后继有人,她很满意。 平时一些事也就随她去了,偶尔擦擦屁股就擦吧。可这次,这妹妹真是做了件了不得的事,她这姐姐也为难。 喝了一口茶水,细川元常淡淡地说了句。 “今天起,三渊家与斯波家不要再来往了。” 三渊晴员诧异地看着姐姐,不明所以。 “姐姐,前些日子那么难熬,你也不曾说过这种话。义银孩子现在争气了,你反而让三渊家背弃他?” 细川元常瞪了她一眼。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懒得和这脑子简单的妹妹说话,扫了一旁坐着的女儿一眼。 细川藤孝面容苦涩,低声向母亲解释。 “您之前日子难受,那是因为好心办了错事,将御旗给了斯波义银让幕府难做人。 这是无心之失,幕臣们心里不爽,却也能理解。有和泉细川家在,谁又敢真的为难您。 可现在,斯波义银在近江的作为已经仔细传了回来,之后怕是。。没个好下场,您再纠缠其中,谁都保不住您。” 细川藤孝说着,心口疼痛。御家人,庄园寄进,这些听着就像是明智光秀做的事,这次斯波义银可被这看似无害的闺蜜给害死了。 三渊晴员不明白了,说。 “这国人抬格御家人,竟有如此战力,还愿意献上土地人口。将军都觉得震撼,对此十分有兴趣。 如果近幾的国人都如此想法,幕府复兴有望,怎么就成了坏事?” 细川元常与女儿无奈摇头。这三渊晴员是命太好,出生和泉细川家,过继三渊家又被看做掌上明珠,从未吃过苦头。为人是良善,可太单纯,没有家族撑着早被人玩死了。 这事坏就坏在将军动了心,想要给国人提高身份,动了幕臣乃至所有高阶武家的奶酪,始作俑者斯波义银哪里会有好下场。 如此轩然大波,连和泉细川家都得避开,不然说不准会被一起弄死。 这事还得从镰仓幕府说起。 当年武家是从庄园寄进一步步走了过来,形成了庄园经济为基础的早期武家。 后来源赖朝成了幕府将军,麾下武家奉公恩赏,赐予身份与土地,认这些武家为御家人。 这名字本身的意思是源氏的自家人,这就是御家人制度的来源。 镰仓幕府是初代将军,草创之下制度简单,幕府之下就是御家人。 只要武家努力奉公,就能成为御家人,打通了地位上升的渠道,所以深受武家爱戴。 可土地是有限的,不可能无限赐予下去。即便源氏二代被篡,北条家执政后,对于赐予御家人身份依然克制。 可是元蒙来袭打破了一切,为了守住被袭击的九州,镰仓幕府大量征集武家奋战,最终击退了元蒙的侵略。 武家们奉公了,自然要求恩赏,可镰仓幕府哪有这么多土地钱粮来恩赏。 前世的什么工讨薪,还需要求爷爷告奶奶。武家哪有这么麻烦,拿起刀子就造反了。所以,镰仓幕府其实是穷死的。 但御家人们还是缅怀镰仓幕府的恩德。借着这股好感,足利尊氏才能在九州聚集八万御家人,杀回京都建立室町幕府。可她也面临一样的问题,穷啊。 于是,她改变了做法。将幕府与御家人两级关系,变成了幕府,守护大名,武家三级关系。 幕府直接管辖着各地的守护,而守护负责自己国内的事务。 抛弃了御家人制度后,幕府虽然失去了对各地的直接管辖。但反过来,也松开了身上的财政负担。 在安排亲族分家与亲近的武家担任各地守护后,各国内武家由守护负责管理。 各国还需要负担幕府的御料所。足利家的御料所供给幕府花销,却不用负担各地的武家恩赏,如此才有了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天下无敌的三千足利马迴众。 可这种制度却是背弃了底层武家,将她们完全丢给了高阶武家压榨。 御家人头衔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御家人的后代依然是御家人,国人地侍的后代依旧是国人地侍。 在守护制度下,武家的上升通道被高阶武家垄断,各地国人再无出头之日。 现在,御料所已经被各地下克上的武家吞没,室町幕府依靠着各地武家的供金度日。 斯波义银再次启用御家人制度,将地方国人的力量释放出来,足利将军当然对此举充满兴趣。 可是,幕府的幕臣,各地的守护,守护代,各家的高级姬武士。 谁希望看到那些国人地侍爬起来,谁希望和这些泥腿子同殿为臣,谁希望自己平庸的后代与这些优秀的乡间姬武士同堂竞技被取代。 所以,斯波义银必须死! 正文 一百零五章忌惮 既得利益者不喜欢搅局者,不论是京都的幕府幕臣,还是尾张的守护代。 清洲城天守阁上,织田信长眺望北方。秀丽的五官带着一丝懒散怠意,双眸中绽放着灿烂的野火。夏收已经开始了,完成之后就是期待许久的北伐。 这些天上尾张四郡动荡不安,因织田信长被幕府封为守护代一事,上尾张织田家督信安惶恐不安。 下尾张诸多武家通过各渠道劝说,胁迫,利诱,不少上尾张武家动了心。 大家都是亲戚,何必打个头破血流。一旦实力的天平倾斜巨大,现实的武家们会毫不犹豫抛弃主君,投入新君的怀抱。 此时的上尾张,只有岩仓城这个上织田家起家之地还在织田信安的完全控制下。至于其他地方会不会表里如一得继续恭顺,她不能相信,也不敢相信。 织田信长以猫逗鼠的心态细细品味了这么多天,现在只等夏收后出兵,一鼓作气拿下上尾张四郡。 统一尾张国的功业近在眼前,可在她心底,却有着一丝不安。 娇躯前屈用手撑着栏杆,身后的丹羽长秀正等待主君的问话。 “所以,近江国的战事停了?” “是,夏收之前就停了。斯波御前在野良田合战后名声大噪,远扬近幾。” 织田信长回头看了眼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不动声色。 “义银君为幕府立下大功,恩赏不少吧。” 丹羽长秀摸不准主君的意思,关于斯波义银的事,她一向不想粘惹。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有肌肤之亲,那是尾张国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自家殿下当初还想着金屋藏娇,斯波义银不得不狠心发誓才逃过一劫。这等乘人之危的做法,让家里姬武士们茶余饭后多了一番掰扯的八卦。 如今斯波义银在近幾混得风生水起,主君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丹羽长秀没底,也不敢乱说,斟酌道。 “恩赏尚未可知,不过有消息传来,跟随斯波御前出战的犬上郡国人众自愿庄园寄进,将十二家共万石领地献给了斯波御前。” 背对丹羽长秀看风景的织田信长瞳孔猛地一缩,聚焦早不在远处的景致上。 “如此,还真厉害。当初就觉得他不凡,这会儿看起来,可能是个比我都厉害的人物呀。你说是吧,米五娘。” 丹羽长秀暗自叫苦,都要被问哭了。 上次幕府来人宣读守护代官的任命,丹羽长秀就发现信长情绪不对。这会儿她更加确定,斯波义银被主君给忌惮上了。 从小就追随织田信长,对于自家殿下有多大气量,丹羽长秀还是有信心的。 可斯波义银不是别人,那是尾张国守护斯波宗家嫡子,尾张国名义上真正的主人家。 虽然斯波宗家已经灭族,理论上男子也继不了武家传承。可凡事都有例外,斯波义银如此优秀,现又在近幾为幕府立了大功。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就。。 织田家的根基在尾张国,织田信长的野望也离不开尾张国。如此要紧的利益上,如何能容忍一丝可能性。 丹羽长秀看着信长的背影心想,这会儿殿下说不定正在后悔让斯波义银上京呢。 空手套回了守护代的确过瘾,可已经死干凉透的斯波家有了再起的征兆,更让信长警惕不已。 斯波义银如果一直在织田家麾下效力,他的势力由织田家控制,信长自然不怕。 可偏偏他已经跳出了信长的掌控到了近幾,这才半年功夫,就打下了偌大声望与万石领地。 让他带着这些雄厚的资历回到尾张发展十年,尾张国还能像现在这样属于织田家吗?信长没有把握,也不想去赌。 “既然义银君受幕府赏识,那暂时就别回来了。秀吉回来没有?” 丹羽长秀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殿下指的是那个派去近幾看护献金购买铁炮的娇小姬武士。 “木下秀吉在山城国见铁炮价格高昂,即前往堺港寻找便宜的货源,听消息,应该快回京都了。” 织田信长点点头。 “这猴子还是有脑子的。传讯给她,让她通知义银君驻守京都,负责我家与幕府的交涉事宜。” “嗨。” 丹羽长秀伏地受命。心里诧异殿下对斯波义银的忌惮竟然如此之深,连下令都要通过其他姬武士,而不是直接命令。 可见在她心中,斯波家已经不在信赖的直臣团内,讳莫如深。 回想这次北伐动员中也没有斯波家与前田家的名字,可见殿下早已有了打算。丹羽长秀不敢再想,告退出去。 尾张溪村,斯波府邸。 议事厅内主座空悬,前田利久与高田阳乃对坐,阳乃坐着雪乃下首。 这半年来,前田利久与高田阳乃亲密合作,两人虽然年纪差了许多,但态度已经很是亲近。 前田利久在家中训练足轻,还支持着斯波足轻法度的进展,足轻陆续娶夫,给溪村的军属大院送去了大量男劳力。 阳乃行商于美浓,三河,伊势最远甚至到了骏河国今川馆,避着尾张织田家的视线,游走东海道商道。 虽然白糖产量还小赚得不多,但她却是历经风雨,不再是之前在义银面前出糗的懵懂少女。 手上流水不乏百千贯钱,见过恶党,斗过奸商,遇到过巧取豪夺的地方武家,这气质越发贵气。 俗话说钱壮怂人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白糖的方子好似印钞机,只要不被贵人窥上,阳乃也算是东海道独树一帜的豪商。 夏收后,织田信长就要北伐收取上尾张四郡,她着急赶回来也是想让斯波家能分上一杯羹。 前田利久虽然持家是把好手,可她在信长那里是挂上黑名单的追放叛逆,遇到场面上的事,还需要高田阳乃出面。 可到了此时,斯波家还未接到织田家的征召令。更诡异的是,前田家也没接到。 “利久大人,这次真的没有我们的份?” “我已经回家问了母亲,不单我们,前田家也没份。为了这事,母亲还有些迁怒与我。” 两人的关系好了,称呼也近了。都是愁容满面,唯有雪乃还是在一旁端端坐好,一脸冷漠。 “这。。利久大人可曾打探到是何缘故?” “可能是主上太能干了吧。” 利久不由苦笑,斯波义银太猛了。自己依靠斯波家三千石苦练足轻,还有阳乃在后提供钱粮,才准备好百名斯波足轻。 刚决意在北伐中好好为主家露露脸,谁晓得主上自己玩得更大,在近江翻江倒海,打下了万石领地。 这少年可真是了不得,不知道利益得手了没有。主上表现越耀眼,以后纠缠的姬武士也会越多。那傻妮子如果不趁早下手,以后可就悬了。 阳乃还在苦恼眼前,却不知道对面利久的思路已经歪出了天际之外。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人选 收了思绪,利久叹了口气,对阳乃说。 “以后家里更要小心,织田殿下怕是对主上起了戒心。” 听了利久的话,阳乃的心揪了起来。前田家在尾张的关系盘根错节,总有些渠道知道点秘事。 “利久大人还是说得详细些,我不明白,为什么义银大人在外荣耀,斯波家在尾张反而难过了。” 利久也觉得沮丧,说。 “斯波家到底是尾张国名义上的主人,即便主上的斯波家没有得到武家承认,也是因为女尊男卑,失在性别。 现如今,主上威名渐起,他斯波宗家嫡子的身份,织田殿下不得不顾忌了。” 这次北伐准备充足,武家们都认为织田信长必胜。那么谁能奉公恩赏得了大利,就看织田殿下如何平衡家中的势力了。 按道理说,直臣团应该是要得大头。直臣是织田信长统治尾张的根基。趁着上尾张被吞并,加强信长直领与直臣团的领地,有利于稳固信长的统治。 可作为直臣的斯波家与前田家连征召都不征召,不说分得大功,这是连立功的机会都不给两家呀。 可见,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忌惮到了什么程度。 将这一切仔细说与高田姐妹知晓,阳乃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而一旁的雪乃却是依旧淡漠。 阳乃想了想,对利久说。 “利久大人,如此说来,之后斯波家要被织田信长殿下一直压在三千石领,没机会立功了吗?” “除非殿下的领地扩大到她觉得能容忍主上的地步,不然斯波家不会再有任何机会扩张。 我收到消息,织田殿下将主上留在京都作为联络幕府的使节,这明摆着就是闲置。 在京都幕府中人看来,尾张是乡下地方,除了向幕府献金还有什么好交流的。” 利久也是黯然,何止是斯波家,前田家也是受了牵连。前田利昌在家中急得跳脚,她回家询问可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高田阳乃看了看妹妹,咬着牙想了又想,才下了决心对利久说。 “利久大人,我有一个想法。” “你说。” “我要上京。” “嗯???” 利久以为她是乱了分寸想上京求助主上,但看她一脸冷静,双目清澈,于是问道。 “你是怎么想的。” 阳乃边想边说。 “家中事务利久大人已经做熟,无需我插手。 周边的白糖买卖不能再加了,再加量的话,一定会被各国主君盯上。 既然织田殿下不给我们出头的机会,那家里的足轻已经够用。足轻的家眷也熟悉了白糖的制作,无需我再看着。 所以,我想去京都。 近幾战乱,主上如今又名声在外。织田殿下难缠,京中幕府就是好相与的吗?说不准还要上阵厮杀。 既然家里没了我的用武之地,我就去京都看看商路。如果可能,我还想去堺港。 堺港是天下商贾聚集之地,白糖到了那里,才算是脱离了各国武家的窥视,能好好做上一些买卖。 我不求别的,只想多赚点钱粮给义银大人使用,莫让大人在近幾为了一些阿堵物犯愁。” 利久听着有理,但又觉得荒谬。 “你可是主上留在斯波领的代官,你这么走了,领地怎么办?你还真这么相信我啊,这可是三千石,不怕以后姓了前田。” 阳乃微微一笑。 “我算是看透了,义银大人根本就不在意这点领地,不然哪有如此豪爽分了一半给利益姬。 既然大人志在四方,看不上这三千石,那我高田阳乃又如何会在意。 我这辈子都是义银大人的鹰犬,求的不过是大人闲暇之余几下爱抚罢了。 这领地,利久大人要就拿去,义银大人志在复兴斯波家,如果您的气量只有这点,那真是对不住大人的识人眼光。” 利家听了哈哈大笑。 之前义银发七难八苦誓言,众人虽然佩服,可谁都不觉得他做得到。 而现在?连织田殿下都起了戒心。真是武家奇男子,怎能不让利久这义理姬武士感到热血沸腾呢。 “你别用话激我,我前田利久自会守好这斯波家的领地。可是我被织田殿下厌恶追放,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你准备留谁对外,难道是。。” 利久看向高田雪乃,阳乃摇摇头。 “雪乃要随我一起去京都。” 开什么玩笑,我在尾张都快压不住这个妹妹了。要是抛下她独自去找义银大人,天晓得这冷血冷心的拔刀斋能干出什么事来。 雪乃本是默默听着两人说话,这时开口说。 “我不去。” 阳乃惊奇得看着她。 “你竟然不想去找义银大人?转性了?” “我才打了三郡的剑术道场,还有五郡没打。你说过的,我打完了全尾张的剑馆就可以去找义银大人,你要说话算话。” 阳乃的脸都气白了,要不是打不过这冷面妹妹,这会儿恨不得将她脸皮子撕下来,扯个稀烂。 早些年虽然性格内向,可也不是这般冷漠死硬。不知道练剑之后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脑子都不会转了似的,只认死理。 “打,打,打,你就知道打! 知道不知道这些天多少武家拐弯抹角来帮人说话,求着给条活路。 全尾张的剑馆你都不准备放过了?那斯波家在尾张还能活吗!” 这武家大多爱好剑术,开剑馆的朋友自然不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比个高下自是可以的。 可像雪乃这般一家一家的打过去,一郡一郡的扫过去,这是比武吗?这是打脸,还是把脸踩在脚下踏上无数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等你打完全尾张,暗地里不知道要结多少仇怨。我高田阳乃服了还不行吗,都肯带你上京了,你还用我之前的话来挤兑我。 “少废话,跟我上京。” 雪乃抬头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姐姐,想了一想,默默点点头。 阳乃只觉得一股子气泄了,对这木头,生气只会气坏了自己身子。 转头继续与利久谈话。 “关于斯波家领地的代官,我想请前田利家大人来帮忙。” “利家?” 利久愕然。利家被织田殿下在热田神宫关了半年禁闭,这会儿据说已经解禁了。 虽然前田家不被织田殿下信任,可前田利家却是例外。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野孩子团成员,又是近卫母衣众的笔头,这次必然是要参战的。 “利家呀,这。。你真是一心要让斯波领变成前田领吗。” 利久都要气笑了。 自己已经带了不少前田家的人过来,如果利家同意来做代官,必然还要带人。那斯波家本领不都是前田家的人了吗? 敢情我前田家是给你斯波家看场子的呀,你心够大的。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得意 阳乃也是没办法。自己留着无用,惹事的妹妹也一定得带走。 她们姐妹是假姬武士,除了斯波义银,武家里就认前田姐妹可靠。不让利家来帮忙,还能怎么办? 何况义银走之前曾说过,前田利家值得信赖,有事相求可以全力支持。这话反过来想,自家有事,自然也可以全部托付给前田利家大人,不是吗。 利久不似阳乃这般想。阳乃是假姬武士,武家的事哪有她想得如此简单。这代官一事到底如何,她还是要去清洲城问问利家的意思。 另外,织田殿下又会如何看待此事?会不会将前田家牵扯得更深,为织田殿下所不容。 自己迟早要被母亲打断腿,利久想得脑袋疼,苦笑连连。 “这事我接了。” 在清洲城前田利家的小屋里,利家平静得回复前来询问的利久。 因为她之前犯事,原本扶摇直上的仕途起了波折,这会儿住的还是当初摁倒义银的小房子。 其实这事远比利久想得还要严重。利家刚回了母衣众这织田信长最为亲近的部属,其中了解的隐秘何止外人知道的点点滴滴。 只要她今天答应了,明天就得从母衣众滚蛋,信长的信任不会给予两次。即便她前田利家鞍前马后从小跟到大,这点情义在权利面前也一文不值。 不过她已经不在乎了。 利久看着毫不犹豫的妹妹,一时感慨。 “想当初你还不大,意气风发要出门追随织田殿下,母亲还觉得家里就属你最有决断。现在为了一个男人,连前途都丢弃了。 想想以后回家,母亲大人是打断我这个说客的腿,还是打断你这个痴人的腿。” 利家笑着说。 “这些天在热田神宫看书,的确是想通了许多。 外面都说我是为了义银君才杀人遭罪,其实是我给义银君惹了大麻烦。 那种无耻小人哪能入了他的眼睑,又如何能害得了他。只是我自以为是才有了这般下场,还连累他远走京都如今前退两难。 我前田利家对不住斯波义银。在他安安稳稳回来之前,我会替他看好这份家业。别说是前程,就算是拼了性命也是应该。” 利家看了看平静的妹妹,只觉得她比去热田神宫前还要冲动,不由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我前田家上辈子欠了主上多少钱粮,这姬武士一个个都只晓得他,不晓得母亲,家族。 利家,你不会是和主上。。” 利久左手食指拇指做圈,右手食指点了点,抬抬眉毛表情略带猥琐。 利家白了她一眼。 “我现在可是斯波领的代官,说起来也是你的上司。你如此污蔑主上与上司,不怕挨刀子吗?还是觉得我和利益一样是个傻子,好随便耍弄。 对了,这招你对利益用过没?” 利家又不是利益那个小傻瓜,被利久一招就整得方寸大乱。反手绕回了利久养女的身上,让她抿抿嘴无话可说。 只是不动神色间,摸了摸手边的榻榻米,心中缅怀如何能让利久知道。 夏天了,天气开始渐渐闷热。好在义银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在中庭看看花吹吹风,也自在。 享受着难得的悠闲,他脑子里却想着该去幕府复命了,然后回尾张去。 最近的形势很不错,幕府的幕臣的确是趁火打劫的好手。 她们早忘了之前劝解将军冷静的说辞,摆出六角义贤乃武家之敌,人人得而诛之的架势,连续对六角家发出申饬。甚至配合了将军的动员令,山城与南近江一线兵锋再起。 六角义贤内有后藤贤丰逼宫,外有幕府将军,浅井长政虎视眈眈。想团结的进藤贤盛与蒲生贤秀一系家臣又因为合战损失惨重对她起了恶感,模糊了态度。 内忧外患之下再也坚持不住,将家督之位传给女儿六角义治,退位掩藏于幕后去了。 这下子近江国南北两位大名家督都算是被斯波义银给折腾退了位,让他威势更盛,众人侧目。 而六角家还在幕府的胁迫下,勉强同意幕府在琵琶湖与濑田川河湖交汇处修建坂本城的要求,让幕府进一步侵入控制了南近江入京都的商路。 建城设卡缴税,其中又能赚取多少税金利益。幕府眉开眼笑,同意调停六角家与浅井家的战事。 其实此时的浅井家已经打不动了,幕府也因为三好侵袭只是虚张声势。 可六角家自己撑不住,只好对外妥协,除了失去北近江三郡又在商路上被狠狠切了一刀,损失更大,不知道之后家中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利益的饼子越做越大的时候谁都是你好我也好。等到手的好处少了,为了争抢剩下那几口多少姐妹要反目,大家都等着看六角家的笑话呢。 要不是三好家的威胁在侧,幕府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六角家。这幕府将军打六角家叫事儿吗?哪代将军没打过! 足利义辉这些天总算是尝到了一点将军荣耀的味道。幕府中幕臣们马屁如潮,幕府外浅井六角争相跪舔,如此威风才叫做将军嘛。 作为此战最大的功臣,义银已经得意洋洋,这下子可算是混出了头。近江国武家皆称呼御前,藤堂众虽然免了钱粮,可身份放在那里。 自古万石领主可称大名,再小的大名那也是大名呀。将军开大会总有个座位,门边角落蹲着那也是屋内!多少武家几辈子都求不来一犄角旮旯的。 这不,浅井家传来消息,幕府要自己回京述职。 “明智姬,为什么幕府不直接派人来佐和山城联系我,要通过浅井家转达?” 这事虽然不大,但总是让人有些疑惑,义银不得不找自己的智囊问问。 “也许是不知道主上的所在之地,怕耽搁了时间,让浅井家转达也是一样。” 明智光秀的答案听起来的确是那么回事,义银也是连连点头。 “是这个道理。离开尾张已经好久了,这次办完事可算是能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情况如何。” 义银在庭院中乐呵呵地说着杂事。 一旁陪着的明智光秀面带笑容,一边点头,时不时还凑趣地说上几句。 义银这些天放下心事,轻松了很多。只是看明智光秀一脸发自内心的笑意,总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错觉吧,我都功成名就了。这次出战赚回来一大把筹码足够吓唬人,还能有什么事。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憋屈 京都御所,足利义辉正与剑术师范上泉信纲比对剑术。两女说得兴浓,忽然将军一声叹息。 “师范,你说。是不是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还是只有我如此?” 上泉信纲心里咯噔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过是以剑术幸进的师范,家世不高。要不是将军热爱剑术,这幕府哪有她的位置。 所以,她一向只谈剑术,不论其他。幕府之中的深浅,哪里是她敢于碰触的。 古今中外的政治无不是杀人不见血,任你剑术天下无双,敢有染指必死无全尸。 “将军何出此言?” 既然将军问起,她也不能不说话,硬着头皮问。 “我自小随着母亲,几次被赶出过京都。足利将军看着威风,可其中苦楚又有几人知道。 等我继位,想着革新幕府,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结果还是要靠着乌帽子亲的六角定赖大人支撑局面。她这一过世,谁还把我这足利将军放在眼里。” “将军何出此言。这次野良田合战,幕府联合浅井家大胜,六角臣服,外间都在夸赞将军的英明。” 足利义辉冷笑。上泉信纲到底不是玩政治的,只听得外间传闻,哪知道她心里的憋屈。 之前她一心想着动员马迴众向六角家讨个说法,可幕臣们阳奉阴违让她无奈妥协。 这会儿斯波义银借着御家人制度的余晖,把近江的国人动员起来在野良田合战给了六角义贤致命一击。让她恍然看到了一个机会,复兴足利家的机会。 可是她才试探着在幕府会议中提出御家人制度,就遭到了严重的阻碍。不单幕臣们反对,连一向站在她身后的地方实力派,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也委婉表达了不认同。 更让她愤怒的是,幕臣们借着六角家内乱,强迫继位的六角义治交出了濑田川到琵琶湖近江国那段的统治权,使得一直被六角家拒绝的坂本城得以建造。 这本是好事,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三好家在旁伺机待动,正是团结六角家与浅井家一起对抗三好家的关头。 如此行为使得刚上位的六角义治被六角家臣严重质疑,引发了新一轮的内耗。 这些幕臣之前不顾将军颜面要与六角苟合,现在又为了濑田川那些个税金将六角家进一步削弱,影响了对抗三好家的大局。 嘴上都是幕府,心里都是利益。 足利义辉恨恨地想,别以为我不明白这些个幕臣的想法。 三好长庆这次就算是上洛成功,架空了幕府,当了管领代,管领,甚至篡位当了将军。那也是要安抚幕府中的武家,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推到对立面去。 可如果御家人制度再起,高阶武家手下的国人众怎么安抚?家臣如果也起了心思怎么办?都是当狗,给主家当不如给足利将军当呀! 武家直领不到三成,麾下臣子如果争相寄进土地于将军求做御家人,幕府各家都要元气大伤。 更不提后代子孙必须与新起的御家人同台竞技,说句实话,还不如让三好长庆当将军! 所以,足利义辉只能退让,足利幕府已经病入膏肓,她除了愤恨不平又能如何。 要么苟延残喘闭着眼随她们折腾等死,要么睁开眼做点事众叛亲离一样是覆灭。 身为主君,何其难也。 同时,御所不远处的京都东福寺,一名尼姑也在叹息此句。 她面容肃然却不失艳丽,二十出头已是花开正盛的年纪。 本想青灯礼佛了度残生,谁知道有人就是拉着她往世俗间的腌臜事里扯。 “主上!求主上莫要失了斗志,我山中幸盛尚有一口气在,七难八苦定要复兴尼子家。” 女子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敲击的木鱼,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面容靓丽到精致的美人儿,虽然看着才十五六岁,可豆蔻年华就如此引人目光,将来不知道要害多少闺中男儿得相思病。 “尼子家已经衰败了,我作为末裔都已经放下,幸盛你又何必念念不忘。” 这女子叫尼子胜久,是尼子家硕果仅存的嫡女。自出云国月山富田城被毛利元就攻破后,尼子家已经灭了族。胜久心灰意冷在这京都东福寺居住,不想再折腾什么了。 前些天,尼子家的重臣之后,山中满幸之女幸盛来访。本来她还有些高兴,异国他乡遇到旧时臣子,便热情款待了。 谁知道这山中幸盛就是个狗皮膏药,一粘上手,就摘不下来了。每日里求着她复兴家业,这次竟然连人家斯波御前的立誓名言都盗用了过来,真是让人无可奈何。 毛利元号称智将,这些年将西国两大名门大内家与尼子家彻底打垮,威震西国如日中天。 她尼子家已经败落了,就算纠集小猫三两只,又能如何,难道去给毛利家送菜不成。 也是毛利元就以智谋见长,一生善用纵横之术以谋略成事。这尼子家败得让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姬武士看不懂,才恨不得再战一场。 要是义银这般开外挂砍人的武家得了西国,估计她们也安生了,还是大杀四方的事比较长记性。 这山中幸盛怎么劝也不听,让尼子胜久头疼不已。这赶也赶不走,说也说不听,只恨自己太念旧,当时就该说是认错了人。 此时,义银惜别了前来相送的浅井长政等浅井家武家,坐船由琵琶湖走濑田川前往京都。 虽然六角家已经不敢再对他下手,可他也不至于走南近江过六角家的地界回京。万一再出个头铁的傻x搞事,近江国免不了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船上,第一次坐船的藤堂高虎兴奋得和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一刻没得停,闹腾得义银脑壳都疼了。 有些后悔把这猴子给收下了。藤堂众离开之前,藤堂虎高感激斯波义银的恩德,自家女儿又闹得不可开交,干脆把这猴子丢给了义银了事。 反正藤堂众跑不了一个斯波领的名头,送个女儿当侧近马迴义银也不好不收。 藤堂众十二家领地如今顶着御家人的名头,又是斯波御前领地无人敢惹,虎高欣慰得准备回家生孩子去。 不单她要生,她女儿,她部属都得回去努力生娃。反正义银一年就要一文钱进献,老少娘们不生孩子留着粮食发霉啊。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抵京 坐船总比陆路快上许多,两天功夫义银一行就进了濑田川,还看见了已经开始建造的坂本城。 幕府效率一改之前将军动员时的懈怠,这才几天,已经开始画地围城。 对此,明智光秀的嘲讽段子一个接着一个。她现在已经懒得在义银面前掩饰自己,说起天下事务就是一副精神洁癖感到恶心的做派。 看着当初淡雅别致的柔顺姬武士变成现在这样不加遮掩的毒舌腹黑,义银只觉得心中不安越来越强烈。 她就不怕我把她给追放了吗,毕竟两者有主臣之别,义银看她不爽,还是有权利叫她滚蛋的。 除非,两人已经上了一条贼船,还是下不来的那种。想到此处,义银的心更慌了。 这时还是猜测,直到进了京都在三渊晴员府邸门前吃上了闭门羹,义银才彻底确定。 出事了。 “好了,明智光秀大人,你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为什么幕府忽然就不待见我了。” 舟车劳顿的一行人先在城下町找了一处酒馆吃饭,义银无奈地看着明智光秀,询问道。 “确切的说,应该是幕臣们不待见您才对。” 明智光秀抿着嘴在笑,又觉得不妥用手遮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嘴,让义银恨恨得想帮她堵上。 “御家人制度是镰仓幕府初创,当时武家还未有今天如此等级分明,所以才实施得下去。 当今高阶武家已经繁衍了数百年,贵贱嫡庶分明有序。您这般重启御家人制度,除了窘迫的将军有兴趣,其他人怎么会待见您呢。” 义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在近江打生打死为幕府建功立业,整半天在这些个娘们眼里是开了历史的倒车啊。 “那也不能这样对我吧?我为幕府立过功,我为幕府流过血。” “也是,太温和了。至少得找个由头把你弄死才对。” 明智光秀点着头,一本正经的回答。 还有没有天理啊!义银闷闷地喝了一口酒,埋头吃饭。 一旁的三女倒是没什么意见。 大谷吉继一向沉默寡言,把事做好不管其他。 前田利益想着早点完事回尾张,幕府在她眼里还不如手里这碗饭,能吃吗。 藤堂高虎?第一次走出家乡来到京都热闹的城下町,眼都不够用。幕府什么的,回头再说。 匆忙吃完了饭,总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天色已晚,明日再去御所见将军。 京都大,居不易。城下町没有相熟的落脚处,跟着记忆走到当初给幕府献金的商人处。 与织田家有关系的商家,义银身为织田信长的直臣,找些便利应该没问题吧? “斯波御前,安好。能遇到您真是太好了,我还在苦恼上哪儿去找您呢。” 在商家处,竟然遇到了木下秀吉。义银诧异地问。 “你还没回去尾张啊。” “是的,我在堺港与纪伊逛了好些时候,终于联络上了一家质好价低的铁炮卖家。 这次买了三支正准备回尾张交于殿下,在此收到了殿下的传讯,要我找寻斯波御前转达。” 娇小的木下秀吉还是那副无邪模样,说话有理有节。 义银对她印象不错连连点头,身后的明智光秀却是冷冷看着她。 “织田殿下有何吩咐?” “殿下要求斯波御前暂驻京都,作为织田家的使节联络幕府。” 怎么回事?义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自己上京的任务不是为织田信长求取守护代吗?这官也拿到了,仗也打了,对于织田家与幕府都已有了交代。 这时候还让我留在京都做什么?尾张远在东海道,距离京都至少隔着美浓近江两国,有什么事需要和幕府沟通的。幕府要的无非是你的恭顺与献金罢了。 义银觉得这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一头冷汗慢慢渗了出来。 幕府不待见我,织田信长貌似也对我有了意见,到底是怎么回事。习惯性地看向自己的谋臣,明智光秀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笑你个头,迟早有一天把你给啪啪啪了。义银暗叹一声,暂时也不方便在此问她。 “秀吉,我刚从近江回来,现在缺个住处。你有什么建议吗?” 义银想着先安顿下来再说其他,知道木下秀吉脑袋灵光,随口一问。 秀吉疑惑得歪着头,想斯波御前这次为幕府立了大功,回京如何连个落脚处都没有。不过她没有多说,只是恭敬地回话。 “我现在暂住在东福寺,那边的住处宽敞明亮,租金也不贵。如果斯波御前有意,我可以帮忙谈谈价钱。” “好,麻烦你了。” 义银已经不想其他,旅途疲惫又遭遇这些烦心事,只想好好睡一觉再说。 木下秀吉鞠躬后带路,一行人朝着东福寺去。 京都城下町繁华,华灯初上依旧人声鼎沸。东福寺周边又是城下町的兴旺之地,山中幸盛百无聊赖地逛着摊子,心里沮丧。 尼子胜久身为尼子家嫡传末裔,是她复兴尼子家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如今复兴之路未起,就遭遇了坎坷,尼子胜久竟然不想复兴自家家业,世上哪有这般武家。 “这是谁家的小姑娘,长得可真美。怎么愁眉苦脸的样子?是谁得罪了你呢,来,跟姐姐说说。” 正想心事的山中幸盛被两个姬武士拦住了去路,抬头看见一穿着红底金边华丽和服的女子不怀好意得看着她,嘴上说着话,手已经伸出来想捏她的下巴。 山中幸盛退后两步,警惕得把手搭上了刀柄。她自小长得漂亮,没少被性格恶劣的姬武士调戏,早就学会了要用刀子保护自己。 这世界男子体质柔弱,不是干瘦就是痴肥,少有英俊能干的。有些武家喜好那事儿,又看不上男人,渐渐起了众道之爱。 所谓众道就是女女之欢,比起男人的气喘吁吁,还是女子欢乐舒畅。娶夫不过是繁衍生息,众道才是真爱。 这一身华丽和服就能看出女子出身不凡,手下前簇后拥十名姬武士已经把山中幸盛前后路都给堵上。 某些过客看不惯这欺负人的做派,还想上前说一句,被旁人拉着。指指那些姬武士身上的家纹才恍然大悟,低头行路装作没有看见。 这华服女子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般事情,对山中幸盛的作势拔刀反而感觉刺激有趣。 “小小年纪玩刀可不好,不如让姐姐带你玩些别的,保证你流连忘返,从此爱上姐姐也说不准呢。” 女子眼睛下流得在山中幸盛身上游走,让她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山中幸盛不是傻子,能在京都城下町明目张胆做出如此事情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人。 她也不想惹事,尼子家的一摊子事需要仰仗京中贵人相助,万一得罪了某个得罪不起的,不是坏了大事。 这思来想去,一时间不敢动手。那女子仿佛看出了她的犹豫,嘿嘿一笑,伸手就要朝她搂过去。 “你的手最好停下,要不然,可能会没命。” 女子手上一僵,回头看去。那是一行姬武士,为首的竟然是个少年。 “我不会打架只会杀人,如果真拔了刀,那就不好意思了。要不你帮帮忙,现在就收手吧。” 正文 第一百十章斥退 义银本不想管闲事的,他自己现在都是一身麻烦,哪还有兴趣管别人。 再说了,两个女子拉拉在他眼中也算不上吃亏的事。虽然那个被拦姬武士的确长得超美,但他还是没兴趣出手。 可好死不死的,哑巴外挂竟然开口了。当电子音在义银脑海中响起,把他给惊呆了。 (任务触发:解锁传奇事件相关隐藏人物,解救少女姬武士。任务奖励随机属性点+1) 我那比野猪还差点的敏捷终于有救了??? 于是,义银出头放话。 希望对方识趣一点,他真不想打。不开杀戮模式他能打平一足轻,开了杀戮模式那就是杀人,两难呀。 华服女子回头过来,冷哼一声,又要去抓那小美女的手。义银暗叹一声,还是要打呀。 身后的两女已经按耐不住喜色。前田利益在清洲城就是有名的城下町小太妹,藤堂高虎也是乡间人憎狗厌的熊孩子,这会儿摩拳擦掌就要上去显显威风。 明智光秀后退一步,她根本不怕义银吃亏,这战场杀神还弄不过几个京都里的纨绔吗。 只是这主君太过仁义,不论对藤堂众还是路边小女都是如此,以后看来还有的是麻烦。 大谷吉继与木下秀吉一脸莫名。这不是来找地方住吗,怎么几句话功夫就要打起来了。 那华服女子走运,一旁的姬武士一把拦在了她身前,神色不定的看着义银一行。 她是这群姬武士护卫的头领,主上闹事惯了她也没有多想。可这会儿义银几句话杀气毕露,跟着的姬武士神色淡然,一看就是久经沙场的好手。 这让她不得不出手拦住主上。出来找乐子当然没问题,可真遇到了危险,她没胆子让主上涉险。 借着街头不良的烛光,她仔细辨别着对方,脑海中与京都贵族比对。忽然扫到义银阵羽织上的家纹,浑身一震,拉着主上又退了两步,保持住安全的距离。 “敢问这位大人,可是斯波家的公子。” 义银眯了下眼,这护卫头领有脑子呀,这场打斗说不准能省下了。 “我乃斯波宗家嫡子斯波义银。且让你家放浪的主人记着。京都将军脚下,首善之地,岂可做这等欺男霸女的无耻之事。” 真是斯波御前,首领倒吸了一口冷气,难怪杀气逼人。这可是战阵上的猛将,被誉为巴御前转世的传奇男子。 “都是误会,我家主上乃畠山家督高政,斯波御前不可刀兵相见。” 原来是她。义银之前还想着谁敢在京都横行霸道,原来是河内畠山家的败家女。 幕府三管领,细川家,斯波家,畠山家。三家之中,斯波宗家已经灭族只剩下斯波义银一个独苗。 细川宗家被三好家篡夺立为傀儡,好在分支和泉细川家还算强势。 畠山家这些年也败落了不少,四国守护丢了能登与越中两国。可手握纪伊国与河内国依旧是炙手可热的有力武家。 足利一门衰弱得厉害,近幾只有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还保有实力,是足利义辉的重要支持力量。 可比起和泉细川家督元常的精明,这畠山高政就是个败家女。 上台几年就逼得纪伊国离心离德只剩下名分上的守护职权。河内据说也是暗潮汹涌,谁知道还能忍她多久。 最可恶的是她沉迷众道,尚未娶夫留后。一旦有个意外,畠山家就要亡了。 畠山高政这时候也明白过来对面是什么人物,感觉扎手。她在京都横行惯了,从来没有人敢惹她。 她也的确不招惹有力武家,这次想下手的姬武士虽然长得动人,可一看就是外地来人,衣着简朴没什么背景,谁想到会遇到斯波义银回京。 这斯波御前在幕府武家中也是毁誉参半。 说他坏吧,继斯波遗志奋发图强复兴家业,上阵作战勇猛无双,堪称武家典范。 说他好吧,僭越幕府肆意妄为,甚至还在近江搞出了御家人制度复辟的事来,让幕府众多高阶姬武士仇视。 可不论好坏,有一点大家都认,那就是真能打呀。谁知道这斯波家的祖坟冒了什么烟,家中姬武士都死干净了,竟然还能出个如此人物。 初阵在尾张击溃敌阵斩杀十余首级。再战近江野良田,马踏六角本阵幕府将近江豪门六角家杀得不敢回首,狼狈逃回观音寺城。 这还是一男人。如果是女子,斯波家这会儿已经复兴再起,众多武家投效愿献犬马之劳。 可吃了男儿身的亏,也得了男儿身的利。如果他是女子,如此践踏祖制违背众多武家利益,早就被人弄死街头,管你武力强横也抵不住人心险恶。 这会儿畠山高政也知道,斯波义银没几天好活了,已经有幕臣串联要将他投入三好之战想办法弄死。 既然是个迟早要死的滚刀肉,自己这高贵的瓷器何必与之计较。勉强压下怨恨,畠山高政说。 “斯波御前发话,我给你这个面子,走!” 说着,气呼呼地走了。身后首领朝斯波义银鞠了一躬,跟了上去。 义银松了口气,这事能和平解决是最好不过。回头看向被救下的姬武士,只见她脸色通红,直愣愣看着自己。 “你别怕,没事了。大家也都散了吧!没什么热闹可看了!” 吆喝着让周围的人散开,义银走到姬武士面前。见她还是目不斜视看着自己的脸,用手在她面前摇晃了一阵,她才猛地回过神来。 “没事了,你还好吧?” “谢。。谢谢。。” 说话的声音不比蚊子大多少,义银站在身前才勉强听到。 (任务完成,魅力+1。) 义银顿时气歪了嘴。我是缺魅力的人吗!老子缺的是力量!是智力!是特么的敏捷!垃圾系统毁我一生。 山中幸盛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男人,从第一眼看到就再也挪不开眼。 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脸色难看起来,可似乎变得更帅,真是帅呆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建言 随后,一行人来到了东福寺中,被救下来的姬武士也住在这里。 “在下山中幸盛,谢过斯波御前恩德。” “在下尼子胜久,见过斯波御前。” 让大谷吉继,藤堂虎高跟着木下秀吉去张罗住处的事,义银带着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来到了尼子胜久这边暂坐。 “不必多礼,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谁晓得京都之地竟然还有如此恶劣的武家。” 山中幸盛听了心有余悸,不住点头,尼子胜久也说。 “早有传闻畠山家这代家督行为放浪,沉迷众道。这次幸盛能逃出她的魔掌,多亏了御前的相助。” 在京都地界,畠山高政为所欲为惯了,如果是半年前的斯波义银,未必敢出手震慑。 他借着外挂的优势上阵砍人,心理上的优势在两次合战后渐渐建立起来。 现在的他比斯波家刚灭门时心态强悍了许多,实打实的斩首数十级,面对其他武家已经不用怂了。 怎么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不免得意。心里畅快,面上不忘打量对面的尼子胜久。 这女子眉目清秀,仪态端庄,谈吐大气,一看就是高门贵族出身。山中幸盛持臣子礼仪坐于她的下手,难道是西国尼子家的人物? “这等事情不论谁遇上都会给她好看,我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义银嘴上谦虚,心里却不以为然,只是为了保持人设,该演得还得演。 一旁的明智光秀看着呢,这妮子心理变态,如果人设前后不一起了怀疑,指不定哪天真的会在义银背后捅上一刀一了百了。 果然他话一出,不单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听着舒服,对面的尼子胜久也是眼前一亮。那漂亮得不似一般人的山中幸盛更是眼中冒着小心心,一时间看不到其他人了。 “外间都说斯波御前仁义,今日一见果然是武家奇男子,胜久佩服。” “客气了,你们两位看起来也不一般,可是来自西国尼子家?” 胜久苦笑。 “不瞒御前,我正是尼子家嫡传后裔。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尼子家了。月山富田城被毛利家攻破,尼子家灭亡了。” 义银三人都感到诧异。 西国原是幕府四职之一山名家的势力范围。最强时拥有十一国,占天下六十六国的六分之一,所以被称为六分之一殿。 山名家衰败后,山阳大内家,山阴尼子家相互攻击争夺西国的霸权。尼子家最强时,也曾是拥有过十一国领地的大大名。 虽然后来毛利元就左右逢源,利用大内家与尼子家的战争火中取栗,最后称霸了西国。可尼子家毕竟底蕴深厚,竟然真被毛利家给攻灭了,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尼子家必会再兴!我山中幸盛愿受七难八苦也要复兴尼子家!” 一旁山中幸盛愤愤不平得插嘴,尼子胜久满脸尴尬。明智光秀用古怪的眼光看着这漂亮姬武士,前田利益憋着笑在看义银。 “祝你成功。” 义银倒是认真地回了山中幸盛一句。原来是这个传奇事件,忍着不去看系统更新,现在不是时候。 山中幸盛那是一向说惯了,这次因为尼子胜久的话条件反射地说了出来。面前还是原版正主,面色泛红,咬着下唇低头不语。 这妮子真太漂亮了,这表情让义银惊艳了一下。 尼子胜久也觉得尴尬,她并不讨厌山中幸盛,其实很喜欢她。看她一往无前的气势,坚毅果决的态度,很是羡慕。 对于家族之事,到底是厌了,烦了,还是怕了,只有自己心里才清楚。 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很把这个小妹妹当做自家的贴心人。如今受了斯波义银恩惠,又口出狂言,让当姐姐的无奈又骄傲。 心里想着没什么可以回报斯波义银的东西,一向沉稳的她决定说些什么,也算尽一份心。 “斯波御前此次野良田合战为幕府立下大功,回京却要借宿东福寺,看来是有些麻烦。” “的确。” 义银没想到这尼子胜久居住寺中,对外面的情况还能一眼看得明白,不简单。 “斯波御前神色淡定,家中必有智谋之士辅佐。我本不该多嚼舌根,但幸盛受了御前恩德,我又无以为报。只好厚颜说上几句,还请御前海涵。” “没有的事,我也正烦着呢,你说我听。” 说着回头瞄了明智光秀一眼。兼听则明,每天被这妞子忽悠,掉坑里掉惨了,不如听听别人的看法。 “御前此次近江之行,幕府没给一兵一卒,却得了大利。御家人也是幕府所承认的制度,御前所为无可厚非。 别人想要使坏也只能暗地里做手脚,恶心恶心您。明面上,您没错。” 义银听着连连点头,武家社会一向以胜败论英雌。别说他占着理,只要打得赢不占理也是对的。明面上谁都动不了他,连责备都没理由。 “所以此次回报幕府,御前必须坚持两点。 一是强硬到底,武家多得是趋炎附势,贪婪近利的败类。越想缓和,越是让人觉得软弱可欺。所以,御前不可退让。 二来,如若幕府希望御前之后在与三好家的战斗中出力。御前必要自荐偏师独领一军,绝不可与人结伴。人心险恶,且行且小心。” 义银听了觉得很有道理,虽然尼子胜久分析得不错,却不知道义银其实是织田信长的直臣。 领军?嘿嘿,我就是死也不会再给幕府打工了! 这群王八蛋,老子在前面打生打死,她们在后面拖后腿找麻烦,这会儿还想弄死我。谁爱伺候谁伺候,老子不干了。 “尼子姬金玉良言,义银感激不尽。” 义银半躬表示谢意,尼子胜久也回了一礼。 这斯波御前的确是个人物,听得进逆耳之言就胜过许多自持武力强横的武家,好感更多。 随后木下秀吉弄好了住宿之事,大家吃了饭,旅途困乏各自回屋休息。义银留下明智光秀来到自己房间,神色冷峻带着不满地问她。 “现在只剩下你我了。你给我交个底,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明智光秀俯身一个鞠躬,却另有言语。 “主上,武家奉公必得恩赏。前田利益尾张分得知行一千五百石,暂且不论。大谷吉继勇猛作战,如何恩赏?” “这。。” 义银心中懊恼。武家奉公求得就是恩赏,自己这些天得意忘形把低头做事的大谷吉继给忘了,的确是不该。 “大谷家祖传的村子还在六角家窥视之下,明日见得将军,请主上为大谷吉继求一张安堵状,以安她心。” “善,我必求之。” 这安堵状也分档次,将军发下的安堵状自然是最有含金量的,除非六角家想造反,不然大谷家的祖传土地谁都动不得。 “敢问主上,我明智光秀此战奉公是否尽职尽力?” “尽心尽力。” 明智光秀话题一转,把义银堵在了墙角,谁让他自己不上心,给了腹黑女一个由头。 “我不求其他,只求主上赐予一夜之缘。” 啊?义银愕然看着明智光秀,见她眼中满是溢出的占有与欲望,一时无语。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收服 此间还在说话,庭园蹑手蹑脚走过一条娇小的身影,缩在墙角不动,听着屋内的动静。 月色之下,隐约照出了那人的脸,竟是木下秀吉。 路途疲惫,义银让几名姬武士都去休息了,这才留得机会给木下秀吉偷听。 “你大胆!” 其实义银早想啪啪死这个腹黑毒舌找麻烦的明智光秀,可人设是做人之本,何时都不能丢,该演得还得演。 “光秀死罪。光秀当初被主上气度折服才选择追随左右不求其他,可谁想到越陷越深,时至今日已经不能自拔,还请主上赐我切腹自害。” 智谋之人那也是人,也有感情。早些时候明智光秀还算是欣赏义银的仁义之心,气度不凡。 可越是走阴暗隐晦的手段,就越是向往圣洁的人物。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地狱深处最贪光明。 希望武家社会重置秩序的伟大理想,与自己正在使用的阴损手段格格不入,时常使她心头煎熬。每次看着义银走堂堂正道,人人拥护真是又喜爱又自卑。 直到义银得了新的特效生涯不犯,身上自带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味道。不可亵渎更容易让人自卑。 其中辗转难眠之煎熬,外人哪里知晓。借着这次奉公恩赏的东风,明智光秀再也克制不住。 就算知道这话一出了口,九成九是被暴怒的主上斩于刀下,也如飞蛾扑火不肯放弃那一丝丝的机会。 主上志向乃是复兴斯波家,这男儿身让其得不到大多武家的投奔。武家重武轻谋,智谋之士本就稀少,自己这是待价而沽。 就看义银真像说的那般七难八苦复兴斯波家,身子对他也是可以牺牲的皮囊不是吗。 义银哪有明智光秀想得那么深。他的才智本就一般,之所以面上阴阳不定,犹豫再三,那是怕不符合自己的人设,怕明智光秀这腹黑女玩什么花样。 要早知道明智光秀这聪明人是被欲火烧坏了脑袋,早对她忍了一肚子火,当然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这些明智光秀都不知道,她只是盯着义银愤怒,悲哀,犹豫,彷徨一直变化不定的表情。 在生涯不犯的特效下,义银再下贱的作为也会被别人理解成为了复兴家业而牺牲。如此纯粹高洁才是让明智光秀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的缘故。 最终,义银叹了口气。 “我答应你。你记得一辈子都要效忠于我,如有背弃,我死也不会原谅你。” 看着明智光秀的容颜与身材,义银还是没压住自己的邪欲决定冒险一试,但面子上还得装一装迫不得已。 人设嘛,装多了也就习惯了。脸都不要了,还在乎演? 明智光秀大喜过望,淡雅的脸上少有露出了狂喜表情,又觉得太过侮辱主上,连忙收了起来,举起颤抖的右手发誓说。 “我明智光秀忠于斯波义银永不背叛,为复兴斯波家业誓死效忠。如有违背此言,千刀万剐天诛地灭。” 义银闭上眼睛,叹一口气。在明智光秀看来,那一脸的黯然神伤让她心头欲火燃得克制不住。在粗重的呼吸中,她已经不自觉扑了上去。 “关上灯,不要看我的脸。” 义银脑里模仿着那些闺中公子的娇羞做派。 屋外的墙角,一个身影瑟瑟发抖,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激动。 只要用大义压迫,就算是斯波御前这般奇男子也不得不屈从,甘受侮辱。木下秀吉闭上眼,听着屋里的声响,心头火热。 只要我变得足够强,那么里面那个人就会是我。。是我。。是我。。 墙角一听就是一夜,被夜风吹得头胀的木下秀吉摇摇头感觉不对。 次日清晨,义银神清气爽地走出房间。 虽然旅途带给身体的疲惫尚未消除,又添加了许多新的劳损。但精神上的愉悦畅快足以抵消这一切。 男人嘛,要大度。 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来,他只好早早起床去明智光秀的房间。 反正都是临时借宿,哪位住哪间不都一样嘛,也好糊弄过去。 泄了火气,又经过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的建言,义银对此时自己的处境也有了大概的认识。 这事其实怪不得明智光秀。他一无钱二无权,在近江想要挣扎出来只能空手套白狼。抬格国人众,以利诱之算是最快能集结起力量的办法。 虽然后遗症大了一些,但他的确是过了这关,明智光秀的计划还是靠谱的。之后她有些私心推波助澜拉藤堂众下水,也是为了增加义银的力量与影响力。 总而言之,只要他用御旗抬格国人众为御家人,这次回京就别想有好果子吃,明智光秀并没有对不起他。 既然手下唯一的谋臣没有问题,他也就心情大好。反正织田信长只是让他留京联络幕府事宜,又没叫他去帮幕府打仗。 他之后装死就是了,说什么也不出京了。就这么混吃等死,谁还能拿他怎么办呢。 男人总有那么几个无牵无挂无欲无求的时候,自以为聪明绝顶,其实只是需要一支事后烟吞云吐雾。 等明智光秀从阿嘿颜恢复过来,义银不得不面对现实。 “你要我推荐你入幕府做奉公众?” 明智光秀除了秀发有些凌乱,面色红润透光,已经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穿着得体与义银说话。 “是的。幕府对三好之战主上必须出战,而幕府中也必须有人为您合纵连横。唯有如此,才能复兴斯波家。” 义银目瞪口呆,这和想的不一样啊。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再见 明智光秀眼中的义银性情刚烈,愿意为斯波复兴献上一切。 此时,他没有土地,没有人口,没有权势,几近一无所有。又是男儿身,天生劣势不得高阶武家投效。 而武家社会,能让家族再起的唯有军功。只凭着尾张三千石的领地,能做出什么大事来。 同时幕府的将军有声望权势却遭诸多阻碍,也是一心期盼足利再兴。以斯波和足利的关系,斯波义银与将军结成同盟是再好不过。 两人都迫切需要对方,将军必然会极力支持义银做事。而明智光秀,就是想做两人之间的桥梁。 明智光秀这一觉醒来,是彻底拜服在义银座下,殚思竭虑想着如何复兴斯波家。 义银欲哭无泪,他现在演得没法回头。哪里是刚烈,哪里是看不起那些蝇营狗苟的幕臣。弄点筹码可以混日子过不好吗,可献上忠诚的谋臣一心一意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好绝望。 “主上,抬格御家人之事不可再做。遇事从急,可一不可二。当初主上一无所有,可以以御旗抬格御家人一搏。 现在您有了一些地位,再如此孟浪怕是真要被天下高阶武家记恨了。” 义银点头答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初没法子要拼命,偶尔用一次就算了。次次这般挑衅高阶武家们的利益,那真是找死了。光现在幕府中的恶意如何抵挡,都已经让人头疼不已。 到了早膳的时候,却没发现木下秀吉的踪影。义银询问了几人,利益大大咧咧地回答。 “早上她就走了,说是急着回尾张复命,还让我向主上致歉呢。” 木下秀吉听了一夜的墙根,怕见面维持不住自己无害的面孔,这才匆忙离去。 明智光秀隐隐觉得这木下秀吉心口不一,但义银似乎对她观感不错。想着才和主上关系融洽,不必为了个远在尾张的人示警而破坏了君臣和睦,才悻悻作罢。 用过早饭,一行人前往幕府求见将军。路上,义银心里打定了主意。 大谷吉继的事要办,明智光秀入幕的事也办,唯有请缨出战三好家之事,他准备装死。 不听你明智光秀的咋了?还能一刀捅死我?一夜啥啥的百日恩,刚起床还能翻脸不认人?念头通达,心里喜滋滋。 路上还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系统属性。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武家们不承认你的斯波嫡传宗家,但认可了你本身,魅力+1) 鬼斯波(你在战场上的鲁莽冲锋赢得了无脑猛将们的一致好评,战场受伤几率下降)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9(魔镜魔镜,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1(比你更有魅力的只有魅力11的你)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山中幸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山中幸盛初遇好感度max)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热爱带头冲锋的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龙争虎斗(斯波版):你在合战中杀入敌军幕府,击伤敌总大将。近江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特效:生涯不犯。你的圣洁气质让人自惭形秽,不可亵渎。ps:与原配以外女子啪啪啪会导致失去特效。ps2:系统识别寄主未婚,惩罚机制暂不启动。)(义理型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看着看着义银叹了口气,给个力量或者敏捷多好,我又不靠脸吃饭。 入了御所,先去剑室。这是将军早有的吩咐,要接见在近江浴血奋战的幕府军人。 不似上次除了义银都被挡下,义银带麾下四女一齐觐见了足利义辉。 剑室内除了将军,还有七八名剑客陪坐。此处是将军的私人地界,往来皆是兴趣相投的剑客剑豪。 一向谈论剑道不论国事,足利义辉选择在这里见义银,也是对幕臣们失望至极,表示对义银的亲近之意。 “斯波义银见过公方,公方安好。” 没了上次见面的剑拔弩张,足利义辉亲自上前扶起义银。 “义银君辛苦了。此次野良田合战,你大展幕府威风,我心甚慰。上泉师范你也来看看,这就是我足利一门的麒麟儿,外间可有称鬼斯波的男儿。” 义银随着足利义辉的目光,看见一白头妇人。面相意外的年轻,满头鹤发与光洁的脸庞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啧啧称奇。 “久仰斯波御前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这类剑术达到极致的人物,自有一套观人之术。 以剑客之眼看义银腰肩臂膀紧实有力,远远超越了男子的极限,让游历天下见多识广的她也是惊奇。 可就算是超越了男子体质的极限,看起来也不会是姬武士的对手,如何能在战阵之上所向披靡? 她虽然困惑却不怀疑。眼前的男子体质稍逊,可气质高洁,走得是堂堂正道,让人隐隐有自惭形秽之感。 更是杀气侧漏,伐戮气势逼人心神凛然,目光扫视以她心智坚定也不免起了一丝慌乱。 这是在战阵上砍出来的杀气,剑心坚固的剑圣都不免受其影响,可见是何等尸山血海中纵横的人物呀。 足利义辉看着义银是越看越顺眼。上次见面就觉得这斯波家的公子长得不错,这会儿更是让人目眩神迷,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心态的影响。 看起来更可口了。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拉拢 “义银君,来给我介绍介绍这次合战的功臣。” “是,公方大人。” 义银将手下四女一一介绍,四女也上前再次行礼。 等说到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都是近江国人地侍出身,足利义辉眼中神彩流溢,打量起她们两人来。 “为幕府尽忠,得御家人身份。国人中也有豪杰不是吗,义银君。” 义银腹诽,大谷吉继皮肤不好脸上还蒙着白布怕吓到将军,你哪里看出的豪杰英姿。 眼看着将军要将话题向御家人制度转移,义银忙开口打断她。 “公方大人说的是。关于大谷吉继,此次鏖战我还尚未恩赏与她,就是为了今日来求将军。” 义银无耻地把忘记给恩赏的事说成特地来求将军,眼见这些天厮混下来,脸皮子厚了不少。 将军诧异道。 “求我?” “是。大谷吉继继承大谷村领地,谁想六角家窥视领地意图害人夺地。她武艺高强,深明大义,随我北去浅井家作战,为我持旗冲锋。 我求将军给予她一张安堵状,以将军威望断了六角家贪婪之心,让忠臣勇士得以安心。” 身后的大谷吉继万万没想到,斯波御前竟会为了她求将军赐予安堵状。 大谷村是大谷家先代用六角家给的地侍开拓身份,开荒聚人造就的村落。 六角家真要撕破了脸面吞下来,最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几句。 武家怕人骂吗?武家只怕刀枪不锐兵勇不足,砍不死那些废话的人。 但将军的安堵状就不同了,将军只得山城国一国,却拥有天下。各国的御料所就是将军发的安堵状。 虽然各国御料所已经被武家们侵吞殆尽,但六角家刚被教训了一顿,一时半会儿哪里再敢惹恼公方大人。 足利义辉在位的时候,六角家不敢再对大谷村耍花样。往远说,谁又说得准。 武家兴旺极度依赖武力,起起落落都是常态。能在大谷吉继这代保证大谷村不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大谷吉继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此时双手颤抖,泪流不止,哽咽间只会狠狠给两位贵人磕头。 足利义辉看了不免叹息,这些国人地侍果然好收买。这点蝇头小利都算不上的名分就能让勇士用命,难怪六角义贤被斯波义银带着群国人给打得头破血流。 但之前被义银打断了话头,她也感觉到他不想再提御家人制度的事,神情一黯。 连刚烈如斯波义银都不敢碰这个禁忌,她的想法注定是黄粱一梦。 到底是心智坚毅的剑豪将军,拿得起放得下,收拢心神继续和义银说话。 “此战义银君有大功于幕府,想要什么恩赏尽管说来,我自会允你。” 足利一门已经衰败太久,不说天下诸国,近幾的势力都维持不住。 当初足利尊氏开创室町幕府,吸取了镰仓幕府自断亲族,二代被北条家篡夺的教训,用亲族分家守天下。 足利一门御屋形,吉良家今川家等亲族外派天下。足利家起家依靠西国九州的御家人,对关东只能派出足利家分家前去分化渗透。 幕府三管四职则是分守近幾,护卫幕府。 三管领斯波家南守尾张国东海道入近幾口,北守越前国北陆入近幾口。 细川家守护四国,镇守濑户内海周围诸国。 畠山家守山城国西侧的河内国与纪伊国,北陆尚有能登国越中国是面对关东的前线。 四职中京极家攻略山城东边的近江国。 近江琵琶湖商业发达土地肥沃乃天下心腹,是佐佐木家世袭领地。足利家怎么能容忍,定要把佐佐木家折腾成听话的京极家。 可惜京极家到灭亡都没能一统近江国,将军家数次出兵都没成功,只能说六角家牛x。 一色家看守山阴入近幾的丹后国,结果后裔无能早早衰败。 山名家震慑西国,最强占西国十一国,天下六分之一国度在手,称六分之一殿。 赤松家世代居于播磨,看守山阳入近幾要道。 赤松家是除了京极家以外唯一与足利家没有血缘关系的重臣。 因为赤松家太能打了,军功上位,以地方豪族得四职之一,很是励志。 也是因为血脉不连,嫡支早早在政治斗争中灭亡。留下播磨三十六分家,实力碎成一地令人唏嘘。 如今除了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足利家当初安排的近幾及周边支柱都已经覆灭。 即便是这两家,也是苟延残喘的残躯。回想当初的足利天下,如何不让足利义辉惆怅。 足利一门有些时候没出将才了,幕府早些年对四国细川家,这些年对三好家的侵袭都是勉强应付。 如今斯波家灭族后竟然跳出来一个绝世勇将,足利义辉就算不提那恐怕已经用不上的御家人制度,也要拉拢一番。 义银明白将军的打算。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公方大人的东西哪里是这么好拿的。 他打定主意不再管幕府这些个糟心事,将恩赏都用在大谷吉继与明智光秀身上。 一来对得起跟随的姬武士,二来这点人情配不上让他卖命的价值。 “谢公方大人。我手下明智光秀才德兼备,智谋过人,有心为幕府效力。请公方给她一个机会,赐予足利奉公众身份。” 足利义辉听得一愣。她身份高贵,两次说出请赏的话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这斯波义银竟然不接茬,到底想干什么。 足利奉公众的身份不算高贵,无非是三种人。 一是足利将军直辖的马迴众,二是地方武家镀金的身份,三是各国与将军沟通的使节。 难道。。足利义辉抬眼看了明智光秀,见她恭恭敬敬伏地求赏,心里有了计较。 “明智家是美浓武家出身?” “明智家为土岐家分支后裔。” “好,明智光秀,我准你为幕府相伴众。” 义银脑壳一疼,将军和明智光秀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相伴众不是三好长庆从将军这边强夺的御相伴众。 御相伴众那是幕府中除了将军与管领之下的尊贵人物,非足利一门德高望重者不可授予。 而相伴众赐予地方实力派,例如各国大名的少主,退休或被迫退休的有力武家前家督。是这些人在京都活动的身份,有随时入御所求见将军的权利。 足利义辉给了明智光秀这身份,明摆着想搞串联玩手段。 我斯波义银真的不想上进了,求求两位放过我吧!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硬刚 以为明白了义银的意思,足利义辉满意地点点头,亲切问道。 “义银君此来京都,住于何处?” “现在东福寺暂居。” 足利义辉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咬着牙说道。 “欺人太甚!” 这些个幕臣真不为人女!斯波义银是幕府此战的大功臣,还威慑着近江国的武家。 就算要给脸色看,这个时间合适吗!如果逼得他跑路了事,近江那边怎么说? 浅井家是否疑惑观望,六角家吐出的好处会不会犹豫不给了。这些人是猪脑子吗! 就知道维护自家那些个好处,三好家马上就要打过来了!打过来了! 这也是足利义辉自己的锅。如果不是她这些天几次提起御家人制度的可行性,让幕府武家们起了逆反之心,斯波义银的处境不至于如此难堪。 与其说是针对义银,这事根本就是给将军的下马威。 足利义辉在京都混了这么多年,自然一眼就看穿了这点伎俩。她是怒其不争,恨己无力。 这些小肚鸡肠又庸碌无能的幕臣,她没什么有效手段收拾,迟早得被她们给害死。 “今日的幕府评议你也出席,定要给她们个教训。” 足利义辉恶狠狠地说道。 义银倒是无所谓,反正已经准备做织田信长的好直臣,你们爱怎么搞都行。我就装死窝在京都,谁爱打仗谁去呗。 御所这次评议会也是正巧被义银赶上了。 夏收已经有些日子,各家都在催促村落抢收粮食,为之后的三好家上京做好准备。 “这几日堺港传来消息,三好家正在那里重金收购军备军马粮草。 另有消息,三好长庆已在摄津登陆,暂居于芥川城集结军势。” 议事厅中,此时说话的是伊势贞教,幕府中亲三好家的幕臣。 就像是和田惟政是南近江的武家,亲近六角家而成为幕府外交的使节,幕府中的伊势家属于与三好家亲近的武家。 武家的关系错综复杂,不是敌我分明的黑白,更多是和稀泥的灰色。 伊势家是幕府的老臣子,说起来她家与将军也是一荣俱荣的关系。但比起幕府此时仇视三好家的态度,她家就显得暧昧许多。 三好长庆的目的不是弑杀将军,那是自绝于天下武家。三好家求得无非是更进一步,将三好长庆的御相伴众提格到管领代。 当年细川家强势时,幕府也是细川家为管领架空将军。现在如何,还不是衰败了。 如今三好家崛起,垂涎幕府大权。她家有这个实力就给她呗,武家起起落落再正常不过了。 过些年等她衰败了,幕府不还是那个幕府吗?何必杀得人头滚滚,耗损了幕臣各家实力。 这等言论在幕府中也是有些人支持。此时伊势贞教嘴上说着三好家的动向,隐隐宣传着三好家的强大。 足利义辉在主座上听得面色不善,但又发作不得。 三好家是强大,手中控制了应该有百万石领地吧,还有堺港与濑户内海的商道。 她家远自四国调集兵马,自然不能用十天就想回家的农兵,皆是常备的足轻与姬武士,这等财力物力已经不是幕府可以比拟的。 幕府能利用的只有地利人和。守土的成本比远征低,足利将军余威尚在。 可如今看伊势家几乎不遮掩的嘴脸,再想起义银立功回京连个接待的人都没有,人和个屁。 伊势贞教说完见将军没有驳斥,心里得意,看到坐在将军下首副座的斯波义银,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斯波御前何时回得京都,不知现住何处?我等幕臣对御前仰慕已久,好前往拜会。” 仰慕这词用在男子身上总有些轻佻,再加上询问住处,让坐在下面的三渊晴员顿感惭愧低下了头。 伊势贞教不是无故挑衅,她之前偏向三好的言论在幕府中惹得诸多非议,需要拿斯波义银这个人样子作伐。 毕竟义银在近江国使用御家人制度,引起了幕府所有武家的反感。敌视斯波义银算得上是一种政治正确,用来团结同僚再好用不过。 “拜会就不必了,我不见陌生人。” 不管足利义辉是怎么想的,义银心中毫无波澜。 本就对幕府没什么渴求的事物了,话自然怎么狠怎么说。就差没当面问你好哪位,哪根葱哪个蒜,也配来见我。 伊势贞教颜脸色一黑,怎么说伊势家都是世代效忠将军的幕臣,斯波义银这话太羞辱人了。 这会儿她倒是忘了自己的话也不怎么好听,怒道。 “伊势家是幕府累代的老臣,请斯波御前记得我伊势贞教,莫要连同僚都不认识,贻笑大方。” 义银扫了她一眼,说。 “大人记错了,我是织田家的臣子,可不是幕府幕臣。你这等人物,我攀不上交情,当不起同僚。” 伊势贞教又惊又怒,斯波义银竟然如此强硬,一点都没有退让求全的意思。 你得罪的是天下高阶武家,还敢如此嚣张,真以为自己能打就了不起吗。 义银不管她如何想,转头看向将军,说。 “上次觐见公方大人我就说了,斯波宗家覆灭,我为复兴家业入织田家为臣。 如今近江事情已了,我也不方便再待在御所参与幕府事宜。 公方大人,容我告退。” 义银此言一出,伊势贞教一桶冷水从头到尾给浇得透心凉。哪个武家会相信斯波义银放着幕府不待,死抱着尾张乡下的大名混饭吃。 足利义辉赞许得看了义银一眼,这一招以退为进用的好。 幕府中人并不知道斯波义银被织田信长按在了京都,他是真的想走,但是走不了。 只要今天义银离开御所待在东福寺,不再管幕府的事,近江的事就没法顺利进行下去。不论六角家还是浅井家都看着呢。 幕臣们没想到义银竟然如此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伊势贞教这是捅了个大篓子,背后幕臣们的眼神如芒在背,让她冷汗淋漓。 “御前,您可是斯波家的子嗣。今三好家侵犯幕府在即,您置之不理恐怕引人非议。” 义银嘿嘿一笑。 “幕府已经到了要靠男人维持的地步了?你们这些女人不是还没死光吗?” 这句话一出口,伊势贞教更被身后的姬武士们恨得咬牙切齿。今天的事传了出去,幕府的武家能被人活活笑死。 一群姬武士指望个男人出来打仗,要不要脸,有没有脸! 义银心里觉得好笑,在这世界做男人还是有好处的,撕破了脸皮子你和我斗。 我呸,男人不要脸了,还有你女人什么事。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变化 义银拍拍屁股跑路,足利义辉借机在评议上大发雷霆。各方只得草草了事,再做计较。 回到东福寺,义银还在兴奋之中。以后都不管幕府的破事了,我织田家的忠臣管你足利天下如何。 与明智光秀在房间里谈论刚才评议的前后,她们几人身份不够,当时都在外面候着。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 “主上这次做得好。正如尼子胜久所言,现在是幕府求着您,哪有边求着人边恶心人的道理。如此震慑一番,以后才好打交道。” 义银呵呵笑着说。 “我才懒得搭理那些幕臣,这阵子且厮混着,等织田殿下召唤回尾张就是了。” 明智光秀诧异地抬头,看义银一脸坦然,这才恍然。 昨天忙着做不该做的事,尾张那边的变数还没给主上说清楚。脸上一红,咳嗽一声说道。 “主上,尾张只怕暂时是回不去了。” “啊?” 义银一脸懵逼,看着自家的谋臣。 “织田家远在尾张,有了守护代的官职,一时半会儿不需要再与幕府有什么利益交换。您觉得,为什么织田殿下要把您留在京都?” 对这事义银其实也有些想不通,但是昨天到现在一直忙碌,未曾有时间仔细去想。此刻在明智光秀的引导下,心里不安又躁动起来。 “织田殿下对我起了疑心?不可能吧,我远在京都这些天,哪有得罪到她。” “您得罪得可厉害了。” 明智光秀呼出一口气,缓缓说着。 “如果您真在近幾混得不如意,甚至狼狈不堪,那织田殿下必然会召你回去。可您做的太好了,好到让她感到了威胁。” “威胁?” 义银眯着眼仔细思考,感觉抓到了一点什么,明智继续说道。 “斯波宗家毕竟统治了尾张国百余年,何况守护代之上,还有尾张守护。” 尾张守护斯波宗家,义银有些明白过来。 “她怕我夺回尾张?可我是男儿身呀。” “您可是发誓要复兴斯波家的,而且您是普通的男儿吗,您现在可是斯波御前。” 义银一时语塞。 如果可以,义银真想抱着织田信长的大腿叫屈。他是真心跟着织田信长混啊,那可是日后的天下人,历史上写得明明白白的。 我斯波义银何德何能,竟然让这等人物起了戒心,我真是冤啊。 “织田殿下未必相信您会做,但只要她觉得自己的实力压不住您,就不会让您回去尾张国增加她统治的隐患。” 义银一巴掌砸在脑门上,这才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一心想着多弄点筹码好混日子,谁知道筹码弄得太狠了。在京都被幕臣排斥,在尾张被织田信长猜忌。 我斯波义银只是想好好把这辈子混过去,怎么就这么难呢? 再看看一心想让他与将军结盟干一番事业的明智光秀,义银忽然觉得心真累,还不得不演下去。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如此,我已经回不去了?” “正是。我知道主上为何执意要回尾张,毕竟那里有斯波家的三千石领地。 可只凭区区三千石是没法复兴斯波家的,主上想要有所作为,希望还是在近幾,在京都,在将军。” 明智光秀是一心一意为复兴斯波家考虑,语气诚恳真挚。 义银欲哭无泪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冷着脸点点头,心里在滴血。 义银这边气馁难受,幕臣那就是惊涛骇浪。 此次三好侵袭,事关近幾幕府各家利益。评议因为伊势贞教的愚蠢不得不暂停,各家回去还要再度权衡利弊。 和泉细川家家督元常,河内畠山家家督高政当时都在场,皆看到了斯波义银狠绝的回答。 回到京中的细川府邸,细川元常对女儿细川藤孝感叹。 “生子当如斯波义银呀。” 她是真心羡慕。 这斯波家怎么这么好命,人都死绝了还能留下这么个麒麟儿,要是自己的孩子该有多好。如果是个女儿,她死都瞑目了。 细川藤孝这次没去,那是没脸见义银。说好的他们前线作战,她回京求援。你看看这幕府武家的丑态,哪还有脸去和义银相见。 “斯波御前还是性子太烈了,如此说话怕是没了回旋的余地。” 细川元常看了眼女儿,摇摇头。 “性子烈才好呢,你是没看见将军那借题发作的兴奋劲。这些年幕臣们越发过分了,公方也是受了不少膈应人的闲气。 这些个蠢人竟然把绵里藏针的手段用到斯波义银身上,真是傻透了。那一身的肝胆气魄,嘿,连我都动了心。” 斜眼瞄了自己的女儿,随口调侃一句,细川藤孝讪笑着接话。 “那人就是胆子太大,做事不顾后果。我跟着去近江那会儿也被他吓得够呛。” “然后就爱上了?” “……” 细川藤孝一下子就萎了。不再笑话自家孩儿,细川元常严肃起来。 “不过这事还是要办下去。藤孝,你与明智光秀关系不错,她现在是斯波家的谋臣。今日还得了幕府相伴众的身份,看起来很受斯波义银的信赖。 能否通过她缓和一下。毕竟时间紧迫,幕府不能再内斗了。” 细川元常不是幕府中的幕臣,她算是地方实力派。只要三好家攻击,和泉国就处于第一线战场,她如何有心情看幕府这些个乱七八糟的扯淡事。 如果义银是弱势方,她会毫不犹豫帮幕臣们压制他,统一内部纷争一致对三好家。 但现在将军与义银明显已经站在了一起,而且处于强势。那么,她的态度也要转变了。 她不管幕府闹什么,谁能最短时间压下矛盾帮她对抗三好家,谁就是朋友,她就帮谁。 细川藤孝聪慧,又长随母亲左右,自然明白她此时的想法。 心里感叹,斯波义银刚一回京,就用强硬的态度把敌对他的势力砸出了裂痕来。 想当初明智光秀一意要与义银去北近江。这会儿又是殚精竭虑为其谋划,到底图得是什么。 想着,心里起了一丝酸楚。不知是嫉妒义银得了贤才,还是友人能常伴红颜身侧。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不堪 细川元常没有注意女儿脸上微妙的表情,她低头沉思了半晌,说。 “和你三渊妈妈说一声,我允许她继续与斯波义银往来。” 之前强制三渊晴员疏远斯波义银,那是为了让她免受幕臣迁怒倾轧。现在看来,三渊晴员的好心肠说不准会得到极大的回报。 自己傻兮兮不让人省心的妹妹,可能真的是那种命特别好的人。 这些年有自己为她遮风挡雨,过些年女儿能独当一面了,又可以帮她养老送终。帮一手故友的遗子,又是如此厉害的人物。 再想想自己为了和泉细川家累得头发都要掉光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此间细川元常已经看透了局面考虑转向,可有眼无珠的顽固家伙就会一路走到黑。 京都畠山家府邸,泡池里雾气腾腾,若隐若现里勾显出几条婀娜的身姿。女子时而低沉时而高昂的呻吟从中传出来,印得整个院子都是粉色暧昧的味道。 在外,河内守护代游佐长教带着女儿信教在府邸的议事厅中耐心等待着主君的会见。 “母亲,殿下太过分了。幕府议事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还有闲情逸致玩女人,让您在此浪费时间。畠山家看来真要毁。。” “慎言!” 游佐长教低声喝止女儿,狠狠瞪了她一眼。 游佐家世代效忠畠山家,即便这代主君如何不堪,长教妄言也不是臣下应有的德行。 其实她心里也失望。河内国位于山城国西侧,是三好长庆上洛的必经之地。 河内畠山家的处境比起和泉细川家还要危急,可这般时候殿下还有心情玩女人,真是。。唉。。 这些年畠山家衰败了,丢了远在北陆的能登与越中两国,早已不是手握百万石天下侧目的大大名了。 可畠山家在近幾的老底子还在。正是畠山高政上位之后垂涎纪伊国的铁炮工艺,这才惹得纪伊国一揆,只剩下河内一国。 铁炮工艺最早来自于九州种子岛。是当地武家用家里男子与南蛮人啪啪啪才换来的,自然将工艺守得严严实实。 当初铁炮在近幾能卖到120贯钱一把,可是比金子还贵。 后来也不知道纪伊那些个国人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得到了工艺。 铁炮的价格降到了50到60贯钱一把,就这价还赚得盆满钵满,引畠山高政起了贪念。 之后国人一揆,寺院也一揆。联手把畠山家踢出了纪伊国,现在就剩下个守护的头衔。 国人中的杂贺众,根来寺的根来众,各划地盘拿下了纪伊国。都是用铁炮的行家里手,这些年在近幾吃得油光满面,混得如鱼得水。 只剩下畠山家被武家背地里嘲笑,畠山高政也得了个败家女的名号。 这些年游佐长教苦苦支撑河内国,南征北战才让畠山家在幕府还有一席说话的力量。 要不是她,这畠山家现在如何下场,也是难说。 她女儿游佐信教却不这么想,眼看着家中实力因为帮助主家被不断消耗,她心疼呀。崽卖爷田,爷卖崽田一样是心里流血。 奉公恩赏求得不就是利?这种主家至于为她打生打死吗? 这想法才是武家社会不得安宁的缘由。 直臣是忠心,但主君死了就变成了谱代家臣。谱代家臣也忠心,可谱代家臣的后代能代代忠心?土地人口都赐了下去,难道还能随随便便收回来? 几代人的功夫,家里起了点事,就得重新洗牌,这社会能稳当? 更何况天下大乱,有多少直臣谱代等不到后代就已经起了异心。 所以明智光秀才会说,礼崩乐坏,要重整秩序。 又等了好些时候,直到外面天色渐晚,夕阳斜挂,畠山高政才满面春色,神情懒散的出现在议事厅中。 “游佐大人你还在呢,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非得要今天。” 畠山高政就是故意晾着她,别以为家里家外的传言她不知道。 畠山家的家业就是游佐家支撑着,不然早被败家女给败完了。 她堂堂三管领之一畠山家家督,幕府将军都得给几分面子的有力大名,哪受得了这些背后的指指点点。 要不是看在游佐长教还算恭敬忠心,早就给她些颜色瞧瞧了。 游佐长教知道主君的性子,这时候也没有规劝之心,只是急问。 “殿下,我听闻今日在对三好家的评议之中,伊势大人与斯波御前起了冲突?” 畠山高政哼了一声。 “斯波义银太不识好歹了,在近江国用御家人抬格国人地侍,动了所有人的利益。自然要被人找理由下黑手,有什么好奇怪的。” “可我听说,斯波御前态度强硬地退出了幕府,直言说是织田家的臣子,对幕府之事一概不管了。” 畠山高政皱着眉头看向严肃的游佐长教,说。 “你朋友倒是不少,既然都打听清楚了还问我做什么。” “现在三好家侵袭在即,幕府混乱不堪。殿下您准备如何应对?” “当然是和幕臣联手干掉斯波义银这个表子。 竟敢在城下町撕我的脸面,我要把他弄去足轻营给那些贱民爽快爽快。 让他再抬举那些个贱民做御家人啊,好好去伺候伺候那群以后的御家人吧。” 看畠山高政这时候满脑子还是涩情下作的想法,游佐长教几乎绝望到要昏厥过去。 “大人!那可是斯波家的嫡子!三管领家的孩子!您要慎言!” 幕府的三管领体系不是指有三个管领,而是只有这三家才有资格做管领。 管领总摄幕府事务,协助将军管理天下。在将军幼小或无威望的时候,那就是有实无名的将军。 正因为此职位重要,只有细川,斯波,畠山三家足利最信赖的亲族才有资格做上这个位子。 即便足利家衰败到了现在这个田地,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依旧是将军在地方上最大的支持者。而斯波义银的母亲义统,在生前每年还是向将军写信献礼表示忠诚。 这斯波义银本应该是畠山高政最亲密的亲族与外援,你现在为了一点面子上的小事就要将他置于死地,以后谁还敢和畠山家亲近了! 更何况,斯波御前为人刚直,也是自家殿下做出丢人的事情上前劝解才结下的梁子。这等作为如何能让人看得起。 游佐长教满脸失望,隐在她身后的女儿信教低着头,藏起不屑的面孔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邀请 畠山高政切了一声,不再胡说八道。 她又不傻,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言语有多不堪,可前半段确实是她的想法。 斯波义银在幕府整得矛盾迭起,早些把他弄死才好一致对外,打击三好家。 “反正斯波义银必须死,不然幕臣们不肯让步,如何集中力量防备三好家的进攻。” “殿下,斯波御前在近江威望如日中天,想要浅井家出力,六角家老实,都离不开他。 而且,将军是支持他的,我家一直是站在公方大人一边的。” 游佐长教苦苦劝说,她的想法与另一边的细川元常一致。 有了将军的站台与近江国的需要,斯波义银在这个时间点上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幕臣是些什么东西?除了少数,大多是躺在祖先功劳簿上躺赢的庸才。 如果将军与地方实力派联手,在拉拢一部分重大局,有能力的幕臣,把反对的声音压下去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即能提高将军在幕府中的威望,又能得到斯波义银的友谊,还可以引入近江国的势力对抗三好家。 如此好事,为什么要因为一些小冲突小龃龉,视而不见。畠山家与幕臣到底不是一路人,与将军才是呀。 游佐长教苦口婆心劝说畠山高政,没想到起了反作用。本就对她存在偏见的畠山高政固执己见,定要联合幕臣把斯波义银弄死。 一夜间不知道几家欢喜几家愁,反正义银是懒得去关心。 都是住在东福寺,山中幸盛前来讨教兵法军略。义银那点武艺与外挂战法哪有资格教她,又馋人家的美色想多看上几眼。 于是叫上手下三女一起,五人在屋里聊得火热,而明智光秀有事出了门。 义银懒得管她。坐上了幕府相伴众的位子,明智光秀已经有了与幕府众人交往的资格。玩串联,搞手段的事这腹黑女不会吃亏。 安着义银的本心,还不如让她吃点亏。最好都谈崩了,他也就省心了。 明智光秀过了晚膳才回来,同时,义银还收到了一张帖子。这帖子让他有些琢磨不透,就把明智光秀叫来一起聊聊。 明智光秀见了帖子也是茫然,因为这张帖子来自足利御所的大御台。 现任将军足利义辉尚未娶妻,现在御所后宫中的话事人是她的父亲,十二代将军的御台所,现为大御台所的庆寿院。 “大御台所要召您觐见?” 明智光秀也弄不明白了。 这杀人放火下黑手的事她多少都有些见解。 可男人的事嘛。。这世界的军政大事都在女人手中,男人无非是延续子嗣的存在,三从四德不会过问军政。 “也不是召见,是兄弟会。” 义银无奈地摇摇头。明智光秀的确能干,但这世界男人的关系她不懂。 义银毕竟在这里呆了十五年,多少知道其中的操作。 这世界的男人虽然依附女人,但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交际圈子,兄弟会就是男人们交往的渠道。 所谓兄弟会无非就是些茶会,赏花,闲聊的内容,但它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也是各家愿意自己男人去参与的原因。 那就是存后。 武家争斗残忍,动不动就是灭门族诛。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想给家人找条后路,而兄弟会就是这样的后路。 各武家的男子从不谈论政治,只是交际应酬,寻找兴趣相投的好兄弟,好闺蜜。 武家阶级分明,能一起玩的圈子自然也是高低有别。认识的好兄弟好闺蜜也不会是地位差太多的。 一旦家中事有不逮,闺蜜求上门去。就算家中嫡女免不了全部杀了,但留下儿子寡父也是好的。 光这点好处,自第一个兄弟会出现,武家社会上下自发出现了无数的兄弟会,成为了男子们日常打发时间的好去处。 而这次发来的帖子,就来自武家社会等级最高的兄弟会,御所,将军后宫。其发起者是大御台所,参与者无不是幕府高阶武家中的男子。 义银的解释听得明智光秀眼前一亮。她自小没有兄弟,年少又被灭门出来流浪,还真不知道有兄弟会这种存在。 “那主上在尾张参加过兄弟会吗?” 义银摇头。 “兄弟会的加入是需要年纪的,就如同元服一般在十五到二十岁之间。兄弟会会邀请加入的男子也要求在十五岁以上,那儿是联谊的地方,不是照顾孩子的场所。” 武家男子十五岁都可以出嫁了,言语举止已经定了型。兄弟会是交朋友的地方,如果来了几个熊孩子闹起来还得了。 “所以,主上今年十五了,才会被大御台所邀请?” “不,我远在尾张,京都应该没人知道我的确切年纪。我今年是有资格参与了,但大御台所不会知道。” 明智光秀想了又想,感叹。 “原来还想着如何合纵连横为主上寻得一条好路,谁知道主上福人自有天相,这男儿身,好呀。” 义银白了她一眼。 自打他成名以来,武家都是叹息他不是女儿身,复兴家业之路坎坷。这会儿竟然能听到这种话,他也是好奇心起。 “你有想法了?” “是。主上身为男儿,是武家上千年来第二名能上阵的男武士。而且战绩剽悍,众姬武士称赞巴御前第二。 男人八卦之心强烈,这会儿京都闺中估计都是主上的传闻。大御台所是兄弟会的主持者,自然要替闺蜜们把您请过去一观。” “整半天,我就是个奇珍异兽给人观摩啊。” 明白过来的义银看看帖子,觉得索然无味。如果是群软妹子倒也去了,一群胭脂味重的娘炮有啥好看的。 “无趣,那就不理睬了。” 武家男子地位不高,即便是大御台所也影响不了军政,不去就不去呗。 “不可,主上必须得去,京都破局就在兄弟会。” 明智光秀一脸兴奋,说道。 “主上身为男儿更比姬武士武勇,又是英俊少年,必得兄弟会众男子喜爱。 男子虽然不能干预军政,可家事国事哪能分得清楚。主上此去记得一点,就是诉苦。 将近江之行的艰难说得透彻,给国人地侍抬格御家人实在是迫不得已才为之,争取这些武家男子的同情。 您是百年不出的男武士,天生就是他们的骄傲。又被幕府逼着做事,还不得善果,他们听了一定会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然后闹得家宅不宁?这有用吗?” 武家男子有多温顺他最明白了,当初刚降生的时候被恶心的不轻,这些年下来才算是免疫了毒性。 “当然不是。主上要做的不是告状,而是诉苦。说清楚难处,然后表示下不为例。 那些男子自然会回去帮您说和,这丈夫路线。。唉。。还真是只有您能走呀。。” 义银一脸懵逼。这世界的男儿身还有这好处?系统怎么不给我加个提示。 枕头风max?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迎接 义银只想当咸鱼窝在京都,但他还是被明智光秀说得想去参与兄弟会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既然自己的男武士身份在那儿很受欢迎,不如借着机会去多赚点筹码回来。即便以后用不上,攥在手里也是好的。 世道艰难。 伟人说得好。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幕府那边一直僵着也不是好事,能缓和也好。 次日,他从东福寺骑马前往御所。 既然是男子集会自然不方便带太多姬武士去,只让稳重的大谷吉继跟着,其他几个不安分的自己玩去吧。 京都室町是足利家的核心地带,御所及其护卫占据了这里大片的土地。 御所庞大,不单是将军做事的地方,也有足利家男子生活的部分。 只是男女有别,不管是出行还是居住都划分有序,平常时候各行其道互不干预。 今日兄弟会举办的茶会,就是在御所的御台。 所谓御台,古时是贵人吃饭的高台,后渐渐变成专指将军后宫居住的地方。将军丈夫称御台所,先代将军丈夫称大御台所。 这世界是女系社会,夫妻关系比较前世专一许多。 毕竟,男人当权三妻四妾为的是享受鱼水之欢。女性当权享受一下就得怀孕,古代没有有效无害的避孕手段。 身体是繁衍后人的重要媒介,即便贵如将军也得好好珍惜。 如此,一妻一夫成了主流,除了像畠山高政那般放浪热爱众道,姬武士大多节制。 也因此,夫妻关系才比前世的古代好上许多,毕竟一人对一人感情才能深厚。 这也是明智光秀感叹的缘由,义银凭着男儿身就能得到全天下武家近半的好感,真是让人嫉妒。 别说什么公私分明,一部二十四史,多少人被枕头风整得死去活来。世界变了,人性却不会变。 明智光秀提点后,义银也想明白了。他对幕府武家表现的有多刚烈果决,对这些闺中男子就得多温柔体贴。 前世有娘家一说,娘家就是避风港,是后盾。这里也该有爹家,只要好好运作,兄弟会就是义银的爹家。 其中深浅,需要小心经营,仔细权衡。用好了,天下皆可去。 武家男子与外面打打杀杀的姬武士不一样,他们看事物的角度不同,更加感性。 在他们眼里权衡利弊,仔细家族兴衰都是女人的事。男人不谈利益,只谈亲疏。 当你是自己人,你怎么做都对。当你是外人,出什么事都不关我事。这兄弟会的圈子最是抱团。 义银今天的任务就是用最短的时间,让这些贵人将自己当成自己人,那就成功了。 足利将军用守护制度占据天下,以血缘为纽带连出一张大网坐稳了位子。 而攀附在武家血脉网上的兄弟会这根藤条,何尝不是另一张大网。说不准足利幕府轰然倒塌,这兄弟会还能绵延万年呢。 越走越是奇怪,说是茶会,为何路上没了牛车往来。男子出门坐牛车,自然是没有他骑马快。 等到了御台外的警备区,看着那一排排的牛车与外在等候的侍卫仆役,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真把自己当熊猫来看了,都这么早就过来了。将大谷吉继留在外面看马,自己向里走。 他的模样衣着本就引人注目,一身上阵白色羽织,姬武士的打扮。 虽然还未发育完,只是165+的个子比起这里的人来也是高出了许多。再加上英俊的脸庞,硬朗的身材,这是独一份的。 气宇轩昂走过来,一路都遇不到侍卫阻拦,都是有眼力劲的姬武士。 等进来内院,画风突而一变。 这御所本就是当初三代将军足利义满留下的华丽场子。 虽然这些年幕府窘迫,将军也转而简朴起来,但男子们居住的地方还是保留着三分当年的气象。 入了中庭就是满目花草芬芳,争奇斗艳。小桥流水,怡红翠绿。 不说别的,光是池子的鱼,一条条看起来金的红的不带一丝杂色,义银这个异世土鳖都不认得是什么。就一个贵字,高贵的贵。 这里已经是男子内庭,没了外间的姬武士侍卫,站得都是少年侍男。 一个个眼大头小稚气未脱,看着单纯伶俐,连一向鄙夷娘炮的义银都不得不夸一声可爱。 还没遇上人呢,义银已经感到满面的富贵气扑了过来。 斯波家破落了有些年头,尾张守护府邸那点尊荣在这里屁都不算,今日才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累代贵胄,盛世名门。 “这位弟弟可是斯波家的义银君。” 义银还被眼前的景致迷遮眼,来了一位丽人,男丽人。 看年纪不比义银大几岁,举手投足都是彬彬有礼,要不是语气带着几分局促,就更完美了。 足利辉君是足利义辉的胞弟,这次被父亲派来接第一次参加聚会的斯波义银,让闺蜜们很是羡慕了一番。 这可是武家百年不遇的男武士,为兄弟们挣了一口气,让那些粗鲁的姬武士也晓得男人厉害。 这次义银近江之行,已经被浅井与六角联手吹成了传奇。 这些闺里百般无趣的小公子们最是爱聊他,总是想着自己是他一般叱咤风云,让女人高看一眼。 这世界对男人压制到位,即便是贵族男子也是地位低下,无非给点脸面上的尊重,其实那心里。 嘿,女子。 如今男子里又出了个巴御前似的人物,自然引得大家好奇。 这不,人才刚回了京,大伙儿就求着大御台所请了来见见,好一睹真容。 被闺蜜们羡慕着来接人的足利辉君,原本也是挺开心的。 可谁晓得刚说一句,对上了眼睛,就觉得腿脚打颤。眼睛为什么如此犀利,气势真的好吓人。 爸爸,我怕。 “足下是?” “我是足利辉君,公方大人是我胞姐。” 义银恍然。 眼前这位就是足利义辉的同胞弟弟,足利家现在唯一的小公子。 看起来干干瘦瘦的,脸蛋长得不错,就是胭脂气重。不过这世界嘛,正常。 为什么有点抖,站不住吗? 足利辉君被义银眼神扫视一番,竟然有些尿意。 这寻常人哪敢如此看她。男子之间也就罢了,姬武士见了他哪个不是马上低头,即便是姐姐义辉也是收着脾气温言以对。 义银是男人,本来就不忌讳这些,又是第一次见足利将军家的公子,打量得有些认真,自然带出了锐利。 结果,差点把足利弟弟给吓尿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游刃 等足利家小弟弟缓过气来,两人这才向里面走。 一路都是花草亭树,无非是笼中之鸟折腾的小天地。比起这些精致,义银反而觉得战阵之上的磅礴大气才是他向往的自在,如果能不被人砍就更好了。 今个儿来的贵人有些多。房间里已然坐不下了。外面天气又好,大御台所索性让人在园子里摆了开,饮茶赏花,与亲近闺蜜低声细语。 这天气入了夏,园子里却不见太热乎。一面是树木繁多遮了阳,另一面是各方设计取了巧,多有风来。 徐徐夏风之下,自家儿子带着一名姬武士打扮的英俊少年入了园子,让大御台所眯起眼想要看个仔细。 此处他地位最高,周围贵人都看着他呢。顺着眼光瞧去,那如同太阳一般耀眼的少年莫不是传说中的斯波御前。 这斯波家的公子在京里传得可邪性了。御前一般是对年长老丈夫的尊称,历史上能在战阵上得此称呼的男武士就那么一个。 这斯波御前凭着本事上阵杀敌成了第二个不说,还有说是长得天仙下凡的模样。 和泉细川家的少主据说被迷到神五神六,惹得细川家督不悦,骂出了红颜祸水的名头。 还有说是浅井家的家督为了他,起兵反了六角家。 就是御所里,也传着将军似乎对他青睐有加的意思。 你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可人儿,让天下武家为之倾倒。 男人们可不管什么军政大事,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的悲喜剧。说起其他可能一问三不知,可说起八卦,没一个省油的灯。 这会儿求得大御台所出面,不就是为了一睹真容嘛。齐刷刷的目光射过来,让战阵里冲杀往来的义银都有些吃不住。 万众瞩目,就是如此。 可心里慌,面子上却不能掉价。龙行虎步,不卑不亢,显出了魅力10的威力。 不谈身段,那是这世界男人怎么都练不出来的倒三角,要是露出六块腹肌能吓死他们。 只说相貌就是天下第一,不然怎么对得起系统的评价。换个用烂的说法,我不是针对谁,在座的各位都是乐色。 更别提让义银心头一囧的特效,生涯不犯。只要别结婚,苟合的时候在上面都能看成是被强啪的。 哪里是什么圣洁,就是玩游戏锁了好感度,把人当傻子npc处理了。 斯波义银这一出场,顿时艳压群芳。古时候迷得君王不上朝的妖孽,大伙儿可算是见识到了。 一时间,四处窃窃私语。这要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公子,指不定暗地里呸上一句小贱货。 可义银是英武姬武士的版子,引来待嫁小公子们满眼的小心心。好帅好帅,我未来的妻子如果有他一半的颜值,死也值了。 主座上的大御台所咳嗽了好几声,才把底下的莺莺燕燕给压下去,心里有些不满。 一个个成何体统,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给京都的武家丢人。 震慑住各家的公子丈夫,大御所台温和地与义银说话。 “你是斯波家的孩子吧,当年义统还带着丈夫前来拜会过我。哎,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谁想到一别就是永别。” 义银听得这话,眼圈一红,给这位看似弥勒佛一般的痴肥老人家跪了下去。 一半是因为斯波义统夫妇对他的确是好,让他安度了童年。另一半是为了感动这些武家男子,所谓哭诉,不哭哪里诉的出来。 只见他眼眶里的泪珠子顺着角就往下滴,双肩耸动,语气哽咽。 “斯波义银见过大御台所。先母先父经常提起您老人家,只恨那逆贼织田信友犯上作乱,灭我斯波一门。” 说着,用衣袖抹去了泪痕,双目杀气腾腾。 “当晚我就砍下了这逆贼的首级,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这一变脸,看得大御台所也是一时气促。 他是个见过世面的。当初十二代将军几次被逆臣赶出京都,他随着东奔西走也算是个坚韧的男子。 可凡事就怕有了比较,这全园子上下,哪个男子遇上这等事不是哭天喊地,听天由命。 斯波义银当晚就反杀了逆贼,果然一身是胆,白费了这尤物的料子。要是个女孩子,斯波家可真要不得了了。 不只是他,在场的贵夫公子无不被他的杀气威吓,心有余悸。有些个贵公子手里还捏着帕子,绞得一塌糊涂。 世上怎么有这么英武帅气的人呢。有了嘛,为什么不是个女孩子。真是气煞人了,连个娶嫁的机会都不给。 “可怜的孩子,来,到我边上来坐。” 一旁的贵夫一个鞠躬挪开了位子,义银还礼,再向大御台所鞠躬致谢才坐了下来。 大御台所温言介绍起在场的贵夫公子,义银面带微笑,语气温柔一一招呼过去。 本就想着要乖乖做人,自然如沐春风。人又长的俊俏,让人看着喜欢,一圈话说下来,好感噌噌得往上涨。 看得大御台所连连点头,这孩子有礼貌懂规矩,怎么也不像外面传得桀骜不驯。 他朝下首不远的两个贵夫点点头,其中一人笑着和义银说起。 “义银君,男孩子家住在东福寺真是不合适,不如还是来我家住吧。” “您是?” “这位是三渊丈夫,你父母与他家可是世交。” 大御台所略带深意地看了义银一眼。义银明白过来,这是三渊晴员的丈夫。 上次在京都才住了几天,正好三渊丈夫回了爹家。这次回京上门被拒,肯定是怕受了自己的牵连。 说起来,义银不怨三渊晴员,反而有些愧疚。一个老好人,这次被自己坑惨了。要不是与和泉细川家的关系,恐怕不好过关。 足利白旗可是此次自己在近江大杀四方的最重要依仗,这人情其实是他欠得不轻。 更别说三渊晴员与斯波义统的手帕交,她算是幕府中最亲近自己的幕臣,这等关系一定要好好维持。 义银脸上的笑容越发诚恳,先是鞠了一躬,然后说。 “原来是三渊叔叔,这次回京匆忙,尚未去给三渊叔母请安,义银惭愧。” 三渊丈夫一愣,义银不是上过门被三渊晴员拒而不见了吗,怎么说还未来见。 他身边坐着的是细川元常的丈夫,两家姐妹实为一家人,他俩自然也是叔伯关系亲密。 这时候见三渊丈夫犯傻,底下用手轻拍了他。三渊丈夫这才反应过来,看着义银的眼神越发喜爱。 这孩子会做人呀。 不单他这么想,上首的大御台所也是这般认为。该糊涂的时候就得糊涂,如此明事理的男孩子,实在讨人喜欢。 看着义银英俊的侧脸,见他应付得体。大御台所脑海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这孩子配给我家义辉如何?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有余 义银与三渊丈夫亲切交谈一阵,婉拒了迁住他家的建议。 三渊丈夫也不是一定要他来住,他需要的是表示态度。表示三渊家依然是斯波家的世交,两家的关系没有因为这场风波疏远。 而义银接过了橄榄枝,也就没有必要一定得住过去表示亲近。 说到底,今天这场也是迂回得告诉义银,三渊家与和泉细川家的转变。 男人虽然不会参与女人的政治斗争,但有时候妻子允许或者不允许丈夫去参与某些聚会,见某些人,已经可以表露太多的东西了。 而这时候,大御台所还在自己的主座上抿着茶,乐呵呵地看着义银在说近江之行。 这是贵夫公子们求着他给讲的,他推辞不过,说起了目加田纲清伏击的前后。 “因为前后没了商队往来,山林中也无鸟兽鸣叫,这才让我们确定,前面有了埋伏。” 这些个闺中男子哪里听过这些事。伏击,反伏击。其中相互算计差之毫厘,必定失之千里,每一差都得用命来换。 听得津津有味,直到义银等不到前方的伏兵,毅然决定北上联合浅井家复仇,一小公子忍不住出声道。 “然后是不是浅井家少主爱上您了,再后来为了您逼母亲退位,随您南下找六角家报仇。” 义银听了一时语塞。 这什么跟什么嘛。浅井长政那种英杰怎么会为了儿女情长做事,那每一步都是精心计算,又果断奋力一搏,不是寻常姬武士可为。 苦笑着摇头说。 “姬武士做事必然要考虑家族利益,我只是恰逢其会罢了。我与浅井家督只是朋友,没有感情的牵扯。” 那小公子听了失望,京里面可不是这么传的。 闺中未出阁少年们爱听的都是些公子少主一相逢,却胜却人间无数的情缘。此刻从正主口中否认了此事,在场失望的可不是他一人。 “那目加田纲清真是可恨,竟敢袭击幕府使节,将军定不会饶过她。” 一旁的丈夫见义银被自家孩子插嘴而尴尬,出来转移话题。 目加田家算什么东西,自然不在幕府这些家格高贵的男子眼中。不敢说有力大名六角家的坏话,说说她家的一条狗也是可以的。 义银对他温和得笑了笑,说。 “不用劳烦将军出手,之后的合战里,目加田纲清被我讨取了。” 周围的人皆是心头一颤,这斯波御前可真惹不得。 平时和伊势家有些龌蹉的两位贵人,不怀好意地看着一个安静坐着的丈夫。 “伊势丈夫今天怎么没什么兴致说话,平日里可不是这般的。” “可不是嘛,也许人家今天心里堵,不想说话呢。” “不是吧,今个儿可是大御台所的邀请,这不高兴可不合适吧。” “谁说不是呢。” 一旁两个丈夫一唱一和,声音很轻,却正好能让义银与上面的大御台所听到。 义银一眼扫了过去,正看见安静坐在他们身边的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被吓得脸色发白。 这是伊势贞教的丈夫? “好了。今天是我邀请的茶会,想品茶就品茶,想谈心就谈心。别是乱嚼舌根,让人厌烦。” 大御台所淡淡说了一句,吓得那两个丈夫俯身请罪,连道不敢。 这老佛爷可是将军的父亲,不是让人随便拿捏的人物,真发起火来影响了家里就不好了。 倒是义银主动与伊势丈夫攀谈起来。 “这位可是伊势贞教大人的丈夫,您安好。” “斯波御前安好,我家外子正是伊势贞教。这。。还请御前见谅。” 伊势丈夫是个腼腆性子。想着家里妻子与斯波义银才起了冲突,可是砸了好几件名贵物件泄愤。见他开口找自己说话,心里突突有些不安。 义银倒是口气温和,朝他笑着点头。 “幕府中的事不关我们男人的事,别是为了那些个杂事,坏了我们之间的情谊。” 举起手中茶杯,向伊势丈夫敬了一杯。他年纪小,姿态低一些也会被人看成礼貌长辈,不算掉份。 那伊势丈夫手足无措,跟着拿起杯子回敬。嘴上受宠若惊,说着。 “我家那人就是性子有些拧,唉,我说什么好呢,御前这么和善的脾气真是让人意外。” 义银笑道。 “觉得我应该性子再狠烈一点?那是在幕府,在军阵。我一个男儿家如果稍显软弱,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见周围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义银心想机会不错,开口诉苦。 “这姬武士一个赛一个狠辣,我如果不在她们面前强硬一些,怕是早被敲骨吸髓。 不说其他,就说这次近江。我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只有护卫我的两名姬武士。 如果不是靠着御旗抬格国人地侍为御家人,怕是早就死在那里了。” 他这一说,刚刚已经被他哄得开心,看成自家孩子的丈夫们纷纷带着同情的眼光看他。 可是男子不干政,这次御家人制度的事又闹得太大,谁都不好接口。最后还是主座上的大御台所底子厚,敢跟上一句。 “那也不能由着性子乱来呀,你这孩子可是惹了各家好大不开心。” 义银没想到大御台所会接茬,这明贬暗托的一手,是想帮他。 他自然不知道,大御台所看他顺眼,起了一点招婿的念头。于是,先结个善缘。 这时候,他没空去想其他,先接上话头,说道。 “我也是被逼无奈,当时别无选择才不得已为之。事后想想,也是后怕,以后不敢再如此孟浪了。” 大御台所点点头。 “下不为例?” “是,下不为例。” 在场的男子听了都松了口气。别看大家嘴上说着不关心政治,其实家族兴衰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 一旦家族衰亡,不说留下孤儿寡夫的那种凄惨。即便是地位下降,也没资格再待在现在这个圈子了。 毕竟谁也不是斯波家这种三管领家格的顶级贵族,怎么惨都要留几分面子。 现在斯波义银松了口,那各家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不是迫不得已,谁想为难与将军站在一个战壕里的斯波义银。 这不是逼将军与幕臣决裂吗?类似前世那种陛下何故造反的笑话,对武家们来说,可一点都不好笑。 大御台所看义银如此知道进退,心里又默默加上了几分,越发顺眼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自缚 天色还没暗,茶会就差不多散了。一来各家男眷不合适太晚归家,二来大御台所说乏了。 归不归家无所谓,早晚规矩依着一句陪大御台所就糊弄过去了。 可大御台所发话,不相干的人都听得懂人话,自然就走了。 只留下细川三渊两丈夫,伊势丈夫,足利辉君在场,陪着大御台所与义银说话。 “你今天,很好。” 大御台所的身份不适合夸人,这么说话已经是极高的赞誉,义银鞠躬致谢。 “谢大御台所。” 今天能这么顺利,都是这老佛爷明里暗里保驾护航。义银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不代表他傻。赶紧攀上关系,这可是一尊大佛。 大御台所看着义银,叹了口气。 “这军政大事我本不应该掺合的,可这些天义辉心神不定。据说整晚整晚练剑,这样对身体不好。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他转眼看向伊势丈夫。 “伊势家世袭政所执事,足利家没有亏待伊势家。” 伊势丈夫听得脸色煞白,跪下就是土下座。 “我们男人不该参与这些个事,但你也要为了家族考虑考虑,多说些义银君的好话吧。” 伊势家世代把持的政所执事,有阴管领之称,也是炙手可热的高门。 如今为三好家整天唱赞歌,说足利家满意,那是骗鬼。只是幕府腐朽到这时候,很多事情已经不是足利将军能掌控的。 可大御台所不一样,他是男人。 先代走后,他心里就只剩下一女一子两个牵挂。谁要是让他的子女难受,他就让谁也跟着难受难受。 别说男子没有权利,有时候软刀子割肉更疼。 兄弟会只是松散的男子联谊会,却把持着武家男子的舆论走向。 这组织者的位子,也不是由地位最高的男子专享。谁行谁上,进了这个圈子,至少地位不会差太远。 大御台所地位尊贵,可他当初跟着先代将军流浪,历练出来的人情世故才是最厉害的手段。 他在幕府武家男子中的威望,也就当初导致八代大乱的御台所,天下恶夫,日野富君可以比拟。 真惹恼了他,伊势家别想太平。 伊势丈夫虽然是个内向的,但也知道轻重。今天一见,对义银好感很浓。又是大御台所的话,回去自会做好该做的。 义银看着心里感叹,这兄弟会的确比幕府好糊弄。只要他们觉得你是乖巧的自家孩子,有的是办法疼你。 大御台所话还没完,对细川三渊两位又说。 “你们两家其实就是一家,都是细川家的孩子,有什么好顾忌。足利家与三管领家什么关系,亲近还需要看事儿? 斯波家这些年在尾张苦熬,这会儿只剩下一个孩子。你们细川家帮把手怎么了?这武家还讲不讲血脉情谊了。 回去告诉当家人,就说是我说的。 我不管她们什么军国大事。但斯波家是将军亲族,作为长辈要懂得呵护家小。家都护不住了,还谈什么国。” 义银听得都要笑出声来。 这老佛爷滑头,开口闭口都说是家事。他的身份谈国事的确不方便,但是谈家事,他就是老祖宗。 有了他的背书,和泉细川家与三渊就能名正言顺站在义银背后撑着,幕臣们还挑不出个错。 细川元常肯定也是早早想到了这点,与大御台所隔空形成了默契。 都特么的千年老狐狸,一个个做事让人无话可说,还得念着好,觉着公道。 两位丈夫自然是俯首帖耳,连声道是。 最后,大御台所笑眯眯地看着义银,说。 “你呀,也收敛一些。 知道你一个男儿在外奔波不容易,有时候做事凶狠一些,失了一些尺寸,也是情有可原。 可你毕竟是斯波家的孩子,与将军打断骨头连着筋,该帮衬的还是得帮衬。 以后可不许再说什么织田家臣的蠢话,知道了?” 义银一时语塞,被将了一军。 大家都以为他是以退为进,用织田家做幌子恶心幕臣,将军也是支持的。 可这会儿大御台所出面缓和,自然要把这事圆过去。但是他不乐意啊,他是真心想做织田信长门下走狗。 历史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织田信长会成为天下人。那足利家呢?必定是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哪有看了攻略还瞎玩的道理,自然是谁强跟谁走,这时候站错了队莫不是个傻子啊。 可这会儿,大御台所正看着他呢,怎么混得过去。 今天大御台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足利义辉将军。 他能为了将军把幕臣的家眷们压得低头。 只要义银敢表露出另谋高就的意思,他也能让义银付出代价,生命的代价。 这让义银可如何是好。 “嗯?” 大御台所以为义银会很爽快的答应,却发现他不说话,面色狐疑。 “是,一切但凭大御台所吩咐。” 义银这时候不敢再犹豫,直截了当答应下来。 心里已经是欲哭无泪,这一圈一圈绕下来,最后还是把自己绕了进去。 以后还不知道怎么办呢,混一天是一天吧。破罐子破摔的心一起,也就看开了。 大御台所满意地点点头,再与几人说了会儿话,才散了。 等义银几个走了,大御台所端着茶,想着心事,一旁的儿子足利辉君乖乖坐着陪父亲。 “辉君,你觉得义银君这人怎么样?” 大御台所忽然问起,辉君歪着头想了想说。 “吓人。看起来那么美的男孩子,可用眼睛仔细看你,露出来的气势都吓人。” 大御台所笑道。 “那叫杀气,战场上杀伐多了的姬武士才有的东西,这义银君可是杀了不少人哪。” “可不是嘛,第一眼看我可把我给吓的,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服侍妻子。” 辉君忍不住吐槽,他初见可是被义银差点给吓尿。站在传统武家男子的立场,这样子可怎么嫁人。 大御台所却不以为然。 “当初我与先代几次被赶出京都,流离失所。遇险全凭手下马迴众忠心耿耿,才得以脱身。有时候想起来,也是担心你姐姐义辉的将来。 说起来,如果当初我有这斯波家孩子的武勇果决,先代会不会少受点惊吓,也能长寿一些。 不会让义辉年纪轻轻就一人扛着将军的重担,看着心疼。” 听闻父亲说起当年,又感伤了,辉君安慰道。 “姐姐自幼坚韧不拔,聪慧明理,剑术也好,一定会是个好将军。父亲请不要担心。” 大御台所无奈地看着单纯的儿子。 这御所长大的温室花就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也是被他与义辉呵护得太好了,不知以后是福是祸。 义辉是个好将军,可此时的幕府却不是一个好幕府。如果义辉娶了斯波义银,是不是能帮她多分担一些。 将军的御台所还是别选什么温柔懂事的,要是能上阵杀敌,杀伐决断的不也挺好。 那孩子要复兴斯波家,大不了以后的孩子留一胎姓斯波就是了,义辉也该多生几个开枝散叶。 别学她母亲流离失所,才生了两个,唉。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巧遇 义银从御所出来,心情就郁闷得很。今天这遭的好处全被大御台所最后那句给否了。 他承认自己是将军的臣子,那织田家的关系自然就不好办了。 现在还能糊弄,可他坚信织田信长必然会打下美浓国,将手伸进近幾来。 要谁知道他一心跟着织田信长走,连将军都不放在眼里,指不定被人当成了失心疯。 织田家现在不过是个尾张都没统一的乡下土鳖,哪能和天下共主的足利义辉相提并论。 所以,义银这委屈只能憋着,憋成内伤都不能吐一个字,吐了就是傻x。 有时候知道太多真的不幸福。抬头望天,义银叹了口气。 身后的大谷吉继骑马跟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主上自打出来就闷闷不乐。 可她也没有多话。义银从将军那儿讨来了她家的安堵状后,她的忠诚就只属于主上了。 大谷村地位尴尬,开拓出的村落传了这些年,家督无不是战战兢兢害怕哪天被六角家借机收回去。 毕竟不是正式的知行,没得六角家的安堵状。下令开拓这事,说起来也是临时的命令。改天主家不认账了又如何,还不是得认命。 大谷家能撑到现在,也是祖祖辈辈用命在阵仗上拼,六角家没有借口罢了,不然怎么会这一辈只剩下她一人。 可怜她这身上的怪病,在梦里多少次流泪,守不住祖宗家业是武家最大的耻辱。 这下可好,义银直接取了足利将军的安堵状给她。算起来,大谷村也是幕府的御料所了。 上缴一些钱粮也值得,至少这地彻底没了六角家的份。除非六角家再度怼上足利将军,不然就得认怂。 人生前后不过几十年,这辈子对得起先代了,至于以后,不想了。好好跟着斯波义银,以命来还这份恩情。 两人骑马也快,东福寺很快在前面露出了庙尖。 街口看见前田利益正蹲着,嘴里叼着支青草,无聊地打量往来人群。 见她这副懒散的模样,义银忍不住下马一巴掌拍她脑门上。 “主上,干嘛打人呢?” “你也是一千五百石知行的姬武士了,算踏进了高阶武家的门槛。一副地痞流氓混迹市井的模样,像什么样子!” 前田利益摸摸脑袋,无话可说。 “这不是无聊嘛。” 她没脸没皮得嘻嘻哈哈,义银还真不好弄她。毕竟是最早跟着他的武将,每次合战都没错过,功劳苦劳都全了。还有一啪之缘,怎么狠心责备。 “在这里杵着干嘛。” “额。。这不是等主上回来嘛。走,咱们回东福寺去,幸盛姬早些还问起您呢。” 见利益眼神闪烁,急吼吼要拉着他的马走人,义银起了疑心。 “等等,别走。你不会是怕我知道什么事吧?” 利益脸上一僵,讪笑道。 “哪有,我这不是怕您累了一天,为您牵马执凳嘛。” 扯淡,你这辈子就没这么体贴过。 “我不累,我就在这里站一会儿,看看风景。” 利益头上开始冒汗,笑得越发尴尬。 这时候,旁边街里窜出一条人影,人还没站稳,就嚷嚷着。 “利益姬,又打起来了。快点,不然赶不上了。” 说完,来人才看见义银。 “主上。。你怎么回来了。。不对,您回来啦。” 义银神色不善地瞅了藤堂高虎一眼。 妈蛋,老子在御所斗智斗勇,头发都要掉完了。你们俩倒好,在市井里打架玩是吧,精力这么旺盛今晚别吃晚饭了。 利益见瞒不过去,讪讪地说。 “这京都城下町里恶霸横行,我们这是学主上主持正义。” 扯淡,不是系统任务,我管这么多呢。义银气促,一人头上赏了一个巴掌。 这市井有市井的规矩,自有赚钱的,收钱的,分钱的。其中门道不比幕府里少,只是人家拳头小,惹不起你们姬武士。 琢磨着再放任她俩几天,这条街说不准要被她们给统一了。 “主上,这次真是诈人的事,受骗的貌似还是尾张人,我们真是主持公道。” 这次?你们之前到底有几次? 义银懒得再说。不过,既然是尾张来人,还是去看看情况。如果真如藤堂高虎所言,看在同乡的份上,帮一把吧。 挥手示意高虎带路,义银一行走进了这条街。 东福寺说是寺院,其实早就变成了庙会借宿的集合体。想想也是,京都里的寺庙如果不听话,恐怕早被幕府给推了。 除了东福寺,周围也多了一些住的,吃的。只是不如东福寺好,为了招揽生意时不时使上一些小手段。 这不是今天看到两个从尾张来的乡下姬武士,想着借机切一刀。可未曾想到,这姬武士里还有这么会算账的。 三五下就把住宿吃喝算了清楚,拔下了坑钱人的面皮子。这会儿恼羞成怒的店家招来养着的野武士,硬要人付钱住店。 义银本还想着就看看情况。可见了人,无奈地回头看了眼已经兴奋起来的前田利益,觉得这家店是开不下去了。 这时候利益已经冲了上去。 “连我斯波家的姬武士也敢欺辱,这黑心的店也就开到今天了!” 听到利益的声音,高田阳乃雪乃姐妹一回头,看见对她们微笑的义银,顿时喜出望外。 她们就是来京都找义银,还想着先住下再询问,谁想到这一番闹腾竟然把义银给引了来。 说实话,把店家算得恼羞成怒阳乃是一点都不怕,雪乃拔刀斋在这儿,有什么好怕的。 这时候看到了义银,她也懒得再和店家计较。 “义银大人。” 两女上前鞠躬行礼。身后的店家已经吓得瑟瑟发抖,那几个护店的野武士也成了没骨头的,低头順眉不敢动手。 利益想要给自己一个耳巴子。看到高田姐妹怎么就兴奋得把斯波家的名头爆出来了。 斯波家这阵子在京都风头正劲,爆出来还有的打吗?看着身后藤堂高虎失望的眼神,她只好双手合十作道歉状。 义银已经懒得理会这两个穷极无聊的惹祸精,高田姐妹竟然来了京都,必然是尾张有变。 威吓了店家几句,几人一起回了东福寺。 在自己屋里,义银将高田姐妹介绍给了手下四女,双方见了礼。 “阳乃,你们怎么来了京都?雪乃,你的手怎么样了?尾张情况还好吗?” 高田姐妹对视一眼,眼中的满足隐藏不住。 她们是义银从仆役架起来的假武家,只有在他身边,才算是真正能活着喘气。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两厌 东福寺的义银房间里,坐满了一屋子姬武士。这里是借宿的地方,房间自然不会大。 而义银现在也不是去年的穷酸破落户,手下只有小兵三两个。 谋臣明智光秀。 战将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 奉行高田阳乃,高田雪乃。 看着还是小猫三两只啊,果然是房间太小。 众人听着高田阳乃述说这些天尾张发生的事。织田信长对斯波家的忌惮,北伐上尾张四郡没有斯波家与前田家的份。 一直说到将家事托付给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姐妹,上京寻主。明智光秀皱起眉头,打断道。 “所以,为了上京,你将尾张斯波领的家族祖业全部托付给了前田家?那可是整整三千石,如果前田家起了贪心,主上可就无家可归了。” 义银瞅了她一眼,见她义正言辞。 一点不像之前嫌弃尾张乡下三千石微末领地,要求义银待在京都搏一番大事业的明智光秀。 高田阳乃被堵得不悦。 京都众姬武士在观察她们,她们姐妹何尝不是也在观察京都的斯波家姬武士。 除了前田利益这个笨蛋,剩下三女都是义银在上京后新收的家臣。 高田阳乃自诩为义银首位家臣,当然,自家的傻妹妹一起出仕就不提了。 她们俩与义银可是有着共同的秘密,是义银将她们姐妹抬格武家成为假姬武士。她们才是义银最死忠的心腹,心境上自感优越。 可这明智光秀看起来就是让人不顺眼,一副替主上拿主意的可恶模样,难不成还以为自己是主母吗。 明智光秀对高田阳乃也是评价不高。 如果是前田利久那种内政军事两手抓两手硬的奉行,她自然会尊重。 高田阳乃一看就是五体不勤,负责的又是商业奉行。就是个挂着姬武士皮的商人,哪里需要多少看重。 作为主上留守尾张的家臣,自然是心腹。这会儿为了来京都邀宠,竟然抛弃了自己的职责,这种人如何不被明智光秀鄙夷。 双方是相看两厌,语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阳乃反驳道。 “前田利久大人是前田利益大人的母亲,手上1500石知行是主上赐予利益姬的,可谓忠心耿耿。 前田利家大人是主上在尾张的知己,可以托夫献女的交情,为何不能托付家业。 明智大人对尾张之事一无所知就妄下论断,未免太轻浮了。” 义银脑袋开始疼了。 当初在尾张,阳乃就是如此嘴上不饶人,一开始还活蹦乱跳的利益被她收拾得也是没了脾气。 明智光秀不一样,这妮子切开可都是漆黑,是腹黑到极点的人物,心眼比针眼小。 这泼辣的阳乃对上焉坏的光秀,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好了,少说一句。利家姬的为人我信得过,阳乃此举可行。” 看到明智光秀不善的眼神,义银心里一颤,又说。 “不过,阳乃你在尾张帮衬着利久大人挺好,为什么要选择上京呢。” 阳乃恭敬地一个鞠躬,询问。 “义银大人,合适说吗?” 义银见她如此,想到必定是白糖的事。 环视左右。 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有肌肤之亲,死忠。 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的村落都关系于义银一人,死忠。 “你说吧,这里都是可靠的家中人。” “是。前田利久大人判断,织田信长殿下不会再给斯波领壮大,自然也没了奉公的机会。 家中凭着白糖已经收拢了百名,采用斯波足轻法度的足轻,不需要我再周转更多钱粮。 而且白糖也差不多到了量,虽然我只在美浓,伊势,三河等地出货。但再多,怕也要引起织田殿下的注意。” 明智光秀眯着眼,忽然发现尾张斯波领貌似不像自己想得那么简单,问道。 “主上,请问斯波足轻法度是什么制度?白糖是什么东西?” 阳乃又被打断,狠狠瞪了明智光秀一眼。 但在义银略带恳求的眼神下,还是忍下了这口气。将斯波足轻法度,与她想出的白糖保密制作与销售方式说了出来 明智光秀听了也是感叹。 一叹,主上这脑瓜子怎么就能想出斯波足轻法度这种东西,这可比御家人制度还要狠呀。 御家人制度撅的是高阶武家的根,斯波足轻法度撅的可是所有武家的根啊。 那种欣慰感真是。。原来在我逼你造反之前你早就是个反贼了的快乐。 好在尾张偏远,又只有家里几个亲信知晓。这法度若是让幕府知道了,可就不像御家人这次那么好过关了,有机会还是提醒主上将其废除吧。 二叹,主上的白糖之法果然是赚钱利器,转手就是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利润。 高田阳乃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这保密法子与商业头脑,的确值得夸奖。 “可惜了,到底是奢侈品,一旦上了数量也就不值钱了。但负担现在的斯波家支出还是足够。” 明智光秀虽然讨厌,但是这句话还是很得阳乃的心声。 奢侈品与粮食这类必需品不同。 粮食价格可以高可以低,但不能没有这东西。少了粮食就要大乱,人得死到粮食够吃才算完。 而奢侈品是兆显自己的与众不同,提高生活的品质。有它没它一样过年,有时候少一点还更昂贵。 同样的两个古董,那是一个价钱。砸了其中一个,那另一个就能在价格后面再加个零。 自古以来,物以稀为贵。 在这中古的穷乏世界,白糖注定只能少量出货,卖的再贵也支撑不了军国大业。 说到底,世界上什么最烧钱?打仗。 什么最赚钱?还是打仗。 枪中自有黄金屋,枪中自有颜如玉,枪杆子里才能出。。。 “正是因为白糖在东海道已经不适合继续做下去,我才要上京。 我希望去堺港寻求机会,赚取军费以备义银大人使用。” 明智光秀这会儿才看高田阳乃顺眼起来,虽然是个满身铜臭的姬武士,但这份忠心还是值得赞许。 脑子也不算坏,知道自己的优势,也会给自己找梯子接近主上,成为主上需要的助力。 这样的人,真是和自己一样讨人厌。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夺心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 “堺港哪里是好去的。那里龙蛇混杂,几家大商人无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 濑户内海里的鱼不知道吃了多少尸体。有破产的,有被杀的,有些狠的,绑上就给活活丢下去喂鱼。你别到时候丢了主上的方子,也丢了自己的性命。” 阳乃看着明智光秀冷笑一声。 “有我妹妹相随怕什么。” 义银好奇道。 “雪乃陪着你就没事?她怎么了?” 回头看看雪乃,还是那副冷娃娃的模样,没变化。 阳乃哼了一声,有些骄傲地说。 “您走后,雪乃挑了尾张三郡一百零八家剑术道场,人称斯波流拔刀斋。” “这不可能!” 义银张大了嘴巴表示不可思议,但这话却不是他喊出来的。 一旁的前田利益像是被踩了尾巴,已经跳了起来。 “雪乃,假的吧?” 利益盯着雪乃问。雪乃的剑术还是她教的,哪有这么厉害。 雪乃冷漠得点点头,一副小事不值一提的模样。 这会儿阳乃也不再多废话解释,骄傲得抬着头,自信地说。 “有雪乃陪我去堺港,看谁敢动我。只谈商务,我不怕任何人。” “我不去,我要陪着义银大人。” 一直不说话的雪乃忽然开了口,把昂头作态的姐姐气得回头瞪了她一眼。 明智光秀见了也是一愣,这冷漠无声的姬武士竟然如此依恋主上,狐疑得看了义银一眼。 义银反给她一个白眼。以为都和你一样呀,喜欢恩赏肉偿。雪乃可是个乖孩子,只是性子冷一点。 明智明白过来,原来是斯波忠犬。于是不管,再说起阳乃。 “堺港的水太深,不是一两个护卫身手高就可以的。 不过主上在京的确需要一条财路,为筹措军费还是以后恩赏都有用。 主上,不如将两位高田大人带去御所,给将军见见。” 义银与阳乃对了一眼,都不明白明智光秀的打算。 义银问。 “你有什么主意?” “将军酷爱剑道,如果高田雪乃大人真有那么厉害,必然得到将军的喜爱,招入幕府为剑术教授。 我为相伴众,在外。她为剑术教授,在内。相互配合,使得将军面前有人为主上进言。” 既然雪乃是斯波忠犬,义银的死忠。那么明智光秀当然希望发掘她的潜力,为斯波家作势。 幕府中情况复杂。这会儿将军是和义银站在一个战壕里,但不能保证一直如此。 人心经不起考验。将军的心你不去渗透占据,就有别人会去渗透占据。 斯波家现在强势,不过是借着将军与幕臣的矛盾发难,也是近江之战的余泽。可这些都是无根浮萍,不能长久。 想要在近幾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还是如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那样,成为地方的有力大名。 那么幕府中有人,又是地方实力派,斯波家才算安稳。 依着明智光秀的野心,斯波义银武勇无双。只要有机会,未必不能再进一步。斯波家可是三管领之一,天然就有着成为幕府管领的可能。 到时候,对外打下大片领地,对内是幕府管领,必能成就一番大事业。而实现这一切需要战功,也需要幕府支持。 她已经准备以相伴众身份在幕府中为斯波家作伥,但是将军身边如果还能有上一名义银的死忠,就更完美了。 “如今京都形势晦暗不明,将军是主上在近幾最重要的依靠。 我会留在幕府中为主上协调,但也需要有个人在将军身边,为无处不在的谗言辩解。” 见阳乃并不服气,明智光秀却也不慌。 只要你还是忠心于义银的人,那么就得喝老娘的洗脚水。我句句不离为了主上安危,还不把你们姐妹安排得明明白白。 明智光秀没发现,自己这副做派的确是越来越像主母,难怪阳乃第一眼就看她不顺眼。 但她也没看错人,高田姐妹算是这世界上最着紧义银的人了。只要把义银的安全这张牌打出来,冷漠如雪乃也会委屈求全。 “如果是为了义银大人,我愿意做任何事。” 阳乃还未表态,雪乃已经开了口。 虽然她语气冷淡,但是心意中的狠绝,谁都听得出来。 至于被妹妹抢先的阳乃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始作俑者,问。 “那么我呢,你让义银大人带我去见公方大人有何目的。” 明智光秀轻蔑得一笑,跟我斗,哼,怂了吧。 “你要去堺港自寻死路我不拦你。但你想为义银大人做点事,就必须去次御所。 将军正需要义银大人为其征战三好家,那么斯波家筹措一些军备物资自然也是应该的。 找将军要一张幕府商人的御用状,至少堺港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奸商做事不敢太绝。” 虽然现在三好家已经占据了堺港,但是这种商人众多的自由港哪里是武家可以管好的,无非就是缴税罢了。 幕府需要的物资依然可以购买。为了利益,商人连绞死自己的绳索都可以卖,更何况买家还是幕府这种掌控京都商町的大土豪。 幕府用的商人自然有将军赐予的御用状。这些人出来交易,堺港商人赚你的钱,绝对会有分寸。 如同前世的车险。你单独去买,出了车祸明年要加保费。 如果是银行这类大企业用车出事,你加保费试试,知道全行投保上下多少辆车多少钱吗?你加一个试试? 而且,将斯波家的财源挂在将军名下,也是斯波家向将军献媚的表现。 斯波家与将军同仇敌忾,没有异心。如此,也是为了占据将军的心。 这边明智光秀还在绞尽脑汁为义银筹划,那边足利义辉陪父亲饮茶,却差点拿不住手上的杯子。 “父亲,您要我娶斯波义银?” “还不到时候,只是给你提个醒。 你年纪也不小了,等这次三好家的事过去,该考虑为足利家传宗接代。 我是觉得那斯波家的孩子不错,替你把了把关。 虽说杀气重了点,但现在的足利家也许正需要个能帮你搭把手的男主人也说不定。” 大御台所抿着茶,悄悄打量将军的神情。见她脸色变化,却没有排斥,觉得有戏。 足利义辉这会儿脑子里,都是义银上次脱了衣裳的那六块腹肌。 说起来,将军也是清心寡欲一心为公。可女人毕竟是女人嘛,馋身子的事儿不丢人。 这会儿被父亲点了一句,想着斯波义银在幕府中的刚烈果决,狠狠让她出了一口闷气。 心里也慢慢有了他的影子。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称奇 翌日,义银便像昨天商量好的一样,带着高田姐妹去求见将军,跟随的护卫依旧是大谷吉继。 走之前,狠狠告诫了前田利益与藤堂高虎一番,不准再上街找茬。 他前脚刚走,山中幸盛便来寻他,在中庭遇到无聊的利益和高虎。 “利益姬,高虎姬,斯波御前在吗?” “幸盛姬你来啦,主上刚出去。” “是吗。” 听了利益的话,山中幸盛郁闷得准备回去。 利益问道。 “你找主上有事?” “没事,就是想请教一下兵法军略而已。” 山中幸盛红着脸,低声说。 前田利益甩甩手。 “主上那个半桶水的,能教你什么,就是莫名其妙的能打而已。馋他身子就馋他身子呗,反正又不多你一个。” 被前田利益一句话说得脸色更红的山中幸盛还没反驳,一旁的藤堂高虎说话了。 “是呀,利益姬不也是馋主上身子吗,你有啥不好意思的。” “我哪有馋主上身子!” 这下轮到前田利益不干了,拉着藤堂高虎就要理论。高虎敏捷得躲开她的抓手,嘻嘻哈哈就跑。 前田利益面红耳赤,跟着就追了上去。嘴上还嘟囔着,抓住了嫩死你个小贱人。 看着她们远去,山中幸盛脸上带着羡慕,她也想随着斯波御前征战。 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那位,可午夜辗转就是忘不了他,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音。 “羡慕就来帮忙。斯波家正是用人之际,以你的武艺军略,对主上也是大助力。” 山中幸盛回头看去,原来是明智光秀。 “明智大人莫要说笑,我可是尼子家的家臣。” “尼子家的家臣就不能去为主家奉公恩赏了?” 山中幸盛这些天与斯波家臣厮混。她的水准明智光秀心里有数,是员大将,这时候巧舌如簧哄她来为斯波义银效力。 “主上这会儿是为公方大人效力,尼子家难道不是武家?不能为将军效力?” 山中幸盛听得一愣,有道理呀。 “尼子家败落了就一定要回去西国复兴?毛利家现在如日中天,哪是你与尼子大人能够抗衡的。 即便要去,也得多攒点家当,等她家败落再说。花无百日红,武家还有常盛不衰的吗。 斯波家不也是败落了,主上就不想回尾张去? 在近幾为将军奉公,有了战功有了土地,斯波家就能复兴。至于尾张,要看机会,并不是必须的。 武家复兴,凭的是审时度势,不是一脑门子热血就可以的。” 明智光秀句句在理,听得山中幸盛心中动摇。 尼子家是京极家的分家,起家也不算光彩,是夺了京极家在西国的土地。 但只要是武家大名,就都是将军的臣下。如果把她到斯波御前麾下效力的事,换成尼子家为幕府将军效力的说法,那自然是理所应当。 而且明智光秀说的对,毛利家现在强势,何必去硬干,不怕死不等于找死。 在近幾多立军功,为尼子家攒下复兴的家当。如果时机成熟,就回西国报仇。事不可为也能为尼子家留下一份家业,算是不亏。 见她被说得心动,明智光秀温柔一笑,缓缓走开了。 御所剑室,足利义辉冥想之间却是心浮气躁,如何都静不下心来。 都怪父亲,昨天说了那些个奇怪的话,害得自己一夜没休息好,一闭上眼就是那赤裸裸的上身。 迁怒之余,也恨自己血气方刚的。正是年少花开的时候,稍有些刺激就湿润下流。 这会儿在剑室里安神,周围陪着一圈剑士,外面传讯斯波义银求见。 本能的要拒绝见他,才想起自己作为将军的责任。正是与幕臣针锋的关键时刻,斯波义银可是这事的主力,不合适轻慢他。 传令将人带来剑室,这里是将军私密处,在此接见以示亲近。 等义银带着高田姐妹进来,却不是此间的主角。一众剑士连同将军都将眼光钉在了他身后的高田雪乃身上。 说来奇怪,足利义辉都不自觉得看向了雪乃。虽然此女脚步浮夸,看四肢也没有自小练剑的力量感。 可来自剑客的直觉却在疯狂的告诫她小心,周围几个剑心不稳的甚至手都搭上了剑柄。 “义银君,这位是?” 顾不上礼节前后,足利义辉好奇得问道。 义银也奇怪,今日的气氛怎么有些紧张。 也不怪他,一般武家体会不到雪乃的威胁。这房间里能陪将军练剑的都是百里挑一的天才剑客,多年练剑,直觉最是敏锐。 足利义辉号称剑豪将军,也不是浪得虚名,对上雪乃,这些人的反应才如此激烈。 “这是斯波家谱代家臣高田家的后裔,高田雪乃。这位是她的姐姐,高田阳乃。” 足利义辉随口应付了一声,还在看着雪乃,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一旁的剑圣上泉信纲叹了口气,说道。 “公方大人,这位高田雪乃姬可是我生平仅见的怪异人物。 说剑术,一眼就不是自小练剑的样子。可这人坐在那里,就是一把利剑,实在是让人看不懂。” 足利义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哪里觉得不对劲。 雪乃在这些剑术高强的人眼中,那就是一把出鞘的利剑。利剑在前,哪个剑客不得小心应付。 义银听得一脸懵逼,他别说不懂剑术了,连战阵之术都是粗糙。要不是系统牛x,他就是一金玉其外的傻x。 “雪乃练剑不到一年,前不久挑了尾张三个郡的一百多间剑馆。我上京前,她才被剑馆打伤,不知怎么就这么厉害了。” 义银说完,在场的剑客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幕府眼中,尾张是个不值一提的乡下地方。但在剑术流派中,尾张不弱。 因为尾张临近伊势,那里是阴流的起源地。剑圣上泉信纲也曾学习阴流,后自创新阴流而闻名天下,得剑圣称号。 尾张富庶,不少阴流剑馆自伊势至尾张扎根。这高田雪乃能挑了三郡的剑馆,实力不容小觑。 “你就是拔刀斋?” 一名剑客失口言道,随后向将军行礼谢罪。 将军接待贵客,可不是谁都能开口的。剑术师范地位清贵,自然有资格说话,一般陪客只有乖乖闭嘴听着的份。 “拔刀斋?什么意思?” 将军倒是起了兴趣。 “禀告公方大人,前不久尾张有友人传来讯息。 据说尾张出了一名剑客,与人比斗必一招拔刀术制敌。一时竟无人能敌,故众人称呼拔刀斋。” 这话听得足利义辉越发惊奇。 被人打一顿就能天下无敌?难道这世上真有骨骼清奇,万里无一的武学奇才?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入瓮 被挑起了性子,足利义辉说道。 “既然这么厉害,不如让我见识一下。” 义银回头看了眼雪乃,她站起来,朝一旁的练剑草人走去。只听到出鞘入鞘声,她已经走回来,乖乖坐回义银身后。 这时,那草人才一刀两断,上半身跌落地上。要不是有声响,义银都不确定刀子有没有出过鞘。 “好!” 足利义辉只觉得身上寒毛倒立,这一剑以她多年修为,只勉强看见收剑。 上泉信纲感叹。 “唯快不破,唯快不破呀。” 管你什么脚步虚浮,四肢无力,只要剑够快,就没有砍不死的剑客。 剑客又不是战阵之上的武家,甲坚枪长自然不怕。对上这种速度极快的拔刀术,一身布衣除了挨刀还能怎么办。 “我观小友使得是逆刃刀,刚才出刀砍草,貌似不顺手呀。” 上泉信纲毕竟是剑圣,眼神还是看清了痕迹。 足利义辉吃惊得看着师范,如此迅捷还是为了砍草将刀刃反切。那顺手出剑该有多快? “剑术的确惊人,可为什么你要使得逆刃刀?” 足利义辉不解地问。一众剑客也是好奇,竖起耳朵听着。 雪乃默默看了姐姐一眼,让阳乃心里恨得牙痒痒,此时却不敢发声。 “逆刃刀砍不死人。” 足利义辉恍然大悟。这逆刃刀打人虽然少不得伤筋动骨,可至少能留下性命。 这等剑术如果使用一般刀剑,只怕得开膛破肚。看不出,这冷冰冰的女娃子心地纯善。 她哪里知道,雪乃用逆刃刀是被阳乃逼的。这尾张的剑馆众多,收不住刀就砍死一个,实在太得罪人。 不单她误会了,上泉信纲也是满脸欣慰。 剑圣一生致力于将剑术发扬光大。可剑术对练太过凶险,独自练习又不得长进,让她甚是苦恼。 这些日子她正琢磨着以竹制剑替代真刀真剑练习,此时看得雪乃的逆刃刀,顿时起了吾道不孤的快意。 看着雪乃顺眼,有心提携,回头看着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柳生宗严,说。 “高田大人此举有仁义之风,不愧为斯波御前的家臣,上行下效让人倾佩。 “宗严,你来。” 柳生宗严是个中年妇人,长得端庄秀丽,四肢修长不见粗壮。此时听得师范发话,直身抬头答应。 上泉信纲朝将军一鞠躬,说。 “见到如此拔刀术,我也是心里痒痒,还请将军免我僭越之罪。” 足利义辉笑着摆摆手。 “师范说笑了。说实话,我也技痒。师范这是怎么个意思?” “这些年我年老力衰,想着谢辞剑术师范,返家养老。 柳生宗严在我座下得了真传,现在又自创无刀取绝技,堪称近幾第一。 我原本想着向将军举荐,让她顶了我的位子。这会儿不是高田大人来了嘛,我也是心痒难耐,想看看下一代的剑客谁能称得上天下无双。” 上泉信纲也是一心为公。她的本意是由柳生宗严继承新阴流的衣钵,担任幕府的剑术师范。 可这会儿看见高田雪乃却觉得对其不公。如此剑客不对战一番,柳生宗严既不能服众,高田雪乃也是被埋没。 所以她干脆让两人战上一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剑客的高下自然要用手上的剑来说话。 义银在旁懵逼,不是来求见将军要个商人的御用状吗,再给雪乃求个陪练的剑职。怎么就变成御前比武了? 尼子胜久今天也是奇怪了。 一向不是去看斯波御前那个帅哥,就是在自己面前吵吵嚷嚷要复兴尼子家的山中幸盛,坐在屋里半天没个动静。 每天被她吵得无法安心看书的尼子胜久,这会儿竟然有些不习惯。太安静了,看不进书。 “幸盛,你病了?” 山中幸盛看着尼子胜久,心里犹豫不决。 “没有。主上,我想随斯波御前出去打仗。” “哦,你可算是想开了。你的武艺军略不差,何必守着尼子家这个破落户,斯波御前是个好主君,值得投奔。” 嘴上说得好听,尼子胜久心里却不免失落。 果然这就是武家,奉公恩赏乃是天经地义。尼子家已经给不了山中幸盛什么,就祝她武运昌隆吧。 所谓忠义,呵呵。 “不是的。” 山中幸盛摇摇头。 “明智大人说了。斯波家这次是为公方大人作战,天下武家都有资格参与。 我想替尼子家去作战,求得恩赏以让尼子家立足近幾。 如果西国有变,我们就有本钱去西国复起。如果没了变化,也让尼子家可以在近幾延续家名。 我只是担心自己没用。听闻三好家势大,如果没立下战功就阵亡可就丢人了。 如果有了战功即便战没,以斯波御前的仁义也不会吞了尼子家的功劳,自然会给主上送来恩赏。” 见山中幸盛用一双纯粹忠直的眼睛望着自己,尼子胜久只觉得呼吸急促,心生惭愧。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恼羞成怒之下,又恨山中幸盛忠心耿耿,木榆脑袋。再也守不住止水的心境,脱口大骂。 “说了多少次!尼子家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你是不是个傻子! 那三好家可是坐拥百万石的大大名,又有濑户内海商路税金充作军资。此战凶险,你这没背景的小虾米冲进去,不就是个炮灰。 还要将恩赏留存与我。我呸!我尼子家嫡女都不在乎了的破落户,值得你如此付出吗!值得吗!” 说着,已是泪流满面,忍不住抱住迷茫懵懂的山中幸盛。 “对不起,对不起,幸盛,我不该骂你。” 山中幸盛迟疑了一下,反手抱住尼子胜久的后背。 “主上,我是不是做错了,让您生气了。” “不,你没错。” 尼子胜久直起身子,将眼泪抹干,冷笑一声。 “是我懦弱,让你一人肩负重担。自今日起,尼子家由我来复兴,你且看着。” 山中幸盛多日的恳求一朝实现,顿时喜出望外。 “真的吗!主上!” “自然是真的。打仗你还成,玩手段,怕你被人活活坑死。” 尼子胜久长久的彷徨已然散去,尼子家十一国霸主的底蕴,教出的嫡女岂是一般人物。 明智光秀的意图,她一眼就看了通透。这外柔内冷的腹黑女,算我尼子胜久入瓮了。 我们走着瞧。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恳求 “我不打。” 雪乃一句话,让剑室内鸦雀无声。 义银为难得咳嗽了一声。将军下令,你这么直截了当的回绝,太不给面子了。 倒是上泉信纲笑眯眯地问。 “小友为何不肯比斗?” 雪乃看着她,面色冷淡。她除了义银,看谁都是板着脸。 “我打不过她,必须要加速,会疼会死。” “加速?” “恩,上次被打伤后,我就可以更快的挥刀。可如果挥得太快,我会死。” 上泉信纲终于明白雪乃是怎么冒出来的怪物,与将军对视一眼。上次两人说笑的事,竟然真有这般人存在。 柳生宗严不明所以,看着自己的师范。上泉信纲摇摇头,让她退了回去。 “原来如此。所以你这大半年学的剑术,就是挥剑。” 雪乃点头。 “我喜欢挥剑。” 足利义辉听着师范与雪乃的对话,不由得哈哈大笑。 “我也喜欢挥剑。这高田姬真有意思,我喜欢她。” 将军向义银看去。 “让她在我这里做个剑术教授如何?与我一起挥挥剑。” 义银本就是这个目的,鞠躬说。 “但凭将军吩咐。” 足利义辉带着深意看向伏地叩首的义银,说。 “你们斯波家的人都挺有意思的,我很喜欢。” 说着,对上泉信纲点点头。 上泉信纲笑着向将军与斯波义银告辞,带着剑客们离开了剑室。 套近乎,凑亲近的事耍完了。足利义辉知道,义银来肯定有事要说,这时就不合适剑客们在场了。 “好了,义银君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 “的确有个不情之请。” 义银示意身后的阳乃稍稍上前。阳乃上前少许,鞠躬行礼。 “这是高田雪乃的姐姐,高田阳乃。我手下的商业奉行,刚从尾张过来。 我想求将军赐予一张幕府商人的御用状,让她能够前往堺港赚取军资。” “军资吗。” 足利义辉点了点头。 斯波宗家已经灭亡,斯波义银能在尾张维持住三千石的领地已经很不错了。 近江那边新增了一万石的领地,但也是粗拢的寄进,得不了多少收益。 武家做事奉公恩赏,斯波义银也需要财力物力维持麾下的姬武士。她完全理解,不妨送他一份人情。 “我回头差人给你送去。” “谢将军恩赏。” 带着阳乃向将军叩谢,义银算是把高田姐妹安置好了。 这两个假姬武士是他最死忠的属下,留在近幾帮他,也让他安心不少。 只是没想到两人长进得这么快。不谈雪乃这个妖孽,阳乃说起商务来,也是头头是道,这大概就是天赋吧。 他现在已经是一脑门子烦恼。明智光秀与足利义辉内外配合默契,这是要把他往战场上逼啊。 他为了维持人设也是难做,越发觉得无力反抗,有时候真想闭上眼任她们摆布算了。 前途迷茫呀。 等回了东福寺,又有新的事找上了门。 “尼子姬与山中姬在等我?” 看着笑眯眯的明智光秀,义银只觉得不对劲。 “光秀姬,你又做什么了?” 忍不住叹了口气,两人有了肌肤之亲后,说话也随便了许多。可明智光秀做事的方式,义银实在有些看不过眼。 “不管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主上您啊。” 明智光秀一脸朝圣般的爱慕,让义银忍不住看看左右。 还好高田姐妹与大谷吉继都已经走开了。阳乃这次上京还带了一百斤白糖,这会儿正要去办妥各项事宜。 大谷吉继帮忙带路,雪乃是被她拖走的。她们一个在等幕府的剑术教授委任状,一个在等幕府商人的御用状。 明日之后难免各奔东西,作姐姐的总要给妹妹洗洗脑壳,长长记性。 “光秀姬,有时候其实不用。。” 明智光秀摇摇头,打断了义银。 “世上有君子就会有小人,没有一个武家能清清白白上位。 既然这些个腌臜事主上不愿去做,那么就由我明智光秀代劳吧。” “没这么严重吧。” 义银苦笑。 “这些天接触下来,主上也应该有所感觉。山中幸盛是一员大将,尼子胜久智谋过人。 最可贵的是,她们两人来自落魄的尼子家,与近幾武家没有任何牵扯,值得信赖。 主上,可遇不可求啊。既然遇上,就不能放走了她们。” 义银叹了口气。 “知道了,我尽力留下她们。可如果她们真的不愿意,也不要勉强了人家。” 明智光秀忍着笑点头。 山中幸盛对主上痴迷,哪还有跑的机会。尼子胜久也是讲情谊的人,自然不放心山中幸盛一人出战。 这一箭双雕的好事,被她安排的明明白白,主上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罢了。 义银大概明白明智光秀又使了坏。可作为受益人,他还是要矫情一下,不然良心过不去。 在屋里见到了久等的两女,义银不好意思的说。 “两位安好,我刚才出去办事,让你们久等了。” “不敢当,斯波御前安好。” 山中幸盛只要一见到义银,就是一副忸怩的模样。尼子胜久也不指望她,自己来说。 “听闻斯波御前要为将军征讨三好家助战,我们也想出上一份力。” 义银根本就不想去打仗。可现在幕府里将军断定他会去,家里明智光秀死命得做着准备。 这就尴尬了。不想去的他,这时候也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就这么被架上去了。 “这还是没数的事。三好家势大,我不想去,也不希望你们去。此战凶险,你们不是近幾武家,何必趟这浑水。” 义银一番肺腑之言,听在尼子胜久耳中,却是五味杂陈。 从明智光秀的行事看来,斯波御前必然要去。不然,她也不会使着这般哄骗孩子的下作手段,用山中幸盛来拉她下水。 斯波御前仁义,推心置腹说出战事不利,还拿自己作伐希望给她俩一个台阶下。 如果是昨天,尼子胜久会顺势而下,拍拍屁股走人。 可今日,她刚才下了决心与山中幸盛一起复兴尼子家,想法也变了。 让她选,她自然希望随斯波御前这样的仁义武家出战。以免沦为他人向上爬的垫脚石,或者被当成炮灰使用,死得毫无意义。 相比那些近幾武家,还是斯波御前的人品靠得住。既然想要奉公恩赏,那就跟着斯波御前干! 尼子胜久拉着山中幸盛一齐土下座,说道。 “求斯波御前给我们一个为您效力的机会,奉公恩赏以求尼子家再兴。求御前开恩。” 义银傻眼了,我说得这么明白。我自己都不想去,你们还非得跟着我奉公恩赏。 明智光秀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们硬要架着我去打仗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道歉 义银感觉无奈,因为作茧自缚。 人是社会动物,没法只靠自己生存。他占了身份的便宜,那就得为此付出代价。除非抛开人设一了百了,不然做事就得照着规矩来。 系统再牛,外挂再狠,也摆脱不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窘迫。 人,需要人的帮助才能活下去。 要是心智坚定,又是上千年一出的惊世绝才,敢把日月换新颜。倒是可以去尝试下嬴政,朱元璋,xxx,反正义银没这能力更没这胆子。 同理,尼子胜久也是没辙。 山中幸盛来京都,一方面是找她,另一方面是希望得到幕府的支持。 毛利家在西国已经是庞然大物,依靠自己一己之力,那是以卵击石。要对付这样的大大名,只靠意气血性是没用的,还得背后有人。 西天路上敢出来露面的谁没有两手本事。可没背景的都被大圣打死了,有背景的才会叫家里人领回去。 尼子家虽是京极家的分家,但也是叛臣,天然的在幕府混不开。没了志向倒也罢了,一旦想做些事,必然四处碰壁。 能遇到斯波义银,那也是她家的造化,肯定得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义银真是以复兴斯波家为志向的武家,两者相遇抱团取暖,那是相互成就。 可义银不是这种人呀。他是陷在沼泽地里,不管怎么挣扎怎么装傻,就是一个劲往下沉。 得到了义银的首肯,加入斯波家麾下的尼子二女满意地走了。 义银却陷入沉思,难道三好一战我是怎么都逃不脱了? 想想手里不过姬武士数人,没有军势没有物资,这仗可怎么打。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出了房间,就在中庭遇见了等候的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先是一个深鞠,说道。 “山中姬,对不起。” 山中幸盛手足无措,回了一礼。 “没有的事。此次顺利得到斯波御前首肯,也是明智大人的功劳。” 明智光秀一脸诚恳地说道。 “山中姬武艺高强,军略有成,是一名优秀的姬武士。不论有没有我,只要你想出战,主上都不会拒绝你。 斯波家衰弱至此,唯有主上一人支撑。没了谱代,缺乏有力的姬武士。我不得不哄骗两位为斯波家效力,实在是很抱歉。” 说着,她又是一鞠躬。 尼子胜久深深看了明智光秀一眼。此人知道这点小手段瞒不过她,为了斯波麾下团结,抢先认错赔礼。 不得不说,这招真高。眼看着山中幸盛接受了她的道歉,自己就算心里恼怒,也没了发难的借口。 好个明智光秀,以后与她相处,还需要多留心眼。 明智光秀嘴上与山中幸盛温柔交谈,眼睛朝着尼子胜久投去真诚的歉意,心里却是仔细计算。 这次出战三好家,她需要留在幕府警惕有人在背后对主上下手,无法随军出战。 而斯波义银手下武力强横者多,智谋之士只有她一人。还没等她伤脑筋,义银出手救了山中幸盛,结识了尼子胜久。 让她不得不感叹,主上的运势真是太强了。 几天接触下来,不提山中幸盛的将才,尼子胜久这山阴尼子家嫡女的才智,最是让她暗中垂涎。 尼子胜久走得是正道阳谋,与她的小手段不同,最是适合军阵作战。 为了引她入瓮,明智光秀不得不借山中幸盛纯粹为尼子家奉献的品格,引发尼子胜久的不甘与愧疚,一举将她们引入斯波麾下。 可后遗症也是明显。尼子胜久不傻,反而智谋过人,如此明显的设计她一推敲就会露馅。 为了平息她的怒意,不给主上在之后的征战留下隐患。明智光秀可以低声下气来道歉,将事情摊开说,用自己的脸面来求取两女的谅解。 尼子胜久却是暗自吃惊,这几天她对斯波义银手下几人也有了些了解。这明智光秀自持斯波谋臣,性格最是矜持自傲。 这会儿愿意为了给斯波御前少个隐患而低头作态,让她对斯波义银的评价更上一个台阶。 是怎样的男人才能让如此傲气的姬武士自愿为他低头认错,其人品行魅力实在惊人。 明智光秀愿意为了义银低头,细川藤孝却是没脸见他。 斯波义银已经来了京都有几天,细川藤孝还在犹豫是否前去东福寺一见。 说起来,都是一起打过仗的战友,关系也不算远。 可当初她自认为是义银的未婚妻,这个乌龙明智光秀也是知道,此去该有多尴尬呀。 而且当时分开,是她回京都寻求幕府协助。幕府之后的作为,岂是用令人失望可以形容的。 遇事前倨,完事后恭,看到好处就赞誉如潮,利益相背则翻脸无情,简直令人发指。 要不是将军咬牙顶住压力,始终如一支持斯波义银,幕府在这近江之战前后根本就是没脸没皮。 幕府唯利是图,她这回来求援的,也是面上无光。左右犹豫,拖到了现在还未前去拜会。 细川元常也看出了女儿的挣扎,才召她前来说话。 “前几日,你两位父亲去了大御台所的茶会。” 细川藤孝愕然看了眼母亲,不知道她怎么关心起那些男人的事来。 细川丈夫与三渊丈夫实为叔伯,时常一起参与兄弟会事宜,有什么好提的。 细川元常摇摇头,爱女的确聪慧,可是毕竟年轻经历少,有些事还得她来教授。 “斯波义银受到了大御台所的邀请,也去了。 幕府中的龌蹉大御台所不会参与,但斯波家是足利亲族,斯波义银又是男儿身,自然可以参与兄弟会的聚会。 我本想让你两位父亲在会上帮衬他一把,谁想到大御台所几次援手相助。 嘿,这会儿,幕府上下的丈夫们估计都在家里吹枕头风呢。” 细川藤孝先是震惊,又释然。 世上哪有绝对的坏事或者好事。斯波义银因为男儿身,在外做事举步维艰。可换在兄弟会,他却是男子们的骄傲。 只要他能取得那些丈夫公子们的认同,幕臣就没法联合成铁板一块对付他,斯波义银这一手玩得漂亮。 细川元常看了眼满脸佩服的细川藤孝,又说。 “比你想得还要好。他在会上陈述艰难,又表示自己作为是无奈之举,向大御台所保证,下不为例。 哈,下不为例。这下子,谁还能为难他。” 细川藤孝松了口气。 “如此,的确过了关,真不愧是他。” 细川元常带着深意,看向她。 “你就不想想,大御台所为什么愿意替他说话,还主动为他作保。” 细川藤孝一愣,忽然心中起了一阵寒意。 “大御台所,看上了他?” “你要知道,我们现在的这位将军,还没有娶夫呢。”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告诫 见细川藤孝面若死灰,细川元常心疼,却是硬着心肠继续说。 “藤孝,你要知道,和泉细川家看似有些实力,却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你绝对不能抢将军的男人,即便此时将军还未表态,你也不能去争。和泉细川家与足利将军的关系,干系家族存亡。” 说到此时,细川元常言辞激烈,一股子不容反驳的意味。 细川藤孝想要说话,喃喃说不出什么,只能低下头。 之前斯波义银被细川元常骂作红颜祸水,强制她不准为近江之战奔走呐喊。 这会儿,母亲对斯波义银的感观转变,她还暗自欣喜,觉得有了机会。可母亲今日的言语,明指着叫她别痴心妄想了。 这不单单是因为大御台所或将军可能看上了斯波义银,更因为细川母亲不喜欢义银的刚烈作风。 和泉国地处近幾西侧,位于濑户内海东岸。西侧是离岛,淡路国,再向西就是四国。 她家卡在摄津的下方,战略位置重要。四国大名要进攻京都,最好就是占了淡路与摄津两国,再由摄津长驱直入。 可和泉卡在淡路的东面,又在下方顶住了摄津,一旦大军无视和泉向京都进发。 后路粮道都在和泉的威胁之下瑟瑟发抖,哪个武家能如此心大。所以进军前,必须先解决了和泉细川家。 前些年,细川宗家自四国起兵,取得幕府管领之职,架空将军摄政幕府。 将军与细川宗家数次交战,让和泉细川家是左右为难。 一方是宗家,一方是将军,都是亲族自家人,不知如何选择。 最后细川宗家依靠三好家的帮助,上洛成功做了管领,将十二代将军,足利义辉的母亲几次逼出京都逃难。 可好景不长,细川宗家与足利将军的斗争消耗了双方的力量,三好家笑到了最后。 要不是六角定赖自南近江来援,让三好长庆吃了好大的瘪,还不知道如何收场。 可三好家与六角家都没吃亏。 三好长庆占据了四国,淡路,摄津六国,又得到了堺港,逼足利义辉赐予她御相伴众的尊贵身份。 六角定赖与足利家结盟,为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行乌帽子亲,摆脱了幕府将军世代敌视打压六角家的窘境。 没有后顾之忧的六角定赖讨伐北近江浅井家,逼得浅井家臣服,名义上统一了近江这一富庶肥沃的领国,风头一时无二。 有赢家就有输家。 最惨的是细川宗家,领地被夺,家督沦为傀儡。 足利将军不好过,幕府实力消耗大半,让天下人看见了足利家的虚弱。 和泉细川家也不好过。和泉不过十四万石领地,在三好家不怀好意的注视下瑟瑟发抖。 原本细川宗家与足利将军争权,大家都是亲戚,看和泉细川家还带着三分情面。 三好家可是下克上了细川宗家上台,对同为细川的和泉细川家怎么会手软。迫不得已下,和泉细川家只能全面倒向幕府。 幕府之中为什么地方实力派紧跟将军,那都是逼出来的。能左右逢源,谁愿意一路走到死。 河内畠山家也是如此,只是当时的畠山家还保有河内与纪伊两国,四五十万石的领地尚有底气。 等畠山高政上台,把纪伊国丢了干净,只剩下河内二十万石领地苟延残喘。和泉细川家看在眼里,骂在心里。 纪伊国就在和泉国的下方,国内杂贺众与根来众都是亲三好的势力。 只因她们以铁炮发家,而三好家控制的堺港是近幾与濑户内海沿岸最大的商业中心。 纪伊国众销售铁炮怎么都绕不开堺港,自然亲近三好家。 这时的和泉细川家北方摄津国和西面淡路国都是三好家领地,南面纪伊国是亲三好家势力控制。三面对敌,危机四伏。 别看细川元常此时在幕府地位尊贵。如果没了和泉国,只凭山城国胜龙寺城一城领地,她这细川分家家督在幕府眼中瞬间不值一钱。 武家重血缘更重实力,细川元常如何能容忍自家跌落衰败。所以,此战对于和泉细川家,是生死存亡之战。 而斯波义银,她其实很喜欢。这男子的坚毅果敢让她佩服。 可和泉位置敏感。历代家督能守住领地,依靠得是审时度势,借力打力,而不是蛮力破局。 斯波义银性子刚烈。细川藤孝为了他,在之前的野良田合战把足利义辉的注意力往近江引。 也许这事对于幕府来说未必是错,可对于和泉细川家来说,是大错特错。 所以,她决不允许这个男人嫁入家门,即便他如此优秀也不行,因为细川藤孝的脑子遇上他就会变傻。 忘了家族,忘了权衡,只知道为他打算。细川元常虽然已经不说,但心里还是认定了。 此子,红颜祸水。 东福寺,尼子胜久将山中幸盛带回自己的房间。 “幸盛,我不管你对斯波御前到底是爱慕,还是痴迷。你要记住你的身份,你配不上他。” 尼子胜久刚坐下,便直接了当地对山中幸盛说。 山中幸盛被说得无言,咬着嘴唇强迫自己的眼泪不从眼眶里流出来。 “我明白,主上。” 尼子胜久板着脸,说道。 “你明白就好,我们是客将,做事更要小心。明智光秀不像面上的那么简单,你要小心她。” 知道这么直接会刺伤山中幸盛的心,但尼子胜久却没有办法。 她也不知道山中幸盛是中了什么邪。斯波御前长得是生平仅见的美人,气质更是高洁。 但山中幸盛也是少有的坚毅姬武士,怎么会见了一面就被迷得无法自拔,简直莫名其妙。 她如此激烈警告山中幸盛,是因为她发现了一件事,明智光秀不正常。 如此傲气的姬武士会为了主上尽心竭力,连脸面都可以丢弃。 她隐隐发现明智光秀对斯波义银,那超越了主臣的强烈感情,这才是她告诫山中幸盛的原因。 谈武力,三个明智光秀都不是山中幸盛的对手。可说起心眼,山中幸盛会被她活活玩死。 天晓得那女人是哪种舔狗。 如果是只要主上幸福怎么都可以的类型倒也罢了,假设是占有欲极强的,山中幸盛怕是要不得好死。 可看着幸盛一副伤心又忍耐的模样,她只能叹息。 孽缘啊。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认怂 就在幕府内拉锯的这几日,三好家那边传来了更糟糕的消息。将军不得不再次召集众臣议事,双方较劲的事也顾不上了。 “什么!杂贺众与根来众接受了三好家的雇佣!” 幕臣们听到这个消息,惊得跳脚。 自打畠山家被踢出纪伊国后,杂贺乡的杂贺党与根来寺的根来众就实质上统治了纪伊国。 虽然畠山高政还顶着纪伊守护的幕府官职,可有什么用呢。 这次三好家以重金雇佣了纪伊国两大势力。南部的纪伊国连着河内国与大和国,再向北,那可就是京都了。 足利义辉沉着脸,说。 “不只是南面,还有丹波。有情报,三好长庆将自领主力进攻河内国,三好义贤带偏师进攻丹波。 十河一存在纪伊登陆,率自家军势与纪伊雇佣军攻大和国,安宅冬康带安宅水军伺机而动。 三好四姐妹,呵,好大的威风。” 众臣一时无语,皆震惊三好家的实力。 三路大军那得多少钱粮军备,军势人手。不知不觉中,三好家已经膨胀到如此地步了? 三好四姐妹是三好家督长庆以及她的三个妹妹,四人都是豪杰。 三好义贤替长庆看守阿波国。细川宗家的四国根基就在阿波,这些年被三好义贤连番手段,已是连根拔起,彻底征服。 安宅家是淡路国豪族,手下水军依靠淡路国这一大岛称霸濑户内海。 三好长庆的三妹安宅冬康继承安宅家,夺了淡路国。三好家有了安宅水军支配濑户内海的商路,实力大增。 十河一存是三好长庆四妹,称鬼十河,三好家第一猛将,支配赞岐国。 这姐妹四人都是一时英杰,一齐生在三好家,难怪她家连将军都不放在眼里。 议事厅中,幕臣们纷纷嚷嚷,却是没个确实的主意。 本想着三好长庆自摄津国出兵,后有和泉细川家对其后路威慑,前有河内畠山家与幕府联军阻挡。 即便三好家势大,幕府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现在看来,三好家的军势比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 幕府原来的设想只适用于三好长庆这一支军势。北面攻击丹波的三好义贤如何处理?南面自纪伊上岸的十河一存怎么抵挡? 将军看了一眼斯波义银。今天不是上次的评议会,他以功臣之身坐在将军下首。 这次他坐的位置在细川元常与畠山高政之后,坐在三管领另外两家后面,也是将军给足了他面子。 幕府内部的争执不能再拖了,必须马上解决。细川元常开口说道。 “丹波那路问题不大。攻城掠地不是三好义贤的强项,三好长庆此举意在分散幕府的精力。 丹波国山多地少,守护波多野家又筑了坚固的八上城为居城,只要坚守不出,三好家绝打不下丹波国。 波多野家是细川宗家家臣,与三好家一向不和。上代家督波多野植通修筑八上城,也是为了提防三好家的攻击。 只要公方大人派人出使波多野家,褒奖勉励。她家必定死守丹波国,不让三好义贤有寸进。” 细川元常必须鼓舞起幕府的士气,如果还没开打就被三好家吓死了,那才是奇耻大辱。 而且她说得也不是没依据的妄言。丹波多山,如果这么好攻,上次三好侵袭就不会放弃丹波走河内。 这次作战,三好家派去丹波的必然是分散幕府注意力的偏师,只要鼓励波多野家坚守即可。大不了事后多给些好处,幕府虽穷,现在却不是吝啬的时候。 南面的十河一存才是大问题,她一时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斯波义银一事今日必须解决,幕府已经没有时间内斗了。 “三好家侵袭在即,幕府要集中精力应付,不该为了一些小事继续耽搁。” 这时候,畠山高政说话了。 足利义辉与细川元常看着她,难得觉得她说的话顺耳。 这败家女一向为所欲为,要不是河内国太过重要,早不想带她玩了。还算知道轻重,这时候能出来说话,也是好事。 “既然幕臣与斯波御前有些误会,不如让斯波御前来我河内军中。我自会安排好他,也不让幕府继续为难就是。” 细川元常瞪大了眼睛,足利义辉差点破口大骂,这王八蛋是来搅局的吗。 底下的幕臣们也是用奇怪地眼光看着畠山高政,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畠山高政倒是得意洋洋,你们既然不想闹了,那就把斯波义银那个表子给我带去河内。 是死在战场上,还是被我暗地里丢进了足轻营地,你们就别管了。 斯波义银关系的无非是近江那些利益,只要幕府舍得不要,他就没了价值。一个手下没有军势的男武士,还不是随便料理。 足利义辉气得想拔刀,这畠山高政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 三好家越是势力强大,幕府越是需要近江的武家来援。斯波义银的价值不但没有下降,反而更重要了。 这畠山高政看似聪明在帮幕府解决问题,却看错了方向。满脑子找斯波义银报仇,一点不考虑大局。 地方实力派必然要站在将军一方怼幕臣,这是惯例。 畠山高政这一跳,几乎是对将军的背叛,连一旁的细川元常都想拿刀砍死她。 将军一旦对地方实力派起了疑心,和泉细川家也逃不脱被审视估量。 “伊势姬,你来说。” 足利义辉点名了伊势贞教。她不准备继续沉默,如果伊势贞教再看不清局势,那就是逼她动手。 伊势贞教也是心里苦。她只是想当个两面派。伊势家在幕府中地位稳固,即便说几句怪话,也动不了根基。 如果三好家成功上洛,那凭着这几句亲三好家的话,伊势家也能在三好长庆那里讨个好。 可谁想到,她为了团结幕臣而刺了斯波义银几句,点爆了斯波义银这个火药桶,让近江之事与这次三好侵袭挂上了钩。 本来幕臣们只想恶心恶心将军,再在之后的三好侵袭中让斯波义银英勇战死了事。 可现在呢? 大御台所通过各家丈夫发了话作了保,下不为例。 我特么的。说好的男子不干政呢! 足利义辉在上虎视眈眈,伊势贞教汗流浃背,无奈开口。 “斯波御前在近江劳苦功高,我前几日出言不逊,还望御前不要放在心上。 三好家侵袭在即,我愿为御前牵马执凳,齐心协力对抗三好长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无策 牵马执凳就是个托词,告诉大家,我伊势贞教怂了。 斯波义银也不会让她陪着自己出战,谁知道背后会不会被打黑枪。 这是态度,表示伊势家依旧是幕府的伊势家。 偷偷看了眼主座上的足利义辉,见她脸色缓和下来,伊势贞教才松了口气,擦擦头上的冷汗坐了回去。 周围的幕臣也纷纷表态支持,看得畠山高政这出头鸟目瞪口呆。 你们前些日子不是一直串联要嫩死斯波义银吗?这下子怎么都变卦了。 也是她自找的。 父亲去世,她又没有兄弟。更因为沉迷众道不肯娶夫,兄弟会中发生的事她是一点不知道。 大御台所作保,斯波义银说的下不为例被各家勉强接受了。虽然少不了有人想着在之后的合战中下黑手玩手段。 可至少明面上,斯波义银已经过关。今天这个会与其说是统一思想,不如说是将暗地里谈好的事公布于众。 只有她畠山高政不知来龙去脉,强自出头,恶了将军。这也看出她在幕府中不得人心,都没人想到知会她一声。 现在因为她的任性妄为丢了纪伊国,让幕府要面对的局势更为恶劣,真是神憎鬼厌让人看着都心烦。 “义银君,你觉得如何?” 足利义辉发问,义银行礼回答。 “伊势大人乃是幕府重臣,义银前几日太过孟浪,出言不逊。实在是无地自容,还请伊势大人海涵。” 听听这话说的,畠山高政比起斯波义银就是个傻x。 花花轿子大家抬,看不出这斯波义银也是个懂事的,幕臣们的面子可算保住了。 足利义辉满意得点点头,至少明面上幕府的问题解决了。 至于私底下的攻击陷害,幕府自打建立以来就没少过,也不在乎多出一茬。 斯波义银私用御家人制度一事,在幕府这儿算是过去了,可足利义辉脸上的愁容却不见少上些许。 正如细川元常所说,进攻丹波的三好义贤偏师的确不是大问题,但登陆纪伊的十河一存却真顶在幕府命门上。 纪伊与河内及大和相邻。北进可以与三好长庆的主力形成夹击,让幕府难以在河内抵挡两面的攻势。 向大和迂回更是要命,大和是没有守护的。 大和国是古日本起源,国中奈良是古都。奈良盆地物产丰富又多山,进可攻退可守,是一块风水宝地。 可幕府却没法伸手进去。 将军是武家栋梁,号令天下武家。自天皇公卿被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戮一空后,武家独霸天下。可也有一支力量是武家无力剿灭的,那就是寺庙。 中古时代物资匮乏,武家社会又是连连争战,底层百姓困苦不堪。这时候,佛教就是这些底层人的精神支柱。 武力可以消灭肉体,对宗教却是无可奈何。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人都是需要感情寄托的,宗教别说在古代,在现代人的精神世界中,也是很多人不可或缺的食粮。 武家对寺院麻爪,寺院何尝不是瑟瑟发抖。宗教杀不死,可尼姑是会死的。 双方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除了一向宗这个头铁的流派爱搞一向一揆,其他寺庙只要不侵犯自己的利益,大多选择妥协。 足利将军也选择了包容,武家天下就多了一些法外之地,京都北部的延历寺与大和的兴福寺就是其中代表。 寺院有自己的田产,自己的尼姑团,自己的教徒,成了国中之国。 而且日本佛教不禁婚嫁,佛主宗主自然就一代代传了下来,成了变相的家督,守护。 寺院家大业大,也需要武力看护,于是武尼集团成为了寺院的守护者。 这些武尼与其说是尼姑,不如说是披着尼姑皮的武家。横征暴敛,奸淫掳掠甚至比武家对待领民还要残酷。 延历寺的武尼称山法师,兴福寺的武尼称奈良法师,南北法师都是强有力的尼姑武家。 而现在大和国的实际统治者,就是奈良法师的首领,世代守护兴福寺的尼姑武家筒井家督顺庆。 幕府与三好家针锋,本来没有这些尼姑武家的事,反正谁来了都不给面子。 可你不给武家面子,不能不给刀枪面子。如果十河一存把筒井顺庆打服了,那么京都就在她的兵锋之下,幕府军死守河内还有个屁用。 但是幕府光是应付三好长庆一路人马,已经是殚精竭力。这十河一存的军势,该如何处理。 足利义辉一时想得脑袋都要炸了,看了一眼底下坐着的畠山高政。 真特么的王八蛋。 又看向斯波义银。也是没了办法,眼巴巴指望这亲族中的勇将能站出来。 义银傻眼了。你看我干嘛,我就是一身铁又能打几根钉。 人家可是赞岐国十河家连同纪伊国人众的军势,我手下就七八个姬武士,一骑当千也不够用啊。 可此时,随着将军的眼神,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来,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话。 “两军交锋勇者胜,三好家既然来攻,我等自然要应战。” “说得好!” 但都是废话。将军与幕臣虽然嘴上赞同,心里却是失望。 连寄予厚望的斯波御前都没了主意,会议也就草草收场,各自回家再想对策。 义银心里郁闷,将军明显对他失望了。可他的才智一般,出来混靠的是外挂砍人,这种军略他是个半桶水,只能藏拙。 带着郁闷回了东福寺,将麾下诸姬召集起来,将今天之事一一说了。 “主上做的没错,这事不能主动应承下来。将军想着让您去对付十河一存,那么就得给足了斯波家好处。” 明智光秀却是想歪了。 她没想到她的主上是个怂逼,根本不想去打仗,用言语应付而已。 “不是的,我的确是不想去。 我们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又不能用御家人制度来诱惑人拼命了,拿什么去打仗。 用幕府那些个武家的军势?我怕背后被人捅死。” 义银两手一摊。他是真的不想打。别说没兵,有兵他也要想着法子装孙子。 听说过逼良为娼的,没听说过逼孙子当爷爷的。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伊贺 义银是实话实说,可明智光秀却以为他是困于无兵,想要奉公。 “那可未必,还是有些军势可用的。尼子大人,您初入斯波,不如替主上想想?” 明智光秀这是在考尼子胜久。 她一向心高气傲,之前为了斯波义银征战顺利,不得不委曲求全。可心胸还是狭隘,忍不住推了一把尼子胜久。 尼子胜久温和一笑。 明智光秀这种心理阴暗爱用小手段的谋臣,她是懒得计较,也不想得罪。这时候想着京都周边的势力,思考起来。 义银也被明智光秀说得好奇,问道。 “难道是近江人马?” 明智光秀摇摇头。 “这次三好长庆势大,兵多将猛来势汹汹。 六角家与浅井家派来的人马必然被幕府军汇合一处,在河内一线抵挡三好长庆的攻势,断不会给主上带去大和。” 义银摸摸脑袋,他在近幾只有近江有些威望,其他地方去混个脸熟,自然被人厚待。可谈起借兵,谁会鸟他。 尼子胜久沉思许久,抬头问道。 “明智大人的意思是?伊贺国?” “正是。” 明智光秀满意点头。 能想到伊贺国,这尼子胜久的确配得上我低头认错。 “伊贺国?伊贺众?她们为什么愿意借兵给我打仗?” 明智光秀笑道。 “我只是说有军势可用,何时说了要借兵?” 义银一滞。 这明智光秀又开始玩这套了,无奈转头看向尼子胜久。还好现在有备胎谋臣,不像以前要被当猴耍。 尼子胜久笑了笑,说。 “如果我猜得不错,明智大人的意思,是让主上去向将军求取伊贺国的守护代。” “伊贺国守护代?” 义银喃喃自语,他其实还是不想去啊。可感觉怎么越来越糟糕了,不会真让她们搞出一支人马来吧。 明智光秀说道。 “伊贺国的守护是仁木家,现在的家督是仁木义政。 伊贺国很早就闹起了一揆,国人服部家得了伊贺国大部分领地,仁木家领地不过是靠近山城国边上的几个村落。 伊贺国石高约有十万石,如果主上能得到伊贺国的守护代,进而夺取国内实权,那便是斯波家复兴的起点。” 说得兴奋,明智光秀握了握拳。 看着兴奋的她,和已经被她感染得前田利益,藤堂高虎等人,义银无奈摇头。 “伊贺守护仁木家凭什么给我守护代?就算我得了守护代,伊贺国人为什么要听我的?服部家又为什么愿意交出统治权呢?” 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对视一眼,尼子胜久摇摇头。 她对近幾其实没明智光秀熟悉。 刚才只是依着明智光秀的说法,猜测了近幾各国,才觉得伊贺国最符合明智光秀的打算。 至于她到底准备如何规划让斯波家占了伊贺,尼子胜久也是不知。 见尼子胜久不说话,明智光秀点点头,向义银说道。 “仁木家丢了伊贺国很多年,如今对于伊贺已经没了想法。 如果主上通过将军协调。另外答应,得了伊贺,保证仁木家那几处村落的领地安全。 我相信仁木家还是愿意将守护代之职给予斯波家,结个善缘的。” 各国守护有建言提议守护代官的权利。义银初次来京也是借着斯波宗家的尾张守护之职,为织田信长求取守护代。 只要仁木家愿意,拿个守护代问题不大。可拿了又能如何? 义银想不通的是这个,于是他以疑问的眼神看着明智光秀,听她继续说。 “主上可知道,伊贺众为什么会变成忍者众?要出入各国暗杀,收集情报以供武家参考,冒着生命危险求取那点微薄的酬劳。” “穷啊。” 义银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当初在尾张,他就是穷得吐血。一千五百石的领地养点兵就捉襟见肘,你还不能不养。不然打起仗来没了人马,主家与敌人都不会放过你。 “伊贺再小,也是坐拥十万石的领国。而且一揆驱逐了守护,兵粮役都省了。 伊贺众何必连暗杀这类遭人鄙夷的事都和南近江的甲贺众抢着做。 甲贺众的地盘可是山区,那真是穷得底朝天没法子。” 义银也是疑惑,点头道。 “是啊,伊贺还是有些田地的,何至于此。” 明智光秀回答。 “当初伊贺众赶走了仁木家。伊贺国就被幕府立为叛逆,遭到封国。” 义银有些明白过来了。 “伊贺国被封了这么多年,完全享受不到近幾繁荣的商业。 而且那时候幕府还强盛,自然不会有商人和她们打交道,也就没了商路。 所以,伊贺国的物价崩了?” 明智光秀佩服得看着义银,主上眼光真是厉害,她也是想了好久才明白过来,伊贺国的困境。 义银哪里是眼光厉害,他只是想起了前世三胖国。 在背后大国分崩离析后,又被全球霸主敌视,无法加入新的经济体系。即便国内资源丰富,也只能抱着金山受穷。 这伊贺国得罪了强盛时候的幕府,那自然与现在的纪伊国不同。 纪伊国那些国人一揆,还能依靠三好家的堺港交易,获取物资。 这也是三好家可以雇佣她们打仗的缘由。恶了幕府再得罪三好家,纪伊国人怎么继续在近幾大家庭中玩耍。 而伊贺就凄凉了,它已经被幕府弄死了。 人要生存不单单靠粮食,盐巴吃饭,布匹御寒,铁器制作农具,哪样都少得了。 光想想就觉得伊贺国人过得惨啊。十万石的领地,怎么也有四五万人吧,这些人的生活物资可不是一点两点。 少许物资还能去各地商町购买,数量多了必定要经过地方武家同意,不然连运都运不出来。 伊贺又处于内陆,周围领国都是幕府的强势区,这些年为了活下去,没少被各地武家压榨吧。 这会儿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跪舔幕府回到近幾大家庭的心,比谁都强烈。 “那她们为什么不来求幕府开恩,现在只要肯忠于幕府,公方大人都会既往不咎的。” 足利义辉穷得要死,这时候来个生力军,当然是赦免。 义银想不通这机会为何会留到此时,让他捡到便宜。 明智光秀一脸古怪得看着他。 “主上,那谁会去和将军说这事。” 义银随口想说几个幕臣的名字,忽然说不出来了。 妈蛋啊,为了御家人制度这种还没看到效果的事,自己都快被这群幕臣整死了。 伊贺国封国让周边武家赚了多少年的高昂转手费,谁和将军提起,不得被这些幕臣砍死。 伊贺与伊势隔着群山,道路与山城,南近江,大和相连。这些边境地带大多是幕臣领地。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义银瞪了明智光秀一眼。 就是你说的,特么的下不为例?换个法子找兵,幕臣们不一样要嫩死我啊。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定策 见明智光秀此举可行,义银有点心慌,他是真的不想去打仗啊。 此时,一直低头沉思的尼子胜久,抬头问道。 “明智大人,那仁木家在伊贺国边境也有几处村落,她家这些年也赚了不少吧? 你如何能让仁木义政舍弃这些好处,心甘情愿为斯波御前求取守护代。” “对啊!” 义银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马上跟着附和。 明智光秀胸有成竹地说。 “仁木家自从失了伊贺国,家业已经大不如前。家督仁木义政现在是将军近臣,与足利家一损俱损。 而且她家弱小,这大笔的好处轮不到她享用,无非是手尾漏点给她罢了。 如今三好势大,万一足利家抵挡不住,她仁木家又如何保得住家业。 她可没有伊势家那种底蕴,没了足利这颗大树,仁木家只能任人宰割。” 这世道就是吃人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仁木家没有选择。要么丢弃伊贺封国的那点好处,要么就得赌将军垮台,自家可以不受牵连。 后者几乎是在做梦。没有后台没有背景,谁认识你仁木家是什么玩意儿。 伊贺守护?能吃吗? 作为足利近臣,她家只能帮着足利义辉尽可能过了这关。 如果斯波义银得了守护代,真挡住了十河一存的攻势,那她仁木义政就是有功之臣。 一边是不给守护代,守着些许好处但家业难保,一边是给了守护代,结个善缘以后还有大益处。 你说,仁木义政怎么选? 义银有些绝望了。难道真的逃不脱要为幕府打这一仗? 心里一发狠,说。 “那就去试试吧,如果真的如你所言,得了伊贺军势,我就去大和会会那个鬼十河。”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 “藤孝姬与仁木义政私交甚好,我想去和藤孝姬谈谈,让她出面说服仁木义政。” “细川大人吗?回来以后还没见过她,她还好吗?” 明智光秀看了一眼义银,眼神有些奇怪。 “不是很好。她为了帮您说话,之前被细川元常大人关在了细川府邸里。 后来又因为没帮上忙,觉得无颜来见您,心绪纠结。” 义银笑道。 “她已经尽力了,我怎么会怪她。你这次去见她,替我问个好,请她有空过来坐坐。都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战友,有什么好纠结的。” 明智光秀嘴角带着笑意,说。 “我会转达的。” 事不宜迟,她这就去细川府邸。 她走后,尼子胜久问起义银。 “主上此次出战,这里的姬武士全部会去吗?” 她也是才看到高田阳乃雪乃姐妹,觉得这两人不似姬武士,有些奇怪。 “高田姐妹不去。高田阳乃是家中商业奉行,会前往堺港,高田雪乃会入幕府为剑术教授。” 尼子胜久点点头。 义银忽然想到,说。 “阳乃,现在要打仗了。去堺港的路我怕会不太平,要找人护卫你前去吗?” 说着,扫了手下一眼。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是客将,为的是奉公恩赏,自然不会去护卫奉行。 前田利益与藤堂高虎目光闪躲。这两个惹祸精不想去,他也不敢派出去,谁知道会给阳乃惹出多大麻烦。 最后,眼神停在了大谷吉继身上。 “大谷姬,要么麻烦你陪着阳乃去堺港?” 大谷吉继一愣。 “主上,我可是您的护旗官。” 大谷吉继现在是守护足利白旗的护旗官。这位置不但要武力强横,还需要忠心耿耿,一般人替代不了。 阳乃也插了嘴。 “义银大人,你要出战,手下能用的姬武士自然是越多越好,不能为了我这些小事分散家中力量。” 义银说。 “可京都到堺港一线,这次必遭兵乱,要不你先别去了。” 阳乃摇摇头,感激地回答。 “雪乃会陪我去一次。将军现在要应付三好家,暂时也没了心思练剑。雪乃可以告假陪我去,等之后战乱平了,再让她回来。” 义银想想,这样也行,就认可了。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想说话,于是将会议散了。 心里想着,如果明智光秀真能说服仁木义政让出伊贺国,他就认命去会会十河一存这个猛将。 反正在外挂之下,猛将和咸鱼没什么区别,无非是一刀还是两刀的概率罢了。 细川府邸,细川藤孝在茶室招呼明智光秀。 “几天不见,你已经成了幕府相伴众,与我身份相当。看来,斯波御前很是器重你。” 相伴众身份一般赐予大名家少主,或者退休的大名。这身分与和泉细川家少主的确可以说是平起平坐。 但和泉细川家身份尊贵,是足利亲族,细川藤孝这话又有些嘲讽的意思。 明智光秀不动声色,回了一句。 “主上厚恩,光秀感激不尽。” “呵,攀上了高枝,的确是好命。难怪当时你一心想随着去北近江,好一手计算。” 细川藤孝今天很看不惯明智光秀。也不知道是嫉妒她相伴义银左右,还是她当初起了抛弃自己跟随斯波义银的意思。 明智光秀也不是个善茬,两人是密友,自然知道打哪儿能让细川藤孝感觉疼。 “不敢当,只是有些勇气罢了,总比某些人连自己的未婚夫都不敢去见要好。” 细川藤孝顿时涨红了脸。这事算是她一生的羞耻,当时怎么就误会了呢,还让明智光秀这个腹黑的贱货给知道了。 “休得胡说!大御台所看上了斯波御前知道吗?也许他之后就是御台所了。你乱嚼舌根,不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吗。” 细川藤孝无奈,只能用母亲的猜测来吓唬明智光秀。说着,心里不禁泛起了酸水。 明智光秀鄙夷道。 “这就是我认识的细川藤孝?你如今怎么变成这般模样?瞻前顾后,胆小怕事,如何做得了大事。” 细川藤孝恼怒。 “你懂什么。和泉细川家看似尊贵,其实危若累卵,岂能为所欲为。” 细川藤孝心里早就委屈得不行。心爱的男人不敢去见,还要被好友连番嘲讽。 明智光秀冷笑一声。 “我和主上睡了。” “你说什么!” 明智光秀看着密友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我用奉公恩赏胁迫,把你心心念念的那个斯波义银给骗上了床。”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算计 细川藤孝站起身来,手指着明智光秀,气得发抖。 “你无耻!” 这会儿要是手上有刀,细川藤孝能砍死她。 明智光秀慢慢得喝了口茶,冷笑道。 “我是无耻,我跟着他就是馋他的身子。近江一战我鞍前马后,殚精竭虑,不为高官厚禄,就是想要一亲芳泽。” 她看了眼细川藤孝越发铁青的脸色,鄙夷道。 “那你呢?你说你爱慕他,你又为他做了什么? 你知道一个男子在这武家社会复兴家业得有多难?只是举步维艰而已?他的一切都是用他自己的命拼出来的。 那一夜我搂着他,细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有箭创,有刀伤,左肩还被铁炮削去了好大一块皮肉! 我告诉你,他头颈之下,就没有一块好皮子!” 明智光秀也站了起来,死盯着细川藤孝的眼睛,说。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阴狠卑鄙,以恩赏胁迫他。能得到一夜之缘,我是心满意足。 你知道吗?为了斯波家的崛起,他能付出一切。即便流着泪,也要用身子将我留下。 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个男人,有多少武家愿意为他所用?又有多少智谋之士甘愿位于男人之下? 我明智光秀无耻,我就是馋他的身子。但我够本了,满足了,我会用余生来回报他。 就算是死,我也要助他复兴斯波家,千刀万剐亦不悔。” 细川藤孝觉得自己应该发怒,但是在明智光秀的眼神压制下,她自知没有资格反驳。 明智光秀是用手段玷污了斯波义银,但是她也有觉悟用自己的一生来赎罪,来还债。 可自己呢?自己说得喜欢,说得爱慕,说得维护,那就是个笑话! 正如母亲所言,和泉细川家的家业高于一切,自己有什么资格指责明智光秀。 想着,颓然坐下。 拿起茶杯,手抖得溅了一地。狠狠将杯子砸回桌面,恶狠狠地说。 “说吧,要我做什么。” 明智光秀缓缓坐下,平息了一下情绪,说。 “我想帮主上取得伊贺国守护代之职。仁木义政与你关系密切,你能帮我说服她吗?” 细川藤孝愕然。 “你要把伊贺国的事捅到将军面前?那不是要仁木义政的命?” 伊贺国的事没有明智光秀在义银面前作保的那么简单,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刺激细川藤孝,逼她发狠帮忙。 虽然仁木义政拿不到伊贺国封国的大好处,但是如果她去将军那边提请斯波义银为守护代,将军必然起疑。 为什么斯波义银要求取伊贺守护代?为什么他得到了守护代就能取得大笔军势?为什么之前没人跟将军提起伊贺的事? 这三个问题能要了仁木义政的命。 幕府已经腐朽到了极点,为了伊贺国那些好处,上下幕臣能把将军瞒得严严实实。即便是仁木义政这种近臣也不敢露出半点口风。 你说将军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会如何震怒?那些被出卖的幕臣又会如何看待戳破此事的仁木义政? 这事坏就坏在时间太长。上下其手得了这么多年好处,幕府就将军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是为了幕府的团结,连近臣都不敢说。将军能不心寒?将军能不害怕? “我就是要将军明白,这幕府上下,一个人都靠不住。 这样,斯波家才有机会。将军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扶持主上,以制衡失控的幕府武家。” 明智光秀慢条斯理说着。 将军是天下共主,现在器重斯波义银无非是为了三好家。如果过了三好家这关,如何继续保持将军与主上的亲密联盟呢? 明智光秀的办法就是掀盖子。 幕府建立了一百多年,其中肮脏龌蹉的不可言之事数不胜数。 可天下共主最害怕的是什么?那就是所有人联合起来对付她。 今天,幕臣可以为了利益,一起隐瞒捞好处。明日,幕臣就可以为了利益,一起把将军弄下台。 幕臣们可以腐朽,可以愚蠢,可以内斗,但绝对不可以沆瀣一气。 将军会害怕。 只要她害怕就好办了,地方实力派的重要性就凸现了出来。 和泉细川家,河内畠山家,还有现在异军突起的斯波家,都能从中得到好处。 其中,斯波家在近幾无根无蒂,最是需要将军的扶持与看重,但和泉细川家的好处也不少。 明智光秀会来找细川藤孝,也是因为此事对和泉细川家大有好处。 只要将军倚重地方实力派,不再信任幕府中的武家,那么细川家与斯波家都能得到若大好处。 更何况这次三好侵袭,和泉细川家压力巨大。只有斯波义银取得伊贺军势,幕府才有机会抵挡十河一存的南线军势,和泉细川家这次才能过关。 两人是密友,相互了解。其中利弊,细川藤孝气消之后,仔细想了个清楚。 近,为了抵挡三好家。远,为了提高地方实力派在幕府中的势力。 和泉细川家都没有理由拒绝。 那么,细川藤孝就必须说服仁木义政去掀开这个盖子。让将军看个清楚,幕臣们会为了利益,联手隐瞒几代将军。 细川藤孝为明智光秀的阴狠手段感到心寒,仁木义政算是她的好友。 为了家业,她不能娶自己喜欢的男人。为了家业,她又得去坑自己的好友。 细川藤孝只觉得嘴里苦涩,是茶太浓,还是这乱世太浓。叹息一声,说。 “你这样下去,会不得好死的。” 明智光秀无所谓得在桌上转着茶杯,说。 “为斯波复兴,虽死无憾。” 之后,细川藤孝去见了仁木义政,将一切摊开了说与她听。 仁木义政是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姬武士,这会儿却被吓得快哭了出来。 “藤孝,这事真的不行。 一旦我将这事抖搂出来,仁木家就无法在幕府立足,将军也不会因为我说了实话庇护我家。 毕竟这事,我们瞒了足利家多少年啊。” 细川藤孝叹气道。 “义政,你想岔了。这事不是你想不想做,而是你必须做。你如果不做,也会有人帮你去做。 你自己行动,还能结个善缘,不然。。” 细川藤孝脑海中印出明智光秀淡雅的笑容,一时恨得牙痒痒。 仁木义政左右为难,向好友一个土下座。 “藤孝救我!藤孝救救我仁木家!” 细川藤孝也是心中不爽,凡事哪有都随了明智光秀意的道理,你算哪根葱。 这密友的情谊,随着明智光秀那句睡了一扫而空,只剩下深深地嫉妒。 “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说!你说!” 仁木义政满怀希望看着细川藤孝。 “去求斯波御前。” 细川藤孝眯着眼说。 你明智光秀不仁不义,把其他人往绝路上逼。斯波御前是仁义之君,如何能认同你的作为。 我就要让他对你失望,对你鄙夷,对你无话可说,弃之如履。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懵逼 义银摸摸太阳穴,觉得头疼。 听闻细川藤孝来访,以为只是一次战友重聚。 谁晓得,细川藤孝才进了房间。身后的姬武士就跪下土下座,大喊斯波御前救命,场面一度好是尴尬。 听完细川藤孝的解释,义银才明白过来。 明智光秀老毛病又犯了,说一半留一半。偷偷摸摸又在后面下黑手,让人家背黑锅。 这伊贺国的事明智光秀想办,却不想让斯波义银一人背锅,所以找了仁木义政顶缸。 仁木义政要想把守护代给斯波义银,就得和将军把事情交代清楚。 这不是让人去自首吗?还是顶着背后一大群既得利益者的仇恨,去坦白。 仁木家丢了伊贺国后,就是有个守护名头的破落户,哪里受得了这般压力,可不是跪下叫救命吗。 更无耻的是让细川藤孝去办这事。让朋友为难朋友,明智光秀你真不是个朋友,以后也没有朋友了。 可说来说去,此事对义银有利,他并不反感明智光秀的作为。 与细川藤孝想的不一样,义银他活得很利己。 她觉得义银人品高洁,看不惯明智光秀的阴暗手段。 其实,只要明智光秀忠心耿耿,手段脏一点也没啥,义银不在乎。 她觉得义银把贞洁看得很重,肯定反感用手段强啪了他的明智光秀。 其实义银很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啪一次,前提是保住人设不能崩。 义银有时候自己也纳闷。就是说了些漂亮话,又干了几件举手之劳的好事,再靠着外挂砍了几个人。 怎么自己就变成仁义理信的武家典范了?人设越来越高,高处不胜寒,真的难受。 但牌坊这种东西,你立了就得站住。可不是楼梯,能上几步,还能下来几步。 要么站住,要么崩盘。做人没得选啊,唉。 现在人家求到了自己面前,仁木义政也是挺清秀一女子,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 义银叹了口气,向细川藤孝说道。 “细川大人,我没想到明智姬会干出这种事来,一时也没了主意。 要么这事就算了吧,大家当没有发生过。我也会严令明智姬停手,不给仁木家找麻烦。” 义银其实心里挺开心的。 他又不想去打仗,伊贺国的事黄了就黄了,正好有个借口。 脸上还得装得愁眉苦脸,看似很为别人着想,其实心里早乐开了花。 仁木义政那是真感动。伊贺国可是整整十万石的领地,这斯波御前说放手就放手,一点都不带犹豫。 果然如同细川藤孝所说,是难得一见的仁义之君。 细川藤孝也是感叹。义银这般做人,对别人是好了,但迟早得害死自己。 她来,可不是要斯波义银断了念想,而是觉得明智光秀的计算不妥,在为斯波义银修补缺陷。 “斯波御前仁义。可现在三好侵袭在即,幕府窘迫。您想助将军一臂之力,就必须得有那伊势国十万石。” 说着,转头对仁木义政说。 “你也看到了,斯波御前是仁义之君,你只要对他付出,他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义政姬,你把伊贺守护给御前吧。” 仁木义政一愣。 你比明智光秀还狠啊。 她不过要守护代,就快整死我仁木家了。你竟然垂涎伊贺国的守护职,真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 细川藤孝摇摇头,坦言道。 “伊贺国的事,迟早是要让将军知道的。 现在幕府危急,你主动将伊贺守护给了斯波御前,将军会恼你,但也会觉得你深明大义。 伊贺的事就是个大黑锅。那些幕臣吃肉,以后瞒不住了,仁木家就是负责背锅的,你难道心里不明白吗? 斯波御前接了伊贺守护,也就将这一摊烂事拉扯了过去。 幕臣们又不知道伊贺守护是你让的。必然以为是斯波御前向将军揭露了此事,将军震怒剥夺了你的守护职。 你彻底脱了身,斯波御前也欠你一份情,丢的无非是个对仁木家已经无用的守护职。” 仁木义政一想,还真是这样。 伊贺守护听着威风,可有职无权,对仁木家如今的处境没有半点用处。 而为了这个守护职,仁木家这些年虽然得了一些伊贺封国的蝇头小利,却要背着一口天大的黑锅。 正如细川藤孝所言。 没了守护职。一可以得到斯波御前这仁义主君的人情,二可以丢了那迟早要事发的黑锅。 仔细想想,觉得不是那么难接受了。 细川藤孝看向斯波义银,他已经是一脸懵逼。 说好的这事黄了呢,怎么几句话下来,就从讨要守护代变成了讨要守护。 你和明智光秀真不是串通好的?一个黑脸一个白脸,看把仁木家的傻子给忽悠得一愣一愣。 “斯波御前,明智姬智谋百出,但做事太过阴狠,你用起来还要当心。” 细川藤孝反感明智光秀的手段,也是为斯波义银考虑。 地方武家最喜欢做这种勾当,做事狠绝不留后路。 可幕府不是地方,这里多得是传承百年的武家。 为什么这些人能混这么久,无非是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三渊家是斯波家在幕府中最亲密的武家,现在再加上将军近臣的仁木家,这不是又多了一个朋友嘛。 至于那些利益受损的幕臣。正如明智光秀所言,将军看清了她们,也就更需要器重地方实力派。 最重要的是,通过此次出战,让斯波家成为地方实力派的一员,这才是关键。 如果真能控制住伊贺国十万石,那斯波家就一跃成为了和泉细川家,河内畠山家之后的第三位地方实力派。 恶了幕臣们也是无奈,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为了十万石领地,值得一搏。 斯波义银内有兄弟会的好感,外有将军的支持,事后再想办法弥合就是了。 明智光秀的想法却有独到之处,失在阴狠。细川藤孝多年混迹高层,替她补上了圆润滑油。 这两人虽然闹翻,却为了一个男人在出谋划策。即便拆台,也是取长补短,不伤斯波义银的利益。 细川藤孝看着斯波义银,心里难受。很想问他,明智光秀说得是不是真的,又问不出口。 知道他重担在肩,已是不易,何必再拿那些个糟心事羞辱他。细川藤孝咬咬牙,不再去想,说。 “事不宜迟,我们三人去见将军。”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守护 义银就是这般被推着向前走。 说起明智光秀那是失于狠厉,细川藤孝那是过于圆滑。而义银,却是众人不知的得过且过。 他又没有雄心壮志。即不想做一番大事业,也不想为后人留下些遗产,只希望把这辈子好好混过去。 可有些人求而不得,有些人却无奈上进。家里人家外人,连拉带扯,硬是把他往战场上逼。 还美曰其名,为斯波家复兴而战。他就是吹了个牛逼,这下牛逼大发了。 御所,将军御前。 足利义辉看着伏地请罪的仁木义政。想要发怒,可除了显露自己的无能还能有什么用。 扫了一眼一起觐见的细川藤孝与斯波义银,闷哼一声。 幕府到了这般田地,她就是个修补匠,哪里漏水先补上再说。这房子迟早要塌,她已经无力回天。 说幕臣们不是东西,地方实力派就好了? 当初细川宗家就是地方实力派,镇守四国的将军亲族。最后还不是要上洛京都,抢幕府管领的位子,架空将军。 要不是细川宗家与足利家打得两败俱伤,哪轮得到三好家崛起对幕府指手画脚。 甚至以武家之敌身份,让将军不得不任命三好长庆为御相伴众,简直是奇耻大辱。 幕府现在是十个锅子八个盖。盖住了幕臣盖不住地方实力派,盖住了地方实力派盖不住外姓武家。 更可怕的是,盖子是越来越少。 当初足利家可以依靠各地御料所充实军需,建立强大的幕府军威慑天下。 等御料所被各地武家侵蚀殆尽。依靠着各地武家的献金,幕府幕臣的维持,地方实力派的效忠,才勉强支撑将军的荣耀。 现在,幕臣们腐朽不堪,地方实力派损失惨重,各地武家越发不将幕府将军放在眼里。 这足利天下,要完。 细川藤孝与斯波义银带着仁木义政来戳穿了伊贺国那些个破事,足利义辉能不明白什么意思。 幕臣靠不住了,将军您还得靠我们地方实力派啊。 和泉细川家本就是地方实力派,斯波家想成为地方实力派,可将军就得眼睁睁看着地方实力派做大? 害今日幕府窘迫的罪魁祸首,就是四国的细川宗家,细川家的嫡支,一笔写不出两个细川。 至于斯波家入主伊贺国的事,她没法不办。 三好家在纪伊国的十河军势无人抵挡,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相信斯波义银能帮她挡住。 可斯波义银手上没有一兵一卒,用什么去打仗? 你没办法,人家替你想了办法。这伊贺守护,不但要给,还得全力支持后续的一切事宜。 有什么后患,也等过了三好家这关再说。反正虱子多了不痒,足利义辉不在乎了。 而且,斯波义银是个男子,足利义辉不禁想起父亲的劝解。也许,真应该将他娶回来。 只要这次斯波义银能挡下十河一存,那么伊贺国十万石必然成为斯波家的领地。 如果足利与斯波联姻,斯波义银不但个人的武勇威望归于足利将军。 他手下尾张三千石,近江一万石,伊贺十万石,也都将成为支持足利家的助力。 斯波宗家已经亡了。 现在的斯波家就是指斯波义银一人。娶了他,就能得到斯波家的一切。如此大利,连足利将军也心动了。 既然谁都靠不住,那么只能靠自己,以及丈夫了。 “自今日起,剥夺仁木家伊贺国守护职。义银君,你来接任。” 下了决心,足利义辉决定全力支持斯波义银上位。至于其他,等打完这仗再说。如果打输了,那也不需要谈了。 “谢将军。” 义银心里叹了口气,伏地谢恩。还是逃不脱要打这一仗,既如此,那就打吧。 出了御所,三人告别,各奔东西。等候的大谷吉继随着斯波义银就要回去,被细川藤孝叫住。 “斯波御前。” 义银回头看她,只见她一脸阴阳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 “细川大人还有事?” 细川藤孝说。 “我马上要回和泉去了。此战凶险,还请斯波御前多加保重,祝武运昌隆。” 义银豪爽一笑。 “你也是。和泉身处前线要害,也请你多加小心。等战后,我们再聚。” 细川藤孝看着他,一句话梗在喉中。 “珍重。” 我喜欢你。 直到斯波义银打马离开,她也未能说出口来。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无语。 翌日,斯波义银接任伊贺守护的事情尚未发酵,摄津传来了消息。 三好长庆宣布上洛京都,觐见将军。 随即,足利义辉指责三好长庆集结四国,淡路,摄津六国军势,喝令她解散人马方可上洛。 三好长庆不听,兵分数路上京。 足利义辉剥夺三好长庆御相伴众身份,指她为武家之敌。 近幾兵乱再起,天下侧目。 三好长庆领一军自摄津入河内,二妹三好义贤自摄津入丹波,三妹安宅冬康自淡路登陆和泉,四妹十河一存自纪伊入大和。 三好四姐妹兵分四路,杀入近幾。 足利义辉率幕府军入河内支援畠山家督高政,和泉细川家少主藤孝守岸和田城,丹波波多野家督晴通守八上城,大和筒井家督顺庆守筒井城。 战事一触即发。 东福寺,斯波义银座前。 桌上放着幕府刚发下的伊贺国守护状。 战事紧张,幕臣们也没了纠缠的意愿,顺顺利利拿到了手。 座下诸姬武士枕戈待发,皆以热烈的眼神看着他。 义银叹息一声,终究还是被裹挟上了幕府这艘破船。既然上了船,他也懒得矫情了。要打,就得打赢。 “明智光秀,你随将军本阵出战,有事派使番与我联系。” “是,主上。” “大谷吉继,你为我护旗官。” “是,主上。” “前田利益,藤堂高虎,山中幸盛你们为我侧近旗本。” “是,主上。” “是,斯波御前。” “尼子胜久,为军奉行。” “是,斯波御前。” “明日前往伊贺国,能不能打赢这场,就看那些个国人到底穷怕了没有。” 足利义辉给他专权,对伊贺国处置皆由他一言而决。 斯波宗家灭亡时,义银的嫡子身份尴尬,没了嫡女的斯波家到底还算不算尾张守护。 可现如今,实打实的伊贺守护在身,只要打赢了此战,斯波家便是复兴再起。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局面 伊贺上连近江,西南走大和,东面是被穷山峻岭分割开的伊势,还有西北少许连着山城京都。 看似山野林地,其中却是一个小盆地,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田产也有十万石,足够养活四五万人。 山林之中有四个口子向外。近江的甲贺口,山城的信月口,大和的大和口,伊势的加太口。 守住了这些口子,就能关上门做土霸王,当初的服部家就是这么想的。 八代将军时,仁木家督昏庸无能,服部家奉公恩赏的功劳反被赐予她人。 服部家督一时人杰,硬是咽不下这口气,将守护仁木家给赶出了伊贺国。 当时正是幕府八代将军之乱,幕府的势力虽然强大,可各家正忙着左右互搏,自家人杀自家人呢,哪有空管伊贺国这些个琐事。 八代将军干脆封国了事,等日后再说。这一封,就是数十年。 一开始仁木家还期盼着幕府能够为她家做主。 可后来幕府在内斗中逐步衰弱,伊贺国众既不跳出伊贺国挑衅,干脆不去管这档子麻烦事。 幕府中领地靠近伊贺国的幕臣们,也渐渐发现了一条生财之路,那就是将生活必需品高价卖给伊贺国众。 相互串联后,得了大利,分润了一些给仁木家。仁木家当时已经失国败落,也是饮鸠止渴,不再提起伊贺国之事。 就这么拖着,一直拖到了今天。 对上面的高阶武家来说,这不过是些许小事。可对于伊贺国的国人村人,却是泰山压顶,好长一段看不到光明的黑夜。 当初服部家督也是意气风发,自觉天赋异禀,看不起仁木家平庸的守护。 以为这是人比人的事,不行你就给我下去。可真到了自己当家,才知道胜天半子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她面对的是一个平庸的仁木家督吗?她面对的是整个幕府的体系,是一个中古时代的武家社会,是虽然松散,但是适用于封建社会的统治集团。 一人一家对抗一个统治集团对抗整个社会。你能怎么办,你只能绝望。 伊贺国有粮食,又有木料矿物,本不应该穷苦潦倒。 可幕府一声令下,周围各国就不再与伊贺联系。当时的幕府是内乱,可不是衰弱。 打自己的拳头,也是可以打别人的,谁敢不听。伊贺国被踢出了幕府体系,成为近幾弃女。 人不能只有饭吃。千百年的演变,让人类社会成为了一个复杂的综合体,谁都不能独自活着。 人类需要交易。不吃盐不行,不穿衣不行,国人只能高价去买。 人类需要教育。没有纸笔,没有书籍,没有教授,伊贺武家会变成了一群野人。 人类需要防治。没有医生,没有药品,没有交流,小病只能靠抗,大病就是等死。 总之,天塌下来了。 从一开始的桀骜不驯,变成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得想被惩处。 四处碰壁,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孤立。更可怕的是,孤立自己变成了一门生意,还是很赚钱的大生意。 武家们有了利益,谁还要人性。 于是,伊贺众用命在外面做雇佣兵赚取微薄的酬劳,咬着牙去买那些生活的必需品。 这日子,一过就是数十年。 仁木义政陪着义银进了伊贺国,伊贺山外还有几处小村落属于仁木家的领地。 一路走,一路给义银介绍起伊贺国内的状况。 虽然仁木家被踢出来很多年了,可里面的消息还是陆陆续续知道一些。对于义银来说,很重要。 说服伊贺国人效忠,这是义银此战最重要的起点。如果兵都没有,还打个屁仗。 想要伊贺众真心诚意得掏钱出兵,就得知道她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义银拥有将军赋予的一言决断特权,但这权利如何用,还得斟酌。 过了村落,仁木义政就不敢再深入了。前面就是信月口,属于伊贺众的地盘了。 仁木家这次丢了伊贺守护,更不想继续冒险。您斯波御前既然接了这副担子,那么就请您多加油。 伊贺国拥有阿拜、山田、伊贺、名张四郡。其中阿拜郡在北,也是义银一行入境的地方。 义银骑马行在道上,思索着仁木义政说的那些个人与事。前后是四名姬武士警戒,身边并骑的是此次军奉行尼子胜久。 尼子胜久智谋过人,此战明智光秀不在,她便是义银倚重的谋士。 “尼子大人,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入手。” 义银不算聪明,但有个优点,他有自知之明。 多年社畜下来,自己有多少能耐自己清楚。重活了一回,也没见更聪慧多少。 所以,该低调就低调。能相信的人,就多听听建议。 而尼子胜久就是属于那种值得信赖,可以多听一些的姬武士。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为了复兴尼子家在此战为幕府奉公,与近幾诸多势力皆没有牵扯。 这就是明智光秀安心让她随斯波义银出征,担当军奉行的原因。 尼子胜久既然来了,也是想有一番作为,自然要尽力。 “伊贺国之前也有所研究,这次又听仁木家督细说。我认为,从藤林家入手最合适。” 伊贺当初国一揆,领头的是服部家。之后的困苦日子一眼看不到头,这服部家也多次上京找寻过机会。 可吃得盆满钵满的幕臣们哪能给她机会向将军求饶,几次下来,也是心灰意冷。 当代服部家督保长在十二代将军时候,最后一次上京臣服,依然遭到阻挠。 那也是个有魄力的人物,带着族人远走三河,据说已经在那边的松平家出仕。 这让义银不禁想起了松平竹千代,织田信长身后的跟屁虫,与他也是有过一些交集。 当前的伊贺国是三分天下。 除了服部家眷恋故土留下的族人,还有服部家的两个分家,百地家与藤林家,三家分而治之。 其中名气最大的是百地三太夫,百地家督,伊贺忍者的创始者。 这伊贺国人当了这么多年雇佣兵,时常被武家恶意作为炮灰使用,死伤惨重。 自百地三太夫上位后,伊贺众开始向甲贺众学习。不直接参与战阵,转变成刺探情报,暗杀要员等忍者事务。 钱没少赚,人却死得少了,百地三太夫因此威望大增,在伊贺众中份量最重。 可她性格刚直,既然选择了暗杀这条路,摆明了不准备与武家和睦。 忍者这行,最被武家诟病的就是暗杀。 武家喜欢暗杀别人,却不喜欢被人暗杀,这些善于暗杀的忍者自然是夜壶,用完就恶心。 百地三太夫觉得武家无耻,不能信任,说得也没什么不对。 服部家没了主心骨,百地家又不相信武家,那么只有从藤林家打开局面了。 斯波义银与尼子胜久正说着话,一串手里剑钉在了两人的马前地上,惊得马匹立起了前足。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双女 义银安抚住马匹,眼睛看向前田利益。只见她一脸恼怒,正专心扫视四周。 这是义银第一次看见利益在野外吃瘪,这妮子进了林子就是母老虎。从来只有她伏击人的份,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 难得见到她的直觉不准了,义银凛然之余,看她恼羞成怒,也是好笑。 “抓到你了!” 只见前田利益取下马后的半弓,朝一处草丛射出一箭。 身后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策马挡在义银马前,山中幸盛警觉得守在众人后背。 草丛里窜出一条人影,连滚带爬躲开弓箭的攻击侧着身子滚到一处树下,抓住隐藏的绳子就要攀爬。 前田利益早已打马上前,冲到她的身前。冷笑一声,长枪从上直下砸去。 要不是斯波义银这次出门有吩咐尽量别出人命,她就不会砸而是捅了。 风声侧耳,前田利益一偏头,闪过一把匕首。那想爬树的人已经被她砸了一下,在树下不动弹了。 几棵树上站着四五条人影,拿着手里剑,竹弓,匕首。前田利益驾驭着马后退几步,却也不慌。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袭击伊贺守护!” 从幕府架构中来看。在地方上,守护的权利极大,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这次入伊贺,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也给诸姬反复强调,要强硬得表示自家的尊贵地位。 因为除了地位,斯波家在伊贺国就是个屁。 斯波家现在只有三千石领地,远在尾张。近江的藤堂众村落那是名义上的领地,野良田合战已经被打残。 即便黑如明智光秀,一时半会儿也觉得那边派不上用处。 所以,此次入伊贺,就是以家格地位压人。 “你们是什么人,前面是伊贺,你们这是硬闯!” 树上的人影也是被这句伊贺守护说得有点晕,口气不是很强硬,还带着些迷茫。 “大胆!我家主上是足利一门斯波嫡子,伊贺守护,将军御令伊贺国事一言决断的斯波御前。 你等竟敢阻拦他入伊贺国,还不跪下请罪!” 名头长听起来好吓唬人,就看伊贺众到底怕不怕了。 领头的明显犹豫了,又看看晕在树下的手下,说。 “我做不了主,要向姐姐请示,能让我先看看她吗?” 前田利益回头看了眼义银,义银说。 “你先救人吧,叫这里的头领来见我。” 树上人影对旁人说了几句,一人从树上窜下,几步消失在密林中。 人影自己跳下了树,小心扶起地上的伤者,仔细查看。 见她没什么事,就是被打晕了,松了口气,转头看向义银。 义银也在观察她。一身深色紧身衣,上面附着着一些伪装的草绿补丁条纹。 抬起头来,却是头小眼大樱桃嘴,眉柔瞳黑小翘鼻。野性中带着些许俏丽,再看她怯生生的神情,好一副邻家女孩的模样。 “你是何人?” “我乃藤林家嫡女椋,您就是伊贺守护?” 藤林椋有些紧张,用手抚着短发,说。 “不可能!” 这时候,一条人影自树林中掠了出来,站在她身前,将她护住。 “姐姐?” “后退!伊贺守护是仁木家,而且哪有男人做守护的道理!这些人是诈你现身,退!” 义银本来还想反驳一句,可看清了来人的样子,却吃惊得忘了说话。 来人与藤林椋长得一模一样,可眼神中的挑衅,嘴角的冷笑却是让两人看起来是完全不同。 而且她是长发,藤林椋是短发。即便穿得一样,长得一般,也能分辨,这就是头雌豹。 义银还在愣神,身后的尼子胜久出言驳斥。 “胡闹!守护之职还能有假!将军前几天刚免了仁木家伊贺守护,由斯波家义银御前继任,这事已经明发天下。 你们不知道,那是你等野人无知,岂可侮辱守护,找死吗!” 她说完,四名姬武士纷纷举起长枪蓄势,一副主辱臣死的样子。 藤林椋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姐姐鞠躬赔礼。 “对不起,这是我姐姐藤林杏。她的脾气有点急,不是故意的,还请守护见谅。” “别拉着我,椋。快点走,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快跑。” 看两姐妹在那里拉扯,地上的伤者都顾不上了,义银嘴角抽搐,你们这样守边境真的好吗。 尼子胜久在他耳边说了句。 “斯波御前,她们好像是双生女。” 义银眼神一凝,双胞胎吗? 在这中古的封建社会,人们最是迷信,对双生女的忌讳就是其一。 据说双生女不详,一旦哪家生下双胞胎,必然将其中一人丢弃山野,为野兽吞噬,这叫做天收。 少有人会将双生女养大。往往龙凤胎也只留女丁,另一人丢弃。 而眼前这两姐妹长得一模一样,可不是双胞胎嘛。长得还挺好看的,有点养眼呀。 被前田利益打晕的那人,呻吟了一声,转醒过来。 “大姐头,你们在干嘛呢?” 看着两姐妹一个要鞠躬一个要跑路,在那里纠结,醒来的女子一脸迷茫,问道。 藤林杏见自己被妹妹拉着纠缠了半天,对面的姬武士都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时候也觉得对方没有恶意。 被手下质疑又觉得面上无光,踢了她一脚。 “装什么死,起来了。” 藤林椋吃了一惊,见那人无事,知道姐姐下手不重,但还是生气得看着她。 “姐姐,小四女刚被砸晕,别踢出了事来。” “她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 藤林杏大大咧咧甩甩手。 义银看得无语。 在幕府见多了插上毛就是猴的人精,这会儿遇到纯天然的傻x真不知道怎么聊了。 “藤林正保是你们什么人?” 再养眼,这会儿也是正事要紧,义银沉着脸问。 藤林姐妹相互看了眼,藤林椋开口说。 “正是家母。” “带我去见她。此事关系藤林家存亡,望你等不要自误。” 义银一认真,说话自然而然带出战阵之上的杀气,将两姐妹震慑住。 她们又相互望了一眼,双胞胎心有灵犀,默默点了点头。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惊变 如果义银是个有底气的伊贺守护,这时候就应该喊一声让她滚来见我。 可他就是个空壳大忽悠,没办法,只好跟着去见人家。 伊贺三上忍。余野服部保长,北伊贺藤林正保,南伊贺百地三太夫。 义银一行自北伊贺入境,遇上的正是藤林家看护的边境。 伊贺小国,郡不过四,放在后世也就是四个乡大一些的地界。外包山林,入了内却是别有天地。 小盆地被山水丘陵分割成六十余个村子。各村人口不过千人,兵员不过百人,还得相互结盟斗争,真是微型的一个战国。 藤林家的根基在鞆田乡,是北伊贺数十村的首领。义银随着藤林姐妹还未走到天黑,便到了地方。 乡村间高些的小山包,坐落着一处山寨,看似比义银在溪村的守护府寒碜些。 还未靠近,藤林椋已经举起了个什么物件。挥舞了几下,向义银解释。 “伊贺内暗哨众多,还请贵人不要擅自行动,以免起了误会。” 义银无所谓得点点头,脑子里想得都是如何说服藤林正保。 进了藤林府邸,已经有侍男伏地迎接。 “给两位小姐请安,家督大人正在议事间等你们,以及贵客。” 藤林椋回头向义银做了个请的姿态,藤林杏耸耸肩,抱着手臂在旁依着墙。 义银看了眼尼子胜久,见她点点头。几人将马匹留在门口,一齐走了进去。 左弯右拐到了房间,路上没有一个人影,只有众人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 藤林椋拉开纸门,低头鞠躬。义银抬头挺胸走了进去,到了见分晓的时候。 房内只点着一支烛光,被开门的风吹得东倒西歪。屋中坐着一个中年妇人,长相普通让人过眼即忘的那种。 脸庞在烛光舞动中忽隐忽现,目光淡然,嘴角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笑意。 待藤林两女与义银一众都坐了下来,那妇人才鞠躬开口。 “藤林正保见过伊贺守护斯波御前,御前安好。” 义银看了伏地的她一眼,说。 “你认识我?” 藤林正保坐了起来,笑着说。 “御前说笑了,伊贺众是做什么买卖的,如果关系自己的事都弄不清楚,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义银看了眼藤林姐妹。 “路上,她们可是说不知道。” “我这两个女儿在边境历练,的确是不知道这消息。” 义银点点头,说。 “那,我的来意你已经都知道了?” “知道。” “那你怎么想。” “我想如果御前不放弃实领伊贺的打算,会有性命之忧。” 藤林正保话音未落,义银身后诸姬拔刀站起,皆是警惕之色。 不管是这府邸还是眼前的藤林正保都太过诡异,让她们不得不心怀戒备。 藤林正保身为伊贺三忍之一,在擅长暗杀的忍者里也是有数的强者,如今她口吐杀意直让人心里发毛。 义银倒是面色如常,他最不怕的就是面对面硬刚。如果是战阵之上,他还畏惧弓矢铁炮。 这人砍人的事,一念之间开了杀戮模式,管你上忍还是足轻,对他来说都一样。 可外人却不知道这些。 跟他上过阵的几个姬武士也算了解主上,其他人,不论尼子山中还是藤林姐妹,都对这个临危不惧的男人高看一眼。 对面的藤林正保也是不动声色,说。 “武家们雇佣我们,无非是暗杀与情报。近幾这些年的事,少有瞒得住我伊贺众的。 幕府凌辱我伊贺国人这么多年。如今自身难保,竟想着要我等卖命,实在可笑。 前几天百地三太夫已经与我见面,痛斥了幕府的虚伪。这次大战,伊贺众站三好一边。” 义银心中震撼,脸上都遮掩不住。 他在京都与众人商量得好好的。可谁都没想到,伊贺众的怨气竟然如此之重,已经有了杀出伊贺的打算。 想想也是。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吃了这么多年的苦。你幕府想丢就丢,想用就用。就算是个夜壶,也有淹死人的心。 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想得太美。她们站在高阶武家的角度思考,自以为少许恩赐就能让伊贺众感恩戴德。 可人心难测。这世界没人比义银更懂得底层人多年被压迫,产生撕破一切的力量有多可怕。 有句话说得好,敢叫日月换新天。 我特么又被坑了,义银心里不住哀嚎。 “所以你要杀我?” “这就要看斯波御前的意思了。” 义银意外得看着她,貌似藤林正保并不赞同百地三太夫的打算。 “请说。” “一条路,斯波御前回头,我让两个女儿恭送你回山城边界。” 义银摇头。 这牛逼都已经吹出去了,足利义辉把宝都压我身上。我回去说伊贺要帮三好打幕府,等死吧。 幕府军非得瞬间崩盘不可。 虽然他在近幾一穷二白,可是毕竟有些朋友了。三渊晴员待他如子侄,细川藤孝把他当朋友,足利义辉也算是看得起他,还有藤堂大谷一系家臣身家都在近江。 这些人要在近幾求活,让他这时候掉链子,他也是不肯的。 不上就罢了,既然已经被架上了战场,那就得打个明白,有个结果。 虽然他一向自称利己者,可真要把别人给的面子都撕碎了跑路,被人指着脊梁骨看不起,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差了点。 敞开了说,就是矫情。 从开始混口饭,到现在被人看得起。进出无碍,山呼御前,面子倍儿爽。 有路走,谁想回去继续被人无视。等到了山穷水尽再说,那时候再惜命也不迟。 “那第二条路,可就不好走了。” “请赐教。” 藤林正保看着义银,缓缓说道。 “椋,杏,你们出去。” 义银会意,他又不怕单挑,不带远程的群殴也不怕。 “你们都出去。” 看着身后诸姬,他语气不容辩驳地说。 双方都带着敌意,却不敢违背家主的意思,退了出去。 “好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义银瞅着藤林正保,只见她嫣然一笑,忽然感觉漂亮了许多。烛光闪烁了一下,惊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眼前的脸变了,变成了一张桃花眼南蛮脸。 “果心?是你?” “啧啧啧,小郎君最近有想我吗?” 义银心中惊涛骇浪。 “藤林正保呢?” “我杀了。” “为什么?” “百地三太夫给了钱。” 义银心头敞亮。 原来如此,伊贺被幕府围困山中,服部家脱离伊贺出走。 而百地三太夫想借着这次近幾混战,让伊贺杀出国去。 藤林正保一定是反对她,才惨遭暗杀。 所以,藤林府邸没什么人。所以,藤林姐妹才会被派去边境历练。这都是怕果心的身份被看穿。 “果心,帮我。” 如今伊贺局势已经被百地三太夫一手掌控,义银的守护职没了用处,唯一可以帮他的,只有冒充藤林正保的果心。 “百地三太夫是我的老相识,她可是给了不少钱。” 果心的桃花眼笑得怪异,让义银觉得似曾相识,又觉得一阵肾疼。 “晚上好吗?现在外面都是人,不方便。” “好。”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不敬 堺港,今井屋茶室,今井宗久正在品茶。 她是著名的茶人,茶道技法出神入化,为众人称道。 室外的喧嚣没有影响到她握杯的手,可心里真如外表一般平静? 三好家还是上洛了。 作为堺港的保护者,关税受益人,三好长庆在养精蓄锐数年后,终于撕下恭顺幕府的面具,再次露出了峥嵘。 外面的吵闹是堺港正在向三好家军势运输物资。 数万兵马用度是何其大的消耗。每天都有来自四国的船舶入港,带来无数的军备补给。 这堺港不但成了三好家的物资中转站,也是补给站。三好长庆下令各家商人进献物资,以充军用。 至于补偿,呵呵,下一年免了一成税金。 常人看打仗,无非是尸山血海的震撼,万人厮杀的畏惧。其实这些比起身后的物资消耗,就是个屁。 战场上杀死一个敌人,战场下就得压榨死三五人,破了一家的生计。 打仗,就是吃人。战阵上吃,后勤上吃,横竖都是吃人。 对于有钱的商人来说,最恨武家以军资压榨。 把钱当纸烧,当水泼,几十年的积蓄不够一场合战祸祸的。遇上不讲理的武家,那就是破门横祸。 一年的一成税收?三年的十成税收都抵不回来!真特么王八蛋。 今井宗久的损失极为惨重。她家玩得是金融,是铁炮买卖。 钱生钱,军械买卖,这都是堺港的大生意,遇到蛮横的三好家损失不是一点半点。 所谓茶道,所谓艺术那都是为了生意。 煮壶茶就厉害了?统治者说你煮得好,你就是好。 军势才是真好,钱粮才是真好。 文化艺术不过是武家附庸风雅,交易利益的点缀。 如果不是今井家财力物力在堺港数一数二,她把茶道玩出了花,也就是路边摆摊的伺候人。 损失些钱财也就罢了,她家祸祸得起。三好长庆最让堺港商众诟病的,是那道幕府封禁令。 三好家将堺港提供给幕府物资的路,砍断了。 打仗是烧钱,可打仗也是最赚钱的。打起来,两面做生意,赚得盆满钵满也未可知。 今井宗久不怕三好长庆要钱粮要物资,就怕她禁止堺港商众和幕府交易赚钱。 堺港向来是,谁占了就向谁缴税。 可如果家家都学三好家这么霸道,占了地方就不准商人与别人做买卖,那堺港的生存之本也就散了。 自由港自由港,不自由了,还怎么吸引买家卖家,三好家这是在撅堺港的根啊。 可三好家现在正强势,连幕府指的武家之敌都毫不在乎,堺港这些有钱无兵的商众又能如何,且忍着吧。 举着茶杯思索到茶冷,今井宗久抿上一口,皱起眉头才发现凉了。 茶室外忽然传来呵斥,呼喊,打斗声,半晌,又静了下来。 纸门被轻轻打开,一名姬武士在前,朝着她微微鞠躬,今井宗久也回了一礼。 她身后还有一名冷着脸的姬武士,随着进来,两人坐下。 “敢问,两位是?” “斯波家商奉行,高田阳乃。” 阳乃没有介绍雪乃,因为她没打算沿着今井宗久的话走。今井宗久也发现了这点,这来客是咄咄逼人。 但形势比人强,外面的护卫看来是靠不住了,商人嘛,姿态低一点不寒碜。 “原来是高田大人,不知今日有何贵干。” 阳乃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笑意。直看到今井宗久心里发慌,发鬓生汗才说话。 “我以为你知道我是谁,我为什么而来。原来你不知道啊。” 说着,阳乃的眼神锐利刺人。 “我来了堺港三天,求见了你三次,你却不知道我是谁。今井宗久,堺港的大商人真是了不得啊。” 今井宗久这才知道坏事。 她仔细想想,这几天为了三好家的事,她心乱如麻,没了心思见客。有客商持幕府御用状求见,就让下人挡回去了。 这会儿自己一时失言,可是撞到了枪口上。 “在下失言,请高田大人海涵。三好家下了严令不准我等与幕府商人交易,所以我才不敢见您。 宗久有错,当奉上一份重礼赔罪。” 说着,今井宗久土下座赔礼。 他的话绵里带针。现在三好家管着堺港,如果今日她出事,动手的高田阳乃也别想跑。 斯波家隶属幕府,高田阳乃又是幕府商人。现在双方正在开战,只要幕府有人在堺港闹事,自有三好家会来捉拿。 阳乃已经不是去年那个,连溪村地头都处置不好的雏。斯波家风风雨雨大半年,她独当一面成长极快。 几句话听下来,自然品出了味道。闷哼一声,说。 “重礼就不用了,奉上你的人头即可。” 今井宗久骇然,以为遇到了愣头青,暗寓之下起了反效果。 “这。。大人何必。。” 阳乃打断了她。 “你到底还是不明白。 我是一个无用的姬武士,上不得战场,智谋也帮不了主君,所以才被使唤做些商务杂事。 我没有脸面,也不需要脸面,但你不该无视斯波家的威严。 我以斯波家商奉行为名,三次求见,三次被拒。 斯波家是足利一门三管领之一,我主上斯波御前,为人刚烈,天下皆知,血统家格哪里是你这种商贾可以侮辱的! 今天,便是我两人出不得堺港,横尸街头,也要为斯波家取你项上人头!你可明白!” 说着,身后的雪乃已经是面露杀机,手握刀柄。 今井宗久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她的确是失误了。 但久经商场的她,真没见过将家格,主上,看得如此重的商奉行。 在商言商,大家出门是为了和气生财。我们又不是姬武士,干嘛派这种传统武家来做商业啊! 阳乃当然不知道武家的商奉行如何与这些商家打交道,她从平民到姬武士还不到一年,哪懂这些。 但她知道,谁看不起斯波义银,谁就去死。 “生意可以不做,但斯波家不得不敬,请你来世也记得这句话吧。” 阳乃说完,就想让雪乃动手。 谁晓得对面的今井宗久变脸更快。 一副高人做派,气质不俗,风度上佳,忽然就给跪了。在那里磕头如捣蒜,孬到了极点。 “高田大人饶命!饶命啊!贱民真的是不知道这事,这几天忙着应付三好家的禁令,把所有人都给挡了。 我真的不知道您是斯波御前座下商人,不然我哪里敢这般托大,求大人再给我个机会,求大人了!” 今井宗久痛哭流涕。怎么敢不怂,这特么的就是两个死士。 人家根本不在乎性命,惜身的商人如何能和她们硬碰。 今井宗久还年轻,还没娶夫生女,给家族留后呢。怎么能死得这么窝囊,这么莫名其妙。 至于那斯波御前是谁?我管他是哪里的神仙,先磕头过了这关再说。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毒誓 高田姐妹在堺港举步维艰,义银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如果伊贺国内还是三分天下,那么义银的伊贺守护职的确是个香饽饽。 可如今的伊贺已经被百地三太夫实质统一了起来,那他的守护职就变成了要命的玩意儿。 他还偏偏不能退。 伊贺怎么说也是十万石的领国,再穷也能拉出一千野武士吧? 不论是下行,与十河一存联手,夹击大和的筒井顺庆。 还是上行,直捣京都,断了河内幕府军的后路。 这一战幕府都没法打了。 所以,义银如果还想打这一战,就必须取得藤林家的支持,伊贺不能让百地三太夫一人说了算。 他用了整夜的时间,腰酸背痛腿儿抖肾也虚,才终于说服了假扮藤林正保的果心站在自己一边。 为了讨好这爱好挺变态的隐者。他还以藤林家态度不明,众人不可分散为由,将众姬与自己安排在一屋,大家合衣休息了一晚。 如此做果然让果心大为满意,暂时不用担心她反复横跳变节,坏了大事。 清晨,义银在酸软中醒来,身上已经没有了那事的怪味。 有时候也是感叹果心厉害,迷晕整屋的姬武士还算能解释,这异味是如何去除的?不科学啊。 诸姬起身梳洗,尼子胜久面带肃然,询问义银。 “御前,你昨天与藤林正保谈得如何了?” 昨晚两人摒弃了众人,独自谈话,尼子胜久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还在忧心忡忡。 “藤林正保决心全力助我压制百地三太夫,将伊贺实领。” 义银随口说。 昨晚怎么谈不是重点,夜深后才是重点。但这些义银又不能明言,只能敷衍。 尼子胜久是难以置信。 “御前,我看那藤林正保遮遮掩掩的,还是切勿深信为好。” “除了信她还能如何?我们现在有的选吗?” 尼子胜久一时语塞。来时没想到形势会变得如此恶劣,她也是没了主意。 “百地三太夫的做法太过激进,服部家宁可背井离乡也不敢做的事,她硬是要做。 也不怪藤林正保要与她反目,藤林家暂时还是可信的。” 义银只能这样安慰尼子胜久,可这话也不是没道理。 如果有的选,服部家至于远走他乡,连伊贺的根基都抛弃不要了吗。 这世界终究是武家的天下,血统家格深入人心。百地三太夫就算一代人杰,当初闹一揆的服部家督不也是一代人杰吗? 人不能和天斗,武家的传统就是这世界的天。 百地家算什么东西,服部一分家。就算是服部家也是下克上的叛族,为武家社会不容。 除了远走东海道的三河,她留在近幾出仕看看?不砍了她的脑袋向幕府邀功就不错了。 三好家上洛成功,百地家就有好处?伊贺国人就能得利? 别做梦了,将军就算成了傀儡,那也是将军。 到时候为了平息将军的憋屈,指不定屠灭了伊贺众给她出气。 三好长庆要的是幕府实权,又不是扫平幕府从头开始。 这武家的天还是天,伊贺众就还是叛众,什么都不会变。 尼子家也是叛了京极家过了把十一国大大名的瘾,可衰败后的酸爽,只有自己知道。 这叛臣的日子,可不像外人想得那么风光。 俗成约定之所以有力,不是因为武家道德感强。而是它切切实实保护了大家的利益,大家才会一代代遵守下来。 下克上虽然能强横一时,可要长治久安,还得照着规矩来。 三好长庆也明白这个道理。她一路从武家之敌走到御相伴众,再从御相伴众走到武家之敌。 这次如果成事,那就是幕府管领代,管领的代官啊,可不是有实无名的将军吗。 这才是懂规矩的人,会玩。百地三太夫这么乱来,怎么可能有好下场。 尼子胜久也明白这些道理,想清楚了,心里稍安。 希望藤林正保的确是个懂事的,不然这伊贺一行,真是九死一生了。 “主上。” 刚出去洗漱的藤堂高虎快步走了进来,刚才一起去的其他姬武士却没跟着回来。 “怎么了?” “您出来看看。” 听她语气紧张,义银也跟着紧张起来。 虽然藤林正保是果心假扮,但谁知道其中会不会出了纰漏。 与尼子胜久对视一眼,三人出了房间。 眼前中庭已经是人头涌涌,拉门前斯波家几名姬武士都警惕得盯着她们,不敢懈怠。 义银一看带头的是藤林正保,心里稍稍安心,却也不知道果心这是演的哪出。 “藤林大人,这是?” “这是我藤林家在此地的族人,我叫她们来做个见证。” 果心又变成了那个说话神神叨叨高深莫测的藤林家督,带着藤林家的双生女与诸多族人站在中庭,面向义银。 “见证?” 义银刚想问,就见藤林正保朝他跪了下来。 “椋,杏,给我跪下!” 身后两女也不知道母亲这是要干什么。椋听话得跪了下来,杏还在犹豫,被妹妹一把拉了下来。 “随我起誓。” 藤林正保高深莫测得回头看了两女一眼,说。 义银看着肾疼,这果心到底想干嘛? 只见她伏地叩拜义银,随后直起身子说道。 “我藤林正保。” “我藤林椋。” “我藤林杏。” “愿奉斯波义银为主,誓死效忠,至死不渝。” 双胞胎不明白才一夜功夫,为什么母亲就要立誓,但还是跟着念了。 “如若违背誓言。让我藤林家,生女世世为奴,养儿代代为昌。” “母亲!” 两女听得不禁惊呼。 这誓言太过恶毒,让人不寒而栗。 藤林正保面无表情地再次回头,声色狠厉。 “念!” 两女畏惧得看着母亲,自小到大的习惯服从,让她们乖乖在众多族人面前,念完了这段及其狠辣的毒誓。 义银看着她们念完,再扫了眼依旧不动声色的藤林正保,只觉得这一幕太过奇幻了。心里变扭了好几下,不得不感叹。 果心,你特么的真是个人才啊。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前往 果心真狠呀,这下藤林家的两个嫡女彻底断了后路。 她嘛,以后拍拍屁股跑路,一了百了,这世道就没好人。 看着还在畏惧母亲,不明所以的藤林家双胞胎,义银不免心生怜悯。 这世道吃人,但是他斯波义银还是有人性的,大不了以后多给藤林家一些补偿就是了。 现在的重点,还是统合伊贺。 发了誓,藤林正保便散去了族人,将义银一行带去议事间坐下。 此时的气氛不同昨晚。 经过刚才一出,不论义银的麾下,还是藤林双生女,都对藤林正保投效斯波家没了怀疑,才真正可以开诚布公。 “敢问藤林大人,下一步我们该怎么走?” 发问的是尼子胜久,她此行是义银的谋士。既然藤林正保没有问题,那么就多听听她的打算。 毕竟藤林家久在伊贺,比起外人来,更懂得如何切入。 藤林正保说道。 “百地三太夫此时正在伊贺四十九院动员各家国人,她也邀请我参加。 伊贺有六十村落,分属北伊贺,南伊贺,余野。 虽然服部,百地,藤林三家分别为首领,但遇到这种大事,还是需要各村地侍的支持才能决定。” 义银点点头。 伊贺四十九院他听过,那是伊贺众教授忍术的地方。 所谓忍术,又称隐术。这可不是果心近乎于妖的异术,而是普通人通过各种忍耐,达到身体的极限所换取的隐遁之术。 不像义银前世流传的那么神奇,不然这天下哪还有武家的份,早就是各种忍村的世界了。 忍术不能让人更强,只是使人更能忍耐,以匪夷所思的办法探查情报,暗杀政要。 不过这已经很厉害了,至少忍术在山野之中是让人难以察觉的,连前田利益都差点被骗过去。 若是作为少数特种部队,在林子里的确难缠。 “伊贺有六十家国人地侍?” 尼子胜久问道,她关心的是伊贺到底是如何运转的,才好想办法下手。 “不是,大多是我们三家的亲族。例如北伊贺,不是藤林家,就是取了别名的分家。 只是山中联系不便,大多时候还是以各村各自为政,需要时才召集起来。” 尼子胜久点头表示明白。 “虽然同出一源,但终究是疏远了。 底层姬武士最是畏惧幕府威严,不如高阶武家看多了幕府的窘迫,少了敬畏之心。 百地三太夫想要说服她们反了幕府,还是有些困难的吧?” 藤林正保回答。 “的确。夏收前,百地三太夫就提起了此事。 可在院里,我坚决反对了她,然后回了家。 前几天,她又派人来找我,让我前去院里议事,这次看来定要说服大家,将军势集结起来。” 藤林正保说完,看了眼义银。 义银若有所思得回了一眼。就是那时候,百地三太夫雇佣了果心,杀了藤林正保。 如果不是自己前来伊贺,果心就会依着约定,在之后的会议上支持百地三太夫。 而藤林家的下场,很可能是家中嫡女与嫡系人马在之后的战争中被消耗殆尽,藤林正保再战死沙场,一切都很完美呀。 义银心里一阵寒意闪过。虽然果心对他另眼相看,但他还是暗自告诫自己多加小心。 这是一个无血无泪的妖女。她木有感情,做事随性,双手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尼子胜久不知道义银与果心的纠葛。她想了想,说。 “这对我们也是个机会。 村落地侍敬畏将军,御前以新任伊贺守护前往四十九院,只要能震慑住各村的地头地侍,百地三太夫就翻不起浪来。” 义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想起百地三太夫暗杀藤林正保的作为,不是很放心。 谁知道她会不会当时暴起杀人,强行整合伊贺众。 果心也想到了这点,她伪装的藤林正保说。 “椋,杏,你们作为主上的侧近旗本,随他前往四十九院。” 藤林三女既然起誓效忠,那么藤林家也就归于斯波家旗下,改称义银为主上。 两女看来也是认命了,向义银伏地称是。 义银微微点头,继续听藤林正保说。 “我会率领藤林家人马在外策应,如果百地三太夫不想先打一场内战,那么她就得听您把话说完。” 义银咋舌。 这果心够狠的,反正藤林家百地家死光了她也不心疼,干脆将事情闹大。 不过,这也和了义银的心思。 只要百地三太夫还有顾忌,不愿意撕破脸开战,那么就得在四十九院中与义银对辩。 义银也希望有一个机会,可以试着说服百地三太夫。毕竟三好家的利用给不了伊贺众真正的好处,而他愿意给。 他在近幾本就一无所有,给的一切都是空头支票,大不了日后真的成事了,兑现就是。 反正也不指望给后人留下什么,自然送得畅快,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好!那就这样定了,我们即可前往四十九院。” 堺港,今井屋。 今井宗久正在为高田姐妹泡茶。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姐妹俩不懂茶道,可她却没有一丝不耐。昨日的事还历历在目,哪敢轻慢。 “请。” 恭敬地献上了茶,阳乃只是用嘴唇碰了碰。她不懂这些苦涩的东西,雪乃根本就没动。 今井宗久尴尬一笑,反倒是让阳乃觉得不好意思。 “茶道深奥,我们姐妹都是俗人,不懂这个,还是来谈谈白糖吧。” 谈起生意,今井宗久变得自信了许多。 “这白糖的确是不错的奢侈品,不会缺了销路,只要大人您有货,我就能吃下来。” 阳乃摇摇头。她想过做独门生意,可仔细考虑后又觉得不合适。 白糖的方子太简单了,除非她千里迢迢从尾张的斯波领运货来,不然没办法保证不外泄。 近幾,她可没有百分百安全的制作点。 而义银大人正要在近幾大展身手,军资可以细水长流,但不能不稳定。 所以,她决定了。 “今井老板,我想以白糖方子入股您的今井屋,不知可否?” 今井宗久诧异地看着高田阳乃,她没想到阳乃真的舍得。 这白糖的确是个好买卖。她见过带来的样品。从阳乃的说法可以推测出来,这东西是从红糖中提炼出来的。 红糖不是稀罕物,有甘蔗就能熬出红糖。只要守住了白糖方子,这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没想法阳乃竟然愿意拿出方子来分享。 她犹豫不是因为白糖不值得她分润一些利益,只是觉得三好攻入近幾,不知道斯波家能不能撑过这一关。 “高田大人,此事让我考虑几天,可否?” “没问题。” 阳乃也想到了这点,心里无奈。别看她在外折腾得厉害,根子到底还在义银大人的身上。 这边算是打开了局面,能不能有所作为,还得看义银大人的能耐。 阳乃试着品了品茶。 真的好苦。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辩驳 甲贺五十三家,伊贺四十九院。听起来像是那么回事,挺能唬人的名头。 可在这世界,不过是些饿疯了的贱民抱团取暖,为高阶武家鄙夷。 所谓伊贺四十九院。在山头上弄个佛堂,摆着弥勒佛的木像。周围给弄上一圈共四十九间土房茅屋,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伊贺忍者学院了? 看着堂上供奉的弥勒佛,虽然雕刻技术很是粗糙,但那佛爷抚摸着大腹便便的肚子,一副心满意足的笑意还是很有神韵的。 也许,这就是伊贺众的真正心声,才会选了这弥勒菩萨为供奉之物。 伊贺多山易守,义银带着一众姬武士来到四十九院,看似一帆风顺。 可如果不是藤林双生女带路,又持着足利白旗,打着伊贺守护的排面,这一路得用血染开了路才行。 弥勒佛座下有三个主位,房内都是盘腿坐着的各地村头。 这里不是京都,没那么好的榻榻米给你踩。姬武士都是坐在地上,主座上放三个跪垫已经是首领的待遇了。 如今服部家督外走,中间的那个位子自是空着。 右面是藤林正保的座,这会儿果心假扮的藤林正保正带着一众人马在北伊贺边上等消息。 而左面的位上,坐着一名年轻的丽人。 一身紧凑黑色武士服贴在身上,将她姣好的身材显得玲珑有致。 虽坐着,义银也觉得她比自己高,只因为那对大长腿可真长。若站直了,身高比起现在尚未发育好,165厘米左右的义银肯定高上一些吧。 五官精致,颧骨有些高。前面的头发是平剪刘海,再加上一对细眼。看着如同蛇一般盘着,别有一番妖姬的味道。 路上,义银已经听藤林姐妹说过,如今的百地三太夫是当初创院百地三太夫的孙女。 心里才释然。做事如此激进,又是暗杀藤林正保,又是反攻幕府,的确不像是个久经风雨的老狐狸。 至于为什么改名百地三太夫,也许是借着祖母的威名震慑内外吧。 毕竟忍者善于隐遁,也没有多少人知道百地三太夫的底细,外人难免将她祖母的事迹掺杂于她身上。 如果不是义银恰逢其会,藤林正保也已被她操纵。以后的藤林正保与百地三太夫,说不准都是指她一人。 百地三太夫眼看着斯波义银进了佛堂,这少年比情报上说得还要漂亮。 阳光白皙的脸庞,修长的四肢,强健有力的躯干,圣洁无邪的气质。 原来男人可以美成这样,简直是天仙下凡。 换个地方,指不定百地三太夫食指大动,脑子里起了别的念头。可这会儿,她只觉得心寒似冰。 在上次与藤林正保不欢而散后,她找了果心去暗杀假扮对方。 能认识果心,也是一次外出时无意间得到的机缘。此人的妖术让她这上忍也是心惊,完全超脱了忍术的想象。 她隐于山林,只做自己有兴趣的事。这次能说动她,是因为她觉得好玩,假扮伊贺上忍有趣。 谁知道,斯波义银一入伊贺,藤林家转身就变成了斯波家死忠,让百地三太夫措手不及。 到此时她还在疑惑,果心为何变卦。果心那种人,可不是随便就能收买的。 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必须给斯波义银一个下马威。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我伊贺四十九院!是欺我伊贺众无人吗!” 周围地侍本就奇怪,一个男人带着一群面生的姬武士,怎么就进了佛堂。听得百地三太夫的呵斥,面色自然不善起来。 义银岂会如她所愿,哼了一声,说。 “我乃足利一门斯波宗家嫡子斯波义银,现任伊贺守护,持足利白旗征讨不臣。 你等伊贺众皆是我的臣下,百地三太夫,还不上前叩拜!” 场内哗然,众人多少知道百地三太夫要做什么,此时幕府来了新守护,看带路的两个还是藤林正保的双生女,看来此事难以善了。 百地三太夫冷着脸。 “伊贺守护,哈。 我伊贺众被幕府欺负了数十年,受了多少苦,死了多少族人。 这会儿幕府顶不住三好家的压力,可想起我们这群野狗了。 就算是狗,饿极了也是要咬人的,你幕府打得一手好算盘,就没想过狗急跳墙吗。” 说实话,义银也觉得幕臣那群王八蛋太不是东西了。把伊贺众祸害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 可这会儿他能怎么办? 还不是要替那些白痴擦屁股,还不是要用血统家格压着这些被欺负的人。 要说道理,武家社会就是这么混蛋王八蛋的没道理。从出生起,所有人就都没得选。 “雷霆雨露皆是将军的意志。你等国人既然做出赶走守护之事,就得承受后果,接受惩罚。” 百地三太夫见义银到了自己地盘还是这么强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心中恨意越发泛滥。 她从小就是看着家中小孩活活饿死,老人自行走入山中寻死,病人哀嚎等死长大的。 凭什么!我们都给幕府跪下了,这惩罚还是没完没了,永远看不到头。 “哈,说得好。 既然我们是叛逆,既然我们注定要受这些没得尽头的惩罚,那么我们就叛到底了! 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我们会让幕府后悔的。” 义银嗤之以鼻。 “联络上了三好家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 三好家坐拥百万石的大大名,想要做幕府的管领代,自然要和将军讨教一番。 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参与这种事?你们乖乖受穷还有活路,这忤逆大罪是你们能掺合的? 不论三好长庆成不成事,你们敢对幕府用兵,就是天下公敌,人死族诛的下场!” 周围地侍听得心惊胆战。 她们本就对幕府畏惧,不然也不会让百地三太夫费了这么多功夫还统一不了思想。 室町幕府占据天下百余年,源氏长者,武家栋梁更是武家千百年来的首领。 越是下层姬武士,越是敬畏将军。这事没道理,又很正常。 距离产生美,也产生威严。武家上层看多了幕府将军的窘迫,而下层却是听武家栋梁的光伟正长大的。 其中分别,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百地三太夫冷笑。 “所以藤林正保就投靠了你?” 义银淡淡地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 百地三太夫心中拿捏不住,果心真的被义银策反了?那妖女可是柴盐不进的怪物,这斯波义银出了多大价码,竟能说动她? 义银自然明白百地三太夫的不解,他到现在还觉得腰酸腿软,心里不由暗骂一声。 老子出的价,你跟都跟不起。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割面 “巧言令色!” 百地三太夫见各村地侍神色动摇,暗道不好,连忙驳斥。 义银岂会让她如愿,厉声说道。 “三好长庆被将军指为武家之敌,你等如果从贼对抗幕府,便是忤逆大罪!” 百地三太夫气急了。 “从贼又如何!我等现在还不是叛逆!” “我来了,就不是了!” 义银环视四方。 辩论的要点不是说服对方,而是说服在场的其他人。 见在场的地侍纷纷竖起耳朵听他说话,心里又多了几分把握。 “幕府有难,正是武家奉公恩赏的好机会。 将军许我为伊贺守护,对伊贺国有一言专断之权。 只要你们愿意为幕府效力,不但能洗脱叛逆之身,战后还另有恩赏。” 百地三太夫反驳。 “胡说八道。三好家挟十万之众上洛,幕府怎么抵挡? 我等伊贺众做得是情报买卖,别想骗我们为幕府陪葬。 三好来使有言。只要我们能为三好家上洛出力,事后不但为我等伊贺众洗脱叛身,而且打下的领地也归我们所有。 幕府已经衰败,将军哪里是三好家的对手,空口白话就想套我等殉死,真是白日做梦!” 百地三太夫此话有理。伊贺众地侍虽然敬畏将军,可她们不是外地的愚昧国人,消息也算灵通。 这些年幕府颜面扫地,被人抽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三好家这么大声势,万一站错了队伍,伊贺众岂不是白白送死。 义银哈哈一笑。 “你们伊贺众的确消息灵通,那你们可认识我?” 他噔噔噔噔向前走,大家都迟疑了一下,让他走到百地三太夫面前。 百地三太夫也是有些不自在,盘着的大长腿跪坐正了。 义银居高临下看着她。 “我斯波义银在近江也算有些名望,如若你们真要造反,我就回转近江。 六角家虽然与我有嫌隙,可这次她们出兵助战将军,如何能眼看着你等断她后路。 更不提甲贺众,你们可是老对手了。” 甲贺五十三家本来就专做情报暗杀之事,这钱赚得好好的。伊贺众凭空杀了出来,变成两家竞争。 玩垄断的最恨竞争对手,双方这些年可是针锋无数,血仇似海。 况且甲贺五十三家中还有二十一家是六角家的家臣。南近江六角家这次也是响应将军,出兵助战。 伊贺就顶在南近江的下面,如果伊贺众站队三好家,刚继位的六角义治绝对会将义银奉为上宾,先怼死伊贺众再说。 百地三太夫也明白这些,可她就是嘴硬。 “那又如何。我伊贺众反了,进攻大和,相助十河一存大人。三好家必然大获全胜,幕府还不是要输。” 义银蹲下身子,与她平视。近得鼻息都打在了她的脸上,看着她的眼睛说。 “百地三太夫,你给我听着,如果再让我听到一句你对幕府不敬,我下半辈子什么也不干,就招呼你一个。” 百地三太夫还想冷笑,看着义银认真的眼神,却不敢发声。 鬼斯波的威名是在近江实打实杀出来的,其中情报她都浏览过,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人性情刚烈,言必行,行必果。如若因为幕府战败而迁怒百地家,恐怕真要被他打到灭族。 咽了一口唾沫,百地三太夫移开了眼睛。 义银心里满意。百地三太夫还是有求生欲的,这就好办了。 对他来说,这次进伊贺,就必须将伊贺众连成一体,为讨伐三好出力。 三好家派人来拉拢伊贺众,不管成不成,都无所谓。 纪伊的十河一存军势才是三好南线的主力,伊贺众的作用无非是锦上添花。 而义银却必须带着伊贺军势去挡住南线的十河一存,即使成功将伊贺众堵在国内不让她们反叛,也是失败。 所以,三好家可以玩空头支票,他却必须给出实打实的好处。 这些国人被幕臣们压榨了数十年,几代人的时间,已经不相信幕府了。 怎么才能在极短的时间让她们相信自己,这才是此行最大的问题。 义银站起身来,不再看百地三太夫。此时的她已经不是麻烦,麻烦的是在场地侍们的疑虑。 义银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他拔出自己的肋差,反握在手上。 在场的人见他动刀,紧张起来。 不论义银带来的姬武士,藤林姐妹,还是百地三太夫与在场地侍,全都盯着他。 义银闭上眼睛,又猛地睁到最大。反手用刀锋在脸上割面。 刀锋沿着颧骨向下割,在左右双颊各留下两处刀痕。血肉翻起,流血不止。 “主上!” 前田利益眼中含泪,想要冲上来,却被义银以眼神严厉制止。正是最重要的时刻,岂能被她打断。 “我,足利一门斯波宗家嫡子斯波义银,伊贺守护,将军指定一言决断伊贺事,在此向你们宣告,割面为证。 你们要的生存,我会给你们。 你们要的尊严,我会给你们。 你们要的恩赏,我会给你们。 大谷吉继,取我足利白旗!” 大谷吉继大声喊诺,持足利白旗上前。跪在地上,双手举旗,抬手过顶。 义银面无表情拿起御旗,持立当场,旗杆上飘扬着足利白旗与斯波家旗。 他大声喝道。 “武家奉公恩赏,天经地义!我持御旗为足利将军征讨不臣,讨伐武家之敌三好长庆。 你等可愿意随我出战,奉公恩赏向幕府讨还你们失去的未来?” 全场寂寥无声,旋又轰然称诺,声浪差点掀掉了屋顶。 “愿为将军效死!愿为守护效死!” 地侍们皆伏地叩首,不论半大少女,还是垂垂老妇,都是热泪盈眶,哽咽不止。 这被武家社会排斥在外的日子,终于到了尽头! 伊贺众不是不想相信,而是不敢相信幕府。一次次磕头求饶,都被幕臣们冷冰冰得打压下来,其中血泪哪里是外人懂得。 抛弃了尊严,跪地求活还是被人狠狠践踏的痛苦,铭记于心。 在义银割面的那一刻,她们终于相信,这苦日子,到头了! 义银回身看着百地三太夫,说。 “那你呢,愿意吗?” 百地三太夫看着义银脸上的四道刀痕,血肉模糊的双颊,心里止不住地吸冷气。 此刻主客转换,即便是百地家的姬武士都不会跟她倒幕了。 她苦笑着伏地叩首。 “百地三太夫愿为守护效死。”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降伏 从义银开始割面,百地三太夫就知道自己输定了,而且不冤。 这张魅力十足的脸蛋,可是让在场的姬武士饱了一番眼福。 百地三太夫自认走南闯北没少见识美人儿,可如此好的容貌也是生平仅见,我见犹怜。 为了让自己的宣言令人信服,斯波义银竟然当场毁了自己的脸。 那可是刀伤,就算以后痊愈了,也会留下疤痕,怎么都消除不了的刀疤啊。 如此果决狠辣,别说在场的地侍国人信了,连她自己也认为斯波御前言出必行。 臣服于如此人物,百地三太夫不觉得委屈。 见她降伏,义银这一出割面为证才算是成功了,现在重要的是乘胜追击,不能给伊贺众反水的余地。 “你们认我这个伊贺守护,我很欣慰。但我要实领伊贺,你等愿意吗?” 百地三太夫瞳孔一缩,斯波义银打得太准了。 幕府的守护职在多年衰败后,已经不似以前那么神圣不可侵犯。 不说他国,尾张守护斯波义统是个什么排面,作为儿子的斯波义银最清楚不过。 武家看重血统家格,更看重实力。义银来时就下了决心,要实领伊贺,而不是求个虚名。 君臣有别,上下分明,一般的主家领地不会少于总领的三成。 不然传继后人就会因为新家督实力不足,又没有老家督的威望,压不住家臣团。 义银看向藤林双生女,藤林椋心领神会。 母亲在出门前已经交代过此事,当时她还有些不愿意。此时看了义银割面为证的狠劲,也是服气。 只见她出行跪伏,说道。 “藤林家愿献上四成领地,为殿下直领。” 周围的地侍听得都是心惊。这藤林家太狠了,紧跟斯波家脚步,逼得大家不敢敷衍。 先是确定了守护的名分,现在开始抓住实领的权利,一连串组合拳,打得大家晕头转向。 刚才大呼效死的姬武士,这会儿都没法转向,只能眼巴巴看着百地三太夫,看她如何说。 百地三太夫心里骂爹。都不敢得罪人,把她顶在火上。见义银转头来看她,心里发颤。 她现在确定,果心的确是投靠了斯波义银。今天藤林家的做法根本不是一个正常武家的路数,嫡女都不带这么孝顺的。 她能怎么办,如果这时候说个不字,斯波义银就敢暴起杀人。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没人会为她挡刀辩解,连百地家的那些个地侍国人都对斯波义银唯唯诺诺。 这就是势。斯波义银自进门强硬开始,到割面为证,已经彻底慑服了这些地侍国人的心。 她们只想讨价还价,至于反抗,已经没了勇气。都想着苦日子到头了,谁愿意冒着触怒守护的风险抗争。 这就是阳谋,用一丝希望勾住了所有人,乖乖跟着他走。 不过,斯波义银的要求并不过分。他如果白白为伊贺众要好处,谁敢信他。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至少百地三太夫松了口气。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斯波义银要领地要在明处,也是光明磊落。 “百地家愿意献上四成领地。” 义银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点底。 藤林家与百地家两家是现在伊贺最大的地头蛇,她们妥协了,其他小喽喽就好办了。 百地三太夫见国人地侍还有些不情愿,骂道。 “你们这些憨货懂个屁。有斯波御前做主,我们再也不用买高价的盐和药了,商路也会通进来。 做武家哪有不交兵粮役的,不向殿下献领,凭什么为你们出头。” 她是实话实说。 伊贺守护没有实权,那就是挂名,你们的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干他屁事。 但如果有了领地,有了君臣名分,那就得为大家谋福利。武家奉公恩赏的道理,就是如此建立起来的。 下面的地侍国人终于明白过来,纷纷低头认错,愿意献上四成领地。 忽然,起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我不愿意,我家的土地是代代传下来的,凭什么无缘无故献出,就算是守护大人也不行。” 百地三太夫看了眼,不屑地说。 “黑田姬,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家献出领地,那是为了与斯波御前结成君臣。你如果不愿意,凭什么受御前护佑。” 那叫黑田的中年妇人眼珠子乱转,也不明着来,态度恭敬地刺着话。 “我家愿意侍奉斯波家,年年献上兵粮役,可土地是祖上传下来的,实在是不忍分割,还请斯波御前体谅。” 这人在耍小聪明,义银能够确定。 他与伊贺众现在做得其实是交易。伊贺众献给他实领,他为伊贺众开国。 当初封国,伊贺需要的生活物资被周边幕臣武家涨了数十倍。 使得粮食不缺的伊贺瞬间物价崩盘,为了换取物资不得不接受高溢价的商品。 这就是将伊贺国排除在幕府体系外,当做奴隶进行剥削。 要改变这种状态,唯有周边对伊贺开放商路,买卖自由,把伊贺开国重新并入体系内。 如果义银只是个挂名守护,那么这战之后,他完全没有义务为伊贺众开国,学仁木家跑路就是了。 可伊贺众献上领地,与义银结成君臣,那么她们就是义银的臣属,义银就有义务为她们开国。 这场交易伊贺众其实不亏,虽然少了四成土地,但是开国后降低的物价会大大改善伊贺众的生活。 说到底,还是幕臣们压榨得太狠了,让伊贺众就算损失四成土地,折换成物价恢复正常都是大赚。 可有些人就是太过贪心。例如这个黑田,她心里不懂这个道理?恐怕不是。 想蹭着开国的东风,又不愿献出土地,这叫白嫖。依仗义银还需要伊贺众打仗,装疯卖傻蒙混过关。 其心可诛。 义银看了一眼装得诚惶诚恐的黑田,冷冷一笑。 “前田利益。” “是,主上。” “杀了她。” 前田利益之前看着义银割面,已经是心痛如绞。如今还有人敢在主上面前大发厥词,早已怒火中烧。 此刻得了命令,手中长枪早就饥渴难耐,一个突刺冲了上去。 义银指令利益动手,也是因为她离得近。那黑田坐的地方与利益只有一枪远的距离。 这时她来不及起身拔刀,就被全副武装的利益一枪刺穿了咽喉。利益红着眼,上前用肋差割下她的头颅,献于义银脚下。 期间义银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冷眼望向坐着的地侍国人们。 这些姬武士可不是善茬,伊贺众在外做事也是好大名气。 只见平时桀骜的她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竟默默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斩首示众。 百地三太夫看在眼里,叹在心里,这才彻底死了心。 之前她只是猜测,现在可有人亲身体验了。这些国人的确不敢反抗,还好她头脑清醒,没有当那出头鸟。 “百地三太夫。” 听到义银直呼自己的名字,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承认了君臣归属。 “是,殿下。” “这黑田是哪里的。” “余野的黑田村地侍。” 义银点点头,服部家督离开后,余野各自为政,难怪会出来个让他杀鸡儆猴的白痴。 “藤林椋。” “是,殿下。” “传信让你母亲出兵,黑田家族诛,村落由我直领。” 全场寂然。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稳妥 每一名姬武士降生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时,都是负债累累。 亏欠矜矜业业维持荣耀的家族一笔,亏欠辛辛苦苦支撑家业的母亲一笔,亏欠世世代代恩赏武家的将军一笔。 天下六十六国,总石高不过二千万石。人口一千万,武家不过数十万。 凭什么武家生来就高人一等,凭什么武家能统治各国,成就这武家社会。 因为源氏长者千百年来的奋斗,因为武家栋梁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威望。 这份恩赏,才是幕府将军给予所有武家最大的财富。所有武家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欠将军一份情。 也许有人觉得可笑,但人类社会的组成不需要无懈可击的逻辑,需要的是契约,所有人认可的契约。 武家社会的基石是幕府将军,这是共识。 所以,伊贺众对幕府的感情复杂。她们憎恨幕府,又爱慕将军。她们驱逐了守护,又渴望被护佑。 这千百年的传统束缚,才使得义银能以七八姬武士就彻底降伏伊贺国十万石。 不是他有多厉害,只是伊贺众早已渴望,渴望回到武家社会的大家庭。 所以,这些桀骜不驯,杀人如麻的野武士才会如此战战兢兢,饿狼化身家犬,任打任罚,不敢反抗。 不管社会有多少不公,只要有规矩,就有秩序。人类最害怕的不是不公,而是失去秩序的不安全感。 不论义银一举掠夺了伊贺四万直领有多让人瞠目结舌,只要他照着规矩来办事,伊贺众就会服服帖帖。 就这样戏剧般的,斯波家成了实领十万石,直领四万石的伊贺守护。 如若此战幕府不败,在武家传统中,斯波义银已经算是复兴了斯波家。 伊贺,斯波义银正意气风发。摄津芥川城,三好长庆一样是指点江山。 为了此战,三好长庆已经积蓄了好几年的力量。三好家如日中天,她心中却是如履薄冰。 武家以血缘与武力交织统治大地,各家犹如樱花绽放,绚丽一时,瞬转谢幕。 三好家现在有四姐妹齐心协力,势不可挡。 可三好长庆需要解决所有武家为之困惑终身的问题,以后怎么办? 武家社会起起落落是常态,可前提是你得照着规矩来。 什么是规矩?血统家格就是规矩,奉公恩赏就是规矩。而三好家是以下克上起家的。 有人说,唐朝的衰败始于玄武门之变。自李世民后,唐朝每次皇帝更迭,鲜有不流血的。 武家社会是血缘社会,其中高门与地侍的差距何止千差万别,更绝望的是,世世代代无从改变。 武家们很矛盾,她们看重家格血缘。但武家,又是以武力争长短的,最为崇尚暴力。 结果,形成了下克上这一顽疾。 低阶武家上升,本应该是以奉公恩赏一步步向上走。可武家起落迅速,不在家势强大时迅速上升,等衰败了不一样要下降吗。 所以,每每有家格血统低贱的武家实力膨胀,就会起野心,下克上篡夺高阶武家的领地。 可这些武家最后都是昙花一现,湮灭于历史之中。 三好长庆一代人杰,她如何能看着自己一手壮大的三好家就此走向衰亡。 因此,她在家中力排众议。 三好家必须上洛,三好家必须成为幕府的一部分,不趁现在强势发动,日后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面对的是无法击败的秩序,那么就融入进去,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她从来没有想过成为将军,她要的,是家族存续。 成为管领代,成为幕府武家的一份子,让三好家的家格血统得到将军,得到幕府武家的承认。 光是想着此事,她的血液就在沸腾,她的眼睛就在发光。 芥川城已经变成了一座兵城,三好长庆本家军势与三好义贤阿波军势皆在此集结。 “姐姐,我明日就出发了,祝您武运昌隆。” 三好义贤来见三好长庆,恭恭敬敬得鞠躬说道。 三好长庆点点头,笑着说。 “也祝你武运昌隆。真是麻烦你了,在堺港征集物资,帮了大忙。” 此次三好家全力以赴,备队出动了百余,皆是不带农兵的常备军,光姬武士就有近万,足轻足有五万。 再加上雇佣的四国与近幾杂兵众,纪伊国根来众与杂贺众,又是五六千姬武士。 其中北路的三好长庆为主力,持有过半军势。三好义贤的偏师也有一成军势。 剩下的安宅冬康持水军牵制和泉国,占一成,其余三成在南线十河一存麾下。 光是这一万五千姬武士,就已经是令人胆寒的数量。虽说质量掺差不齐,可数量到了一定界限,也是能吓死人了。 “姐姐,虽然此战干系重大,可我还是想提醒一句,堺港那边,是否涸泽而渔了。” 三好义贤在四姐妹中以内政为长,三好长庆这次出战,极力压榨整个三好家势力范围的物资供给军需,让她忧心忡忡。 三好长庆自然明白二妹的担心,她叹息道。 “我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此战关系三好家日后如何。 狮子搏兔也是全力以赴,何况幕府人心尚在,如果不用大势压制,怕是一时半会儿打不散她们的斗志。 而我家也拖不起,毕竟四国不是铁板一块。那土佐的长宗我部家,可不会安分太久。” 细川宗家守护四国,三好家虽然下克上架空了细川家,但缺乏名分的三好长庆对于四国的统治只能以武力镇压。 其中四国西面的赞岐,阿波在三好义贤与十河一存两位妹妹手中,还算稳妥。 东面的两国,伊予国在河野家手中,土佐在长宗我部家手中。两家皆是细川旧臣,如今臣服于三好家也是摄于武力,不敢造次。 一旦三好家军势长期离开四国,难保这些武家不起其他心思。 特别是土佐的长宗我部家,自上代家督长宗我部国亲起,励精图治。通过征战与外交,将土佐其他六武家一一征服,统一了土佐国。 如今,现任长宗我部家督元亲已经开始向伊予南部渗透,野心勃勃,让三好家不得不注意起自己的后方。 万一在近幾与幕府打得两败俱伤,四国后院又起火,长宗我部家崛起。 那不是复制了当初细川宗家与幕府争辉,导致三好家崛起的旧事。三好家顾头不顾腚,不得被武家们笑话死啊。 所以,三好长庆不得不用尽全力,希望迅速打败幕府军,以回军震慑四国。 动员的军势众多,军备物资消耗自然也是极大。 即便是坐拥百万石领地,把持濑户内海商路与堺港税收的三好家也是大呼吃不消,不得不压榨堺港商人筹措军资。 三好义贤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无奈摇头。 “姐姐放心,我会尽力在丹波打开局面。” 三好长庆点头,又勉励了几句,但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三好义贤与安宅冬康只是牵制丹波及和泉,真正被她赋予厚望的,还是纪伊国的十河一存。 她已经下令十河一存走大和击垮筒井家后迅速插入京都,甚至还让人前往伊贺看看能不能策动伊贺众起事。 上次幕府军就已经守出了心得,这次她可不想再打旷日持久的笼城战了。 足利义辉军势单薄,只要自己能牵制住幕府主力。以十河一存的勇猛就能迅速打通大和,攻下京都。 到时候,就由不得足利将军不低头了。 她想着想着笑了起来。 这一战,稳妥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亦稳 上尾张岩仓城外,织田信长本阵幕府。 天色渐晚,信长望着夕阳西下。今天的天气不错,半边天被染得通红,就像是另一边火光冲田的岩仓城。 丹羽长秀与池田恒兴跪坐在她身后,面面相觑,心中忐忑。 自夏收后,织田信长就忙不迭发动了北伐。她已经忍了太久,多等一个春天几乎耗尽了她的耐心。 好在她并没有白等,上尾张四郡几乎传檄而定。 面对织田信长杀气腾腾的大军,又被下尾张武家们暗通款曲说服的上尾张武家们几乎没有抵抗,就降伏于织田信长的军威之下。 只有岩仓城,作为岩仓织田家的根基祖地,还是坚持了抵抗不降。 信长也不急,将一份份各地武家降伏的军报一一射入城中,又令上尾张臣服的武家带兵前来。 里里外外的各家旗帜在城下纷纷飘扬,让城里的岩仓织田家督信安,惶惶不可终日,城内士气日渐低落。 到最终,织田信长都没有劝降的打算。在各地平定后的第一时间,命令各家轮番攻城,日夜不歇。 才一天多会儿,就破了城。 “恒兴,传我命令。 织田信安暗杀守护斯波家遗子义银在前,起兵抗拒我这幕府指派的守护代在后,罪无可恕,族诛。 随她负隅顽抗的武家全部灭族,以为后人警惕。” 池田恒兴愣了一下,见织田信长毫无感情的眼神看了过来,心头一颤,嗨了一声,出去传令。 此时的织田信长已经是尾张守护代,领五十余万石的大大名,心思日益深沉。 即便是她的奶姐妹池田恒兴,也不敢再在她面前随意开口。 丹羽长秀觉得不妥,也不敢说。 信长看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得太绝了。” 丹羽长秀犹豫了一下,回答。 “织田信安不识好歹,罪有应得。” 织田信长满意得点点头。继续看着让她着迷的夕阳。至于身后岩仓城传来的哭喊声,亦是充耳不闻。 丹羽长秀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叩首告退。 现在的织田信长威势日盛,行为比起当初更为专断独行。可就这般专横了又怎样? 武家们可不管你家督霸道不霸道,她们只要恩赏,只要知行。谁能带给她们利益,谁就是最好的家督。 岩仓织田家世代担任尾张守护代,又是织田家嫡传宗家。 不论是守护代的继承冲突,还是宗家对庶族的压制,织田信长都不准备留下她家。 斯波义银的事情之后,信长就有些懊恼。这次,她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 所有威胁到她统治尾张的隐患都要剔除,不单岩仓织田家要灭亡,连这次帮织田信安守城的武家也一个不留。 丹羽长秀想说什么,她知道。 武家社会尊卑有序,既然已经得了实利,就应该改易减封留点余地。织田信长随心所欲的做法,彻底摒弃了传统。 如此斩草除根会让其他武家心生恐惧,怕她们起了异心,平白多出事来。毕竟,不合规矩。 屁个规矩,织田信长心中冷笑。 她自小不受父亲喜爱,母亲又早早将她丢去乡下当野孩子放养,亲妹妹更是一心要将她拉下家督之位。 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用刀枪,用军势挣回来的。 什么武家规矩,什么天理循环,都是那些失败者聊以**的懦弱之语。 强者就该拥有一切,弱者就该跪在强者脚下乞命求活。 至于遗泽后代,哈哈哈哈,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织田信长统一尾张,正望着美浓心头发热。 东海道一路更东面的骏府城,领骏河,远江,三河的三国七十万石大大名今川义元也是磨刀霍霍,蓄势待发。 骏河今川家说是足利一门众,地位却不高,幕府在东海道安排的三家位置就可以看出端倪。 最靠近近幾的是尾张斯波家,然后是距离稍远的三河吉良家,最后才是远在东海道边边角角的骏河今川家。 其中最亲近的莫过于三管领之一斯波家,其次是家格低上一等的吉良家。 至于今川家自吹自擂的,足利无后吉良继,吉良无后今川继,无非是在东海道骗骗乡下地侍国人的自嗨罢了。 足利家就算是各分家绝嗣,细川与斯波不死干净,哪轮得到吉良今川这些远支跳出来bb。 可武家社会终究还是看实力的。 今川家十代深耕东海道,除了祖业骏河,又打下远江与三河两国,石高七十万石。 今川义元身为今川第十一代家督,又定下今川假名目录,内修政治。外交武田家,北条家,组成三家联盟。 从此,今川居城骏府城拥有了东海道第一的城下町,其商业兴旺不下堺港。 武田家攻略信浓国,北条家攻略关东,皆是让今川家赚得盆满钵满。 武田甲州金,北条伊豆金,都是天下有数的金矿。两家以此来骏府城换取尾张的粮草,伊势的武器,三河的战马。 东海道一线的特产都被今川家赚了大头,威势比起百万石大大名还高上几分。 今川义元更被称作东海道第一弓取。 此弓取意为持弓之人,指她手中谋士如雨,猛将如云,军势滔天,为东海道第一姬武士。 今日,在骏府城天守阁,今川义元意气风发,与在坐的父亲寿桂僧说话。 老师太原雪斋去世后,父亲大人便是她最亲近的人。当初就是这两位扶她上位,多年内外辅佐。 所以,一旦有大事要做,她都会来向父亲知会一声,听听他的意见。 “父亲大人,女儿决意上洛。” “上洛?” 寿桂僧是七代今川家督的丈夫,两位今川家督的父亲,今川义元亦是她的亲女。 此人一生维护今川家业,得内外武家赞赏,人称男大名。 听闻女儿要上洛,自然不会真当她要去京都,仔细思索起来。 “你想趁着尾张未定,灭了织田家?” “父亲英明。” 今川义元自然不会小看这位,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意图,还是忍不住赞道。 “三好家与幕府在近幾大战,无暇顾及东海道,正是我家大展拳脚的好机会。 美浓斋藤义龙弑母杀妹,尾张织田信长强夺上尾张四郡,国内武家皆是慌乱不安。 我意假道上洛之名,占了尾张。再看看有无机会,给美浓钉上几个楔子。” 今川家也难。 虽然家势强盛,可幕府一向不喜今川家,而且她家远在东海道东侧,对近幾之事也帮不上忙。所以,一直对今川家爱理不理。 而东海道靠近近幾的尾张织田家,美浓斋藤家,那是时时刻刻盯着东面强大的邻居。 三河松平家灭了守护吉良家,最后却让今川家摘了桃子,拿下了三河国。怎么能不让两家心中忌惮呢。 如今尾张美浓动荡不安,近幾幕府又自顾不暇,正是天赐良机。 今川家这波,稳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隐患 不日,今川义元上洛的消息传到尾张。 织田信长沉思半晌,转手就将消息送去了美浓。 美浓一色义龙给织田信长送来了一些粮草军备,至于前盟友织田信安被灭族的仇恨,已经是过眼云烟。 两人握手言和,冷眼看着东面今川家开始动员。 今川家底深厚,但夏收已过动员太晚,兼又路途遥远,遂不使用农兵。 只得本领及其他附属约七八十支备队,足轻一万五,姬武士五千,妄称十万大军,沿途汇合上路。 骏河与尾张夹着远江三河两国,边走边集结军势。 一时间,东海道风云诡谲,都看着织田信长如何应付。 但这一切没在近幾掀起一丝波澜。三好家终于出兵了,四路人马两主两辅,各自上路。 幕府一方早盯紧了,不但足利义辉的军势进了河内,南北近江的浅井家与六角家也已出兵。 前几天还恨不得砸烂对方头颅的两家又成了并肩作战的战友,至于会不会膈应,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伊贺国的义银终于拿下了伊贺众,当晚就在四十九院住下。 脸上的伤被上等伤药敷好包裹,看起来就像只粽子。 可这会儿谁还敢笑话他。实领伊贺一国,手持十万石,一跃成为天下有数的一国之主,伊贺众皆称殿下。 再上京都,地位不会低于和泉细川家。甚至身为男儿的传奇经历,更令人倾佩,看不见摸不着的威望会止不住得涨。 当然,这些都是以后。如果此战幕府一败涂地,三好长庆大权在握,一切都休得再提。 此刻的伊贺众之所以服他。 一是因为他能为伊贺众开国。虽然取了伊贺众四成领地,但开国后物价下跌,能补偿她们的损失,甚至大赚。 可如果三好家得了京都,这开国不开国的事,还能由他说了算? 他得到的是足利义辉赋予的一言决断伊贺事,而不是三好长庆赋予的。 二来,武家自古奉公恩赏,伊贺众也存了在此战之中建功立业的打算。 她们本就是玩情报的好手,义银在近江一战前后的细节,比起武家们知道的还要详细几分。 鬼斯波是个什么人物,斩将夺旗的一代男武士,武勇无双。 在他麾下效力,伊贺失去的四成领地,未必不能在其他地方拿回来。 对于伊贺众的小心思,义银也是洞若观火。此时的他是骑虎难下,能进不能退。 此战若败了,不但攒了大半年的威名尽失,近幾也不会再有立锥之地。 更不提在这里的世交,战友,下属,都得抛干净逃回尾张才行,那狼狈逃窜的德行岂止是丢人就可以形容的。 伊贺众也是威胁。 如果他败了,这些人就会反咬一口,不单要丢光伊贺领地,这辈子就等着不死不休的暗杀吧。 斯波家的谱代家臣早死光了,义银手上缺少传统武家世代积攒的可靠姬武士控制领地。 在尾张,他依靠前田利益的养母前田利久调用前田家姬武士才解决了这个问题,那还是区区一千五百石桶狭间领地。 伊贺国可是整整四万石的主家直领,就算身边有整个前田家都不够填,更何况他还没有这般值得信赖的姬武士可以托付。 还有忠诚的问题,人数每上升一个数量级,控制的力度就会下降一个台阶。 钱帛动人心,更何况几万石的领地。就算有个前田家在,他敢全部托付出去吗? 前田利久在尾张带着几个姬武士能保证忠诚,在这里得带上百个姬武士才勉强够管理领地,这些人的忠诚怎么保证。 义银心知肚明。现在的斯波家就是个空架子,复兴就是一句空话。这也是他一直不想出来做事的原因。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斯波家没人了,他做再多终究是为她人做嫁衣,那还搞个屁。 所谓直领无非是依靠他的威望维系,一旦事有不逮,伊贺众反水。他就是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今天得到的一切,丢得干干净净再赔上性命才够还清。 可是没办法,自己约的p,含着泪也得打完。 他在割脸时候的犹豫,就是最后给自己一次选择的机会。 从结果来看,多年的社畜生涯,到这世界以后的苟且偷生,关键时刻还是无法冷却他的心。 男人嘛,一生总有那么几个时刻头脑发热,想站着撒尿。 既然如此不去想了,割都割了,干三好家就完事了。 夜里,麾下一众姬武士环坐在义银身前,看他低头沉思。 没有一人神色不耐烦,白天这场大戏,把伊贺众看傻了,也把她们给震慑住了。 特别是前田利益与山中幸盛眼中含泪,咬牙切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们脸上挨了刀子,真叫是感同身受。都知道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只能眼巴巴看着义银思索。 义银不是不想与尼子胜久商量,只是他正思考的不是战略而是人事。 手上没有足够的姬武士实领四万石直领,伊贺众在此战尘埃落定之前,也不会让他在伊贺为所欲为。 可不论如何,他都需要做出一副实领的样子。 正如皇帝的新衣一般,不论你穿不穿衣服,皇帝都需要出巡。 你不出去,不走在最前面,谁知道你是皇帝。若不是皇帝,不穿衣服在路上走,早被人笑死了。 所以,必须先得是皇帝,才有权利选择穿不穿衣服。 义银想好了,抬头看向诸姬。 “伊贺三分,为北伊贺,南伊贺,余野,这次三地分为三军随我出战。 大谷吉继,你去南伊贺百地军势为大将。 藤堂高虎,你去北伊贺藤林军势为大将。 前田利益,你去余野服部军势为大将。 你们三人皆是所部大将,辖制军势。名为大将,其实是监军,明白吗?” 三女伏地说。 “是,主上。” 尼子胜久看了眼义银,见他忧心忡忡,说。 “斯波御前可是怕三家不听号令,坏了大事?” 义银说。 “我这次靠着幕府余威才勉强压伊贺众低头,可一旦战事僵持或者不顺,怕是要糟糕。” 尼子胜久不由得点头。 斯波御前虽然才智不算突出,可贵在有自知之明,时刻能摆正自己的位置,实在是难得。 “御前说的不错,大和一战不能拖延,必须速战速胜。 只要拿下了十河一存的军势,伊贺众才算是归心,之后对三好长庆才好做打算。” 义银尴尬一笑。 他虽然已经让伊贺三家各自集结军势,可具体是个怎么情况,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说实话,就算三家敷衍他,他也是两眼一抹黑,无可奈何。 不然为什么要把麾下三女全部派去当大将。说是大将,其实就是监军。 他叹了口气,姬到用时方恨少。 将远在幕府军中的明智光秀恨得是牙痒痒,这妮子是一心一意把他往火坑里推。 她不是喜欢恩赏肉偿吗。 以后奉公全部给她折算成肉偿,一份职禄一份知行都不给她,活活把她啪哭了才解气。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无奈 烛光闪动,条条人影如栏栅。人生就是一个大牢笼,人越多,绑得越紧。 义银接着对山中幸盛说道。 “麻烦山中姬暂时做我的护旗官。” “敢不用命。” 山中幸盛激动得叩首。 护旗官是主家的第二条生命,战阵之上不论是杀了总大将或者砍了马印,效果是一样的。 当初六角本阵,义银没砍死六角义贤,砍断了马印也成功让六角家崩溃。 所以,护旗官非武力强横的亲信不能作为。 义银的护旗官一直是由稳重的大谷吉继担当,如今给了山中幸盛。 虽是无奈之举,也看出他对于山中幸盛的信任,如何不让她欣喜若狂。 尼子胜久再旁看得摇头,幸盛这是越陷越深,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此时也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暗自留心就是了。 义银真的是没有办法,伊贺众三股势力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而他现在只有三名侧近姬武士,不管有用没用都要派去。 不然打起仗来,连个名义上的指挥权都守不住,会彻底被架空。 义银看了一眼手下三女,见她们也有些紧张。都是侧近旗本,日常做的是守护和冲阵。 担任一方军势的大将,实在是拔苗助长,可义银没办法,只能给她们打气,逼她们上。 希望,她们是可造之材吧。 “大谷吉继,你们三人中我最放心的就是你。 你在近江跟随我之后,恪守本分,忠诚沉稳,从没让我操过心。 你很好。” 大谷吉继激动得鞠躬致敬。她的皮肤病导致外貌糜烂,为人一向低调内敛。谁知道默默耕耘,主上都看在眼里,真是令人振奋。 “这次我派你前往百地军那边,也是因为你稳。 你知道,百地三太夫是伊贺最大的反幕府领袖,此次臣服也是无奈之举。一旦有了机会,她自然不会甘心为我做嫁衣。 所以,大谷姬,请帮我牢牢盯住她。” 大谷吉继沉声道。 “主上放心,我大谷吉继还有一口气在,百地三太夫就翻不起浪来。” 义银点点头,其实心里不以为然。 百地三太夫连藤林正保都敢暗杀,大谷吉继能搞定她吗。不过此时已经没了选择,希望大谷真是名将的胚子吧。 义银回头看向藤堂高虎,她见主上眼神移过来,神情兴奋得抬头挺胸,等着夸赞。 “藤堂高虎你就是个白痴。” 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脊梁。 这妮子太跳了,义银这次就是要羞辱她打压她,不然迟早坏事。 “当初你和你母亲是怎么说的?为我侧近姬武士时又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 这些天就知道跟着前田利益胡闹,她是假傻,我看你是真傻。” 一旁的前田利益呆滞着用手指点点自己,又点点藤堂高虎,莫名看着主上。为什么我假她真的意思都写在脸上。 义银懒得理她,继续骂着藤堂高虎。 “你说你要出人头地,你说你要混出个人样回去给母亲看看。结果你做了些什么? 每天和前田利益厮混,出去打架,闹事,玩得不亦乐乎是吧。那么你就滚回去近江,滚回去找你妈玩去。” 藤堂高虎眼都红了,她不是没有自尊心的人。相反,自小高大的她一直是藤堂众中最耀眼的人物,何时受过如此奚落。 如果说话的不是义银,此刻她刀都拔出来了。可回想这些天的作为,也是吓得一身冷汗。 原来自己种种孟浪,主上都冷眼看着呢。 伏地土下座,说道。 “藤堂高虎知错了,请主上给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义银嗤之以鼻。 “废话,如果不给你机会,我为什么要让你去藤林军中。 你记得,藤林正保是最先投靠我家的人,暂时藤林家还是可以相信的。 但是,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谁。你此去要好好做事,不可胡闹! 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乱来,就滚回近江吧!” 藤堂高虎满头大汗,大声嗨道。 “是,主上。” 义银看着她,又给火头浇了一把油。 “你记得,我派你去藤林家,是因为三家之中她们最可靠,所以,才会由你去。” 换而言之,你这妮子是最没用的。藤堂高虎秒懂,眼珠子泛红,又不敢撒气,心里憋着准备好好做一番事。 义银最后看向了前田利益。还未开口,利益已经跪伏下去。 “主上,利益知道错了。” 义银被她这一堵,又见她一脸惭愧,骂人的话是吐不出来了。毕竟两人的关系不比她人,睡过嘛,容易心软。 叹了口气,说。 “利益,你这些天变得我都不认得了。 你是我招募的第一名姬武士,你说过,你是我斯波家首席大将,要随我复兴家业,还记得吗?” 利益大声回答。 “我记得!” “你当初教我战阵之法,带我进出山林如履平地。我打了几场仗,你就打了几仗。 我一直认为,你是我最可靠的战友。” 前田利益已经忍不住泪水,哽咽道。 “利益愿为斯波家流干最后一滴血。” 义银摇摇头。 “我不要你死。”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姬武士说。 “我也不要你们死。希望大家能活到最后,一起在战场上活下来。” 他语气诚恳,皆是心声。 义银不是胸有大志的人,走到今日少许是为了保命,大多是被人推着走的。 皇图霸业他没心思,只希望周围在乎的人能活着,眼前也看不见武家社会残酷凄惨的一面。 蒙着眼,低下头。假装一切都很美好的把这辈子过过去,就是了。 可既然走到这步,他就必须给前田利益洗洗脑子。最近她太懈怠了,这样下去要死的,他不希望利益死。 “利益,我派你去服部那边,其实是把你推下了火坑。 自服部家督离开后,余野二十村就是各自为政。我又杀了黑田村的地侍国人,余野人面上不说话,暗地里却不会善罢甘休。 伊贺众是山林里的好手,家中只有你可以与她们一较高低。我也是没办法,只得派你去监视余野那一摊麻烦。” 前田利益冷笑一声。 “主上放心,有我在,余野国人就得乖乖听话,为您所驱使。” 义银沉重得点点头,说。 “你们三人都听着,如果事有不逮,我允许你们撤回来。记住,无论何时,保住自己的性命回来见我。 我将你们孤身派去她人军中亦是无奈,如果你们因此丧生,我会愧疚一辈子。 所以,都请活着回来。” 说完,义银对着三人一个土下座。 三女皆是震惊,纷纷避让回礼,心中不无较劲的念头。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都是义银手下姬武士,心里都有相互打量。 这次各去一军,也能试试成色。看谁,才是斯波家中第一姬武士。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除患 尼子胜久在旁看得眼热,如若不是她还有复兴尼子家的大事要做。 此时就要拜服斯波御前座下,甘愿为斯波家奔走了。 一旁的山中幸盛也是一样,热泪盈眶,看得感动不已。 武家们的心思很怪。她们看重家族延续,为此可以不择手段,不讲恩义。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利益。 可另一方面,她们崇尚仁义理信。赞美忠诚,敬畏义理,希望能遇到一个武家典范的主君。 一边是现实的利益,一边是梦幻的理想。人嘛,谁年轻时候没热血沸腾过,没做过梦。 被现实,被社会啪啪打脸后,才慢慢抹去了激情,变得市侩。 而义银是有别于其他武家的存在,不单是指性别,更指他的价值观。 他太把手下人当回事了,在这个人如草芥,无用则弃的世道。他的不忍,被不断放大,变成了别人眼中的武家道德典范。 导致一个个英雌拜倒在他的脚下,愿意供他驱使。 只因为这社会,太不把人当人了,而谁又不想当个人呢。 平民不算人,是工具。低阶姬武士不是人,是工具。血统家格不高不是人,是工具。 武家社会就没几个人啊。不是武力强横的禽兽,就是血统家格高贵的畜牲,干得都是人吃人的勾当。 此时,忽然走出一个将人当人的小公子,血统高贵,家格门第更是一等一。这等人物以平等的态度与你交往,几个人能忍着不哭。 不需要娇躯一震,不需要气势逼人,自己就给跪了。 士为知己者死,只因为古人活得太过卑微,无人听之诉说心声。 将事情交代了清楚,义银也感觉有些累了。忙活了一天,演了一场大戏,夜里还要与诸姬商议后续事宜,实在是困得不行。 于是匆匆散了会,凑活着休息一夜,明天还有得忙呢。 义银真的很累,可躺下了却是难以入眠。好似人累过了头,反而不容易睡过去。 无聊之际,想起自己割面为证,还未看过属性表,不知道系统会如何编排自己,遂打开看看。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武家们不承认你的斯波嫡传宗家,但认可了你本身,魅力+1) 鬼斯波(你在战场上的鲁莽冲锋赢得了无脑猛将们的一致好评,战场受伤几率下降) 力量:5(琦玉老师的训练法使你的力气有女人那么大,友情提示,秃后更佳) 敏捷:4(野猪只比你灵活一点点) 智力:6(前世的阅历使平凡的你拥有大多数人没有的自知之明) 魅力:9+1-5(呸,给脸不要脸) 传奇事件(后人看得津津有味的历史): 七难八苦之誓(斯波版):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山中幸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性格保守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山中幸盛初遇好感度max)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热爱带头冲锋的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君臣同俸禄(斯波版):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怀才不遇的传统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龙争虎斗(斯波版):你在合战中杀入敌军幕府,击伤敌总大将。近江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特效:生涯不犯。你的圣洁气质让人自惭形秽,不可亵渎。ps:与原配以外女子啪啪啪会导致失去特效。ps2:系统识别寄主未婚,惩罚机制暂不启动。)(义理型武家初遇好感度上升,某人物初遇好感度max) 割面为证(2b限定):为了取信于人,你毁掉了系统恩赐魅力+9的完美脸蛋,魅力-5。历史上没有你这种傻x,你的自残吓尿了系统,并流下了一个特效。(特效:天妒红颜。上天夺走了你的颜值,还给你一份礼物。每365天可指定一天的气候变化,24小时内不限次数。)(系统ps说:请不要为了得到特效伤害自己,宝宝爱你。) 义银吓了一跳,魅力值减少了五点。虽说自己不靠脸吃饭,可丑到吓人也是难受。 明明已经小心翼翼动手,稍稍破口而已,怎么割得还这么狠。 左右对称的四道口子,现在被包扎的好好的,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形。 可这魅力-5的数据已经清清楚楚告诉他,以后不是帅哥了,你个丑比。 虽然一向自嘲不想靠脸吃饭,也难免心里难受,口嫌体正直。 不过这时候没了反悔的余地,只能默默接受。 另外,新得到的天妒红颜特效,看起来很给力的样子。但cd时间太长,他也不敢轻易尝试。 从字面上来看,就是24小时之内,随意改动天气的技能。 既不知道范围大小,也不知道风云雨雪的强度,还不敢随便试试,真是好奇心憋死人。 想着想着,慢慢睡了过去。 他睡得着,有些人就未必了。 百地三太夫连夜赶回了祖地友生乡百地城寨,一刻不敢停留。 随她一起的,是泷野吉政,南伊贺泷野家督。 泷野家是百地家在南伊贺的死忠,此次也随她去了四十九院。她们连夜赶路,为得是做一件事。 天还未亮,两人及其护卫已经到了百地城寨。 泷野吉政还带着三分犹豫。 “百地大人,真的需要如此决绝吗?不如驱逐了事。” 百地三太夫看了她一眼,要不是泷野家是她不可或缺的臂膀,光刚才这句话,她就得让泷野吉政滚蛋。 “愚蠢,我在四十九院说了那么多三好家给予伊贺的好处。 如果只是赶走了人,斯波殿下以为我藏匿了人,心怀两端,岂不是要坏事。” 百地三太夫可是被义银吓得不轻。 这男人太狠了。对自己是割面为证,对反抗命令的黑田家是族诛夺地。 自己之前反幕言辞已经得罪了他,如果不将嫌疑洗脱干净,以后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百地三太夫招来自己的族人问话。 “三好家的使节何在?” “主上,还在寨内老住处。” “好。” 百地三太夫带着泷野吉政大步向前,片刻便来到了客宅。 三好家来人是名相貌端庄的姬武士,为人甚是温雅。 此刻见百地三太夫疾步匆匆,面带笑容地说话。 “百地大人,安好。四十九院之行可顺利?” 百地三太夫笑着朝她走,说道。 “一切都好,只是缺一样东西,还请贵使行个方便。” 三好使节好奇地问。 “缺什么?” 百地三太夫此时已经走到她的身前,骤然拔刀,砍下她的头。 三好使节的脸上还带着骇然之色,已经是枭首卧尸。 百地三太夫刀振一抖,这才缓缓说道。 “尚缺您的首级一用。”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心思 百地三太夫动手干净利落,转身就将三好使节的首级装点好,让人送去四十九院献与斯波义银。 看着使番离去,泷野吉政摇摇头,叹了口气。 “如此,我们只能跟着那斯波御前一路走到黑了。” 百地三太夫冷笑一声。 “别说傻话。” 泷野吉政看她那副阴沉的模样,心里忐忑,问。 “百地大人难道还有后手?” 百地三太夫不满地说。 “我能有什么后手,昨天在四十九院,我好话说尽,你们谁敢跟我一句。那些人我自不提了,你呢,你有说话?” 泷野吉政不好意思得低下头。 她当时被斯波义银的气魄震慑,没敢出来帮衬一句。连她这个死忠都不敢说话,其他人更别提了。 百地三太夫也是明白这点,才胸闷气虚。一手好棋被砸了盘,到现在她还搞不清楚,果心为什么反水。 但她也不敢指认果心假扮藤林正保,扯出她暗杀藤林正保的事,反倒要惹一身骚。 一步错,步步错,让义银借着大势将伊贺众给压服了。 可一统伊贺是她多年的心愿,如果那外来的小子做不好事,别怪她翻脸无情。 她冷哼一声,说道。 “三好家哪会知道使节是我枭首献给斯波御前的,就算知道,到了要用我的时候,也会装作不知道。” 泷野吉政听得迷糊。一会儿知道,一会儿不知道,那到底是知不知道。 见她一脸迷茫,百地三太夫也懒得解释。且看那斯波义银如何攻略大和,击败十河一存。 如若事有不逮,她再做打算也不迟。 伊贺小盆地易守难攻,三好家想要的是上洛京都,哪会对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感兴趣。 到时候定会再派使节前来,只要把斯波义银卖个干净,这次杀人躲祸的事自然不了了之。 三好家要的是近幾霸权,哪有空消耗军势与伊贺众死磕。 如此就看斯波义银能不能给我等伊贺众带来好处了,希望他给力一些,带我等建功立业。 要是他自己没用,就别怪我百地三太夫不够意思了。 藤林正保此时,也在与刚刚赶回的藤林双生女说话。 “主上割面为证,毁了自己的脸?” 她的语气有些怪异,好似控制不住自己的声线,听着有些变扭。 藤林椋以为母亲也是被斯波义银的狠辣吓到了,不疑其他,点头回答。 “是的,母亲。主上可真是个厉害人物。” 藤林正保瞅了一眼说话的藤林椋,又看看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藤林杏,忽然说道。 “那你们回来做什么,主上那边不需要你等护卫了?” 藤林椋惊了一下,喏喏道。 “主上让手下旗本当场斩杀了不敬的黑田姬,让我回来传信,请母亲出兵将黑田家族诛,黑田村收为直领。” 说着,她的声音还带上了一丝颤抖。 武家以家族与领地为根本,斯波义银这杀鸡儆猴的一下,的确骇人。可一切都在守护的职权之中,照着规矩又让人发作不得。 一旁的藤林杏不屑地说。 “你怕什么,那斯波殿下手里有兵吗?有姬武士吗?连族诛都要我藤林家出面,这直领最后还不知道落谁手上呢。” 藤林杏的态度虽然有些不恭敬,却说中了义银的死穴。 如若藤林正保没有问题,倒也罢了。但此时提起,反而让藤林正保沉思了起来。 “先让一支人马前去黑田家做事。” 她一句简单的话语,带着满满的血腥味,在母女之间弥漫。 翌日,斯波家三女分别出发,前往北伊贺,南伊贺,余野三地,以伊贺守护之名,接收三地军势。 “藤林大人,主上的命令就是如此。” 藤堂高虎来到藤林正保军中,态度恭敬。 可说的内容确实有些过分,一旁的藤林杏脾气急,不等母亲发话,已经跳了起来。 “藤林家的军势,凭什么让你接收!” 藤堂高虎出来做事,本就被义银拱起了一肚子火。此时在外,倒是恢复了当初藤堂众时候的状态,人狠脑快。 她冷笑一声。 “藤林家的军势?主上让我来接收北伊贺军势担任大将,入大和对抗三好家。 藤林家不是北伊贺国人?藤林家不是伊贺守护的下属? 这到底是北伊贺的军势还是藤林家的军势?藤林大人,您说呢。” 藤堂高虎看着藤林正保,态度依然恭敬。她手里捏着汗,主上说过,藤林家是可靠的。 但她不甘心来这里做个监军,她要实权,要展现给主上看看,她不是只会惹祸的废物。 想做事,手上就要有兵。这北伊贺军势,她藤堂高虎想要,就得看藤林正保可靠到什么地步了。 藤林正保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不服气的藤林杏,说。 “北伊贺自然是伊贺守护的北伊贺,这北伊贺军势就托付给藤堂大人了。” “母亲大人!” 藤林杏不敢相信得看着母亲,仿佛不认识她,一旁的藤林椋也是头皮发麻。 藤林正保不理她们,继续与藤堂高虎说话。 “我年老体衰,此次就不出远门了。我这两个女儿,不是被主上收为侧近旗本了吗,自该回去四十九院护卫殿下出战。” 藤堂高虎脑壳开始疼了。她想过最好的结果,都没有现在这般好,好得她都要麻爪了。 这藤林正保不单认了她的大将指挥权,还离开军中任他施为,又把两个嫡女丢去主上那边做人质。 这一波操作让人看不懂啊。 这藤林家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哪里是押宝在主上身上,根本就是取了白绫挂树上,准备自尽啊。 哪有这样当武家的,不谈条件,不讲利益,就这样把家里老底送人,迟早被人一口吞了。 看藤林双生女的表情,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藤林杏几乎是要炸了一般,藤林椋性子柔和都有些抗拒。 但藤林正保自小养大这对姐妹,一个眼神就威压住了她们,淡淡地说。 “记得你们的誓言,好好去做吧。” 想起那恶毒的誓言,姐妹俩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那种誓都发了,还有什么可矫情的。 无奈跟母亲告辞,再回四十九院去就是了。 心里还在嘀咕,母亲就如此相信斯波殿下必胜?将家中一切都给压上去赌了。 刚要走,藤林正保叫住了她俩。 “再为我带一句话给主上。 他既然有毁了绝世容颜也要拿下此战的决心,我会牢牢站在他这边。”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大将 藤林双生女走了,带着一句她们认为是母亲表忠心的话。 她们走后,藤林正保也回了藤林老巢鞆田乡,只留下藤堂高虎风中凌乱。 这抢班夺权比想象的还要简单,根本就是藤林正保将兵权往她手里塞,也太容易了。 等真的聚众议事,才发现没这么容易。 “藤堂大人,不是我等懈怠。这派往黑田村的军势才刚走,各家还在等着后续粮草军备集结,这一时半会儿怎么开拔。” 一个刺头桀骜不驯得扣着鼻孔,歪着头看她,旁边的国人也是个个附和。 “是啊,大人。家里都在分割给斯波殿下直领,还得整备粮草,召集人众,实在是没办法呀。” “是啊,我家这边也是,您看还是缓个几天?” 藤堂高虎刚才顾着高兴,忘了国人地侍打仗是个什么模样。当初藤堂众怎么敷衍郡里武家的,这会儿自己可算是尝到了滋味。 果心拍拍屁股跑路,也是这几天受够了。她又不是真的藤林正保,打仗的事她懂个啥。 这下义银派来了替死鬼,可不是赶紧跑路吗。 把藤林家两个嫡女调开,已经是够意思了。不然这群北伊贺国人有了主心骨,藤堂高虎还玩个屁。 看着这些国人面上恭敬,话里带刺,藤堂高虎总觉得阵阵熟悉。要不是需要保持威严,她都快笑出声来了。 以国人地侍的做派。不到战后主上派来管理的姬武士看着。你们会主动交出四成直领,我藤堂高虎脑袋割下来给你们当夜壶。 特么的,近江国在京极家与六角家斗争中过了上百年,还没被两家祸害死的国人地侍哪个是好相与的。 你们这些数十年没人管没人要的伊贺众,在我藤堂高虎面前玩花活。 我藤堂众和近江南北守护玩这套的时候,你们还没封国呢。嘿,让我来手把手教一教吧。 这边藤堂高虎开始熟悉老业务,那厢大谷吉继却是吃了百地三太夫一击下马威。 “三天,这可做不到啊。” 百地三太夫在集结的军阵中见了赶来的大谷吉继,四周是南伊贺二十家的国人地侍头目。 她虽然无奈臣服,可铁了心让斯波义银派来的人难堪一下,以确立这次出战的南伊贺军中话语权。 大谷吉继脸上蒙着白布再次重复。 “主上有令,我为此次南伊贺军势大将,军势三天开拔。” 百地三太夫面带讥笑。 “这位大谷大人是吧,我耳朵没聋。只是时间仓促,三天太过勉强我等,要么五天?您看如何?” 周围的地侍国人也是帮腔。 “是啊,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对啊,我们又不是不去。” “斯波殿下仁慈,肯定会体谅我等不是。” 她们帮着说话。 一来是百地家长久为南伊贺首领,惯例大家都是听她家的。 二来也是怕之后合战被斯波义银当作了炮灰,既然头领出面给个钉子,自然都跟着起哄一番。 这也就是大谷吉继,如果是斯波义银亲来,看谁敢闹腾。 可惜义银只有一人,斯波家终究还是要靠麾下这些姬武士争气才行。 大谷吉继一一将众人扫过去,也没人怕她,自是嬉皮笑脸看回来。 只见她也不多话,当场跪坐下来,掀开武士服,露出小腹,便要拔刀。 百地三太夫大骇,站起来喊道。 “你要干什么。” 大谷吉继平静地回答。 “我出生贫寒,又身患怪疾,生平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 只有主上对我不弃,允我持旗护驾,给我尊重,予我大谷家祖地护佑。 今天我来此地,是主上之命,却遭了你等白眼戏弄,给斯波家颜面抹黑。 我只能自害以求为主上洗脱羞辱,还请百地大人为我介错。将我人头送回四十九院主上手中,请他另派得力姬武士前来。 在此,我先谢过百地大人了。” 百地三太夫脸都白了。 她不过是想给个威吓,以确立在军中的地位。谁知道斯波义银哪里找来的愣头青,几句话说不通就要玉石俱焚。 你是被派来监军的。你死了,还让我砍了你的头送回去给斯波殿下,让他再派人? 我特么的。 光是想起斯波义银面无表情割自己的天仙容颜,她就心里冒凉气,这两天都休息不好。 如果这大谷吉继真的切腹了,天晓得斯波义银能干出什么事来。 理论上她不该怕啊。百地家在南伊贺混了这么多年,幕府大军来都觉得能挡上一阵子。 可这斯波义银就是让人头上冒汗,心里发虚,真心不想得罪。 “算了算了,我等辛苦一些,三天就三天吧。” 自己主动退了一步,百地三太夫不动声色看了一圈周围的姬武士,见她们都被大谷吉继吓到,才算安心。 这下不是自己丢人,大家都怕那斯波御前爆发。 大谷吉继握刀的手却还没放下,说。 “百地大人忘了,主上还命我为南伊贺大将。” 百地三太夫怒了,你也太给脸不要脸了。 “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南伊贺自有一套体系,怕大谷大人玩转不了呀。” 大谷吉继淡淡回道。 “主上命我为南伊贺大将,能不能做好另说,主上的命令必须执行。” 百地三太夫头疼,这人怎么这么死脑子。 这南伊贺是她的地盘,武家相争靠的是武力,她还想着做墙头草看风色,如何能移交兵权。 “主上的命令必须执行,如果百地大人觉得不妥,可前往四十九院向殿下承情,我在此等候。” 百地三太夫一想也是。我何必与这个木头辩解,四十九院距离不远,军势三天才会开拔,不眠不休来回都够走上四五次。 “我去一次四十九院。” 说着,她就要走,又被大谷吉继拦着。 “主上有令,命我为南伊贺军势大将。” 我特么。。百地三太夫也是服了这个死脑筋,说。 “大家听着,这位大谷大人为我南伊贺军势大将。我去去就来。” 瞪了大谷吉继一眼,走了出去。她走过泷野吉政身边,递给她一个眼神,泷野吉政缓缓点了点头。 百地三太夫前脚刚走,大谷吉继指着泷野吉政说。 “这位是?” 泷野吉政感觉意外,站出来鞠躬说。 “在下泷野吉政。” 还未抬起头来,周围姬武士只见大谷吉继闪电般冲了上去,一刀将泷野吉政横腰斩成两截。 鲜血流了一地,泷野吉政挣扎着在地上扭动,五脏六腑洒了一地。 大谷吉继紧紧守在房间的门口,手中持刀不语。周围姬武士皆是警惕得看着她,手握刀柄。 直到地上的泷野吉政终于咽了气,大谷吉继抬起一对凶目,杀气腾腾说道。 “主上命我为南伊贺军势大将!”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火坑 依旧是这句话,一众国人几乎要崩溃了。 “你等若是不服,可以将我杀死,让主上另派她人就是了。” 大谷吉继的话是这般说,但语气却散着血腥味,看样子是准备血战一场。 在场的国人地侍还指望跟着斯波义银开国,日子好过一些。这会儿遇到斯波来人与百地家抢夺兵权,谁肯冒尖。 本就有着谁强跟谁的武家思维,刚才大谷吉继装傻充愣骗走百地三太夫,又果断斩了百地死忠泷野吉政。 这一手的确吓住了众姬武士,谁也不想鱼死网破。本来的暧昧立场被大谷吉继一刀两断,没了可以模糊的灰色地带。 要么斯波,要么百地,你们选! 也是百地三太夫轻敌了,她以为大谷吉继是斯波义银身边旗本,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木头雏。 谁知道这厮虽然年纪小,但是自小被六角家打压着,吃了多少苦,最懂的就是麻痹敌人,果断出手。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一名姬武士站了出来,跪下叩首。 “我家愿意追随大谷大将,建功立业。” 她咬着牙说完,也是想赌一把。她家与百地家关系不好,在南伊贺又没得出路,只能默默忍受。 这次机会就在面前,武家的凶性起了,让她站出来当了次出头鸟。 大谷吉继看着她,指着地上泷野吉政的尸体,问。 “这个叫泷野吉政的,家里在军中还有人吗。” “泷野家军中已经到了几名姬武士,些许足轻。” “稳住她们,把带头的骗进来。” 轻言细语中含着杀气,那姬武士抬头抹去汗水,点点头,出去了。 大谷吉继继续看着众人,有了一个带头的,人群中一个个都跪伏下来。 最后还未等到骗来人,在场的除了百地与泷野的其他十八家都承认了大谷吉继的大将身份。 接着就好办了,等泷野家的人进来,一人一刀,用鲜血结成了默契。 之后,大谷吉继坐在刚才百地三太夫的主位上,说。 “先杀光军中泷野家的人,你。” 指着首先投诚的那名姬武士。 “选几家人马去平了泷野家的村子。” “是,大谷大人。” 大谷吉继扫视当场,脸蒙白布也挡不住她的煞气。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日后,全军开拔。” “是,大谷大人。” 一众姬武士俯首。 比起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前田利益在余野要麻烦的多。 自服部家脱离伊贺出走后,余野一地就是由服部那些旁支分家与以前的附属二十村联合自治。 所谓联合,就是没事大家吵,有事大家搅。屁用不顶,屁事不少。大伙儿还是沾亲带故,这种架构最是排外。 前田利益到了余野,便先找到了黑田村落。 果不其然,一群余野国人正与来剿灭黑田家的北伊贺军势对峙,嘴上还不干不净连讽带刺。 北伊贺国人来到余野也是满身不自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剿灭黑田家。 说起黑田也是伊贺众中的老人,与服部家有些血缘。 北伊贺国人一般不会来余野。伊贺六十村,以前是战国乱斗,后来合纵连横成了三地,各地管着自己一摊。即便服部家当年统合了伊贺国,也是往其他两地掺水罢了。 最后大家同气连枝,确定了服部分家,百地家与藤林家在其余两地的领导地位,就此了事。 古代社会最重乡党,天皇老子下来也弄不过这些村间泼妇,只能靠乡贤。 固有老话,君权不下乡,到了县一级就是极限了。要管到这些乡里乡亲的腌臜事,先搞个有政治纲领的团体再说。 日本的将军也不会下来管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日本的乡贤,就是国人地侍。而余野又是没了头目的一群国人众,最是麻烦。 所以,义银才说是把前田利益往火坑里推。 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至少还找得到一个主事人去召集国人,与她争权夺利。 前田利益就算是想斗,也找不到对象。还需要在短时间内将余野众拉出去打仗,这事办不成是正常的,办成了才意外。 “你等吵什么! 我乃斯波御前麾下前田利益,主上派我来担当余野军势大将。 你等派个人出来回话!” 前田利益也不废话,策马冲开双方,站在中间打马回转,问道。 余野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出声。那边北伊贺来的国人倒是开了口。 “这位前田大人,我等是藤林大人派来剿灭黑田家的。 可黑田家人不明去向,这些余野的家伙还不让我们离开,实在让人气恼。 还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听了北伊贺国人的话,前田利益转头看向余野的国人,点了个神情最桀骜的问话。 “黑田家去了哪里?你等为什么不赶紧准备军备集结军力,殿下的话你们都当了耳旁风吗!” 那国人虽然有些抗拒,但前田利益抬出了斯波义银这尊大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回答。 “大人,黑田家可不关我等的事。她家是听说要族诛,连夜跑了。 我们也没有挡着这些北伊贺的白痴,只是她们问我们要人。天地良心,我们哪里找去。 我就听说她家去了那片山林,鬼知道怎么藏的,谁找得到。” 那国人指着村落旁连绵不绝的林子,一脸无奈地看着前田利益。可她不断转动的眼珠子,却是带着灵活,暗含笑意。 前田利益对北伊贺国人说。 “你们回去,殿下的命令由我来执行。” 北伊贺国人听了喜出望外,她们本就不想来得罪人,要不是军令难违,谁愿意赶这趟浑水。 既然有傻子接盘,最好不过。恭恭敬敬对前田利益行礼,转身就走,走得还挺快,像是怕前田利益反悔似的。 余野众见北伊贺的人跑了,看向前田利益的眼神更是带着戏谑。 伊贺众是山林里的老玩家了。这大人也是糊涂,没有北伊贺国人的帮助,谁找得到黑田家的人。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就算不帮把手,也不会说给外人听她们的藏身处。 且看这位前田大人如何跟斯波殿下交代,反正不关余野众的事。 前田利益也知道自己没有威望,仅靠斯波义银的震慑,压不住余野众。 她自有打算,不想浪费时间,直说道。 “我是斯波御前派来的大将,你等的军势在此集结,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 明天我要先在这里看到各村地头,你们回去带话吧。” 说完,转身向山林走上几步。蹲下观察了地上的脚印车轮,又抬头闭眼呼吸了一把山林中的气息。 再睁开眼,已是毫无感情的一双杀瞳。脱下身上的兜胴,束在马上,大步走进了林子。 心中默默念着。 吾乃斯波家首席大将,前田利益是也。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抹面 身后的余野众带着讥笑看她入林,一人开口。 “这马怎么办?” “我带走呗,谁知道她能不能活着回来。先收着,嘿嘿。” “你太黑心了,加上兜胴至少上百贯钱,不行,分我一件。” “我也要一份。” 一群人七嘴八舌分了前田利益的东西,反正是法不责众。 一村地头说道。 “你们各村的都回去说一声,既然斯波家的人发话,我们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就让你们各家地头来一下这里,随便带几个人。” 她看了看附近,指着旁边的黑田家宅说。 “这里不小,够我们住了。” “哈哈哈,这宅子能来几个人。” “屁话,大人就是这意思。” “大人英明!” 大伙儿说着,那地头也是微笑点头。 既然想要斯波家开国的好处,该敷衍的还是得好好敷衍。 至于各家来多少人,带多少粮草军备,那就没个准数了,谁让我们伊贺众穷呢。 北伊贺,藤堂高虎无聊地把玩着手指,座下两个国人正争得面红耳赤。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还有五十石去年的陈粮,藏在后山洞里,怎么不交出来供给军需。 让我多交一份,你怎么不交。” 对方也是怒了,偷偷看了一眼藤堂高虎,恨对面的人漏了自家的底,回怼。 “呵,你家二女地里埋的三支铁炮,可是堺港的新货,不给藤堂大人试试?” “你特么的。” “我草你爹。” 藤堂高虎冷眼看着下面互相揭短的国人。 国人地侍的短处她最明白不过,说是几个村抱团取暖,可这些目光短浅的东西能抱得有多紧? 为了画界多几亩田,两家可以勾心斗角数十年。为了争一口水井,打成了死仇的也不在少数。 藤堂众十二村,母亲藤堂虎高算是做人公道了吧,还不是有长脸田中在背后搞事。 这些人,只要找出几个不对付的,让她们之间负担的兵粮役不公平,自然就会斗起来。 什么家底,什么龌蹉都给你露出来,让人看笑话看到够。 这会儿,藤堂高虎有些看烦了。北伊贺国人的情况都差不多摸得清楚了,再听东家长西家短,她也没那个闲心。 拔出打刀,砍下桌角。 “够了!” 藤堂高虎冷眼扫过众人,笑道。 “我也听得差不多了,大家歇歇吧。这会儿各家该出的人马粮草,也是心里有数了吧,不要再让我废话。” 各家国人苦笑,她们早就反应了过来,可是收不住啊。 这些粗鄙的村妇怼上就停不下来,顾头不顾腚的。 明知被藤堂高虎计算了,可是看到仇人占优,就是眼红不饶人,这下子一起赔了进去。 藤堂高虎冷笑不止。 “我是近江国人出生,你们这些花样都是我那儿玩剩下的东西。 国人地侍就特么的这点出息! 老子不服气,就是要跟着主上干出点大事来!好以后回去羞羞那些个看不起我出来的傻x。 你们也是!就知道在泥巴地里打滚,能不能有点出息! 主上此次是为幕府办事,奉公恩赏,哪会少了你等的好处。到时候出身有了,钱粮也有了。 我呸,我和你们说这些干嘛,你们就是些没眼色的东西!” 一群国人也是有脾气的,一个急性子就出头问道。 “大人说的是真的?我们也算是为幕府奉公,恩赏不少?” “废话!你们是斯波家的直属军势。 又不是以前为地方武家打仗的兵粮役,恩赏不给你们,到哪里去找直臣家臣什么的给她分。 你说,你说!” 国人们相互看了一眼。 对啊!斯波家这次入伊贺,又没带人,恩赏不都是我们的嘛。 藤堂高虎翻了个白眼,说。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整理军备整顿人马,跟我去干一票大的!” 她国人出身,说话做事最和这些人胃口,藤林家又退了出去,主动交出了指挥权。 此时国人们也是服了,俯首道。 “是,藤堂大人。” 一夜过去,余野的黑田村里,是说笑声不断。 各家地头都来这里集结,再驱使村里的农人忙前忙后搞些吃喝。反正都是黑田家的仆役,又不是自家的,使唤坏了也不心疼。 这把酒言欢,知道的是集结军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联谊会呢。 “大人!大人!” 忽然,在黑田宅子里吃喝畅快的一家地头,被外面的足轻敲门打断,不悦地说。 “你有病啊,没看到我们正在商量出阵大事,吵什么。” 那足轻面色煞白,说话抖抖索索。 “大人,您出来看看。那。。那个前田大人回来了。。” 地头眉头一皱,转头告知了里面,喧哗声慢慢低了下来。 一个有些威望的地头说道。 “我们出去看看,毕竟是斯波殿下派来的大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呀。” 众人点头,一起走了出去。 只见一姬武士站在宅子前面,看着她们,面色如常。可出来的人无不是牙齿打架,腿脚不利索了。 她身上的武士服被鲜血染成了红,又因为时间长了发黑。身后用藤条一个个绑成条,像是串着球的披风,那上面都是首级。 黑田家上下数十口,姬武士自少女到白发也有十几人,竟然一夜之间被她杀了个干净。 黑田姬敢对斯波义银回嘴,也不是没有底气。她家姬武士的忍术很不错,在余野山林子也算是一霸。可这会儿,成了一串串的藤球。 前田利益扫了一圈。 “一天过去了,你们就集结了这几个人。军备呢?粮草呢?” 余野众都是抱着混混的想法,地头各自带了一两个随从,哪有军阵的样子。可这会儿,谁敢说话。 沉寂半晌,前田利益叹了口气,说。 “你们知道吗?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主上呀。” 一群国人面面相觑,这会儿怎么听起斯波家的私密事来了。 换个地方,她们肯定要八卦一番,可是那一串串的首级在前,谁敢多言。 只听前田利益在那里自说自话。 “自尾张我跟了他,就喜欢到不行。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可我就是放不下。只想陪着他,护着他。 我真没用,一次次看他受苦,看他受辱。 在四十九院,眼睁睁见他割面为证,我的心都要碎了。那一刀一刀,就像是割在我的心窝上。” 场面有些诡异。一群国人在村头宅子前,听着一个浑身浴血,背着一大堆首级的姬武士述说心事。 “你们当时都在,就是我杀了黑田,但你们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主上派我来余野集结军势,随他出战。我身为大将,却无法辖制住你们,我对不起主上。” 她看了一眼众人,仔仔细细,一眼一眼像是要记下相貌一样。 伸手自背后取过一个首级,将断口干涸的血污用手指搅开,把腥臭发黑的液体涂在脸上。 左两下,右两下,就像是那天义银在脸上的四条刀痕,割面为证的刀痕。 “我再给你们两天时间,集结起你们的力量,为他作战。 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他,不想让他失望。 真的,相信我。 我五岁进出山野玩耍,十二岁就在林子里斩杀恶党为乐。我说这些不是想告诉你们我有多厉害,我只是想说。 如果你们让我辜负了他的期望,我会住在这里,住在这余野的山林中。 一个一个的杀,一家一家的杀,一村一村的杀,直到把你们全部杀光,才能泄了我的心头之恨。 请你们相信我的能力与意志。”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分忧 余野众的地头们听得心头发凉,一个个腿脚打颤。 前田利益将首级丢下,说。 “让人把这些送去四十九院,献与主上。主上有令,黑田家族诛。 给我找个地方休息。还有,找回我的马匹,兜胴。那兜胴是主上的馈赠,都给我送回来。” 场子冷了一下,随后一众姬武士俯首。 “是,前田大人。” 义银还不知道派出去监军的手下三女,胆大妄为。兼有为主分忧的心思,各显本事把三地国人拿捏住了。 虽然只是借着国人蛇鼠两端的心态,暂时掌控了军势,可也非常人虽能为之。 义银在四十九院见了藤林家双生女。 藤林杏气鼓鼓不服气,还是藤林椋会做人,低头恭敬将母亲的话说与义银听。还暗暗拉扯了一下姐姐,让她注意些态度。 可藤林家刚刚失去了北伊贺军势的指挥权,又不知道母亲打得什么主意,藤林杏还是硬着头颈不肯低。 这要是换了别人,藐视总大将兼伊贺守护,不得砍了你的头颅示众。 义银却是真觉得愧疚,下不了手。 果心传来的话,他是明白了,藤林家这下可是被折腾得散了架。 北伊贺军势易手,几乎宣告了她家在北伊贺领导地位被斯波家取代。 得了人家天大的好处,还要欺瞒家中少女,丢她们来做人质。 即便是义银这样厚脸皮,也是觉得面上火辣辣的,真不是人干的事。 他如此,别人却不这么想。 护旗的山中幸盛不方便说话,尼子胜久站出来怒斥。 “藤林杏,斯波殿下在前,你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的!再不恭谨,休怪我刀下无情!” 武家做事最讲尊卑。不说斯波家的家格门第,只说军中总大将与侧近旗本,那也是上天入地的差距。 藤林杏如此,不是找死是什么。藤林椋急了,强硬得把姐姐摁倒,跟着跪了下去。 “主上息怒,我姐姐这人性子耿直,她会好好做事的,我一定看着她。” 她性子耿直,就是我花花肠子多咯? 义银无奈地看着这对双生女,话都不会说。而且,你们哪里看出来我怒了。 瞅了一眼愤怒的军奉行,这事本就在她的职权内,义银只好出来和和稀泥。 “算了,你们这次出战就随我本阵一起吧。” 尼子胜久心里有些不满,觉得斯波御前哪里都好,就是容易心软。 可她是客将,做事不能太过刚直,也就不说话了。 藤林椋谢过义银,拉着姐姐出去教训。再在这里待着,脑袋迟早保不住。 等她们较量完,再次回来义银的房间,房里已经多了一个气冷抖的百地三太夫。 百地三太夫是刚到,行了礼想要说服义银不要抢夺南伊贺军势兵权。 义银也是一头雾水,他其实三地的兵权都没想着抢。 伊贺众勉强依附了他,尚未归心。如果逼迫太甚,也怕适得其反,坏了大事。 藤林正保自己交出指挥权,他还能算到一点。南伊贺百地三太夫是先前的反幕派主力,当地实权在手,去挑衅她干嘛。 何况三好家使节的首级已经送来,百地三太夫算是服软了,更没有理由去撩拨她。 可还没等他出言安抚百地三太夫,南伊贺的使番到了,带来了泷野吉政的首级。 “泷野吉政私联三好家,意图颠覆幕府,现已族诛。” 使番说完,献上了首级。 义银无力得甩甩手,让她下去。 他都不敢抬头看百地三太夫的脸色,大谷吉继够狠。平时看着挺老实的女娃子,这放出去就和野马脱缰一般。 真能浪,真会浪,真敢浪啊。 他低头不语,一旁的尼子胜久不得不出来缓和。 “百地大人,事已至此,还请您莫要伤心了。泷野吉政的事,谁都不想的。” 百地三太夫猛地看向尼子胜久,眼睛亦是赤红,气息粗重。她缓缓点头,希望自己冷静下来。 到底是伊贺三上忍之一,能忍啊。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百地三太夫万万没想到,那个木讷的大谷吉继竟然是在演戏。 真是狠绝。杀她亲信,夺她兵权,逼她站队。 如若此时她敢稍显不忿,斯波义银就算不想对她下手,也只能动手了。 就算她武艺高强,逃了出去,大谷吉继那边肯定也有了准备。 她是南伊贺众首领,但南伊贺二十家中,也有不对付的几家。换作是她,也会布置劫杀。 最让人胸闷吐血的是,她刚刚杀了三好使节。就算勉强逃过劫杀,回了百地家又如何。 她想要的是两头下注!不是用百地一族去以卵击石! 所以,她只能忍耐,暂时待在四十九院跟着斯波义银,再做打算。 义银也是被大谷吉继这一手玩得措手不及,想要稳住百地三太夫。 到底是差点一统伊贺的人物,这特么的都忍得下来。 义银松了口气,说。 “这次出战,我想着不能浪费了伊贺众的本事。 我军需要的军情,各地战场的情报,最好都能知道一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我想等三地军势来了四十九院,将藤林众与百地众独立出来。交由百地大人来担任军情奉行,藤林杏辅佐,专职情报事务。” 义银想示好。 此战前途未卜,将藤林家与百地家的力量分离出来做情报,总比在战场上被消耗掉好吧。 可如此一来,两家对南北伊贺的掌控力必然再次下降。 没有一起扛过枪的经历,在国人众这种松散联盟中可是很失分的。 是保存实力,还是坚持自家的影响力?百地三太夫当然选择保存实力,藤林杏也是一样。 实力就是一切,这是乱世的道理,武家都知道怎么选。 既然斯波义银选择安抚她们,百地三太夫也不是藤林杏那个强项的雏鸟,自然俯首称嗨。 放下心的义银,刚松了一口气,余野那边又来了使番。 “前田大人说,请主上放心,她定会掌控住余野军势。另有黑田家四十七名首级献上。” 义银一脸懵逼,你们怎么都这么喜欢献首级。 我说派你们去做大将辖制军势,那是让你们去当监军!监军!听得懂人话吗! 一个个自作主张夺取兵权,以为自己很厉害是不是!是不是!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出兵 三日后,三地军势都到了。 义银不得不承认,麾下三女是真给他长脸。 虽然很勉强,但是她们确实暂时控制住了三地国人,尽可能多得拉出了人马,比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还要好。 特别是前田利益,她到底是如何做到的?把一团散沙的余野众整整齐齐拉了出来,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伊贺众是国人,本就重乡党,轻纪律,义银也没时间再对她们揉搓调教。 照着现在的样子勉强能用,以三地为三支军势,拉去大和开战。 让各支军势整理军备,上报人数,准备开拔前往大和。 说来可笑,不论幕府还是三好家。所有战略全都是以认定大和筒井家必败而做的,只因为尼姑武家太过废柴。 这些尼姑在当地作威作福,幕府不去管她们,其他武家也不想沾染寺院土地,惹来宗教上的麻烦。 所以除了镇压当地活不下去的村一揆,打打乡间手无寸铁的平民村妇,从来就没干过硬仗。 最大的战绩不过是与其他尼姑武家生了龌蹉,菜鸟互啄。时有情报传到各处武家,也是让人连连摇头。 武家可是打了上千年仗。一个姬武士从站直了开始,就要学习武艺。十多岁就要上阵杀人,高门到地侍,无一例外。 寺庙的武装尼姑对她们来说,就是装备好些的平民罢了。 要不是看在宗教信仰太过麻烦,不想招惹,这些家伙能不能挡住一个冲锋都难说。 所以,在三好家率先撕破脸,抛弃不攻尼姑武家的默契,杀入大和,在战略上迂回幕府军侧后发动攻击。所有武家就已经把筒井家当死人看待了。 尼姑就应该好好念经。打仗?你们配吗? 这也是幕府急得跳脚,将军给义银全权,让他收服伊贺众的原因。 幕府根本就不指望筒井家,懒得和那些武装尼姑bb,因为说了也没用。 筒井顺庆还算是聪明人,知道自己打不过,蜷缩在坚固的筒井城里,负隅顽抗。 另外一封封的求援信往幕府军中递去,死抱大腿求幕府看在唇亡齿寒的份上,拉姐妹一把。 幕府哪有其他办法,本就势力弱于三好,又被多路进攻。 这才有了斯波义银一飞冲天的机会。幕府给名分,义银自己去搏一搏前程。 等各家军势统计出来,义银也是有些小得意,我斯波义银特么的也有今天啊。 三地的体量都是二十村。去除边境上仁木家几个小村落,差不多一地三万余石的水平。 这里的一千五百石一村,比起尾张斯波料所一千五百石的溪村,不是一个概念。 尾张富庶,人均粮产能达到三石。伊贺虽有小盆地,却是多山多林,能有两石半就谢天谢地了。 再加上断了与外面的联系,日用品价格虚高,养不起大量的村民。所以村落中,国人村民比例失调。 国人地侍一家能有四五十人。去除男人与孩子,能上阵作战的姬武士足有十五至二十人。 这里可不是前世的现代社会,有退休制度。姬武士要么死在战场,要么死在病床。活着,就得做事。 北伊贺,余野,南伊贺,各凑出了三支备队。一支备队足轻有二百人,姬武士更是高达120人。 这九支备队加起来,姬武士的数量近一千一百人! 国人不是正统武家。正统武家的备队,出仕都是要给职禄的,最低也要三十贯钱。 所以正统武家备队的姬武士武艺高强,人数一般在四十到五十名。 每队十足轻配置一到二名姬武士,其他为备队大将马迴,或者特殊武士驾驭铁炮,弓矢。 而国人地侍不同。她们是作为兵粮役出战。家中大小一起上阵,姬武士的数量就会多上许多,甚至比正统备队多出一倍以上。 可是这些人往往是家中脊梁,如果死伤太多,一家也就灭族了。所以上阵最善顺风仗,一旦事有不逮,就会观望甚至撤退。 正统武家备队虽然姬武士少,却是想着奉公恩赏,死战不退。 武家子弟繁衍生息,每年总有许多子嗣没有地方可以出仕。要么养在家里,要么各自找寻出路。 有些凄惨的,不得不以野武士甚至恶党身份参与杂兵众,被武家雇佣作战,这些人往往是炮灰。 国人地侍地位是低,但至少还有块田地做底,比起那些杂兵众,还是好一些。 但无论国人地侍还是杂兵众都是各家征战的牺牲品,无一例外,鲜有依靠恩赏爬上去的幸运儿。 这就是武家社会的残酷。 虽然手上有了一千出头的姬武士,但伊贺众的情况并不好。 一方面因为全家上阵,武艺高低不齐。不说逆风战,平局消耗战她们都会军心浮动。 义银此次入大和,第一战必须大胜,速胜。才能收拢伊贺众的军心,提高她们忍耐消耗战的心理阈值。 另一方面,长期被幕府幕臣盘剥,伊贺众的底子太差。大多姬武士只有一把破刀。 别说具足齐备,连把足料的长枪都没有。 足轻更别提了,富庶的尾张农兵都比这些叫花子足轻装备好。 这事,义银是真的没法子了。 将军虽然支持他,但足利义辉自己的马迴众都得依靠幕臣筹集后勤。 自己与幕臣们刚刚好转的关系,又因为伊贺之事再次跌入谷底,找她们帮忙,别做梦了。 此战盟军。 北近江浅井家,和泉细川家路途遥远,来不及求援物资。 相邻的近江六角家,义银刚打得她家丢了北近江三郡。 还好伊贺不缺粮食,不然义银真不知道这仗怎么打了。 此战伊贺众没有动用农兵作战,只是用于运输粮草,支撑补给线。 农兵的兵粮役一般是十日,只因为她们自备吃食,干粮与生米挂在身上只够食用十天。 好在伊贺与大和相邻,补给线连到北大和,十天来回绰绰有余。再想深入,就得在大和另想办法。 总之,虽然问题不少。但义银亦是有了与杀入大和的十河一存,一争雌雄的本钱。 好几天了,脸上的伤口结疤,已经不用包裹。他也不像这世界的男人,爱惜外貌重于性命,大大咧咧露出了脸。 其实伤口不深,就是当初没控制好,拉的有些长。又是角度不对,掀起皮肉。 难怪被扣了五点魅力,义银觉得不冤。不过剩下的四点加一点魅力,也达到了普通人的水平,至少算不上丑陋。 不知道收口以后,系统会不会涨回些魅力点数。 只是别人未必像他这么豁达。至少前田利益与山中幸盛那是一脸凄凉,比义银还要伤心。 “今夜宵禁,明日清晨埋锅造饭,随后大军开拔。” 主座上,义银说完。 身前姬武士如风吹麦田矮了一片,众姬嗨了一声朝他鞠躬。 山中幸盛持旗,尼子胜久为军奉行。 百地三太夫管情报,藤林杏辅佐,藤林椋为侧近旗本。 前田利益为余野军势大将,大谷吉继为南伊贺军势大将,藤堂高虎为北伊贺军势大将。 斯波义银集结九支备队,一千一百姬武士,一千八百足轻。 近三千大军自伊贺西南大和口出兵,出伊贺入大和,浩浩荡荡杀向近幾战场。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换招 将目光转至纪伊国,回到几天前,十河一存即将杀入大和时,说起。 纪伊国南面大多是山地,国中最富庶的,莫过于纪北被纪之川和熊野川冲积出来的肥沃平原。 这里西有根来寺,东有杂贺乡。正是纪伊两大势力,根来众与杂贺众的根据地。 纪伊国虽大,石高却只有二十四万余石,南部山区贫瘠,国人穷苦。 前些年,当地国人不知哪里搞来了种子岛铁炮制法,开设铁炮工坊,制造铁炮卖与堺港商人。 一时间,日子好过了许多。 可这也引来了纪伊守护畠山高政的贪婪目光。 之后的事情不多叙述,根来众与杂贺众发动国一揆驱逐了畠山家,将畠山高政败家女的名头给钉得死死的。 从此,纪伊国人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才怪。。 畠山家世代守护纪伊,国中不乏请回守护的杂音。 河内与纪伊相连,高屋城的畠山高政咬牙切齿,无时无刻不想杀回纪伊,洗脱自己败家女的名号。 所以,三好家一做试探,两家国人就答应了雇佣。别说三好家给钱了,就是不给钱。 只要三好家承诺的纪伊国人自治一事成真,又能打垮畠山家,根来众与杂贺众何乐而不为。 十河一存的军势由安宅家的水军输送,在纪伊北部登陆,过和歌山,在杂贺乡集结纪伊国人。 随行的是三好长庆独女,三好义兴,以及三好长庆直臣,松永久秀。 不是三好长庆信不过自己的四妹,松永久秀是负责此次联络纪伊国人的使臣。 而三好义兴作为独女,负责指挥纪伊国人作战,以打消纪伊国人怕被三好家当做炮灰使用的顾忌。 而十河一存自带赞岐国十二支备队,这是随她多年征战的精锐。姬武士七百人,足轻二千五百人,皆是披甲持锐的沙场老兵。 夏收后,军势就在杂贺乡聚集,消耗了十余日的时间,等待根来众与杂贺众。 十河一存心中不耐烦,只能在本阵幕府与三好义兴及松永久秀埋怨。 “我真不知道大姐在想些什么,兵贵神速的道理就那么难懂吗? 我们在这里浪费了十余天,幕府就算是乌龟也摆好了姿势,缩进了龟壳。 这仗,打得憋屈。” 三好义兴苦笑。这四婶是家中首席大将,岁数三十多,却打了二十年仗,且每战必胜。 三好长庆为三好家督多年,威势日盛。也就是她了,其他人哪敢这般说话。 十河一存见两女不敢搭话,翻了个白眼。 “怎么着,我还说错了不成。 家里这次出兵又不用农兵,为什么要拖到夏收后再出兵。 在那些幕府傻x抢收粮食的时候杀过去,不比现在一路打笼城战强吗。” 三好义兴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四婶,你也得考虑后勤军需的事。。” 十河一存直接瞪了她一眼。 “屁个后勤。要不是她自己怂,打个腐朽的幕府哪里需要动用这么多人马,浪费这么多粮草军备。 上次她来打近幾我就说了,你妈她不懂打仗。 留着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不管,自摄津直冲山城。可不是被一路的城寨堵着嘛。 后面细川和畠山的傻x们时不时骚扰军需线,前面再来个六角定赖以逸待劳,掐着时间来救将军,怎么打怎么输。 上次要我来打,就没这次的事了。” 三好义兴被她鞭炮般的话语一路打回来,连连摇头。 一旁的松永久秀哪敢参与这种毁谤家督的对话,喝茶装死,都喝了有两壶。 十河一存是真气。在她眼中,家里就属大姐,家督三好长庆不会打仗。 二姐三好义贤内政玩得好,谋略也拔尖,阿波的那群细川余孽,被她给生生玩死了。 三姐安宅冬康常年在水军。水上作战最需要的就是耐心与果决。无边海中寻找敌人,战船对决是勇敢者的游戏。 这种人,上了陆地一样是能征善战的姬武士。 自己更不提了,三好第一猛将是二十年实打实杀出来的名望。 只有大姐三好长庆,就会打呆仗,用物资军备砸人。 只是她目光高远,战略一流。为三好家长远的出路打算,让姐妹们诚服。 可越重要的战争,越需要放手。打不好还硬拽着主力,自己主攻,真让人头疼。 说起来也没错,武家兴亡之战,必是家督上阵,无可厚非。 可三好四姐妹都是人杰,心高气傲。能相互扶持,也是相互较劲。 三好长庆觉得自己行,其他姐妹有什么办法。难道真要抢班夺权,那家中和睦还要不要了。 在这里与侄女,三好长庆的直臣埋怨,是借着口子向三好长庆进谏。猛将也狡猾呀。 三好义兴无奈地摊手。 “四婶,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何时与侄女说过废话。 别绕圈子了,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能办我就听你的。” 十河一存一听,眉开眼笑。 “还是侄女了解我。 此次出战已经失了先机,大和的筒井顺庆必定龟缩死守。所以,我想。。” 三好义兴与松永久秀凝神听着。 “让松永姬带根来众去和泉,帮三姐背后捅和泉细川家一刀。” “啊?” 两女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你都说了对方有准备,还要分兵管其他战场的闲事,这样真的好吗? 临战分兵之事,不好向三好长庆交代。家督已经分好了猪肉,你不吃,还要乱挑乱夹,容易引起误会。 所以,十河一存才要让三好义兴出面顶缸。她是独女,脑门比较硬实。 三好义兴也是明白了这点,哭笑不得。 “四婶,你这是拿我作样子给母亲添堵呀。” 十河一存摆摆手,正色道。 “我也是没办法。毕竟你妈是家督,很多事我就算是对的也不能做得太独。 三姐刚毅。她攻打和泉,细川家的小妮子必定全神贯注,稍有疏忽就是大败。 根来众擅长铁炮,松永姬你带着她们一路隐蔽,入和泉奇袭岸和田城后方。 一旦打乱了细川家的布署,起了慌乱,三姐就能抓住机会把细川家捏死。” 细川藤孝守岸和田城,不是在城中傻呆着,那是一片自东到西的城寨。 以随时威胁三好长庆后勤路线,才能显出和泉细川家在此战的作用。 上次三好长庆独自来近幾作战,一路直插山城。被身后的和泉细川家,河内畠山家搞得苦不堪言。 这次三好四姐妹齐上阵,自不会让大姐在同一个地方跌两次。 三好长庆心中,自己是主力。可傲气的妹妹们哪个不是把自己当主力看。 且看着吧。三好长庆自己在河内未必有突破,丹波与和泉,必定会先行破局。 十河一存也是着眼大局,将根来众派去和泉奇袭细川家后方,托安宅冬康一把。 她龇着牙冷笑。 这次,可要让近幾的姬武士好好体味一下三好家姬武士的厉害。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软肋 十河一存的目光独到,但如果三好长庆在此,一定会大呼冤枉。 当初三好家实力不足,自家姐妹都在各自国内忙于统合。她也想过攻打和泉与河内后,再上洛京都。 可是摄津南部与和泉,河内交界处,卡着一个大麻烦,石山本愿寺。 石山本愿寺又称石山御坊,是一向宗本山所在,法主居所。 一向宗是此世界佛教中最为麻烦的一支,极爱搞一向一揆,多次在各国发动信众造反,建立地上佛国。 她家的教义也是简单,只要会念阿弥陀佛就可以成佛,被其他佛教宗派所鄙夷。 可水深火热的苦难人民就信这种简单易懂的宗派,所以一向宗成了势力最大的佛教宗派。 好在她家识相,从不在近幾发动一向一揆。其他地方搞事,幕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么个难弄的势力横在中间,如果要攻击和泉与河内,就需要兵分两路。 可当时,三好家没有这么多兵力,将军又指了三好长庆为武家之敌。 武家畏威不畏德,如果拖延时日,各家会以为三好家怕了将军,外部形势会越发恶劣。 三好长庆不得不冒险上洛,以兵锋打消各方的觊觎。 之后,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果然派小股军势不断袭击她的后方粮道。 近江六角家督定赖又趁此良机来攻,以援军换取幕府的妥协结盟,为六角家在政治上的困局解套。 多方合力,使得三好长庆含恨而退。 十河一存能想到的,三好长庆如何想不到。只是她们一个是下属,一个是领袖,需要考虑的事务不一样。 正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不坐在那位子上,永远不知道那个烫臀。 不过此战不同于上次,三好家备战数年,倾泻而出,自是要一战得全功。 三好义兴懂母亲,也懂十河一存,所以,她同意了十河一存的方略。 有了她的支持,松永久秀也是松了口气,受命而去。 她就是个听命的。只要大佬们达成一致,低头做事就好。出了事也背不上黑锅,自有高个子顶着。 十河一存见三好义兴如此配合,心里也是高兴。 其实帮不帮三姐一把,她并不是很在乎。和泉打得再好,也是保护堺港的后勤线。 真正要打趴幕府军,打服将军,还得攻入京都才行。 只是经过这次事,她看明白了三好义兴是个有决断有担当的优秀姬武士。 不单三好长庆后继有人,三好家福泽绵长。只说这次出战,也是好处良多。 谁不希望并肩作战的人是个明事理的姬武士,如果遇上二十投的暴躁小哥这仗还怎么打。 一番试探得到了结果,她也满意地点头。于是不再耽误时间,翌日,十河大军攻入大和。 十河一存率领自家军势前行,三好义兴带马迴侧近三十名姬武士统领杂贺众附随。 大和国为古日本起源之地,这话其实不准确。准确来说,奈良盆地才是。 大和国南部连接着纪伊山地,大片领国是派不上用处的荒山野岭。 只有接近中部出现的奈良盆地土地肥沃,才是孕育文明的起始。 大和国石高四十五万石,大多集中在中北部的奈良盆地。南是纪伊山地,东是高见山地,西面是生驹山地,北面是笠置山。 四面有山中间有地,正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 十河一存行军自西南纪伊侵入,筒井顺庆自知不是对手,将沿途军势纷纷回撤死守居城筒井城。 让十河一村连连冷笑,这尼姑不知兵。 如若借着山势层层防守,大和还能支撑些日子,可让自己长驱直入到了奈良盆地,那主动权就已经易手。这仗如何打就由不得筒井顺庆了。 筒井顺庆也是无奈,尼姑武家是个什么德行她最清楚不过了。如果分兵把守,说不准遇敌即溃。 全部撤回筒井城,至少在自己的督战下,还能坚持一些日子,等待幕府的反应。 她也是光棍。如果幕府无力救援,她绝对会投诚了事。 三好家只是想打幕府,尼姑武家又不参与武家内斗,无非是挡了别人的路罢了。 十河一存不知道筒井顺庆这尼姑准备投机,以战场思维打量对手。想要一举击垮大和尼姑武家,得以迅速北上京都。 十河一存一生征战,从未遇到过这种未干一场就想下跪的怂货。这次误判让她为了速胜,选择了极其狠毒的战法。 奈良盆地西南,是飞鸟京等旧都故地。古时烧荒开田,耕作千年,土地肥力早已枯竭。 此时的大和国,以奈良中部的筒井城为南,北部以郡山城为北,护佑繁华地带的兴福寺。 西南的奈良旧地已经废弃,筒井顺庆又无心防守,十河一村大军顺利通过此地,直逼筒井城下。 不日,在筒井城下驻扎军势,招来三好义兴议事。 “什么?四婶你想我继续北上?那筒井城的笼城战呢?” 三好义兴一到,十河一存就以总大将的身份命她继续带着杂贺众北上。 三好义兴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又要玩什么花活。 “谁说我要打这筒井城。 这些尼姑是不会打仗,可是真有钱呀。你看这城池造的,坚固不说,肯定多备弓矢铁炮。 附近城寨军营连成一片,就是等我进攻,消耗我的兵力。 我干嘛要去啃这块硬骨头。” 十河一存一副泼皮模样,让三好义兴有些把握不住,小心翼翼问道。 “四婶的意思是?” “我就带着赞岐人马在这里住下了,你率领杂贺众一千五百野武士继续北上。 筒井顺庆怕死,在北方只留下了郡山城少许人马。 你与杂贺众本部五百人北上看住郡山城,然后把其他一千纪伊国人散出去,奈良一地随她们玩耍。 懂吗?” 三好义兴看着笑眯眯的十河一存,心里冰凉。这四婶看似粗莽,其实心思如发,又阴狠至极。 筒井顺庆这尼姑武家到底是不知兵。依样画葫芦死守城池,以为大军过境必然要拔除据点,以维护身后的补给线。 可十河一存就不准备攻城了。自己看着她,派人侵袭兴福寺一带,正是打中了筒井顺庆的软肋。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谏言 筒井顺庆是尼姑武家,有保护兴福寺的义务。此时她死守筒井城一线城寨群,背后兴福寺一带却是没有防备。 唯一有些威胁的郡山城由三好义兴带人看住,那些纪伊国人进了大和膏腴之地,不是狼群进了鸡窝吗。 杂贺众是以杂贺乡铃木重秀为首的国人众,附带汤之川流域周遭国人众的联合。 杂贺本乡的杂贺党还算精锐,其他国人佣兵,说是恶党山贼也不为过。放出去可不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嘛。 如此,筒井顺庆就难受了。她是大和尼姑武家首领,奈良法师的头目。 她不是武家,不受幕府守护体系制约。在政治上来说,统治大和的根基在于武家尼姑守护兴福寺的宗教授权。 如果兴福寺一带遭难,作为宗教领袖的寺院法主必然向她求援。 到时候,她是继续龟缩筒井城做孙子,还是出来被十河一存击溃呢?又或者无视法主法旨? 大和不是只有筒井家一家尼姑武家,越智家等其他尼姑武家都看着呢。 一旦失去了宗教上的授权,筒井家的统治瞬间就会土崩瓦解。到时候,就算知道事不可为,筒井顺庆也得咬着牙出兵。 三好义兴想通了这些,再看向十河一存的眼神中不免带着一丝畏惧。 这国人佣兵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放出去,怕是奈良中部北部,要变成一片人间地狱了。 十河一存这种做法也因为太狠厉而失去了怀柔。 一旦兴福寺下了法旨,就断绝了筒井顺庆谈判苟合的可能,三好家与筒井家再无回旋余地。 想到此处,三好义兴有些犹豫,但十河一存说道。 “四国不太平呀。土佐的土鳖们正在趁着我家主力侵袭近幾之际,北上伊予国。 我不管那筒井尼姑到底想不想谈判,没那么多时间花在她身上,赌她的选择。 我只要速胜大和,北上京都,三好家拖不起呀。” 十河一存说完,三好义兴不免黯然,这就是下克上的后遗症。 和尚摸得,我为啥摸不得。 三好家附属武家心思活跃,阳奉阴违之事时有发生。 自干翻主家细川起,三好家就没有选择。要么一路向上争取权柄,要么家灭族亡死无葬身之地。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既然没得选,三好义兴便应了下来,带兵北上。 几日后,义银统合伊贺众,出兵大和。大军行至大和口,埋锅造饭,斯波幕府议事。 伊贺众本就是搞情报出身,此次又关系着自家姊妹的性命大事。各方情报源源不断传来,其中又以大和最为详尽。 幕府幕布在外,义银坐着小凳在中,姬武士们于下首传阅情报。百地三太夫主管情报之事,她来解说。 “大和已经乱了。 筒井顺庆死守筒井城,十河一存牵着她不敢动弹。三好长庆嫡女三好义兴率领一千五百杂贺众野武士北上。 她自带五百杂贺党精锐与北线郡山城松仓重信对峙。郡山城的军势被筒井顺庆抽调大半,守城都难,根本不敢出战。 其余一千纪伊国人被放了出去,北大和可算是遭了兵灾人祸。据说不少村落都被烧杀掳掠成了一片废墟。 还好兴福寺本院声望太高,这些野武士还不敢造次。不过照着现在的趋势,这帮蠢货迟早会杀红了眼,将兴福寺也抢了。” 百地三太夫说完,看了眼藤林杏,示意她继续补充。 义银指了她为主官,让藤林杏辅佐。一是借助两家的情报网,二来未必没有制衡她的意思。 毕竟她反幕府的前科不远,又几次玩小花样,不防着一手才是怪事。 既然百地家暂时没了翻身的机会,她也是识相,从不专权专功,也要给藤林家表现的机会。 藤林杏虽然傻了点,但是对于家族利益的大是大非还是懂得。朝义银鞠躬行礼后,继续说到。 “兴福寺法主已经动摇,如若兴福寺周边被抢,必然下法旨让筒井回军救援。 现在大和北方驻守的是筒井家两员大将,松仓重信以及岛胜猛,并称右近左近,亦是筒井家最能打仗的姬武士。 松仓重信麾下姬武士十余数,足轻不过百人,死守城池。岛胜猛不明去向。” 义银不解道。 “既然这两人是筒井家最强的武将,为什么不将她们带去南面对抗十河一存,留在北方干嘛?” 藤林杏也是被问住了,转头看向百地三太夫。 百地三太夫摇摇头,这藤林家的妮子还是太稚嫩,给了机会也把握不住。于是说道。 “大和虽然是尼姑武家当家,但靠近北方山城国一带,还是以传统武家为主。 这些传统武家与尼姑武家格格不入,一直被筒井家提防着。 松仓重信是筒井家谱代家臣松仓家次女,一直驻扎北方。一方面防着北面幕府,另一方面也是防着北大和内部的传统武家。” 义银点点头,有点明白了。 大和没有守护,自有武家与宗教一体的尼姑武家统治。北大和靠近山城国,距离京都不远。 这些地方正是幕府影响力最强的区域,宗教的力量也转化不了这些武家,自然要受到筒井家的忌惮。 “所以,岛胜猛的家族是北方传统武家的头领?” “殿下英明。” 懒得听百地三太夫拍马屁,大家谁不知道谁呢,能上刀子绝不会上木棍的关系。 一旁的尼子胜久忽然出来朝义银深鞠行礼,开口说道。 “恳请御前许我一言。” 义银没见过尼子胜久如此兴奋,自从进了伊贺她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也是因为形势比来时想得还要恶劣,要不是有果心相助,此时斯波一行早已是狼狈逃回京都。 “你说。” “三好军势以兴福寺安危逼迫筒井顺庆出战,的确是一步好棋。但对于我们,也是难得的好机会呀,御前。 伊贺众被惩罚多年,军势疲弊。如果正面合战,必然被十河一存击溃。 可十河一存为了速胜,自己分散了兵力。又将一千杂贺众投入中北部大和国导致生灵涂炭,人神共愤! 御前持足利白旗出战,替将军征讨不臣,本就是义理在身。 大和国多年沉迷宗教,这里的武家对于幕府,对于将军没有仰慕之心。 此时三好家倒行逆施,三好长庆作为武家之敌难辞其咎,正是御前展现道义的时机。 请御前纳我谏言,自大和口进入大和国后,不理北方对峙的郡山城一线,直袭肆虐中北部的杂贺众散兵。 持御旗行正道,杀武家叛逆,救寺院,村落于倒悬。此后,北大和武家必然归心于幕府,归心于御前! 御前,此乃天赐良机啊!” 尼子胜久说完,情绪还不能平息,干脆跪下叩首不起。 她一直想找机会展现自己的价值,可伊贺一路是义银及麾下三姬武士开着无双杀出来的,哪有她表现的机会。 如今十河一存送上了大礼,如果她不笑纳,哪还有奉公恩赏的机会。 斯波御前,我想要!你纳计吧!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救援 十河一存没有失误。 善战者多有庙算,自然将敌我各方军势算得清清楚楚,哪有给你出奇兵的机会。 幕府有多少军势可用,早就被研究透了。出兵前,她又让大姐派出使节前往伊贺,将最后一丝可能掐灭。 伊贺众在她的蛊惑下,即便不肯助三好家攻击幕府,也不至于为幕府所用。最差不过陷于内乱,两不相帮。 可谁能想到,幕府出了斯波义银这个奇葩。 前有果心假扮藤林正保拿下了藤林家,中有割面为证震慑住百地三太夫,后有前田利益狂怒发誓杀尽余野的国人众。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即便伊贺众心思纷乱,也算是整整齐齐被拉来了大和。 如果十河一存知道此事,必然不会分兵。 可战场瞬息万变,义银前后聚集军势不过三天,进伊贺到杀入大和总共不过六七天光景,远在南边筒井城外的十河一存根本来不及得到消息。 所以尼子胜久才说,是天赐良机。 杂贺众这次以雇佣兵的身份出战,没带足轻。 一千五百野武士,其中五百杂贺乡的杂贺党精锐,其余是依附的周遭国人地侍,实力与全军出动的伊贺众相当。 但三好义兴带五百精锐在北方与郡山城松仓重信对峙,另外一千国人散落在乡间造孽,导致战力稀疏。 义银觉得尼子胜久说的不错,的确是好机会,对百地三太夫激将道。 “伊贺众当初也是以雇佣兵出名,是你祖母改造后才成了忍者众,不知道还打不打得过正牌的雇佣兵杂贺众。” 百地三太夫站直了身子,骄傲地抬头说。 “我伊贺众拼命的时候,还没有杂贺众的影子呢,无非是些依靠铁炮的杂兵罢了。 要不是纪伊国能自造铁炮,数量众多,这近幾哪有她们的立足之地。此次她们分了兵,自己把铁炮齐射的优势给掰扯掉了。 殿下,收拾这些歪瓜裂枣,您尽管放心。” “不可轻敌,狮子搏兔也是全力以赴。” 义银摇摇头。 初战必须大胜,这是此次入大和的要点。他现在的实力都是纸面上的数字,伊贺众还未归心,哪有资格去浪。 如今看来,至少有个好的开始。还是得小心应付,争取一战而下,才有余力与十河一存争锋。 他问道。 “尼子姬,具体怎么做,你说说。” 尼子胜久大喜,义银如此说,便是想用她的策略,于是将心中所想一一道来。 “伊贺众不善大军合战,却是单兵与小队作战的好手,而杂贺众一千散兵正在奈良各地为害。 御前可将全军拆解成十足轻为一小队,我军姬武士不少,每队可配与五六名姬武士。 伊贺众之间配合默契,自有联系。把小队全部放出去,让她们自己决定怎么对付那些杂贺散兵。 可暗杀,可伏击,可聚拢强攻。总之,把我们近三千军势尽可能散出去,以多打少,迅速杀光这一千杂贺众。 然后安抚受难的村落,寺院,要求她们提供军备,粮草,人马,一齐向北,一举击溃与郡山城对峙的三好义兴与杂贺党精锐。” 义银听得连连点头。 如此做法,不单得了道义上的优势,伊贺众军备上的弱点也能补齐,还可以集结北大和武家一起对抗三好家,一石三鸟。 这尼子胜久是有才的。 “就这么办!” 既然方法不错,诸姬武士也是无人反对,连夜开始拆解军势。 伊贺众做了多年的雇佣兵与忍者众。叫她们集结成军势去合战,她们未必做得好。 如果打散成小队,各自为战,那就是老本行了。 又是玩情报的老手,各家之间有自己的方法联络配合。这样作战,把她们的优势完全激发了出来。 为了防备伊贺众无法无天,学着杂贺众祸害乡里,导致尼子胜久的方略失败。 出发前,义银集中了六十家国人地头,再次严正警告了她们。 并抽调了二十名姬武士组成斯波义银的本阵马迴,与山中幸盛,尼子胜久,藤林双生女,百地三太夫一齐随总大将义银行动,监察军纪。 有百地三太夫这个上忍在,多带使番,义银随时能够知道整个战场的情况。诸多优势相汇,终于让义银对首战有了一丝期盼。 大和口位于伊贺西南,大和东北。北面是笠置山一带,东面是高见山地,两者之间相夹出一条山路,便是大和口。 此时大和国已经一片混乱,无暇顾及大和口方向。 斯波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东北入大和,不理正北方的郡山城,向中部奈良盆地插入。 在兴福寺与郡山城之间的北部大和如烟花爆炸,星星点点扩散开。 之后,自大和国上空看去。 只见伊贺众的一支支小队如同水滴一般,天降甘露,洒向大和国中北部犹如炼狱焚烧的土地。 义银本阵以三十余骑马姬武士纵横于盆地平原,每时每刻都有四处使番来报,斩首数级,积累小胜不断,只一天就斩落五六十野武士。 不但士气大涨,而且随着战斗时间增长,各队之间的默契逐渐上升。 义银在行军中还处决了两起侮辱男眷,掠夺金银的恶性事件,再次震慑全军,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进展。 他也感受到了大权在握的甘甜。一言既出,千百人为之奔走,令人陶醉,难怪无数人为权势倾倒。 翌日继续向着中部奔驰。此时杂贺众还未反应过来,被善于伏击暗杀的伊贺众又是屠杀了一天,因为军势更深更广,斩首数倍于昨日。 直到夕阳在前,又是一天好日子要过去了。义银心情大好,询问百地三太夫。 “百地姬,今日宿地选在哪里?” 百地三太夫掌管使番去返,各处小队活动了然于胸,自会选择最合适的休息地点。 “回殿下。前方就是岛村,她家在北大和传统武家中影响力很大,是否可以去那里借宿?” 义银哦了一声,说。 “就是那个岛胜猛的家族?” “是,殿下。” 百地三太夫恭敬地回答。 义银马鞭一甩。 “走,就去那边。” 前行不久,只见火光冲天,乃至盖过了夕阳日下的余晖。 义银皱着眉头问。 “附近有几支小队在?” 百地三太夫回道。 “派出使番,一柱香功夫可以召集五支小队前来。” “应该够了。派侦骑去看看那边的情况,再派使番调集小队围剿了这些倒霉的杂贺众。” 义银随口一说,已经有人嗨了一声去办。如此言出法随,真是让人舒坦。 这些杂贺众也是倒霉,遇到了义银。大军出击,本阵幕府最为要紧。 义银附近一直有不少军势护驾,不说一柱香赶来五支小队。据险死守,半天可以赶来一两支备队作战。 义银看着火光出神,心想怎么打发掉这段时间,哑巴系统在偶遇山中幸盛之后又一次响起。 (任务触发:解锁传奇事件相关隐藏人物,救援岛胜猛,并答应她之后的请求。任务奖励随机属性点+1) “马迴众整理兵甲,准备出击。百地姬,命令各处援军抵达后,直接杀入岛村支援我们。” 百地三太夫不知道义银为什么忽然变卦,但看他杀气腾腾的眼神,还是选择低头,嗨。 义银紧了紧身上的阵羽织,望向前方正在燃烧的岛村。 岛胜猛是吧,你可千万别死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绝境 “顶住门!顶住门!” 岛胜猛兜胴具备,贴墙站在侧面,听着家中二妹催促足轻用身体卡住大门。 面色不改,一脸坚毅。心中却是焦急万分,所有的一切都乱了套。 岛家是北大和的传统武家,扎根在此已有数百年。虽然离着京都不远,但被笠置山阻隔,难慕将军天颜。 大和是古日本起源,可这起源的却是天皇公卿为代表的统治阶级,此地并没有什么武家名门,是天皇的势力范围。 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朝廷后,大和国也没了主心骨。 兴福寺依靠朝廷供奉在此矗立有千年之久,乘此良机,竟然成功统治了大和国。 日本的尼姑可以娶夫传家。念的是经,想的是利,与武家没有两样。 这一百多年的磨合后,逐渐形成了兴福寺法主为宗教领袖,筒井家尼姑武家为世俗领袖的奇怪平衡。 兴福寺对政治没有兴趣,那些尼姑想要的只有田地,钱粮以及宗教上的崇高地位,那么实际管理大和国的权利必然下放。 经过百年争斗,筒井家在众多尼姑武家中胜出,成功接过了法主的授权,得以管理整个大和国。 其中,也包含北大和这些传统武家。 说实话,这些北方武家看不上南面喜欢装神弄鬼的宗教人物,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大和国地理位置优越,四面环山,易守难攻。京都的将军又不想惹宗教上的麻烦,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传统武家被高山阻隔,有心亲近幕府而不得,最后只能臣服于筒井家,为其效力。 筒井家也知道她们是口服心不服,从来都是防着一手。 传统武家善战,可大和国没有外患,用不上这些能打的姬武士。又因为理念不合,反而担心她们会造反。 大和国两座坚城,南面筒井城是筒井家起家的本钱,北面郡山城明面说是防备幕府,可到底防着谁,大家心里都清楚。 岛家作为北方传统武家的领袖,多年来一直受到筒井家打压,早已衰弱不堪。 这代家督岛胜猛不得已出仕筒井家,以自身为人质换取筒井顺庆手下留情,给家族留下一线生机。 作为一名传统的义理姬武士,这个抉择是痛苦的。为筒井家那种鼠目寸光,武勇废驰的尼姑武家效力,非她本愿。 可不论是忠于主家的义理,还是为了家族延续,她都必须忍耐。 好在她的确是一名优秀的姬武士,很快在筒井家脱颖而出,被筒井顺庆授予左近之称。 众人皆称呼岛左近,家族的日子也好过起来。可还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三好家撕破武家不攻寺院的潜规则,侵袭大和国。 武家入侵,让筒井顺庆敏感的神经又一次绷紧。 如此重要的战事,她竟将家中两员大将派来北方郡山城。 右近松仓重信统领郡山城守军,监视北方传统武家,以免与南方的三好入侵军里应外合。 岛胜猛说是被派来北方为将,却是失了兵权,心情抑郁之下,离了郡山城返家看望家人。 可刚走到半路,杂贺众杀入了中北部大和,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岛胜猛大惊失色,匆忙赶回家中,前脚刚进了岛村,后脚杂贺众一支人马正巧杀到了此处。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若非她归家及时,岛村早被杂贺众攻破。可即便她再武勇,也是肉体凡胎,到了此时,也快抵挡不住了。 难道我岛胜猛,就要这么窝囊得死在此处? 看着二妹,想着宅子里瑟瑟发抖的男眷与幼儿。 岛胜猛咬着牙不让自己露出绝望的表情,绷着脸指挥防守,右手紧紧握住刀柄。 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你等渣滓祸害我的家人。 指挥足轻的二妹见暂时无事,松了口气回到墙根,对岛胜猛说道。 “大姐,你带着家眷从后面杀出去吧。 我瞅了一眼,她们才二十多野武士,不够围住整个宅子,后面肯定有空隙可走。” 岛胜猛瞪了她一眼,说。 “说什么傻话,要走也是你带着人走。” 二妹苦笑一声。 “大姐,我是说真的。你为了家里,这些年受尽了委屈,妹妹我都看着呢。 你也二十多了,还没娶丈夫。妹妹我的两个孩子都五六岁了,够本了。 听我一句,照顾好家小,我死也瞑目了。 妹妹我是个没本事的,离开了村子真不知道怎么养活这一家子老小。 大姐,你自幼就出类拔萃,一定能带着家里人过活。让我顶在这里,你快点带着人走吧。” 岛胜猛被她说得眼角发热。 二妹虽然平庸,却是个忠厚的性子。自己在外打拼,家里都是她一手照顾,从没出过岔子。 理智告诉她,二妹说的没错。这乱世人不如狗,一旦村落被烧毁,一个平庸的姬武士如何能照顾好这一家子嗷嗷待哺的夫幼。 “闭嘴!” 强自忍住了要出眶的泪水,岛胜猛呵斥了一句。 二妹也是强硬道。 “大姐,你走!记得好好找个男人,生个女娃,为岛家传宗接代。” 这里还在争论,门口传来一阵铁炮声,堵门的两个足轻被木门后的铁炮隔门打在身上,疼得满地打滚。 “这群王八蛋!” 岛家二妹愤怒地冲过去招呼人继续堵门。 这些杂贺众武艺一般,可是铁炮却几乎是人手一把,让人头皮发麻。 铁炮穿甲,一旦齐射非死即伤,端是厉害。岛家也算是武德充沛,可家贫缺了军备,被压得火大。 又是一阵铁炮响起,堵门的几人都倒在地上哀嚎,只有那岛家二妹硬是忍着枪伤不肯放手,死死压着木门。 口中吐着血沫,对身后岛胜猛怒道。 “还不快走!还不快走啊啊啊!” 岛胜猛这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咬着牙拿起枪,向身后的宅子冲过去。 外面的杂贺众之前被岛家姐妹打得心寒,在外放枪,一时半会儿还不敢冲门。 借着这段时间,岛胜猛带着家中老小从后墙翻越杀出,往村外冲了出去。 外围的杂贺众发现她们逃跑,兴奋得喊着号子追了过来。 岛胜猛一行没有马匹,如何跑得过那些凶残的雇佣兵。 她咬着牙命令几个老姬武士带着男人孩子继续跑,自己停下转身,冷着脸持枪而立。 今日,就死在这里吧! 身后传来一阵马群奔腾的蹄声,她绝望得回头。看见二三十骑马武士朝老人孩子冲了过来,绝望中情不自禁喊道。 “不!!!” 随后她的双眼睁得滚圆。 这群骑士略过了老小,略过了她,朝着杂贺众杀了过去。 领头的是个穿着白色阵羽织的男人,看见他第一眼,岛胜猛早已冷却的心忽然不争气得狂跳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求见 义银一行骑兵突击,不但岛胜猛意外被救,身后的追兵也是一样疑惑。 杂贺众还不知道伊贺大军已经进入大和杀了她们两天,四散的人马还在各地撒野狂欢。 这时忽然遇到了义银为首的伊贺众精锐马迴,自然一击即溃。 一半追兵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骑马武士一一挑枪刺死,另一半在村落中四处侮辱男子,抢夺财务,更是各个击破。 铁炮这东西,二十步开外就没了准心,装填又慢,全靠数量多了齐射弹幕才能形成威力。 这些杂贺众几天里算是到了人人生巅峰,正玩得忘乎所以,哪还有警惕之心。 如此懈怠自然被杀得凄凄惨惨,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直到最后几个才在绵绵不绝的同伴哭叫声,哀嚎声,求饶声中,醒悟过来,向村外逃窜。 可运气不好,义银调集的五只小队四面而来,笑纳了首级,以为请功之用。 太阳刚下山,天色还未全黑,村子就恢复了平静。 只有残垣断壁,草屋余烬,路上横着的尸首,村角默默擦眼泪的男丁,在向天地无言宣告着悲伤。 虽然进了大和两天,义银却是自情报中听得村落的悲惨。这次亲眼目睹,心态一时间有些承受不住。 他来这世界以后,地位一直不低。 尾张斯波守护府时期,家中虽然窘迫,但家格崇高,也没有缺了衣食。 之后斯波家落魄,他自救求生,受了少许辛苦委屈。 可是在系统的帮助下,有惊无险混到现在,竟也混成了一方诸侯,没见过这些底层村落被掠夺时的凄惨景像。 他见麾下姬武士面色如常,明白这才是真实的世界。而自己一直活得太过幸福,才看不到连年征战给人们带来的沉重灾难。 有一言说得好,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在义银难得见着世界的真实,长吁短叹之时。距离他不远的岛家宅子,岛胜猛带着家人又回到了这里。 这次她们没有走后面,而是走了正门。只见木门上满是被火药喷射的黑炭痕迹,点点孔洞,狰狞得透着火光。 推开门,一地的仆役,足轻尸体。还有些侍男赤身裸体在墙角趴着,已经没了声息。 没人想到顾及孩子的感受。这世道,活着就是受罪,早些明白道理,还能多活些日子。 岛胜猛在前持刀警惕,两个年老的姬武士走在最后,将男人孩子护在中间。 害怕宅子里还有躲藏的野武士,一行人走走停停,好一会儿才过了中庭,到了接近内宅的门边。 岛胜猛的眼睛红了起来,强迫自己将眼泪压回去。 二妹的尸体还横在木门上,双手到死都没有松下来,紧紧拉住门栓的地方卡着。 嘴角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在为守护住家人的自己喝彩。 只是木门已经少了一半,她的牺牲没有了半点意义。 走了一圈,见家中没有威胁存在。岛胜猛吩咐两个老姬武士保护孩子,命令男人们整理宅院。 死了的人可以闭上眼一了百了,可活着的人还得努力活着。 嘱咐好这一切,她用力吸气,慢慢吐出,好几个来回,才压住了心中的悲伤。 此时还不到安心的时候,刚才救援的军势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她还需要坚强的去面对,为了家族,为了二妹遗留下的孩子。 义银看着村里的惨剧心中难受,不愿意再深入其中。但面上又不好软弱,便选择在村头一处屋子坐下议事。 一行人坐着休息,百地三太夫从外面进来朝义银鞠躬,说道。 “殿下,二十七名杂贺众野武士已经肃清,二十六人斩首记功,一人活口问事。 杂贺众还没有反应过来,这群人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大和。 这两天累计斩首一百五十六级,这一千野武士几乎杀了六分之一。” 义银点点头。 “将这活口斩首记功,军功算在马迴众账上。肆虐村落,毫无人性,这种渣滓一个都不需要留。” 在场的姬武士面面相觑,不知道斯波御前为何如此愤怒。 除了山中幸盛年纪尚小,其他人早就看惯了这种场面。 虽然在坐的姬武士多少有些身份,不至于干这种丢人的事。但都是带兵打仗的,见多识广。 什么是兵,有军纪的就是兵,没了军纪那就是匪。 伊贺众在外做雇佣兵的时候,也没少干屠村的丑事。 军中规矩森严,也需要给底层一个发泄的渠道,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贱民是死不光的。让底下人发泄下也好,能提高士气,也多些收入回去好过日子。 六十六国皆穷苦,遇上快饿死的时候,谁家没有出去抢过。抢赢了活,抢输了死,仅此而已。 也就斯波御前这豪门贵公子才会大惊小怪,少见多怪。 可这贵公子的手段太过狠辣,麾下伊贺众顶多腹诽几句,面子上都是恭恭敬敬嗨了一声。 山中幸盛处世未深,又是义理型姬武士。好感度自初始max起,一直没下来过,只因为义银所作所为都是武家典范。 尼子胜久摇摇头,想劝诫一句,想想此事的确是义理正道,也就不说话了。 百地三太夫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行动上还是执行了。 反正死的是杂贺众,又不是伊贺众,谁在乎。叫人去办了此事,又说道。 “殿下,我们刚才路上救了的那个姬武士前来求见。” 义银点点头。 “叫进来吧。” 他心里期盼这人就是岛胜猛,不然系统的任务多半完不成了。 这村子被烧杀大半,姬武士估计也就活了刚才逃亡的几个。 “在下岛胜猛,谢过大人救命之恩。敢问大人高姓大名,来日方可图报。” 义银听她说话,心想任务ok,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岛胜猛看起来有二十多,一身戎装神色疲惫,却遮不住她的靓丽。 虽说身边的山中幸盛算是生平见过最美的姬武士,可到底年纪小,还未长开。 而面前这位,却是成熟的果实,甘甜可口。 义银看了眼系统初遇好感度max的山中幸盛,那是一脸羞涩地地偷看回望。 而这位,却是苦大仇深低头不语。 心里不免嘀咕,这max效果区别还挺大。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改变 岛胜猛神情坚毅,五官大气,气质有种坚韧不拔的味道。虽不是第一眼惊艳,却是耐看得很。 最让人欣赏的还是高挑身材。身高应该快170厘米了吧,肩宽腿长,正是衣架子的料。 这世界一般人身高不会超过150厘米。姬武士平均在160厘米,长到165厘米已经是令人惊讶得高大。 这170厘米的人站在那里,就是气魄逼人。 义银这会儿身高大概165厘米左右,女人比男人显高,如果站一起估计能有半个头差距的视觉效果吧。 “吾乃足利一门斯波宗家嫡子斯波义银,伊贺守护,持御旗征讨不臣。” 岛胜猛心中道了一声果然。六十六国虽大,可男武士却只听说过一人。 北大和被笠置山挡住了京都之路,却挡不住流言蜚语。 只是传说中斯波御前天仙般的容貌,与眼前的男子有些对不上号,让她之前不敢确定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她的心就忍不住碰碰乱跳。 暗自骂了自己一句无耻下流,肃然对着义银跪下叩首。 “求斯波御前救救北大和的武家,求您救救我们吧。” “放肆!” 周围的姬武士站起来怒视岛胜猛,只因为她这句话太过无礼了。 武家社会规矩森严,上下有别。 像救援这种要求,只有臣下附属才有资格向主君求助。 这岛胜猛如果真想求援,那就应该以北大和武家领袖的身份向斯波殿下臣服献忠,这才是符合规矩的流程。 就如伊贺众希望义银帮她们开国,就必须先献上土地,让义银实领伊贺国,做了名正言顺的伊贺守护。 那么义银才有资格,才有立场为她们谋求出路。这就是武家奉公恩赏的道理,有贡献才有赏赐。 如果都像岛胜猛这般胡来,武家社会不得乱了套吗。 岛胜猛磕头不起,咬着牙不说话。 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可她已经出仕了筒井家,就算是再怎么不喜主家的刻薄,也不能在主家危难之时另投明主。 如此作为,还有什么义理可言,以后又如何能够理直气壮继续做她义薄云天的岛左近。 所以,她知道这请求太过无耻,但还是想一试。听闻斯波御前乃武家典范,仁义之君。 只希望他能看在北大和一片生灵涂炭,武家哀嚎的份上,起了恻隐之心,为此地的武家们张目。 义银看了她一眼,对诸姬说。 “谁让你们插话的,都给我坐下!” 一众姬武士虽然气恼,却更畏惧义银的威势,愤愤不语。 义银接着说道。 “这是你的请求吗?” “这是我的请求!” 岛胜猛抬头看着义银,只见他不动声色,心里一沉。 只觉得耳边都是北大和武家的哭喊声回荡,心中满是凄凉之感。 义银其实满意得很,只因人设的关系,不方便露出来给人看见。 他也知道,此举不合规矩。 本来伊贺大军的目的是杀光杂贺众散兵。救助村落只是附带产生的效果,为之后征集物资做伏笔。 可如果大军转而要以救人为主,那么伏击暗杀的效率就会下降。杂贺众逃跑的概率就会上升。 因为救人比杀人难得多,这是给自己平白找了许多麻烦。 系统的任务又不能不做,那可是随机属性+1的大好事。 不说力量敏捷这些有大用的属性,就算是魅力这栏,也能拯救一下濒临丑比边缘的自己。 但他不能明说自己是要做任务,只能在人设的范畴内演好这一出。把任务给做了,人设也不能崩了。 做人难,做演员更难,做一辈子演员是难上加难呀。 义银心里感叹一句,其实也就一瞬的功夫。 他与岛胜猛对视了一秒,对方觉得不恭敬,又默默低下了头。 义银站了起来。 “人命不是草芥,割了一茬就会长出一茬。是需要父母抚育,土地供养,成长十几年才能得到的硕果。” 他上前扶起岛胜猛,看着她的双眸,说。 “我平生最恨滥杀。武家奉公恩赏,天经地义。 可屠杀无辜,乃是罪无可恕!杂贺众该死! 百地姬!” “是,殿下。” “传令下去,全力救助北大和各地的武家。现在开始,大军以救人为主。杂贺众,能杀就杀,来不及就驱逐出去。” 百地三太夫难得没有回一声嗨,只因为义银此举太过伤害伊贺众的利益。 如果不以杀灭杂贺众为首要目标,那么她们必然会逃回北方。 三好义兴的军势就会得到消息,也补充了兵力,这形势对之后合战三好义兴是大大不利的。 杂贺众以铁炮闻名于世,最善据险死守。而南方十河一存还在,伊贺大军拖不起时间。 如果义银到时候急切战果,强令伊贺众不计伤亡发动攻击,这得死多少自家人。 所以,她不愿接令。 义银见她没有反应,回头看了她一眼,说。 “百地三太夫,你是要忤逆我吗?” 百地三太夫看着他逐渐漫出杀意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低头说道。 “不敢。” “那就照做!” “是,殿下。” 岛胜猛看到此时再也止不住眼泪,一边抹着泪,一边挣开义银的扶持,重新跪下。 “谢斯波御前,谢斯波御前。” 千言万语不抵义银的付出。 岛胜猛也是带兵打仗的,自然知道义银为了答应他的请求,做出了什么样的牺牲。 此刻已是无以为报,心中暗暗发誓,此恩此德,必粉身碎骨以报答之。 这时的义银没空搭理她,他正怒火中烧。 刚才看向百地三太夫的杀气可不是假的,因为系统说话了。 (任务完成,魅力+1) 系统,草泥马!你听到了吗,草泥马!我就知道!你又来这套! 早些时候什么头衔都是+魅力,什么都是加气质,真正有用的东西一点不给! 后来有了任务,都特么的给魅力。给就给吧,我也忍了。 但你别说什么随机属性啊!随机个鸡儿!直接说魅力+1不行吗!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不好吗! 我以后就算属性全部归零,特效全部失效,也不会再做你这个垃圾系统的狗屁任务了! 绝不! 我呸!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柳生 既然义银已经选择了救助北大和的传统武家,那么麾下的武家也无话可说。 但出于减少损失的意向,尼子胜久还是出言问道。 “这位应该是岛左近阁下,你家是北大和的传统武家首领。我家御前答应了救助之事,那你也应该号召北大和武家尽力配合才是。” 既然不能改变斯波御前的想法,尼子胜久退而求其次,希望岛胜猛配合大军的征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本来以她的谋划,争取北大和传统武家,也是此战的要点之一,只是优先权在消灭杂贺众之后。 因为义银的改变,现在救助武家成了首要任务。 那么相应的,这些武家也应该付出代价,更多的支援大军物资与人马,支撑作战所需。 岛胜猛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却面露难色。 尼子胜久看着觉得不对劲,厉声道。 “岛胜猛!我家御前可是好心相助,你等莫不是要一毛不拔,做那种袖手渔利的无耻之事。” 岛胜猛苦笑着摇头。 “这位大人误会了,不是我不肯协助。只是我岛家衰败已久,怕威望不足以支持此事。 外间都说我岛家是北大和武家的首领,筒井家也是这般想的。这些年全力打压我家,家里早就败了。 这次又遭了兵灾,我的二妹战死,家里岛姓只剩下我和二妹的两个幼女。 岛家,已经不足以号令北大和了。” 岛胜猛自觉难以启齿,但战事紧张,不容她不据实而报。 义银听了也是皱眉,这事情比想象的麻烦。 本以为岛家是北大和领袖,可以借助她家的名头统合北大和,那么答应她的救助请求就是一桩买卖。 岛家出面呼吁当地武家配合大军作战,对于团结当地是有好处的。 可现实是,岛家已经没有了领袖的实力地位,那么就不配说出之前的要求。 想到这里,义银也是有些不满。这岛胜猛想什么呢?不在其职,不谋其事。 自家都败成这样了,还想着其他武家的事。要么是丈夫之仁,要么是真英雌豪杰。 他也没时间思索她的想法。系统的任务就是答应岛胜猛的要求,对于她怎么想,义银并不在意。 可手下的姬武士必须说服,不然这事就算强行压下去,她们也会阳奉阴违。 别以为义银声望高,就可以一言九鼎。武家都是现实的,没有好处只有坏处的事,谁都不会做。 天王老子压着,不过是个鞠躬道歉的事。最多找个志愿者切腹还账,该咋做还是咋做。 武家害怕切腹吗?武家只害怕自家的收获不够多。好处足够,死几个姬武士算什么大事。 “岛姬,这北大和当前到底谁说了算,怎么让她配合我军,你要给我个方略。” 义银没说透,但岛胜猛明白得很。都是武家,都懂。 如果想要伊贺众乖乖做事,她必须给出一套可行的计划。 不然,之前答应的事会被伊贺众全部忘掉,谁在乎北大和武家的死活。 她神情严肃,说道。 “我家已经衰败,我不得已在筒井家出仕自保。北大和现在最有影响力的武家,是柳生家。” “柳生。。” 义银沉思半晌。这个姓氏不算多见,而他恰恰知道一个。 “柳生宗严与这个柳生家什么关系?” 岛胜猛惊讶得抬头,看着义银。 “柳生宗严正是柳生家现任家督。” 义银点点头,说。 “她是上泉剑圣的弟子,我与她在京都有一面之缘。” 岛胜猛听了一滞,有些话想出口,却又不知道斯波御前与柳生宗严关系如何,不敢说了。 这柳生家的水很深。 岛家与柳生家同为北大和豪族,筒井家却盯着岛家打压,丝毫不理会柳生家的威望实力逐渐扩大。 岛胜猛不免怀疑柳生家在其中有什么猫腻。但作为一个义理姬武士,她不会空口无凭乱说话,以免被人鄙夷为背后捅刀的小人。 可战事重要,有些事不说透了,怕日后斯波义银会吃亏,所以她有些犹豫。 她想得多,百地三太夫却没有顾忌,冷笑一声。 “这柳生家可不是简单的武家。” “哦?” 义银看过去,百地三太夫插嘴失礼,鞠躬致歉。 她是伊贺众上忍,近幾的事少有能瞒住她的。这次又关系伊贺众的未来,有谁不能说,有谁不能卖。 她是毫无顾忌,先过了这关再想其他。 “据我所知,柳生宗严应该是隶属于足利家的大目付。” 义银诧异道。 “真的?不会吧。 柳生宗严不是上泉剑圣的弟子吗?我在京都时,上泉剑圣似乎还有意让她继承剑术师范之职。” 百地三太夫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上泉剑圣是关东人,一心专研剑术,从不触碰幕府事务,自然不会知晓柳生宗严的真实身份。 殿下您想,足利将军地位崇高,如何能让一个来自关东的外乡人每日持剑相随,不做防备。 即便足利将军自己不在意,大御台所也不会同意。 据我所知,柳生宗严是自己上门与上泉剑圣比武输了,才拜入师门的。 剑圣一心沉迷剑道之中,对于其他事务,还是少了几分关心呀。” 上泉信纲常年与足利义辉在剑室对练与冥想。如果她图谋不轨,将军可不是要糟糕吗。 所以必须有人常年监视她,以保护将军金贵的性命。柳生宗严,看来就是这道保险。 义银听了不寒而栗,自己两次进出京都,搞出偌大的事来还能活蹦乱跳,也是好命。 一方面是斯波家的身份亲近足利家,另一方面也是姬武士对男人的轻视。 等后来他的位置上升,幕府又是内忧外患不断,也来不及对他使些小手段了。 听闻了这等隐情,叹息一声。 “那剑圣也是所托非人呀。” 百地三太夫摇摇头,说。 “这倒未必。柳生宗严剑术的确高超,连她的几个女儿也是不凡。 剑圣将新阴流剑术托付与柳生宗严,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而且,对于其身份,剑圣未必真的一无所知。 以她超脱俗世的地位,难得糊涂未必不是自保的绝佳方法。” 义银点点头。 剑圣洞幽察微,早就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她日日与将军相处,如果足利家没有后手防备,想必她也是心中忐忑。 将军关系天下大局,哪里容得下半点意外。一旦事出意外,新阴流搞不好得断根绝种。 老剑圣一生致力于光大新阴流剑术,如何能忍受这种意外,选择剑术高超的柳生宗严就可以理解了。 即能让其留在将军身边继任剑术师范提升新阴流地位,又不用担心她别有用心危害将军,害得新阴流陪葬。 混了大半辈子的老人家就是稳,义银觉得自己真该好好学学,这才叫做苟嘛。 自己这种苟一半就被人踢出来不得不浪的蠢货,真是。。 一言难尽。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争议 目付就是高田雪乃在斯波家做事的职位,是各地武家维持领地的家臣。 而幕府的大目付,又称大名目付,是拥有侦查各地大名权利的将军暗探。 现在足利将军的势力大不如前,大目付的职权范围也缩水到了京都一带,早已不是当初权势滔天的景象。 不论是目付或者大目付,其人必然是剑术高手。 专精于城市治安,抄家灭门,追逃叛逆等事务,算是武家手下负责维稳的暴力团,说是古代的秘密警察也不为过。 毕竟这些事不适合动用军势,不需要长枪兜胴,弓矢铁炮。 还是用善于布衣利剑厮杀的剑客,更适合小规模的治安战。 所以,目付算是剑客出仕的最佳途径,柳生宗严这一等一的剑豪,也不免受世俗权利的诱惑。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剑圣一般,一心剑道,不见权势。 百地三太夫又说道。 “不单柳生宗严在京都为足利家效力,其长女柳生严胜也在筒井家出仕,其职务也是目付。” 说着,朝岛胜猛微笑,笑容中带着一丝嘲讽。 都是北大和的豪族,都是出仕筒井家。一家混得快灭族了,另一家却是风生水起,两头下注。 做人的差距真是好大。 义银嘴角一抽,这柳生家果然是不简单。目付是领主近臣,非亲信不能担当。 柳生家花活玩得也是巧妙。将军绝对不会允许手下大目付脚踏两船,可尼姑武家是个例外。 尼姑武家不在幕府体系之内,不参与武家争斗,关起门来自个儿过小日子。 至少在三好家打破这个武家默契之前,是这样的。 所以,出仕尼姑武家的目付,不会被将军忌惮。 柳生家又是大和豪族,出仕本地的领主也是武家常理,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 如此,她家竟然顺利踏上了两条船,对家族延续大有好处。 筒井家对北大和的传统武家历来警惕。 柳生家作为北大和武家中的豪族,主动向筒井家靠拢,甘作目付,献上忠心,自然让筒井家满意。 那么打压岛家,扶持柳生家,就成为了筒井家控制北大和的正确做法。 义银怜悯得看了眼目光呆滞的岛胜猛。 要不是今日伊贺上忍百地三太夫点破了其中的关联,岛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一家子也太过忠厚了。 自家都快被玩死了,还在为北大和武家们的存亡操心,真不知道是傻,是傻,还是傻。 话说到这份上,尼子胜久犹豫了片刻,还是出声说道。 “御前,要么再考虑一下?” 这时候命令还未下达,一切还在可以挽回的范畴内。 北大和武家的内幕被百地三太夫说得明明白白,岛家控制不住北大和,伊贺大军又何必为此而付出巨大代价。 百地三太夫将这些事全盘托出,也是这个意思,眼睛偷偷注意着义银,看他决断。 岛胜猛也感萎靡不振。今天已经够艰难了,现在又知道了这些辛秘,一时难以消化,心乱如麻。 义银却不能反悔。 他答应岛胜猛的要求是因为系统任务,如今任务奖励都给了,让他如何反悔。 难道指望系统将一点魅力收回去,再当做无事发生过?那可未必。 以他对系统的尿性了解,就算没有任务失败惩罚,随机属性+1收回也不会拿回那点魅力。 多半是从自己的其他属性着手,到时候不得肉疼死嘛。 既然如此,那就坚决不能反悔,男人一口唾沫一个钉,哪有说过的话收回来的道理。 于是,他说。 “我斯波义银做事。言必行,行必果,从无失言。 你们不用想着劝我反悔,好好想想如何让柳生家配合我们做事吧。” 百地三太夫听了想骂人。 你以为你是将军不成,言出法随。明知道是个坑,还硬带着伊贺众往里跳。 要不是此时她对义银完全没有办法,指不定就要甩脸子骂人了。 尼子胜久也是皱起眉头,觉得义银太过刚直,缺了油滑。 倒是在场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义银已经max的好感度击穿上限。 这两姬都是心里一根弦的义理姬武士,历来崇尚一诺千金,义银这脾气很对她们的胃口。 这一事议到半夜,众人才散了勉强休息一会儿。 最终还是没拿出有效的方略,只能随义银的意思,传达了军令。 岛胜猛也是心存惭愧,下了决心让家中两个老姬武士带好二妹的孩子,自己兜胴整齐,要为义银带路。 不管柳生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至少杂贺众肆虐北大和绝不符合柳生家的利益。 既然如此,就可以谈。 翌日,大军进大和的第三天。 义银一行随着岛胜猛前往柳生家村落,意图说服柳生家配合伊贺大军,对抗三好家。 柳生家的领地也是北大和的一处村落。她家威望正高,周围依附她家的国人众数量不少。 只是遭到了杂贺众的突袭,各村也是各自结寨自守,无暇他顾。 柳生村的位置接近北部与中部大和的连接处,处于一条川流的支流北岸,土地还算肥沃。 过了河再往南不远就是兴福寺,杂贺众暂时还畏惧佛法无边,不敢亵渎圣地。 这让靠近兴福寺的柳生村也受益匪浅,暂时免了兵灾之祸。 为了能和柳生家好好谈谈,义银不但没有解散昨晚聚集的五支小队,又让百地三太夫汇集了附近另外五支。 在柳生村外,藤林杏在为义银说解情报。 只要不是太复杂的情报,百地三太夫都会让给藤林杏表现。 藤林杏虽然在战前诸多情绪,可还算识大体。既然已经开打,便尽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柳生家督宗严以将军侧近身份随幕府军进入河内,柳生少主严胜在筒井城内。 现在柳生村内掌权的是柳生家老,柳生宗严的婶子,另有嫡女四人在村中。 家中四十三口人,其中姬武士十七,另有足轻三十五人。” 说完,藤林杏低头鞠躬,退回了队列。 义银默默地想,看起来倒是一家普通的国人武家。开口问道。 “军势都到位了吗?” 百地三太夫回答。 “回殿下,十支小队都到了,姬武士五十四,足轻九十七。” 义银点点头,加上本阵马迴三十余姬武士,足够了。 一旁的藤林椋忍不住开口问道。 “主上,万一这柳生家不识抬举怎么办? 我军已经开始救助武家,她家完全不必理会我们的要求呀。 还是应该等谈完了再改弦易辙吧?” 藤林椋昨晚就忍着没开口,既然要谈判,那自然是握着条件才好谈嘛。 为什么要先把事情做了,再拿做了的事来交涉? 义银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在队列中默默点头的藤林杏,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这藤林家的双生女莫不是祭献了智商才这般可爱? 难怪藤林正保长得普普通通,能生出这对一模一样的俏娇娃。 想要呵斥,又觉得这些天果心把藤林家给祸害得不轻,不忍心再骂。无奈开口道。 “早些晚些有什么区别?杂贺众能奸淫掳掠,我就不能屠了柳生家? 况且。。” 他看了眼一旁恭谨低头的百地三太夫。 心里默默念道,柳生家不松口,伊贺众绝对会阳奉阴违。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交涉 藤林椋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斯波御前可是因为黑田姬不恭敬,就族诛夺地的狠人呀。 吓得背上渗出了冷汗来,一个鞠躬不敢再废话。 义银摇摇头,不为这对傻狍子费神了。 谈判这事,讲到底还是靠实力。只要实力足够,就有保证。实力不足,就算谈成也是战战兢兢怕对方翻脸撕毁。 尼子胜久与百地三太夫劝说义银,是觉得救助武家的收益没有原来剿灭杂贺众的大。 至于柳生家会不会配合?只是她们拿来谏言的借口,谁都不认为柳生家真的会不识抬举。 毕竟刀子比脖子硬。伊贺大军现在奈良中部没有敌手,柳生家敢不合作?求灭族吗? 幕府的守护体系。以守护为核心,直臣为枝干,谱代家臣为枝叶,生长壮大。 直臣繁衍家族,成为谱代家臣。于是有了源源不断的家中姬武士,给这个体系的基层提供支撑。 有知行的家臣也会设立自己的直臣,自己的谱代家臣。如此层层权利下放,才能执行对领地的统治权。 虽然大量下放的自治权使得下克上的危险大大增加,但极低的治理成本又特别适合这片贫穷困乏的土地。 国人地侍是没有组织的,联盟领袖不过是一群人报团取暖推举出来谋福利的带头人。 即便有些武家世代为头领,也不过是一种羊群效应,惯性使然。 所以,高阶武家从不担心国人地侍,因为守护体系的统治,根本不是没有组织的国人可以推翻的。 即便国人中出了一时英杰可以通过一揆驱逐领主,但缺少组织体系的她们迟早又会是一团散沙,不会影响大局。 再拉跨的体系也比最精英的个人强大得多,除非守护体系自己崩溃,不然幕府的敌人绝不会是国人地侍。 只有组织凝聚在一起的利益集团,才能够对抗另一个利益集团,统治集团亦是一样。 在场除了稚嫩的藤林双生女,其他人没担心过柳生家会敢于反抗拥有幕府大义的斯波义银。 义银心累呀。这一支伊贺大军看似以他为核心,其实各怀鬼胎,难以驾驭。 正当义银感叹之时,岛胜猛已经在村里与柳生家交涉。 这次交涉是她主动提起的。毕竟大军在外暴戾,一言不合就是屠村灭族。 虽然,她对柳生家的作为已经有了提防与反感。但大家都是为了生存,各求出路,不至于彻底撕破脸。 柳生家现在在北大和有很大号召力,她一心为北大和武家度过此劫做打算。说服柳生家与伊贺大军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 柳生家靠在北部大和的边缘上,对于北方一些惨事还未知晓。 岛胜猛诚恳得将形势一一道来,最后一个深深鞠躬,道。 “柳生家在北方武家中声望首屈一指。 还望家老秉持大义,协助斯波御前号召各家,将这些杂贺恶党驱逐出去。” 柳生家老听她说完,不禁皱起了眉头。 岛胜猛为人义理,脑子里满是还北大和武家一个太平的念头。 可柳生家这位却是年老吝啬,想的都是自家的得失,她其实并不愿意与斯波义银合作。 自大局来看,足利三好鏖战,抢夺的是幕府之后几年的统治权。 现在两家在各地交锋,局势诡异难测,实在不适合站队。 如若柳生家遭了兵灾,那自然是避无可避,站在斯波义银一边,没得选择。 可柳生家还未受到杂贺众的冲击,她的态度也就暧昧了。 既然斯波义银已经下令协助北方武家驱逐杂贺众,那么自家的安全就得到了保证。 这时候闷声不语,冷眼旁观才是上策。这大和国到底是十河一存胜,还是斯波义银胜,尚未可知。 雪中送炭固然是投机的好办法,但柳生家已经在足利家有着柳生宗严为将军效力,何必再冒险,只为多加一个筹码。 万一十河一存成事,回头来秋后算账。柳生家的根基在此,逃也逃不掉,岂不是吃了大亏。 所以,她不想站队,只想敷衍。 “岛大人说的是。 可惜我家家督与少主皆不在家中,如此重要的事情,我一个老妪哪有资格下决定。 还是等家督或者少主归家后,一定给斯波御前一个答复。” 柳生家老装作老糊涂,岛胜猛却是怒气冲到天灵盖,冷笑一声。 “柳生宗严在河内随将军作战,柳生严胜在筒井家做目付。柳生家果然是左右逢源,好打算呀。 可怜我在筒井家出仕多年,竟然不知道严胜姬也在为筒井家效力,这目付暗探隐藏可真够深的。” 柳生家的打算,岛胜猛脑子一转就清清楚楚。 她虽然刚直,却也不傻。以前是没有消息渠道,有些事没有证据只能猜测。 有了百地三太夫的情报背书,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之前忍着不发作,是为了北方武家的大局考虑。 这时见柳生家只顾着自家苟且,不顾北方武家们的死活,终于忍不住撕破了脸面。 说句诛心的话,岛家沦落至今日,身后难道没有柳生家推波助澜? 北方武家的领袖岛家,呵呵,柳生家,好一手杀人不见血。 一时间气氛凝结,柳生家老瞪着眼,刚要反驳。只见柳生家姬武士中出行一人,说道。 “岛大人说的有理,北方武家同气连枝,如今杂贺众肆虐我们的土地,柳生家自该出一份力。” 柳生家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恼怒地看去。 她作为家老,正处理对外事宜。谁竟敢插嘴,还有没有规矩。 岛胜猛也是意外,定眼望去,是个稚气未脱,唇红齿白的俏丽姬武士。 “柳生宗矩,你给我闭嘴滚回去!” 柳生家老气急败坏,老人持家,最恨小辈插嘴忤逆。 可那柳生宗矩也是不怕。她是柳生宗严第五女,自幼便被宗严夸赞,是姊妹中最出色的一个。 虽然开春才元服,可在家里的小辈中,威望不低,并不怕柳生家老发怒。 此次出言顶撞,也是无奈之举。 家老小聪明不少,却是真的老糊涂了。如果她不站出来,今日柳生家免不了灭族之祸。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铃木 柳生宗矩果断站出来,是因为家老犯了大错。 军队这种暴力集团,哪里像家老想得那么容易操纵。 斯波义银改弦易辙救助北方武家,必然引起军中非议。如果柳生家不配合,那么反弹就是躲不了的。 家老竟然还指望靠装糊涂不站队,真糊涂呀! 杂贺众能肆虐北方,伊贺众一样可以。想要物资军备,把杂贺众杀光,再杀光北方武家,到时候什么没有啊。 尼子胜久的策略要的是掌控力,不希望伊贺众杀红了眼失去控制,所以才定下杀灭杂贺,救助武家的方略。 如今义银改了前后,先救助武家,后灭杀杂贺,那么必然增加伊贺众的伤亡。 杀一群没提防的散兵和杀一群有组织的雇佣军,不是一个难度的事。 伊贺众本就善于伏击暗杀,没提防的杂贺众可能到死绝都反应不过来。 可斯波御前仁慈,给了北方武家一线生机,也给了杂贺众跑路的机会。 如果柳生家不识相。北方武家是不是死绝,柳生宗矩不清楚,但柳生家今天肯定得死干净。 军队是猛兽,不是家畜,更不是随点随走的npc。它是有自己思想的暴力集团,任何让它受损的决定都不是那么好下的。 柳生宗矩所考虑的,也是义银所担心的。所以,他才调集了十支小队。虽然不太可能,但如果柳生家真的糊涂了。 他会第一时间屠灭柳生村,以维护自己说一不二的权威。然后随伊贺众阳奉阴违,不予追究。 反正他的任务是答应岛胜猛的请求,他的确是答应了。 至于伊贺众是不是照做,系统怎么判断认定,只好听天由命了。 比起任务失败,他更害怕的是伊贺众失去控制。 如果因为他严加管束必须救助武家,导致这些国人逆反杀出了凶性。 大和北部村落的下场很可能是杂贺众与当地武家都被伊贺众杀光,抢光。 不要小看有组织的军队对无组织小数量姬武士的杀戮能力,杀红了眼的伊贺众,会变成类似现在杂贺众的模样。 化身杀戮和抢劫的盗匪,再没有一开始奉公恩赏的心气了,他也会失去掌控伊贺大军的能力。 这才是义银最需要避免的结果。比起任务失败,严重无数倍。 柳生宗矩的判断是正确的,她必须无视家老的权威出来说话。 义银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问道。 “岛胜猛进去多久了?” 尼子胜久回道。 “御前,有一顿饭功夫了。” 义银眯了眯眼睛。 “太久了,我们没时间继续耗在这里。再等一顿饭的时间,没有动静就动手吧。” 大军在外,容不得犹豫。南面十河一存军势,北面三好义兴的杂贺党都还在呢。 天晓得耽误半天会有什么新的变化,柳生家不值得他停留太久。 刚说完,只见岛胜猛自村内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群姬武士。 村内,柳生内宅,柳生家老被关在寝室里暴跳如雷。 “逆女!都是逆女!等宗严回来我要你等好看!” 北方,郡山城外杂贺党驻地。 纪伊国杂贺众只是一个泛泛的称呼。在杂贺众内部,分为杂贺乡的国人杂贺党与附近村落依附的国人杂贺众。 其中杂贺党的首领铃木重秀,乃是一代豪杰。当初果断发动国一揆驱逐了畠山高政的人,就是她。 她已年过三十,多年的雇佣军生涯令其见多识广,性格坚毅,身手矫健。 长得却若贵妇一般,端庄大气,温文尔雅,让第一次见她的人无不惊异,不似印象中粗鲁的佣兵。 此次出兵大和,是她与根来寺那帮尼姑的第二次合作。上一次,就是驱逐畠山高政的国一揆。 虽然对外双方并称纪伊双雌,其实分歧极大,无法调和,因为铃木重秀为首的杂贺众信仰一向宗,而非传统佛教。 利益的事情可以谈,但宗教信仰就麻烦了。不是不能谈,只是宗教之间的相处更符合零和博弈的精神。 有我没你。 十河一存拆分两众,各自出战,她心里是松了口气。而随着三好义兴北上大和,却也不敢懈怠。 铃木重秀并不相信三好家的承诺。什么让纪伊国人独立自主,真是骗鬼的话。 只是看在三好家钱给的够多,攻击的幕府军中又有河内畠山家存在,这才愿意受雇而战。 说起杂贺众,国一揆的叛逆,名声已经是顶风臭十里。 而三好家更惨。武家之敌到御相伴众,这次又是叛为武家之敌,觊觎管领代的幕府职。 这反复无常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就是表里比兴,不可信任的垃圾。 这也是三好长庆急吼吼要上洛的原因。 三好家现在强势,大家不敢说什么。一旦衰败,必然被群起围攻,连个帮忙说话的都不会有。 为了取得纪伊国人的信赖,三好长庆不得不将家中嫡女派来督战,以表示自己没有让杂贺众做炮灰的意思。 百万石的大大名混到这般田地,还不是信用破产的结果嘛。 足利将军说是已经势力大衰,但这轻飘飘一指的武家之敌,依旧让三好家有苦说不出。 可见武家社会之中,幕府将军的地位。 杂贺众的日子比起伊贺众好过许多,虽然都是国一揆的叛逆。 可杂贺众叛逆的时候,幕府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自然少了很多威胁。 又因为纪伊靠海,自古穷苦渔民就有下海当水军的传统。恩,海贼。 纪伊国距离堺港又不远,国内能生产稀有军备铁炮前往销售。 综合到一起,让驱逐了守护的纪伊国人不但没体会到被踢出体系的痛苦。 还在幕府衰败,地方崛起的斗争中两面赚钱,生活比之前要滋润许多。 卖卖铁炮,做做佣兵,日子过得真不错。只是畠山家实力尚在,河内大军的威胁让国人们如芒在背。 此次出战,一为赚钱,但最重要的,还是希望三好家获胜,能够彻底打垮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这两个幕府地方实力派。 让纪伊可以不再受到幕府方面的威胁,以维持独立在守护体系外的自由。 她不像十河一存那样对自己充满自信,也不是三好义兴这种睿智但缺乏经历的雏鸟。 多年佣兵生涯,不知道被雇主卖了几次,也不知道多少次在战场上死里逃生。 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谁都靠不住,只有自己小心,才能活得长久。 自北上以后,虽然把手下杂贺众放了羊,但她依旧小心谨慎做了两件事。 一,将监视郡山城的驻地改造,每天指使手下杂贺党加固营地,让自家铁炮的防守优势尽可能扩大。 二,每日派出使番与在南面狂欢的杂贺众联系,一天不曾间断。各家国人依次联系,使番往返多达十骑。 如今,她的小心谨慎终于有了回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心动 杂贺党驻扎的山势是铃木重秀勘察地形后,自己选择的。 三面直崖,一面缓坡。缓坡上也是杂石凌乱,横木节支,乃是一处无路可退的绝地。 唯有山腰一汪活泉在,勉强有些驻军的道理。 如果是一般军势,选择这里为驻地,必然是大将不懂军阵之法。 虽然山上有水源,可是三面封闭无路可退,一旦被长期围困,迟早士气崩溃。 可十河大军杀进大和,不论是幕府军还是筒井家都没有办法对她产生威胁。 既然三好义兴所部北上的作用是引蛇出洞,那么必然要据险待援。 而杂贺众肆虐中北部大和国,抢夺了无数粮草堆积山上,食物与水源都不匮乏。 一面对敌又最能体现铁炮弹幕的优势,以防备郡山城突袭。 既然不用出去,也无需担心被长期围困。那自然是选个易守难攻的地方,等待十河大军战胜筒井家后北上。 杂贺党在铃木重秀的要求下,加固缓坡上的障碍,而山顶是三好义兴的本阵幕府。 这次三好长庆不得已将嫡女派来与纪伊国人同行,却不能不保证她的安全,遂给她配给了三十名精锐马迴。 铃木重秀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下达了让散兵全部向这里靠拢的命令,然后转身上山,求见三好义兴。 三好义兴听闻伊贺大军杀到,大惊失色。 “什么!伊贺众为什么要为幕府作战?消息确实吗?” 铃木重秀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说。 “可以确定。我已经和八个村落的国人众失去了联系。 近幾一战,能参战的都参战了。现在还有余力对我杂贺众下手的,唯有伊贺。 况且,能在无声无息中杀掉我一百五十多名姬武士,必定是善于暗杀的忍者众。” 三好义兴听着有理,看来十河一存还是算错了一件事。伊贺众出兵了,不是来帮三好家,而是站在了幕府一边。 此时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十河一存的战略是肆虐中北部大和,让兴福寺法主忍无可忍,下法旨强令筒井顺庆出战。 十河大军多年征战,一旦筒井顺庆不再死守城寨防线,迅速溃败是必然的。 如今伊贺大军进了大和,十河一存的战略是否还有效。三好义兴毕竟年轻,一时拿不准主意。 铃木重秀见她忐忑,面无表情说了一句。 “我已经命令在外的杂贺众向我靠拢,收缩军势。” “不行!” 三好义兴条件反射地喝道。铃木重秀的话,把她刺得一个激灵。 “伊贺众是善于潜伏暗杀的忍者众,散兵在外就是送命。集结军势有何不对,请大将斧正。” 三好义兴一时语塞。 铃木重秀说的没错,可是十河一存的战略却是肆虐大和到兴福寺忍耐不住,这才是南方速战的关键所在。 这战略,铃木重秀明白,三好义兴也清楚,却不能说出口。 武家社会虽然是以武力论英雌,但道义规矩依然存在。有些事可以做,不能说。 屠杀村落,袭击庙宇。这事严重穿透了道德底线,是把传统武家和宗教尼姑都给得罪到底的缺德事。 当初三好义兴让杂贺众放羊,铃木重秀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国人众太穷了。 难得有赚一票的机会,黑锅还是三好家背,自然是装作无知。 可杂贺众没有袭击兴福寺,难道真是因为她们守节操?有底线? 那是铃木重秀下了严令! 虽然杂贺众信仰一向宗,与这些传统教派格格不入。但是毁寺灭佛这种事,是可以做的吗? 一旦事情失去控制,兴福寺遭了兵灾,那麻烦可就大了。 兴福寺法主属于佛教主流之一真言宗旧派,而根来众的根来寺也是真言宗,虽然是被排斥出去的真言宗新派。 根来寺与杂贺乡各自控制了半个纪伊国,以根来众和杂贺众为名。各村地侍国人如何选择站队?那是以宗教划分。 一旦杂贺众屠戮了兴福寺,谁知道会不会引起真言宗新派的愤怒。 虽说两派早已决裂,可毕竟兔死狐悲。 纪伊国中真言宗新派与一向宗再无回旋余地,必然内战。 这些纪伊国内部的宗教矛盾,三好家并不清楚。 这才是杂贺众肆虐多日,兴福寺依然稳稳当当没有受害的缘由,是三好义兴与十河一存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 本来这事重要也不重要。即便兴福寺无碍,但大和国繁华之地皆在中北部。 法主没有遭袭受惊,也忍耐不了太久。尼姑也要吃饭,也需要土地供养,如何能忍受自家地盘被杂贺众肆意撒野。 可问题是,伊贺大军来得太快,法主还忍得住,她们已经杀过来了。 这下铃木重秀也麻爪了,继续待在北方成为孤军,不符合她一向小心谨慎的性格。 但三好义兴是杂贺众军势名义上的大将。名为大将,实为监军。三好家势力尚在,如果真对杂贺众翻脸。。 不说其他,只要指示堺港与杂贺众断了贸易往来,就能打断铃木重秀的脊梁,让她尝尝伊贺众多年苦逼窘迫的生活。 所以,铃木重秀不想翻脸,只想让三好义兴自己明白,事不可为,知难而退吧。 三好义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杂贺众到底不是三好家势力范围内的国人。 真要翻脸,三好家也很难惩戒到她们,因此,怀柔才是上策。 既然散兵之事已经不可为,那么至少要保证铃木重秀依旧孤军在北,不要南撤。 只要杂贺众还在北方,法主的头顶就会吊着一支利剑。迟早,她还是会下法旨命令筒井顺庆出战的。 因为尼姑们不是武家,她们享受着宗教赋予的特权,却缺乏对世俗回馈的义务。她们更自私,更惜命。 “是我冲动了,铃木大人勿要见怪。” 三好义兴先是鞠躬致歉,将姿态放低,然后说道。 “收拢军势,固守待援,铃木大人以为如何?” 铃木重秀摇摇头,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刚想说话,被三好义兴伸手拦住。 “请铃木大人听我一言。我三好家已是武家之敌,我自知说什么你也难以接受。 当初我见你,亦是惊艳。没想到粗鲁的国人佣兵之中,也有如此贵若名门的人物。” 铃木重秀眯着眼,不知道三好义兴打得什么主意。 “大将谬赞。” 三好义兴摇摇头说。 “我不是胡说。 贵族做派说穿了就是练习。高阶武家自幼学习礼仪,借此与国人区别开,以为高人一等。 你模仿名门作势惟妙惟肖,一定下了一番苦功,人后没少练习受罪吧? 缺了名门教导,自己勤学苦练肯定走了很多弯路,被人嘲笑在所难免。” 铃木重秀平静的表情渐渐浮起一丝怒意。 “你是说我东施效颦,羞辱我吗。” 三好义兴诚恳地说。 “你误会了。 谁不向往名门贵胄,我三好家又如何不是这般挣扎求进,有什么好笑话你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学得再像也学不好的,这东西得自小练习才行。” 铃木重秀心中暴躁。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好义兴看着她的眼睛,说服道。 “留下来,将杂贺众留在北方,钉在此地。 只要三好家此战获胜,我以三好家嫡女的身份向你保证。幕府将授你纪伊国守护之职。 你将成为一国之主,名门贵族。你的子孙后代可以自小学习贵族礼仪,不会再像你一般,自学成才。” 铃木重秀双目赤红,神色不定,这位一向稳重的杂贺首领。。 心动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收缩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武家社会,投胎高于一切。 五百年一出的天纵奇才到底是五百年的无情岁月,有几个人能指着老天爷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前世一个普通社畜的义银,人到中年,也没在公司里混出什么名堂。 再投了一次胎,顶着斯波家这块全家死绝的空头招牌,依旧有机会混得风生水起。 而铃木重秀自学成才,近幾有数的战将,铁炮高手。 以铃木家一家之力团结国人一揆,赶走了世代支配纪伊国的名门畠山家,可谓威风赫赫。 可即便如此能耐,也就到此为止了。还不是得十年如一日的做着佣兵勾当,被各家卖来卖去,稳坐炮灰,死里求生。 三好家担心后续子孙无力支撑家业,她铃木重秀就敢保证自家世代英杰,人才辈出? 如果有那个信心,她还帮三好打什么仗?反什么幕府? 还不是怕畠山家卷土重来,自家人迟早死光光。 即便畠山家一蹶不振,只要幕府守护体系还在,铃木家就是叛逆。 任何想要占据纪伊国的武家都可以讨伐她,站在幕府的正义大旗下,借口都不需要找。 还是那句话,武家社会的叛逆,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低阶武家不照规矩跪着,雌起一把,多半没有好下场。 三好义兴的肺腑之言终于说动了一向小心翼翼的铃木重秀,让她决心豪赌一把。 翌日,大和中部,继续在扩散军势之间奔驰的义银本阵接到了不好的消息。 “杂贺众收缩了?这么快?” 百地三太夫绷着脸,朝义银点头。 “是的,殿下。” 义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会这么快。看了一眼随队行动的岛胜猛与柳生宗矩,问百地三太夫。 “是因为我们救助武家逃了活口,导致杂贺众收到了消息?” 百地三太夫摇头道。 “不是,是我小看了铃木重秀。这杂贺众首领不简单,她每日派出十骑使番联络各地散落的杂贺众散兵。 我军杀戮了两天,有好些人她联络不上了,才会暴露。要不是有小队碰巧劫杀了一个使番,我们还蒙在鼓里。” 义银点点头。这乱世谁会比谁傻,哪有心想事成的好事,安慰道。 “这事不怪你,杂贺众做事小心也是佣兵常态,不算意外。” 雇佣兵常年被武家卖作炮灰,能混出头的都是小心谨慎的泥鳅,自家占不到便宜也是正常。 “那现在怎么办?” 义银看向尼子胜久。 尼子胜久也是感到意外,思索了片刻说道。 “事发突然,杂贺众被杀了三天,有约二百五十人被剿灭。 如今之计,只有命令各部强行截击,希望在她们收缩回去之前,尽力留下一些。” 义银点头,下了命令。 可这能止损,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杂贺众有了警惕心,接下来再没有大量损失的可能。那么这一千散兵,至少能回去六七百数目。 加上杂贺党自身的兵力,人数会达到一千一百以上。这些都是野武士,数量与实力不在伊贺众的野武士之下。 而且伊贺众军备匮乏,杂贺众却是装备精良铁炮众多,又是一道难题。 这突发的状况,让本阵气氛一时沉重。尼子胜久想了又想,叹了口气说。 “御前,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杂贺众聚集后应该会有两个可能。其一,回军南下。其二,固守待援。不论她们选了哪个,我军都不能眼睁睁看着。 十河大军还在南面,筒井家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我们等不起。” 义银点点头,说。 “那只好提前发动下一步了。 岛姬,柳生姬,杂贺众对北地的威胁已经消除,请你们动员武家协助我军,讨伐杂贺众。 粮草军备人马,尽力筹措,以三日为限,向郡山城集结。” 两姬鞠躬嗨了一声,便下去准备。 她们两人自己肯定来不及,还需要以书信为主,依靠伊贺众的使番联络各家,时间紧迫。 她们走后,义银又说。 “既然杂贺众的威胁没了,那我也该去兴福寺见见法主,宽慰一番。 百地姬,调集一支备队过来,围了兴福寺。” 兴福寺建于八世纪,源于为藤原家始祖祈福。后作为奈良古都七大寺之一,流传于世。 恒武天皇北迁京都,奈良古都荣耀不在。 七大寺纷纷败落,只有兴福寺机缘巧合,逆势而上。成就了北延历寺,南兴福寺的美名。 其寺原属法相宗,后各家佛教汇流,隶属于主流之一的真言宗。 真言宗是日本著名的空海法师东渡大唐求取真经所开创的流派,又称东密。 主流佛教流派虽然佛法高深,却限于上层社会。后来,佛教中出了一支异端,名为一向宗。 一向宗以一句阿弥陀佛即可成佛,吸引了大量底层信众。 这也可以理解,比起那些高尼的大道理,还是下到乡间在身边一同劳作,一起念着阿弥陀佛的一向宗尼姑更得劳苦大众的爱戴。 宗教是麻醉剂,能让被武家征战不休,困苦看不到光明的底层信众有个来世的念想。 一门一句话就能救苦救难求来世的宗教,一群肯下田肯与信众一起劳作受苦的尼姑,如何不能大兴于世。 一向宗崛起,也成了各家主流佛教的眼中钉肉中刺。 比起异教,宗教人物更恨异端。毕竟同行才是冤家,异端信仰不受宽容点化。 此次杂贺众入侵北大和,又在双方的仇恨簿上重重加了一笔。 要不是铃木重秀还算聪明,不准手下肆意妄为攻击兴福寺,必然引发剧烈反弹。 这宗教战争再加入近幾战场,定会打得天翻地覆,不知道如何收拾。 武家之战还有止损谈判的可能,宗教战争打起来,可不是死光的异端才是好异端嘛。 不论是武家还是尼姑,死得大多是可怜的底层人。高高在上的最是难死,例如将军,例如法主。 当今的兴福寺,法相宗已经衰败,真言宗派遣来了座主维持,这兴福寺法主,亦是真言宗座主。 真言宗本山在高野山,和歌山根来寺是它分支,却是教义有些分歧的分支,这兴福寺的座主便是高野山派来的。 其中缘由复杂,义银也是弄不明白。只能感叹,宗教难搞。 这次义银调兵胁迫,就是要会一会这高野山真言宗派来的座主。 不论是根来众还是杂贺众,对于兴福寺都是异端邪教。 我斯波义银为你铲除异己,识相得快点交出钱粮军备,让我充裕军势!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进寺 这世界最早兴起的宗教是神道教,以天皇家为主神日照子嗣,朝廷之上皆是神灵在世。 后大唐兴起,土著仰慕天威。几经波折,数世纪殉道法师前赴后继的努力,佛教东渡而来。 本来神道教与佛教并立于世,两强谁也奈何不了谁。 谁晓得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得大明册封日本王后,趁着武家权势巅峰,屠戮了整个朝廷,天皇公卿连根拔起。 神道教与天皇一脉牵连太深,终究是随着天皇公卿谢幕。只留下伊势的神宫在岁月中残破,缅怀着往日的辉煌。 义满屠皇虽然没有波及到佛教,却把尼姑们吓得瑟瑟发抖,纷纷献上尊号,争相跪舔。 这穷苦的世界终究需要宗教安抚底层大众。足利义满为了武家社会的稳固,断了神道教的根,却不打算再动佛教。 这也让佛教安心过了一百多年好日子。甚至因为缺了对手,更加兴旺,其中大和国兴福寺就得了大利。 大和是古日本起源地,天皇发家的龙兴之所。神道教在伊势国与大和国内,势力及其庞大。 可足利义满这一刀,将神道教彻底砍死,留下大片的权利真空需要填补。 而大和历来宗教氛围浓烈,武家也无意继续刺激佛教,让兴福寺捡到了大便宜。 虽,却是暗中默契,以寺院法主领大和守护,成就了地上佛国。 这一成就,足够其他佛教徒眼红十辈子,也成了一向宗一再发动一向一揆的动力。 谁不想成就一番事业。武家要的是家族兴旺,佛教徒想的是地上佛国。 后来一向一揆终于在北陆成功,引发了加贺国大乱,一向宗也成了武家唯一的宗教死敌。 义银外有一备军势,带着本阵三十余马迴众进入兴福寺。 兴福寺此时法主,是高野山派驻的座主长觉法师。可怜她最近辗转难眠,实在是为了三好入侵愁苦无奈。 法相宗没落,真言宗得了这大和兴福寺宝地,本应该是一件开心的好事。 可真言宗派驻座主不过三代,根基不深,还犯了一个大错。 法相宗时,也以尼姑武家护卫寺庙。 那时平衡之术有道,国内尼姑武家首领分为筒井家,越智家两家分立。兴福寺法主可坐而制衡,不让一家做大。 到了真言宗,一代座主犯了痴嗔。因个人喜好打压越智家,抬高筒井家。 结果导致尾大不掉,筒井家崛起统一了尼姑武家。虽然兴福寺依旧地位崇高,可法主的权利却大大缩水。 如今三好家不顾武家与寺院的默契,强行攻入大和国。长觉法师震怒,却不是因为三好家。 兴福寺地位不凡,三好家只是想借道进攻京都,与宗教并无纠缠。 以长觉法师的意思,借道就借道吧。只要双方形成默契,莫要牵连到兴福寺,随你们武家打生打死。 可筒井家却抽空了兴福寺周遭护卫的尼姑武家,将大和国的力量都放在筒井城附近城寨死守,让大和国中北部一片空虚。 长觉法师心中不免惶恐,这筒井顺庆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筒井家已经是实领大和国的尼姑武家,可是她家的统治权威皆来自于兴福寺法主授权。 一旦十河一存选择分兵看守,部分军势北上,那么兴福寺如何自保?这筒井顺庆又是何居心? 果不其然,十河大军选择了分兵北上,肆虐大和国中北繁华。 长觉法师咬牙切齿又惶恐不安,生怕那些信仰一向宗的杂贺众异端会杀入兴福寺,毁佛杀尼。 可她万万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幕府军伊贺总大将,斯波义银。 疑惑归疑惑,该有的场面依旧要有,幕府总比异端好打交道。 带着寺院中的法师出迎,一众尼姑法相庄严,自有一番得道高尼的架势。 “法主,斯波义银有礼了。” 这次是上门要钱,礼节上可以低调一些。义银也不在乎这些虚名,上前先行鞠躬。 长觉法师没想到以刚烈闻名的斯波御前竟然如此谦逊,连呼不敢,回了一礼。双方笑着进了佛堂议事。 佛堂不大,坐不下三十余姬武士与众多法师。除了义银和一众参与决策姬武士,其他侧近皆出门外侍候。 但这样也没能降低长觉法师的危机感,这堂内堂外都是杀气腾腾的厮杀娘,寺外还有几百军势。 今天这事,能否善了? “不知御前前来,所为何事?” 被围困的长觉法师首先说话,她可不敢赌这些**的耐心。 “法主这话就没意思了,杂贺众肆虐大和,我斯波义银出兵解围,就换来你这句何事?” 此次入寺,义银是以百地三太夫的情报,和尼子胜久策划而定的说辞。 对待这些尼姑,必须强硬得让她们明白现在的处境。 长觉法师苦笑,这态度倒像是传闻中的斯波御前了。 “御前息怒,不是老尼无礼。只是我等方外之人,不应参与俗世纷争。” 义银冷笑道。 “这三好家打进大和国,要不是我来驱逐,杂贺众都烧了你兴福寺。 你跟我说方外方内?好好好,好一个有道高尼。” 长觉法师与义银都不知道杂贺众不敢袭击兴福寺的缘由,是在于铃木重秀的严令。 将功劳按在伊贺大军身上,也都觉得合理,长觉法师无话可说。 “这。。御前说得有理,可这战乱一起,兴福寺区区小庙又能怎么样呢?” 长觉法师的想法与柳生家老相似,反正你斯波义银已经驱逐了杂贺众,我的危险也没了。 那我干嘛要跟你对抗三好家,这时候形势不明,不适合站队。 长觉法师这一下耍无赖,却在义银意料之中。 他从不敢高看宗教人物的节操,在利益面前,这些人比玩政治的还丑陋不堪。 此次来兴福寺,尼子胜久与他合计了整套措辞来说服长觉。 “法主,你说如果我晚来一步,杂贺众已经屠灭了兴福寺,我该如何是好?” 义银说着,笑露一口白牙,眼中却是冰冷一片。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乱粥 长觉一下子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惊愕地看着义银。 义银也不理她,自顾自说道。 “唉,兴福寺的大师们虽然被杂贺众屠戮一空,好在我赶到及时,保住了寺庙完璧。 不如由我派使番去河内请将军旨意,让延历寺的天台宗派遣座主前来,莫要断了我佛传承。” 说完,笑容越发恶劣。 长觉法师指着他,浑身发抖。 这斯波义银太过恶毒了!还不如杀人毁寺,烧成白地。 真言宗本山位于高野山,天台宗本山位于比叡山,是佛教在近幾的两大主流,而延历寺就在比叡山上。 同行是冤家,何况是旗鼓相当的同行。 义银此举,就是把真言宗辛苦拿下的大和兴福寺送与天台宗,其心可诛! 宗教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异教还有感化的说法,同教异端最是可恨。 都是佛教徒,信你还是信我,看的不只是教义,还有手段,其中肮脏阴险不比政治差上少许。 义银这一手插入宗教纠纷的话,的确激怒了长觉法师。 “斯波御前真是好威风!不如就请现在动手吧!” 遇到宗教上的事,那就是殉道守节,没了回旋的余地。 义银激怒长觉只是开始,尼子胜久还准备有后手。 “此次纪伊国人大举参与近幾战事武家纷争,近幾西南再无平静。 高野山在和泉,纪伊,河内,大和四国相交附近,也算一方净土,让人羡慕。” 长觉不语,她已经不想和斯波义银再说什么。要杀要剐,请便。 义银自己说着。 “根来众是和歌山根来寺的真言宗新派尼姑武家,杂贺众是一向宗的狂热信徒。 两家据说都在为三好家作战,不知道许了她们什么好处,竟然如此卖力。” 纪伊国人做雇佣兵是常事,只是宗教之事一向敏感,高野山又临近这两家。 如今两个与高野山真言宗不和的教派正努力增强实力,让长觉的确是心里嘀咕。 义银这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忍不住开口。 “斯波御前,你到底想说什么?” 义银心里一笑,有戏。将最后一推,使了出来。 “我只是替真言宗担心呀。武家佛教历来两不相干,大和更是独立在外的地上佛国。 可如今三好家打破了这个默契,一向宗与真言宗新派又出兵来分这杯羹。 我真是担心,想请将军说服天台宗尼姑武家南下,以看护动荡不安的近幾西南。 毕竟,比叡山延历寺与幕府关系深厚。” 说道最后一句,义银抬眼看了一下长觉,见她面上严峻,目光深邃,已在沉思之中。 半晌,长觉叹了口气,说道。 “御前不必再绕圈子了,需要我真言宗做些什么,请尽管吩咐。 长觉一定全力支持御前拨乱反正,还大和国一个朗朗乾坤。” 长觉不再提兴福寺,而是以真言宗作为说话的抬头。义银与座下的尼子胜久相视一笑,知道事情成了。 尼子胜久不愧是阳谋高手,三段伏笔将长觉打得心慌意乱,终于下定决心站在幕府一边。 先用天台宗替代真言宗坐镇兴福寺,激怒长觉。 再说高野山真言宗本山附近两家异端实力大增,引起她的警觉。 最后提到三好家打破武家佛教的默契之后,宗教再难保持超然域外的地位。 幕府不会让三好家这类借道宗教领地,侧击京都的事再次发生。 要么真言宗帮忙,要么让和幕府更亲近的天台宗来坐镇大和国。 如此,长觉彻底没了选择。宗教之争,争得是信徒,是信仰。 可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土地没有人口,如何养活尼姑,如何养活信众,又如何将宗派发扬光大。 天台宗进大和如果只是斯波义银个人倒行逆施,她倒是可以强项一番,搏一个殉教的美名。 可如果是大势所趋,宗教已经无法独立在武家征战之外,她死了也是白死。 这时候,就需要她活着为教派占好兴福寺,警惕同行介入。 所以她不但不敢死,还需要协助斯波义银,保住真言宗在大和的宗教地位,不让天台宗有借口插手进来。 长觉认怂,义银也不继续咄咄逼人,笑着说。 “法主英明,义银确有不情之请。大军在外,物资匮乏,还请法主支援一些。” 这要求不过分,钱能解决的事对于尼姑来说都不是事儿。 寺院什么都少就是钱多,信徒募捐,放高利贷,又不用缴税给武家,养几个尼姑能花多少钱。 这长年累月下来,把尼姑们养得油光满面,膘肥体胖。这时候拿出点钱粮,长觉自然大方。 “此事是我等份内之事。御前大军拨乱反正,为大和国出头驱逐恶党,钱粮自该我们出。” 义银摇摇头,说。 “我要钱粮,兜胴,长枪,打刀,弓矢,铁炮,战马,还有尼兵。” 长觉一滞,真特么贪啊。 “御前,其他还好说,寺内尼兵已经没有几人,全被筒井顺庆招去筒井城防御三好大军了。” 义银早知道如此结果,只是为了方便提下一个要求。 “如此,我要郡山城。” 长觉法师凝神看他,觉得与这男人打交道太难了。各种手段层次不穷,让人心累。 “郡山城嘛。。这。。” 郡山城是大和北部坚城。明里说是提防山城国幕府入侵,暗里却是防备北方传统武家造反。 其城池居山险峻,地理位置适中,得郡山城可掌控北方传统武家之地。 这大概是斯波义银在讨要,为大和驱逐三好家的报酬吧。 长觉法师心想。 义银没想太多,这建议是尼子胜久提出的。 武家出兵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出兵要耗损物资,死伤姬武士。如果战后恩赏不够分润,必然造成武家不满,引起动荡。 所以,义银可以为幕府出兵作战,但也要为自己的下属作打算。向大和国收取出兵的好处是理直气壮,谁也说不出一个错来。 长觉法师其实不太在乎这个。 筒井家掌控大和国后,兴福寺的权利已经收窄。此时听闻义银的要求,心中却是一动。 此次三好军势分兵北上,筒井顺庆死守筒井城,其中处处透着诡异,让长觉法师起了警惕之心。 如果筒井顺庆真要借刀杀人,那么引入斯波家的势力制衡,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好,我写法旨让出郡山城送与斯波家,城内军势此战也归御前指挥。” 长觉的爽快回答,却是让义银起了一丝顾虑。是不是自己错漏了什么? 不过此时已经容不得犹豫,义银点头道。 “那就谢过法主慷慨了。 我还有一请,希望法主不要下法旨催促筒井顺庆出战十河一存大军,以免被一击而溃。” 这是义银最后的要求,他与尼子胜久都担心法主畏死,逼迫筒井顺庆出战。 筒井城附近已经集中了大和国几乎所有的尼姑武家军势,一旦被三好大军打垮,义银就只好孤军奋战了。 长觉法师苦笑道。 “您说晚了。自三好家北上之后,我前后下了七道法旨让筒井顺庆出战,她都没有反应。我都怀疑使番是被三好家劫杀了。” 长觉脸上的苦涩自嘲,让义银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道筒井顺庆趁着三好入侵的机会起了歪心?大和国这锅杂烩粥,熬的可真够厚实呀。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汇聚 十河一存当初让三好义兴北上,是基于两个判断。 一,大和国内除了筒井城已经没有大军存在,杂贺众足以为所欲为。 二,兴福寺依然把握着大和国内的权利,筒井顺庆不敢反抗法主法旨。 现在这两个前提都失算了。 义银率伊贺大军参战,打破了第一个。筒井顺庆竟敢连续无视七道法旨,只有包藏祸心可以解释,打破了第二个。 三好家第一猛将自进入近幾以后的自信满满,已经被近幾这些满怀鬼胎的姬武士们打脸打成了猪头,自己还未知晓。 义银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先前与十河一存的判断一致,认为筒井顺庆是受法主控制的尼姑武家。 如果筒井顺庆真的失控,那么之后的局势就难以判断了。 筒井顺庆不理法旨,就是要借刀杀人,让杂贺众灭了兴福寺。 甚至不用杂贺众动手,安排人盯着兴福寺。有一丝机会,便可以自己动手屠灭尼众嫁祸于人。 现在法主已经对无视法旨的她起了疑心,杂贺众又被逐出了兴福寺周边范围。 她会怎么做?会不会干脆与三好家合作?义银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这次虽然成功让兴福寺法主站在了幕府一边,义银却高兴不起来。 大和国石高四十五万石。筒井顺庆手握大和大半军势,即便尼姑武家再掉链子,三十余万石养的猪也得抓个把月吧。 如果她心存恶念,伊贺大军未必能全身而退,但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 既然南方筒井顺庆心思不纯,那么南线的对峙还会持续几天,也给了他击溃北方杂贺众的时间。 目前最重要不是去猜筒井顺庆的心思,而是把后方的钉子拔除。 并趁着此战彻底整合伊贺众与大和传统武家,为南下对抗十河一存大军,打下威信。 有了兴福寺百年积蓄作为后勤补给,伊贺众终于可以鸟枪换炮,不用再拿着一把破刀打仗了。 而如何击溃杂贺众,却是遇到了大麻烦。前往北方郡山城的途中,义银得到了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 “杂贺众据险死守,没有南撤的打算?” 百地三太夫点头道。 “是的,殿下。 三好义兴带着杂贺党在郡山城以南一处无名绝地驻扎,汇集了杂贺众后并没有拔营的动作。 反而加固了路障及陷阱,摆出了死守的架势。驻地的小山不高,却是三面直崖一面缓坡,且有活泉。” 义银看向尼子胜久。 “御前,杂贺众在大和肆虐,抢走了不少粮食。 如今粮草饮水都没有问题,看来是要在北方待援,死死钉在我们身后。” 义银顿时感觉扎手。 如果杂贺众南下,以伊贺忍者众的隐遁能力,义银未必不能打一场完美的伏击战。 可杂贺众竟然选择了死守,这完全不符合雇佣兵的性格。 义银军势杀进大和才几天,十河一存到现在都不知道伊贺大军来了,她们怎么会冒着被围剿的风险待在原地。 杂贺众善于铁炮,纪伊国又有自产铁炮的能力,一千多杂贺众,手上的铁炮不会少于五百挺。如今在绝地死守,有粮食有水源。 以义银当前在伊贺众的权威。让她们去攻坚,只怕伤亡不足一成就会反水,到时候自己勉强驾驭的伊贺大军就会崩溃。 可如果选择围困,又要围困多久?她们到底抢走了多少粮食?够吃多久? 义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问道。 “尼子姬,如果有一场大雨,会不会让我们成功攻上山去。” 尼子胜久摇头,说。 “很难。杂贺众是铁炮老手,防潮防水肯定不会松懈,一场大雨也不会动摇她们。 即便离开了铁炮,她们也是姬武士,还是有作战能力的。 况且现在已经过了夏收,马上就要入秋。春潮期和夏雨季都过去了,大和再无大雨的可能。” 大雨可不可能,义银自然不会和尼子胜久去辩驳。 他想到的是自己的特效天妒红颜,用它来制造一次攻坚的机会。 可是尼子胜久说的有理,杂贺众是雇佣兵,出门作战哪有天天遇到晴天的道理。 野武士离开了铁炮还是野武士,即便防守的难度加大,也不是随便能拿下的。 毕竟那里是一千多姬武士,与伊贺众的姬武士数量相当。都是国人地侍,都是老幼混编,战力区别不会太大。 如此,那就需要雨足够大,还需要一个契机,彻底击溃杂贺众的士气。 前者看系统给不给力,后者还要义银自己好好斟酌。 一时心乱如麻,理不出头绪。 三天转瞬即逝,义银抵达郡山城的时候,正是北方各地武家汇聚的档口。 这次大和北方的传统武家可是遭了大灾。 杂贺众被铃木重秀严令不许骚扰兴福寺,大和中部很多模糊的地界也就不好去了,以免不小心踏过了界。 那么北方武家的村落只得被加倍折腾。匪过如梳,兵过如蓖,杂贺众现在是兵匪身份两全,肆意狂欢。 大和北方传统武家有八九十家村落国人,这次来的不足五十家。 除了有些远的因为信件太晚,来不及赶到,也少了二十家以上。 如此可知,至少有二十个村落被从大地上抹去。不说卑微平民,每家国人四五十口,就是八九百名武家人被屠戮一空。 剩下的武家一些是因为杂贺众人数有限,尚未波及。还有一些是得了消息,死守村落,杂贺众一时还未得手。 要不是义银带着伊贺大军赶到,这些大和北方武家,战后至少要消失一半以上。 所以,她们对斯波义银是满怀感激。武家最重家族延续,村落不失,土地尚在,人口就能恢复过来。 义银救助武家的举动其实还未展开多久,铃木重秀就命令杂贺众自己收缩回去了。 可这些人不会知道呀,自然都把恩情放在了斯波义银身上。 岛与柳生两家北大和的武家领袖登高一呼,各地武家纷纷响应,来为斯波义银效力,来向三好家讨个公道。 武家社会不相信眼泪。 如若没有斯波义银牵头,三好家拳头大,活下来的武家便会忍气吞声。 可如今伊贺大军来了,杂贺众收缩死守。这些国人又没有长远的目光,只看到眼前报仇有望,自然提着刀来和三好家的走狗谈一谈义理。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易主 郡山城内,松仓重信瞅着携带法旨的岛胜猛眉头紧皱。 “法旨就在这里。斯波御前已经在城外等候,还请松仓大人切勿耽搁为好。” 岛胜猛已经一无平日的和气,面无表情看着松仓重信。 这筒井家的左近右近,平日里是能一起喝酒打屁的关系,如今各为其主,也是无奈。 岛胜猛总算是明白了自家为什么会被打压的这么厉害,对筒井家,对柳生家,恨意难消。 这两家一明一暗打压岛家,夺取北大和武家领导权。要不是百地三太夫一番情报点透,岛胜猛还不知道要为筒井家做事到何时。 松仓家是筒井家谱代家臣,世代效忠。 松仓重信为筒井顺庆亲信。许多事情你说她不知道,那肯定是骗人的。这时候她已看出端倪,岛胜猛知道了。 对此,她松了口气。说来两人关系不错,这事一直堵在她心口,又因为忠于主君不能明言。 岛家必须败落,这是筒井家布局北方传统武家的决策,她没资格质疑,更不能破坏。 如今岛胜猛自己明白过来,也让她不用再受欺瞒朋友的煎熬。 只是没想到,岛胜猛这次来还带来了法主的法旨,要她将郡山城让与斯波家。大和之战还须在斯波义银手下听命,她难以接受。 她是筒井顺庆的亲信,独镇北方,很多事她洞若观火。筒井家与兴福寺这些年,分歧已经很大。 这事要从法相宗衰败依附真言宗,真言宗接手兴福寺说起。 真言宗入主兴福寺已经有三代。初代法主被真言宗派遣来时,尼姑武家的两家领袖,态度不一。 越智家居功自傲,不知进退。筒井家恭敬有理,厚颜跪舔。 初代法主被真言宗寄予厚望,自然是杀伐决断的狠角色。于是一力打压越智家,力捧筒井家。 在筒井家的协助下,坐稳了兴福寺的法主之位,为真言宗打下了根基。筒井家也借着这份功劳,独领了大和国尼姑武家。 之后,筒井家渐成尾大不掉的态势。到了筒井顺庆,她用各种手段统合尼姑武家,连越智家也被她拉拢。 外人看着大和依然是兴福寺法主为尊,其实兴福寺的权利一直在缩水。 筒井顺庆最大的苦恼在于,即便所有的尼姑武家都被她收拢,她还是无法取代兴福寺法主,成为大和国之主。 因为就算你收买了所有的高阶武家,可底层的信徒,底层的尼兵,认得还是法主。 宗教领袖的根基在于信众,所以即便兴福寺不如往昔,筒井顺庆还是望寺兴叹,不能取而代之。 直到这次三好家入侵大和,筒井顺庆虽然惶恐不安。可是危机危机,危险之中她还是发现了一个好机会。 她一面向幕府求援,一面聚集军势死守筒井城,就是想有一个契机,一个毁寺灭尼的契机。 只要兴福寺毁于战乱,不论是三好家作为,还是自己趁机动手,她都会各种阻碍寺院重建。 没有了兴福寺,自然就没有了兴福寺法主。那真言宗如何名正言顺继续统治大和? 换个寺庙也要信徒们认呀。越是信仰坚定的人,越是死脑筋。 只要熬过几十年,底层民众渐渐遗忘了兴福寺的统治。那么拥有大和世俗管理权利的筒井家,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和守护。 虽然这份权利是兴福寺给的,但是兴福寺已经没了,谁来收回呢? 真言宗?好呀,你先派个兴福寺法主来。没兴福寺?那先有了兴福寺再说。 人人都可以耍无赖,就看你有没有这份实力。 筒井顺庆的小心思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但不论是兴福寺法主,还是郡山城松仓重信,都有所察觉。 如今法主越过筒井家直接插手世俗事务,将郡山城送与斯波义银。 松仓重信再感觉不出其中的忌惮,那就不配与岛胜猛齐名了。 筒井家不再被法主信任,所以引入了新的势力来制衡筒井家,甚至不惜送出郡山城。 有了郡山城就可以辐射影响北大和武家,这至少是十万石的领地呀。 也就是寺庙里的法师才舍得,不论是武家还是尼姑武家,动一石都是以命相博的争斗。 岛胜猛看出了松仓重信的犹豫,叹了口气说。 “你不用多想了。我进来之前,已经在城门宣读了法旨,这时候整个城池应该都被伊贺众接手了。” “你!” 松仓重信双目圆瞪,凶狠得盯着故友。 岛胜猛摇摇头,说。 “要不是为了争取时间,我何必在这里陪你犹豫这么久,都是为了看着你,给她们争取时间。 右近,你我朋友一场,我不想你死得毫无价值。不要挣扎了,你已经没有机会反扑,随我出城去见斯波御前吧。” 松仓重信颓然坐下,轻轻点了点头。 郡山城易主。 城池向南不远,隐隐能看到一丝山线的痕迹,那便是杂贺众的驻扎地。 此时,三好义兴也在本阵幕府中与铃木重秀说话。 “禀告大将,各部人马都已经回来,共有682名姬武士。” 说着,铃木重秀一阵心绞。这次杂贺众损失了三百多人,都是依附她的国人众。 因为国人出动大多是以家族为单位,被伊贺众伏击暗杀的国人众大概是十五个村子的国人女丁。 一村国人中的女丁大部分战死,约等于灭了一门。这次至少有十五家国人没了,已经影响到了她在杂贺众中的威望。 可是她还必须咬牙坚持在这里驻扎,只因为三好义兴给她画的大饼太过诱人,她起了贪心。 三好义兴不知道铃木重秀心中有了丝丝悔意,她关心地问。 “她们带回粮食没有?现在山上的粮食够我们食用多久?” 铃木重秀回答。 “带了不少,加上山上的军粮足够我们吃两个月。” 三好义兴露出欣喜的笑容。 武家国内作战,很少超过十天,因为自备干粮的农兵只能承受十天的兵粮役。 而武家出国作战耗损更大。十天来回的补给线还可以借助农兵运输轴重物资。 更远则需要商人辅助,足轻运送,消耗几倍于国内。 日本贫瘠的土地无法提供足够的后勤保障,即便是攒了几年的家当,也只够三好家庞大的军势在近幾战斗六七十天。 幕府军一方更为窘迫。虽然后勤线短一些,但是幕府军来源更杂,物资更少,坚持不过四十五天。 而且幕府军动员了大量的农兵运输粮草,一旦接近秋收时节,农兵必然骚动。 如今杂贺众的物资足够她们坚持两个月,三好义兴自然高兴。 现在近幾战事已经展开有近十天。粮食够吃两个月,山上又有活泉饮水。且杂贺众善于铁炮,正适合死守。 如此,守到近幾打完都没问题,固守待援万无一失。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豪赌 郡山城易手,看似简单,其实是义银手下一众姬武士竭力策划合作的结果。 郡山城中虽然兵力不多,位置却是险要,如果忠于筒井家的松仓重信无视法旨,事情就难办了。 所以,宣旨与接管是同步进行的。 岛胜猛是筒井家猛将,号称岛左近,之前又驻防在郡山城,城内兵士皆认识她。 义银让她自城门外开始宣读法旨,并让伊贺众立即接受城防。 如此层层梯进,到了城中本丸松仓重信处,只需要稳住她少许时间,就足够伊贺众拿下本丸的姬武士,完成换防。 说来简单,其中不可出一丝纰漏,不然反应过来的松仓重信呼喊军势反击,一场夺城战就免不了了。 所以,岛胜猛看似自信满满,其实心里是捏了一把汗在。好在松仓重信没有死斗的意思,她才放下心来。 两人来到义银本阵,松仓重信俯首听令。 法主毕竟是大和国最高领袖,她命令郡山城军势随义银出战,那么松仓重信是暂时归于义银麾下,不算迫降。 义银看了看岛胜猛,说。 “岛姬,郡山城军势归你辖制。你还要负责将北大和武家整合进去。 这支军势你为大将,柳生姬,松仓姬协助,由你节制。” 义银此举源于系统的初始好感度,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一样,是初始好感度max的人物。 不管系统如何自闭,少有露面。至少它给的几个模式,特效,好感度,还是很靠谱的。 北大和武家与郡山城的筒井家军势都是暂时归附,他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再去约束她们,丢给好感度有保证的岛胜猛辖制最为合适。 岛家是北方武家领袖,虽然这些年败落,但余威尚在。也了解这些武家内部的复杂关系,便于整合。 她又是筒井家猛将左近,由她盯着松仓重信,整合筒井军势,也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理由多多,最大的原因还是不讲道理的系统好感度,给了义银撒手不管的勇气。 在场的姬武士们也没想到义银竟然如此大胆,岛胜猛更是热泪盈眶,跪下叩首。 “敢不为御前效死。” 岛家沉沦多年,终于又有了一次出头的机会,这机会还是让自己心动的男人给予。 岛胜猛咬着牙暗自发誓,定要鞠躬尽瘁,以谢君恩。 义银上前把她扶起,拍拍肩膀,说。 “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我给你三天时间整合军势。对杂贺众一战,由伊贺众来做,你不参与。” 诸姬还未从岛胜猛一步登天的事件中羡慕出来,义银一句话让全场哗然。 百地三太夫最是忍耐不住,开口问道。 “御前是想攻山?” “是。” 双方目光对视,擦出了一阵火花。百地三太夫万万没想到,义银竟敢这么做。 伊贺众这次能全军出动,勉强接受斯波义银指挥。 一是期盼幕府开国,重回守护体系。 二是斯波三姬各施手段,强行整合。 伊贺三支军势中。 北伊贺藤林家交权,国人又被藤堂高虎画的大饼吸引,指挥权最为稳固。 余野众群龙无首,被前田利益的杀伐手段吓住,勉强交出指挥权,蛇鼠两端。 最不稳定的是南伊贺。 虽然大谷吉继骗走了百地三太夫,灭了泷野一族,让其他人勉强听从了指挥。 可这些天百地三太夫借着情报大权,使番往来,还是拉回了至少一半人心。 只有三家与百地家关系恶劣的国人,才是紧跟大谷吉继的人马。 经过北大和散兵战,伊贺众以伤亡数十人的代价剿灭杂贺众三百余人,战功立得轻松丰厚。 后来又得到了兴福寺支援,军备粮草优化,士气大增。 正是斯波义银威望上升的时候,百地三太夫甚至准备停下小动作,继续雌伏观望。 谁知道,斯波义银竟然会出昏招,要伊贺众去攻打杂贺众加固的山头。 杂贺众最擅长的就是铁炮弹幕,聚众死守。 如果伊贺众执意攻山,死绝了这二千九百人马,也打不下来。 而伊贺国人几乎都在此地,如果这些人打光了,伊贺众也就不存在了。 如此,必然引发军中反弹,斯波家勉强把持的军权立即会土崩瓦解。 百地三太夫心中惴惴,不知道这是斯波义银在引她出洞,还是真的犯了傻。 她还在犹豫,尼子胜久已经大惊失色,出列跪叩。 “御前三思!万万不可呀!” 她不知道斯波义银发了什么疯癫,竟然想用伊贺众攻山,这不是要逼反伊贺众嘛。 如今只能冒死进谏,希望御前改变主意。义银冷着脸,任尼子胜久杜鹃泣血,亦是不理。 这一战其实到现在还是幕府军劣势。三好长庆准备了几年,军备粮草远远多于幕府。 况且,幕府军中松散的联盟与同心同德的三好四姐妹如何能相提并论。 义银断言,三好长庆在河内都不用打仗,用粮草军备拖也能拖死幕府军。 所以,斯波义银只能尽快在大和打开局面,然后率军西进,协助足利义辉击败三好长庆。 他才是这场仗最输不起的人,所以一开始根本不想参战。 幕府输了,三好长庆又不会废黜将军,最多是架空作为傀儡,让三好家好好兴旺几年。 如果三好长庆有才,搞个长庆检地之类的政策,说不准还能留名青史。 只要幕府肯服软,三好长庆绝对不会过分,因为她没想过打破幕府体系,只是要占个好位子。 将军幕臣有余地,义银就不一样了。其他压力不谈,光是伊贺众两手空空就得要了他的命。 他如果仓皇逃回尾张,织田信长那边也不定落得个好下场。 之前信长已经对他起了戒心,一想到回去尾张就要被织田信长另眼相看,吓得他都快尿了。 信长算是他最不想敌对的人。每个历史留名的人物都不是善茬,普通人回到过去哪里是这些精英的对手。 而一个名字可以代表一个时代的历史人物,更是天选之女,时代的风口。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 例如前世回到王莽新政,你是去跟着光武帝吃几年苦,一起悔创东汉。还是抢占风口,和刘秀一较高下? 反正义银自知平庸,没这个胆子。他来伊贺都是被形势逼着走没办法,更不想回去与织田信长作对。 如此,此战必须打赢,还得干净利落。 他想了一个办法。能不能成功,就得看系统到底给不给力了。 绝境之中咬牙赌一把,争取摩托变奔驰。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天命 “我意已决!今日进军山下驻扎修整,明晨饭后攻山。” 进入大和前后已有六七天,十河一存消息再闭塞,也该有所察觉。 义银已经没有时间,杂贺众明天必须清除。 望眼场内,山中幸盛持旗无言,尼子胜久跪坐哀叹,藤林椋手足无措,藤林杏面容呆滞。 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对视一眼,一起嗨了一声,下去整军出发。 百地三太夫面无表情,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岛胜猛,柳生宗矩,松仓重信在旁神色阴阳不定,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两者距离不过十几里,军势到达没花多少时间,倒是扎营立寨费了不少功夫。 尼子胜久几次想再进言,都被义银冷漠拒绝,心急如焚。 反而是前田利益,被义银要求找来一百名大嗓门的军士待命,姬武士与足轻皆可。 这一夜看似平安,营地中却是暗潮汹涌,百地三太夫暗中联系各部,痛斥斯波义银作为,作势就要造反。 伊贺众还在疑虑。毕竟大军出征到现在,斯波御前步步踏实。 不说杂贺众那三百多首级战功,光是身上的新兜胴,手上的足料长枪,就让伊贺众心怀观望,百地三太夫一时策动不了。 所以,她也没想着这会儿发动。到了义银下令攻山之时,以南伊贺依附百地家的姬武士一起造势,才能带得动全伊贺众。 尼子胜久早就感觉不对,可百地上忍的隐秘手段,哪里是她可以监控到的。 无奈之下只能与前田,大谷,藤堂三大将说明,看住手下军势,山中幸盛守护御前,静观其变。 藤林姐妹进退两难,伊贺众攻山之事难以接受,可两姬却已发下毒誓,如今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夜无语,太阳东升。 营地中渐渐起了人气,埋锅造饭。如今的吃食已经不是自伊贺由农兵远送的杂米,而是兴福寺提供的稻米。 这些和尚可真有钱呀。提供的军粮全是大米,都不带参杂粮的,更没有磕牙的沙土。 不论足轻还是姬武士,都吃得十分香甜。如此好吃的饭团,很多人这辈子都没吃到过。 下面的人吃得开心,高层却是食难下咽。彼此之间眼神闪烁,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只有义银吃得饱饱的,不再多想。该做的都已经做好,接下来就看系统宝宝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我了。 用过早膳,全军出击,四面合围了杂贺众的驻地山。 说是合围,其实三面直崖只是留了少许监视的人马,大部分军势集中在了正面。 今天的军阵有些奇怪,本阵在前,没有先手,次先手。 后面三支伊贺军势左中右排列,北伊贺在左,余野在中,南伊贺在右,阵前是义银让前田利益准备的一百个大嗓门军士。 本阵幕府不设幕布,开堂在前,义银端坐其中。 “尼子姬,派人上前喊降。给她们一顿饭时间考虑,之后我就攻山。” 尼子胜久都无言以对了,仰视攻山都是出其不意,趁敌不备,哪有这么宣战的。 到这时候她也是破罐子破摔,恨恨下令。 山上的三好义兴正与铃木重秀一起观阵,对伊贺大军排出的奇怪阵势也在琢磨。 等听到了下面的喊降话语,皆是无语。 片刻,三好义兴笑了起来。 “近幾无英雌,竟让竖子成名。早就听闻斯波御前刚烈勇猛,今日一见,言过其实呀。” 铃木重秀不言,她一生小心谨慎,这次被三好义兴的画饼迷惑,难得做出了一次冒险。 可事情反常即有妖,她鞠躬说道。 “我下去准备防务。” 三好义兴微笑点头。 铃木重秀走远了,才招手几个亲信靠近说。 “都做好准备,上下皆是。” “是,大姐。” 铃木重秀早已想好,虽然怎么想也不觉得伊贺大军能攻上来。 可一旦事有不逮,她手下精锐杂贺党就会攻击三好义兴本阵幕府,拿下她用来乞降。 此时,山下的气氛越来越凝重。 尼子胜久一直盯着百地三太夫,即便她态度恭谨,还是眼神片刻不离。 斯波家三大将都在各阵中压制军势,这里的马迴是在三军中选的,来自伊贺众。 此地只有她和山中幸盛真正依附斯波义银,藤林双生女因为毒誓在先,勉强可以相信。 被这些伊贺众马迴围绕,她心头一阵凉意略过。到现在,她还是不明白,御前到底怎么了? 平时很听得进谏言的他,为何要一意孤行。 “尼子姬。” 义银忽然开口。 尼子胜久正想着心事,被吓了一跳,赶忙回答。 “是,御前。” “你知道吗?我最近一直在做一个梦,梦到了斯波历代先祖,她们让我。。。” 义银话语声越来越低,尼子胜久集中了注意也听不清楚。 他就是在装,在演。 虽然有些武家笃信佛教,可是在骨子里,武家是属于祖先崇拜的族类。她们不信鬼神,只信祖宗,在乎家族延续。 义银以祖先开头,就是为了给后面的戏下个定义。 这是祖宗保佑,不是妖术! “时间快到了吧?” 尼子胜久正听他说的迷糊,被这一句打了个激灵。 “我要说话,让一百传声人准备。” “是,御前。” 尼子胜久下了命令,所有负责传声的大嗓门都侧耳听着,准备着。 义银站直了身子,挺直了腰杆,说道。 “大和先祖在上,我族起源于此。红日当空,祖先有灵。 源氏臣子三好氏,不遵祖训,废坏纲常。茶毒故地,罪恶滔天。 我足利一门斯波宗家嫡子义银,持正义,讨无道! 余生摇摇,斯波宗家断嗣,我以男儿身行义理,续家业。 天命昭昭,祖宗怜我惜我,不弃我。 就让我攻下此山!就让我拨乱反正!就让我斯波家再次复兴!” 说完,义银手指杂贺党驻地山,眺眼远望。面前一百人随他一句一喊,声音远远传上了山顶。 看他一脸淡然,其实心里紧张得一批。手忙脚乱拨弄着系统,找天妒红颜特效的开关。 找到了! 果然是普通模式下拉单,系统特么就这点套路。 如今不只是有杀戮模式,洞察模式,又多了一个天妒红颜。 打开天妒红颜。 地图显示,以御主为中心点范围。 好,够大! 虽然不知道多少平方公里,但地图上杂贺众与伊贺众都被包圆了。 选择天气,雨。 选择烈度,小,中,大,暴,倾泻。 倾泻!倾泻!倾泻! 点完了这些,义银双目继续看着远方。心跳的声音自己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身后的百地三太夫终于按耐不住,拔刀而立。 “伊贺众听着!斯波义银倒行逆施,要让我们死在这铁炮弹幕之下。怎么能如他所愿! 伊贺众!随我百地三太夫反了!” 她刚说完,安排的暗桩还未响应,脸上却是微风洗面。 心里咯噔一声。 这夏日炎炎,烈日当空,哪里来的风? 三个呼吸,风势渐起。 五个呼吸,四方云涌。 十个呼吸,乌云遮住了太阳,整个天地陷入了昏暗。 十五个呼吸,电闪雷鸣。 二十个呼吸,暴雨倾泻而下。 义银没有回头看错愕跪地的百地三太夫一眼,夺过山中幸盛手中的御旗,跨上自己的木曾马,在阵前来回奔驰。 大雨打湿了他的阵羽织,打湿他的旗帜,御旗家旗贴在旗杆上,像是一把长矛。 他一边奔驰,一边打开洞察模式向山上看去。 一大串的文字不断变化,士气高昂,情绪稳定,略有动摇,斗志涣散,军心瓦解。 好! 跑完一圈,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义银回到本阵之前。 拉住缰绳,战马抬起前蹄,直立当场。义银手持御旗直指山头。 “天命在斯波!攻山!” 一时间,天地无声,只有暴雨倾盆的炸裂。 随后,千百人的呼喊压住了狂风暴雨!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人潮滚滚,向山头奔涌而去。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断后 义银是真没想到雨会这么大。 他之前问了尼子胜久,就没指望用大雨抑制铁炮,能让杂贺众屈服。 他真正的用意是制造一场天命所归的天瑞。 此地是大和民族的起源地,又如尼子胜久所说,春潮夏雨都已经过去。 快秋天了大和国还能有什么大雨,可系统有呀,天妒红颜有呀。 武家迷信,更是敬畏祖先,敬畏天地。 杂贺众最近在大和干得又不是人事儿,遇到天地震怒,必然害怕慌乱。 伊贺众一直以来只是勉强归附,对义银有畏惧,无拥护。 这场大戏,说到底,是为敌我双方一起准备的。 别说系统给面子来了场倾盆大雨,就算是一般的大雨,义银都有信心把这场戏唱好了。 如今大戏唱完。 杂贺众士军心瓦解,伊贺众人心归附,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没有遮风挡雨,义银端坐本阵幕府,等候山上的消息。一旁的百地三太夫已经跪正了姿势向他土下座,他一眼都没有看她。 此时的百地三太夫已经彻底输了,败军之将不值一提,之后如何拿捏,且看她还有多少用处。 前方使番来报。 “报。。。。殿下。杂贺众弃械,绑了三好义兴下山乞降。” 义银忍不住笑了起来,仰天长笑再无忌惮。 老子我终于混出来了! 一旁的诸姬对他敬畏有加,低眉顺眼。 到了此时他可以确定,伊贺十万石到手了。这权势的香甜真是让人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暴雨还在下着,沿着姬武士兜胴向下流淌。皆是披坚持锐,屹立不动,围绕着一名男子。 义银转了转脖子,这逼装的好累,不会感冒吧?不满得瞅了一眼侧近旗本藤林椋。 也不知道找个什么给我遮下,有点怀念利益在的时候,那是真贴心。 正想着,头上的雨水不见了,原来是山中幸盛持住一把油纸伞,在义银上方挡着。 此时,前方传来一阵脚踏积水的声音。 领头的正是前田利益,她手上还拽着一个被反绑双手的狼狈姬武士。身后跟着一堆人,低头不语,紧随脚步。 靠近幕府前,马迴众迎了上去,挡住了大部分人,只让前田利益挟持手上的姬武士和一个中年贵妇打扮的姬武士走了过来。 前田利益看到义银,兴奋得难以自抑,大喊道。 “主上,三好义兴抓住了!铃木重秀乞降,绑了她来见你。” 一旁的铃木重秀身体抖了一下,强自忍了下来。 她不服气。这场雨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杂贺众亵渎大和祖地,又遇到反常的天气,顿时军心破碎。 她无奈之下只能带着亲信袭击没有提防的三好义兴本阵,拿下三好义兴前来归降。 虽然心里不服,但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降。 义银没有理会前田利益的喳呼,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铃木重秀。 从凳上起来,走到她的面前,说。 “抬起头来。” 铃木重秀心中屈辱,却不得不抬头看向义银。 “你是不是不服气?” 铃木重秀不回答。 “啪。” 义银一个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把她的头兜打歪了三分。 心里默默将天妒红颜再次打开,把雨改成了晴。 铃木重秀咬着牙不说话,她心里不服,可杂贺众现在的性命都握在义银手中。 再恨,也要忍着。 义银又问了一句。 “你服不服。” 铃木重秀依然不语。 “啪。” 又一个重重的耳光打了上去,将她的头兜抽了下了,滚到了一边。 铃木重秀怒目而视,这斯波义银太不讲规矩了。 杂贺众上千姬武士虽然只是最低阶的国人地侍,但已经投降,如此折辱是何道理! 义银自然有他的考虑。他没时间慢慢调教杂贺众,十河一存的大军还在南面。 杂贺众如果不归心,这一千降兵就是定时炸弹,所以必须想办法把她们给压服了。 铃木重秀偷偷学习贵族做派,自然是自尊心强烈的人物。 斯波义银的两个耳光终于激怒了她,她瞪着义银回道。 “我不服!” “啪。” 义银第三个耳光打了上去,没有了兜胴遮掩,将铃木重秀的左脸打得红肿,嘴角带出了一丝血渍。 铃木重秀大怒,就要逞匹妇之勇,以死明志。 正在此时,乌云散去,晴空万里,一轮烈日照耀在义银身后。 义银背对太阳,铃木重秀被阳光刺着眼睛睁不开,只能眯着眼看浴在阳光下的义银,心头大惧。 周围的姬武士全都被这一变化惊得鸦雀无声。 暴雨后自有大晴,可这也太快了吧!难道真是祖宗有灵,护佑斯波家再兴? 铃木重秀也是呆滞在当场。 义银淡淡得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动手,只是又问了一句。 “你服是不服?” 铃木重秀跪正了土下座,说道。 “御前在上,我服了。” 义银见她服软便不再理她,看向一旁被前田利益拉来,狼狈不堪瘫在地上的三好义兴。 拔出打刀,直接砍下了她的头颅。 自古杀降是大忌,义银一向会装,自然不会破例。但有一种人可杀,那就是大逆。 三好长庆被将军指为武家之敌,形同大逆,杀她的子嗣自然没有问题,谁都说不出个错来。 铃木重秀身体一震,痛苦得闭上了眼睛。 三好义兴是她抓的。三好长庆只有一个独女,如今被斯波义银斩首,这断嗣之仇,是绝对不会放过她铃木重秀的。 杂贺众的退路被义银一刀,彻底斩断了。 义银也不想杀三好义兴,这是与三好家结成了死仇。 可形势逼人,如果杂贺众后路不断,蛇鼠两端,他根本不敢用。 而十河一存带着自己南征北战多年的精锐还在南线,他怎么敢留杂贺众这隐患在旁。 这可是整整一千多姬武士,反水了可怎么办? 别说不可能。今天她们可以审时度势背叛三好义兴。明日她们就能畏惧十河一存势大,再次调转枪头。 如今一刀两断,大家和三好家成了死仇,那就大哥别笑二哥了,一起把三好家打回去吧。 不然全都得死! 刀振散去血污,抹剑还鞘。义银回头对铃木重秀说道。 “听说三好义兴还有三十名马迴众在侧?” 铃木恭敬回道。 “战死十八人,俘虏十二人。” “不论生死全部斩首,连同这三好义兴的首级一同送去给十河一存。” 义银看了眼铃木重秀,又说。 “由你杂贺众来做。” 铃木重秀肃然伏地叩首。 “是,御前。”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犯颜 义银在北大和殚精竭虑,尾张斯波守护府,前田利久也是愁白了头。 前田利久驻扎在桶狭间领,今日前来溪村领找已经是斯波代官的前田利家,是为了商议今川上洛一事。 桶狭间位于尾张下部,离三河国不远,正是织田今川碰撞的前沿。 她忧心忡忡地对前田利家说道。 “今川义元已经进驻了冈崎城,西三河松平元康也动员加入了今川军势。 虽然今川义元妄称十万太过离谱,但二万五千军势还是有的。 现如今可如何是好?” 前田利家愣神想着,满怀回忆地说。 “松平元康?是竹千代吗? 当初她被掠来尾张做人质,可是和织田殿下相处了好些日子。 跟着我们四处厮混,我还替她挡过两拳。”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追忆往昔?前田利久呵呵一笑,说。 “那真是太好了,至少敌军会允许我们切腹,不用被乱刀砍死,大幸呀。” 前田利家白了她一眼,说。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这笑话太冷了,一点不好笑。” 前田利久冷笑道。 “除了说冷笑话我还能怎么办?整个斯波领发展不到一年,加上你我才八个姬武士,五十名足轻。 这斯波足轻养起来又贵,要不是高田阳乃行商供给军需,大概只能养二十个。 自从高田两姐妹去了近幾,家里已经是坐吃山空,还不知道五十足轻的军势能维持到几时。 织田殿下又防着斯波家,连带前田家也没了机会扩大领地。 这次北伐上尾张,各家都吃得打嗝,就我们两家一点动静没有。 母亲已经说了,让我们两个逆女以后别再回去见她,她没我们这种女儿。 现如今,今川家又要打过来,桶狭间首当其冲。你告诉我,我除了说冷笑话还能怎么办。” 前田利久两手一摊,唉声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前田利家看着姐姐,说道。 “我准备去见一次织田殿下。” 前田利久皱着眉头说。 “织田殿下不会见你的。你来做斯波代官把她气得够呛。据说前些日子还借口斩了两个仆役泄火,你如果去了,我说不准要替你收尸。” 前田利家摇摇头。 “必须去一次,义银君的斯波领,不能毁在我的手里。” 前田利久不再劝她。 斯波义银快成了前田利家的执念所在,她有时候都觉得心惊胆战,不知道自己这妹子到底怎么了。 说她有病嘛,才思敏捷。说她没病嘛,只要关于斯波义银的事,就会变得及其激烈偏执。 又叹了口气,不抱希望。 今川家雌伏多年,这次把老本都拿出来了。集结了七十万石领地全部力量,凑足了一万五千人马。 沿途附属领主不断加入,再雇佣杂兵众为爪牙,数量膨胀到了二万五千。 织田信长初定上尾张,根本不敢动员这些新依附的武家,就怕她们当场反水,动摇了自己的军势。 如此,前田利久算了算。除去监督上尾张各地的人马,下尾张能拉出四千多军势。 二万五千对四千,这仗可怎么打呀! 两人刚散,前田利家就连夜进清洲城求见织田信长,被挡在天守阁外。 翌日,织田信长酣睡一夜,精神抖擞得起身,询问身边小姓。 “犬千代还在吗?” “回殿下,前田大人还在外面候着,站了一夜。” 织田信长冷笑一声。 “叫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等前田利家进来,跪坐鞠躬。 “织田殿下安好。” 虽然枯站一夜,但前田利家武艺高强,支持得住。 织田信长看了看她,笑道。 “这不是斯波家的代官前田利家大人嘛,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故主。 难道是在斯波领做得不开心?想回来继续给我当狗?” 前田利家神色平静。 “织田殿下误会了,我这次来,是为了开解殿下的心结。” 织田信长眼神一凝,嘲弄得看着她。 “自我得了上尾张,敢如此与我说话的人,一个都没有。 犬千代,你好大的胆子。真是觉得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竟然为了义银君出奔,我织田信长还不如一个男人? 你要记得,我睡了他两次,每次都是你给传的讯,带的人。” 语气中的羞辱,刻骨恶毒。前田利家不禁脸色一白,十指紧握。 “没想到,殿下你会变得如此狭隘,真是让利家失望呀。 这还是我曾真心仰慕,愿意以生命效忠的殿下吗?” 织田信长不怒反笑。站起身来,自一旁的刀架上取下佩刀。 “继续说。如果今天你的话不能让我满意,就让前田利昌来给你收尸吧。” 说着,手握刀柄作态。 前田利家神色无惧,自顾自说着。 “以前的殿下无所畏惧,一往无前,只怕少了对手,人生没了乐趣。 志向高远,身陷困境还远望近幾,励志要做那天下人。 可如今呢? 不过区区尾张五十多万石,便畏首畏尾,患得患失,真是让利家为之叹息。” 织田信长眯着眼,神情变得肃然起来。 自从她干掉了妹妹织田信行,家中再没人敢如此和她说话。 等上尾张入手,更是威势滔天,不可一世。连奶姐妹池田恒兴都唯唯诺诺,再无一人敢于犯颜直谏。 她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天性狂放的她喜欢这种一言九鼎,无人忤逆的感觉,这才沉迷其中。 但她毕竟是心智坚毅的英杰,今天被前田利家一番话,说得心头触动。 面上不动神色,说道。 “区区五十万石,好大的口气呀。” 前田利家严肃地看着她说。 “天下六十六国,有足足二千万石。” 织田信长只觉得心口燃起一股子火热,目光刺向前田利家。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知道织田殿下对义银君起了忌惮,可这不应该是我所认识的织田殿下所为。 我知道的织田殿下,只会欣喜天下又多了一个豪杰,又多了一个可以击败的对手,而不是畏畏缩缩,在背后玩什么小把戏。 织田殿下,义银君是不会回尾张的。当初他把你给的领地全部转封了前田利益,我就知晓了。 他的心里装着天下,他要复兴的斯波家,不是尾张的乡下领主。而是在那近幾,在那个全天下武家仰望的京都。” 织田信长勃然大怒,拔出刀指着前田利家。 “你是说我还不如一个男人有气魄!” 前田利家平静地看着她,无视利刃。 “是。天下有六十六国,现在的织田殿下眼中只有尾张,没有天下! 当今乃是乱世,三好攻近幾,幕府风雨飘摇,这正是英雌豪杰一展身手的好时代。 您盯着斯波家这三千石领地做什么!如果您想要,我替义银君做主,送与您了!” 织田信长气喘如牛,又渐渐平息下来。深呼了一口长气,将刀送还刀鞘。 “尾张斯波领你能做主?” “能!” “看来义银君真是志在天下,是我小气了。我不用你送出领地,好好立功,让尾张斯波领助我一臂之力吧。 总有一天,我会站在近幾中心,与天下英豪一较高下。” 织田信长眼中燃烧着汹汹野火,旋而沉默了一下,问。 “值得吗?” 前田利家看着她,回答。 “前田利家爱上了斯波义银,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爱。”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计划 织田信长被她淡漠坚定的语气说得一愣,不禁摇摇头。 “搞不懂你。要是跟着我的话,等我得了天下,给你知行百万石也未可知。”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 “利家谢织田殿下厚恩,是我自己愚钝,让殿下失望了。” 织田信长翻了个白眼,说。 “你愚钝个屁,就是太聪明了才会这般。 你安心做事,尾张斯波领只要忠心奉公,我会公平恩赏。” 信长是被前田利家的谏言打醒了。 她暗自后悔,自己怎么会犯这种错误。尾张初定,就开始打压直臣领地,这是大忌。 斯波义银虽然离开了尾张,可斯波领却是堂堂正正恩赏得来的,她不该区别对待。 她是要做大事的人,正是锐意进取,赏罚公正的时候。 如果起了疑心就肆意打压,其他人看了必起兔死狐悲之心。 谁以后还敢奋勇?不怕势力大了被主家猜忌吗?这不是开创之人应该用的手段。 所谓开创,无非就是做大蛋糕。在蛋糕可以做大的情况下,分润利益不碍大方一些,才能驱动人的欲望。 此时打压斯波家,是本末倒置,伤了麾下武家奉公之心。 斯波家是需要压制,可不是现在。前田利家说得对,斯波义银志在天下,怎么可能回来。 既然他不会回来,那么斯波领就是单纯的外样众,难道以她的心胸还容不下一个外样众的领地吗? 不但不该打压,还要亲善,因为织田信长需要斯波义银。 前田利家一句乡下领主提醒了织田信长,现在这天下还是足利家的天下。 在天下未变之前,恭顺幕府,积攒实力,窥视近幾才是她应该做的。 她暗自后悔,自己如此高调干嘛。这时候就应该攻略美浓,亲近幕府,培植势力。 等足利幕府衰败乃至崩溃,等她自己羽翼丰满。 而与斯波义银亲善,借助他在近幾的声望与势力,寻找机会切入近幾甚至幕府事务,才是她现在最该做的。 她连足利一门的今川家都难以抵挡,谈什么忌惮斯波,简直可笑。 实力不足时就应该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敌人搞得少少的。 前田利家说得对,做人要大气,等天时地利人和,再翻脸不迟。 如此好懂的事,竟然没有一人敢于向她进言,只有忠于斯波家的前田利家冒死进谏。 这才是让她真正觉得愤怒的地方。 麾下这些武家还需要敲打一番,暮气沉沉,苟且度日,如何能成大事。 织田信长想到深处,心情不佳。对隶属斯波家的前田利家怎么看都不顺眼,开口讽刺道。 “我如今自身难保,你来求我公平对待斯波领有用? 怎么不去降了今川义元?说不准斯波领还能得个首降的头彩。” 前田利家跟随织田信长多年,最是明白她的心思,也不意外她会借机泄愤,回道。 “织田殿下说笑了,今川义元是足利一门众,我前田利家怎么能带着斯波领去降她。” 这话看似奇怪,都是足利一门,不是更应该亲近吗? 可仔细想想,斯波义银志向远大,如何能让今川家势力膨胀。 今川家是正经的足利一门,骏河守护,如若势力大增,接近了近幾,对斯波家未必是件好事。 说句不恭敬的话,斯波家宁可让织田信长做大,也不会让今川义元做大,因为后者在守护体系中威胁更大。 织田信长听明白了。 虽然免了斯波领投敌的顾虑,但心中更是有种被轻视的恼怒。 织田家与三好家一样,是下克上的产物。虽说显赫一时,在幕府守护体系内,却是根基不稳。 守护体系以血统家格为纽带,将高门贵胄立为各国守护家族,再将自治权层层下放,以极低的成本控制了大片的土地。 这种统治必须有血统作为保证。不是因为贵族天生聪慧,只是减少了内耗。 精英是出不完的,如果人人不服气,这社会还能稳定吗? 但血统家格却是固定的,让大家按部就班排排坐,分果果。虽然不公平,但却是行之有效的制度。 日本贫瘠,社会的统治成本低,能稳固不乱,就是长久太平的好制度。 血统论不公平,压制了人才的上升通道,却稳定了社会结构,减少了动荡。 织田家与三好家这种下克上的大名天生政治残疾,一旦自家实力消退,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织田信长心中起了一丝明悟,三好家的未来一定不会好。 即便三好长庆真的成功上洛,入主幕府,三好家也延续不了多久的辉煌。 杀人者,人恒杀之。以下克上得高位,迟早会死于下克上。 又想起手下武家的懈怠,这也是守护体系的弊端。得了一国,麾下武家皆是小富则安,再无进取之心。 大争之世,必定要走出一条新路。将领地中所有的力量集中起来,去杀戮,去征服,用军功厚禄激发中下层武家的欲望。 前田利家不知道。 她今日的几句话让织田信长深感触动,下了决心,要走出一条不同于守护大名的战国大名之路。 织田信长不爽地瞅了眼前田利家,说道。 “你还有事?” 前田利家恭敬地低头道。 “是。对于今川家此次来袭,有一些浅见想献与织田殿下。” 织田信长挑了挑眉毛。 “你说。” “今川家全力发动,这次来攻的军势足有二万五千。 织田殿下初定尾张,还需要分兵压制心怀鬼胎的上尾张武家,应战的人马不会超过五千。” 织田信长点头。 “的确,也可能只有四千。” “尾张富庶,良田众多,国内多是平原。想要击败今川家,唯有在三河与尾张交界的山区才行。 我去过桶狭间勘察。那边的山势不高,却是山头林立,丘陵阻碍视野。 兼又支流众多,山势之间被水流分割,更是支离破碎。 不论是二万人,还是数千人,进了这里都会变成一个个千人的小军势。头尾不能兼顾,使番难以联系。 如若在此地纠缠住今川军势,便有机会奇袭今川义元的本阵幕府,击溃敌军。” 织田信长眯着眼,不禁拍起了手。 “说得好,英雌所见略同。犬千代,你和我想到一块去了。” 织田信长最近看似无事可做,那是真的无事可做。 因为大战将起,密探多有查窥,想奇袭就要小心掩饰意图。 她的想法与前田利家一致,绝对不能放今川大军进入尾张部分的浓尾平原。 敌军势大。一旦进了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国内武家必然骚动。 那时候,真不知道有几家还能坚定不移的站在织田信长一边。 要想打赢这五六倍于己方的敌军,唯有在被支流分割,丘陵遮目的山区。 只有在那里,今川大军才会被拆解成一个个小军势,织田信长的劣势兵力才有操作的空间。 她饶有兴致地问道。 “你具体准备怎么做?” 前田利家回答。 “等今川大军一到,斯波家桶狭间领就会投降,献上美酒美食以为劳军。 今川义元在骏河养尊处优。大军出动,军中生活必然辛苦,她也只能忍耐。 桶狭间领这大半年发展不错,算是山区中难得舒适的落脚点,今川义元应该会喜欢吧?” 织田信长听得眼睛发亮,亮得吓人。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请注意,前方上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时机 支流丘陵的阻碍因素,对于今川家与织田家是平等的。 如果之前织田信长的急袭想法是在黑暗中摸索着赌一把,那么前田利家的方略就是给她加了一座指引方向的灯塔。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说。 “一旦您开始行动,斯波家将决死突击,誓杀今川义元。” 今川军势太过庞大,即便打出几个小胜,也动摇不了大军。可一旦杀死了今川义元,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 今川义元上位多年,威望极高,能压制今川家各方势力。 如果她死了,被她整合在一起的大军定会分裂。今川内部必然出现所有武家都头疼的问题,权力交接。 武家每次家督过世都要经历洗牌,几番折腾才好重新达成势力平衡。 如此,各家一定会争相回国,意图占据先手,那么尾张也就度过了难关。 织田信长再次深深看了前田利家一眼,说。 “犬千代,回来吧,母衣众笔头的位置依然是你的。我还是那句话,等我得了天下,你知行百万石。” 前田利家伏地土下座。 “对不起,利家让您失望了。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织田信长抬头叹了一口长气,说。 “照你的想法去做吧,我会在清洲城好好玩几天。这阵子事情太多脑子有点疼,好好休息几天。 正好让人看看我这穷途末路的模样,也让我看看某些人在我末路之时,会做些什么。” 说着,笑了起来,神色冷酷。 三河国,西面是尾张国,东面是远江国,北面的三河高地连接着美浓与信浓两国,石高二十九万石。 三河连通四国,战略极为重要。 虽然三河高地不适合大军运动,减少了美浓与信浓的窥视。可东西的尾张远江,依然威胁很大。 三河北部高原不宜生存,南部不但平原广袤,还有三河湾与伊势湾,海产丰富。 南部。西侧的矢作川流域,从尾张的浓尾平原连接到三河的冈崎平原,东侧的丰川流域形成了丰桥平原。 两平原土地肥沃,村落众多,逐渐形成了东西三河的格局。 三河国是东海道重镇,足利幕府派遣亲族吉良家守护此国。 后吉良家衰败,东三河被今川家收入囊中,西三河为松平清康统一,居于冈崎城。 织田信长之母信秀曾与松平清康对抗,双方以下尾张,西三河的军势作战,不分胜负。 后来,松平清康过世。女儿松平广忠不是织田信秀对手,不得已向今川家求援。 今川家手持骏河,远江两国,又有三河半国,只有下尾张四郡的织田信秀实力不足,含恨而退。 当时的松平元康还是个孩子,先被织田家掠为人质,后又被交涉送给了今川家,童年凄凉。 松平广忠臣服今川家后继续统治着西三河,直到过世才由今川家长大的松平元康回来继承家督之位,在西三河执政。 这次今川义元率大军东进,松平元康早就动员好西三河军势,恭敬等候在冈崎城。 今川义元骑马行军,此时已经快到冈崎城。 虽然她一向以善于内政对外示人,其实也是弓马娴熟的姬武士,行军打仗不在话下。 “前面就是冈崎城了?” “是,殿下。前面十里就是冈崎城,松平大人已经在外列队等候。” 今川义元点点头,不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出发。 松平元康已经等了半天,从早晨等到日上三竿,眼看太阳西移。 手下的姬武士早就等得不耐烦。三河姬武士以忠勇闻名远近,可脾气的确有些糟糕。 一个少女已经不顾姿态坐在地上,用手扇着风。 “这今川殿下可真是慢呀,早知道下午再过来了。” 这人行为无礼,松平元康也不说话,只是扫了一眼,一旁的老臣已经开口骂人。 “平八娘你个混蛋赶紧给我起来!主上,是我管教不严,还请主上责罚。” 说着,深深鞠躬。 说话的人叫做本多重次,是松平家三代老臣。而坐在地上的俏丽少女是她本家后辈,刚才元服的本多忠胜。 本多家是松平家谱代家臣,世代效忠。本多忠胜的母亲忠高也是为主家战死沙场。 这些三河姬武士忠诚勇猛,就是有些憨直,松平元康摇摇头表示算了。 她虽然是松平广忠之女,却在外为人质多年,回来不久。有些不恭敬的事,也只能当做没看见。 况且这会儿,她哪有心思教训臣下,十七八岁的貌美少女脸上皆是愁容。 这次今川上洛,说是进京帮助幕府对抗三好家,可惜没人会信。 谁都不是傻子。 今川家趁着幕府无暇东顾,执意上洛。那是冲着尾张国而来,可西三河未必就能置身事外。 西三河已经臣服今川家多年,今川义元这次命令松平元康总动员,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来了来了!” 远远看见了队伍,松平元康不再乱想,带着几个谱代家臣,上前参见。 “殿下安好。” “这不是元康嘛。好一阵子不见,又长高了一些,父亲大人前些日子还说起你呢。” 今川义元在马上温和说话,松平元康点头感激道。 “让老祖担心了,元康有空当去骏河见他老人家。” 松平元康在今川家呆了很多年,为了笼络西三河人心,今川义元给予她准一门众待遇。 今川义元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城池,问道。 “这就是冈崎城?” “是,殿下。” “不错不错,话说行军劳顿,你有给我备下住处吗?” 松平元康一愣,这大军出行,您不住在军中?难道要住。。背后的汗水渗了出来。 “我这就回去清理冈崎城天守阁,请殿下入住。” 今川义元点点头,不好意思地说。 “如此,合适吗?那你住哪里去呀?” “合适,很合适。殿下不知,我早就动员好了军势,就住在三河军营之中。” 今川义元点点头,说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松平元康恭谨地又陪着说了几句,这才离去办事。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今川义元的笑容逐渐收敛。 “川手纲则,你带本部人马进驻冈崎城,替换城防。有敢反抗者,杀无赦。” “是,殿下。” “冈部元信,率本部人马给我盯死了三河军势。如有异动,调集骏河众,剿灭。” “是,殿下。” 今川家豢养西三河松平家多年,终于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 此次出兵今川家来了二万多军势,如若松平元康不识相。。 整个西三河十几万石。武家男女老幼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五千人。 一人一刀,够不够屠上四回。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恢复 烈日当空,义银难受得捋了捋头发。 刚才一阵暴雨把头发都打湿了,现在水淋淋往下滴,着实难受。 去年发誓七难八苦割掉的长发又长了许多,真想找个借口再割掉一茬,还是短发舒服。 铃木重秀跟着前田利益走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抓的三好义兴被义银杀了,两个人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和三好长庆结了死仇。 可她手下的杂贺众就未必了。杂贺乡的杂贺党自然以她马首是瞻,可其他依附的国人众不一定愿意跟着一路走到黑。 所以,义银才给了她三十个三好马迴的首级作为投名状。其中的意思,想来铃木重秀已经明白。 “藤林杏,你去给大谷吉继,藤堂高虎传讯。如若杂贺众降兵有所异常,立即处决,不得有误。” “是,殿下。” 前田利益所部看着铃木重秀操作杀人入伙一事,义银还不放心,让三家军势一齐监视。 如果铃木重秀控制不住局面,那就不要怪我杀降了。 回到自己的坐凳,义银扫了一眼伏地土下座的百地三太夫。 “百地三太夫,你看我该如何处置你?” 百地三太夫不敢抬头,以免显得不恭敬。 反曲着头颈稍稍抬起,让自己的声音能清楚传到义银的耳边,形象及其可笑,可怜。 “请斯波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成为您座下的一条好狗。” 百地三太夫如此低贱自己,摇尾乞怜,只是为了保全家族。 她当众造反,罪无可恕。如今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以斯波义银此时的威望,即便下令屠灭百地家,南伊贺那些国人也会嗷嗷叫的照办,毫无顾忌。 只因为伊贺的统治权,真正到了斯波义银手中,而非之前名义上的实领。 那么对于武家来说,怎么才算是真正拿到了统治权? 直臣,谱代家臣忠诚于主家,她们的家臣未必忠诚。她们的家臣忠诚,她们家臣的家臣未必忠诚。 一人成事,众人成势。 权利来源于组织。用战功,用知行,用联姻,用所有武家渴望的东西去连接,组成拥有共同利益的集团。 让手下武家与自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才甘愿被驱使被统治。 要在传统的守护体系里形成一个利益集团,首先你要有足够高的血统家格。 只有家格血统足够高,才能在守护体系中占据高位,麾下武家得到的利润才会足够丰厚。 其次你需要表现出,你有足够的能力带领手下武家一起去获取更多的利益。 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利益是最好的粘着剂,能让仇敌站在一起并肩作战。 现在的义银,手下已经形成了以他为中心,一个利益集团的雏形。 他的血统家格高贵,是不可替代的核心。 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连老天爷都帮他! 接下来,只需要在战后分润足够的利益给麾下武家,属于他的姬武士团就会初露端倪。 再优秀的个人都是卑微无力的,只有姬武士团才能对抗另一个姬武士团。 如今的他,已经彻底俘获了伊贺众的军心。加上希望受他庇护的北大和武家,被迫依附的杂贺众。 虽谈不上权势滔天,也是一方诸侯,能影响近幾局势的大人物了。 所以他忍不住仰天长笑,窝窝囊囊十几年,我特么也有今天呀。 手上筹码没几个,但至少坐上椅子,能在台面上玩几把了。 不用再作棋盘上的小棋子,这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舒坦。 看着低头恳求当狗的百地三太夫,想起不到十天前,她还在四十九院对自己恶毒攻讦。 人生,真是出乎意料得爽利。 然后,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要继续膨胀。 十河一存大军尚在南部,大和之战还有最后一关要过,河内那边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冷静!冷静! “且留着你的狗头,戴罪立功。” “谢殿下宽宏!谢殿下宽宏!” 等了半天,才等来义银这句话,百地三太夫紧张的身体终于放松,瘫倒在地上。 一家老小的性命就寄在斯波义银一念之间,可是比一场鏖战还让她心神疲惫。 咬着牙强迫自己颤颤抖抖站起来,规规矩矩退回队列,等候吩咐。 “回营。” 义银想想无事可做,也不愿意继续装逼受罪,带着本阵马迴先回了营地。 在营地里换了湿透的狩衣羽织,擦拭头发等待消息。 一旁的山中幸盛几次欲言又止,义银看了眼,说。 “山中姬,你有话要说?” 山中低头鞠躬,说。 “御前淋雨受寒,是否需要让人煮些暖茶。” 这世界男子体弱,山中幸盛有些担心。义银想想,的确感觉有些寒意,点头。 “可以。” 山中嗨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说。 “御前以后还是莫要淋雨,刚才有些走光。” 说着,不敢抬头,走了出去。 义银无奈摸摸脸,虽然穿越多年,还是觉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摸着摸着,感觉脸上收口的刀疤触感变弱了,心头一动,查看了系统。 寄主:斯波义银 称号:斯波御前 伊贺守护 鬼斯波 力量:5 敏捷:4 智力:6 魅力:10+1+2-4 传奇事件: 七难八苦之誓:你的小小心思成为了一个人们口口相传的励志故事并与山中幸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 战国第一兵:你的武勇无人不知,你的战绩闪烁军史,初阵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 君臣同俸禄:二一添作五,你的行为惊呆了所有得知此事的武家,并与岛胜猛的历史产生了共鸣。 龙争虎斗:你在合战中杀入敌军幕府,击伤敌总大将。近江到处流传着你的传说,并与某个尚未发生的历史产生了共鸣。 割面为证:为了取信于人,你毁掉了系统恩赐魅力+9的完美脸蛋,魅力-4。历史上没有你这种傻x,你的自残吓尿了系统,并流下了一个特效。 刀伤收口魅力-4,伊贺众归心,得到了伊贺守护头衔魅力+2,不知不觉魅力值又回到了9点。 义银哭笑不得,这才丑了几天?我又帅回去了?这系统到底有多喜欢帅哥啊!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再会 铃木重秀那边很快砍下了三十个首级,没有出现义银心中所想的糟糕情况。 毕竟一场反常的倾盆暴雨,和之后更反常的雨过天晴,把杂贺众的胆子已经吓破。 义银给了岛胜猛三天时间整军,自己却只用了两天时间解决了杂贺众。 又在山下营地修整了一天,确定杂贺众已经安分。这才发还武器,发送口粮。 大军在外控制兵卒,武器和粮食最为要紧,这两个在手就不怕闹出事来。 如此,义银手中又多了一千一百多姬武士。 可惜反季的暴雨打了杂贺众一个措手不及,火药受潮严重,大部分铁炮暂时成了烧火棍。 黑火药不能受潮,吸了水的木炭根本晒不干。好在杂贺众本身也是姬武士,即便离开了铁炮也比足轻能打。 次日,义银率大军返回郡山城。与岛胜猛军势汇合,组成联军南下。 联军之中伊贺众军势,此次出兵少许减员,士气高昂。有姬武士一千余,足轻一千七百余。 杂贺党五百姬武士,杂贺国人众六百余姬武士。 北大和武家最后到了五十八家国人地侍,只是刚遭过袭击,家中留了人提防。可即便如此也有五百姬武士,一千足轻。 于是,义银手下人马膨胀到了二千六百姬武士,二千八百足轻。 虽然,大军全是老中少皆有的国人众。入了正规武家的军列,最多算杂兵众用作炮灰,战力不高。 但光凭着这数量,在鏖战当口的近幾,算得上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兼有兴福寺百年积蓄兜底后勤,义银终于有了底气南下,与十河一存南征北战的赞岐精锐一决雌雄。 不过在南下前,义银还需要去一次兴福寺,给之后的交锋再加上一层保险。 听闻斯波义银又要上门求教佛法,长觉法师顿时觉得心脏有些不好了。 这少年太过凶猛,上一次见面逼得她不得不站队幕府,还赔上了兴福寺百年积蓄支持军需。 之前筒井顺庆防守筒井城,不单抽走了尼姑武家,也带走了大量的军需补给。 然后义银又来打了一波秋风,就算尼姑们再富裕也抵不住如此吸金呀。 打仗是最烧钱的买卖,风险极高,收益也是极高。可是这和尼姑们有关系? 打赢了也不可能分润利益,打输了还得跟着一起挨罚,实在是亏本买卖。 长觉法师说不后悔是假的,可也是必须做的无奈之举。 真言宗这些年过得不算顺利。新派崛起,内部矛盾激烈,斗争不绝。 最后新派走出高野山,去了和歌山另立本山。由根来寺的根来众护卫宗派,站稳了脚跟。 这几乎就宣告了成立新宗派,与真言宗旧派割席分坐。 而外部,天台宗稳坐比叡山,亲近幕府,京都的武家贵胄多是天台宗信徒。 特别是以大御所台为首的武家男子笃信佛法,香火钱收到手软,人脉更是在高层中通达。 一向宗又是走的另一条路,扎根底层。在加贺发动一向一揆成功,成就了一向宗的地上佛国。 在近幾有战略位置重要的坚固据点,石山本愿寺。纪伊国杂贺众也是一向宗的狂热信徒,势力日益扩大。 而这些年真言宗最大的收获,兼并法相宗,拿下兴福寺却做成了一锅夹生饭。 因为一代法主的失误,尼姑武家首领筒井家现在已经完全失控。 此次大和之战,让长觉法师彻底看清了筒井顺庆的面目,却又无可奈何。 兴福寺终究只是宗教圣地,总不能让尼姑们下乡收税吧?就算真这么干,她们也做不好。 法主是需要世俗势力为抓手,才能控制大和,成就佛国。如今世俗势力没了制衡,一家独大。 这佛国,就快没了。 长觉法师叹口气,整理情绪,一脸法相庄严出寺迎接贵客。 义银这次来兴福寺,得到了法主的出寺相迎。接待的地方也不是上次的佛堂,而是主殿东金堂。 这让义银再一次感叹权势的威力。 引得无数英雄竟折腰是江山多娇吗?是权势的美妙快感。 人最大的犯罪是奴役他人的****,最大的快乐是降伏别人的灵魂。 权势能让人心甘情愿得下贱自己,例如此时的百地三太夫,义银扫了一眼身后苟头缩腰的她。 使得饿狼变成家犬的是魅力吗?不,是权利。 而唯一能和权利斗争的是金钱。钱关住了权,还是权压制钱?与本文无关。 长觉法师与斯波义银两人相逢恨晚,笑面春风。 说着逗趣的小话,打着有味的禅机,一起走进了东金堂中左右坐下。 法主本应该坐在主位上,背靠东金堂的药师如来。可堂内的蒲团却是左右分坐,让义银不得不感叹。 佛教能混到现在依然活蹦乱跳,是尼姑们会做人呀。 寒暄的火候差不多了,义银看了一眼尼子胜久,见她微微点头,笑容满面对长觉说道。 “法主睿智,如今北部威胁已经消除,只需赶走南方的十河一存,大和国就又能恢复以往的安宁。” 长觉心里咯噔一声,看到义银这满脸真诚的笑容总觉得似曾相识。 当初上门的时候也是如此,顿时心生警惕,回答得滴水不漏。 “全仰仗御前英明,将士用命,贫尼不敢居功。” 义银摇摇头,说。 “话不能这么说,打仗打的是后勤。 如若没有兴福寺提供补给,我等武家提着把破刀吃不饱饭,哪有力气杀敌。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看着义银笑眯眯地眼神,长觉心头发颤,战战兢兢回道。 “御前说的有理。” 义银接着说道。 “大和北方武家深明大义,铃木重秀弃暗投明,一齐组成联军南下讨伐十河一存,本是一件大好事。 可这军势人马多了近一倍,兴福寺提供的补给多少有些捉襟见肘。 您看?” 长觉只觉得一股子怒火冲破了天灵盖,什么佛心佛理都压抑不住了。 特么的又要粮草军备,我兴福寺是你斯波家的后勤大队长吗! 不带这么欺负光头的!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入道 不管心里如何咆哮,长觉面容慈悲,恰到好处露出一丝苦涩。 “御前说的有理,可兴福寺到底只是一家寺院,即便传承多年有些积蓄,如今也快支撑不住了。” 义银摇头道。 “法主误会了,我没有让兴福寺继续扩大后勤补给的意思。我只是想请法主下一道法旨,令奈良中南部尼姑武家为我军南下提供支持。” 长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这斯波御前做人上道啊。 兴福寺虽然依旧保持着超然的地位,但对于世俗势力的统治已经失控。 可失控的只是中高层尼姑武家,筒井顺庆能够用利益收买她们。 而底层的姬武士与普通信众却是无法收买的,因为数量太多。 日本贫乏,人民生活困苦,而武家连年征战又加重了底层人民的痛苦。由此,才给了宗教大力发展的机会。 筒井顺庆能给予中高层尼姑武家利益,让她们无视法主,听命于筒井家。 可底层的信众却是一无所有,穷困潦倒的她们所能拥有的只有信仰。 除非筒井顺庆能让她们吃饱喝足,生活安康,不然根本无法打破底层的坚定信仰。而这事,连富庶的尾张都做不到。 一个成年女子要吃饱,一年要大概二石粮食。而富庶的尾张人均量产才三石,还要支撑军需,时刻准备打仗。 近幾不穷,粮产二石半的土地比比皆是。可常年战乱,饿死平民早就不是新闻了。 连姬武士也要挨饿,时有化身恶党抢夺口粮的事发生。 如此水深火热的地方,哪里还有老百姓的活路。因为绝望,所以信仰才会狂热。 法主的地位说到底,来自于信众。筒井顺庆可以篡夺权柄,却对信仰完全没有办法。 就像长觉立于不败之地,却无法影响被筒井顺庆收买的世俗势力。 双方相看两厌,统治大和却又离不开对方。 而义银的提议,让长觉有了一次机会。利用斯波联军的军势打压尼姑武家,重新树立法主的权威。 之前法主七次法旨都被筒井顺庆无视,那是因为她手上没兵,威胁不到筒井家。 可斯波义银有整整五千多人马,其中近半是姬武士。 如果中南部尼姑武家无视法旨,斯波义银完全可以明抢。 可一旦认了法旨,筒井顺庆无视法主的策略就会出现一丝裂缝。 她可以依靠联合尼姑武家架空法主,法主也可以依靠寻求外援来打压尼姑武家。 大和的尼姑武家就变成了风箱里的老鼠,怎么做都是遭罪。 那么她们对筒井顺庆的依附心理就会动摇,法主又有了一丝切入分化尼姑武家的可能。 而对于斯波义银来说,兴福寺是他在大和最稳固的盟友,因为双方完全没有利益冲突。 兴福寺要的是宗教特权,要的是尼姑武家的服从。这些义银完全不需要,要了也没用。 北方传统武家的统治权,上一次的见面就已经被法主暗示给予了义银,表象就是郡山城的易手。 得到郡山城就能控制大和北方,法主这一手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她对筒井顺庆的忌惮有多深。 既然如此,义银不碍借着这把梯子继续爬,让双方的关系更加融洽,因为他也担心筒井顺庆。 与十河一存展开合战,周边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就是筒井顺庆。 义银不知道已经被法主排斥的她,会不会选择投入三好家的怀抱。 他不想赌,也不敢赌。 如今的义银已经得到伊贺国,尝到了权利的甘甜。就像是小狼第一次舔血,那种美妙的感觉如何能够轻易放手。 所以他的心态变了,与当初苟在京都的斯波义银不一样,他想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权势。 他不想冒险。 那就必须确定筒井顺庆不会反水,而兴福寺法主,就是他用来加固的保险。 兴福寺的后勤补给完全足够斯波联军的用度,但他需要一个借口,告诉长觉法师,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有一样的目标。 长觉听懂了,说。 “斯波御前果然考虑周详。 我这就写下法旨,尼姑武家皆有义务为您筹措粮草军备。如若懈怠,收回教籍,赶出宗门。” 义银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这尼姑会玩。 没了教籍的尼姑武家就是踢出守护体系的传统武家,伊贺众的下场了解一下,大写的一个惨字。 借着斯波联军的军势,长觉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发飙,显示法主的威严。 可是这还不够,筒井顺庆手上有三十万石的尼姑武家。 照着武家传统,一万石可动员一个备队,有五十姬武士,两百足轻。 三十万石,那就是一千五百姬武士,六千足轻的庞大军势。 如果这支军势在十河一存与斯波义银合战的关键时候,插入其中,那么被夹击的一方必然崩溃。 长觉法师的这道法旨,会让筒井顺庆有所顾忌,也可能让她狗急跳墙。义银需要的,是更狠一些的东西。 “法主,我有个不情之请。 三好家肆虐大和,茶毒佛国净土,兴福寺是否应该将三好长庆指为佛敌。” 长觉法师惊骇得看着斯波义。 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这少年的手段哪会如此平淡。原来他要的不是一道法旨,而是我的命。 佛敌,在佛教典故中指的是魔罗,又称第六天魔王,天魔之首。 而在现实中,是指那些屠杀尼姑与信众的灭佛之人。 说起来,十河一存这次杀入大和这个地上佛国,背后的指使者三好长庆,勉强算得上是佛敌。 一旦确实了佛敌的身份,那筒井顺庆除非彻底与佛教撇清关系,不然就没有了一丝与三好家联合的可能。 筒井顺庆可以不要脸,无视信仰。但是她手下的军势可是尼姑武家,兵卒都是佛信徒。 这就彻底断绝了筒井顺庆投靠三好家的可能。 可是这佛敌也不是那么好指认的。依着传统,需要佛教全体同仇敌忾。 什么叫同仇敌忾?在近幾当地,就是近幾三大佛教势力一起背书的指责。 真言宗,天台宗,以及被前两者痛斥为离经叛道的一向宗,可见其中难度。 大和国,兴福寺作为加贺一向一揆成功之前,唯一的地上佛国,佛家圣地,地位的确崇高。 可地位再崇高也只是一座寺院,代表不了全体佛教徒,没有资格发动佛敌的指认。 如果长觉强行发动,一旦事有不逮。回头就是肆意妄为,一意孤行的叛逆,下场比起佛敌好不到哪里去。 这种事,她如何肯去做。 “斯波御前勿怪,这事不是贫尼不肯帮忙。只是无能为力,还请见谅。” 义银需要她这么做。从上次的交锋来看,长觉肯为真言宗殉教受死,其对真言宗的佛心虔诚,可以利用。 现在需要的,无非是足够的利益,足够打动她的利益。 义银说道。 “我对佛法一向仰慕,如若法主肯指三好长庆为佛敌。我愿意信仰真言宗,入宗为居士。” 长觉法师为之动容。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不败 斯波义银这份大礼,的确动摇了长觉的佛心。 上次义银入寺,指出三好家入侵大和后,宗教与武家两不相干的默契已经被打破。 这事一直让长觉忧心忡忡,如何在乱世保住真言宗的地位不失? 天台宗依附幕府,幕府不亡,天台宗不灭。 况且比叡山的山法师也不是吃素的,关键时刻,护寺护宗的决心能让任何入侵者好好喝一壶。 一向宗扎根底层信众,教中狂热信徒数量众多,谁会去招惹这群疯子。 真言宗新派选了和歌山为本山,远离近幾中枢,偏安一方。又有根来众保驾护航,寻常宵小不敢窥视。 而自家的真言宗。 高野山在和泉,河内,纪伊,大和交汇之处,近幾大战已经波及到了这里。 而护寺护宗依仗的兴福寺奈良法师,又被筒井顺庆带偏,不听招呼。 如若这般下去,宗派受外力打压,极有可能衰败,如何不让长觉法师忧心忡忡。 而斯波义银表示愿意皈依真言宗,是她难以拒绝的诱惑。 义银当然不会当和尚,真言宗也不需要他走到这一步。 只需要他信仰真言宗,入教当个居士,取个法名就好。 武家对于宗教一向不太虔诚。崇尚祖先崇拜,在意家族延续的姬武士只是把宗教当做一个精神寄托,狂热信徒不多。 但是武家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她们的信仰极大影响着宗教的发展。 例如义银,他现在实领伊贺国,另外对大和北方武家有可能实领辖制。 一旦他决心信仰真言宗,那么麾下武家在信仰佛教宗派时,多半会选择真言宗。 揣摩领导的喜好不只是前世的特产,也是人类的共性。 不论这些武家的信仰是否忠贞,她们的选择又会极大影响下属姬武士和领地平民的倾向。 这世界谁活着都不容易,怎么会有人和统治者唱反调呢。 如此,真言宗的势力就能向大和北部,伊贺国扩张。 借机进入山城国,南近江等天台宗的势力范围。 而那里,一直都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除了信仰扩张,更重要的是,筒井顺庆的问题有可能被解决。 一旦真言宗有了强大的武家作为世俗外援,那么筒井顺庆身为奈良法师首领,她的地位实际是下降了。 因为她已经不是真言宗护教的唯一依靠,真言宗有了其他选择。 就像是当初筒井家与越智家共同掌管奈良法师,兴福寺可以从中平衡,保持权威。 现在无非是引入了斯波义银,换一个方法继续玩平衡的老手段。 这对真言宗而言,太有利了,由不得长觉法师不动心。 “御前,此话当真?” 义银严肃得点头。 “自然当真。 如果法主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在药师如来面前皈依真言宗,入教成为居士。 还请法主替我取个法名,方便称呼。” 长觉被义银最后的小俏皮惹得哈哈一笑。 “三好长庆入侵大和,毁了安宁的地上佛国,如此倒行逆施自然是佛敌无疑! 我今日就亲下法旨,明告天下,指三好长庆为佛敌!” 义银见长觉一脸坚毅,便知道她起了死志。 长觉法师作为圣地法主,地位不低。可她毕竟不是真言宗最高领袖,上人。 一个派遣的座主越俎代庖,擅自指认佛敌,怕是没个好下场,其他宗派也不会理会她的矫诏。 到时候追究责任,很可能被真言宗踢出来让众人泄愤,死了都是叛逆之身。 如此忠于宗派,也是个痴人。 不过,义银正需要她这样的痴人,才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管是不是矫诏,至少在其他宗派有所反应之前,三好长庆就是佛敌! 如此,筒井顺庆哪里敢和十河一存勾勾搭搭,那么南下合战又多了一分把握。 而义银所付出的,不过是他从来没有相信过的宗教信仰。多了一个法名让人称呼罢了,有什么关系。 义银见她上道,自己也不矫情,跪在大堂药师如来面前,看向长觉法师。 长觉点头,走上前来,抚顶说道。 “御前慧根深种,与我佛有缘。长觉斗胆,为御前入真言宗做个见证。” 义银回道。 “法主慈悲,义银感激不尽。” 长觉笑着点头,说道。 “如此,居士也该有个法名,您觉得谦信一词如何?” 义银笑道。 “法主好才情,以后我便是斯波义银入道谦信。” 双方相视一笑,这买卖成了。 河内主战场。 东山城国,西摄津国,南河内国,北丹波国。 摄津与山城是有边界的,北面的丹波多山,很少来南面凑趣。 山城国为足利家经营十三代的根本,国内防守严密。铁了心死守,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可能推进到京都城下。 自摄津入山城的军势一旦和幕府打起了笼城战,身后的河内就会分外扎眼。 远在和泉的细川家,威胁的是堺港的后勤物资中心。河内的畠山家,威胁的就是后勤补给线。 上次三好长庆出于政治上的考虑,急行军想速战京都下城,结果被堵在山城国的城寨群前。后路被细川畠山两家骚扰,苦不堪言。 这次三好家倾囊而出,自然战略行稳,不会再露出任何破绽给人诟病。 连北面的丹波都派了一路偏师牵制,何况河内这眼前的钉子。 三好长庆的战略是和泉与丹波各派一路人马牵制,自己带主力杀入河内,不怕幕府军不来救援。 足利义辉势弱,又是多家联合组军。 政治上受不得畠山家被击溃的冲击,引发各家打起小算盘,所以必须来救。 而三好长庆进了河内,也不去攻击畠山家位于河内南部的居城高屋城,就卡着幕府军势到来,东西对峙。 这次三好家准备数年,粮草充足,军备人马众多。 而足利义辉仓促组建联军,人心不齐,后勤不稳。 正如三好义兴在大和想的那般,三好长庆就是要活活拖死幕府军。 日本贫瘠,禁不起大战消耗,国内作战往往十日战罢,出国作战也很少超过三十天。 这次三好家的后勤足足可以维持大军供给六七十天,而幕府军只有区区四十天左右。 打仗,打得就是后勤。 这一战关系三好家存亡,三好长庆根本没准备冒险。 最好的结果是她拖住幕府大军,等南线十河一存攻入京都。 最差的结果是南线僵持不进,幕府军后勤崩溃退军,她带兵掩杀冲入京都。 所以,只要足利义辉出兵进了河内,三好家的布局就完成了。 万无一失,怎么输。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弑母 河内国,高屋城。 高屋城是畠山家居城。当初畠山家领河内,纪伊,能登,越中四国,权势滔天,高屋城也是兴旺不已。 现如今,畠山家已经是昨日黄花,辉煌不在。 自败家女畠山高政丢了纪伊国后,畠山家只剩下河内一国。 而国内的实权却被两家重臣把持,分别是北河内安见直政,南河内游佐长教。 安见家是北河内后起之秀,这些年以饭盛山城为据点,逐步做大。 游佐家是畠山家谱代家臣,跟随畠山家近两百年之久。世代继承河内守护代之职,深受信赖。 如今的三好长庆正与足利义辉对峙在河内北部,南面的高屋城顿时显得空空落落。 游佐长教随着畠山高政,带部分军势前往足利义辉军中汇集,南面高屋城由女儿游佐信教留守。 此时,本应该在北河内坚守饭盛山城的安见直政却忽然来访,与游佐信教会面。 两人寒暄片刻,屏蔽了左右,安见直政说。 “消息来了。” 游佐信教抬起眼睑,精光一闪而过。 “哦?” 安见直政看着这位游佐家少主,缓缓说道。 “我遣近臣亲信偷偷前往三好军中,三好长庆亲自接待了她。 她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游佐信教不动声色。 “她以什么为凭证。” 安见直政笑了。 “武家之敌,三好家的信誉早就碎了一地,给了凭证你敢信?” 游佐信教点点头,她们两家都不在乎三好家的承诺。 河内国太苦了,国内武家早已受够了畠山高政。 自打丢了纪伊国,畠山高政便穷兵黩武,想要杀回纪伊重整家业。 可心高气傲的她,却是一个眼高手低的人物。兼又沉迷众道,至今无后,畠山家臣无不是怨声载道。 畠山家不只是畠山高政的畠山家,更是全体家臣的畠山家。 守护体系内,一个血统高贵的家督,可以为手下姬武士团争取更多的好处。 这是以畠山家为主家的武家集团,所有人的共同利益。 有些贵族虽然绝嗣,可为了维持家业,家臣们会从外面选择养子继承家名。 这不是因为日本人不在乎自己的血脉,而是有更深层次的利益关系。 主家不只是主君的主家,也是维护大家利益的招牌,怎么能随意绝嗣,大家还怎么混饭吃。 畠山高政沉迷众道,不肯娶夫留后。又横征暴敛维持军势,意图打回纪伊。 如果她真的有这个能力,家臣们自然跟着分一杯羹。 可是她没有啊! 几次损兵折将,惹得国内叛乱四起。要不是游佐长教忠心耿耿,这畠山家可能继纪伊国后,又要被踢出河内国。 可游佐长教的忠心,消耗的是游佐家的实力,自然惹来了家中不满。 武家惯例,家督无道,先找少主。少主不管,拔刀造反。 游佐信教当然不会不管,游佐家的家业必须维持下去,那么就得让母亲抛弃畠山高政这个败家女。 至少不能再用游佐家的实力,去填补畠山家的窟窿。 武家奉公是为了恩赏,不是学谁做好事,不留名。 至于联络上安见直政,就是另一个事儿了。 这三好家两次入侵近幾,河内谁最倒霉? 安见直政也是畠山家重臣,却是新贵。以自家饭盛山城为根基,在北河内扩张势力,家业蒸蒸日上。 可这个良好的态势却在上次三好长庆入侵中,被打得稀烂。 上次三好入侵,直击京都。河内畠山家自后方骚扰她的后勤线。 那些负责攻击的小队人马,当然是办好了事回去得恩赏,可北河内当地的武家可倒了血霉了。 三好长庆几次聚集军势回身清理补给线的安全隐患,把北河内杀得血流成河,安见家损失惨重。 畠山高政呢?毫无顾忌,继续攻击着三好家的后勤线。这让三好长庆的报复持续了好几次,彻底打烂了北河内。 安见直政心里不免认为,畠山高政是担心安见家崛起,影响了畠山家的统治。 于是借着三好长庆的手,削弱安见家的实力。 这次,三好长庆再次侵袭近幾。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直接攻入了北河内,把安见直政吓得瑟瑟发抖。 这几年,我特么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些元气,又来?! 于是,她开始与三好家眉来眼去。 游佐家是河内豪族,畠山重臣,国内的事很少有瞒得住她家的。 游佐信教得了消息,却隐瞒母亲,私自通知安见直政,形成了默契。 今日,便是安见直政来摊牌了。 三好长庆的承诺,两家都不在乎。谁会在乎武家之敌的信用,那根本就是没有信用好吗。 河内的统治权不需要三好家给予,两家分别在北河内与南河内根深蒂固,不怕畠山高政反扑。 之所以与三好家达成默契,是为了幕府的足利将军。 畠山家是足利亲族,幕府三管领之一的贵胄。如果她们随意发动叛乱,那么下场就是被踢出守护体系,与将军为敌。 河内国不是纪伊国,它就靠在山城国边上,是幕府的传统势力范围,影响很大。 国内武家虽然对畠山家极度不满,但是在幕府威势之下,敢于叛乱的却也不多。 而三好家与幕府军的对峙,却给了安见家与游佐家一个好机会。 三好家胜,则足利家势力更衰,无暇再顾及畠山家的家事。 幕府军胜,从现在看,至少也是惨胜。河内对于京都的屏障效用依旧存在。 幕府惨胜后,必然无力讨伐叛乱者,那就可以谈! 如果双方不分胜负更好,河内国可以左右逢源,讨要更多好处。 总之,不论哪个结局,都比现在跟着畠山高政一路走到黑好得多。 所以,三好家的承诺她们两家根本不在乎。她们需要的,只是三好家知道她们要叛乱了这件事本身。 为她们阻吓反应过来的幕府军,为清理河内亲幕府势力争取时间。 这对于三好家有利无害,三好长庆绝对会全力支持。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安见直政看着游佐信教,说。 “游佐长教大人怎么办?” 游佐信教淡然道。 “母亲大人已经不是问题了。” 北河内战场,双方军势驻扎对峙。 游佐长教今日被侧近旗本提醒,对方貌似变阵了。于是率领五名旗本姬武士,骑马出营观望。 走出营地,选了一处山头侦查敌军,忽然听到一名旗本惊呼。 “敌军铁炮!主上小心!” 游佐长教警惕看着前方,却没有发现任何敌人,心里疑惑刚要发问。 身后传来铁炮齐射的炸响,她不可思议地回头,看着五名自家的侧近旗本,看着她们手上的铁炮,倒下马去。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欺君 足利将军本阵幕府。 足利义辉一脸铁青看着连夜快马赶来的游佐信教,见她叩首痛哭,恳求道。 “还请公方大人为我游佐家做主,为我忠勇的母亲做主。” 游佐家跟随畠山家近两百年,在幕府中也算是有名望的武家。如今家督不明不白死在军中,让足利义辉心头恼火。 说来也是畠山高政太不会做人。游佐长教对她是忠心耿耿,为畠山家稳固河内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她不但不以恩赏拉拢,反而起了忌惮之心,为众武家鄙夷。 武家社会的根基是奉公恩赏,游佐家用心奉公,畠山家就应该给予恩赏。 这不是实力此消彼长的问题,而是上下武家关系的契约。 如今游佐长教死了,她女儿来军中面见将军,哭诉畠山高政暗杀游佐长教,把足利义辉惊得脸色都变了。 幕府军在河内作战,当地的武家协助非常重要。不说其他,单是提供运输补给的农兵,就数量巨大。 三好长庆此次攻入河内,带来了三好家侵入近幾军势的一半。 足利义辉为了抗衡,幕府军中也汇聚了山城幕府,南近江六角家,北近江浅井家,河内畠山家的联军。 此战,三好长庆的补给在堺港聚拢,由商人的物流运输。足利义辉的补给在山城集中,依靠农兵输送。 其中河内畠山家是本地武家,提供了大量的农兵,为后勤运输提供保障。 如果畠山高政真的在此时刺杀了游佐长教,那么足利义辉只能说一句,我草泥爹! 游佐家这些年为畠山家稳固河内,换个角度看,也就是掌握了国内实权。 如今家督死得莫名其妙,一旦愤而叛乱,后勤崩坏,河内的幕府军心就会动摇。 足利义辉沉着脸问。 “你说畠山高政刺杀了游佐长教,可有证据?” 游佐信教摸了一把泪水,回答。 “我带来了母亲的遗体,敢请将军一观。” 足利义辉也是上阵杀敌的武家,自然不怕看死人,让侧近旗本将尸首送了进来。 “公方大人请看,我母亲是被五支铁炮近距离轰击致死,伤口都在背上! 母亲大人是出营观看敌阵,骑着快马,也没有走远。 敢问将军,我母亲难道是在快马奔驰的时候,被三好家的五名铁炮武士抵着背,打死的吗?” 足利义辉只觉得怒气冲天,畠山高政你个王八蛋! 你竟敢借着战乱暗杀游佐长教!难道真的自持血统高贵,我足利义辉不敢杀你? “你母亲的侧近旗本呢?” “皆被我拿下。她们已经招认,数年前就被畠山高政收买,以暗探潜伏在我母亲身边。 这次近幾大战,她们被指使趁乱将我母亲。。” 说着,游佐信教喉间哽咽,泣不成声。 “这是她们的供词,请公方大人细看。” 足利义辉接过供词,边看边问。 “她们人呢?” “已被我枭首,尸体抛于荒野喂狗。” “杀的好!背主之徒,就该如此!” 足利义辉左右踱了几步,说。 “你先下去,不可打草惊蛇,我自有主张。” “谢公方大人。” 游佐信教感激得磕头,然后走了出去,一直忍到自家军中,才克制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自古作乱都需要有个由头,游佐家毕竟跟了畠山家近两百年。 如果没有一个足够的理由,背叛主家会遭到所有武家鄙夷。 多年在畠山家手下耕耘是游佐家壮大的本钱,也是脱离主家独走的镣铐。 畠山高政无道,游佐长教无奈地给她擦屁股真的只是因为愚忠? 不是,是因为游佐家跟得时间太久,与畠山家纠缠太深。 不说其他,河内守护代之职,幕府武家中的家格地位,哪个和畠山家没有关系。 离开了畠山家的游佐家,是无根之木,是无依无靠的武家孤儿。 这才是游佐长教忠心耿耿的真相。 游佐家跟着畠山家拿了太多好处,想要把握住这些好处,就得继续效忠。这是契约,是交易。 而她的女儿游佐信教却是另外一种看法。 对外,足利幕府衰败得越来越明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幕府迟早要垮。 乱世已至,最重要的是跳下幕府这艘注定要沉的破船,并且在跳船之前多拿走一些东西,好在上新船的时候用来稳固地位。 如今的畠山家只剩下河内一国,国内实权又被游佐家与安见家分别把持。游佐家有信心控制住南河内半国,待价而沽。 对内,游佐长教用自家实力镇压国内,帮助畠山家统治的做法,已经伤及了游佐家家臣团的根本利益。 如果不能及时脱离畠山家止损,那么今天的畠山家就是明天的游佐家。 手下家臣越过家督向少主表示不满,就是征兆。 游佐信教必须做出选择,要么抛弃思想固执的老母亲,要么打压游佐家家臣团,强迫她们接受利益受损的现实。 足利义辉本阵幕府内。 等游佐信教走后,幕后闪出一人,跪叩行礼。 足利义辉皱着眉头问道。 “到底是这么回事?” 那人抬头,正是大目付柳生宗严。 此次出战的主力是各家联军,足利义辉需要知道各家动向,不能当一个瞎子聋子。 那么足利家监控大名的大目付,自然要出动探查。 柳生宗严恭敬地回答。 “游佐长教出营观阵,身边带了游佐家五名侧近旗本,六人快马出营没有走远,就在附近一座山头观望。 随后有铁炮轰鸣声传来,游佐长教的旗本带回了她的尸体。” 足利义辉不满地说。 “就这些?没有其他的了?” 柳生宗严也是无奈。 幕府势力大不如前,连带着当初让各家大名瑟瑟发抖的大目付也衰败了。 如今以她为首的大目付已经无法监察各家内幕,做的事和忍者众差不多,还未必有人家做得好。 毕竟专业不对口,秘密警察到底不是情报人员,搜捕叛逆和搜集情报还是有区别的。 但这时候将军问起,当然不能一问三不知。不然她的地位不保,有的是人在后面盯着她的位置。 她需要表现出自己的能力,不只是剑术高强而已。 “之后发生了一件怪事,游佐信教到了游佐军中,那五名旗本就死了。 虽然游佐信教对外宣称她们是被收买,死于枭首。 可另有隐秘的消息传来,五人的腹部有伤口,貌似。。切腹自害。” 足利义辉猛地看她,眼神一凝。 “那就不是枭首,是介错?” “将军英明。” 枭首与介错区别可就大了。 武家枭首乃是一种残忍的杀戮方式,为的是震慑敌人,而介错是切腹自害的补刀。 简单来说,切腹就是自己在肚子上下刀的一种仪式,极其痛苦。 这时候就需要找一个刀法凌厉的人为切腹者介错,名为介错人。 介错是为了减少切腹者的痛苦,在她切腹后迅速斩首,少受煎熬。 如果那五名旗本真的是死于切腹,游佐信教就是欺君! 切腹是姬武士的一种仪式,用于有尊严的死亡,用于体面的承担责任。 如果那些旗本是切腹自害,就是说,她们用错误的方法做了正确的事。 换而言之,杀死游佐长教这件事她们没有做错,她们不是畠山高政的暗子!游佐家要造反! 足利义辉脸色巨变。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断粮 还未等足利义辉反应过来,已经演好戏,有了借口的游佐信教带着南河内大军连夜撤退。 汇合留守高屋城的军势,宣布畠山高政暗杀游佐长教的“真相”,游佐家反出畠山家。 接着,在北方驻守饭盛山城的安见直政义愤填膺,也宣布脱离畠山家自立门户。 一时间,幕府军心大动。 还好两家都派信使表示继续恭顺幕府,反畠山不反幕府。 这才勉强继续维持了幕府军的后勤不乱,足利义辉就算知道了真正的真相也无可奈何。 难道为了一个已经在幕府军中风中凌乱的畠山高政,去开罪两家会影响幕府军胜败的河内豪族? 这时候再愤怒也只能忍下去,足利义辉这将军,做得太憋屈了。 如若在平时,此等脱离主家自立的行为,幕府必然大加抨击。 可正是鏖战的关键时刻,刚烈如足利义辉,也知道不能因小失大,忍耐了事。 将军这一默认,安见家与游佐家的一面之词就暂时过了关。 也是畠山高政有纪伊国前车之鉴,太不得人心。众武家大半是信了,如此便让两家得了实惠,狠狠冤枉了畠山高政一把。 游佐家盘踞高屋城也就罢了,生驹山脉西侧的饭盛山城却是卡在幕府军后勤线的重要节点,让足利义辉进退两难。 两家起事,必然与三好家勾勾搭搭。如果三好家出了大价钱,她们会不会选择放弃现在的立场,倒向三好家? 别说什么恭顺幕府的屁话,主家都反了的逆臣,没有信誉可言,有的只是待价而沽。 正当足利义辉苦恼的时候,更坏的消息来了。 和泉细川家督元常死守和泉北线,安宅冬康屡攻不下。 松永久秀带根来众自南线偷偷入境,偷袭岸和田城。 和泉兵力集中在北部细川元常手中,女儿细川藤孝死守城池勉强不失,派出使番到前线求援。 细川元常大惊失色,派兵回援。被安宅冬康抓住机会一鼓作气击溃了北方防线。 如今细川母女被南北两军围困在岸和田城,和泉国对堺港的威胁彻底消除。 足利义辉得到消息,叹了一声。不再犹豫,将军势后撤至山城河内边界。 以北面淀川,南面生驹山脉为依托,重新构筑防线。 可幕府联军颓势已显,不单南北近江的六角家与浅井家起了退意,幕府内伊势贞教为首的投降派声音又开始出现。 幕府联军内部分歧扩大,斯波联军却是万众一心,士气高昂。 在兴福寺长觉法师发出两道明发法旨后,义银已经在道义上取得了彻底的胜利。 前一道要求所有大和尼姑武家协助斯波联军的法旨还算一般,后一道将三好长庆指为佛敌的法旨却是一颗炸弹,引爆在大和。 这炸弹的余波还未轰出大和国,义银借着这股东风便顺势南下了。 不管佛敌一事,长觉事后怎么被各家宗派大卸八块。 至少现在,义银已经取得了幕府与宗教两个层面的绝对授权,在道德层面彻底干死了十河一存。 三好长庆也荣获了武家之敌与佛敌双层身份,名声臭出了水平,臭出了新高度。 自古以来从没有一个武家被幕府与佛教同时指责为公敌,这对三好家的打击极大。 可惜这佛敌只是兴福寺法主一家之言,如果真的取得了全部宗派的认同,三好家再厉害也只能灰溜溜滚回四国。 不说本愿寺,根来寺,延历寺这些近幾宗派势力,光是自家领地佛教徒的一揆就够三好家喝一壶。 可惜了,可惜了。 不过现在的态势,大和国内已经彻底孤立了十河一存,再没有势力敢于与她合作。 这样,义银终于可以安心南下,抢在其他宗派反应之前,干掉十河一存。 筒井城地势低洼,附近皆是平原,视野广阔。 筒井家以筒井城为核心,构建了一连串的城寨群,依靠这些小城山寨抵挡南面的十河一存大军。 筒井城东面不远,便是丰川。丰川时而泛滥,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川流。 丰川自北向南,经过筒井城东部后绕向西南,形成一个反L型。 义银便是沿着丰川南下,联军行动极快,一天半就抵达了目的地,在河东与河西的筒井城遥相呼应。 十河一存在丰川以南扎营,三方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倒品字型。 等扎下营地,围上幕府,义银召集众姬议事。 “松仓姬,你现在就赶回筒井城。告诉筒井大人,法主的法旨明告天下,让她自己考虑清楚。” “是,御前。” 松仓重信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她是筒井家重臣,筒井顺庆的死忠,很多事大家心里都明白,何必装傻引人反感。 如今最重要的是把北方发生的事告诉筒井顺庆,让她明白前因后果,不要误判了形势,做出错误的选择。 义银冷冷看着松仓重信离开。 有兴福寺指认的佛敌法旨在,此战筒井顺庆绝不可能再站在三好长庆一边。 他也不指望筒井顺庆会帮忙,只要别添乱就行。 “铃木重秀,你将剩下可用的铁炮集中到杂贺党手中,其他杂贺众六百余人回纪伊掐断十河一存的补给线。 只要她们能断了十河一存的后勤,我算你大功一件。” 铃木重秀嗨了一声,下去做事。 杂贺众的黑火药被系统一场暴雨废掉了大半,如今只有将剩余铁炮集中给精锐的杂贺党,在合战之中发挥最大的作用。 而其他杂贺众,义银将她们丢回纪伊国,就是要断了十河一存的后勤,强迫她主动进攻。 要知道,此次出兵十河一存是从纪伊进入的大和。 粮草物资由堺港上船,纪伊西海岸下船,由纪伊国人众的农兵运输。 过了西面根来众的地盘,再经过东面杂贺众的地盘,最后进入大和。 如今杂贺众弃暗投明,加入了斯波联军。那么只要派人回去干扰,十河一存的粮道自然就断了。 地盘和农兵都是杂贺众的,还谈什么物流运输。 计毒无过断粮。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发狂 打仗,打得就是后勤。 十河一存这次出兵,带来了她南征北战的赞岐国中精锐。 整整十二支备队,姬武士七百,足轻二千五。 这些人可不是义银手下的伊贺众,杂贺众,大和国人众,她们是正规武家的常备精锐。 姬武士最少也是拿着三十贯职禄出仕的战场精英,足轻是经历过多次历练的沙场老兵。 义银一方,去除回纪伊的杂贺众六百,还有二千姬武士,二千八百足轻。 手下老弱病残幼全家出战的国人众,虽然看起来姬武士数量多了许多,但还真不一定打得过人家,足轻更不是一个档次。 军势上勉强势均力敌,但义银自知还是弱势,所以必须引出十河一存主动进攻。 防守,总比进攻容易一些。 十河一存全军三千二百人,十人一月消耗粮食二石,那就是六百四十石。 这是日常口粮,战时惯例加倍。不然气力不足,容易猝死。那就是一个月一千二百八十石。 粮草要经过海运,陆运,还要过山进入奈良盆地。一路上的沉船,受潮,发霉,掉落,贪污,至少要加上二倍耗损。 就是三倍的粮食到前线,才是一倍的数量,那就是三千八百四十石。 这是大军支持在外作战,一个月的口粮,还不算其他军备,马料等等物资。 就这,还是与纪伊国人联手的结果,动员了纪伊农兵。不然粮食耗损至少要五倍到十倍。 孙子兵法说,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真不是开玩笑。 赞岐国石高十二万石,按日常四公六民的粮税惯例,一年不过得粮四万八千石。 还需要负担各级领主递进上交的耗损,各家的自留,出仕姬武士的职禄,一年能省下来的粮草不会超过一成,也就是四千八百石。 所以,赞岐国一年省吃俭用的积累,不过能让十河一存走出国门一个多月,这还是后勤不出问题的理想状态。 要不是三好家控制了濑户内海的海上贸易和堺港商税,抽干她家也支撑不起这场大战。 后勤线漫长,义银判断十河一存军中存储的军粮不会超过十天。 数量多了,封建社会脆弱的补给线绝对会供给不上。 所以,只要杂贺众回了纪伊国。十河一存就必须在三天之内击溃斯波联军,不然她将不战自溃。 不是十天,而是三天。因为军队需要时间撤回纪伊国,抵达根来众的势力范围。 人不吃饭是会死的。 再纪律严明的军队也抵不过饥饿的摧残,除非有组织赋予她们比生命更重要的信念和理想。 十河一存做不到,那她只有孤注一掷。而斯波义银就准备在这里等着,以守待攻。 十河一存等待着北方的消息,等待着筒井顺庆无奈出战,结果,等来了三好长庆近乎炫耀的战报。 她瘪瘪嘴,不以为然。 三好长庆的胜利就是打呆仗,砸物资。 这次能够顺利将足利义辉逼回山城边界,依靠的是自己与三姐安宅冬康的默契合作。 也是畠山高政太过不得人心,控制不住家臣,关大姐什么事。 可家督要炫耀自己的功绩,做妹妹的负责鼓掌就好了。 脑子里还在想怎么说几句好听的让大姐高兴高兴,再反手攻进京都让她囧一个瞧瞧。 打脸的噩耗传来了。 幕府之中,整整齐齐放着三十个首级,还有一个被十河一存搂在怀里,丝毫不在意上面的血污。 十河一存眼中没有泪水,只是越来越赤红的双瞳让属下姬武士不寒而栗。 “北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向负责军情的姬武士,杀气外露。 那人身子忍不住颤抖,跪下叩首,说道。 “大约十天前,幕府斯波宗家嫡子斯波义银率伊贺众进入大和。 先驱逐了肆虐奈良盆地的杂贺众,后与兴福寺法主会面。 随后在北方击溃杂贺党所部,铃木重秀抓了。。抓了三好大人。。投降。。 然后。。然后。。” 十河一存面无表情,上去一脚把她踢翻。 “拉下去,枭首示众。伊贺众进了大和十天!整整十天我都不知道!你该死!” 那人叫着冤枉被左右拉扯下去。 她的确够冤枉的,伊贺众做的就是情报买卖,十河一存大军又没有防范的意识,可不是被瞒得严严实实,等来了家督独女的人头。 十河一存心中充满了悔恨。 三好家对外是武家之敌,声誉全毁。对内是独女夭折,如果家中起了夺嫡之争,她就是三好家衰败的罪人。 更何况,兴福寺法主明发法旨,将三好长庆指为佛敌。。 不对劲,不对劲!十河一存察觉到了违和感。 “把她给我拉回来。” 被拉回来的姬武士心有余悸,叩首等候十河一存问话。 “兴福寺法主的法旨是明发天下?两道旨意都是?” “回殿下,皆是。” 十河一存陷入了沉思,挥手让她到一边去。 她不是滥杀之人,只是心口怒气难消。三好义兴的存在对于三好家的稳定太重要了。 三好四姐妹各有地盘,团结在三好宗家身边。如果这个结构不出问题,可持续两代。 因为二代之内各家亲善,关系紧密,血脉浓郁,三代后就要看主家与分家的手段了。 可三好义兴这一死,却出了大麻烦。 三好长庆年纪不小,很难再有后裔。而且这时代人寿命不长,就算有新生后裔,继位时候年纪幼小,会不会有人起了异心。 本来三好义兴的才智和年纪都足够承上启下,也让各家安心侍奉三好宗家,团结在一起。 如今她一死,家中必起祸端。而且她的死是因为自己改了三好长庆的方略,让她孤军前往大和北方,这如何解释得清楚。 家中和睦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崩溃,怎能不让十河一存心急如焚,暴跳如雷。 这些她暂时也顾不上了,现在的问题是接下来怎么走。 兴福寺法主为何要明发法旨?第二道佛敌之事也就罢了,第一道没有理由呀。 除非,筒井顺庆不听招呼,所以法主无奈明发,跳过她直接传达给下层尼姑武家知晓! 十河一存顿时泪流满面。 侄女,是我的错。我看错了筒井顺庆,看错了伊贺众,是我害了你。 “将铃木重秀的信使叫进来。” 杂贺众信使进来跪在地上,双手过顶捧着一封斯波义银送给十河一存的檄文。 十河一存走到她身后,反手闪电般拔出佩刀,自背上插入她的心脏,力量之大将她当场钉在地上,书信在血泊中染红浸透。 十河一存发泄过后,眼神清明,说。 “派人给筒井顺庆送信,将这份大姐送来的战报一齐给她拿去。 告诉她,我要杀了斯波义银。如若她敢出兵打我,我就放弃斯波联军,回师把她一起拉进地狱。 她要是还有一丝雌心壮志,让她自己看着办。 只要杀了斯波义银我就退兵,这大和还是她的天下。” 十河一存在铃木重秀背叛后就知道,后勤完了。 现在的她只想杀了斯波义银泄愤,再回去切腹自害,恳求三好长庆的原谅。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公平 筒井城内,松仓重信与十河一存的信使几乎同时抵达。 筒井顺庆一副素色裹头布,一身尼兵打扮。 她先看完了十河一存的信件,不动声色递给了松仓重信。 “你以为,十河一存的战报可信?” 松仓重信接过信件,一目十行,看完说道。 “应该是真的,河内众早就对畠山高政不满,只是游佐长教一力压制才扛到了今天。 只要游佐长教一死,不论是谁下的手,畠山高政再也弹压不住河内国。 和泉的事应该也是真的,根来众受三好家雇佣之事,人尽皆知。如今去想不明,原来是沿着和泉山脉偷袭细川家去了。” 筒井顺庆点点头,麾下头号大将的分析,让她对战场态势有了估量。 “那你觉得十河一存的话,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要和斯波义银大战一场?” 松仓重信说道。 “我认为是真的。三好义兴死了,三好长庆只有这一个独女。 十河一存无论如何都没法和她交代,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斯波义银。 杂贺众背叛以后,十河一存已经无法维持纪伊国到大和的后勤线。 她如果不想全军覆没,必然要选择退兵。” 筒井顺庆站了起来,看着松仓重信说道。 “所以她的话可以相信?” 松仓重信犹豫了一下,回答。 “可以相信。 但是殿下,法主已经明发法旨,指三好长庆为佛敌,我们不可能再做什么。” 筒井顺庆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 “谁说我要和十河一存联手。 十河一存入侵大和,斯波义银何尝不是。 她们打她们的,我打我的。” 松仓重信皱着眉头说。 “可法主已经明发法旨,让尼姑武家全力支持斯波义银。” 筒井顺庆冷笑一声。 “大和是我等尼姑武家的大和。 法主糊涂,将郡山城给了斯波义银,就是给了他北地十万石的传统武家领地。 那可是十万石,北方武家在大和地位底下,尼姑武家谁没从她们身上割过好处。 如今法主一句轻飘飘的话就要让我等尼姑武家损失十万石,你说,她们会不会装糊涂?” 松仓重信点点头,又说。 “那佛敌?” 筒井顺庆哈哈大笑。 “要不是法主指了三好长庆为佛敌,我也不敢明着反她。 她是僭越! 高野山的上人知道吗?石山本愿寺的上人同意了吗?和歌山的上人同意了吗?比叡山的上人同意了吗? 没有这些上人的允许,她竟敢私指佛敌,这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矫诏不用理会,自有人会收拾她。” 松仓重信还是担心。 “可底层信众她们不懂这些,一定会把佛敌之事当真。” 筒井顺庆瞅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我又不和佛敌联手,她们打她们的。等她们打得焦灼之时,我背后入场向斯波义银开战便是。 信众愚笨,我们这是为她们好。 斯波义银意图幕府化大和,这是让地上佛国毁于一旦。我筒井顺庆身为虔诚的教徒,当然要出手阻止。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松仓重信无言以对。如此做太无耻了,不过的确无懈可击。 幕府军在主战场颓势已显,法主的结局也是不妙。 只要筒井家可以撑过这次忤逆法旨的风波,那么筒井家百年来的野望就实现了。 大和国,将由筒井家支配。 即便高野山再派座主前来,筒井家也已经根深蒂固,无法撼动。 自兴福寺兴起后的尼兵四家,筒井家、越智家、箸尾家、十市家,终于在百年后决出了大和之主。 斯波联军营地。 既然已经想好了固守杀敌,那么军中开始动员起来。 筒井城附近是一片低洼的平原,几乎没有山丘,峡谷等利于防守的地形。 那么只能依靠军中自制土垒,拒马,木栏,挖掘壕沟,人为的制造障碍。 筒井城在丰川的东面,因为丰川的反L型流向,十河大军就在斯波联军的西南部,不用过河便可以杀过来。 斯波义银坐镇幕府,手下一干姬武士侍立在旁。 他说道。 “十河一存应该已经收到了三好义兴的首级,不出所料的话,明日她就会来攻。” 当知道杂贺众背叛的消息以后,十河一存的大和攻略便已经失败了。 现在的问题是她怎么选,直接撤退还是杀了义银再撤退。 三好义兴死得太过凄凉,如果十河一存不杀了斯波义银,回去根本没脸面见三好长庆。 她们姐妹情深,十河一存必然会杀过来,而对于军粮不足的她来说,合战当然是越早越好。 尼子胜久说道。 “此战我军只需要严防死守就可获胜,还望御前保守一些。” 尼子胜久真是怕了,自己这位总大将每每作战都是幺蛾子百出。 这次明摆着是十河一存拖不起,您好好守着本阵就行了,别再闹出点事来。 义银点点头。 他也不想冒险呀,之前是没办法,人穷势弱只能行险。 如今军心稳固,将士用命,他何必再搞什么花样。 最重要的是,国人众的战斗力的确比不过十河一存的百战精锐,出去被人打爆,不如好好防守吧。 他扫了一眼当场,说道。 “诸姬,我喜欢战争。很喜欢,非常喜欢。 我喜欢用刀剑说话。 我喜欢骑马冲锋。 我喜欢碾压敌人,看着她们恐惧又无力抗衡的表情。 我喜欢奉公恩赏,一切都用战功说话。 战争毁灭一切,战争让我们得到一切! 只要还有战争,我们武家就有出路。 随我一起去拥抱战争吧! 你们想要的钱粮,知行,地位,荣耀,都在那里,等着你们去取!” 义银的话说得在场诸姬热血沸腾,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 武家社会说到底,还是依靠战功开启上升通道。 没有战争就没有奉公,没有奉公就没有恩赏,没有恩赏就没有一切。 百地三太夫出列,跪下叩首,问道。 “敢问殿下,战争能洗脱我百地三太夫的忤逆之罪吗?” 她最害怕的就是此战之后,义银秋后算账,毕竟她是当众造反,无从抵赖。 义银看着她,认真地说。 “只要你奋勇作战,我免了你的罪孽。如若另有战功,你百地家的恩赏我不会忘。” 百地三太夫感恩叩首回列,铃木重秀又出来跪了。 义银看着她,说。 “你也是一样。只要作战有功,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义银环视一周诸姬武士,说道。 “我自入军出阵,只办了三件事。公平,公平,特么的还是公平。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斯波家不是那些腐朽的老贵族,没有那么多家臣需要安置。 我以斯波历代先祖之名起誓,在我麾下奉公者,恩赏必公!” 诸姬一齐鞠躬。 “嗨!”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意图 翌日清晨。 待用过早饭,十河一存召集备队大将军中议事。 她把玩着手中的肋差,目无旁人地说着话。 “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议论。 我知道,后勤中断,军中存粮不足十天之用。 我也知道,斯波联军自昨日刚到便伐木挖地,驻防造械。 我更知道,斯波义银在等我去打他,撞上他的防线,碰得一头是血,头碎骨折。” 她抬起眼睛杀气腾腾,看着低头不语的众姬武士。 “你们觉得我疯了,一定要去撞个头破血流。 没错,我是疯了。我害死了三好义兴,我的亲侄女。 我对不起我的大姐,对不起她的信任。 回去之后,我自会切腹谢罪。 可你们呢?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三好家的继承人死了!百万石大名的继承人死了!我大姐她只有这一个女儿!” 她发出嘎嘎瘆人的笑声。 “你们竟然还想着就这么回去?脑子被狗吃了吗? 赞岐区区十几万石的小国,怎么顶得住三好家督的怒火。 我死了,自然洗清了十河家的麻烦。你们呢?准备付出什么来熄灭她的怒火? 父母?丈夫?孩子?也许全家死光是个好选择。” 众姬武士一阵骚动,相视大惧。 十河一存大手一挥,骂道。 “聒噪!办法只有一个。 杀了斯波义银,用他的首级回去向家督请罪,这才能够过关。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十河一存一个个姬武士看了过去,面无表情。 一个姬武士喊出了声,就像一个引子点爆了火药,众姬狂呼。 “诛杀斯波义银!诛杀斯波义银!” 十河一存满意地点点头,她说的话半真半假。 三好义兴死了,总要有一批倒霉鬼陪葬。可把整个赞岐国的武家都弄死泄愤,也是不可能的。 但她至少吓住了这些备队大将,她们怕了,听话了,这就够了。 接着说道。 “全军总动员,十二支备队一齐出战。今天,我要那个男人的脑袋。” 另一边,义银正在巡视防线,一旁的尼子胜久为他解说。 “御前,时间太仓促了。虽然将士用命,可一天一夜只能勉强建起一道防线。 如果能有三道防线层层阻敌,把握会更大一些。” 义银摇摇头。 “十河一存没有时间了,她的后勤已断,要么不打,要打便是孤注一掷,不留余力。” 尼子胜久点头认同,继续说道。 “防线前方是陷马沟,然后是拒马。这两道是防御战马突袭,武士冲锋。 然后是木栏,栏后是土垒。 杂贺党手中还有铁炮一百七十支,她们会集中在土垒上射击,形成弹幕打击木栏外面的敌人。 还有各军中的弓武士,弓足轻将与杂贺党铁炮手混编,以弓矢铁炮一齐压制。” 义银左右看了看,说。 “不错,就是感觉短了些。” 尼子胜久遗憾道。 “时间太少了,防线的正面能护住中军本阵却招呼不到两翼。 如果敌人的军势自两翼攻击,怕是这条防线用处不大。” 义银说。 “有总比没有好,且看十河一存如何来攻吧。” 十河一存带着军势很快来到了斯波联军防线之前,观望阵势。 已有死志的十河一存看似疯狂,比起往日却更为冷静,对斯波防线连连点头。 “斯波军中有知兵的行家里手,这防线做的不错。可惜了,一天一夜到底还是太短。” 看着身后诸姬,她果断下令。 “香川,把你备队的姬武士集中起来作为督战队靠后,命令足轻负土填渠,清理拒马,胆敢退后者杀无赦。 你身后我再放上一个备队作为预备队,不把两个备队的足轻打完了不准停下。” “是,殿下。” “寒川,左阵由你先手,她们防线不长,你从防线外发起攻击。 后续我再放一个备队作为二先手,我不指望你们打穿敌阵,但给我持续制造压力,别让她们有胆子分兵支援外路。” “是,殿下。” “其他人随我本阵西移。香西,你打先手。” “是,殿下。” 义银本阵,前方观察的使番将敌军动向一一回报。 义银与尼子胜久商议道。 “开始进攻了。” 尼子胜久点头道。 “请御前稍安勿躁,十河一存的军略我大概看出一些。 她自南向北攻来。 防线左面是丰川,河流湍急,不适合展开阵型,大概率是牵制我军备队。 我们的防线虽然单薄,但该有的都有,一时肯定拿不下来。她用足轻清理障碍,虽然残忍,也是在消耗我军铁炮弓矢,让中路的远程无暇他顾。 本阵西移,是准备从西面包抄,躲开防线向我本阵发起攻击。” 义银点点头,说。 “你说的不错。” 十河一存的战术很对路,但是太容易看清楚了,义银也是兵来将挡的对弈。 对上她左阵的是岛胜猛带领的北大和武家,虽然战力稀疏,可毁家之恨痛彻心扉,如果只是牵制战术,是打不垮她们的。 中路杂贺党虽然是雇佣兵,但多年征战,都是精锐。 佣兵一向看风色行事,大概率靠不住。只是这次铃木重秀没了退路,自然要死战到底,也没有问题。 但铁炮弓矢都集中给了中路防线,西面就只能靠双方的军势硬碰硬了。 伊贺众到底是国人的底子,对上十河一存的百战精锐,义银还是有些担心。 好在伊贺众自他演了一场天兆之后归心,士气高昂,数量上也占了优势。 伊贺众有姬武士一千余,足轻一千七百余。 十河一存西移的八个备队,姬武士五百余,足轻一千七百余。 防守总被进攻占便宜,这场仗能打! 尼子胜久不比义银的乐观,皱着眉头。 “御前,十河一存也是百战老将,为何如此不智? 她完全可以更绕后一些,躲开我们的防线再开战。 那我们的防线就只能用于保护侧翼,不会像现在这样折损了她两支备队。” 义银听了一愣,也感觉奇怪,皱眉不语。 尼子胜久忽然抬头说。 “如果她绕西而战,我们便是背靠丰川,就无法被前后夹击。” 义银听了摇头。 “伊贺众早就把附近摸了个底朝天,十河一存不可能有伏兵藏在我们身后。” 尼子胜久点头,还是疑惑。 “但我总觉得,她让我们的身后放出空间,是刻意而为。” 这时,百地三太夫得了使番报信,走上前来。 “殿下,筒井城有动静,筒井顺庆出兵了。” “哦?她南下了?” 百地三太夫脸色凝重,摇头说道。 “她的军势向东北移动。” 义银与尼子胜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大骇。 丰川的反L流向导致筒井顺庆必须过河才能与这边的两家军势接触。 向南过河,就是断十河一存后路。向东北过河,那就是到了斯波联军的身后。 她意欲何为!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决然 义银咬牙切齿说道。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与佛敌联手!” 一时间方寸大乱。 这筒井顺庆太过阴狠,如果不是伊贺众情报有力,等她过河才被察觉的时候,正是斯波与十河双方鏖战的关口。 想到这个时候后面被一支生力军突袭,义银就不寒而栗。 这筒井顺庆真不为人女!无耻之极! 尼子胜久懊恼得摇头。 “是我的错,把筒井顺庆想得太过胆小了。尼姑武家也有雌心壮志,不可小觑。” 照着尼子胜久为斯波义银的谋划,有了法主的两道法旨,筒井顺庆就不敢再有动作。 第一道法旨让尼姑武家协助斯波义银,断了筒井顺庆攻击斯波联军的可能。 第二道法旨将三好长庆指为佛敌,筒井顺庆顾忌麾下信众,与十河一存合作的基础就不存在了。 可如今看来,筒井顺庆狡诈,且对尼姑武家的掌控力远远超出了尼子胜久的想象。 她竟然可以无视法主的两道法旨擅自行动,尼姑武家与信众都愿意跟随。 大和国到底还有没有尊卑?真不知道是筒井顺庆太过厉害,还是兴福寺的长觉是个傻x。 义银心绪不宁,不知该如何是好。 从入伊贺到现在,短短二十天虽然惊险刺激,但处处有生机,从未遇到过今天这般绝境。 十河一存明摆了知道筒井顺庆会出击,才宁可牺牲两个备队也要空出斯波联军身后的空间,让筒井顺庆顺利背刺。 这两个王八蛋!该怎么办? 义银急得满头大汗,尼子胜久也没了主意。 在幕府中听令的伊贺三军大将,大谷吉继,藤堂高虎沉默不语。 只有前田利益第一次看见义银如此着急失态,心里一疼,上前说话。 “主上,我带余野一支备队北上,在河边堵住筒井顺庆。” 义银摇头。 “不行,筒井顺庆控制了三十余万石的尼姑武家,这次出兵不会少于二十支备队,你挡不住的。 余野三支备队,你全部带过去。” 前田利益亦是摇头。 “不,我只带一支备队。” 说完,她看向斯波义银,眼神决然。 “主上放心,只要我前田利益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一个敌人出现在您的身后。” 尼姑武家再废那也是全副武装的尼兵,用一支备队顶住二十倍的敌人根本不可能。 而十河一存绕行的八个备队与伊贺众九个备队的数量相当,质量更胜一筹,抽走一支备队已经是极限了。 前田利益这是起了死志,要用命去给义银争取时间。 义银见她目光纯粹,带着一丝爱慕,心中哪还不明白她的用意。 两人虽然只有一夜之缘,可利益陪着义银南征北战,每每看到她,他就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义银慌乱的心思在利益爱慕的眼神中渐渐沉淀下来,他深呼一口气,说道。 “好,你带一支备队去守着北面河道,我这里尽快解决了十河一存,再去帮你。” 前田利益点点头,也不矫情,转身走出幕府。 在她即将离开的那刻,义银忍不住叫了一声。 “利益姬!” 前田利益回头看他。 “你不要死,绝对不要死!” 利益愣了一下,笑了。拍拍身上义银赐予的斯波兜胴,毅然走了出去。 义银只觉得一团火在心头蹭蹭往上涌,愤怒的情绪难以自抑。 十河一存,筒井顺庆,我斯波义银可不是这么好收拾的。 “大谷吉继,藤堂高虎,余野剩下的两支备队你们各领其一。藤堂高虎,你打先手。 大谷吉继,你给我向北延伸展开阵型。十河一存不是喜欢绕吗?我让她绕个够! 把八只备队全部拉开了一线打,不留预备队,全线对攻。” 两姬嗨了一声,就要出去,义银把她们又叫住。 “出战之前,先收拢军中战马,凑满百匹。 伊贺众除了利益姬带走的一支备队,还有53家国人吧?我要每家都出一名武艺高强的姬武士。 告诉她们,此战随我出阵者,军功三倍,登记在册,如若战死,家人代领。 这次的军功全部以知行恩赏。” 此言一出,众姬哗然。 冲击本阵,杀将夺旗,本就是军中大功。 如若以安堵状计算,参与者至少是十石的知行。 一个旗本首级,可再加二十石。两人合力,均分也有十石。 十河一存身为总大将,本阵幕府至少有六十到一百名旗本武士驻守。 三倍恩赏,每个参与者至少有知行三十石!冲击本阵的各项收益加起来能超万石知行! 斯波义银这是拿出了一万石的知行,把麾下姬武士们给活活砸晕了。 一名姬武士即便出仕有力大名,一生不过百来石知行。 运气差点可能就数十石知行,再差一点,战死沙场一无所有。 如今斯波义银开出重赏,不论生死,都会得到恩赏。 顿时点燃了军心士气,将筒井顺庆偷袭的压抑气氛彻底掀飞。 义银也是急了,他要迅速干掉十河一存,才好回军救援前田利益。 知行能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斯波家说到底就他一个独苗,手里抓着四万石直领有屁用。 他也没想过子孙后代,只希望自己和身边重视的人不要在这乱世之中遭罪受苦。 如今前田利益带着死志出战,他还在乎什么知行? 分了!全特么的分了! 只有跟着老子去砍人,知行都给你们! 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拉开八支备队出战,心里都有些羡慕。 各家听了斯波义银的重赏,近乎疯狂,抵不住想去死的人太多,最后留下了姬武士八十人。 这还是为了不影响各支备队的战力,强迫各家回去,惹得死不成的姬武士都在埋怨。 义银手下马迴二十人,加上这八十名姬武士,正好百人。 他看了一眼尼子胜久,尼子胜久叹了口气,摇摇头。 之前还劝斯波御前不要冒险,此战求稳。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自己算错了筒井顺庆的志气,使得御前不得不上阵杀敌,实在惭愧。 “尼子姬,你替我居中指挥,我伺机而动。” 义银知道自己的水平,就是个半吊子,便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 尼子胜久却是意外,自己算错一招害得全局有崩溃之危,御前还如此信任自己,感动得无以复加。 “尼子胜久必不负御前厚恩!” 她叩首回话,面色坚毅。 义银点点头,走出幕府,看着在场牵马侍立的姬武士们,说。 “废话不说了,我将带头冲锋,把赐予你们的恩赏拿回来!”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讨取 十河一存笑了。 当发现斯波联军西侧的人马一字排开,展开对攻。 她就知道自己赌赢了,筒井顺庆这个尼姑真的出动了。 其实她心中也没有把握。无非是输干净了的赌徒把赊账来的最后筹码推上了赌桌,狠狠干了一把。 从斯波联军的反应看来,她赌赢了,筒井顺庆的确野心勃勃,没有错失这次机会。 “传令下去,全军展开,一字对攻! 我的本阵前移,竖起我的马印跟上! 我要斯波义银看个清楚,我到底在哪里!” 如今的斯波义银与十河一存都将对方恨得牙痒痒,欲除之而后快。 也都对自己的武力充满了信心,自然会选择武家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解决问题。 十河一存研究过斯波义银。 这足利亲族新崛起的麒麟儿极爱冲锋陷阵,每每战事不顺,必定夺旗争先。 所以,十河一存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此刻,诛杀冲阵的斯波义银。 总大将是军中最重要的存在,数千军势之中杀死总大将谈何容易。 不论是十河大军正面强攻,还是用策略引诱筒井顺庆背刺斯波联军,十河一存的意图都只有一个。 引诱斯波义银突袭她的本阵马印。 猛将在遭遇困境的时候,绝不会被动承受压力,一定会选择出击来抓住战场的主动权。 斯波义银刚烈勇猛,当然不会居中死守,乃至军势溃败退走。 他一定会出阵,冲着自己来一次突袭。 十河一存心里笃定,因为她也是如此,自古猛将难免死于战场,马革裹尸。 只因为太过自信,而战场上充满了意外。 “调集二十名铁炮武士回我本阵,准备拒马枪,大薙刀。 马迴旗本皆严阵以待,结阵反冲锋。” “嗨!” 十河一存目光幽幽,看着眼前厮杀成一团的战场。 又仿佛不是在看这些,而是借着意念看到某处,厉兵秣马的斯波义银。 双方各八支备队同时杀出,战场顿时混乱不堪。 这根本就是瞎几把打。没有预备队,没有先后手,完全依靠备队大将的临阵指挥,打成一团。 刻意拉长的接触面越来越广,战场也变得越来越稀疏单薄。 此时,十河一存的本阵距离前线不足二百米,马印高举,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义银本阵幕府中,尼子胜久仿佛醒悟了什么,走出幕府劝阻义银。 “御前,这是陷阱!我明白了,这是陷阱呀!” 义银回头看她,一脸疑惑。 “什么?” “十河一存是要杀你!她所有的布局都是为了引你出战!” 尼子胜久急得一头大汗,甚至顾不得礼仪拉住了义银的手臂。 “您想,怎么在大军之中狙杀一名总大将? 如果您只是居中指挥,她就算击溃了斯波联军,也无法回去跟三好长庆交代嫡女之死的罪过。 唯有您的首级,才够份量!所以她一心谋划,处处计算。 就是为了让您冲击她的本阵马印,阵斩了您!” 义银恍然大悟。 原来今日种种变化其中藏着这个目的,十河一存不愧是名将,会玩。 可真的知晓了她的意图,义银免不了哈哈大笑。 要杀死他,只有趁他不备没开杀戮模式。 又或者在战场上用铁炮弓矢集中狙击,不给他杀人回点数的机会。 以他现在的身份,这两种情况几乎都不可能。而战场厮杀,有杀戮模式的他怕过谁,自然笑得畅快。 尼子胜久可不知道这些,急得满头大汗,嗔道。 “御前!您还笑得出来,此去必有陷阱,不可呀!” 义银收敛了笑容,询问左右。 “你们怕不怕死!” “不怕!” “怕不怕陷阱!” “杀!杀!杀!” 义银问完,看向尼子胜久似笑非笑。 “武家奉公恩赏,自是死里求生。忘了告诉你,我早已天下无敌!” 义银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砍死这个叫十河一存的王八蛋,再回身砍死那个叫筒井顺庆的王八蛋。 前田利益不能死,不准死! 尼子胜久看他眼神渐渐冷厉,知道劝说无用,叹了口气,退后一步,俯首鞠躬。 “御前,武运昌隆。” 义银点了点头,持枪上马。 “诸姬,随我出阵。” “嗨!” 双方的备队此时已经打得阵型散乱,义银一眼就看到了十河一存的马印。 打开洞察模式,查看出一条气喘吁吁,斗志涣散的敌军路线,便带头冲了下去。 他的身后是护旗官山中幸盛,左右藤林双生女,再后是咬牙赌一把的百地三太夫。 其余百名姬武士骑着战马跟随,一行气势如虹,朝着十河一存的马印杀去。 义银的路线选得好,敌军几乎都是一触即溃,骑军突入敌阵二百米速度不减,眼看就要冲击到马印之下。 这时前方侧翼闪出两行铁炮武士,一行半蹲一行直立,瞄准射击。 一阵弹幕,马队一侧被削去了一层。 “藤林椋!藤林杏!带人过去砍了她们!” 义银大吼,不能放任铁炮众从容填装,不然大家迟早死光。 “嗨!” 藤林双生女带着一支骑军转身杀向铁炮众。 各备队也看见了义银入场,纷纷上前与敌军纠缠,不让她们反身围剿总大将。 一时间战场更乱,到处是厮杀声,铁炮声,马嘶声。 义银吼完便不管那边的铁炮众,继续带队前冲。 前面敌军姬武士从容打开了拒马枪,那是三只长枪组成类似拒马的可折叠障碍物,身后旗本手持两三米长的大薙刀已经准备接敌。 “十河一存!我草拟八辈足总!” 义银知道有陷阱,只是没想到十河一存这么专业! 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反正开着杀戮模式,去特么的撞! 木曾马堪堪跳过了拒马枪,身后跟着的几骑被活活穿在了枪上,姬武士顺势跳起想要落地杀人。 早已准备好的薙刀武士,直接在半空中挥刀砍落,惨不忍睹。 她们的牺牲也没有白费。死马的冲势撞开了拒马枪,给后续骑军入场打开了道路。 十河一存的旗本姬武士都是百战精锐,面对骑军冲阵面不改色,结阵持枪上前。 被拒马枪强迫降低的马速提不起来,姬武士纷纷下马对抗,双方杀成一团。 义银此次出厚赏聚拢的姬武士都是各家武艺高强的人物,虽比不上十河家的姬武士战阵娴熟,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义银不顾身后,继续打马前冲。他有杀戮模式护身,根本不在乎阻拦的旗本。 往往以刀换刀,靠着系统的保护连斩三人,杀到了马印之下。 马印之下站着一名中年姬武士,神色冷峻。持枪看他,杀气毕露。 义银打马上前,大呼一声。 “足利一门斯波宗家嫡子义银,向你讨教!” 那中年妇人听了眼神中绽出一丝精光,脸上满是兴奋的杀意。 “十河一存在此!” 义银借着马速想要刺她一枪,却是眼前一花,胸口一疼,重重摔下了马背。 十河一存有点疑惑。 “就这点本事?” 义银一向靠着系统阴人,自身的素质也就是个足轻。还是敏捷只有4的垃圾足轻。 刚才一枪直刺他的胸口,要不是系统帮忙,他已经挂了。 这是第一次遇到枪法如此犀利迅速的敌人,他竟然连触碰对方的机会都没有,顿时骇然。 咬牙起身,还要再打,又是被一枪撂倒。 十河一存摇摇头。 “浪得虚名,我还以为是多厉害的人物。去死吧!” 义银在地上滚了几圈,依然没有躲过长枪,右腿又被扎了一把,腿脚更不利索。 顿时凶性大发,长枪也顾不得拿起,就朝十河一存扑了过去。 十河一存一枪捅向他的心脏,不知怎的,从来不会失误的手腕抖了一下,扎穿了他的左肩。 义银忍着疼,就要用手触碰十河一存触发致死效果,却被十河一存反剪双手摁倒在地,动弹不得。 致死效果没有出现,概率没中。 义银急了,时间在流逝,杀戮模式的点数越来越少。 十河一存失望得看他着急的模样,低下头在他脸侧说道。 “你也配叫猛将,近幾的姬武士真是瞎了眼。” 义银抬眼看她,忽然伸头,咬住了她的左脸。 十河一存眼神一黯,瘫软在地,死了。 义银顾不得一身伤痛,抽出肋差砍下她的首级。 “十河一存被我斯波义银讨取!”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战后 丰川稍北处西岸,筒井顺庆本阵。 松仓重信神色凝重,进言。 “殿下,我军行动暴露了。东岸发现一支备队,正在沿河布防。” 筒井顺庆一愣,旋而笑道。 “不愧是伊贺众,这侦查军情的本事的确难得。只可惜,发现了也没用。 两军交锋才多久,现在正是焦灼的时候,斯波义银就算发现了我的意图,也没有办法。 你看,堪堪只能抽出一支备队布防东岸,这不正说明他此时的虚弱吗。” 松仓重信点头认同。 “殿下英明,那么我们还是照计划过河?” “不,派出五支备队同时渡河,我看他一支备队能守住几段河岸。” 松仓重信点头嗨了一声,下去布置。 筒井顺庆冷着脸招招手,一旁的目付靠近低头。 “注意对内监察。 此战是为驱逐一切侵入大和的武家,还我地上佛教一个清明。 如若有人私下诋毁,立即斩首,但凡有同情者一律以同罪处决。” “嗨!” 前田利益看着前方正在渡河的尼姑武家,一行五支备队,长长的涉水兵线远远不是她一支备队可以布防的。 但她也是不惧,只是死守一处河岸。 只要她还钉在此处,筒井顺庆就没胆子无视她继续进军。 尼姑武家只会玩些小手段,暗自出兵,背后偷袭。与佛敌有实无名的联手。 毫无底线,无耻之极。 想到幕府之中义银着急的模样,前田利益的眼神越来越冷。 拍拍身上义银穿过的兜胴,握紧手中的长枪。 就让我战死在这里吧。 “让人上前喊话。前方是斯波联军战场,无关人等不许靠近。 肆意妄为者,格杀勿论!” 筒井顺庆收到了前方通传的喊话,嘲笑道。 “区区一支备队也敢如此嚣张,我得替斯波义银好好管管。” 此刻,一骑使番策马狂奔入她本阵,下马之时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勉强忍疼冲到筒井顺庆面前,叩首。 筒井顺庆皱着眉头斥道。 “慌什么!” 使番喘着粗气急道。 “十河一存被斯波义银阵斩!十河军势崩溃!” 筒井顺庆瞳孔收缩,抬头望天,还不到正午时分。 特么的十河一存!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慌忙说道。 “快!让前面停止渡河!回军!回岸上来! 派人向对面备队大将传话。筒井家出兵是为助斯波御前拨乱反正,同伐佛敌! 既然御前不需要我等相助,我这就转回筒井城,恭候御前捷报。 快!快点去!” 筒井顺庆急得一头大汗,好在之前专门派人盯着西岸鏖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鬼斯波果然名不虚传,不到一个上午就打崩了三好第一猛将,阵斩了十河一存,堪称军神附体。 既如此,事不可为,回去再做打算。 她忽然想起一事,说道。 “把十河一存给我的河内战报,给斯波御前送去。 河内战事紧急,请他勿要再在大和耽搁延误。” 尼子胜久一脸兴奋,难以自抑。这仗打得实在痛快! 双方势均力敌,皆是八支备队对攻,己方还略输一筹。 可斯波御前入场之后,形势瞬间突变。 尼子胜久在西国长大,幼年时也不是没见过号称无双猛将的人物。 如御前这般风华绝代的豪杰,真是闻所未闻,可谓一骑当千。 冲破铁炮,拒马枪,单枪策马阵斩敌总大将。枭首夺旗,敢问天下何人能敌! 战场的拉锯,在义银举起十河一存的首级那刻起,就已经结束了。 没了后勤补给的十河大军,完全是在十河一存的压制下发动合战。 如今总大将的脑袋被义银挂上长枪,军中马印砍落不见,士气顿时崩溃。 再精锐的部队也无法承受粮道阻断,总大将战死的局面。 不单足轻纷纷转身逃跑,连姬武士都不知所措。 不知道该跟着一起逃走,还是死战不退,又或者跪地投降。 等义银回到本阵,已有军医上前为他敷药裹伤。 尼子胜久见男女有别,还想避嫌一番,被义银叫住。 “战场哪有男女之分,尼子姬勿要扭捏,有事说事。” 尼子胜久嗨了一声,看了一眼义银肌肉线条分明的身体,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强自凝神,说道。 “十河大军已经溃败,御前予我坐镇指挥之权。 我便让岛大人与铃木大人率领麾下军势前扑,力求多抓俘虏。 足轻也就罢了,姬武士越多越好。” 义银点点头,说道。 “你要这些俘虏有用?” 尼子胜久摇头。 “还未有具体想法,但是个好筹码。 三好家号称占据六国,其实她家根基为阿波国三好家,赞岐国十河家,淡路国安宅家。 三好四姐妹中十河一存与安宅冬康分别过继给了十河家,安宅家。 这才有了三好家的三国根基,得以称霸四国以及濑户内海,而后取下摄津国。 如今十河一存战死,赞岐国武家精华皆在此地。这些俘虏,三好长庆到底是要?还是不要? 如果她还想赞岐国安稳呆在三好家中,那就有得谈。” 义银点点头,他暂时顾不上这个,看着军医包裹好伤口,甩动一下,疼得咬牙切齿。 十河一存狠呀,几处洞穿的枪伤可真够疼的。 “这些事你且看着办,伊贺众回军修整,准备对付筒井顺庆。 利益姬那边怎么样了?还撑得住吗?” 他早就不耐烦听尼子胜久说这些个善后事宜,搞得仗已经打完了似的。 利益还等着他带兵去救命呢! 尼子胜久一脸古怪,说道。 “御前,那边没事。” “没事?” 义银一脸懵逼,尼子胜久忍不住笑起来。 “御前您打得太快,把筒井顺庆吓到了。 她还没来得及过河,您就阵斩了十河一存。 吓得她赶紧派人来通报,说是误会,她是来帮我们打十河一存的。” 义银冷笑一声。 “好一个误会。真要帮忙,怎么不去十河一存身后过河。 两面夹击,我至于上阵挨几个枪窟窿吗? 这个王八蛋,我非宰了她不可。” 尼子胜久摇摇头。 “御前不可。筒井城城高墙厚,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打下来。 而且,筒井顺庆送来了一份河内军报,幕府军形势不妙。” 义银眯眼道。 “战况如何?” 尼子胜久说道。 “河内游佐长教被杀。游佐家,安见家自立,畠山高政失势了。” 义银脸上笑开了花。 “真的吗?那还真是不容乐观的坏消息。” 尼子胜久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嗔道。 “御前,凝神!不要以私怨代入国事!” 义银瘪瘪嘴。 “我才没有,你说。” “和泉细川家被安宅冬康,根来众两面夹击,困守岸和田城。” “啊!” 义银忍不住站起来。 “的确不该与筒井顺庆继续纠缠在此,迅速结束大和之事,我们北上救援幕府军去。” 细川姬,你可得坚持住呀。 尼子胜久几欲发狂,刚才御前您可不是这个态度! 况且,我还没说到幕府军呢!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重赏 尼子胜久难得作娇嗔姿态,看得义银哈哈一笑。 “你说你说,我不打断就是了。” 尼子胜久气结。 斯波御前作战英勇,赏罚分明,用人至诚,怎么看都是个完美的好主君。 只是有时候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唉,男人的心思真让人看不懂。 她也不多想,正色道。 “御前,幕府战事虽然要紧,但大和形势大好,我们更应该小心谨慎,不可坏了将士们用鲜血打下的好局面呀。” 义银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不由肃然道。 “你说得对,是我孟浪了。你说,我听着。” 尼子胜久说道。 “幕府军退守山城河内两国边界。 我军还需北上协助将军作战,此战的赞岐战俘必然要找个地方看守起来。 我的想法是,带着她们回兴福寺,交由法主代为看管。” 义银摇头。 “法主手上没兵,难道我们还要留下部分军势看守俘虏? 河内三好家军势庞大,不带够人马前往,我心里不安稳。” 尼子胜久说。 “御前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越过筒井顺庆,命令部分尼姑武家随军北上,交由法主管辖,看守战俘。 法主早有法旨,让各家尼姑武家协助我军。是筒井顺庆暗中阻挠,这才无人敢于响应。 十河一存战死,筒井顺庆对御前起了畏惧之心。 如今只要开口征召,她必然不敢再做小动作。 大和境内没了外敌,以尼姑武家的稀疏战力,她怎么敢与御前正面对抗。” 义银点头,尼子胜久继续说道。 “这也是为了与法主交好,为战后的大和布局。” 大和如今是三家鼎力。 筒井顺庆势力最大,手下握有三十多万石尼姑武家。 兴福寺法主势力最小,除了法理上的统治权,宗教上的领袖地位,只有少许寺庙田产。 斯波家刚刚入场,军势最盛。得了法主给予的郡山城,足以统治北大和传统武家。 北方武家这次糟了兵灾,对南方见死不救的尼姑武家心怀不满,已经有了分离之心。 又有法主推波助澜,给予斯波家郡山城方便统御大和北方,战后北方武家必然加入斯波家寻求庇护。 法主是宗教领袖,不在乎北方武家的十万石。 可尼姑武家也是武家呀,筒井顺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十万石领地就这么送给了斯波家。 大和国石高四十五万石,北大和十万石占了近三分之一,损失足够筒井家与斯波家结下死仇。 这就是法主的谋划所在。 兴福寺已经无法制衡筒井顺庆的崛起。为了维护真言宗在大和国的存在,她抛出一个郡山城,将北方武家送给斯波家。 如此,斯波家与筒井家对立,形成了新的制衡。 让兴福寺可以利用法理上宗教上的优势,居中调和,再次有了存在感。 而尼子胜久就算看破了法主的策略,也会尽力配合。 因为法主送出了实打实的十万石,一个伊贺国的石高! 别说是制衡筒井顺庆,这出价杀光筒井全族都够了。 只是法主肯定不会同意。 因为那就意味着斯波家一家独大,制衡失败,兴福寺将再次被边缘化。 所以,尼子胜久准备配合法主行事。削弱筒井顺庆,帮助分化尼姑武家。 筒井顺庆麾下三十多万石尼姑武家,削弱一分,对斯波家就少了一分威胁。 法主除了宗教上法理上的优势,只有少许田产。即便加上部分尼姑武家的投靠,依然只够自保。 如此,斯波家才能坐稳郡山城,握紧北大和十万石领地。 尼子胜久将前后交代清楚,解释给义银听完,他拍案叫好。 “好,尼子姬,就照你说的办。 可是,我们应该分化哪些尼姑武家?” 尼子胜久回道。 “兴福寺崛起之时,曾有四大尼兵的说法,分别是筒井家、越智家、箸尾家、十市家。 其中筒井家与越智家在数十年前还是两家并立。 我们将除了筒井家的其他三家都带去兴福寺,至于如何拉拢分化,就是法主的事了。 如果她硬是找不到办法撬动,那也是她长觉法师无能,怪不得我们不帮忙了。” 义银点头。 削弱筒井家,交好兴福寺将成为斯波家在大和的战略。 但如果兴福寺真在是烂泥扶不上墙,那么也只好丢在一边。 反正以斯波义银的凶名,筒井顺庆一时半会儿还没胆子来北方找茬。 两人说着事,除了负责追击抓俘的岛胜猛与铃木重秀外,其他人陆陆续续回到了中军幕府。 此时的气氛不比之前,大家虽然不敢吵了斯波御前与军奉行商讨战略,神情却都是轻松愉快。 这一战打得畅快淋漓,战功足够多。除了随义银冲阵的姬武士,其他备队伤亡不到一成半,真是名副其实的大胜。 最后,等到前田利益回来,义银不再与尼子胜久探讨细节,亲自走了上去。 握住利益的手说道。 “辛苦利益姬了。” 前田利益心里小鹿撞撞,不知该缩手,还是如何,只觉得心头一暖。 “主上谬赞了,我什么都没做,就是干看着而已。” 义银摇头,说。 “不,此战首功是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可是在场的大多是人精,心里明白。 这一场看似简单,却是伊贺出战以来最凶险的一场战事。 如果十河一存坚持到午后,筒井顺庆必然已经渡过丰川。 斯波联军在前后夹击之下,下场未知。 谁能想到斯波义银如此狠厉,一个冲阵就斩了十河一存,那可是被称为鬼十河的女人。 带鬼字称号的姬武士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只能说,斯波御前牛x。 从当时看,以一个备队去阻击筒井顺庆的前田利益,就是在找死。 由此可见,斯波联军中,私心最少,最忠于义银的就是她。 军中做事看军功,主君做事却是论心迹。 当时谁都不开口,前田利益抢着去死。 如今一枪没刺就拿下首功,也是谁都别开口。 开了口,义银能记恨她一辈子。 乱世里,这种傻x早就死绝了,在场的一个没有。 义银还没说完。 “还有,随我冲阵的百名姬武士伤亡如何?” 百地三太夫出列回话。 “战死三成,伤残两成,剩下五成皆带伤。” 除了山中幸盛,武艺高强,遂平安归来。 百地三太夫与藤林双生女也都活着回来了。到底是上忍世家,保命一流。 在这种百分百伤亡率的战斗中,还是很占便宜的。 义银对尼子胜久说。 “其他人等军功记账,近幾战后恩赏。随我冲阵勇士的知行,马上兑现。 三倍军功,自我伊贺直领出,不能让英雌流血又流泪。” 此言一出,全场伏地叩首,山呼万岁。 这一战敌军旗本近百,照规矩敌军一旗本二十石战功,生死不论。 冲阵本身就有十石战功,加上零碎其他,一战大概有三千五百石知行。 义银大手一挥,就是三倍,把整整一万多石安堵状给砸了下去。 伊贺直领他也就四万石,一战送出去四分之一。 如此慷慨能战的主君,哪个武家不是真心爱戴。 这次又是每家都出了至少一名姬武士,利益均沾,伊贺众感恩涕零。 最惨不过是随前田利益出战的伊贺备队,只是她们本就得了首功,战后恩赏也不会少。 于是,伊贺众欢呼不已,对斯波家是死心塌地了。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绝望 伊贺众得到的知行其实来自于她们献出的领地,所以看似义银转手,无足轻重。 其实不然。 其中的区别,在于领国与野村的不同。 国人众的土地是自己开拓的野村,不在守护体系之内。只有兵粮役的义务,却少有体制内的权利。 而义银给的是领国知行,有安堵状,是幕府承认的正规武家。 不论身份地位,还是传家留后,在武家社会中都是受到承认和保障的。 虽然其他武家可以武力抢夺土地,但是有了安堵状,那她永远都是非法占有。 哪天势力此消彼长,说不准下场如何。 下克上不是不行,问题在于没有安全感。 足利将军的军力都会衰败,谁家敢保证自己永远强大。 制度的好处在于安全感。 只要大家守着规矩做事,即便遭遇不公,至少有底线,总比丛林法则好些。 社会维系的根本,是稳定,是给予在其中生活的人安全感。 所以伊贺众才会兴奋,她们终于从野人变成了正规武家,从此可以堂堂正正做人做事。 这也是斯波义银此生最大的财富,他的出身太好了。 斯波家虽然衰败,但家格血统却是守护体系中顶级的存在。如今又只剩下斯波义银一人。 我即是斯波家。 有时候是压力,有时候是优势,且看如何操作罢了。 义银举手示意,全场姬武士禁声。他对尼子胜久说道。 “列出你想好的,随我们北上的尼姑武家名单,让使番去传令。 筒井顺庆不用理会,就晾着她,看她敢怎么样。” 回头又对众姬武士说话。 “打扫战场,聚拢军势。如果遇到不识相的,让这些尼姑武家尝尝我们的厉害。” “嗨!” 尼子胜久补充道。 “御前,幕府军形势不利,我怕会军心不稳。” 义银想想也是,幕府军组成比他的斯波联军还杂。 将军的马迴众,山城的幕臣军势,六角家军势,浅井家军势,还有已经完蛋的河内畠山家军势。 如今战况不利,军中必然暗潮汹涌。会不会我还没到,幕府军势就崩溃了? 义银皱眉道。 “怎么办?” 尼子胜久说。 “我想替御前写一封军情战报送往幕府军中。夸耀御前武勇,展现我军强悍,鼓舞将军与众武家打下去。” 义银点头。 “可。” 河内与山城边界。 足利义辉已经撤到此地几日,依着淀川与生驹山脉之间的平原构筑防线,展开军势。 三好长庆也担心守着生驹山脉要害,饭盛山城的安见直政不可靠。 放弃了南线走生驹山脉,选择回摄津,沿着淀川北岸前行,与足利义辉隔岸对峙。 足利义辉还未喘上一口气,又一个坏消息传了过来。 “什么!波多野家降了?三好义贤平了丹波?” 足利义辉不敢相信。丹波多山,波多野家又有坚城八上城。 三好义贤手上的军力不到三好家总军势的一成,波多野家什么都不做,死守都不会输。 问题在于,波多野家督晴通做得太多了。 波多野植通是波多野家英主,修建了八上城,可她女儿波多野晴通却是个平庸自大的家督。 八上城靠近丹波西部,三好义贤无视波多野家而东进,做出直接进入山城国的姿态。 波多野晴通多次在身后夺取三好义贤的后勤物资,收获很大。 时间长了,贪心多了,终于掉入陷阱。 三好义贤当然不可能无视身后的威胁直接上京,每次军需运输,她都将农兵留下,换了军中精锐回去,以麻痹波多野家眼线。 数次之后,终于在波多野晴通抢夺后勤物资之时,伏兵四起,活捉了她。 波多野家丢了家督,家中不稳,不得不妥协臣服。于是,丹波国竟然被三好家打下了??? 足利义辉恼怒,更是恐惧。 一旦三好义贤协调好波多野家诸事,再次进军。 幕府军的身后,可是一片空白。自北方丹波南下的三好义贤不论是断足利义辉的补给线,还是夹击幕府军。 这仗,都没法打下去了。 甚至消息传来的此时,就已经要分崩离析。 幕府军中议事,足利义辉按头不语,下面吵成一团。 在一次次坏消息的打击下,幕臣中的伊势贞教一派的妥协言论,再次占了上风。 除了少数将军直臣,与足利义辉一损俱损,其他幕府武家都不愿意继续打这场必输的战事。 和泉细川家被困死岸和田城,河内畠山家家臣造反,如今丹波国逆转。 幕府军的盟军战友崩了一半,这还怎么打? 三好长庆又不是要灭了足利幕府,所求只是管领代,幕府体系的实权而已。 既然打不过,不如暂时雌伏再寻机会,何必鱼死网破。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幕府内部自己吵成一团,客军的态度就更暧昧不明了。 浅井家与六角家刚经过一场恶斗,两败俱伤。 此次出兵也都不敢全力出兵,皆留了大半军势在国内防备对方。 幕府议事时。 坐在堂下的浅井长政留了赤尾清纲看守北近江,带了矶野员昌前来参战。 坐于另一边的六角义治刚才继位,母亲六角义贤虽然被迫退位,但是隐于幕后依旧把握着六角家的实权。 母亲坐镇家中,警惕已经不安稳的后藤贤丰,由重臣蒲生贤秀陪着六角义治来了幕府军中。 矶野员昌眼中带着仇恨,看向蒲生贤秀。 她的好友百百内藏助就是在野良田合战中,被蒲生贤秀指挥的铁炮众打死。 在场的浅井家臣与六角家臣大多有仇,近有野良田合战,远的更是数不胜数。 南北近江武家打了百年战争,其中恩怨哪里是几句话说得清的。 能勉强坐在一起为将军作战,就已经是极限了。 如今幕府内部混乱,她们自是冷眼旁观,随时准备抽身而去。 三好长庆打完足利义辉,就已经花完了几年积蓄的物资,无力再征讨近江。 她们失去的,无非是战败衰弱的足利家的好感。比起自家实力受损,微不足道。 足利义辉冷眼旁观各方,心中满是凄凉,足利家在她手中竟然衰弱至此。 她两次指为武家之敌的三好长庆,即将成为幕府的管领代,有实无名的将军。 伊势贞教已经在争论中占了上风,浅井家与六角家也起了退意,幕府军的崩溃就在眼前。 也许,下一个消息传来,传来三好义贤大军南下的消息。 她,十三代足利将军义辉,就会沦为傀儡。 正想得出神,幕府外快步走进一个使番,跪地叩首。 全场气氛顿时绷到了极点,也许幕府军的崩散就在此刻。 足利义辉故作镇定,问道。 “又出了什么事。” 使番叩首回道。 “大和快马传讯,斯波宗家嫡子义银两战两捷,阵斩三好义兴,十河一存。” 足利义辉猛地站起,头晕目眩,宛如梦幻。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佛敌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幕府之中,一片寂静。 足利义辉咽了一口唾沫,说道。 “具体的战报呢?” 使番将信件托给一旁侧近,转交将军。 足利义辉几乎是夺过了信件,一目十行。看完抬头望天,忍不住开怀大笑。 “好一个斯波义银,好一个斯波御前!” 笑着,将信件传阅下去。 幕府军众姬传阅的信件,是由尼子胜久润色的炫耀版战报。 所谓炫耀,就是吹。 斯波义银此行平伊贺,降铃木,斩十河,本就是惊心动魄的一路走来。 经过她一番润色,更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堪称足利一门的在世军神。 也亏得义银争气。出京都身边不过五名姬武士,如今麾下军势数千,战功赫赫。 怎么不能吹,为什么不能吹,反正我尼子胜久吹爆! 跟着信件一起到的,是十河一存的首级。 这时代的贵胄首级依然是重大战功的证明,自然有的是好法子保存防腐。 在场都是高阶武家,有人见过十河。验明了首级,足利义辉终于相信了这梦幻般的战果。 斯波义银的消息,拯救了她的幕府军,让她不用妥协去做三好家的傀儡将军,真是爱煞了这个少年。 她忽然想起,跟随出战的相伴众中有义银部下。 “明智光秀。” “臣在。” 明智光秀荣辱不惊,淡雅地出列跪叩。 足利义辉看了她一眼,说。 “你的主上很好,非常好。” 明智光秀回道。 “谢公方大人夸赞。明智光秀有一言,不知当说否。” “你说。” 明智光秀自入幕府以来,一直低调做事,从来是能不言则不言。 此时,斯波义银争气,也给了她露出獠牙的机会。 “主上信中提及,她为争取真言宗支持,在兴福寺入道。” 足利义辉点头,也有了心情开玩笑。 “是呀,做了居士,还取了法名叫谦信。 以后,我可得叫他谦信公了。” 公者,公正公平,德高望重也,是对贵胄的一种褒奖称呼。 足利义辉当众如此赞叹,义银以后便多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称呼,谦信公。 明智光秀鞠躬致谢,又说。 “公方大人,也许这是个机会。 兴福寺法主指了三好长庆为佛敌,如果此事能够得到近幾各宗派的支持,那。。” 明智光秀没有说下去,因为足利义辉已经陷入了沉思。 的确,三好长庆被自己指为了武家之敌。 如果她被近幾各派佛教徒再指为佛敌,那么就是近幾的宗教世俗一起排斥她。 她的军心,必然混乱。 军队,到底是人组成的。 特别是封建时代,军队的组织度完全比不上近代以后的缜密严苛。 既然是人,那就有自己的想法。 武家诟病她的武家之敌身份,佛教徒诟病她的佛敌身份,那她还能如此稳坐钓鱼台,对峙消耗? 足利义辉脸上一肃,说道。 “明智姬,你很好,我记着你了。” 转身对军奉行说道。 “替我写一封感谢状送去高野山交于上人,感谢她不畏强暴,秉真直言。 三好家侵袭大和,肆意屠杀佛教信徒,天理不容。三好长庆当为佛敌! 我足利义辉对兴福寺法主作为深感钦佩支持,愿地上佛国一如既往的安定宁和。” 她首先写信去威胁真言宗上人,兴福寺法主说得对,你觉得呢?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只要幕府将军还没有沦为傀儡,她就是武家之首,天下之主。 高野山有任何对兴福寺法主的意见,都得考虑清楚再说话。 她又说。 “再写一封信回京都,交于大御台所。 告诉他兴福寺法主指了三好长庆为佛敌,请他老人家询问一下比叡山众大师的意见。” 足利义辉父亲大御台所在京最常做的事,就是组织兄弟会活动。 而兄弟会活动最多的一部分,就是礼佛。 大御台所的兄弟会,是武家门第家格最高的兄弟会。 比叡山天台宗走上层传播信仰,这些男子的丈夫路线,她们可是没少走,关系非同一般。 大御台所人老成精,自然明白女儿的意思。 如果不能让天台宗支持兴福寺的佛敌之说,此战女儿输了,足利家之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以他的手段,肯定会让天台宗老老实实,认下三好长庆这个佛敌。 近幾主流宗派中,高野山真言宗,比叡山天台宗如果都认了兴福寺的说法,那这事基本就成了。 石山本愿寺的一向宗,前些年在加贺国闹出了大事。 一向一揆成就了加贺地上佛国,为众武家忌惮。 一向宗在北陆道逞凶,在近幾却是安分,不愿意多处树敌,竭力减少幕府的仇视。 所以,如果真言宗与天台宗联手为幕府作伥,一向宗绝对会闷声不语,默认了事。 而真言宗叛出的新派,本山选中了和歌山,远离近幾中心。 即便三好长庆通过根来众联系根来寺想要反制,新派的力量也不足以影响大局。 那么,足利义辉的手段只要起了效果,兴福寺长觉法师不但不会有事,还有可能成为登高一呼的佛教圣人。 幕府军还未溃败,三好长庆没拿到幕府实权,各家宗派就不敢反水。 因为足利家统治了近幾一百多年,与各宗门关系错综复杂。 例如兴福寺一事。当初没有三代将军足利义满点头,法相宗能以兴福寺一家寺院彻底铲除神道教影响? 其中肮脏的交易,神道教徒的鲜血,只是被掩盖在两家的默契之中。 而后,宗教与武家互不干涉的默契,又是如何博弈达成的?尚未可知。 所以,只要足利家还支撑得住台面,佛教各派就得为她家站台,因为大家都指着这台面吃饭呢! 整理完思绪,足利义辉自认没有问题。 于是轻松坐下,说道。 “将大和战报与十河一存的首级,一齐送去给三好长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她的脸上带出残酷的笑意。 “让各家密探,目付全部出动,全力宣传佛敌一事。 我要几天之内,三好麾下军势,占据的领国都知道。 她们的主君,是一个被武家排斥,被佛教排斥,为世间一切秩序所不能容忍的衣冠禽兽!”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隐忍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明智光秀为足利义辉出谋划策,也有自己的考量。 从战报中的只言片语,她敏锐感觉到了。 之前为斯波义银谋划的伊贺十万石之外,北大和十万石似乎也会在战后落入斯波家手中。 那么,就值得做一些优化。 兴福寺法主为斯波义银作伥,指了三好长庆为佛敌,这是不要性命了。 而斯波义银入道真言宗,就是给她的买命钱。 可如果兴福寺法主不用死呢?是不是对斯波家在大和更有利? 毕竟双方配合默契,以后能继续合作。 如果高野山新派来的座主没有这么聪慧懂事,日后就会是个大麻烦。 干脆做生不如做熟,想办法留下这位法主的性命,这才有了明智光秀为将军谋划的佛敌一事。 足利家在近幾经营了这么多年,总有办法拿捏这些宗教人物。 要不是三好四姐妹实在太过厉害,百万石大名攒了几年家当,全力上京。 将军在近幾,几乎是无敌的。 没有人能够真正打倒足利将军,足利家的实力是一代代慢慢削弱的。 这也是无奈,再稳固的守护体系,到底是根据血缘划分尊卑。 如果血统高贵的那群后人疏远了呢?守护体系自然会发生不稳。 血缘三代之外,五代之外,七代之外,终于亲人成为了仇敌。自相残杀,势力衰败。 足利幕府历经十三代,终究是穷途末路。 足利义辉却是不肯认输的刚毅之人,逆流而上。 她冷冷看了眼座下的伊势贞教,看得她心里发寒。 斯波义银的大捷,彻底打翻了她的计划。 这次不同于上次在京都,那时评议是各抒己见,算不得背叛幕府。 而这次却是在大军之中,商讨的是战事。她的行为完全可以看作扰乱军心,其心可诛。 一个三好奸细的帽子扣得稳稳当当,她连挣扎得勇气都没有。 伊势家世代接任幕府政所执事,位高权重,足利家待她家不薄。 如今伊势家被将军仇视,暂时未必有事,长远来看怕是要败落了。 足利义辉只是看了伊势贞教一眼,因为斯波义银的骁勇善战,此时幕府军中气氛又是不同。 毕竟都是有皮有脸的人物,能在将军麾下当人,谁愿意去武家之敌手下作狗。 如果幕府还有胜利的希望,那么武家们必然愿意一搏。 作为客军的六角义治与浅井长政,也是如此。 武家不怕打仗,只怕毫无意义的牺牲,消耗了自家的实力。 一时间,幕府崩解的态势因为义银的战报重新凝聚起来,又有了一战的勇气。 足利义辉把这些都看在眼里,精神一振。 暂时将伊势贞教的作为抛之脑后,对明智光秀说道。 “明智姬,你立即快马赶去大和,把军中状况与斯波御前说明,请他迅速带兵北上。 斯波军不论是选择前来河内助战,还是赶往京都防备三好义贤,皆由他自己做主。” 足利义辉这是大把放权,既然你斯波义银能打,那么就放手干吧。 只要能打赢,随你发挥。 明智光秀嗨了一声,便出了幕府。战事紧急,容不得耽搁。 足利义辉盼着义银早日北上,筒井顺庆一样希望他早点滚蛋。 筒井城。 松仓重信忧心忡忡,向筒井顺庆进言。 “殿下,斯波御前征召了多家尼姑武家随他前往兴福寺,看管赞岐战俘。 其中越智家、箸尾家、十市家都在列中。” 筒井顺庆明白她的意思。 兴福寺法主终于找到了一个强力外援,可以用来制衡几乎失控的尼姑武家,筒井家在大和一家独大的局面即将消失。 松仓家作为筒井家的谱代家臣,一损俱损,自然心急如焚。 但是,她还是要说。 “知道他想干什么,那又能如何? 武家武家,说到底还是武力为先,打不过人家说什么都没有用。” 筒井顺庆比松仓重信看得开。 尼姑武家就是打不得硬仗,人家斯波御前拿刀子候着,谁敢反抗,只能任人拿捏。 松仓重信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就是心里憋屈。 “那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 “眼睁睁看着不好吗?” 筒井顺庆看了一眼她,继续说到。 “斯波家接手北大和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为什么要去阻挠?找死吗? 兴福寺法主授权,斯波御前亲手带兵稳定了地方。 现在北大和人心都盼着斯波家入主,和我们这些尼姑武家分道扬镳。 这是大势所趋,我们怎么阻扰?让筒井家成为众矢之的吗?” “这。。” 松仓重信无言以对,筒井顺庆笑了笑,说。 “其实这也不是坏事。 斯波御前以为给了法主机会,分化尼姑武家,哪有这么简单。 北大和十万石传统武家,一向受奈良法师压榨。如今被法主送了出去,哪家尼兵心里没有怨气。 北方传统武家崛起,尼姑武家就不怕她们秋后算账?不怕她们反过来欺负我们? 有了外敌,才会变得更团结。 兴福寺法主再如何做,也没法变出十万石领地来安抚她们。 等着吧,静静等待,会有机会的。 我筒井家用了百年才爬到了尼姑武家的首领,我不在乎再继续隐忍下去。 终有一日,筒井家会成为大和之主。” 我要忍耐,松平元康告诉自己。 西三河在一夜之间变了颜色,被今川家彻底接管了。 西三河军势被要求作为先锋,先向尾张进军。 今川家冈部元信的军势就在她的身后,说是援军,亦是监军。 明摆着要用尾张的武家,消耗掉她西三河的武家,为今川家入场三河减少阻力。 可即便知道了又如何?今川义元在乎吗? 自她手握二万多军势进了西三河,松平元康就没了选择。 只能与织田信长狠狠打上一场,死里求生。 如今,唯有盼望三河姬武士骁勇善战,战后今川义元不要做得太绝,给松平家留下一条活路。 松平元康想着心事,本多重次在旁低声提醒。 “殿下,前面就是丸根砦。” “恩。” 松平元康看着丸根砦,想到即将用三河姬武士的鲜血染红了它,心里疼得咬牙切齿。 用松平家的实力,为她人做嫁衣。 但我还是要忍耐,忍耐下去。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倔强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今川义元稳坐冈崎城外。 她没有入住天守阁,而是选择在外扎营,本阵幕府处理军务。 加上三河军势,她麾下有来自各方总共二万五千人马。 这些人有些互不相干,有些互为仇寇,能捏在一起出兵,全靠她的威望压制。 外人常言她只善于内政,是个跛脚家督,简直可笑。 一个只专于内政不懂军略的家督,能在今川家站住脚? 北条家,武田家莫不是眼瞎,才会猛兽与家禽结盟,而不是选择攻伐。 前线来了使番进幕府,叩首说道。 “松平军势对丸根砦发动了攻势,三河姬武士数次发动突击,砦内反抗乏力。” 今川义元不禁拍案。 “好!三河姬武士不亏骁勇之名,元康姬果然识时务。” 今川义元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是她怕西三河造反,而是此次上洛的目的在于尾张,而非三河。 只要松平元康懂事,战后她也不会吝啬恩赏,只是西三河是待不了了。 她如此着紧西三河,因为这里是进入尾张的通道。 她着紧对尾张的征伐,却是因为天下大势。 日本多山少田,自古因山势分割,有关西关东之别。 越前与近江边界的爱发关所,伊势的铃鹿关所,美浓的不破关所并称三关,亦是关东关西的分界线。 今川义元所谓上洛,图谋的是尾张。图谋尾张,是为了浓尾平原。 日本山多,平原大多支离破碎,能称得上大平原的寥寥无几。 例如西近幾的大阪平原,关东的关东平原,美浓尾张的浓尾平原。 今川家自东海道入近幾,必须拿下美浓的不破关所。而骏河遥远,难以供给军需。 那么就得拿下尾张,再图美浓。两国分润浓尾平原,石高百万石,正是王霸之资。 美浓的一色义龙,尾张的织田信长都是如此打算,所以才会针锋相对。 只有得了整个浓尾平原,才有足够的实力进入近幾,争霸天下。 “告诉冈部元信,一旦三河军势攻破丸根砦,她就进驻鸣海城,协助拨乱反正的山口教继守城。 另外派人告知松平元康,此次攻伐尾张成功。我记她首功,不吝恩赏,许她一门众身份。” 三河姬武士忠勇,松平家的招牌还是很有用的。 只要松平元康懂事,今川义元愿意抬举她。嫁给她一个今川家男子,享受一门众的名分。 这恩赏不算低廉,虽然比不上斯波名门,今川家也是足利一门,堂堂正正的武家贵胄。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今川义元站起身来。 “出发,进军尾张!” 尾张清洲城,天守阁。 织田信长百无聊赖看着座下家臣们争论,没有人敢于在她面前提起投降,皆是争论如何防守。 今川军攻入尾张,松平元康率领西三河军势,自伊势湾附近两国交界的大高城出发,攻击丸根砦。 而尾张一边伊势湾附近的重要据点,鸣海城的山口教继被寝反,形势危急。 织田信长忽然两手相合,啪了一声。所有人安静下来,等待她的决断。 “无聊,都回去睡觉。” 在家臣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织田信长离开了议事厅,留下武家们面面相觑。 斯波家桶狭间领,前田利久愤怒地找到了前田利家。 “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给村里的农兵发放足轻的军备!” 前田利家冷静地回答。 “领内军势不足,我这是为了。。” “放屁!” 前田利久指着她,生气地说。 “决死突击需要农兵吗! 我们调集了所有姬武士与斯波足轻,几处今川义元可能停歇的地点都已经列出,准备好了埋伏点。 你现在告诉我要调用农兵?你当我傻吗!” 前田利家看着大姐,眼神认真起来。 “你本可以假装不知道的,后果我会负责。” 前田利久怒道。 “你怎么负责!桶狭间领是利益的知行,你凭什么让前田家的村落覆灭!” 前田利久的愤怒在于前田利家太过狠毒,利家对农兵发放了超出她们军备的武器具足。 照着原计划,桶狭间领两村。一个在山腰,一个在山涧河边,都会向今川家表示亲善,送上酒饭。 如果今川义元本阵驻扎休息,为了保证家督安全,今川旗本必然搜查村落。 而这些足轻军备,就是假借亲善的伏兵证明!桶狭间领两村落一定会被残酷的屠灭! 她心中发冷。 前田利家为了打消今川义元入场的疑虑,准备用两村的人命减少她的怀疑,为之后的突袭增加胜算。 此等作为,简直丧心病狂。 “前田利家我告诉你,我不同意!” 利家冷冷看着利久。 “你凭什么不同意,我才是斯波家在尾张的代官,你想下克上吗?” 利久一滞,苦涩无语。 利家说的有理,高田姐妹离开前,移交了权利给予前田利家。 此时的她正是斯波尾张领代官,斯波家在尾张的最高长官。 如果她真要一意孤行,前田利久没有办法阻止,除非下克上。 而她绝对不可能下克上,就算桶狭间领人死绝了,也不行。 因为前田利益正跟随斯波义银在近幾征战,她不能拖后腿。 尾张斯波领远离近幾,双方沟通本就不便。 如果前田利久在此发动下克上,如何向斯波义银解释自己的行为?而前田利益又如何在斯波义银麾下自处? 武家上下级的信任关系极其糟糕,斯波义银与前田利益情投意合是少有的君臣相得。 作为母亲,前田利久不想破坏了这个关系,即便只是少许的可能,她也不会冒险。 于是,她只能说起软话。 “利家,鸣海城的山口教继造反了,丸根砦正受到攻击,随时会陷落。 三河入尾张的伊势湾一线已经被今川家打通,她们完全可以沿着伊势湾海岸入尾张,你又何必做此狠绝之事。” 前田利家摇头。 “伊势湾一线路径狭小,不可能在短时间通过二万五千人军势。 今川家如果想短时间突入浓尾平原,必然进入尾张东部山区。而桶狭间,是必经之地。” 见她固执,前田利久为之气结。 “你为什么一定要用尽尾张斯波领的元气?织田殿下已经不相信斯波家了,我们完全没必要如此!” 前田利家说道。 “因为尾张斯波领必须得到织田殿下的提携,才能跟随她扩张的脚步做大。 如果拿不到今川义元的人头,我永远没有出头的机会。” 前田利久敏锐察觉到了一个字的区别。 “你?不是斯波领?” 前田利家没有否认。 “对,我。 义银君去了近幾不到一年。前些日子在近江作战,得了一万石领地。 如今又参与到了幕府三好之战,你说,他此战能得到多少知行? 二万石?五万石?十万石?还是更多? 我不能再被他拉得更远了,我要努力,我要上进,我要把尾张斯波领发展成为一方强领! 只有这样,他才会回头看我,想我,念我。 如果我只是守着区区三千石,我永远不配再与他对视!永远都不配!” 前田利家一脸倔强,双瞳泪若泉涌,似刚毅似柔弱,一时间让前田利久手足无措。 妹妹,你是不是有病啊!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酝酿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一日之战,西三河军势拿下了丸根砦。 天色渐晚,望着砦中不灭的残火,松平元康默默无语。 身后老臣本多重次,低声说道。 “冈部元信带着军势走了,前方的鸣海城反正,她要去协防。” 松平元康点点头。 “鸣海城是尾张伊势湾一线的防御要点,没想到城主早就被今川殿下寝反了,真是厉害的手段。 我军伤亡如何?” 本多重次黯然道。 “足轻伤亡一成,姬武士死二十,残十七,轻伤数十。” 松平元康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才打了尾张边界一座小砦,松平家就损失了一成战力。 西三河军势,到底还禁得起几次消耗。 本多重次见她心情不好,宽慰道。 “今川殿下派人来了,夸赞了主上您。说是战后准备让您迎娶今川家的公子为夫,正式成为今川一门众。” 松平元康冷笑不语。 乱世之中,实力比什么都重要。 用一丈夫笼络我?还是准备继西三河之后,下一代连松平家也给吞了?今川义元打得一手好算盘。 眼角余光瞄到本多重次身边的少女,也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你是那个。。叫平八娘的懒散姬武士。” 那少女姬武士不服了,说道。 “主上,谁是懒散姬武士,我这次可是斩首两级,有功的。 您不能瞧不起人!” 松平元康惊讶得看着少女,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厉害。 初阵斩首两级,算得上是姬武士中的佼佼者。 “你叫什么名字?” “本多忠胜。” “本多忠胜是吗,我记住你了。 你刚才一脸不屑,是觉得本多大人的话说错了?” 少女被松平元康吓了一跳,看向自家长辈,果然一脸愠怒,赶忙解释。 “主上您可别瞎说,我哪敢,我只是觉得今川殿下看不起人。” 本多重次见她编排今川义元,脸色都白了,刚想痛斥,被松平元康拦住。 “为什么?” “我们三河姬武士是狼,又不是狗,打一下撸一下给谁看呢。” 松平元康诧异得望着本多忠胜,这妮子看似憨直,说话倒是一针见血。 她淡淡回道。 “也许,养着养着就成狗了。” 本多忠胜摇头。 “狼就是狼,永远不会变成狗。” 松平元康眼中带着笑意,看向远方。 是呀,狼终究是狼,即便忍耐一时,终究是要吃人的。 织田信长在卧室躺了一阵,又坐了起来。 她本应该招来自己的丈夫浓君,一起载歌载舞一番。 可一想起正事,就想起前田利家,一想起前田利家,就想起斯波义银。 心里焦躁,连一向相敬如宾的浓君也懒得理会了。 外面天色才稀稀亮起,他直接出了天守阁。不顾身后母衣众的恳求,骑马出城。 身边只有勉强跟上她脚步的五个侧近旗本,这才不算孤身一人。 一路跑到热田神宫,直接闯了进去。 看守神宫的守门人手中拿着酒壶不知所措,她正在偷懒。 酒壶被信长一把夺过去,咕噜咕噜喝个干净,还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老太婆,你说今天有没有神风来?” 老婆子战战兢兢看着凶神恶煞的尾张之主,点点头。 织田信长不信了,抓住她的衣襟又问。 “嘿,你别骗我哦?会死的。” 老婆子苦笑着回答。 “殿下,你自小来这里玩耍,我哪次算错过。只要我的老腿一疼,神风必到。” 信长眯着眼,点点头,看向神宫之外的伊势湾。 神风,来自海洋的神风。每个夏天,总有几次神风来到尾张。 它带来了大自然的威严,让人簌簌发抖的龙吸水,还有。。随之而来的暴雨。。 信长还在沉思,身后传来一阵喧哗。 她的母衣众到了,马迴众到了。池田恒兴作为她的亲信统领这些旗本,当然也到了。 “我的殿下,您下次能不能说一声再出门?可把我给吓死了。” 懒得听奶姐妹的埋怨,信长说道。 “恒兴姬,你带了多少人来?” “马迴众我都带来了,二百多人。” “其他人呢?” “我不清楚,我听说殿下您出了城,吓得我直接跑了过来,没注意其他人。” 织田信长点点头,看向马迴众中的两个熟人,都是跟她混大的野孩子团成员。 “佐佐隼人,千秋四娘。” “殿下。” 两人出列叩首。 “你们带我的命令去前方,取善照寺砦三百军势,前往斯波桶狭间领。” “是,殿下。到了桶狭间,我们该如何行事?” 信长面无表情地说。 “突袭今川义元本阵,为我去死吧。” 佐佐隼人与千秋四娘对视一眼,她们都是信长的死忠,家中老小早已被信长安排周全。 “愿为殿下尽忠!” 桶狭间领,今川义元看着四周的风景,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 身后,桶狭间领山腰,山涧两村正被她的本阵军势屠戮一空。 旗本低头回报。 “殿下,两村都已经清理干净,附近也搜索过了,没有伏兵的影子。” 今川义元点点头。 早些时候到了这里,竟然遇到村民献酒献食。 日本贫瘠,还有这等主动献出粮食的好村落?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她下令搜查村落,其中村民果然都是足轻假扮,家里全是精良的武器具足。 结果,自然是斩草除根。 虽然威胁已经解除,但她还有些不安,直觉不对劲。 眺望一圈,四周山头林立,看不到远处,自家军势又因为山涧河流分割,无法聚拢。 她指着桶狭间山的顶端,说道。 “上去,布阵警惕。” 桶狭间山旁的一处山沟里,前田利家与前田利久抬头看着今川义元本阵的行动。 见到马印运动,向着山顶行军,前田利久泄气道。 “你赌对了,她真的上山布阵了。” 前田利家沉稳地说。 “当然。解决掉村里足轻的过程太容易了,没有一点埋伏的味道。 今川义元不是好糊弄的庸才,她必然感觉不对劲,上山据守是最好的选择。 今川军势众多,等陆续进了山区,人马稠密,她也就安全了。” 前田利久愤愤道。 “既然村里这一出反而会让她警惕起来,你为什么还要牺牲整个桶狭间领的平民设局? 不是做白用工吗!她这么警觉,我们如何突袭!” 前田利家看了看大姐,说。 “山顶地方小,她只能带旗本上去,大军势必留在山下被山丘河流分割开,联系不便。 两村人没有白死,她分兵了,身边只剩下本阵旗本。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织田殿下的反应。” 前田利久疑惑道。 “织田殿下远在清洲城,又能有什么办法帮我们干掉今川义元? 我粗估了一下,跟她上山的大概有三百旗本姬武士。 我们怎么突袭?今川家可不会让家督遭遇半点危险。” 前田利家摇摇头,说。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织田殿下一定会有动作。 我从小跟着她,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她。 她从来不肯认输,每次下棋我都赢不了她。 因为棋局一旦让她觉得无法获胜,她就会掀翻了棋盘。” 前田利家一脸认真地说着,听得利久嘴角抽抽。 夏日炎炎的天空,忽然起了一丝阴暗,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正文 第二百章佯攻 清洲城内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织田信长忽然出城,不知去向,刚才派人回来要各家前往热田神宫汇合。 别说今川家的探子来不及传递消息,连织田家自己的臣子都是措手不及。 柴田胜家府邸,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侧近正对她回报。 “池田恒兴大人在殿下出城之时,就带着马迴众跟出去了。 森可成,河尻秀隆两位大人去城外整军,准备出发。 丹羽长秀大人接手了城防。” 柴田胜家默默点头。 自效忠以后,她对织田信长再无偏见。 定下心来观察,仔细揣摩,才发现以前看不起的尾张大傻瓜,真是深藏不露。 织田信长性格放浪,为人又睚眦必报,每每给人不靠谱的感觉。 可正相反,她其实是个极度冷酷无情,攻于心计的人物。 粗放的性子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后天伪装。 但只要遇到利益相关的事,这位织田家督就会迅速冷静下来。 错就认,认就改,只要为了利益,她不在乎颜面。 一切以利益为先,做事充满了攻击性,征服欲,永不放弃。 很多人认为织田信长在今川大军的压迫下行为失常,是穷途末路,自暴自弃。 但柴田胜家一直冷冷看着,看信长表演。 直到今天,今川义元进了东南山区,信长就出城了? 这是神经错乱吗?这是把握时机,攻敌不备。 今川家势大,清洲城内几人可信?与其依靠这些蛇鼠两端的家伙,不如自己突发出击,打一个奇袭。 丹羽长秀稳住清洲城的各武家,其他直臣紧随信长出战。 虽然人数不多,却是军心可用,如何不能赌一把! 想到这里,柴田胜家拍案而起。 “出城整军!我要随家督与今川义元一战!” 柴田胜家决定跟着织田信长赌一把。 她的前半生追随先代织田信秀,结果一无所获。 虽说感恩先代给予提拔,但多次受挫,被限制在下尾张四郡不得伸展才华。 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埋怨? 织田信长当初劝降的每句话她都记得,多年淤积在心头的愤恨被她晾得清清楚楚。 柴田胜家已入中年。 她不愿意在今川家当个外样众,下半辈子作个今川家督连名字都记不出的门下走狗。 那么就借着心中最后一股热血,随织田信长拼一拼吧! 热田神宫。 织田信长看着远处天空,天边渐渐染成了灰暗,心里计算着军队抵达的时间。 最近她几乎天天来热田神宫玩耍,就是要抓着此处的看门人问天气。 这看门人是个老婆子,也不知道岁数多大。 自信长年幼时就已经在热田神宫混吃等死,靠得就是一手预测天气的本事。 热田神宫本是神道教的产业。 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灭了朝廷,顺带弄死了神道教,神宫就败落了。 依靠藏书众多,成了尾张武家一处观书的场所。 神宫以书为生,书籍又最怕水难。 所以需要看门人预测雨雪,神风,好收拢书籍妥善保存。 老婆子人老成精,别的本事没有,每有风雨就会腿疼。 特别是神风来前,攒心刺骨,最是准确。 织田信长盼着有一场神风。因为神风到来,必是狂风暴雨! 如今神风来了,今川义元也进了东南山区,简直是天赐良机! 她兴奋得手在发抖,人在打颤,只等后续直臣抵达,便杀入山区。 只是不知道,柴田胜家会不会来。 柴田胜家手上有下尾张最精锐的三支备队,上次家中内战,她没有剥夺柴田备队的指挥权。 一是为了稳住家臣团的心,以免影响北伐上尾张的计划。 二是惜才,柴田胜家勇猛睿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如果能得到她的忠心,那是最好不过。 所以她一直厚待柴田胜家,就是为了看个结果。 如果柴田胜家辜负了她的期待,那么战后。。 织田信长眼中闪着冷光,织田家的军权,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可信任,就去死。 今川义元登上了桶狭间山顶,环视四周。不但没有安心,反而更加不安。 这一带都是小山头,起起落落遍布在山野。 虽然登高望远,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山头。 山后藏着什么?山际之中的森林中又有什么? 仿佛到处是看不见的敌人。 今川义元思索了一下,下了命令。 “朝北布阵防御!” 她还是选择了防御北面。 虽然她身边只有三百旗本,却是军中精锐。 山下军势支离破碎,通讯不畅,也是人手密集。 最重要的是,身后还有源源不断开来的今川军势。 时间越长,越让她感到安心。 矢作川连接了三河冈崎平原与尾张浓尾平原,是进入尾张最好走的路线。 跟着矢作川支流前行,在桶狭间山区一带分成两支大流。 一支是大高川。往西面伊势湾走,抵达伊势湾时,南面是三河控制的大高城。 北面是尾张的丸根砦,就是已经被松平元康攻破占据的丸根砦。 再往北,便是反正投降了的鸣海城。 这一路是三河入尾张的伊势湾一线,已经被今川家完全控制。 只是路途遥远,不适合大军通行。 于是,今川义元选择大军进入桶狭间山区,继续前进。 沿着另一支手越川。向北,在前方又遭遇分叉处,再次分成两支。 而分叉口的突出部,便是织田信长让佐佐隼人和千秋四娘带走三百军势的善照寺砦。 这一路是三河入尾张的山区线路,山头众多,支流横行,将军势分割成一个个小团队,首尾不能相顾。 可一旦突破山区,就直接进入了浓尾平原。一马平川,方便大军行军。 今川义元如今便等在桶狭间山顶,等待大军陆续通过,自己防御警惕,策略安若泰山。 不知何时起,天色渐渐变了,风雨慢慢大起来。 佐佐隼人和千秋四娘都是尾张本地人,熟悉山区小道。 她们带着三百军势沿着山际行军,刚到尾张桶狭间领,便看到了山顶上的今川义元本阵马印。 两人相视而笑,视死如归,带军势发动了决死突击。 今川义元早有准备,敌人果然从北方杀了出来。 她得意地对左右笑道。 “我就知道她们埋伏在北面,等我踏进去。” “殿下英明!” 三百军势自下向上突击,连今川义元的本阵都没接触到,就被山脚山腰多支备队阻击,全部战死在突击的路上。 今川义元收到消息,终于松了一口气。 织田家的伏兵已经消灭,命令部队尽快出发,不必再等候她。 她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雨,哼着家乡的小曲,决定等待雨过天晴再走。 一切尽在掌握,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时机 风雨渐大,织田信长也等来了她的军势。 整整三千军势,都是不带农兵的常备兵。 她满意地点点头,特别是柴田胜家没有让她失望,带来了三支柴田备队。 “权六,你很好。” 柴田胜家鞠躬。 “为殿下效死。” “出发,去桶狭间领。” 军势顶着风雨,向东南进发,避开了西面的鸣海城。 可她一路行进的大军,却是让城里看得清楚。 城内山口教继刚才背叛了织田信长,心里惴惴,对前来协防的冈部元信说道。 “织田信长去了东南,肯定是想突袭今川殿下的本队,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冈部元信却是不以为然,回道。 “鸣海城刚刚投诚,城里城外都是织田家的人,清理内部,守住城池才是我们最需要做的事。 今川殿下与大军同行,不需要我们做什么。派个使番去报信,让殿下有了警惕就好。” 山口教继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今川家足足有二万五千人马。一旦有了准备,织田信长的军势打光了也别想靠近今川义元,便同意了。 使番向南行进,准备走丸根砦旁的大高川转向东,入桶狭间山区寻找今川义元报信。 冈部元信让她知会一声,鸣海城身后占据丸根砦的松平元康。 松平元康接到使番的报信,嗯了一声。 在使番行礼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被松平元康一刀砍死在幕府之内,左右只有本多重次这个老臣。 “殿下,您这是??” “使番可怜,路上遇到织田家的散兵,遭了不测。” 松平元康淡淡说完,看了一眼本多重次,见她点头。 “的确可怜,只是耽误了冈部大人的传讯,有些不妥当。” 松平元康擦刀还鞘,命幕府外侧近旗本进来,将尸体抬了下去。 “是呀,所以等我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会再度派出使番。 只是浪费了少许时间,不知道织田信长是不是已经发动了突袭。” 两人达成了默契。 此战今川义元获胜,松平家就会从附属沦为臣下,丢了自己的根基西三河。 即便今川义元做出补偿,还能比世代居住的西三河更贵重? 武家最重家业,把土地看得极重。 松平家深耕西三河三代,如今今川义元要撅了松平家的根。松平元康外表淡然,心中早已恨得牙痒痒。 这哪里是一个今川一门众身份可以交换的?只是今川义元拳头太大,无力反抗罢了。 如今织田信长有心一搏,三河军势又不在桶狭间山区。她动了心,准备看看风色。 期盼那多年未见的吉法师姐姐,能一展雌风干翻今川义元,给西三河松平家得以喘息的机会。 当然,斩杀使番的风险也需要考虑。 战场混乱,死个使番是常有之事。迟些再派出人去通报,最多是个耽误军情的罪名。 这等罪过虽然严重,也比恶意延误,导致今川家督本阵被袭的大罪,好背一些。 “本多大人,您说,我做错了吗?” 本多重次摇摇头。 “殿下无论怎么做,都是为了西三河,为了松平家。” 松平元康迷茫地叹了口气,将心中忐忑收敛,静静等待着风雨过去。 织田信长军势顶着风雨行进至善照寺砦,此地的守将是佐久间家督信盛。 佐久间信盛是最早偏向织田信长的家臣之一,很受信长信任。 “信盛姬,情况如何?” “殿下,情况很不好。” 战事紧急,佐久间信盛也懒得客套,直言不讳。 “手越川以南已经发现今川家的先锋军,善照寺砦本有七百军势,又被殿下的两位侧近旗本带走了三百人。 如今砦内只有四百人,而河对面的中嶋砦几乎无人看守。” 今川义元选择了从桶狭间一侧的手越川河岸沿线,走大部分军势。 那么自山区入平原的手越川两岸防砦,就成了最重要的阻敌据点。 佐久间信盛不明白,织田信长为什么要让侧近旗本带走三百军势。 可作为忠心家臣,她还是执行了信长的命令。 但此时,信长亲至。她必须点明厉害,让主君心里有数。 织田信长很满意佐久间信盛的做法。即忠诚于主君,也提点了战略,这才是有力家臣该有的样子。 “你放心。我留下柴田姬与她手下的三支备队配合你防守,善照寺砦与中嶋砦你们必须牢牢守住。” 两姬一起鞠躬。 “嗨。” “其他人,随我继续前进。我们走佐佐隼人和千秋四娘的决死突击之路。 她们为我们打开了通向胜利的大门!我们去把胜利带回来!” 此时,桶狭间山顶的风雨越来越大,今川义元本阵阵型几乎无法维持。 军势朝北布阵,风雨又是自西北的海上朝东南吹,军士的眼睛都睁不开。 今川义元看看天色,雨一时半会儿还小不了,这样下去军势会被冲垮。 “命令全军下山避雨,恩,就去那边。” 她指了指之前织田家三百军势突击的一侧,既然那边的伏兵已经死光,去那边修整最为安全。 此时风雨飘摇,桶狭间山区又是联络不便,正是她脱离军势的危险时候。 所以,她需要选择最安全的地方避过风雨,再与各军联系。 而已经伏兵尽出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今川义元得意洋洋地想着。 她不知道,自她上山以来,山下一处隐秘山涧,前田姐妹就一直在盯着她。 虽然天色昏暗,风雨渐大,但隐约还是能看见本阵下山的行动。 前田利久低声对利家说道。 “她下山了,我们动不动手?” 利家摇摇头,说。 “不行。 刚才织田军的突击只是让她放松了紧惕,但本阵的旗本没有折损。 我们就八名姬武士,五十名斯波足轻,不是对手。” 利久急了。 “还要等?如果她走远了,我们的布置不就白费了吗? 况且这风雨天正是好机会,此时不出,等待何时!” 利家冷静地看着姐姐,坚定地说。 “等!等下去! 织田殿下不会只派一支军势来送死,肯定还有后手。 今川义元也不会走远,风雨之中在山野乱窜,岂不是要迷路。 她是万乘之主,今川家督,必须在雨后尽快与各军取得联系。 绝不可能走远!” 她说的有理,利久无奈点头。 “等等等,就特么等吧!” 利家眺望远处移动的今川义元本阵,说道。 “再等等,快了,快了。”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奇袭 打仗,打的是后勤,打的是国力,更是人与人之间意志的较量。 后勤很重要,国力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人。 自古战争多是以强凌弱,所以那些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役才分外耀眼。 兵法有云,以正合,以奇胜。 战斗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谁才是胜利者。 今川义元认为自己已经是胜利者,织田信长用尽全部力气去争取胜利。 这才有了二万五千军势对四千军势的实力悬殊之战,桶狭间奇袭。 离开善照寺砦,信长手上只剩下一千五百军势。 她早年是无人看管的野孩子,下尾张四郡哪里都疯玩过一把。 如今在东南山区故地重游,自然知道该怎么走小道,躲过今川军的大队人马。 不但她知道,手下的野孩子团也是跟着走南闯北,一齐野外求生。 她选的这条路,是当初孩子们一齐走的山涧小道。山道狭窄,堪堪能行走一人。 借着风大雨大,天色昏暗,大军成一字长蛇阵向前行军,亦是艰难。 忽然她一个踉跄,踩着一块碎石差点摔倒,前面的池田恒兴回身拦住她下沉的身子。 “殿下,这么走不行,道路太窄了。 如果遇上一支敌军,我们会被活活堵死在山涧里,一点胜算都没有。” 信长甩开她的搀扶,狠狠地说。 “不行也得行,这条路是通往斯波桶狭间领的近道。 不但我知道,佐佐隼人和千秋四娘出击,也必然走的是这条路,才能最快抵达桶狭间山。” 她看着池田恒兴,昏暗的山涧里眼睛亮得如同繁星点点。 “是我让她们去死的。 你听到了吗?前面有她们的呼喊声,叫我上前,叫我奋勇,叫我踏着她们的尸体,去夺取胜利。 走!去杀了今川义元,去杀了她!” 池田恒兴这才发现,点点繁星不过是泪水的反光。 风雨中,谁都没有发现,织田信长在哭泣。 她不敢想,更不敢提。野孩子团是陪着织田信长一起长大的死忠,为了利益,信长能毫不犹豫让她们去死。 人都有感情。 即便在乱世,即便是无血无泪的织田大傻瓜,她到底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只是世间冷酷,只是学会了冷酷才活下去的人。 咬着牙不再言语,池田恒兴向前走,让我们去杀了今川义元吧! 风雨越来越大,今川义元本阵下山躲雨,藏在山涧小路之中。 面对异样的天气,她越来越焦躁。为什么雨不但不小,反而越来越大。 本阵已经连续派出十名使番联络军势。 她是今川家督,军势总大将。军势脱离了她的掌控越长时间,越是让她感到不安。 已经没有了哼歌的心情,她皱着眉头等待大雨过去。 告诉自己,没事的。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厮杀声。风雨中火把都点不燃几支,昏暗间,只能借着余光辩识状况。 “怎么回事!” 一名旗本上前鞠躬,回话。 “从山涧杀出一支织田军势,不知有多少人马。 在那边躲雨的姬武士猝不及防,败退了少许,正在与敌军缠斗。” 今川义元脸色一白,终于明白自己弄错了什么。 之前那支找死的织田军势不是伏兵,她们是从山涧小道走过来的! 现在应该是后续的人马到了,所以才会从之前的小路杀出来。 她脑中一片混乱。 怎么办?敌军有多少人?自己手上只有本阵的三百旗本姬武士,虽然精锐,但是数量不多。 附近的军势因为地形和天气关系,一时都联络不上。 在她脱离大军最脆弱的时候,竟然撞上了织田家的军势。 真是太倒霉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了命令。 “山涧小道不宽,最多不过三二人并肩作战。 命令前面的旗本顶住敌军,只要熬到雨停,附近的备队必然会发现,前来救援。 稳住,就是胜利!” 刚有些慌乱的队列,因为家督笃定的言语平静下来。 毕竟是军中精锐,很快有各级姬武士调度人员,到前面依次阻敌。 今川义元低声对身边侧近说道。 “你们与我回避,向后退却。” 她的想法是,即便这里的旗本死绝了,只要自己无事,就是胜利。 带着三十名侧近姬武士,向着远离厮杀声的桶狭间山另一端走去。 风雨之中骑马不便,一群人只得匆匆步行。 另一边的山涧之中,前田利久正在闭眼休息,保持力气。 忽然,她感觉身边的利家站了起来。 “怎么了,利家?” “有厮杀声。” 利久闭上眼睛,侧头倾听,真的有! 利家指着今川义元的躲雨点,肯定地说。 “织田殿下来了,我能感觉到,她来了!” 利久心想。 废话,如此重要的突袭,是我也会亲自带队。 躲在清洲城是死局,织田信长的果决两人都心知肚明,一定会亲自带军杀来。 之前还有些急躁,可真的到了时候,利久反而冷静下来,问道。 “现在怎么办?” “出去,找到今川义元,杀了她! 她不会涉险待在那里,就算她的本阵旗本都死光了,只要没杀死她,织田家就是输。” 利久点头,招呼军势集合。 利家双目带着杀气,向今川义元的本阵驻地望去。 今川义元朝着后方退却,迎面撞上了出动的斯波军势。 手下三十名姬武士与斯波家八名姬武士,五十名斯波足轻杀成一团。 她惊吓之余,恨得咬牙切齿。 这才是伏兵!真正的伏兵! 从进入桶狭间山,她就一直在被敌人迷惑。 先是送给她两村平民屠戮,然后送上三百敢死队,接着山涧杀出的织田军势。 这一切都在这里看得明明白白,就是为了这一支负责斩首行动的伏兵! 织田信长怎么敢用如此复杂的策略?只要中间一环出了问题,就会功亏一篑! 这该死的天气也在帮她,不然附近的军势不会没有发现,她们的总大将正在被围攻! 她哪里知道,织田信长与前田利家都是在赌博。 因为太弱,没有选择,只能放手一搏,死里求生。 此时转身已经来不及了。今川义元不再回头,拔出打刀,准备应战。 前田利家在人群中挺枪厮杀,寻找着今川义元。 看到一名姬武士穿着华丽的兜胴,手持打刀。 她眼神一凝,找到了。 上阵作战,最忌讳兜胴华丽。因为华丽就是靶子,所以战将都是穿着精良又低调的军备。 只有今川义元无需出战,又要维持家督威严震慑军势,才会穿得如此花俏。 也是同样的道理,她才会使用随身携带的打刀,而不是战场上更好用的长兵器。 所以,前田利家确信,自己找对了人。 今川义元看着一名姬武士向自己杀来,瞳孔微张,大喝一声,提刀向前突击。 她兵器太短,与长枪姬武士对搏必然吃亏,只有先发制人才行。 前田利家不敢耽搁,周围的今川侧近已经发现家督涉险,都在靠拢过来,她只有一击的机会。 用自己的左肩硬是接了今川义元一刀。 是把好刀,一刀直接打在了她的肩胛骨上,刀身入甲,卡在了骨头上。 今川义元武艺不低,但缺少厮杀在一线的经验,不懂以伤换伤的狠人。 前田利家忍着剧痛,左手抓住肩上的刀身。右手一枪刺出,刺穿了今川义元的咽喉。 “今川义元被我前田利家讨取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暴露 武家社会最令人诟病的问题,就是传承的稳定性,几乎没有稳定过渡权利的可能。 一家大名主,家督是核心,团结在家督身边的姬武士是她的直臣。 再向外,有谱代家臣,有国人众,有外样众。 这些人也不是单独的姬武士,又是有自己团队的小名主。太多小团体存在,代表着太多不同的利益冲突。 一旦家督过世,少主继位,家中平衡就会打破。 然后在一次次相互角力中达成新的平衡,才算稳定下来。 有些家族可能直到灭亡,都稳定不下来了。 今川义元雌图大略,家中各方都是心悦诚服,上下一心。 如果她死了呢? 随着前田利家的一句讨取,今川的旗本姬武士瞬间绝望。 按照惯例,家督战死,本阵旗本全部要追随殉死。这是害怕旗本在战场上反叛,立下的死规矩。 如今今川义元死了,她的本阵马迴众都没了活路。顿时凶性大发,要杀几个垫背。 好在她们精神崩溃,一心求死。再无团结协作的精神,各自为战反而不如之前的战斗力强。 而织田家的军势听闻今川义元已死,军心大振。 一时间,竟然隐隐将今川义元的精锐旗本分割打散。 这些旗本本就在数量上处于劣势,又被分割包围,很快落入了下风。 织田信长听到今川义元死去的消息,兴奋地不断前突,把守在她身侧的池田恒兴吓得不轻。 连忙招呼马迴众跟上,前后簇拥着她向前厮杀,将今川旗本的阵型搅得更是一团糟。 到了此时,今川旗本的一股子心气终于泄了,很多人都懒得反抗,被砍翻在地,乱枪捅死。 没有怜悯,没有受降。突袭本阵是大功,每个旗本的脑袋都老值钱的,自然要屠戮殆尽。 “犬千代!你在哪里!” 山涧泥泞,又是暴雨之中厮杀成一团,织田信长根本找不到人,只能扯着嗓子嘶吼。 “织田殿下!我在这里!” 斯波军势只有八个姬武士,五十个足轻。 今川义元死后,她的侧近旗本一样绝望狂怒,将实力处于弱势的斯波人马打得连连后退。 好在她们陷入狂乱,毫无章法,斯波军才在前田两姐妹的带领下勉强结阵挡住了攻击。 直到此时,织田信长杀到,才算脱离了危险。 刚才虽然危急,但前田利家没有放弃今川义元的尸体。 将首级割下,用撕开的布料兜住绑在身上,身躯由足轻拉扯进结阵的斯波阵中。 等坚持到织田信长过来,前田利家取出今川义元的首级,跪地高举过顶,向信长呈现。 “犬千代不辱使命,殿下请看,我讨取了今川义元。” 神风之下,雨势至少要持续半天以上,甚至几天。昏天黑地,织田信长哪里看得清楚。 只是从旗本们崩溃的表现看来,这一定是今川义元。 信长哈哈大笑,把前田利家拉了起来。 “犬千代,这次首功是你的!” 片刻之后,织田军势陆续杀到,借着人数和组织上的优势,将今川旗本杀了个精光。 几名直臣与织田信长躲在一处山崖下,以山沿躲避雨水,听候命令。 “森可成,你带本队回去鸣海城外。 山口教继应该清除完了城内异己,你去告诉她,今川义元已死。 然后看住城池,如果她们向北图进尾张腹地,给我死守不退。” “是,殿下。” “河尻秀隆,你带本队回善照寺砦,告诉权六,今川义元死了。 你协助她们防守两砦,遇到敌军逼近,就高喊今川义元已死。” “是,殿下。” “池田恒兴,你带几个人迅速回去清洲城,告诉丹羽长秀,今川义元授首。 让她聚拢各家军势,向东南挺进。 先分一部分军势,协助森可成看住鸣海城。其余南下善照寺砦,与我汇合。” “是,殿下。” 三人受命离开,织田信长这才松了口气。 说来可笑。 今川义元死了,但因为天气的关系,她的麾下都不知道,竟然还需要织田信长去告诉她们。 这段时间才是最要紧的时候,严防死堵,不让今川家有机会打入浓尾平原。 她们内部少了核心人物,一定会军心混乱,各家纷纷泛起小心思。 只要有一家放弃为今川义元报仇,回军骏河国。 其他人必然害怕被人占了先手,在之后的少主继任之时,陷于被动,让人占了便宜。 那么在领头羊的效应下,今川军势必争相回国,织田信长才算是过了这一关。 所以,现在才是要紧的关头,不能松懈。 之前她不敢调动家臣团,只有直臣随她来了桶狭间,再加上防砦的佐久间家,军势不过四千。 除了主动站队的柴田胜家,林秀贞又一次错失了机会,被信长记在心里。 如今今川义元已死,今川军势颓势已成。家臣团不再是不安定因素,可以入场参战了。 等命令都下完了,她才看了眼默默呆在一边的前田利家。 忽然说道。 “为什么斯波家的足轻不崩溃? 我仔细看过,她们的战损超过五成,士气斗志都快赶上马迴众了。” 前田利家眯了眯眼睛,斯波足轻法度暴露了。 到底该不该告诉织田信长? 丸根砦。 松平元康望着越来越大的风雨,心中的期待和不安也是越来越强烈。 幕府外,本多重次冲了进来。 松平元康站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延迟派去通知今川殿下的使番回来了,她没找到人。” 松平元康失望地点点头,本多重次下一句话,让她心头一跳。 “她听见了欢呼声。” 欢呼声。。 今川义元御下很严,以今川假名目录治理领地与武家,马迴侧近皆不敢懈怠。 这些旗本姬武士绝不会在家督面前喧哗,特别是在这个讨厌的天气里。 如果有人敢欢呼,指不定要掉脑袋。 那到底是谁在欢呼?是谁! 她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有力。 “本多大人,派使番再去。 不,让精干的三河姬武士去查探!我要知道切实的消息,就算死几个人,也一定要弄清楚! 要弄清楚,那个人,她到底死,没,死!” 松平元康一改往日的忍耐亲和,神情肃然,冷若冰霜。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邪念 桶狭间奇袭,东海道巨人陨落,如此大事在近幾却是无人问津。 不知道是近幾人看不起东海道的乡巴佬,还是幕府三好之战,牵动了太多人的目光。 即便是大和之战,斯波义银干翻了十河一存,也是灯下黑。 除了幕府军与三好军,少有武家注意到大和方向的变化,正在改变整个近幾之战的走势。 河内主战场形势微妙,义银也不敢耽搁。 自筒井城北上,在兴福寺再会了长觉法师。 将手中的赞岐战俘,与带来的尼姑武家一股脑丢给了法主。 法主被砸得晕眩之余,不得不赞叹义银做人上道,是个合格的盟友。 至此,兴福寺法主终于找到了一把合适的翘棍,可以掀动筒井顺庆稳如泰山的世俗统治。 让兴福寺再次凭借超然的地位,制衡世俗势力,展现自己在大和的存在感与价值。 义银不管这些,他一力支持长觉法师,是为了利益交换。 日本贫瘠,而打仗又是最烧钱的买卖。 这次他带兵出大和,参与主战场的战斗,后勤是重中之重。 他麾下的军势有伊贺众,北大和众,另外五百杂贺党。 筒井城外一战,耗损了一成半战力,剩下姬武士一千六百余,足轻二千四百余。 这一战耗损不轻。虽然战斗的时间不长,但全线对攻,短时间造成了大量伤亡。 好在胜得干净利落,尚未磋磨掉军心斗志。 四千多人出国作战,要消耗大量的物资军备。 河内,山城与大和相邻,可以动用北大和的农兵参与运输物资辎重。 可一出国,消耗至少要涨上三倍。 况且幕府军的情况不明,只知道三好家准备充足,后勤比幕府军能多支撑一个月以上的时间。 那义银是否需要为幕府筹措部分军需? 大和国不是个穷地方,国内有四十五万石的石高,又是地上佛国,常年与战争无缘。 可谁的钱粮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要取得支持,就要付出代价。 义银的方法是与兴福寺法主深化结盟,以打压筒井顺庆为一致目标,取得长觉法师的物资支持。 然后用兴福寺与筒井城的老底子,为义银出战烧粮草,撒铜钱。 空手套白狼的事不好做。 所以义银才需要继续激化兴福寺与筒井城的矛盾,从中取利,得到自己想要的物资。 事实证明,他成功了。 兴福寺法主从他交接俘虏与尼姑武家之事,看出了他的诚意。 筒井顺庆因为他动手狠辣,强行分化麾下尼姑武家,也盼着他早点滚蛋。 双方对支撑后勤都没有异议,于是义银开开心心带着人马北上,在郡山城暂住两天。 不是他不知道兵贵神速,只是后勤需要时间运输,他也要盯着具体的数量,以免被南面两个狐狸用口头承诺给忽悠了。 只有见到了足够的粮草物资抵达郡山城,他才会动身。 至于走哪条路,怎么支援幕府军?还需要斟酌。 正好趁着这两天仔细整理伊贺众的情报,与麾下武家商议出兵策略。 义银本阵到了郡山城外,此次与上次又是不同。 在义银授权下,以岛胜猛为首的北大和武家,已经完全控制了郡山城。 在被奈良法师压制了百年之后,北大和传统武家终于看到了脱离尼姑武家掌控,重新进入幕府守护体系的机会。 说起来,她们都是政治博弈的牺牲品。 当初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覆灭朝廷与神道教,在大和伊势两国留下大片权利真空。 后来兴福寺崛起,成就地上佛国。 不知道寺院与幕府达成了何种交易,成为了默认的大和守护。 而靠近山城国,仰慕幕府的北大和传统武家就尴尬了。 她们被默许踢出了守护体系,成为了地上佛国的一员。 又因为与尼姑武家格格不入的传统,比奈良法师强大的武力,而受到了佛国内部的忌惮与打压。 一眼百年。 北大和武家要么学岛家,穷困潦倒。要么学柳生家,忍辱媚尼。 这一次大和之战,是她们的浩劫,也是浴火重生的机会。 斯波家是足利一门中家格最高的一阶,斯波义银又把持足利白旗,有替将军征伐不臣的特权。 这正是北大和武家梦寐以求的依附对象,所以她们才会在此战中尽心竭力,以为战后打算。 是当斯波家的狗,还是当筒井家的狗? 当然是朝斯波义银摇尾巴!筒井顺庆算个屁啊! 一个光头尼姑,也配和足利一门斯波家相提并论? 当武家们傻啊!况且,斯波义银是真能打呀! 武家最重武力与血统,义银两者都是武家社会中的佼佼者,自然广受拥护。 至于男子身的劣势? 北大和武家都快被尼姑武家欺负死了,谁还在乎那个。 郡山城下驻扎,尼子胜久向义银提议。 “御前,此战将士奋勇,是否要开宴庆功,鼓舞士气。 出了大和,还需各家同心协力,征讨武家之敌。 将士们,亦是需要发泄一番。” 尼子胜久考虑的是军心。 虽然斯波联军军功收录公正,可除了陪义银冲阵的百名姬武士,其他军功战后才会恩赏。 而义银又性子刚烈,义理为先。几次斩杀趁乱荼毒地方的国人众,整肃军纪。 虽然这不是错事,可行军打仗本就是极其压抑的生死之事,总需要给国人众一个渠道发泄压力。 国人众不敢反抗义银,但也不宜太过严苛,而且义银军中的物资都来自于兴福寺与筒井城。 免费的东西吃起来特别香,又不是自己出钱粮,当然是可劲得花。 义银觉得有理,于是抵达郡山城的当晚,犒赏三军。 除了警备部队,城外各营加酒加餐,城内本丸与天守阁摆开宴席。 因为义银还未转化手中领国,现在各村依旧是国人地侍首领为主,需要犒赏的带头人有些多。 天守阁内。 前田利益,藤堂高虎,大谷吉继,尼子胜久,山中幸盛,藤林双生女,百地三太夫,岛胜猛,柳生宗距这些人,才配与义银饮酒共乐。 其他国人不过是在阁外本丸吃些酒菜,地位也就高那一点。 国人的生活不容易,乱世之中常年吃不饱饭。 更不提捡些烂果子丢在地窖发酵,就算是果酒了。 今天,酒是兴福寺的上好素酒,菜里不但有白米萝卜野菜梅干,还有咸鱼,比以往过年还丰盛。 君臣同欢,庆祝战后余生,许多人都是放浪形骸。 义银也乐呵呵看着,这时候没有必要维护主君的威严,正是展现仁慈一面的时候。 烛光美酒之间,看着一旁护旗的山中幸盛喝得双颊飞霞,义银心中一股野火骚动。 他上辈子是结过婚的社畜,这辈子活到十五岁,也是天天练武的棒小伙,正是睡冷炕也暖和的热燥岁数。 如今看着靓丽的山中幸盛,醉意的心头起了邪念。 他大权在手,战后妥妥的二十万石大名身份。比起之前,这世界能让他顾忌的人和事越发少了。 山中幸盛又是此生仅见的最美少女,酒为淫媒,如何做不得坏事? “山中姬,我有点头晕,扶我回去休息。” 山中幸盛正喝得带劲,听闻义银说话。回头看到他火辣辣的眼神,不禁红了脸。 她爱慕义银,可身份在那里放着,平日里哪敢有半分僭越。 只是此时酒喝得多了,又是义银自己的要求,便大着胆子扶住他,返回寝室。 见义银一走,其他人也就识相得渐渐停了下来。 毕竟战事还未结束,都得回去做事。巡查营地的,探查情报的,做战略构思的,打了招呼就走,各忙各的。 义银被山中幸盛扶着,手上触感是丝滑的皮肤,鼻中呼吸是清新的体香。 等入了寝室,再也忍耐不住,借着倒下的顺势,将山中幸盛压在了身下。 “啊?御前?” 山中幸盛不知所措,不敢动弹。 她才刚刚元服,还是个青涩的姬武士,哪懂这些。身体僵着,任义银摆布。 风吹烛灭,满室春芳。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代价 义银做完了坏事,舒舒服服呼呼大睡,山中幸盛却是心中大惧。 在系统生涯不犯的特效之下,山中幸盛意识之中是自己做了不可原谅的恶事。 亵渎了御前,玷污了他冰清玉洁的身子。 她惶恐不安,匆匆离开义银的房间,向尼子胜久的卧室踉跄而去。 尼子胜久这时还未休息,一边小酌,一边思考大军接下来的战略。 斯波御前的确是无双名将,此番入伊贺,战大和,真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好戏。 如今借着醉意细细品味,她亦是赞叹不已。 忽然,房间的拉门被猛地打开,衣衫不整的山中幸盛出现在她面前。 “幸盛姬,你怎么了?” 尼子胜久皱眉。 山中幸盛脸色煞白,嘴唇哆哆嗦嗦,说不清话,只是反复强调着。 “我喝醉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想的,我不是人,我怎么会做出这等事。。” 尼子胜久越听越觉得不安,想起之前山中幸盛将喝醉的义银扶回了房间,大惊失色。 她站起来,匆忙向外张望。 正宴刚结束不久,各家姬武士还在狂欢。 义银之前冲阵,身边的马迴旗本死伤惨重,很多人在养伤,尚未回岗。 所以此时的天守阁内,几乎没有旗本巡逻。 她见外面无人,稍稍心安。拉上门回头,严肃地看着山中幸盛,低声问道。 “幸盛姬,怎么了?” 山中幸盛稍稍从之前的状态中冷静少许,可脑子清楚了,却更是难以置信。 语气带着哽咽,说道。 “我喝醉了。 之前把御前扶回去休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就。。” 尼子胜久浑身发抖,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强自克制,听了下去。 “我把御前给玷污了。” 说完,山中幸盛如同一摊烂泥跌落在地上,面上失魂落魄。 尼子胜久虽然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天旋地转,咬着舌尖强迫自己不要昏倒。 看着山中幸盛,就是一个狠狠地耳光抽了上去。 “无耻!畜牲!你怎么能做出这等丑恶的事来!” 尼子胜久真的是气急了。 她知道山中幸盛爱慕斯波御前很深,但幸盛姬一向义理为本,她还是很相信幸盛姬的品行。 可万万没想到,这义理姬武士竟然会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借着醉意做出如此不堪的丑事! 斯波御前对她们两人有大恩! 不提之前在京都,斥退了骚扰山中幸盛的畠山高政,就说这次出战。 对尼子胜久依为臂膀,言听计从。 对山中幸盛信赖有加,委以护旗重任。 这次,两人的战功足以在近幾立足。 尼子家即便回不去西国,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再是乱世浮萍。 山中幸盛竟然对斯波御前做下这等亵渎之事,简直是恩将仇报! 要不是认可了山中幸盛的为人,斯波义银岂会毫无防备,给了她酒后玷污的机会。 山中幸盛辜负了斯波御前的信任!武家社会中,比金子还珍贵的信任! 尼子胜久所想,山中幸盛也是明白,所以她无话可说。 虽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忽然鬼迷心窍,但做错就是做错,她山中幸盛不会逃避。 只是一想到辜负了斯波御前的善意,亦是心如刀割,哽咽难言。 她咬牙说道。 “尼子大人,我明日就向斯波御前请罪,切腹自害,还请您为我介错。” 尼子胜久听了,又忍不住打了她一个耳光。 “就知道死!死能解决问题吗! 此时正是战局关键时刻,斯波御前的威望不得有半点损伤。 不然麾下的武家心里起了轻视,该如何是好! 御前是男人,抛头露面本就比女人为难。 我敢断言,即便他发现了事实,也会忍辱负重,不会为了身子的清白坏了大事! 山中幸盛,你无耻!你这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还让他不得不笑着当做没事发生! 你说你爱慕他,你这是爱吗?你伤害了他!” 山中幸盛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连连摇头。 “我知道我做什么都无法挽回,我会在他面前切腹,以生命洗涤自己的罪孽。 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我会去死,但我绝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尼子胜久看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疼得不行。 跪在瘫坐着的山中幸盛面前,紧紧抱住她。 “我不准你死,你说过的,七难八苦也要复兴我尼子家。 幸盛姬,这一切,让我们一起来扛吧!” 山中幸盛摇头哭道。 “对不起,主上,对不起。 可是,我们真的还不起,还不起,您还是让我去死吧。” 尼子胜久摇摇头,咬着下唇说道。 “不。 斯波御前不是普通男人,他可以为了斯波家的复兴付出一切。 只要筹码足够,我们就还得起。 只要能留住你山中幸盛的性命,我尼子胜久,什么都舍得。” 尼子胜久温柔捧起山中幸盛的脸庞,说道。 “幸盛姬,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因为爱慕之情才犯下了大错。 这一次的错误就让我们用一生来偿还吧。请不要死,我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 尼子家已经没人了,请不要留下我一个人,活在这个无情的乱世之中。 求你了,活下去。” 尼子胜久准备给斯波义银的补偿,就是她和山中幸盛的忠诚。 尼子家是京极家分家,后叛出主家,成为西国霸主。 最强势时,也曾是拥有西国十一国的大大名。 虽然幕府因为京极家的缘故,对尼子家一向不感冒。 但毕竟是曾经的西国霸主,破船还有三分钉。 斯波家虽然家格高贵,但也不至于让尼子胜久低头称臣。 尼子家本不会成为斯波家的家臣,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只是客将而不是部下。 这就是尼子家,曾经的西国十一国制霸大大名,骨子里的骄傲。 如今,为了弥补山中幸盛犯下的大错,为了山中幸盛不会因为愧疚而切腹自害,尼子胜久决定臣服。 只要尼子家向斯波家效忠,成为家臣。 那么这个利益就足够让心怀大志的斯波义银,遗忘肉体被玷污的痛苦。 因为尼子家即便是败落了,在西国也是拥有强大号召力的家族,其声望地位,亦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效忠 清晨,义银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嘴角还带着一丝某邪的笑意。 幸盛姬,真是稚嫩可口。。 脑袋渐渐清晰,酒后的快乐散去,他忽然一个哆嗦,跳了起来。 “卧槽,我的人设崩了?” 被酒精挑起的某火平息,他开始考虑事后的状况。 这才发现,自己浪出事了。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是客将。明面上,此次出战是为幕府效力,奉公恩赏。 她们与义银的关系是平行的,并非义银的下属武家。 如果是义银的下属武家,那么威逼利诱保住自己清纯高洁的人设,还有希望。 但尼子家是客,来去自由,不受限制。 自己昨天猥琐的嘴脸都被山中幸盛看得清清楚楚,以后还怎么愉快地装白莲花,怎么忽悠她们为自己卖命。 忍不住抽了自己一小嘴巴,让你骚,这下完了。 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 “属下尼子胜久,携山中幸盛前来向斯波御前请罪。” 完蛋了!家长带孩子杀上门来了! 义银心里一慌,回答。 “我不在,回去!” 说完,才发现自己的脑子有坑,这不是露怯了嘛。 门外的尼子胜久,也没想到义银会说出如此失智的话。想来斯波御前是气急失言,心中更是惭愧。 “还请御前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就这么回去,我怕幸盛姬会在中庭切腹。” 里面的义银快吓尿了。 切腹自害?至于这么严重吗?我不过是酒后乱了分寸,又不是故意的。 说好的这世界是男女反转,按理说,应该是我吃亏啊! 等等,义银反应了过来。 他刚才睡醒,慌乱了手脚。仔细想来,这事山中幸盛不吃亏啊,吃亏的不就是我吗? 最多把我看成荡夫,自此以后看不起我就是了,至于切腹自害吗? 心里想着,别把事情闹大,让她们先进来。 “进来说话。” 两姬嗨了一声,拉门进来。 人一进来,山中幸盛正跪着一个土下座,头也不抬,就那么老实待着。 尼子胜久一脸羞愤惭愧,伏地叩首。 “山中幸盛酒后无德,玷污了御前的清白,罪无可恕! 我,尼子胜久。管教不严,请御前一并发落。” 说完,亦是一个土下座。 义银懵了。 怎么变成山中幸盛对我下手了?明明是我先的。。不对啊,她从头到尾都是被动,都是我在动。 义银心头一动,忽然想起了系统的那个特效,生涯不犯。 因为系统强迫别人认定自己圣洁无邪,所以啪啪啪别人的时候,别人会以为是她在啪啪啪我? 义银捂着脑袋,不知道该不该夸系统牛x,真心蛋疼。 不过至少保住了人设,可喜可贺。。个屁啊。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山中幸盛,这美少女明明是被我给。。结果自己觉得是她把我给。。 这不是害人嘛! 如果山中幸盛因此切腹自害,他会愧疚一辈子。 义银张着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两姬,该死的啥虫上脑,害人呀。 尼子胜久见他不语,以为他顾忌大战在前,不想节外生枝,心里松了口气。 又觉得自己借势躲避了罪责,太过无耻,脸上无光。 “我明白,御前心怀广大,不愿为这等龌龊事,坏了军心士气。 但我尼子家也是有名望的武家,受了御前恩德,奉公恩赏皆公正严明,岂能不知廉耻。 做了错事,就要付出代价。” 义银听得一脸尴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只是他越不语,两姬越觉得他心中悲苦,分外惭愧。 不得已,他只好说。 “算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尼子胜久却不肯。 “岂能当做没发生过!我尼子家也是知耻的!” 义银快哭了。 “那你到底要怎么样!” 尼子胜久正色道。 “我尼子家,愿奉斯波家为主家。奉公恩赏,忠君效死。” 说完,她再次伏地。 义银心里纠结,天下的便宜事不能都让我占光了。 明明是我管不住下半身,结果反而是山中幸盛甚至尼子家献上忠诚,甘为臣下。 做人不可以这么无耻的! “不用,一切照旧即可。 尼子胜久你还是军奉行,山中幸盛依旧是我的护旗官。。” 他还未说完,尼子胜久就怒气冲冲打断了他。 “御前!您不能总是这样!” 义银一脸闷逼,疑惑地想,我咋了? 尼子胜久怒道。 “您总是这般宽厚,自己的委屈自己承受,这样是不行的! 武家尊卑不可废,早在初见岛胜猛大人那时候,我就想说了。 御前,您太过看重义理了! 现在是乱世,心口不一,表里比兴才是武家们的常态。 像您这般信赖属下,迟早会被人卖个干净! 请收起您的仁慈之心!请多为您自己考虑! 不然,斯波家的复兴大业,会毁在您的仁义之下!” 义银用右手手指,指着自己,一脸迷茫。 这说的是我?我的形象有这么高大上? 尼子胜久憋了好久,这次干脆说了个痛快。 “此次是山中幸盛做错了事,那就应该付出代价。 您不顾自己的哀伤,执意不惩罚她与我。 还要继续交与我军略大事,给予她持旗重任,继续让我们侍卫在您身边。 我很感动,但这不是为君之道啊,御前。 我尼子家是真心臣服于您,您如此宽宏便是轻视我尼子家的价值! 如果今天您不收下我和她,我就与她一起去中庭切腹。 我们宁死!也不能再继续,不知廉耻地接受您的恩惠了!” 义银风中凌乱。 不知道是自己平时演得太好,还是尼子胜久入戏太深。 这会儿,他说什么都没用了。一旁的山中幸盛抬起了头,一脸坚毅。 只要他敢开口说个不字,两姬绝对会掉头就走,在中庭切腹自害。 “好了,我知道了,我收下你们的忠诚。” 无力地说完,义银便去扶尼子胜久。 尼子胜久无奈被他扶起,还在唉声叹气。 这时候也不叫御前了,入了斯波家,要改叫殿下才是。 殿下太宽厚,刚才的话都白说了,真是仁慈得让人心疼。 屋里还在纠结,门外有旗本前来传讯。 “殿下,有一个叫明智光秀的姬武士前来求见,说是斯波家的臣子。” “明智姬来了?带她去议事厅,我随后就到。” 义银兴奋地回头看向尼子胜久,说。 “明智姬来了,她在幕府军中日久,对河内事宜肯定一清二楚。 出兵之事,正好听听她的建议。” 尼子胜久点头。 义银又看向一旁的山中幸盛,叹了口气,将她也扶了起来。 这次自己图一时爽快,可是害苦了这漂亮的小妮子。心中羞愧之余,更多的是疼惜。 “山中姬,你还是我的护旗官。不要胡思乱想,我信你。” 义银一句我信你,让山中幸盛红了眼圈。 咬牙低头,忍着眼泪,点点头。 爱慕之情,更甚往昔。 孽缘,孽缘。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钱粮 郡山城天守阁内,义银在议事厅见到了明智光秀。 “明智姬,你辛苦了。” “主上安好。” 明智光秀一路快马而来,兼又四处查探,寻找斯波义银驻军点,可是受了不少苦。 如今在义银面前的她是舟车劳顿,一身疲惫。 义银见她狼狈,心里不忍。 “你先下去擦把脸,吃个饭。 我已让麾下各姬前来评议,到时候你来说说河内的情况,也好为我出谋划策。” 明智光秀的确觉得精神不济,于是俯首致谢,跟着旗本下去稍作休息。 不多时,众姬齐聚。 义银向后进的伊贺,北大和,杂贺诸头领介绍了明智光秀,然后急匆匆问她前线战事。 明智光秀心中感叹。 这才不足一个月,斯波义银已经从空有名头的幕府客将,成为了手持伊贺,北大和二十万石的实权大名主。 自己这位主上,真是须眉不让巾帼,端是厉害。 她收拢心神,开始叙述这些天河内的种种事宜。 众姬用心听着,这一听就是大半个上午。 等她说完,义银不禁呼出一口气。足利义辉这将军,做得真心憋屈。 三好长庆沉稳持重,远不是十河一存这样的杀才可以比拟。 对付后者,就是明刀明枪的打,至多有一些谋划策略。 而三好家督却是在出兵之前,就已经算死了幕府内部不稳,后勤不畅。 只要她进入河内,足利义辉为了维持联军团结,也必须跟进河内。 之后,一切就由不得她了。 三好长庆准备了几年后勤物资,幕府联军物资筹措有没有一个月? 要不是三好家自四国远道而来,消耗巨大,足利义辉一点机会都不会有。 即便如此,在畠山家内乱之后,幕府一方也是败局已定。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才有幕府军中伊势贞教兴风作浪一事。 可以说,要不是斯波义银在大和国异兵突起,三好长庆入主京都之事,已经是板上钉钉。 义银想了想,问明智光秀。 “幕府军中暂时稳定住了?” 明智光秀点头。 “的确。 主上军报到的正是时候,伊势贞教被吓住,其他人没有出头的意愿,都在观望。 所以,幕府军暂时是稳住了,可也稳不了多久。 三好义贤智谋过人,偏师降伏了有丹波国地利的波多野家。 以她的智谋,定会选择最小的代价,为三好家谋取胜利。 所以,她必然不会南下幕府军身后,前后夹击。 而是直袭京都,断了幕府军的后勤。如此,公方大人也只有战败屈服了。” 义银看向尼子胜久。 尼子胜久对于河内主战场知晓太少,自认不如明智光秀想得通透,说道。 “明智大人久在幕府军中,思略日久,是否有成熟的方略?” 明智光秀也不客气,点头道。 “的确有些想法。” 义银对她一贯信任,直说道。 “你说,我们听着。” “如今幕府军看似安稳,其实危若累卵。 一旦三好义贤料理好丹波事宜,挥师南下,必然崩溃战败。 所以,我的想法是,分兵两路。 请主上分一路北上京都。 足利家经营京都百余年,山城国内城寨林立,防守严密。 只需要一支生力军,严防死堵,死守不出。 任她三好义贤才智过人,短时间内也是无计可施。” 这时,岛胜猛忽然出列,伏地叩首。 明智光秀被打断,也不气恼,笑眯眯看着。 义银问道。 “岛姬,你想去?” “是,御前。我北大和武家仰慕将军日久,愿为幕府流尽最后一滴血!” 这种套话听听就算了,真要死伤一半姬武士,伤了北大和元气,这些国人才不会叫嚣出战。 只是听明智光秀说起山城国防守设施齐全,岛胜猛与柳生宗距对了一眼,达成了默契。 两家虽然私交完蛋,但都是北大和武家,有共同的利益,脸面上的团结还需维持。 对于出兵山城救援京都,她们是心头火热,当仁不让。 北大和武家当初被幕府丢给了兴福寺,任奈良法师糟蹋,那是她们没有价值。 武家社会极度冷酷无情。 足利幕府如日中天之时,用不上北大和武家,自然可以拿出去交易。 现如今,形势又是不同。 幕府衰弱,连山城京都,将军脚下都难保平安。 于是,与山城国只隔着笠置山的北大和武家,终于有机会向幕府献媚,展现自己的价值。 虽然在战后,斯波家统治北大和,几乎是确定无疑的事,但禁不住当事人心中惴惴不安。 万一战后这事黄了,怎么办? 北大和武家现在占了郡山城,拿着尼姑武家的钱粮为幕府打仗,着实威风了一把。 回头有个万一,又重归兴福寺麾下。尼姑武家报复起来,日子还过不过? 所以,她们渴望展现自己的价值,以免被用完丢弃。 而军功之中,有什么比得上从龙救驾! 援救京都,为将军作怅。这等好事,平日里哪里轮得到低贱的国人地侍。 看到这个机会,岛胜猛与柳生宗距立即达成了一致。连礼仪也顾不上,出列就是叩首求战。 她们的急切,在场的人稍微想一想,都明白了。 义银看看明智光秀和尼子胜久,两人都是微微点头。 国人不顾损失,主动求战的事,可不常有。 武家骨子里都是吝啬鬼,能保存实力就保存实力,没有足够的好处,装糊涂才是常态。 难得有人连好处都不谈,嗷嗷得求着去死,不答应? 傻啊!当然是送她们去死啊!求仁得仁! “好,北大和军势独立成军。 以你岛胜猛为总大将,柳生宗距为副将,北上救援京都。” “臣下死不旋踵!” 岛胜猛双目发光,叩首谢恩。 说完此事,义银又继续问明智光秀。 “这一路妥当了,然后呢?” 明智光秀问。 “敢问御前,军中粮草充裕?” 义银回问。 “幕府军中的后勤出了问题?” 明智光秀叹道。 “暂时没有,不过也快了。 河内对峙近三十天,我猜测幕府后勤支撑不过四十五天。 除去回军的时日,可能再过个五六天,军心就要动荡。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维持住军心的钱粮哪里来。” 义银想起自家后勤,想起长觉法师与筒井顺庆两个冤大头,骄傲地说。 “你主上我,现在穷得就剩钱粮了,你要多少,有多少。”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补缺 明智光秀不知道大和之战的具体情况,听了一愣。 只觉得主上说这句话时神采飞扬,好帅。 这才发现义银脸上竟然有刀伤结疤的淡淡痕迹。 系统加回到魅力9后,义银的颜值又重回当初,见他的人会不自觉忽略他脸上的刀痕。 要不是明智光秀对他心怀不轨,也不会盯着主上的脸看,自然会忽略过去。 “主上,你这脸?” 义银无所谓地摆摆手。 “没事,过阵子就看不到了。” 他对系统充满了信心,这厮就爱帅哥。 明智光秀不再提这茬,义银也向她解释了斯波联军的后勤来源。 听完了义银的解释,明智光秀满意地看了看尼子胜久。 不枉我当初低头认错,这尼子家末裔嫡女的确有一手。 尼子胜久为义银规划的兴福寺攻略,彻底抓住了法主的需求,达成了坚实的联盟。 一个石高四十五万石的大和国就在河内国边上,又有北大和武家的农兵运输。 以地上佛国百年家底,充实后勤军需,怎么折腾都够了。 供给幕府十几天的后勤,完全没有问题,难怪义银满口答应。 三好家虽然准备了几年,但四国遥远,还需海运。 说是七十多天的粮草军备,但其实五十多天就差不多到极限了,比起幕府军不过是多了十几天而已。 可这十几天的军需,就是幕府军的死穴。 一天没饭吃,军队就能哗变,何况半个月之久。 如今幕府军的最后一块短板被义银补齐,幕府一方将不再是劣势。 明智光秀说道。 “如果大和真能供应上军需,此战看来要草草了事。” 义银不明白了。 “幕府与三好家已经撕破了脸,你说她们会罢兵休战?” 明智光秀点头。 “幕府军组成复杂,难以众人一心。 公方大人维持住军势都很困难,只能死守,不敢出战。 而三好长庆手上,是三好家此次出战的五成兵力。 如今赞岐精锐覆灭,三好家的兵力已经少了三成。再消耗掉一些,她怕是控制不住身后的领地了。 况且将军已经沟通高野山与比叡山的上人,要做实三好长庆佛敌之名。 一旦成功,三好长庆后院必然起火,国一揆,佛一揆,此起彼伏,她哪里还敢在前线耽搁时间。” 义银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足利义辉这个苦逼,手中只有五百足利马迴众是亲军,其他人马都来自各武家。 武家是什么德行?不保存实力的傻子早死绝了,现在跟着幕府混的哪个不是人精。 六角家与浅井家在近江还有积怨要斗,也不会为了将军,把家中实力消耗在三好家身上。 如此,足利义辉真的没法调动她们进攻,只能死守。 而三好长庆更惨。 十河一存死了,三好家的根基三国之一,赞岐国还不知道稳不稳得住。 土佐的长宗我部家正趁着近幾之战,借机向伊予国扩张。 她身上又钉死了武家之敌,佛敌的名头看样子也逃不脱了。 两敌相加,世俗与宗教势力都会借机一揆,家中必然动荡。 她手上有三好家的五成战力,但她敢损耗吗?敢不敢用这些人马去强攻幕府军的防线? 实力削弱了,拿什么镇压家中的一揆,震慑土佐的长宗我部家。 所以三好长庆一直想要用后勤压垮幕府军,让幕府军不战自溃。 如今大和国站在幕府身后,兴福寺百年积蓄供应军需。这十几天的后勤差距,被补齐了。 三好长庆与足利义辉,两人现在是麻杆打狼两头怕,谁都不敢动手,妥协苟合的可能性就变大了。 这就是政治。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在最有利的时候结束战争。 如果做不到,那就果断止损。 双方既然都有意愿止损,事情就好谈了。 义银想明白了,问明智光秀。 “那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向幕府军供给军需,才能支撑到双方妥协。” 明智光秀说道。 “从山城国绕路,后勤遥远,北大和农兵难以自给自足。 最好的选择,是直穿生驹山脉,走山道抵达河内。 幕府军以淀川为北,生驹山脉为南,构筑防线。 穿过生驹山脉,就能直接供给军需,路线短,这段山路也不太难走。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盘踞饭盛山城的安见直政。 饭盛山城立足生驹山脉,是后勤线上最大的破绽。 如果她被三好长庆说服,就能断了我们的补给线。” 义银冷笑一声。 “那就干掉她。” 明智光秀一愣,不习惯义银现在的霸气。 转而一笑。 如今的义银,已不是在京都时候的落魄公子。手持雌兵数千,的确有底气说这种话。 “主上英明,干掉她!” 两人相视而笑,心灵相通,一旁的尼子胜久却在考虑其他。 “河内国是山城国西面屏障,特别是北河内,关系重大。 我军攻击饭盛山城,是否应该先取得将军的谅解,以免造成误会,引起忌惮。” 明智光秀回答。 “的确,北河内太过敏感,战后必须交还幕府管辖。 但战事紧急,我军先斩后奏,公方大人不会见怪的。 河内畠山家内乱,游佐信教还算聪明。 以母亲之死,先面见将军,哭诉冤屈。虽然真假难辨,至少有了理由。 游佐家侍奉畠山家二百年,在幕府中不是没有跟脚的浮萍。 如今在南河内独立观望,一时半会儿,将军也难以决断。 可安见直政不同。 安见家是新进的豪族,势力在北河内虽大,幕府中却是无人帮衬。 上次三好家侵袭近幾,北河内被打成废墟。 此次大战又起,安见直政心中恐惧。暗中与三好家联系,将军也有所耳闻。 如今借着游佐长教被杀的由头,跟着独立,这是在找死。” 尼子胜久点头,明白了明智光秀的意思,说道。 “北河内是京都西部最重要的屏障,将军绝不会把它交给一个蛇鼠两端的墙头草。 况且安见直政根基浅薄,在幕府中无名无分,更加不得公方大人信任。 对她下手,百利无一害。只可惜我家扩张太快。。” 尼子胜久没说下去,但大家都听懂了。 斯波家崛起太快,转眼就占了伊贺,北大和。 如果再拿下北河内,就是把京都西南,正南,东南占全了。如此扩张,必然引起幕府的惊慌。 所以,北河内在战后必须交给幕府,才能让足利义辉安心。 当然,具体交给幕府的谁,就得看如何操作,才符合斯波家的利益。 明智光秀敏锐的在尼子胜久的话语中,听到了我家这个词,不免疑惑地看着义银。 当初出京都之时,尼子家是客将,何时变成了斯波家臣下? 义银被她询问的眼神看得尴尬,自己做得那事实在是寡廉鲜耻,说不出口。 只能回避她的目光,心虚不已。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图谋 想着转移话题,义银说道。 “明智姬,你不用再回去幕府,留在我的本阵为执笔,出谋划策。” 明智光秀叩首,嗨了一声。 义银继续说道。 “北大和军势与我本阵分兵,后勤分配都需要再做整理。尼子姬,辛苦你了。” 尼子胜久低头说道。 “不敢,这是我的本分。” “现在的情况如何?” “兴福寺与筒井城都有农兵协助北上运输轴重,郡山城已有粮草足够十天之用,后续补给还在收入。 既然明智大人留在殿下身边谋划策略,恳请殿下,留我在郡山城。 军势分为两路出发,郡山城调度军需不能出了错漏。” 义银点头。 尼子胜久说的不错,斯波联军兵分两路,粮草的后续分配是一个问题。 另外,也要有人在他离开大和后,盯着南面的后续物资。 这世道谁都不能相信,干什么都要多留个心眼。 依着明智光秀的说法,之后战局最重要的就是拼后勤。 如果南面的物资中断,对于此战影响太大,所以尼子胜久才会主动要求留下。 一方面优化物资分配,更重要的是留意南大和是否起了其他变化,影响到前线军需。 既然军需到位,各位大将都被义银放回去整顿军势。 昨晚的庆功宴让苦闷的国人众发泄了一番,正是斗志昂扬的时候。 事不宜迟,尼子胜久忙碌一夜,两军再度出发。 义银的使番昨天就已经出发,向将军通报斯波联军下一步的方略。 义银亲领的本队还好,走生驹山脉,准备奇袭饭盛山城。 而进入山城国的岛胜猛军势就有些犯忌讳了。毕竟没有将军发话,任何武家都不能调兵进入山城国。 所以,岛胜猛军势会在山城边界等候将军的首肯,才能入国作战。 离开了郡山城,义银与明智光秀并肩骑行,听她说话。 “主上,如若我估计不错,这次近幾之战将会虎头蛇尾。 公方大人与三好长庆都输不起这一战,谁也不敢轻启战端。 主上入河内之时,便是双方谈判起始。” 义银同意。 “这事你昨天已经说了,我也认可。” 明智光秀笑道。 “此战,我斯波家出力极大,说是力挽狂澜也不为过。 既然如此,我家就应该得到该有的好处。 将军已经控制不住幕府,恩赏多是虚荣。如果想要实利,还得早做谋划。” 义银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 足利家的衰败肉眼可见,地方武家都看着呢。 幕府中的幕臣经过此次合战,更是人心离散。 不说她人,光是伊势贞教就因为亲三好的出位表现,心中惶恐,必然另寻出路。 所以,幕府将军越发是个空头牌位,已经拿不出实利恩赏斯波家了。 虚名虽好,但在乱世一钱不值,最重要的还是实力。 看这次畠山家的遭遇就知道,畠山高政完了。畠山家以后的命运坎坷,不出所料的话,这一代就会覆灭。 明智光秀见义银沉思,也不打断,直等到他眼神清明看向自己,才继续说道。 “斯波家复兴太快。内部根基不稳,外部没有坚实盟友。 尼子姬做得好,为主上在大和找到了兴福寺法主为盟友。 以入道联系真言宗,斯波大和领暂时无事。” 义银摇头。 ”长觉法师支撑不了多久,她私指佛敌,日后怕是要不得好死。 可惜了。 如此睿智的人物,还是逃不脱对宗派的忠诚,死于非命。” 明智光秀一笑。 “法主殉教之心,也许不能如愿。 将军在河内运筹帷幄,分别与高野山,比叡山沟通。 要是坐实了三好长庆佛敌之名,长觉法师不但不是矫诏,反而是发起佛敌的第一人,有功无过。” 义银目瞪口呆,还有这种操作? 到底是深耕近幾百余年的足利家,即便实力衰退,其影响力依然可怕。 “如果法主过关,斯波大和领的确能安稳住。 想来筒井顺庆还在期盼法主矫诏的后续,如今看来她要失望了。” “筒井顺庆在尼姑武家中也算是个人才,有些雌心壮志,我倒是想和她交个朋友。” 义银看她嘴角带笑,心中一抖。你的朋友可不好做,不免为筒井顺庆默哀了一下。 “你身为幕府相伴众,身份不低,以后有的是机会交流各方武家。 现在,先过了此战再说。” 明智光秀收拢心思,继续说到。 “大和领有兴福寺盟友相助,可以稳定,伊贺领就需要主上的威望压制了。 大和一战,主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伊贺众心中有敬畏无反心,已经彻底被降伏。 只要将军解除封国,伊贺领稳妥无疑。” 伊贺众最渴望的就是开国,重新回到守护体系内。封国折磨了她们太久,几乎成了执念魔障。 如若义银能做到这点,伊贺领就实实在在被斯波家掌控,谁都无法再撼动。 如此,伊贺,北大和二十万石就牢牢掌握在义银手中。 只要完成国人众向家臣团的转化,完成野村的领国化,斯波家就算是复兴崛起了。 斯波家的谱代家臣死绝,义银缺乏管制下层武家的世袭家臣团。 之后如何调理领地中的各方势力,又是战后的一大难题。 两人都明白,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 二十万领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问题战后再提,暂时搁置。 明智光秀继续说下去。 “此次主上奇袭饭盛山城,一旦成功,北河内便在主上掌握之中。 如此,斯波家势力包围山城南部,必然引起将军的警觉。 所以,为了维系与幕府的关系,我希望您在战后退出北河内,将北河内献与幕府。” 这事,明智光秀昨天就提过,问题在于,给谁? 足利将军没有山城以外的直领,北河内献与幕府,必然分封给幕臣。 那么封给谁,就值得权衡了。 斯波家献领,自然有极大的发言权。 畠山高政是别想了。 虽然畠山家在河内百年经营,影响力依旧有一些。但此人心胸狭窄,连帮衬自己的游佐长教都要打压。 更不提她与斯波义银关系恶劣,绝对是第一个被剔除的人选。 河内分裂已是大势所趋,游佐家在南河内根深蒂固,将军也不好动她家。 战后河内的大致形势,预估就是仿近江旧事,分为南北双守护。 不论谁想坐上北河内守护的位子,都离不开斯波家的扶持。 因为控制北河内的重要据点,饭盛山城在斯波家手中。斯波义银不给,谁都坐不稳位子。 这事,足利义辉都不好说话。 毕竟斯波义银力挽狂澜于大和,之后又献粮又献领,如此奉公,还想如何? 惹急了。 三好家反得,斯波家反不得?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规划 义银问道。 “你心目中的人选是谁?” 明智光秀回答。 “三渊藤英。” “三渊藤英?三渊晴员的女儿,细川藤孝的长姐?” “是,主上。” 明智光秀的建议有些道理。 在幕府之中,说起与斯波家的关系,三渊家是世交。 当初义银初入京都,三渊晴员为他无私付出,取得足利白旗。 利用御旗的巨大感召力,他才能度过近江危机,成就斯波御前的威名。 三渊晴员这份人情,义银很是感激。 虽然因为御家人制度,幕臣转向,三渊家亦是为难。 但之后三渊家迅速表明立场,坚持了对斯波义银的支持。 所谓患难见真情,三渊晴员对故人之子施以援手,老好人的人品靠得住。 听闻明智光秀举荐她的女儿,义银当然同意,但还是有些疑问。 “我听三渊叔母说起过她的女儿,据说是个本分的人。” 北河内是个烂摊子,三渊藤英能不能压得住?如果压不住,义银就不是报恩,是害人。 明智光秀说道。 “三渊晴员大人虽然是三渊家督,却是和泉细川家的嫡系血脉。 以细川藤孝的性格,不会不看顾她的姐姐。 现在的问题是,和泉细川家此战后,能否继续在近幾立足。” 义银明白了明智光秀的打算,她是要拉和泉细川家一把。 “你想让我在之后,幕府三好两方谈判中,为和泉细川家争取利益?” “是,主上。” “看来细川藤孝没交错你这个朋友呀。” 义银调笑了一句。 他当然不会以为,明智光秀是看在与细川藤孝的私交,才会如此慷慨。 他也不知道,这对好朋友已经因为他的缘故,割席分坐了。 明智光秀知道他在开玩笑,摇头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斯波家需要细川家。 因为御家人制度与揭穿伊贺封国两件事,幕臣中对我家心怀不满的人不在少数。 三管四职衰落后,只有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勉强算得上地方实力派。 这些年,将军借助地方实力派与幕府幕臣两方面的力量,才得以维持住幕府的威严。 河内畠山家败落,如果和泉细川家再折损于这次合战。 异军突起的斯波家,就成了幕府硕果仅存的地方实力派。” 义银缓缓点头,消化着明智光秀的说辞。 地方实力派与幕臣是现在幕府的两根支柱,相互合作又相互制衡。 地方实力派在此战中实力大损。畠山家内乱,和泉细川家被困岸和田城,只剩下斯波义银一人光彩夺目。 这不是好事,斯波家需要有人分担幕臣的注意与恶念。 义银认可了明智光秀的想法,问道。 “我们要帮到什么程度?” “北河内给三渊家,和泉国必须完整的还给细川家。” 义银眯着眼,觉得有些难度。 和泉国被根来众与安宅冬康南北夹击,细川家只剩下岸和田城孤城死守。 三好长庆不会同意将几乎吞下的和泉国,再给吐出来。 因为和泉位置太过重要,威胁着堺港,这个三好家出兵的物资集结点,中转站。 终于可以拔掉这根讨厌的钉子,三好长庆如何肯放手。 除非,她不得不放手。 “你是要我用赞岐战俘与三好长庆交易?” “主上英明,正是如此。 畠山家衰败后,和泉细川家必须更加强大,至少拥有二十万石的体量,才能在幕府中有底气说话。 和泉与北河内相加,足有二十五万石领地,细川家与三渊家的家臣团也足够控制住北河内的新领。 只要主上肯出手相助,和泉细川家与三渊家将成为斯波家在幕府中,不可动摇的坚实盟友。” 义银被说服了。 赞岐战俘对他来说,其实是个鸡肋。 他的领地位于山城南部,与三好家并不接壤,也讨要不到足够的好处来交易这些战俘。 如果把这些战俘转手用在细川家身上,斯波家与细川家就会变成地方实力派的两支力量,在幕府中与幕臣分庭抗衡。 细川家在近幾西,斯波家在近幾南,没有利益冲突。 这种有利无害的盟友关系,才是最为稳固。 而义银需要付出的,只是在之后的谈判中交易出鸡肋的赞岐战俘。 以及把肯定要献出的北河内,交给幕府中的三渊家。 这些东西本来就留不住,却能给斯波家带来两家有共同利益的坚定盟友。 这买卖,做得! 明智光秀口风一转,又说道。 “况且,赞岐国干系三好家在四国的统治根本,只用和泉国交换,太便宜三好长庆了。” 三好家统治四国的根本在于阿波三好家,赞岐十河家,和四国之外的淡路安宅家。 现在十河一存战死,赞岐众大半被斯波义银俘虏,国内必定惶惶不安。 三好长庆又背负着武家之敌,即将背起佛敌的称号,如何能控制得住局面。 所以,为了安抚自己的根基不动摇。她必须救回赞岐众,刻不容缓。 义银问。 “你还准备再要点什么?” “斯波家要在堺港驻军,收税。 不论谈出来二成,一成,还是半成,甚至少许都行。 必须在堺港留下斯波家的军势存在。” 明智光秀说得斩钉截铁,让斯波义银很是意外。 “你很在意堺港?” “堺港与京都是近幾两大商业中心。 幕府的京都我们不能去碰,斯波家复兴太快,得罪的幕臣太多。 需要缓和与幕臣的关系,而不是去争夺她们碗里的吃食。 而三好家这次元气大伤,暂时没了本钱再向幕府龇牙,正是我家图谋堺港影响力的机会。 战前,高田姐妹就已经去了堺港。 不论她们发展的如何,只要斯波家此战威名传播过去,就大有益处。 商人重利轻义,最会骑墙望风。 如果斯波家能派兵去堺港,即便只有几个人,也足够给商人们提个醒,要分润好处予斯波家。” 义银明白,明智光秀是在为战后的斯波家势力范围做规划。 武家杀商人是小事,即便三好家控制着堺港。 只要斯波家有驻军权,那杀几个小商人,三好家也不会在意。 这是武家社会,武家地位比商家高出太多。 只要有权利驻军堺港,即便只是蝇头小税,只是几名姬武士。 也足够让堺港商人在与高田阳乃做生意的时候,掂量掂量,要不要带斯波家发财。 这就是驻军官方下场捞钱的好处。 我赚不赚得到钱,不重要。你敢不敢让我赚不到钱,很重要。 带刀行商,不会亏本。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垂涎 此战过后,将军怕是要对斯波义银起垂涎之心。 这是明智光秀极力主张,扶持细川家与三渊家的另一个理由,却不好对义银直说。 因为斯波家暂时还需要做足利家的忠臣良将,明智光秀的老毛病又犯了,说一半藏一半。 妄图自己布局,在义银看不到的角落使坏。 当初义银初见大御台所,他老人家就动了结缘的心思。 只是战事紧急,将军无心私事,这才耽搁了。 如今斯波家复兴,占了山城以南的伊贺,北大和两地,石高二十万。 位置要紧,实力不弱,足利义辉必然动心。 可明智光秀绝不愿意斯波义银嫁人,这是她的底线。 为了斯波家的复兴,她可以为义银谋划一切,不顾自身,但其中不包括让喜欢的男人嫁给别人! 义银可以为了复兴出卖**,她明智光秀甚至已经有所图谋。 但在她的心中,宁可义银成为荡夫,也不希望他嫁为人夫。 也许,这就是心底的最后一丝偏执吧。 况且,义银嫁与足利义辉,对足利家有利,对斯波家却是不利。 足利斯波一体化,必然以足利家为主,吞噬斯波家实力为足利幕府续命。 这就是说,足利义辉得到了斯波义银的人,还要钱粮和领地。 世界上哪有这种好事! 即便之后两人的孩子,选取一人继承斯波家,那时候的斯波家还能剩下几分实力? 不说扩张家业,连现在的二十万石领地都难以保住。 站在斯波家的立场,斯波义银是家中唯一的主家血脉。 为家族延续后世子嗣,必须慎重对待婚配之事。 现在二十万石的斯波姬武士团已经有了雏形,她们的利益与主家的利益交汇在一起。 如果足利义辉插入一脚,消耗斯波家的实力,为足利家作怅。 斯波姬武士团会不会起反心?即便义银在世压得住,后世家督如何有他的威望? 斯波家业二代而终,乃是可见的未来。 所以,不论私心还是公心,明智光秀都必须阻止足利斯波结缘。 斯波家衰落太久,在幕府之中只有家格血统的地位,却没有共同利益的坚实盟友相助。 如此,才有了明智光秀力主扶持细川家与三渊家一事。 细川家在外,三渊家在内,本就是幕府中的老泥鳅。 一个地方实力派,一个幕府老幕臣,这两家血缘合流,只是巧合?没有猫腻? 这次大战伤了和泉细川家的根基,如果没有外力相助,细川家和三渊家都逃不脱衰弱的命运。 如今斯波家雪中送炭,就可以与她们结为一党,也是内外勾结,在幕府一起站稳脚跟。 这种世交与利益交织,一荣俱荣的关系,才是最稳定的联盟。 况且,还有一事。 “主上,此次合战后,公方大人无力恩赏我家实利。 那么,您必须向将军求得斯波宗家的正名,才不枉我家为幕府力挽狂澜。” 义银眉头一紧,此事很难。 斯波宗家已经覆灭。虽然义银复兴了斯波家,可他的斯波家与三管领的斯波家还是有区别的。 武家的家格管理非常严苛,血脉稍有变化,就得不到上层幕府,下层武家的承认。 例如美浓的一色义龙。 她弑母夺国,以父亲的姓氏一色,替代被弑杀的母亲斋藤道三。摇身一变,斋藤义龙成了一色义龙。 甚至还上表幕府,得到了将军的承认,可是并没有实质上的家格提升。 斋藤家是美浓守护代的地位,之前斋藤道三谋夺美浓,选择入赘斋藤家方才成功。 一色义龙夺取美浓后,想故技重施,得到一色家的名号,但失败了。 她的母亲是入赘,斋藤是被承认的真斋藤。 她的父亲却是斋藤道三的小夫,连正室都不算,传下来的血统自是假一色。 一色家是幕府四职之一,虽然早已衰败,但她家的家格,也不是谁都配得上的。 一色义龙被将军承认为一色家,却是此一色非彼一色,家格不动,没有半点用处。 甚至在失去了斋藤家的家格后,美浓反而少许动荡。 真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就是低阶武家不懂游戏规则,瞎玩玩出来的后果。 义银从小在斯波家长大,这种家格血统的玩法都懂,自是知道自己得到斯波宗家家格的难度。 现在的斯波家,只有他一人,遂出门称斯波宗家嫡子。 可整个家族却算是斯波分家,其实家格也不低了。 将军在京都评议之时,将他安排在畠山,细川一排就坐,已经是分外恩宠。 要不是他是男儿身,复兴家业不易,很受武家同情与宽容。将军此等举措,说不准会引发各家不满。 因为,武家社会极其看重血统家格的排序,特别是近幾,将军座下绝不允许有僭越的行为。 近幾外的武家不懂事,还可以瞎玩。在近幾,难,很难。 所以,义银觉得不好办。 “我如果提起,公方大人应该会同意。但幕府内部,可能难以统一意见。 如果得不到大多数武家的赞同,结果只会贻笑大方,让各家笑话我不懂规矩。” 家格最麻烦的问题,在于广泛认同,这不是将军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事。 如果起了反作用,现在斯波分家的地位都可能动摇下降。 明智光秀不这么想,说道。 “三渊家就是细川家。细川家得我斯波家相助,不但保住了和泉十二万石,还另外得到了北河内。 这世界上哪有只收好处不出力的道理,如果我们不提出要求,她家也不敢接受我们的帮助。 那么就让她家去向将军提议,恢复我斯波家三管领的家格地位。 细川家是足利第一亲族,虽然这些年经历坎坷磨砺,但她家在幕府的影响力,依旧根深蒂固。 如果这点事都没法办好,那么也不值得我们耗费大力,助她扩张势力。” 义银想想有理。 只要我不出头,别人提议斯波家劳苦功高,要恢复本就属于我家的三管领家格,完全没有问题。 成不成都无损斯波家现在的地位,稳赚不赔。 明智光秀心里却是冷笑。 足利义辉想要娶斯波义银,就得猛献殷勤,博美人一笑。 又不用你点烽火,戏诸侯,一个家格都搞不定,还想泡白富美? 岂不是丢人现眼。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待嫁 不夸张的说,义银便是日本第一美人。是武家历史上空前,乃至绝后的第一白富美。 武家社会,一万石领地可称大名主。 而大名是武家领主中最高阶的一档,幕府大朝仪,万石大名是门槛。 不到这个门槛,连进议事厅的资格都没有。 反而言之,过了这个门槛。 即便你是乡下地方的小大名,在幕府眼中,你也在屋里有个位子,无非是比较靠边靠门的犄角旮旯。 日本六十六国,总石高二千万石,义银占二十万石。 不算多,也不算少。可独特在他是独占,还是单身。 斯波宗家覆灭。现在所谓的斯波家,就是指义银一人。 其他的大名,哪个不是累代积攒的家业? 家业大,自然人丁兴旺。 亲族分家要不要分领?世代的谱代家臣要不要恩赏? 人口一多,家中的声音就会多起来,利益纠纷也会复杂,难以一心为公。 而义银的领地是自己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又都是国人野村。 转化国人野村为领地,在政治上叫做开疆拓土。 是国人众仰慕幕府天颜,自甘为足利亲族斯波家门下走狗。 斯波再兴,义银作为初代家督,威望岂是那些继承家业,被家中婶姨姊妹,谱代家臣掣肘的家督可以比拟的。 所谓乾刚独断,就是指他这样的人。 更可怕的是,他还是单身。 他嫁与哪家,哪家便是得了斯波家二十万石大名的全力支持。 这种支持不是其他大名嫁子,带不来多少好处。 斯波义银嫁人,那是实打实的二十万石!还附送一个战阵无双的鬼斯波! 足利义辉会动心。不只是将军,各家谁不动心? 不是色迷心窍,只是利益太大,其中诱惑无人能够抵挡。 如果义银嫁入浅井家,伊贺与北近江夹击六角家,六角家立时崩溃。 如果义银嫁入六角家,北大和,伊贺,南近江连成一片。 幕府瑟瑟发抖,又是一个三好家,还是京都边上的三好家,威胁更大。 如果义银嫁给一色义龙,她会立即抛弃一色家名,入赘斯波家。 内可以用家格稳住美浓武家,外可以用伊贺与美浓夹击近江,侵入近幾成就霸业。 如果义银肯嫁给织田信长,她会休了正室浓君,迎娶斯波家嫡子。 从此织田斯波一体化,尾张稳固,又得了近幾之地,天下人之路开启。 即便是三好长庆,也难以抵挡义银下嫁的诱惑。 死嫡女死妹妹算什么,四国近幾遥相呼应,上洛京都。 以斯波家三管领的身份,连管领代都直接跳过去。架空将军,三好幕府可期! 义银虽然只有二十万石,却在近幾中心,又是一人代表一家,单身待嫁。 如此人物,可不是空前绝后的白富美吗? 换而言之,只要义银不嫁人,他的单身可以从各家大名身上换取更多的让步。 不只是指望他嫁入本家,也害怕把他得罪狠了,回头嫁给仇敌。 联手一起干你,就问你怕不怕。 所以,明智光秀一点不担心斯波家重回三管领家格之事。 只要足利义辉脑子没坏,一定会全力支持,把此事办妥。 义银发誓复兴斯波家的誓言,天下皆知。 足利义辉要是还懂得追男人,投其所好。必然把斯波家安排的风风光光,以求美人青睐。 这些事,明智光秀暂时还不想与义银提起。等将军开始正式追求,再做些布置。 她脸上露出一丝阴沉,即便是将军,如果执意要抢走我的主上,也请去死吧。 义银哪知道战事未歇,明智光秀已经将战后之事想得如此深入,连大逆都考虑到了。 他的思绪,都放在生驹山脉的饭盛山城。 “明智姬,饭盛山城是北河内最重要的据点,安见家的居城。 城坚墙高,我们怎么拿下它?” 明智光秀早已胸有成竹,说道。 “安见直政在此战中骑墙,一边与三好家暗通款曲,一边向将军表露忠心。 所以此战,饭盛山城虽在北河内,却无兵灾之祸,守城懈怠。 至今,城下町还没有关闭,城中也没有宵禁。” 义银简直不敢相信,安见直政心这么大。 “她竟敢如此松懈? 真不怕幕府或三好家有一家动了邪念,出兵偷袭。” “不怕。 此战关系幕府与三好家的存亡,双方在淀川南北对峙,谁都不敢动手,更不能少了警惕。 兵力势均力敌,谁腾得出手来收拾安见家? 更何况,安见直政不是没有防备,不论是三好家方向,还是幕府军方向,她都有探子日夜盯着,防备突袭。 只是北河内在两次三好侵袭中,被打烂得太彻底。她要止损回血,城下町不能关。” 义银点头。 安见直政也是为难,家业艰难必须展开城下町赚钱,但北河内鏖战,又不得不小心谨慎。 她的做法问题不大,麻烦的是,她没有情报渠道,不知道大和的变化。 幕府军与三好军都没把她当自己一方,自然不会通报军情给她。 所以她根本没注意到生驹山脉另一边,已经摸过来的斯波军。 斯波军势的主体是伊贺众,本就是善于隐藏山野的忍者众。 这次义银急兵来取饭盛山城,携三天干粮带军势迅速出发,后续补给还远远落在后面。 跟随而来的杂贺党也是老佣兵,油滑但不失精锐。 两众人马都可以山野急行军,义银一日半就摸到了饭盛山城附近,此时的饭盛山城还未有任何反应。 明智光秀说道。 “我军进军隐蔽,饭盛山城没有接到预警,一切如常。 主上可命令伊贺众一部化妆成商人,尼姑,物流苦力进入城下町。 另派遣精干小队,以将军征集军粮为名,入城求见安见直政。趁其不备,夺取城门。 城下町人马跟上,协助死守城门,引后续军势入城。 安见家只是北河内一武家,城内军势不过单支备队而已。 只要拿下城门,以将军之名发起攻击,安见家下属姬武士慌乱,夺下城池易如反掌。” 义银点头。 “不错,之后怎么处理安见家?” 明智光秀冷冷吐出。 “族诛。”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同心 安见直政不能留,安见家必须全家死绝。 连同城内的安见家直臣,亲近谱代家臣,明智光秀都没准备留着。 近里说。 大和向幕府军的运输线关系近幾之战成败,不容有失。 斯波军初来乍到,不能允许留下任何破绽,威胁到这条补给线。 地方上的安见余孽可以不理会,但是饭盛山城必须清理干净,不留隐患。 郡山城,饭盛山城,幕府军三点一线,全部都要安排得妥妥当当。 义银才有底气去与将军,与三好家对弈,成为不可或缺的棋手,而不是棋子。 谈判看的是实力,也只有强大的实力才能掷地有声,让众人侧目倾听你的声音,考虑你的诉求。 远里说。 北河内是斯波家准备交好和泉细川家,准备好的礼物。 不将北河内清理干净就送出去,隔应的是盟友,丢的却是斯波家的脸面。 游佐家叛出畠山家,还有家督被杀的挡箭牌。 不论真假,至少以游佐家在幕府中的家格地位,能争取很大一部分武家的同情。 安见直政竟敢借机独立? 安见家算什么东西,一个新进的豪族。 路见不平你跟着反了?你算个屁! 武家只有见利忘义,没有义愤填膺的说法。 逆贼就是逆贼。 在幕府军与三好家对峙的重要关头,北河内独立引起的震动有多大,足利义辉就有多恨安见直政。 义银持御旗讨不臣,又得到足利义辉放手去做的金口玉言。 杀光安见一族及其亲近武家,是秉持正道公理,谁都挑不出错来。 玩政治讲究妥协,但如果已经动手,就一定要把事情做绝。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义银既然动了安见家,又有用北河内联合细川家的打算,那么就要把收尾清理干净。 这才是靠得住,有担当的盟友。 明智光秀心狠手辣,如果义银心软,她绝对会越俎代庖。 这是战略大局,容不得仁慈之心。 义银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一年他心狠了许多,如今家大业大,麾下人马越发复杂,很多事容不得他手下留情。 只要能保住自己与在意的人太平安康,族诛的事,他也是做过。 “好,照你说的办。 我会扮作幕府催粮的骑马武士,亲自夺下城门。” “不可!” 明智光秀很不能理解,义银为什么总喜欢冲锋在前。 他现在已经是一方大佬,此战又不是生死攸关的危局,完全没有必要亲自上阵。 义银却是另一种想法。 他的军略就是猛打猛杀。近江指挥作战的是明智光秀,大和之战都是丢给尼子胜久。 威望来自于冲锋,信心来自于杀戮模式与洞察模式。 对他来说,上阵就是要亲临前线才有价值,才能看清敌人的动态变化,适时出击,一击溃敌。 这是他的威望来源,也是他最擅长的战法。 最重要的是,他不怕死。 杀戮模式之下,只要点数未尽,不要落单被弓矢铁炮攒射,他就是无敌的存在。 以他现在的势力,没有三五十姬武士相伴,谁都不肯放他出去浪。 安全自然是妥妥的。 既然不会出事,还不得死命装b,多赚点威望军心回来才好。 事实证明,他真的执拗起来,明智光秀也拿他没办法,无奈说道。 “此行叫门,人数不能太多,不然会引起守军警觉。所以,至多不过十六骑。 还请主上谨慎,带人死守城门即可,等待后续军势跟上。” 义银紧了紧身上的阵羽织,笑道。 “你安心,且看我十六骑夺取饭盛山城。” 明智光秀摇摇头,还未开口,一旁的百地三太夫已经忍不住插话。 “恳求殿下重组斯波同心众,我百地三太夫愿为先锋。” 一旁的藤林双生女亦是一样,出列请战。 铃木重秀在边上看得眼热,却是不能争。 她是降将,斯波义银不计前嫌,给她立功赎罪的机会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此次作战,化妆潜入,巧夺城门,乃是伊贺众的强项。 她想争,也没得争。 伊贺众在十河之战中尝到了甜头,一战得了万石领地。 别说死残姬武士五十,再翻个倍数,也有的是人肯去死。 国人众立功不易,如斯波义银这般慷慨更是生平仅见。 一来他不在乎家族后代的延续,二来他是真的每战必胜。 所以才有足够的恩赏,满足这些如狼似虎的姬武士。 其他大名想学,也学不了。 义银无语。 “斯波同心众是什么?” 百地三太夫恭敬回答。 “我等受斯波家庇护,恩同再造,各家都愿派遣武艺高强的姬武士追随殿下左右。 同心同德,为殿下效死,自认是斯波同心众。” 义银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称呼,不禁一愣。 明智光秀抬抬眉毛,想起了足利马迴众。 当初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也是恩赏加倍,以重赏拉拢强力姬武士效力。 斯波义银此举,与当初足利幕府第一英主,有异曲同工之妙。 义银哪有想过这么多。 伊贺众重赏之下,自说自话得,想把随义银冲阵的姬武士团这个团体,长期固定下来。 这事可大可小,义银眯着眼,考虑应该发怒还是赞赏。 此时,明智光秀击掌赞道。 “壮哉,我斯波家姬武士同心同德,奋勇争先,实在是武家楷模。” 明智光秀这一定性,义银默默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这腹黑女满肚子坏水又想什么呢。 不过,出于信任,义银还是点头认可了。 “斯波同心众,名字不错。你们既然选了这个名字,就要牢记与主家同心同德。” 百地三太夫与藤林双生女欣喜若狂,点头嗨道。 “愿为斯波家效死。” 她们最怕的就是斯波义银不认账,说伊贺众擅作主张。 以义银当前的威望,百地家与藤林家都吃不住他的指责。 伊贺众已经不是当初的伊贺众,被义银用重赏和威望,活活整成了斯波忠犬。 两家不得不跟着寻求出路,抢先献媚,以免战后被用完就丢,在伊贺众中边缘化。 谁活着都不容易。 既然斯波义银已经显示了他的能耐,她们两家也是彻底服气,愿意跪下当狗。 所谓同心众,便是献忠的表现。简称,跪舔。 明智光秀就是明白了这点,才推着义银接受。 服部家离开伊贺后,百地家与藤林家便是伊贺众的领袖。 虽然此时已经翻不起风浪,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她们乖巧,给块骨头摸一摸头,也是君主的义务。 最重要的还是时机未到。 战后将伊贺实领,两家的领袖影响力彻底丧失后,才是随心所欲的时候。 现在,还是要以安抚为主。 明智光秀的微笑永远是那么温柔,就像是刻在脸上一般,想拉都拉不下来。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夺城 义银没有明智光秀想得多,只是吩咐百地三太夫。 “选精干的伊贺众十五人,随我夺门。” 一旁护旗的山中幸盛出言道。 “殿下,山中幸盛求战。” 义银看她一脸坚定不移,有些不敢对视。自己做过什么,良心知道,心里有愧。 “恩,同去。百地姬,选十四人。” “是,殿下。” “另外,你与藤林姐妹商议如何潜入城下町,至少二百人。 其他军势潜伏在城下町外山野,等候突击。” “嗨!” 安排好这些,义银看向明智光秀,见她没有补充,遂执行下去。 当天,伊贺精锐以各类身份进入饭盛山城城下町,皆在町中行商,化缘,搬运。 近夜,十六骑自远处奔驰而来,将城下町民众吓得赶紧闪开。 城门之上,守军紧盯着来人,却也不慌。 不过十六名骑马武士,掀不起波澜。 “足利将军御令!让安见直政出来接令!” 为首的姬武士长得俏丽,正是山中幸盛。 城上守将大呼。 “请御使稍等片刻,我去请家督前来。” 山中幸盛假装暴怒。 “我为将军传旨,你等竟敢将我拦在门外,赶紧开门!” 守将是安见直政亲信,平日里耳提面命,也是知道许多事。 将军的人,安见家得罪不起。 看样子是幕府军缺粮了,使臣才会如此急切。 此事,家督最近常有提及,是幕府军兵败的一大可能。 她思索了一下,一边派人通知家督,一边让人打开城门。 十六骑而已。 安见家刚才脱离畠山主家,对于幕府,需要恭敬一些。 即便不担心,她还是亲自带队下来警惕。 城门一开,十六骑便冲了进来。 守将觉得不对劲,这些人马为何不减速。 刚想开口,只见对方已经朝着把持城门开启的足轻下手。 “敌袭!” 她才喊完,几骑冲到她的面前。 不等提枪,为首的美丽姬武士枪花一抖,把她挑飞。 尸体落地才发现,被一枪刺穿了咽喉。 义银无奈看着前面的山中幸盛,从没有人敢冲在他前面。 每战必先的他,这次因为喊门需要姬武士,被山中幸盛抢了先,就再没机会枪尖染血。 山中幸盛也是不敢回头。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殿下心里多半在埋怨自己。 可身为护旗官,每次都要主君冲锋在先,早就心存芥蒂。 如今自己又做下十恶不赦的无耻勾当,赎罪之心更为炽烈。 一骑当先,不可阻挡。 义银摇摇头,干脆在城门口守着。 后续的伊贺众杀了进来,信号也发了出去。 看饭盛山城的军势惊慌失措,只凭在场的斯波军,就拿下了三之丸,继续前冲。 看样子,就知道守不住了。 后续人马纷纷在他身边涌入,每次都是山呼天命在斯波,喊得耳朵都疼了。 明智光秀优雅在他身边停下,冲他耳边柔声道。 “主上,万众归心呀。” 义银白了她一眼。 “废话,我砸了一万余石的安堵状。” 明智光秀捂嘴浅笑,只觉得夜中的火把余光下,主上的白眼分外妖娆。 前方传来山中幸盛兴奋地喊声。 “殿下,安见直政抓住了。” 义银瞅了她一眼,哼道。 “护旗官,御旗还在吗?” 山中幸盛一愣,拍拍背后。 “背着呢,殿下。” 没了由头可以发飙的义银撇撇嘴,看着脱力被抓,拉扯出来的安见直政。 “安见直政,背主投敌,坏将军大事。。” 还未说完,底下的安见直政已经挣扎着蠕动身子,保养尚好的脸蛋抬起,哀求道。 “这位殿下听我解释,我安见家忠于幕府,一切都是误会,请听我一言。。” 义银一刀斩落,砍下了她的首级。 “聒噪。” 对身边的明智光秀说道。 “照计划行事。 抓捕安见家及相关叛逆武家,族诛。” “嗨!” ——— 西三河。 松平元康终于回到了冈崎城中,坐在天守阁议事厅的主位上,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座下,川手纲则被反绑双手,嘴中还在叫嚣。 “松平元康,你竟敢骗开城门,你这是造反! 当初松平家何等落魄,是今川家照顾你长大,家督还许你准一门众待遇。 你忘恩负义,你。。。” 松平元康面无表情上前,一刀砍下她的首级。 “聒噪。” 转头与本多重次说话。 “快马急报骏河国骏府城,今川少主氏真亲启。 家督蒙难陨落,松平元康痛彻心扉,誓与织田家不共戴天。 各家纷纷回国,望少主小心谨慎,不可轻信任何一家,我松平家永远站在少主一边。 另外,我回军西三河,发现冈崎城守将川手纲则弃城而逃,不明去向。 遂暂代冈崎城主之职,期待少主早日稳定家中局势,派遣新城主前来坐镇西三河,以安我松平元康之心。” 说完,她朝本多重次点点头,厌恶得一脚将川手纲则的头颅踢开。 “来人,丢去城外喂狗。” “嗨!” ——— 尾张,鸣海城外,织田信长望着城墙。 今川各家军势都已撤退,只有鸣海城的冈部元信依然死守城池,不肯退却。 “将今川义元尸身给冈部元信送去,告诉她,只要她肯归还海鸣城。 我保她安稳撤出尾张,今川义元的首级我也给她。” 织田信长嘴角绽开残忍的微笑。 鸣海城山口教继寝反,叛出织田家投敌。 如今形势逆转,冈部元信是选择带着今川义元的遗体回国,还是与山口教继一起战死在鸣海城,结果不言而喻。 山口教继既然选择了今川家,那么就让今川家的人来解决你吧,希望你喜欢我为你准备的下场。 不久,城内传来震天的厮杀声。之前还并肩作战的武家们,分成两派相互攻伐。 城外,织田信长的笑容越发浓烈,看得手下武家心头惶恐。 织田信长对在旁的前田利家说道。 “此次桶狭间奇袭,斯波家为首功。 我意将鸣海城及东南山区全部分封给尾张斯波领,你敢不敢替义银君收下?” 前田利家沉默了一下,回答。 “谢殿下恩赏。”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挣扎 桶狭间领两村1500石,此次全部被今川义元本阵屠灭。 虽然死伤惨重,但村中熟田皆在,无非是需要引导新的无地平民前来耕种。 整个南部山区,包含桶狭间领,有村落十一。虽然山村石高低,加起来亦有七千石。 再加上山区后的防御中枢,鸣海城,石高至少三四千石。 整个东南山区去除桶狭间,总石高不下万石,织田信长此番的确是重赏。 加上原有三千石,尾张斯波领变成了一万三千石的大领。 可织田信长这一万石不好拿。今川家督义元折损在桶狭间,又是前田利家讨取。 如果她镇守东南,三河方向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次的大型动员当然不会再有,日常大小合战绝不会少。 织田信长一心要拿下美浓,掌控浓尾平原。 将尾张东南山区抛给斯波家,是好处,也是麻烦,就看前田利家有没有胆略接了。 前田利家真的敢接。 有斯波足轻法度为底,桶狭间突袭,斯波足轻死战不退,连织田信长都觉得诧异。 虽然战事紧急,被前田利家糊弄了过去,但心里的疑惑仍在。 这次把斯波家丢在东南抵御今川家方向的报复,也有观察斯波军势的意思。 不接的道理,前田利家都懂。但这个重赏她必须接,原因有二。 其一,织田信长向来薄情,重利轻义。 如果斯波家不敢接这个抵御今川的任务,那在她的心中,地位便会下降。 就算为了营造与斯波义银的良好关系,不会刻意打压,但机会也一样不会再给。 尾张斯波领又会陷入之前的困境,英雌无用武之地。 其二,前田利家需要展现自己的价值,不只是给织田信长看,也是给远在近幾的斯波义银看。 斯波义银远去近幾,如今混得风生水起。 如果尾张斯波领死守着一亩三分地。 即便义银念着旧情,斯波家近幾领的武家,也会看不起尾张乡下的斯波武家。 这是前田利家本人无法容忍的。 她求得,是义银君惊愕地侧目凝视,而不是怜悯地低头俯视。 要赶上义银征伐的步伐,就必须坐上织田信长的战车。 借助织田家迅速扩张的东风,将尾张斯波领壮大,壮大到义银不得不重视。 她跟了织田信长这么多年,这位织田家督的野心与能力,最是清楚不过。 好不容易说服织田信长启用尾张斯波领,她就不能半途而废。 即便织田信长提出再麻烦的要求,她也要咬着牙完成。 因为织田信长现实冷酷。有用就是得力臂膀,无用就是废物辣鸡。 在她麾下做事,只要你展现价值,就能飞旺腾达。 反之,没有价值。她会无情得抛弃你,就像随手丢弃一个烂掉的果子。 前田利家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让尾张斯波领继续变强,直到她有资格与义银君对视,有资格牵起他的手。 ——— 本多重次诧异地看着主君,不敢确定的问道。 “主上,秋收后动员攻打尾张?” “是。” 松平元康明白老臣子的不解。 松平家好不容易趁着今川家内乱,摆脱了今川家的控制。 正是修养生息,恢复西三河元气的时候。 家督为何要在秋收之后攻打尾张,白白消耗自家的力量。 松平元康说道。 “尾张东南山区是天然的屏障,非我西三河十万余石的国力可以撼动。 但我不得不打,今川氏真看着呢,今川家看着呢。 此次合战,我裹足观望。虽然没有实证,但今川家督陨难,所有活着回来的人都是罪人。 今川谱代家臣倒也罢了,我松平元康在今川家不过是个质女,没有跟脚。 西三河实力孱弱,如果不做出坚决拥护今川家,为今川家忠犬的姿态。 只要今川氏真继位,稳住了家中局势,必然攻打西三河立威。” 松平元康的担心在于,武家继位,必然要见血。 没有铁与血建立威望的家督,桀骜的武家难免轻视。 今川家七十万石大大名,有两国半的领地,兼有骏府城下町的商税。 如此雄厚的实力,哪里是区区西三河十万余石可以抵挡的。 如果今川氏真选择了松平元康为立威目标,她除了身死族灭,想不出其他出路。 不是谁都有织田信长的好运气。一场桶狭间奇袭,竟然弄死了今川义元这位东海道巨人。 到现在,松平元康都不敢相信,那个女人竟然死了?死得如此憋屈。 今川氏真不是今川义元,她没有压制家中势力的威望。 今川义元在世时,骏河众,远江众,东三河众可以围绕在她身边,为其作怅。 可今川氏真继位匆忙,今川义元自己也没想到,会死在这场十拿九稳的尾张攻略之中。 她没有准备好后事,继位的今川氏真就麻烦了。 寿桂僧能忍受丧女之痛,为孙女支撑局面,亦是稳住骏河一国而已,远江众与东三河众未必肯买账。 今川氏真必然要选择一个软柿子捏一捏,以震慑家中各方。 让她们明白,今川家还是强大的今川家,老老实实做事,别动歪脑筋。 松平元康算来算去,不动摇今川家根基,又可以伸手就打的软柿子。 不就是我吗? 西三河虽然臣服今川家两代,可是一直保持着独立性。 不然,今川义元也不会强势入主西三河,要的就是把西三河融入今川家中。 可惜她死在了桶狭间,而她留在西三河转化领地的川手纲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别说川手纲则是松平元康自己杀的。就算不是,今川氏真也会指鹿为马,让松平家把这锅背起来。 然后,以西三河这一外敌团结今川家内部,把西三河平定。 用西三河十余万石的领地,收买家中各派,重新团结家臣,建立属于自己的家督威望。 松平元康想得浑身发颤。 此时没有选择,只有在今川氏真收拾完骏河国内,腾出手来之前,率先自救。 她的自救办法,就是攻打尾张。不管成不成,我就是反复打。 以替今川义元报仇为名,攻击尾张,不论胜负,只明心迹。 秋收后她要打,冬耕后她也打,春耕后她还打,夏收后继续打。 反正我有空就去打尾张,高举为前任家督报仇的旗帜,演足了忠臣孝女的戏码。 今川氏真,我这样忠心不二的好臣子,你用什么借口打我? 你怎么能在我攻打尾张的时候,背后插我一刀? 今川家中各方会怎么想,这种不明事理的家督如何能受到拥护? 松平元康叹了口气,与本多重次交代清楚。 双方相视无言。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消耗自家不多的实力,以躲避致命的刀子。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求取 饭盛山城一夜变天,义银稳坐天守阁,明智光秀在旁辅佐。 百地三太夫带人抓捕各家叛逆,前后灭族十余家,血染山城。 天色才微微亮起,义银派出的使番已经回报。 后续补给听闻饭盛山城已下,加速赶来,第一批辎重今日午时便可抵达。 义银观望座下各大将,点名前田利益。 “利益姬,你与麾下余野军势留下。小心守城,看顾后勤补给,不得有误。” “是,殿下。” 思来想去,义银最信任的还是前田利益。 此去幕府军中,照着明智光秀的意思,多半不会打仗了。 那么留下伊贺众余野的三支备队,也不会有分兵弱军的危险。 反而看守后勤,保护补给线,才是之后战局的重中之重。 另外,他看了一眼铃木重秀。 这些天虽然战事顺利,这位有贵妇气质的佣兵首领却是暮气沉沉。 十河一存战败大和,三好义兴因她而死。三好长庆缓过气来,绝不会放过杂贺众。 她是走投无路,才跟着义银。只是战后该何去何从,心中亦是惶恐不安。 “铃木姬,你带杂贺党回纪伊国吧。” 铃木重秀一愣,连嗨都忘了说。 这仗还没打完,斯波义银就要卸磨杀驴?说好的军功呢? 黯然之下,也无从反抗,不得不回答。 “是,殿下。” 义银见她惆怅,知道她起了误会,摇摇头。 这些佣兵就是没有安全感,被人卖了太多次,有一点变化就往最坏的结果想。 他没有把铃木重秀用完就丢的打算,反而想要扶持杂贺党一脉。 杂贺众的地盘在纪伊国东部。 西可以盯住根来众,帮助和泉细川家稳定南方,不会再受两面夹击的威胁。 东可以威慑大和南部,筒井顺庆的地盘,让她老实一点。 北面是南河内,游佐家现任家督游佐信教多半是弑母上位,此人野心勃勃。 得南必然望北,游佐家安稳,北河内就难以太平。 义银夺了北河内送给三渊家,就得把收尾做得漂漂亮亮,让武家们刮目相看。 这才能做好做强,斯波家这块金子招牌,在之后的武家合纵连横中打造自己良好的信誉。 所以,对待铃木重秀要给足了甜头,不然这些雇佣兵转头为别人效劳,近幾南部的局势又是迷雾重重,没了抓手制衡。 “铃木重秀! 我斯波义银做事,一向言必行,行必果。 为我作战,该给你的,我自会给你。 看你的模样,莫不是以为我要过河拆桥!” 演戏这事,义银都快成本能了。演一个刚烈正直的斯波御前,真是信手拈来。 铃木重秀被义银喝骂,亦是转醒,心中带着期待,俯首认错。 “铃木重秀愚钝,实在是对不起! 还请御前示下,杂贺党回国之后如何行事。” 义银满意地点点头。 “你回去之后,出兵威胁根来寺。 我不需要你真做什么,只要把根来众从岸和田城引回去就好。” 铃木重秀一愣,这事不难,相反非常简单。 杂贺众信仰一向宗,与根来寺的真言宗新派本就不合。 如今根来众大部不在国内,过去挑衅一番,也说得过去。 这事对于杂贺众来说,是举手之劳,甚至可以说每年都会做上几次。 义银的考虑在于,担心和泉细川家还能坚守多久。 如果幕府三好谈判还未结束,和泉细川家自己就崩了,明智光秀的谋划也是无用。 武家都是现实的,不会为了死人出头,除非死人的名头可以用来争取更多的利益。 要保证明智光秀战后的幕府布局成功,首先要保住和泉细川家不会在此战中灭亡。 如今细川元常与细川藤孝都被困在岸和田城,如果城破身死,那一切休矣。 所以,义银安排铃木重秀去撩拨根来寺,让根来众撤兵。 如果和泉细川家连安宅冬康一路上岸的水军都抵挡不住,干脆还是灭亡算了。 这种废物迟早死在乱世,不值得斯波家拉她家一把。 至于给铃木重秀的好处,义银说道。 “好好做事,战后,我许你纪伊守护代官之职。” 铃木重秀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她出身低微,根本没有资格出任一国代官。 况且畠山家被国一揆踢出纪伊,乃是她一手包办。 畠山高政恨她入骨,必然从中作梗,守护代一事难以成真。 义银扫了她一眼,不悦道。 “你不信我?” “铃木重秀惶恐,我信。谢御前大恩,铃木家愿为御前驱使,甘为斯波家门下走狗。” 铃木重秀激动万岁,伏地叩首。 对她来说的天大难事,对于义银,却是不难。 铃木家是国人,地位低下,本没有机会成为守护代。 可照着守护代的规矩,是守护提名,幕府将军恩准,其实并不涉及血统门第。 当初义银就是以斯波宗家世袭尾张守护的名分,为织田信长求取尾张守护代。 所以,只要畠山高政松口。 以她的纪伊守护之职,向足利义辉为铃木重秀求取守护代,这事就能成。 问题在二。 一,畠山高政恨铃木重秀入骨,如何肯出面? 二,足利义辉会不会首肯? 这就要谢谢游佐信教了。 要不是她把畠山家在河内的统治权掀翻,畠山高政绝不会如此好说话。 如今的畠山家没了地盘,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畠山高政再高傲,也硬气不起来。 虽然这些年畠山家式微,游佐家得了南河内实权。 但畠山家依旧有几万直领在河内,也有着一群直臣要养活。 再硬气的人,也硬不过肚子要吃饭。 如今她的直领一部分在北河内义银掌握中,一部分在南河内游佐家手上。 战后这些直领会不会被其他武家吞掉,就看她识相不识相了。 将军对于游佐信教弑母独立一事,其实心知肚明,但迫于形式不得不妥协。 足利义辉刚烈如火,怎么可能容忍游佐信教耍弄她,只是暂时顾不上罢了。 只要畠山高政松口答应铃木重秀出任纪伊守护代。 义银就会以军势压迫,让游佐信教不敢吞并了她的南河内直领。 北河内直领,也会让给畠山高政,至少给这个三管领之一的贵胄一份体面。 此事,将军必然认可。 幕府三管领是足利家以下最高阶的贵族,又都是足利一门亲族。 足利义辉没理由打自己的脸,让亲族被游佐家这样的叛臣欺负。 如此,只要畠山高政肯面对现实,那就一定会服软。 即便她不肯,她家的直臣也会逼着她服软。 说到底,人都要吃饭呀。没了直领,大家吃什么。 至于铃木家的国人血统太过低劣,出任守护代为众武家鄙夷。 反正被笑话的是畠山家,义银才不在乎。 畠山高政已经背了一个败家女的名头,就别在乎再背一个尊卑不分的骂名。 保住畠山家的直领才是要务,饿着肚子还要什么面子。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耳光 河内,将军幕府。 一场评议正在进行,只因为粮草物资出现了紧张。 足利义辉为表示对三渊家的亲善,此次军需补给是由三渊晴员囤积看守。 老好人虽然做事不利落,但一向与人为善。 联军在外,军需分配最重要就是一碗水端平,不然立马要出乱子。 足利义辉此举也算知人善用,虽然三渊晴员能力不强,但兢兢业业,好歹没出纰漏。 只是此时,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将军进言。 足利义辉皱起眉头。 “军需只够十日支用?后续补给还在送来吗?” 三渊晴员转头望了眼伊势贞教,伊势家世袭政所执事,后续的粮草,应该问她才是。 可将军问起,也不敢推卸她人,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很难。 京都早有使番来报,后勤吃紧,后续怕是。。” 足利义辉面上不悦,也知道怪不得三渊晴员。 幕府军是临时组建,匆忙之间后勤本就不宽裕。畠山河内家内乱,更是雪上加霜。 本以为能支持四十五天的后勤,如今不到三十天,就开始出现问题。 虽然营內还有十日之数,但后续无力的话,很难支撑过三天。 幕府幕臣还好,回头就是山城国,回领就能解决军需。 南北近江的援军,六角家与浅井家,却需要至少四五天的军需才够回程。 如果军中存粮少于七日,怕是要出大麻烦。 浅井长政与六角义治相视一眼,皆撇开目光。 此次出兵,两家支援的辎重都是先到京都,由幕府指使山城国农兵统一运送。 如今粮草不济,两家面上不说,心里不免埋怨。幕府做事糊涂,粮草都供给不上,还打什么仗。 座上的足利义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幕府军度过分崩离析的危险才几天,这粮草危机怕是过不去了。 三渊晴员见将军面色难看,提议道。 “如若吃食减半,还能坚持二十日。。” “不可。” 她刚说到一半,就被一旁的伊势贞教瞪了一眼,打断了话头。 “大军在外,向来是吃食加倍,不然如何有力气作战。 如果苛俭军中口粮,怕要军心不稳,有动乱之危。” 不论伊势贞教说这话是站在什么立场,至少话没有错。 日本贫瘠,平日里吃饭都是能省就省。 但出兵作战,吃食需要加倍。不然巨大的体力消耗无从补充,兵卒有猝死的危险。 况且临阵减粮,军中必然恐慌,以为断粮。到那时候,天晓得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伊势贞教向将军叩首,说道。 “公方大人,如今军中粮草不济,再难以坚持,不如与三好家谈判吧。” 足利义辉眯着眼,丝丝杀气露了出来。 伊势贞教已经把将军得罪狠了,这时候也是豁出去了。她亲三好的标签,是如何都摘不下来。 如果不能引三好长庆入幕府,之后伊势家定然要在她这一代衰败。 既然幕府军后勤难以维持,这一战输定了。她便果断站在三好家一边,不再掩饰自己的态度。 足利义辉再恨,也没用。 三渊晴员咬了咬牙,说道。 “不如向安见家与游佐家征集粮草。” 伊势贞教目光不善,冷冷盯着这个老好人。 三渊晴员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却是强忍着看向将军。 足利义辉叹了口气,摇摇头。 三渊晴员能说出这句话,至少是个有良心的幕臣。 伊势家世袭政所执事,号称阴管领,听这名号,也知道是何等权势。 三渊家一向低调,实力在幕臣之中偏下平庸,唯一的亮点不过是引入和泉细川家血脉为养女。 三渊晴员如今敢为了快过气的将军,与交好三好家的伊势贞教唱反调。 足以让足利义辉欣慰,至少幕臣不都是白眼狼,只是她的主意太烂了。 安见家与游佐家独立出畠山家,说是反畠山不反幕府,可看她们的作为,不就是叛逆之臣吗? 这两家也是在观望风色,一旦幕府军出现颓势,她们一定会站在三好家一边,对幕府军落井下石,以讨好新的近幾之主。 所以,幕府军不但不能让她们知道自己缺粮,还得装作强势,才能维持住河内的局面。 足利义辉心中苦涩,支撑不住了,已经到了极限。 幕府就是个大大的烂摊子,号称忠诚的臣子们,又有几人真心为幕府考虑过一点点事情。 嘴上都是幕府,心里都是自家利益。 足利义辉惨然一笑,说。 “谈判吗?三好长庆愿意谈?” 伊势贞教劝了多日,终于见将军松动了态度,精神一振。 “只要将军肯撤回武家之敌,佛敌的指责。 升三好长庆为管领代官,她一定会对将军感激涕零,忠心报效幕府。” 足利义辉冷冷看着她。 “你知道的不少嘛,貌似已经和三好长庆商量好了? 以后我只需要安坐台前,幕府交给你们打理就行了? 然后她三好长庆就可以安安稳稳做个有实无名的将军了? 哈哈哈,好一个感激涕零,好一个效忠幕府。” 伊势贞教被将军说得满脸通红,恼羞成怒。 “公方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伊势贞教!好一个识时务的俊杰!” 一声厉喝从幕府外传来,一人昂首快步走了进来。 众人看去。 此人英气俊朗,唇红齿白,剑眉星目,正是斯波家的麒麟儿,斯波义银。 “义银君!” 足利义辉见义银到了,再也坐不住,站起来迎接。 “到了怎么也不派使番传讯,我好出营迎你。” 义银冷笑一声。 “要不是我来得快,如何听得到伊势大人一番高谈阔论,真是受教了!” 足利义辉听他说话,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这些天整日被各种丧气的言论包围,即便刚强如她,也是倍感挫折。 如今义银刚到,便直言痛斥伊势贞教,真是把她感动得不行。 仔细看去,义银脸上隐隐有些刀疤,心里咯噔一声。 “义银君,你这脸?” 义银无所谓得甩甩手。 “没事,过几天就看不到了。” 他对系统有信心,这孙子干别的无精打采,给脸上加颜值从来没懈怠过。 这脸,迟早还得白嫩如昔。 义银转身俯视伊势贞教,他站着,伊势贞教坐着。 “刚才在幕布外没听清楚,听说伊势大人要与三好长庆谈判?” 伊势贞教看着义银,有些忐忑,但也不愿弱了气势,说道。 “我哪有资格,是劝将军能与。。” “啪!” 义银面无表情,一个耳光抽了上去。 “抱歉,我手滑了。” 伊势贞教被抽得一懵,继而恼怒道。 “斯波义银!我伊势家世代为幕府重臣,你竟敢辱我。。” “啪!” 义银又一个耳光抽了上去。 “抱歉,我手又滑了。” 他看着气得发抖的伊势贞教,指着她的鼻子说。 “你给我老实坐好了,再让我听到你说一句妥协投降的话。 我就杀了你,杀光你的全家。 我斯波义银说话算数,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 。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主动 伊势贞教被斯波义银威势震慑,不敢再言。 任她道理无数。 斯波义银就是用两个耳光,一句轻飘飘得杀全家,都给我憋回去。 如果是别人,她也许冷笑一声,拔刀相向。 武家都是姬武士,砍杀的事谁不会,有本事你来杀杀看。 可斯波义银一句话,却让伊势贞教不得不多加考虑。 这男人不比常人,刚在大和斩杀了三好家第一猛将,号称鬼十河的十河一存。 还将三好长庆的独女三好义兴斩首示众,毫不在乎得把三好家百万石大大名得罪到死。 此等狠厉人物说话,听着的人自然要考虑清楚。 义银见她服软,也懒得和她废话。 反正双方早已撕破了脸,义银以后也会走地方实力派路线,幕臣喜不喜欢他,他不在乎。 回头向将军鞠躬请罪。 毕竟这里是将军的幕府。他的行为孟浪,算是咆哮将军座前,罪过可大可小。 足利义辉笑眯眯地表示年轻人性子急,下不为例。 义银这是替她出气,她又不傻,怎么会反过来帮伊势贞教说话。 只是义银不许伊势贞教开口,这谈判,义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足利义辉有些拿不准,试探道。 “义银君,此来还算顺利?” 义银点头道。 “之前就有派使番向将军禀告,一路北大和武家往京都防御三好义贤。 我亲领伊贺众来将军座下效力,定要让三好长庆俯首称臣。” 俯首称臣,不是斩尽杀绝。 足利义辉听懂了,义银不排斥谈判,只是在意主动权。 义银的确是这个意思。此战多半打不下去了,幕府与三好家各有难处,必然要妥协。 但谁先提出谈判,大有区别。 如果照着伊势贞教的意思,幕府主动提出谈判。这不叫谈判,叫做求和。 三好长庆必然提出苛刻的条件,甚至架空将军。 照着幕府军现在的状态,如果没有其他办法,只好接受。 但义银来了,玩法又不一样。 幕府军缺乏的军需他带来了,这下就轮到三好长庆处境被动。 武家之敌与佛敌的影响还在扩散,三好家领地稳不了多久。 十河一存被杀的消息传开,赞岐出战的各家姬武士生死不明,作为三好家根基的赞岐国快要有反应了。 只要幕府军咬牙坚持住,三好长庆只能选择主动求和,以回军四国收拾残局。 这时候的谈判,才叫做谈判。 义银对将军说。 “三好家肆虐近幾,倒行逆施,大和上下义愤填膺。 兴福寺法主愿献上粮草军备,以支持将军拨乱发正。” 足利义辉眼前一亮,手搭在义银肩膀上,说不出话来。 她没有给义银一兵一卒,义银却说服伊贺众出兵,打赢了大和之战。 如今联合兴福寺法主援助幕府军需补给,想必是怕幕府后勤不济。 虽然义银的思路有所偏差,某些事让将军为难,但足利义辉还是为他的忠心感动不已。 如此敢战,能战,胜战的可人儿,真是天下奇男子。 天不亡我足利家,降下斯波麒麟儿助我。 足利义辉感叹着,看着义银英俊的模样,脑子里又想起大御台所之前的建议,心头一动。 也许,真的可以结缘斯波。 义银哪知道足利义辉感激之余,竟然开始对他动起了歪脑筋。 看她只顾着激动,竟然不问具体后勤线的状况,也是好笑。 想来这些天,将军没少受气。这会儿好不容易松快一下,光顾着爽气了。 “公方大人不问我,是如何将大和物资运进河内的?” 足利义辉一愣,自觉汗颜。 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近幾之战未了,三好长庆还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呢。 她收拢心神,动起脑筋,不免想到一个惊喜的可能。 “义银君,你是从生驹山脉直插过来的?那安见家的反应?” 义银冷酷一笑,看似无意得扫了伊势贞教一眼。 “我奇袭饭盛山城,夺了城池。叛逆安见直政及其家族,直臣,亲近谱代十余家,被我族诛。 幕府军在河内讨伐叛逆,此逆臣竟敢与三好家暗通款曲,死不足惜。” 足利义辉拍案叫好。 “说得好!这等乱臣贼子,就该如此下场。大和的补给已经到了吗?” 义银点头。 “我自大和郡山城,走生驹山脉入饭盛山城,再到军中前线。 随我先来了一些,之后会源源不断供给过来。 以大和地上佛国百年积累,支撑大军完成此战,不成问题。” 在下面听着的伊势贞教已经是冷汗淋漓,浑身发抖。 还好刚才没有与斯波义银对峙叫嚣,不然伊势家难保平安。 鬼斯波做事太过狠绝。 安见家是北河内豪族,安见直政亦是在京都也有耳闻的后起之秀。 如今被他连同亲近武家一齐屠灭,这是立威给谁看! 反正伊势贞教怕了,暗自发誓,绝不会再与斯波义银起冲突。 足利义辉畅快之后,却也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近幾大战不过二三十天,斯波义银已经占据了伊贺,打下了北大和,联合兴福寺,如今又夺了饭盛山城。 而且将安见家彻底铲除,清洗了她家在北河内的影响。 难道他想再拿下北河内? 斯波家复兴再起,势力膨胀得太快了。 脑海中将伊贺,北大和,北河内连成一片,足利义辉再次感觉到了压抑。 虽然面上还是如沐春风,与斯波义银说话,心中却是警觉起来。 “义银君骁勇善战,真是我足利一门第一猛将,无愧鬼斯波之名。” 义银敏感得意识到不对劲。 鬼斯波虽然听起来震撼,但鬼字多少有些恐惧的意味。 平日里不论将军,还是各家家督,在他面前多是赞称斯波御前。 将军话风变化,不经意间露出了她的真心。 义银心里鄙夷,我殚精竭虑,为近幾一战流血出力。 你足利义辉还未度过难关,就对我起了忌惮之心,真不为人女。 心里想,面上却看似顺口提及。 “饭盛山城的后勤线,关系此战胜负,干系重大,我不得不暂时驻军防守。 战后,此城还需献与公方大人,另择贤明武家守护北河内。” 饭盛山城与北河内的归属,斯波义银毫不犹豫得要在战后送给将军。 不但足利义辉诧异,在坐的武家哪个不是惊奇万分。 武家吃进肚子里的领地,还有吐出来的道理? 足利义辉听闻义银如此说,心里难免有些惭愧。看向他,越发觉得俊俏可人。 之前那一丝臆想,渐渐在心中扩散开。 足利斯波合流,未尝不可。 。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牵线 一场评议因为斯波义银的强势介入,成为他个人的舞台秀。 幕臣们没了理由反驳,南北近江的军势对斯波御前的威风早有领教,自然也是默契不语。 足利义辉结束了评议。 散了会议,六角义治朝义银一个鞠躬致敬,义银也是还了一礼。 他虽然不认得六角义治,但从衣着上的家纹,和身后侍奉的蒲生贤秀,猜出了她的身份。 两人都没有攀谈的意思。 近江一战过后,其中细节慢慢浮出水面。 斯波义银南近江遇袭,六角义治之前曾经前往目加田家,多半与劫杀之事脱不了干系。 义银野良田一战,打得六角义贤带伤逃窜,狼狈至极,也是让六角义治这个当女儿的没了好感。 双方相见两厌,不如不谈,还能保持礼节不失。 倒是浅井长政主动上前,笑容灿烂。 “御前多日不见,风采更甚近江之时,浅井长政钦佩。” 义银看着这位意气风发的浅井家督亦是微笑。 “浅井姬客气了,你才是春风得意呀。” 浅井家夺回了被六角家占据的北近江三郡,又脱离六角家附属身份,成了幕府承认的独立大名。 如此作为,浅井长政定然受家臣拥戴,甚至已经传出了近江之鹰的美名。 这位刚才元服不久,第一次相见还稚气未脱的浅井姬,已经初露头角,有了一代英主的气象。 浅井长政笑着与斯波义银寒暄了几句,便告辞离开。 今天这场评议,因为斯波义银的插足,让各家的盘算出现了严重偏差。 如今各家都急着回去调整态度,思索如何在此战中,站好最符合自己利益的立场。 所以,时间紧迫,谁也耽搁不起。 能与斯波义银多说几句,已经是浅井长政对他深具好感,乐于亲近。 毕竟,伊贺就在南近江南面。斯波义银与六角家关系不善。 北近江浅井家与斯波义银之前就合作得很愉快,不妨继续愉快下去。 斯波义银笑眯眯送走浅井长政,幕府外等候的明智光秀默默走到他身边。 “主上,我们去见三渊晴员?” “恩,有些事需要与她通通气。” 三渊晴员回到自己帐内,不免哀声叹气,引得女儿三渊藤英侧目。 “母亲大人,可是评议不顺?” 三渊晴员摇头。 “义银来了,他带来了大和国大批物资补给,评议非常顺利。” 三渊藤英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 “母上,斯波御前今日之地位不比往昔,您直呼其名,不太妥当。” 三渊晴员一愣,刚想反驳,想想也对,不免黯然。 和泉细川家被围困岸和田城,她心急如焚。 今天又得罪了伊势贞教,不知道接下来会被如何报复。 说起来,她这辈子顺风顺水,所以说话做事有些意气用事。 伊势家被将军厌恶,但终究是世袭政所执事,位高权重。 之后将军如何收拾伊势家,她不清楚,但伊势贞教肯定会先收拾她。 不然幕臣们见伊势家势弱,说不准会起了其他心思。 武家骨子里都崇尚强者,伊势家想稳住颓势,必然要拿三渊家作伐,以警告其他蠢蠢欲动的幕臣。 道理三渊晴员都懂,可当时见将军黯然神伤,实在不忍心,这才铸成大错。 要是和泉细川家实力不损,伊势贞教尚且有所顾忌。 如今细川元常自身难保,三渊晴员这个妹妹,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这不,脱口一句义银,又有不分尊卑的嫌疑。 三渊晴员就是日子太好过了,总是不够谨慎。 要不是细川元常看顾,可能混不到今天就把三渊家败干净了。 三渊晴员想得仔细,刚想点头认错,帐外传来义银的声音。 “叔母说的不错,藤英姐姐太过见外了。” 三渊母女朝帐门口看去,只见斯波义银笑眯眯带着明智光秀走了进来。 “叔母,你我通家之好,我不让门外侧近旗本通报就闯进来,您不怪我吧?” 义银表现的越不见外,三渊晴员越是感动,哪里会怪罪。 三渊家与斯波家如今的地位,不比当初。 义银初入京都,就是个不懂事的雏鸟。开口就得罪了将军,被派去近江做苦差。 要不是三渊晴员在其中斡旋,指不定要被足利义辉厌恶成什么样子。 更不提她为义银求取足利白旗护身,才有了斯波御前名震近江的故事。 三渊晴员自己也没想到,只是好心帮一把灭族的故人之子,竟然捞起个无双战将。 斯波义银在近江,近幾两战,战无不胜。眼看着就要成就二十万大名身份,斯波家复兴再起。 她欣慰之余,也是觉得两家地位已经不合适平等来往。 三渊家虽然是细川血脉,但毕竟不是三管领之一的细川宗家。 和泉细川家本就是细川分家,没有宗家的家格。 三渊家更是分家的送养女,地位再低上一阶。 如果交往的是败落的斯波宗家,那还可以说是实力相当。 而近幾中枢附近的二十万石大名,举手投足连将军都要侧目,如何平等来往? 武家最重尊卑,上下之分极其苛严,三渊家也不例外。 如今斯波义银折节下交,让三渊晴员感动得忍不住擦拭眼泪。 “好孩子,义银你真是个好孩子。” 一旁的三渊藤英听得嘴角抽搐。 人家斯波御前客气客气,母上您还真是一点不客气。 好在义银是真心图谋与三渊,细川两家合流结盟。 三渊晴员越是不见外,他越是高兴。 “这才对嘛,叔母恩德,义银牢记心中。 有我斯波家一天,谁都动不了三渊家。 如若有人敢伸爪子,呵,且看我斯波家刀剑利否。” 斯波义银这一表态让三渊晴员老泪纵横,三渊藤英在旁也是咋舌。 武家很少有不计利害,只谈报答的好人好事。 只因为日本贫瘠,付出就要回报,不然家业迟早败光。 如若细川母女在此,看到明智光秀在场,就已经看出了端倪。 但三渊母女的确是本分老实的好人,哪里想得到这些,可不是让义银给忽悠入瓮了。 三渊晴员哽咽之余,忽然向着义银跪地恳求。 “义银,你救救我姐姐吧!求你想办法救救和泉细川家!” 义银大惊失色,赶紧扶住三渊晴员。 “叔母不可,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回头与明智光秀,对上一个眼神。 和泉细川家这条线,搭上了。 。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报恩 古语有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何丝滑融入一个团体,受人感激而不是被警惕怀疑,非常重要。 斗米恩,升米仇。说到底,还是没有掌握好尺度。 和泉国石高不过14万石,和泉细川家在幕府之中的地位却很高。 更令人诧异的是,位于四国阿波的细川宗家前些年还在与将军作战,争夺幕府的实权。 细川宗家败落,而和泉细川分家还能在幕府中混得风生水起。这等本事,端是厉害。 和泉细川家在外,为地方实力派。次嫡女入三渊家为养女,继承家业当幕臣。 在将军面前,地方实力派属于紧跟足利家的亲信。 在幕臣中,由三渊家调和矛盾,也是不显山不显水的人缘不错。 看畠山高政混成那般熊样,再看看细川元常的游刃有余,做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斯波家复兴太快,根基不稳。想要与细川三渊的联合体结盟,在幕府中站住脚跟。 就必须让她们两家放下戒心,真心认可斯波家,组成共通进退的利益集团。 如果只是蝇营狗苟的酒肉朋友,斯波义银也不需要花这么多功夫哄三渊晴员开心。 细川母女太精明了,还是三渊母女好说话。 只要打开了求援的切入口,之后的利益结合就会顺理成章,不显唐突。 才能让细川家两位精明人捏着鼻子接纳斯波家进入联合,绑定双方的盟友关系。 而三渊晴员这老实人,才是细川与斯波两家狐狸精的粘着剂。 如果没有仗义的三渊晴员存在,双方即便相互合作,也不会太过紧密。 只因为做人太聪明,是没有朋友的。 义银的帮助,只能在三渊晴员亲自开口求助后,才有效。 因为三渊晴员主动提出,斯波义银被动接受,便产生了人情债。 而人情债,最难还。 以三渊晴员的性格,这个人情债足够她还一辈子。 如此麻烦,只是因为武家之间的信任太过单薄无力。乱世之中,想要找一个靠得住的盟友极难。 斯波义银需要的是一个靠得住的盟友,即便先付出一些也没问题。 最怕遇上吃干净抹嘴的武家,让人欲哭无泪。 所以,三渊晴员的人情债很重要。 细川元常是她姐姐,细川藤孝是她女儿,关系亲密。 她又是三渊家督,细川三渊联合体的一头,任何决断都撇不开她。 只有三渊晴员做保才够份量,让义银能安心付出,不怕被对方用完就甩。 此时,三渊晴员老泪纵横,已经顾不得体面。 和泉细川家危在旦夕,她日夜惊魂,却无计可施。 如今斯波义银送上门来,又甘为自家子侄身份。她再也绷不住情绪,跪求斯波家相助。 义银将她扶坐,安慰道。 “叔母放心,我与细川藤孝姬也是朋友,自不会看她出事。 我已让铃木重秀带杂贺党回纪伊,给予根来众压力,逼迫她们撤军。 岸和田城只需要面对安宅冬康一军,压力骤降。” 三渊晴员也是武家,懂得军事,知道围了姐姐女儿的军势来自何方。 听义银说的有条有理,心里稍安,但还是不免黯然。 “幕府军与三好家势均力敌,即便河内这边不崩盘,和泉细川家也保不住了。” 三好家打不进山城国,但拿下了除岸和田城以外的和泉全境。 如果此战到此为止,细川家定然拿不回和泉国,武家没有把吞下嘴的东西吐出来的习惯。 三好家即便撤退,也只是撤出河内,和泉国依旧会属于她家。 义银冷笑一声。 “不一定。叔母可知道,十河一存是被我斩杀。” “听说了,了不起,十河一存可是三好家第一猛将。” 义银笑着摇头。 “我说这个不是为了自夸。 叔母可曾想过,十河一存带领的赞岐军势,跨海而来,无处可逃,那些战败的姬武士现在何处?” 三渊晴员一愣,她还真没想过。 大和之事离她太远,这些天光顾着头疼幕府军后勤,还有就是担忧姐姐女儿,未曾想过其他。 义银哈哈一笑。 “赞岐姬武士皆做了我的俘虏,在兴福寺关押。 赞岐国是三好家的根本之地。 您说,她愿不愿意以和泉国来换这些赞岐武家?还是眼睁睁看着赞岐国内乱。” 三渊晴员激动地说。 “你肯用赞岐战俘,与三好长庆交换和泉细川家的领地?” 义银看着三渊晴员,神色诚恳地说。 “当初我上京一无所有,是您在将军面前替我说话,也是您帮我求来了足利白旗。 我斯波义银能有今天,是您的一份恩情。 我不但会帮您保住和泉细川家,也要帮三渊家上位。 您不是担心伊势贞教秋后算账吗? 藤英姐姐。” 一旁听得发愣,觉得不可思议的三渊藤英慢了半拍,才赶紧回话。 “是,御前有何吩咐?” 她不是母亲三渊晴员,为人谨小慎微。虽然不算英才,也知道进退,说话得体。 义银说道。 “世姐客气了。 此番大战,北河内生灵涂炭,我观藤英姐姐为人端正,才俊过人。 战后我愿保举你为北河内守护代,入主北河内。 你可愿意?” 三渊藤英被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得头昏目眩,一时间都忘了说话。 三渊晴员大吃一惊,问道。 “义银,你可别拿藤英开玩笑,她是个老实孩子,禁不起说笑的。” 义银肃然道。 “叔母放心,义银所言句句属实。 当初斯波家没落,您有恩于我。 如今斯波家再起,三渊家也得跟着一荣俱荣。 这是我斯波义银的报恩。” 三渊晴员搓着手,觉得自家孩子太老实,不合适北河内守护代如此重要的位置。 但回绝的话也说不出口。 那可是北河内!少说也是十余万石的领地,临近京都,位高权重。 一旦三渊藤英成了此地大名,三渊家再不怕任何幕臣掣肘。 她犹豫再三,还是咬牙说道。 “那我就厚颜接受了。” 义银笑道。 “叔母客气,自然应该接受。” 只要三渊晴员收下了和泉与北河内两份大礼,即便日后细川元常脱困,也赖不了帐。 越是厚重的礼物,就越要用相等价值的东西来还。 更何况义银还是雪中送炭,救细川三渊两家于水火,只怕两家是无力偿还了。 如此,便只能带着斯波家一起玩耍,三家联合在幕府中混饭吃。 斯波义银虽然用了一些心眼,但也是把实打实的利益送给了三渊晴员,对得起这个老好人当初的援手。 他回头看了眼明智光秀,见她愣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反正不会是好事。 这妮子手段太过阴狠,又爱藏私。迟早还得剥干净,啪啪服了,才好安生做事。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秋收 三渊晴员激动,却未失去理智。 她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知道要付出一些代价。 可这些就必须等和泉细川家脱困,细川元常与细川藤孝来定夺。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她三渊晴员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被人整死。 就是凭着一个好姐姐,一个好女儿。 她不傻,义银如此慷慨,远远超过了报恩的范畴。 但只要能救下细川母女,三渊晴员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三渊家缺不了细川家的扶持,这是生存之本,无可替代。 任她再厚着脸皮,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想了想自己的差事,还是决定多说几句。 “义银,虽然你带来了大批粮草,可将军未必愿意再拖下去。” 三渊晴员这句话,让义银与明智光秀都感到意外。 幕府军不缺粮草,为何还要急着与三好家苟合? 三好家是饿狼,如果这次不打疼她家,之后幕府还有的是烦恼。 三渊晴员见两人困惑,知道自己总算有些可以回报的信息,顿时精神一振,说道。 “足利幕府早已腐朽,能坚持到现在。 一是靠着三管四职中,苟延残喘下来的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在外屏障,这批势力被称为幕府的地方实力派。 二是依靠山城国及周边诸国的足利家臣领地,供给足利马迴众,支撑幕府的军力,这批势力便是幕臣。 两方都是足利幕府的既得利益者,都不愿幕府垮台。 这才支撑住了足利将军的颜面,勉强维持幕府在近幾的存在。” 义银点头。 幕府在近幾之外,早就没了干涉的力量。 近幾之外的武家,大多只是借助幕府的名义威压地方,求取一些当地的幕府官职。 近些年,幕府越发式微,各地对幕府的献金亦是逐年减少。 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天下越来越多的武家,已经不把足利将军放在眼中。 三渊晴员缓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被将军看重,掌管营中补给分配。 其实这些天,近江以琵琶湖入濑田川,用商船向京都供给的物资,数量不少。 南北近江两家,这次的确是恭谨以待,没有敷衍将军。” 野良田一战后,六角家的气焰被打压。 浅井家与六角家争相求取幕府支持,此次出兵虽然不多,但是物资方面都很大方。 义银听明白了这点,却不明白三渊晴员为什么提起此事。 一旁的明智光秀插嘴道。 “所以,幕府军的后勤供给,其实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堪?” 义银猛地反应过来。 如果三渊晴员说的是真事,那么幕府军即便不如三好长庆后勤充沛,也不至于三十天就陷入窘迫,差点内部崩盘。 他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为什么伊势贞教要假造后勤不稳,胁迫将军谈判。 就算她一家被三好长庆收买,其他幕臣也不至于如此不智,被她裹挟。” 三渊晴员叹了口气,说道。 “因为幕臣已经烂透了。 夏收之后出兵,将军与三好长庆对峙已经超过了三十天。不久以后,就是秋收。” 义银终于明白了幕臣们到底在想什么,这帮王八蛋想的竟然是秋收! 日本贫瘠,武家社会又多发战争,武家们过得都不容易。 即便省吃俭用,一年也省不下一成粮食。 因为你不想打,别人也会打你。 所以军备竞赛从未停止,各家都是紧巴巴过日子,一个铜钱掰成两半使。 冬耕夏收,种收的是麦子。 日本缺乏磨具,少有面粉。所以坚硬的麦饭,是平民农人的主要口粮。 春耕秋收,种收的是稻米,这才是各武家主要征收的粮食。 对于武家来说,一年最重要的就是秋收。 如果夏收耽误,大不了饿死一些平民,下一年对外掠夺流民回来补充耕农就是了。 但如果错过了秋收,武家们可就受不了了。 这是武家人的口粮,军中的军粮。粮草是军国大事,干系家国存亡。 而收粮,需要解散农兵回家。 一个农兵的使用周期是十天,五天口粮直接吃,五天生麦煮饭吃,所以运输线每多五天往返就要多安排一批农兵。 三渊晴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南北近江两家,是以商船走琵琶湖濑田川向京都运输补给,所以不会用到太多农兵。 三好长庆的后勤,是依靠堺港商人的物流运输,也不涉及太多农兵。 义银的大和国运输线,虽然使用北大和农兵,可兴福寺与筒井城都在支援。 以四十五万石大国运输一条补给线,用不上全力,自然征召不了多少农兵。 唯有山城国入河内国这一段后勤线,是由山城国农兵运输,这可都是幕臣领地的劳动力。 特别是河内畠山家内乱,本该参与运输的河内农兵没了。 更增加了山城方面的运输压力,农兵数量不断增长。 如果照着幕府军如今的后勤,跟三好家能再对峙二三十天。 幕臣的农兵就赶不上回家秋收了! 难怪幕臣们没有一个出来驳斥伊势贞教,她根本就是代表了幕臣整个团体的利益。 难怪三渊晴员说,即便义银出了补给,将军依旧会选择尽快谈判。 因为幕臣是幕府的两根支柱之一,足利义辉再恼怒这些混蛋,也不能真的逼反了她们,必须妥协。 义银与明智光秀对视一眼,都觉得心里发毛。 他俩不是幕府出身,其中沟沟道道了解得不够深。 只知道打仗后勤要紧,哪里知道幕府中的政治博弈如此复杂。 好在义银已经选择了与细川三渊合流,有人指点,以后不会再吃这种两眼一抹黑的苦头。 三渊晴员虽然才智平平,可在幕臣家族长大,其中门道亦是一清二楚。 如今向义银全盘托出,也有回报他的意思。 如此,义银借出的人情债,已经开始收到第一笔利息了。 幕府评议散场,足利义辉回到自己的御帐。 片刻之后,受召的和田惟政前来,向将军行礼。 足利义辉摇头道。 “都这时候了,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 和田姬,我需要你出使三好军中。” 和田惟政听得花容失色。 公方大人,您这是要我的性命不成? 您才给三好长庆送去了她妹妹的人头,还附送独女惨死的好消息。 如今叫我出使是几个意思? 况且刚才评议,斯波御前指着伊势贞教的脸在那边说,敢再提谈判就杀全家。 杀全家啊! 我若出使,便是里外不是人,大大的一个死字。 将军您就这么恨我吗?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软化 足利义辉见和田惟政恐惧,亦是明白她的想法。 和田惟政的领地在六角家中,以六角家与幕臣双重身份侍奉在足利义辉身边。 当初六角定赖在世,六角家与足利义辉有乌帽子亲的良好关系。 和田惟政领着幕府使臣的招牌,往来交涉,挣了不少面子。 自从六角定赖过世,六角家与幕府关系转冷,和田惟政尴尬了一阵。 好在足利义辉信她,依旧以幕府使臣出使各家。 出使本就是她的职责,又因为她不是单纯幕臣出身,足利义辉才对她多了几分信任,想着把这次出使的事交给她来办。 可有些事,她也无可奈何。首先,她要说服这位美妇人,不要怕死。 “三好长庆与斯波义银都是当世英杰,军国大事岂会儿戏。 你放心出使,我保你性命无碍。” 和田惟政伏地叩首不起。 出使三好家亦有多次,她自然明白三好长庆的为人,也相信将军的断言。 可公方大人你说斯波御前好说话,这就离谱了。 斯波义银第一次上京,就与将军起了冲突。当场扒衣露伤,显示武勇。 这等凶悍的杀才,哪有半点男子的温顺,他会讲道理?公方大人你说这话心虚不? 也许他会顾全大局,但我觉得,还是别试了,命只有一条。 见和田惟政不肯抬头,足利义辉不禁恼怒,甚至起了一丝慌乱。 难道在幕臣们心中,对斯波义银的恐惧,已经超越了对我的恭顺。 足利幕府,以后到底谁说了算? ——— “主上,明智光秀无能。” 斯波军势已经在营中开辟了一处驻扎地。 义银与明智光秀已经离开三渊晴员住处,在自家营地等待足轻搭建军帐。 明智光秀忧心忡忡地向义银认错,义银摆摆手。 “不怪你,我也是刚才明白其中的缘由。 足利家臣便是幕臣,她们在山城国繁衍百余年,自有一套规矩。 要不是三渊叔母道出其中隐秘,任谁来都得跌个跟头。” 明智光秀皱眉道。 “我之前以为,将军的难处在于后勤供给。 如今真相大白,我们就必须软化态度,不能让将军为难。” 义银点点头。 斯波家现在的战略,还是紧跟足利家。 义银可以帮将军打压幕臣,但如果事关幕臣生死存亡,她们必然放手一搏。 不是说打不过这些幕臣,只是没必要走到这步。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政治是妥协的艺术。 如果幕臣都垮了,山城国打成了废墟,谁来供养足利家的军势。 不说其他,五百马迴众虽说是依靠地方献金组建,可出战的粮草军备谁来出? 幕臣是足利幕府的支柱之一,足利义辉可以恨其中一个幕臣,例如伊势贞教。 但她不可能把所有的幕臣都打倒,那就是断了足利家自己的根基。 义银与明智光秀一直以为,受领地不稳困扰的是三好长庆。 没想到,将军这边的山城国领地亦是不稳。 双方一样不好过,那么因为义银献粮而处于谈判优势方的幕府军,再次和三好军一方持平了。 既然都难,就快点谈判吧。 现在的问题在于,之前义银太过高调了。 幕臣们虽然心里愤恨,但伊势贞教前车之鉴在先,已经没人敢再次开口提及谈判。 斯波义银莫名其妙为难了将军,又让幕臣更加疏远斯波家。 所以明智光秀才要认错,这把亏大了。 现在追溯责任已经来不及了,义银问道。 “软化态度没问题,具体怎么做?” “幕府式微,下辖各所都已务虚。 唯有政所主管财政,打理各地武家献金与幕臣领地贡献,还算实权在握。” 义银明白。 “所以伊势贞教才会如此强势,伊势家世袭政所执事,幕臣皆以她家马首是瞻。 可我已经把她得罪狠了,我们两家再没有回旋余地。” 明智光秀认同。 “伊势贞教这次亲近三好家表现太过,公方大人也对她起了憎恶。 我们跳过她,直接寻求政所代官,蜷川家的谅解。 蜷川家当主蜷川亲世及少主亲长皆在军中,主上可亲去与之交涉。” 日本战国的代官实权很重,是下克上的多发之处。 有些代官因为实力膨胀,篡夺主君权势,例如尾张织田代斯波。 有些却是高层斗争,上层有意为之,例如此次伊势家失宠于足利将军。 战后足利义辉必然用政所代官蜷川家,架空政所执事伊势家,让伊势贞教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既然伊势家注定衰败,蜷川家便成了斯波家缓和的第一选择。 义银问道。 “我用什么打动蜷川家?” “蜷川家领地位于丹波国。 如今丹多野家降伏于三好家,蜷川家领地有覆灭的危险。 如果主上愿意伸出援手,蜷川家没有拒绝的道理。 现在幕府军中,以军势之盛可左右战局者,唯有斯波家。” 幕臣领地大多在山城国及周边诸国,这是幕府强势时期,赐予足利家臣的领地。 所以仁木义政的领地在伊贺,而蜷川家则被分在了丹波境内。 如果不出意外,之后三渊家的领地会增加在北河内。 三好义贤攻下了丹波,境内的幕臣领地在战后会不会被清算,谁都说不清楚。 蜷川家虽然世袭政所代,权位不低。 可比起三好家这种庞然大物,就完全不够看了。 三好家不会在乎一个小小的政所代,领地吞了就吞了。 可对于蜷川家来说,失去领地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事了。 只要义银愿意在之后的谈判中为蜷川家说上几句,以斯波家如今的威势,三好长庆也得考虑仔细再做决定。 所以,蜷川家必然会同意为斯波家缓和,与幕臣之间一点点小小的误会。 况且,斯波家态度软化,谈判就能再次启动,幕臣各家的秋收才有望保全。 此事会大大提升蜷川家的威望,对她家有利无害,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而对于斯波义银来说,亡羊补牢,不要损耗足利义辉对斯波家的好感才是重点。 斯波家突起,如果抢了足利家的风头,这位强情公方会不会对斯波家起了反感? 上位者最恨的不是敌人,而是内部功高震主之辈。 因为权利,谁都不愿分享,只想独占。 义银叹了口气,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比打仗还让人头疼。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忠心 对于武家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领地。 不管是守护家的直领,还是家臣的知行,没有比安堵状更能暖和武家心扉的东西了。 因为出仕的职禄是浮财,人死禄停,无法传给家族后代。 而知行却可以世代继承,只要没犯忤逆大罪,主君即便看你不顺眼。最多找借口减封改易,后人至少有口饭吃。 当然,也有做事狠辣的主君。 不过,无礼篡夺家臣领地,亦是很少有好下场。 畠山高政光是想拿走纪伊国人的铁炮工艺,就引起了国一揆,世代领地都保不住被踢出纪伊国。 如果动了家臣领地,必然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领地代表着人口,土地,世袭,这些才是武家生存的根本。 多数姬武士出仕名门,拼搏一生,不过数十石知行,收益远低于职禄。 可谁家如果愿意以知行来换,有的是武家抢着用职禄砸死她。 所以,明智光秀才笃定蜷川家会接受斯波义银的好意。 此时的蜷川家督亲世与少主亲长正相视苦笑,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次伊势贞教犯上,逼迫将军谈判。 她家虽然不言不语,其实是站在伊势家一边的,只因为丹波国已经被三好家拿下。 幕臣的领地大多在山城国,她们担心太多农兵运输辎重,影响领地秋收。 而蜷川家更惨,她家领地在丹波国,以居城蟠根寺城为根本,坐镇一方。 丹波国守护波多野家,对幕府多有恭顺,自然不会为难居于国内的政所代蜷川家。 可如今三好家降伏了波多野家,战后蜷川家的领地是否还会安然无恙,谁也说不清楚。 所以,蜷川亲世暗地里站在伊势贞教一边。 只有三好家成功上洛,三好长庆拿下幕府管领代一职。 她才会重视幕臣的诉求,以部分利益交换,换取幕臣的沉默。 一旦三好长庆失利,军势退却,三好家内部一定会出问题。 此时吞下的领地必然要分润给三好麾下参战的武家,以换取她们继续支持三好家。 所以,要保住丹波国的蜷川家领地,蜷川亲世默认了伊势贞教对将军的步步紧逼。 要不是斯波义银异军突起,此时,公方大人已经同意谈判。 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了,伊势贞教被斯波义银吓破了胆,不敢再提谈判一事。 蜷川家何去何从,也只有听天由命。 门外侧近旗本来报,斯波义银来访。 蜷川亲世神情不定,与女儿蜷川亲长说话。 “难道斯波御前知道了我家支持伊势家的立场,前来威慑吓阻?” 蜷川亲长憋屈。 “此子太过狂妄了!我蜷川家虽然比不上他斯波家家格高贵,也是幕府世代的重臣。 如果他咄咄逼人,我就,我就。。” 支支吾吾了半天,蜷川亲长还是发不出狠来。 形势比人强。 武家都是现实的,为了生存下去,什么尊严,骨气都可以抛到一边。 只要利益足够,摇尾乞怜,低头做小都是常有的事。 斯波家势大,蜷川家根本不想去得罪斯波义银。 如果斯波义银一再逼迫,难道真的硬气一把,求灭门? 当然不可能,但蜷川家亦是不愿意低头,因为低头就意味着领地难保。 失去了领地的武家就是断了爪牙的老狗,谁都能踢上一脚,沦为丧家之犬。 蜷川亲世见女儿犹豫,也是叹了口气,不论如何,先请进来再说吧。 “蜷川大人,义银有礼了。” “斯波御前客气,请坐。” 双方笑着见礼,主客分坐寒暄。几句话过后,义银把话题转入了正事。 “听闻三好义贤抓住了波多野晴通,借机降伏波多野家。 想当年波多野植通一代英主,盘踞丹波,修建八上城,在近幾亦是威名赫赫。 哪知道虎母犬女,这代家督如此不智。 坚城不守,屡屡出击,竟沦为阶下囚。” 义银看似无意的感叹,引发了蜷川亲世的共鸣。 “可不是嘛,波多野家业,多半要毁在此人手中。” 她是真恨死了波多野晴通。 要不是此人自以为是,出击被抓,波多野家根本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她不是胡乱妄言,波多野家多半真的要乱。 为了救回家督,波多野主家压制家臣团的利益,向三好家低头。 三好家可是武家之敌,入侵各国,吞并了大片当地武家的领地。如此作为,早已引起了各家警觉。 如今波多野家引狼入室,战后即便主家的八上城保全,家臣领地也要受到侵蚀,割让给三好功臣。 家督的轻率导致家臣团利益严重受损,如果战后波多野家不出内乱,那才是怪事一桩。 只是蜷川亲世无心看波多野家的笑话,她自家都要保不住了,哪还有那个闲心。 义银见她愁容渐渐显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说道。 “将军圣明英武,此次三好家必当铩羽而归,只是我有一些担心。 丹波国位于山城国北面,三好家已经占据了此国。 如若下次再起叛乱之事,自丹波方向攻击京都,幕府怕是不好抵御。” 蜷川亲世点头,的确如此。 丹波多山,山城国是盆地。山丘下攻盆地,以高打低,本就是占便宜的事。如果迅速果决,幕府未必反应得过来。 义银见她沉思,继续加了把火。 “如果能有一支忠诚于幕府的武家在丹波预警,就好了。” 说完,深深看了蜷川亲世一眼。 蜷川亲世一愣,仔细品味斯波义银的意思,身体忍不住颤抖了几下,绷紧了身子坐直前倾。 “斯波御前说得在理,只怕三好家不肯。” 义银冷笑。 “三好家颓势已显,之后谈判哪能都如她家所愿,予取予求。 就算三好长庆不识相,我也会让她清醒清醒。” 蜷川亲世从义银言辞中听出两个意思。 其一,斯波义银有心谈判。 其二,丹波国需要有幕府的势力存在,预警北方,不让三好家有机会突袭京都。 斯波义银为什么在自己面前提起谈判,提起丹波国内忠于幕府的武家? 论效忠幕府,当然是我蜷川家! 我家世袭政所代官之职,对足利家,对公方大人是忠心耿耿! 如果选我家看住三好家的动向,蜷川家领地必然会被保全! 蜷川亲世两眼发光,忽然对亲近三好家的伊势贞教深恶痛绝。 幕臣之中,怎么会有如此败类!不忠将军,吃里扒外! 我蜷川亲世与此等渣滓,势不两立! 。 。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推动 既然斯波家与蜷川家都对将军忠心耿耿,那么就有很多共同语言,很多事都可以谈。 蜷川亲世慷慨陈词。 “三好长庆狼子野心,此次近幾大战,如若让她得逞,入幕府位列管领代,置将军于何地! 某些幕臣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想要引狼入室! 我蜷川家得足利将军看重,世代袭位政所代官。 君恩深重,无以为报。唯有忠君效死,才不负君望。” 蜷川亲世说完,眼巴巴看着斯波义银,等他的回应。 她已经表明了立场。 忠君,恨三好,伊势家傻x,接下来就等斯波义银的开价了。 看看在这位斯波御前眼中,蜷川家到底值多少,够不够份量保住自家的领地。 义银满意地点头。 “蜷川大人深明大义,我观蜷川家世居丹波国船井郡。 正合适警惕三好家,维护山城国北部的安宁。” 义银说的是实话。 波多野家的居城八上城在丹波西部,而东部的统治相对薄弱。 船井郡位于丹波东部,就在山城国上方。 作为幕府重臣的蜷川家世代居住船井郡蟠根寺城,是当地威望很高的地头蛇。 她家真的是警惕三好家是否从丹波侵入的首选。 可三好家真会从丹波大军入侵吗?不太可能。 丹波多山,后勤运输远不如摄津的淀川水运方便。 偏师走丹波可行,真要大军出动,山路难以支撑运输线。 这道理,义银懂,蜷川亲世也懂,大家都是在装糊涂。 义银要的是蜷川家代表幕臣出面再提谈判一事,不让将军颜面受损,又可以缓和他与幕臣之间紧张的关系。 蜷川家更简单,只要能保住自家的领地,什么都可以交易。 这种幕臣,义银可以谈买卖,却不能信任。 哪天有个买家价格再出高一些,她家转手就会把斯波家卖了。 长期来看,还是经营细川斯波三渊三家联盟,才是正道。 不过此时,双方还是主客尽欢,达成了默契。 蜷川亲世表示。 “我这就去求见公方大人。 听闻和田惟政大人已经被将军唤去说话,正是觐见的好时候。” 义银忍不住看了明智光秀一眼,见她微微叩首,心中念叨一句,好险。 足利义辉果然还是想谈判,才会找和田惟政这个幕府使臣说话。 假设义银坚持强势等待三好家低头,就是与足利义辉站在了对立面。 如果幕臣听将军的,斯波家刚建立起的强势瞬间崩盘,日后难免被人看低。 如果幕臣畏惧义银,不敢再提谈判,把将军晾在一边,那更麻烦。 将军会怀疑自己的威望是否还能控制住幕府,斯波家是否已经过于强盛,威胁到了足利家的统治。 不论哪个结果,都是斯波家的大麻烦。 好在蜷川家的确在幕府深有根基,和田惟政被将军召唤一事都知道了。 那么义银当然是希望此事越快解决越好,于是说。 “既然蜷川大人要去面见将军,我也就不在打扰了。 只是希望大人明白,我等求得是谈判,而不是乞和,幕府的颜面还需要好好顾及。” 蜷川亲世心领神会,回答。 “此次和田惟政大人出使,只谈战与不战,不谈和与不和。” 义银满意点头,朝蜷川亲世鞠躬行礼。 “大人辛苦,斯波义银告辞。” 蜷川亲世觐见的时候,和田惟政还在与足利义辉僵持。 将军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公方大人安好。” 足利义辉扫了她一眼,问道。 “蜷川姬,你有事?” 对于蜷川亲世,将军虽然此时心情不悦,态度还算好。 “是,公方大人,我来是为交涉三好家一事。” 足利义辉惊奇,蜷川亲世敢于提起谈判? 和田惟政也是诧异,蜷川家头这么铁? 蜷川亲世缓缓说道。 “刚才斯波御前来寻我说话,聊及谈判,他亦是有些后悔。 御前的本意是看不惯伊势贞教对公方大人不敬,对谈判本身并无抵触。 只因为当时痛斥语气太重,怕坏了幕府中的和气,这才来与我解释。” 足利义辉听着,眼睛微眯,斯波义银改口了。 之前他强调主动权,不愿先于三好家提出谈判,放低了姿态。 一会儿功夫,态度就软化了。是察觉了我的难处?才主动与幕臣缓和? 如果当真,义银君的确是个玲珑剔透的可人儿,懂得体贴我心。 她的面色缓和下来,看向和田惟政。 和田惟政也是一愣,问蜷川亲世。 “御前当真这么说?” 斯波义银当然没这么说,他说得都是给蜷川家什么好处,让蜷川亲世出头推动谈判,继续进行。 蜷川亲世面上严肃,回答。 “句句属实。 御前只是担心三好家气焰嚣张,不懂珍惜将军的好意,反而会让谈判陷入僵局。” 和田惟政点头。 “不错,如果太过主动,三好家未必肯领情。” 只要斯波义银不反对,和田惟政便有了胆子出使,交涉三好长庆。 足利义辉亦是觉得有理,问道。 “你觉得该如何谈?” 蜷川亲世说。 “只问三好长庆战与不战,不提和与不和。” 足利义辉听了沉思,默默点头。 如果提及和睦,难免有乞和的嫌疑。但问起三好长庆这仗还打不打,气势就不一样了。 “说得好,本该如此。” 足利义辉看向和田惟政,说道。 “麻烦和田姬出使三好长庆军中,问问那个叛逆。她不进不退杵在那里,到底打还是不打。” 和田惟政伏地领命,她善于外交往来,其中分寸自会拿捏清楚。 等她离开,足利义辉又与蜷川亲世说了几句亲近的话,才让她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 比起伊势贞教的求和谈判,蜷川亲世总算站在将军的立场,说了几句幕臣该说的话。 幕府之中,还是有忠心臣子的。 足利义辉已经开始考虑,战后如何用蜷川家架空伊势家的政所权利。 一向高傲的她,却忽略了,蜷川亲世前阵子沉默寡言,为何斯波义银与她一交谈,便出头做事了? 足利义辉还未察觉。只是以为斯波义银乖巧,闲暇之余,仔细考虑起足利斯波结缘的可能来。 斯波义银不论相貌,还是能力,都出类拔萃,性子也是坚韧不拔。 幕府衰败,足利义辉独力难支。 如果真能迎娶一位如此优秀的御台所,夫妻同心,未必不能重振幕府。 想得心头火热,足利义辉媚眼流转,舌头不自觉舔舐了一下嘴角。 大不了,多生几个女儿,让其中一人继承斯波家业,斯波义银复兴斯波家的誓言也就完成了。 两全其美。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诛杀 与幕府军对峙的淀川北岸,三好军本阵。 三好长庆这几日正沉浸在悲痛之中,撕心裂肺情难自抑。 即便强迫自己稳住心神,依然是做不到。 她的独女死了,亲妹妹死了。她失去了三好家的继承人,也失去了赞岐国的定海神针。 如此巨大的打击,谁受得了。 斯波义银不单在此战击垮了三好家派往大和的军势,更是给三好家之后的稳定注入了极大的混乱。 三好家的根本在于阿波三好家,赞岐十河家,淡路安宅家。 以送养女的形势,将三好长庆的亲妹妹送去十河家与安宅家做家督,这才打下了三国联盟的根基。 有了三国武家的同心协力,三好家才有了足够的姬武士向外扩张,制霸四国乃至东近幾。 如今十河一存战死,随她出战的赞岐众下落不明,眼看着赞岐国就要动乱。 更麻烦的是独女阵亡,三好家失去了公认的继承人。 三好长庆年过四十,在这个封建时代已经能够自称老妪,再次生育的可能很小。 即便生育了,继承人幼小。一旦三好长庆过世,三好家内部必然不稳。 武家社会战乱频发,年幼的家督如何能在一群骄兵悍将中平安长大,掌握家中实权? 所以,三好长庆的悲痛不单单是失去了血肉至亲,也是为三好家之后的家中稳定而伤心。 下一代家督之位,多半又要经历一番血脉亲族的自相残杀,才能牢固。 哀伤还未散去,幕府又派来了和田惟政。 她在幕府召集三好众姬,一起听听足利义辉有什么要说的。 “战不战?” 三好长庆似笑非笑得看着和田惟政,把她伏地叩首的头看得又低了三分。 百万石大大名,二十年征战打下了偌大的三好家业,三好长庆的凝视,足以目光杀人。 叹了一声,三好长庆挥手让和田惟政退下,自嘲道。 “没想到,公方大人竟然有胆量向我询问战否。松井姬,你说可笑不可笑?” 三好长庆面上带着笑容,眼神却是毫无笑意冰冷刺骨,向坐在直臣一边的松井久秀刺去。 松井久秀心里叫屈,却是无可奈何。 她刚才回来三好军中。 之前,她在和泉带着根来众打得好好的,已经将和泉细川家困在岸和田城之中。 谁知道纪伊国根来寺急切求援,杂贺众有异动。 根来众当日便回国护寺,拉都拉不住。 以安宅冬康手下淡路众一军,根本无法攻陷岸和田城。 她干脆让松井久秀带着部分淡路众来三好长庆这边助战,自己看住城池,和泉细川家亦是无力反攻。 双方在和泉僵持,战事停歇。 松井久秀来到三好军中,才了解到大和的近况,得知十河一存与三好义兴战死,心中知道不秒。 松井久秀是三好长庆派去纪伊国,联络当地国人的直臣。 如今根来众不听招呼,杂贺众干脆叛逃去了幕府一边。 怎么算,松井久秀都是尸位素餐,没有好下场。 三好长庆现在多半在想,为什么你没有死?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可以活着? 与迁怒的主君无法讲道理,松井久秀早已想明白了。 要活下去,唯有死里求生。 她出列叩首。 “足利将军可笑! 如今幕府之中,地方实力派细川家,畠山家都被打垮。 幕臣蛇鼠两端,妄图苟合,以全家业。 近江双雌,无非是混个场面,随时会抽身离去。 公方大人何以如此嚣张? 无非就是斯波义银异军突起,一力主战罢了。 只要干掉斯波义银,幕府军不战自溃!” 三好长庆的注意力果然被拉走,比起松井久秀,她更恨斯波义银。 “你已有方略?说来听听。” 松井久秀心里松了口气,肃然说出自己所想。 “军中情报,斯波义银分出北大和武家协防京都,又命杂贺众回国骚扰根来寺,逼根来众回军。 因此,他手上只剩下了伊贺众一军。 此人的确厉害,一夜夺取了饭盛山城,以此城为中继,自大和运输辎重补充幕府军需。 将军才变得强势起来,压制了幕臣的意志,战意大增。” 三好长庆点头。 “你要打饭盛山城?” 松井久秀摇头。 “打不了。饭盛山城是幕府军重要的后勤支点,一旦对其动手,等于是与幕府大军开战。” 三好长庆认同。 松井久秀头脑很清楚,知道三好长庆不想耗损三好军势,与幕府合战。 只希望用强压压垮幕府军,不战而屈人之兵。 因为三好领地不稳,越是如此,越要保证三好军势强盛不被削弱,才好震慑四方。 松井久秀继续说道。 “我的想法是,遣得力部将自远处渡过淀川,潜伏于饭盛山城西南的教兴寺村。 再遣一军,渡河后潜伏在饭盛山城南下教兴寺村之间。 随后以数十骑马武士在明处过河,骚扰饭盛山城至幕府军的最后一段补给线。” 三好长庆眯着眼想了想,问。 “补给线被骚扰,幕府军必然派出骑马武士驱逐,可你如何确定,来得会是斯波义银?” 松井久秀胸有成竹,说道。 “幕府联军各怀鬼胎,这条补给线是斯波义银支持足利将军继续鏖战的底气。 如果后勤中断,他拿什么说服将军再战?又如何愿意把如此重要的事让给别人去做? 所以,必然是伊贺众出动驱逐。” “斯波义银作为斯波军总大将,可以不去。” 松井久秀摇头。 “他没办法不去。 伊贺众刚刚依附斯波家,时日短暂,其效忠皆在斯波义银一人一身。 如果是大军合战,斯波义银还能派遣大将辖制伊贺众。 但骚扰后勤线的是骑马武士,他必然要组建精锐的骑马武士才能对抗。 伊贺六十家国人,谁能让各家组成的姬武士团俯首听命不出问题? 唯有斯波义银本人!” 松井久秀热切地看向三好长庆,她能不能翻身,就看主君的决断了。 三好长庆沉思半晌,还是抵御不住心中熊熊的复仇之火。 一时顾不得其他,犹豫道。 “诛杀斯波义银?” 松井久秀毫不迟疑,回道。 “诛杀斯波义银!” 三好长庆抬起眼睑,亦是杀气腾腾。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设伏 松永久秀的谋划亦有漏洞,处心积虑狙杀幕府军头号战将,风险很大。 如果斯波义银死后,将军不是选择妥协,而是觉得被冒犯,愤怒开战,后果不可预测。 所以,大军对峙,很少暗杀敌军大将。 打仗都是为了在己方更有利的时候,结束战争。把敌军刺激到拼命的战略不是没有,但要看时机。 松永久秀伏击斯波义银的计划可行,但到底对于战局有没有好处,就难以判断了。 只是三好长庆复仇心切,假装看不见其中风险,一心想要杀人泄愤。 这等大人物一旦下了决心,自然风起云涌。 “我意已决! 扣押和田惟政,等战后再与她计较。” 她环视当场,一众姬武士皆屏息以待。 三好军中有来自各国各家的军势听命,只因三好长庆威望如日中天。 比起对岸的足利义辉,她更像个一呼百应的幕府将军。 军中,除了松永久秀带来的淡路众。 还有三好长逸的摄津众,篠原长房的阿波众,三好政康的三好众,皆是三好各分家亲族的精锐人马。 三好长庆扫了一遍,心中有了计较,说道。 “三好长逸,你带摄津众自远处过河,小心不要露了痕迹,前往教兴寺村准备伏击斯波义银。” “是,殿下。” “篠原长房,你也是。带阿波众选隐蔽地点渡河,潜伏于饭盛山城与教兴寺村之间。 一旦斯波义银率骑马武士追去教兴寺,你就断绝他的后路,把他给我驱赶到南面受死。” “是,殿下。” “松永久秀,此战是你的方略。就由你从淡路众中选十名精锐骑马武士,过河骚扰饭盛山城补给线。 如若斯波义银跟你南下教兴寺,我算你首功。” “是,殿下。” “三好政康,带三好家本部人马,随我作势要渡河进攻,吸引幕府军注意。” “是,殿下。” 三好长庆眼圈微红,拔刀狠狠插入地中。 “我要斯波义银的脑袋!” “嗨!” 众姬俯首,大军出动。 ——— 翌日,斯波义银在自家营中接到前田利益传来的军报,遂召集诸姬议事。 “三好家有一支骑马武士渡过了淀川,正在骚扰饭盛山城到幕府军中的补给线。” 义银皱眉道。 “此事有些奇怪,看军报上说,骑马武士不超过十五人。 如此小队,又没有补给,最多带两天口粮,骚扰我军后勤有什么意义?” 战马是贵重的消耗品,各家使用都非常珍惜。用于骚扰后勤线,太过奢侈了。 而且三好家的营地在河对岸,如若是步兵,塞满五天口粮还能做些事。 骑兵出动,不单人要吃饭,马也要吃饭。 野草能量很低,如果放马匹自己吃草,吃上大半天才够奔驰不长的时间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手机访问:/wapbook66946/31069036/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南下 松永久秀抬头望天,此时已过正午,心里难免有些焦急。 正如义银所说,战马金贵,出战吃食都是精粮。 她是昨夜横渡淀川,如果今天没有结果,最迟明天下午,就要返回北岸。 此战是三好长庆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把握不住。全军出动空耗军备的罪名,就够斩了她。 “大人,北方有三十骑左右朝我追来。” 听闻此话,松永久秀精神一振。 “是不是斯波义银本人?” “看指物是斯波本阵马迴众,后有阵旗,带斯波家纹。” “好!” 义银为了更快得驱逐敌军,在旗帜选择上显示了存在,想以此吓走对方。 谁知道,此举竟然暴露了自己,让松永久秀欣喜若狂。 她不用再想办法与斯波骑军照面,确认真人,只需要勾着斯波义银跑就行了。 义银见敌骑果然望风而逃,不免有些得意。 老子也算是夜能止啼的猛将,这一扬旗,吓尿了吧?哈哈哈。 见敌人朝西奔驰,以为是回河岸返行,于是吊在身后,送她们一程。 斯波同心众都是对他献忠的精锐姬武士,能不开战还是不要开战,折损心疼。 松永久秀一边骑马,一边观察斯波骑军是否跟上,见义银吊在身后,才安心下来。 反复勾引容易让人起疑,一次上钩最好不过了。 义银跟了一段,见前方敌军朝南转向,眉头一紧。 这些家伙还不死心?想从南绕后,回去继续骚扰后勤线? 他也担心有诈,仔细想想,向南更远离三好军势,问题不大。 干脆将这支骑军撵得远一些,然后回军。 只要今天她们无所作为,明天粮草耗尽,也只有灰溜溜回去对岸。 想清楚了,便随着南下而去。 松永久秀见斯波骑军跟随南下,欣喜若狂,对一名骑马武士说道。 “你离开队列,向西奔驰,篠原大人的阿波众正在那边潜伏。 我与她有约,看见你的指物旗,她自会出动。” 那骑士嗨了一声,打马就走。 义银身旁的骑军向他说道。 “殿下,敌人有一骑离队,向西离开。” “不管她,我们只是驱逐,再追一阵就准备回军。” “嗨!” ——— 远处,篠原长房看见背负三好指物旗的骑马武士奔驰而过,下令。 “全军向前,朝北布阵阻敌!南向留一支备队警惕敌骑返回。” “嗨!” ——— 早些时候。 教兴寺村,是以教兴寺为地标建筑,流民聚拢成的一处野村。 两次三好侵袭中,村落几度受到侵扰,早已破落不堪。 三好长逸昨夜在远处渡河,疲惫一夜才抵达此处。 村落中,早饭的炊烟袅袅升起,她冷酷下令。 “各备队四面合围,屠村。不准点火烧村,收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手机访问:/wapbook66946/31069037/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掀桌 “在你心里,到底是主上重要还是饭盛山城重要?” 明智光秀笑着说话,但语气中的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藤林椋心头一惊,拉住姐姐俯首道歉。 “明智大人息怒,我姐姐不是这个意思。” 明智光秀冷笑一声,不理她,对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说话。 “大谷姬,藤堂姬,我们是近江的老相识。我不多言,只问你们。 主上有难,当如何?” 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对视一眼,一齐喝道。 “忠君效死!” 她们两人都是国人地侍出身,在近江尝尽了低人一等的苦头。 自跟随义银以后步步踏实,眼看着此战结束斯波家复兴,就能成为斯波家重臣。 家族抬格,光耀门楣。 如今斯波义银危急,他战死,斯波家便是宣告覆灭。 大谷家和藤堂家又会回到低贱的国人行列,如何能忍! 只要能救回主上,就算把军势打光,她们也是毫不犹豫。 没有了斯波义银,没有了斯波家这块金字招牌,她们在武家中的地位就是个屁! 明智光秀满意点头,回头看向百地三太夫与藤林双生女。 “主上战无不胜,三好家无耻设计狙杀他。 一旦三好家阴谋得逞,伊贺众的付出与牺牲全部白费。 我所言真假,你们以为如何?” 百地三太夫立马回答。 “明智大人明见!百地三太夫认同!” 她心里不禁暗骂藤林杏脑子有病。 伊贺众牺牲了这么多人,立了这么多战功,眼看就要跟着斯波家在幕府中吃香喝辣,当然得死命把斯波义银救回来。 没有了斯波义银,军功找谁兑现?伊贺众不都白死了嘛! 况且开国一事,还需要他以伊贺守护的身份去与将军交涉,伊贺众哪有资格在将军面前说话。 更可怕的是,伊贺众在大和跟随斯波义银杀了三好义兴!杀了十河一存! 一旦三好长庆入主幕府,伊贺众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时候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必须死挺斯波义银,就算打残了伊贺众的军势,也要把他给救回来。 藤林杏很委屈,她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想着饭盛山城不得不顾,才提点了一句。 谁知道明智光秀因为义银遇险,整个人都变成了刺猬,见谁扎谁,根本就不讲道理了。 除了她的主上,现在她什么都不在乎! 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大谷姬,藤堂姬,立即整理军势,不管多少人,一顿饭时间后直接出发。 你们要吸引南面阻击的三好军势注意,让前田姬的骑军有机会冲过去,南下支援主上。 后续人马由百地姬与藤林姐妹继续整军,尽快出发支援前方。” “嗨!” 众姬武士快步出帐,明智光秀皱着眉头想事。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手机访问:/wapbook66946/31081609/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爆发 打刀架在脖子上,伊势贞教表面畏惧,心中反而暗喜。 斯波家的人乱了方寸,在将军座前动刀动枪,这是扫将军的脸面。 足利义辉果然面色铁青,喝道。 “明智光秀!把刀放下!” 幕府衰败,足利将军最大的优势就是身份,所以分外在意威严颜面。 明智光秀此举有挑战底线的嫌疑,即便再不喜伊势贞教,她也必须说话。 道理明智光秀都懂,其实伊势贞教也明白。 一个要快,一个要拖,斯波义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明智光秀豁出去了,自然什么都不怕。 她对将军恭敬回答。 “公方大人息怒,我只是给伊势大人提个醒。” 说完,将刀还鞘。 伊势贞教马上说道。 “公方大人,明智光秀在御前动刀,罪无可恕,请公方大人立即拿下这狂妄之徒。” 明智光秀大笑,引得众人看她。 她拔刀就是为了之后这段话,为了让所有人不会对她的言辞置若罔闻。 没有什么比刀剑出鞘更让人铭记于心,认真思考拔剑者的诉求。 “伊势大人说得好! 今天我被公方大人拿下,明日你伊势家就会全家死绝,鸡犬不留! 明智光秀君前失仪,请公方大人降罪。” 说完,解下武器丢在地上,恭谨伏地叩首。 足利义辉皱着眉头说道。 “你把话先说清楚。” 明智光秀抬头,神色坚毅。 “我是破家之人,明智家已被一色义龙灭族,唯我独活。 伊贺众被幕府封国,挣扎求存,生不如死。 北大和武家为奈良法师践踏羞辱,凄苦百年。 我们都是没有出路的浪人,国人,丧家之犬,轻贱如尘埃。 只有主上!主上把我们当人看,给我们机会,让我们为幕府作伥,再度为人! 伊势贞教!你要知道! 如果主上因你的耽搁而身死,你家会是什么下场!” 明智光秀看着她,杀气毕露,一字一顿说道。 “北大和武家现就在京都,其首领岛胜猛,主上对她有救族之恩。 你家会死得干干净净。 即便有侥幸逃脱之人,伊贺众也会追到天涯海角全部杀光,一个都不会留。 你伊势家一个种都不会留存在这个世上!” 明智光秀的恶毒之语,不单吓得伊势贞教浑身发抖,在场的姬武士连同将军脸色都不好看。 斯波家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斯波义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且全部人望寄予他一人之身。 如果他死于三好伏击,在场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伊贺与北大和就在山城和近江南面,这两地武家如果愤而暴乱,真的要出大事,比起三好侵袭好不到哪里去。 更可怕的是,经将军恩准,北大和武家此时正在京都协防,她们就在幕府军的身后! 足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手机访问:/wapbook66946/31081610/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赴死 饭盛山城。 那名同心众极速奔驰,将珍贵的战马活活跑死,筋疲力尽出现在前田利益面前。 前田利益听闻义银遇险,惊得方寸大乱。 咬牙逼着自己冷静,召集三军势头目军议。 “主上被三好家卑劣引去南方,危在旦夕。 我欲起全军人马前去救援,你等可有异议?” 话听起来像是商议。 可目露凶光,手搭刀柄,眼神扫视各人头颈,怎么看都是在找出头鸟。 余野三备队本就是被前田利益以暴戾震慑,不得已拉出全军参战,都明白自家大将的德行。 如今斯波家形势大好,眼看伊贺众就要翻身。 不用前田利益威逼利诱,哪个肯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当然要全力以赴救回总大将。 一姬武士出列言道。 “我等是斯波家门下走狗,殿下有难,自当以死相拼!” 前田利益拍案而起。 “好!集中城内战马驽马,以同样数量姬武士与我先行。 其余步行姬武士整顿足轻,随后出发,城池交给运输的农兵头目。 立即让她们拆卸辎重,征用全部驽马,敢有异议者杀无赦!” “嗨!” 运输后勤除了农兵,还有大量的驽马助行。 这些驽马要么是先天不足,不能作为战马。要么是战马老迈退居后勤,都受不得长途奔袭。 此次利益出战,多半要跑死这些驽马,损失惨重。 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心疼损失,伊贺众全军也只有这边的后勤线,能短时间集结大量马匹支援义银。 伊贺众备队姬武士数量本就多,三支备队有二百余。 最后集中战马驽马一百三十余匹,配上足数姬武士。 剩下的姬武士分散在三支备队,以最快速度整顿军势,出发南下。 前田利益刚想带骑军出发,一姬武士拉住她。 “前田大人,南下平原之路被三好家堵塞,我军强行突破,费时费力。 我与几位同伴之前在这一带做事,知道山涧直插南方的隐秘道路。 是否走小路绕过敌军?” 前田利益说道。 “道路好走?” “不好走,但是路途更短,生驹山脉多有山丘林地。 三好家远道而来不熟悉这里,其实山涧多有小路,我知道的这条便是最短的。 而且有山林隐蔽,南进不易被敌军发现。” 时间紧迫,利益已经无暇多问,果断说道。 “你随我骑军出战,作为向导指路。 与你一起做事,知道小路的姬武士为后行军势带路。 只要能顺利南下,我算你首功!” “嗨!” 前田利益派使番与斯波其余军势联系,说明情况。 随后带骑军先行出发,在生驹山脉中潜行绕过三好家阻击军势,直插南下。 ——— 松永久秀吊着斯波义银向南,隐隐看见了前面山丘上的庙宇。 教兴寺位于一座山丘之上,小丘低矮,山旁就是教兴寺村。 前方村落安宁,毫无异样。 她抬头看天,午时过了三分,摄津众应该布置妥当了。 她身后的义银见前面骑队一路跑进了村落,心头一跳。 兵过如梳,匪过如篦。 村人最怕卷入战场纷争,骑军入村,村里竟然安安静静,毫无异样。 有问题! 他勒紧缰绳,马速渐缓,一旁姬武士都跟着慢了下来。 山中幸盛靠近问道。 “殿下?” “情况不对,我们回头。” ——— 义银北方,阿波众阻击阵型已经完成,篠原长房下令。 “吹法螺。” 悠长的法螺声在北河内平原之上徘徊,向四方扩散。 ——— 远到南方义银都隐隐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响,面色大变。 就像是遥相呼应一般,他的四周纷纷响起法螺声,此起彼伏。 中埋伏了! 义银咬牙切齿,这支骑军是诱饵,引我入瓮。 ——— 此时村中,三好长逸已经搭建好本阵幕府,看着一路奔驰而来的松永久秀马队,微微点头。 “松永大人辛苦,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 松永久秀不敢懈怠。 此战关系她的性命,如何敢不放在心上,恭敬说道。 “斯波义银貌似察觉了什么,没有跟着入村。 如今法螺声响,他再迟钝也该知道情况不妙,必然选择北返。 还请三好大人小心应对,以免被他逃脱。” 三好长逸皱起眉头,心感不悦。 她是三好家老身份,位高权重。松永久秀不过是三好长庆的直臣,竟敢教她做事。 不分尊卑! 冷冷回道。 “我自有计较,不劳松永大人费神。” 松永久秀知道自己太过着紧,说话失了分寸,赶紧低头鞠躬。 “我孟浪了,还请三好大人海涵。” 三好长逸看了她一眼,顺眼了许多。 毕竟是三好长庆的直臣,不能太过严厉,亦是伤及家督面子。 “你且好好休息。 我这次带了摄津众十支备队前来,四面合围,分先手,后手两层织网。 任他斯波义银如何挣扎,都别想逃出我的天罗地网。” 松永久秀大喜。 姜到底是老的狠辣,三好长庆要斯波义银性命,伏杀就交给了三好长逸。 家督重视,她如何敢松懈。自然办得妥妥当当,让斯波义银死个明白。 ——— “回军!回军!” 正面已经迎上来一支备队,义银打马奔驰,想自边缘穿过去。 眼看来不及,就要与备队侧翼碰擦。 身后的山中幸盛咬紧牙关,举手示意身后十余骑随她转向,直冲着敌军侧翼而去。 想要先行触碰,阻塞敌军,让义银能顺利走脱。 义银奔出百余步,察觉不对劲,身后马蹄声少了许多,回头看去。 只见山中幸盛已经偏出一大截,正引着骑队向另一个方向移动,顿时目眦尽裂。 “山中幸盛!” 一瞬间,周围的时间仿佛停滞了下来,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脑海中回放着遇到山中幸盛后的一幕幕,毫不停歇又清晰可见。 这位稚嫩的姬武士一直爱慕着自己,默默守护在他的身边,来自身后的仰慕目光时常让义银沾沾自喜。 此生所遇姬武士,以山中幸盛最美。手握二十万石后,义银有些忘乎所以。 他是前世的性别观,男人有了权势,就想着饱暖思**。 借着醉酒,对山中幸盛做下不可描述的无耻之事。 可这世界性别相反,又因为生涯不犯特效,让山中幸盛误以为是自己做下恶行。 这些天,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的悔恨每每露出一分,都让义银羞愧难当。 我不是人,有了一点权势就肆意妄为,害得如此纯洁的姬武士神伤。 此时,山中幸盛分明起了死志,要以自己性命为义银争取时间撤离,用生命洗涤自己的罪孽。 这觉悟,让义银无法接受。 犯错的是我!凭什么好处都是我拿,黑锅却是你背!有系统了不起啊! 不知不觉,他已经停下了马步,周围同心众皆诧异看着他,思索他为何不走。 武家战事残酷,姬武士自愿为主上断后之事,时有发生。 她们都习以为常,不明白义银为何不走。 义银怕死,十面埋伏,会死,真会死的。 可是如此弃山中幸盛而去,苟活于世,这就是自己想要的一生平安? 义银闭上眼,深深呼吸。撑开双目,眉头紧锁。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不过了!我是大老爷们!站着撒尿的大老爷们! 三好长庆!我草泥马!草泥马! 他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斯波义银自初阵以来,从无抛弃同袍,独自逃跑! 你们看,她们是谁! 她们是同心众,斯波同心众!是我们的同袍!是我们的手足! 试想,如果你在她们之中。今天我能抛弃她们,明天我就可以抛弃你们! 但是!我一个都不抛弃!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今后也不会! 一起来!一起回!” 周围的同心众被他豪气感染,甚至有人哽咽,流泪。 武家社会,谁把谁当人看?谁不能被抛弃?唯有斯波御前,一个都不能少。 一姬武士开口大喊,随后陆陆续续,众姬一齐大喊。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义银打马回头,高举长枪。 “斯波同心众,随我向前!去救回我们的同袍!” “愿为殿下效死!”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无双 教兴寺村中,三好长逸本阵幕府。 幕布环绕,阵中分坐三好长逸与松永久秀。 使番快马通报,内外奔走,将前方十支备队的情况及时传回。 “报!斯波义银北走,分出部分骑军骚扰,脱出先手包围!” 三好长逸皱眉,包围圈刚刚启动,斯波义银反应很快,断尾求生。 好在还有后手备队,他逃不了。 “报!斯波义银回军南返,汇合分散骑军!” 两人皆抬头诧异,斯波义银想什么呢? 松永久秀说道。 “据说此子极重义理,莫不是殿后的骑军擅自离队断后,他强行回军?” 说着,她自己也是不信,又找不出其他的解释。 三好长逸一愣,想想不可思议,大笑。 “鬼斯波到底是个夫人之仁的男子,可悲可笑。 如此,也算是死得其所。” 松永久秀跟着笑起来。 “报!斯波义银向北面先手池田备队,发起一骑讨!连斩七名姬武士!” 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 斯波义银用身上阵羽织,抹去打刀上的血渍,挥刀前指。 “还有谁!” 池田大将咬牙不语,半晌说道。 “不理他。” 义银蔑笑一声,回到骑军,同心众山呼万岁。 “山中姬,随我冲阵!” 山中幸盛心中矛盾。 看到义银毫不犹豫的回头汇合,她心中感激涕零。如此义理主君,不亏是我仰慕的斯波殿下。 可是战事危急,主君性命高于一切。如果斯波殿下出了事,她是万死难辞其咎。 “我随殿下冲阵,肝脑涂地!” 义银朝她一笑,喝道。 “同心众!冲阵!” “天命在斯波!” 三十一骑冲向被义银七次一骑讨,军心大乱的池田备队。 ——— “报!斯波义银骑军冲阵,池田大将被他讨取,备队大乱!” “报!北面后手安达备队进入战场,正在稳住阵脚,死守不失!” 三好长逸面色复杂,说道。 “斯波御前。。果然是万姬不当之勇。。” 她已经不用鬼斯波称呼义银,而是尊称为御前。 武家最重武勇,斯波义银的强悍,已经震慑住了幕府中的两人,让她们倒吸冷气。 ——— 义银打马回头,高呼。 “退!马速不足!退!” 本来因为大将战死,濒临崩溃的池田备队,因为后手安达备队的入场,逐渐稳住了阵脚。 斯波义银带领的骑军冲势减缓,必须在被合围之前离开。 没了马速的骑军,在步兵结阵面前,亦是无能为力。 走脱出来,他咬牙冲着山中幸盛喊道。 “我们向东,想办法冲进生驹山脉!” “嗨!” 骑军转东,让北方的两支备队松了口气。 ——— “报!斯波义银带队离开北面,向东奔驰!” “报!斯波义银向西先手伊丹备队发起一骑讨!伊丹大将拒绝!” “报!斯波义银发起冲阵,伊丹备队被戳穿,伊丹大将被讨取!” 三好长逸坐不住了。 北面的两个备队是她手中最强的两支,是为了防备斯波义银北逃,才刻意放在那边。 而东面的伊丹备队实力不足,后手备队亦是不强。 如果被斯波义银打穿逃走,她会成为整个三好家的笑话。 以十支备队包围,还让三十骑军的斯波义银逃走了。 之后回去,除了切腹洗刷耻辱,没有其他路可走。 “为我披甲!马迴众准备出击!” 松永久秀见她要亲自上阵阻击,吓得赶紧制止。 “三好大人不可! 斯波义银东奔西跑只因穷途末路,骑军的体力和马力不能支持他多次冲阵。 大人您还需坐镇本阵,指挥军势合围,以防他另寻他路逃脱!” 松永久秀也顾不上逻辑是否得当,决不肯让三好长逸出战。 斯波义银勇不可挡,如果把三好长逸折在这里,后果她想都不敢想。 三好家老如果战死,就算杀了斯波义银,她也得陪葬。 谁能想到斯波义银如此悍勇,把万无一失的十面埋伏打得惊心动魄。 三好长逸亦是冲动了,被松永久秀一拦,冷静下来。 “安田姬,你带我一半马迴众出击,务必协助东面两支备队将谦信公留在此地!” 安田是她马迴众笔头,嗨了一声,带队出战。 三好长逸以斯波义银法名,尊称谦信公,再度变换了称呼,松永久秀也没觉得刺耳。 斯波义银的勇猛当得起三好家尊重,以三十骑连续打垮两支备队,如此强横的武士,值得任何人敬畏。 只是尊敬归尊敬,就因为他如此厉害,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 此时,义银已经气喘吁吁。战马大汗淋漓,疲态尽显。 西面两支备队不如北面精锐,他就快带着骑军打穿逃走。 正在这时,教兴寺村中冲过来一支骑马精锐,自义银身后杀出。 “我特么!” 义银打马回头,叫道。 “回头!准备迎敌!” 人困马乏,如果不把这支骑马武士打垮,被追上掩杀哪还有活路。 他从来没这么累过。 系统的杀戮模式洞察模式有多厉害,他都不曾想过用到极致。 人生不是游戏,无法存档读档。 再强大的个人也会遇到意外,活命的精髓就在于,不要迷信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 只有不依赖外力,才不会在关键时刻失算。 对于杀戮模式,洞察模式,他一直是能不用就不用。 用起来也是保留三五分,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赌在系统牛x之上。 苟住,就别想着去浪。 这次是真没办法了。他第一次把杀戮模式,洞察模式用到极致,打得精疲力竭,也是没法逃出生天。 越发恼怒,面色不善看着冲来的敌骑。 “同心众!随我冲锋!” “天命在斯波!” 两支骑军对冲,撞在了一起。 ——— “报!安田被斯波义银阵斩!” “报!斯波义银击溃马迴众!” “报!斯波义银向内撤退,无力继续突围!” 松永久秀松了口气,还好拉住了三好长逸,不然此时被阵斩的就不会是马迴众笔头,而是三好家老了。 心有余悸,这斯波义银到底是什么怪物,恐怖如斯。 三好长逸也是吓得一头冷汗,好在斯波义银已经退入包围圈,眼看着锐气用尽,无力突围。 她抬头看天,太阳西走。 大半个下午过去,总算是锁住了斯波义银这条出乎意料的大鱼。 “全军前进,缩小包围圈。我要在日落之前,看到谦信公的首级。” 越是看重斯波义银,就越发觉得家督英明。 这等人物不可为敌,可一旦做了敌人,必须竭尽全力。 尽快诛杀!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烧山 此时,斯波骑军已经到了极限。战马汗流如涌,眼看就要倒毙。 同心众还剩下十三人,连义银与山中幸盛在内共十五人,战死十六人。 两次冲阵,一次骑军砍杀,士气人力都已用尽,无力再战。 山中幸盛向义银靠拢,焦急地说道。 “殿下,敌人围上来了!” 周围法螺声陆续响起,越发近了。 义银凝神看去,远处各备队徐徐走来,本不大的地界被四面压迫,显得更小。 叹了口气,义银知道,冲不出去了。指着山丘上的兴教寺,说道。 “弃马,去寺中死守待援。” 战马无力,只有舍弃,一群人向山上的寺院走去。 这无名山头矮小,沿着台阶奔入正面山门,义银指挥同心众准备死守。 “用东西堵住山门!后面也是! 我们只守前庭和主殿,小心后面包抄!” 他不曾放弃,明智光秀绝对会察觉到不对劲。 援军一定会来,只是不知道他能否坚持得到那个时候。 同心众的士气开始变得低落。就算是抱有死志,只要是人,都会有求生的**。 如今四面包围,困守寺院,眼看就要完了。 如此步步紧逼,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精神崩溃也未可知。 正在指挥同心众摆弄障碍物的义银,忽然听到一声扑通,回头看山中幸盛已经跪下土下座。 “对不起!实在是对不起! 要不是我擅作主张,以殿下武勇,如何会被困在这里! 都是我的错!” 山中幸盛眼中含泪,低头抽泣。 是她自作主张带队断后,才逼得义银回头救援。 谁都没想到义银这么能打,带三十骑前后两次冲垮备队,斩杀备队大将。 如果当时,大家齐心合力向外冲阵,刚刚展开的包围圈还未牢固,也许一下子就突破出去了。 山中幸盛心中新疚旧愧一起爆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跪地哭泣。 她的哭声影响了周围同心众,气氛越发悲重。 义银一把拉起她,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说道。 “说什么傻话!我们会活着回去! 斯波家还未复兴,我的誓言可不是说说而已! 你不是喜欢我吗?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然后用一生来爱慕我!” 他抬头朝周围的同心众吼道。 “嘿!这妮子说喜欢我!要上我! 你们说,等回去我要不要满足她一下!让不让她上!” 同心众一窒,谁都没想到义银在此时竟然还有心思调笑。 军中姬武士大多粗鲁,平日里荤段子不断。 如今主君亲自下场说荤话,谁也没当真,只是哄然大笑。 “让她上!让她上!让她上!” 义银双手托起山中幸盛的双颊,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低声说道。 “听到没有,活下去!我也喜欢你啊,幸盛姬,我以后还想被你上! 求求你,不要放弃,让我们一起活下去!” 山中幸盛看着这个使自己痴迷不悟的男人,脸色涨得通红。 甩头脱离了义银的双手,低头娇嗔。 “殿下太不正经了! 就算鼓舞士气,也不能如此自贱,没个矜持的模样。” 待她再次抬头,已经是眼神锐利,坚定不移。 “我一定会护着殿下,活,下,去。” 拳头紧握,她站起身来,腰杆笔挺,呵斥同心众。 “都起什么哄! 一个个士气低落,还需要殿下来鼓舞你们! 人还没死光呢!叫三好家这些王八蛋尝尝我斯波家的厉害! 一群软脚虾就知道以多欺少!” “嗨!” 同心众轰然回应,士气如虹。 ——— “报!斯波骑军弃马,入教兴寺死守!” 三好长逸皱眉,说道。 “全军合围教兴寺,准备攻山。” 松永久秀摇头。 “三好大人,怕是军势士气不足,耽误时间。” 围杀斯波义银已经用了太多时间,北面阻击也不知道打得怎么样了。 那男人太过凶狠,连续打崩了两支备队,其余军势心有戚戚。 如果强行攻山,山道狭小,山门只够两人通过。 即便四面一齐,也有寺墙阻隔。以三好军现在的士气,怕是裹足不前,太浪费时间。 三好长逸点头,到了此时,她对斯波义银也是心怀恐惧。 “你有办法?” 松永久秀阴冷地回答。 “放火,烧山烧寺。 准备弓矢铁炮,逼他出来,然后攒射。” 三好长逸沉思半晌,点头。 松永久秀此计狠毒,但是对付这等无双猛将,也只有这样做才最为稳妥。 ——— 寺中,同心众一边休息一边警惕敌军攻山。 她们战斗了大半个下午,此时又累又饿。 山中幸盛在寺中找到一些清水与贡果,献与义银。 “殿下请用。” “这寺庙有尼姑在?” “全部被屠灭了,尸体都在后面堆着。” 义银摇摇头,无可奈何。 乱世浮萍,谁都别可怜谁,他何尝不是命在旦夕。 勉强喝了几口水,说道。 “清水和贡果放在一处,让同心众依次来吃一点,其余人保持警惕。” “嗨!” 正说着,山下忽然传来动静,义银与山中幸盛急忙以山门掩护,向山下张望。 只见三好家军势围而不攻,正在堆砌枯木树枝。 山中幸盛面色大变。 “她们要放火烧山!这些懦妇! 不敢真刀真枪来战,却用这种卑劣手段逼我们下去。 殿下,我愿为先锋,护着您杀下去!” 义银仔细观察了一下,摇头。 “不行。 你看,山下多是弓武士与铁炮众待命,这是等着我们冲出去呢。” 山中幸盛急道。 “那也得冲!难道坐以待毙,在这里被活活烧死?” 义银摇头。 “未必。” 他回头往寺院里走,这里除了前庭,主殿,后面还有尼姑们居住的后殿偏房。 “同心众,把厨房的柴火干草全部拿来,堆在这里。” 义银选的,是尼姑们居住的茅屋,让同心众取来众多助燃物。 山中幸盛与同心众看不懂,但还是听话做事。 时间紧迫,义银懒得和这些人解释什么叫点火解围法。 前世遇到森林火灾,有一种逃生方法,就是在下风处烧出一块安全区。 因为已经烧过的地方没有助燃物,火势无法再烧一次。 既然三好军势想烧山,那么义银决定把这教兴寺容易烧的地方,先烧一次,以求得安全区。 山中幸盛不懂这些,只是看义银要向堆砌的柴堆丟火把,拉住义银跪地不起。 “殿下三思!殿下三思!一定还有出路。 求殿下不要**免辱,我愿身先士卒为殿下打开下山之路!” 义银被她拉住大腿动弹不得,不禁恼怒。 谁特么要**了!你们这些姬武士懂个屁! 没文化真可怕!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化身 “松手!谁说我要自尽!” 山中幸盛讪讪放手。 看她的样子,只要觉得不对,随时会再扑上来。 义银无奈,回头看向主殿。 “这里供奉的是毘沙门天?” 山中幸盛不知道他为何说道这个,回答。 “是,此处应该是真言宗的道场,主殿供奉的是佛教护法,毘沙门天。” 义银一脸神棍样,点头道。 “这就对了。 我在兴福寺药师如来面前入道,曾做有一梦。 梦中药师佛说我乃毘沙门天化身,金刚怒目,为护教军神。” 山中幸盛听得迷迷糊糊。 “殿下是佛?” 义银翻了个白眼,佛个屁。 “反正我是不死之身,水火之难皆不能近我身边。 待我烧出一块宝地,为你等护法保身。” 他一连串瞎话,把山中幸盛连同心众忽悠得一脸懵逼。 古人迷信,对鬼神之说将信将疑,又不免敬畏。 义银一顿胡吹,至少她们是不会拦着义银烧房子了。 ——— “报!教兴寺火光冲天!” 三好长逸疑惑得看着松永久秀,拿捏不准。 “谦信公是故布迷阵,还是不忍受辱点火自焚?” 松永久秀亦是没把握,狠下心说道。 “不管他是不是,我们只管烧山,不会出错。” 三好长逸点头。 斯波义银真的点火自尽,还是作势迷惑,反正我就是一把火把山头点了。 她们是真的被义银打怕了,宁可保守一些,也不想再直面他。 于是,山上的火还未灭,山下又点了起来。 ——— 义银看着眼前烧出的一片安全区,严肃地说。 “此地便是无火可生的地域,我们站里面去。” 山中幸盛与同心众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着义银走了进去。 山丘不大,教兴寺却是不小。义银烧得是后院,尼姑清苦,这里都是稻草,好烧,也烧得快。 很快清出了一大块地方,空间庞大,也不怕空气过热或者抽离。 这山上山下轮番放火,一烧就烧到夕阳西下,天际一片赤红。 ——— 前田利益带着一百三十余骑自生驹山脉走出,就看到比夕阳更为绚丽的火烧山。 她目光如刀,刺向教兴寺,咬牙切齿。 山下军旗飘扬,眼看备队不下七八支。她虽然急切,更知道事不可为。 对一旁带路的姬武士问道。 “前面是哪里?那在烧的是什么地方?” “前方是教兴寺村,在烧的是教兴寺,此村就是以它命名。” 利益见山火还在燃烧,心急如焚,却不敢轻举妄动。 对方军势众多,自己这一百三十余骑,是主上唯一的希望。 越是危急,越不能慌乱。 大军出动,最薄弱的就是本阵。 三好军势都在警惕山上,就算防备身后,也是防着北面。 万万不会想到,东面生驹山脉会钻出一支骑军。 前田利益已经没有时间了,她只有一次机会,赌敌军本阵所在。 敌军四面合围,其本阵必须居于中央,才好往返使番,与各备队传讯。 利益扫了一眼村落,直觉告诉她,敌军本阵就在那边。 “南下!绕后! 我们从南面杀进村子,准备树枝,以火石激发,临时充作火把。 烧村杀入!” 骑军人少,天色又快暗下。 古人营养不足,多有夜盲症,最怕夜袭。 利益骑军皆是姬武士,体质还算好,夜里能够作战。 三好军势以备队作战,姬武士与足轻混编,足轻孱弱,大多夜不能视。 她只有趁着天黑之时,才能放手一搏。 南走,回头望向远处燃烧的山头。 心中默默念叨,主上,坚持住,我马上就来。 ——— 三好长逸望着被烧成人间炼狱的山头。 教兴寺的山门墙壁是石头堆砌,勉强还有个样子,其他草地林子主殿都已烧成白地,余烟屡屡。 虽然看不见寺中模样,但火势迅猛,其中众人即便不烧死,也熏死热死了吧? “传令,安达备队上山。搜寻谦信公遗体,我要亲自带回去交由家督处置。” 三好长逸暗叹一声。 以家督对斯波义银的恨意,多半是鞭尸泄恨,丢弃荒野喂狗。 此等绝世豪杰,无双战将,竟落下个尸骨无存,可悲可叹。 松永久秀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惊魂波折,总算是伏杀了斯波义银。 事后,家督的怒火有了倾泄口,自己功过相抵,算是度过了此劫。 只见安达备队的足轻小心翼翼越过山门,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定然也是与外面一般惨烈吧? 人在死之前会想什么?会做什么? 特别是在绝望的火海之中,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足轻进入山门的时候,还把长枪夹在腋下,双手合十才敢进入。 一是烧寺得罪佛陀,二是害怕惨死火场的厉鬼。 忽然,山门之后传来喊杀,足轻哭叫的求饶声让安达备队再次回忆起了,被鬼斯波支配的恐惧。 上山的百余人都不敢想象山门后的情景,转头就往山下跑去。 带队的姬武士被足轻带着向下涌动,也不知道是被裹挟,还是顺水推舟。 斯波义银一将之威,凶名赫赫,竟以至此。 三好长逸惊怒道。 “怎么回事!整个教兴寺快烧化了!为什么他还活着!” 松永久秀也是无语。 这些人根本不明白,什么是燃烧三要素。 已经被义银烧过一遍的教兴寺没有了助燃物,无法再烧一次。 ——— 而斯波军却可以待在那里,只需保证风口不失,氧气温度不足以致命即可。 这跨越时空的物理知识,让义银在同心众面前宛如神灵。 我家殿下乃足利一门军神!毘沙门天化身! 顿时,士气抵达了顶点。 ——— 此时,夕阳的最后一丝余光被黑暗吞噬,大地陷入了沉寂。 南面的前田利益听到山头的喊杀声,精神振奋。 主上还活着,斯波骑军还在奋战! “听我命令,各家自行潜入村内,放火杀人! 我自带旗本十六人,找寻三好本阵幕府。” 余野军势皆是国人二十村的乡里乡亲,这里一百三十余骑沾亲带故,自会相互配合。 前田利益目露凶光,准备十七骑找到三好军总大将。 让她为欺辱主上,付出代价!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夜袭 教兴寺内,山中幸盛背着一面白旗。 她护旗争先,带着同心众,将进寺的三好军势打得满地找牙。 义银的足利白旗还在幕府军中,此次骑军出阵并未带来。 这面白旗是山中幸盛在寺院烧毁之前,从主殿取来白布一块,以烧黑的草灰,书写毘沙门天的首字,毘。 然后裹在长枪之上,作成了简易的毘字旗。 义银画地为牢,白地不燃,坐实了毘沙门天化身的说法。 手下同心众士气激昂,在毘字旗下冲锋陷阵,把入寺的三好军势给逼了出去。 “殿下,敌军已经全部驱赶出去了。” 面对兴奋的山中幸盛,义银夸奖了几句,心里却知道今夜难熬。 教兴寺已经被烧成一块白地,除了石砌的山门和墙壁,没有一点遮掩。 三好军此次是以为寺中众人皆被烧死,才大大咧咧派人前来接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等她们反应过来,调集弓矢铁炮,对内集中射击。 已经被烧的没有遮掩的寺院内部,义银一行就是靶子。 好在夜色已深,足轻夜盲难以参与进攻。三好军要集中姬武士再战,还有些时间。 不知道明智光秀那边怎么样了? 如果再没有援军,这下可真要兵败战死了。 ——— 村内,三好长逸与松永久秀相视无言。 这斯波义银太邪性了,教兴寺烧成这样,他都还活着? 据逃回来的安达备队姬武士说,斯波众高呼殿下乃是毘沙门天化身,神佛护佑,势不可挡。 难道真是佛教护法化身? 两人是武家,不太信这些鬼神宗教之说。 可眼看着斯波义银折腾了一个下午还不死,除了自己无能,还能有什么解释? 当然是斯波义银军神在世,毘沙门天现世化身。 与他为敌,臣妾做不到啊! 两人脑海中有了畏惧之意,嘴上却不能如此说。 一个是三好家老,一个是三好家督直臣。不是一派人,不可授人以柄。 三好长逸叹了口气。 “如今已是日落,唯有集中各备队弓矢铁炮。 以姬武士开路,强行闯寺狙杀了。” 松永久秀点头。 “三好大人英明。” 这一战是彻底打成了烂仗,她们俩回去得被三好家其他势力笑死。 出动整整十个备队,被斯波义银三十骑溜了一下午的狗。 打崩二个备队,折了半支本阵马迴众和笔头,折腾到天黑。 但就算被笑话,也要咬着牙把事做完。不然就不是庸才,而是无能至极,以后都不用混了。 三好长逸刚要下令,外面传来喧哗。她心里咯噔一声,又怎么了? “报!有斯波骑军!她们四面合围,在村里到处放火杀人!” 两人面色铁青。 斯波义银的援军来了?北面的篠原长房在干什么!怎么能放了一支骑军过来! 摄津众今天被义银折腾得够呛,如今士气低落,又遭遇夜袭,该如何是好! 更可怕的是,这支斯波援军摸准了三好长逸的本阵,直接攻击村落。 而本阵的马迴众刚才被义银打散了一次,还死了马迴众笔头,亦是情绪低落。 这样下去要出大事! 三好长逸果断下令。 “使番全部出动,命令各备队向村落靠拢! 让所有人不要担心,骑军而已,没多少人! 只要靠拢收缩,就能绞杀她们!” 可惜她的话,松永久秀都不信,何况是麾下各备队。 她们被三十骑折腾了一个下午,如今又来了新的斯波骑军,岂能不慌? 只是松永久秀不能开口,三好长逸明显已经乱了方寸。 如果说的不好听,反而会被迁怒。 夜黑风高,全部收缩不是好办法,一动不如一静。 其实只要三好长逸带着马迴众撤退既可,村子烧了就烧了,又不是三好家的领地。 她不方便点明,说了三好长逸估计也不会听,只能暗自着急。 ——— 前田利益就像是潜伏的饿狼,她让斯波骑军四处放火杀人自然有用意。 村落虽然不大,但是本阵幕府在哪里,夜中黑暗,她一时也确定不了。 但是一件事是肯定的,骤然遇袭,本阵幕府必然会有反应。 只要有反应就有使番进出,有使番走动,她就能发现本阵幕府所在! 她带着自己的旗本姬武士,一行十七人默默在黑暗中雌伏,终于确定目标。 “找到你了!” 前田利益低头抬眼。双目上翻,眼白多于眼黑,凶相毕露。 使番进出频繁,那里必然是本阵幕府。 “随我出击!” “嗨!” ——— 本阵幕府外忽然传来冲杀之声,松永久秀脸色一白。 “不好!” 她终于明白敌人为什么烧村,这是在找本阵幕府所在。 三好家军势众多,即便少许混乱也动不了大局。 可本阵幕府不一样,只要干掉总大将,十支备队会不战而溃! 她再也顾不得三好长逸的感受,急切道。 “三好大人,我们必须迅速撤退!” 三好长逸也反应了过来,面色涨得通红。 她一连串的下令,把使番用得如同陀螺疯转,原来是给敌人指明了方向啊! 恼羞成怒道。 “我不走!我要会会这斯波骑军的首领,竟敢辱我至此!” 松永久秀言辞激烈,厉声道。 “三好长逸大人!如果你死在这里,摄津众必然崩溃! 今天摄津众已经被打击了太多次,士气低落。 一旦总大将出事,她们会败退,甚至溃散! 河内战局干系三好家运,您不能以个人荣辱凌驾于家运之上! 赶紧走!要快!” 松永久秀知道这一走,她和三好长逸只能收拢军势,灰溜溜回淀川北岸去了。 刚才三好长逸已经让各备队向村落靠拢,她又被迫离开本阵幕府,出去与一支备队汇合。 没有了本阵,其他备队要联系上她,只能等到天亮。 这一夜慌乱下来,军势越发疲惫不堪,就只能回三好军中修整了。 如果不走,危险更大,甚至要危害到全局。 谁知道带队的斯波大将武艺如何,一旦把三好长逸折在这里,摄津众十支备队怎么办? 这可是十万石的军势,三好长庆的战略大局会崩盘的。 到那时候,她松永久秀是必死无疑,一点求情的余地都没有。 所以,必须把三好长逸架走。承认伏杀斯波义银的计划失败,回去再做计较。 三好长逸被她一番言辞打动。作为三好家老,她与三好家一损俱损。 如今事不可为,唯有走为上策。 她不甘得咬牙下令。 “命令前面马迴众阻挡敌军,其余姬武士随我后撤,与村外备队集合。 走!” ——— 义银在山上看到村落起火,亦是懵逼。 三好军走水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心思 听到村中隐隐传来厮杀声,义银为之一振。 不是走水,是援军! “山中姬,集结同心众。不点火把,我们摸黑下山,进村! 援兵到了!” 山下摄津众因为三好长逸的命令,在夜里向村落靠拢。黑灯瞎火,难免出现混乱。 也因此,义银一行才得以侥幸下山混进村子。一队斯波骑军遇上义银,顿时喜出望外。 不久,引来了前田利益。 利益见义银一身浴血的阵羽织,脸上全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赶紧下马跪伏,眼泪已经止不住往下流。 “主上!主上!您没事吧?” 义银摇摇头,把他扶起。 “哭什么,我没事。你带了多少人来?” “回主上,骑军一百三十余。 我接到明智大人急报,走的是生驹山脉小道。 把全军战马驽马集中,带姬武士先行前来,后续余野众还在山中行军。” 义银摇头。 “饭盛山城呢?你们都不管了?” “主上有难,谁还顾得上饭盛山城。城就在那儿,大不了再夺一次! 况且我留了运输农兵看守,暂时应该无事。” 义银见前田利益如此说,亦是心暖。 “迅速集中人马,从你们的来路撤。趁乱快走,驽马怕是要撑不住倒毙了。” 前田利益嗨了一声,吩咐左右下马把坐骑让给疲惫不堪的同心众。 伊贺众多是忍者,黑暗中的联络快捷有效。 不多时,众骑已经离开村落,趁着黑暗混乱,向生驹山脉行进。 一路上不断有驽马倒下,许多人只能步行跟上。 好在摄津众更惨,还在村落那边折腾,让义银一行顺利进入了山脉林地。 进了山,义银终于松了口气,但此时还不能停下脚步。 他对前田利益说道。 “利益姬,你收拢人马,向饭盛山城撤退。 沿途遇到余野军势全部后撤,饭盛山城不容有失。” “嗨!” “另外,战马给我十五匹,我要迅速回幕府军。” “嗨!” 明智光秀既然安排了前田利益来救援,那么幕府军那边一定也有布置。 斯波众在近幾合战损失不少,不知道这次是否又出战了,伤亡怎么样。 义银心急如焚,只想插翅飞回幕府军中。 ——— 一夜过去,天蒙蒙亮。 三好长逸面色不善,在教兴寺村外看着眼前的废墟。这一次,她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斯波援军趁夜摸进了她的本阵幕府,她指挥不当摄津众混乱了一夜。 等天亮才发现,不论是山上的斯波义银,还是偷袭的斯波援军都已撤走。 这次伏杀,彻底失败了。 松永久秀在她身边,不敢再刺激这位三好家老,一声不吭。 三好长逸眼叹了一声,对她说。 “悔不听松永姬之言,我顽固不化才导致如此结果。 回去以后,我会向家督请罪,此战责任全部在我。 斯波义银绝世无双,的确应该全力铲除之。是我大意,让松永姬的计划失败了。 实在是对不起!” 三好长逸朝松永久秀深深鞠躬道歉,松永久秀也是受宠若惊,鞠躬回礼。 “不敢当!” “松永姬,你睿智冷静,前途无量。我们以后多多亲近。” “嗨!” 三好长逸也是没办法。 她在此战犯下诸多错误,洗都没法洗,不如直接背上全责,还能留下个敢作敢当的名头。 松永久秀的前后表现她都看在眼中,是家里有力的后起之秀,值得拉拢。 三好长逸在三好家不是没有跟脚,这次的失败她还背得起。 三好家有一支强大势力,三好三人众,一齐抱团做事。 她身为家老,在其中隐隐是领头人位置,这次的失败还打不垮她。 麻烦的是北方阻击的篠原长房,阿波众。 看斯波义银的样子,他的手下亦不是善茬,阿波众这次损失不会小,必然恼怒摄津众的失败。 以后且看且斗吧。 三好长逸下令。 “撤退,过河回营修整! 派出使番通知篠原大人,迅速撤退吧。” ——— 篠原大人接到南面使番来报,面色铁青,不禁咒骂。 “三好长逸这老东西到底在做什么! 连三十骑都解决不了,简直丢人现眼!” 她不得不怒。 昨日,幕府军整军出战。虽然当时已经过了半个下午,只打了不久。 但是伊贺军势疯狂带动幕府军与浅井军突击,阻击打得极其惨烈。 阿波众在小半个下午的作战中,就损失了一成。 要不是天黑收兵,还不知道要损失多少。如今无功而返,士气低落。 武家奉公恩赏,没有功劳就无法得到赏赐。阿波众这次亏大了,可不是要恨死了三好长逸这个无能之辈。 只是再愤恨也无法改变现实,篠原长房只能下令。 “全军撤退!” ——— 摄津众与阿波众之间起了嫌隙,自然有三好长庆头疼去。 而幕府军中,斯波营地,也是气氛不对。 今早,足利义辉再次召开军议,但斯波诸姬却没有资格参加。 斯波军中多是国人地侍出身,虽然战后可以以军功抬格。 但现在,她们的身份参与不了幕府高层评议。 而有资格被幕府高看一眼的。 只有幕府四职之一京极家的分家,前西国大大名尼子家。与美浓守护土岐家的分家,明智家。 尼子胜久如今在大和郡山城掌管后勤大事,明智光秀又因为在将军面前失仪而被关押。 斯波军中竟然找不到一人,可以在足利义辉面前为自己的利益说话。 无奈之余,亦是恼怒。 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对视一眼,说道。 “不能再拖了,今天必须继续出击!” 昨天打了小半个下午,不单单阿波众损失了一成。 围攻的伊贺众,幕府军,浅井军也各自损失了半成,这损失吓到了蜷川亲世与浅井长政。 她们只是想向斯波义银卖好,可照这个趋势再打下去,自家实力的耗损就大了。 最重要的是没好处。 这是救援战,幕府算不算军功,恩赏找谁出?都是问题。 找死的事有人做,没好处的事谁肯干? 幕府军议已经有段时间,但是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百地三太夫也是与藤林双生女眼神交汇,才开口说道。 “不行,南面敌军实力不弱,只靠伊贺众的军势难以取胜,还需要幕府派军助战。” 此言一出,帐内空气顿时凝滞。双方相互打量,气氛紧张起来。 义银下落不明,斯波家中亦然不稳。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怒火 如果有可见的忠诚度数字,用于划分在近幾的斯波众。 最高一档,便是明智光秀,前田利益,山中幸盛与岛胜猛。 前两位与义银有肌肤之亲。 她们甘心作舔狗,为斯波家复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后两位因为系统给了初始最高好感度,虽然这好感度也有下降的可能。 但义银做事一向义理为先,符合她们心中的理想主君。两人被义银所作所为彻底折服,好感度早已突破上限。 第二档,是尼子胜久,藤堂高虎,大谷吉继。 她们都有上进或复兴家业之心,又得遇义银这位明主,自然死心塌地,要博一个前程。 尼子家因叛出主家京极家被幕府鄙夷,大谷家与藤堂家都是出生低微。 如果没有斯波家这面大旗在,她们根本不可能在守护体系中向上攀爬。 所以她们与斯波家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得不忠心耿耿。 第三档便是柳生宗矩,百地三太夫,藤林双生女。 她们或多或少都是被威逼利诱,义银一手皮鞭,一手恩赏,把她们从野狗驯服为家犬。 如今主人生死难料,无主野狗的心思也就跟着难料了。 铃木重秀这雇佣兵更不用提起。只要斯波义银战死,她马上会翻脸不认人,自寻出路。 斯波家只有义银这一个遗子,他一旦出事,整个斯波家就会崩溃瓦解。 现在斯波军中就隐隐有了不稳的征兆。 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的荣华富贵都在义银身上,就算只有一丝希望,打光了军势也要把他给救回来。 而百地三太夫与藤林双生女却是心疼伊贺众损失。 伊贺众出战以来,已经损失了一成半,昨天又损失了半成。 整整两成的伤亡,要不是迷信斯波义银天命所归,寻常武家损失如此之大,军势早已崩溃。 现在义银一夜没有消息,万一他真的死了呢? 伊贺众也要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不想再继续损失实力。 在乱世,实力就是本钱。丢光了本钱的伊贺众就算想当狗,也没有资格。 藤堂高虎与百地三太夫寥寥几句,已经隐约表现出双方的分歧,眼看斯波军就要开始内斗分裂。 此时,斯波营地外传来喧哗之声,义银昂首阔步走进帐内。 “殿下安好!” 诸姬大喜过望,一齐低头做小。 之前隐隐分裂的气氛不在,斯波军又成了一个蒸蒸日上的整体。 义银没发现手下人的古怪,从昨天到现在他就没休息过,急匆匆赶回来疲惫不堪。 扫了一眼帐内,没有发现明智光秀。 “明智姬人呢?” 藤堂高虎回话道。 “昨日明智大人威逼幕府出兵救援主上。虽然成功,但她也因为在将军座前失仪,被关押待罪。” 义银被伏击,正憋着一肚子野火发泄不得,听闻明智光秀为了救他而身陷牢狱之灾。 双目一撑,冷笑道。 “好,很好。现在幕府在干什么?” “幕府正在军议,商讨是否继续出兵救援殿下。 我等地位低下,无力参与其中。” 藤堂高虎几句话勾画出的局面,让斯波义银越发怒火高涨。 老子为幕府出生入死,有难了你们就会议议议!议你麻痹! 转身出帐,骑马冲向将军本阵幕府所在。 将军幕府。 昨天足利义辉亲自带着山城众一部,还有六角军,与三好长庆对峙河岸。 三好军虚张声势,裹足不前的模样看了一天,怎么都看出了门道。 三好长庆根本不想渡河,只想牵制幕府军动向。 如此看来,明智光秀是对的,三好长庆的目的就是要伏杀斯波义银。 足利义辉心头恼怒至极。 足利家已经衰败到让人随便耍弄的地步了吗? 合战不敢打,竟然暗杀我军大将,卑鄙! 照着她的意思,今天必然是全军出动。 以一部分军势看守河岸,其余军势全部南向,吃掉过河的三好军。 三好长庆敢于分兵,我足利义辉难道就不敢吃掉你过河的卒子? 可是她毕竟不是一言独断的三好家督,只得在这军议之中受尽窝囊气。 昨天南向一战,伊贺众打得凶狠,阿波众守得瓷实。 结果,害苦了想要混个顺水人情的蜷川亲世与浅井长政。 两人的军势损失了半成,欲哭无泪,今天怎么都不肯再战了。 开什么玩笑,昨天只是小半个下午,就伤亡了半成军势。 现在可是早晨,如果打到天黑。。都不用打到天黑,照着昨天的惨烈,半天就足够打崩她们的老底。 就算干掉了阿波众。 开心的是足利义辉,难过的是三好长庆,关她们什么事。 打光了老本,她们凭什么在近幾立足,回家怎么面对虎视眈眈的周遭武家势力。 这两家是有心亲近斯波义银的势力,都不肯出战,其他人就更不愿意了。 幕府衰败,幕府政所掌管财政,一支独秀。 政所执事伊势贞教深恨义银,如何肯出头,不捣乱已经是畏惧明智光秀的言辞而做出的妥协。 政所代官蜷川亲世损失惨重,不敢再下场。 幕臣首脑无人出头,幕府军一方默默无语。 浅井长政不想再打,六角义治更不可能去救斯波义银。 六角家的衰弱,大半就因为斯波义银。恨都来不及,不落井下石只是没机会而已。 六角定赖去世不到一年,幕府与六角家疏远,浅井家强势崛起,六角家已然危机重重。 幕府一向亲近北近江武家,排斥打压南近江六角家。 浅井家会不会代替京极家,继续百年来,幕府以北近江为抓手压制南近江的传统呢? 六角义治不想与三好家作战,甚至起了亲近三好家的念头。 三好家与六角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夹击威慑幕府,未必不会是一对好盟友。 这个念头只在她脑中徘徊,还不敢泄露给她人知晓。 既然大家都不想出战,这里又没有斯波家代表当刺头扎人,必是相互扯皮,厮混时间。 虽然斯波义银战死,伊贺众,北大和众有暴乱的可能。 但如果消耗了太多自家实力,武家们宁可束手旁观。 反正,日后真起了暴乱,也是幕府焦头烂额去解决。自己的军势现在就是实打实的战损,肉疼。 只有足利将军面色越发难看,唯一对义银抱有善意的三渊晴员人微言轻,忧心忡忡。 外间战马嘶叫,心情正不爽的足利义辉怒斥。 “吵什么!” 话音未落,义银阴着脸走了进来。 “拜见将军。 听闻我直臣明智光秀被公方大人扣押,义银特来请罪。 不知明智姬犯了什么罪责,竟惹得牢狱之苦。” 说着,眼神不善,看向伊势贞教。 他厮杀了一天一夜,浑身浴血,杀气正浓。 这一眼看得伊势贞教心惊胆战,心虚撇开目光。 是将军把她关起来的,看我干嘛,关我屁事! 我就说了一句。。而已。。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亮剑 一直以来,义银有着系统护身,但心态却依然是前世没有出息的中年社畜。 不惹事,又怕麻烦,苟且偷生。虽有强者之身,却无强者之心。 大和一战,将他逼到了墙角。不得已绝地反扑,打下偌大的势力,建立了他的自信。 可依旧是保守有余,稳住别浪。 但这次不同。 为了拯救山中幸盛这个让他心存愧疚的少女,义银第一次主动选择直面危险,慷慨赴死。 如此无所畏惧,不问生死的决死突击,终于塑造了他的强者之心。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一个强者,强大的不是麾下势力,不是强横体魄。 而是他的坚持,他的底线,他永不屈服的斗志。 义银直到这时,才真正告别了前世的弱者心态,拥有了匹配他权势的强者之心。 以一个眼神吓退伊势贞教,斯波义银站在足利义辉面前。 他必须把明智光秀带回去,这事没得商量。 明智光秀虽然缺点很多,喜欢玩阴的,又时常擅作主张,让他措手不及。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她在意他胜过世间一切。 这次,义银遭遇初阵以来最大的危险。明智光秀可以不顾一切,调用所有能想到的力量去救援他。 即便冒犯天颜也要为他撕开一条生路,丝毫不在乎自身的下场。 这种人,就必须风风光光回去,享受丰厚的奖赏。 义银怕死,他需要这种死忠,越多越好。 足利将军见义银一身阵羽织全被血污沾染,脸上手上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狼狈不堪。 心里不禁恻然,关心地问。 “义银君你几时回来的,身上可有伤痛?” 义银冷冷看着她,态度恭敬却疏远。 “臣下无事,只是不知明智光秀为何会被幕府关押,还请将军明言解惑。” 足利义辉一愣,心里不爽。 明智光秀虽然是你斯波家的臣子,可也是幕府相伴众身份。君前失仪,我还不能处置她了? 冷哼一声,亦是不语。 一旁的三渊晴员见义银没事,松了口气。 又见他与将军再起嫌隙,赶紧出来打个圆场。 “义银,平安归来就好。 你昨日不在,许多事不甚清楚,勿要再耍性子。 明智光秀君前失仪,理应交由幕府处置,你且耐心等待结果。” 三渊晴员是在和稀泥。 斯波义银回来了,斯波家就还是近幾一方豪强,将军自然不会把明智光秀罚得太狠。 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斯波义银一个面子不是? 可义银就是憋着一肚子火。他为幕府鞍前马后,死战数场。 自己身陷危机之时,幕府不思援救,反而把忠于他,拼命要救他的明智光秀关押起来。 光是想想,便心中发寒,真是把他当软柿子捏。 这次,他就是铁了心扫足利义辉的面子。不管什么后果,老子今天必须带走明智光秀。 他不接三渊晴员的话头,冷冷问将军。 “明智光秀如何君前失仪?” 足利义辉见他不肯低头,也不舒服了。 她到底是足利将军,名义上的天下共主,你斯波义银在我面前耍什么性子。 亦是冷笑道。 “在我御前亮刀,以兵器胁迫幕臣,还不够吗?” 义银眼神扫过伊势贞教脖颈,把她看得心里一凉。 你们怼你们的,怎么又看我了。我连句话都不敢说,还要怎么样?太特么欺负人了! 好在义银没有理她,将眼神收回,对足利义辉抬了抬眉毛。 “御前亮刀,胁迫幕臣是吧?” 他冷哼一声,抽出腰间打刀,直指足利义辉,眼神不屈。 三渊晴员见他拔刀,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前拉住他。 “你疯了!赶快放下!” 义银一天一夜未曾休息,又连番恶战,早已是强弩之末。 被三渊晴员一拉,直接软倒在地。 三渊晴员一愣,慌忙抱住他,不让他跌倒。 即便如此,义银的刀锋还是直直对着将军,不肯放下。 明智光秀在你御前亮剑吓唬幕臣,被关了。我直接拿刀指你足利将军,你看着办吧! 义银眼神盯着足利义辉,不肯低头。 足利义辉有心发怒,但见他神色疲惫,连站都站不住。 手中打刀也是诸多崩坏的口子,残缺不堪。 被称为强情公方的她,不自觉心头一软。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倔强的眼神,叹了口气。 “明智光秀御前失仪,交由斯波义银带回管教。” 停顿了一下,又说。 “保留幕府相伴众身份。” 众姬看向将军的眼神古怪,这位刚烈的将军竟然妥协了? 幕府日益衰败,足利义辉分外注重维护颜面,以确保幕府威严不受挑衅。 刚才义银对将军拔剑,诸姬皆以为事情要遭。 谁知道足利义辉话锋一转,竟然让步了? 有些聪慧的,隐隐感觉到义银单身未嫁,将军尚未婚配。可面上,的确是斯波义银占了上风。 义银此时外强中干,全靠一口怨气撑着。 如今将军下令放人,虽然名为管教,却是让义银把人带走,连幕府职务都未剥夺。 这结果,连罚酒三杯下不为例都算不上,斯波义银的面子挣大了。 可他已经无暇再想其他,精疲力尽之下,心事一去,眼前一黑,昏倒在三渊晴员怀中。 他昏得干脆,把幕府吓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待义银再次醒来,已经是月华初上。 “熟悉的天花板。。呸,帐篷顶。” “主上,您醒了。” 义银这才注意到坐在他床铺旁的明智光秀,见她眼眶发红,关心道。 “我没事,明智姬你还好吧?在关押期间有没有受委屈? 不用顾忌,尽管与我说,我自会找人讲道理。” 明智光秀摇摇头,咬着下唇不说话,怕自己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感动。 她在将军面前拔刀,早已想清楚了后果。 不论义银是否回得来,她都会受到极其严厉的处罚。 武家社会上下分明,尊卑有序。 三好长庆敢于胁迫将军,但如果真到了足利义辉面前,该做得臣下姿态还是要做。 这就是规矩。 除非彻底推翻足利幕府的守护体系,另起炉灶。 只要还在这个圈子里厮混,谁来,都得立好牌坊再做碧池。 明智光秀坏了规矩。 即便看在斯波义银的面子,最好的下场也是踢出幕府体系,以后在官面上没了身份。 可义银竟为了她剑指将军,这下就把明智光秀与自己的作为合在了一起,让足利义辉做选择。 两人要么一起滚,要么一起留。 本来此事没这么好解决,义银睡了一觉冷静下来,回想起来也是捏了一把汗。 “我孟浪了,好在公方大人没有计较。” 明智光秀此时,正沉浸在爱慕之人对自己有情有义的甜蜜中。 听闻义银说起足利义辉的好话,顿时冷哼一声。 “公方大人可不只是好意,还有追求之意。” 义银一愣。 “追求?” 明智光秀肃然点头。 “主上,您如今手持山城国以南二十万石,自是近幾地方重要人物。 斯波家只有您一人,您便是斯波家。 试想,将军与您可都是单身。” 被明智光秀点透,义银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思考问题,猛地醒悟。 照这个世界的性别观来看,我迟早要嫁人的。 谁娶了我,就是得到了整个斯波家的支持,就能在近幾这盘乱棋中取得优势。 所以。。 足利义辉想上我?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优劣 义银甩甩头,他从未想过嫁人的事。 以前世的世界观看来,他才是一家之主,怎么肯为别人做贤内助。 拼搏至今是为了多拿些筹码,在这乱世好好活下去。 可不是为别人打生打死,埋头做个贤夫良父。 他神情圣洁,开始飙演技。 “我斯波义银绝不会嫁人! 斯波家复兴再起,如何能让其他武家篡夺斯波家的家业。 我宁可牺牲姻缘,孤独一生,也要守护斯波家!” 明智光秀面上不动声色,微微点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既然主上想得开,许多后手就可以省下了。 “主上既有决断,明智光秀定当肝脑涂地,为您谋划。” 两人演技飙得顺畅,都让对方非常满意,接下来就要讨论正事了。 义银最担心的,就是原来的战略意图会不会被这次伏杀影响。 本来想着缓和与幕臣的关系,讨好足利义辉以争取好感。 这下,为了救他,整个桌都被明智光秀掀翻了。 义银回来为了救她,又把掀翻的桌子一脚踢飞。 现在冷静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叹了口气,说道。 “将军的事暂且不提,幕臣那边的关系看来是改善不了了。” 明智光秀神情古怪,说道。 “主上,你想岔了。” “啊?” 明智光秀忍着笑,对义银解释。 义银一睡就是整个白天。 这段时间,回来的同心众已经把他的光辉形象撒得到处都是。 对面的摄津众估计也是不甘人后。 总不能说自己无能吧? 只有把敌人描述得越强大,自己的失败才显得越合理。 下层姬武士之间的沟通不谈,具体战报已经通过各条渠道送上了三好长庆与足利义辉的案头。 各家高阶武家,多半也知道了详细军情。 本来对义银恨得恨,烦得烦的合战双方各家,看到战报都快吓尿了。 读书的时候,你会嫉妒一个成绩比你好一些的人。 但你绝对不会去嫉妒少年班的学霸,当实力超越一个可以追赶的限度后,剩下的只有敬畏。 武家社会本就有慕强情结,武力强横者受姬武士敬仰。 各家都有自己的猛将冲锋陷阵,夺旗争先。 都是人,差距能有多大? 无非是你能砍翻三个,我能砍死五个,而义银的战报看起来就是我要打十个! 打完十个,我还要再打十个! 以三十骑前后冲垮两支备队,斩杀备队大将,姬武士无数。 其后与三好长逸的马迴众对冲,阵斩马迴众笔头,击溃旗本。 所有看了军情的姬武士,第一反应是假,第二反应是怕。 斯波家到底拜了哪家佛,烧了哪家香,家破族灭还能蹦出个斯波义银。 风华绝代,天下无双。 更有意思的是,三好长逸放火烧山,斯波义银在教兴寺毘沙门天像前显圣。 带着同心众一行,烈火不侵。做实了他是毘沙门天化身的说法,在下层姬武士中已经流传开。 毘沙门天在佛教中,以金刚怒目,宗教护法的形象示人。在日本,更以商旅,军旅的保护神面目出现。 如今义银在世俗高层和宗教愚民心中,都有了非同一般的印象。 如此人物,谁会去随便得罪? 所以,明智光秀才觉得有趣古怪。 如果义银是灰溜溜逃回来的,那他足利一门军神的形象必然受损,威望下降。 可他是从十支备队的围剿之中杀回来的,这特么就牛x了。 姬武士最敬佩这种一骑当千的武家典范,之前对斯波家有反感的幕臣,也不敢再编排义银。 因为他啊,是真能打。 因祸得福,斯波家在幕府中反而比之前混得更自在。果然,在武家社会能打才是硬道理。 听完明智光秀的话,义银一阵无语。反正是好事,也不多想了。 倒是明智光秀伏地请罪,说道。 “主上,您昏迷期间,我越俎代庖下令嘉奖同心众,幸存阵亡共二十九人。另外,山中幸盛不肯受赏,原因也不肯说。 皆是以三倍军功恩赏,主上,我擅自替你赐下了三千石知行。” 义银摇摇头。 他知道山中幸盛在想什么,这妮子的赎罪心态是掰不回来了,随她去吧,至于其余同心众的重赏他也是认可的。 此次突发作战,伊贺众必然死伤惨重。但军功恩赏一向都是在战后结算,不方便破例。 而同心众的恩赏,上次就被义银破格结算,亦是安抚伊贺众各家心思。 因为同心众来自南北伊贺军势各家,自然能稳定军心,利益均沾。 除了义银派遣回来报信的那名同心众,其余二十九人,战后存活不过十三人,且人人带伤,本就应该重赏以安定人心。 又突遇义银昏迷,不知伊贺众会不会军心动荡。 明智光秀果断再次以三倍军功用知行恩赏,直接拿三千石把军心砸瓷实了。 这事做的不错,义银也是认可的。 只是两次三倍军功,皆以知行恩赏,以后怕是同心众心气极高,寻常恩赏再无法让她们满意了。 明智光秀请罪,便是这个缘故。 同心众有了军魂,是一把利剑,但恩赏过重。利刃双开,用不好,是要伤到自己的。 对此,义银倒是无所谓。 反正他又不准备结婚,也不在乎子嗣后代如何,哪会想得这么长远。 斯波家本家连同谱代家臣,尽数死绝,他手上大把直领都不知道战后如何规划管理。 分了就分了,拉起一支忠心耿耿的姬武士团随他左右,也是不错。 明智光秀想得比他深远。 斯波家没有家臣团,战后这些国人众转化的都是第一代直臣。 她们之间还没有太明显的强弱和上下关系,无法形成类似封建领主层层叠叠的结构。 简单的来说,家臣的家臣不是主君的家臣,这种不稳定的危险还未出现。 因为国人众的首领只是默认领袖,与其他国人没有上下尊卑的契约关系。 没有谱代家臣是缺点,可未必不是斯波家的优势。 明智光秀想让自己的主上永远不嫁人,成为孤傲的高岭之花。 就必须建立一支忠于斯波家,排斥外来干涉的姬武士团,围绕在义银身边。 只有建立斯波家自己的利益集团,才能抵御外部利益集团的侵蚀。 阅读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请关注时光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无力 吸收斯波领国人众中的优秀姬武士进入斯波同心众,以厚禄知行笼络其心。 这些姬武士是各家的精英,必然影响各家对主君的忠诚,强化斯波家的凝聚力。 如此这般,没有谱代家臣的义银,依然可以借助同心众这个团体影响地方,以免被分散在各领的武家架空欺瞒。 所以,斯波同心众不单单要从南北伊贺众中选拔,还要面向斯波家全领。 这不,刚传出同心众这次的恩赏数字,饭盛山城的余野众已经坐不住。 因为十河一存之战,跟随前田利益北守河岸,错过了同心众建立的伊贺国人,血书请命要加入。 估计再过阵子,京都方向的北大和武家也会收到消息,一样会打着鸡血嚷嚷不公平,一定要挤进来。 只因为恩赏太重了。 两次恩赏,死去的同心众由各家拿回知行不提。 活着的人所得恩赏,少则五十石知行,多则百石知行,甚至有近两百石的个例出现。 把其他姬武士的眼珠子都给嫉妒红了。 不公平! 都是腰上别着脑袋砍人,凭什么你们恩赏现结,三倍!特么还是知行兑现! 我也可以效忠殿下!我也可以誓死不退!我也要加入同心众! 自持武勇的姬武士都有心加入同心众,现存的同心众压力就大了。 在山中幸盛的主持下,那面用草灰书写的毘字旗已经成了同心众军旗,军魂圣物。 同心众一齐在它面前歃血盟誓,忠于主君,死战不退。 围绕同心众这个斯波家恩赏最重的团体,各家姬武士已经有了竞争之心。 钱帛动人心,利益集团就是这样团结在一起的。 军旗不是马印,阵旗,指物旗等表明身份的旗帜,意义完全不同。 少数武勇善战的大名,才配备有军旗。 一旦请出军旗,所属姬武士有进无退,至死方休。 常胜不败的武家才有勇气配备军旗,只有不断用胜利浇灌,才能使军旗飘扬不落,军魂不散。 同心众如此作为,就是把这个姬武士团的生命与这面已经在战斗中残破不堪的白布联系在一起。 旗在人在,旗毁人亡。 难怪明智光秀暗自偷笑,仿佛偷到鸡仔的母狐狸。 斯波家的基本盘稳固了。 义银冷眼旁观,也不去管这些事,事实上他并不需要做任何事。 前后两次,一共丢出了一万三千石知行,他还需要做什么? 不用。 有的是姬武士们红着眼争相朝他下跪,恳求作他门下走狗。 日本总石高才二千万石,一万三千石知行足够这些姬武士疯狂得团结在他身边。 任他予取予夺,操纵生死。 只要他还能继续胜利,每次作战都能拿出足够的好处给予同心众,她们就永远是斯波家的忠犬。 问题在于,土地是有限的。义银没办法,明智光秀也没办法。 这就是武家社会的顽疾,姬武士日益增长的物质需要,和有限的土地之间的矛盾。 足利幕府的办法,是用幕府,守护,武家三层管理,把责任丢给守护,让武家们找守护去要恩赏。 但这甩锅的办法,用了一百多年,也到了极限。 各国守护崩溃,各地武家纷纷下克上求取更大的利益,足利幕府的守护体系岌岌可危。 大势所趋,义银也只能选择加入其中,与其他武家厮杀,夺取领地和好处,分润给手下武家。 这是一条不归路,可谁都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直到家业衰弱,灭亡。 至少,斯波家现在的直领还足够支持义银撒币。 他战后虚弱,需要休息。 既然人没事,明智光秀也不再用军务烦他,俯首告辞。 又过了一天,义银突围战的后续影响渐渐显露出来。 最大的变化,就在于三好军的士气。 三好家上次侵袭近幾,将幕府打得抬不起头来。 对峙多日,三好家才被六角定赖以逸待劳,一举击退。 所以这次,幕臣纷纷避战,足利义辉也是无奈,只能死守不敢出击。 因为幕府军对三好军有畏惧之心,士气上不去。 但义银突围后,事情发生了变化。 不论三好家以什么借口解释,都无法摆脱一个现实。 摄津众十支备队连斯波家三十骑马武士都拿不下,丢人! 阿波众被伊贺众打得损失了一成,心有余悸。 三好家两众回去之后,为了掩饰无能,强调了斯波军的强大。 特别是摄津众为了洗脱自己的责任,拼命宣传斯波义银的可怕,让三好家起了畏敌心理。 这就好笑了。 幕府军怕三好家,三好家怕斯波家,而传说中强大的斯波军势,已经是半死不活。 伊贺众转战二十余天,折损二成军势。 她们只是国人,不是正规武家。到现在还未崩溃,都是仰仗义银百战雄威。 可就算士气还在,也打不动了。 国人出战皆是全家出动。虽然姬武士人数众多,但折损起来,也是家家披麻戴孝。 折损两成,每家至少死了两三个姬武士。 都是家中的壮劳力,国人又没有完成领国化,难免凄凄惨惨戚戚。 实在是不能再打了,再打必然要崩溃。 足利义辉也知道到了该见好就收的时候。 这次三好长庆分兵过河,多好的机会,完全可以吃掉三好家一部分兵力。 可幕臣与北近江武家损失了半成人马,就心疼得不行,死活不肯再战。 此事,让她彻底觉悟。 这些武家心里都想着保存实力,这仗真的是打不下去了。 三好长庆那边也是,没办法继续坚持下去。 武家之敌与佛敌的影响,每天都在扩散。后方领地频频示警,让她早日回军。 阿波众与摄津众这次出兵伏击斯波义银,铩羽而归的麻烦。也让她军心混乱,无暇再战。 篠原长房是阿波国武家中的有力家臣,三好长逸是三好亲族中的有力家老。 这次作战,双方都是死伤惨重。 篠原长房觉得三好长逸十支备队连三十骑都拿不下,简直不可思议。 就应该切腹谢罪,免得贻笑大方。 三好长逸不服。 你牛x你去试试,谁遇到斯波义银这种变态都要麻爪。 双方争执不下,反而让松永久秀这个始作俑者安全过关。 斯波义银太厉害了,杀他没错,松永久秀说得对,就该干掉他。 可惜,失败了。 两众损失太大,又无功而返。死伤武家都没有得到军功,自然怨气极重,连累三好长庆都威望受损。 三好长庆不得不感叹,足利家气数未尽。多番挫折之下,枭雌如她也起了谈判撤退的心思。 非是我军不努力,奈何敌军鬼斯波。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开启 对于三好家来说,对等的谈判就是失败。 因为数年积累的物资与心气,全部消耗殆尽,再无进取之心。 武家社会的根基是奉公恩赏,奉公就是为了得到恩赏。 战争消耗了大量的财富和人命,却没有得到权势和土地。 再强盛的武家也会遇到危机,因为入不敷出,得不到恩赏的下属会心怀不满。 三好家以下克上起家,在守护体系中本就是政治残疾,更有轰然倒塌的危险。 三好长庆现在要做的不再是找斯波义银复仇,而是回军镇压不满,防止家业崩溃。 至少要保证三好家在她死之前一直强势,领地才不会分崩离析。 而下一代,只能听天由命了。 三好家骤然而起,二十年间扩张壮大,称霸四国与东近幾。如今枭雌末路,令人不胜唏嘘。 即便看到了下场,三好长庆也只能选择谈判。 要么立即崩盘,要么苦苦支撑寻求转机,没得选。 她请出被囚在军中已经三天的和田惟政,和颜悦色说道。 “三好家与幕府嫌隙不和,对立有三十余日。近幾百姓受兵乱之苦,何其无辜,我于心不忍。 和田大人带着我的善意回禀公方大人,以近幾太平为重,请就此和睦吧。” 和田惟政面上赞许点头,心里却是腹诽不已。 明明是三好家侵入近幾挑起大战,可到了三好长庆嘴里,反倒成了双方互有亏欠,各打五十大板,实在是不要脸。 她被关三天,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从三好长庆的言语中,他敏锐感觉到了虚弱。三好家心生退意,必然是起了变故。 此时,她不好多说,言多必失,只是恭敬问道。 “不知三好家退兵条件是什么,还请三好大人明示。” 三好长庆眼神一凝,淡淡说道。 “幕府撤销我武家之敌,佛敌指责,恢复御相伴众身份。 战后边界以现在为准,不予变动。 仅此而已。” 和田惟政听完,伏地叩首,告辞而去。 三好长庆态度温和,微微点头以眼神相送。 两人都知道,这条件将军绝不会答应。 虽然和之前伊势贞教传回的入主幕府,成为管领代的苛刻条件比起来,的确是好上不少。 但如果将军答应下来,就是三好长庆幕府职位不动,又打下了和泉与丹波两国。 打完了幕府随便说声不好意思,然后把两国领地扒拉到自己碗里,这事就算完了? 想的也太美了吧! 知道不可能,但和田惟政还是带着三好长庆的条件回去了。 你可以开漫天开价,我也可以坐地还价。重点在于谈,有没有诚意谈很重要。 和田惟政感觉到三好长庆的退缩之意,她是真心想谈。 那么把这条件带回去,让将军再砍价就是了,不值得为内容生气。 ——— 此时,幕府军斯波营中。 恢复了精神的义银,也在与明智光秀商讨谈判一事。 他叹了口气,说道。 “打不下去了。 公方大人无法强迫幕臣与近江两家出兵,空耗粮草。 三好长庆这次伏杀我失败,又是士气大亏。 她们应该都不想打了,这次是真的要谈判了。” 明智光秀点头。 这次意外的大战,暴露了双方军势的问题,再对峙下去,就是双输的局面。 足利义辉与三好长庆都不是庸人,自然会选择妥协。 唯一有能力搞事的斯波军,也打得外强中干,只能依靠光鲜的战绩吓唬人。 既然光鲜,那么总要吓唬出点好处吧? 明智光秀问道。 “主上对谈判怎么想?” 义银回答。 “坚持你的谋划,在谈判中拿到三样好处。 其一,和泉国归还和泉细川家。 其二,完成与蜷川家的交易,把她家在丹波国的领地保下来。 其三,斯波家要在堺港驻军。 我只是担心,我的要求是否太多。 三好长庆肯不肯答应?将军会不会认为我家太过贪婪?” 明智光秀闻言,不禁失笑。 “主上啊,你还是太过。。恩。。忠厚了。” 义银白了她一眼,你是想说我傻吧? 不满道。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虽然斯波军此战军功卓著,但战后还需以此换取将军恩赏。 如果在谈判中要求太多,会影响战后的布局。” 战后。 义银还需要把北河内交给三渊家,为铃木重秀求取纪伊国守护代,自己的北大和守护。 这些都需要用军功或利益去交换,谈判时用得多,战后就拿的少。 他心怀顾忌,有什么可笑的? 明智光秀摇头道。 “主上,账不是这么算的。 我家根本没有在谈判中求取什么,也说不上贪婪。 将军必然会支持您的提议,而三好长庆的否决,将军自会去对付。” 义银一脸懵逼,在明智光秀眼中看来分外可爱,她笑着娓娓道来。 “于私,细川家是三管领之一,足利家最高一阶的贵胄。 和泉细川家乃细川分家,是有势力的地方实力派,对将军忠心耿耿。 此战为了幕府,打光了自己的地盘,将军岂能不救。 于公,和泉与淡路隔海相望,又在堺港下方虎视眈眈。 是幕府抵御三好家的第一线,将军如何肯放弃和泉国。 公方大人只是缺少筹码,而我家献上赞岐战俘,换回和泉还给细川家。 如此为将军考虑,是大功劳,公方大人还得念着我家的好。” 义银微微张着嘴,听得目瞪口呆,明智光秀说的有理。 她继续说到。 “丹波国被三好家收入囊中,最急的是将军又不是我家。 丹波居于山城之北,随时可以顺势而下,突击京都。 如果没有防备,公方大人以后在京都还睡得着吗? 所以,丹波必须有一条警戒线,防备三好家突袭。 蜷川家积极向将军靠拢,表现出对伊势家的反感。 正是将军架空伊势家,扶持蜷川家以掌握政所的好抓手。 既然内外都用得上蜷川家,只要您提出来。那么她家在丹波的领地,将军必然死保。 这是担心京都安危,为幕府分忧,怎么能算是我家的好处呢?” 义银额头冒汗,继续听下去。 “至于我家驻军堺港,也是为了幕府。 三好家此次侵袭,都是从堺港调集物资,利用堺港商人的物流运输,这才拉短了四国到山城的漫长补给线。 三好家要退兵,如何监督?怎么确保她家不会杀个回马枪? 将军这边可是各怀鬼胎的联军,一旦解散就再难集结。 万一三好家虚晃一枪,回头再战,幕府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幕府必须派兵在堺港监督三好家的物资,判断其是撤兵还是有诈。 而且,驻军也要为三好家下次筹集物资,再次侵袭近幾的可能性考虑,作为预警驻扎堺港。 如此重要的存在,除了我斯波家,哪家敢去?其他人去,三好家能买账吗? 只有您,足利一门的军神大人,才能以赫赫威名震慑三好家。” 明智光秀讲完,温婉一笑。义银看向她的眼神,已经迷茫一片。 果然,以我的智商还是靠着外挂砍砍人算了。 玩脑子,迟早被这帮人卖了,还得给她们数钱。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公道 晚些时候,和田惟政回来了,还带来了三好家的使臣,岩成友通。 岩成友通与三好长逸,三好政康交好,在三好家中同进同退,被称为三好三人众。 三人地位不低,仅次于三好长庆四姐妹,及少主三好义兴。 三好长庆能派岩成友通出使幕府,诚意还是有的。 足利义辉召开评议,招呼各家一齐听听三好长庆的条件。 等斯波义银过来,她打量了他一下。见他面色红润,中气已足,暗自放心。 她对义银心态复杂。 一方面愤恨他多次强项犯颜,不把幕府将军的威严当回事。 另一方面赞许他忠君体国,行事皆是为幕府作伥。 其中还参杂着一些男女之间的朦胧好感,意犹未尽。 毕竟将军地位尊贵,不是谁都敢在她面前肆意妄为,有时候也觉得刺激有趣,不免想他念他。 待众人到齐,和田惟政将三好长庆的条件一一道来,听得足利义辉眉头紧皱。 三好长庆虽然退了一步,也仅仅是一步而已。 她不再要求幕府权利,但吃到嘴里的好处,一点都不想吐出来。 这就让足利义辉为难了。 她麾下南北近江武家是客军,前来助战而已,不在乎三好家与幕府的损失,谁多谁少。 而幕臣一方,只要三好退兵,别威胁到她们的领地安全,就满足了。 这两帮人根本不在乎长远如何,都没有替将军出头的打算。 足利义辉正烦恼着,座下斯波义银已经冷哼一声,开口说话。 “三好家与幕府达成和睦?乱臣贼子安敢口出狂言! 三好长庆犯上作乱,侵袭近幾,罪无可恕! 如今被将军阻挡三十日,人颓气馁,还敢如此狂妄!” 他向将军俯首,再说。 “斯波义银恳求将军出兵讨贼,斯波家愿为先锋渡河,不杀此獠誓不回军!” 岩成友通在幕府军中,本是趾高气扬。三好势大,幕府军早就被打出了心理阴影。 她出使幕府,亦是想要表示三好家的强势,以免足利义辉还价太高,回去惹得三好长庆不悦。 听闻有人出头,她还准备做愤怒状。可见是个男子,马上萎了下来。 有资格坐在这里的男人,只有一人,便是斯波谦信公。 斯波家现在是近幾公认的能打,带头大哥斯波义银已经超脱了疯狗的范畴,根本就是公老虎一只。 伊贺众内部的虚弱,外人可不知道。都以为斯波军士气正盛,还能继续打下去。 如今义银开口,果然是一副慷慨激昂,主战求先的模样,让岩成友通顿时感到扎手。 这个刺头不撸平,谈判难以继续,于是温言道。 “这位可是谦信公? 久闻谦信公天下无双,今日一见,传说不虚。 您乃仁义之主,义理为先。如今近幾鏖战三十余日,生灵涂炭,何其无辜。 我主之意乃是休兵止戈,以护庶民,请您明鉴。 如若条件有所异议,亦可商讨,何必又动刀兵,再伤和气。” 岩成友通斟酌着说话,句句客气。 遇上幕府其他人等,她多半倨傲以待。可这位,她真的不敢得罪。 好声好语相劝,面对的人是义银,话却是说给在场其他人听的。 条件可以谈的!有想法就还价!赶紧拉住这匹野马!别让他发飙了!真打起来谁负责! 她首先看向伊势贞教,伊势贞教撇开头。 别看我!我最近已经很惨了,再出头全家性命都难保。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无奈,岩成友通只好看向足利义辉。 将军此时心里可舒服了。 果然对付三好家这群不讲道理的狼崽子,就要放斯波义银这性子野的出来咬人。 但谈判失败乃是双输,谁都别想好过,她还是要出面降降温。 “义银君,稍安勿躁。 三好长庆坏了脑子,什么好处都想留给自己,你驳斥就是了。 与这种人置气,不值得。” 将军划下了基调,不合理的条件你踢回去,我给你撑腰。 但别把谈判玩崩了,搞得大家都难做。 义银装强势就是为了抓住谈判的主动权,将军给了,也就不再虚张声势。 毕竟伊贺众伤筋动骨打不动了,真的惹急三好长庆对刚,斯波家也要露馅。 他见好就收,叩首服从道。 “是,公方大人。我先说一二,还请公方大人拾遗指缺。” 足利义辉点头,义银开始说起明智光秀的计算。 “和泉细川家乃足利一门亲族,此战为将军尽忠职守。 三好家竟然想篡夺她家的领地,真把将军当泥塑木造的佛像不成! 三好家必须退出和泉国,将侵犯领地全部还给和泉细川家。” 足利义辉心里极度赞同,义银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和泉细川家是亲族,忠心耿耿。 和泉国,其地理位置也非常重要,怎么都不能给了三好家。 她开口道。 “义银君说得好!细川元常此战有大功,三好家必须退出和泉国!” 义银心里嘀咕,明智光秀早就看穿了一切,继续说着。 “丹波国位于山城之北,丹波山高,京都盆地低。 三好家占了丹波国,如果突袭山城,居高临下不过两日就能攻到京都。 况且幕臣尚有领地在丹波国中,三好家连幕臣领地都要侵占? 简直狂妄! 三好家必须承诺,幕臣领地不受侵犯,以护卫山城以北不遭突袭。” 听到此时,足利义辉都感叹了。 斯波义银句句话都是为幕府,为她足利家打算,有公心无私欲。 和他比起来,只想着自己的幕臣都是白眼狼。 义银此言一出,连对他敢怒不敢言的幕臣团也大为改观。 在丹波有领地的幕臣不止蜷川一家。 他的话不单单拉了蜷川亲世一把,也顺带帮其他人心惶惶的幕臣说了句话。 斯波御前虽然脾气不好,但做人真的是义理为先。 虽然他与幕臣不和。 但站在将军的立场考虑,还是选择为幕臣说话,人品真是高洁。 义银虽然在暗搓搓拿取自家的好处,可面上却被明智光秀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 蜷川家为首的幕臣团开始转变对他的看法,将军亦是越看越喜欢。 若是义银始终秉持公理,为幕府争取利益,幕府真成了她俩的夫妻老婆店也的确不错。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尺度 岩成友通越听脸色越差。 此次三好家出兵,耗费数年积蓄。 拿不下幕府实权也就罢了,如果到手的两国领地都要吐出来,各家的恩赏如何解决? 只赐钱粮,不给知行?家中不得闹翻了天! 武家出战都是为了恩赏,好处不够谁肯打仗。 幕府的还价太狠了,三好长庆绝不会答应的。 这还没完,义银继续在说。 “三好长庆反复无常,谁知道谈判是不是真心诚意。 万一她撤军途中杀个回马枪,我幕府众军已经解散归家,如何能抵挡她蓄意一击。” 义银这句话,真正吊起了足利义辉的担忧。 三好长庆的信用早就完蛋了,两次下克上,两次武家之敌。 要不是四姐妹带着三国领地拳头足够硬,谁家肯与这种无信的武家交往。 万一她真的谈判后撕破协议调头再战,幕府这边连再次组团的时间都没有。 足利义辉皱眉道。 “义银君,你的意思是?” “派兵驻扎堺港,监督三好家撤军。 堺港是三好家入侵近幾的物资中转点,一旦有变,必然露出端倪。 不单单是这次,以后如果三好家想要再次入侵,也有驻军预警。” 足利义辉连连点头。 三好家的势力远在四国,近幾只有摄津一国,物资完全不够发动战争。 要想开战,堺港定有储备军需的动作。 只要盯着堺港,就能预判三好家在近幾的战略动向。 只是,三好长庆会答应吗? 义银话说到这里,不但把三好家这次出战得到的领地切走大半,还要对堺港动手。 岩成友通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谦信公的威名,出言暗讽。 “您好大的胃口。 幕府未免想得太美,我三好家可不在砧板之上,任人鱼肉。” 三好家怎么可能答应这些条件,三好长庆绝对没法与家中各家解释。 这一仗打完,好处没拿多少,还被幕府在堺港打入了一个楔子。 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还价不是这么还法,这些条件已经超过了三好家的底线太多。 三好长庆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没必要装孙子到此地步。 义银呵呵一笑,甩出一把王炸。 “十河一存狂妄,与我合战被阵斩于大和筒井城外。” 岩成友通冷哼一声。 “谦信公威武,我三好家自然知晓。 真要以武力威胁,我三好家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屈服!” 义银摇摇头,说道。 “你理解错了,我是说。 十河一存死了,那些赞岐众,三好长庆不管她们了?” 此言一出,岩成友通浑身一震。 特么的,对啊!十河一存军势被击溃,赞岐众至今生死不明。 赞岐与大和隔着海,还隔着纪伊国,这些人怎么都不可能跑掉。 必然全让斯波义银抓了去,成了谈判的筹码。 她瞬间愁眉苦脸,不敢再刚了。 赞岐是三好家的根基三国之一,赞岐众之事牵扯太大,她做不了主,也不敢随便反驳。 不但是她震惊,足利义辉都是两眼发光。 她自知还价太狠了,三好家绝不会答应。 刚才还在心中盘算,放弃哪个条件,牺牲谁的利益。 可义银一把王炸丢下去,局面稳了。 三好长庆绝不会放弃赞岐众的,足利义辉比任何人都清楚。 都是统治者,心态其实相近。 幕臣与地方实力派是幕府现在的两根支柱,而赞岐,阿波,淡路三国何尝不是三好家的根基。 都是无法舍弃的基本盘,丢了,不死也要扒层皮。 每一次,足利义辉估量斯波义银的价值,都以为是尽力高估。 可这位少年次次能给她新的惊喜,让她一再拔高对他的期待。 越看越是喜欢,见他把三好使臣说得哑口无言,神采飞扬的模样,眼神渐渐离不开了。 斯波义银,我必娶之。 谈判进行不下去了,因为岩成友通做不了主。 义银手中赞岐众这一筹码,实在太重了。她需要回去请示三好长庆,然后再谈。 足利义辉满意得看着她狼狈离去,这一场谈判幕府是占尽了上风。 不但她满意,蜷川家为首的幕臣对斯波义银的看法也有所改变。 虽然他几次给予幕臣难堪,可人家是真的牛x。 有本事的人,出格一些总是被宽容的,重要的是对幕臣有没有好处。 现在看来,有了斯波义银这只公老虎坐镇。一向狂傲的三好家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连带幕臣的领地也安全了许多。 除了已经没有回旋余地的伊势家,其他诸如蜷川家皆不愿意与斯波家再有嫌隙。 最起码,不愿表现出敌意。 义银呼出一口气,朝旁边的明智光秀点点头。 这次谈判看似他一直占着主动权,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事实上并不容易。 一来,他连战连胜,手上积累了许多的筹码,足够让三好长庆低头。 二来,明智光秀将斯波家自己的诉求掩盖在将军与幕臣的渴望之中,显得义银公正无私。 达到了自家的目的,也争取了幕府不少好感分。 这都是两人推演,计算了好久才定下的尺度。其中有多劳神费力,只有义银自己知晓。 义银提出的三点,看似把三好长庆逼到无退路,可只是战果上的损失。 而赞岐众却代表着三好家的根本利益,三好长庆无法拒绝。 她拒绝,就意味着三好家三国根基的崩盘,麻烦比少了和泉与丹波幕臣领的土地大得多。 至于堺港的驻军数量,这才是义银留给三好长庆还价的地方。 三好家绝不会允许幕府有一支军势在堺港出现,但如果只是小猫三两只呢? 义银与明智光秀商量好的底线是,和泉与丹波不能退,堺港驻军数量可以谈。 三好长庆只需要答应斯波家派几个人,显示自家在堺港的存在就足够了。 将军要的是驻军对三好家动向的预警,她有京都这个近幾商业中心,不缺这方面的好处。 斯波家求得是本家在堺港的存在感,让斯波家可以在近幾商业圈分一杯羹。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三好长庆的反应。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迷茫 义银与明智光秀定要介入堺港商业,只因为日本贫瘠,土地产出难以维持常年军需。 而商业贸易,关卡商税,是各地大名除了土地产外的另一大收入。 在镰仓幕府时期,幕府以关东平原为根本。 关东平原广阔,土地产出数倍于浓尾平原,大阪平原等其余平原。 依靠关东平原的石高优势,源氏建立了强大的武家集团,成为了武家栋梁,随后成就幕府的武家统治。 可时代在向前,随着船舶建造的发展,远洋贸易渐渐抬头。 关东位于日本东北部,远离东亚贸易圈。 而日本的对外贸易,以朝鲜,明国,南蛮为主,从南部的北九州港口入日本。 自濑户内海的西部门户,关口海峡进入,抵达濑户内海的东部堺港。 然后沿着内河运输,进入京都盆地,再进入琵琶湖。 在近江国分成两条商路,一条走北陆道,一条走东海道,最后在关东平原汇合。 这条贸易线到了足利义辉时代,已经完全成熟。 沿途港口,城市皆受惠于商业贸易。或设关收税,或以城下町参与买卖,赚得大量的利润。 所以,此时的日本东北,关东平原已经没有了当初镰仓幕府时代的财政优势。 关东单纯的土地收入远远不及关西土地加商业的收入,关东大名的实力渐渐落后于关西大名。 足利幕府以近幾为根本,得了百余年天下。 京都与堺港是近幾商业圈的东西两大中心,利益巨大。 京都势力复杂,明智光秀不愿让斯波家进入这个泥潭得罪人。 而三好家控制的堺港相对单纯,便成了斯波家介入近幾商业的最好选择。 因此,她才殚精竭虑要让义银把手伸进堺港,即便只是派几个人去,也代表着斯波家有资本威慑堺港商人的作为。 这才能让斯波家站在最有利的位置,在堺港商业贸易中赚取一份丰厚的利润。 足利义辉待所有人都离开,还在那里沉思,左右侧近不敢打搅将军的思绪,默默侍立等候。 忽然,将军对一人问起。 “男人都喜欢些什么东西?” 那侧近旗本以为自己听错了,眨巴了下眼睛,直到足利义辉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才慌忙回话。 “应该是漂亮的衣服,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吧?” 她说得小心翼翼,将军听得缓缓点头。 “派人回去与父亲大人说,让他在京都买一些上好的,送来军中。 不,唉。。算了。” 足利义辉懊恼得摇摇脑袋,自己在想什么呢。 战事还未平息,要从长计议,等回了京都禀明父亲大人,再做计较。 毕竟还是男人懂男人,她就不要胡乱出手了。 我乃幕府将军,天下之主,他终究是逃不脱我手心的。 想着,嘴角带出一丝笑意。 ——— 淀川北岸,三好长庆本阵幕府。 岩成友通与和田惟政一齐回到这里,三好长庆一样是召集众姬来议。 和田惟政见过三好长庆后,识相得出去休息,等候召见。 没了外人,岩成友通将此次谈判的前后一一道来。 等她说完义银的三个条件,全场哗然,三好长庆也皱起了眉头。 “足利义辉就任由他如此过分?她应该知道,这条件我绝不可能答应。” 岩成友通叹了口气,说。 “谦信公给出了一个交换条件,臣下无法决断,这才回营请家督定夺。” “他能给我什么?” “赞岐众,他在大和之战抓到的战俘。” 场面一冷,群情激愤的三好众姬一齐看向家督。 三好长庆先是一怒,之后却是如释重负。 她愤怒是因为想起了战死的十河一存与三好义兴,但想到赞岐众有了下落,心中吊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就像足利义辉想得一般,大家都是统治者,思路其实相似。 十河一存战死,赞岐国武家是否还会始终如一,站在三好家一边? 赞岐众的下场,会严重影响那些人的判断。所以,斯波家的这个筹码她必须接受。 当谈判的一方有着无法拒绝的理由,那么在谈判中就会居于劣势,对方会以这个点突破,打压你的底线。 三好长庆叹了口气,貌似她没有选择,只能在对方划下的圈子里稍微挣扎出一些好处。 但总体上,她是认栽了。 在她深思的此刻,座下三好政康开口说道。 “幕府军欺人太甚,真以为我三好家没有一战之力吗? 大不了打一场,只要打赢了,什么条件都得我们说了算。” 她言辞激烈,却尴尬得遭遇冷场,没人接茬。 三好长庆暗中摇头。 她现在麾下人马,除了金钱雇佣的野武士恶党等杂兵众,主要是来自各国武家的军势。 三好长逸的摄津众,篠原长房的阿波众,松井久秀的阿波众。还有就是来自三好本家,由三好政康所辖制的三好众。 三好长逸与松井久秀在之前伏击战中被斯波义银打得肝胆俱裂,不愿再与他对阵。 篠原长房在阻击中,被斯波家军势削弱了一成战力,也是畏敌如虎。 只有三好政康没遇到过斯波军,还是一副看不起近幾军势的模样。 可她一个人带不动全军的军心,自然掀不起波澜。 三好长庆也是心存退意,不愿意再继续浪费时间,耗损军势。 她认栽了,现在头疼的是战后。三好家这一退,就是惊涛骇浪。 三好家以下克上起家,根基不稳。 三好长庆用上洛京都,夺取天下激励各家,这才稳住了野心勃勃的麾下武家。 让她们团结在三好家身边,一齐奋战。 如今,上洛的野望已经破灭,之后的战略还在云里雾里,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走下去。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救回赞岐众,先稳住阿波,赞岐,淡路三国根基。 然后镇压伊予,土佐,摄津这三个被征服的领国,让三好家六国领地,百万石大大名的威望勿要陨落。 家督不语,就是不支持三好政康。 她讪讪坐下,虽不再说,但心中还是不服。 松井久秀冷眼旁观,揣摩着家督心思。 她忽然发现了一个机会,让仅仅只是三好长庆直臣的她,飞旺腾达的机会。 左右衡量再三,终于还是决心出位,博一个前程。 三好幕府一片寂静,众姬都在等待家督决断。松井久秀出列,向三好长庆伏地叩首。 “殿下,臣下浅见。 我家不但应该答应谦信公的条件,还要指定幕府派遣斯波家驻扎堺港。 斯波家的威望还不够高,我们得帮谦信公再鼓鼓劲。” 她此言一出,诸姬纷纷指责她吃里扒外。 只有三好长庆心头一动,看向这个一脸平静的直臣,心里有了一丝期待。 “你有什么想法,说。”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新局 松永久秀见家督有反应,心里窃喜,继续说道。 “此次近幾之战,虽然受挫退却,也看清了幕府的虚实。 我家太着急了。 幕府衰败,但足利家深耕近幾百余年。想要毕其功于一役,难以做到。” 松永久秀先是全盘否定了三好家之前上洛京都,夺取幕府实权的战略。 如果在战前她敢这么说,绝对会掉了脑袋。 因为三好家积攒数年物资,人心都盼着一战打垮幕府军,入主京都。 可现在连番受挫,再听她如此说,三好众姬连连点头,家督在上亦是不言不语听他继续。 “足利家的人望还在,幕府的威信还可维持。 这才是南北近江两家出兵相助,斯波家奋力拼搏的缘由。 幕府还未穷途末路,给予的虚名武家们仍然愿意接受。 我家既然进不得,那就干脆回头,消化已经到手的丹波国波多野家领地。 等待机会,再徐徐图之。” 三好长庆开口道。 “你要我退出和泉,放弃丹波国幕臣领地,再把斯波家高高捧起来。 这就是你为三好家琢磨的战略?” 她面无表情,松永久秀难免心中打鼓。 但到了此时,她也是没了退路,硬着头皮说道。 “是。 幕府还未虚弱到向我家俯首的程度,那么我家就不应该继续刺激幕府,与之为敌。 幕府内斗严重,只要外部没有敌人,她们自会加剧分化。 只要我家退让,幕府自己就会把自己的实力消耗掉。 特别是斯波家骤起,幕府内有伊势家恐惧,幕府外六角家亦是深怀恨意。 我家可以偷偷联络这两家,坐观幕府乱局。” 三好长庆缓缓点头。 “伊势家早有亲近我家的意思,但六角家不是一向与幕府亲善吗?” 松永久秀摇头。 “六角家与幕府亲近是在六角定赖之后,百年来南近江一直被幕府打压,这旧怨哪是好消的。 更何况,谦信公助浅井家夺回了北近江三郡,幕府趁机拿下濑田川到琵琶湖的入湖口筑起坂本城。 这都是严重伤害六角家利益的事,六角家中早就怨声载道。 此次战后,浅井家必然得到北近江守护代,名正言顺占据北近江。 而六角家还能得到什么?她家已经是南近江守护了。 即便幕府安抚给予一些虚名,六角家臣利益受损,如何服气,怨恨幕府在所难免。 所以,我家与六角家可以联络,甚至结盟,对抗幕府。” 三好长庆点头。 幕臣中联络伊势家,近江联盟六角家。幕府身后就被三好家安排上了两把刀子,的确不错。 她问道。 “那我家只能全线退让,以让幕府松懈警惕?” 松永久秀又摇头。 “如果太过软弱,反而引起将军的警觉。 堺港可以让斯波家驻军预警,但人数不得超过十人。 既然幕府想监控我们,那么我家也要平等交易,拿到监视幕府动向的东西。 我的想法是,让幕府交出淀城。” 三好长庆心头一动,琢磨起这个提议。 淀川横穿摄津,一直抵达山城国内。 这条河川,是堺港与京都两大近幾商业中心的重要物流通道。 虽然进入山城国后,还需要转为陆路前行,但之前水路便利已经节省了大量运输成本,是近幾最重要的水路之一。 而淀城,就在山城国内。是临近摄津国,监视淀川的一座城池。 淀城过河向南不远,便是山城入河内的要道。 既然幕府要求监控三好家的后勤,三好家当然也可以提出维护自家在摄津的领地安全,以淀城监视山城河内调兵动向。 松永久秀侃侃而谈。 “淀城虽然在山城境内,却是延伸自摄津。位于淀川北岸,不是京都防御的要点。 幕府想要驻军堺港,就得拿淀城来换。 卡住了淀城,便是卡住了幕府向近幾西部施加影响力的通道。 近幾西部,摄津国已经在我家控制下,丹波国需要时间转化。 和泉与河内此次战后实力大减,只要卡住幕府的影响力,总有办法慢慢侵蚀。” 三好长庆问道。 “那斯波家呢,为什么一定要给斯波家堺港的驻军权,而不是幕府其他武家。” 松永久秀回答。 “因为功高震主。 斯波家此次战绩辉煌,说是力挽狂澜也不为过。 幕府已经衰败,斯波家家格血统都不低。一旦崛起,足利家到底是欢喜?还是恐惧? 只要我家将斯波家高高捧起,作出一副三好家对幕府轻蔑,只畏惧斯波家的模样。 之后幕府内部,可就有好戏看了。 足利家的威严来自于幕府将军的权威,斯波家却是三管领之一。 管领啊,幕府已经悬空许久。如若出了个强势的管领家,足利家又该如何应对?幕府权利怎么分配? 最重要的是,谦信公是男人,哪个女人肯屈居男人之下。 即便公方大人想要妥协,为了将军的颜面,她也是退让不得。 如此,幕府必乱。 我家深耕西近幾,待幕府内斗自残,奄奄一息。 再伺机而动,上洛京都,定可夺取天下!” 她说完,三好众姬振奋。因为作战失利而渐渐散了的人心又有了主心骨。 三好长庆也是满意得点头。 松永久秀有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为三好家之后的战略点明了方向,稳固了家中人心。 简单来说,松永久秀的战略分三点。 其一,拉拢对幕府不满的政所执事伊势家,南近江守护六角家。 从幕府内外寻找盟友,分担三好家压力。 其二,以淀城为据点,断绝幕府延伸向近幾西部的影响力。 蚕食西近幾,积累力量。 其三,抬高斯波家的地位,打压足利家的威望。 让足利家恐惧于斯波义银的功高震主,祸起萧墙,引发幕府内斗。 三点叠加,形成三好家战后新的布局,给了家中姬武士团夺取天下的新希望。 如此,武家们才能在上洛失败后继续团结在三好家身边,为了天下人的野望继续奋战。 三好长庆拍案而起。 “说得好!三好家还没放弃! 终有一日,我还会上洛京都,夺取天下! 松永姬,你的想法很好,三好家会记住你的功劳。” 松永久秀欣喜若狂,她赌赢了。伏地叩首,哽咽道。 “愿为三好家效死!愿为家督效死!” 光明的前途,就在眼前,她的路子走宽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等待 松永久秀终于放下了心中恐惧。 纪伊之行,三好长庆死了继承家业的独女,死了最勇猛的妹妹,只有她活着回来。 只要看到她,不免就会想起惨死的亲人。不免会想起,为什么你活下来了,你怎么还不死。 为了求生,松永久秀献计伏杀斯波义银。 因为比起自己,三好长庆更恨斯波义银。 谁能想到那谦信公如此能打,硬是死里求生,把三好军的士气都给打垮了。 本可以在谈判中占据主动的三好长庆,被迫主动和谈。 虽然这位枭雌一直没有迁怒松永久秀的意思,但她自己心里明白。 本事大的人物,心胸未必就广阔,只是更善于隐忍罢了。 现在不发作,是时机未到。被这等大人物盯上,终有一日不得好死。 她绞尽脑汁搏出位,求得是前程,更是生存。 结果她赌赢了,因为她看透了三好家的窘迫。 三好长庆并不在乎是不是有机会再次上洛,她现在所求,乃是三好家的延续。 三好家上洛失败,家中必然动荡。一般的办法就是镇压,以三好家的强势压迫各国武家乖乖听话。 这是下克上武家常用的维稳办法,简单有效,可往往下场惨烈。 月有圆缺,势有强弱,谁能永远强盛不衰? 到了镇压不住的时候,就是全家死光光的时候。 三好长庆可以走这条路,以她的睿智,三好家下场如何,清清楚楚。 现在松永久秀给了她另一个选择,就是雌伏待机。 她所有的言辞,说到底,就一个字,等。 什么联络两家,什么蚕食西近幾,什么足利斯波内斗,都是未知之事。 但是这些话语切实让三好家臣满意,让她们都未来充满期待。 斯波义银太猛了,打过的人都不想再与斯波家开战。 武家就是欺软怕硬,用最少的损失去拿取最大的好处。 如果遇到了硬骨头,她们就会选择退缩。 因为武家社会群狼环绕,谁虚弱,谁就可能被群起咬死。 要尽力保持强壮,不要受伤,也许一次受创就是灭族的先兆。 所以,大家都很喜欢松永久秀的构想。 三好家臣喜欢蚕食西近幾,喜欢看幕府内斗,喜欢等足利家不行了再去摘桃子。 三好长庆喜欢看到松永久秀为大家画大饼。 不管这个大饼最后成不成,至少三好家麾下的武家们有了盼头,又会团结在三好家周围,继续奋斗。 武家有了希望就会听话,她就有时间重新布局。培养继承人,交代身后事,让三好家可以延续百万石大大名的辉煌。 松永久秀一番话,大家都爱听,皆大欢喜。 她不但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还得到了三好长庆的青睐,未来可期。 可喜可贺。 ——— 堺港,今井屋茶室。 高田雪乃百无聊赖望着窗外发呆。 她的身边,高田阳乃正笨拙地使用茶具,学习茶道。 好不容易弄好了,将茶杯递给妹妹。 “来,尝尝我的茶艺。” “恩。” 雪乃看也不看,直接一口吞了下去。 滚烫的茶水被她喷了出来,两眼泪汪汪看着姐姐,舌头吐个不停。 阳乃吓得赶紧递给她凉水,观察了半天,看她无事,忍不住打了她脑袋一下。 “你是不是傻啊!抿茶懂吗?抿茶! 吹一吹,晾一晾,品一品!” 雪乃呆萌得看着她,委屈地说。 “喝水还有这么多讲究?明明是你递给我烫水,还骂我。” 阳乃深呼吸好几次,才克制住掐死妹妹的冲动,无力摇摇头。 她学习茶道,是为了以后与堺港的商人打交道,不要显得太过土鳖,丢斯波家的脸面。 瞥了眼妹妹,这个铁憨憨。。 算了,的确是我不好,我竟然请她品茶,是我的错。 折腾了一番,她也没继续练习的意思。叹口气,休息吧。 雪乃继续无聊地望着窗外,说。 “姐姐,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等到今井宗久考虑好,斯波家的白糖方子如何参股,如何分配利润。” “那她还要想多久啊,好多天了,我们不能找别家吗?” 阳乃冷笑一声。 “她啊,要想到近幾大战打完,看清楚斯波家战后的地位,才能想清楚。 如若她带着好处来看我们,就是主上赢了。 她要是带着三好家的人来抓我们,就是主上输了。” 雪乃回头看了眼姐姐,不满地说。 “主上不会输的。” 阳乃就是气不过她永远一副主上最高的脑残粉模样,讽刺道。 “三好长庆可是纵横四国近幾二十年的大人物,谁晓得近幾之战会是什么结果。” 雪乃认真地问姐姐。 “三好长庆在哪里?” “你要干嘛?” “我去为主上杀了她。” 阳乃手指颤抖,指着一脸严肃的雪乃,骂道。 “人家三好家督,出入都是上百旗本姬武士护卫,就凭你?” 雪乃点点头。 “我。” 阳乃再次无力得甩甩手,不想废话。 “老实呆着,少给我添乱。” 见雪乃一脸认真看着她,心里突突,这傻子别真的去刺杀三好家督,闹出什么事来。 干脆与她说起自己的正事,分散她的注意力。 “我在堺港调查了许久,才选中今井宗久,她是最合适斯波家的堺港商人。” 阳乃还想继续说,却见雪乃转回了头,继续无趣得看着窗外,没兴趣再听。 她话没说完,被憋得一脸不爽,这妹妹真是越来越讨厌了!懒得说她。 眯着眼,继续想着心事。 她以白糖方子与今井宗久交易,心思却没放在这点利益上。她的心更大,要的更多。 今井宗久是堺港数一数二的大商人,因为她做得是铁炮和金融生意。 自古以来,最赚钱的就是军火和钱生钱的买卖。这两样,不是谁都能做的。 要有本钱,要有圈子,要有胆子,更要有路子。 高田阳乃只想做最挣钱的买卖,因为主上要打仗,打仗是最花钱的。 她早就发誓,要为主上赚取足够的金钱。让斯波家武德充沛,任何人不能再小看主上。 所以她只能做选择军火和金融生意,而今井宗久,就是她看中的合伙人。 正在此时,茶室的门被拉开,今井宗久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高田大人,我想好了,白糖的生意我们可以一起做。” 阳乃同样以灿烂的笑容迎接她,说道。 “是吗?今井老板。但我还没想好,再等几天吧。” 今井宗久的笑容凝滞在脸上,马上又松开了。 “当然可以,您说了算。”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暴利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五十八章暴利阳乃收拾完妹妹,转头和利久商量起家里的事。 “利久大人,斯波足轻法度的家属细则已经补完了。” 利久不理解阳乃的意思,说。 “足轻刚刚招募完成,至少训练三个月才能形成战力。 这段时间她们没有时间去考虑成家,即便给了俸禄也无济于事,有没有家属细则并不急。” 阳乃对足轻家属的急迫需求让利久觉得为难,新兵蛋子最少也要三个月操练。 总不能和利益那次似的,几十天就拉上战场,落得个全灭的下场。 虽然五石俸禄让足轻的热情高涨,但之前是乡间闲杂的足轻不可能成家,这段时间加紧训练也没时间去谈婚论嫁。 “一月给个一两天归家,以她们一年五石的俸禄,村里的村妇会把儿子绑上门求着嫁给她们。” 平民出身的阳乃很有信心,她懂得村民们的心理。一个成年女子一年的口粮二石,这些足轻一年的俸禄够养活两个半。 而且日常在军营里又没有花费,这一大笔收入足够让她们成为村里最吃香的单身娘。 “我会在斯波守护府那边的废墟兴建军属大院,供足轻丈夫子女入住。她们的丈夫会安排在斯波家做事,如果做的好也会给予俸禄。” 利久询问。 “阳乃姬,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花功夫让足轻们成家,就算能够增加她们之间的乡党情义和对斯波家的忠诚,也太急了一些。 战阵无情,如果足轻大量阵亡,留下的孤女寡夫会成为家里严重的负担。” 阳乃点头。 “利久大人担心的是。但我现在急需忠诚的人手为家里做工,而足轻的丈夫会是最理想的工人。” 义银留下的脱色法阳乃已经试过,效果令人振奋,的确是简单又迅速的赚钱办法。 可现在的问题是,正如义银所说,方法太过简单难以保密。阳乃就把主意打在了足轻丈夫身上。 试想,足轻本人在斯波家上阵杀敌,身后的夫女为斯波家赡养。乱世里有这样的好事,足轻群体如何不感激涕零,忠诚有加。 而足轻丈夫一起居住在家属大院,在院里制作白糖。不单他们会多一份俸禄,对脱色法的保密也有利。 古人最重乡党,足轻间又有战友之情。如果有人做出泄密的事情,影响了大家的利益,绝对会被第一时间揭发出来。 叛徒会被万女所指,无疾而终。这背叛的压力可比什么连坐,监禁的强制方法凶残得多。 利家不知道脱色法,所以对阳乃的行为表示不解。 “组织丈夫们做工吗?其他武家也有类似组织手工活的方法补贴家用,可收入并不理想。为此督促足轻成家,得不偿失。” 阳乃见利久坚持,叹了口气,不得不向利久交个底,不然此事推行不下去。 好在这些天的接触,利久的忠心姬武士形象让她信赖,才愿意说些出来。 “义银大人走之前,留下一个秘方可以赚取大量的收入补贴家中军费。我害怕秘方外泄,现在只有自己做了些,您请看。” 阳乃取出一个贴身放着的小罐,倒出一些白糖。 利久看着桌上像雪一般晶莹剔透的白色结晶体,饶得她见过不少世面,也大为震撼。 “这是?” “是糖。” 利久捻起几颗放在嘴里。 “真的是糖,比外面卖的糖更甜,而且没有其他杂味。” 阳乃点点头。 “这是义银大人给的方子,能从外面卖的糖中提纯,一斤外面的糖可以做出半斤这种白糖来。” 利久算了算。 “外面的糖一斤是三百文钱,这白糖的成本就是六百文钱。 如果能保护好秘方控制市场,在各国商港大町能卖出五六贯一斤吧。” 利久不得不感叹,如果操作得当,说不准斯波家可以养十倍于现在的足轻。 武家用商业扩充实力并不罕见。 例如骏河今川家的骏府城下町控制了东海道的贸易,例如四国三好家掌握的堺港控制着对明国的贸易。 两家的力量都迅速膨胀,实力远远超过了自己的粮产石高。 如果斯波家能够独占这白糖的利润,虽比不上那两家,但也绝对可以超越现在家中十倍以上的收入。 利久倍感兴奋,自己这被织田信长追放的浪人,本是丧家之犬。没想到在斯波家还有如此机遇,也许有一天能够成为天下知名的姬武士。 “阳乃姬,我会全力支持你。你放手去做吧!足轻那边我会十天给一天假,鼓励她们回村娶亲。至于之后军属地安置请你多多费心。” 阳乃朝利久鞠躬道。 “我有事恳求前田大人。” “阳乃姬请说。” “暂时没有人手,我会自己先少量制作一些。在美浓,上尾张,三河的城下町偷偷销售。 此事需要我集中精力,我想把斯波家直领的溪村料所托付给大人代管。” 利久无语地看着阳乃。 你们斯波家君臣都在想什么呢。斯波义银将桶狭间1500石领地丢给我,你高田阳乃又将溪村1500石管理权丢给我。 有你们这种武家吗?不会是假冒的吧? 武家看重知行高于生命,这斯波家三千石都丢给前田家管理。管着管着就不怕变成前田家的料所吗? 吐槽归吐槽,对于斯波家的信任,利久深感荣耀,这才是值得我抛头颅撒热血的主家。 阳乃这也是想了许久后咬牙决定的。 利久在领地管理上强她太多, 而且为了躲避信长可能的觊觎,她不得不躲在外国销售白糖,赚取军费。 她没有精力再兼顾家里的内政,不如全部交给利久管理,各执其职。 伊势,伊贺,近江交集的山林中,两个山贼恶党正披着伪装蓑衣趴在一处灌木之中。 她们已经等待了一个下午,天都快黑了,其中一人有些急躁地问。 “首领,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都没人来,她们是不是选了其他路?” 被称为首领的女子盯着山下的山涧小路皱眉,她也有些不确定。 “这是前头村里老关系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老二,你不要着急。” 被叫做老二的女子忍不住动了动趴得僵直的身体。 “首领,不是我抱怨。姐妹们都趴了一下午,眼看天就要黑了,这忍饥挨饿得估计都受不住了。 天黑了山涧就没法走了,摔一下就掉沟沟里,今天她们肯定是不会来了。” 首领觉得她说得有理,环视几个山贼众伏击的隐蔽处,犹豫着点头。 “看那几处都没有动静,姐妹们还熬得住。再等一会儿,没动静我们就撤。” 老二也是奇怪,平时一个个偷奸耍滑的,怎么今天窝得一动不动,都不带叫苦的。 仔细看那些个点,总觉得安静到诡异。心里突突地打鼓,不对劲! “首领,首领,这事情不对。” 喊了几声不见她回话,伸手去推,感觉她身体软趴趴没了反应。 刚要大叫,嘴巴被捂住,背后刺入一把利刃,在心窝子里搅和。 失去意识前惊恐地望向身后,只看见嗜血的双目闪着绿光,像是山林间的饿狼。 山外,义银打了个哈欠,坐在路边树墩上,两匹马散放在一边寻找嫩草根。 看着马匹打鼻响,甩尾巴,义银无聊地用右手托着下巴。 利益探个路怎么这么慢。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达成 怎么表现出对一个人敬畏有加,这是一门学问。 在社会中,人到底是如何区分出地位的? 金钱?关注度?话语权?不可替代性?政权?军权? 说到底,还是有没有人在乎你。人是群居动物,社会是人群社会。 你的一言一行受人关注,你的思想言语被人研究,你的喜怒哀乐影响到别人的生存。 你就是人群中最靓的崽。。不对,你就是被敬畏的人物。 岩成友通再次来到将军幕府,她的作为便耐人寻味了。 她的眼神关注斯波义银比足利义辉还多,义银看向哪里她就注意哪里。 义银歪个脑袋,她也要思索一下这代表什么意思。 足利义辉微微皱眉,虽然都是无言中表现,但足够让一向是众人焦点的将军感到不悦。 因为只要她在场,这种恭谨侍候的态度,应该只属于她一人所有。 就如同某大人物入住酒店,朝客房的水果盘多看了一眼。 身边的随从便会出去训斥酒店方,水果不新鲜。然后水果房厨师被记过,水果供应商被替换。 这是大人物的错吗? 不是,只是因为此等人物一言一行,都是别人无法承受的人生挫折。 所以,往往面无表情,目光端正,不偏不倚。 活着,都不容易。 义银不知不觉中,被三好家架上了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 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所谓捧杀,亦是看被捧的人有没有资格,是否承担得住其中轻重。 钟鸣鼎食乃是众人向往,真正到了那个位子,其中压力也不是谁都能扛得住。 义银现在还未注意到三好家的小动作,只有一向高高在上的足利义辉隐隐有些察觉。 她们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岩成友通的话语之中。 “我主愿意表示诚意,退出和泉国,承诺不进入丹波国幕臣领地,以全与将军的和睦。” 她话音刚落,蜷川亲世为首的一派幕臣已经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蜷川亲世虽然在幕臣中势力不小,但比起伊势贞教还是太过单薄,因为伊势家有关东强援。 这次出面投机,也是被领地问题逼得没了法子,只好赌一把大的。 如今三好长庆真的让步了,不但保住了丹波国的幕臣领地,也表明她的确无意继续作战,此战幕府至少没输。 从一开始,幕臣们便不看好幕府军在此战的下场,因为三好家太强了。 这才是伊势贞教对刚足利义辉的底气。幕臣们早就默许了她,牺牲足利将军利益的做法。 希望在三好长庆入主幕府后,换得幕臣的利益不损。 足利义辉知道幕臣们的想法,但只能装作不知道,因为幕臣是幕府维持统治的根基之一。 就算这帮人大多不是东西,将军也只有尽可能保证她们的利益,以免幕府轰然倒塌。 蜷川亲世的示好效忠对她来说,是一个惊喜。 伊势家在幕臣中影响力太大,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打压,分寸难以把握。 瞌睡时候来了枕头,蜷川家愿意做抓手,自然要给些甜头。 如今三好家退让,幕府战后的局面比她想得还好上不少。 足利义辉默默看了伊势贞教一眼,心中冷笑。 要不是顾忌关东日益做大的北条家,伊势家马上就要死,算她家好命。 伊势家在幕府厮混百年,就算将军都不能随心所欲干掉她家,只能边缘化了事。 岩成友通可不管幕府众人如何盘算,她继续说道。 “我主愿意让斯波家进驻堺港,巡察三好家的和睦诚意,但有两个条件。” 足利义辉一皱眉,开口道。 “斯波家?” 岩成友通恭敬一叩首,回话。 “是,公方大人。 我主只愿意让斯波家介入,其他幕臣都不配。”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把一众幕府武家说得满脸通红,却发作不得。 南北近江两家是外臣,是援军,肯定不会参与堺港事务。 其他幕臣本有些期盼。 堺港是近幾两大商业中心之一,自三好家势大后,一直是她家禁脔,谁不想去分一杯羹。 如今三好家直言羞辱,幕臣们虽然心里愤恨,却无人敢于出头。 幕府被三好家打怕了。 两次三好侵袭,一次靠六角定赖救援,一次靠斯波义银力挽狂澜,都不是幕府武家自己的本事。 武家社会规矩很多,但有一条俗成约定,武力至上。 武家武家,打不赢仗你就是个屁。 三好家被斯波义银的拳头打得发麻,决定让步,那自是向斯波家伸出友谊小手。 幕府军这些手下败将,怂x一群,有什么资格接受三好长庆的善意。 正如岩成友通所说,你们配吗? 足利义辉越发感觉不对劲,不知道三好长庆暗地里准备搞什么小手段。 至少斯波家有权驻扎堺港,对于监督三好家的兵力调动,幕府有了预警的前哨,这是好事。 她问道。 “什么条件。” 岩成友通说道。 “第一,斯波家驻军只是为了查勘我家的诚意,数量不能太多,不得超过十人。 其二,我家任由幕府督察,那么幕府也应该展现退兵的诚意。 幕府交出淀城,以证明幕府无意与我家继续为敌,双方达成和睦。” 三好长庆要淀城? 足利义辉有些意外,却是情理之中。 退出部分占据的领地,已经足够表示三好家的诚意。 让幕府武家驻扎堺港,太过羞辱,三好家必须有对等的所得。 双方既然是相互妥协,就没有三好家一家完全让步的道理,这是逼迫三好家拼命。 无论足利义辉还是三好长庆都是草原上的雌狮,丛林社会的一部分实力来自于威望。 如果太过羞辱,三好家的威望受损,就镇不住麾下武家,那还不如打一场呢。 所以,足利义辉也是认可三好长庆的还价。 淀城虽然在山城境内,却是靠近摄津,在淀川北岸的一座城池。 山城国为足利家百年经营,有没有淀城,都不影响山城国的防御体系。 河内与山城的主要联系也在淀川南岸,虽说淀城有过河切断的可能性。 但真要打起仗来,幕府军定会在第一时间拿下淀城,问题不大。 双方互相监督退兵,这事很公平,足利义辉可以接受。 但斯波家的十人驻军,义银君怎么看,她望了过去。 义银与明智光秀早已商定好了,只要能驻军,人数不是问题。 斯波家需要的是存在感震慑商家,又不是靠这支驻军掀翻三好家的堺港统治。 足利义辉看过来,义银微微叩首,将军遂说道。 “三好家的两个条件,我都答应了。” 随着她这句话,幕府中的气氛终于轻松下来。 鏖战三十余天,近幾的战云终于有了一丝拨开云雾的气象。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担忧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以足利义辉与三好长庆的地位,只需要定下谈判的基调既可。 其余具体事务,自有和田惟政与岩成友通这些下属去做。 她们是领袖,决断的是战略方向。 具体势力范围,退兵时间,缓冲地带自有人会去争个面红耳赤。 总不能让大佬们怼得翻天覆地,有失体面。 只有到最后,将达成的停战协议再由她们过目,首肯,谈判就算完成了。 可即便交换了誓书,短则半年,长则两年,必然会再起波澜。 不是谁撕破了协议,而是停战的时间就定了这么长。 武家奉公恩赏,战功最大,怎么可能长时间停战。 等家里的小妮子再长两年,可以作为姬武士上阵。 等地里田产再收一两茬,关卡商税再积攒一些,然后继续干仗。 八代将军之乱后,幕府日益衰败,逐渐管束不住各地大名。 军备竞赛越发严酷,武家们苦不堪言,又不敢懈怠。 积攒实力准备打仗,虽然穷困潦倒。而松懈了军势,却有灭族之祸。 武家社会的秩序在不断崩溃,乱世就是这样一步步逼着大家往沉沦中挣扎,走向更不堪的混乱。 这些长远之事,义银还顾不上去思考,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堺港驻军笔头。 当明智光秀提起这事,他很疑惑。 “堺港不是有高田阳乃负责吗?” 明智光秀摇头。 “高田阳乃是斯波家商奉行,战后斯波家崛起,她的权利必然大涨。 如果给予她堺港驻军笔头身份,那她不但要负责尾张,近幾两地斯波家商务运作。 也对堺港的商人们拥有了军事威慑力,权势太大。” 日本对外商贸的门户在北九州,但堺港却是明国货在日本的重要贸易港。 明国的蚕丝,棉花,瓷器,渡来钱甚至佛教用的檀香,都是极其赚钱的商品。 斯波家崛起,高田阳乃不但拥有了斯波家的行商大权,又能参与堺港商人的进出口贸易。 她手中的物流,现金流往来,谁来监督? 钱帛动人心,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 高田姐妹虽然不是能上阵的姬武士,却是斯波家唯一的谱代家臣,属于义银的亲信。 明智光秀不想让高田阳乃在骤然得到的巨大权利面前,接受人性考验。 这也是想保护高田家,帮助义银维持局面。 斯波家虽然有了地盘,但却没有谱代家臣去管理。 这问题如果处理不好,将来可是要出大事。 高田家作为斯波家唯一的谱代家臣,如果能维持好家中的商务,那也是不错的助力。 所以,更不能掉以轻心,让这一支助力泯灭于人性的贪婪。 义银没法和明智光秀解释,高田姐妹的姬武士身份是假的,这是她们与义银共同的秘密。 后代如何不论,至少阳乃雪乃对义银的忠诚绝不会变。 如果高田家不安分,义银只需公开她们的平民身份,就足以把她们打落谷底。 以义银现在的威望,假造家臣的事动摇不了他的地位,但高田姐妹就麻烦了。 这世界,平民与武家的差别,如同人类与猪狗的区别一般,姬武士根本没把平民当人看。 如果暴露了身份,高田家就完蛋了。 更何况,高田姐妹对自己的依恋,义银心里明白。 有感情,又有把柄,她们怎么可能背叛自己。 为了商人的那些钱,背叛给予她们地位和权利的斯波家?疯了吧! 义银觉得明智光秀总是把人想的太坏,可一时间,他也找不到理由反驳明智光秀,于是问道。 “你觉得谁去堺港合适。” “藤林正保。” 义银诧异地看着她。 “藤林正保?” 明智光秀略带警惕地说。 “她在伊贺待得太久了。 据说藤林正保在大军出战后,深居简出,对征战之事完全不闻不问。 这太奇怪了。当初她站队主上,还可以说是慧眼识珠。 可之后交出藤林家对北伊贺的军势主导权,又对大军胜败毫不关心。 这根本不是一个武家应有的作为,我怕她另有企图。 主上,不得不防。” 义银听得苦笑连连,藤林正保早就死于百地三太夫的暗杀。 如今的她,是由暗杀者果心所假扮,自然不像个武家。 就算外表一模一样,但果心这个妖女,怎么可能有耐心一直演好家督的角色,深居简出是为了偷懒啊。 如今她的反常引起了明智光秀的戒心,也是正常。 可义银就头疼了,果心的事该不该与明智光秀交底。 如果说了实情,那果心用啪啪啪作为交换条件,背叛百地三太夫的事。 要不要说呢? 如果说了,对义银自己的人设会不会有破坏? 明智光秀性子乖戾,义银不知道她了解真相后,会是如何反应。 对这个永远面带微笑的腹黑女,他实在是不敢说啊! 义银的犹豫,让明智光秀会错了意。 她说道。 “主上,即便您信任高田阳乃,愿意将商业大权全部交给她,也是无碍。 只是藤林正保必须离开伊贺,堺港之事可以作为一个合理的借口把她调出来。 她是伊贺三上忍之一,盛名之下无虚士,我还是有些担心。 最好将她远远打发到堺港,待伊贺领国化完成,就稳当了。” 比起高田阳乃的腐化,明智光秀对藤林正保更加担忧。 武家重视商业无非是为了扩充军备,至于商人本身是看不起的。 高田阳乃把持家中商业大权,看似权利很大,其实只是姬武士们志不在此罢了。 而藤林正保却是伊贺众领袖之一,她在伊贺不动声色,不知道暗地里在搞什么。 明智光秀已经将伊贺当成了斯波家的禁脔,如何能不防备她。 义银无奈摇头。 明智光秀是照着规矩做事,他如果不支持,难免让这聪明人想得更多更歪。 干脆支持她吧。 “我懂了。 我会下令让藤林正保到饭盛山城来见我,当面授予她堺港斯波众笔头之职。 另外,我会带藤林姐妹去饭盛山城与她会面,有两个嫡女为质,不怕她不安心做事。 你在幕府军中替我盯着谈判事宜,控制伊贺军势。 我会在会面后,带藤林正保过来,到时再安排堺港斯波众之事。” 义银想撇开幕府军中的明智光秀,先回饭盛山城和果心交个底。 把藤林双生女带过去,也是摊牌的意思。 藤林正保被杀的事,迟早要露馅。不如早些妥善处理好,免得伊贺众起了内乱。 明智光秀虽然不知道主上与藤林正保要暗中谈什么,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她没有问。 只要大方向正确,一些细节末枝她不会指指点点,引得主上反感。 斯波家是主上的斯波家,他的决断就是斯波家的天宪。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妖女 快马命令藤林正保速来饭盛山城,义银又在幕府军中休息了两天。 谈判双方唇枪舌剑进展很快,主要是不想打了,多待一天,就是一天粮草消耗。 武家都不富裕,能不浪费就别浪费军备,自然少了许多扯皮。 有趣的是,谁也没有再提武家之敌与佛敌。 幕府方仿佛忘记了这件事,不再对外宣扬三好长庆的卑劣。 三好家也觉得自家是幕府御相伴众身份,实力使然,无需多言。 就如同前世的两国。 关系好的时候,我是黑白相间的熊,你是海岸边的塔。 关系差的时候,我是喷火的大蜥蜴,你是纸做的吼吼吼。 总之,宣传的事。该闭嘴就闭嘴,需要嗷嗷叫的时候千万别客气。 幕府不宣传武家之敌和佛敌,和谈后,三好大军回到领地,大家也会忘了这事。 毕竟刀子在手里,幕府都沉默了,哪个不要命的还想火中取栗,趁机作乱扩大地盘。 三好长庆默认是御相伴众,幕府也不会反驳,甚至出使和接待规格就是御相伴众。 但如果哪天再开战,就会想起三好家已经被剥夺了身份。到时候自会感慨三好无礼,冒认无耻。 义银冷眼旁观,觉得自己之所以与这世界的武家格格不入。 不单单是性别观的不同,更是因为,他太要脸了。 他杀人,放火,装圣洁。强啪,被啪,玩人设。但比起这些厚颜的武家,他还是个好男孩。 待了两天,义银启程回到饭盛山城,身边只带了藤林双生女。 城外,前田利益早已恭候他的到来,一路恭谨前往天守阁。 仔细观察了一下,收拾得挺干净,前些天诛杀安见等十余家的血腥味早已消失。 回头对利益说。 “很不错。 不过,身为镇守一方的大将。你只需要做好本分既可,不用这般殷勤。 你我名为君臣,却是生死之交,太过拘谨反而见外。” 前田利益伏地叩首,肃然道。 “主上,今时不同往日。 您身份尊贵,如果我稍轻一分,具体负责的人就会懈怠三分,真正做事的人再会松快五分。 尊卑有序,不可不慎。” 义银看着她认真的脸,不免有些难受。谈判之后,他的地位越发不同。 确定了幕府不败,斯波家的崛起也就无人可以阻挡。 作为武家社会绝无仅有的男大名,还是二十万石近幾领地,一言决断的实权人物,周围人对他的敬畏越来越明显了。 如今连前田利益都如此谨小慎微,他心中郁闷。 虽然这辈子的人生道路稳当了,但看来也没有机会和前田利益再续前缘了。 这妮子很是可口的。 为了维护自己的人设,义银以后更要小心说话做事。一想到这个,不免心累。 偶尔演戏挺有意思,可演成人生就没劲了。 这一年太过紧凑,又忙于求生,他是无暇享受人生。 如今有了少许成就,想起山中幸盛,前田利益,明智光秀,乃至远在尾张的前田利家与织田信长。 竟然没法再假装无奈被啪啪啪了,唉,混得太好也是个麻烦,以后该不会是要和左右手共度余生吧? 义银惆怅,利益却没空安抚他的黯然神伤。 她哪知道,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主上,正在为下半生下半身的性福而忧愁。 前田利益很忙的。 身为斯波军三支备队的方面军大将,身负安稳后勤,看护城池的重任。 在与心念许久的主上稍稍相聚后,她便告辞离去,许多事还等着她去决断。 义银百无聊赖得在天守阁休息,身边是藤林椋,藤林杏这对双生女。 她们心中不免忐忑,不知殿下召见母亲有何要事,竟要快马加鞭让她从伊贺赶来。 伊贺众臣服,藤林家是投效的表率。作为首善之臣,理应受到斯波家重用。 可坏就坏在藤林杏身上。 藤林椋作为义银的侧近旗本,其实是藤林家给予的人质,她只需安静听命就是好事。 藤林杏作为家中长女,是百地三太夫的副手。却在大和之战被百地三太夫玩弄在股掌之间,毫无建树。 这也罢了,毕竟对手是与母亲齐名的伊贺上忍,被她比下去不丢人。 可斯波义银遇险时,藤林杏那句饭盛山城怎么办,彻底坏了藤林家的大事。 对于伊贺众,斯波家是用,也是防。 百地三太夫几次想要反抗,都被义银手段高明镇压下来。 藤林家因为藤林正保早早站队,在斯波家的地位略高于百地家。 可因为藤林杏一句话,伊贺众中已经产生了不好的流言蜚语。 武家可以不在乎你平庸与否,甚至愚蠢,但是不能不忠诚。 虽然义银和明智光秀都知道,藤林杏是个脑子一根弦的傻x。 可抵不住下层流言四起,藤林姐妹暗自心惊。 此时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各家为了之后在斯波家的站位高低,正暗自较劲。 藤林家犯了原则性的错误,那自然是往死里踩。踩下去了,自家的位置才能更高。 她们又不知道母亲已经死了,果心把藤林家卖了个底朝天。 义银其实对她们是心存愧疚,多少会照顾一些。 两女小心翼翼侍立在旁,直到天快黑了,藤林正保才赶到天守阁。 “殿下安好,藤林正保应召前来。” “路途辛苦。” 义银与果心对了一眼,其实他有许多话想和这妖女沟通,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地位已经与初入伊贺时大不相同,果心假扮藤林正保对他来说,从好事变成了麻烦事。 如何让果心退场,又不引起伊贺众动荡,确实扎手。 他只能先说些场面话,其他等藤林姐妹不在,再说。 “幕府三好谈判,我家得了堺港十人驻军之权。 我有意让你前往堺港担任驻军笔头,你怎么想?” 藤林正保伏地叩首。 “臣愿往。” 藤林姐妹对视一眼,都带着兴奋。 殿下没有疏远藤林家,反而委以重任,太好了。 见面就这样草草结束。 义银知道,果心晚上一定会来见自己,他只猜到了开头。 等待果心的时候,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忽然就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是眼睛都睁不开的那种无力,人却分外清醒。 心道不好,这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果心,在利益面前的那一次。 这时,听到了果心的声音。 “椋,杏,我叫你们过来,是为了藤林家的存亡大事。” “嗨,请母亲大人请示下。” “我当初让你们发下毒誓,是为了完成一个仪式。 一个让斯波殿下认可藤林家忠诚的仪式,名为布莱克圣经。” 义银心里破口大骂,布莱克你个头!你就是忽悠这两个不懂英文的傻妞! 住手啊,混蛋!你到底想干嘛!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牺牲 藤林椋疑惑的声音。 “布莱克?圣经?” 果心严肃的声音。 “是的,这是一部来自南蛮的圣经,只要完成全部仪式,斯波殿下就会从心底里认可藤林家的忠诚。 以斯波家今日的发展,我藤林家未来可期。” 藤林杏提问的声音。 “那么母亲,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忽然,藤林姐妹发出了惊呼声。 “殿下!母亲,你把殿下怎么了!” 果心的声音。 “闭嘴,给我好好听着。 上次我让你们发的毒誓,便是仪式的一部分。而现在,是另一部分。” 义银想要挣扎,想要嘶吼。 你们别听她的,她就是要做她爱做的事!狗屁圣经,都是假的! 她不是藤林正保!她是个无耻下流的妖女! 不管义银如何作为,他就是完全动不了自己的身体。因为激动,精神反而更加敏锐,体表更加敏感。 果心的声音。 “杏,脱掉殿下的衣服。” “啊!”x2 杏的声音。 “母亲大人,这。。您想。。 不可!等殿下醒过来,藤林家会灭族的!” 果心冷哼一声。 “你以为现在,藤林家就没有灭族之祸吗? 你们想过殿下为什么要把我调出伊贺,远远打发去堺港。” 藤林双生女倒吸冷气的声音。 “杏,因为你,藤林家要灭亡了。” 义银心里狂吼,你们别听她的,胡说八道! 她的话完全没有道理!没有逻辑!根本禁不起推敲! 她就是想母女三人一起在井边打水,果心你个变态妖女! 但义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在藤林姐妹眼中,他就是昏迷不醒。 这对姐妹自小就听母亲的话。 当初在伊贺,让她们发毒誓就发毒誓,说放弃北伊贺军权就放弃。 那时候,义银是乐呵呵接受了好处,这会儿就得乐呵呵承受后果。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果不其然,听闻因为自己,家族有灭顶之灾。 一根筋的藤林杏说道。 “那就让我来吧!出了事我一个人承担!” 一向胆怯的藤林椋却是吼她。 “我们是姐妹!同生亦是共死的姐妹!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义银绝望地闭上了根本就睁不开的眼睛,他仿佛看见果心那老狐狸偷到小鸡仔的得意笑容。 王八蛋,你等着。。 忽然,耳边传来果心的声音,微弱又清晰。 “小郎君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不要生气嘛。 你是俗世权贵,我是世外散人。至此以后,相忘于江湖。” 义银平静下来,既然无法抗拒,只好默默承受。 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 一夜无语。。当义银再次醒来,只觉得腰酸背痛。 也就是他的体质不同于此世界的男人,换个当地人来,昨天就得什么尽什么亡。 他环视四周,这里是天守阁中自己的寝室。 拉开门,门外藤林姐妹已经侍立等候,只是脸色有些说不出的羞愧古怪。 “殿下安好。” “恩。” 义银抬头看天,日上三竿。 昨天可是把他累得不轻,虽然看似昏迷,其实一直很清醒。 甚至因为无力睁眼,一片黑暗。比起平时,除了视觉外的五感,反而更加敏锐。 想着想着,嘴角抽了几下,真是令人无语的一夜。 他刚想问起果心,前田利益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 “殿下,出事了。” “怎么了?” “今天清晨,藤林正保到幕府军中,找百地三太夫对质。 说自己杀了藤林正保已经两月,百地三太夫说好的报酬还未兑现。 然后抹脸变成了一个南蛮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话音未落,义银身旁传来乓地一声。 回头看去,藤林椋昏倒在地,藤林杏紧张得把她抱住,吓得哇哇大叫。 义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特么都什么烂事嘛! 从果心昨晚的最后一句话,他有些明白了。 这世外妖女不想与世俗权利层牵扯太多,也是害怕知道太多被灭口。 别看她好似厉害非常,只要有心算无心,要她死并不难。 其他方法不谈,找准机会一次铁炮齐射,任她幻术诡异,都得死得干干净净。 昨天,是她最后放纵一把。今晨,去找百地三太夫,是把票资给留下了。 服部家出走后,藤林家与百地家便是伊贺众的两大头目。 虽然国人众的首领只是俗成约定,不如守护体系严密。 但百地三太夫的祖母改良国人众为忍者众,还是将伊贺众变得规矩了许多。 斯波家想把伊贺国领国化,几次挫折后的百地三太夫绝不敢反对。 但即便如此,实际效果如何,也是无法保证。 毕竟伊贺众是一伙忍者众,她们暗中联络的手段高明,义银没有办法限制她们串联。 而现在,形势大不相同。 百地三太夫暗杀藤林正保,两家结下死仇,从此伊贺众再也不是一个整体。 本来伊贺的余野众在服部家离开后就是一盘散沙。 如今南北伊贺的两家首领结下了暗杀家督的死仇,即便在斯波家门下不好动手报复,也是回不到从前了。 至于斯波家,暗杀藤林正保是两个月前的事,那时候斯波家还未入主伊贺。 干我屁事。 反正都是我门下,你们可以面和心不和,但不许闹事。 要闹,就抓住对方把柄在斯波义银面前告状。 从此,百地三太夫背后永远盯着仇恨的眼睛。这就是果心最后一次放纵,留给义银的票资。 而有一个破绽,所有人都会尽力去忘记。 那就是,为什么百地三太夫暗杀了藤林正保。之后假扮藤林正保的果心会投效斯波义银,把藤林家整个送给他。 这事古怪,百地三太夫想不通,藤林姐妹也想不通。但是谁敢去查?还要不要命了? 恨百地家,是藤林姐妹可以做的事。而恨斯波殿下,那就是破门灭族的傻事。 没有母亲的看顾,相信经过此劫的藤林姐妹会长长脑子,成熟一点。 更加适应在这个冷酷的武家社会,继续生存下去。 况且,她们心中还有大恐惧,那个暗杀者在走之前,带她们做下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恶事。 这恐惧将深深埋在姐妹俩的心中,夜半梦醒都要紧紧抱在一起,冷汗淋漓。 她们一起玷污了殿下的贞洁,这是永远不能说的秘密。 藤林正保被暗杀这件事诡异结束,众人忌讳,谁也不再提起。 只有明智光秀隐隐想到了什么,初入伊贺的殿下为了复兴斯波家牺牲了什么。 只有她,似乎明白了殿下的忧伤。 越发疼惜这位看似举重若轻,却将悲哀默默埋在心底的主君。 为斯波家复兴,牺牲了自己一切的斯波义银。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压制 伊贺众内部的稍许混乱影响不了大局,斯波义银的威望在历次战斗后已经高耸入云。 即便是百地家与藤林家联手叛乱,伊贺众自己就会拨乱反正,灭了两族向斯波家摇尾乞怜。 自古至今,唯有铁与血浇筑的忠诚才最为坚固。 朱元璋麾下武将贪污,被他活活鞭打致死也不敢反抗,这才是真正的忠诚。 知道自己能打,但主君更能打,那还反个屁!死得姿势好看一点,免得连累家人。 义银在斯波众武家心中,就是不可战胜的军神。 还有毘沙门天化身这层宗教意味的面纱遮掩,更显神秘,令人敬畏。 反斯波?脑子有病吧! 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大家还等着分肉吃呢。谁造反谁就是大好人,少一个分赃分地,多一份军功恩赏。 所以,藤林正保是白死了。 藤林姐妹再恨,也不敢在幕府军中撒野,坏了主君大事。 百地三太夫知道自己完不了,她虽然几次使坏,但战阵之上却没有退缩。 义银早已有言,用心作战,既往不咎,恩赏不偏。 他的承诺是百地三太夫此时的保命符,藤林家不敢打主君的脸面。 倒是明智光秀倍感欣慰。 她之前还担心藤林正保另有所图,担忧伊贺众抱团太久,难以分化,使领国化受挫。 现在都没问题了,伊贺众彻底散成了一摊沙子,只等斯波家重新为其塑形。 伊贺六十家,义银灭了一家,大谷吉继灭了一家。剩下五十八家皆甘为鹰犬,大局已定。 就在伊贺众内部混乱的时候,幕府三好依然在谈判。 前后吵了三天,双方使臣终于达成了一致,停战协议交由主君过目。 足利义辉与三好长庆都等得烦了,草草看过便留字下印,完成和睦誓书。 按规矩送往附近的庙宇存放,神佛监督。 至于谁先撕破了脸再度开战,神佛会不会觉得受冒犯而降下神罚。 全日本大小武家全是这么干的,由古至今不知道多少封各类誓书都往庙里放。 真计较起来,满天惊雷把全日本所有武家劈死也不算冤枉。 琢磨着,神佛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就坐着,看你们表演。 既然战事已了,斯波家战后的布局也要提上日程。 明智光秀这几天时时与义银深入交流,如何安排。 斯波家崛起,分内外之事。 外事,要步入幕府,在守护体系中站稳脚跟。 策略便是联合细川三渊两家,组成攻守同盟。 内事,是要将伊贺,北大和领国化。尽可能碎片化原来的势力,削弱原领导者的权威。 方法是利用此次论功行赏的机会,进一步打散各家联系,安插外来姬武士。 事情繁琐,还需要一件件来,明智光秀说。 “主上,谈判完成,将军必然召集众人评议,以显示幕府威望。 三好家退兵,和泉细川家两位正在赶来向公方大人请安。 我们必须在她们来之前,敲定三渊藤英入主北河内之事。” 义银点头认可。 细川元常与细川藤孝是一双大小狐狸,对付她们可比对付老实巴交的三渊母女难受多了。 与其等她们来谈,不如抢先将生米煮成熟饭,让她们无话可说。 拿了和泉与北河内两份大礼,细川家再想否认与斯波家的盟友关系,也没人会相信。 关系一般?拼命为你家夺回二十五万石领地? 我呸,太侮辱智商了! 其他武家默认,细川家不认也得认。 以后,如果细川家背弃斯波家利益,各行其是。 武家们必然在背后指指点点,讥讽她家忘恩负义,表里比兴。 和泉细川家又不是三好家那种,我拳头大我有理的下克上武家。 她家是累世勋贵,幕府三管领细川家的分家,家格高贵。 为利益,为名声,细川家都得认栽。 斯波家够狠,一个交好就砸下一国半的实利,谁特么受得了。 义银说道。 “之后将军召开评议,我会提及此事。 和泉国和这边有些距离,她们赶不上这次评议的。 另外,答应铃木重秀的纪伊守护代,也要一齐提出。” 义银的意思是,既然动了北河内,就等于得罪了畠山高政,那么干脆得罪到底。 纪伊,河内的事一起提了,也是给她提个醒。你现在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请摆正自己的位置。 跪得好看点,畠山家的直领,义银会出言出兵为她保全。不然,后果自负。 不久,将军果然召集众人评议,宣布三好家知难而退。众武家山呼万岁,足利家不可战胜。 这种话足利义辉从小听到大,当不得真。 当初她母亲在京都,大家如此说。仓皇逃出京都,大家还是如此说。小心翼翼回到京都,大家依旧如此说。 听多了歌功颂德,越发需要警惕,都是忽悠人的东西,只有实力才是真正的硬通货。 幕臣们自会回到京都论功,在这里,足利义辉先要给予各自回军的地方武家恩赏。 当然,穷得只剩下虚名的足利家,能给的也就是幕府名分。 “浅井长政忠君体国,赐幕府相伴众身份。经京极家提议,将军首肯,浅井长政授予北近江守护代官。” 浅井长政欣喜,伏地叩首谢恩。 京极家衰败后早就是幕府豢养的空头图章,将军随口便替她家做了决断。 浅井家终于摆脱了下克上的身份,虽然只是浅井长政一人的守护代之职,尚未形成家族世袭。 但对于浅井家来说,是一个好的开始,已然心满意足。 相伴众有随时面见将军的权利,是对地方有力武家的认可,说明你是幕府看重并承认的地方武家。 得到这两个名头,浅井家这次出兵硕果累累,值了。 “六角义治忠君体国,赐幕府相伴众身份,授予南近江守护之职。” 比起浅井长政,六角义治表现出的喜悦就显得假了。 一样是伏地叩首谢恩,但心里,却是外人不知的愤恨。 六角家自六角定赖为足利义辉行了乌帽子亲后,地位等同于御相伴众。 而南近江守护一向是六角家的禁脔,幕府不过是口惠罢了。 虽说近江之战后,幕府六角渐行渐远,但用相伴众和南近江守护的名头打发六角家,也太过分了。 足利义辉不是不懂六角义治心中所想,她是故意为之。 六角家在六角定赖时迅速膨胀,最后竟然敢于伏击幕府使臣,这事在足利义辉心中埋了根深刺。 果然,历代将军打压六角家不是没有原因的。 她家距离京都太近,也太过富庶,实力强大。一旦放任扩张,对于幕府来说就是养虎为患。 眼下却是个好机会。 六角家北有浅井家,南有斯波家,关系都很糟。幕府可以不用顾忌她家的感受,肆意作为。 我就是打压你了,咋的吧?你敢不敢反? 三好家已经退却,幕府再无顾虑。六角家要是敢表露不满,足利义辉就有借口下手,继续削弱她家。 幕府将军,干得就是唯我独尊,吃碗面掀碗底的活。 六角义治明白,所以她不得不恭顺低头。至于心,也许已经靠向三好家了。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足利家也是一样。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发难 按下六角家不提,足利义辉表情复杂看着斯波义银。 说起来,斯波家算是幕府的一部分,应该回京都再行论功。 可义银又是游离于幕府的客将,军势也是一群国人众雇佣兵,这就难以界定了。 最后,她还是选择在此时宣布恩赏,毕竟斯波家麾下龙蛇混杂,再起波折也是麻烦。 早早定下名分,让斯波义银回军整顿领地,山城国南部才能安宁下来。 “谦信公,足利一门麒麟儿,勇猛无双。 此战居功至伟,我足利义辉,十分感激。” 说完,她鞠了半躬。 义银赶紧回礼,将军乃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天下之主。 她的半礼已是极高的赞誉,即便如斯波义银这般力挽狂澜,依然引得众姬侧目,啧啧称奇。 足利义辉也是无奈,义银太厉害了。 赤手空拳打下二十万石领地,滚雪球一样,军势越打越大。 三好家退却,多半是害怕与这位谦信公继续为敌。 足利义辉能恩赏的就是些虚名,如果不把荣誉拉高,配不上斯波义银的付出。 他麾下武家会不会不满,其他旁观的武家会不会嗤之以鼻,认为幕府将军吝啬。 做将军太难了,特别是一个空有头衔,却实力不足的公方大人。 不得已,她把对斯波义银的礼遇拉到最高,以显示幕府恩赏不轻。 “授斯波义银北大和守护,允用足利二引两家纹。 另准许伊贺国开国,重回幕府。” 义银伏地叩首谢恩。 伊贺守护是他出京前就拿到的役职,他不提开国,足利义辉主动说起,更显尊荣。 大和守护职,一向默认是兴福寺法主的权利。如今被将军剥离出北大和给予义银,也是荣宠。 至于足利二引两,足利家亲族都是使用二引两变种的家纹,以显示自家地位。 斯波义银虽说出自三管领之一的斯波宗家,可他是男儿身,地位一直很尴尬。 如今足利义辉给予他使用足利二引两的权利,就是代表幕府承认了他的斯波分家,这对于他来说意义重大。 虽然只有他有资格使用足利二引两,但他的后裔就可以毫无顾忌得使用斯波家的变种二引两。 不会再被其他武家诟病,是否有僭越的嫌疑,毕竟男人代表不了家族。 有了足利义辉背书,义银的斯波分家终于站稳,这也是将军的恩德。 几波下来,不会有人再说将军赏赐太轻,甚至重得有点宠爱的意味。 有时候,武家社会的名分真的可以杀人不见血。 足利义辉没有吝啬,她给了能给的全部。除了明智光秀觊觎的,斯波宗家的家格。 南北近江两家,与斯波义银受了恩赏。其余幕臣人等,皆是回京都论功。 足利义辉再说了些场面话,准备宣布散场,义银出列叩首。 “公方大人,我曾说过,愿在战后将饭盛山城及占据的北河内土地,全部送还幕府。 如今三好军势退却,也是时候了。” 足利义辉被义银一席话,说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武家少有把吞下土地吐出的,即便当时义银的确这么说过。 可她没想到,义银如此耿直,说到做到。没有交易,没有搪塞,直截了当就说。 时候到了,给。 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下意识看了眼座下的畠山高政。 畠山高政也在看着将军,眼神热切。 义银说的是送还幕府,这北河内本就是畠山家的传统领地,那么将军直接再给她,说得过去。 将军犹豫一下,义银已经抢先开口。 “公方大人,我推举三渊藤英大人为北河内守护代。 三渊家世代效忠将军,藤英大人年少有为,人才难得。 恳请将军恩准。” 畠山高政脸色涨得通红,义银太过分了。 守护代官都是由各国守护提起,将军允准。 斯波义银越俎代庖,跳过畠山高政提举守护代,就是无视她的河内守护一职,太过嚣张跋扈。 即便她已经失去了河内国,只能在幕府苟延残喘,但畠山家到底是三管领之一。 她比和泉细川家,义银的斯波家还是高出一阶家格的,畠山家可是宗家啊。 羞辱至极! 谁知道,事情还没完,义银继续说道。 “铃木重秀心向幕府,在大和之战,解围和泉中战功卓著。 义银恳请将军,授予其纪伊国守护代之职。” 义银话音刚落,畠山高政再也忍不住了,指着他说道。 “竖子尔敢!欺人太甚!” 铃木重秀发动国一揆,把畠山家踢出纪伊国。 不但让畠山高政成了空头纪伊守护,还被武家们嘲笑为败家女。 如果她成为纪伊守护代,那么畠山高政会被所有人嘲讽,再也抬不起头来。 义银被她指着,也不废话,直接走了上去,撩起右手甩了上去。 畠山高政面对斯波义银的威势根本不敢反抗,只能低头闭眼,准备挨一个耳光。 谁知道啪的一声脆响,却是义银右手打在左手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畠山高政愤怒又无奈,她暴露了自己的软弱。 如果刚才她敢于反抗,甚至拔刀对峙,武家们都会高看她一眼。 可是,她慑于谦信公的战绩威望,连还手都不敢,这等懦妇谁看得起? 只有足利义辉心里不舒服,义银在她座前过于肆无忌惮了,开口道。 “义银君,不可胡闹。” 义银朝将军鞠躬道歉,说。 “公方大人,我只是提醒一下畠山大人。 如若不是看在三管领皆为足利家爪牙,同气连枝,刚才的巴掌我会直接打在她的脸上。 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 控制不住河内国,让安见家,游佐家在战事重要关头脱离掌控,差点害得将军受辱。 她是难辞其咎!” 义银被明智光秀带坏了,说话句句不离公理道义,为将军作伥。 只要站稳了替将军考虑这个立场,他可以明着干任何人,因为他忠心耿耿嘛。 足利义辉听了的确解气,但也不能由着斯波义银胡来。毕竟规矩就是规矩,谁都来整一下,幕府不就乱了嘛。 “畠山姬乃是纪伊国,河内国守护,你的提议皆在她职权内。” 足利义辉这是拉了畠山高政一把。 你斯波义银的要求全是畠山高政的役职才能提出的,所以你得和她商量,要给她面子。 义银可不这么想,他明明可以暗中与畠山家达成协议,却一定要在评议上发难。 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斯波义银恩怨分明! 帮过我的三渊家,我让她家飞旺腾达。 害过我的畠山家,我就是要狠狠踩上几脚羞辱。 再回头看看伊势贞教与蜷川亲世的处境,在座的幕臣们,你们选。 要做我斯波家的朋友,还是敌人?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报复 斯波义银要表现出睚眦必报的嘴脸,这是武家的常态。 武家社会是丛林法则当道,你不狠,别人就对你狠。 如果不吓住这些蛇鼠两端的幕臣,万一哪个心存侥幸,在背后捅刀子。 不伤着自己,也会恶心着自己。 足利义辉早就看惯了,知道义银想干嘛。 可是畠山家地位不同,毕竟是幕府最高一阶的贵胄,你这么打畠山高政的脸,考虑一下足利将军的颜面嘛。 义银倒不是单纯泄愤,也是敲打畠山高政,免得之后他提出的条件,会被得寸进尺。 他对将军认真道。 “公方大人,北河内是山城国西面门户,不容有失。 畠山大人我不放心,还是让三渊藤英大人看护为好。 有我和细川大人在旁协助,一定能稳住局面。” 足利义辉沉思。 的确,畠山高政太不靠谱了。即便还给她领地,怕也是守不住。 而三渊家的底细,幕府谁不知道,那是和泉细川家的血脉。 三渊家对斯波义银有恩,与和泉细川家关系亲密。 她家镇守北河内,两家地方实力派都会用心看护,比起畠山高政,这个选择稳当太多。 看见将军动心,畠山高政急了。她已经没有了实力,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幕府的规矩与传统。 如今足利义辉被斯波义银说服,她惶恐不安。 “公方大人,河内向来都是一体,从无南北之分。 况且铃木重秀乃是下克上的恶党,如何能授予纪伊守护代之职。” 畠山高政见一事难为,便把两件事合在一起,交给足利义辉一同决断。 果然,足利义辉犹豫了。 幕府衰败,现在最看重的就是权威,是上下尊卑。 铃木重秀发动国一揆,驱逐守护,这是不可原谅的大罪。 义银反驳。 “河内没有南北之分,那么南河内的游佐家谁去解决? 合为一体,就是死结。 现在幕府最重要的是稳住北河内,保护山城国。可以依照近江旧例,分为南北。 畠山家持河内守护,三渊家持北河内守护代,游佐信教持南河内守护代。 公方大人,游佐家世代领河内守护代,幕府对她家恩同再造。 可游佐信教是如何做事的?贬半国已经算便宜她了。” 义银的话说到了足利义辉心坎里,她真是憋屈。 游佐信教弑母,还在她面前演了一出苦情戏,然后才脱离畠山家自立。 她当时迫于形势,只能默认,让畠山高政背了个大黑锅。 这行为简直是把足利将军当成了猴子在耍,要说不怒,那是不可能的。 但游佐家深耕南河内多年,幕府还真拿她没办法。 官面上,也是她愤恨母亲被杀才被迫自立,幕臣多有同情。 既然动不了手,那么贬低半国守护,表示一下将军的脾气也好。 让游佐信教知道足利义辉不是傻子,做事别太过了。 但铃木重秀这事。。足利义辉说道。 “铃木重秀不合适纪伊守护代,雇佣兵重利忘义,桀骜难驯。” 足利义辉不想正面驳斥斯波义银,只好找了铃木重秀雇佣兵的身份说话。 义银回话。 “公方大人,此次铃木重秀回国威胁根来寺,根来众立即回军救援,解了和泉之围。 杂贺众盘踞东纪伊,威胁大和南部的筒井顺庆。她在此次大和之战,可是一直不安分。 而且,纪伊国杂贺乡就位于南河内以南,如若铃木重秀听命幕府,游佐家做事也会多加谨慎。” 义银把话挑明,拉拢铃木重秀就是为了看住近幾南部那群不安分的佣兵,武家,尼兵。 近幾南部亦然不稳,幕府需要杂贺众。 足利义辉皱眉,这么看来,铃木重秀的确有用。 但她刚才说不妥,这时候不好打自己嘴巴,于是沉默不语。 义银看着畠山高政说道。 “畠山大人贵为河内守护,纪伊守护。 三渊藤英大人也好,铃木重秀也罢,都在你的职权之内,我斯波义银不该多管闲事。 不过,我本想再多管一次闲事,不知道畠山大人肯不肯让我管?” 畠山高政警惕地问道。 “谦信公想管什么?” 义银眼睛盯着她,说。 “畠山家直领。 畠山家是幕府三管领之一的高门望族,游佐家,安见家叛出畠山家,本就是乱上之举。 安见家被我镇压,游佐家却还在自行其是。 畠山家作为足利亲族,直领不容侵犯。否则就是不尊幕府,人人得而诛之。” 足利义辉听明白了,义银是要畠山高政提名三渊藤英为北河内守护代,铃木重秀为纪伊守护代。 以此为条件,帮助畠山家威压游佐家,拿回南河内的畠山家直领。 听口气,北河内的畠山家直领,他也会留给畠山高政。 这样很好,毕竟都是足利亲族,互相留个体面。 义银说完,畠山高政的脸色变得阴阳不定。 她刚才斩钉截铁拒绝,如果现在反悔,就是打自己的脸。 为了几万直领,沦为武家笑柄,值得吗? 忽然,身后直臣默默拉住她的衣袖下摆,拽了几下,力气不小。 她心头一凛。 畠山家还有可靠的直臣,谱代家臣,这次都随她流落在外。 如果没了直领,以后她如何养活这些忠心的臣子?任由她们自寻出路? 那畠山家就彻底完了! 武家的家臣是世世代代积攒下来的宝贵财富,没有了家臣就会像义银一般尴尬,空有领地却无人可用。 畠山高政咬着牙,狠狠说道。 “为幕府献忠,是畠山家的本分。 既然铃木重秀对公方大人有用,我畠山高政岂可以私怨而忘公心。 我愿提举铃木重秀为纪伊国守护代,三渊藤英大人任北河内守护代亦是合适。 贬斥游佐信教为南河内守护,惩戒她在近幾之战中半途退出,以儆效尤。 恳求将军恩准!” 说完,畠山高政已经忍不住羞辱感,重重伏地,头磕得重响一声。 足利义辉都有些同情她了。 斯波义银真是男人心眼小,明明可以私下商量好,偏偏就要硬逼着畠山高政低头。 她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斯波义银,无奈摇头。 “我恩准了。” 斯波义银说道。 “恳求将军发御令,申饬游佐家侵占畠山家直领,命其立即退出。 如若不然,我斯波义银便带军去南河内,与她好好谈谈。” 义银回头看向畠山高政。 “你可以不服,那么便重新做人,发奋图强。 我当初一无所有,你在京都人前人后多次羞辱于我。今天,我当着众人之面,全都还给你。 记着,好好上进,我等你的报复。” 望着义银,额头出血的畠山高政忽然有些迷茫。 不知道该不该恨他。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联合 义银的表现堪称完美,看得众姬神情复杂。 他自上京以来,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重新复兴了斯波家,为所有武家惊叹。 如今功成名就,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处处光明磊落,做在明处。 有上古武家刀剑为语,一诺千金的做派,不愧为武家典范。 当今乱世,武家皆是蝇营狗苟之辈,得私利忘公义,气魄哪敢与他针锋。 义银在大和之战建立了战无不胜的信心,在河内伏击中剖析自我,强健了内心。 此时的他再无前世社畜的懦弱苟且,展现了一个前世男儿的自尊自强自信,与这世界的男人再没有一丝相像之处。 这气质让人眼前一亮,连足利将军都不得不感叹,绝世妖君,天下无双。 明智光秀在座下欣赏着义银,心绪纷乱。 主上成长得太快,又不是主流武家那种自私自利的路数,大气硬朗得让人心折。 连被他羞辱的畠山高政也是心中惭愧,自己还不如一个男人痛快。 她伏地叩首,诚恳说道。 “谦信公快人快语,高政受教。” 她能如此,反而引得义银诧异。 没想到连番打击,反而激起了这位畠山家败家女的上进之心。 以畠山家的家格威望,还有几万直领。只要她肯洗心革面,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 他大方受了一礼,回答。 “至此,你我恩怨两消。” 足利义辉非常满意,看义银的眼神越来越热切,义银君确有父仪天下的德行。 她甚至有些等不及想回京都,好与父亲商议联姻之事。 评议顺利结束,各家各怀心事,回去准备撤军事宜。 当晚,细川家两位便到了军中,先是觐见将军,然后去了三渊家的营地,最后来到义银面前。 细川元常神色复杂面对斯波义银,细川藤孝冷笑连连看着明智光秀。 双方分坐两边,一时冷场。最后还是细川元常打破沉默,鞠躬致谢。 “谦信公援手,细川家没齿难忘。” 不管如何,斯波家帮细川家保住了十四万石和泉国领,这份恩情细川元常必须认。 只是斯波义银手笔太大,之后又塞了十余万石北河内领给三渊藤英,让她心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武家没有知恩图报的传统,都是利益交换。斯波家付出这么大,自然要求足够的回报。 就算斯波义银做人厚道,他身后的明智光秀是什么德行,细川藤孝再清楚不过了。 刚才在三渊家那边,三渊晴员眼泪汪汪说义银真是个好孩子,可把细川家母女恶心坏了。 斯波义银为人的确不错,但不至于将十万石当零钱朝外撒。 如果没有其他目的,这就不是撒币,而是傻币。 斯波家虽然复兴,但家业衰败已久,斯波义银没有谱代家臣。 光是手下二十万石已经难以控制,如果再贪婪北河内十余万石,不但吃像难看,而且很可能噎住。 看他布局,就是在拉拢盟友,震慑旁者,减少敌人。政治手段玩得很溜,不比打仗的能耐差。 这次他用和泉细川家无法拒绝的条件上了船,与幕府中最团结的细川三渊一系强行交汇。 说实话,细川元常很不安。 斯波家太会玩了,又那么能打。如果细川,三渊,斯波组成一个利益集团,那么谁是集团的头脑呢? 以前细川三渊集团虽然势力不强,但三渊家甘为从属,两家配合亲密无间。 如今挤进了斯波家这个庞然大物,到底是福是祸,细川元常真没有把握。 这次来见斯波义银,也是想探清斯波家的意图。 斯波义银受了细川元常一礼,这是他应得的。 细川家如果没了和泉国,就是现如今畠山家的窘迫状况,说他把细川家从沉沦中拉起来也不为过。 随后,他还了一礼,说道。 “细川大人客气,三渊叔母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投桃报李乃是武家义理。 而援助细川家,是为斯波家之后在幕府中,寻求可靠的盟友。我先付出一些诚意,亦是应该的。 您愿意接受便接受,如若不愿,和泉国也是幕府重要支柱,维护细川家,就是维护幕府。 您不必多想,我也不会强求。” 义银说话爽快,引得细川藤孝侧目,细川元常也是感叹。 斯波义银会做人。 他帮三渊家是报恩,帮细川家是为了维护幕府不会崩溃。 细川家愿意承情就承情,不愿意他也依然会这么做,这是为公。 这话太大气了,别说男人,女人都少有如此豪迈。 可是细川元常却不得不承情。义银可以无所谓,但她不可以啊。 吃肉的是她,周围武家早就红了眼。如果她吃完抹嘴,当做没发生过。 别说外面风评如何,家里的三渊晴员就和她没完。 义银会玩。和三渊晴员谈感情,和细川元常谈利益。 利益可以拒绝,人情债你怎么拒绝?以后不做人了?所以就不存在人情债了? 世界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往往沾染上一分,就纠缠不清,再也难以脱身。 细川元常看了眼真诚的义银,有些不习惯。 武家大多以利益为先,遇到这种用道义和感情砸人的,真心变扭。 就像先天矮小,得抬头看人,脖子酸也没辙。 细川元常不得不主动说。 “谦信公豪气,细川元常不是不识好歹的庸人。 从今以后,细川家愿与斯波家同舟共济,患难与共。” 她必须表态。 斯波家已经借着三渊家上了船,细川家能怎么办?赶下去? 她只是想试探斯波家的意图,却没有赶人的打算。那是化友为敌,还得赔上三渊家,太亏了。 如今看斯波义银做人大气,结为一党应该不会太过自私自利。 既然无法拒绝,干脆顺水推舟,伸手邀请。 义银忙碌半天,等得就是此刻,回答。 “斯波家愿与细川家荣辱一体,两不相负。” 一旁的细川藤孝忽然嗤笑一声,对明智光秀说道。 “谦信公大度,你明智姬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 既然斯波家付出了这么多,你多少要细川家做些什么吧? 既然两家已经联合,不如明说,免得心存误会,伤了情谊。” 细川藤孝现在越发看明智光秀不顺眼,这笑眯眯的白眼狼指不定正在动什么歪脑筋。 与其让她瞒着斯波义银又在暗地里搞东搞西,不如摆在台面上,一清二楚。 明智光秀笑着说。 “确有一个不情之请。” 细川元常凝神道。 “但说无妨。” “敢请细川家向将军提及斯波宗家事宜,为主上抬格。” 细川母女相视一眼,细川藤孝忍不住又笑出了声,摇头道。 “明智姬,你到底是出身不够。如此为谦信公谋划,怕不是要害死他。” 义银与明智光秀皆不懂,待听细川藤孝高论。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解说 难得明智光秀糊涂,细川藤孝没忍住表现欲,出口讽刺。 如今义银与明智光秀凝神听她解释,如果说不出个道理来,怕是不好下台。 细川藤孝一向自持智高,不怕吐露真才实学,讽道。 “明智姬,家格可不是越高越好,你可曾听过一句话,高处不胜寒。 我和泉细川家忠于将军,做人做事都不甘于后,为何从不提及继承细川宗家之事? 当年高经公在幕府立下汗马功劳,为何急流勇退,不肯继续留任管领之职。” 公,乃是尊称。 细川藤孝指的是斯波高经,就是打下尾张世袭领地的义银先祖,斯波家首位幕府管领。 细川藤孝说得的确有理,明智光秀一时也猜不透。 她才华横溢,但毕竟出身土岐家分家。 土岐家不是幕府亲信,而是向足利家臣服的美浓大名。对于幕府秘事,知之不多。 斯波义银是男子,家里不会和男孩子说这些政治上的隐晦,所以他也不懂。 如今见细川藤孝句句在理,明智光秀严肃伏地,态度诚恳。 “光秀无知,还请细川姬指点。” 她的姿态很低,一心扑在斯波家的复兴道路,出了纰漏自然要搞清楚。 如若害了主上,可是追悔莫及。 细川藤孝一愣,没想到一向心气高的明智光秀会如此,也装不得高深莫测。 坦言道。 “三管领与将军虽然是血缘亲族,但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和睦。。” 她娓娓道来。 将军与管领的关系,类似朝廷时代的天皇与关白。 天皇传说是日照大神的子嗣,天然拥有统治日本大地的权利。 而藤原家世袭关白之位,与天皇联姻后,渐渐篡夺了天皇的实权。 以外戚身份将天皇扶作傀儡,关白藤原家为天下人的时代,被称为摄关政治。 摄乃摄政,关乃关白,意思便是关白说了算的政治时代。 其后天皇也有反扑,关白自然不肯让步,双方冲突不断,结果便宜了武家。 武家崛起,是以门下走狗的身份,为天皇,或关白作伥。 天皇与关白相争,死得却是投效双方的姬武士。虽然残酷,但也一步步让武家的势力膨胀起来。 最后,武家掀翻了朝廷。源氏成为幕府将军,掌控天下。 足利幕府中,将军与管领的关系,类似天皇和关白,双方是亲族。 将军弱势时,管领便以足利一门的身份,成为幕府掌权人。 所以,三管领家族是足利一门地位最高的亲族,但也是将军最忌讳的武家。 历代幕府斗争,时常有将军或者管领败下阵来,不得好死。 细川藤孝所说的斯波高经,当初就是畏惧内斗,自己退却,结果还是没得到好下场。 幕府的衰败,与将军,与三管领家,乃至四职家都有参与的内斗关系很大。 可以说,就是因为她们之间的内耗,才导致了幕府今时今日的局面。 最近的一场,便是足利义辉的母亲与阿波国细川宗家的争斗。 那次内乱,足利将军被迫逃出京都,威望大损。 而细川宗家更惨,被三好家下克上,彻底沦为傀儡,家中人都已死绝。 足利家,细川宗家两败俱伤,才有了三好家的崛起。 而三好长庆追求的管领代官,要的便是管领职权,可以架空将军的权利。 细川藤孝林林总总说了许多,最后缓了口气,道。 “我和泉细川家在幕府经营多年,都不敢求取细川宗家的家格。 你斯波家刚才复兴,就想要宗家家格。 这岂不是告诉将军,你野心勃勃,要取而代之嘛。” 义银听得苦笑连连,明智光秀不停摇头,果然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明智光秀想取得宗家家格,无非是为斯波家打下牢固的基础。 因为义银没有谱代,更需要家格血统来维持家中威望。 他是男子,家业流传比女人更为麻烦。要取得武家们的认可,必须有足够的家格地位。 义银是被明智光秀怂恿着求取,他想得没这么多,既然不行那就算了。 不过细川藤孝一番话,倒是说出了一点足利义辉的心声。 他不禁问道。 “三管领宗家中两家灭族,畠山家的势力如今也跌落谷底。 其实,将军是乐于见到的?” 细川母女不语。 这话没法接啊!怎么说?说将军乐呵呵看着三管领宗家都完蛋? 太不和谐了! 可现在足利将军一头独大,虽然幕府衰败了,但内部也没了对手。 说句不恭敬的话,足利义辉惆怅之余,也不希望三管领宗家再次兴起。 除非足利家的守护体系覆灭,不然其他武家无法取代足利将军。 只有这三家,才真正是守护体系中能威胁到足利家的武家。 看她们的面色,义银大概是明白了,不禁摇头。 河内畠山家沦落至此,也有足利义辉一份功劳。 但凡她多加申饬,逼着畠山高政好好做人,以畠山家的底子何至于此。 纪伊,河内两国加起来有四十八万石领地,幕府如果积极介入,哪有这么容易败光。 畠山高政这败家女的名头,一半是她自己作的,另一半也是足利家冷眼旁观,不予督导所致。 任谁得了这偌大的家业,不得膨胀一番?放纵她,就是害她。 活该幕府越来越衰弱,就因为心胸气量太窄了。足利将军,亦是一代不如一代。 衰弱的幕府,权利欲极强的将军,各怀鬼胎的幕臣,抱团取暖的地方实力派。 这就是足利幕府统治百余年后,武家社会的统治阶级。 她们各有所求,唯一的共通点,就是维护幕府的威严,并从中渔利。 义银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真的是迟早要完,难怪游佐信教急着跳船跑路。 可惜他斯波义银在守护体系中家格高贵,生来就吃着幕府的红利,跑了太亏。 只好陪这些幕府食利者继续玩着忠孝仁义的把戏,直到。。 义银扫了一眼身旁笑容优雅的明智光秀。 他很无奈,身边最信任的谋士,似乎脑后有反骨,反足利将军的那种。 跟这些武家中的智谋之士比起来,他的脑子不好使,见招拆招吧。 反正系统在手,不怕会吃亏。 最后,义银没有选择换一个条件让细川家来还账。既然是自己傻,那么就认栽。 细川母女告辞后,走出斯波营地。 细川元常望着身后隐没于黑暗中的义银军帐,忽然开口问道。 “藤孝,当初我阻止你三渊妈妈,不准你与谦信公结缘。 你恨我吗?” “恨。” “现在呢?” “恨。” 细川元常摇摇头,叹了口气。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奠基 待细川家母女走后,明智光秀伏地请罪。 “光秀无能,让主上失了颜面,令斯波家损失惨重,自请责罚。” 义银摇摇头。 “这事不怪你,你是外臣,不知道幕府中的沟沟道道。 我们当初商定要挤进细川三渊的联盟,就是怕弄不懂幕府中的这些苟且。 如今先吃上一亏,也是给我提个醒。 幕府腐朽至极,当需要援军时,不要对其报有任何期望。” 义银不在乎颜面,因为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小人物。 他的威望来自于领地,来自于斯波姬武士团,来自于百战百胜的战绩。 对幕府的些许不解,也仅仅是可以一笑而过的小事。 至于损失,无非就是细川家应该付出的诚意没了,他不在乎。 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稳定斯波家内部,将已经到手的二十万石彻底掌控。 至于和泉细川家,只要斯波家的实力在,细川元常迟早会低头做小。 武家规矩繁琐,但最认的还是拳头。 只要斯波家拳头够大,在这纷乱的世道,细川家有的是事情要求上门来,现在的少许损失算得了什么。 义银如今越发大气,心态类似于前世的领导者,心胸开阔,放眼未来。 他与乱世武家谨小慎微,斤斤计较的做派区别明显,亦是令人赞叹。 明智光秀也不矫情,义银不怪罪,她就自然而然的起身了。 这辈子都下定决心卖给斯波家,何必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恶心义银也是恶心自己。 有表忠心的时间,不如想想怎么踏实斯波家的领地。 明智光秀说道。 “主上,幕府之事已了,亦是到了收拾家业领国的时候。 斯波家实领伊贺,北大和两地,需要考虑的无非是两点。 其一国人众的领国化,其二斯波家直领的管理。 领国化问题不大,麻烦的是您的直领如何管理。” 义银点头。 这两个问题,他们两人早已讨论过多次,对领国化有了清晰的思路。 国人村大多是国人地侍开拓的野村,所以是一家一村,以家族为单位群居。 而守护体系的领地是以主家下属直臣,谱代家臣为纽带。 直臣与谱代家臣自己的直臣,谱代家臣再下沉,层层叠叠,成为一个有组织有上下尊卑的统治集团。 单个姬武士奋斗一生,知行不过数十石。而一村石高,少则七八百石,多则一千五百石。 往往数十姬武士效忠一个主家,分润一村知行。 斯波义银得了伊贺十万石,其中有伊贺众献上的四万石直领,其余六万石国人众领地。 国人自己的六成领地将转化为家臣领地,而义银的直领中也会有军功分润的姬武士知行出现。 村落不再是一家国人地侍的私有物,而是家臣与直臣的知行,伊贺国的领国化便可完成。 北大和武家回军后,义银也会让她们交出四成领地,作为斯波家直领。 接下来是一样做法,也将北大和转化成斯波领。 斯波家的国领因为都是第一代家臣,尚未博弈形成家臣的家臣,家臣团呈扁平化,碎片化。 都是斯波家的家臣,谁也不比谁低上一头。都是数十石,数百石转化来的领地,谁家的实力也不会特别膨胀。 要经过几代的风雨,强者恒强,弱者恒弱。才会有活不下去的弱者向强者低头,成为家臣的家臣。 而现在,除了少数义银的亲近武家,其他国人都是第一代家臣,实力相差不远,谁也不肯低头。 家中没有强大到可以与主家对峙的家臣团,义银便可以说一不二。 至少在义银这一代,斯波家臣无力反对主家的决断,义银的权势比起一般二十万石大名,更为强悍。 斯波家的运气也是极好,让明智光秀感叹天意如此。 转换领国最怕就是遇到国人众抱团,而斯波家下属国人众,是一团散沙。 伊贺众两家领袖,百地家与藤林家因为藤林正保之死,结成死仇。 伊贺军势又被义银座下三大将统领作战,两家在此战中都没有军权在手。 如今伊贺五十八家对义银俯首帖耳,已然驯服为家犬。 北大和两家领袖,义银对岛家有救亡之恩。 柳生家暗中向筒井家低头,把岛家害得衰败不堪,两家心结也是不轻。 再加上系统赐予的好感度,义银对岛胜猛非常放心,完全可以用她来打压柳生家。 而义银大军救援北大和,对此地武家有再造之恩。虽然武家大多现实,报恩之心单薄。 可斯波家的确是大腿一条,国人们利用恩情赶紧跪好,拉住义银的大腿求收留。 跟斯波家的仁义之主混,总比被大和的奈良法师欺负好。 伊贺众与北大和众皆是领袖内讧,姬心臣服,领国化自然一帆风顺。 别的武家以铁和血转化领国,义银却是在那里一站,一群武家哭着求着献出领地,恳请当狗。 让人羡慕。 基层国人众的碎片化,让义银权势无二,而上层却要安排强有力的武家辅佐主君。 以前田利益,藤堂高虎,大谷吉继三大将。 尼子胜久,山中幸盛的尼子党。 腹黑的明智光秀。 安插领地各处,监视镇压地方,维护斯波家的统治。 再拉拢百地家,藤林家,岛家,柳生家这些国人中的领袖,给予她们身份,地位,知行。 用利益安抚,让她们安心为斯波家效力。 奉公恩赏乃是武家社会的基石,这次斯波家力挽狂澜,各家军功够多。 义银也是慷慨,恩赏不会吝啬。 主君只要一直打胜仗,能拿到足够的利益分润给麾下,就能得到所有人的忠诚。 至此,斯波家崛起,以斯波义银为首的武家利益集团出现。 可惜土地是有限的,人的欲望是无限的。好在斯波家正是烈日初升,义银还不用担心此事。 领国化之事,义银与明智光秀又反复探讨了许久,尽可能保证不出纰漏。 这是属于斯波家的奠基,如果基石不稳,以后再想纠正可就难了,所以如何谨慎都不为过。 等真的定了下来,两人再谈起第二件事,皆是眉头紧皱。 斯波家的庞大直领,应该如何管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荡夫 领国化下层有同心众吸取各家精英姬武士,上层有亲近武家镇压,维持地方。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可斯波家直领就麻烦了。 斯波家最大的两个问题。 一来,子嗣单薄,只留义银一人。 二来,谱代凋零,明面上只有高田姐妹,还是商奉行与目付这种非传统姬武士。 武家世代繁衍,各家都有自己代代相传的分家,亲族,家臣,组成家臣团。 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家臣团对于主家有利有弊。 主家兴旺,家臣团是有力臂膀,协助做事。 主家衰败,家臣团心怀鬼胎,下克上之事频繁发生。 主家灭亡,家臣团要么翻身做主,要么各寻出路。 斯波家衰败太久,家臣团早已流失殆尽。 到了斯波义统时代,宗家又被织田信友一锅端,只留下义银一根独苗幸存。 连阳乃雪乃的身份,都是当初义银为了维持尾张一千五百石斯波家料所,不得不冒名充数。 这次二十万石国领,各家要献出四成,就是八万石直领。 同心众两次鏖战,分走了一万三千石知行。战后论功,义银还得丢出数千石知行,恩赏军功。 那么,斯波家直领还会剩下六万石左右。 这巨大的领地,义银去哪里找这么多姬武士管理?靠不靠得住?实在是让人头疼。 没有世代繁衍的家臣团源源不断提供直臣给主君招募,只依靠家外的姬武士来源,那肯定是不行的。 武家社会道德感很低,姬武士习惯用暴力与狡诈解决问题。所以,轻易相信不了外来姬武士。 而各家国人众刚才转化为家臣,亦是要警惕地方武家实力膨胀,不能让她们介入管理直领。 没有传统的家臣团,斯波家直领就陷入了空有统治权的尴尬境地。 以一名姬武士勉强控制千石领地算起,义银至少需要六十名可靠的姬武士组成层次分明,上下有序的直臣团体,才能经营直领。 这还是直臣团体不参与作战,不死人为前提。 直臣是主家最亲近的团队,主家出战必然要参与,那就一定会有伤亡。 如此算来,义银至少需要一百余名高低各阶姬武士,才够抵消战事影响,这还只是控制领地的基础数量。 如果要下行政命令,进行检地,巡查,镇压的政务,还得加人。 巧夫难为无米之炊,义银去哪里找一百多个忠诚可靠的姬武士来充实直臣团,管理直领。 此事商议了许多次,还是让义银一筹莫展。 他是真没办法,而明智光秀就未必了。她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此时,见义银愁眉苦脸,感觉时机成熟。 于是,伏地叩首。 “主上,臣下有一言冒死进谏!” 义银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奇怪道。 “你我君臣一向知无不言,想说就说,何必如此做作。” 明智光秀抬头,深呼一口气,鼓足勇气说道。 “主上,斯波家沉沦太久,谱代凋零。 当今之世乃是乱世,斯波家没有时间用几代人的沉淀去积累家臣团。 幕府腐朽,各地武家野心勃勃。今年是三好侵袭,明年或许又是连番恶战。 斯波领需要迅速稳定下来,臣有近远两策。” 义银点头。 “你说。” “近策,仿足利御料所,将直领分给高阶武家看管。 这样便不需要主上用人去管领直领,只需要收受进项既可。 只是武家贪婪,这一代对您忠心耿耿,下一代却是未必。 三代之内,怕是直领就要被侵蚀,足利家的今天就是斯波家的未来。” 义银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这方法就是饮鸩止渴。一时好用,长远却是斯波家再度衰败沉沦的起因。 但他不在乎啊,明智光秀以为他在乎斯波家,其实他都是演的。 从尾张开始就被各位忠心的家臣逼着前进,一路下来不演都不行。 结果演着演着,竟然真的复兴了斯波家,亦是奇妙。 可义银自己明白,他就是想好好把这辈子混过去。至于子孙后裔,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从来没考虑过。 更何况他根本不准备结婚,有没有后裔都难说,也许老了会从亲近武家中选一个养女继承斯波家。 然后一闭眼,管他死后洪水滔天,斯波家爱咋咋的。 所以,他很爽快得认可了。 “乱世顾不上长远,战阵无情,谁知道下一场战事会不会就是我的死期。 明智姬你想太多了,就照着这办法去做吧。” 只要能从直领得到足够的收益支持军需,让谁管不是管,他很看得开。 明智光秀不知道义银是如此自私的想法,以为他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不禁赞叹主上拿得起放得下。 可她作为谋士,怎么能对如此大的弊端视而不见? 又因为自己一丝丝私心,让她说出了惊世骇俗的话来。 “主上,我还有远策。请主上听我说完,莫要激动。” 义银心里诧异,啥事还能吓到我? 回答。 “你说。” “将直领交给哪些高阶武家,主上自会选择最亲近,最信赖的姬武士。 我这一策,乃是鸠占鹊巢。 主上,您为了斯波家可以不结缘,牺牲男人最大的幸福。 那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赐予几名最可信的姬武士子嗣,让她们为您留下后裔,让这些直领还是交到斯波家后人手中。 您没有家臣团,但是她们有啊。只要有人愿意,就可以化外样为斯波。 如此,斯波家便有了诸多姬武士可用。” 明智光秀说完,伏地不起。 义银真的被她的思路惊到,这世界是女人当道,男人讲究的是相妻教女。 他之前说不肯结婚,就注定要被武家们在身后嘲笑。 如果用了明智光秀的远策,就不只是嘲笑而是众口一词的指责。 荡夫! 他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远都下不来,这实在是。。 太棒了! 我管你们这帮女人怎么想!我这辈子爽就完了!真是太棒了!明智光秀你真是个天才! 义银眼神热切得看着明智光秀的后脑勺,明智光秀却是感觉主上的眼神游离在自己的后颈周围。 她不敢抬头,僵在地上。 知道自己此言一出,便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即便主上愤怒,要杀了自己,也是应该的。 主上贞洁,数次为了斯波家复兴而牺牲肉体。 每每想起,她亦是痛心不已,隐隐还有一丝亵渎圣洁的快感。 明智光秀是在赌博。 她赌义银为了斯波家,愿意牺牲一切,即便日后史书众口一词,把他说成荡夫引娃,也在所不惜。 犹如男神沉沦在深渊,被玷污的只是肉体,心灵却是洁白无瑕,为斯波家付出一切。 而她心里某个阴暗角落,也是有一分与主上再续前缘的肮脏念头。 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暗骂自己无耻,下作,可每次看到义银的脸庞,明智光秀都压不住心中绮想。 对不起,主上。 我,明智光秀,真是一个恶心下流的姬武士。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鸠鹊 明智光秀的远策让义银动了心。 原以为地位上升,身份不同了,以后再没有机会啪啪啪。 毕竟身居高位者,无数双眼睛在明里暗里盯着你,如何能像以前那般“迫不得已”。 又有几个人,能够威胁足利一门的军神,毘沙门天化身,近幾二十万石大名就范呢? 当义银绝望得准备和左右手共度余生,明智光秀送上来一份无法拒绝的大礼。 只要能够名正言顺啪啪啪,历史评价就是个屁。连女人都不能啪,还算几儿男人。 最重要的是,此策真有实现的可能,并非无意义的妄言。 其他人不谈,前田利益绝对愿意与他再续前缘,留下子嗣。 对于武家来说,这不是难以接受的事,只要家格够高,美浓的一色义龙就是例子。 如果把直领分一部分给前田利益管领,然后与她留下子嗣继承斯波姓氏。 那就可以把前田家,利久一系姬武士拿下,转化成斯波家的家臣。 不但解决了无人管理直领的尴尬,长远来看,还为斯波家留下了一支分家,亲族,家臣。 一条龙服务啊。 以此类推,明智光秀,山中幸盛,甚至尾张的前田利家都可以如此操作。 只要她们肯放弃婚配,留在斯波家体系之中。义银完全可以用啪啪啪,把她们的家系变成斯波家的家系。 这就是明智光秀所说的,鸠占鹊巢之策。 这策略彻底解决了斯波一门分家,亲族,谱代家臣空缺的问题,而且迅速有效,几乎没有缺点。 甚至被结缘的家族,也会支持斯波家的做法。 因为对大多数武家来说,她们并不缺姬武士,而是无力安置源源不断长大的家中姬武士。 当初尾张前田家,前田利家便是早早离家,侍奉织田信长。 就因为前田利昌太能生养,家里孩子太多,不得不自寻出路。 如果义银与利益结缘,前田家不但能依靠与斯波家关系,提高自家在守护体系中的家格地位。 还可以通过这条人脉,将家中多余的姬武士输入斯波家领地,解决自家孩子的安置问题。 武家最大的麻烦就是土地不足,不够养活家中姬武士。 只要能得到领地,她们真不在乎是如何到手的。 在战乱频繁的武家社会,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次要的。 义银完全可以选择几个信得过的姬武士,用感情和啪啪啪拿下她们。 然后利用领地和孩子,联络她们身后的家族,抽出家中一系,并入斯波家,组成新的斯波家体系。 姬武士和孩子组成斯波家的分家,她们身后的家族成为斯波家的亲族,她们带来的家臣成为斯波家的家臣。 所有人都会满意。 这可是斯波家!足利一门亲族,血统家格高贵,对于绝大多数武家来说,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事。 现在的麻烦主要在于两点。 其一,历史评价肯定是完蛋了。 但是人活着,总要有个理由遮掩脸面,不然斯波家以后怎么在武家社会立足。 总不能说,我斯波义银就是不知廉耻,就是喜欢选妃吧? 只能说是为了斯波家的延续,义银决定牺牲自己。 这是为了家业!是圣洁无邪的行为! 要演,就得演好! 其二,在于幕府,在于将军。 幕府的问题是规矩。 斯波家如此作为,幕府体系是否愿意承认他的后裔?血统家格是否能继续延续下去? 更麻烦的是将军。 足利义辉对义银有觊觎之心,战后必然发起追求。 义银绝不会嫁给她,去除所有的利益考虑。光是前世男人的性别观,自尊心,就让义银无法接受此事。 那么就有了新的问题。将军现在如此优待斯波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结缘义银。 如果义银不但不接受,反而用四处撒种的方法繁衍斯波家,足利义辉会怎么想? 强情公方一向在乎颜面,到时候会不会节外生枝,让斯波家陷入困境。 义银想不明白,还得依靠眼前这个伏地请罪的明智光秀规划。 好在这是远策,一时半会儿还不急。 只需要选择几个自己最信得过的姬武士,把斯波家的直领先分配下去,权当是先选妃吧。 至于啪啪啪的事,不急。 不过,即便心里千肯万肯,表面上,义银还是得演出气冷抖的狂怒形象。 做个女尊世界的男人,真是不容易。 “你给我滚!” 义银拂袖遮脸,不愿再与明智光秀说话。 遮住脸,是怕自己看似愤怒的样子装得不像,因为心里实在是太快乐了。 明智光秀再次伏地叩首,告退出帐。出去之后,忍不住握了握拳。 主上没有拒绝。 明智光秀知道,此事极难让义银接受。 他为了斯波家已经牺牲了太多,好不容易熬到斯波家崛起,总算对得起那些付出。 本可以好好做个男人,自己这一策又要把他推进深渊。从此,史书上再不会有一句好话。 武家们即便面上恭敬,背后也会指指点点,污言秽语不知有多难听。 他太难了。 但是斯波家沉沦太久,家中根基不稳。 想要在这乱世生存,现在这样是不够的,他不会甘心自己复兴的斯波家二代而亡。 所以,就算是千妇所指,万女唾弃,他也一定会咬牙坚持下去。 明智光秀知道,义银其实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使用自己的远策。 要不然,现在就不是叫自己滚,而是斩首示众。 之前脑后怒火中烧的目光,她伏地叩首亦是感觉得清清楚楚。 是何等强烈的愤怒,才会有那么灼热的眼神。游弋在脖颈之间,仿佛随时会拔刀,砍下她的脑袋。 结果,她还是赌赢了,主上的确愿意为斯波家牺牲一切。 他抛弃了一个男人最看重的贞洁,愿意承受世间一切恶毒的指责,唾弃,谩骂,也要把斯波家延续下去。 这样的主上,真是太美了。 明智光秀双目泛起熊熊野火,紧握双拳。 远策,自要长远的规划。 她会努力实现这一策略,再卑劣无耻的阴谋诡计,也愿意去做。 只要是为了主上,为了我神牵梦绕的主上,明智光秀什么都敢做。 足利义辉,必须死。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人生 正如义银所想,明智光秀也明白。 要实现远策,一要义银顶得住世俗的恶意诋毁,一生,乃至史书上世世代代的咒骂。 其二,便是幕府。 与义银的天真不同,明智光秀明白,只要将军不死,这远策难以实行。 足利义辉在意的幕府威严,绝不会允许足利一门亲族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 所以,她必须死。 那么斯波家又能在将军的死亡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明智光秀的眼睛散发着危险的光芒,慢慢踱步离开。 义银在明智光秀走后,也偷偷握了握拳。 好嘞,下半生下半身的人生目标找到了。搏一搏,摩托变奔驰。 饱暖思什么欲,在成就了二十万石大名后,义银的生存几乎不成问题。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民。 到了这个层次,除非运气不好死在战阵之上。即便被抓被俘,领地覆灭,家族沉沦。 作为有名望的武家大名,义银的人身安全至少会被保障。 武家社会的博弈是一群大名争夺天下的主导权,也许过程非常残酷,但是对于战败者却很少斩尽杀绝。 因为大家都是大名,都是最高阶武家。 贵族政治虽然把下层平民乃至姬武士当做猪狗牲畜,但对同阶层的武家还是相互体恤的。 说到底,这是属于金字塔顶端的兔死狐悲,相互宽容。 正如中国历史上,隋唐之前的贵族政治体系,皇帝下台,家族大多被保全。 而隋唐之后的庶民政治体系,皇帝下台,等同于灭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激励着中国人上下数千年。但在日本,欧洲等地,真的是出身决定人生。 斯波家虽然败落,但义银的血统家格却是武家社会承认的高贵。 谁家没有几个破落户亲戚,家族门第与金钱权利无关,只存在于社会共识中。 人们觉得是这样,那么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讲。 上一世的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富豪最喜欢迎娶败落的英国贵族小姐,以标榜身份,亦是一样的道理。 义银出身高贵,如今又复兴了家业。所以在武家社会的价值观中,他应当受到所有人尊重。 即便日后战败投降,也是改易减封,最惨不过是流放,强迫出家。 性命只要不是丢在战场上,就不会有危险。 这已经达到了义银之前设立的目标,活下去。 既然完成了目标,接下来的生命又该如何度过呢? 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明智光秀给他指明了方向。 我要啪!啪!啪!功成名就连啪都不能啪,活着太憋屈了! 所以,义银决定接受明智光秀的远近两策,将斯波家发展得更强盛,将选妃进行到底。 也许,这就是人生。得陇望蜀,是人的天性。 确定自己今后努力的方向,义银的精神为之一振,不禁想要出去走走。 战事平息,各家都在整理物资,收拾营地,准备撤退。斯波家也是如此,都在忙里忙外。 义银走出自己的军帐,侍卫左右的侧近旗本便深深鞠躬。这些都是同心众,对义银已然死心塌地。 义银也不说话,自顾自朝外走,身后数名同心众默默跟上。 忽然,他听到帐边有人隐隐说话,貌似是山中幸盛的声音。 好奇过去瞥了一眼,一名姬武士正被山中幸盛训斥,哭哭啼啼。 她是义银的护旗官,同心众还未确定笔头,山中幸盛便是侧近中身份最高的人。 她现在的权利比较模糊,同心众也因为她的善战愿意受她约束管理。 义银看在眼里,心里有数,战后准备给她明确的地位和权利。 他不上前,驻足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朝身后的同心众瞪了一眼。 身后数姬也是尴尬,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巧,难得殿下有心出来走走,竟然听到了同心众中的龃龉。 里面被山中幸盛训斥的同心众便是上次伏击战中,义银让其回来报信的姬武士。 因为她离队报信,没有赶上作战。 上阵的同心众死亡率超过五成,剩下的也是个个带伤。 可是战争就是这么个神奇的玩意儿,活下来的十三人比之前关系更好,更抱团了。 这名离队的同心众因为没有参战,不但军功没挨上,还被排斥在外。 之后各家未入同心众的精英姬武士纷纷寄来血书,要求入同心众为斯波家作伥。 那是被同心众的恩赏迷住了神志,得了红眼病。 而现存的同心众也是心存危机感,抱团得更厉害,甚至在毘字旗前歃血为盟,誓死保卫这面军旗。 这个离队同心众就尴尬了,她不被伙伴们接受,又要面临新进同心众的挤压。 这世界最爱搞小圈子,新进同心众为了对抗老人,必然也要抱团。 她以后注定里外不是人,这不,悲从心生,忍不住在角落哭泣,被山中幸盛看到了。 山中幸盛便开始训斥,姬武士流血不流泪。 俨然忘记了,当初她啪啪啪主上后,惊慌失措跑到尼子胜久面前痛哭流涕的可怜样。 义银当然不在乎这些小事,但是他在乎同心众的内部团结。 同心众是他吸收基层各家精英姬武士,团结斯波家下层武家的重要抓手。 厚恩以待可不是要让下面相互攀比,抱团,结仇。 虽然免不了小团体小心思,但不能做在面上,这是在打他的脸。 所以,他面色瞬间不好看了,几步走了过去。 山中幸盛与那名姬武士都看到了他,赶紧一齐行礼。 “殿下安好。” “好个屁,没被她们气死就不错了。才打了两仗,赚了点军功,就敢欺负自己人了。” 他是对着山中幸盛说话,但身后的同心众却是低头受训。 山中幸盛不免为她们开脱。 “殿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军中总喜欢排个三六五等,这也是鼓励争先,奋战之心。 有些事,的确是过了,但情有可原。 还请殿下从轻发落。” 山中幸盛说得没错,军中爱攀比军功,也是有维持好胜心,斗志的缘故,不能一竿子打死了。 义银看了眼那名哭哭啼啼的姬武士,意外得发现,还是个大凶。 “你叫什么名字。” “回殿下,属下由比滨。” 义银看了眼山中幸盛,她解释道。 “是余野的由比滨家。” 义银点点头,余野因为前田利益带了一个备队去阻拦筒井顺庆的事,参加同心众的姬武士本来就少。 这次活下来的十三名姬武士亦然没有余野众,难怪被欺负,乡党情结害人呀。 “哭什么?” 由比滨吱吱唔唔,义银恼了,吼道。 “说!” “我喜欢的比企谷君跟了别人,本来我想打完这仗就回去求婚。” 义银一愣,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原以为是军中欺凌,没想到还参杂着爱情剧呢? 这由比滨也是丢人,好在没上战场,不然这旗插的,回不来了。 喜欢的比企谷君跟了别人怎么了?爱他就抢回来啊,哭哭啼啼让人烦躁。 人生又不是结束了,真喜欢的话,在故事之后努力夺回来就是。 看着不顺眼,义银说道。 “由比滨是吧?就是你了。 我认命你为斯波家堺港驻军首领,恩,就叫新选组吧,你为组长。自选九名姬武士,明天前往堺港。 去那边找商奉行高田阳乃大人,一切听她吩咐。” “嗨!” 由比滨懵了一下,见义银皱眉,赶紧低头受命。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敲打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义银给了由比滨一个肥差,堺港地位特殊,是近幾两大商业中心之一。 这次斯波家能挤进堺港,乃是幕府三好相互妥协的结果,让斯波家摘了桃子。 斯波家的势力在近幾东部的伊贺,北大和,而堺港远在西近幾。 作为斯波家驻扎西近幾的唯一一支军事存在,新选组虽然人数不过十姬,威势却是极大。 监督三好家撤军,巡察堺港军需储备变化以防反复。权利看似窄小单薄,操作空间却是太大了。 我怎么监督? 是不是有权与三好家在堺港的最高层联系?这是上层通道,是表达斯波家乃至幕府关切的渠道。 是不是有权进出堺港任何军事重地?这是与三好家军方势力接触沟通。 为了防止误判引起大战,三好军方对一些小动作肯定会选择克制,向上反应而不是直接对刚。 对堺港商家是否有查抄的权利?你们的仓库,物流是否在协助三好家暗中反幕府。 这是对底层存储,货物流通的干涉权利。 小小的斯波家堺港驻军,既可以联系堺港三好家上层人物,又能让三好家军方保持冷静,还将随意检查商家的物资。 这特么管得也太宽了吧!简直无法无天! 可现实就是如此可笑,还真得给这支无足轻重的堺港斯波众,模棱两可的权利。 因为她们不只是十个姬武士小小军势,还代表着斯波家的脸面,幕府的关切。 一旦起了冲突,会不会扩大衍生成为再次近幾鏖战的导火索?毕竟双方的敌意很深,完全没有信任。 至少三好家驻扎堺港的负责人,军方大将,绝对不愿意背起这个大黑锅。 只要新选组在堺港别肆意妄为,触碰底线。那它模糊的难以界定的权利边界,三好一方会犹豫是否限制。 原本这个重要的位置,明智光秀是准备留给藤林正保。 藤林正保作为伊贺众的首领之一,要把她调出伊贺,就必须委以重任,以防伊贺众有兔死狐悲的情绪。 如今果心跑路,藤林正保被暗杀一事大白天下,只好不了了之。 所以,义银选择商奉行高田阳乃,负责堺港驻军事宜。 明智光秀不赞同,又因为武家普遍看不起商事,她也不是非常反对。 虽然看重堺港利益,担心高田家被腐化。但她更不希望在此等小事上与主上发生分歧,也就默认了。 而由比滨将作为新选组组长,堺港驻军头目,协助高田阳乃在堺港为斯波家赚取利益。 她这个二把手,比起同心众侧近旗本身份,可算是高升了。 义银抬举她,就是向同心众的抱团行为表示不满。 你们不过是我斯波义银的狗,刚吃了几天饱饭,就懈怠了?准备内斗了? 义银一抬眉毛,说。 “山中姬,这次伏击战,幸存同心众恩赏夺回一成。 既然是同心众,理应同心同德,如果做不到就滚!我不希望再看到这种事发生!” 他对着山中幸盛说话,身后的同心众却是跪了一地,皆是土下座。 这次恩赏知行三千石,除了阵亡者,剩下的同心众十三人,被夺回了知行一百余石的恩赏。 虽然数字不大,但却给所有人敲响了警钟。 我不管你们在外怎么斗,进了同心众就要同心同德。当初你们自己取得名字,做不到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至于谢恩后还是一脸懵逼的由比滨,她只是一个幸运儿。 义银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可以抬举任何人,也可以把任何人打下云端,踩入泥潭,都给我老实点。 发泄了一番,义银懒得再看这群土下座的同心众,自顾自回了军帐。 好心情都被这些家伙败坏了。 虽然知道武家内斗是传统,但斯波家刚刚在近幾站稳脚跟,就露出了苗头,还是让他非常不舒服。 走狗就是走狗,不单单需要厚赏拉拢,也需要皮鞭警醒。 他的身后,山中幸盛犹豫了一下,选择了跟上。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没有与义银单独待过。 也是害怕自己再次失控,直到此时,她都不明白自己上次怎么敢做出那么混账的事来。 “殿下,她们只是无心之失。。” 义银不满地看了山中幸盛一眼,见她靓丽的小脸蛋上,全是忐忑不安。 你颜值高我就原谅你了。 “山中姬,你是我的护旗官,不是同心众笔头。 如若是,现在你已经和她们一起跪在外面,哪有说情的余地。 我就是要她们跪着,被所有人看到,看清楚。 我到底是个什么人,我到底忌讳什么,她们到底应该怎么做事。” 他见山中幸盛面有不忍,叹了口气。 对她,义银心有愧疚,说话的语气不由自主软了下来。 “山中姬你呀,是个武艺高强,坚韧不拔,义理为先的姬武士,做人做事都当得起一句夸赞。 但是,只有这些优点是不够的。 我会在战后分润领地给尼子家,我知道你不会收,那么我全部都给尼子胜久。 而你,将是同心众笔头。 同心众会在战后扩编,成为斯波家麾下第一精锐姬武士团。 如果你不能展现领导力,震慑住这些来自各家的姬武士,如何能成为我的臂膀?” 山中幸盛听得热泪盈眶。 她万万没想到,做下那等恶事的她,义银还能不计前嫌,委以重任。 伏地叩首,请罪道。 “幸盛愚钝,怕辜负殿下的厚恩。” 义银看着她,心存怜悯。 厚个屁恩,老子对你做过的事禽兽不如。 摇摇头,说道。 “你想为她们求情,我给你这个面子。 你去说,让她们承你的情,以后你做笔头也好约束她们。 不过,山中姬。武家狡诈,只有高强的武艺,又能打倒几个敌人? 你恨毛利元就夺了尼子家基业,时时刻刻想要回去西国报仇。 可毛利家的审时度势,谋略诡诈你又该如何应付? 记住我的话。敌人奸,你要比敌人更奸。” 义银谆谆教诲在前,山中幸盛听得痴了,只觉得殿下待自己不同旁人,心中喜悦。 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那殿下您呢?” 义银一愣,嘴角一歪,自傲道。 “我嘛,天下无敌。” 山中幸盛噗嗤一笑,叩首离去。转身,已是面若寒霜。 殿下既然教了,那就得好好学着,山中幸盛心想。 出去,看得十四名同心众都已经土下座在帐外,连同由比滨也跟着一起。 山中幸盛冲她点点头,懂事,会做人。 “都起来吧,没用的东西,真以为自己有些斤两了? 我呸!没有殿下,你们算什么,回去把处罚的知行送还,写请罪书过来。 再有下次,给我滚出同心众!” “嗨!” 众姬俯地,汗流浃背。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选妃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不久,义银处罚同心众的事传遍斯波军势,众武家凛然。 早在伊贺众出战时,严明军纪,诸姬已经隐约感觉到这位主君的道德洁癖。 同心众的行为在武家看来不值一提,根本谈不上欺凌。 可在殿下眼中却是容不下这点沙子,真是一位义理武士。 这种主君伺候起来,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做事多考虑殿下精神上的洁癖就是。 别鄙夷她们现实,做人虚伪。 上有所好,下必从之。都是为了生活,谁也不容易。 翌日,斯波大军回转,义银另有命令送往京都,令北大和军势立刻回转。 全军要在郡山城展开战后评议,论述军功恩赏。 同时,淀川北岸的三好家军势也开始撤退。 幕府军与南北近江军势还会驻扎几天,等待三好家军势完全退却,斯波家派驻堺港的新选组传达安全消息,才会回军。 由此可见,这一战还是三好家占了上风,幕府军外厉内荏,连撤军都是战战兢兢。 要不是斯波义银横空出世,三好长庆怕是真要入主幕府,成就管领代的威风。 历史不能重来,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三好长庆一声叹息,全军回转。却是带领大军急行,与正在丹波八上城的三好义贤汇合。 用军势把还不知道前方消息的波多野家死死压住,逼迫她家割肉,充作此次出战的军功恩赏,分润麾下诸军。 丹波国二十六万石,去除幕臣领地,再给波多野家留一点颜面,以免当地武家发狂暴乱。 三好长庆吞下大片领地,又足足恩赏出去三万石知行,让退兵沮丧的三好军势士气再度高涨。 随后,她留下三好义贤镇压摄津,丹波两国,带大军返回四国领地,一家家敲门找人聊天。 我三好家有什么做得不好,你们可以说嘛,我虚心接受。 没有?真没有?那就好,大家还是相亲相爱的四国人。 至于赞岐国,她一点不担心。做足了姿态,为了赞岐众连大军都退了。 如果义银失信,赞岐武家要恨也是恨幕府一方,三好家的根基依旧稳固。 三好家守诺退兵,足利义辉松了口气,也徐徐退军回去京都。 一路上,幕臣军势各自回领忙着秋收,等农忙后再回京都接受恩赏。 反正将军都穷成那样了,就赏几贯钱和一些虚名,大家心里有数,不急着去取。 南北近江两家前后告辞,各自回军。 只是浅井长政得意洋洋,六角义治不动声色,不知近江国日后又会是如何一番龙争虎斗。 足利义辉回军京都,将军凯旋有的是繁文缛节要摆。 她耐着性子接受,脑子里想得却是与斯波义银的结缘大事。 此次作战,义银惊艳的表现,斯波家扩张的势力,都是她垂涎的目标。 怎么拿下这朵带刺的蔷薇,让足利斯波合流,为足利幕府续命,她要与父亲大人好好议议。 而回到郡山城的斯波义银,一边等待北大和军势的到来,一边向兴福寺传讯。 给赞岐众选一条好路回去,以免发生意外,节外生枝。 此事交给了尼子胜久,赞岐众将沿着通往北河内的军需通道北上。 然后抵达位于山城国,幕府转交给三好家的淀城,完成交接。 战事已了,如今只剩下斯波家复兴的奠基之事,战后军功评议。 不久,两军汇聚。 郡山城,数千姬武士低头做小,皆呼天命在斯波。 天守阁上,各家首领伏地叩首。敬殿下,自称门下走狗。 前世有云,人生四大喜。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而今生,在乱世,只有一喜,那就是活着。 在这纷乱的武家社会,义银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生存。 为了活下去,他可以放下尊严跪舔织田信长。 为了活下去,他可以上阵杀敌,血染阵羽织。 为了活下去,他可以飙起演技,把一个义理为先的武家典范形象树立,让所有人翘起大拇指。 砍过头颅,令过灭族,装过孙子,充过大爷。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这一生命最基本的渴求。 如今,他终于得到了一些安全感,一些生存的保证。 坐在天守阁的主位之上,环视座下神色各异的姬武士。 她们有些是真心欢喜,有些是无奈诚服,有些是蛇鼠两端,有些是心有不甘。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谁的拳头最大?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此乃武家正道。 我便是,足利一门斯波宗家嫡子,兼领伊贺守护,北大和守护。 足利军神,毘沙门天化身,源氏斯波义银入道谦信。 他眼神坚定,没有一丝迷茫。望着座下恭敬的姬武士,目光游动,犹如选妃一般。 从今以后,他不再是卑微挣扎的求活者,而是爪牙尖锐的狩猎者。 “斯波家得以复兴,全赖将士用命,同心协力,我斯波义银感谢诸位。” 说完,他鞠了半躬敬谢。座下一齐伏地,山呼不敢。 “奉公恩赏,武家正理!为斯波家建功者,我不吝赏赐。” 众姬武士以热切的目光看向他,厮杀多日,等待的便是此时此刻。 “前田利益!” “嗨!” “你自尾张追随我以来,忠勇果毅,不离不弃。 斯波家,你理当为首席大将,封余野一万石。” 此言一出,众姬哗然。 武家万石可称大名,前田利益这是一步踏入最高阶武家的门槛,以后亦是可以称呼为殿下。 前田利益本人也是懵了,她出列想要说些什么,被义银挥手阻止。 “利益姬,不许推辞,你给我好好受着。你的尾张领地我会收回,这一万石是你应得的。 别说什么不会管理领地的傻话,让你母亲前田利久上京替你管。 你我相交于微末,肝胆相照。如今我富贵了,你也必须富贵。” 前田利益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伏地不起。 “谢主上。” 义银本来没想如此大手笔,但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点明了他以后做事的思路。 前田利益是他选妃榜上的首位,那自然不会吝啬。今天给她的,以后都是自家孩子的。 再忽悠前田利久来近幾,把前田家积累数代的人才都给吸引过来。 近幾是天下中心,尾张那地方的武家,自己心里都承认自家是乡下姬武士。 如今家里在近幾有了万石领地,还不得发疯似得挤过来,把前田家乃至相熟武家的精英一网打尽。 至于尾张的三千石,他准备丢给前田利家。 现在斯波家家大业大,他已经看不上尾张那区区三千石领地。 再加上忌惮织田信长这个史书上的天下人,不愿意与她起了纠纷,尾张能放手便放手吧。 以前田利家与织田信长的关系,丢给利家,信长应该会感觉到自己的善意吧? 明智光秀在座下冷眼旁观,主上给予前田利益的,远比她提议的多得多。 如此便懂了,这是主上接受她鸠占鹊巢之策后的第一个选择。 看着她俏丽的脸蛋,明智光秀暗地里冷笑一声,主上还真是念旧情。 前田利益,算你命好。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构筑 前田利益拔得头筹,天守阁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热切。 主君首功大方,诸姬对后面的恩赏自然也是充满期盼,翘首以待。 义银选择重赏。 一来,是他准备实行明智光秀的献策,提前进行布局。 二来,是此次直领的收获远远超出他的预估,他可以用更多的恩赏来收买在座的高阶姬武士。 一般主家的直领不会少于总领的三成,因为家臣团实力过强,会影响家中稳定。 即便家督的威望压得住,继承人却未必可以,后患无穷。 本来,义银计算伊贺,北大和二十万石领地,各地武家献上四成,就是八万石直领。 其中一万三千石厚赏同心众,以拉拢基层各家的精英姬武士,另外七千石恩赏战功。 这就是二万石知行,直领还剩下三成,六万石。 能坐在天守阁的,都是恩赏要超千石的高阶武家。 以义银侧近旗本出身的,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 以谋士论起的,明智光秀,尼子胜久。 以地方臣服武家首领的,藤林杏,藤林椋,百地三太夫,岛胜猛,柳生宗矩。 还有义银的护旗官,即将扩充的斯波家精锐姬武士团,同心众笔头,山中幸盛。 这些人构成了以斯波家为核心,斯波义银为主君的近幾新兴利益集团,斯波姬武士团的高层。 必须以厚利拉拢,让她们与斯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得不团结在斯波家周围,维护斯波家的利益。 例如前田利益,前田家本是尾张的乡下武家。 如今她成为斯波家首席大将,她这一支前田家系必然进入近幾,家格提升。 又收获了万石近幾领地,算得上是鸡犬升天。 犹如当初的游佐家,忠于畠山家,家格地位有了,领地知行也有了,这就是跟着家格高贵武家混的好处。 在足利幕府的守护体系中,她们将爬得更高,踩下去更多的人。 不是因为她们能力比别人强,只是因为她们处于更有力的位置。 金字塔结构的统治阶级,想要往上爬,就得把更多的人贬低下去。 而跟着三管领家格的斯波家,即便只是分家,也足够这些原本属于守护体系鄙视链底层的乡下武家,国人地侍受益无穷。 本来,义银准备从剩下的三成领地中拿出一成,就是两万石,分润给在座的姬武士。 虽然二成直领有些少了,但是义银不在乎。 他在世,威望足以镇压住麾下武家,直领多少都没有关系。 至于后世,就得看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效果如何了。 而现在,他可以拿出更多的领地恩赏,还得谢谢十河一存。 前几日,北大和武家献出四成领地,义银才发现收获远多于预估。 当初十河一存使毒计让杂贺众肆虐北大和,诸多村落被烧杀抢掠,夷为平地。 之后北大和有六十二家国人响应义银号召,投入他的麾下作战。 北大和武家突遭横祸,八十余家至少消失了二十家。 虽然这些村落消失了,可她们的田地都是熟田,还稳稳当当在那里呆着呢。 还有几家不懂事的,没有参与斯波家军势。 此次足利义辉正式授予义银北大和守护之职,她们都会受到清算。 要么剥夺大部分领地乖乖低头认错,要么硬刚着被族诛。 这几天,事情已经办得妥妥当当,不需要义银去操心这些小事。 如此算来,北大和十万石,其中四分之一是无主之地,归为直领,其余七万五千石被献上四成。 北大和直领竟然达到了五万五千石,比之前预估的四万石多出了一万五千石。 于是,义银的手脚便可以更大了。 把义银从京都带来的高阶姬武士封在伊贺,将恩赏的伊贺众知行用北大和领地结算。 尽可能打散下层武家的联系,稀释北大和众,伊贺众领袖的影响力。 把两地武家领地分散到支离破碎,让她们联系困难,唯有以斯波家马首是瞻。 这就是义银与明智光秀商定的,此次恩赏的目的之一 义银还未说话,天守阁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天守阁坐着的都是将获得千石以上知行的高阶武家,而千石以下的小角色,不需要义银操心,自会有人替他一一校对,赐予。 看样子,外面的恩赏已经在进行了,麾下的姬武士们非常满意。 毕竟是七千石知行,虽然比不上同心众重赏收买,但还有其他职禄,钱粮的赏赐,不会寒了将士之心。 义银继续说道。 “明智光秀。” “嗨!” “你殚精竭虑,忠心为主,封北伊贺七千石。” “谢主上!” 明智光秀未曾参与一战,却是斯波家谋主,策划夺取伊贺,参与近幾之战。 如果只是这些,她收获七千石知行,众姬必然不服。 可义银遭遇三好家伏杀时,她挺身而出,在将军御前拔剑威胁幕臣之首,逼迫幕府军出动救援。 功高莫过于救驾,仅凭这件事,义银就算把她算作军功之首,也没人敢表示不满。 封建君主最看重的品质是什么?才华横溢?骁勇善战? 屁,是忠诚,是可以为主君去死的忠诚。义银如此酬功,大家心里服气。 作为主上谋臣,义银的恩赏都是与明智光秀商议后才排定的,她早就知道自己的位置。 对此,没有拒绝。 肉体和生命都准备献给主上,些许俗物有什么好多想的。鸠占鹊巢之策,她愿意自告奋勇。 伏地叩首,轻轻舔舐嘴角。抬起头来的明智光秀,依旧是那个优雅的姬武士。 将她安排在北伊贺,是因为北伊贺与山城国相邻,距离京都不远。 “明智姬,以后对幕府,对其他大名的交涉就托付给你了。” “愿为主上效死。” 明智光秀有幕府相伴众身份,最适合成为斯波家对外的使臣。 当初足利义辉赐予她这个身份,就是有用她沟通斯波家的这层意思在。 明智光秀之前向义银恳求,希望全面接手斯波家对外的交涉事宜。 虽然对这妮子做事藏一半的习惯有些打怵,但义银还是认可她的能力和忠诚。 家中两个谋士,尼子胜久偏向内政,军略,善阳谋。 而且尼子家作为京极家叛出的分家,也不合适多参与幕府交际,容易引起败落的高阶武家反感。 而幕府之中,最多的就是丧失家业的贵胄。 如此,便只能托付给走阴狠路数的明智光秀了。 明智光秀捂嘴抿笑,一副高贵典雅的模样。谁能想到,她此时脑海中皆是杀死足利义辉的计划。 而义银的授权,便是她布局的起始。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满意 明智光秀得了次功,义银接着将眼神投向了尼子胜久。 “尼子胜久。” “嗨!” “山中幸盛有言,一切恩赏归于尼子家,我亦是首肯。 这座郡山城给你,另加周遭田地,共六千石,赐予尼子家,不入斯波领。” 尼子胜久难以置信得抬头,失声道。 “殿下,不可!” 义银摇摇头。 “我们当初在京都便有言在先,尼子家助我乃是奉公幕府,为日后回转西国,积攒实力。 如今斯波家复兴,我给你特权,允你与山中姬随时可以出奔斯波家,复兴尼子家去。 这六千石领地,便是我给予尼子家的报酬,不入斯波领地,不受斯波家辖制。” 尼子胜久说不出话来,在场武家也是万万没想到。 此事之前与明智光秀说起,遭到了强烈反对。 只是义银一意孤行,她总不能忤逆主上,无奈妥协。 义银心中明白,尼子家会臣服自己,完全是那次酒后失德付出的代价。 当初,做坏事的其实是义银。 只是因为系统夸张的生涯不犯特效,才导致山中幸盛自以为做下了不可原谅的恶事。 义银心中一直有根刺扎着,但他又不能与其他人说起。 这事怎么看都是山中幸盛酒后乱性,玷污主上。他是憋到内伤,无话可说。 所以,他想要做出补偿。 六千石领地不入斯波领,就不算知行,而是外样藩。 类似义银在尾张的领地,但是情况相反。 尾张斯波领拿的是织田信长的知行,但主人斯波义银已经被默认脱离织田家,属于外样众。 而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却是斯波家臣,但领地是在斯波家之外的外样藩。 义银给予她们随时离开斯波家的特权,那么她们想什么时候带着领地分离都可以,且不受指责。 大和之战,尼子胜久运筹帷幄,山中幸盛护旗冲锋,理应与同心众同样赏赐。 她们两人的恩赏合起来排在第三,武家们没有意见。 可主君这一把连领地带人一起往外赶的豁达模样,反倒是吓着了在场诸姬。 特别是山中幸盛,她已经跪在尼子胜久身后,伏地不起,流泪满面。 尼子胜久还想说什么,义银堵了回去。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待时机成熟,斯波家愿为尼子家返回西国,尽一份力。” 这个承诺比之前的恩赏更重。 斯波义银乃是举世无双的战将,斯波家今后亦是众人看好的有力武家。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这句承诺,谁也不敢轻视。 尼子胜久再次叩首,斩钉截铁说道。 “尼子家愿为斯波家门下走狗,永世不叛。 如若后人不孝,我尼子胜久化为恶鬼,自灭满门!” 这话就严重了。 虽然武家不太信鬼神之说,但却笃信祖先崇拜。 尼子胜久这死后也要为斯波家尽忠,自灭忤逆后代的话。 要么后人叛变后掩盖其言,沉默在历史长流之中。要么尼子家与斯波家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不管如何,她的心意是真诚的。 义银不禁脑壳痛,他是愧疚想要补偿。 尼子胜久也是愧疚,自家孩子玷污殿下还拿了大笔好处,尼子家不要脸吗?亦是继续加码补偿。 双方你补偿来,我补偿去,结果纠葛越发深了,尼子家这是深陷斯波家中,再也离开不得。 明智光秀在座下连连摆头,实在想笑。 主上想多给尼子家一些,结果反而把她家逼得卖身,等同于将她家整个给吞了。 尼子家曾是西国十一国大大名,其影响力不小,如今皆归于斯波家。 这一票,赚大了。 不过,主上应该想不到这么多。他啊,是看上了。。 明智光秀看了眼脸带泪痕,我见犹怜的山中幸盛,确是生平仅见的靓丽。 这位多半是义银选定的第二个鹊巢,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 呵,男人。 甩甩手,让表忠心的尼子家两姬归位,义银继续恩赏。 “藤堂高虎。” “嗨!”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封你伊贺五千石。 二,近江国你母亲给我的一万石寄进庄园,转化为藤堂家领地。” 藤堂高虎立即大声回答。 “我选择第二!” “好。” 藤堂虎高当初被明智光秀胁迫,不得已将藤堂众的国人村落寄进给了斯波义银。 虽然斯波义银每年只拿一文钱收益,但藤堂众却被绑上了斯波家的战船,以后再不是独立势力,难免憋屈。 而现在的形势又是不同。 斯波家在近幾复兴,义银成就二十万石大名。 藤堂众好命,找到这么个大靠山,过日子稳当了,可藤堂高虎却是不甘心。 母亲虎高当初是寄进,虽然挂在斯波家名下,但藤堂众还是国人众,藤堂家依旧家格低微。 如今主上松了口,给了机会,她马上敏锐得抓住。 虽然伊贺五千石知行很不错,但是回头将藤堂众领国化,对藤堂家收益更大。 藤堂众是松散的国人众联盟,首领藤堂虎高,真正能控制的也不过是自家一村。 藤堂高虎是恩赏转换,主上必然不会要他献上领地,那么藤堂众十二家国人村,便都是藤堂家的领地。 武家万石可称大名,这一万石藤堂众领地,足够让她家成为小大名,踏入最高阶武家的门槛。 有主上背书,那些藤堂众国人根本不敢抵制领国化。 首领藤堂虎高又是既得利益者,必然使用各种手段制裁不从者。 藤堂家现在不过是八百石领地的国人野村,无名无份。 如果完成领地化,那就是实领万石的小大名,直领至少有四千石。 再加上斯波家的大旗加持,家格必然上升,在北近江会成为一方豪强。 连守护代浅井家有事,都得好好与她家交涉。 如此得名得利得地位,比伊贺山沟沟里知行五千石,强太多了。 有了富裕的北近江领地,谁要伊贺的乡下领地啊。 义银也不亏。 他只是几句口惠,不但省下了五千石直领,还把北近江那处寄进庄园的名分踏实成了领地。 日后,藤堂家可不能再用一文钱来打发他,正规武家该参与的兵粮役都得老老实实缴纳。 既然双方都不吃亏,那么藤堂众十二家的其余十一家吃亏了吗? 也没有。 除了少数冥顽不灵的傻子,对于大多数国人来说,是愿意的。 虽然藤堂家从首领变成了领主,还会要她们献上四成领地。 但国人野村被纳入幕府的守护体系,受到官方承认。 她们也从卑微的国人地侍,变成了斯波分家家臣的家臣,家格提高得可不是一点点。 从此大家都是有身份的武家,为此付出一些利益算什么? 之前她们就算想付出,也没人理会她们。 有低贱的国人众压榨不好吗? 干嘛要给她们身份,多麻烦,以后收拾起来都不方便,要讲规矩。 对于高阶武家来说,肆意盘剥没有身份的低贱国人,可比抢劫还容易。 最重要的是,这事符合规矩,没人挑得出错来。 如今藤堂众有了身份,有了地位。你说她们乐不乐意,拥不拥护? 当然是热烈欢呼! 这就是一个被人拿走东西,还要赶着喊谢谢的世道。 光怪陆离,啼笑皆非。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暗子 藤堂高虎感激地退下,义银将目光投向下一个姬武士。 “大谷吉继。” “嗨!” “你自追随我以来,恪尽职守,作战英勇,封南伊贺五千石。” 大谷吉继感激涕零,伏地叩首。 当初她仓惶出逃,无奈臣服于斯波义银。 谁能想到,不到一年,她竟然收获了如此大的回报。 在京都,义银为她求得足利义辉的恩典,大谷村成为将军的御料所,打消了六角家对她家祖地的窥视。 如今,又得到南伊贺五千石知行,大谷家正式步入高阶武家之列。 如今的她,六角家也要以礼相待,当初悔婚的国人地侍家多半要捶胸顿足,追悔不已。 大谷村的领地稳了。 即便六角家与斯波家开战,她家不会动将军的御料所。 如果是幕府与六角家不和,六角家也不敢动斯波家重臣领地。 如此,她上对得起祖宗传下的家业,下为后代打厚实的家格地位,功成名就。 大谷吉继对斯波义银是感激涕零。 她身怀怪病,皮肤溃烂,常年以裹头蒙脸,不招人待见。 只有主上,给予机会,她才能有今天。 大谷吉继再次俯下身,以头抢地。 “主上恩德,永世不忘,愿为斯波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义银点头,示意她退下。 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是斯波家延伸向近江国的两枚暗子。 近幾斯波领,西面是北河内,现在是三渊家的地盘,是盟友。 南面是兴福寺,筒井顺庆,是友是敌都问题不大,尼姑武家不禁打。 更何况,还有铃木重秀这颗钉子存在。 东面是崇山峻岭,与伊势国分隔两地,只要守住出入伊贺的要道,大军难以翻山越岭杀入斯波领。 北面是山城国与近江国,山城京都是幕府中枢,这一面没有问题。 义银与幕府一齐击退三好侵袭,相互依存,共同维护幕府守护体系。 斯波家家格高贵,只要义银一心待在守护体系内牟利,而不是选择推翻它,那么与幕府的关系就没有不可协调的矛盾。 双方即便有些龃龉,也不会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而近江国,才是斯波家最需要关注的方向。 近江土地肥沃,琵琶湖商业发达。得近江一国,便有相当于三好家的实力。 更可怕的是,近江就在京都边上。借着琵琶湖入京都的濑田川,军需物流通畅。 谁得了整个近江国,便是幕府最大的敌人。 而作为幕府既得利益者的斯波家,看住近江,就是维护住了幕府体系在东近幾的安宁。 不论是南近江六角家,还是北近江浅井家,谁统一近江,谁就是斯波家的敌人。 无关感情薄厚,只因为利益上的根本冲突。幕府和斯波家,都不允许近江出现一头独大的局面。 斯波家,恰好有两个抓手可以撬动近江。 藤堂众是老牌的北近江武家,在野良田之战,敢于投奔浅井家对抗六角家,就说明这群国人在北方人头很熟。 虽然只是地位低下的国人,但义银一点不敢小看藤堂家督虎高。 这位中年姬武士智谋武勇都不缺,只是少了往上攀爬的机会。 现在义银给了藤堂家机会,有了领地和身份,背靠斯波家这颗大树。 看她家,能不能在北近江为斯波家打下一个楔子。 当初浅井家南下,北近江三郡只是名义上的臣服,兵粮役是一点都没有要给的意思。 浅井家打赢了野良田之战,也是元气大伤,这才勉强同意了面子上的北近江之主。 现如今,浅井长政得了幕府的北近江守护代之职,家中也修养了一番。 那么,逼迫三郡武家让步,实质统治三郡,便提上了日程。 义银不是要藤堂家去对抗浅井家,只是抬高她家的家格,让走投无路的三郡武家有个退路。 现在浅井家与斯波家关系亲密,因为六角家势力强大。 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义银希望藤堂家在北近江三郡能多一些号召力,万一有一天。。多一个筹码与浅井家对局。 这是一枚暗子。 而大谷吉继这边更是简单,六角家对斯波义银恨之入骨,却又畏惧很深。 是他帮助浅井家打赢了野良田之战,让六角家百余年来最好的一次,一统近江的机会功败垂成。 今时今日,六角家对内家臣团不满主家,对外被幕府打压,都和义银脱不了干系。 而义银现在的伊贺领地,就与六角家的南近江贴在一起。 如果不早做打算,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出现措手不及的突发事件。 义银就是要用大谷吉继,先下一子。 她这次得了五千石知行,必然衣锦还乡,招募南近江国人充实领地基层。 六角家自六角定赖时代起,对外扩张,频繁开战。 虽然一直在胜利,甚至吃下了北近江三郡,可是对底层国人地侍的压榨却是越发残酷。 大谷家便是其中受害者。 家中姬武士全部战死沙场,只留下大谷吉继一个独苗。六角家还窥视她家村落,想要吞没她家祖地,补充战争损耗。 这就是国人地侍最悲哀的地方。 她们是幕府守护体系的底层,有义务没权利,只能受尽压榨。 如今,六角家连战连败。 不但失去了当初六角定赖打下的北近江三郡,还被幕府抢去了琵琶湖入濑田川的河道口,建造坂本城。 对外失利,对内压榨必然更加残酷。 本来还有三郡分担的兵粮役,如今全部砸在南近江的国人身上,苦不堪言。 这时候,春风得意的大谷吉继回乡招募姬武士,会是个什么情况? 六角家统治南近江百余年,根深蒂固,义银自知动摇不了她家。 可如果大谷吉继的领地充斥着在六角家领地中活不下去,憎恨她家的国人众呢? 这些姬武士与南近江基层各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若有一天,六角家与斯波家发生冲突。 她们会选择帮助压榨自己的六角家,还是给了她们一条活路的斯波家? 会不会带动南近江的底层骚乱,动摇六角家的斗志? 这又是一枚暗子。 斯波义银想不到这么深远,这些都是明智光秀与他商议军功恩赏时,谋划的布置。 有时候义银看着明智光秀阳光灿烂的笑容,心底里是阵阵发凉。 恩赏都可以算计到如此地步,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 之前生她气的时候,恨不得啪哭她。如今一番深谈,几儿都吓软了。 真是可怕的女人。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制衡 等大谷吉继退下,义银进入伊贺之前的老班底都已经恩赏完成。 然后,便是拉拢伊贺,北大和的当地武家领袖。 他一一看过去,藤林杏,藤林椋,百地三太夫,岛胜猛,柳生宗矩。 忽然,柳生宗矩一个伏地叩首,义银微微皱眉。 “什么事?” 打断恩赏,可大可小,且听她辩解。 “殿下容禀,柳生家有变动之事,臣下将继任柳生家督,望殿下恩准。” “你?为何?” 柳生宗矩严肃道。 “筒井家对三好家肆虐北大和之事,袖手旁观。 我大姐心灰意冷,已在日前切腹自害。 村中家老也是不能原谅自己当初犹豫,跟着切腹了。 母亲心中有愧,将家业交于我手,出奔京都。” 听闻柳生家变,一旁的岛胜猛瞠目结舌,齿寒不已。主位上的义银,倒是佩服柳生家的果断。 柳生家当初是两面下注。 家督柳生宗严投效幕府,成为幕府大目付。 少主柳生严胜在筒井顺庆麾下,亦是目付。 本来柳生家的算盘打得好,幕府与尼姑武家全不相干,两头讨好,夹缝求生。 可十河一存入侵大和国,把她家美梦砸了个粉碎。 被筒井家暗地里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岛家,在斯波义银扶持下起死回生。 而柳生家多面下注,背后捅刀的事也随之曝光。 更麻烦的是,当初岛胜猛为了北大和武家的存亡,出言向斯波义银求援,极大增强了岛家在北大和武家中的人望。 而柳生家中做主的柳生家老,却是百般推脱,差点惹上灭族之祸。 如今斯波家复兴,成为北大和守护,柳生家的处境顿时尴尬。 可她家就是够狠,让效忠筒井家的长女柳生严胜切腹,让当初阻挠斯波义银的柳生家老也切腹。 家督柳生宗严出奔京都,干脆与柳生家断了关系,安安心心当她的幕府大目付,将军忠臣。 柳生家由宗严五女,刚才元服便明辨事理,果断向斯波家靠拢的柳生宗矩继承。 这下子,柳生家用两个切腹,一个出奔,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就是为了让义银给她家一个出头的机会。 如此会做人,会做事的伶俐武家,义银不给她家一个机会,都觉得是浪费人才。 他看了一眼明智光秀,她也是回望。其实柳生家战后如何使用,亦是有几个选择。 她家识相,自然会放在最受信任的那个位置。 不过,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还没轮到她柳生宗矩。 “岛胜猛。” “嗨!” “北大和武家投效我家,你是首倡者,功劳不小。 之后组建北大和军势,随我南征十河一存,北护京都安宁,军功卓著,封北大和三千石。” “谢殿下!” 对岛胜猛的恩赏不能轻。 她是北大和军势总大将,又是当地武家领袖,更重要的是系统钦点初遇好感度max。 义银在近幾,最信任的人是前田利益,其次就是岛胜猛和山中幸盛。 利益不提,后两姬都是系统给予初遇好感度max的姬武士。 虽然听起来,初遇好感度不是锁着不会跌。 但义银做事处处以仁义礼信为准则,这两位义理姬武士对义银的好感与日俱增,早已冲破了好感度上限。 可以安心使用的姬武士,义银不吝恩赏。等晚些,还有更大的好处要给她。 “柳生宗矩。” “嗨!” 义银冷冷看着她,一直看到她汗流浃背。 “柳生家很懂规矩,很好,非常好,封北大和二千石。 你挑选家中可用人才,组建斯波家目付,称柳生组。” “谢殿下!” 柳生家是北大和武家领袖,又是北大和军势副将,能量很大。 义银已经决定让她家干回老本行,不让这个滑头的家族再触碰军权。 目付是主君近臣,负责镇压领地,监督武家,追剿叛逆。 权利不小,却都是依附主家而得。如藤条与大树,扶摇直上只是选了一个好的攀附对象。 “柳生姬,你为斯波家目付副手,你们的首领将常驻京都服侍将军。 身为剑士,你应该听过她的名号,侩子手拔刀斋。” 柳生宗矩微微打颤,俯首道。 “嗨,能在高田雪乃大人座下做事,倍感荣幸。” 雪乃,便是义银留在目付中的压舱石。 目付的权利他可以给柳生家,但他依然表示了自己的信任有限。 对于这种有前科的墙头草,没有比雪乃更好用的抓手了。 无血无泪的侩子手拔刀斋,她唯一擅长的,就是杀人。柳生家如若有不稳的迹象,杀光便是。 目付不同于寻常武家,那是主家用来干脏活的白手套。即便死得不明不白,也不会有人为她家出头。 柳生家,义银用了。 但也要让柳生宗矩知道,再想像以前那般玩骚操作,怕是要死全家。 柳生宗矩面色苍白退下,义银继续说道。 “藤林杏,藤林椋。” “嗨!” “藤林家首善之功,封北伊贺两千石。” “谢殿下!” “藤林椋继任藤林家督。 你家负责组建中枢幕府情报统计组,称中同组。关注幕府情报,向明智姬汇总。” “嗨!” 藤林姐妹叩谢退下。 “百地三太夫。” “嗨!” 义银看着她,她却不敢抬头。 这数十天,两人从不相识,到争斗,到暗斗,到一方五体投地乞活。 百地三太夫彻底服了。 但义银却还得防着她一手,此人心智手段皆是上成,失败只是运气太差遇到了挂壁。 “我说过,只要你用心做事,既往不咎,恩赏不偏。 封南伊贺一千石,你可满意。” “罪臣万死!主上仁慈!” “好了,不开玩笑了。 由你家组建军事情报统计组,称军同组。负责各方大名情报,向尼子姬汇总。” “嗨!” 百地三太夫退下,一旁的藤林杏毫不遮掩,以仇恨的眼神看着她。 藤林家与百地家负责家中对外情报,这是明智光秀为义银谋划的布局。 虽然分为中同组与军同组略显臃肿,但伊贺众本就是善于刺探情报的忍者众。 这两家首领更是其中翘楚,有本事不用真是浪费。 物尽其用,才不算白养活了她们。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代领 藤林百地两家,义银与明智光秀更看好百地三太夫的军同组。 所以,才将刺探各地武家情报的任务交给她。 而藤林姐妹负责的中枢幕府,早就是千疮百孔,四面通风。 幕府那点破事,一天整个京都就能知道,三天周边各国也清楚了。 更何况还有三渊细川两家盟友,如若有事,定会一齐协调立场,交换情报。 所谓中同组,其实没什么用处。它最大的价值,就是监督军同组。 百地三太夫的厉害,不是藤林家两个新瓜蛋子可以比拟的。 如若将双方放在同一起跑线,百地三太夫有的是办法弄死这两个傻丫头。 所以,义银选择把她们两组负责的范围分开,这样就减少了百地三太夫对藤林姐妹玩花样的可能。 至于两组的相互监督,与情报无关,只关乎情报人员的忠诚。 谁都有责任提醒主君,臣下不忠的事。 对叛逆不姑息,这是忠心的表现,与职权没有关系。 藤林姐妹中,藤林椋胆略不足,藤林杏太过冲动。 按道理,藤林家应该由长女藤林杏继承。可义银硬是插一手,把藤林椋安排上去。 好在她们是双生女,本就是禁忌的存在。义银插手下属武家继承之事,才勉强不算坏了规矩。 义银需要藤林家与百地家相互仇视,相互监督。 藤林杏上位,如果脑子发热搞出事来,就难以收场了。 所以,他才扶持相对懦弱的藤林椋上位,让藤林家不会失控。 至此,斯波家对内外的监察体系基本明确。 内部的目付由柳生家负责,高田雪乃监督。对外的情报由百地家负责,藤林姐妹监督。 内外有序,初露峥嵘。 藤林家与百地家的知行封在原地,是不让她们的影响力向外扩散。 随着大批武家被分封到北大和,伊贺众的向心力会进一步弱化。 而两家领袖在原地的势力少许增长,影响不了大局。 因为北伊贺有明智光秀,南伊贺有大谷吉继,这两姬都不是善茬,相信藤林姐妹和百地三太夫会懂事的。 而柳生家被锁在目付这个位子上,就等同于站在所有武家的对立面。 监察武家,追杀叛逆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对象是斯波家下属武家。 那么她家与其他武家必然格格不入,来往少了真诚多了敷衍。 时日长久,柳生家只能紧跟主家,在北大和武家之中,再无影响。 最让明智光秀惊愕的,是主上对岛胜猛的盲目信任,都到了让她嫉妒的程度。 岛胜猛身为北大和军势总大将,又是当地武家领袖。照着她的本意,是要分封去伊贺的。 岛家嫡传只有岛胜猛,和她过世妹妹的两个年幼孩子。 只需要把她与北大和武家分开,其影响力自然会慢慢消退。 主上偏偏就是要把她分封在北大和,任凭其威望进一步坐大,令人不解。 不管她怎么想,此次恩赏基本划定了斯波家内部各家的势力范围。 为了用利益拉拢各方,把斯波家拧成一个新兴姬武士团,荣辱与共的利益集团,明智光秀是绞尽脑汁。 义银基本上也是配合的,最后在付出大把知行后,完成奠基。 义银手中本来有直领伊贺四万石,北大和五万五千石。 同心众与下层武家军功恩赏,北大和二万石。 高阶武家恩赏伊贺二万五千石,北大和一万一千石,其中尼子家的六千石是脱离斯波家的外样藩。 剩余直领为伊贺一万五千石,北大和二万四千石,共三万九千石,不足总领的两成。 对于主家来说,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数字。 意味着下一代继承人如果没有这代家督的威望,单凭实力已经压不住家臣团。 而义银却没有这种想法,对他来说,麻烦的事多了。 结不结婚是问题,有没有孩子更是问题,继承人的问题那得往后排,暂时还算不上。 别说直领太少,就手中这三万九千石,他都没有直臣,谱代去管理。 所以,才有了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 才有了让义银振奋精神,为了下半生下半身幸福,搏一搏的惊世骇俗之举。 他看了一眼明智光秀,只有直领的分配,她没有插手。 “斯波家业艰难,谱代凋零。我欲设立斯波料所,托付家臣管理。” 在场诸姬皆是神色诧异。 料所代领不是新鲜事,足利家的御料所便是如此,可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失败之举。 足利家当初富有天下,将各国御料所托付守护管理,不管经营,只享用料所供奉。 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起,利用御料所的充足进贡,足利家建立起了武家社会最强的一支姬武士团,足利马迴众。 可人性贪婪,三代以后御料所的供奉逐年降低,各地以各种借口侵吞御料所。 到现在,足利家几乎没有了御料所的收入,仅仅依靠地方武家的献金维持残存的足利马迴众。 不论人数还是质量,都是惨不忍睹。 窘迫的将军想出动马迴众,还需要幕府幕臣予以后勤支持,不然就只能趴窝京都,动弹不得。 这个教训告诉所有武家,再亲近的分家,亲族,家臣都不足以托付家业。 一代忠诚不代表代代忠诚,唯有握在自己手中的直领,才是主家可以依靠的力量。 如今斯波义银竟然要重走足利家的老路,虽然一代看不出来,但二代之内,直领必然会出现侵吞。 这是武家天性,再热切的忠诚,也抵挡不住对土地的贪婪之心。 义银说得很坦荡。 我没有办法,斯波家谱代死得只剩下高田家两姐妹,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所以,诸姬都不吭声,没有办法就别出来给主君心里添堵。 作为下属,提出问题就要跟上解决的办法,不然你出来放什么屁。 武家没有言官制度,有风闻言事的特权,可以只说废话不顾后果。 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明智光秀默默等待,在座的只有她才明白,这代领的名单意味着什么。 她真的很好奇,主上心仪的姬武士到底是哪几个,其中有没有自己。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四姬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人类组成社会以后,最重要的事就是杀与啪啪啪。 后来社会复杂了,为了更好的杀人与造人,出现了动员体系和生产体系。 战争和繁衍是社会进步的原动力,在武家社会也是一样。 打仗是为了获得更多的领地,有了领地就可以生产更多的粮食,养育更多的人口,然后再去打仗。 斯波家也是武家,也逃脱不了这个轮回。 作为斯波家督,杀与啪啪啪将是他行动的原因,动力,目的。 所以,他选择了。。 “我将斯波料所分为四份。 前田利益伊贺一万五千石。 山中幸盛北大和一万石。 岛胜猛北大和八千石。 明智光秀北大和六千石。” 他说完,天守阁内一片寂静,姬武士们都惊呆了,只因为料所太过集中。 料所分领,应该是分散在各家之中。 一来防止某家势力坐大,二来分散经营,减少被侵吞的可能。 而斯波义银的选择却是集中将料所给了四个姬武士,由她们去折腾。 就像是把领地实权送给这四人,极大增强了四人在斯波家的地位。 这哪里是管理料所,根本就是庄园寄进。除了收益,主君对领地不闻不问。 明智光秀默默点头,主上果然对岛胜猛另眼相看。 前田利益得到的料所最多,她是主上最信赖的姬武士。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都是义理姬武士,对忠义看得极重,也是不错的选择。 而自己,主上可能是害怕吧,明智光秀嘴角带出一丝自嘲。 像我这样的人,主上是不得不加入其中。 不过也好。 只要主上心中有我一个位置,不论是爱,是恨,是怕,我无不坦然接受,甘之如饴。 她抬眼望去。 前田利益是同甘共苦的俏佳人,山中幸盛是容颜无双的美少女,岛胜猛是高挑成熟的御姐。 再加上自己,这副淡雅秀丽的皮囊,明智光秀嘴角的嘲弄之意越发醇厚。 呵,男人。 义银的选择,别人无法理解,但自己心里有数。 他最在意的,还是忠诚。 前田利益是家中首席武将,从尾张跟到近幾,忠心不二,还有一夜之缘。 她对自己的爱慕,早就深入骨髓,是义银第一个考虑的目标。 而山中幸盛,亦是同床共枕的姬武士。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不得不说。 因为那件事,山中幸盛有一种强烈的赎罪冲动,愿意为他去死。 所以,她排在了第二。 况且还有系统好感度max的支持,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本就是让义银能放心使用的姬武士。 义银对岛胜猛有再造之恩。 以她的义理性格,这辈子都会紧跟斯波义银,不离不弃。 所以,她成了第三个人选。 最后,是明智光秀。 她对义银情根深种,为了他,可以在御前拔剑,不顾自身。 但她性格乖戾,智谋高深。 每每暗中策划,让义银猝不及防,又不得不被她牵着鼻子走。 这次战后恩赏,她第一次在义银面前展露狰狞。仔仔细细说明,把斯波家上下安排得明明白白。 能干,是真能干。 可表现出的智谋,能力,手段,心计,把他的巨龙活活吓成了毛毛虫。 敬佩之后,便是深深的恐惧。 明智光秀是义银谋主,为他殚精竭虑,但她又是一个喜欢私下耍弄阴谋的毒士。 斯波家奠基以后,义银很难再像这次一样,得到她全面的坦白。 一想起日后,她会在背后暗搓搓搞些谋划,义银心中就阵阵寒意。 可他又缺不得明智光秀,没有她的阴狠手段,就没有斯波家的复兴。 这个女子说到做到。 当初她求得义银一夜之缘,从此忠心做事,不论忠诚和能力都是极品。这种人,义银舍不得丢弃不用。 这次料所分配。 整个天守阁,只有义银与明智光秀知道,得到料所对于姬武士意味着什么。 她们是义银的目标,会在鸠占鹊巢之策中,为斯波家诞下子嗣,成为斯波分家。 这是长远的,尚未执行的远策。 只要义银拆散直领,分配斯波料所,这件事便没有了回头路,注定会发生。 义银犹豫再三,还是选择把明智光秀拉上船。 不论她是真爱,还是馋自己的身体,她都有资格占有一席之地。 因为她是策划者,是共谋者,是鸠占鹊巢之策不可或缺的智囊。 义银需要她,又畏惧她,也注定必须啪啪掉她,让她给自己繁衍后裔,稳固两人之间的羁绊。 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这个永远面带微笑的阴狠谋士,安心为自己做事。 如果剔除了她,义银真的害怕,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此次斯波家恩赏分封,各家知行只是给了个数字,还要由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两位谋臣来平衡,分配。 众武家都看着呢,如果分配得不好,肯定得闹到殿下座前,泣血叩首。 武家最在乎的便是土地,谁家都想占个好地方,让家族兴旺,繁衍生息。 可义银一番斯波料所操作,把所有人心思都从知行分地的沟沟道道里拉了出来。 殿下可真是舍得啊! 虽然料所也是未分配,可数量就放在那里,四名受命管理料所的姬武士,直接成为了斯波家的四大巨头。 除了明智光秀,其他三人在愣神之后,全部出列叩首,请求主君收回成命。 明智光秀也只得跟着出来演戏,以免显得鹤立独行。 三人都是义理型的姬武士,哪里受得了厚待。 无功不受禄,对于别人来说的惊喜,对于她们来说,简直是惊吓。 义银也知道这事太过震撼,无奈自主位站起。 他先扶起前田利益,捏着她的小手说道。 “你我之间还用说这些吗? 我已下令去尾张,让前田利家代领尾张斯波领。 你也写封信让你母亲来近幾,帮你一把。 我们君臣同心同德,我信你,你也要信我。” 利益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君恩似海,唯有以死报效。 她手下如今有知行一万石,代领料所一万五千石,全在伊贺。 整整二万五千石啊,四分之一个伊贺在她手中。主君如此信任,前所未闻。 义银确实是有私心。 一来是为了以后吃下前田利益,和她这一系前田家姬武士。 另一方面,庞大的领地需要诸多姬武士管理,前田利久来之后,必然要号召尾张武家前来。 前田家世代厮混下尾张四郡,与那里的武家关系亲密。 尾张乡下的武家大多仰慕近幾,如今前田家利益一支在近幾大发特发,自然会引流而来。 义银心中有一个不能说的秘密,他一直畏惧前世历史上,成为天下人的织田信长。 虽然不敢与她正面为敌,但挖挖下尾张的墙角,松动信长的基本盘还是敢的。 弱敌强己,何乐而不为。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播种 搞定前田利益,义银又扶起山中幸盛。 劈头骂道。 “我恩赏你知行,你不要。让你代管斯波料所,你还是不要。 难道你是看上了我的位子不成!” 山中幸盛委屈,诺诺说不出话来。 大庭广众之下,她总不能说,因为我把你强啪了,心存愧疚,才不敢接受恩赏。 主君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 山中幸盛心里明白,殿下不再介怀那件事,要重用自己,却又觉得自己不配。 义银看她犹豫的样子,无奈道。 “你还要留在我身边做事,料所可以交给尼子姬替你管理啊。” 义银把料所给山中幸盛,就知道是给了尼子胜久。 尼子家烂船还有三分钉,召集西国旧部,六千石尼子领地加上一万石斯波料所是吃得下的。 这也是义银所希望的。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姐妹情深。 尼子胜久为了她的事,都愿意低头臣服斯波家。料所之事,自然也会帮忙管理。 义银与明智光秀一直在对领地掺沙子,防止伊贺众与北大和众势力太大。 除了把伊贺众大量分封去北大和,还用他国武家充实领地,进一步降低两地原本武家的存在感。 藤堂高虎的北近江武家,大谷吉继的南近江武家,前田利益的下尾张武家,尼子胜久的西国武家。 之后,明智光秀也会发动土岐家的残余势力前来她的领地。 如此,各方武家掺杂,谁都难以服众,斯波家才算坐稳。 不是明智光秀把人想得太坏,而是武家就这么坏。 乱世之中,多一份对别人的信任,就是往自己脖子上多架上一把刀子。 三好家崛起,还要用血缘连接三国首领家。 以三好家,十河家,安宅家的姬武士为基本盘,才敢对外扩张。 斯波义银有什么?一无所有。 没有基本盘的领地,迟早是为他人做嫁衣。 即便明智光秀平衡各方,也只能暂时稳定局面,让义银的权利不会被下面武家蚕食架空。 可义银的下一代,必然会出事。 没有基本盘,又是男儿身,他的后裔怎么看都缺乏统治的稳定性。 除非系统可以遗传,再出一个军神。 所以,明智光秀才献上鸠占鹊巢之策,疯狂地赌一把大的。 义银不在乎这计策能帮斯波家走多远,他在意的是,这计策能啪到几个妞。 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两个心思完全不同的人,为了同一个长远的目标一齐努力,也是少见。 把山中幸盛堵得无话可说,义银又看向岛胜猛,将她扶起。 “我曾经对你说过。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你不肯受我托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他啥也不说,先扣帽子。 岛胜猛不住摇头,瞬间被他带进了沟里。 几姬之间,最恐惧的就是她。 岛家是北大和本地领袖,威望不小。当初筒井家统治,就是忌惮她家,强势打压。 如今斯波家入主北大和,义银一把把她从深渊里拉起来,送上云霄。 这忽下忽上的差距,让她瞬间缺氧,头晕目眩,心中患得患失。 斯波义银不是待她不好,而是太好,好过了君臣的限度。 再加上她心中深深爱慕主君,真是从不敢让他人知道的秘密,更加敏感,忐忑不安。 岛家在北大和根深蒂固,此次主君给了她知行三千石,代领料所八千石。 加上家中的村落,她可以支配的土地超过一万一千五百石。 只要今天她出了天守阁,明天就会有无数北大和武家向她靠拢,毛遂自荐。 可是她怕啊,岛胜猛不明白殿下为何如此相信自己。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鲜花着锦,烈火喷油,岛家就这么莫名其妙崛起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义银也没有办法说明。 难道告诉岛胜猛,因为我想上你,先给你点好处,反正以后都是留给我们孩子的。 所以,他只能用威望压下岛胜猛的不安,让她好好做事。 大量外来武家进入北大和,当地武家必然惶恐。 如今岛胜猛被义银扶持,自然而然会吸引她们抱团,成为原北大和武家的中心人物。 义银不管她如何想,把她拉起来就完了。 回头看了明智光秀一眼,见她似笑非笑,不禁叹了口气。 “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把她扶起,也只有她,敢在主上伸手之后,用小指微微勾弄义银的手心。 义银心里一阵异样的触动。 看她面上依旧装着雅致有礼,心里暗骂,等着,迟早啪哭了你。 其实,四个斯波料所是打破平衡的存在。 明智光秀刚才调整好的家内平衡,因为四人的崛起而失去了意义。 斯波义银彻底对直领放手,他所控制的武装力量将只有斯波同心众,这支忠诚于他的斯波姬武士团。 而在他之下,前田利益,山中幸盛,岛胜猛,明智光秀将成为斯波家势力最强的四人。 虽然代领的是她们四人,但控制庞大的土地,必然需要她们身后的家族介入。 这些直领会充斥着四人麾下的姬武士。 长久以往,管理土地的武家们将勾结在一起,成为新的利益集团。 于是,在斯波家之下,将形成前田,山中,岛,明智四家重臣。 如果没有鸠占鹊巢之策,那么三代之内,斯波家会被逐步架空,成为她们博弈的傀儡。 而如今,义银却是乐意看见她们坐大。 然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把她们拿下,借鸡生蛋,成就斯波分家,相信她们身后的武家集团也会乐见其成。 因为只有继承人来自于斯波义银,她们才能合情合理的继续管理着斯波料所。 并在忠诚的名义下,维持秩序,继续获取利益。 只要斯波家还在,她们就可以在主家名下安享家格,土地,人口,钱粮。 所失去的,无非是家族中的一支家系,被融入斯波家血脉中。 而义银将从前田,山中,岛,明智四家中,得到大量的分家,亲族,家臣。 抽取可靠的姬武士,牢牢把握住领地,并得到她们身后武家集团的欢呼和忠诚。 所需要付出的,只是啪啪啪,与她们四人诞下拥有继承斯波料所权利的孩子。 以及,成为被主流道德观永远唾弃的荡夫。 对此,义银表示我的牺牲很大。但是为了斯波家,我愿意。 现在还不到掀开盖子的时候,种子已经撒下,他将默默等待时机成熟,可以动手的那一天。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联合 把四人都扶了起来,义银转身坐回自己的主位,决然道。 “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嗨!” 诸姬皆伏地叩首。 很多人以为穿越到女尊世界,会有无数环肥燕瘦,千姿百态的女子任君挑选。 可他们更大概率遇到的,是一群拥有前世男性思维的女人。 例如义银所在的武家社会,这里的女人因为身体素质远超男人,夺取了社会的主导权。 她们会相互争斗,会物化男性,这就是物竞天择,谁都改变不了的残酷现实。 男尊女尊,皆是千万年进化来的性别优势,是用无数鲜血奠定的基础。 性别胜利者无论男女都会变得更强势,将另一性别打压成附属品。 如果只是相貌英俊,器大活好,那么义银只配活在家宅之中,做一个精致有趣的玩偶。 男人想要在这种社会中出头,让女人正眼看你,凝神倾听你的想法,就必须比女人更优秀,做得更好。 在武家社会,就是以刀剑为语,用一个个首级堆砌自己的功业。 只有铁与血,才能让这些只把男人当做生育工具的女人明白,老子不好惹。 自尾张出阵起,义银一直在杀人。 织田内战斩首十余级,近江野良田之战攻破六角家督本阵幕府。 大和之战先后斩首三好家少主三好义兴,首席猛将十河一存。 河内伏击战打垮摄津众两支备队,三好长逸马迴众,打得三好众姬不敢与他交锋。 一路尸山血海走到今天,他说话,才真正有了力量。 没有人敢轻视谦信公的言语,因为他的脚下,遍布尸骸。 所以,他才能复兴斯波家,在家中一言九鼎。因为,他是强者,与性别无关。 既然他下了决心,那么四个斯波料所的事就这么定下,此次评议也就落下了帷幕。 只是各家如何判断,如何思索,就只有天晓得了。 高层的心思复杂,外间的伊贺众与北大和众却是肆意狂欢,其实她们才是在此战中损失惨重的人。 伊贺众全军出击,损失二成,各家精锐编入同心众,战损五成,何其惨烈。 北大和是主战场之一,两军往来肆虐,消失了四分之一的村落,武家亦是死伤无数。 借着她们的尸体堆砌功业,高阶武家得了大利,而她们却只得到一些汤汤水水的边角料。 而此时,高阶武家还在揣摩主君心思,忧心忡忡。下层姬武士却为了些许小利,欣喜若狂。 两相比较,真是可悲可笑。 ——— 前田利益眉头紧锁,回到城外军营之中。 大军汇聚,伊贺众三军势还未回到伊贺,尚未解散,斯波家三大将还要在营中镇压军势。 她前脚刚到,后脚藤堂高虎和大谷吉继便一起过来,向她道喜。 三人在近江之战便追随义银左右,都是他的侧近旗本出身,关系亲密。 如今斯波家复兴,算得上功成名就。在营地里小聚一番,气氛比起评议更加放松。 兴高采烈说了一会儿话,藤堂高虎叹了口气。 “你们俩可算是混出了头,我还得继续熬着。” 前田利益笑骂道。 “说什么傻话。 你藤堂家如今也是领地万石的小大名了,要叹气也该是吉继姬。” 前田利益被封万石知行,藤堂家亦是万石,可称大名,她们两家都算是踏入最高阶武家的行列。 藤堂高虎摇摇头,说。 “你的知行是自己的,自然安心。 藤堂家的家督可是我母亲,哪有你那么好命,我和吉继姬是同命相怜。” 藤堂高虎说的是玩笑话。 就凭她与义银的关系,藤堂家下一代家督必然是她。 只等回转北近江敲定领国化之事,藤堂虎高定会把她立为少主,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便藤堂家长女也是无话可说。 是藤堂高虎随军出战打下的恩赏,才有了藤堂家的飞旺腾达。 如果藤堂虎高脑子坏了,另立少主,就是动了藤堂高虎的恩赏,打谦信公的脸。 不说藤堂虎高心智过人,即便她真的犯傻,也有的是人会和她好好沟通。 藤堂众领国化,关系藤堂众十二家家格提升的大事。万般无奈之下,家督急病而死也不是不可以。 所以,藤堂高虎只是在说笑。 而她把自己和大谷吉继放在一处,抬高前田利益在她们三人中的位置,却是有深意的。 大谷吉继在旁看了她一眼,默认了。 她一向性子冷漠,忠于职守,少言寡语。 当初在京都,也是前田利益和藤堂高虎玩得好,她一直是规规矩矩。 只因为怪病缠身,多年被人鄙夷,性子越发孤冷。 而今天,能被藤堂高虎拉来和前田利益聚会,也是因为斯波料所之事,太过惊人。 义银可以把直领一分为四,潇洒得丢出去不管,他麾下的高阶武家们却不得不想得深一些。 例如藤堂高虎和大谷吉继。 她们出身南北近江国人众,因为南北之争,近江国人众百余年来苦不堪言,骑墙望风都成了本能。 义银给了前田利益万石知行,可以说君臣相得,共享富贵,可之后一万五千石斯波料所就诡异了。 一万石和一万五千石都在伊贺,伊贺总共不过十万石,四分之一在前田利益一人手中。 这是恩赏?不像啊。 她们俩出身低微,如今出头更是分外珍惜。遇到不正常的事,自然想得更多。 于是,都想到了一个可能,主上尚未婚配。 这才是大谷吉继积极响应藤堂高虎,前来与前田利益相会的原因,她们准备向前田利益靠拢。 前田利益品出了藤堂高虎话语中,自我贬低的意思。 看了眼大谷吉继,一向沉默寡言又自尊心极强的她竟然没有出言反驳,心中起了警觉。 “高虎姬,吉继姬,我们都是跟随主上一路杀过来的战友。 有什么话你们直说,我们之间支支吾吾没得意思。” 大谷吉继说道。 “我在南伊贺知行五千石,以你马首是瞻。” 藤堂高虎说道。 “我藤堂家与你站在一起。” 前田利益这才发现,自己俨然成为了斯波家下属第一大势力。 跟随义银进驻领地的外来武家中,明智光秀出身美浓守护土岐家分家,身份不低。 尼子山中两家紧密一体,尼子家是四职之一京极家分家,还有十一国大大名的辉煌过去。 她们与藤堂大谷这些近幾国人众不是一路人,而前田利益是尾张乡下的中等武家出身,家格不高。 所以,她们想与她抱团,共同进退吗? 两人是将才,从这次控制伊贺众的手段看来,都不是善茬。 “为什么愿意以我为首?” 前田利益不排斥联合,武家本就是如此过活的。 她只是不明白,这两个心高气傲的姬武士怎么肯主动低头。 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 联合是一码事,背后揣摩君上的心思,就有点犯忌讳了。 最后还是藤堂高虎胆子大,咬咬牙说道。 “利益姬,你觉得主上为什么要给你一万五千石料所? 以你手上的权利,这伊贺以后不就是你说了算嘛。” 前田利益摇摇头,郁闷道。 “我也不知道。” 她是当局者迷,另外两人却是无语。 大谷吉继再也憋不住了,说了句。 “利益姬,斯波家需要继承人。” 前田利益猛地抬头看她,眼中神光刺目。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争宠 前田利益是没往这方面想,她之前一直在烦恼如何管理领地和料所。 整整二万五千石土地需要大量姬武士管理,她只能等待母亲前田利久来近幾,再做计较。 在她心里,既然是主上交代的事,那么一定要做好。 为主上镇压伊贺,为主上管好料所,奉上足够的钱粮供给军需用度。 至于主上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多,不害怕她的后代起了逆心吗? 前田利益真没想过。 她根本没打算结婚,这辈子,她都要跟着主上,直到生命的尽头。 可大谷吉继一句话,把她给点醒了。 她可以不结婚,但主上不行啊!斯波家需要继承人! 心跳得激烈起来,呼吸都稳不住了。 主上给我这么多,是想要我入赘?我前田利益何德何能,几世修来的福气。 见她面色逐渐痴女化,藤堂高虎咳了一声。实在看不下去了,嘴角的口水都要渗下来了。 前田利益倒吸一口气,把嘴里的唾液吞下去,还是难以置信。 “这。。主上高瞻远瞩,我不敢胡乱猜测。” 被藤堂高虎一声咳嗽打断了幻想,她冷静下来。 如果主上是中意自己,为什么要将斯波料所四分? 还不到高兴的时候,不可乱了分寸。 其余两人对她如此迅速反应过来,亦是暗自点头。 她们可不想向一个欲虫上脑的傻子低头,前田利益到底是斯波家首席大将,她很清醒。 藤堂高虎说道。 “主上不到十六,还年轻,有些事现在提起太早了。” 主上有这意思,但还在观察中。我们稳住,不要浪。 大谷吉继说道。 “斯波家领地周遭,不是盟友,就是不禁打的尼姑,唯有近江国这边威胁最大。” 我们要组团,在近江伊贺一线做出成绩,主上才会选你。 前田利益点头。 “我们三人都曾是主上侧近旗本,并肩作战,不离不弃。 理当相互扶持,同进同退。” 你们认我这个带头大姐,我包你们有好日子过。 藤堂高虎说道。 “你们领地相近,协调好立场,三万石伊贺领足够决断伊贺事务。 我在北近江为你们遮掩身后,六角家有任何想法,都得顾忌藤堂家。” 藤林姐妹和百地三太夫不是麻烦,你们联合起来,明智光秀也不是对手,一定要紧握伊贺的领导权。 六角家是主上当前最大的敌人,我们三家联合,看住她家,就是最好的表现。 大谷吉继说道。 “伊贺的分配问题不大,主上是以三地划分知行,北伊贺管不到余野,南伊贺。 只是不知道其他三处斯波料所,会在北大和如何分配。” 主上给的知行,虽然还要通过明智光秀和尼子胜久两个智囊,具体分配落实。 但伊贺这边说得仔细,没有玩花样的空间,我们能控制住局面,让明智光秀伸不进手来。 但北大和那边我们管不到,不知道那三家会不会连横合纵。 前田利益肃然道。 “得君恩赏,为君分忧。 我们三家忠心做事,其他人如何,不用去管。” 我们的势力最大,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不出错,她们不是对手。 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沉思半晌,皆是点头,然后一起朝前田利益深深鞠躬。 前田利益微微低身,回了半礼,确定了自己在斯波家武将派中的领袖地位。 她眼神中闪烁着兴奋光芒,仿佛找到了人生的目标。 ——— 评议散了,天守阁自然归属义银休息。 虽说这座郡山城被义银赐予了尼子家,但在斯波家督居城尚未确定之前,主君借住一番,也是无碍。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出了天守阁,回到本丸的客宅中。 她们谁都没有心思去休息,在房内对坐无语,皆是品味此次的收获。 此次恩赏尼子家得了令人侧目的大利,不是说那六千石领地过多,尼子山中两人的军功在众人之中排在第三,还是服众的。 可问题是领地独立于斯波家之外,这个就让人不得不琢磨了。 外人最多想到义银仁义,以当初的约定给予了藩属之地。 让尼子家可以有一份基业伺机以待,回转西国,复兴家业。 但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却明白,当初臣服斯波家,是因为何等不堪的缘由,说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如今殿下以德报怨,反而让她们更加难以接受。 还有那一万石斯波料所,殿下就这样给了拥有随时抽身而去特权的山中幸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活在乱世,谁也不傻。 尼子胜久才智不弱,山中幸盛也是出类拔萃的姬武士,这聪明人钻起牛角尖来,能吓死自己。 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是要想。想得越深,越是吓人。 尼子胜久面色分外难看,山中幸盛心中惴惴,说道。 “主上,要么我去殿下那边辞了代领之职。” 尼子胜久打断道。 “不可!” 她面有愠色,看着山中幸盛。 “你真是不识好歹,不知道殿下到底看中了你什么。” 山中幸盛一脸茫然。 “殿下看中我?啥?” 尼子胜久沉痛地点点头。 “殿下厚待尼子家,便是为你赎买身份。 不然,你以为凭着我们俩的奉公,哪里值得那六千石领地脱离斯波家。” 武家领地是禁脔,一石损失都可能挥刀相向。 斯波义银竟然舍得分离出六千石赐予尼子家,尼子胜久怎么都想不通。 想着想着,只能想到一个可能,赎身。 山中家是尼子家臣,山中幸盛发下七难八苦之誓,必要复兴尼子家。 想为山中幸盛赎身,必须开出让尼子家无法回绝的价码。 那就是六千石外样藩,还有协助尼子家回西国的承诺。 尼子胜久为了替山中幸盛赎罪,甘愿低头成为斯波家臣。 如今义银给了尼子山中两家随时脱离斯波家的特权,又赐予独立领地,目的昭然若揭。 尼子胜久不由感叹山中幸盛好命,又怒其不争,做下那等龌蹉之事,骂道。 “殿下赐予脱离特权和独立领地,是为你山中幸盛赎身,让你不再是低我一等的家臣。 如此用心良苦,你还要去请辞? 山中幸盛,你真是好大的脸!无耻!” 山中幸盛迷茫,又感到委屈。 “主上,我。。” 尼子胜久打断道。 “不要叫我主上! 尼子家收了殿下重礼,哪还有脸做你的主上,以后你我同是斯波家臣,不分尊卑。 我告诉你,山中幸盛。 你若是对不起斯波家,对不起殿下,我尼子胜久第一个不放过你。 你不知道,殿下为你付出了多少!” 山中幸盛以头抢地。 “求尼子大人为我解惑。” 尼子胜久叹了口气,说道。 “殿下给了我尼子家一份重礼,为你山中幸盛赎买尼子家臣身份,再给予你一万斯波料所的代领。 为什么这么抬举你,你想过吗?” 山中幸盛迷惑地摇头,尼子胜久怒道。 “殿下尚未有继承人! 你做下那等无耻之事,殿下是男人,当然要给你一次机会! 山中幸盛,你无耻之极!” 山中幸盛恍然大悟,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害怕叫出声来。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暗斗 尼子胜久当然不会知道,明智光秀想出了何等惊世骇俗的鸠占鹊巢之策。 她只是照着这世界男人的心思去想,猛地发现,义银对山中幸盛分外宽容,处处给予优待。 如此对待一个曾经强啪过自己的女人,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他是要招山中幸盛入赘,为斯波家传承选择合适的赘妇。 如此想来,很多事就说得通了。 即便殿下绝世无双,但他到底是个男人,对于占有过自己身子的山中幸盛,感情一定很复杂。 虽然理性战胜了感性,为了不影响战事,他选择遮掩山中幸盛作下的丑事。 可心中一定不好受,这就是尼子胜久唾骂山中幸盛的缘由。 殿下太苦了。 一个男子为了复兴家业,披荆斩棘,受了多少苦楚。她也想复兴尼子家,其中心酸感同身受。 偏偏山中幸盛酒后乱性,玷污了殿下的贞洁,如此丑恶的行为还不得不顾全大局,默默承受。 殿下是男人,对于肌肤相亲的山中幸盛,难免会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如果把她召为赘妇,心里也好受些。 想通了这些,尼子胜久就有了决断。 她一方面解除了山中家,尼子家臣的身份,完成了与主上无言的交易。 另一方面要点醒山中幸盛,别让主上的默默付出,被这个傻妮子误解。 她将事情掰开了与山中幸盛说清楚,听得山中幸盛泪流满面,羞愧难当。 “殿下!我对不起殿下!” 尼子胜久冷笑一声。 “现在说对不起太晚了。 幸盛姬,做好你的同心众笔头,护持在殿下左右,不要辜负了他的深情厚意。 领地的事我会帮你,尼子家有些旧部流落各地,一万六千石还是能照应好的。 你要记得,主上是战国奇男子,不会像寻常男儿那般脆弱好骗。 将斯波料所分你一份,就是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看你的作为。 别忘了,那另外三份,未必不是主上的备选。” 尼子胜久一句惊醒梦中人,山中幸盛猛然警觉起来。 不错,殿下可不是普通男人,哪里是随便可以配得上的。 斯波料所分为四份,也是殿下的考察,自己并不是唯一的选择。 想到这里,她雌心万丈,恨不得刨出心肝,向殿下证明自己的爱慕之意。 尼子胜久见她振奋精神,不禁点头,她自以为想明白了主君的策略。 斯波料所在斯波义银时代,不会有任何问题,他的威望足以震慑所有人。 等完成考验,选出伴侣,自会收回料所,再做布置。 殿下的计算,都是为了斯波家未来的继承人,真是深谋远虑。 要不是尼子胜久参与了山中幸盛一事,也不会想得如此深远。 忍辱负重,为斯波家牺牲了一切。谦信公,可敬,可叹。 她目光坚定,这一局我们接了。 尼子山中一派在斯波家中实力不弱,能够得到主君垂怜,自然要争上一争。 ——— 岛胜猛忧心忡忡回到北大和军势驻地,与军中欢天喜地形成鲜明对比。 说实话,她应该高兴才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伊贺众与北大和众的原领袖遭到了明升暗降的摆弄。 只有她,扶摇直上,受到斯波义银青睐。 她其实也做好了被边缘化的打算,因为斯波家是外来武家。 为了踏实得统治这片领地,必须剔除原有武家领袖的影响力。无论是谁,都会这么做。 所以,柳生家被踢去做目付,你家不是擅长这个嘛。 百地家和藤林家继续做情报工作,谁让她们是上忍。 岛胜猛本做好了去伊贺的思想准备,岛家现在只有她一人支撑,只要把她调走,在北大和的威望就会慢慢消退。 可任谁都想不到,殿下对她如此看重,不但没有把知行分去伊贺,还另给了八千石斯波料所。 这就吓死人了,主君到底想干什么? 岛胜猛手里捧着北大和一万一千余石的领地权利,瑟瑟发抖。 殿下难道是要彻底弄死岛家,才实行捧杀之计? 如今岛家实力大涨,原北大和武家可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她敢断定,自明日起,各家都会派人来向她道喜,靠拢岛家。 连柳生家也会做个表面功夫,奉她为北大和武家之首。 北大和六十二家武家如果沆瀣一气,主君算是找到了把当地武家一网打尽的好机会。 柳生宗矩绝对会火上浇油,把岛家捧得高高的。 她咬牙切齿,却又没有办法。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明智光秀来访。 她是义银首席谋士,岛胜猛不敢轻待,出帐迎接。两人寒暄几句,分坐沉默。 说起来,双方连认识都谈不上。 岛胜猛在大和之战后带军北上,保护山城国免受丹波方向的三好义贤袭扰。 而明智光秀却是义银进入河内后辅佐,在幕府军中活跃。 之前没有交情,如今明智光秀冒昧来访,岛胜猛怀着警惕,小心应付。 明智光秀明白她的顾虑,主动开口道。 “恭喜岛姬,前途不可限量。” 岛胜猛苦笑道。 “明智姬谬赞,我到现在还迷糊呢。” 她何止是迷糊,简直是坐立不安,心生恐惧。 只是明智光秀乃义银座下第一谋臣,心腹之人,有些事不能明言。 明智光秀也知道她言不由衷,淡雅一笑,把话题挑明。 “岛姬莫非还不明白,主上此次分领斯波料所的深意?” 岛胜猛心头一紧,鞠躬询问。 “还请明智姬明示。” 明智光秀隐晦地来了一句。 “斯波家复兴再起,可是,还少一个继承人呀。” 岛胜猛头脑仿佛被重击,悚然站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 明智光秀朝她微笑。 “斯波料所四分,未尝不是主君的一个考验。” 岛胜猛惊道。 “主君未曾与你商量?” 明智光秀是义银心腹,此次军功恩赏的分配,大家心知肚明,她定是策划之人。 可要是连她都不知道主君划分斯波直领之事,那义银给予料所就真的不是捧杀之计,而是另有意图。 明智光秀摇头。 “我确实不知道主君会如此划分直领。” 明智光秀说得都是实话,她的确不知道义银会分给谁,分多少。 但又是假话,义银为什么会分直领,就是因为她的鸠占鹊巢之策。 真真假假,这腹黑女又要在背后玩手段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教唆 岛胜猛又惊又喜,她思索一番,觉得明智光秀没有骗她。 如果斯波料所不是明智光秀的谋划,那就不是针对岛家,而是殿下另有打算。 斯波家还没有继承人啊,这是在试着寻找入赘的人选。 除了这个缘由,的确没有合理的逻辑,解释殿下为何下放如此大的权利。 斯波家复兴之后,传承便是主君案头最重要的事。 为了这个目的,殿下做出什么惊人举措,都是情有可原。 令她兴奋不已的是,自己也在主君的考虑之内。 没有比暗中仰慕男神,而男神也青睐自己更让人高兴的事了。只可惜,自己只是备选之一。 岛胜猛看向明智光秀,眼中带着警觉。 她也是候选之一,为何主动来点明自己。 对此,明智光秀坦言道。 “我来是为了寻求与岛姬联手。 主上方才十五,青春正茂,尚未急于后世传承之事,如今举措只是先行布局。 四人代领的斯波料所,便是主上心中的人选排名。 而你我,暂时机会不大。” 明智光秀鬼话连篇,没一句可信的。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主君想实行鸠占鹊巢之策的人,但她却大大方方误导岛胜猛,往入赘的方向去想。 居心叵测。 岛胜猛哪里知道明智光秀的恶意,站在她的立场,对方所言不虚。 殿下分出四份料所,前田利益与山中幸盛占大头,明智光秀机会最小。 如今她来找排位第三的自己联手,意在长远变化,说得过去。 但岛胜猛多年来生存不易,被筒井家骗,又被柳生家背后捅刀。 好不容易现在安稳下来,对主动靠近的明智光秀并不信任。 “明智姬所言甚是,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等下属只需做好本分,其余还是交由主君考虑吧。” 既然主君不是想拿岛家开刀,那么岛胜猛还是选择按兵不动。 没什么比家族传承更重要了,岛家胳膊细小,经不住与那些大佬掰腕子的折腾。 明智光秀也知道她经历太多坎坷,心思谨慎,只是微笑道。 “那真是可惜了。 从主君的选择来看,还是偏爱义理型的姬武士,岛姬希望不小,而我多半只是个凑数的。 前田姬出身主上侧近旗本,与藤堂姬,大谷姬关系亲密,多半会选择联盟。 尼子山中两家同甘共苦,必然齐心协力。 可怜你我在主上的心中本就靠后,如今你没有心思,那我自然也就死了那心。” 明智光秀看似在说放弃的话,却是句句扎着岛胜猛的心。 殿下偏好义理,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岛胜猛自问与主君一见如故,相性相合。 让她保守做事,眼睁睁看着殿下被她人揽入怀抱,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波澜。 惊涛骇浪,心智动荡才是真的。 她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们势大,我们就算想做,又能如何呢。” 明智光秀面上淡然,心中却是冷笑,到底还是上钩了。 “来日方长,不急着争一时长短。 不过,岛姬还真有件事可以去做。” 岛胜猛凝神问道。 “请说。” 明智光秀说道。 “同心众要扩充,成为斯波家第一精锐姬武士团,殿下手中的利剑。 山中幸盛身为同心众笔头,也将常伴主上左右。” 岛胜猛皱眉道。 “你要我去抢同心众笔头之职?” 明智光秀摇头。 “那不可能。 主上已经指了山中幸盛为笔头,谁都改变不了。 只是,现在的同心众都是伊贺众出身,战后扩充,必然以北大和众为主。 主上意欲用同心众拉拢各家精锐姬武士,如今伊贺众占据大头,那之后,必然是大量加入北大和众。” 岛胜猛默默点头。 现在斯波家的军势,以伊贺众五十八家和北大和六十二家为主。 外来武家还未就位,所以同心众在很长一段时间,会是义银安抚原当地武家的工具。 明智光秀继续说道。 “现存同心众是伊贺众,面对大量北大和众涌入,必然抱团警惕。 而山中幸盛一直护持在主上身边,其实早已有了同心众的指挥权,同心众中的伊贺众定会以她为首。 北大和众初入同心众,会被伊贺众排挤。 以岛姬的威望和身份,如果主动进入同心众,北大和众一定唯你马首是瞻。 如此,可在同心众中与山中幸盛分庭抗衡,争取主君关注。” 岛胜猛若有所思,明智光秀说的不错。 想要加分,朝夕相处才是最佳的路径,可她也有自己的难处。 岛家人丁单薄,除了她只有两个孩童。 如果她进入同心众,那么对于北大和当地的影响力,就会减弱。 这是个两难的选择,选靠近殿下献媚,还是选踏实地方势力。 她想了又想,最后咬牙说道。 “我会请求加入同心众。” 明智光秀点头。 “我亦会暗中相助。” 她笑得真心实意。 岛胜猛还是顶不住与主上结缘的诱惑,被她忽悠进了坑里。 其实不管前田利益,山中幸盛,岛胜猛怎么折腾,结果都是一样。 主上一个都不会放过,可惜她们自己不知道。 而明智光秀此来误导岛胜猛,也有自己的用意。 主上仁慈,做事太过相信她人。 可乱世哪有信任可言,只有制衡,才能让武家们束手束脚,不敢乱来。 岛胜猛在北大和,北大和武家们就会有主心骨,就会继续抱团取暖。 这对斯波家控制当地,没有好处,必须想办法拆散。 而同心众为山中幸盛一人控制,权利太过集中,也不是正确的做法。 既然主上好心,那么只好由她明智光秀来做恶人。 她教唆岛胜猛参与不存在的入赘之争,原因有二。 其一,把她从北大和领地中摘出来,让她把精力投入同心众的争权夺利之中,去争宠。 这样就可以打散原北大和武家的核心,让她们继续一团散沙,有利于斯波家的统治。 其二,给山中幸盛在同心众中寻觅一个对手,以免一家独大,控制了斯波家最强的武装集团。 岛胜猛义理为先,骁勇善战,将才不在山中幸盛之下。两个英杰在同心众中相互制衡,争相讨好主上。 对于主上控制同心众,有偌大的好处。 明智光秀向岛胜猛鞠躬,煞有其事地说道。 “你我联手,待赶上她们两人在主上心中的位置,再分胜负。” 岛胜猛回了一礼,认真回答。 “到时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明智姬不要后悔才好。” 明智光秀几乎忍不住笑意,低头遮掩。 愚蠢的姬武士们,真不知道主上看上你们什么。 只有我,才是真正对主上有用的人。 只有我。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献媚 只要岛胜猛选择进入同心众,之后的事就不需要明智光秀操心了。 她大可以躲在幕后偷笑,看着这群母猴子为了虚无缥缈的入赘名分打生打死。 心中不免冷笑,最好真的死几个才好。 一想起主上只是因为顾忌,才将自己排入名单,而这几个却真是主上偏爱的姬武士。 睿智如明智光秀,也是妒火如潮。 岛胜猛是北大和原武家领袖,而尼子山中一党占据了郡山城,这一北大和最重要的城池据点。 鸟瞰俯视之下,占尽先机。 只要岛家还在北大和,那么双方的矛盾就无可避免。 即便她们不想起冲突,身后依附她们的武家,组成的利益集团也会为了北大和领地的主导权,勾心斗角。 明智光秀只是把这个过程推动得更快,让双方的敌意上升到主君青睐的高度,进一步激化矛盾。 岛胜猛一旦进入同心众,尼子山中一党与原北大和众再无回旋余地。 双方必然在北大和领地和同心众集团两个方面激烈博弈,争取主动。 至此,斯波家内部终于有了清晰的派系站位。 以伊贺领为根基,义银旗本出身的武将派。 领袖是前田利益,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附翼其后。 以郡山城为据点,召集西国旧部经营的尼子山中一党。 幕后主导者是尼子胜久,台面上的人物却是同心众笔头山中幸盛。 以原北大和武家抱团,崛起的岛胜猛。 因为弱势,为了让她在三家争斗中不落下风,提供支持的明智光秀。 三方之中,武将派实力最强,在伊贺领拥有主导权,通过藤堂家,影响力抵达近江。 尼子山中一党与岛家在北大和是分庭抗衡,明智光秀两边都有领地,暗搓搓准备托岛胜猛一把。 只因为岛家势力最弱,怕她招架不住。 明智光秀恨不得这三方势均力敌,狗脑子都给打出来。 只要三方面和心不和,暗斗不明斗,不要伤了斯波家的元气,这就是她心目中最棒的制衡。 而柳生家,藤林家,百地家这三家因为身份敏感,职务特殊,勉强保持中立。 所有人都得用心向主上献媚,所有人都相互制约,无法一家独大。 完美。 之后的几天,义银一直坐在天守阁,累得手腕都抬不起来。 恩赏只是一句话的事,可背后牵扯的土地,人口,势力范围都需要细细划分,方方面面考虑周全。 这些琐事自然有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去做,可给予武家的安堵状,感谢状是要主君一一确认的。 义银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人形图章,听着一段段人名,功绩,恩赏,然后拿过状纸画押下印。 基层姬武士的知行问题不大,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的精力,主要放在了高阶武家的地盘分配上。 各方刚刚组成斯波姬武士团这一利益集团,总不好一开始就争权夺利,产生裂痕。 此时还是以团结为主,划分势力范围按各家需求相互妥协。 最后的结果。 武将派控制了伊贺的余野,南伊贺,北近江藤堂领。 顶在了六角家面前,是斯波家如今最适合表现的舞台。 尼子山中一党控制了以郡山城为中心的北大和北部。 这里北面京都,西临饭盛山城,是斯波家面对西近幾,乃至西国的方向。 便于尼子家吸收西国旧部,重组内部家臣团。 岛家控制了北大和南部的大片土地。 这里靠近兴福寺,因为杂贺众顾忌教派冲突,村落损失最少,是原北大和武家势力保存最完整的地方。 明智光秀的领地在北伊贺,北大和代领的斯波料所,也是面朝山城边境。 她联络的是美浓土岐遗党和京都失地贵胄,她们是乱世的失败者,在战争中失去了家业。 但这不代表她们没有能力,在乱世生存,运气也有很大的关系。 挑选其中佼佼者,不但可以充实家臣团,也给明智光秀带来了巨大的声望。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这些人家格不低,血脉连接高层各家。 为明智光秀负责的斯波家对外事务,提供了便利,打开了通道。 如此,斯波四大势力各有偏重,一时相安无事。 只是日后嘛,来日方长。 义银无奈地甩甩手,叹了口气,问道。 “各家的恩赏还要多久才能弄完?” 明智光秀回答。 “快了。” 义银白了她一眼,你昨天就是这么说的。 明智光秀捂嘴笑道。 “既然主上累了,那么我们说些别的事务,换换脑子。” 尼子胜久目光离开案牍,抬头带着警惕看向明智光秀。 她从不敢小看这个笑脸迎人的女人,这人开口,绝不会无的放矢,要小心应付。 义银随口问道。 “又有什么事了?” 明智光秀伸出两个手指,说。 “两件事,一事是主上的居城。 斯波家如今有了稳定的领地,主上也需要选择自己的居城,一直居于尼子家领地,不太方便。” 尼子胜久微微皱眉。 明智光秀,不为人女,说得什么话。 尼子家现在的一切都是殿下赐予,殿下爱住多久就多久,拿这个说事,有挑拨的嫌疑。 但此事的确是正事,她也不好反驳,只是面色难看。 两人都是谋臣,有些事一点就透。 尼子家领地是被义银分离出斯波家的外样藩,一直待着的确不太好。 但才过了几天,明智光秀就提起此事,更重要的缘由,是不想让主君与尼子山中一党太过亲昵。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待得多了,自然更加亲近。 尼子胜久一听就懂,不免冷笑。 主君入赘之想,各家大概都明白过来了。明智光秀出招,不算意外。 只是可惜,山中幸盛身为同心众笔头,侍卫主君乃是天职。 该亲近得还是亲近,你奈我何。 义银点头道。 “有理,你们之后替我想想,哪里合适作我居城。还有一事呢?”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了尼子胜久一眼,让她心跳加速,有了不祥的预感。 “主上,岛胜猛为您看重,无以为报,愿入同心众侍奉主君,效犬马之劳。” 尼子胜久一愣,眼神冷厉。 明智光秀,真有你的。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玩脱 在尼子胜久看来,明智光秀简直是在玩火。她所谓的制衡,就是教唆家中各方对峙。 当初尼子家就是如此,家中派系不合,结果给了毛利家机会,各个击破。 明智光秀的做法让她感到愤怒,又无可奈何,因为她势弱。 虽然岛家被认为是弱于武将派和尼子山中一党,其实岛胜猛并不弱。 北大和原武家献上领地后,依然控制着当地四万五千石的领地。 岛胜猛得到了知行三千石,代领斯波料所八千石,这又是一万一千石领地。 再加上此次作战,北大和军势得到的恩赏知行,加起来控制了北大和近六成领地。 岛胜猛是北大和领袖,此次又被殿下看中,原北大和武家必然向她靠拢。 再加上战后同心众扩充,大量的北大和武家进入同心众,也会以岛胜猛为首。 岛家虽然暂时势力较弱,但整合资源后,就算比不上武将派,比起尼子山中一党可是强得多。 只是不像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亲密无间,两人相互配合,岛胜猛只有一人。 如果真的加入同心众,那么整合地方就会精力不足,难以兼顾周全,这是两选一的难题。 所以,她无法控制北大和六十二家,只能拉拢一部分。 别看明智光秀现在帮着她,一旦岛家势力大增,就会转向帮助尼子山中一党打压岛胜猛。 这混蛋玩得就是平衡手,与弱者联手打压强者,保持斯波家各方势力不要过强。 王八蛋,你怎么不去折腾前田利益,她才是最强的那个。 尼子胜久瞪着明智光秀,又拿她没办法。 岛胜猛有意进入同心众,对于主君来说是好事。 一方面让岛胜猛离开地方,减少原北大和武家在当地的向心力。 另一方面,战后扩充同心众,先行一步的伊贺众,必然和后来的北大和众发生冲突。 这是武家的劣性根,抱团取暖,打压异己。 在物资匮乏的武家社会,谁都是如此行事,无从指责。 但如果岛胜猛加入同心众,这种破坏团结的内斗就会被控制在较低的烈度。 因为北大和众有了领头人,足以令伊贺众警惕,威慑她们别太过分。 山中幸盛为首的伊贺众,岛胜猛为首的北大和众,她们会在斯波家势力进一步扩张之前,把持住同心众。 尼子胜久无力的发现,同心众中两派对立一定会出现。 谁都无法阻止这个趋势,尼子胜久就算看破了明智光秀的谋划,也无法阻挡。 因为这是人性,从各家看清楚主君有挑选入赘意思的时候起,就回不了头。 殿下太完美了。 相貌举世无双,家格是武家中的翘楚,军阵中亦是骁勇善战,百战百胜。 如此男子,谁不动心。有资格争上一争的姬武士,谁肯放弃。 尼子胜久到了此时,更有觉悟。 这是一场长期持久的较量,谁都不肯认输,争夺主君之心的战争。 明智光秀见尼子胜久心中不忿,却还是选择忍让,暗自点头。 她是喜欢玩手段,但又不是疯子。敲打,试探,揣摩,都是为了摸到各家的底线。 主上仁慈,那么家中就必须有人扮演恶人的角色。 武家畏威不畏德,她当仁不让,自愿出演。 平衡北大和两家势力,是为了维护主家的权威,防止一家独大。 至于伊贺方向的武将派,她们选择了面对六角家,那么就只能支持,不能掣肘。 近江六角家虽然连续受挫,失去了北近江三郡之地,还被幕府夺走了濑田川入湖口,可家中仍有四十万石领地的动员力。 再加上琵琶湖商业收入,可以达到五十万石乃至六十万石的动员力。 如此强大的势力紧贴斯波伊贺领地,双方还有着相当大的嫌隙,怎么能掉以轻心。 前田利益愿意站出来表现,明智光秀举双手赞同,自然要让她安心对峙,不用为身后家中事务烦心。 她使劲折腾尼子山中与岛家两派,谁让她们空有精力没事干。 不搞你是怕你太闲,整点事出来影响大局。 义银哪知道家中山头主义起了苗头,各家暗中你来我往。 他站在主君的角度,对于岛胜猛主动献忠的态度是满意的,点头赞许。 “岛姬有心了。 既然如此,便让她负责同心众的扩充事宜吧。” 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都是一愣,相视苦笑。 她们暗中计算半天,谁想到主君随手就丢给岛胜猛一个大利,真是信任得让人嫉妒。 同心众起始是对十河一存之战,义银率领冲阵的姬武士团。 当时除了前田利益带一支备队防备筒井顺庆,其余八支伊贺众备队抽调了一百名精锐姬武士。 后来战死残疾了五十人,另有三十人轻伤归队。 这时,藤林百地家向殿下献媚,得了同心众之名。后来又碰上河内伏击战,剩下十四人。 其中由比滨故事不提,被义银派驻堺港成为新选组组长。其余十三人心有余悸,做事越发小心。 连同二十名陆续伤愈归来的伊贺众,编组成现在的同心众三十三人。 这些人如今担任主君侧近,由山中幸盛带领,守护在义银身边。 现存不过三十余人,此次扩充姬武士团,怎么也得有百人规模吧。 同心众恩赏丰厚,战完即赏,知行结算,定会有大量姬武士被吸引来,任君挑选。 如今主君将选拔的权利给了岛胜猛,那么后来者必然要承认她的提拔之恩。 义银可能只是无心之举,却让两位谋臣头疼万分,这太打破平衡了,不符合双方的利益。 她们真的没想到,主君对岛胜猛如此信任,随手托付不带一丝戒心。 这就搞笑了。 之前还在拉锯中的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 明智光秀出言道。 “主上,岛大人是北大和武家,对伊贺的姬武士不熟悉。 尼子大人对伊贺众了解颇深,让她们一起张罗此事,比较妥当。” 尼子胜久跟着点头,肃然道。 “臣亦有此意,毛遂自荐。 伊贺五十八家,北大和六十二家的姬武士进入同心众,必须有所平衡。 同心众是拉拢基层姬武士的手段,召入应谨慎,以免坏了殿下大事。” 义银见两姬都是这个意思,便点点头同意。 双方总算是松了口气,尼子胜久瞪了明智光秀一眼,这混蛋差点玩脱。 最后的进言是她们达成了妥协,选拔将由尼子胜久和岛胜猛一齐负责。 先把平衡维持住,至于以后,再做计较。 义银总觉得两人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摇摇脑袋,看着眼前的安堵状叹气。 继续做事吧,手腕真酸。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献忠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八十二章献忠义银有点脸红,避开她的目光。 “都这时候了,还开什么玩笑。” 明智光秀低下头,面色肃然起来。 “我是说真的。七难八苦也要复兴斯波家,美得像是这个时代的童话。” “这只是我个人的坚持罢了。” 当初搪塞织田信长的话语,现在传得越来越远。有时候义银也觉得脸红,有没有骗到别人是不晓得,身边的姬武士一个个都信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些传奇事件,给初遇好感度的关系。 我自己都是胡扯的玩意儿,你们这么认真当回事去做,让我这个始作俑者为之汗颜。 “能有这份坚持就很可贵了。” 明智光秀眼中闪烁着一丝光芒,和平时低调的她不一样。 “我出身明智庄,家族是土岐家分家。当年斋藤道三势大,覆灭土岐家。我家俯首称臣,不敢有丝毫反意。 之后一色义龙弑母,杀了斋藤道三,我家又是称臣。但一色义龙不许,族诛。 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在山城国遇上了藤孝。藤孝与我一见如故,才算有了个地方歇脚,不用继续流浪。” 明智光秀的经历,就像是这个时代败落的武家日常,说惨是真惨,但惨事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义银想要开口安慰,明智光秀却制止了他。 “不用说些好听的,我并不伤心,反而觉得痛快。 明智家起于土岐家,在主家危难之时却不思尽忠,自保投敌。难怪一色义龙看不上眼,活该。” 明智光秀脸上的讥笑不似作伪,她是真的这么想。 “但,那毕竟是你的家族呀。” 义银很难理解。本来这个世界的人就让他有些搞不明白,现代人与古代人的差别太大,有些三观根本合不上。 但明智光秀可以笑对自家灭门的样子,估计连这里的武家也匪夷所思吧。 “那又如何?你说的那句话我喜欢,当今就是乱世。礼崩乐坏,武家们顾小利而忘大义,无大义者必遭天谴。” 义银看着一脸激昂的明智光秀。 看不出你还是个愤青,平时一脸万事无所谓的模样,这时候城府全无,什么话都敢说。 “当初足利尊氏被天皇公卿迫害,输得一人一骑逃亡九州。武家们为了义理,聚集在御白旗下共赴京都,夺了这天下。 现在过了十二代,当初的武家后裔堕落成这般田地。 堂堂足利家不敢对一个地方武家说不,堂堂和泉细川家竟然要否认自己说过的话。可笑,真是可笑。” 义银苦笑着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形势比人强,足利家已经衰败了。” “是的,足利家衰败了,世间没有了规矩。那么,我们就去再立一个规矩。让武家拾起忠义!让义理再次成为姬武士的荣耀!” 明智光秀看着义银,眼睛亮得扎人。 “斯波义银,成为我的主君。让我们去复兴斯波家,复兴武家伦理,重整天下。” “哪有这个本事,我现在自身都难保。” 义银以前倒没发现,现在看明智光秀一脸狂热,觉得她肯定有病。 “只要努力过,失败我也认了。” 收拢了情绪,明智光秀又变回了那么淡漠的姬武士,只是想起她刚才的模样,义银忍不住问。 “那如果有一天,我背弃了自己的誓言呢?” 义银想着,我就是随便吹个牛。哪天太累了,我两腿趴开,找个大腿跪舔总行吧。 “我会亲手杀了你。” 明智光秀微笑着,轻轻地,淡淡地说出可怕的话。 义银的背后渗出大量冷汗,尴尬地笑起来,明智光秀也跟着笑起来。 春光下,两人在中庭相视而笑,君臣相得,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 之后,义银在室内召集了三女,开诚布公将事情给说了清楚。 反正情况已经恶劣到这般地步,实话实说利于统一思想。如果谁想走,那也是好聚好散,见面还是朋友。 前田利益,义银并不担心。两人的关系放在那,一起上过阵,一起啪过啪。如果这时候利益会走,义银都怀疑她是不是也被人穿越了。 明智光秀,从她在中庭的言辞看来,这就是个中二病晚期。平日里一点看不出来,骨子里就是个偏执狂。 一心追求自己心中的白月光,接受不了现实的世界。一切都是世界的错,所以我要改变这个世界。 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只要义银还秉持着她赞同的义理,那么带着她去死也是没问题的,赶走估计都难。 又瞅了一眼明智光秀的微笑,义银没由来得心头一慌。这戏难道真要演一辈子,停都不让人停了。 真正要考虑的只有大谷吉继,这姬武士也是可怜。家破人亡,身怀恶疾,主家不仁,武家比惨王者组。 这跟随义银本就是被逼出来的,义银也不忍心坑她。该说清楚的说清楚,要走就走吧。 被义银细细说出的来龙去脉惊得说不出话来,大谷吉继再聪明也只是国人众出身,还是那种老实巴交靠自己双手混饭吃的地侍国人。 早听说高阶武家心思重,哪知道这心眼和马蜂窝似的,到处是孔。 本来还有信心靠着一身好武艺,出去混个名堂,还未出门就遇上了武家最高层的阴谋诡计。 这顿来自社会的毒打让她深感畏惧,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继续跟随义银。自己的毛病自己知道,皮肤溃烂,外形本就不讨喜。 想要出人头地,就要跟对人。斯波家虽然现在看着惨不忍睹,但斯波义银砍人的手段她是亲眼所见。 武家不相信眼泪,唯有武德充沛才敢称英雌豪杰。大谷吉继没其他想法,就冲着义银两枪一个旗本的战斗力,纳头便拜。 “大谷吉继虽然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但也晓得忠臣不事二主。既已向主上效忠,自当效犬马之劳,虽死不敢旋踵。” 大谷吉继一脸毅然地说着,丝毫看不出心中的斗争激烈,几次想要甩手跑路。 义银挠挠后颈,总觉得这女孩子和自己有点相似,演技不错。也说不出怎么看出来的,就是感觉。 恩,感觉。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保险 铃木重秀走了,义银随口问道。 “能相信她吗?” 明智光秀嘴角一牵,笑道。 “雇佣兵说话,怎么能信。无非是斯波家形势大好,赶过来锦上添花。” 尼子胜久看了她一眼,淡然道。 “天下来往,无非是求利。只要利益相合,无碍一用。” 义银想想,说道。 “铃木重秀去了京都,南河内游佐信教就要难受了。” 明智光秀说道。 “游佐信教小聪明太多,打压一下,也是给她提个醒,别太自作聪明。” 尼子胜久也认可。 “南河内之事的确到了解决的时候,游佐家应该不会犯傻。” 游佐信教做了一件挑战守护体系的蠢事,必须给她一个教训。 游佐家身为河内守护代,宣称独立出守护家,那么就有了一个问题。 她家是要直接臣服幕府吗? 这是打破了守护体系的幕府,守护,武家三层统治结构,坏了规矩。 当初尾张守护代织田家,架空守护斯波家,是养着斯波家当傀儡。 足利义辉册封浅井家为北近江守护代,也要借京极家的名头说话。 游佐信教不懂这些?未必。 她就是想跳下幕府这艘破船,给自家独立找个借口。 可惜,她赌输了。 幕府没有被三好家打垮,斯波家复兴反而让幕府实力大增。 那么,游佐家必须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可游佐家在南河内根深蒂固,真要连根拔起,谁也不愿为幕府承受巨大的军力耗损。 足利义辉要逼着游佐信教自己低头,回头是岸。 北大和在东,北河内在北,和泉在西,如今铃木重秀的杂贺众也参与了进来,在南面威胁南河内。 游佐信教压力会越来越大。 为畠山家讨要直领,是一部分原因。 另外,也是要逼着游佐信教接受南河内守护代之职,名义上重新归于畠山家麾下。 将游佐家的河内守护代降为南河内守护代,这是对她家的惩罚,也表明了幕府维持守护体系的决心。 守护体系不是茅厕,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给我乖乖待着。 要不是游佐家世代服侍畠山家,混迹幕府多年,有人帮衬说话,那就是安见家的下场。 死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朝中有人好办事,幕府到现在为止,还想给她家机会。 如果游佐信教真的不识相,幕府只好默认东南西北四家联手出击,分了南河内。 有了足够的好处,大家自然肯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虽然足利义辉并不乐意看到四家扩充势力,影响近幾平衡。 但如果游佐家真的犯傻,她也没辙,两害相权取其轻。 反正局已经布好,就看游佐信教的反应。 尼子胜久犹豫了一下,说道。 “杂贺众可用,但是她们信仰一向宗,以后会不会有麻烦。” 高阶武家对于宗教无感,多是相互利用。 可下层贫困,笃信者不少。国人地侍,村落平民对于宗教的态度,要看重许多。 杂贺众是一向宗的忠实信众,根来寺是真言宗新派的护寺者,筒井顺庆明面上是奈良法师首领,麾下尼兵信仰真言宗旧派。 义银用铃木重秀的杂贺众钉在南面,这三家宗派万一起了纠纷,会不会引火烧身? 明智光秀笑道。 “如果真闹起来,就让她们闹吧,宗教之事,我等幕府臣子不方便参与。” 明智光秀的想法很冷血。 只要南近幾别威胁到近幾中枢,当地如何闹腾都无所谓,这些人死光了也不在乎。 这次,幕府还需要铃木重秀协助一齐威压南河内。 再往后,南方三派宗教打烂了,也不干我事。 虽然尼子胜久齿寒明智光秀的冷酷,但站在斯波家的立场,不介入宗教之事,的确是有幕府的规矩可循。 以此为借口,一旦宗派乱起来,袖手旁观,在道义上并不失分。 义银点点头。 他有些不忍,但自己也只是二十万石大名而已。管不了太多,先顾好自家吧。 斯波家的领地在山城国南方,用前世的说法,就是临近京城,居中原腹地。 当然,日本的近幾重地比起汉地中原好守一些。 京都是盆地,四周群山环绕,只要守住关隘重地,就能支撑很久。 日本战国物资匮乏,分封体制人心浮躁,武家难以支持长久的战局,京都盆地少有沦陷的时候。 但是,总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敌人的愚蠢上吧? 所以,自斯波家有心吞下伊贺,北大和之地,对周围势力的布局就已经开始了。 斯波家是守护体系最高一档的贵族,守护体系不崩溃,北面山城国方向就是安全的。 西近幾的北河内,和泉一线,是细川三渊盟友,问题不大。 东近幾面向有实力有敌意的六角家,前田利益为首的武将派主动迎了上去,有意表现。 但六角家综合动员力高达五六十万石,依然需要斯波家联合幕府,浅井家全力应对。 南近幾方面,钉下铃木重秀最大的作用,就是让南近幾自己玩去,别来找麻烦。 只要不北上,增加斯波家南面的压力,随你们怎么打,全死光也不干我事。 不提忽悠幕府将军的那些虚话,这才是斯波家实实在在的利益。 斯波家还不够强,难以应付两面的压力,只能减少其他方向的威胁,专心针对六角家。 这道理铃木重秀在与义银对话之后,已经清清楚楚。 她就是个搅屎棍,在南面拉住当地武家的注意力,别让她们北望,就是对斯波家最大的贡献。 很多事就是这样,斯波家不需要铃木重秀做什么,她也知道自己对斯波家没什么用。 但没有她,一旦有事发生,又很麻烦。所以,铃木重秀是一招闲棋,一道保险。 义银也是无奈。 京都盆地,奈良盆地,伊贺盆地连成一片,京都有任何风吹草动,斯波家都会被殃及池鱼。 他不得不主动出面,为幕府遮挡一些风雨。 越靠近京都的大名,影响力越大。但换一个思路去想,也多了很多的烦恼。 祸福相依,得了这块领地,斯波家只能快乐并痛苦着。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抬价 到底还是实力不足。 近幾大名靠近中枢,占了地利,但动员力却远不如近幾外的百万石大大名。 因为近幾百余年来都是足利家的自留地,看管甚严。 一个四十万石左右的六角家被打压百年,她家已经是周围实力最强的武家了。 而域外百万石大大名想要将军势投入近幾重地,也会受制于后勤补给,难以长期保持存在。 这就是幕府占据近幾的基本策略,不允许当地武家的实力过强,过了线就整你。 所以,斯波家暂时也没了扩张的可能,想要增强势力,只能另辟蹊径。 例如在堺港深入参与商业,增加土地收入之外的动员力。 例如尾张扩张领地,在近幾外发展,避开幕府的忌讳。 ——— 堺港。 这几天高田阳乃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斯波复兴,作为从始至终跟随的谱代家臣,高田家的地位也得到了稳固。 虽然商奉行,目付算不得什么好听的职务,在崇尚武勇的姬武士中,也受到一些隐形的歧视。 但这得分人。 武家持强凌弱,也趋炎附势。 高田家作为斯波家唯一的谱代,高田阳乃一手握着斯波家商务,一手握着堺港新选组,已然是令人侧目的权势。 她妹妹高田雪乃,人称侩子手拔刀斋,斯波家目付之首,主君最信任的白手套。 这等武家你看不起她?她还看不起你呢! 随着近幾之战的消息传回,斯波新选组入驻堺港。 阳乃带着雪乃,不顾今井宗久的跪舔,头也不回离开了今井屋。 昨天你对我爱理不理,今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今井宗久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初高田阳乃试探,想以白糖方子入股今井屋,被她装傻拒绝。 今井屋生意兴隆,利润丰厚。最重要的就是在堺港的铁炮和渡来钱买卖中,占有一席之地。 做事都有规矩。 哪些商人能够参与哪些买卖,看似各凭本事,其实早有定数。 没有背景不懂事的傻子,早就丢进濑户内海喂鱼了。剩下的,都是懂规矩,会玩的。 今井宗久原以为,高田阳乃是个不懂规矩的雏。 看在幕府御用状和斯波家商奉行的份上,她只是蒙混过去,也没想要玩花样。 可谁能想到,斯波家真就有这个实力,对方是有备而来。 尴尬了。 对方递手,你给打掉。现在你想递手,对方不接。 怎么办? 商城上的每一次主动服软,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今井宗久很愿意啊。 她现在害怕的是,高田阳乃另寻合作者。 赚钱的法子就在那里放着,别的商家不敢做,只因为两点。 一,本钱不够。二,背景不够。 本钱不够,堺港有的是钱投资你。背景不够,那才是真正没了法子。 商业奇才少,但在堺港横行的背景更难得。 武家社会,最横的就是武家。 自三好家入主堺港之后,商家们只需要看她家脸色既可。 即便近幾之战开始,三好家蛮横。 不允许商家与京都幕府交易,必须协助三好家物流后勤,捐助三好家征战近幾。 这些无理的要求,堺港商人再恨,也忍下来了。 谁让三好家拳头大呢。 当初今井宗久也是气得在家里喝闷茶,还怠慢了斯波家,被高田雪乃杀上门吓得半死。 如今斯波家竟然把三好家打服了,被允许军势进驻堺港。 虽然人数只有十姬,但做商业的脑子一个比一个活络。 监督三好家撤军,预防三好家再次集结物资发动对幕府战事。 这权利看起来挺单一的,但细细琢磨,权利界限好模糊啊。 好像什么都管不到,又好像什么都能掺一脚。 这就吓人了。 今井宗久越想越后悔,一心想要挽留高田阳乃住下。只要人肯留下,什么都好说。 可高田阳乃果断地走了,去找三好家驻军要新选组驻地。 三好家还真的给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三好家的确不想与斯波家发生冲突。 今井宗久知道,接下来双方的合作,主动权都在高田阳乃手中。 要么今井屋乖乖听话,拿出足够让她满意的诚意。 要么她自会另找她人,回头弄死今井宗久,让所有人明白。 商人就是商人,武家的威严不是你等贱民可以侵犯的。 三好家会插手管一管吗? 你今井屋准备出多少钱买命?一万贯?五万贯?十万贯?出不起了? 三好家为了侵袭近幾,前后积蓄了数年物资,打得尸山血海。 战事结束付出了多少恩赏,多少抚恤?战争过程消耗了多少物资,多少粮草? 就为了你几万贯钱,再与斯波家起纠纷,动摇双方本就几乎没有的信任?再打一场?有病吧! 高田阳乃只需要一句话。 怀疑今井宗久在为三好家筹措战争物资,就能严查今井屋的船只,仓库,物流。 今井屋就得死。 从上到下杀得干干净净,看门的狗都要宰了。 别说道理。 武家社会,除了姬武士都是猪狗,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连基层姬武士都是消耗品,你一个商人想要影响,两家动员力在百万石级别的势力,达成的政治协议? 想太多了,安心去死吧。 今井宗久是商人,也是有名的茶人,常年混迹武家高层,帮人装b。 武家是什么样的混蛋,她最清楚不过。想要自救,最好还是与斯波家达成一致。 钱是赚不完的,但命只有一条。 此时,在寸土寸金的堺港得到了一处地段优越的宅子。高田阳乃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 没有想到,主上竟然创造了如此完美的外部环境,让她可以放手做事。 阳乃离开今井屋,不是想另寻合作者,而是希望与今井宗久合伙赚钱。 她在堺港研究许久,才认定了合适的商业伙伴,自然不会轻易换人。 但今时不同往日,再次轻视斯波家的今井宗久必须付出代价。 如今的主动权在阳乃手中,有的是人愿意向斯波家示好。 那就稍等几天,也让今井宗久考虑清楚,该如何抉择。 今井屋拥有成熟的商贸渠道,今井宗久是有名的大商人,有脑子,知进退。 阳乃研究了她这么久,不愿意再花时间去找别人。只是架子还得摆着,坐等今井宗久来低头让利。 想过关,就请拿出诚意来吧。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抬举 三好家给予新选组的宅子很大,且位置上佳,就在三好家堺港关所附近。 自古以来,越接近统治者的住所,就越昂贵。 三好家占据堺港,关所是缴纳赋税的重要场所,也是三好家驻扎此地的最高长官住所。 这里附近的住宅寸土寸金,皆被堺港大商人们盘了下来。 斯波家的驻地是三好家强令一家大商人搬走,才腾出来的。 武家做事就是如此,粗暴直接,特别是对商人这个群体。 有钱,但是没有刀剑,那就是圈养的肉畜,随时可以剥皮吃肉。 这处宅院奢华,房间诸多,足够住下新选组连同高田姐妹十二姬,还能多出大半。 阳乃准备招募一些仆役,毕竟房子太大,总需要有人打扫,还有诸姬饮食。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暂且放在一边。 此时,高田阳乃坐在会客室主位上,一侧是面无表情的高田雪乃,一侧是新进的新选组组长由比滨。 阳乃看了眼略带紧张的由比滨,这位骤居高位的新选组长还未适应自己的新身份。 神情局促,像极了当初刚被主上提拔的高田阳乃自己。 由比滨坐立不安,也是因为雪乃冷漠得盯着她的胸前,已经看了许久。 阳乃看看自己,再看看由比滨,嘴角带出一丝笑意。 阳乃雪乃长相神似,发育以后,却有一个地方完全不一样,让雪乃郁闷了许久。 而这个地方,由比滨与阳乃倒是蛮像的,比较废布料。 “敢问组长如何称呼?” 由比滨低头鞠躬,回答。 “属下由比滨结衣,向两位高田大人请安。” 她虽然来了几天,却是第一次与阳乃雪乃坐在一起议事。 前几天都在监督三好家退兵之事,回报幕府。 这是头等大事,她必须认真完成,连面见上司都延后了。 总算万事顺利,如今可以松一口气。 又遇到斯波家完成恩赏大事,殿下来了信函,三人正好坐在一起说说话。 阳乃笑了笑,指指矮桌的文书,说道。 “斯波家战后评议。 主上正式任命我为斯波家商奉行,节制堺港新选组。 由比滨姬有什么想法?” 由比滨结衣赶紧说道。 “属下唯高田大人马首是瞻。” 她是幸进的臣子,被天上掉馅饼砸得头晕目眩,到现在都不太敢相信。 高田家是斯波家唯一的谱代家臣,主君的亲近人。 她能有什么想法,当然是跪舔啊。 当初她被殿下认命为堺港新选组组长,母亲还不敢相信。 自己女儿虽说武艺不错,但胸大无脑,可不是个会讨好主君的姬武士。 如何能得到殿下青睐?得了如此大的好处。 等真的确实了,狂喜之下,将由比滨家与血缘亲族的有力姬武士全部交给女儿。 赶着将她丢出门,去堺港为殿下做事。 由比滨家在余野二十家中只能排在中下,这次是家里翻身的大好机会,要好好抓住。 出门前千咛万嘱,高田家是主君亲信,一定要舔得高田姐妹舒服,切记切记。 由比滨结衣虽然笨了点,但母亲的话还是听得。 此时,她态度恭敬,就是想跟着高田家混口饭吃。 高田阳乃亦是骤然高升,缺少可用的人手。见由比滨结衣乖巧,心里点头,有意拉拢。 双方都有心接近,说起话来自然如浴春风。 只有雪乃臭着一张脸,在旁不语,冷眼看这两个大凶客套。 相谈正欢之际,今井宗久求见。 阳乃眯着眼,算算日子,火候差不多了,让她进来说话。 今井宗久进屋之后,跪地叩首。 阳乃笑眯眯问道。 “今井老板,有何贵干呢?” 今井宗久坐了起来,诚恳道。 “在下有眼无珠,两次错过高田大人的好意。 痛定思痛,愿奉上今井屋两成份子,以为赎罪。” 阳乃摇摇头。 “斯波家不是见钱眼开的小人,嗟来之食,我家不屑取之。 我愿意以白糖方子入股今井屋,你看如何?” 阳乃滴水不漏。 别拿得罪人的事来说,搞得斯波家仗势欺人一般。 我家是客客气气用白糖方子入股,走得是你商家的路数,名正言顺。 听起来送份子钱和入股差不多,其实差别很大。 今井宗久送给斯波家两成份子,那只是坐等收钱,不能插手经营。 商家头脑灵活,如果没权利参与买卖,查看账目,谁知道今井屋会不会把一些赚钱的买卖剥离出去。 更何况,阳乃要的可不是钱,她直言不讳说道。 “我对钱没有兴趣,我从来没想赚钱,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了商奉行。” 今井宗久腹诽,你不爱钱你折腾我干嘛,翻来覆去不就是为了孔方兄嘛,虚伪。 但她嘴上却不能如此说,低头做小。 “还请大人明示。” 阳乃看了她一眼,露出了自己的獠牙。 “我是武家,是姬武士。但我不善于上阵杀敌,只能另辟蹊径为主上牟利。 我选择与你合作,是因为你手中掌握着铁炮和渡来钱买卖。 要么不赚,要赚就得赚到让主君对我另眼相看。 我不要钱。 我要让斯波家不缺刀枪,铁炮,兜胴。 我要让商路覆盖近幾,东海道,北陆道,乃至关东,便于军需运输。 我要让商务之利,成为斯波家的巨大助力。 让主君看重,我高田家成为斯波家不可或缺的重臣。” 今井宗久的确没想到,眼前这位对商业还显稚嫩的姬武士,原来有这么大的野心。 她沉默不语,心中衡量利弊。斯波家的水比想象中深,她如果选择合作,就是用身家性命去赌。 值得吗? 阳乃也不看她,对一旁的由比滨结衣说道。 “你我在堺港是上下属,在斯波家却都是边缘人物。 我只想问一句,由比滨家是否有心更上一层楼?” 由比滨结衣刚才被高田阳乃野心勃勃的言辞震慑,听闻她有意抬举自家,纳头便拜。 “愿为高田大人效犬马之劳!” 阳乃又对犹豫的今井宗久说道。 “武家社会,商家是武家圈养的牲口,钱多些,也不过是贴膘的猪猡罢了。 今井老板难道甘心如此?不想让今井屋成为今井家吗?” 今井宗久浑身一震,阳乃终于丢出了真正的杀手锏。 今井家?她双目灼热得看着她,唇齿颤抖。 “大人此言当真?” 阳乃默默点头,说道。 “现在当然不可能。 武家鄙夷商人市侩贪婪,怎么可能给予姬武士身份。 武家看重土地收益,但你我都清楚,土地是有限的。 商业贸易发展至今,利润越来越大,各家也越发重视税收。 如果,斯波家能在商业中更进一步,得到超过土地的利益。 那么为什么不能分封一位对家业贡献巨大的商人为武家呢?” 面对姬武士身份这一诱惑,今井宗久面色苍白,难以拒绝。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同谋 见今井宗久意动,阳乃肃然道。 “我心中谋划还需前往各地开拓商路,为斯波家寻求物流便利。 这堺港,必须有个值得信赖的合作者坐镇。 今井老板乃是商业奇才,我自甘下风。高田家向你保证,你的付出将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阳乃是假武家,出身仆役。她不像其他武家那样,鄙夷商家低贱。 她从商家身上看到了巨大的利益。 只要肯低下身子与她们交易,斯波家可以获得巨大的,甚至远超土地收益的好处。 今井宗久就是她选择的目标。 她是有名的茶人,大商人。一方面游走高阶武家之间,以茶艺被奉为上宾。 另一方面却因为商家身份,始终挤不进上层社会,郁郁寡欢。 在阳乃看来,武家们简直有病。 商人掌握着大量的金钱,物流通道,乃至各地情报。 谁家交好商人,都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巨大回报。 可武家们就是仰着头,一边拿着商家的好处,一边把她们踩在脚下。 傲慢与偏见,迟早会毁灭这些愚蠢的家伙。 乱世中,争取所有可争取的力量站在自己一边,才是正理。 如此简单的道理,这些白痴都想不明白。 而阳乃不一样,只要今井宗久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她就愿意在主上面前做保,给予武家身份。 大不了高田家被武家们嘲笑,孤立,只要商业的力量在她手中膨胀起来。 谁都无法再忽视她高田阳乃,即便是主上,也会对她侧目吧。 单打独斗是没有前途的。 高田家是假武家,在武家社会没有跟脚,在斯波家也只是因为主上的关系才被瞅上一眼。 想要加重自己的份量,唯有做大做强斯波商务。 拉拢各地豪商,给予她们希望,将她们拧成一股力量,形成斯波家商人利益集团。 才能使高田家真正成为家中重臣,而不是唯一谱代这种零模两可的称呼。 高田阳乃知道自己不可能通过上阵杀敌,提高地位,只能另寻他法。 她递出的诚意,让今井宗久难以拒绝。武家身份,是她再努力也难以逾越的天堑。 武家社会,武家与非武家就如同两个物种。 虽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说着相同的语言,一样会流血,会受伤,会死。 但是,姬武士是人,而其他是牲口。 今井宗久想要当人,所以她心动了。 沉思半晌,说道。 “我没有办法,今井屋的份子钱我可以做主。 但铁炮和渡来钱生意,有人反对斯波家参与。” 今井宗久下定了决心,于是开始仔细解释。 “当初铁炮工艺是堺港多家大商人一齐出力,用了大量的人脉和资源才弄到手。 渡来钱也是这样,没有一家大商人可以独吞这买卖,明国要有人协助,九州出入也要打理关系。 还有两国的金银铜钱都不是随便可以交易的大数目,其中需要打通的关节太多,不是一家大商人就能做到的事。 所以,我们是一齐投入,一齐分润。” 阳乃问道。 “不允许外人加入?” 今井宗久摇头。 “是不允许一家反对。 军火和渡来钱买卖风险太大,各商家都要使劲。一人在身后使绊子,全部人都会血本无归。 所以为了消除戒心,定下了规矩。 份子的变动只要有一家反对,就不能动。要么大家一起干,要么谁都别干了。” 阳乃点点头,可以理解。 这两个都是大买卖,利润丰厚,但风险极大。 如果有人心存不忿,暗中搞事,就是大家的钱一起打了水漂。 所以干脆一开始就讲清楚,任何变化都需要所有人同意,不然不准动。 今井宗久想了想,加了一句。 “其实这些年做下来,这生意已经走顺了,少几家参与也没问题。 可规矩就是规矩,除非遇到不可抗力的事,大家都不想变动,谁知道会好会坏呢?” 阳乃有点明白了。 “是谁反对斯波家加入?” 今井宗久冷笑一声。 “池田屋反对,不是为了您的加入,是反对我的份子发生变化。” 阳乃跟着笑了。 “想借斯波家的手,干掉你?” 今井宗久很坦然承认了,双方已经有意合作,那么说透也好。 “您两次向我递手,都被我愚蠢拒绝了。 如果我拿不出足够的诚意,相信您也不会放过我吧? 池田是想我死。 她不准我的份子有变化,就是看准了您想要参与铁炮和渡来钱买卖。 只要我拿不出让您满意的赔偿,今井屋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阳乃对于今井宗久的坦诚很满意,这才是真心合作的样子。 阳乃淡淡地说。 “那她失算了,斯波家不是商人的棋子。” 说着,转向由比滨结衣。 “由比滨姬,立即知会三好家驻军。 我怀疑池田屋违反协议,有反幕府的行为,你带新选组查抄池田屋。” 由比滨结衣嗨了一声,问道。 “不等三好家回应?直接查抄?” 阳乃看着她,笑盈盈地说。 “等什么? 池田屋反幕府之事,罪证确凿,族诛。” 她又看向今井宗久。 “至于罪证,就劳烦今井老板了。” “嗨!” 今井宗久一头冷汗。 高田阳乃太狠了,她只是稍微挑拨了一下,池田一家就灭了族。 如果由她提供罪证,别的商家会怎么看? 可她又不能拒绝,高田阳乃注视着她,只要今井宗久稍作迟疑,被族诛的就是她。 高田阳乃想和她合作,但并不不是非她不可。 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信赖的合作者,有什么比一起染血双手的同谋者更值得信任呢? 敢拒绝,就去死吧。 再费点功夫找一找,堺港的大商人不少,总有合适的人选。 今井宗久心中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 高田阳乃的果决告诉她,之前说的话,都是她的真心话。 她是真的想以商务在斯波家向上发展,那么也是真的想提携今井屋,成为今井家。 武家身份啊,对于一个被武家社会压迫得喘不过气来的商人来说,这个利益足够让她掏出大半的财产去交换。 大半,不是全部。 做大事而惜身,这就是商人。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妒火 逼迫今井宗久交出了投名状,阳乃说道。 “池田屋必须族诛,不是因为她想对付你,而是因为她想利用斯波家对付你。你明白吗?” “嗨!” 今井宗久早就发现高田阳乃对于斯波家的威严,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偏执。 乱世中,武家常有择木而栖的举动。 反而是阳乃这种近乎宗教信仰般的不容亵渎,才是怪事。 阳乃不管今井宗久如何去想,她所考虑的是让对方少打新选组的主意。 新选组是张好牌,却不能一而再的使用,她说得很清楚。 新选组不是你能用的,这次用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斯波家的威严不损。 况且阳乃本身,也不愿意再使用新选组。 这次对付池田屋,是为了震慑商家。 新选组的权利极大,你们要学会敬畏斯波家。 可使用的后遗症,也很明显。 三好家可以容忍新选组在堺港放肆一回,因为她家才刚撤军,需要表明诚意。 三好家的确没有再战的意思。 而幕府也会把这次行动,看作斯波家未雨绸缪的威慑,让新选组对三好家的监视,确实起到作用。 所以,三好幕府双方都会选择默认,可下次就未必了。 新选组滥用权利,会给模糊的权利边界造成波动,表露出来。 那么双方就需要进一步确定新选组的权利范围,这对斯波家是不利的。 说不清的权利才会可大可小,说清楚了,威慑力就下降了。 所以,阳乃将雪藏新选组,把它当成一支未发的利箭。 用以威吓商家,又尽力不引起武家高层的注意。 这个尺度,必须把握好。 带着敬畏,今井宗久准备回去整理思路。 如何用大量的利益打动谦信公,使得高田阳乃与她的商业组合进入斯波家最高层的视野。 正如阳乃所言,武家不在乎金钱,在乎的是金钱可以带来的军备物资,物流通道。 今井宗久必须仔细琢磨。 至于那张白糖方子,双方谁都没再提起,那点微末小利已经不值一提。 入股方案定下来,方子随手丢给今井宗久便是。 另外,还有池田屋反幕府的罪证要准备。证据似真似假都无所谓,死人是不会喊冤的。 这是今井宗久必须缴纳的投名状,告诉堺港所有人,我以后就是斯波家的狗了。 打狗还需看主人,看清楚一点,多想想再动手。 她走后,屋里只剩下高田姐妹,阳乃又将眼神投向案牍上的文书。 “雪乃,觉得无聊吗?” “嗯。” “是啊,真是无趣的勾心斗角。 你的命好,主上有令,让你回郡山城向他复命。 而我,还需要在这远离主上的地方呆着,和这些满脑子铜臭的商贾玩手段。” 雪乃看了一眼情绪低落的姐姐,难得多说了几句。 “你可以选择不管她们。 斯波家复兴,商人不敢得罪主上,随便做些什么都能赚到钱。” 阳乃握紧拳头,说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我不甘心。 我只是一个假武家,我没有强健的体魄,上不得战场立功,只能做做这些姬武士看不起的商务。 在她们眼里,我就是个打杂的,靠着主上的怜悯过活。” 阳乃双目赤红,看向妹妹。 “主上教我读书,让我明理。 我真的懂了,却比之前混混沌沌更加痛苦。 文书上字里行间说些什么,雪乃,你明白吗?” 雪乃摇摇头。 “我没看,不感兴趣。” 阳乃笑了笑,说。 “你确定没兴趣? 主上分了前田利益大笔知行,还让她代领了大片斯波料所。 整个斯波家,前田利益占了近八分之一,八分之一你懂吗? 还有其余三个姬武士,也都是代理了斯波直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雪乃漠然看着姐姐,阳乃冷笑一声。 “不在乎是吧? 你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你只在乎主上! 那么我告诉你,主上复兴了斯波家后,他开始考虑子嗣传承的问题。 他要在前田利益她们四个姬武士中间,选一个入赘斯波家,跟她生孩子!” 雪乃冷漠的眼神中泛起一丝杀意,阳乃看着案上的文书,似乎在自言自语。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凭什么是前田利益,凭什么是她们。 就因为她们会打仗?她们是骁勇善战的姬武士? 我呸! 我要告诉主上,我高田阳乃,会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我比那些只知道打仗,脑子里都长满了肌肉的姬武士,对斯波家更有用!” 阳乃对雪乃狠狠地说道。 “高田雪乃,我讨厌你。 讨厌你总是一副什么都不管,只在乎主上的样子。 讨厌你老是犯错,闯祸,主上为你默默善后。 讨厌你卧病不起,主上还给你讲故事! 我高田阳乃也想听故事!我也想啊! 为什么我就要装聪明,装懂事! 你却可以肆意妄为,满脑子除了主上什么都不懂! 我不服!我嫉妒!” 阳乃指着公文,说道。 “可是我更讨厌她们四人。 一想起她们其中一人,终有一日会将主上拥入怀中,放肆亲吻,同床共枕,诞下子嗣。 我就。。” 她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道劲风袭过。 案牍连同上面的公文被一刀两断,余势未消,将案下的榻榻米一齐斩成两段。 刀身脆弱的逆刃刀再也扛不住这强大的冲劲,从中断裂。 雪乃手持断刃,面带愠色。 而另一截在空中打旋,沿着一道抛物线远远扎在了远处的榻榻米上,刃身颤抖不止。 阳乃愣了,随后噗嗤一笑,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我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呢,哈哈哈。 果然,你还是我心灵相通的好妹妹。” 雪乃不耐烦地说。 “有话直说。” 阳乃正色道。 “我有意做一番事业,让这些贱人知道。 想进主上的闺房,先要过了你我姐妹这关。” 雪乃问道。 “你要我做什么?” 阳乃将自己的佩刀解下,递向妹妹。 “做好你的本分,逆刃刀杀人不方便,以后,你就用这把吧。 目付,主上交给了专业之人去管,而你,只要会杀人就可以。 身为头目,要让领地内所有人学会敬畏斯波家。 好好做事,让她们看看我高田家的能耐。” 雪乃看了姐姐一眼,默默接过打刀。 “明天我就回去。” “高田家必须成为斯波重臣,才能让那些贱人安分点。” “我知道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分裂 之后发生的池田屋骚动,震惊了所有堺港商人。 斯波新选组以反幕府为由,将池田屋上下全部斩杀。 举报者今井宗久,出列了一份池田屋为三好家筹备的军需列表。 可明眼人都看得懂,这张列表是上个月发货的回执,那会儿三好家和幕府才刚开战。 照这个法子杀人,堺港能活下来的也就路边的野狗了。 三好势大,哪家商人没在近幾之战中为三好家做过事? 大家都在等待三好家的反应,三好驻军也向摄津的负责人三好义贤,发去了信函请示。 三好义贤看了一眼,随手就给丢了。 高田阳乃想得透彻,不能滥用新选组的权利,以免惹来上层干涉。 可她哪里知道,抬高斯波家,贬低幕府已经是三好家新的近幾战略。 别说她只是灭了一家商家,就算她把堺港搞得七零八落,三好家也会装作瑟瑟发抖,看似惹不起。 就算幕府有反应,三好家亦是振振有词站在新选组一边。 我家就是怕斯波家,就是不鸟你幕府,滚粗。 挑拨这事很难,也很简单。因为人都有攀比心,嫉妒心。 只归于一句话,为啥她可以,我不可以,心中自会妒火中烧。 不论是个人,还是团体,都是如此,因为人性是一样的。 等不来三好家的干涉,堺港商人算是明白了。 以后堺港除了三好家,斯波家也必须受到足够尊重。 高田阳乃的目的达到了。 然后,斯波家以白糖方子入股今井屋,拿到了两成股。 而今井宗久的作风也是大变,她开始专注于军需买卖。 不只是参与铁炮,武家需要的刀枪,兜胴,战马,军粮买卖都有意掺一脚。 各家商人隐隐看见她身后的斯波家,也表示了欢迎的态度。 今井宗久很大方,赚多赚少都无所谓,重在参与。 正如高田阳乃所言,赚钱已经不是今井屋的目标,她们要的是军需物资的渠道。 为了日后斯波家作战可以有足够的物资供给,有便利的物流运输军备,她们不在乎给予商家更多的利润。 白糖将参与各方交易,没想赚钱,就是撒币让大家开心。 今井宗久还向近幾主要的商路覆盖,对地方上拥有中转站,库存点的运输商队让利,让她们更乐意运送今井屋的货物。 以后还将逐步延伸向东海道,北陆道,乃至关东。 高田阳乃野心勃勃制定发展战略,跟着今井宗久学习商家的玩法。 她让回去的雪乃给主上带了一封信,阐述自己的想法,隐约带有一丝别样的意味。 主上不要只关注那四个贱人,也请看看我吧,阳乃不会让您失望的。 ——— 西面按下不提,目光向东,尾张东南山区,鸣海城。 此地已经属于尾张斯波领,前田利久,前田利家两姐妹也在讨论来自近幾的文书。 除此以外,前田利久还收到了前田利益的信函。 洋洋洒洒许多字,意思只有一个,妈妈快来救我。 前田利久傻了。 去年在尾张,斯波义银丢给前田利益一千五百石知行,她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我来管。 这次更狠,直接砸了二万五千石知行过来。 特么的,把我前田利久当成什么人了,我有那么能耐吗? 臣妾做不到啊! 就算之后斯波义银上京,丢给前田利久的也不过是三千石领地而已。 如今涨了近十倍,让她怎么办? 领地每上涨一个数量级,管理难度至少增加十倍。 如同前世的某国,十亿级别的管理难度,境外大国元首过来顶多算个省级干部。 当然,宗教种姓国家不算,一亿人口十亿牲口,管理难度不一样。 前田利久现在面对的就是这种麻烦。 从千石领地上升到万石领地,不是多找几个姬武士来管就可以的。 庞大的领地需要建立更多层的管理结构。 再也不是她一人做决定,手下五六个姬武士办事的草台班子,而是管理团队超百人的姬武士团。 上下层两级管理,需要转变成上中下多层管理模式。 也许还会细分出做事的,查做事的,管做事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新职能。 她前田利久不过是尾张千石级别武家的前任少主,没有管理如此大领地的家学渊源,更没有相关经验。 你让她怎么办? 这会儿,愁眉苦脸坐在前田利家对面,嘴里骂骂咧咧。 前田利家看了文书之后,心情并不好。 以她的智慧,斯波料所四分的缘由,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明智光秀的疯狂,只猜到入赘那一层。 没想到她心中的白莲花,斯波义银,是那种老子全都要的荡夫。 心情不爽的前田利家看到前田利久愁眉不展,冷笑一声。 “大姐你也别装得太过,是在我面前摆显吗? 利益出息了,成就万石大名,是可称殿下的大人物。 有什么坎过不去,土地多了不好管?姬武士的刀剑是摆设吗? 谁乱来就杀,总会听话的。” 利久白了一眼妹妹,她的确有些诉苦的心态,但更重要的是希望前田利家给予支持。 “利家,我想回去与母亲谈谈,让前田家全力支持近幾前田领的发展。” 利家果断拒绝。 “不可能。 大姐你想过没有,如果你抽走了前田家的中坚力量,织田殿下会如何想? 她的确默认了斯波领的存在,那只是她志向高远,善于隐忍。 一旦前田家全力支持近幾斯波家发展,在尾张的前田本家,必然遭遇灭顶之灾。” 前田利久装惨,是为了让利家支持自己,把前田家重心转移去近幾。 而利家反对,明面上的原因是织田信长的忌讳。 织田信长猜忌尾张斯波领,却因为上洛大计,不得不故作大方,交好斯波义银。 可前田家毕竟不是斯波家,如果跟得太紧,怕是荒子城前田家要完。 这是一层反对的借口,而在更深层次,前田利家看完文书后,已经把前田利益当做了敌人。 争夺斯波义银之心的大敌,心腹之患。 从文书上看,前田利益是义银首选入赘目标,利家最强有力的对手。 义银还不知道,尾张斯波领已经不是三千石,而是一万三千石领地。 前田利家一样需要大量的姬武士管理领地。 而前田家不过是一家豪族,没有力量提供近幾和尾张两处,万石级别领地的姬武士数量。 让前田利久带走前田家的姬武士,在前田利家看来,是资敌之举。 但她不能明说,只能以织田信长为借口,予以驳斥。 前田利久也是聪明人,很清楚自己这妹妹对于斯波义银的感情。 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亦是不能明说。 前田家面上保持着团结,但水面下暗潮汹涌。 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两支家系出现了裂痕,还是不可协调的根本矛盾。 对主君的争夺。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牵线 两个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 随着双方戒心产生,交谈变得沉闷谨慎起来。 前田利家说道。 “主上将利益在尾张的领地以及溪村料所共三千石,转封给了我,并正式命我为尾张斯波领代官。” 利久瞅了她一眼。 高田阳乃是上代尾张斯波领代官,走之前把位置给了前田利家,但这是临时任命。 如今斯波义银正式下达命令,前田利家才算是名正言顺支配了尾张斯波领。 称呼变得也快,从义银君变成了主上,这是准备叫板咯? 利家继续说道。 “主上还不知道桶狭间之战,不清楚尾张斯波领已经从三千石变成了一万三千石。 我将三千石知行收下,另外一万石将以斯波料所的形式代领。” 利久看似认真听着,心里忍不住想笑,利家这是要强行挤进入赘名单。 以一万石斯波料所,排在前田利益之后,加入战圈。 她确实是在桶狭间奇袭今川义元,拿下了织田信长一万石知行恩赏。 如今一切战果归于斯波家,就算主上亲来,也只能赞赏,不能阻止她入围的资格。 这才叫真本事。 别人是跪着接受主君的恩赐,她却是站着把入赘名额拿下。 不寒碜,很不寒碜。 对此,前田利久也是无可奈何。 当初她还以妹妹与女儿都喜欢斯波义银这事,拿她们说笑。 现在双方真刀真枪对垒,她笑不出来了。 更无奈的是,作为前田利益的母亲,她必须站在女儿一边。 利益在近幾拿下了二万五千石领地实权,这对前田家来说是天赐良机。 即便她不愿意去近幾,她的亲族,朋友,下属都会怂恿她前往。 更何况,她不可能不管利益的死活,一定会去。 那么就与妹妹利家产生了冲突。 双方都有万石以上的领地需要姬武士管理,而可信的姬武士必然来自前田家。 给谁,谁的领地就会更稳固,势力增长就会更迅速。 在这种涉及根本利益的事上,谁都不会让步。特别是双方已经有了竞争意识,亦不可能退让。 这个话题聊死了,如果不想现在就撕破脸,前田利久就不能接下话茬。 她说道。 “松平元康怎么办? 她厉兵秣马叫嚣许久,只等秋收后便会发起进攻。” 利家轻蔑一笑。 “近幾之战的消息传来以后,我就让人向三河方向宣扬,松平家在边境的动作明显缓和许多。 松平元康并不是真的想要攻击尾张。 今川义元数万大军都没做成的事,她有什么胆略敢再来试试。 只是今川家内乱,她不得不故作姿态,以求自保。” 前田利久摇头无语。 “即便被谦信公的威名吓住,也还是要进攻,她没得选。” 今川家在家督战死后,出现了严重的内乱。 按照乱世的惯例,少主今川氏真想要上位,必须用铁和血证明自己。 要么对内举起屠刀,杀到家臣团肝胆俱裂,低头臣服。 要么团结内部,向外发动战争,以战利品收买家臣团。 今川氏真实力不足,没有把握在内部压倒家臣团,她只能选择对外输出矛盾。 而若即若离的西三河松平家,就是她最好的目标。 今川家拥有骏河国,远江国,东三河,两国半领地。 一面崇山峻岭,一面面朝大海,唯有东西可以扩张。 东部,是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的另两家领地,她不可能开战。 那么西部西三河,就是她下手的最好目标。 松平元康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今川义元给予她的准一门众待遇。 以士为知己者死为名,对尾张发动战争,替今川义元报仇。 如此,才能让今川氏真这个当女儿的投鼠忌器,不敢对她下刀。 所以,前田利久才说,松平元康没有选择,必须进攻尾张南部的斯波领地。 她消耗自家宝贵的实力,只是为了苟延残喘,即便斯波家威名再盛,她也得杀过来。 前田利家却不这么想,说道。 “松平元康就算进攻,也是压榨自家,换取续命的时间,但这解决不了问题。 今川氏真一定会对她下手,只是等待时机罢了。 松平家的希望在尾张,在织田殿下。 织田殿下对三河没有兴趣,她的目标是美浓。” 前田利久仔细思索,的确如利家所言。 织田信长的目标是占据浓尾平原,那么拥有平原另一半的美浓一色义龙,才是她征伐的目标。 而西三河松平元康现在面临的困境在于今川家,而不是织田家。 她家如果愿意成为织田家在东海道一端的屏障,阻挡今川家对尾张腹心之地的侵袭。 织田信长绝对会支持松平元康对抗今川氏真,甚至为她提供帮助,统一三河国。 前田利久说道。 “松平元康刚才跟随今川义元杀入尾张,贸然转向,不怕织田家反悔吗?” 前田利家笑了笑。 “所以我才让人向三河国传播近幾之战的消息,增加她进攻尾张的顾虑。 斯波家不是好惹的,她的求生方法可能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那么,在高昂的代价面前,是不是应该考虑其他可能呢? 松平元康曾在尾张做质女,与织田殿下玩耍过好些日子,我当时就跟随在她们身边。” 前田利久白了她一眼。 前田利家要不是脑子坏了非要跟随斯波义银,以她在织田家的人脉,织田信长的信重,迟早飞旺腾达。 “所以你准备为两家的联合铺路?” 前田利家点头。 “没错。 织田殿下历来注重实利,只要对她有用,即便刚才挥刀相向的松平家,也可以笑脸相迎。 而松平元康走投无路,有斯波家挡在面前,进攻尾张的风险变得更大,智者不取。 如今两人没有利益冲突,反而有互补的可能,为什么不能靠近? 她们还是幼年一齐玩耍的伙伴,论起私交,也是不差。” 前田利久点头赞同。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都是一家之主,没有必要感情用事,更何况她俩感情还算不错。 有了幼年好友这块遮羞布,又有前田利家在中间牵线搭桥。 尾张织田家与三河松平家,完全可以达成同盟,共谋发展。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割席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两人默契地没再提起,分流前田家姬武士的事,只是说些松平家方向的威胁。 前田利家能力极强,她会很快拉拢前田家以及亲近武家的姬武士,将尾张斯波领充实起来。 最重要的是,她干得名正言顺。 斯波义银已经授予她尾张斯波领的全权,她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斯波家。 越是勤恳,越是应该勉励。 而前田利久的身份尴尬,她是以前田利益的代理人身份管理,属于利益的桶狭间一千五百石领地。 如今前田利益的领地改易去了近幾,她已经没有资格对尾张斯波领指手画脚。 所以,前田利久决定前往荒子城,与母亲会面。 以近幾的繁华和将军脚下的前途为由,拉拢前田家,向近幾输送家中姬武士。 ——— 荒子城。 前田利昌面对长女的请求,很是为难。 利久不知道,比她脚程更快的,是四女利家的书信。 利久与利家两姐妹都不想撕破脸面,那么母亲,前田家督利昌便是她们较量的战场。 在长女到来之前,利昌已经看完了四女的书信。 四女利家很聪明,她知道近幾的诱惑对于天下武家是何等强烈。 如果她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反对,那么即便说服了母亲,也说服不了前田姬武士团。 前往近幾发展是每一个姬武士的美梦,前田家的姬武士也是如此。 即便是家督反对亦是无用,利益动人心,为了家中稳定,利昌不得不谨慎。 可前田利家却是另辟蹊径,以两点来警醒利昌,让她必须考虑仔细。 其一,前田利益并不是长女利久的亲生女儿,而是泷川家庶子。 武家在意血统,更在意家名。 因为血统是主家的利益所在,而家名却是所有在此名下混饭吃的姬武士团的利益。 主家血脉绝嗣,家臣团会选择从外面过继养女,继承家业。 这不符合主君的利益,因为养女与她没有血缘关系。 但是却符合家臣团的利益,因为有了主君,才能让家中姬武士继续利用家名这块招牌,团结一致混饭吃。 所以,越是高阶的武家家名,家臣团维护的心情就越迫切。 前田利益之前默默无闻,泷川家得不到好处,自然会选择无视。 如今她已经是万石大名,还是斯波家督谦信公的爱将,情况就不同了。 前田家如果全力支持近幾的前田利益发展,万一她日后选择背弃前田家,回归泷川家那该怎么办? 虽然概率很小,但乱世无常,武家没有操守,谁敢百分百确定。 不论是近幾前田家,还是尾张前田家,如今都管理着万石以上的巨大领地。 利昌为自家子嗣的能力骄傲,也是烦恼。 因为荒子城前田家多年积攒的姬武士,根本不够两家分润。 即便只是一家,也是以前田家姬武士为根基,带动下尾张关系亲近,相熟的其他武家一起运作,才能提供足够的姬武士。 泷川家是下尾张豪族,在武家中的威望不下前田家。 这次近幾输送下尾张姬武士,必然躲不开泷川家。 被前田利家提点以后,利昌的心中多了一丝顾忌。 其二,利家向母亲阐述了织田信长对斯波家的看法,更增加了她的担忧。 织田信长对斯波家表示亲善,只是为了政治利益。这种亲近是短暂的,不可持续的。 如果前田家全面转向近幾,荒子城留下的六千石领地和家眷怎么办? 日后万一事有不逮,留给织田信长泄愤? 斯波家势大,织田信长未必敢对尾张斯波领下手。 但是为了警告下属武家,找一个杀鸡儆猴的对象还是可以的。 环视四周,前田家全力支持近幾斯波家,正是一个好鸡仔。 前田利家提出的两点,让母亲利昌深感不安。虽然都是没边没影的猜测,但家业重大,不敢赌博。 这也是利家希望的结果。 她无法阻止前田家姬武士对近幾的向往,但却可以用分担风险的提议,让前田家部分姬武士分流来桶狭间领地。 分润一半青壮,满足母亲利昌对未来风险的忧虑,给予家族退路。 又不是把事情做绝,让长女利久恼羞成怒,从此近幾前田家与尾张前田家一刀两断,保留了血脉情谊。 她的办法不是最好的,却是最合适双方下台的。 利久晚到一步,母亲已经被利家的书信说服。无奈之下,只能同意利家的方案。 正如上次织田家内战,利家说服母亲一般,这次她又赢了。 两个同样武艺高强,聪慧睿智的姬武士,利久被妹妹屡次计算。不是输在智谋,还是输在处事方式。 织田家内乱之时,前田家是林家与力,作为附属武家,利久为主家出力,没有问题。 此次利益在近幾发达,她身为母亲,替女儿奔走也没有问题。 而利家两次都能说服母亲利昌,是以前田家的未来为诱饵。 提议分散风险,不要把鸡蛋全部放在一个篮子里,而得到了利昌的支持。 利久永远站在正确的角度,做她觉得正确的事,贯彻自己的义理。 而利家却能看到上位者的顾虑,以她们的关注点切入,用她们的利益说服她们自己。 前田利昌,织田信长,松平元康莫不是如此。 所以,利久对付不了这个妹妹,只能悻悻离开尾张。 前田家至此一分为二。 一半支持近幾前田家,一半支持尾张前田家,齐头并进。 下尾张四郡中,前田家本就是海东郡豪族,海东海西两郡在西,靠近伊势国北部。 过了北伊势就是伊贺国,斯波家的领地。所以,前田利久联系这两郡相熟武家。 以前田家中部分青壮姬武士为核心,组成下尾张姬武士团,向近幾前田家陆续输送人员。 而桶狭间位于尾张东南山区一带。 前田利家以家中剩余青壮为根基,拉拢下尾张东部两郡的亲近武家,充实尾张斯波领。 前田两姐妹的行动声势浩大,瞒不过织田信长的眼线。 本应该对下属武家肆意妄为感到愤怒的她,重新看了一遍斯波义银在近幾之战的战报,沉默不语。 起身回到寝室,将不明所以的浓君按到在地,亦是肆意妄为了一番。 从来不知道后悔为何物的织田信长,此生第一次自心底里冒出了陌生的酸楚。 自己当初放走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怪物。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护短 堺港与尾张,一西一东,皆是心思涌动。 待高田雪乃带着阳乃的信函来到郡山城,求见斯波义银之时,前田利益那边也来了信函。 原来是前田利久来信,将尾张斯波领的变化交代清楚。前田利益转交,报与主君知晓。 义银笑眯眯让一路舟车劳顿的雪乃先下去休息,把两封信函丢在案上,连连摇头。 评议之后,各军回转,各家都在忙着解散军势,回乡秋收。 秋收乃是武家第一要务,没有粮食吃,是天塌下来的大事。 郡山城也冷清了许多,负责城防的是斯波同心众笔头山中幸盛。 两位谋臣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在侧,与主君商议这两封信的处置。 义银气闷,说道。 “堺港那边,高田姬已经动手。抬高我家威严,插手商务诸事。” 他并不希望阳乃搞太多事出来,此时的斯波家还是以稳定局面为主。 阳乃的主意不错,但是有些冒险。 在没摸清三好家与幕府的态度之前,贸然动手,亦是一种赌博。 而义银此时还在消化领地,不想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虽然阳乃是为了斯波家着想,但这让他想起了尾张时,她也是急功近利想要做事。 差点做出利用桶狭间走私战马粮食的错事,平白丢了性命。 那时候,义银拿出白糖方子给她,是想让她制作白糖赚点钱,好安分一些。 白糖方子太简单了,一旦外露,也就赚不到什么。他根本没想到,阳乃能把这张方子玩出花来。 斯波家以白糖方子入股今井屋,白糖的利润撒币开路,走军需和物流两个商务领域。 成功之后,斯波商务的确会成为主家巨大的助力。 可她的胆子太大,步子也迈得太开,不怕扯着。。哦,没蛋。 但危险还是存在。 他心里变扭,但两位谋臣皆是赞美之言。 尼子胜久点头道。 “殿下知人善用,高田大人勇于任事,堺港大有可为。” 明智光秀跟着说。 “高田阳乃心思敏锐,敢于尝试,的确是斯波家之福。” 义银无奈看着两个歌功颂德的谋臣,无话可说。 起哄吧? 事情做成了,你们是先见之明。事情办坏了,是高田阳乃胡作非为,辜负主上信任。 一个两个高贵典雅的模样,心底里都是乐呵呵看笑话。 他这次为了自己的亲信,倒是看得有些准了,两位谋臣的确是看笑话。 以斯波家今时今日的威望,事情坏不到哪里去。 既然已经挤进了堺港,自然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就被赶出来。 即便做得过了,把高田阳乃这个领头人拿下,给三好和幕府一个面子也就过去了。 说到底,正如阳乃所言,姬武士看不起商务。 武家只相信刀剑的力量,商业收入属于锦上添花,有则加勉,没有也误不了大事。 三好长庆算是看重商业了,也就是占据堺港,建立关所收税。 此次三好侵袭,她家压榨堺港商人,出物资出物流,的确是震撼了近幾的其他武家。 猪猡除了煮着吃,原来还能烤着吃啊? 虽然惊艳一番,结果三好家还不是被斯波家给锤了回去,商家依旧被武家看做肉畜一类。 有也罢,没也罢,关系不到战争胜负,就是无关紧要的贱民。 高田阳乃的规划惊艳,一旦成功,斯波家将在军需物资和运输物流方面得到极大便利。 但不论是尼子胜久还是明智光秀,对于高田阳乃的努力都是嗤之以鼻。 武家最重要的是打胜仗,胜利依靠的是姬武士的武勇。 战争需要物资充沛,更需要姬武士英勇无畏的战意。 提高商家地位,会损害武家特权,伤害所有姬武士的自尊心。 商业只能辅佐,却不可成为主流,不然斯波家在乱世之中绝对走不远。 高田阳乃缺乏上阵经验,对武家社会的理解还是太稚嫩了。 可是她的方案确有可取之处,两位谋臣默契地没有点破,给她机会表现。 如果今井屋做出了成绩,幸进为武家。 一个个例罢了,反弹不大,小问题。 反正被骂的是高田家,得利的是整个斯波姬武士团。 两人都在坐看高田阳乃表演,也是因为她信中隐隐带出的不忿。 尼子胜久虽然自持公证,可入赘斯波关乎尼子山中一党最重要的利益,不容她人挑衅。 高田阳乃既然想要参与,就拿出本事来争。 不使绊子已经是看在大局的面子上,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算什么。 明智光秀是心中好笑,原来不只是家中三姬稳不住情绪,连外面的人都想掺一脚这根本不存在的入赘名单。 高田阳乃既然有心,那就把入赘当成一根胡萝卜吊在她面前,引着这傻驴子好好埋头苦干。 她倒是真有些期待,且看这傻妮子能不能做出点成绩来。 毕竟当初是明智光秀看中了堺港商利,才有了斯波家插手的设计。 如今高田阳乃与她一般心思,她自然乐见其成。 至于各姬误会的入赘斯波,也有她的推波助澜。 这误会完全可以成为她在家中连横合纵的抓手,借此交易,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当然要好好配合,且看这群猴子表演。 阳乃雪乃是义银窘迫时,作假得到的家臣。给她们武家身份,交她们读书识字,任职做事。 对她们感情很复杂,就像是自家养成的白菜。 平日里他也不是如此敏锐,可今天,他能感觉到两位谋臣对于高田阳乃的不屑和利用。 让他很不舒服。 这是他养出来的大白菜,就算再傻,也是自己耕的田,施的肥。 轻视她们,就是轻视自己。 而阳乃信中的只言片语,也让他为难。 她应该是对义银准备啪啪啪别人不爽了,才又一次想做件大事给自己看看。 当初在尾张就是如此。 阳乃看不得织田信长玷污主上,一心要为斯波家赚取军费,才差点跌进走私的坑里。 如今倒好,为了和家中各派争锋,玩起了商业大手笔。 当初,义银没能力支持她胡闹,果断阻止。 而现在,他有一种自家孩子努力想帮自己,却因为方法蠢,被外人笑话的错愕感。 那是相当不爽。 他淡淡说道。 “回复阳乃姬,让她放手去做,万事有我。 今井宗久依附我家,我不吝恩赏,封北大和知行二十石。” 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愣了一下,无奈对视。 完,我们嘲笑得太明显,主上护犊子了。 义银的话还没完。 “高田家与斯波家一般,家业败落没了家臣。 从山中,明智两家管辖的料所各抽出一千石领地收益,归于高田阳乃雪乃名下。” 两姬无奈,伏地受命。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六姬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主君生气了,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苦笑。 她们只是站在武家立场,对高田阳乃的不自量力感到可笑。 但高田家是斯波家唯一的谱代,所以她们的言辞,语气,都是夸赞。 可主上难得这么敏锐,完全洞察了她们语气中的调侃。 高田姐妹是主上在尾张窘迫时忠心追随的家臣,稍微碰一下,主上就炸毛。 高田家得了两千石领地收益是小事,夸张的是今井宗久那二十石知行,只有姬武士才有资格拿到的知行。 这是给了武家身份啊,从此今井屋可以称今井家了。 虽然只是区区二十石知行,一年四公六民不过八石粮食,就值四贯钱。 也许今井宗久一年可以赚取五万贯,十万贯,甚至更多的金钱。 但她永远不可能通过努力,得到一石知行。 这就是无形的天花板,武家社会的等级观念。 商家是猪狗,武家是贵胄。 如今,义银为了托一把高田阳乃,竟然直接赐下知行,给了今井宗久身份。 主上是脑子发热了。 帮高田阳乃背书,弄不好会捧杀她。如果之后做不出成绩,高田家怕是无颜再在家中说话。 可义银这个护犊子的态度,却给两人敲响了警钟。高田姐妹恩宠深重,不能随便得罪。 好在目付和商奉行都是姬武士中的边缘职务,威胁不大。 就算商务做出了成绩,主上是明白人,武家社会到底该倚重姬武士还是商人,心中自然有数。 既然如此,两人便诚惶诚恐,低头请罪。 义银知道这两姬就是两只狐狸精,别看她们外表惊慌,心里指不定如何想呢。 他是无力与这些聪明人比拼脑力,摇摇头,继续说起尾张的事。 “前田利久来信,说前田利家在桶狭间奇袭今川义元得手,为我家拿下织田家一万石知行。 如今她领了我三千石知行,另外一万石领地转化为斯波料所,代领管理。 你们怎么看?” 比起高田阳乃稚嫩的强行参与,前田利家的作为让两位谋臣肃然起敬。 这才是真正有威胁的人物。 武家社会,最要紧的本事是能打仗,能打胜仗。 斯波义银以男儿身叱咤风云,凭什么? 不就是能砍人嘛! 高田阳乃但凡有一丝上阵的可能,她绝对会弃商从军。 哪会绞尽脑汁和那些商贾厮混,事倍功半,这都是没法子给逼得。 雪乃也是一样。 她底子薄,所谓剑术就是挥剑,技术只会拔刀术。侩子手拔刀斋,出来混靠得就是一个快字。 只可惜,战场上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剑客对决,布衣利剑对峙,只要够快,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可战阵之上,足轻都是具足齐备,长枪列阵。 更别提姬武士兜胴厚重,刀枪精锐,战马纵横捭阖。 你再快有什么用?军阵压过来还不是乱枪捅死。 武士刀剑锐利,但不足以击破大铠重甲,更不提用几刀就崩了口子,钝了锋芒。 打仗,近战要靠长枪,特制的野太刀。远了,就是弓矢,铁炮攒射。 数百,数千,乃至数万人的战场上,没有剑客发挥的余地。 善于布衣对战的剑客,只能以剑术取悦各家大名。 或剑术道场授课,或出仕为目付,才算位置恰当。 所以高田姐妹以商务,目付出仕,主君再喜爱她们,在正规武家心中还是归于幸进,无足轻重。 而前田利家不一样。 尾张斯波领没有得到近幾一丝一毫的助力,即便借用了主上的威名,可也是自己一手一脚打下的疆土。 在两位谋臣看来,这才是有资格入赘的姬武士,亦是值得敬畏的对手。 更有趣的是,这位强大的姬武士,貌似也对主君情根深种,自请将打下的领地转化为斯波料所。 这可是一万石领地,足够把她抬入大名的门槛。 而她就如此果断拿了出来,明摆着看出了斯波料所的意义,要入围争一个资格。 明智光秀只是觉得好笑,又多了个猴子耍弄。 尼子胜久却感觉到了压力,这新的对手实力强横,心智坚定,不可小觑。 虽然尼子胜久不愿意这样的姬武士横插一手,但她更不屑于背后伤人。 尼子家也曾经是风光的名门,做不出这般下作之事。 尾张斯波领扩大有利于斯波家,那么她身为谋臣,就不该去反对。 看了一眼明智光秀,见她笑眯眯不动声色,尼子胜久说道。 “前田利家大人忠勇,尼子胜久佩服。 斯波料所之事,理应给予她肯定。” 明智光秀知道尼子胜久为什么看她一眼。 在她心中,自己已经贴上了卑鄙小人的标签,斯也撕不下来。 可只有明智光秀自己才知道,入赘斯波是一桩不存在的竞争,她乐于观望一出好戏。 于是,笑眯眯说道。 “臣下赞同,这是前田利家大人应得的。” 尼子胜久的意思是赞同前田利家参与入赘斯波的竞争,而明智光秀的意思是同意前田利家成为鸠占鹊巢之策的一员。 双方的话相同,意思却完全不同。 而义银已经快受不了这种状态了,总觉得和麾下这些姬武士说话,越来越像打哑迷。 你们就不能说话多解释几句自己的意思?不怕我误会吗?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只明白了明智光秀赞同把前田利家拉进鸠占鹊巢之策,却不明白尼子胜久的意思。 他更不知道,家中各派为了争夺所谓的入赘,已经勾心斗角起来。 摇摇头,不去多想。 手下有小心思很正常,如果什么事都去深究,他这个主君脑子榨干了也不够想的。 只需要做事公正,赏罚分明既可。 不再多想,他最后看了一眼两封信函,说道。 “那这两件事就定下了。” “嗨!” 义银一槌定音,两姬心中突然起了荒唐感。 堺港,尾张这一插手,四姬夺嫡变成了六姬夺嫡。 高田阳乃自不量力,压下不提。 前田利益可是前田利家的侄女啊,虽然是养女,不是血缘亲族,也算狗血。 主上这相貌,啧啧,在尾张留下了不少情债嘛。 真是,红颜祸水。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犹豫 义银哪里知道两个谋臣心里,起了这般毁谤主君的念头,他的心思还在正事上。 “之前说起居城之事,你们可有了想法?” 说起这事,尼子胜久就冲着明智光秀皱眉头,对方礼貌地笑着点头,令人作呕。 义银无奈地摇头。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呀。地盘是打下了,可人却越发看不懂。 明智光秀说道。 “多闻山一带,可筑城为主上居所。” 尼子胜久想了想,点头。 “臣附议。” 京都盆地,奈良盆地,伊贺盆地,三地为山脉阻隔,只留下几个口子出入。 北大和与伊贺以大和口为通道,占据斯波家的西东两地。 多闻山在北大和南方,临近大和口之处。 向上是通往京都的山道,向下不远就是兴福寺。 对内可以居于斯波领地中间,方便命令传递全境。 对外联络京都与兴福寺迅捷,对突发事件反应也足够快。 最重要的是建成多闻山城后,易守难攻,亦是不可多得的中枢要地。 以后任何外来势力侵入,想吞下斯波家,就必须打掉多闻山城这个要点,不然难以降伏全境。 义银听完两位谋臣的解说,拍板道。 “那就在多闻山筑城。 命令各家献金,秋收后,发动民力开始建设。 尼子姬,此事由你负责。” “嗨!” 尼子胜久伏地领命。 斯波家两位谋臣已经有了明确分工,明智光秀对外交涉,尼子胜久对内施政。 义银依靠这两位谋士献计,逐步侵蚀,将斯波家名义上的统治深化,真正消化掉领地。 在斯波家内部忙于整合,各家为了莫须有的入赘,明争暗斗。 在京都,关于斯波义银的婚嫁之事,也有一番计较。 把时间调回将军凯旋之日,忙完了繁文缛节,足利义辉前往御所叩拜父亲大御台所,报之平安。 此次幕府抵挡住了三好侵袭,足利义辉也是喜气洋洋。 虽然过程曲折,总算是保住了足利家的根本。 幕府是足利家与麾下各家组成的利益集团,幕府的利益有时候与足利家并不一致。 例如这次,地方实力派是真心抵抗,和将军站在一边。 而幕臣一方,却是一言难尽,有些时候足利义辉被迫装傻充愣,憋着一肚子火。 明知道幕臣有意出卖将军,保全自己的利益。 但足利义辉就是不能把她们怎么样,只能抓着伊势家抽一顿。 但这真的只是伊势贞教一人的意思?没有身后大多数幕臣的支持,她敢对将军不敬? 足利义辉不敢深究,就连最出格的伊势家,也只是边缘化,用蜷川家架空她家了事。 因为伊势家的身后,连接着关东那一摊子浑水。 做将军做到这份上,足利义辉哪里还有天下之主的快感,只有憋屈。 但再如何,她都得维持住足利家的家业,寻求续命的办法。 而迎娶斯波义银,便是她的破局之法。 说实话,对这个鹤立独行的斯波家遗子,足利义辉也是心态复杂。 当初御所初见,他便是袒胸露背,一点没有男儿家的矜持,让将军反感。 可一路走来,足利义辉渐渐与他有了共情。 斯波义银不容易,家业败落如斯,除了杀出一条血路,他还能怎么办? 温文尔雅?贤良淑德?扯淡! 武家不相信眼泪,只愿意臣服于刀剑之下,唯有铁与血,才能重塑家业。 她现在特别理解斯波义银,斯波家之前的状况,就是足利家可见的未来。 将军已经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只剩下残留的马迴众,还需要幕臣充实后勤才能发动。 只有家名而没有实力的武家,会是什么下场? 各地守护家凄凄凉凉的结局,让足利义辉认清了最后的归宿。 可她不甘心,不愿意家业败落在自己手中,那么复兴的斯波家便是一根救命稻草。 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真喜欢那与众不同的男儿,还是出于家国利益的考虑才刻意去接受他。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必须拿下他! 一定要让斯波家与足利家合流,才能稳住幕府将军的荣耀。 足利义辉是天下之主,这辈子都没有追过男人,也不需要去追。 以她的身份,看中哪家的公子,就是哪家的荣幸。 还不赶紧洗白白给将军送来,御台所的名头,足以让送出男儿的武家喜滋滋。 可斯波义银不一样。 他英勇果决,骁勇善战。以男儿身复兴家业,性子刚烈,义理为先。 足利义辉号称强情公方,在这位一骑当千的谦信公面前,也是心里打鼓。 不得已,借着看望父亲的由头,她想借机向大御台所求助。 追男人这事,将军真不会啊。 大御台所居于男眷之所,将军日常也不太来。 向父亲见礼的时候,弟弟足利辉君也在一旁侍奉父亲,一家人笑盈盈说着话。 温馨片刻后,足利义辉开口道。 “今天高兴,我陪父亲大人在这边用晚膳。 辉君,你去说一声,给我加双筷子。” 足利辉君笑着答应,走了出去。 大御台所知道她有话要说,亦命令左右侍男。 “你们也下去准备晚膳吧。” 待人走尽,足利义辉反而难以启齿了。 半晌,才说道。 “父亲大人可看过我送来的信函?” 追男人这事,将军虽然说不出口,但却写得下手。 一路上洋洋洒洒数封信,已经先行抵达京都,送与大御台所案前。 大御台所似笑非笑看着她。 当初我和你提起,你给我装。现在你想要,我就得配合你? 看得自家女儿脸色泛红,臊得不行,哑然失笑。看来是真的动心,这就麻烦了。 “你的心思我明白,可你要想清楚,这斯波义银不简单呀。” 足利义辉诧异地看着父亲。 当初是您一力推荐,想要我与他结缘。 如今我有心思,您反而起了顾虑? 大御台所摇摇头,他当初跟着足利义辉的母亲流离失所。 看过人间百态,可不是养在深宅大院的娇公子。 女儿平日里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犯傻了? 难道真是动了真感情,变成了傻妮子? 她不得不提点几句。 “我看了你的信函。 你想岔了,斯波义银并不是全心全意为幕府打算,斯波家也有自己的计算。” 武家有自己的小算盘很正常,但伪装成大义凛然,就耐人寻味了。 当初大御台所是看中义银武勇,为人刚直。 这种性情的男人,只要你待他真心好,他会待你更好。 可从这次谈判的始末看来,斯波义银深藏不露,手段高明。 大御台所犹豫了。 这等人物进了足利家,对于家业真的好吗? 足利斯波合流,真的会如足利义辉所想,续命足利家? 万一成就的是斯波家,反落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父爱 足利义辉苦笑。 父亲睿智,却不是站于一线,没有她的感受深刻。 大御台所担心的是日后足利家与斯波家,谁强谁弱,以谁为首,不愿接纳斯波义银入门。 可足利义辉却知道,足利家现在就已经扛不住了,哪还有未来。 如果没有外援,别说以后家业如何,有没有家业本身都是个问题。 足利幕府,一代二代将军弱势。真正把家业立起来的,是三代将军足利义满。 可在她之后,又迅速败落,难以控制住天下武家。 八代将军之乱后,越发衰败。到了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手中,足利家已经只剩下空架子。 武家社会战乱不休,足利义满时代的做法,依然是拉一派打一派,算不得天下太平。 因为日本贫瘠,无法太平。 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石,人口一千万。 一个成年女子要吃饱,一年要二石半的粮食。 此时的人均寿命是二十余岁,人们十几岁就结婚繁衍,婚后大概十几年,会有十个孩子。 自小长大,各种缘故会夭折四五个孩子,就是五六个孩子长大。 十年,一对夫妻就能生育三倍的人口。等孩子们长大,她们继续生养,到二十年就是九倍。 如果天下承平二十年,这片穷苦的土地用什么来养活六千万,一亿八千万人口? 粮食少了不是大家均一均的事,而是死到粮食够吃才算完。 工业化之前的农耕没有良种,没有化肥,没有科学的水利工程,没有机械辅助。 靠天吃饭,简单的一句话,背后是尸骸遍地。 武家社会必须打仗,大家半饥不饱,每年也要凑出一成军粮,也要坚持去征战厮杀。 赢了,得到更多的土地耕种,养活自己的领民。 输了,消耗大量的人命,少了需要吃饭的嘴巴。 足利幕府就是坐着火山口上,看武家们崛起,壮大,衰败,消亡,现在终于轮到了自己。 勉强维持百年家运,到了此时,也快完了。 足利义辉知道父亲担心未来,可如果不能拿下斯波家,足利家就没有未来。 像这次,没了斯波义银的奋战。 三好长庆已经在幕臣的暧昧表现下,入主幕府中枢,成就管领代,做起有实无名的将军。 而她足利义辉,她足利家,就只能困在御所之中惶惶不可终日,活在胜利者的一念之间。 足利义辉把自己的想法一一说与父亲知晓,大御台所连连摇头。 他知道女儿不容易,他在身后真的看不清,将军经历的是何等惊涛骇浪。 用帕子抹着眼泪,嘴里喃喃。 “苦了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吃苦了。” 足利义辉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怕吃苦,只怕家业败落,无颜去见祖先。 以前的威胁来自于三管领家,四职中最强的山名家也曾强大到挑战我家。 可她们到底是足利家的亲族,是挑战,也是助力。 到了现在我才看清楚,幕臣们完全靠不住,还是得靠自家人。 足利家干掉了三管领,干掉了山名家,等面对外敌的时候,竟找不到一家有力的亲族。 如若不是斯波义银力挽狂澜,这次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也完了。 足利家将孤身一人,再没有一支亲族可以借助。 父亲大人,为了足利家,我们需要改变。 三管领不该是我们的敌人,她们是我们的血脉亲族,我们最靠得住的帮手。” 足利义辉所言所语,皆是发自肺腑。 以前的斗争,是守护体系内部的内斗,各家多少有个底线。 可阿波细川宗家的挑战,彻底打掉了足利家最后一丝元气。 阿波细川宗家被三好家灭亡了,以后幕府面对的将是守护体系外的挑战,外来武家更为凶残。 这次近幾之战,幕臣蛇鼠两端,真正为足利家流血的,还是地方实力派这些亲族。 和泉细川家,河内畠山家,还有斯波义银这斯波宗家遗子。 幕府稳固时,亲族争权夺利。等幕府衰败了,最靠得住的还是这些自家人啊。 幕臣终究是家臣,只要幕府的架子还在,谁当主子都可以接受,她们的利益不受损就好。 可三管领与足利家却是息息相关,都是守护体系中家格最高的一阶。 一旦足利将军威望不再,她们的血统加持也会消失,一损俱损。 干系自家利益,当然要全力维护。 争权夺利的时候,将军恨不得三管领宗家完蛋。 可幕府衰败后,反而想起这三家的好来。 当然,如果这三家再次强盛起来,足利家还是会希望她们去死。 这就是人生,活在回忆中的达瓦里希才是最美的,没人希望它真的复活。 大御台所被女儿的言辞说服了。 如果足利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么与斯波合流就不再那么难以接受。 不论谁强谁弱,到底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都是自家血脉。 可需要制衡的地方,依然要去设置。 他说道。 “既然是将军的想法,我自当支持你。 可是,我得提醒你,斯波义银不简单呀。 此次谈判,他拉拢细川三渊两家,与她们结盟。 与蜷川家交易,打压伊势家,幕臣已经不敢与他为敌。 对三好家,他得到了堺港的驻军权,有了加入近幾商圈的抓手。 如此心智深沉的男人,你真的驾驭得了吗? 将军,你可得想清楚。” 足利义辉被父亲一番提点,冷汗淋漓。 她竟然没有发现斯波义银一心为公的作为背后,藏着如此深意。 难道真的是被男色所惑? 以她多年在幕府之中的历练,这点问题哪里需要父亲大人提醒。 大御台所也是看清了她状态不对,才会反对联姻之事。 自古以来,上位者沉迷男色,废弃家国大事者比比皆是,他也是担心自家女儿在此事上跌跟头。 足利义辉沉默半晌,说道。 “女儿想清楚了。” 大御台所摇摇头,女人就是这样。 嘴上说的是千秋大义,心里想着的,还不是那一副皮囊。 说起来,也不怪女儿魂牵梦绕。 斯波义银那容貌,那身段,那气质,的确是绝世无双的俏郎君,自己是女人也忍不住心动。 真是造孽。 熬不过女儿动了心,想了这么多道理说服自己。 大御台所叹了口气,父爱如山,自然要帮自家孩子梦想成真。 把那义银君,请入瓮中。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胁迫 可怜天下父母心。 为了自己痴情的女儿,大御台所开始对京都男儿心中的白月光,为男人狠狠挣了一口气的斯波谦信公下手。 他直接否定了足利义辉的做法,说道。 “你做错了事,不该给予斯波家那么多。 男人,不是这样追的。” 足利义辉疑惑道。 “我难道不该对他好吗?” 大御台所失望摇头。 女儿的地位崇高,导致她从来不懂男人,也不必去懂男人。 “你记住,你给的越多,追求的越热切,男人越是看不起你。 男人要的是什么? 不是你的万般宠爱,不是你的真情实意,而是他觉得他要你。 这世道对男人太狠,我们只是女人的附属,如猫如狗。 开心了,摸我们几下。不开心了,便不用理会。 男人,是缺乏安全感的动物。” 足利义辉越听越糊涂,大御台所严肃地看着她,说道。 “你是将军,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你要让他知道。 你生气,他会很难受。你高兴,他会很幸福。 有你,他会很安全。没有你,他会很不安全。 让他在意你的感觉,讨好你,思念你,而不是像你现在这般单方面付出。 这会让他觉得一切都是唾手可得,理所应当。 他会无视你的付出,把你当成一个满足愿望的工具。” 足利义辉似懂非懂,勉强点头,问道。 “父亲,那我该如何做呢?” 大御台所冷酷地说道。 “很简单。 破坏他的谋划,让他被孤立,只能依靠你。 把新建的坂本城,给他。” 足利义辉又糊涂了。 “父亲,你刚才还说不要一力付出,怎么又要把坂本城给他?” 大御台所冷笑一声。 “他为蜷川家说话,交好幕臣,我偏要让幕臣对他敢怒不敢言。” 足利义辉恍然大悟。 幕府趁着六角家战败,威逼她家交出了琵琶湖入京都的濑田川入湖口,并在此筑城。 新城刚才建成,名为坂本城,是沟通京都与琵琶湖商路的重要据点,日进斗金的聚宝盆。 幕臣们想了多少年,才从六角家嘴里掰扯出这块宝地。 如果让斯波义银得了去,双方矛盾必然激化。 财帛动人心。 山城国石高二十二万石,却养活了诸多幕臣,依靠的就是京都商业的地位。 近幾是天下中心,京都是近幾中心。 堺港,京都,琵琶湖一线商路,是贯通日本南北的中心线路,利益巨大。 当初,明智光秀就不愿意斯波家的手伸进京都商务,因为这块蛋糕太大,利益相关方太多。 宁可去与斯波领地疏远的堺港寻觅商机,也不愿意搅和进京都复杂的浑水池子。 大御台所就是要让斯波家搅进来。 只要将军提出把坂本城给予斯波家,幕臣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都不需要真给,只是个提议就足够双方的关系恶化。 因为京都商业圈是幕臣的禁脔,最大的利益所在。 在这区区二十余万石的山城国,养活了足利幕府百余年的幕臣集团。 靠土地收入?早饿死了。 京都商利是幕臣不可动摇的底线,连试探都别想,谁碰谁就是死敌。 足利义辉看了眼父亲,果然还是老姜辛辣,手段高明。 光这还不够,大御台所继续说道。 “不需要真的给予,只要表示将军对斯波家的亲善。 有这个意动既可,自有心急火燎的幕臣会去动作。 然后让大目付在京都放风出去,就说斯波义银劳苦功高,你有意提升为斯波宗家家格。 他不是想联合细川和三渊两家吗? 三渊晴员老实,细川元常一直是两家的话事人。 如果斯波宗家入场,三家联盟,她细川元常心慌不心慌? 和泉细川家只是分家家格。 怎么拿捏斯波宗家?怎么确立她在三家中的领导地位? 空穴来风,也不需要什么凭证,不是吗?” 足利义辉阵阵心寒,最毒丈夫心。 大御台所放出几句零模两可的废话,一段没有由来的流言,便让幕臣和地方实力派都对斯波家起了戒心,真是狠辣。 大御台所仿佛知道女儿在心中嘀咕他的手段卑劣,无奈摇头。 他也不想如此对待一个男儿家,要不是为了自己不争气的女儿,能拿下这朵高岭之花。 他至于作此等小人嘛! “将军,你有没有想过,三好家为什么待斯波家如此客气。” 足利义辉沉思半晌,回答。 “因为义银君战阵无双?” 大御台所忍不住发笑。 “三好长庆纵横捭阖二十年,什么狠角色没见过。再厉害的人物,那也是血肉之躯。 单挑不过可以群殴,战阵不行可以暗杀。只要有需要,这等枭雌会在乎手段光明还是肮脏?” 足利义辉其实在谈判时已经隐隐感觉不对,被父亲说教一番,有了些头绪。 “您是说,三好家想挑拨?” 大御台所点头。 “不错,斯波家虽然是三管领,但没落时间太长了。 说是复兴,其实根基浅薄,全凭义银那孩子一人一力支撑。 他到底是男儿身,空有武勇,却缺少名分。 足利家有名分,斯波家有武勇,一旦起了纠纷,怕是两败俱伤。 三好家真是好计算,只可惜,她们没算准你。” 大御台所白了女儿一眼,三好长庆没料到你这将军竟然会被男色迷住,对斯波义银步步退让。 足利义辉面上汕汕,搓手不语。 大御台所也不想为难她,继续说道。 “三好家想法落了空,但有一点是对的,斯波家,斯波义银最大的麻烦还是名分。 你当初拿捏一色义龙的时候就很聪明,怎么遇到他就傻了呢? 一色义龙想要一色的家名,你就给她。 她母亲是男人,出嫁从妻。 你让她使用一色家名,那是恩典,她得记着你的好,可一色家的家格她却是触摸不到。 因为男人啊,我们的后代没资格继承母家的家格。 斯波义银惊世绝才,可他要留住斯波家的家格,怎么绕得过您这位将军。 他不是想复兴斯波家吗?没有家格的斯波家算什么东西。” 足利义辉手脚冰凉,这和她想象中的追求完全不一样。 这是胁迫。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上洛 足利义辉终于明白了,父亲大人要如何逼迫斯波义银就范。 他是斯波宗家嫡子,这是谁都无法否认的事实。 但他的子嗣,到底有没有继承斯波家家格的资格,就不是男人能说了算的。 武家社会,女尊男卑,男人代表不了家族。斯波义银想要传承家格,绕不开将军首肯。 守护体系中的家格名分,是握在足利义辉这位将军手中。 足利义辉忽然觉得自己太过卑鄙。 斯波义银绝世奇男子,上阵杀敌,复兴家业。 而自己,却拿捏着名分,逼他嫁给自己,真是无耻。 大御台所见她沉默,冷不丁说道。 “你还在犹豫什么,只有这样,他才会屈从于你。 这等性情刚烈的男子,想要征服他,就得下猛药逼他低头。 错过了此时,待他羽翼丰满,你再想压制也没有机会了。” 足利义辉迷茫得看着父亲,脑海中真心爱慕与贪婪欲念连番厮杀,不分胜负。 的确,斯波家在他的带领下会越来越强大。 再拖下去,即便名分在手,足利义辉也难以限制住他。 只有现在,斯波家立足未稳。为了家业,他定会牺牲自己。 将军知道,他愿意为了斯波家牺牲自己的一切。 可是,这真的是她渴望的爱吗?他真的会在屈服之后,爱自己吗? 我到底是想得到他的人,还是他的心? 足利义辉不知所措。 最后,她想起他当时亮剑指着自己,那绝不妥协的模样。 一狠心,咬牙切齿地说道。 “全凭父亲大人吩咐。” 我一定要得到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我的。 我的! 大御台所见女儿终于想明白了,点点头,冷声道。 “在京都,赐予他斯波家一处府邸,奢华些,靠近御所一点。 然后邀请他入京,就说我想念他了,来陪我说说话。 坂本城和提升家格的风声,你这些天陆陆续续放出去。 之后,将军就不用管了,我自会让你抱得美人归。” 足利义辉低头嗨了一声。 父亲的面目有些朦胧,不似往日那般慈祥。 也许每个人都有两副面孔,只是看面对的是谁。 足利义辉知道,父亲一直在帮自己。他不是个喜欢热闹的性子,却在京都中维持着兄弟会。 这些丈夫公子对父亲俯首帖耳,自己在幕府能稳住阵脚,与父亲经营的丈夫路线不无关系。 她心中一阵恶寒。 斯波义银能在战阵上抵御刀光剑影,可他在兄弟会长辈们的柔言细语下,还可以游刃有余吗? 她不禁感到羞愧。 罢了,先得到你的人,再补偿你便是。 ——— 越前国,爱发关。 三十余骑姬武士停在关前,领头的姬武士看起来二十左右,身材娇小,比周围矮上一截。 姬武士普遍比平民身体素质好,义银曾估计过,有前世160厘米以上的身高。 其中佼佼者如岛胜猛,身高超过170厘米,身材高挑,体型健美。 如果义银在此估算,这位大概在150到155厘米之间。矮小是矮小了一些,身材比例却是不差。 胸下都是腿,胸上都是肉,该有的都有,还比别人多。 再配上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小脸蛋,美人尖,整个就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姐姐,只是小了一号。 此时,小号御姐两指搭住下巴,欣赏道。 “入了此关,便是近幾了吧?” 身后一女附和道。 “是的,殿下。” 这位面上略带稚气,看起来是个刚元服的姬武士。 前面的娇小御姐拿出行囊中的酒壶,仰头就灌。 半晌,吐出一口气来,说道。 “总算是赶在下雪之前入关,天佑我长尾家。” 身后稚嫩姬武士担心看着醉驾的主君,也是无奈。主君嗜酒如命,没得救了。 这对主臣来自关东,娇小御姐乃是越后国的统治者,守护代长尾家,家督长尾景虎。 她身后的稚嫩姬武士,是幼年便名声在外,以才智闻名越后的直江兼续。 她刚才元服,入赘长尾家重臣直江家。 长尾景虎对她自幼喜爱,入赘一事也有出力。 长尾家如今危机四伏,急需上洛打开局面。 关东冬季严寒,大雪封路。 长尾景虎便趁着秋收后入冬前的时机,出北陆道,入近幾,来为长尾家争取一线生机。 只有此时,各家知道她离开,也无法在背后捣鬼,希望入京能有一个好结果吧。 见直江兼续愁眉苦脸,长尾景虎哈哈一笑,拍了她肩膀一下。 “放心,我必然会将关东管领之职带回去的。” 直江兼续被她打得肩膀疼,眼泪汪汪地瞪着主君。 净说些醉话,关东管领哪里是那么好拿的。 自足利幕府衰败以后,近幾勉强还在控制之中,可对域外诸国的统治早已有名无实。 其中,以关东诸国最早脱离幕府掌控。 日本多山,以三关划分东西。 越前爱发关,美浓不破关,伊势铃鹿关,此乃三关,为关东关西交界处。 地理如此划分,但东山道与东海道的美浓,尾张,三河,远江,骏河等国还在幕府直辖下。 政治意义上的关东,指的是关东十国。 被封给一代将军足利尊氏之女,初代关东将军,又称镰仓公方。 足利尊氏当初被天皇朝廷打得一人一骑逃窜九州,以御白旗号令数万御家人,重新杀回京都,建立室町幕府。 所以足利幕府主要依靠的是,被镰仓幕府分封在西国,四国,九州的御家人。 而关东武家,乃是足利幕府心腹大患。 关东平原远比关西诸多小平原辽阔富庶,一旦被强大武家占据了这里,足利幕府就会受到挑战。 因此,一代将军足利尊氏,派遣自己的嫡女前往关东。 在镰仓幕府的都城镰仓开府建牙,成为第一代关东将军,镰仓公方。 又仿管领制度,指定父族上衫家为关东管领,辅助关东将军施政。 如此,关东将军便成了拥有十国的强大势力。 足利尊氏的想法很好,可是现实更残酷。 她害怕有武家得到关东平原,会挑战足利幕府。 而最后挑战足利幕府的,恰恰是她派往关东镇压当地的嫡女后裔,关东将军一系。 事过云烟,不再占据篇幅,关东将军的野望最后还是破灭了。 到如今,关东已经是一片混乱。 自今川,武田,北条三家结盟后,各自没了后顾之忧,开始自家征伐大业。 今川攻略东海道,武田攻略信浓国,北条家攻略关东平原。 关东将军被北条家俘获,沦为傀儡。 关东管领上杉家,被北条家杀到绝嗣,只剩管领本人上杉宪政,只身逃到越后。 越后国乃是长条形国度,一面沿海,一面靠山,两端细长。 如今中腹部靠山的信浓国为武田家攻略,上野国为北条家攻略,再也坐不住了。 长尾家作为越后之主必须有所行动,而全家被杀的上杉宪政也提出了让长尾景虎无法拒绝的条件。 过继上杉家,成为关东管领,为上杉家报仇!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下手 上杉宪政是被灭族的仇恨冲昏了头脑。 关东势力虽多,但敢于直面北条家的并不多。 为了报仇,她不惜将家业送给长尾家。 长尾家是上杉家的家臣,也是下克上的武家。 上杉家是大族,在关东枝繁叶茂,大的分家有四支,其中以上杉宪政的山内上杉家最为昌盛。 这支上衫家系世袭关东管领,称雌关东诸国。 而越后国的守护亦是上杉家,长尾家之前是她家在越后的守护代。 和斯波家守护尾张,最后被守护代织田家篡夺一样,长尾家也是不干净的下克上武家。 长尾家出身不低,是坂东八平氏之一,自镰仓幕府时代便追随上杉家,是家中谱代重臣。 从长尾景虎之母下克上,驱逐上杉家以后,越后国就没了太平。 诸多武家不满长尾家作为,叛乱此起彼伏。 正如所有下克上武家的悲哀一样。杀人者,人恒杀之。叛乱者,必死无葬身之地。 长尾景虎之母在世还好,勉强镇压得住。她死后,越后局面越发崩坏。 长尾景虎十三岁为母出殡,便是身着兜胴,可见形势危机。 然后迅速元服,带领军势四处奔走,镇压叛乱。 对叛乱者,还不能赶尽杀绝,因为这些武家往往都是当地豪族,又是站在道义一方。 不得已,几次镇压几次叛乱,也不能行斩草除根之事,以免激起更大的义愤。 长尾景虎早就想要改变这个局面,如今,上杉宪政给她提供了最好的选择。 什么是权利? 权利是自上而下的运转,是自下而上的认同。 长尾家如今上不得名分,下不得人心,吊在半空,其中难受只有三好家可以理解。 守护体系中,关东将军自成一体。其中以镰仓公方地位最高,其次便是关东管领。 只要取得上杉家关东管领名号,与山内上杉家融为一体,长尾家对越后的统治便能稳固。 有关东管领的名头指使下属武家,有武家们对上杉家百余年来的认可服从。 还可以行堂堂正正之师,讨伐北条叛逆,攻入关东平原,成就辉煌功业。 从今日起,我长尾景虎便是守护体系的拥护者,支持者,武家传统义理的化身! 长尾景虎愿意走维护守护体系的道路,对抗武田北条这些逆党。 但她必须先得到幕府支持,才能以德服人。在道义上压倒敌人,永远站在公理一边。 镰仓公方已经沦为北条家傀儡,上杉家自家传承家业和关东管领倒也罢了。 如果引入养女继承家业,官职,必须得到关东最高领袖,镰仓公方的恩准。 北条家脑子坏了才会让长尾家称心如意,必然不允。 所以,长尾景虎才选择上洛,来寻求守护体系内,比关东将军更高一级的存在,幕府将军的恩准。 借着即将入冬,关东大雪封路,各家雌伏的时机。 长尾景虎重金收买加贺一向宗,越前朝仓家。达成和睦,借道上洛。 这才有了爱发关前的一幕。 ——— 在越前,长尾景虎喝着酒,唱着歌,意气风发入关一搏。 在郡山城,义银带着雪乃,两个人在天守阁前的庭院中发呆。 自雪乃归来后,又和以前一样,变成义银身上的小挂件。 他去哪里,就跟去哪里。 按理说,今时不同往日。以义银现在的身份,雪乃这般做法不合适。 可义银自己不在意,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感叹高田姐妹福厚,羡慕不来。 义银倒没有刻意宠爱的意思,只是以前如此,现在也不想改变。 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豁出命去拼搏,为的不就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嘛。 秋收是武家头等大事,义银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帮不上,只能在中庭看秋风瑟瑟,叶黄枯落。 忽然,一向不爱说话的雪乃唐突一句。 “主上,你会结婚吗?” 义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满脸认真,回答道。 “不会。” 这是他的真心话。 老子是要开后宫的男人,结婚?结个几儿。 雪乃撅起了嘴。 “骗人,姐姐说你会结婚,以后都不要雪乃了。” 义银哑然失笑。 “放心,我真不结婚。” 心里小本本给高田阳乃记上一笔,小妮子在身后毁谤主君,有机会收拾你的。 可他的真心话却让雪乃不但撅起了小嘴,连脸蛋都气鼓鼓。 “主上变坏了,会骗雪乃了。” 然后低下头,脸色泛红道。 “雪乃也不小了,都懂的!其实。。其实。。我也可以。。” 义银扫了她一眼,一马平川。不,你还小,你真的还小。 你要知道,你的主上可是大凶党。 义银摇摇头,把刚想说的“你都懂啥呢,说来听听”给咽了回去。 雪乃心思单纯,对自己是纯粹不带杂质的仰慕,义银明白。 他就是喜欢她这点,才乐意她待在自己的身边。 武家社会太难混了。 乱世之中,人人自危,稍微少动点脑筋就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才一年,他感觉自己掉了无数头发。这般下去,迟早要秃。 有雪乃陪着,很舒服。 难得的静逸时光,被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 中庭外走入两姬,是藤林杏与柳生宗矩。 她们朝着义银深深鞠躬,知道主君被打断了休闲,多半不爽,赶紧说事。 藤林杏先说道。 “京都传来消息,将军回京之后在多个场合夸赞殿下,并暗示要将坂本城的管理权授予我家。 另,京都传闻,将军有意提升我家家格,升格为斯波宗家。” 跟着,柳生宗矩有些难以启齿,勉强说道。 “柳生宗严那边有柳生家子弟传话来,京都传闻可能是将军授意柳生宗严所为。” 柳生宗严为幕府大目付,亦是柳生宗矩母亲。她如此说话,是有风险的。 到底是母女连心,也不知道是柳生子弟私自传话,还是母亲刻意露给女儿消息。 其中都透着柳生宗严对将军的不忠,难怪她说得犹豫。 可是如果不说,事后查到她知晓此事。 柳生家切腹两人,放逐家督才得到斯波义银的信任,便会付诸东流。 无奈之下,她只得来说。 义银听闻两人的话,一脸不悦站了起来,朝她们走去。 两人顾不得在室外,地上肮脏,直接伏地叩首。 义银冷着脸走到她们面前,说了一句。 “王八蛋!” 一脚抵在藤林杏肩上踹翻了她,再一脚把柳生宗矩也踹了个跟头。 两人不敢反抗,爬回义银面前。 以头抢地,高呼死罪。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后怕 义银自复兴斯波家后,威势日盛。 身为上位者,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想造反就得受着。 藤林杏初见时敢对他指指点点,柳生宗矩剑术高超,堪称一代剑豪。 如今,皆是战战兢兢,不敢稍有懈怠。 义银惩戒她们,各有缘故。 藤林杏在耍小聪明。 当初他下令藤林家组建中同组,负责幕府情报。 但中同组应该汇报给明智光秀,藤林杏越级了。 她不懂这个道理?她太懂了! 武家上下尊卑有序,自小就言传身教,知道什么是规矩。 她这么做,是想搏出位,是想向上爬,是想干掉百地三太夫为母亲报仇。 义银只要关注情报,把她越级一事忽略,那她之后就会仿旧例继续。 让中同组凌驾于军同组之上,直接对主君负责。 给她一脚,就是让她清醒一点,更是为了保住她的小命。 义银心软,但武家哪有他这般谦和。 明智光秀别看整天一副淡然微笑的典雅姿态,其实阴狠得连义银都心颤。 藤林杏敢在她底下玩这种小动作,藤林椋等着给她收尸吧。 也是最近秋收,藤林椋作为家督,回北伊贺照看家中事务。 毕竟她们母亲突发死亡,家中混乱,她担心对于武家最重要的秋收会出事,需要盯一盯。 谁想到,她才离开一会儿,藤林杏就搞出这等事来。 也是义银心肠软,这一脚惩戒下去,明智光秀顶多在身后叹息主君太仁慈。 可至少保住了藤林杏的命! 主君已经惩罚过了,如果明智光秀再借题发挥,就不合适了。 那种聪明人自然知道做事的尺度,藤林杏的错误也就混过去了。 义银摇摇头,不知道藤林杏能不能明白他的好意。 好在之前把藤林家督给了藤林椋,不然以这妮子的作风,藤林家迟早灭族。 另一边,对柳生宗矩那一脚却是一半警告一半泄愤。 柳生家这次做的不错,让义银确实了足利义辉准备对他下手。 柳生宗严可以暗中泄露消息给柳生宗矩,那么柳生宗矩也一样可以。 这一脚,一半的意思是警告,让柳生家别辜负了他的信任。 而另一半,纯粹是对足利义辉的愤怒,发泄一番。 足利家真特么不是东西! 义银为了幕府,为了将军,带五名姬武士出京,席卷伊贺,大和。 殚精竭虑,披荆斩棘,凑出二十万石军势为幕府力挽狂澜。 这才过去几天,足利义辉竟然对他下手。 活该足利家衰败至此,吃碗面,掀碗底,真不是东西。 如果足利义辉只是垂涎他的姿色,他不介意和她进行几场友谊赛。 反正她长得好看,将军的身份也让人竖硬起敬。 讨好上司嘛,在尾张对织田信长,义银也做过,好评如潮。 如今无非是重操旧业,唯手熟尔。 可足利义辉太贪了,不但要他的人,还要拥入御所一人独享。 再吞了义银辛苦打下的领地,为足利家续命。 敢情我艰苦奋斗,最后都是为将军做嫁衣啊? 呸! 义银不是这世界的男儿,没有相妻教女的贤良淑德。 而且。。老子要啪啪啪,要啪啪啪好多妞! 你一个人独享是几个意思?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义银一脸愤然,两姬跪叩不敢起身。 他身后,雪乃已经手握刀柄,目光在两女头颈处,来回扫视。 半晌,义银说道。 “把明智姬和尼子姬召来,我们去议事厅。” “嗨!” 两姬如蒙大赦,赶紧去办事。 一顿饭功夫后,义银坐在议事厅主位上,沉默不语。 他侧后坐着雪乃,座下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相对而坐,听下首两姬汇报。 明智光秀扫了一眼说话的藤林杏,见她和服肩膀上清晰的鞋印,不满地皱皱漂亮小鼻子。 主上太仁慈了,这些不知感恩的东西还需我来严加管教。 武家畏威不畏德,都是一些贱骨头,哪里值得主上费心安抚。 对于足利义辉的动作,主上只是觉得愤怒,明智光秀却是后怕。 如果足利义辉在斯波家恩赏之前就开始操纵舆论,布局强娶主上,那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斯波家的地盘来自于伊贺众和北大和众,这两地武家都是守护体系最底层的国人地侍。 她们不是野武士,恶党那类无产者,她们有田有地,缺少的只是身份。 所以,渴望在守护体系中提升家格,以此换取更好的待遇,更少的压迫。 如果那时候足利家有意迎娶斯波义银,斯波家中的气氛一定会是热烈欢迎。 斯波家还未完成领国化转换,斯波家的领地实权还在国人众手上。 斯波分家的家臣家格,已经让她们欣喜若狂。 如果足利家与斯波家合流,斯波家至少会提升到三管领宗家的家格。 甚至超越三管领,另外设置类似于副将军的独一档家格。守护体系中,将军以下最高家格。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份荣耀,足够苦了无数辈的国人众们站在足利家一边,摇旗呐喊,把斯波义银抬入御所让将军上个够。 但足利家还是晚了一步,现在的形势变了。 在斯波战功评议,恩赏之后,斯波家已经形成六家势力。 近幾斯波领的前田利益,尼子山中一党,岛胜猛,明智光秀。 还有堺港方面的高田阳乃,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 伊贺众与北大和众的实权被极力分散,不断掺水。 因为义银分出的斯波料所,明智光秀的刻意误导。 这些势力都以入赘斯波家为目的,内部统一了思想。 此时,将军再发出联姻斯波义银的信号,就是对这些势力的挑衅。 老娘们刚做好思想准备,要抢筷子捞猪肉,你足利将军特么把整个锅给提走了? 武家敬畏将军,那是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 一旦有了冲突,天王老子都给拉下马来。 如果幕府将军真的神圣不可侵犯,当初镰仓幕府就不会亡。 八代足利将军以后,天下武家也不会无视幕府,各行其是。 说到底,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新融入斯波家的尾张武家,近江武家,西国武家,美浓武家。 她们的利益与在斯波家中加入的那支派系,息息相关。 她们不在乎将军怎么想,侵犯到自己的利益集团,就顶回去。 伊贺众,北大和众即便有些想法,也会被家中六大派系联手镇压。 只有利益集团才能对抗利益集团,斯波家内部的整合已有雏形。 不过掺水重组还在继续,入赘之事也只能忽悠一时。 武家贪婪,暂时能压制家中姬武士团的其他想法,已经非常不容易。 至少,比起领国化之前的高度危险,足利家的胁迫来晚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站队 统一思想很重要。 如果斯波家不是已经完成领国化,完成家中六支势力的思想建设,这次就危险了。 设计者明智光秀足以自傲。 足利义辉,想上我看中的男人。 我呸! 她首先表态。 “主上历经千辛万苦才复兴了斯波家,即便是将军,也不能如此对待忠臣良将。 此乃亡国之道! 我明智光秀,蒙主上不弃,言听计从,高官厚禄,无以为报。 唯有与斯波家共存亡!” 她言辞激烈,仿佛足利义辉不是要娶斯波义银,而是要灭亡斯波家一样。 这就是定调。 你足利家要娶我主上,就是要足利斯波合流,就是要吞并斯波家领地,就是要巧取豪夺把斯波家吃干抹净。 别和我讲道理,我不听!我不听! 你意欲!你莫须有! 反正不管你是不是真的这么想,我明智光秀就这么黑你。 把一个点扩大,联想成一个天大的窟窿。她的意思很明确,逼人站队。 除了她自己与义银知道鸠占鹊巢之策,其他家中势力皆以为义银是要入赘。 足利义辉这是抢大家瞄着的猪肉,仇恨已经拉满。 可她毕竟是将军,在武家眼中,足利斯波合流未必是一件坏事。 明智光秀担心,关键时刻有人会退缩,所以必须抢先给事情定性。 原本只是权衡利弊的事,被她慷慨激昂一番,变成了黑白分明。 赞同将军的作为就是反斯波,就是没良心,就是不忠不孝的乱臣贼子。 这一顿上纲上线的王八拳黑下来,足利家的小动作被无限放大,成了包藏祸心的行为。 说起来也是大御台所小气,到底是男人,做事阴狠有余,气量不足。 足利义辉就算当众说,我喜欢斯波义银,我要娶他也没什么。 苗条君子,淑女好逑。男欢女爱,算不得冒犯。 毕竟将军也要婚配的,御台所之位还空悬着。 可大御台所一番以势压人,虽然精妙,却是多了几分阴损。 这就给了明智光秀借题发挥的机会,逼人站队。 她不担心前田利益,那人要是会同意主上嫁人,她脑袋割下来给在座诸姬当球踢。 前田利家远在天边,岛胜猛已经被她带进了沟里,都不是问题。 最麻烦的是尼子胜久。 作为尼子山中一党的带头大哥,她太过理性,在家中威望也高。 作为尼子家督,家世身份不差,又是斯波家两大谋臣之一。 如果她站在利益角度,考虑足利义辉的可能性。即便仅仅是考虑,都是明智光秀不能接受的。 斯波家在这个问题上必须铁板一块,不允许有任何杂音,不然内部的异论会越来越大。 所以,她才首先发声,将事情说得极其严重,就是为了把尼子胜久逼到墙角,逼她站队。 尼子胜久看了明智光秀一眼,她明白,这番表演就是针对她。 但此事对于斯波家,还真不一定是坏事。 近幾复杂,武家势力都被足利家盯着。 斯波家到了此时,已经不能再发展了,再发展势力就该挨足利家的黑砖了。 可足利义辉这一伸手,却给了机会。 一旦足利斯波合流,斯波家的利益就是足利家的利益,至少明面上是如此的。 足利家没有了限制斯波家的借口,是大利。 另外,为了拉拢斯波家,给予三管领宗家家格是最基本的。 足利家穷得只剩下名分了。 要表示诚意,斯波家完全可以要求足利家之下,守护体系第二的位置。 有了足利家的背书,斯波家就能放开手脚扩张,以主君的武勇,未来可期。 需要付出的,不过是联姻而已。斯波义银不是寻常男子,还怕他在御所吃亏不成? 只是入赘一事作罢,家中武家难免失落。 但为了一个入赘的希望,家中各派内斗真的好吗? 胜利者只会是一个,其他失败者怎么想?怎么办?这不是更大的隐患吗? 所以,撇开山中幸盛的心情,尼子胜久对足利斯波合流,心里是赞同的。 正在她犹豫怎么开口劝说之时,义银侧后的高田雪乃开口了。 “高田家亦是,愿为斯波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义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雪乃一向沉默,身份又是目付,这种事其实她不该参与。 表态也不是不可以,因为她在言辞中代表了高田家。 明智光秀暗中竖起了大拇指,好助攻。 只是有一事耐人寻味,高田家两姐妹,到底谁来参与虚假的入赘之争。 以前明智光秀以为是高田阳乃,现在看来高田雪乃也是不甘寂寞。 主上还真是个红颜祸水啊。 尼子胜久惊愕地看着这位从来沉默不语的少女剑客,皱眉沉默。 她本来想开口劝解主君考虑足利家的话语,说不出口了。 明智和高田两家都已经站好队,尾张前田和伊贺前田两家肯定也是站她们一边。 都是被男色冲昏头脑的家伙,没有道理好讲。 现在问题来了,尼子山中一党怎么办? 岛家与她们的利益相左,矛盾尖锐。 此时一旦说错了话,岛胜猛最后只需要和明智光秀她们站一起,就足够尼子山中一党万劫不复。 她们可是深受主君恩德,如今主君被人逼迫,她们竟然替别人说话。 即便那别人是将军,她们也得被人指着脊梁骨鄙夷。 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这是封建社会的铁律。 幕府将军是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天下之主,没错。 可大家是跟着斯波家混饭吃的,要效忠也是先效忠斯波家,将军那是斯波家效忠的目标。 谁敢僭越? 尼子胜久被逼到了墙角,已经说不出有回旋余地的话来。 要么斯波,要么足利,两选一。 她沉默半晌,脑海中浮现山中幸盛伤心欲绝的模样。 一狠心,咬牙道。 “尼子家誓死效忠殿下。” 义银在主位上看着两位谋臣表态,满意得点头。 他其实并不明白刚才几句话之间,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的一番较量。 只是欣慰家中和睦,团结一心,让他有了说不的底气。 这事对他来说很简单,就是足利义辉拿着家格名分挑逗他。 从不从? 不从,你的子孙后代就没名没分混饭吃。 欺人太甚! 义银在乎后代吗?在乎个屁! 他就是想多啪几个妞,然后两脚一伸,死后不亏。 子孙后代,管特么的。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定调 按下家中最理智,最有能量成为异论者的尼子胜久。 明智光秀开始整理思路,应对足利家的手段。 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拖。 明智光秀不知道她心中为了斯波家愿意牺牲一切的主君。 其实是个只要啪够,哪管死后洪水滔天的演技派。 在她看来,主君即便此时能坚持不屈从,但持续博弈下去,最终会为了斯波家的传承而低头。 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 经过了这么多事,做了这么多努力,她终于有机会与主上再续前缘。 即便鸠占鹊巢之策中,她只是一个添头,但为了这个梦寐以求的甜头,她亦是不肯放弃。 足利义辉将军,请您去死吧。 她之所以主动请缨,要在战后负责斯波家对外事宜。 并利用手中领地和料所,拉拢京都内外落魄的贵胄。 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幕府占据近幾百余年,早已腐朽不堪。现在只需要一些布置,然后轻轻一推。 高高在上的武家栋梁,也就是肉体凡胎,一样会死。 可是,时间太紧张了。 一方面,她需要斯波家内部团结一致抵御足利家的试探,不允许出现赞同联姻足利家的声音。 另一方面,也需要斯波义银意志坚韧,能坚决地对足利义辉说不。 第二点远比第一点难得多。 斯波义银为了斯波家的复兴牺牲了一切,甚至接受了她的鸠占鹊巢之策。 这种让男性无法忍受的荡夫羞辱,他都能忍下来。 区区足利将军哪里配和他比拼意志,争夺合流后的主动权。 一旦他决定改弦易张,用另一种方式延续斯波家。明智光秀就算有心,也是无力阻挡。 他才是新斯波家的缔造者,武家社会空前绝后的奇男子。 只要他决定的事,明智光秀改变不了。 她陷入沉思。 义银扫了眼明智光秀,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点紧张。 他不在乎家格,不在乎斯波家的继承,但跟着他吃饭的这些武家不能不在乎。 姬武士团归集于一个家名之下,想的是抱团得利。有共同的利益,才能形成利益集团。 如今斯波姬武士团初创,利益集团的内部还未稳定。 一旦明智光秀出于利益考虑,建议向足利义辉低头。 拿他下半生下半身的幸福和足利家做交易,他的啪啪啪大计就完了。 鸠占鹊巢之策需要明智光秀操盘,义银自问智商不够,难以拿捏分寸和时机。 如今看到明智光秀沉思不语,以为她要在困难面前认怂,怎么能不慌。 对于斯波姬武士团来说,与足利家合流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 其中好处,武家大多都能看出来。 义银是灯下黑。 不知道他这块可口的猪肉,已经被家里各个利益集团首脑盯上了。 在明智光秀的引导下,家里暂时不会出现反对的声音。 他只是单纯站在武家社会的利益角度考虑,害怕家中这些姬武士把他卖了换好处。 出卖主君不可能吗?有些年头的老武家谁没干过? 自古以来,王八蛋才能长命百岁,老实人早死绝了。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开口把麾下这些王八蛋的妄想砍断。 “我绝不会嫁入足利家! 斯波家必须走自己的路,不可以为足利家做嫁衣。 斯波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他目光坚定,言辞凿凿,一副不容反驳的姿态。 说实话,心虚。 因为斯波家的利益,与足利斯波合流,并不冲突,只是看双方合流后如何博弈。 但他就是要斩钉截铁的断言,将合流与侵犯斯波利益合在一起。 之前两位谋臣已经表态忠于斯波家,他再表态足利家的做法就是损害了斯波家利益。 如此,调子就定下了,谁都改不了。 明智光秀在座下暗自握拳。 主君这句话出口,暂时就没问题了。 她说道。 “足利家既然已经动手,那么一定会邀请主上入京。 幕府重臣在京都皆有府邸,足利家不会对我家吝啬这点恩宠。 此次入京,只怕是暗潮汹涌,我们要做好准备。” 尼子胜久点头。 “足利家大义在手,我家不可明着阻挡,只能暗中抵御。” 义银说道。 “无非是见招拆招罢了,明智姬,随我上京。 内务就让交给你了,尼子姬,多闻山城之事你也多多费心。” “嗨!” 两女低头受命。 “柳生宗矩,注意家中舆论。有意倾向足利家的,都给我打压下去。” “嗨!” 义银想了想,说。 “另寻借口动手,不要提到足利家。留下性命,其他随你折腾。 我要家里稳固,不允许有一丝一毫声音为足利家说话。” “嗨!” 他又看向另一人。 “藤林杏。” “嗨!” “中同组继续盯着京都动向,不可懈怠。 至于你,下次再有僭越,严惩不贷,滚!” “嗨!” 藤林杏狼狈叩首离去,心中怨恨。 你是主君,你牛x,当初还不是被老娘我玩了个够本。 她心里有怨气,放狠话,但面上却丝毫不敢流露,惶惶而去。 明智光秀忽然插了一句。 “高田雪乃大人乃是御所的剑术教授,如今战事平息,是否一齐上京,前往御所就职。” 义银眯着眼,面色不善地看向明智光秀。 “京都不太平,足利家意向不明,那剑术教授之职还是弃了吧。” 明智光秀摇头。 “将军恩赐,岂是随便可以推辞的,还是应该入职。” 义银明白她的意思。 京都之行不知道是个什么局面,足利将军虽然在外无力。 但手中的足利马迴众,控制住京都和御所,还是没问题的。 斯波家又不可能带着大军上京,至多带现有的三十余同心众同行。 一旦事有不逮,有个自己人在御所接应也是好的。 可义银反对。 雪乃剑术不错,足利义辉已经见识过了。如果足利家心存恶意,必然会提防她。 有她没她,结果都是一样。平白让她担了风险,没有必要。 更何况,足利义辉能怎么样?强啪还是强娶?我斯波义银还在乎这个? 装不装是一回事,爽不爽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要足利家没有谋财害命的意思,那都是小事,不就是身体上吃点亏,名节上受点损。 为了斯波家,我斯波义银认了!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叹息 义银把明智光秀的话顶了回去,身侧的雪乃却是出列,伏地叩首。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高田雪乃受公方大人看重,得入御所为剑术教授,心中感激涕零。 愿往。” 义银被将了一军,苦笑摇头。 雪乃你也学坏了,这些个虚伪的套路是哪里看来的,装起来真是有模有样。 既然当事人都要去,他怎么阻拦? 叹了口气,义银无奈点头。 “好吧,你也跟着上京,入御所做事。 记住,少说少做,凡事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先。” 他声音忽然严厉起来。 “不论何时何地,决不允许对公方大人动刀!” 在场诸姬面色古怪。 自己这位主君,就是在将军御前亮剑的狠角色,如今还好意思教别人。 只有雪乃面色如常,默默点头。 义银真害怕哪天斯波家与足利家起了冲突,雪乃会一刀砍了将军,做下大逆之事。 斯波家可以与足利将军虚与委蛇,实在混不下去,撕破脸面也是一种选择。 但绝对不可以伤害将军,这是武家社会的底线。 足利幕府成立百余年,足利将军是公认的天下之主。 武家社会的根基是奉公恩赏,这制度出自镰仓幕府。 所谓奉公,是对源氏长者奉公。所谓恩赏,是受武家栋梁恩赏。 足利幕府继往开来,足利将军继承了源氏长者与武家栋梁称号。 不论家业强弱,名分是实打实的深厚。 即便幕府是间四面透风,随时会倒的破屋子。 谁去推那最后一下,都得被轰然倒塌的屋子砸死陪葬。 义银不希望斯波家做那推屋子的傻子,更不希望雪乃就是那一推的笨手。 之所以严厉警告,是因为雪乃真是心无旁骛的狠人。 在尾张,溪村料所那时,雪乃第一次拔刀,义银就看清了。 阳乃是装作睿智的奉行,而雪乃是真的狠。 现如今。 阳乃带着虚伪笑容面具,做事已经有模有样。 就是喜欢自作主张,爱冒险,简直是降了智的第二个明智光秀。 而雪乃沉默内向,除了义银,就和姐姐亲近几分。 她不在乎别人的性命,也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唯一在乎的就是斯波义银。 这才是真正的恐怖人物。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这位侩子手拔刀斋,冷血无情的剑客,没有对生命的敬畏。 所以,义银才要在一开始就划下底线,以免她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 义银抬头,警惕地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明智光秀。 心里暗自念叨,特别是被某些人利用,做下大逆之事。 ——— 正在斯波家默默等待将军的后手,召唤入京之时。 京都,细川家府邸,细川母女也在进行一场对话。 细川元常与细川藤孝对坐茶室之中,她默默举起茶杯,停顿许久。 不知道是在闻茶,还是在思索其他。半晌,一声叹息。 细川藤孝问道。 “母亲在叹息何事?” 细川元常说道。 “前些天,铃木重秀入京先后拜会畠山高政,公方大人,随后离京。 今日,南河内传来消息,原来畠山高政也离了京都。 她亲自前往南河内高屋城,向游佐信教讨要畠山家直领。” 细川藤孝惊奇道。 “败家女竟有此胆识?” 细川元常点头。 “我也是没想到,看来被谦信公一番当头棒喝,畠山高政的确有了触动。 可惜,可惜了。” 细川藤孝跟着点头。 当初畠山高政继承畠山宗家之时,手握河内,纪伊两国,石高近五十万石。 如果那时候她就有现在这般觉悟,畠山家何至于此。 不过畠山家的河内直领,看样子稳稳得要回来了,南北河内加起来也有四万石领地吧。 畠山高政只身前往高屋城,去见游佐信教,看似危险,其实很安全。 只要游佐信教还没疯,就必然会保证她的安全,甚至还要沿路保护。 现在幕府已经稳住了局面,游佐家的周遭势力都是亲幕府武家,压力剧增。 如果此时畠山高政出事,就如同当初游佐信教弑母,污蔑给畠山高政一般,说都说不清楚了。 所以,必须保证畠山高政的安全。 如果她够聪明,顺势接下南河内守护代之职,交出畠山家直领,这事就算过去了。 既然畠山高政亲自前往,肯定是有了把握。 游佐家已经得到了实质上的独立。 没必要为二万石左右的领地,继续与畠山家纠缠不休,引来幕府制裁。 说到底,还是幕府站稳了脚跟,让她家有所顾忌,才乖乖听话。 这就是和泉细川家全力支撑幕府的原因。 只要幕府还在,地方实力派这些高阶贵胄就有个说理的地方,地方上的有力武家做事也会谨慎一些。 可是,幕府还能支持多久呢? 此次近幾大战,一波三折。三好家占尽优势,却被斯波义银一顿毒打,懵了回去。 幕府上下对足利义辉是歌功颂德,不惜余力吹捧将军英明。 可参与了近幾之战的各方武家谁是傻子,哪个看不出足利家颓废至极。 南近江六角家,战事未息就挨了足利义辉的黑砖,多半不会再听招呼。 浅井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北近江守护代,以后也用不着为幕府打生打死。 再用心,难道还能把京极家的守护役职抢过来?幕府不要面子啊! 幕府幕臣被足利义辉强行撕成两半。 伊势家一派失势被边缘化,蜷川家一派掌控政所,这幕府现今唯一还算有点权利的机构。 可伊势家在关东有北条家为强援,足利义辉也不敢把她家斩草除根,所谓边缘化就成了笑话。 伊势家做了百余年的政所执事,是足利义辉一句话能剥夺干净的吗?白混了一百多年? 好戏多半还在后头。 至于蜷川家,扶摇直上未必就会忠心耿耿。幕臣多是蛇鼠两端的骑墙派,靠不住。 足利义辉看似聪明,很会玩平衡,但现在的足利家已经不是以前的足利家了。 这次近幾之战,把足利家的底裤都给剥了下来。 大家围观摇头,这足利家的屁股没想得那么大啊。 天下之主的位置坐不满啊。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决然 细川元常也在迷茫,足利家撑不住了,和泉细川家又该何去何从。 幕府的地方实力派,在战前是河内畠山家与和泉细川家两家并立,作为最支持足利家对幕府统治的亲族存在。 如今畠山家一蹶不振,只剩下四万石上下的直领分散在南北河内各地,苟延残喘。 和泉细川家得到斯波家强力支持,拿回了和泉全境,也是满目疮痍。 三好家又不是傻子,既然拿不到,那么就毁了。和泉被烧杀掠空,元气大伤。 而三渊家新得的北河内之地是这次近幾大战的主战场,一样好不到哪里去。 细川元常心力憔悴,不免动摇。 武家社会,畏威不畏德,没有足够的实力,就是傻x,人人得而欺之。 如果这次失去了和泉国,细川家就已经被打落深渊。 想到此事,就想起把细川家从泥潭中拉起来的斯波义银。 她还在沉思,细川藤孝先提了出来。 “母亲,可曾听得京都传闻。” 细川元常知道她想说什么,却不愿接茬。 “京中每天都有各种谣言,纷纷扰扰,谁知道真假。” 细川藤孝眼神一凝,知道母亲在回避,不想提起此事。 两人心里都明白,京中杂乱,可与细川家有关的事不多。 作为老牌贵胄,又是强有力的地方实力派,和泉细川家从不参与京都幕臣们的纠缠,自有三渊家出面调节。 她家只需要效忠足利家就够了,经营地方比起京都勾心斗角更重要。 只是此事,细川藤孝不得不提。 “京中传言,将军有意提升斯波家家格,重回三管领宗家。” 细川元常微微皱眉。 如果是以前,她表示了拒绝沟通的意思,细川藤孝绝对会闭口不谈。 即便是日后说起,也会挑准时机,婉转再提。 而今天,她无视了自己的态度,对母亲,对家督强硬表达了继续的意思。 自从母女见过斯波义银之后,细川藤孝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她似乎对母亲的判断能力起了怀疑,不像以前那般盲从。 细川元常心情复杂,每一个母亲都希望女儿有出息,但往往有出息的表现就是忤逆自己。 斯波义银是很好,但已经好到你怨恨我这位母亲的地步了吗? 说实话,细川元常心里也有过后悔。 早知道斯波义银那么猛,当初就应该默许三渊晴员,让藤孝与他联姻。 那时候斯波义银孤立无援,正是双方结缘的时机。 但她出于环境的考虑,阻止了三渊晴员,因为斯波义银太过刚烈,不似一个适合细川家的好女婿。 谁知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短短半年,斯波家已经膨胀成地方实力派的翘楚,还拉了细川三渊两家一把。 三渊晴员这傻妹妹真是好命,好心帮了故交遗子,竟与此等惊世绝才靠上了关系。 自己这个聪慧的姐姐,也是靠着妹妹的福泽,才撑过了此劫,想想真是丢人。 细川元常对斯波义银心态复杂,虽然勉强答应了细川三渊斯波三家联盟,但感情上是疏远的。 明智光秀眼光毒辣,一开始就抓住了三渊家这个切入点,让细川元常无可奈何。 有三渊家在,联盟中就必须谈感情,这就是细川元常的麻烦。 她意图将三家联盟变成一个利益联盟,有事聚,没事各扫门前雪,最多见面客气一些。 而斯波义银却借着人情世故,把三渊家紧紧拉住。 要挤进细川三渊真正的圈子里,让三家成为公私无法分明的命运共同体。 细川元常不是不领斯波义银的情,只是对斯波家表示警惕。 地方实力派与幕臣是幕府的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 和泉细川家通过送养女去三渊家,和过继三渊家的细川嫡女回细川家,两步棋。 苦心经营几十年才绑住了三渊家这个幕臣中实力不强,但也算可用的武家。 细川三渊一外一内,相互配合,才是和泉细川家在幕府混得如鱼得水的原因。 如今斯波家硬是借着近幾之战要挤进来,和泉细川家如何继续操纵三渊家。 说得功利一些,三渊家就是和泉细川家在幕臣中的傀儡,是用于缓和的工具。 有了三渊家在前面挡着,和泉细川家做任何事,和任何幕臣冲突都有了缓和态度,交换意见的渠道。 三家联盟没问题,但如果斯波家继续深入进来,真正成为三家同体一心,那么谁做脑袋? 和泉细川家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布局,就是为了让斯波家摘桃子? 细川藤孝看母亲不语,皱眉道。 “母亲大人,将军日前曾言,斯波忠贞,可托付坂本城。 近日,又传闻要授予斯波宗家家格。 这风向不对劲。” 细川元常淡淡回答。 “荣宠不断,有什么不对的。” 细川藤孝仔细看了眼母亲,缓缓说道。 “母亲,足利家不行了,想借斯波家起死回生。” 细川元常怒斥。 “大胆!谁准你如此诋毁公方大人!” 细川藤孝失望地说。 “母亲,我们三家可是联盟,唇亡齿寒啊。” 细川元常双眉倒立。 “细川藤孝,你要知道,你是细川家的少主,你要站在细川家的立场考虑利弊。” 细川面无表情。 “当初三渊妈妈要我和他结缘,您以细川立场拒绝。 后来他带五名姬武士去伊贺,我为了细川立场,没有劝阻。 如今足利家要吞噬斯波家,续命自家家运,您还是要我考虑细川立场。 他为细川三渊两家奔走,就是为了与细川家这种自私自利,只知道自家立场的武家联盟吗?” 细川元常恼羞成怒。 “细川藤孝,你给我滚出去!” 无视母亲杀人般的目光,细川藤孝慢慢举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母亲大人,细川家不是你一人的细川家,你也不是绝对正确的。 我和三渊妈妈一致认为,细川三渊两家需要斯波家。 我们愿意接纳斯波家,荣辱与共。 不是您的那种联盟,乱世中,我们需要真正的朋友,不离不弃的那种。” 细川元常脸都气白了。 三渊家督与细川少主都不满她的做法,她忽然产生了危机感。 柔声劝道。 “藤孝,别傻了,你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将军看上了他,以名分压制。 只要他心里还念着斯波家的传承,就逃脱不得。” 细川藤孝站了起来,走出茶室,回首关门的那一刻,双目灼热地看着母亲。 “他不会屈服的,我懂他,他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弱男子。 也许我得不到他,那是我自己傻,当初没有坚持自己,任您摆布。 我后悔,我真的很后悔。 这一次,我绝不会放弃。就算是输,我也要输得明明白白,不再后退。”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偶遇 凡事都有两面性。 当大御台所的手段引起了细川元常的警惕,让她对斯波家产生排斥的时候。 反过来,也引起了细川家下属武家的不安,因为她们才是斯波家援助细川家的受益者。 和泉细川家一旦败落,细川母女下场不过是失去权势,成为京都众多失地贵胄的一员。 而跟着细川家吃饭的直臣,谱代怎么办?和泉细川家的家臣团又该何去何从? 斯波家帮细川家保全了和泉国,又送了北河内十余万石领地给三渊家拉拢关系。 三渊家有实力掌控十万石土地吗? 只有和泉细川家的姬武士团才有足够的数量,掌控十万石领地。 细川元常忌惮斯波家侵蚀细川三渊体系,但她忘了,自己仅仅只是一个家督而已。 武家的利益集团,虽然挂靠在一个家名之下,却是代表整个姬武士团的利益。 家督并不能随心所欲,甚至大多时候,各家家臣团的意志是高于家督个人意愿的。 就如同斯波义银害怕,斯波家的姬武士团为了利益把他送进御所,让将军享用一般。 明智光秀绞尽脑汁,把家臣团各大势力的首脑,往入赘的方向引导。 以防止家中姬武士团,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主君。 细川元常掌控着细川三渊体系,在幕府中混得舒坦。 自然不愿意斯波家深入进来,夺取自己的主导权。 和泉细川家的家臣团却是在此次三好侵袭中,差点被打崩溃。 她们对于现在的处境很珍惜,可是不论和泉还是北河内,依然处于三好家的兵锋之下。 强烈的不安全感,促使她们希望与斯波家交好,因为斯波义银是真能打啊。 家督蓄意疏远斯波家的行为,是有损家臣团利益的。 按照武家规矩,不满家督先找少主,少主不管拔刀造反。 家臣团当然会向细川藤孝表达情绪,而细川藤孝心中早有不忿。 在她接触了三渊晴员之后,发现三渊家与细川元常也是有分歧的。 细川家督对于接纳斯波家进入体系的敷衍,让自觉亏欠斯波义银良多的三渊晴员恼怒。 于是,手握细川家臣团与三渊家两方面支持的细川藤孝,向母亲细川元常发难了。 足利家对斯波家施加手段一事只是借口,真正的意图是借此事夺权。 从今以后,细川元常还是和泉细川家的家督,但权势不在。 细川藤孝将会满足家臣团和三渊家的要求,与斯波家组成真正的三家体系。 从而收得人心,掌握细川三渊两家的主导权,成为实质上的细川当家人。 ——— 翌日,斯波义银受大御台所邀请,前往京都探望。 同时,将军赐予斯波家府邸,就在御所临近处。 明智光秀先行上路,安排仆役,收拾府邸,恭迎主君入住。 随后,义银带山中幸盛,高田雪乃及斯波同心众三十余骑,上洛京都。 数日劳顿,风尘仆仆的斯波一行抵达京都城下町,远远便听得前面喧哗。 义银一皱眉,山中幸盛挥手示意同心众上前查探,片刻回来禀报。 山中幸盛向义银说道。 “殿下,貌似是关东来的姬武士与侍所起了冲突。” 义银微微点头,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自古以后,关东关西便是相互瞧不上眼。 北方寒冷,生活艰辛,兼又商路不便。关东姬武士以传统庄园制耕作生活,性格大多耿直蛮横。 而关西温暖,近幾以南有海贸便利,生活富庶一些。姬武士更懂变通,手腕身段灵活。 关东姬武士觉得关西人狡诈多变,关西姬武士觉得关东人野蛮无礼,双方是相看两厌。 所以,一旦过关到了对方地盘,少许刁难是常有之事,并不奇怪。 侍所是幕府机构之一,传承自镰仓幕府,原本是管理御家人的权利中心。 在镰仓幕府时期,侍所权势极大。 御家人制度昌盛,御家人是幕府的主要军事力量,侍所便是军方首脑。 足利家建立室町幕府后,以守护体系替代御家人制度。 侍所职权迅速滑落,如今只剩下维持京都治安这一权利。 足利幕府初期,守护体系立足未稳,侍所可是远超幕府其他机构的重地。 所谓,三管四职。 三管指得是三管领家,世袭幕府管领役职,将军之下第一人。 而四职,便是指世袭侍所头人的贵胄,赤松,山名,一色,京极四家。 由此可见,当初的侍所何等权势滔天。是将军与管领之下,幕府最有力的权利机关。 即便是现在,侍所依然把持着京都的治安大权。 以京都商业中心的地位,权利不大,但利益不小。 而四职中。 赤松家灭亡,不再提及。京极家失地贵胄,沦为幕府的人肉图章。 山名家家业败落,苟延残喘,远在西国,早已不理会京都事务。 唯一还有点势力的,是丹后守护一色家,掌控丹后十一万石。 不过,听说她家在丹后也是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丹后原是丹波北部诸郡,后分出一国。距离京都不远,但属于山**,山高路险帮不上忙。 只派遣少主及少数姬武士来京都,掌控侍所,分润一些京都利益,补贴家用。 足利家式微,维持京都也是力有不逮。 一色家维持侍所,既符合规矩,也是帮足利家一把,足利家默认了她家的权利。 此次近幾之战,一色家亦是为幕府摇旗呐喊,仅仅如此而已。 路不远,山太高。心有余,家势弱。足利义辉无奈,看着她家耍滑头。 既然是侍所的一色众与关东姬武士起了纠纷,斯波家绕路便是,懒得理会这等杂事。 义银刚想开口,许久未上线的系统忽然响起。 义银忍不住冷笑,系统这王八蛋,每次都加价。 当初帮山中幸盛就可以,后来岛胜猛是加一个请求,这会儿变成两个了。 照这样下去,下一个传奇事件人物,要满足她三个愿望吗? 当我是神龙啊!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意图 翌日清晨。 待用过早饭,十河一存召集备队大将军中议事。 她把玩着手中的肋差,目无旁人地说着话。 “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议论。 我知道,后勤中断,军中存粮不足十天之用。 我也知道,斯波联军自昨日刚到便伐木挖地,驻防造械。 我更知道,斯波义银在等我去打他,撞上他的防线,碰得一头是血,头碎骨折。” 她抬起眼睛杀气腾腾,看着低头不语的众姬武士。 “你们觉得我疯了,一定要去撞个头破血流。 没错,我是疯了。我害死了三好义兴,我的亲侄女。 我对不起我的大姐,对不起她的信任。 回去之后,我自会切腹谢罪。 可你们呢?你们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 三好家的继承人死了!百万石大名的继承人死了!我大姐她只有这一个女儿!” 她发出嘎嘎瘆人的笑声。 “你们竟然还想着就这么回去?脑子被狗吃了吗? 赞岐区区十几万石的小国,怎么顶得住三好家督的怒火。 我死了,自然洗清了十河家的麻烦。你们呢?准备付出什么来熄灭她的怒火? 父母?丈夫?孩子?也许全家死光是个好选择。” 众姬武士一阵骚动,相视大惧。 十河一存大手一挥,骂道。 “聒噪!办法只有一个。 杀了斯波义银,用他的首级回去向家督请罪,这才能够过关。 现在,你们明白了吧?” 十河一存一个个姬武士看了过去,面无表情。 一个姬武士喊出了声,就像一个引子点爆了火药,众姬狂呼。 “诛杀斯波义银!诛杀斯波义银!” 十河一存满意地点点头,她说的话半真半假。 三好义兴死了,总要有一批倒霉鬼陪葬。可把整个赞岐国的武家都弄死泄愤,也是不可能的。 但她至少吓住了这些备队大将,她们怕了,听话了,这就够了。 接着说道。 “全军总动员,十二支备队一齐出战。今天,我要那个男人的脑袋。” 另一边,义银正在巡视防线,一旁的尼子胜久为他解说。 “御前,时间太仓促了。虽然将士用命,可一天一夜只能勉强建起一道防线。 如果能有三道防线层层阻敌,把握会更大一些。” 义银摇摇头。 “十河一存没有时间了,她的后勤已断,要么不打,要打便是孤注一掷,不留余力。” 尼子胜久点头认同,继续说道。 “防线前方是陷马沟,然后是拒马。这两道是防御战马突袭,武士冲锋。 然后是木栏,栏后是土垒。 杂贺党手中还有铁炮一百七十支,她们会集中在土垒上射击,形成弹幕打击木栏外面的敌人。 还有各军中的弓武士,弓足轻将与杂贺党铁炮手混编,以弓矢铁炮一齐压制。” 义银左右看了看,说。 “不错,就是感觉短了些。” 尼子胜久遗憾道。 “时间太少了,防线的正面能护住中军本阵却招呼不到两翼。 如果敌人的军势自两翼攻击,怕是这条防线用处不大。” 义银说。 “有总比没有好,且看十河一存如何来攻吧。” 十河一存带着军势很快来到了斯波联军防线之前,观望阵势。 已有死志的十河一存看似疯狂,比起往日却更为冷静,对斯波防线连连点头。 “斯波军中有知兵的行家里手,这防线做的不错。可惜了,一天一夜到底还是太短。” 看着身后诸姬,她果断下令。 “香川,把你备队的姬武士集中起来作为督战队靠后,命令足轻负土填渠,清理拒马,胆敢退后者杀无赦。 你身后我再放上一个备队作为预备队,不把两个备队的足轻打完了不准停下。” “是,殿下。” “寒川,左阵由你先手,她们防线不长,你从防线外发起攻击。 后续我再放一个备队作为二先手,我不指望你们打穿敌阵,但给我持续制造压力,别让她们有胆子分兵支援外路。” “是,殿下。” “其他人随我本阵西移。香西,你打先手。” “是,殿下。” 义银本阵,前方观察的使番将敌军动向一一回报。 义银与尼子胜久商议道。 “开始进攻了。” 尼子胜久点头道。 “请御前稍安勿躁,十河一存的军略我大概看出一些。 她自南向北攻来。 防线左面是丰川,河流湍急,不适合展开阵型,大概率是牵制我军备队。 我们的防线虽然单薄,但该有的都有,一时肯定拿不下来。她用足轻清理障碍,虽然残忍,也是在消耗我军铁炮弓矢,让中路的远程无暇他顾。 本阵西移,是准备从西面包抄,躲开防线向我本阵发起攻击。” 义银点点头,说。 “你说的不错。” 十河一存的战术很对路,但是太容易看清楚了,义银也是兵来将挡的对弈。 对上她左阵的是岛胜猛带领的北大和武家,虽然战力稀疏,可毁家之恨痛彻心扉,如果只是牵制战术,是打不垮她们的。 中路杂贺党虽然是雇佣兵,但多年征战,都是精锐。 佣兵一向看风色行事,大概率靠不住。只是这次铃木重秀没了退路,自然要死战到底,也没有问题。 但铁炮弓矢都集中给了中路防线,西面就只能靠双方的军势硬碰硬了。 伊贺众到底是国人的底子,对上十河一存的百战精锐,义银还是有些担心。 好在伊贺众自他演了一场天兆之后归心,士气高昂,数量上也占了优势。 伊贺众有姬武士一千余,足轻一千七百余。 十河一存西移的八个备队,姬武士五百余,足轻一千七百余。 防守总被进攻占便宜,这场仗能打! 尼子胜久不比义银的乐观,皱着眉头。 “御前,十河一存也是百战老将,为何如此不智? 她完全可以更绕后一些,躲开我们的防线再开战。 那我们的防线就只能用于保护侧翼,不会像现在这样折损了她两支备队。” 义银听了一愣,也感觉奇怪,皱眉不语。 尼子胜久忽然抬头说。 “如果她绕西而战,我们便是背靠丰川,就无法被前后夹击。” 义银听了摇头。 “伊贺众早就把附近摸了个底朝天,十河一存不可能有伏兵藏在我们身后。” 尼子胜久点头,还是疑惑。 “但我总觉得,她让我们的身后放出空间,是刻意而为。” 这时,百地三太夫得了使番报信,走上前来。 “殿下,筒井城有动静,筒井顺庆出兵了。” “哦?她南下了?” 百地三太夫脸色凝重,摇头说道。 “她的军势向东北移动。” 义银与尼子胜久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大骇。 丰川的反L流向导致筒井顺庆必须过河才能与这边的两家军势接触。 向南过河,就是断十河一存后路。向东北过河,那就是到了斯波联军的身后。 她意欲何为!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搭讪 他习惯了,不代表别人也习惯了。 一色家态度恭敬,而长尾众却因为主君发痴,一时没有动静。 义银身后的山中幸盛与高田雪乃皆是眉头一紧,心生怒意。 雪乃一向沉默,她要是有反应,就该有人流血了。 山中幸盛打马上前,遮挡在义银身侧,掩住来自长尾景虎赤裸裸的贪婪目光。 怒斥道。 “大胆!什么人如此不懂规矩!” 话音刚落,身后同心众已经提起了武器。 长尾众倒是不怕,关东战乱不休,杀伐多过关西数倍,悍不畏死的姬武士众多。 一色众却慌了,这里可是城下町,人口密集。 斯波同心众和长尾众皆是精锐,一旦动起手来,势必血流成河。 一色家管着京都治安,好处收到手软,并不是没有嫉妒窥视的对头。 一旦出了大事,她家难辞其咎。 领头的一色众快要哭出来了。 原想着领了长尾众一顿毒打,保住一色众忠于职守,但寡不敌众的由头,好有个交代。 谁想到,遇见谦信公这位武家典范,站出来路见不平。 这要打起来,整条街不死百来条人命,算她眼瞎。 精锐作战,最是没有人性。 阻碍军阵,慌乱踩踏,在人口稠密的町中,得死多少人啊。 她现在就想给双方跪下磕头,说各位大姐算了算了。 可一色家的尊严却让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脸色煞白。 义银也发现不对劲。 我特么是来给长尾景虎解围的,怎么变成找她火并了? 赶紧开口。 “山中姬,退下。 这里是城下町,勿要伤及无辜。” 山中幸盛不情愿得嗨了一声,狠狠瞪了长尾景虎一眼。 要不是殿下仁慈,你就死了。 一色众头目也是感激涕零,到底是武家典范,体恤民情啊。 长尾景虎亦是诧异。 寻常武家男子遇到此等事,定会为自己名节牺牲家中姬武士,以鲜血洗刷羞辱。 这位谦信公倒是个与众不同的男子,会因为心软城下町无辜的町众而收手。 她心中起了敬意,也不再用醉态做戏,端正态度一个鞠躬。 “越后国守护代,长尾景虎,见过谦信公。” 她一表态,身后直江兼续感动得想哭,赶紧示意身后长尾众一齐行礼,把这事糊弄过去。 向斯波义银行礼不算掉份,光是那面足利白旗就值得在武家交往中,受礼致敬。 义银下马,身后同心众也跟着下马。 他回了一礼,说道。 “阁下是越后长尾家督? 既然是坂东八平氏后人,那也是源氏自家人。小小误会,就算了吧。” 最后一句话,是对一色众说的。 一色众头目早就想有台阶下,长尾景虎硬是不给。如今谦信公递梯子,当然忙不迭点头。 随后匆匆告辞。 她不想再继续呆着,这些关东的粗胚差点闹出大事。 她是怕了,眼不见为净,当做不知道她们的存在,走人。 义银虽然是替她解围,但所言却不是妄语。 在幕府的守护体系中,长尾家的家格不算低。 家格粗略可分为五阶。 第一阶是足利家,及其分家,亲族。 第二阶是除了足利家系外,其他拥有源氏血统的武家。 第三阶是源氏武家的家臣,御家人,跟随源氏繁衍在六十六国各地。 第四阶是各国的有力武家,地方豪族,她们在当地守护的麾下效力。 第五阶是国人地侍,她们拥有田产,但没有说得过去的血统家格,被肆意盘剥,位于底层。 浪人,野武士,恶党也是姬武士,都是家族破灭的可怜人,没有资格待在守护体系内。 这些人往往是各地不安定因素,会被武家雇佣为杂兵众作战,消耗掉了事。 长尾家处于第三阶,坂东八平氏是镰仓幕府起家的老班底,第一代御家人。 家格在源氏血统之外,是一等一的武家,算源氏亲近的自家人。 一色众走后,场面冷了下来。斯波长尾两家本就没有交往,忽而相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义银倒是想走,系统的两个请求堵在那里,他还走不了。 长尾景虎是想与斯波家套套近乎,挑衅侍所的计划失败,但搭上斯波家也许是更好的机会。 但谦信公毕竟是男人,她也怕唐突美人,适得其反。 半晌,指着一旁的酒屋开口。 “谢过谦信公解围,有缘相逢,不如一起喝一杯?” 说完,看到山中幸盛怒目圆睁,不禁汕汕。 拉着刚认识的男人去酒屋,对谦信公的确有些不恭敬。 义银心里默念,这算一个请求吧? “我没兴趣。” 长尾景虎顿时尴尬,她从来都是以酒为伴,不懂得讨好男人,自嘲笑道。 “嘿嘿,是我失礼了。关东寒冷,我就喜欢喝几杯,没别的意思。 看起来我是痴长几岁,不如姐弟相称,叫我一声长尾姐就行。” 说完,她感觉不对。 今天怎么回事,自看到斯波家的麒麟儿就脑子坏了。 想着要恭敬,句句话都是搭讪,占便宜,不自觉想要和他凑近些。 这难道就是喜欢男人的感觉? 一旁高田雪乃的手已经搭上剑柄了,山中幸盛冷哼一声,就要发作。 义银感到头疼。 明明想帮长尾家一把,好完成任务,现在看起来更像是结仇。 恩?系统你有没有搞错? 我堂堂斯波家督,领伊贺,北大和守护,位高权重,叫人姐姐? 这长尾景虎犯傻,我跟着一起傻x? “长尾姐。” 他一语出口,所有人都惊了。 这样攀关系都可以?难道真是一见如故? 他认了,身后高田雪乃只好放下握剑的手,山中幸盛气得脸色泛红,也只能作罢。 长尾景虎一样没有想到,传说中的谦信公如此宽仁,自己言语近乎冒犯,还就认了。 说好的刚烈呢? 鬼使神差又问了一次。 “要么?一起喝一杯?” 义银白了她一眼,这人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吗? 要不是系统压着,你已经被乱刀砍死了,知道吗? 可他也是被系统搞得束手束脚,无奈叹了口气。 “走,喝一杯去。”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比惨 斯波众与长尾众旁边的京都城下町酒屋,一下子涌进大批精锐姬武士。 将所有酒客驱赶出去,甚至连老板都在刀剑陪伴下,小心将酒水和下酒菜准备好,也赶了出去。 此处是城下町一处普通的喝酒地,酒客不过是些平民和底层姬武士。 对比坐拥二十余万石的斯波家督,和四十余万石的越后之主,只是些蝼蚁。 驱赶就驱赶了,被驱逐的人也不敢有怨言。 酒屋老板不亏,两家少不了赏钱给她。 至于白龙鱼服的有力武家,更不可能存在。 乱世纷扰,哪家当家人敢不带护卫,独自出来厮混。 就算真的有,京都周遭家势比得过这两家的,也只有三好,六角少数几家。 都是幕府重点看顾的对象,怎么可能随便来京。 内外皆是侧近旗本侍立,最宽敞的一间酒室外,站着山中幸盛,高田雪乃与直江兼续。 山中幸盛面带愠色,直江兼续搓着手,想要说些缓和的话。 看了眼一旁目光似刀的高田雪乃,还是选择了闭嘴。 两家家督要吃酒,必然是有事要谈。奉上酒菜后,各人站得远一些,警惕窃听窥视的可能。 室内,长尾景虎还挺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嘿嘿一笑。 义银叹了口气,真是无妄之灾。 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此次入京要打起精神面对足利家的手段,实在不想多事。 可偏偏系统傲娇,耍了一手,逼他不得不捏着鼻子和长尾景虎交往。 长尾家远在关东北陆道,越后国石高四十万石。 如此雌壮的家势,竟逼得家督在寒冷冬天奔波上洛,怎么可能是小事,必然是要命的大麻烦。 他此时不想管都不行了,只能迎难而上,问道。 “长尾姬。” 系统,草泥爹。 “长尾姐,你乃一国之主。以国主之尊,冬日奔走,离国上洛,所为何事?” 长尾景虎虽然被一声姐,喊得心潮澎湃,但政治人物的基本素养还在。 不至于为美色迷得忘了城府,知无不言。 她举起酒壶给两人的酒杯满上,故作豪迈道。 “相逢就是缘分,俗事烦心,不值一提,先敬您一杯。” 义银呵呵一笑,喜欢绕是吧?随你。 你爱咋咋的,只要你废话够多,系统认定一个请求,我干完就走。 多留一秒钟,我是你孙子。 他默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前世高度酒他都没怕过,区区封建时代的低度酒。 千杯不倒是骗人,喝个几桶问题不大。 长尾景虎尴尬了,人家问你,你装豪迈。 如今人家真的只和你喝酒,你的问题还解不解决? 到底是她上洛求人,斯波家又不在乎。 可事情总要解决的,借着酒劲,她开始使用酒桌文化的重要功能,借酒卖惨。 再次满上一杯,握着酒杯仰头感叹。 “世道艰难,想我十三岁失母,出殡时兜胴具备,以战姿行哀事。 十四岁起征战四方,至今近六载。谁知道人心散乱,疲于奔命,却无力阻挡。 苟苟且且,坐等战死那日便是吧。 饮酒,醉了就好,哈哈哈。” 义银冷眼旁观,看她呜呼哀哉,悲天悯人。演技还行,可惜找错了对手。 想比惨是吧? 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就没输过,堪称战国比惨王。 他也自己满上一杯,愣愣看着酒杯,眼神逐渐空洞起来。 “去年,我刚过了十四岁生日,全家便遭了逆臣屠戮。 堂堂足利一门,三管领宗家,家门破灭,仅活我一人。” 说完,他一饮而尽。长尾景虎心有戚戚,跟着饮了一杯。 义银将两杯满上,继续说道。 “为了求兵,为了替家人报仇,我用身体换来三五姬武士,十余足轻,亲手砍下了逆臣的首级。” 说完,他再饮一杯,长尾景虎眼圈发红,亦是一杯。 他想继续满上,却手指颤抖。长尾景虎接过酒壶,给两人满上。 “长尾家是吧?活该你疲于奔命! 越后守护乃是上杉家,守护代长尾家以下克上,夺取权柄。 你做得!别人做不得吗! 知道屠杀我斯波宗家的逆臣是谁?知道我以身交易,换取的援军来自何方? 皆是尾张织田家子嗣!我尾张守护斯波家的守护代!织田家!” 说完,他仰头一口饮尽。 长尾景虎望着手中酒杯,这一杯,不知道该不该跟了。 只觉得心中惭愧,自认的苦命,哪有这位谦信公委屈。 下克上,还真是活该。 义银夺过她手中的酒杯,望着她说。 “我和借兵之人睡了两次,第二次,是为保住斯波家在尾张的最后一村斯波料所。” 说完,他也不嫌弃对方用过的酒杯,一饮而尽。眼角一滴眼泪,砸在了酒桌上。 呵,和我比惨,愧疚不死你。 此次入京面对足利家的逼婚,义银也不是没有思索过对策。 明智光秀的想法是一劳永逸,先稳住足利家,然后找机会干掉足利义辉,一了百了。 她的谋划太过极端,也不敢说与他人知晓,只能默默布局。 而义银也没想着坐以待毙,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办法,就是自污。 古有萧何占田自污,今有我斯波义银破鞋自污。 他已经想清楚了。 以后要实现鸠占鹊巢之策,迟早是万姬所指,受人唾骂。 那干脆就先来一场暴风雨,给大家提提神,有个准备。 只要他把自己的失身与斯波家的利益结合在一起,就是为了斯波家牺牲,谁都挑不出错来。 至于足利家。 堂堂足利义辉,十三代室町幕府将军,难道要娶个被人用过的武家男子。 膈应不膈应? 我斯波义银就是为了斯波家牺牲一切的奇男子,区区肉身早就置之度外。 而今天,他在长尾景虎面前,先演练一番。 演技嘛,总需要多雕琢才会进步。 长尾家督迟早要回去关东,演砸了也坏不了大局,妥当。 此时看来,他的谨慎是多余的。 长尾景虎是热泪盈眶,比起他硬是挤出的眼泪,哭得惨多了。 如若有不知道的人在旁,还以为那些事发生在她身上呢。 哭着哭着,她抹去眼泪,对着义银一个土下座。 “景虎孟浪,竟然在谦信公面前自称艰难,真是不知所谓,请您原谅。” 长尾景虎是真的感动哭了。 本就是处于初遇好感度max的状态,又互述心肠,听闻心事。 顿感心灵相通,此时看他,满眼都是疼惜。 正文 第三百章美爆 义银将她扶起,摇摇头。 “这些事都过去了,乱世之中,谁还没点坎坷。 至少,我还活着,斯波家还在。” 在生涯不犯的特效下,他的脸上泛起圣洁的光辉,让长尾景虎一阵失神。 风华绝代,正是形容此等人物,把她的心也给勾落住了。 此时幕府还在,没几个人敢对外宣称乱世。 这位谦信公鹤立独行,敢做敢言,真是羞煞女子。 更可敬的是,他的确复兴了斯波家,比起他的祖母,母亲做得更好。 斯波衰败于尾张,复兴在近幾,身处天下腹心之地。自是武家仰望,心中敬畏。 只是可惜。 长尾景虎不是一般武家,她乃一代雌主,手中不缺资源,更不缺情报。 斯波家如此兴旺,家督却是孤身一人,又是男子,怕是。。不得好死。 武家社会纷乱,子嗣单薄就是原罪。 当初镰仓幕府气焰嚣张,源氏将军却两代而终,权柄归于北条执政。 就是因为源赖朝忌惮分家,亲族,将自家人屠戮殆尽。 讽刺的是,最终取代她的,是她丈夫的家族,外戚北条家。 虽然北条家已经泯灭于历史之中,现在的北条家是假借北条之名的伊势家分家。 但是,这段历史为所有武家警惕。 分家亲族虽然时常闹事,可武家社会,封建时代,最靠得住的,还是血缘关系。 想要子嗣繁衍,富贵荣华,少不得依靠自家人的支持。 所以足利幕府才会建立足利一门御屋形,以分家,亲族为枝干,统御天下。 三管四职中。 除了赤松家军功卓著,以地方豪族家格入围。 京极家是近江国名门,佐佐木家分家,足利家为支配近江国而拉拢之。 其他五家,皆是足利亲族。 虽然各家也与足利家争权夺利,可打断骨头连着筋。 到了今日,足利家衰败至此。 足利义辉感叹起来,依旧是,如若我三管领宗家昌盛,哪有三好家跳梁小丑,嚣张余地。 斯波家家势再起,但在长尾景虎这种数十万石的大名看来,还是岌岌可危。 独身,男子,在这个女子为尊的武家社会,就是家业覆灭的先兆。 长尾景虎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安慰他,又说不出口。 人家赤手空拳打下二十万石领地,哪里需要你的几句安慰。又不是姨夫来了,说声多喝热水。 不过话说到这份上,长尾景虎还是决定表露一些真心。 斯波义银刚毅果决,如果真的互为依靠,的确是长尾家在近幾的理想盟友。 最重要的是,斯波家真帮得上忙。 “我此次上京,乃是为了维护幕府威严。 自今川,武田,北条三家会盟,达成和睦,关东便开始不宁。 今川家吞噬东海道诸国,武田家攻略信浓国,而北条家最是可恨。 此逆臣攻伐镰仓公方,将关东将军立为傀儡,玩弄于股掌之间。 屠戮关东管领上杉家,侵吞关东平原,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大人,家族被北条家诛灭,远走越后。 承蒙大人不弃,与我有舔犊之情。愿收我为养女,继承上衫家业,关东管领役职。 我愿征讨乱党,还关东武家一个清明世界。” 义银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是关东平原的乱局,快打到西北海边的越后了。 上杉家抵挡不住北条家的攻击,让人灭族,只逃出来一个上衫老太太。 为了给家族报仇,连下克上的长尾家都扯下脸面求援。 只要帮她复仇,上衫家格和关东管领打包送给你。 而越后是长条国土,信浓国就在越后的下方。 如果被武田家拿下北信浓,越后国本来就因为下克上而纷乱的武家,说不准会投武田干长尾。 到时候头尾不能相顾,长尾家要完。 一面是上衫老太太发疯得砸名分,给好处。 另一面是北条武田联盟咄咄逼人的攻势,长尾家坐不住了。 下克上起家的逆臣竟然想做幕府忠臣,要维护幕府守护体系在关东的稳定,和人搏命。 滑稽。 可还真是这么回事。 关东平原太大,无论哪家取了关东平原,都会得陇望蜀,想上洛争一争将军之位。 当初关东将军以足利将军之下最高家格,镰仓公方之名发动叛乱,把幕府搅得是焦头烂额。 后来关东将军败退,幕府不能坐视她家卷土重来,做了两手准备。 一来,挑拨关东管领上杉家挑战镰仓公方,让关东最强的两家势力对峙消耗。 二来,派遣幕府重臣伊势家的杰出嫡女伊势长氏,自东海道前往伊豆国。 当时幕府实力尚在,东海道骏河国守护今川家恭顺。 骏河国与伊豆国相邻,借着幕府的支持,伊势长氏以当地金矿起家。 持伊豆金,冒领北条家名号,招兵买马,攻击镰仓公方。 镰仓一端是关东平原,另一端是伊豆。 当时关东将军的目光放在关东平原,没想到背后杀出一支势力来。 一番折腾下来,镰仓被攻破,堂堂足利分家,关东将军被北条家杀得四处逃窜。 到了现在,已经沦为圈养的傀儡,令人扼腕叹息。 如果事情真就这么结束,幕府也放心了。 可北条家占了伊豆相模两国,野心日大,也开始了关东平原的攻略。 借着联姻,与背后的今川武田两家达成一致,专注一心收拾关东平原上的上杉家。 结果,幕府养虎为患,打掉了镰仓公方,放出了更狠的相模狮子。 真乃世事无常,不随人心。 义银愁眉不展,只是想简单完成一个请求,谁知道长尾景虎憋出这么一大段屁话。 要是系统认了,我不得。。 我特么。。 关东可是个大火坑,长尾景虎要还关东一个清明。 怎么算清明? 所有人都给她跪下当狗,算不算清明世界? 系统,讲道理啊!这事能接? (系统感觉到寄主充满自信,欣慰之余默认任务已完成,提前发放奖励,望好自为之。 魅力+1。) 义银没想到系统会耍无赖,人都懵了。 (警告!魅力点数抵达14-4,基础14点数字过高,触发一次性特效,吹弹得破。 吹弹得破:消除全身所有外伤疤痕,附带除毛效果。 特效完成。 魅力数值过高,建议寄主不要再在此投入点数。) 我特么什么时候加过魅力! 义银气得脸色发红,忽然想起什么,赶紧用手一摸下体。 系统你个王八蛋,还我毛! 还我的毛啊!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相助 长尾景虎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感觉酒喝多了。 看着对面谦信公脸色一会儿发红,一会儿又白了,貌似也喝多了。 然后,他脸上,仔细观察可以看见的淡淡疤痕,竟然消失了。 之前没有吗?我醉得这么厉害? 她哪里知道,何止脸上的疤痕,浑身上下的刀伤箭创全没了,连毛都没留。 当然,就是些腿毛,手毛,d毛,喜好帅哥的系统怎么可能把头发,眉毛之类去除。 擦擦眼,仔细再去看他,明明和之前长得一样,感觉却完全不同。 之前,义银美则美,确是人间绝色。 此时,凝神皱眉间,另有一股谪仙的味道,令人不敢轻慢亵渎。 可一旦起了作践男神的念头,心中野火是压不住得向上窜腾。 想要把他玩弄个够,满足心中最原始的欲望。 西施捧心,我见犹怜,不忍亵渎,又想草之。 这种感觉很奇怪。 让人既不想侵犯他,又忍不住想侵犯他,多魅近乎于妖。 义银叹了口气,算了,没毛就没毛吧,反正一样可以用。 再看对面,长尾景虎神色恍惚,也不怪她,魅力-4的伤痕效果被除疤。 魅力值一下子窜到14,这谁扛得住? 以后的日子,怕是再也找不到真心爱自己的女人了,只会招惹看脸的贱人,魅力太高也是烦恼。 他沉思半晌,无奈摇头,这长尾景虎不帮也得帮了。 系统已经给了奖励,如果不帮她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系统多半要还自己一个清明时节。 真是霸王硬上弓的系统,算你狠。 他正色道。 “关东乃是幕府的关东,武家尊卑有序,哪里容得此等匪类猖狂! 镰仓公方行为再失当,也是足利分家,家格高贵,岂能任由他人拿捏。 上杉家乃是关东管领,何等猖狂的凶徒,敢做下如此骇人听闻之事,罪该万死! 你且在城下町住下,今日已晚,待我明日求见将军,禀告关东之事,再召你问对。” 其实以义银的身份,哪里需要等到明天,随时都可以觐见。 只是他被系统摆了一道,不得已插手关东诸事,心中难免忐忑。 还是想先去斯波府邸汇合明智光秀,与她通通气。 义银的反应,让长尾景虎措手不及。 她决心维护幕府守护体系,是因为关东局势崩坏,对于她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向幕府靠拢。 扶持守护体系,是为了名正言顺继承上杉家,拿到关东管领。 这样才能稳住越后武家,举着幕府的义理大旗,与武田北条两家有力大名周旋。 而斯波家与关东毫无利益牵扯,如此上心,又是为何? 难道真如传说所言,这位谦信公是毘沙门天化身,嫉恶如仇,义理为先,看不得乱臣贼子? 本应该有所怀疑的长尾景虎,犹豫片刻,便倒在好感度max与魅力值14的双重失智打击之下,全盘托出自己的打算。 “谦信公仁义,我也不敢有所隐瞒。 此来京都是冒着风险,我必须在化雪春融之时返回越后,国内离不开我。 入京就是为了求见将军。 恳请公方大人认可上杉宪政大人收我为养女,继承关东管领役职之事。 如此,我方可号召关东十国武家,拨乱反正,征讨叛逆。” 她说得坦白,义银却是奇怪。 她竟然对陌生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就这么相信自己吗? 回头一想,好感度max和14点魅力值在前,有几个姬武士扛得住,也就释然了。 义银计算着关东化雪的日子,时间已经不足一月。 山内上杉家绝嗣,收她为养女是小事,上衫宪政自己就能说了算。 问题在于关东管领。 即便长尾景虎变成了上衫景虎,也不代表她有资格继承关东管领的役职。 上杉家是室町幕府初代将军足利尊氏的夫家,在镰仓幕府时期就是大族。 成就关东管领后,更是开枝散叶,分支中大族就有四支,有力大名也有两支。 上衫宪政所在的山内上杉家,只是其中一支罢了。 照规矩,她家一旦绝嗣,役职就要重新由镰仓公方再次选择上衫近支继承。 而关东将军也就是镰仓公方,此时在北条家手中做傀儡呢。 难怪北条家要屠戮山内上杉家,原来是想再立傀儡关东管领。 如果她家手中有了关东将军和关东管领两个牌坊,在关东便是无往不利,连幕府也很难再用大义压制她家。 毕竟当初关东将军造反,可是与幕府撕破了脸,都是足利家,凭什么关东低关西一头。 别说这点理由不靠谱,古代的乡党之流就是认这个道理。 关东关西姬武士自古就相互看不上眼,镰仓幕府是关东压着关西,如今室町幕府是关西压着关东。 关东武家早就心怀不满,有了带头大哥,闹事就闹事,谁怕谁。 长尾景虎上京是正确的选择。 为了分化关东,不让一家独大。 足利义辉必然会支持她成为关东管领,回去和北条家立得傀儡关东将军,打个尸山血海。 关东关起门来自己闹,总好过齐心协力上洛来找足利义辉麻烦。 义银对此事,总算有了点信心。 足利幕府的守护体系内,三管四职是中枢要职,而关东十国又是另一个分支。 镰仓公方的崛起,是初代将军足利尊氏犯下的一个错误。 为了防止关东武家造反,把镰仓公方立起来,然后她家子嗣造反了。 幕府将军不承认反叛的关东将军,关东将军也不认幕府将军。 虽然后来关东被镇压,镰仓公方还是服软了,但双方心知肚明,幕府将军已经管不到关东十国。 但在守护体系中,幕府将军还是最高的掌权者。 所以她有权为上衫宪政站台,有权给予长尾景虎关东管领的役职。 如果长尾景虎要的是军力物力上支持,足利义辉给不了。 但名分,足利义辉一定会给,还会给得很大方。 因为她也需要地方有力大名的支持,足利家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既然对双方都有好处,那么义银乐得牵线搭桥。 只是明年开春,免不了要去关东助战。 总不能在近幾天天喊加油吧? 如果长尾景虎不争气,那边她人一死,义银这边就得魅力值清零。 每天提心吊胆的,谁特么受得了啊。 还不如自己杀去关东,给她个清明世界!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沦陷 义银看着长尾景虎,斩钉截铁说道。 “我会尽全力说服将军,帮你拿下关东管领之职。” 长尾景虎愣在当场,一时都忘了表示感激。 女人为什么喜欢绿茶刁? 有时候容貌,身材,气质都不是最重要的,这些外在的条件看一时舒爽,看多了也会疲劳。 绿茶刁最厉害的地方,是他们的温柔和关怀。 姬武士从出生就注定要杀戮一生,能站直了就开始学习武艺,战阵之术。 武家社会纷乱,争斗不休。 位低者卑躬屈膝,位高者日夜心惊,谁都不好过。 什么人文关怀,什么温柔以待,皆是没有的东西。 大家都只有一个念头,抢钱抢粮抢男人抢地盘。 人的精神紧紧绷着,谁也不敢懈怠,松懈了就得死。 这种扭曲变态的社会环境,造就了姬武士严苛的上下尊卑,和不把人命当回事的行为模式。 幕府守护体系的建立,更是把金字塔上下的武家们塑造成谁都喘不过气来的砖石,垫在塔中。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男人出现。 他不在乎好处,真心实意待你。做事不求利益回报,只求仁义礼信。 你说你感不感动! 当初义银在北河内遇到伏击,明智光秀御前拔刀,已经说得清清楚楚。 斯波家这些姬武士都是武家社会苟延残喘的蝼蚁,能有今天,只因为主上仁义。 把她们当人看! 别说义银颜值世间无双,血统高贵,经历坎坷后的地位更是天下独一份的实权男大名。 就算他一无所有,凭着前世把人当人的价值观,也是天下最强绿茶刁,谁与争锋! 如今,长尾景虎眼看就要沦陷在绿茶刁的温柔之中。 她少年时候母亲下克上,家业纷乱,周遭目光皆带着恶意。 母亲死后,要独力支撑家业,咬牙之时,哪有真诚与人交往的余地。 沉迷醉酒,不只是爱好,更是麻痹。是为了逃避世间辛酸苦辣,给自己一个稍有喘息的避难所。 长尾景虎在外是四十万石大名,能征善战,威风凛凛。 谁能想到,她内心很脆弱。 在高压环境中长大,维持着看似强盛,其实岌岌可危的家业,她早已脆弱不堪。 这时候,忽然有一个贴心的男子主动靠近她,帮助她,没有任何索求向她伸出援手。 她会怎么想? 坚强又脆弱的长尾家督觉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喘气都需要极大的力气。 这种纯情女子一旦喜欢上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谁都别想改变她的想法。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爱。 义银可没想这么多,他的思绪都在琢磨如何替长尾家说话。 因为逼婚一事,斯波家与足利家的关系已经变得不稳定,又要加上为长尾家出头的变数。 还有,如何跟明智光秀解释? 那腹黑女可不是随便能忽悠过去的傻子,真是麻烦。 想着想着,气恼系统又拿它没辙,恨恨瞪了长尾景虎一眼,亦是迁怒。 长尾景虎被他娇嗔的眼神,惊艳了一下,赶紧挪开自己贪婪的目光。 她以为义银是因为她太过无礼,才会有所反应,心虚不敢再看。 话说到这份上,酒已经喝不出味道,义银起身,长尾景虎跟着站起来。 两人对视,有些尴尬。 照着前世的身高,义银此时应该超过了165厘米,而长尾景虎只有150-155厘米之间。 一个比寻常姬武士还高,一个比寻常姬武士矮上一些,忽然面对面,顿时居高临下。 长尾景虎心中略过一丝不爽。 不是对义银有了恶感,而是不喜欢这种感觉,被他俯视的感觉。 虽然长尾家石高四十万石,但只是下克上的逆臣罢了,在武家社会地位不高。 就算她得了关东管领,有了身份。 比起斯波家这种在京都,都是一等一贵胄的高门公子,男大名。 还是配不上吧? 这天下,怎么能有如此风华绝代的男子,让她想要亲近又自卑不已。 她要努力,要上进,一定要和他拉近彼此的差距。 心中暗暗发誓后,长尾景虎侧身拉门,说道。 “谦信公,请。” 门外侍候的直江兼续惊了一下。 在旁的斯波家姬武士觉得很正常,但她却知道,自己主君的为人。 她会替一男子拉门开路?斯波家到底给了多少好处?这才让殿下心甘情愿低头。 两人走了出来。 义银道。 “山中姬,留一名同心众随她们寻找住处,然后回府邸禀告。 长尾姬,明天我面见将军后,会派人与你联系。” 义银是怕这群粗莽的关东武家又惹出乱子,有斯波家的姬武士在场,京都人等多少会给个面子。 况且,也需要知道她们的落脚处,明天才好交流。 长尾景虎微笑点头。 “自当听谦信公吩咐。” 两人作别,义银率众离去。 长尾景虎望着义银骑马远去的背影,久久不语。 直江兼续忍耐不住,问道。 “殿下,斯波家答应帮忙?可为什么呢?” 她有点理解主君为何如此殷勤,换了是她也会这样。 斯波家和关东没有联系,没好处的事愿意为长尾家出头,自家态度上恭敬些也很正常。 长尾景虎愣愣盯着远方,嘴上问她。 “兼续姬,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男人,延续家业了。” “啊?” 直江兼续顿时傻了眼。 我和您聊正事呢,您和我谈男女之事? 殿下,我的殿下啊,我们可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上洛,您可长点心吧!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煞白。 殿下莫不是看上了谦信公?这可不行! 长尾家正求人办事呢,如果此时唐突美人,惹恼了这位斯波家督,怕是要坏事。 咋一起喝个酒您就喜欢上男人了?以前不是只喜欢酒吗? 不过,还真是个绝世大美人呀。 直江兼续摇摇头,收拢心思想劝,又斟酌言辞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万一起了反效果,岂不是火上浇油,适得其反。 而此时,骑马的义银也是烦恼。 左右山中幸盛与高田雪乃都在偷偷看他,也不敢让他察觉。 可她们灼热的目光打在脸上,义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只能装聋作哑。 魅力值14,真麻烦。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失节 这一番折腾,天色不早。 义银一行匆匆入城,来到将军刚赐予的府邸,明智光秀已经等候多时。 她比主上早出发几日。 此处以后将是斯波家在京都的主君住所,自然要有仆役来清洁整理。 她早些过来,把一切安排妥当,坐等主上驾临。 算算日子,主上应该是今日抵达,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影。 待日落西山才远远看见一行人,领头的正是斯波义银。 才一眼,她忍不住愣在当场。 主上两颊飞霞,一脸酒气,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仔细观察,面上隐隐的伤痕不见,多了几分出尘之气。 虽然还是那张帅气的脸蛋,却不似之前凡间烟火,别有气质。 义银走到明智光秀跟前,见她愣神的样子,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轻咳一声,说道。 “明智姬,都安排好了?” 被主上震醒的明智光秀难得脸上一红,低头鞠躬道。 “主上安好。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请您随我来。” 说完,转身带路。 入了府邸,向议事厅走去,走了一段路,她忍不住回头问道。 “主上,路上可遇到什么事?” 几天不见,主上怎么整个气质都不同了? 她懵逼,跟在义银身后的高田阳乃和山中幸盛更懵。 一顿酒的功夫,主君就变得如此夺人心魄,让人看个不够。 高田雪乃还好,默默走着。 山中幸盛要分神让同心众占据各处要点,侍卫府邸。 她是同心众笔头,义银的安全,就是她的管辖范围,此举合理,明智光秀也默认。 义银听明智光秀问起,苦笑一声,心里知道都是魅力值忽然拔高惹的祸。 但这事他没法解释,只能转移话题。 “路上结识了一个有意思的新朋友,正想与你商议点事。” 明智光秀心中一凛,嗨了一声继续带路。 片刻,君臣四人安坐议事厅中,义银问道。 “京中情况如何?” 明智光秀肃然道。 “情况不太好。 我入京之后尝试联系细川三渊两家,皆是没有回应,仿佛家中有了什么变故。 而幕臣中几家有力武家,虽然明面上表示欢迎,但态度很敷衍。 与我家有些交往的蜷川与仁木两家,也是暧昧不明。” 义银无奈道。 “足利家这一手软刀子的确厉害,将军刚毅,多半不会是她的手笔。” 明智光秀点头。 “如果我所料不错,是大御台所出手。” 义银叹道。 “那就麻烦了,大御台所掌控着京都的兄弟会。” 明智光秀亦是点头,两个人的担忧是一致的。 大御台所身为上代将军丈夫,身份尊贵,又实质上掌握了幕府高阶武家男子的舆论圈。 一旦发动起来,义银很难应对。 上次从近江回京,他就见识过,这位看似慈祥的大御台所,有多厉害。 当时为了替足利义辉解围,他帮了义银一把,出手敲打伊势家为首的幕臣众。 绵里藏针,以势压人的手段,让人无从抵挡。 如今他为了女儿,转头对义银使起手段,也是一样麻烦。 对他,明智光秀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兄弟会的圈子,是隔绝在姬武士之外的另一个战场,只有男子才有资格参与。 如今主上入京,即将面对足利家的逼迫。 而明智光秀想要一劳永逸的谋划,却不能与人明说。 弑杀将军乃是大逆,就算是主上也要瞒得死死地。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义银妥协,为了斯波家嫁给足利义辉。 这对于主上和斯波家,不算最差的选择。 一旦事有不逮,主上动摇,只怕真会走上这条路。 明智光秀忧心忡忡,却不知道自家主上为了下半身幸福,绝不会妥协。 义银见她无语,知道她没了办法,宽慰道。 “大御台所之事,的确难办,你不用为难自己,我有办法。” 明智光秀疑惑道。 “主上想怎么做?” 义银坦然一笑。 “我这种丧身失节的男子,哪配得上公方大人。” 他语气淡然,胸有成竹,自以为得意。 谁知道,面前三姬皆是面色苍白,伏地土下座,高呼不可。 他这才发现不对,自己又混淆了前世和今生的世界观,忘了贞洁对这个世界男子的重要性。 心想,坏了! 高田雪乃想起当初在尾张,她与姐姐屈辱眼见织田信长搂着主上进屋。 为了保住斯波家一千五百石料所,主上义无反顾忍受了两次玷污。 明智光秀想起自己为了一时欲念,逼迫主上屈从。 只因为斯波家覆灭,缺少谋臣,他待价而沽,作恶逞凶。 山中幸盛悔恨不已,那一夜酒醉,做下无耻之事。 殿下为了战局大事,不但忍了下来,还给她机会重新做人,得到入赘的机会。 三姬所想不同,却皆是主辱臣死,自觉对不起主君。 义银摇头苦笑。 他只是单纯阐述一个想法,哪知道把三姬的心思都勾了出来,这下子怎么哄? 只能淡淡说道。 “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怪任何人。 亏你们还是姬武士,不如我一个男儿洒脱。” 他刚被特效清洗过的脸上,吹弹可破,白皙透亮。在烛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一时间,三姬都看得有些呆滞,心思纷乱。 高田雪乃单纯,主上说不想,她便不想,只要听话,主上就会喜欢。 明智光秀自惭形秽,做事阴狠的她,最受不得主上的圣洁作态。 亵渎男神的阴暗想法暗潮汹涌,引得某处都湿润了。 山中幸盛咬着下唇低头,越发觉得自己不配,又想起那一夜,心头微微发热。 两相矛盾之下,愧疚中隐隐有一丝亵渎地快感,又觉得不该如此,更是自卑自责。 义银一看,叹了口气。 我这说正事,你们一个个胡思乱想的,什么意思啊? 明智光秀收拾心情,咬牙说道。 “主上不可! 您心性高洁,那些事都不是你的本愿,更不必拿来搪塞外人。” 明智光秀眼圈都红了,义银这是要用自己的失节去堵足利家的嘴。 这般自污的确可行,但对一个男人来说,太残酷了。 义银看着她,心想,那些事还真是我的本意。 演技已经融入本能的他,面上却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一切,为了斯波家。”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选择 为了斯波家,是义银手上一张万能牌。 无论多么离经叛道的事,放在这个招牌底下都能让人理解。 能不能接受是另一码事,至少符合武家社会的价值观。 天大地大,家族最大,为了家业,万事可做。 武家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一种精神。 东方文化的家国天下情怀,在这片贫瘠的土地发酵,最终长成如此偏激的社会共识。 义银一路走来,肉身开路,军功成名,做事多有惊世骇俗之举。 能被武家们认可,便是因为他的人设符合姬武士的道德观,武家义理。 一切牺牲为了家族,为家族牺牲一切,这崇高的品格,值得所有姬武士尊敬。 家族延续高于一切伦理道德,是武家社会最扭曲的道德准则。 所以,严苛的尊卑制度下,却诞生了激烈的下克上传统,亦是有果必有因。 在这个女尊的古代社会,生产力落后。男人不过是女人的财产,生育工具。 高阶武家的男子能得到尊重,也只是因为血统高贵,影响力仅限于闺房感情。 义银的成功,其实也剥离了他身上的性别属性。 麾下武家会不自觉将他神化,以毘沙门天化身代称,是为了缓和自己被男人指使的心理失衡。 神是没有性别的,家督也是。 她们只是家名的实体化,家族姬武士团利益的代表,而义银这个代表恰巧是男人罢了。 义银以丧身失节,不堪许配为由,把球踢回给足利家。 这是步好棋,但也会进一步剥离他身上的男性成分。 明智光秀等亲近姬武士难以接受,是因为她们对义银有感情,有欲望,把他当男人。 而对于整个斯波家来说,大多数姬武士并不在乎义银是男是女,她们只在乎家督能不能给她们带来利益。 足利家想与斯波家联姻可以,那么就必须接受失节的斯波家督,这样才能取信斯波家姬武士团。 让她们相信双方合流是相对平等的交易,而不是单方面的压迫,会让她们利益受损。 如果足利家只是垂涎斯波义银的肉体,贪婪斯波家的土地,那么就是敌人。 家督可以出卖,家族利益属于所有斯波家的姬武士,绝对不能出卖。 大御台所营造的氛围,是想利用对斯波家延续非常重要的家格,胁迫斯波义银就范。 如果义银屈服,足利斯波合流之后,主导权就会在足利家手中。 而义银的回应很简单,四个字,我是破鞋。 如果足利家犹豫,便是缺乏诚意,更看中义银身上的男性这一性别属性。 男人是财产,是生育工具,这在女尊男卑的武家社会是共识。 足利家一旦以观望思索的态度止步,便会激怒斯波姬武士团。 因为女尊男卑,把斯波家当男人看待,便是要斯波家低人一等。在利益交换方面,一定会吃亏。 家督是不是完璧是小事,斯波家在合流之后吃不吃亏是大事,足利家将无法再取信斯波姬武士团。 义银下意识的一招失节,远比他自己想象得有力的多。 明智光秀诱导的入赘,能迷惑各大势力首脑一时,但带头人压不住姬武士团的欲望太久。 武家是利益动物,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大多数姬武士又是目光短浅且贪婪,只看眼前得失。 而义银的失节试探一举,会让斯波姬武士团对足利家的诚意产生怀疑,她们才会摒弃合流的念头。 那么,足利家能接受丧身失节的男人,成为御台所吗? 当然不能! 武家其实也不太在乎贞洁,只要有足够的利益,男人失节算什么事,不是还能用嘛。 但足利家穷得只剩下名分,唯一还有些用的,就是幕府将军的威望。 如果足利义辉迎娶失节男子,会给心存恶意的武家借口,毁谤将军,动摇足利家的威望。 生下的后裔在成为下一代将军后,也有可能被恶毒武家嘲笑父亲失节,动摇威望。 对于足利家来说,此事不一定会发生,但不值得冒险,风险太大。 合流的好处还没看到,先得背上声望大跌的可能性,不值,太不值了。 明智光秀想清楚前因后果,不免叹息,主上此举狠绝之极。 对别人狠算什么本事,对自己狠才是真狠。 因为太可行了,她虽然不愿,还是苦涩说道。 “既然主上心意已决,那我就在京中放出谣言。” 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空穴来风,至少不会伤主上太深。 义银摇头,明智光秀这聪明人,难得糊涂。 义银不是完璧之事,在武家中早有流传。 特别是憎恨他的部分幕臣和三好武家,时常污言秽语,唾骂泄愤。 如果只是放出小道消息,动摇不了足利家的意志。 有时候,台面下大家都知道的事,可以装作不知道,只看利益够不够大。 义银说道。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觐见将军之后,大御台所必然召我参与兄弟会联谊,我自会和她们说。” 义银轻描淡写,坐听的三姬却是心里一疼,皆哀伤地看着他。 男子最爱八卦,兄弟会圈子就是武家舆论圈,无风还起三层浪,何况主君自己坦白。 自此以后,义银再无清白之名,真是为了斯波家牺牲一切。 看着义银一脸淡然,仿佛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更让三女心疼不已。 明智光秀对足利义辉的憎恨到了顶点,面上却是越发优雅自然,不露丝毫。 她明白,将军决不能由斯波家弑杀。斯波家的手,必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她如果要做,也不能露出丝毫端倪,让人联系到斯波家。 可如今看来,貌似弑杀将军的需求在下降。 一旦主上的失节策略有效,足利义辉对他失去兴趣。 也许鸠占鹊巢之策的实行,不会受到将军的阻碍。 高田雪乃面无表情,主上想如何就如何,就算全世界都憎恨主上,雪乃依旧会站在他身边。 而山中幸盛心情最复杂,义银越是性情高洁,义理傍身,她就越是自觉禽兽,自觉无耻。 有时候,一个道德感极重的人,真的会自己活活惭愧死。 义银倒不是作伪,他是真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当他接受明智光秀鸠占鹊巢之策的那刻起,就觉悟了。 别指望武家会赞美他,万姬所指是必然会发生的事。脸皮如果薄一点,迟早无疾而终。 现在不过是一场预演,人家骂他破鞋,不要脸还是轻的。 等他开启后宫,玩起集邮男的手艺。 那时候别说舆论了,历史书上也定会不惜笔墨地鞭笞他。 做人就是做选择,要么选名垂千古,要么选遗臭万年。 他选择乃子。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避婚 三姬如丧考妣,看得义银有点烦,有时候他演得挺累。 因为生涯不犯的特效,导致他说什么做什么,在旁人眼中都是一副圣洁姿态。 他也难受,特别是现在,魅力值突破天际。 想到以后在别人眼中,他永远是不可亵渎的圣男形象,就浑身不自在。 帅到想让人上,和帅到让人不敢上,他想选前者,系统帮他选了后者。 系统,我草泥爹。 既然失节的办法已经说开,他懒得再看明智光秀几个两眼泪汪汪,转移话题道。 “我这次入京,在城下町遇到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义银将与长尾景虎的相遇,说给明智光秀听。 当然是偶遇,不是系统逼着他撞上去。 明智光秀收拾心情,仔细听主上说事,听完,眯着眼思索起来。 越后国主,长尾家督景虎。主上要为长尾家联络将军,取关东管领之职? 明智光秀仔细思考主君的用意。 她不知道义银是被系统逼得没办法,才插手关东之事。 自然要站在武家利益的角度,考虑主君的想法。 长尾景虎被上衫宪政收为养女,继承关东管领役职名正言顺。 只是因为北条家手中的镰仓公方不会同意,才选择来近幾寻求足利义辉的承认。 这事不难。 幕府衰败,最怕的就是挑战者出现,最希望的就是地方有力大名站在幕府一边,维持守护体系。 现在的北条家,是冒领北条的伊势家分家。 足利义辉已经对伊势家起了戒心,要不是见北条家势大,这次伊势贞教绝对没这么容易过关。 如今关东来了新消息,北条家已经干掉了关东管领上杉家,即将吞下部分关东平原。 足利义辉绝对无法接受。 任何武家占据消化了关东平原,都会成为幕府最大的挑战者,这是历史上血的教训。 她一定会支持长尾景虎和北条家干到底,不死不休的那种。 而且长尾家也有实力,越后国四十余万石领地,足够与北条家周旋,缺少的只是名分。 如果能用一个关东管领的名分,让关东关起门狗咬狗,别来近幾闹事。 足利义辉会不惜余力,给予长尾景虎极高的礼遇。 那么,这对斯波家有什么好处?主上为什么要帮无亲无故的长尾家? 答案,明智光秀已经了然于胸。 义银忐忑不安,他真不知道斯波家为什么要帮长尾家,这事摆明了没好处。 武家做事利益为先,没好处的事谁肯做。 义银总不能告诉明智光秀,系统逼得我没办法吧? 他小心翼翼看着明智光秀沉思,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说服她。 明智光秀沉思半晌,抬头说道。 “主上所想,可行。” “恩。” 义银嘴上顺口答应,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到底想什么了? 明智光秀肃然道。 “将军年纪已经不小,足利家需要继承人。 先以失节一事阻断足利家的贪念,再以为幕府分忧的借口前往越后,拖延时间。 主上年幼,拖得起。将军年长,未必拖得起。 时间一长,公方大人必然面临继承人的压力,我家与足利家也就有了缓和的余地。” 明智光秀想到的,是义银要远走越后避婚。 斯波家如今在近幾的发展到了瓶颈,需要沉淀消化,不可再肆意开拓,以免根基不稳。 而足利家的逼迫只是为了合流续命,双方并没有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 如果主上离开近幾,足利义辉能等他多久? 足利家继承人空悬,不论幕臣,地方实力派,还是大御台所,都不能由她任性。 这是整个幕府的根本利益所在,足利家不能绝嗣,足利义辉必须尽快结缘。 斯波家不愿意,其他武家排着队求缘分呢。 明智光秀忽然感到一阵轻松。 如果失节和避婚两计真的能成功,那么她就不需要布局弑杀将军。 足利义辉会妨碍到鸠占鹊巢之策,原因不外乎两点。 其一,足利义辉对斯波义银的觊觎之心。 其二,义银的荡夫做派影响到将军家的威严。 如果足利斯波合流一事失败,前者就不存在了。 只要斯波家继续壮大,衰弱的足利家会越发需要斯波家的支持,后者也就慢慢变得不是问题。 对于鸠占鹊巢之策而言,将军就没有必死的需要了。 作为一名姬武士,天生就对幕府将军充满敬畏,意图杀害足利义辉,其实压力极大。 如今,主上有其他路可走,明智光秀瞬间感觉轻松许多。 义银被她说得心里懵逼,面上却是赞许点头。 还是明智光秀脑洞大,这都能帮他圆回来。 不过,正合义银心意。 系统的任务奖励已经给了,但任务还未完成,魅力值清零的危险一直压在义银心头。 他必须去一次越后,为长尾景虎压阵,把武田和北条两家打服。 不然,关东算不得清明世界,他随时有变成丑比的风险,这世界也就崩坏了。 但他不能对明智光秀明说,武家没有这么办事的。 简直是量斯波之物力,结长尾之欢心,斯波姬武士团非得造反不可。 如今明智光秀能够自圆其说,义银干脆欣慰点头,一副知我者明智也的做派。 “不错,这就是我的意思。” 等我去了越后,还怕你们不支援我吗? 老子魅力值高达十四点,信心还是有的。 旁人不说,前田利益,明智光秀,高田阳乃勒断斯波家的裤腰带,也会支援义银打赢。 明智光秀哪知道主上如此疯狂,她照着常理分析,给予对策。 “长尾家之事,当分为两步。 首先,帮助她家拿到关东管领役职。 这点不难,将军也是明白人,不会坐看北条家壮大。 再次,想办法让主上出使越后,这事需要长尾家配合。 幕府不明关东局势,长尾大人说得越危险,主上代表幕府前往越后替长尾家站台的可能性越大。 公方大人需要一个有足够威望的武家去关东,帮长尾家撑腰。 毕竟她家是下克上武家,先天不足。如若关东武家否认她的名分,那关东管领不假亦是假了。” 义银点头。 明智光秀的意思,类似上次近江之行,也是作为幕府使臣,为地方武家站台,授予正当性。 只是上次近江之行,六角家居心不良,最后变成野良田合战,让义银狠狠刷了一波声望。 义银偷瞄明智光秀一眼,心中暗自抱歉。 虽然她的想法很好,但义银却准备一意孤行,再干一票大的。 唉,都是系统惹的祸。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夜谈 明智光秀说完,看向义银。 “主上,明天还要觐见将军。” 地方武家上洛,必然要向将军表忠。只是幕府自有一套规矩,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可义银不一样,以他如今的身份,随时可以求见,将军也不会避他。 明智光秀是担心主上刚烈,到时候与强情公方起了冲突。 足利将军是天下之主,即便三好长庆面见足利义辉,礼节上也不敢有亏。 而义银是个例外。 他第一次面见公方大人,就脱衣撒泼,此事早就是幕府武家茶余饭后的笑谈。 但这次不一样,足利家与斯波家如今的关系很微妙。 说足利家逼迫斯波家,其实只是联姻手段太过强势。 虽然斯波义银和明智光秀联手压制家中异论,但足利斯波合流对斯波家本身来说,不算坏的选择。 出于两人各自的私心,才把这事说得极其严重。 可笑的是,为了护住入赘的希望,家中各势力还真的捏着鼻子认了。 如今义银准备用失节之事搪塞大御台所,那么将军又该如何应对? 明智光秀无法预判将军的态度,只能由义银自己把握。 义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 “我会注意分寸。” 天色已晚,义银赶了一天路,又遇上长尾景虎一事,再与明智光秀商议许久,真的乏了。 之后匆匆用了晚膳,便早早休息。 是夜,义银猛地警醒。 “是谁?谁在外面?” 寝室外,一人沉默片刻,苦涩回答。 “殿下,是我。” “山中姬?进来说话。” 山中幸盛乃是同心众笔头,负责义银的安全,夜晚巡视是常理,义银也没多想。 山中幸盛拉门进来,不敢靠近义银的床铺,远远跪地俯首。 义银哑然失笑。 “你这是干嘛,离得那么远,我怎么与你说话。” 山中幸盛犹豫半晌,回答。 “我害怕自己把持不住。” 义银有点尴尬,因为上次把持不住的其实是他。 他咳嗽一声,说道。 “我信得过你,过来吧。” 山中幸盛上前跪好,说。 “我刚遣走了您室外的护卫。” 义银诧异看着她,你还真有心图谋不轨啊? 山中幸盛见他眼神怪异,知道他误会了,赶紧说道。 “不是的,殿下,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和你说几句话,不方便她们听见。” 义银笑道。 “我又没说话,你慌什么。” 心中念叨,其实你真想,也是可以的。 山中幸盛脸色娇羞,之前在门外的勇气,在看到殿下这一刻,似乎全都跑得无影无踪。 义银见她呐呐说不出话,主动宽慰。 “你就是想得太多,我早就说了,我已不在意。” 山中幸盛憋出一句话来。 “殿下,可是我在意。” 她的泪珠子在眼眶中打转,平日里藏在心头的话,不吐不快,这时候顾不得羞涩,都倒了出来。 “我做下何等恶事,我自己清楚,旁人不知道,我自己也原谅不了我自己。 殿下宽容,为了大业饶我性命,如今,如今又。。” 她不好意思说,义银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 “我又做了什么?” 山中幸盛今日被义银自嘲丧身失节一事刺激,鼓足勇气来向他忏悔。 此时,面容肃然。 “尼子大人与我说了。 主上赐予尼子家独立领地,给予我和她随时脱离斯波家的特权,是为我赎买身份。” 义银懵了,我只是觉得强啪了你,还让你自觉把强啪我的黑锅背上,太不要脸,才多给你们一些补偿。 尼子胜久到底还是想多了,她都想什么了? 义银皱着眉头,听山中幸盛述说。 “殿下不计前嫌,让我独立出尼子家,为斯波家效力。 我自知配不上您,不论殿下是否选我携手余生,我山中幸盛发誓。 此生不娶,唯忠于殿下,忠于斯波家,如若有半句虚言,天诛地灭。” 山中幸盛是个实诚的女孩子,她之前七苦八难都要复兴尼子家。 如今斯波义银授予尼子家独立领地,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实现了她的誓言。 而尼子胜久给予她独立武家身份,她其实还有些惶恐,不知今后日子该如何度过。 今天被义银一番失节言辞刺激,终于下了决心。来到义银床前献上誓言,献上自己的身心。 义银摇头苦笑,他没想到山中幸盛这么死心眼,把义理看得如此之重。 被他那次放纵害得自责自卑,难以自拔。 他心中有愧,几次三番表示态度,给予好处,更是把她推向痛苦的深渊。 此刻,她念头通达,对自己立誓不娶,如若不接受,怕是又要折磨自己。 望着她绝美的容貌,真挚的眼神,义银忽然发现自己有点男孩在早晨正常的生理反应。 天还暗着,人还跪着,自己却起了邪念,还找了个身体的借口。 义银暗自啐了自己一口,伸手握住山中幸盛伏地的手,害她身体一震。 暖声道。 “我信你,山中姬,我一直信你的。” 柔言细语之下,山中幸盛眼眶更红,楚楚可怜。 义银忍不住亲了上去,她眼睛瞪大到了极点,身体僵硬不能动弹。 两人贴鼻,少女急促的气息打在义银脸上,让他心头一荡。 这时,他被一股巨力推倒在床上,山中幸盛迅速一个伏地请罪。 “殿下好好休息,臣下告退。” 说完,她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捂着心脏的位置。 心跳得好快,这次绝不能再犯错,绝不! 她走得痛快,义银被巨力打在床上,半天缓不过来,几儿都疼软了。 这时代又没有席梦思,榻榻米上面有层被子裹身,就算是高阶武家的享受了。 义银可是结结实实,毫无防备和榻榻米狠狠撞了一下。 山中幸盛乃是武艺高强的姬武士,一时急切又没注意力道,可把她的殿下给推狠了。 横在地上哼哼了半天,终于缓过气来,小本本给山中幸盛记上一笔。 跑什么跑,今晚就算发生点什么,我又不会怪你。要是撞坏了我的腰,以后你还有性福可言? 扶腰躺好的义银叹了口气,闭上眼。 半晌,睡不着。 忽然想起恢复颜值以后还未看过系统属性,于是瞅了一眼。 魅力:11+1+2 看完冷笑一声,爱帅锅爱甩锅的垃圾系统,继续睡觉。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惊艳 早起之时,义银只觉得背后疼得厉害,身子像是散了架。 他还不能找人诉苦。 难道说他偷吻山中幸盛,被她推了个踉跄,疼到现在?谁信? 用过早膳,留一部同心众守护府邸,义银便带着同心众余部出门觐见将军。 京都,又称平安京,成为天下中心已有八九百年历史。 天皇朝廷时代,大唐威名远播,古人崇拜,遣唐使以唐两都为蓝本造京都。 京都分左右两京,以朱雀大道为分割线,一面仿造长安,一面仿造洛阳。 后长安京毁于战火,京都以洛阳京为根本继续发展。 所以,上京又称上洛。 到了室町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得大明册封日本王,屠戮皇族公卿,武家统御天下,再无掣肘。 此时洛阳京已经发展数百年,分为上下两京。 上京乃是皇族公卿的住宅区,因足利义满纵兵杀戮掠夺,成为一片废墟。 足利义满在下京的室町区域扩建御所,内外铺满鲜花,史称花之御所。 之后,幕府以下京为主,继续发展。 御所位于京南,再向南便是入京禁门,门外乃是城下町。 继续往南,西南是鸟羽,东南是伏见,此地已经是京郊。 鸟羽伏见皆是京都护城,足利马迴众多是驻扎两处,北护御所,南防外敌。 而义银此次受赏府邸,是在禁门之内,靠近御所。 此处多是幕府重臣居所,由此表示,将军对斯波家的恩宠,看重。 御所分男女两条道路,一面朝将军御所,一面通往御台所住处。 义银走在驰道上,身后跟着山中幸盛与高田雪乃及同心众十余人。 山中幸盛在马上默默凝视他的背影,时不时用手指略过嘴唇,目光迷茫,仿佛在回忆什么。 御所不远,骑马片刻,众人便到了。 留下同心众在御所外,义银只带高田雪乃入内。 此时,足利义辉正在剑室。 这位剑豪将军平日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冥想练剑。 照着她的做派,不似亡国之君。可惜,足利幕府衰败至此,未来真说不准。 足利义辉喜好剑道,也许是过大的压力让她必须有所发泄。 而且她天赋不差,剑圣上泉信纲为幕府剑术师范后,多有赞赏。 如若不是幕府诸事缠身,她在剑道上的成就只怕会更高一些。 自上次与将军请辞后,上泉信纲已经处于半隐退状态,很少再来御所。 而剑术师范一职,由新阴流剑豪柳生宗严继任。 新阴流两代为幕府剑术师范,天下好剑武家纷纷请聘教授剑术,大兴之势已成。 上泉信纲老怀甚慰,对于柳生宗严的大目付身份,她到底知不知情,已经不重要了。 脱离幕府的漩涡,又留下新阴流兴旺的根基。 老剑圣一击中的,远走高飞的做派,可算是高明至极,深得剑道精髓。 义银求见之时,足利义辉正在柳生宗严与一众剑客相伴之下,静坐冥想。 听闻斯波家督请求觐见,得大御台所传授的足利义辉,说道。 “让他半个时辰后到小厅等我。” 侍从刚要出去,一旁的柳生宗严伏地叩首,说道。 “公方大人。” 足利义辉扫了她一眼,问道。 “你觉得不妥?” 柳生宗严身为大目付,本就是将军亲信。 如今又接任剑术师范一职,宠信日重,这才敢插嘴一句。 “将军,谦信公不比他人,不可轻待。” 京都谣言一事就是由她经手,自然知晓足利家的打算。 明明是想要联姻,将军却是一副傲慢做派。这不是惹人反感吗?令人不解。 足利义辉明白她的意思,又不好说这是自己对大御台所教导的理解。 犹豫了一下,说。 “尊卑有序,不可因私忘公。” 柳生宗严听得目瞪口呆。 您可是要追求人家,如今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斯波义银不是寻常男子,会沉浸于将军威严,任她摘取。 那是一朵高岭之花,带刺的蔷薇。 没有摔得粉身碎骨,被扎得血肉淋漓的觉悟,哪里拿得下他。 柳生宗严苦笑着劝道。 “将军,苗条君子,当有怜爱之心。” 将军你清醒一点!哪有这么追男人的! 足利义辉见她面上着急之色不似作伪,也有些举棋不定。 半晌,说道。 “大御台所说,有些事,不要太迁就男子。” 柳生宗严听得浑身无力,这也得分是什么事啊! 大事拿捏,方显稳重。大女子有所谓,有所不为。 小事恩宠,不拘小节。闺房之乐,那是当妻子有情趣。 将军你是不是傻啊!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呐呐无语。 足利义辉不傻,见柳生宗严欲言又止,就知道不对。 她也是烦恼。 自幼便是足利家少主,地位尊贵,父母呵护。 长大之后,继任将军,更是无人敢于当面忤逆。 虽然政治上被各种斗争折腾,但生活上真是一言九鼎。 男人是什么,那就是围绕她这位天下之主的点缀。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时候需要考虑男人的想法? 追男人? 被她看中就是天大的福分,自己跪下爬过来舔,爬得慢了小心身后其他男人抢先。 足利义辉皱着眉头,她非常讨厌现在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 但还是耐着性子,改令道。 “让他来剑室见我。” “嗨!” 侍从出门,柳生宗严想了想,少许僭越,提点了一句。 “我与内子初见之时,也曾夸耀他的美丽。现在想来,男子都爱听这些吧。” 她也难受啊。 说多了,怕刺激到将军的自尊心。 不说嘛,万一两人起了冲突,足利家毕竟是主动寻求联姻,场面不好看呀。 足利义辉瞅了她一眼,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哼了一声。 “师范说笑,我可不是会被美色迷惑的昏君。 况且又不是第一次见面,那斯波义银美不美,我心里有数。” 柳生宗严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绝望得叹了口气。 将军就是个感情白痴,根本听不懂人话! 此时,剑室拉门再开,斯波义银携高田雪乃走了进来。 他今日一身白色狩衣,去年剪断的头发又长了回来,用编绳扎于脑后,纹丝不乱。 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皮肤白皙,仿佛透着光华。 身材修长,比寻常姬武士还高一些,一双大长腿跨步向前。 容貌之外,气质更是出尘。如山川之巅,云雾之上,可远观不可亵渎。 剑室之内,不单单将军看得发愣,一众剑客无一不是剑心失守,恍然如梦。 义银心中不快,正如系统吐槽,惊艳与垂涎两词,以后有的好用了。 魅力值14,真麻烦。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疑心 义银走到将军坐前,伏地叩首。 “公方大人安好。” 身后高田雪乃跟随行礼。 足利义辉还沉浸在他惊人的美貌之中,愣神无语。 一旁柳生宗严年长,率先回过神来,假装气短,重重咳嗽两声。 惊醒四周剑客,训斥她们心智不坚,都赶出剑室,各自练剑去。 将军脸上一红,之前话语说得太满,如今有点兜不住脸面。 想要摆出威严,又感觉拿不出手,只得汕汕点头,回答。 “我安好。 斯波领地已经稳妥?谦信公此次入京,所为何事?” 她故作姿态,亲昵问话,引得义银心中冷笑。 要不是你个王八羔子过河拆桥要搞我,我至于大冬天来京都吗? 还牵扯上关东事务,天晓得之后有多麻烦。 腹诽之余,面上恭敬回话。 “此次上京乃是大御台所召唤,冬天老人家寂寞,想找我说说话。 另外,近幾战事平息,高田姬也该来幕府就位剑术教授,便一起带来了。” 足利义辉点点头。 “高田雪乃的剑术我很喜欢,就留在幕府陪我习剑吧。” 说完,无语。 一方面她真不懂如何讨好男人,又被大御所台一番教导,扰乱了思路,做什么都怕错。 另一方面大御台所向她保证会办妥此事,让她坐等美人入怀,也就不想再折腾。 他不说话,义银却有话要说。 “公方大人,有一事您知道了吗?” “何事?” “北条家屠灭了关东管领上杉家满门,管领上衫宪政只身逃到越后。” 足利义辉目光似刀,扫了一眼柳生宗严。 大目付一脸懵逼,幽怨地看着斯波义银。 幕府衰败,对地方武家的监控形同虚设,大目付早已名不副实,只是京都一块的普通目付罢了。 但幕府职能在那里放着,地方武家的变化她不知情便是失职,最是冤枉。 近幾与关东本就相隔千里,消息闭塞。又遇到冬季大雪封路,许多消息还要开春才能传来。 斯波义银的消息来自长尾景虎,她是刚遭遇突变就赶着大雪封路之前,冲来了京都,带来的最新消息。 柳生宗严怎么可能知道。 将军的无声指责,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足利义辉一时顾不上教训自己的大目付,她担心的是关东局势,更害怕北条家坐大。 当初伊势家还是足利家的亲密臣下,伊势长氏被派往伊豆,对付镰仓公方。 谁想到此女真是厉害,把关东将军一系打到崩散,解决了足利家内部的大问题。 关东关西两支足利家系,谁才是真正的幕府将军。 足利家初创守护体系,其中隐患不少。 拥有足利家血统和镰仓这一武家起源之地,关东将军一系曾经是幕府最大的威胁。 随着镰仓被攻破,关东将军被北条家拿捏,成为傀儡。 足利家虽然面上一直表示谴责,其实心里乐得开了花。 关东足利家彻底失去了号召力,失去了正统性,幕府的江山稳了。 可北条家貌似吃惯了上位者的血肉,如今把关东管领也干掉了。 她家已经手握关东将军,有任免关东管领的权利。 如若另立傀儡关东管领,再吞没上杉家的领地,拿下部分关东平原。 北条家将再也无人可制。 这条幕府放出去的恶犬,已经长成了关东雄狮,继续放任,怕是关东关西之争又要上演。 足利义辉叹了口气。 对北条家的忌惮还在于,她家并不孤单,在幕府中是有跟脚的。 伊势家刚被她打压,如今关东分家崛起,一旦内外联手。。 将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幕臣与将军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因为近幾一战,幕臣集团暴露了一个事实。 幕臣与足利家的利益可以不一致。 在无法抵御外敌的情况下,幕臣们会选择牺牲将军,保住自己的利益。 足利义辉对此既愤怒,又恐惧,但她还不能把幕臣们连根拔起。 因为,那就意味着,幕府百年来一直在运转的中枢崩塌。 统治集团是由人组成的,幕府腐朽,但还有幕臣维护喘息。 如果拔除幕臣,就是掐住了幕府的呼吸,足利幕府也就完了。 足利义辉没办法,只能选择把最跳的伊势家拉出来,杀鸡儆猴,震慑住离心的幕臣们。 正在这要紧关头,伊势家在关东的分家崛起了。 照规矩,伊势家有了强援,只需要罚酒三杯,下不为例就好。 武家社会的道理,就是看谁家背景深,拳头大。 但是,足利义辉绝对不能容忍伊势家轻松过关。 这表示,幕臣可以不把将军放在眼里,不受惩罚。 足利家因为三好侵袭已经明显下落的声望,会更加式微。 这是依靠威望勉强支撑起架子的足利家,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足利义辉理清思路,沉声道。 “你哪里来的消息?” 义银回答。 “越后国守护代长尾景虎在大雪封路前入关,现在已经到了京都。” “长尾家?” 足利义辉诧异。 她是天下之主,对于各国高层纠纷,多少有点数。 长尾家驱逐守护上杉家,也是倒行逆施的叛臣,算不得好东西。 义银点头。 “山内上杉家覆灭,上杉宪政收她做了养女,她想要继任关东管领。” 足利义辉眯着眼沉思,这句话信息量很大。 仔细思索后,她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知道上衫宪政,长尾景虎各自打得什么主意。 她也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对待长尾景虎,才能让这群粗鄙的关东姬武士在关东打生打死,别来烦她。 但是,她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长尾景虎上京,她还不知道,斯波义银却先知道了。 难道在地方武家看来,斯波义银的声望已经超过了她足利义辉? 所以,先行拜会斯波义银? 上位者乾刚独断,多疑乃是天性。 足利义辉性情刚烈,号称强情公方,更是无人敢于忤逆。 如今对此事起了戒心,便说。 “先放一放,待我想想。” 义银惊讶地看着面沉似水的将军,疑惑不解。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把长尾景虎捧得高高,然后放她回去和北条家杀个血流成河不就好了。 这不就是您,足利家最擅长的平衡手,借刀杀人吗?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舔否 长尾景虎之事,关系系统任务,义银当然不能被将军随口敷衍过去。 “公方大人,长尾景虎借着大雪封路,关东局势停滞才有机会入京。 此事不可缓议,开春之时,她必须回去越后主持局面。 还请将军明见。” 他越是如此,足利义辉越是起疑,说道。 “我说了再议,谦信公是否要替我这个将军做主?” 此言一出,一旁的柳生宗严坐立不安,高田雪乃还是面无表情。 义银看着足利义辉的模样,心里明白过来,原来是因为我。 心中不免鄙夷。 所谓君王,就是如此贪婪多疑的东西。自以为坐拥天下,任何人都应该任其摆布。 一旦有事超出她们的掌握,要么威逼利诱,要么彻底毁掉,最是卑鄙无耻。 只是有些英明君主好隐忍懂手段,历史留名尚好。有些忍耐不住,或者处理不当,才留下恶名。 说到底,封建君主都是王八蛋,就没一个好东西。 明君昏君,当她们成为君主的那刻,就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权利动物。 义银自问对得起足利家。 可为了自家利益,足利家可以毫不顾及付出,对他使尽手段,妄图逼他屈服。 一旦起了疑心,不顾一切,将他先打压再说。 前情恩义,在足利天下面前,一文不值。 这种人,就算义银屈从这世界的规矩嫁人,也绝不会嫁给她。 所谓君王,都是独妇,她们不配拥有爱情。 想到此时,义银的眼神也锐利起来,跟着冷笑一声。 “天下是您足利将军的天下,我有什么资格替您做主? 可怜我斯波家与足利家血脉相连,无从选择,只能跟着一路走到死。 可其他武家就未必了。 天下纷纷攘攘皆为利益两字,为足利家千秋万代,还望将军三思。” “大胆!” 柳生宗严没办法,她必须站出来指责斯波义银,因为这里除了斯波家的臣属高田雪乃,没别人了。 身为臣下,主辱臣死。就算心里流着泪,不想出头,该表示的态度还是得表态。 不然,她就是义银口中未必的其他武家了。 她一声大喝,剑室拉门被打开,四名旗本姬武士在门口向将军鞠躬,只等一声令下。 足利义辉看着义银似曾相识的倔强眼神,心中不爽。 每次都是这样,一定要扫我这个将军的脸面。就不能学学别人,谏言的时候委婉一点吗? 足利义辉对眼前的男子是又爱又恨,但是他句句站在道理上,还反驳不了。 斯波义银一路走来,对足利家是有大功劳的。说话难听,但是他血统家格够高贵,就敢说。 身为亲族,说几句话,将军都不能包容,怕是要被外人嘲笑。 总而言之,她对义银真没什么办法。 这种什么都做得好,什么都说得对,什么都站在道义一边的豪门帅哥。 除了心里狠狠骂一句,迟早啪死你,还能怎么办? 义银说得很明白。 将军你傻x,我是亲族没得选,只能紧跟着傻x。 可是别的武家可以选啊,你这样乱来,守得住足利天下吗? 这话听得旁边的柳生宗严吓尿,赶紧出来表忠心,她真没见过敢这么和将军说话的人。 足利义辉被义银顶了一句,脑子冷静下来。 她不是傻,只是习惯性不信任别人,多疑已经成了她的本能。 私下疑虑是一码事,可被义银当面撕开,倒也好说话了,至少显得他确实没有私心。 “明日上午,带长尾景虎来御所觐见。” 义银鞠躬。 “将军英明。” 足利义辉瞅了他一眼,英明个屁,都是被你挤兑的。 “过几天,大御台所要举办礼佛会,让你到时候过去,兄弟会的请帖会到你府上。” “嗨!” 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足利义辉自知拿斯波义银没有办法,且看大御台所如何收拾你吧。 义银外表恭敬,心中不以为然。老子贞节都不要了,怕啥,无非是闹一场。 双方还有些火药味,足利义辉摇摇头,说道。 “你回吧。” “嗨!” 义银朝雪乃看了一眼,雪乃伏地送别。 他有点担心,但此时木已成舟,咬咬牙,告辞离去。 看着他离去,足利义辉忽然问雪乃。 “高田雪乃,如果哪天我与你家殿下起了冲突,你会如何?” “帮主上。” 雪乃回答得毫不犹豫,让足利义辉不免失笑。 很少有人在她面前直言不讳,斯波义银算半个,而这高田雪乃算一个。 “你在斯波家中是什么身份。” “目付首领。” “哦。” 足利义辉饶有兴致看了柳生宗严一眼,看得她额角隐隐生汗。 目付乃是各家家督亲信,柳生宗严出奔,家族跟随斯波家为目付,如今看来不算被信任。 想想也是,脚踏两只船的姬武士,谁会喜欢呢。 “那我和你在一起,可真是不安全。万一有了什么冲突,你不得用快剑砍了我的脑袋。” 雪乃还没说话,柳生宗严已经扛不住压力,对着将军土下座。 足利义辉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 “以后好好做事,有些话还是不要乱传为好。 如若再有下次,想取代你的人很多。” 柳生宗严汗流浃背。 她一直以为自己做得隐秘,谁知道通风报信一事,将军早就知道。 足利义辉也是顺手敲打她,大目付是亲信,但上位者无私情,如何会真正相信别人。 柳生子弟就算不放出消息,也会有人借着柳生宗严的名义,向斯波家放风。 只有这样,才能从斯波家的反应,看出斯波义银对联姻一事的态度。 足利义辉面色阴沉,现在看来,他对联姻很排斥。 雪乃对将军冷淡说道。 “不能对将军挥剑。 主上说过,不论什么情况,都不允许对将军亮剑。” 足利义辉眼前一亮,貌似斯波义银并不是完全拒绝,算他还有忠孝之心。 接下来,且看大御台所如何收拾这个刺头。 她心情大好,对雪乃说道。 “开口闭口都是主上,你倒是忠心。” 雪乃认真说道。 “我的一切都是主上给的,自然身心归于主上。” 足利义辉摇摇头,自家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下属。 “叫你去死,你也去?” “去。” 足利义辉叹了口气。 好在自己经过父亲教导,明白了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的道理,忽然还有些同情雪乃。 可她不知道一件事。 义银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人,他不一样。 而且,世上真有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的事情。辩证法谈两面性,舔狗也一样有两面性。 关键看你舔的人,对不对。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矛盾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规矩的存在?它的出现对于所有人都有利。 强者可以通过它,从弱者那里得到持久稳定的利益。 弱者通过它,阻止强者无尽的剥削,将贪婪限制在弱者能承受的范围内。 人类社会需要有规矩,因为它顾全了所有人的利益。 那么如何区分强者和弱者呢? 就看谁来制定规矩,规矩又会顾及哪些人的利益。 顾及的越多,便越强。而制定规矩的人,就是最大的收益者。 足利家定下的规矩便是守护体系。 以家格血统划分三六九等,大家各司其职,她家位于顶点,坐拥天下。 斯波义银是这一体系的受益者,斯波家能复兴再起,与他的家格高贵关系极大。 所以,足利家与斯波家的矛盾,只是利益集团内部的摩擦,是次要矛盾。 而四国三好家的侵袭,关东北条家的崛起,甚至隐隐露出峥嵘的浓尾平原一色义龙与织田信长的窥视。 这些来自体系之外的挑战,才是无法调节的根本矛盾。 下克上武家吞噬领地,建立与守护体系不同的耕战体系,对内压榨,对外征战。 她们已经无法停下脚步,不再听幕府号令,堪称战国大名。 而义银这样由幕府册封守护,成为守护体系保护者,维护幕府统治的守护大名。 与战国大名天生对立。 在近幾,斯波义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一系守护大名,依然警惕着三好家。 而在关东,维护守护体系,打击战国大名的责任,将由长尾家来承担。 这才是足利义辉被斯波义银说服的原因,这是他们最大的共同利益, 作为守护体系的制定者和受益者,他们天生有义务维护这个体系,不允许任何武家挑战这个体系,使他们的利益受损。 而足利幕府的式微,让守护大名与战国大名的矛盾尖锐。 六十六国的混乱日益严重,已经可以称为乱世,战国。 义银走出御所,心中还隐隐带着怒火。 足利义辉身上有着所有君王都免不了的缺点,多疑,专断,不可理喻。 他入了守护体系的坑,得了守护体系的好处,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但他担心,足利义辉的自作聪明,会不会把整个幕府玩崩溃。 足利幕府这百来年,从未拥有过绝对强势的力量,这是初代将军足利尊氏时候,就留下的隐患。 因为依靠镰仓幕府在关西的御家人起家,以自身的血统家格号召力为根本,足利家才得到了天下。 可是这一取巧的手段,使得足利家硬实力不足。 历代将军不得不利用高阶武家之间的矛盾,拉一派打一派,以相对平衡维持统治。 这一手段在之前还是很有效的,但今时不同往昔。 三好家两次侵袭近幾,彻底拉掉了足利家遮羞的底裤,让所有人看清了将军家的虚弱。 玩平衡的前提,是你有实力和大家玩。不然就是玩火,迟早引火烧身。 足利义辉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下,迷信历代将军的经验,强行玩弄权术,这是取死之道。 其他武家是不是被玩得甘心,义银不知道,反正他是怒了。 六角家,伊势家,不知道还有多少武家心里憋着火,一旦有个由头,怕是要出大事。 义银摇摇头,强情公方不会听他劝解,足利义辉任性得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带着山中幸盛回府,明智光秀在门前等他。 行礼之后,她说道。 “主上,有人在府中等您,就在茶室。” 义银问道。 “是细川还是三渊?” 明智光秀摇头,面色古怪。 “是蒲生贤秀,还带着她的嫡女。” 义银也是惊讶,连细川三渊两家至今不来问候的失礼举动,都顾不上了。 蒲生家乃是六角重臣,他与六角家的纠纷,世人皆知。 她怎么会来?不怕六角义治给她小鞋穿吗? 看了眼明智光秀,她也是摇头,说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蒲生贤秀被六角家派驻京都,负责与幕府的外交。 而且这差事,貌似是蒲生贤秀自己要的。” 明智光秀没有明言,但意味深长,义银隐隐有些期待。 六角家内部可能不安稳了。 与斯波家近幾领地接壤,敌意最大,实力也最强的六角家,义银始终保持着警惕。 蒲生家实力不弱,如果蒲生贤秀是为了避开六角家内部倾轧,躲来京都。 家中矛盾一定尖锐到了让她不安,难以抉择,才会如此。 这对于斯波家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她来找斯波义银所为何事? 斯波义银不认为她是要投奔斯波家,蒲生家世代效忠六角家,大树未倒,还不至于如此。 “走,我们去见见她。”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听听本人的说法,义银带着明智光秀往茶室走去。 茶室中,蒲生贤秀眉头紧皱,一旁恭敬坐好的是她嫡女,鹤千代。 面前的茶人是明智光秀找来养在府邸的,毕竟斯波家累代贵胄,该有的体面都得安排上。 她正用心展现茶道,但对面的姬武士大人似乎无心欣赏。 这时,茶室之门被打开,义银带着明智光秀进入茶室。 “蒲生大人,久等了。” 现在,上至老妪,下至幼女,看到义银都要先惊艳一下,连鹤千代这女娃都不能免俗。 令人烦躁。 明智光秀挥手让茶人出去,她走到门口,伏地叩首,优雅地拉上门,将空间留给诸位大人。 随后,蒲生贤秀向义银见礼。 “谦信公安好,是我冒昧上门,失礼了。” 她身边,鹤千代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美得过分的少年。 蒲生贤秀侧目瞪了她一眼,小女孩匆匆伏地行礼。 义银乐呵呵地让她们起身,说道。 “好个伶俐的小丫头,是你的嫡女吗?” “嗨!正是小女,幼名鹤千代,今年已经十岁了。” 义银饶有兴致看了看小姑娘,十岁不小了。 再过几年就要元服,进入残酷的武家社会,勾心斗角。 “蒲生大人此来何事?” 蒲生贤秀汗颜道。 “此来其实是一件私事,小女仰慕谦信公日久,想在殿下座下当一名小姓,日夜受您教导。” 义银与明智光秀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皆是不可思议。 六角家到底怎么回事?蒲生家真要投奔我家不成? 连家中嫡女都送过来当小姓,这算是质女吗?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舔犊 义银惊讶的目光,蒲生贤秀看在眼里,心头苦涩。 要不是没有办法,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正如义银所想,六角家内部的矛盾激化。 自野良田合战失利后,六角家被浅井家夺取了北近江三郡,又被幕府抢走了濑田川入河口,损失惨重。 虽然六角义贤主动退位,承担了责任,但是并没有得到家臣团的谅解。 六角义治就算上位,身后依然是六角义贤操纵大局,退位只是一个说辞,缺乏诚意。 六角家臣团中,当初未参与野良田一战的后藤贤丰一系家臣,开始占据家中舆论上风。 而进藤蒲生两家,因为力挺主家,在野良田合战中损失惨重,亦不再支持主君,转而中立。 于是,在后藤贤丰的带领下,六角家内部不满主家的呼声日益高涨。 而六角家也不是吃素的,自佐佐木家算起,六角家可以说是千年名门,世代统治南近江。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底蕴深厚,不算落得下风。 而蒲生家成了双方矛盾的一个爆发点,让蒲生贤秀苦不堪言。 作为野良田合战支持主家的家臣,她家不如进藤家实力强盛,被后藤贤丰一系当软柿子捏了。 而六角义治方面,也希望她能转变立场,站在主家一边,不要像现在这样维持中立。 双方从蒲生家这个点切入,持续拉锯,把蒲生贤秀闹得逃来京都避难,还不得不带着鹤千代。 因为鹤千代的父亲出自后藤家,她害怕把孩子留在南近江,会发生什么事。 鹤千代自幼聪慧,被蒲生贤秀寄予厚望,视为家族未来的希望。 如果夭折在这场六角家内乱之中,她哭都哭不出来。 思来想去,心一横,给斯波义银送来当小姓。 小姓又名侍童,是武家文化排斥侍男,由地位较低的武家未成年女子侍奉高阶武家,所形成的职业。 一类是下属武家的子嗣,因为低阶武家领地有限,很多孩子注定继承不到什么。 不如早早就安排出去,在高阶武家身边当小姓,以后能做个近臣,前田利家就是如此。 二类是藩属势力向臣服主君输送质女,将家中嫡长女之类的继承人送作小姓,安定主君之心。 三类是为了学艺,武家各有兵法军略,并不外传。以小姓身份侍候主君,换取言传身教的机会。 一般来说,非武家不得为小姓,其实身份不低。 甚至有些成为主君爱宠,演习众道,乃至跋扈的例子,如尾张被前田利家杀死的爱智十阿弥。 义银吃惊。 一方面因为他是男子,小姓是贬低男性才出现的武家文化,给他当小姓,这讽刺意味好浓烈。 另一方面,蒲生家送女当小姓,肯定是以学艺为名。 但六角家肯信吗?万一误解为送质女,恶了主家,日子怕是难过。 他能想到的,蒲生贤秀早就想得清清楚楚,只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身上流有后藤家血脉的鹤千代,注定会成为六角与后藤两方交锋,逼迫蒲生家低头的一个支点。 蒲生贤秀可以陪着各方玩连横合纵,但她无法保证鹤千代的生命安全,这是她绝对无法接受的。 所以,拼着主家的恶感,也要把鹤千代送来给谦信公当小姓。 武家畏威不畏德,六角家因为斯波义银而衰弱,但全家上下,对于谦信公却是充满敬畏。 野良田合战后,六角义贤对斯波义银的吹捧,有洗脱自己无能的嫌疑。 如今近幾之战打完,六角家上下是彻底服了,甚至有些恐惧。 这种绝世战将,六角义贤与他为敌,难道不是脑子有坑吗? 这都算是一个新的罪名,让退位的六角义贤背着。荒诞可笑,但政治就是如此无耻的把戏。 有需要,就制造。 虽然斯波家与六角家交恶,也许有一天不得不再次开战。 但是谦信公的阴影笼罩在所有六角武家的心中,让她们又敬又怕。 蒲生贤秀不顾后果,也要把鹤千代送来,就是冲着六角家没人敢谋害斯波义银的小姓这一点。 杀小姓是小事,打谦信公的脸就是大事了,谁敢胡来。 义银沉思半晌,回答。 “以我和六角家的关系,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 蒲生贤秀伏地叩首。 “求谦信公救鹤千代一命。” 义银诧异道。 ”这么严重?” 蒲生贤秀苦笑道。 “鹤千代的母亲,出身后藤家。” 义银恍然,看向这水灵灵的小姑娘,眼中带着怜惜。 也是一可怜孩子。 武家斗争残酷,不分老幼皆逃不脱。 蒲生家联姻后藤家,本应该是步好棋。 自家紧跟主家,与家中大佬又是联姻关系,方便左右逢源。 可现在看来,后藤家已经有尾大不掉的趋势,六角家内矛盾尖锐,非黑即白。 像蒲生家这种两面逢源的武家,首先会受到压力。 主家害怕她因为联姻关系倒向后藤家。 即便蒲生贤秀不愿放弃中立,后藤贤丰万一强行扶持鹤千代元服,成为蒲生家督,把蒲生贤秀踢下位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断了隐患。 而后藤家也未必是心怀好意,说不准就是故意给主君机会,然后握住把柄,制造更多主家与家臣团的裂痕。 总之,不论她们怎么斗,吃亏的都是蒲生家,鹤千代落到哪方计算中,都会有危险。 难怪她母亲舔犊心切,连立场都顾不上,定要把孩子给斯波义银送来。 义银想着事,蒲生贤秀见他不语,心中慌乱,唯恐他不收下鹤千代。 心一横,说出一事。 “谦信公,您是否知晓,最近美浓与南近江,往来密切了许多。” 一旁的明智光秀眼神闪烁,与抬头看她的义银对了一眼。 蒲生贤秀好大的胆子。 她是六角重臣,所言密切肯定不是指商务之类的杂事,隐晦所指,必然是美浓一色义龙。 为了鹤千代,她竟然泄露六角家机密要事。 只要此事泄露,蒲生家以后说鹤千代是求学当得小姓,也没人信了。 分明是背主私通外人,这孩子就是质女。 蒲生贤秀可真敢说啊。 义银看向孩子,鹤千代还不懂母亲为自己付出了什么,认真说道。 “鹤千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小姓。” 鹤千代伏地叩首。 他又转头对蒲生贤秀说道。 “我看这孩子顺眼,留在身边好逗个乐。 你刚才说的事,我一个字都没听到。” 蒲生贤秀愣愣看着义银认真的脸,忽然眼圈一红,伏地叩首。 “谢谦信公大恩。” 义银摇摇头。 自从来到这世界,见多了尔虞我诈,忽然看得母女情深之事,心软了。 偶尔做做人事,免得勾心斗角多了,会忘记自己还是个人。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对策 义银说不知道,并不是真的装作不知道,也不是不做防范。 而是拒绝了蒲生贤秀的投名状,不把她当做消息来源,双方没有缔结私通的默契。 以后,斯波家无法继续要求蒲生家提供消息,出卖主家,换取利益。 这次只能算作失言,而不是勾结。 他出言承诺,一旁的明智光秀也必须忘记这个消息的来源。 义银在无意之中结下了一个善缘,让蒲生家对他心怀感激。 武家虽然现实,但并不是没有感情,不懂感恩。 只是世道艰难,重感情的姬武士容易早死。 义银对岛胜猛那一句姬不负我,我不负姬,才分外动人心弦。 蒲生贤秀将孩子送来,就是看重义银的人品。如今看来,她没有看错人。 蒲生贤秀千恩万谢离去,义银又让仆役带着鹤千代去整理内务,先行住下。 他与明智光秀两人在茶室,探讨刚才蒲生贤秀泄露的消息。 “浅井家明年不好过了。” 明智光秀认同。 “这是必然,现在想来,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义银点点头。 六角家自六角定赖死后,一直受挫,如今更是被有敌意的浅井斯波两家南北包夹。 西面的幕府恨不得她家再惨一些,想要战略突围,只能把目光投向东方。 而一色义龙也是蠢蠢欲动。 她弑母已有一年,家中局势依然不稳。 虽然抛弃斋藤家名改换一色,但在武家心中,她弑母夺位的污点,还是难以洗清。 更因为被足利义辉摆了一道,得一色家名,未得一色家格。 反而失去了斋藤家美浓守护代的加持,美浓武家开始变得不安分。 如今,她急需打开局面,对外开战掠夺战利品,安抚美浓武家,不然就只能暴力镇压内部。 她弑母不过一年,再对家臣团举起屠刀,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六角家对她伸出友谊的小手,她肯定会接受,而且时机刚刚好。 浓尾平原的另一头,织田信长一直对她虎视眈眈,此时织田家自顾不暇。 今川义元上洛之事虽然挫败,但也搅乱了织田信长的节奏,她整合上尾张四郡的步伐被打乱。 而且,在未摆平三河松平家之前,织田家不可能冒着两面开战的风险,侵袭美浓。 所以,当初面对今川义元上洛,一色义龙与织田信长达成的和睦默契,还没打破。 没了尾张方面的困扰,一色义龙可以集中精力,联合六角攻入北近江。 一方面以战利品收买美浓武家,另一方面进入近幾是每一个武家大名的梦想。 谁还没个天下人的美梦。 天下三关之一的不破关就在美浓境内,过去不远就是北近江。 伊吹山地隔绝了美浓与近江的大部分边界线,只留下北线一段。 过了不破关,进入山科盆地,便是浅井家的地盘。 因为伊吹山地的阻隔,六角家与一色义龙只能互通消息,难以运动大军,双方便没了相互攻伐的可能。 她们天然就是盟友,瓜分北近江的盟友。 只是之前六角家强势,想要独吞,如今磕断了牙,才想起约小伙伴一起分享。 义银沉声问道。 “我们应该如何反应?” 明智光秀回答。 “联系幕府。 六角家百余年来都是幕府心腹大患,虽然六角定赖之时,双方难得联手,现如今又故态复萌。 六角家任何对外扩张的动作,都会引起幕府极大警觉,只需要把消息传给幕府便可。” 义银摇摇头。 “不行。” 明智光秀的办法最是稳妥。 幕府玩了这么多年平衡手,六角家这种合纵连横的把戏,应对起来拿手得很。 可义银却不能这么做,因为他答应了蒲生家,他不知道此事。 一旦上报幕府,事情暴露。 六角家必然疑惑,家中排查起来,京都来见斯波义银的蒲生贤秀就是第一个怀疑对象。 明智光秀劝了一句。 “主上,不可丈夫之仁。” 义银白了她一眼。 “我就是丈夫,大丈夫。 我斯波义银说话算数,幕府方面不要再提。” 明智光秀面上失望,心里其实有些欣慰。 功名利禄没有冲垮主上的初心,他还是那个少年。 明智光秀手段阴狠,不是她天生邪恶,只是破家灭族之后,看遍世态炎凉,思想激进。 可越是她这种人,就越是向往真善美。活得太过明白,反而更渴望理想中的美好。 她在义银身上看到了希望,这种人建立的秩序,对这个残酷世间的所有人都是个好消息吧。 武家乱世,更需要一个武家典范来重整。 这是她爱慕之外的公心,为天下武家之未来而殚精竭虑。 既然主上言而有信,那么她作为谋臣,就只能另寻他路。 “主上,可向尾张斯波领传递消息,为浅井织田两家牵线搭桥。” 义银想了想,是个好主意。 如果说谁最希望一色义龙去死,美浓崩乱,非织田信长莫属。 她绝对不会允许美浓破局,进入她梦寐以求的近幾。 在尾张未定,三河松平家还不安分的此时,联手浅井家就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织田信长没有人脉,她现在还是尾张那个乡下地方的大名,近幾武家谁眼里有她啊。 织田家向斯波家示好的政治表态,终于有了回报。 以斯波义银与浅井家的关系,为双方牵线再合适不过。 只要他出面,那么日后就算联盟破裂,也闹不出相互攻杀的丑闻,不然就是打谦信公的脸。 织田信长敢那么狂妄吗?不可能,这事稳了。 义银沉思。 “还是少了点底气,织田信长我了解,看似豪放,其实骨子里狡猾得很。 现在正是她整合尾张的重要关头,好听的话她不会吝啬说。 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会真有动作。” 明智光秀叹了口气。 “那么为了主上的一诺千金,就只能耗损我斯波家的实力了。” 明智光秀略带调侃的话,引得义银眼神一横。 “什么话!我们是人,不是畜牲! 看得别人母慈女孝,就一定要把人家往死里逼? 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难道我们武家天生就是畜牲,不需要有人性了? 况且,六角家是我家大敌,怎么可以把希望放在其他武家身上。乱世里,唯有自己才靠得住。 今日施恩蒲生家,来日方长,会有回报的。 让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来京都见我。” 他停顿一下,又说。 “让藤堂虎高,带藤堂高虎来京都见我。” 藤堂家督尚在,越俎代庖指使少主,不合规矩。 也是给藤堂家臣团错误的信号,义银不得不谨慎。 明智光秀被责骂了几句,面上伏地认罪,心中却是欢喜。 这才是我的主上,我最喜欢,最爱慕的主上呀。 只要您保持着高洁之心,一切污秽之事,自有光秀替您去做。 无怨无悔。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解释 义银看着明智光秀一脸诚恳的认错,心头怒火不减。 两人认识不过大半年,但遭遇了这么多事,明智光秀骨子里是个什么德行,他算是看清楚了。 这就是个王八蛋,被啪啪啪死也活该的腹黑女。 她要是真如面上的诚恳惶恐,义银就赏她一个正宫娘娘的头衔,以后只和她啪。 看她装模作样,刚要发火,外间传来敲门声。 “什么事?” 门外同心众隔着拉门鞠躬,说道。 “细川家少主在府外求见。” 义银心头怒火更炽,斥道。 “不见!” 和泉细川家真是白眼狼。 幕府三好议和,斯波义银不但帮她家讨回了和泉国,还送了三渊家北河内。 他为的是什么?就是此时! 在将军与幕臣对斯波家不友善的时候,能有一个盟友站在斯波家一边,不让他孤立无援。 可她家又是如何做的? 明智光秀上京,避而不见。他斯波义银上京一天,也是姗姗来迟。 以他斯波家督的身份,对等的应该是细川元常。双方都是三管领分家,势力也差不多。 就算不是细川元常,三渊晴员是长辈,也合适。 如今细川三渊一系派了细川藤孝前来,这是联络感情,协调步伐的态度? 这是打脸! 义银不在乎了,没有细川三渊一系,老子还不能混幕府了? 这腐朽的幕府我怕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谁主沉浮。 一旁的明智光秀却是若有所思,说道。 “主上稍安勿躁,依我看来,还是见一见,说不定会有惊喜。” 义银看了眼故作高深的明智光秀,指了指她,又指了指门外。 “那你去迎她,如果不是好事,就不用带来见我。” 他现在烦细川藤孝,也烦明智光秀,一个两个都以为自己聪明了不起。 还是雪乃可爱,不知道她在幕府待得习不习惯。 明智光秀见主上耍小性子,也不置气,笑眯眯行礼出去。 主上发脾气的样子真可爱呀。 细川藤孝在斯波府邸门外,周遭是随她回京的十余名细川姬武士。 斯波家姬武士皆是冷眼相待,自顾自侍立在府邸门前。 同心众乃是义银侧近,主君这两日对细川三渊的恼怒,这些姬武士最清楚不过。 如今细川少主在前,也免不了受这些忠心旗本的白眼。 细川藤孝隐隐感觉到了斯波义银的愤怒,以她的身份,即便是通报也该请入中庭稍待,哪有被拦在门外的道理。 控制住身后感到不满的细川姬武士,她知道是自家理亏。 斯波义银对细川三渊一系算得上仁至义尽,如今他被幕府孤立,细川家却迟迟没有反应,恼火是常理。 可细川藤孝也是无奈,因为她刚从和泉赶回来。 数日功夫,她便在京都与岸和田城跑了个来回,战马都跑死了几匹。 刚回京,细川府邸都未回去,就先来了斯波家这边。 她还在想着如何与斯波义银解释,却看见一个讨厌的女人自里面走了出来。 她笑眯眯的样子,让人恨不得给她一拳,鼻梁都打断了才好。 “藤孝姬,安好。” 细川藤孝冷着脸,自顾自说道。 “谦信公可在府中?” 明智光秀对她的冷淡报以微笑,说道。 “在。 不过主上有话,如果没有好事,就不要进去烦他。 我就是拿不准,藤孝姬这次来,到底有没有好消息给主上。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摸底 即便自己也做过族诛的事,也为了利益,冷酷无情得下令杀人。 但义银永远无法习惯,这种随意夺取他人性命的感觉。 所以,他像是一个局外人,无法真正成为这世界的武家。 因为生活更艰难,这里并没有现代人那些矫情的道德观。 姬武士们无法理解,什么是人生而平等,没有一条人命可以随便剥夺。 她们只相信物竞天择,弱肉强食。 这种融入不进武家社会的感觉,时常让他感到孤独,也让他与众不同。 武家会在背后嘲笑他迂腐仁慈,嘲笑他坚守承诺。 但她们依然会不自觉得尊敬他,因为他做到了武家无法做到的事。 把人,当人。 谁不渴望为人。 虽然知道细川藤孝的行为对自己有利,虽然知道自己不应该开口,他还是张了张嘴。 最后,还是没有说话,一口饮下茶水,真苦涩呀。 细川藤孝的眉间越发温柔,她又为义银满上一杯,缓缓说道。 “我只是拔除了一些隐患。 我知道您不喜欢滥杀,但希望您理解。 有时候,杀人是为了自保,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细川藤孝看向义银,对上了眼睛。 “她们不死,我可能会死,您也可能会死。 我不能冒险。” 义银沉默半晌,把头挪开。 “你做得没错,我也没说什么,不要随便误会我的意思。” 他的语气略带软弱,这时候才像是一个俗世间的弱男子,细川藤孝心头一荡。 明智光秀在旁插嘴。 “如此说来,细川三渊两家以后由藤孝姬你做主了?” 细川藤孝看了眼明智光秀,知道她是故意打岔,恨得牙痒痒的,又因为她之前的警告,投鼠忌器。 憋着火点点头,勉强回答。 “不错。 此来面见谦信公,一是为了致歉。二来,也是想与殿下沟通一下,才好配合。” 义银微微点头。 细川三渊一系会支持自己,这不意外,不支持才是怪事。 前后二十万石领地,自己面不改色给她家砸过去,细川元常不领情,细川家臣团也必须领情。 不然,以后三好家再打过来,谁肯帮和泉细川家? 细川元常是被权势迷住了双眼,脑子没转过来,这才给了细川藤孝上位的机会。 但细川三渊一系帮忙,也是有底线的,她们绝不会真的反幕府,反将军。 作为守护体系内受益的高家格武家,三管领分家,和泉细川家必须维护将军的权威。 没有足利家建立的守护体系,没有足利将军排位第一的等级划分。 细川家这支足利亲族,凭什么占据高位,坐享其成。 细川藤孝想和斯波家站在一起,就必须先摸清斯波义银的底。 即便她沉迷男色,可能做出更多让步,但这个度也是有限的。 因为细川家臣团和三渊家不会任她胡来,就像她们不会任由细川元常胡来一样。 做过了头就滚边上呆着去,武家只认利益,不认人。 义银沉思半晌,缓缓说道。 “我不嫁,但我也不反将军。”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心酸 既然斯波义银表明了态度,细川藤孝也就心里有数。 他说道。 “三渊家会出面协调幕臣,只要斯波家对坂本城没有兴趣,就没有问题。” 义银斩钉截铁回答。 “斯波家对坂本城没有兴趣,以后家中商务将主要集中在堺港,也愿意与幕臣合作分利。” 细川藤孝满意地点点头,幕臣与斯波家之间,最大的问题解决了。 足利义辉要给予斯波家坂本城的表态,让幕臣反应激烈,是因为它有可能成真。 没有武家能抵挡利益的诱惑,坂本城利益巨大,幕臣以己度人,自然不信斯波家没有兴趣。 可斯波义银明言说,斯波家的商务重点在堺港,还愿意与幕臣合作赚钱。 堺港自从入了三好家手中,幕臣想要分润那边的好处就越来越难。 商务之利在于流通,幕臣也需要堺港有个可靠的合作者,相互扶持。 这个态度已经很有诚意,再疑神疑鬼的幕臣,都会暂时放心戒心,选择观望。 毕竟谦信公的信誉在武家之中,是值得信赖的。 只要幕臣选择观望,而不是排斥,斯波义银就满足了。 真的和幕臣们把酒言欢,关系密切,只怕足利义辉要吓死。 地方实力派与幕臣必须各玩各的,三渊家这种情况已经是探底了。 足利家衰败以后,更加敏感警惕。义银也不想去挑动将军的神经,给自己找麻烦。 细川藤孝又说。 “和泉细川家愿意进言将军,斯波家军功卓著,当提升家格,重立斯波宗家。” 义银看了眼细川藤孝。 当初是你说,细川家提出为斯波家升格,是害了斯波家。 在这紧张时候,你却要来这一手,什么意思? 义银又瞄了一眼明智光秀,细川藤孝微微有点心酸,抢先说道。 “此时不是彼时,那时候不提,是怕将军起疑,对斯波家不利。 如今提起,是因为足利家自己先散布谣言,如果细川家提出,公方大人到底跟还是不跟? 赞同,那么斯波家便成了宗家,之后再想用家格胁迫拿捏,便不是那么容易。 反对,那么京中谣言不攻自破,沦为笑谈而已。” 明智光秀见细川藤孝都学会抢答了,不免心中好笑。 只是正事当前,不方便调侃,冲义银点点头,表示认同。 义银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如果足利家真的升格斯波家为宗家,那么再用义银后代拿捏他,胁迫他,怕是不合适。 足利幕府这百余年内乱,大半是足利家与三管领宗家,相互插手对方家中继承之事,引发的大战。 如果斯波家还是分家,那么将军指手画脚,还能说得过去。毕竟地位相差悬殊,上位者无所顾忌。 可一旦斯波家成了宗家,这就麻烦了。 百余年战乱,已经打得幕府内外心有余悸,对将军与三管领互相伤害的事非常敏感。 将军插手斯波宗家继承之事,马上会让人联想到战乱再起。 还没等足利家动手,压力就会先让足利义辉头疼一番,更别说实施了。 本就是用来吓唬人的手段,如果威胁之前要先自砍一刀,那吓人的效果可就差多了。 况且,足利家好不容易熬死了三管领家,如果真让战阵无双的斯波义银,拿回斯波宗家家格,足利家敢吗? 除非义银嫁入御所,不然家格就是打压他最好的工具,足利家绝不会自废武功。 所以,只要细川家进言,那么足利义辉必然回绝,京都谣言也就不攻自破。 而且,谣言就是说给细川元常听的,用以挑拨细川斯波两家的关系。 如今细川家提名斯波家,就是告诉足利家,挑拨之策失败了。 义银不禁点头。 “细川姬深谋远虑,好计。” 细川藤孝嫣然一笑,说道。 “坂本城与谣言都是扰乱您心境的杂事,关键在于,据说大御台所数日内要举办礼佛会?” 义银点头。 “不错,是兄弟会联谊,已经对我发出请柬。” 细川藤孝面带忧色。 “男子之事,我等皆帮不上谦信公,还望多加小心。 大御台所当初跟随先代历尽坎坷,心智手段也不是好相与的。” 义银端起茶杯,在指间搓托把玩,淡淡回答。 “我这种丧身失节之人,有什么值得大御台所费心的。” 此言一出,细川藤孝杏眼圆睁,失声叫道。 “不可!何至于此!” 她面色难看,义银想干什么,她猜到了。 如此做,的确是能让大御台所知难而退,又不会彻底撕毁足利家与斯波家的关系。 可是,这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太过残忍。 义银用三指捏着茶杯,饮入口中,吧啦着味道。抹茶道都是茶粉,真是喝不惯。 他因为茶道而微微皱起的眉头,在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看来,却是带着淡淡的忧伤。 放下茶杯,义银甩甩头,说道。 “去年,在尾张,织田信长第一次将我抱入房中,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谁都靠不住,只有这具躯壳,” 义银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指着自己婴儿般白嫩的脸蛋。 “才是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 那一夜,我在她面前对月断发,发誓七苦八难也要复兴斯波家。 你们看,我做到了。” 义银摊摊手,展颜一笑。 可在他面前的两姬,却悲从心生,眼角发酸。 眼前的男子分明在笑,却让人有种想哭,哭不出来的感觉。 织田信长。 两姬都记住了这个名字,永远不会忘记。 义银不知道他演得太细,露出了织田信长的名字,以后会闹出多大的事来。 他还在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斯波家不会与足利家合流,因为我不相信公方大人,也不相信大御台所。 武家不相信眼泪,我从没想过依靠别人。 斯波家是我用自己的双手复兴的,我就会用这双手保住它。 如果谁想逼我屈服,那么就请她来试试,我斯波义银,岂是威逼利诱可以胁迫之人。” 义银握紧双拳,横眉冷笑的模样,看得细川藤孝心酸。 他用他稚嫩的双肩,顶起斯波家,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的苦。 那些威逼利诱,逼他势弱时,用身体换取帮助的贱人,都该死! 细川藤孝横了一眼明智光秀,她似乎在想心事,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明智光秀静静坐着,看着义银洒脱地笑容,心如刀割。 所以,当初我以恩赏胁迫,你便答应了? 不是因为我是特别的,只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自暴自弃,不在乎这副躯壳。 她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心中却是泛起阵阵酸楚。 也许在主上看来,我不过是一个和织田信长一模一样,趁人之危的小人罢了。 织田信长吗。 你,很好。 非常好。 喜欢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耳光 义银无意中暴露了一件事,那个夺走他贞洁的女人是谁。 虽然众姬心中都清楚,义银不是完璧之身。家族破灭,他受过很多委屈。 但到底谁是强取了他的处男,成为那个让他第一次流泪的女人。在近幾,却没几个人清楚。 前田利益知道,她不会说。 在尾张,织田家的一些武家知道。 可随着义银身份越来越高,大家变得讳莫如深,谁都不敢再拿出来说笑。 这成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如今义银一不小心,让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牢牢记住了织田信长其人。 日后,还不知会如何呢。 义银感觉,气氛越来越不对劲。 他只是想让细川藤孝安心,表露一下策略,顺便卖个为斯波家牺牲肉体的人设。 谁想到,不单单细川藤孝面色苍白,连明智光秀的笑容也越来越僵硬。 他心想,莫不是演砸了? 咳嗽一声,说道。 “我乏了。” 细川藤孝惊醒过来,鞠躬说道。 “既然事已明了,我也该回去做些准备。 谦信公。” 细川藤孝眼圈微红,低头不敢看义银的脸,一字一顿说道。 “您放心,细川藤孝,永远站在您的一边。” 她不敢抬头。 怕看见斯波义银软弱的一面,自己忍不住会流泪。 她只能默默回去,做好力所能及的事。 义银君,细川家可能会背叛你,三渊家也可能会背弃你,但我细川藤孝,永远和你站在一起。 说完话,她再次鞠躬,毅然离去。 明智光秀也是一个鞠躬,前去送别。 她们都知道,此时的义银想要静静,不要再去撕扯他的伤口。 待她们离开,拉上门,义银呼出口气。 太难了,演戏太难了。 一路无语,细川藤孝在前,明智光秀在后。 忽然,细川藤孝停下了脚步,明智光秀也跟着停下。 此时的明智光秀心情大坏,早没了之前调戏她的心情。 见她不走,忍不住讽刺道。 “舍不得走? 那你可以回去,主上正是心情低落的时候,说不准能让你美梦成真呢。” 细川藤孝转身,一个耳光狠狠打在明智光秀脸上。 她瞪着明智光秀,见她的左脸迅速泛红,嘴角渗出一丝血渍,心中隐隐感到快意。 发泄过后,冷冷说道。 “别把我当成是你那般龌蹉,你不过是乘人之危,不要脸的东西。 明智光秀你给我摆正自己的位置,我是细川三渊两家二十万石的掌权者,他是斯波家督。 你算什么东西!什么东西!你也配得上他? 呸!真恶心,我都替你恶心!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轻薄于他,我会亲手砍下你的狗头。” 说完,她拂袖而去。 明智光秀眼神阴沉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跟上去。 细川藤孝句句话都扎在她的心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拼命深呼吸,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最后深深低下了头,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 “真是的,刚刚提醒过你,别对我太粗鲁,不然主上会护短的。 好暴躁呀,藤孝姬,算了,这次我就原谅你了。 只是不知道,鸠占鹊巢之策暴露时,你是不是还能如此傲气逼人。 细川藤孝,我好期待那一天,明智光秀等着你的快刀。” 她低着头,在笑,可低头处,却是滴滴水珠打润了地板。 茶室中,义银盘算着明日带长尾景虎觐见将军之事,久等明智光秀不回。 喃喃道。 “好慢呀,明智姬。 还得商量商量明日怎么应对,还要派人通知长尾家。 真慢,怎么还不回来?” ——— 北近江,藤堂村。 最近藤堂家正在大兴土木,建造居城。 虽然藤堂虎高暂时还住在村里的低矮屋子,可她的心从未如此激昂。 一年前,她还在六角浅井两家相争的夹缝中左右为难,殚精竭虑想要找条活路给藤堂众走。 半年前,她咬牙拿出所有家底,威逼利诱,让藤堂众打了一场十年缓不过气来的狠仗。 如今,她已经贵为万石大名,在北近江算得上是一方人物,浅井长政都点头赞许的有力武家。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跟对人有多重要! 国人众中不是没有英杰,只是武家社会的守护体系太过严苛,让下层武家没有出头的机会。 如今乱世之兆越发明显,有识之士开始拉拢提拔有用的人才,家格血脉暂时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而藤堂家,就是搭上了这场大势所趋的风口。 不论几次,她都忍不住叹一声,谦信公威武。 当初,她被明智光秀设计,不得已入了斯波家这个早就没落的高门深坑,还有些后悔。 现在,她只会吹嘘自己慧眼识珠,早就看出谦信公威武不凡,这才舍命相助,还献上嫡女跟随左右听用。 人嘛,是会变的。 当初一齐熬苦日子的十二村姐妹,如今何在? 要么跪下向藤堂家称臣,要么就屠戮殆尽,一点不念及那几个叫过婶子的侄女也在其中。 比起这些过往的情义,藤堂家的未来更重要。 藤堂虎高与藤堂高虎坐在室中,她看着自己这个自小性子跳脱的嫡女,不免感叹。 小心谨慎一辈子,还不如这妞子命好,一出仕就跟对了主子。 如今连自己这个母亲,都是占了她的光,才有了今天。 想想当初,自己如果竭力阻止她跟随谦信公去京都,那藤堂家还会有今天吗?真是世事无常。 藤堂高虎嬉皮笑脸看着母亲。 如今的她,在藤堂家领地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回来的第一天,她就被立为少主,她大姐都无话可说。 藤堂众从国人众提升到斯波分家家臣团,藤堂家从一村国人地侍成就万石大名。 都是她的功劳! 今日,母女两人议事,也是她从外面得到的消息。 她得意洋洋说道。 “母亲,消息确凿,将军的确有意与斯波家联姻。 如果主上嫁入御所,那么斯波家家格必然再升,我家也会跟着。。” 她还未说完,藤堂虎高冲她招招手。 “你过来。” 藤堂高虎不明所以,少许上前,被母亲一个耳光狠狠打了个踉跄。 她一脸茫然,连面上的血渍都忘了擦拭。 “母亲,您?” 自她回来以后,藤堂虎高见她都是笑眯眯的,让她感觉自己已经青出于蓝,喜不胜喜。 如今一个耳光,把她打懵了。 藤堂虎高冷冷看着她,说道。 “我怕你得意忘形,全家都得跟着陪葬。藤堂家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你真以为你是绝世猛将,一手打下的家业? 你就是谦信公的一条狗!只不过是鸡犬升天罢了!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不然就得砍下狗头,曝尸荒野!” 藤堂虎高满脸阴冷,看着自己的傻女儿。 心里失望至极。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向往 藤堂虎高看着女儿,心中充满了失望。 藤堂家必然会由高虎继承,她是义银侧近旗本出身,可谓嫡系中的嫡系。 藤堂家的一切都是谦信公给的,那么必须交给他最相信的属下继承。 藤堂虎高改变不了这个现实,那么她只能用耳光这种激烈的提醒,让这个傻女儿明白道理,别害死全家。 她语重心长说道。 “高虎,你已经不是国人众了,为何还要学着以前,做这些投机取巧的事。 藤堂家的一切都是谦信公给的,那么就要紧跟他。 谦信公的信任,就是藤堂家赖以生存的根本!” 藤堂高虎摸着被抽的脸,还有些不服气。 “我又没有背叛主上,只是觉得与足利家合流,对斯波家更有利而已。” 藤堂虎高冷笑。 “是对你更有利吧?想要跟着斯波家再次提升家格? 你个蠢货!你是谦信公的狗,足利将军家与你何干! 乱世之中,跟着强有力的主家,才能活下去!你以为我家在北近江高枕无忧? 北近江三郡哪家不羡慕我藤堂家,跟随了斯波这家高门贵胄,兵粮役还比她们少的多。 浅井家早就看我家不顺眼,她家要整合三郡,武家们都是拿我家说事搪塞。 你以为是我家威望高?那是把我家当成挡箭牌!” 藤堂虎高一口气说了许多,忍不住气喘吁吁。 缓了口气,她继续说道。 “我家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身后的谦信公,浅井家惹不起! 你不忠心耿耿为谦信公做事?不和前田家,大谷家抱团?不唯前田利益马首是瞻? 想这些个有的没的,能耐了?会替主君拿主意了? 你是想死吗!你以为你是谁!” 藤堂高虎张了张嘴,发现无法反驳,低声下气道。 “我就是随便说说。” 藤堂虎高冷眼打量女儿。 “你是藤堂家的少主。 你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人联想到藤堂家的立场,你的每个动作都会被解读成藤堂家的谋划。 你已经不是无关紧要的可怜国人,你是斯波家在北近江的前哨,万石大名藤堂家的少主!” 藤堂虎高心有戚戚。 当初野良田合战刚打完,她亦是喜滋滋以为,之后可以选条好路走。 谁知道,从一开始她就没得选。明智光秀一番笑里藏刀,让她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底层国人众的玩法,和高层武家不一样。 在下面,可以偷奸耍滑,可以阳奉阴违,可以食言自肥。 为了活下去,怎么撒泼都行。 高层能容忍国人众敷衍,那是因为你无足轻重,有你没你,一样办事。 等你挤进了上面的圈子,变成有点分量的棋子,就不一样了。 高层做事,她们会仔仔细细把玩手上的棋子,知道自己有多少筹码。 博弈,持久又激烈。 那些政治动物没有人性,她们讨厌意外,会消灭每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藤堂家已经不是以前的炮灰,成了棋子。 这是好事,她家不会再被当成炮灰随便牺牲,因为有价值。 但如果不把思路调整过来,想明白自己的处境,那还不如在底层待着。 做炮灰至少能死个明白,当棋子如果犯傻,会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连累全族死光光。 藤堂高虎很聪明,也很能打。但她还没转过弯来,不像她母亲,已经是战战兢兢。 底层的弱肉强食是肉眼可见的悲哀,而上层不眨眼的屠城灭国,才是真正的冷酷无情。 藤堂高虎沉默无语,藤堂虎高看着她,缓缓说道。 “忘记你过往的功勋,以最卑微的态度侍奉你的主君,以最诚恳的态度团结你的盟友。 只要熬过这个乱世,藤堂家也会是名门贵胄。 高虎,记住,万事当谨慎。” 藤堂高虎脸色变换,最后伏地叩首。 “嗨!” ——— 京都城下町,长尾家暂居地。 这里是一处专供地方武家上京休整的府邸,占地不小,设施齐备,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贵。 府邸的主人是一户商家,生财有道,在城下町生意不小。 她能另辟蹊径想到外来武家的难处,专门建造这种府邸外租,算是头脑灵活。 当然,背后也要有人。 如果身后没有跟脚牢靠的幕臣支撑,在城下町建造这种府邸,多少有僭越的嫌疑,脑袋难保。 长尾景虎不管这些,她有钱,有身份,不需要顾忌这些小事。 此时,她半卧在屋中,靠着扶枕,品着京都佳酿,听直江兼续叙述情报。 为将者,当知己知彼。 虽然越后远在关东,但这些年近幾幕府的情报,也是尽力收集。 此次上京,直江兼续又重金收买各方渠道,将幕府内外重要人物摸了一番底细。 虽然情报粗略,隐秘之事不是用钱可以买到的,但揣摩性情已经足够。 此时,她正在读的,便是斯波义银在近幾的军情战报。 一边读,一边心惊。 之前只知道,这位谦信公军功卓越,被冠以足利军神之称。 但自幼聪慧的直江兼续,心中总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多半是传言夸大。 一个男人能有多厉害? 可这份战报,让她大开眼界。要不是确信来源可靠,她都快当成家的说书来念了。 不论是野良田合战,还是大和之战,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河内伏击战。 斯波义银的表现都配得上一句,战阵无双。 这少年仿佛天生就会打仗,永远能敏锐得发现敌阵薄弱点。 而且胆子极大,武勇过人。每到战局危急便带兵冲阵,斩将夺旗。 最可怕的是,他从不穿护具,都是套着一件阵羽织便带头冲锋。 这种头铁的人竟然能在战场上不死,难怪会传出毘沙门天化身这种无稽之谈。 因为常理已经无法解释了! 再次读完一段,她口干舌燥看向主君。 长尾景虎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得抿了一口酒,说道。 “再说一遍野良田合战,谦信公冲破六角家本阵幕府那一段。” 直江兼续垮着脸,耷拉着脑袋,说道。 “殿下,我都念三遍了。” 长尾景虎抬起头,双目带着一丝异样的神采。 “再说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听来过瘾,好想这么来一次啊。 光是想着就觉得热血沸腾,真是太刺激了。” 直江兼续无奈,再次读了起来,心里不免腹诽。 人家谦信公冲阵,又不是您冲阵,听得像是感同身受一般。 真以为您也行啊?这种做派必死无疑好吗? 不是谁都能这么好运的!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转变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九十九章转变自从六角军动员北上,整个近幾的武家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 不单是近幾。四国方向的三好长庆,北陆方向的朝仓义景,东海道方向的一色义龙,无不关注此战。 三好家要侵袭近幾,六角定赖时代带给她的麻烦记忆深刻。这次卷土重来,怎么能不看着点六角家。 朝仓义景纳闷,六角军来势汹汹,正是她坐地起价的好机会。浅井家竟然没来哭爹喊娘求抱抱,这换了个家督硬气这么多? 可头铁也抵不过刀枪锋利,真要是浅井家扛不住,朝仓家必定出兵,决不能让六角家得了整个近江国。 这北陆到京都一线的商路堪称点石成金,如何能让六角一家垄断了。 更何况,浅井家是朝仓家伸手京都诸事的抓手,朝仓家也不是没有雄心壮志的懦妇。 一色义龙是居美浓窥视近幾,近江富庶,她是流着口水擦着嘴。 弑杀母亲斋藤道三后,一色义龙需要用更多的利益去满足跟随她的武家们。 不然,缺乏法理统治的她,迟早要被推翻。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奉公恩赏的武家们就没一个好东西。 斋藤道三当年下克上,还顶着个斋藤家的壳子,毕竟也是守护代,至于有没有血缘?入赘不行嘛! 可一色义龙的一色家,那是一色家出嫁男子留下的假一色。正所谓出嫁随妻,谁认你呢。 就算幕府捏着鼻子承认你可以用一色的苗字,但也没承认你是三管四职的一色呀,假的还是假的。 所以一色义龙有极大的压力需要向外扩张,即便知道是饮鸩止渴,此时也顾不得了。 想想也是好笑,尾张的织田信长冲着美浓国流口水,美浓的一色义龙冲着近江国流口水,都想着通过美浓入近幾。 这近幾还真是天下武家心中的男神,一个个恨不得挤进来折腾一番。 不说这些域外的势力,此战相关的幕府也是密切关注野良田合战。这边近江刚打完,那边幕府就收到了消息。 京都御所评议厅,幕臣们听完快马送回来的战报,一时失声。 那可是二万五千军势对一万一千军势,姬武士四千对一千的正面硬刚。六角义贤真是头猪,这都能输? 不对,放只猪在本阵养着,手下蒲生贤秀,进藤贤盛这些有力家臣自顾自打,都打得赢! 战前,幕臣们一致认为六角必胜,才会逼迫将军做出让步。安抚强势的六角家,以面对接下来的三好家入侵。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六角定赖的女儿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你怎么就输了?你怎么可以输!之前对将军的压制有多果断,这时候幕臣们就有多尴尬。 将军是有直辖的五百马迴众。可后勤,足轻,农兵,还需要各家一齐支持才能运转起来。 打仗靠的是后勤,幕臣们不支持,足利将军也只能无奈跺脚。 现在到好,足利义辉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底下幕臣们就如坐针毡不知所措了。 特别是当时反对的主力和田惟政,被足利义辉的眼神刺得坐立不安,头上汗水流个不停,又不敢擦拭。 也不是没有高兴的,例如三渊晴员。 这些天三渊家可谓是风雨飘摇,各家纷纷疏远,眼看着家业得毁在自己手上。 要说三渊晴员不后悔?那是真的悔不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说动将军把足利白旗给赐下去了。 可谁又能想到,斯波义银一个男儿家,竟如此能折腾。前有斩杀伏兵的武勇,后有北上复仇的坚毅。 这一般的姬武士都比不上,要是个女孩子,前途真不可限量。 自家的女儿三渊藤英平庸之辈就不提了,次女细川藤孝聪慧机敏,看着也是不如他。 赞叹归赞叹,麻烦还是麻烦。三渊家求取御旗之举,让幕府这次联合六角对抗三好家的战略意图岌岌可危,濒临破产。 甚至在细川藤孝横插一脚的煽动下,将军竟然要弃三好战六角。草泥爹,这可如何收场,你三渊家是不是不想混了? 三渊家不过是幕府幕臣,说底蕴有一些,可也就是一些老资格罢了,关键时刻不给你面子咋了。 要不是三渊晴员一系是和泉细川家的血脉,要不是和泉细川家当代家督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姐妹情深。 三渊晴员早被撤职查办,三渊家是不是还存在,都未尝可知。 对抗三好家是幕府生死存亡的大事,一切次要的问题,都要为了这个大前提让路。 也是和泉细川家底子厚,牌子响,才让三渊晴员熬到了现在。可也是苟延残喘,眼看着三渊家这代就要败了。 谁知道柳暗花明,还真有出路。知道斯波义银能打,谁知道他能打到这份上。 三渊晴员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出了许多波折,但只要斯波义银站直了,三渊家就能在幕府中坐稳。 幕府早不是三代将军足利义满那时候的乾刚独断,说是天下共主,也就是个牌坊。 有力武家给你面子,你就是天下共主。不给你面子,我三好长庆不也活蹦乱跳,吃麻麻香吗。 虽然还不知道近江国具体的变化,可大家都是老武家了,猜都能猜出点大概来。 六角家的一家独大结束了,近江又回到了两家分治的局面。 可喜的是,北近江浅井家明显是亲幕府的,这次虽然幕府三番两次否决了支持,她家南下打得还是幕府联军旗号。 这说明什么?说明浅井家想抱幕府的大腿,浅井长政这人可以谈。 另一方面,六角家受了重创,想要缓口气回回血,也需要幕府的调解。 之前是幕府哄着六角义贤不要太过分,现在是六角义贤求着幕府搭把手帮忙说和说和。 这形势只是好吗?这明明是一片大好。只要你们能相互制衡,幕府的价值就大大增加了。 之前求着六角家出兵支援,现在。 你支援不?不支援我让浅井家多出点兵,反正近江以后她说了算。 姐,亲姐,不要走,我出,我出。 这下子对抗三好家的力量,不单没有因为此战减少,还大大加强了六角与浅井向幕府献媚的意愿。 这斯波义银,真是个好样的! 没办法不说他好,斯波义银现在在近江的声望如日中天,幕府也得依靠他的威望重新布局。 既然如此,三渊晴员必然要重新启用,还要托付更重要的任务,拥有更大的权利。 这就是武家政治,呸,真脏。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觐见 翌日,义银起身,在鹤千代的服侍下,整理衣服,享用早膳。 这丫头还有点腼腆,总是红着脸做事。 义银倒是无所谓。 一来她年纪尚小,男女之事还略早了些。 二来她是小姓身份,侍奉主君乃是本分,也不需要害臊。 此时,明智光秀求见,义银看着她脸上带着淤青,皱眉道。 “怎么还青着,昨天没用过药吗? 毛手毛脚的竟然会撞上柱子,真是白瞎了你聪明绝顶的名头。” 到底是有过一夜之缘的女人,鸠占鹊巢之后两人还要不清不楚过下去。 义银看她面上带伤,多少有些心疼。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问道。 “还疼吗?” 明智光秀没想到他如此自然,也是愣在当场。 旋而回神,展颜一笑道。 “被主上摸过,就不疼了。” 义银翻了个白眼,笑骂道。 “真是胡说八道。” 两人其乐融融的笑成一团,一旁的鹤千代战战兢兢,隐隐感觉自己知道的太多。 明智光秀收敛笑容,肃然道。 “主上,大御台所派人传令各家丈夫公子,明日在御台举办冬日佛会,已经给您发来了邀请。” 义银一愣。 “这么快?不是说还有几日吗?” 明智光秀摇头道。 “我也不知。 另外,长尾大人已经到了,我将她请入侧厅暂歇。” 义银笑道。 “她倒是来得快,我这就与她一齐去见将军。 明智姬,你替我盯着京中局势,看看幕臣们的态度有什么变化。” “嗨!” 细川三渊一系发力,义银也想知道,两家到底有多大的底蕴,值不值那二十万石领地的付出。 长尾景虎今天打扮得很正经,一点没有之前沉迷酒精的样子。 义银甚至紧了紧鼻子,没闻到什么酒味。 长尾景虎见他如此,越看越可爱,心头一荡,忍不住笑道。 “谦信公莫不是以为我傻吧? 觐见将军这般重要大事,自然要沐浴更衣,怎么可能醉酒不敬。” 义银白了她一眼,想起她之前对自己搭讪的样子,说道。 “说不准真是个傻子。” 长尾景虎摸摸脑袋,嘿嘿一笑。 心中却是叹息,如此美人,嫁给那个爱玩小手段的足利将军,真是可惜了。 她很清楚,自己在近幾没有实力,帮不上忙。管得太宽,反倒是自取其辱。 义银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准备出发。 我多嘴一句。 关东之事,你上心,幕府也上心,将军不会为难你。 但幕府窘迫,好处给不了你,能给的只有名分。 你长尾家以下克上,最缺的,也就是这名分了。 要忠心幕府,要让将军看到你家的实力。” 长尾景虎点点头,斯波义银对她真心以待,甚至有些掏心掏肺,她都感觉受宠若惊了。 他的话很直白。 幕府和你都希望把北条家打压下去,你们有共同的利益。 给你好处是帮你,也是帮幕府自己,将军没理由拒绝。 将军的迟疑,只是不确定长尾家的决心和实力。 如果足利义辉给了名分,长尾景虎回去就妥协苟合,或者打不过投降,那就太扫她的脸面了。 所以,今天觐见的要点,就是表决心。 只要长尾景虎表现出与北条家死磕到底的勇气和实力,足利义辉必然给足她名分,让她回去砍人。 长尾景虎点头说道。 “我明白。” 她忍不住又追问一句。 “您待我,是否太过信任了?” 她的确是不明白。 她对斯波义银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这才心痒难耐,死皮赖脸搭讪靠拢。 可对方没理由为她的事如此上心,这不符合武家之间的规矩。 武家唯利是图啊。 义银闻言,叹了口气。 “谁让你是我的长尾姐呢。” 他是真心郁闷,谁想管这闲事,还不是被系统逼着低头嘛。 可轻轻一句长尾姐,听在长尾景虎耳中,却是晴天霹雳一般炸响。 那句调笑他当真了?难道他对我也是一见钟情?完了,这不是两情相悦了嘛! 一瞬间,她患得患失起来。 身旁,本来恭敬侍候的直江兼续看到主君又露出奇怪的傻笑,忍不住低头叹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轻轻咳嗽一声,震醒主君。 长尾景虎回过神来,尴尬一笑,也是怕自己的痴态吓到义银。 抬眼看去,义银正向外走去,连忙跟上。 一行人骑着马,浩浩荡荡前往御所。 今天的觐见,是足利义辉私下召见,不是正式的评议。 理论上,继承关东管领这种大事,是要在幕府评议中决议。 足利义辉今天想先见见长尾景虎,掂量一下这越后之主的成色,到底值不值得她出手托一把。 一旦召开评议,这事就没了回旋余地,那时候想再反悔也难。 义银带着长尾景虎,跟随侍从来到御所一间小厅。 稍坐片刻,拉门再开,足利义辉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义银不得不承认,足利义辉的卖相是顶尖的,不愧为天下之主。 不说身材有料,脸蛋娇美,就是那一身唯吾独尊的气质,亦是让人侧目。 要不是他心有群姬,说不准真就从了她。 “公方大人安好。” “越后长尾景虎,见过公方大人,您安好。” 两人伏地叩首。 足利义辉几步走过他们身侧,坐在主位上,这才缓缓开口。 “恩,起来吧。” 两人谢过将军,直起身子,正襟危坐。 长尾景虎细细打量着将军,难以将脑海中手段龌蹉的小人,与眼前这位丽人联想到一起。 她在将军面前走神,让久经幕府暗斗,精神敏锐的足利义辉察觉到,产生了一丝被冒犯的不满。 义银在旁看出端倪,暗道不妙。 长尾景虎怎么能在将军面前走神,这可是御前失仪。 他赶紧补救,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这位便是我提起过的关东义士,越后守护代,长尾家督景虎。” 长尾景虎被他一句话打醒,趁势向将军再次鞠躬,遮掩自己的失态。 足利义辉见斯波义银如此帮衬她,心中不免嘀咕。 你还真是关心此人。 长尾景虎见将军瞅着斯波义银不说话,心中也起了逆反心理。 看你仪表堂堂,怎么会是用卑劣手段胁迫男人的家伙呢。 将军心有所感,目光回转,正巧与长尾景虎对上,两人心头皆起了不舒服的感觉。 说不出哪里不对,就是看不惯眼前之人。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客套 足利义辉与长尾景虎本没有什么矛盾,更在关东之事有着共同利益,足以让她们惺惺相惜。 可因为某个少年,双方下意识得相看两厌,还不得不摆出一副欣赏对方的模样。 足利义辉听斯波义银介绍,点头微笑道。 “出自坂东八平氏的长尾家,那是我源氏自家人。景虎英武不凡,长尾家后继有人,我心甚慰。” 长尾家是镰仓幕府第一代御家人,历史渊源还是方便胡扯几句,拉近关系的。 御家人这词,本就有将军自家人的意思,坂东八平氏也是赫赫有名,用来捧人最合适不过。 长尾景虎摆正心态,一脸仰慕,回话道。 “长尾家远在关东,仰慕天颜而不得见。 今日一睹将军风采,景虎死而无憾。” 两人眼中透着光华,仿佛真是君臣相得,日后不免留下一段佳话。 义银在旁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看她们表演。 一直觉得自己演技不错,看来是想多了。真飙起演技,实在是排不上号。 两人又相互吹捧了几句,将军说话,长尾景虎接茬,配合的天衣无缝,都可以上台表演去了。 说了一阵暖心话,足利义辉开始把话题转回正事。 “越后远在关东,景虎此次上京,所谓何事?” 足利义辉明知故问,长尾景虎心领神会,面色变得悲伤起来。 再次伏地叩首,哀求道。 “公方大人,关东大变! 逆臣北条家攻破镰仓后,挟持镰仓公方,倒行逆施。 山内上杉家不愿从贼,被其屠戮全家。 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大人,只身逃到我越后国,才算躲过毒手。 如今北条家联合武田家,东西并进,攻伐各国。 关东乱矣!” 说到此时,她已经是哽咽不止,难以继续。 足利义辉面色大变,暴怒道。 “凶徒!叛逆!攻我足利分家,灭我重臣上衫家。 北条家这是要造反!” 长尾景虎接上话茬,说道。 “将军英明! 关东十国为北条家所乱,百姓流离失所,武家无所适从,幕府秩序已经荡然无存。 上杉宪政大人日夜忧虑,为关东太平愁白了头发。 承蒙大人不弃,收我为养女,命我为幕府作伥,不可忘记将军恩德!不可让奸佞得意! 我长尾家世受幕府之恩,如今关东沦丧,岂可视若无睹。 我上洛而来,为的是向将军请命。 长尾家与此等犯上逆贼势不两立,我愿出兵拨乱反正,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足利义辉一脸感动,亲切道。 “景虎有心了。” 长尾景虎亦是一脸仰慕,回道。 “为将军作伥,是我等武家的本分。” 足利义辉点点头。 “既然上衫宪政收你做了养女,那再自称长尾景虎就不合适了。 你继承山内上杉家,自然要称,恩,上衫景虎?” 长尾景虎回答。 “将军说的是。 我来近幾之前,已拜领上衫宪政大人下字,名为上衫政虎。” 武家有通字的传统,一般以忠义孝信等符合武家义理的字,放在名字之中,世代流传于后裔。 例如斯波义银,斯波义统名字中所用的义字,就是通字。 斯波家的义字来源于足利家通字,与足利义辉的义字相通,是祖上受将军恩宠所得。 一般来说,名有上下之分,亦是前后的意思。 例如足利义辉的名字,义字是足利家世代使用的通字,又称上字,而辉字是下字。 听长尾景虎所言,上衫宪政是非常欣赏她的,才会把家业交付给她。 但从她赐予长尾景虎的字却能看出,事实未必如此。 如果上杉宪政真是乐于奉献,那必然会给予上字,就是上杉家世代流传的通字,宪字。 而她给予长尾景虎的却是自己的下字,政字。 由此可见,那位上衫家督多半是不甘不愿。 只是为了复仇,才把家名家业当成筹码,做了这场交易。 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都听了出来,长尾景虎也知道他们听得出来。 可是谁在乎? 山内上杉家已经完了,上杉宪政一条无牙老狗,哀嚎几声,又有什么用。 武家重利,没有好处,谁肯为你出头。 上衫宪政惨到只剩下一个名分,就只能用这个名分和长尾景虎交易,才能让她有意愿去和北条家拼命,争夺关东平原。 足利义辉的面色有点难看,装不住了。 足利家再衰败下去,下场指不定就是上杉家这样,用空名哀求武家为自家出力。 光是想想,她就无法忍受。 “上杉政虎吗?不如叫上杉辉虎吧,你觉得如何?” 足利义辉决定把自己的下字赐予长尾景虎,一方面是不愿再联想到上杉家的末路,兔死狐悲,一方面也是拉拢她。 将军赐字乃是天大的恩宠,足利义辉能拿出辉字给予长尾景虎,是表达了看重的意思。 长尾景虎,不,现在应该叫上杉辉虎赶紧叩谢君上,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 其实到了这时,将军的赐字已经拿捏不住蠢蠢欲动的地方武家。 上杉辉虎回去最多是装x,还不如多几个姬武士有用。 可形式还是要走的。 名分这东西,你没实力的时候一分不值。 但你有了实力,它就能让你事半功倍。 因为武家也是要脸的,跪下当狗需要说服自己。 给乡巴佬当狗,和给高门贵胄当狗,心态不一样。 斯波义银要不是家格够高,再能打,一年也打不下二十万石领地。 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几百年的沉淀,足利天下百余年的余威,才是国人众望风而从的根本原因。 个人再强,哪有数百年的惯性思维厉害,大多数人是盲从的。 足利义辉与上杉辉虎几个来回,一旁的义银看得有点想睡觉。 太磨叽了。 看似相互欣赏,又是吹捧,又是赐字,气氛炒得火热。 可回头一想,废话连篇。 足利义辉想知道长尾家有没有死战之心,上杉辉虎想得到的关东管领,两人都给刻意绕开了。 第一次见面的两人,看似友好,实则格格不入。 义银纳闷了。 你们俩到底看对方哪里不顺眼?明明利益相合,却迟迟不入正题。 没道理啊?为什么呢?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失言 足利义辉与上杉辉虎也绕累了。 虽然没什么收获,至少双方明白,对方在政治上很成熟,做事不会太离谱,也是一件好事。 到了此时,足利义辉终于问起她最关心的问题。 “北条家起于伊豆,如今已经掌控伊豆,相模,武藏三国,有尾大不掉之势。 武田家乃是源氏逆子,在甲斐国苦熬多年,依然不思忠君报国,如今恶性不改,侵吞信浓。 不知辉虎准备如何拨乱反正?” 说到底,足利义辉和上杉辉虎没什么可谈的,她们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将军耐着性子和她废话,只是为了搞清楚长尾家到底行不行,扛不扛得住,值不值得她支持。 北条家的来历是伊势家分家,将军自然清楚。 而武田家是幕府反感的武家,只因为家格与实力的关系,丢在甲斐国的山沟沟里,眼不见为净。 武田也是源氏后裔,这牵扯到源氏的一件公案,时代久远。 简而言之,足利幕府看武田家,那是相当不顺眼。 上衫辉虎知道到了关键时刻,说话亦是斩钉截铁。 “拨乱反正不单单是长尾家之事,也是关东诸多武家的心愿。” 她的意思很明白。 北条武田两家联盟是强,但我也是有帮手的。 足利义辉一听,来了兴致,笑道。 “你也真是,以后应该自称上杉家,怎么还长尾家,有失体统。” 将军这句话是有跟脚的。 武家重家名,轻血缘,因为家名附带的价值,是家族姬武士团的利益所在。 虽然主君未必愿意,但对于家臣团来说,换个主子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例如三管领之一的畠山家,原本的畠山家是平氏名门,因为绝嗣,迎入足利家子嗣为主君。 于是,她家就变成了足利亲族。 虽然家名尚在,历史未断,但武家们都明白,畠山家早不是当年的畠山家了。 山内上杉家也是如此。 只要幕府承认了上杉辉虎,她就能拿下山内上杉家的家名,关东管领役职。 有了大义,对于她拉拢上衫家遗留的家臣团,多有益处。 足利义辉提醒她以后要自称上杉家,这是一种态度,表示将军的支持。 上杉辉虎马上道歉。 “公方大人说的是,上杉辉虎失言了。” 一个鞠躬后,她继续说起将军关心的问题。 “关东义士并没有向逆臣屈服,皆在努力应对。 如北信浓村上义清,西上野长野业正,都有抗争。” 足利义辉面色古怪,斯波义银也是一样,因为这两家和长尾一样,背着逆臣之名。 关东变天真是日月颠倒,如今维护幕府的,竟然都是当初下克上的武家,实在有趣。 关东虽远,一些笼统的旧闻,近幾还是知道的。 北信浓村上家也是老武家,当初足利幕府初立,曾担任信浓总大将,显赫一时。 后来幕府派遣小笠原家前往信浓国担任守护,她家不服气,与小笠原家对抗百年。 信浓国多山,虽然连通十国,号称天下要道,但石高也就三十七万石。 国内分东南西北四信浓,但最有实力的还是南北信浓,因为国内田地,多在这两处所属盆地。 北信浓村上家,南信浓小笠原家这一对峙就是数十年。 村上家对峙幕府派遣的守护家,也算的上是大逆不道。 信浓国多山少田,幕府近幾都顾不过来,懒得来管,这才混到了此时。 而长野家,是上杉家的臣子。 当初长尾家在越后下克上,与上杉家鏖战,长野家却是帮着长尾家打主家,跟着在西上野独立。 上杉辉虎的母亲,和长野家的关系是相当亲密,说难听点,狼狈为奸。 长尾,村上,长野三家抱团取暖,也是因为她们都是下克上武家,只能相互支援。 如今,上杉辉虎侃侃而谈,把其他两家说成是维护幕府,抵御逆臣的关东义士。 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岂能不笑,简直是笑破肚皮。 但场合不对,只好忍着,这才面色古怪。 上杉辉虎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绷着脸,继续说道。 “小笠原家衰弱后,南信浓分裂。 武田家趁虚而入,占了南信浓,又要对北信浓村上家举起屠刀,实在可恶。” 义银点头想着。 小笠原家衰败,村上家想去占便宜。结果打不过南面来的武田家,如今连自己地盘都危险了。 上杉辉虎又道。 “北条家在武藏国攻灭山内上衫家,然后继续入侵上野国。 长野家以西上野箕轮城为根基,团结周遭武家,同心协力,准备抵御北条家侵袭。” 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听到这里,出现了违和感。 上杉辉虎说话不老实。 西上野靠近越后,北信浓,只是关东平原的边缘,不是精华所在,与武藏国牵扯甚少。 如若北条家要侵吞关东平原,东上野还好说,西上野绝对会放在靠后的位置。 广义上的关东关西以三关为界,三关以东都是关东。 武家有关八州的说法,指的是下总,上总,安房,上野,下野,常陆,武藏,相模,伊豆九国。 古代上总下总合称总州,所以称之为关八州。 而足利幕府划分的关东十国,是指足利镰仓公方,关东将军领地。 除了以上九国,还要加上甲斐国,合称关东十国。 除去伊豆与甲斐两国,其他八国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关东平原。 上杉辉虎刻意将北条家说成是西上野的威胁,真是胡说八道。 很明显,西上野的威胁来自于南信浓,也就是武田家。 由此可见,长尾,村上,长野三家抱团的共同利益,在于武田家的侵袭,而不是北条家。 上衫辉虎说漏了嘴,从她说错的话可以看出一件事。 对于越后而言,武田家的威胁远大于北条家,她又如何能保证自己对抗北条家的决心? 将军非常努力想要维持幕府局面,怎么可能对关东地形分布,一无所知。 而斯波义银是准备去关东打仗,完成系统任务。 这几天也在了解关东地形,武家关系,正巧看过此处。 他心里知道不妙,果然足利义辉讽刺道。 “北条家真是瞎了眼,偌大的关东平原不去攻占,却来抢北陆道的崇山峻岭,愚蠢至极。 对吗?上衫辉虎。” 上衫辉虎对义银看去,这事您怎么看? 义银叹了口气,要不是为了系统任务,我管你去死。 他开口说道。 “上野国连接着关东平原与越后国的道路。 上杉宪政大人逃亡越后,北条家日夜担忧,侵袭上野也是怕她卷土重来。” 足利义辉听得目瞪口呆。 为了这个女人,这种自己都不信的话你都编出来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御旗 足利义辉很愤怒,觉得斯波义银疯了,为了这个来自关东的女人,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北条家会为了一个跑路的老妇人,放弃侵吞整个关东平原的好机会吗? 不打武藏周边的关东平原肥沃之地,而选择去打靠近北陆道的山脉地带? 不但山高路远,对面还是一群习惯下克上,人穷不怕死的山野姬武士。 你斯波义银脑子坏了,但北条家脑子还没坏! 她刚想发怒,义银幽幽一句话让她反应过来。 “上衫家深明大义,自然知道武田家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北条家才是祸乱之源。” 足利义辉看了斯波义银一眼,平静下来。 义银说了一个简单的道理,武家重利。 上杉辉虎胡说八道,但道理是没错,对她来说,武田家的威胁远远大于北条家。 武田家已经攻下南信浓,朝北信浓渗透,逼得村上家与长野家向越后靠拢。 而母亲是下克上起家的上衫辉虎,在越后的统治并不稳固,同样很紧张武田家的攻势。 如此,便产生了一个悖论。 将军重视北条家侵占关东平原,势力壮大,威胁幕府统治。 而上杉辉虎更担心武田家从信浓国杀出,鼓动越后武家造反。 如果足利义辉不给上杉辉虎名分,她回去就会专心对付武田家。 不再想着攻略关东平原,与北条家争雌之事。 如果想要上杉辉虎回去与北条家争个你死我活,幕府首先要解决她的名分问题。 让她可以整顿内部,团结越后武家,不被武田家蛊惑。 如此才能安心出兵关东平原,号令关东武家与北条家开战。 村上家,长野家实力不足,能不能压下武田家都看着越后。 越后是上杉辉虎根基,越后不稳,她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放弃野心,专心对抗武田,不再考虑北条家之事。 所以,足利义辉这名分到底给,还是不给? 将军看了眼上杉辉虎,她怀疑这家伙是故意说错话,引自己入瓮。 上杉辉虎外表慌乱,内心却是平静似水。 十四岁开始就镇压国内,这些年和麾下武家虚与委蛇。 早就是政治斗争经验丰富的老油子,怎么可能说错话。 关东之事,不只是她上杉家的事,也是幕府的事。 没道理让幕府高高在上,恩赐一般给予她名分。 也得让将军明白,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如果足利义辉死要面子,那么她回去就专心招呼武田家,让北条家与关东平原的老武家们玩去吧。 反正那些个混蛋也不是好相与的,她上衫辉虎不过是熄了野心,不参与罢了。 足利义辉从出言讽刺那刻,就掉入了上杉辉虎为她准备的下马威,一时间又是恼怒,又是佩服。 这越后之主果然好胆,手段也是不差。 此时,她才算是放下了对义银的感情一事,不带偏见看向上衫辉虎。 这人心智手段皆不俗,可用。 足利义辉坦言。 “北条家之事,是上杉家为幕府分忧。” 上杉辉虎也是吃惊。 将军气度还是有的,不似之前想得那般势利小人。 不提她对斯波义银胁迫的手段,坦然承认幕府需要上杉家,亦是坦诚的态度。 两人到了此刻,总算是放下了美色的牵连,更加理性。 上衫辉虎一个鞠躬,说道。 “辉虎孟浪。 上杉家愿为幕府作伥,在关东维护秩序,拨乱反正。 此心,可照日月。” 上杉辉虎说的是实话,名分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她家想要延续下去,必须拿到名分,不然就会被打回原型。 下克上武家,迟早灭亡于下克上。 足利义辉点头认可。 “过几日便是幕府评议,你也一起出席吧。” 虽然没有明说,足利义辉此言已经暗示了结果,关东管领役职我给你了。 上衫辉虎振奋,总算是有了个好结果,伏地叩首。 “谢将军。” 足利义辉淡然道。 “这是你应得的。” 对她来说,这是投资,且看以后的回报,才知道会不会亏本。 总体来说,两人都算满意。 足利义辉知道了上杉辉虎可以调动的力量,越后及北信浓,西上野,总石高不低于七十万石。 越后与佐渡岛都有金矿,越后还是有名的银产地,特产麻织也是一项大收入。 如此,越后的动员力超过百万石,足以与北条武田两家抗衡。 而上杉辉虎得到了将军的赐名,入继山内上杉家成功,又被承诺,即将接任关东管领。 此次上洛的目标已经达成,而时间只用了区区两天。 之前所想的扯皮耽误都没有出现,真是要感谢斯波义银无私相助。 她看向少年,却见他愁眉不展,难道是有什么不满? 义银的确是感觉不够。 他既然准备参与关东纷争,那么就要多备些后手。 上衫辉虎所想,对他来说,本就是应得的。 幕府想要人去拼命,还是空口白话不给好处,那么就得给足了名分。 不然谁肯啊,没好处的事,姬武士有的是办法敷衍。 要想成事,就得画大饼,砸死那些个贪婪的武家。 他仔细想了想,忽然开口问道。 “听说上杉家有一面御旗?” 上衫辉虎一愣,不明白他为何提及那个,但还是下意识回答。 “确有其事,据说是初代将军所赐,跟着关东管领役职,一并赐予了上杉家先祖。 只是上杉宪政大人没来得及救出,已经毁于战火。” 足利白旗又称御旗,义银就有一面。此物由公方大人赐予,有替将军征讨不臣的特权。 当初上杉家先祖乃是初代将军的丈夫家,也是有力武家。这才被委以重任,监视关东平原诸武家。 按道理,御旗只能由本人使用,后人可以当做宝物妥善保存,以示家族不凡。 即便不毁于战火,这面御旗也没什么用,而义银此时提起,意欲何为? 上杉辉虎说完,义银感叹道。 “可怜上杉家世代效忠幕府。 如今不但家业沦陷,连足利将军授予的御旗也毁了,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公方大人,不如再授予上衫辉虎大人一面御旗,表示幕府恩宠依旧,亦是鼓励她家奋勇再起。” 足利义辉眯了眯眼。 今天,斯波义银句句替上衫辉虎说话,如今连御旗都惦记上了。 你为什么这么帮她?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争执 义银这话。 先是说覆灭的山内上杉家,然后却把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拉出来,盼望她家复兴再起。 新上杉家坐拥越后四十余万石,也是一方豪强,哪里需要复兴。 御旗之用,斯波义银是最清楚的,他如此说,必然是有意为之。 有御旗和没御旗出战,区别非常大。 御旗不单单有征讨不臣的特权,还有一个潜规则。 斯波家先祖曾有两代拿到过御旗,便是斯波高经与斯波义将母女。 她们分别替将军征讨了尾张国和越前国,之后,两地就变成了斯波家的领地。 而斯波义银。 如今他的伊贺,北大和,可都是举着御旗打下来的,幕府直接就承认为他的领地。 这就是御旗的潜规则。 持御旗者征战打下的土地,一般都会视为她的领地。 所以,御旗才不能由后人继承,只能保管缅怀。 幕府可以忍容武家一两代开疆拓土,但不能代代开拓,一旦强盛到有实力造反可怎么办。 足利义辉知道,斯波义银这是为上杉辉虎讨要开疆拓土的特权。 关东之地,她能打下多少,就有多少领地。 对于一个联盟动员力达到百万石的武家来说,这权利太大了。 万一上杉辉虎真的打下了关东平原,幕府怎么办,也认? 义银见将军不说话,心里冷笑一声。 每到关键时刻,足利义辉就会犹豫。足利家玩平衡玩惯了,总是患得患失。 和楚霸王似的,一个印信在手里翻来覆去玩,就是舍不得给别人。 最后玩得印信也圆了,天下也丢了。 还是刘邦大气,直接把土地都分了,反正天下还没到手。 等天下到了手,再办法清理这些诸侯呗。 关东是个什么形势义银不管,之后上杉家会不会尾大不掉他更不会在乎。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把系统任务做完,把关东平定。 幕府空口白话,怎么取信于人? 上衫辉虎只要名分,但上杉家的姬武士团呢?关东与上杉家亲善的武家呢? 她们要利益! 不给足了好处,傻子才跟你去流血拼命。 真以为几句漂亮话,就能引得武家们去送死? 没有足够利益,谁管你的幕府秩序,上杉家的关东攻略必然会失败。 义银满脑子想的是关东战事如何取胜,御旗自然该给,以激发武家们的斗志。 而足利义辉却不是这么考虑,对她来说,关东保持均势才是最好的结果。 上杉家与北条家两败俱伤,武田家在甲斐伸展不开,三方皆在关东对峙,动弹不得,才是最佳。 足利家如今控制近幾亦难,面对来自四国方向的三好家,都难以抵挡。 一旦关东整合完成,比起四国三好家的威胁,更是大上数倍。 只关东平原所属的八国,石高就有数百万石,更不提关东苦寒,姬武士悍不畏死。 这群饿狼一旦出关,当年镰仓幕府席卷天下的旧事,难保不会重演。 足利义辉根本不希望上杉家能打赢北条家,砍翻武田家。 谁也吞不下谁,才最符合她的利益。 而义银的提议,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自然不肯答应。 但又不能明说,不然怎么忽悠上杉辉虎去和北条家拼命呢? 她淡然道。 “御旗一事,等幕府评议之后再说,我有些乏了。” 上杉辉虎的心一沉。 她不是傻子,幕府对关东诸武家的态度,其实心知肚明。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就是可笑的懦弱之举。 攻略关东乃是逆水行舟,靠的是自己的意志和能力。 义银的话语刚给了她一线希望,将军的敷衍就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这才是幕府对上杉家的真实态度,既用也防。 将军不想再谈,她便伏地叩首,行礼告退。 而一旁的义银不动,上衫辉虎迟疑一下,先出去了。 足利义辉看着义银,说道。 “怎么?你又要忤逆我?” 义银笑了笑,说。 “公方大人说笑了,您是天下之主,我怎么敢呢。” 言语之中略带轻浮,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足利义辉心底一股子野火窜了起来,冷哼道。 “你懂什么! 关东乱局对于幕府来说不是坏事,一家独大才是心腹大患。” 在义银面前,她倒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不单单因为足利斯波两家有维护幕府的共同利益,也是她对义银本人志在必得,说话不避讳。 义银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就算不是为了系统任务,他必须帮上衫辉虎稳定关东。只论将军的做派,也是让他鄙夷。 他冷笑道。 “将军深谋远虑,哪是我能比拟的。” 将军见他话带讽刺,被软刀子刺得脸色不善,直言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斯波家是足利亲族,义银又是男人,说话顾忌更少。 即便知道不该实话实说,此时面对将军,他还是忍不住说出真心话来。 “公方大人以为,足利家镇压天下百余年,靠的真是玩弄手段? 那是足利家有实力! 两家相争,将军站在哪边,哪边就立于不败之地,自然威严日重。 您一意拨弄关东武家,想着维持均势,可如今的足利家还有那般实力吗? 唯有铁与血,才是真正的力量。 天下武家不是傻子,如此摆弄下去,只怕不妥。” 足利义辉冷眼看着他,字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她心里愤怒至极。 足利家到她手中,势力已经衰败到了极点。 他拆西补东,面对满屋漏风的幕府,这将军当得憋屈。 如今斯波义银指着她的鼻子说她瞎搞,岂能不怒。 就算是未来的丈夫,也不能这么对妻子说话,何况她是天下之主,这少年还懂不懂尊卑! 义银却是不怕,他早就看足利义辉的做事手法不爽了。 一件事到了他手里,要么急怒攻心,刚烈硬上,不顾后果。 要么多谋少断,处处犹豫,不敢放手一搏。 一点战略定性都没有,不说别的武家怎么看,他斯波义银就受了幕府多少闲气。 这足利天下如果能靠这般手段维持下去,才是啧啧怪事。 武家们跟着幕府混,好处没多少,还要防着足利家的黑砖,怎么敢用心侍奉。 离心离德,迟早要完!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误会 足利义辉冷冷看着义银,忽然说道。 “你看上她了?” 义银莫名其妙,我和你说正事呢,你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纳尼?” 足利义辉盯着他,缓缓说道。 “我说你是不是看上了上杉辉虎,这才处处帮她。” 义银摇头。 “我做事都是出于公心,公方大人不要误会。” 他心想,要不是为了系统任务,我至于这么累心吗。 足利义辉却是不信,斯波家与关东没有任何利益纠葛,为什么替上杉家出头? 为了帮幕府稳定关东?有如此忠君报国,没有私心的武家存在吗? 之前引荐不提,今天觐见时,他事事替上杉辉虎着想,足利义辉怎么能不怀疑。 凭什么是这个矮子!我哪里不好了!你选她不选我! 义银见足利义辉不信,气恼之余也是苦涩,又没法解释系统任务的事,他是被逼无奈。 在足利义辉逼问之下,他无言以对,说道。 “我先告退了。” 义银鞠躬后想要起身,却被足利义辉一把拉住手腕,重新扯回榻榻米上。 他一时不慎,差点摔倒在地,恼怒道。 “公方大人!” 足利义辉紧握他的手腕,仔细看他。 “我不准你喜欢她,你是我的!” 她这几天委屈得要死,天下之主不会追男人,束手束脚做什么都觉得不对。 这种从来没有过的难受劲,让她憋到此时,终于因为义银要走的坚决态度,点燃了凶性。 义银皱着眉头,说道。 “你松手,我疼。” 他的体质不过是足轻而已,哪里是足利义辉这种剑豪的对手。 面对将军,他总不能打开杀戮模式吧?这会儿被捏得的确有些吃不住。 足利义辉哪里知道他的难处,在她眼中,他是无双战将,不敢反抗,是慑于将军威严,尊卑有序。 她恶从胆边生,上前贴身把他遮在身下,居高临下说道。 “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她还是喜欢我!” 义银被她压住,动弹不得。两人脸贴着脸,鼻息相通。 身体更是紧密接触,清清楚楚感受到了将军常年练剑,锻炼出来的健美胴体。 胸口摩擦,口鼻吐香,让他下身开始起了反应。 惊怒之下,厉声道。 “公方大人!请放尊重一些!” 足利义辉得意洋洋,在她看来,已经摸清了义银的底线。 他不敢反抗自己。 足利义辉不知道义银体质弱小,都是靠外挂杀人。 以为他是心存疑虑,不敢还手,印证了他对足利家的真实态度,还是充满敬畏的。 忽然,她瞪大眼睛,因为感觉到下身某处受到挤压。 她惊愕看向义银,你这就。。圣洁如你,身体竟这般敏感。 她心中一荡,放开了义银。 也是怕他恼羞成怒,性子高洁如他,身子却诚实得。。嘿,有意思。 见他一脸娇羞,对足利义辉而言,真是解气。 两人从第一次见面起,斯波义银的态度就一直很骄傲。 如今能把他的气焰打压,看到他害臊低头的一面,足利义辉感觉自己的怒气全消,说不出的爽快。 义银哪里是害羞,他是被某人压得气短,呼吸不畅。 爽是真的爽,压也是压得真狠,让他都没法呼吸了。 见足利义辉还在那里得意,他鬼使神差一个耳光打了上去。 啪的一声脆响,两个人都愣在当场。 足利义辉发愣,是她身为将军,从来没被人打过脸。 斯波义银发愣,是他现在牛x惯了,顺手就打,忘了对方身份。 他不得不伏地叩首,请罪道。 “罪臣万死!” 足利义辉摸摸自己的脸,这种感觉还真不好说。 第一次被人打脸,是因为猥亵男人,对方性子出了名的烈。 别看是义银请罪,其实足利义辉慌乱不在他之下。 她做得太过分了。 义银刚烈,天下皆知,真的把他逼急,可怎么收场。 足利义辉咳嗽一声,说道。 “你先退下吧。” 义银低头嗨了一声,退出去,头也不敢抬。 看着一向高傲的他如此狼狈,足利义辉心里没有被打脸的恼怒,反而充满了快意。 摸着被打的脸颊,回忆当时下身的触感,忍不住嘿嘿出声。 这就是驯服烈马的感觉吗? 她此时心情大好,想起义银之前的话语,亦是仔细思索起来。 足利幕府自开幕以来,实力一直不足以镇压天下,拉一派打一派是足利家一贯的策略。 但义银说的也对。 以前的足利家实力尚在,对于相持不下的武家来说,足利家支持谁,胜利的天平就会倒向谁。 所以,武家们争相讨好将军。 现如今,足利家的衰败,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再这般玩平衡手,真是有玩火的嫌疑。 那么,又该如何呢?足利义辉陷入沉思。 义银气急败坏向外走,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从来只有他演戏逗女人,这次被女人给压瓷实了。 更尴尬的是,他还打了将军一个耳光,坐实了他恼羞成怒的状况。 怎么会失手打将军的脸呢?还好足利义辉没有计较。 仔细想来,明明是我被她袭击,还得庆幸她不计较,真是混蛋的逻辑。 上衫辉虎在外间等候,神情复杂。足利义辉的感觉,她一样也有。 斯波义银的帮助太主动,太殷勤了,完全脱离正常武家利益交换的范畴。 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帮我? 连最后,斯波义银静坐不出,也被她认为是替自己争取的举动。 不知道他与将军谈得如何? 不久,上衫辉虎看见斯波义银怒气冲冲从里面出来,心里不免松了口气。 看来是谈崩了。 理智上,她应该希望两人谈妥,拿到御旗对她极为有利。 但不知为什么,她更希望两人谈崩,不想看到将军对他百依百顺。 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古怪,直至义银走到她面前时,鬼使神差问道。 “谦信公,您倾力相助,上杉辉虎感激不尽。 将军给的已经足够,我亦是心满意足。 还是莫要和公方大人置气,伤了你们之间的和气。” 义银闷哼一声,和气个屁,都快压得我喘不过气了。 他摇头说道。 “御旗一事看来很难办成,无事,我会陪你回关东去。 她不给,我也有。” 上衫辉虎睁大眼睛看着他,失声道。 “您要随我回关东?” 义银心想,废话,不去不行啊。系统大爷牛x,我惹不起,只能把事办好。 “嗯,我跟你回去。” 上衫辉虎听得心跳加速,难以置信。 难道真是两情相悦?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猜想 一场觐见,足利义辉惊喜交加,上杉辉虎惊喜交加,只有斯波义银头疼欲裂。 总觉得整件事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向不可预测的方向滑行。 明明是一件利益相合的政治交易,足利义辉却表现出了非理性的态度。 说好的武家重利,一切为利益让路呢?这被美色迷惑了心窍的昏君! 上杉辉虎也变得奇怪,让他不得不怀疑,这是魅力值过高导致的问题。 长得太帅真是个大麻烦。 把面色古怪的上杉辉虎敷衍走,他想着去一次三渊府邸。 三渊晴员与他的关系亲密,入京不去拜会,说不过去。 况且她是幕臣身份,又是细川三渊一系的重要人物,一些幕府内外的事,都可以听听她的想法。 三渊晴员性子善,会做人,有些迂腐心软,遇事反应不过来,才被称为老实人,时常吃些亏。 但三渊家能在幕府厮混多年,看事也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不然就不是老实人,而是死人了。 真是傻子,怎么可能在这水深的幕府混得下去。 到了三渊府邸拜见家督,三渊晴员欣喜之余,在内室接待了义银。 两家是世交,本就有通家之好,如今又是利益交汇,越加亲密。 拉着义银说了一阵暖心话,三渊晴员问起今天之事。 “今日带长尾家督觐见将军,一切还好吗?没与将军起争执吧?” 昨日细川藤孝来过,也交换了一些想法。 三家现在是相互协作,三渊晴员对斯波家的近事也算了解。 她最怕的,就是义银老毛病犯了,又冲撞将军。 义银愣了一愣,不知道将军压他这事算不算争执。 三渊晴员看他发愣,不免长吁短叹。 “说你什么好呢,你这孩子就不能恭顺一些,那是将军,天下之主。 虽然斯波家是足利亲族,你也是功劳不小,但尊卑还是要讲的。 每次见公方大人都要闹个面红耳赤,这算什么事嘛。” 义银说道。 “只是对关东的态度,有一些冲突,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足利家如今实力不足,公方大人依旧沉迷于制衡手段,摆弄有力武家,怕是遗祸无穷。” 三渊晴员回道。 “那你要将军怎么办? 足利家的实力是一代代衰弱下来,公方大人也是有心无力。 被你一番指责,幕府又要多事了。” 义银尴尬一笑。 “不至于吧,我就是发发牢骚。” 三渊晴员摇摇头,肃然道。 “公方大人性子刚毅,自尊心很强。 你的话没错,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要奋起给你看看。 毕竟她对你。。” 三渊晴员瞅了义银一眼,无奈摇头。 哪个女人能受得了被自己喜欢的男人看不起,何况她是强情公方。 义银更尴尬了,说道。 “会很麻烦吗?” 三渊晴员回答。 “我不知道,现在幕臣内部也很乱。 蜷川家借着机会,在政所小动作频繁。 伊势家被公方大人训斥后,也是萎靡,暂时看不出有对抗的意思。 可她家到底是累代勋贵,没那么容易被弄垮,身后还有关东强援。” 义银听不懂了。 “将军要奋起,会从政所入手吗?” 三渊晴员叹了口气。 “何止政所,幕臣谁都逃不脱。 幕府实力不强,但也说不上弱小。山城国石高二十二万,还有周遭诸国的幕臣封地,总数不下三十五万石。 京都又是天下商业中心,光是商税就收到手软,还有不少人自己参股进去。 再加上各地武家的供奉,每年的献金能维持一支五百姬武士的足利马迴众。 那可是姬武士团,每年消耗的职禄,军备,粮草,不是个小数目。 粗略算算,幕府的动员力,该有六七十万石吧。 再加上细川家,斯波家,我三渊家,还有畠山家那四五万直领,地方实力派也有近五十万石领地。” 三渊晴员掰着指头算,义银听得心惊胆战。 他一直狂言足利家不行了,可光看账面上的数字,足利将军麾下的动员力不下一百一十万石。 哪里不行了,这分明很行啊! 义银疑惑道。 “幕府实力不弱,还被三好家打得满地找牙,还要找近江援军支持。” 三渊晴员白了他一眼,对那句满地找牙相当不满,哼了一声说道。 “那是因为幕臣与将军心不齐。 幕臣虽是足利家臣,却在山城及周边繁衍了百余年。 足利家又多次战乱,先代将军甚至被赶出了京都数年之久,哪里还掌控得住她们。 如今幕臣控制了土地,还抢夺了大量的商业利益。 而足利家只有五百马迴众,汤汤水水养活这支姬武士团都勉强。 出兵作战还需幕臣支援后勤,岂能不被轻视? 要不是幕府这面大旗关系着幕臣们的根本利益,她们早就不理会将军,自顾自过小日子了。” 义银点头道。 “所以三好侵袭,幕臣根本不想消耗自家实力。 大不了牺牲将军家的利益,把三好家迎进来,她们照样过日子。” 三渊晴员闷声不语,默默点了点头。 她家本算是幕臣一系,可因为细川家的关系,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如今义银给了北河内领地,三渊家渐渐被幕臣看作地方实力派。 在幕臣中,已经没有以前那般如鱼得水。 地方实力派皆是足利亲族,以家格血统镇压地方,对维护足利家为首的守护体系,远比幕臣上心。 从这次近幾之战也看得出来,和泉细川家死战,幕臣却是出工不出力,两相比较,差距太大。 足利义辉看在眼里,难道真会无动于衷? 怕是有些想法吧。 如今被义银一番刺激,幕府内,又该乱上一阵子了。 三渊晴员是地方实力派与幕臣的双重身份,对将军心事揣摩得很准。 她的话,让义银不免担心。 “如果将军要整顿幕臣,会不会像地方武家整顿家臣团一般,引发下克上?” 三渊晴员回答。 “不可能。 将军不是地方守护,幕臣也不是普通的家臣团,幕府这面大旗把双方联系得太紧密了。 没有将军,就没有幕府中枢,没有京都天下中心的地位。 幕臣的家格身份来自幕府,商业利益来自于天下中心的京都,怎么都不会掀桌的。” 幕臣是藤条,幕府是大树,幕府倒了,藤条也会跌入烂泥地里。 一损俱损。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套话 义银想想也是。 三好家都打到家门口了,幕臣还是希望她家入主幕府。 想给三好长庆一个管领代身份继续维持场面,怎么看都不像有把整个幕府架子推翻的勇气。 那么看来,足利义辉整顿幕臣,加强足利家实力的做法,还是很有把握的。 只要她能利用幕臣的内部矛盾,整合一部分资源出来,足利家都不会是如今这般窘迫的局面。 义银笑道。 “那就祝将军心想事成吧。” 他倒是乐见其成,反正幕府内部怎么乱都乱不到斯波家身上。 足利家如果能厉害一点,对斯波家也是利好。都是想要维持守护体系,队友强一些总是好的。 三渊晴员其实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可是左想右想,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 是错觉吧? 伊势家绝不敢弑主,犯下大逆之罪。 三好家已经退去,暂时没了威胁。 近江南北对峙,也没空搭理幕府内务。 这段时间足够将军做些实事,从幕臣那边压榨出一部分利益,充实足利家的实力。 幕臣,三好家,六角家都不是问题,应该。。不会有事吧? 只要斯波家之流的地方实力派站在将军一边,近幾就掀不起风浪来。 难道还会有人压住地方实力派,把幕臣,三好,六角联系起来,对付将军? 三渊晴员觉得自己想太多,自嘲一笑,把这荒唐的念头甩到脑后,继续与义银说话。 她忽然叹了口气,面色黯淡。 “义银,维持斯波家,真是苦了你了。 还想出那种主意来,何必呢,其实足利斯波合流未必是坏事。” 从细川藤孝嘴里听得义银的策略,她亦是震惊。 在三渊晴员看来,义银以丧身失节的理由去堵足利家的嘴,简直是疯了。 不就是联姻嘛,至于吗? 你这孩子迟早要嫁人的,足利义辉哪里不好?那可是天下之主,开开心心当御台所不行吗? 如果担心足利家轻待斯波家,婚后再争就是,看你一向的做派,怎么都不觉得会吃亏呀。 义银也不好和她解释,他说道。 “我不相信任何人,我只信我自己,斯波家不需要嫁接到别家。” 他只能用高傲自负的外表,掩饰自己龌蹉的后宫计划。 三渊晴员无奈摇头,她也就是说说。 成大事者皆有傲气,在别人看来,嫁入御所是荣耀。 而对于义银这种只手复兴家业的英杰,可能是侮辱吧。 难怪他死活不接受,甚至用自污的办法推脱。 男人敢用这种方法脱身,只能说自信到了极点。 看着义银越发漂亮的脸蛋,三渊晴员还真觉得他有资格不在乎。 世人皆爱美,以义银这祸国殃民的外貌,想入赘的武家要多少有多少。 十五六岁的少年还在成长,这几天不见,又漂亮了许多。 三渊晴员为义银颜值暴涨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然后继续正题。 “你的想法可以说服大御台所,但将军就难说了。” 义银惊道。 “将军还能娶个破鞋不成?” 三渊晴员忍不住打了他一下脑袋,嗔道。 “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公方大人还真难说,我们这位将军性子刚毅,从来都是宁折不弯。 如果她真的看上了你,不在乎这些,大御台所怕是拧不过她。” 义银一愣,仔细想想将军刚才对自己的举动,的确有可能。 这就麻烦了,我的鸠占鹊巢之策,我的后宫大计,不知道明智光秀有没有办法搞定将军。 他收拢心思,不去多想。 “明天见过大御台所再说,希望将军不要太过纠缠,天涯何处无芳草。” 三渊晴员白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这句,你现在都长成什么妖精模样了,自己没点数吗? 她说道。 “以后出门带好男笠,也备个覆面,在室内遮脸。” 义银被她说得苦笑,点头答应。 “我知道了。” 男笠是带着一圈纱布的斗笠,出门可以遮挡太阳和风沙。 而覆面类似尼姑的裹头,可遮挡口鼻的布料。 两者都是贵族男子所用,亦是一种传统的做派,约束男子不要以真面目示人。 三渊晴员这话,是说他长得太招蜂引蝶,让他克制一点。 义银无奈地想,魅力值过高,我也很绝望啊。 这主意不坏,他最近两天也是饱受困扰,看到他容貌的女子,不论贵贱都有些不自然。 带着男笠与覆面外出,的确是个好主意。 之后又谈了一些事,三渊晴员向义银保证,幕臣方面,她会出面协调,代为疏通。 言语许久,两人才依依惜别,待义银回到府邸,已经是傍晚。 明智光秀亦在等义银的消息,两人室内分坐,谈起觐见之事。 明智光秀诧异道。 “将军赐字,让她参与几日后的幕府评议,这就完了?” 义银苦笑。 “是的。” 明智光秀不理解了。 “不说御赐之物,连相伴众都没提,将军看来很不喜欢上杉辉虎。” 被她提醒,义银才反应过来,将军这次相当的吝啬,几乎是抠抠索索。 上杉家与北条家的对峙,本应该是幕府乐于见到的,那至少得给个相伴众身份,以示亲近吧。 这身份尊贵,但除了随时可以请求觐见,也没什么大用。 义银不得不叹息,足利义辉连这个都不肯给,看来我真是红颜祸水。 若不是我引荐的上杉辉虎,她绝不会受如此轻待。 我,害人精。 明智光秀听义银说起此次觐见,总觉得处处诡异,少了许多细节。 主上从来不对自己藏着掖着,今天是怎么了? 她试探着问道。 “主上又和公方大人起了争执?” 义银面色变得不自然,又想起了那一段差点摩擦走火的事来。 明智光秀看在眼里,心中咯噔一声,直觉告诉她,主上吃亏了。 主上虽有万姬不当之勇,可为人重义理。 如果足利义辉真对他如何,尊卑之下,他也不敢暴起反抗吧? 她假装不在意说道。 “怎么说,将军也不该轻薄臣下。” 此句有歧义,轻薄臣下,还是轻薄男人,意思完全不同。 义银没想到明智光秀会设下言语陷阱,套他的话。 摇摇头,顺口回答。 “也不算轻薄吧,只是误会。” 明智光秀顿时怒火中烧,彻底明白了。 御所之中,将军必然不顾身份,对主上做了某些事。 枉你还是天下之主,源氏长者,武家栋梁,竟然用身份猥亵男人。 无耻!无耻之极!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野望 义银还未察觉他说漏了嘴,只是烦恼。 上杉辉虎觐见一事,不顺利。以丧身失节为借口拒绝足利家,听三渊晴员的说法,也是结果难料。 他难免烦躁。 入京之后最重要的两件事,皆是不顺,心情怎么会好。 而明智光秀又不知道系统给义银制造的关东大麻烦,在她看来,义银是为足利义辉某些举动愁眉不展。 对方毕竟是将军,真不要脸了,臣下还能怎么办?反抗吗?总不能打足利义辉耳光吧? 那是大罪! 义银有苦说不出的心情,明智光秀完全理解。 她尝试不着痕迹安慰道。 “主上明日就要去佛会,只要过了大御台所那关,足利家与斯波家的关系又会恢复正常。 您不必想得太多。” 虽然义银自污一事,让明智光秀很不舒服,但不得不承认,确是快刀斩乱麻的好手段。 义银摇摇头。 “我刚去见了三渊晴员大人,听她的意思,失节一事,能应付大御台所,却未必能打消将军的念头。” 明智光秀一愣,她也是没想到将军会愿意冒着足利家威严受损的风险,定要与主上结缘。 足利义辉虽然有诸多缺点,但她的确是个好将军,行事还是维护住了幕府与足利家的利益。 说不上惊世绝才,但作为守成之君是合格的。 只是她运气太糟,遇到幕府腐朽到极点的时候继位,做事憋屈得很。 但听主上的意思,将军可能忤逆大御台所,强娶他为夫。 何至于此? 义银见明智光秀迟疑,不禁摇头。 明智光秀才智过人,可三渊晴员厮混幕府多年,对大御台所,对将军的了解更加深刻。 足利斯波合流一事,事关细川斯波三渊联盟的未来,她不会无的放矢。 既然说了,自然是权衡许久,得出的结论。 说到底,还是自己红颜祸水,谁让我长得那么美呢,唉。 义银自嘲道。 “将军被称为强情公方,也不是时时都冷静的,一旦起了性子,谁能拉得住。 如今看来,失节一策未必有用。远走关东,看将军对上杉辉虎的态度,也不好说。 算了,明日先过了大御台所那关再谈其他。” 明智光秀听得发愣。 她本不愿相信,但仔细想想,将军会在御所对主上轻薄,也不能完全用利益两字计算她的心理。 心往下沉,她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 难道,还是要弑杀将军吗? 昨日才欣喜得放下重担,不用做弑君恶徒。只一日,便事态变化,不得不捡起之前的谋划继续。 义银见明智光秀失神,出言安慰道。 “明智姬,不用多想,一切有我在。 我绝不会屈服的。” 他斩钉截铁的话语,听在明智光秀耳中,却是充满了殉道者的悲伤和无奈。 明智光秀看着自己神牵梦绕的主上,心境渐渐平缓下来。 放心,主上。一切有我明智光秀在,无事的。 义银哪知道,只一会儿,明智光秀又阴沉地准备走上老路。 两人的想法南辕北辙,却能相互交流,自圆其说,然后更加偏离得找不到交集。 ——— 另一边,上杉辉虎回到住处,忍不住痛饮几杯,乐呵呵得笑个不停。 直江兼续本以为觐见顺利,也是高兴。 等知晓除了赐字与参加评议,其他一无所获,忍不住面色难看起来。 “殿下,将军一句承诺未给,何乐之有? 看来我们是选错了门路,公方大人明显不喜欢谦信公与我家交往。 殿下乃是越后之主,竟然连个相伴众的身份都没有拿到,简直是不可思议!” 直江兼续是真的急了。 上杉辉虎冒险上洛,为的就是幕府支持。如今将军对她不喜,上洛之事几乎没有了意义。 上杉辉虎却是不担心,拿着酒杯笑道。 “兼续姬,你可知道,谦信公对我说了什么? 他说要随我回越后去,哈哈哈。” 直江兼续黑着脸说道。 “京都自古就传说,玉藻前以美色颠倒众生,魅惑君王。 我本不信这世上真有狐狸精,如今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她指桑骂槐,说的是谁,上杉辉虎自然听懂了。 她也不恼,笑盈盈说道。 “你这可是毁谤谦信公呀,兼续姬,不要命了?” 直江兼续强项道。 “忠言逆耳利于行,我是您的家臣,自然要秉忠直言。 上杉家大业为重,不要沉迷美色忘了家业啊,殿下。 公方大人与谦信公之事,在京都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我家就不应与谦信公扯上关系,引得将军反感。 关东诸事纷乱,幕府该倚重我家才是。 闹得如此结果,就算拿到了关东管领之职,收获也是有限,实在不值。” 直江兼续忠直敢言,上杉辉虎听着点点头,问道。 “你是觉得,我和公方大人都是被美色迷惑,忘了自己的本分咯?” 直江兼续伏地叩首,请罪道。 “不敢,只是不吐不快。” 上杉辉虎哈哈大笑。 “你呀,不是我们,不懂。 到了我与将军这个位子,手握权柄,要个男人,什么绝色找不到。 但他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我承认,我对他很有好感,将军也和我一样吧。 这才是值得我们追求的男人,论外貌是风华绝代,论战阵也是天下无双。 能得到他的青睐,才能满足英雌豪杰的征服之心。 可她与我也不是昏了头,我们只是明白,得谦信公者,方得天下。” 直江兼续有些迷糊,问道。 “得谦信公,可得天下?公方大人莫不是糊涂了?” 上杉辉虎摇摇头,说道。 “上洛之前,我仔细想过,幕府能给我什么,我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上杉家名,关东管领本就该是我所有,公方大人不过是慷人之慨。 要让我与北条家搏命,就得给我。这是交易,算不上恩典。 只有另外授予我相伴众身份,赐以御旗傍身,才算是恩重。” 直江兼续点头,的确如此,上衫家名和关东管领是上杉宪政给的。 将军就算认账,也是为了让关东武家狗咬狗,上杉家不用欠这个恩情。 而相伴众身份可以洗清长尾家下克上的污点,御旗能够代将军征讨不臣,扩大领地。 这两个才是帮得上忙的物件,才是上杉家不得不接受的恩情。 上杉辉虎眼神深邃,缓缓说道。 “我其实并不想欠将军太多,我更怕她给我太多了,我以后不好做事。” 直江兼续仔细思索主君的意思,背后渐渐渗出冷汗来。 上杉家拿到了关东管领,以后将以维护幕府的正义形象在关东扩张。 而上杉辉虎却因为没有欠将军太多而高兴,这是什么意思? 殿下,您这是对我吐露心声,展露獠牙吗? 这是。。上衫之野望?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共利 上杉辉虎见她战战兢兢,不禁莞尔。 “现在知道怕了?之前不是忠言逆耳吗? 此次觐见将军,我亦是承认她的才能。但终究是守成之主,难怪谦信公看不上她,不愿嫁入御所。” 直江兼续不服气,说道。 “谦信公岂会看不上将军,那可是天下之主。” 上杉辉虎摇摇头,叹了口气。 “他是男中豪杰,性子高傲得紧,对谁都难看上。 除非我能镇压关东,展露雌姿。不然,也是看不上我的。 我能感觉到,他是在帮我,想给我机会攻略关东。 待我拿下关东平原,摄服关东武家,才有机会让他另眼相看。” 直江兼续面色不定,问道。 “谦信公野心如此之大?” 上杉辉虎回答。 “他不是野心大,是心气高。他要的,是配得上他的女子。” 将杯中美酒一口饮下,他继续说道。 “越后的位置太糟了。 虽然金银不缺,实力强盛,可是被山脉封在关东关西之外的海岸线。 入近幾,要打通北陆道一线。下关东,要翻越与上野之间的山脉。 还得提防信浓方向的武田家,北信浓距离我的居城太近了。 一旦我展开关东攻略,就必须先把武田家压回南信浓。 联合各方武家,深入关东平原,讨伐北条家。 公方大人只要我们关东武家狗咬狗,并不希望我能取胜。 只要战事顺利,她必然以御令命我打通北陆道一线,上洛勤王。 你说,如果我欠她太多,怎么拒绝?” 直江兼续额头冒汗。 平信浓,下关东,打通北陆道。这三处,完全是反方向啊。 越后再强,也难兼顾三处发力,最后必然是碌碌无为。 但幕府的命令,上杉辉虎又不能不理。 她以维护幕府的大义号令武家,席卷关东,那么就不能不听将军招呼。 拿了幕府的名分,就被绑上了守护体系的道义,上杉辉虎没得选。 从此,她只能疲于奔命,蹉跎岁月,无力施展野心。 上杉辉虎见她明白过来,笑道。 “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开心了吧? 将军给我的越少,我受到的约束也就越少。 如果只给我关东管领就放我回去,那才是最好不过。” 直江兼续点头道。 “的确如此。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谦信公为什么要帮您,攻略关东对斯波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就算是他看好殿下您,也不至于如此帮忙,毕竟关东局势混乱,谁能猜到最后的胜利者呢?” 上杉辉虎点头道。 “我一开始也想不明白,直到他对我说,要随我去关东。” 直江兼续问道。 “他的意思,不是以幕府使臣身份,去关东为殿下站台吗?” 幕府给予了关东管领,必然要派出使节宣读,以显示幕府的威严和存在。 而斯波义银身份不低,毛遂自荐的话,出使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上杉辉虎摇摇头。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战意,他是想去打仗。” 直江兼续失声道。 “打仗?怎么可能?” 上杉辉虎看着她,笑容意味深长。 “为什么不可能?他在近幾帮我,我必然会在关东帮他。 御旗征讨不臣,打下的土地皆是他的领地,幕府不得不认。 不愧是天下奇男子,他比将军可是大气得多。 我真是期待,与他并肩作战的那天。” 上杉辉虎笑呵呵喝着酒,眼神中带着憧憬。 等一齐回了关东,我会让你知道,谁才是值得你嫁的女人。 足利义辉只是守成之君,而我,上杉辉虎,才是你的良配。 直江兼续心思混乱,抓不着头绪。 “谦信公为何选择关东,他如此冒险,有何好处?” 她想不明白,斯波家是幕府高门,领地在近幾也不算小。 这男家督怎么就想不开,要去千里之外开疆拓土,图什么呢? 上杉辉虎淡然道。 “所以我说,得谦信公者,可得天下。他的眼光,远胜将军。 将军只知道抓紧手中的筹码,维持住幕府不灭。 而谦信公却是目光万里,自己去夺取新的筹码,求得是长治久安。 武家畏威不畏德,要想天下安稳,靠的还是铁和血。 公方大人沉迷权术,最擅长的是制衡,可她家如今还有实力制衡各方吗? 玩火者必自焚。” 直江兼续还是难以置信。 “所以,谦信公要将斯波家不算强盛的实力,投放去千里之外的关东,为的是打开局面? 这也太冒险了吧。” 上杉辉虎说道。 “富贵险中求,天下之贵难道不值得孤注一掷吗? 谦信公有心气,有能力。 难怪将军想尽办法,定要娶他。能把他娶回家,足利家三代无忧。 只可惜,谦信公心气太高,看不上守成有余,进取不足的将军。” 直江兼续有点明白过来了。 “所以他靠拢我家,一是为去关东先结下善缘,二也有考校殿下的意思。 如果殿下真能打下关东,那便是配得上他的女子了。” 上杉辉虎点头。 “是啊,如若找不到相配的,他就算选人入赘,也亡不了斯波家,何必去为别人家做嫁衣。” 直江兼续思索片刻,恍然道。 “殿下英明,斯波家为盟友,的确比幕府可靠太多,也有用太多。” 她终于明白了,上杉辉虎为什么如此畅快。 斯波义银吐露前往关东之意,是因为近幾平衡在足利家掌控之下,斯波家已经没有伸展的空间。 他跳出幕府的控制范围,是冒险也是脱困。 关东广大,乃英雌用武之地。 以他战阵无双的雄姿,自可以为斯波家再打下一片沃土。 拥有御旗的他,就算幕府不愿,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了斯波家新领。 而对于上杉家来说,斯波家远比幕府可靠。 幕府只希望上杉家与关东诸武家相互消耗,谁也别统一关东,威胁近幾。 只要上杉家占了上风,幕府必然插手,搅乱大好形势。 而斯波家不一样。 谦信公想将自家力量投放关东,必须维护越后上衫家这条通道,才能借力发力。 不然千里之外,如何作为? 所以,他是真心为上杉家争取利益,方便之后一齐攻略关东。 至于双方战后如何分配战果,正如上杉辉虎所言,大不了联姻嘛。 足利斯波能合流,上衫斯波就不行吗? 而且为了关东攻略成功,斯波家在幕府内一定会替上杉家说话,减少来自幕府的掣肘。 斯波义银家格高,声望隆,便于上衫家镇压越后武家的不满情绪,真正掌控当地。 武田北条两面作战,也可以分担上杉辉虎分身乏术的劣势。 不论怎么看,谦信公都是上杉辉虎完美的盟友,双方简直是天作之合。 直江兼续对上杉辉虎佩服的五体投地,不亏是主君,深谋远虑。 而上杉辉虎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要他,他是我的。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礼佛 足利义辉与上杉辉虎的心思,到底有没有上杉辉虎说得那么光伟正? 怕是未必。 上位者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欲望,但她们可以把自己的欲望藏在众人的共同利益中。 大公无私,她就是公,怎么会有私呢? 人都是公家的,生理需要和心理需要,自然也会装点的体体面面。 只要上杉辉虎能打下关东,给予麾下武家利益。 她是为了斯波义银去打仗,还是利用斯波义银去打仗都无关紧要。 武家重利,利益足够就行,道理随便编。 上杉辉虎需要说服麾下武家,也需要说服自己,因为延续上杉家业,是她背负的责任。 同理,足利义辉也是一样。 如果娶了斯波义银能稳住足利家三代,她就是英明。 反之,被美色迷住心窍的昏君败了百年家业,只能用以警醒后人。 总而言之,只要结果有利于麾下武家,上位者的一切都是对的。 武家就是如此朴实无华且枯燥追逐利益的玩意儿,简单好懂到无趣。 其实,上杉辉虎自己也说不清楚家业美人孰轻孰重,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 但她明白,斯波义银的出现,为她提供了一条原本没有的道路。 远比上洛之前,她所规划靠拢幕府的那条路,更好走的道路。 有一句话她没有与直江兼续提及,那就是她觊觎斯波义银的血脉,也源于对天下人的野望。 武家起于源氏平氏两姓数家,自源平合战之后,平氏落败,武家中便有了一个普遍的共识。 非源氏长者不可为武家栋梁,非武家栋梁不可为幕府将军。 简单来讲,只有源氏血脉才能开幕府,当天下人。 而上杉辉虎出身坂东八平氏,她没有资格去争。 但斯波义银不一样,斯波家乃是源氏名门足利家的近支。 她和他的孩子,身上就会流淌着源氏高贵的血。 至于男子后裔算不算入源氏血脉?拳头够大,就可以找天下武家一一面谈嘛。 只要后人冠以斯波家名,就不算坏了规矩,屠灭几家不懂事的,也就成了。 上杉辉虎不知道自己是爱慕斯波义银,还是各方面都利用得上他。 只知道,他,是上天放在自己面前的无价瑰宝,绝不能错过。 错过了,会心痛一辈子。 ——— 翌日早晨,义银沐浴更衣,准备参与大御台所举办的兄弟会活动,冬日礼佛会。 武家社会对男子的压制及其严厉,说成生育工具,家庭财产也不为过。 即便是身份高贵的武家男,也少有自由空间。 但人性是难以压抑的,兄弟会便是武家男子组建的社交圈。 在这里,他们才能得到一丝喘息,获得极其微弱的影响力,反馈到女尊男卑的夫妻关系中。 通过兄弟会,武家男子可以参与到政治活动和经济活动之中,少许提升自己在家中的存在感。 所以,几乎所有武家男子对兄弟会的活动都很积极,这是他们保护自己,保护亲眷的另一个战场。 而武家社会对男性的压制,导致他们可以举办的活动类型极少,只有茶会,赏花会,礼佛会之类。 今天举办的就是冬日礼佛。 姬武士沙场称雌,大多对宗教无感。 而武家男子因为生活枯燥,精神需要寄托,更热衷于此。 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朝廷后,与朝廷关系亲密的神道教便逐渐消亡,佛教一家独大。 在近幾,主流佛教分为三家,比叡山天台宗,高野山真言宗,石山本愿寺的一向宗。 比叡山天台宗起源于遣唐使时代,得道在天朝江浙的天台山,故名天台宗。 此宗派靠近京都,常年走上层路线,是三派中过得最滋润的。 高野山内乱分裂,新派出走和歌山,自此高野山被称为真言宗旧派,势力大减。 后因为成功合并法相宗,拿下大和国兴福寺,以奈良故地为根基,天台宗旧派才重新站稳阵脚。 天台宗与真言宗,皆是老牌宗门,偏向于唐代佛教,佛法高深,超脱于尘世。 而一向宗却是来自关东。 自宋代以后,佛教中净土信仰崛起,通过信仰极乐佛阿弥陀而入净土的概念广为流传。 关东镰仓古城,便是宋代佛教净土信仰的日本传播地,称为净土宗。 近幾诸派佛理太过高深,而净土佛理简明,贴近世俗,更能被劳苦大众所接受,在关东影响极大。 之后,一极端分支被逐出镰仓,那就是念一句阿弥陀佛即可成佛的净土真宗,又称一向宗。 一向宗被关东净土宗驱逐,来到近幾扎根。 因为宗门的佛理简单明了,底层民众大量依附,反倒成了近幾三派中,世俗力量最强的一支。 大御台所身份高贵,他举办礼佛,自然是由比叡山天台宗的重要人物到场主持。 等到了御台那边,义银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主持礼佛的,竟然是一名尼正。 他也是诧异,以大御台所的身份,天台宗上人不便下山,至少也该派山上各寺的座主,或者地位尊贵的大尼正来吧。 谁想到,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尼正。 在常人眼里,比叡山一个尼正已经不算小人物,但到了足利家这个层次,说是轻待羞辱也不为过。 除非,是大御台所自己指定。 御台的佛堂内,檀香环绕,佛光圆润。这种沉浸式的氛围,最适合宗教信仰的加深。 武家男日子过得憋屈,在家中没有地位,又被诸多限制,无法自由活动。 除了少数兄弟会和手帕交的集会,她们礼佛信教,也是为了排解精神上的空虚。 天台宗高深的佛法能在上层站稳脚跟,就是因为这些男子不需要懂什么佛法。 他们修得不是佛法,而是寂寞空虚冷。 义银能被武家男子看作扬眉吐气的偶像,也是源于替这些可怜人狠狠争了一口气的缘故。 他入佛堂,周围的气氛明显停滞了一下,不少眼光已经脱离佛经佛像,转了过来。 主持的尼正亲自上前迎来,素色裹头遮面,只露出两只漂亮的大眼睛在外。 睫毛长,眼黑多,眼白少,水灵灵得没有侵略性,极柔和,隐隐还带着一丝悯人的慈悲。 裹头不紧,缝隙之间略略能看出她相貌端庄,亦是美人。 “贫尼天海,见过谦信公。”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挑头 义银客气还礼,以尼正身份主持如此规格的礼佛会。 要么是大御台所喜欢,要么是背景深厚,又或者两者兼有。 虽然今天,他注定与大御台所不欢而散,但没有必要在礼节上亏缺,表面上的和睦还是要的。 “天海法师辛苦。” 天海连声不敢,转身引路。 “大御台所已经问起您几次,甚是想念,还请随我来。” 义银点点头,跟着走入佛堂。 “劳烦。” 佛堂不小,但也看得到药师佛前坐着几位贵男,隐隐望得大御台所背影。 礼佛便是礼佛,贵人们皆是肃然听着天海法师指点,敬拜药师佛,不敢懈怠。 传统佛堂多是药师,净土佛堂是阿弥陀,皆是佛门却又大不相同。 义银耐着性子随他们施礼拜佛,天海法师亦是耐心解说。 她的声音不似女性尖锐,略带低沉且有磁性,指点贵人是不急不躁,句句柔和。 连义银这种对礼佛完全没有兴趣的外人,都不觉得烦躁,反而有些兴趣听她解说。 难怪,大御台所让她来主持。 天台宗佛法高深,如若是个痴迷修行的得道高尼前来,未必能伺候好了这些个对佛理一知半解的男人。 而这些贵人身份毕竟不同,如果因为枯燥的佛理闹心,起了性子,对天台宗没有好处。 走上层路线,走丈夫路线,已经关系到比叡山的兴衰。 日本佛教自天朝传入后,在近幾大兴。 最强盛时,比叡山的山法师,与兴福寺的奈良法师,并称南北法师,佛教护法,气焰不小。 可随着朝廷衰败,武家文化兴起,法师武尼远不如武家姬武士善战,渐渐落入下风。 好在足利幕府与佛教各派有着默契,世俗归世俗,宗教归宗教,各自内斗,互不相干。 可三好家以下克上起家,又急于攻下京都更进一步,攻击大和地上佛国,打破了武家与宗派的默契。 如今,各宗各派就面临一个很麻烦的新局面,之前的默契,足利家貌似不认了。 将军又不傻,被三好家捅了一次软肋,如果不做改变,那下一次还得挨刀子。 可下次,就未必有另一个斯波义银站出来,为足利家力挽狂澜。 在兴福寺全力支持斯波义银,保障幕府军后勤,帮助足利义辉打赢近幾之战后,天台宗感到了威胁。 特别是足利义辉逼迫比叡山承认兴福寺的矫诏,指三好长庆为佛敌后,宗派再难在武家纷争中保持中立。 近幾佛教各派,以天台宗背靠京都,亲近幕府贵人,这些年混得最舒服。 可比叡山的佛法高深,难以与一向宗竞争底层民众,只能画地自萌,无法扩张影响力。 法相宗就是因为太过深奥,日益式微,不得已并入真言宗求存,导致兴福寺易主。 真言宗新派根来众这次随三好家出战,真言宗旧派与斯波义银联盟,打退了三好家的进攻。 宗派纠纷与武家征战已经有了联手的征兆,那么天台宗又该何去何从? 比叡山暂时没想到办法,那么维护好与幕府贵人的亲密关系,就非常重要。 而热衷礼佛的大御台所,便是天台宗必须讨好的对象。 为此,天台宗派来了大御台所看好的尼正天海法师主持礼佛,还接受了一件尴尬的请托。 礼佛庄重严肃,贵人们皆不敢交头接耳。 直到走完全程,由侍男们带着去了偏厅休息,气氛这才变得轻松欢快。 大御台所坐在上方,陪坐的是天海法师,而义银的位子在下首左一,最为尊贵。 他身边,坐得是细川家的丈夫以及他的叔伯三渊丈夫。 武家重尊卑,即便是兄弟会,也是按着各家的血统家格实力,排序座位,不出差错。 照着道理,细川家的位置该在义银之前。 但他是正牌家督,实打实的男武士,大御台所之下以他最贵,也是没错。 抿茶笑谈一阵,大御台所看了天海法师一眼。 她心里一紧,无奈对义银笑道。 “谦信公入道,听闻这谦信两字,是兴福寺座主所取?” 义银点头。 “正是。” 天海夸赞道。 “早闻真言宗长觉法师深通佛理,确是不凡。 不知谦信公这是法名,还是法号?” 义银心中冷笑,原来是从这天台宗的尼正开始切入,大御台所做事真够稳的。 日本武家有入道出家的传统。 因为许多宗派不禁婚嫁,杀戮半生的武家又喜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箴言,多有皈依者。 但入道出家还是有区别的。 入道为居士,只是世俗信奉者,取得是法名。 出家为尼姑,才是超脱凡尘世间,取得是法号。 真言宗乃是密宗一系,是日本佛教佛理最精深的一支,比起天台宗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初新派旧派纷争,也是因为对佛理的理解分歧,堪称佛教中的学究一派。 宗门虽然势力不强,但是核心稳定,教徒忠诚。 而天台宗虽也号称佛法深奥,却沉迷走幕府上层路线,比起高野山的老学究,少了许多虔诚信徒。 所以高野山即便分出了和歌山分支,但依然可以兼并法相宗,与走底层路线的一向宗打个来回。 因为那些穷经皓首的尼姑们是真的深究佛理,让人不得不尊敬。 而天台宗一边自视甚高,一边对俗世间的贵人阿谀献媚,早已外强中干。 真言宗旧派为义银入道取名,他自然归于真言宗一派信徒。 而真言宗乃是密宗中最严密的学派,是禁止婚嫁的。 如果义银取的是法名,那就是未出家,尚可婚配。 如果是法号,那便是出家为僧,断了尘根,不会再嫁人。 这天海是被大御台所委派来挑起婚事的起头人,但她却夹带了私货。 虽然天台宗一脉也曾禁止婚配,但如今的天台宗号称融合四宗,海纳百川。 其实就是和稀泥,为了上层贵族的喜欢,打破了许多陈规旧见,其中就有婚配。 大御台所明明关心的是,义银肯不肯嫁给足利家。 天海却往天台宗比真言宗开明,便于婚嫁这点入手,在背后砸真言宗黑砖。 只要义银接茬,她必然会为在场贵人们讲解两家宗派对婚配的不同态度,然后吸引贵人对天台宗的好感。 这哪里是为大御台所打前站,做试探。 根本就是销售人员捧自家,踩别家的手段。还不露痕迹,实在是高明至极。 只可惜,她遇上了斯波义银。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掺合 义银淡然一笑。 “天台宗也懂法名法号之分?不是说四宗融合,殊途同归吗? 原来佛理也能和稀泥。” 天海背刺真言宗,义银懒得管。但她牵扯到自己的婚配,那就得把脏水泼回去。 佛教各派之争异常残酷,谁比谁干净? 天台宗起源于天朝江浙的天台山,因得道于法华经,也有法华宗之称。 比叡山敢自称天台宗,却不敢称法华宗,也是因为当初一段上不得台的公案。 镰仓幕府时期,日本佛教出了一个日莲上人。 她深究法华经,自创日莲法华宗,又称日莲宗。 日莲宗能言善辩,当年曾力压天台宗,成为研究法华经诸宗派中最兴旺的一支。 当初的比叡山天台宗,还是山法师横行于世的年代,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衰败。 利用武家纷乱,京都空虚的时机,山法师杀入京城,屠灭了日莲法华宗的寺院。 自此日莲宗元气大伤,到如今,只能在商町中发展商家工匠为信徒,再无当年席卷天下的姿态。 可笑的是,日莲宗打压最狠的不是天台宗,而是净土宗。 特别是异端的净土真宗,也就是一向宗。 日莲宗被打残后,一向宗崛起,天台宗还是不免被一向宗排挤,走入了衰败的路途。 天道轮回,苍天饶过谁。 经此一事,天台宗也没脸再称法华宗,玩起法华宗,禅宗,密宗,律宗四宗融合的路数。 而日莲宗开始对外宣称法华宗,亦是无人反驳。 所以在天朝,法华宗便是天台宗,两者指的是一家。 在日本,天台宗与法华宗才变成了两家,就是因为这段公案。 天海拿婚配之事来贬低真言宗,义银自然可以用四宗融合来嘲笑天台宗。 如果她不识相还要再继续聊下去,那么义银就把当年法华宗这段往事给各位贵人说道说道。 也算为信息闭塞的京中男子们八卦点陈年旧事,她们信仰的天台宗,当初打压异己的手段有多脏。 天海明显听懂了义银的威胁,犹豫一下,洒脱道。 “我爱修行,不在乎修的是哪门哪派,能不能成佛。” 她用一句潇洒到极点的禅机,引来周遭无知贵夫敬仰的目光。然后释释然喝茶,不在言语。 义银知道,她怂了。 大御台所可不是那些无知丈夫,她是真正经历过坎坷,看过书,明事理的男人,自然知晓那段公案。 摇摇头。 没想到天海这能说会道的尼正遇到义银,一句话都扛不住就败下阵来,连挫锐气都谈不上。 不是天海口才不如义银,只是她底气不足。 斯波家领地在北大和,伊贺,又交好和泉细川家,三渊家,对和泉国和北河内影响力很大。 他信仰真言宗旧派,又与兴福寺长觉座主关系良好,大河之战堪称世俗与宗派联盟的经典之作。 真的把他惹火了,天台宗在南近幾的宗派影响力怕是要被连根拔起,真言宗乐得牙都要笑掉。 所以,虽然接了大御台所委托,为足利家联姻打个先手,但天台宗绝不肯为将军火中取栗。 毕竟,谦信公性烈如火,天下皆知。 天海即便能言善辩,但掣肘之下,辩赢了又如何? 谦信公不是出家的和尚,那是手握二十万领地,家格高贵的斯波分家家督,足利一系的军神人物。 此等贵胄需要和你讲道理? 讲道理,那是看在大御台所面子上不想撕破脸。 真要对立起来,区区一个尼正,不够他试刀之用,枭首而已。 天海不语,大御台所微微皱眉,朝下首递过去一个眼色,一位丈夫出言暖场。 “天海法师佛法高深,我等男子只有敬佩的份。 我武家男子不通佛法也是无碍,相妻教女才是本分,找个如意妻子是为正理。 说来,谦信公年纪也到了合适的时候,该有十五了?” 大御台所慈祥笑着,微微叩首。 “是呀,我等男子,最大的幸福还是要找对人,婚嫁之事要慎重,干系一生幸福。 你这么说,我也是好奇,义银君,你多大了?” “回大御台所,十五了。” 义银看了眼那个出头的丈夫,时间长了些,让他鬓角隐隐冒汗。 武家男子,十五岁正是适合出嫁的年纪。 “这位丈夫是哪家的?” 那丈夫匆匆行礼,回答。 “妻家乃是松田家,名松田。。” 义银不客气地打断道。 “足够了,我只要知道你是哪家的,就足够了。” 那丈夫面色大变,仓皇看向大御台所,眼神惊恐。 大御台所也是不满。 义银这话太过凶狠,明摆着要秋后算账,我记着你们松田家这只出头鸟了。 你是谁的丈夫,我不在乎,反正松田家我会报复的。 虽然脾气对的是松田家的丈夫,可谁都看得出,大御台所才是他背后站着的人。 一旁的细川丈夫与三渊丈夫面色犯愁,完全想不到义银说话如此不客气,让人打圆场的机会都没有。 她们可是带着缓和各方的任务来的,特别是细川丈夫,心中最是难受。 细川家因为足利斯波合流一事,闹到细川元常被细川藤孝踢下了台。 虽然女人办事,家中男子不敢多嘴,但妻子被这么赶下台,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身子不好,难以生养,但与细川元常亦是伉俪情深。 细川藤孝过继,细川三渊两家,一向和和睦睦,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谁想到此次闹得这么大,连妻子都灰溜溜,不得不去胜龙寺城养老,说他心里没有怨气,那是不可能的。 但武家男子温驯,细川藤孝此前也吩咐细川丈夫与三渊丈夫,在圈子里放话,点醒各家不要多事。 谁家是傻子?皆看出斯波家不乐意联姻的意思。 所以,一齐装傻充愣,场面上嘻嘻哈哈,却没一个敢胡言乱语。 都知道,今天这鸿门宴,乱说话是要给家里添麻烦的。 谁想,还是有傻子为讨好大御台所,头铁了。 足利家与斯波家的联姻,干你松田家什么事?你家什么身份?也配出头说话? 如今连累家族,回去怕是要抽筋扒皮,以后再难在兄弟会看见这位丈夫了。 长点心吧! 足利家与斯波家不管谈不谈得成,也还是亲族血脉,打断骨头连着筋。 别人掺和进去干嘛? 比叡山来的天海法师,看茶都快看出花来,都不敢再多嘴一句。 傻不傻? 活该!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曝光 义银当众打压松田丈夫,大御台所面色难看。 他的威望来自于众人敬畏,如果受他指派,却落不得好下场,以后谁还敢替他做事? 威严大损之下,怕是再难如以前一般,随便指使这些个小心谨慎惯了的武家贵男。 义银也是故意下狠手。 舆论的阵地,你不去占领,敌人便会去占领。 武家太重武力,轻视这些男子的圈子,导致京都舆论圈被大御台所把持。 自古男人爱八卦,这些高阶武家的内宅后院枕头风,就是武家的舆论场。 京都乃幕府重地,动刀动枪不合适。 舆论圈又被大御台所抓得死死地,怎么和足利家拼公义?谈道理? 稍有风吹草动,就受到舆论谴责,处于下风,被动挨打。 义银的对抗方式很简单,另外开辟战场。 谁出头就打压她家女人,把兄弟会的恩怨和武家利益纠缠上。 这些男子一听到会牵扯自己妻子,直接就胆寒了,谁敢给家里女人添堵找不痛快,还活不活了。 顿时噤若寒蝉,无人再敢招惹义银。 现在的局面,大御台所想扳回来,挽回自己在舆论圈的掌控力,就得亲自出马。 可他会吗? 一旦自己入场,那可就没了回旋余地,如果事有不逮,难道真把斯波家逼成敌人? 足利家要的是联姻,不是对抗。 所以,大御台所必须留有余力,在事态失控的时候能拉住缰绳。 可如果不入场,白白让义银占了上风,以后就不好操控这些个丈夫了。 他也是左右为难。 沉思半晌,大御台所还是决定亲自下场,因为兄弟会的主导权,他丢不得。 武家男子卑微,即便贵如大御台所,也是依靠兄弟会这个抓手,才算能帮上足利义辉少许。 兄弟会,是大御台所可以配合将军唱红白脸,缓和幕府斗争烈度的工具。 足利义辉是强情公方,大御台所是慈祥老夫,一硬一软配合无间,拿捏幕臣,操纵幕府。 如此重要的工具,被义银几句话,弄得不好使了。 大御台所怎么能接受这个结果,必须有所表示,挽回影响。 大御台所刚要开口,座下的儿子足利辉君,忽然对义银说话。 “义银君,你就这么排斥和我姐姐在一起吗? 她真的很好很好。 努力,英明,果决,坚毅,会是一个好妻子,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一时间,殿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一群人在这虚伪的世界,相互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忽然有个单纯的孩子说出了真心话。 尴尬,非常尴尬。 大御台所看了眼儿子,见他面色诚恳看着懵逼的义银,心里松了口气。 虽然有些唐突,但是这种纯粹不带利益的孩子话,才是最合适的。 总比他出面,和斯波家冒着撕破脸的危险对局,好得多。 义银已准备好与大御台所对弈,毕竟他揣着撒手锏,并不怕双方关系崩坏到无法挽回。 他没有想与大御台所争夺京中舆论圈主导权。 如果这么做,就是踩实了大御台所的痛脚,后果难以预料。 斯波家需要守护体系,需要足利家屹立不倒,至少在义银羽翼丰满之前,维护足利家就是维护斯波家自己。 他暂时卡住舆论的阵地,只是为了逼大御台所出头,可以在王炸打出来时,达到最好的效果。 男子对失节的反应远比姬武士强烈的多,处男之身对于婚配良恶影响很大,事关他们终身幸福。 一旦自我曝光,即便义银位高权重,背后的风言风语也不会少。 他因为失节之事在兄弟会圈子里沦为笑柄,大御台所也就无需担心他会篡夺主导权了。 足利辉君这插嘴,真是神来之笔。 早一些晚一些都不合适,只有这个局面僵持的节点,最适用纯真无邪破局。 没人会责怪一个半大的未出嫁郎君童言无忌,更何况,他身份还那么高贵。 义银转念一想,和大御台所是一样心思,亦是松了口气。 多了足利辉君这个余地,他接下来的话,即便大御台所促手不及。 也有缓冲的时间整理思绪,避免摊牌,对双方都是好事。 于是,义银惨然一笑,面色忽而变得有些苍白。 “辉君说的不对,是我配不上将军才是,是我没资格穿上白无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嗡嗡小声合在一起,把人的耳朵都给晃得生疼。 大御台所也是愣在当场,他万万没想到,义银竟会如此应对。 何至于此! 自古日本就崇尚白色,日本之名就是指着太阳。 太阳是白色,所以白色是神圣的颜色,寓意着纯洁无垢。 白无垢是和服的一种,室町幕府时,独指武家男子嫁衣。 意为纯白无垢的融入妻家,可以被妻子染成属于她的颜色。 虽然日本自古对性并不忌讳,某些行为的容忍度远高于天朝上国。 但妻所婚在武家中特别的联盟意义,也使得双方对出嫁男子的贞洁有所要求。 身着白无垢嫁人,意味着身心纯洁,以后将服从妻家利益,夫家不再是他心中第一位的存在。 男子是工具,是财产,在交易中多一些要求也是合情合理。 义银自称无法穿上白无垢,就是在公众场合点名了他丧身失节,无颜披上纯白的嫁衣。 这下王炸点爆了爱八卦的武家男子们,也把大御台所震惊得失了仪态。 正如所有知道义银策略的人说的那样,何至于此! 义银等同于一刀斩断了自己的人望,从此别人看他的眼光,都得带着异样。 如同前世xx门之后,看电视看到某些明星,兄弟间交换一个眼神。 哥们看过她的片不?我看过。 虽说不影响生活,不影响赚钱,但这辈子是走不出阴影了。 大御台所心情复杂,看着一脸淡然的义银,心头烦躁。 他第一次撕下慈祥的面具,以掌砸案,碰得一声,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各家丈夫公子看着面色不善的大御台所,伏地叩首。 他冷冷环视当场。 “聒噪。” 最后目光复杂看着义银,心头还是浮现那句。 何至于此。 足利家这棵梧桐树,难道还容不下你这只金凤凰吗?又或者,连你也不看好足利家? 霎那间,他是心灰意冷。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借酒 话说到这份上,大御台所知道,自己的谋划已经失败。 白无垢的隐喻不是问题,灭门亡族,遗留的男子会遭遇些什么,武家们心知肚明。 所以,京中早有诋毁,义银不是完璧之身。 但足利斯波合流,乃是武家最高层联姻的大事,只要没有明言失贞,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又有谁敢站在明处,向已经是御台所的斯波义银泼脏水? 这是严重挑衅足利家的威严,都有可能被指为武家之敌了。 所以,人人皆不敢说的事,那就是不存在的事。 可问题在于,义银的态度狠绝至极,他自己用白无垢说话,就是表明了绝无嫁入足利家的可能。 如果大御台所再度开口相逼,他必然会承认丧身失节,不可为御台所。 如此,就太过了。 最后一丝脸面都不给斯波义银留,除了得到一个拒绝的结果,对足利家又有什么好处? 强迫义银嫁入御所?然后被天下武家嘲笑足利家强娶失节男子? 斯波家是地方实力派中最强的一家,足利义辉还需要斯波义银的支持,才能稳坐京都。 两家联姻的好处还未看到,反目为仇的糟心事,怕是要被三好和六角两家笑死。 足利家不能冒着风险迎娶一位失贞的御台所,那么就只能退而求其次。 继续与斯波家保持合作关系,共同维护守护体系的稳定。 大御台所想得清楚,便不再提义银婚配之事。 座下各家的丈夫公子,早被他之前的勃然大怒吓成鹌鹑,自然也不敢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一场礼佛会就如此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大御台所心力憔悴,被足利辉君扶着先退了席,其他丈夫公子面色古怪,一一退场。 细川丈夫与三渊丈夫刚想与义银说几句话,一旁的天海法师却是一声佛号,致歉而来。 “两位丈夫可否行个方便,小尼有一壶比叡山陈酿,想请谦信公品鉴。” 两人知道,比叡山找上义银,必然有事要谈,他们便告辞了。 义银看了一眼天海,见她一双外露的眼睛满是笑意,还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心里疑惑,天台宗和他有什么好谈的? 环视当场,各家男子走得七七八八,义银问道。 “天海法师难道要拉我去比叡山喝酒?我可不愿跋山涉水。” 天海摇头道。 “岂敢劳烦谦信公远行,在这御台的佛堂即可。 我已命人摆下薄酒素斋,恭请谦信公移步。” 义银对这尼正不免高看一眼,心里确实他的背景不简单。 虽然只是吩咐一席酒菜,但在这女子禁地的御台,她能指使侍男,已经是骇人听闻的能耐。 这里可是将军内人后院之地,不是一句恩宠就可以随便进出的。 万一惹出私通的丑闻,即便是一个低微的侍男,也会打击到足利家的声望。 大御台所人老成精,怎么会没有防备,可他偏偏对这小小尼正信赖有加,岂不怪哉。 天海恭谨带路,一路前行,周遭的侍男渐渐稀疏。 佛堂之地本就不是御台中心所在,一偏僻安静之处而已。 如今大御台所礼佛完毕,又有天海刻意遣散仆役,制造私下密谈的空间,自然是没了人气。 佛堂之内,两席分坐,几个简单的下酒菜,一壶酒被天海拿起,为双方满上。 侧面供奉着药师佛,亦是在堂前相谈,气氛肃然。 义银一笑。 “尼姑在佛前饮酒醉言,不怕亵渎了神灵?” 天海跟着赔笑,活跃气氛道。 “酒肉穿肠,佛祖看心不看行。天海一心向佛,佛祖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 她看似豁达,却是带着些其他意思,义银一时没品出来。 他刚才说喝酒,其实隐隐讽刺天台宗私下联络他,有两面投机的嫌疑,狡猾得很。 这种肮脏的政治骑墙,在佛堂谈起,脸皮够厚。 可天海硬是不接茬,自顾自拉近双方的距离,让义银不明白天台宗到底想做什么。 他默默喝下这杯酒,且听天海如何巧言令色。 天海微微一笑,为义银满杯,开口道。 “近幾一战,三好长庆暴戾攻击地上佛国,比叡山也是义愤填膺,出面指责三好长庆为佛敌。 谦信公还大和国一片安宁,天台宗感激涕零,只是无缘面见殿下,当面致谢。 如今有缘相见,天海代上人敬谦信公一杯。” 说完,她潇洒饮尽杯中之酒,空杯向义银示意。 义银看了天海一眼,也是一口吞下酒水,暗道无耻。 兴福寺是真言宗旧派兼并法相宗所得,大和地上佛国关比叡山什么事? 之前两派内斗,还历历在目。 如今天台宗说起近幾之战,大把的功劳往自己身上贴。 比叡山认了三好长庆为佛敌,算是在战时为斯波家出过力。殿下您别把我宗当敌人,我们是朋友。 朋友个屁!义银心中冷笑。 兴福寺为了支持义银作战,拿出寺内积攒百余年的家底,可谓尽心尽力。 长觉座主践行盟约不折不扣,义银也要对得起真言宗旧派这宗盟友,在宗教信仰上给予支持。 由于他对真言宗旧派友善,兴福寺一直渗透不进的北大和,伊贺这些传统武家地盘,开始松动。 而这些地方以国人众为主,杂乱无章,信仰混乱,属于天台宗与真言宗两派之间的缓冲地带。 斯波家统御这些国人后,为了迎合主君,麾下武家纷纷转变立场,开始信仰真言宗。 真言宗旧派蚕食过来,下一步可就是山城京都。 天台宗这是急眼了,花言巧语就要来占功夺爱,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义银冷眼看着天海表演,看这些个尼姑为了权势,敢不敢比武家更下作无耻。 天海见义银不接话,心头也是苦涩。 这些年,比叡山尼姑团被幕府养得大肚肥肠,脑子都不好使了。 以为几句话,一点点讨好就能拉拢谦信公的好感,简直不可思议。 这等英杰做事,只看利益,翻脸比翻书还快。 天台宗又不可能为了他得罪大御台所,人家凭什么和你交好。 天海知道不妙,但使命所在,不得不为,低声细语说出一句话。 “今日,我天台宗也是为谦信公出了一把力。” 义银眼神一凝,看向天海,天台宗真够不要脸的。 大御台所对比叡山虔诚友善,平日里给了不少好处。 可这群尼姑竟然为了不得罪他,把大御台所卖了,难怪他几句话就喝退了天海法师。 善于清谈诡辩的尼姑怎么可能这么好对付,原来是天台宗故意卖个破绽,放他过关。 如今又用此事来讨好卖乖,简直无耻之极! 他几杯水酒下肚,一股子野火在下身横冲直撞。 看着天海露在外面的一双媚眼弯弯,忍不住把她的裹头掀开,看得一张俏脸。 嘴角露出一丝暴戾的笑意,狠狠将桌上酒菜扫在地上,把她按在案台之上。 你们天台宗不是很想讨好我吗?好,我给你们机会。 草尼爹的!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乱心 天海被义银压倒在酒桌上,惊慌之余,奋力反抗。 可她又不是姬武士,即便义银只有足轻的体魄,也不是她这个精于佛法和诡辩的尼正可以反抗的。 而且,她听得义银自牙缝喉间挤出的一句话,吓得心思大乱,更无心抵抗义银的肆虐。 “比,叡,山,无,耻。” 天海听的呆若木鸡。 谦信公一向高洁,没有道理自污身躯,来与她苟合。 唯一可以解释眼前局面的可能,就是被下了药。 难道比叡山那群混蛋,让自己带来了一壶药酒? 太过分了,那些家伙到底在想什么! 谦信公是用这种相互泼污,抓住把柄,就可以同流合污的无耻武家吗! 她完全能想明白,那些傻子是如何思考的。 义银为了自己的名声,不会公开此事。比叡山因为此事,可以名正言顺送一个把柄给他,继续示弱。 只是这事实在说不出口,变成了谦信公与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比叡山装作不知道,又能借自己搭上斯波家,简直完美。 这些混蛋!就没想过事后谦信公暴怒,会一刀砍下我的脑袋吗? 也许,她们根本不在乎我的安危,义银如果真的在御台杀了主持礼佛的尼姑,倒霉的就是他。 御台杀人,如何与大御台所交代?又如何启齿此事? 以谦信公为斯波家牺牲一切的信念,他必然在事后装作不知,把这事忍过去,有苦说不出。 好计算!真是一手好计算! 在生涯不犯的特效之下,慌乱的天海在潜意识中排除了义银犯罪的可能性。 脑海中爆出一个个猜测,最后组成一条充满漏洞的逻辑线,还深信不疑,恨得是咬牙切齿。 最后,她只有一丝疑惑,这酒我也喝了,为什么我没有反应? 此时,手艺高超的义银已经把这常年诵经理佛,不通男女之事的尼正,渐渐撩拨起来。 天海感觉自己变得好奇怪,从来没体会过的春潮,向自己袭来。 果然!那酒有问题! 我只是喝得晚,慢了半拍,比叡山那群混蛋,无耻! 既然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知道这不是义银的错,她便不再反抗,默默承受着比叡山自找的罪孽。 义银见她没了反应,顿时觉得无趣。 老子是在强迫你,你倒是说话呀,反抗呀。闭着眼睛不挣扎是几个意思?看不起我咯? 他恶从胆边生,将天海翻转过来,对着药师像,压在桌上。 天海惊慌得看着药师,想要挣扎却被义银抵着背,在身后做事。 无奈低声诵读佛经,止不住的泪在向下流。 她不怨义银,他也是受害者。要恨,就恨自己的命苦。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天海都忘记了它的流逝,脸色泛红,感受到了一些她本不应该愉悦的快乐。 我有罪,她低声自语。 义银喘着气,啥虫上脑的冲动在某个瞬间爆发过后,渐渐平息下来。 等回到现实之中,局面有些扎手,这事怎么解释?我的圣男人设崩了? 还好天海为了密谈,早已清空了佛堂周遭,只需要让她闭嘴,就能蒙混过去。 义银神色不定,把弄着自己的打刀。 这天海虽然是个讨厌的尼姑,可吃起来却爽口得可爱。 因为自己多日的压抑用她发泄,就要杀人灭口? 实在是做不出来,他还有人性啊。 天海在缓过气来之后,回头望向义银,见他低头看刀犹豫,吓得肝胆俱裂。 她不想死! 扑通一声跪在义银面前,天海流泪满面道。 “这是比叡山那些人做的烂事,我是无辜的,求谦信公放我一条生路。” 义银一脸懵逼。 我借着酒劲,把这些天的憋屈发泄在你身上,关比叡山的尼姑们什么事? 天海见义银还没明白过来,恨恨骂道。 “那些混蛋给我的酒有问题,我才会对殿下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还请殿下看在我也是受害之人的份上,留我一条性命。” 义银还是想不通。 如果是生涯不犯特效发作,那么应该是天海痛哭流涕。 说自己头脑发热做下错事才对,怎么带上比叡山的尼姑了? 是她在推卸责任?还是真有那么回事? 义银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酒,沉默不语。 这时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反正我斯波义银没错,不是你错,就是比叡山错。 不错不错,挺好的。 天海见义银不语,恐惧到了极点,说道。 “谦信公,这里可是御台,您杀了我,如何向大御台所解释。 况且我的体内,还有您的。。敷衍不过去的,您的名声要紧呀!” 天海已经口不择言,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敢说,连威胁义银的话也脱口而出。 义银笑了笑,他已经想清楚了。 反正污水不是泼自己身上,有天海或者比叡山的尼姑背黑锅,心情大好。 他甚至有兴致装装样子,逗逗她。 “白无垢之言后,我还有名声需要顾忌?” 天海以为自己的威胁起了反作用,反让义银这位刚烈武家起了杀心。 为了保住性命,她咬牙说出了一个辛秘。 “您不能杀我,我是先代将军的血脉。 我如果死了,大御台所不会让您轻易过关。” 义银面色一变。 自己随便逗个乐,竟然探出了足利家的私密事。难怪大御台所对天海另眼相看,原来如此。 天海可不会给他机会反悔,一番话倾泻而出。 “当初先代被迫逃离京都,曾有一段时间与大御台所分开出京。 那时局势危急,公方大人终日惶惶不安,情绪不稳。 我父亲是侍候在队伍中的一名侍男,因身高背影与大御台所有几分相似,被先代用作发泄之物。 谁知道,先代竟然怀上了子嗣。 大御台所与先代伉俪情深,也未埋怨。 只是赐死了我父亲,然后在先代生产之后,把我送往比叡山,出家为尼。” 生死存亡之间,天海急吼吼说出这段秘事。 言语之中,她因为惊恐,忘记了遮掩对大御台所的憎恨。 义银忽而一句。 “你恨大御台所?” 天海一愣,察觉到自己的疏忽,这时也只有坦然承认。 “我恨他,也恨足利家。 虽然大御台所因为我有先代血脉,对我照顾看重。 可他赐死我无辜的父亲,还让人监视于我,禁止我婚配,以维护足利家的血脉纯粹。 他冷血无情,关心我只是因为我身上流的血。 我恨他,我恨不得他去死!” 天海脸上充满了戾气和怨毒,之前作为尼正的圆润慈悲皆无影无踪。 这些话她从不敢跟任何人提起,今天终于能说出来。 压抑的恨意冲天而起,再也遮挡不住。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秘闻 义银不禁哑然,道理是没错。 大御台所对天海不错,只是为了维护先代将军的颜面。 从赐死天海父亲这件事来看,他对于天海的性命并不在乎,他尊重的是足利血脉。 这小小尼正,来路竟然如此复杂,义银叹道。 “没想到,你是公方大人的姐妹。” 天海冷笑一声,说道。 “什么姐妹,我不配,我只是不该出生的孽种罢了。 将军尊贵,她的姐妹就算没有大白于天下的机会,也不会如我这般苟延残喘。” 义银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他想着,今天是不是知道了太多,天海已经脱口而出。 她怕死,今天的所作所为,死十次都是轻的。 玷污斯波家督,多么可怕的事。即便是被下了药,迫不得已,自己也是难逃死罪。 天海聪慧,本该发现此事诸多疑点,难以自圆其说。 但她的思维被某个系统用生涯不犯特效影响,一点都没有怀疑到斯波义银身上。 她将此事的元凶,归咎于比叡山上的尼姑团,更责备自己多年修行竟然难以自抑,造下孽障。 此时,看着义银沉默的侧脸,还是忍不住被他吸引。 如此俊俏的小郎,我与他有了一段露水情缘。心头百般滋味,泛出酸甜苦辣是感慨万千。 但现在还不是回味的时候,她需要做的是自救。 义银会不会杀她,不在于她做过什么,而是在于后果的严重程度是否超出了斯波家督的承受能力。 这里是御台,将军后宫,大御台所驻地。 如果义银贸然动手杀人,就是对将军不敬,无视足利家威严。这后果,斯波义银愿意承受吗? 谦信公刚烈武勇,天下皆之。只是他牵挂斯波家业,才给了天海一线生机。 只要不断加码,让他的心理阀值触及底线,谦信公就会犹豫。 因为联姻一事交锋,足利家与斯波家产生了裂痕。 如果再杀了天海,让足利家怀疑斯波义银知道了某些事,所以才杀人灭口,那对于斯波家就太不利了。 天海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知道的骇人秘闻全部抖搂出来,加重义银的心理负担。 这样才能压制他的杀意,把自己的性命从他的刀下抢回来。 不管义银愿不愿意听,她都必须说。 “谦信公可知,将军是双生女。” 双生女,义银眯着眼睛,心中警铃大作。 双生女不祥,出生便要遗弃一女于荒野,丧身野兽之口,名为天收。 不是谁都如藤林正保那般头铁,留着藤林姐妹长大。 如果足利义辉是双生女,那么她的姐妹。。 义银不自觉看向天海,她嘲笑道。 “大御台所对自己的孩子可不像对我这般狠辣,让我未出生便没了父亲。 父女天性亲近,他如何忍心自己的孩子死于荒郊野岭。 那孩子自幼便送去了大和国兴福寺,据说天赋异禀,甚得青睐,说不准还能继承高野山的传承。” 她的语气中带着讽刺,不知道是嘲笑比叡山天台宗愚蠢,还是真言宗旧派为这孩子铺路。 总之,她注定光彩一生。 义银心中凛然,这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某些人生来就比常人幸运,只因为血脉高贵。 大和乃是地上佛国,在此次三好侵袭之前,武家宗教两不相干,不用担心卷入武家纷争。 大御台所将孩子送去兴福寺,那么她就能平安一生。 又因为她是足利血脉,大御台所亲女。 真言宗旧派只需好好待她,便可让大御台所,乃至足利家欠下一份大人情,真是做了一桩好买卖。 如果孩子聪慧,继承兴福寺乃至高野山本山也未尝不可。 高野山与足利家有了这层血浓于水的关系,未来可期。 只是不知道天台宗知晓此事后,不知作何感想。 天海仔细观察着义银的神情,见他略带疑惑,便说道。 “天台宗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我能猜到此事,也是因为大御台所时常挂念那人,派人去兴福寺探查近况,这才露出蛛丝马迹。 我借着去兴福寺交流的机会,见了此人一面。 她与公方大人长得太像,我这才明白过来,必是双生女无疑。 她法号觉庆,乃是兴福寺一乘院门下,据说已经被内定为下一任主持。” 义银沉默不语。 他本就没有杀天海的意思,只是少了个下台的台阶。 谁知道她为了活命,死命加码,竟说了这么多足利家的私密,让他大为头疼。 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义银对足利家这些破事没兴趣。 可如今不知道也被强逼着知道了,还能怎么办? 只能沉默。 天海见义银面上阴阳不定,手离刀柄,心中忐忑渐渐平息。 今天算是过关了。 谦信公就算有心杀她,也不会选在此时此地,因为她知道的太多了。 杀她,会引起大御台所怀疑,可能斩断足利斯波两家已经脆弱不堪的关系。 义银最后看了天海一眼。 明明只是借酒发泄,谁想听了一脑门子足利辛秘,也是懊悔,转身离开佛堂。 天海松了口气,浑身像是抽去骨头,瘫倒在地。心里念叨好险,总算是留下一条性命。 今日之事,她也不敢回山追查陈酿的来历,唯恐哪里露出破绽,让人发现这件骇人听闻的丑事。 不如装作谦信公未饮一杯,蒙混过去,对谁都好。 只是这近幾,是不能待了。 今天侥幸过关,是因为时间地点不合适,谦信公心头惦记此事,自己日后必死无疑。 还是得尽快离开近幾。 记得前些日子,甲斐国武田家督派人来拉拢天台宗,有意入道。 天海仔细盘算,可去甲斐国避难。虽然关东苦寒,但总比在近幾丢了性命强。 斯波家再强,斯波义银再刚烈,还能追杀去关东不成? 这头,天海考虑出路。另一头,义银一路回府,也是头脑炸裂。 是装作不知道足利家的隐秘,还是找机会为自家所用? 直到府邸门外,看到翘首以盼的明智光秀,心里还是没个定数。 明智光秀问安,他安抚一句,脱口问道。 “查一下,兴福寺是否有个叫觉庆。。不,算了,无事。” 话到一半,事情过脑,他才警觉。 不能说。 明智光秀此人,无风都能掀起三层浪。如果知道了觉庆身世,她会如何想?如何利用? 让这腹黑女知道,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他敷衍过去,借口礼佛太累,先去休息一阵。 明智光秀恭敬低头,待他离开,直起身子,眯眼思索。 兴福寺,觉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疯狂 大御台所回到自己住处,余怒未消。 这次礼佛丢尽了脸面,各家丈夫嘴上不敢说,心里可是好好看了一出足利家的笑话。 足利辉君以稚子之心,真诚之语,换来义银一句不配白无垢。 今夜过后,全京都都会知道,谦信公宁可承认丧身失节,都不肯嫁入足利家。 奇耻大辱! 他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斯波义银脑子里到底琢磨什么呢。 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两家就算没有缘分,也不至于如此自污。 虽然自己的手段有些过线,那也是为了把握义银嫁入足利家后的主动权而已。 对于联姻本身,斯波家不算吃亏,地位和实力都能得到上升。 斯波义银的做法,他就算再想上十天十夜,也想不明白。 何至于此! 此时,殿外侍男前来通报,将军求见,大御台所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自己的傻女儿满脑子都是那个少年,看,礼佛刚才结束,就忙不迭过来打探结果。 丢人! 他面色冰冷,让人把将军传了进来。 足利义辉本是满心期待,进来看得大御台所面上没有往日挂着的慈祥,只有冷峻,心中预感不妙。 大御台所也不废话,直言道。 “足利斯波合流之事,就此作罢。” 足利义辉虽然心里有些准备,还是没想到他如此坚决,失声道。 “父亲大人,为何?” 大御台所瞪了他一眼,冷笑道。 “还不是你那位心上人好手段,今天让我好生难堪。 厉害,真是个厉害小郎。” 足利义辉从未见过父亲如此失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询问。 大御台所不想为难她,说道。 “他用穿不上白无垢,回绝了我。 我能怎么办?再逼一步,他就得自曝丧身失节。 到了那一步,足利家与斯波家还有回旋余地吗?” 足利义辉面色大变,她没有想到,义银既然如此刚烈,为了不嫁给她,连失贞都能说得出口。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御台所的确不能再逼了。 可她呢? 她和他注定没有缘分吗? 想到此处,足利义辉心如刀割,这种感觉她从未体会过。 我不要失去他,我要他! 他喃喃道。 “不会的,一定还有办法,他为什么不愿意呢,为什么,我又不会嫌弃他不是完璧。” 她茫然失措的样子,看得大御台所又是嫌弃,又是心疼,真是恨铁不成钢。 “足利义辉,你给我清醒一点,你是足利家督,是天下之主,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昏了头! 那斯波义银是好相与的人吗?你当他是爱慕之人,他当你却是对手! 堺港的斯波新选组向幕府通报消息,她们竟然在三好家眼皮子底下屠灭了一家不小的商屋。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三好家在纵容斯波家! 斯波家成了三好家之外,唯一可以在堺港作威作福的武家!” 足利义辉心一沉,大御台所继续骂道。 “他图谋堺港商利,又传出消息愿意与幕臣分享,拉拢她们。 他为和泉细川家保住和泉国,还给予三渊家北河内。谁不知道,三渊家就是和泉细川家! 细川元常被细川藤孝赶下了台,细川三渊一系铁了心跟他结盟。 他为畠山高政追回家中直领,让仇敌感激涕零,三管领家从没有如此和睦,齐看一人心思。 你说说,整个幕府,除了伊势家是结怨太深没法子,哪家还愿意和他为敌。 我足利家伸手示好,他宁可自污失节,都不愿意嫁入御所。 这般野心勃勃,你怎么还不醒悟! 他若是个女人,我就是拼着幕府崩坏的危险,也要将他斩杀当场,以绝后患!” 说到此时,大御台所是面目狰狞,厉声呵斥将军。 足利兴衰全在你肩上担着呢,你怎么能为美色所惑而舍弃家业! 足利义辉一脸痛苦,看着父亲疾声厉色,终于忍耐不住,咆哮当场。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忍不住想他,念他,要他! 自幼起,您就教育我事事以家业,以幕府,以天下为重。 可那些个武家呢,她们呢,个个嘴上忠君报国,面上道貌岸然,心里可曾有一丝一毫为我考虑! 足利家衰败了,她们打心底里这么想。 她们阿谀奉承,就是为了在足利幕府的残躯上再扣一点好处,占一点便宜,全都是混蛋! 您说斯波义银万般不好,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自尊自强,喜欢他强项犯颜。 我就是喜欢他忤逆我!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他对我,不假! 我,堂堂足利将军。 每日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话,做着自己都恶心的决断,维持着这个就快完蛋的幕府,我算什么东西! 足利将军就是个笑话!” 她声嘶力竭,引得大御台所面色苍白,食指遥指着他,嘴唇颤抖。 “逆女,你个逆女,为了个男人,你竟然胡言乱语到如此地步。 真是疯了,疯了!你给我滚,给我滚出去!” 足利义辉向大御台所伏地,重重一个叩首,转身就走。 大御台所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然,心态崩坏,不禁喊道。 “你别做梦了!斯波义银,绝不准进我足利家的门! 我决不会允许这个狐狸精坏了我足利天下!坏了你母亲的基业!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这对父女自先代将军过世后,相互扶持,默契配合,维护着幕府的运转。 大御台所心中悲愤,父慈女孝多年抵不过一个斯波义银,那个祸国殃民的男人就不该出现! 而足利义辉咬着牙,低着头,紧紧握住双拳。 她一直忍耐,要做一个好女儿,好将军,想做到最好,为父亲,为弟弟遮风挡雨。 但她真的累了,想要任性一回。 我乃天下之主,难道还不能把一个喜欢的男人抓在手心里吗? 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这将军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她直接回到自己的剑室,盘坐冥想,却是迟迟静不下心来。 心思交织之下,呼唤侍从进来。 “传我命令,冬日评议暂缓举行,时间再定。” 挥挥手,让人出去,心跳快了许多。她真的魔障了,竟然想用这个来威胁义银。 足利家与斯波家最大的共同利益是什么?自然是维护幕府,维护守护体系。 那幕府的核心,将军,不干了,又会如何? 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怎么办?三好家的后续什么反应?六角家的近江变化如何防范? 整个幕府的运转会因为将军的沉默而停滞,守护体系有崩解的危险。 足利义辉,疯了。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混乱 之后两天,京都内暗潮汹涌。 义银在大御台所面前,自认穿不得白无垢,被各家丈夫公子添油加醋,不知道加工成了多少本子。 有纯爱的,有被迫的,有几个人的,甚至不是人的,反正谦信公是男儿本色,大家乐意加点料。 义银是男儿家的偶像不错,可他出道以来,杀伐决断,为人刚直,不知道得罪了几人。 还有那么些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嫉妒男在背后使劲,这会儿一齐翻炒八卦,把他黑了个底朝天。 而陆陆续续进京的幕臣们发现将军怠政,忽然就不理事了。 不说近幾战后幕臣各家的恩赏,冬日评议还有许多大事需要足利家开口,各家才好把握方向,拿捏尺寸。 这下全部停了,武家们在各自府邸不知所措。 冬天快过去了,春耕就要开始,待在京都不是个事啊。 没几家是斯波义银这种大贵族,家督指个方向就能无所事事。 日本穷苦,许多幕臣还要回去落实春耕事宜,甚至下田耕作,怎么能耽搁太久。 渐渐,人心浮躁。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利益交换的把戏,纯理性的活动。 可政治又是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人一旦陷入感性高于理性的思维中,就会变得难以琢磨。 因为,无法再用纯理性的角度去判断她的行为,增加了不确定的因素。 如今的将军,让所有人都捉摸不透,她到底要干嘛?她怎么能这么做呢? 可她偏偏就是这么做了,让整个幕府停摆,无所适从。 漩涡中心的斯波义银这几天也是烦躁,以他的智谋,闹不清足利家那些丑闻对自己到底有没有用。 至于明智光秀,他不敢说,真的是怕了那人的自作主张。 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参谋,只能自己瞎琢磨,也是做不出决断。 几天功夫,他召集的四人前后来到京都,在今日觐见于他。 茶室内,义银坐首座,左右依次坐下明智光秀,山中幸盛,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虎高母女。 鹤千代在义银身边侍候,众人一齐欣赏着眼前茶人展示茶道。 义银看了几眼,已经觉得无聊了,这时代的生活实在是平乏无味。 吃不过咸鱼腌萝卜,穿也就是麻织粗布。 底层勤于劳作才能不被饿死,高阶贵族搞搞茶道,赏赏鲜花就算是有质量的生活。 照义银的意思,还不如多搞几个妞,十五岁正是年少火力壮的时候。 可惜人设限制,系统推波助澜,搞一次,闹大一次。 第一次忍不住办了山中幸盛,差点害山中尼子两姬切腹。 第二次忍不住办了天海,知道了一肚子不该知道的足利秘史。 这算什么事嘛,害得他只好严于律己,实在是无奈。 他在上头无聊,底下诸姬的心思却是潮涌。 将军怠政,多有人猜测到斯波义银身上。 外面私下责骂他是狐狸精,迷惑君上的人可不少,斯波家正在承受极大的压力。 要不是细川三渊一系帮忙协调,幕臣那边的弹劾都要摆在明面上了。 足利斯波两家合不合流,幕臣们暂时看不到好坏。 可足利义辉不理政事,却有让幕府崩坏的危险。 将军也是免不了背后遭人埋怨,可大多数的压力却是针对斯波家。 一方面武家讲究尊卑,天下之主就算做事再混蛋,那也是君上,不可指责。 那么这事是谁的错呢?就是不识抬举的斯波义银! 另一方面武家女尊男卑,男女之事,姬武士下意识就会责怪男人放荡,回避女人的责任。 男人就该相妻教女,好好嫁人,如果都像斯波义银这般雌雄颠倒,武家社会还有太平可言? 这男子就是丧门星,先是害死全家,现在又来近幾招惹将军。 据说早就被人用了许多次,破鞋一双,这种男人最是给脸不要脸。 总而言之,各方面的诋毁,侮辱,指责,接踵而来。 见义银不为所动,还有兴趣举办茶会招待麾下武家,在坐诸姬心里无不佩服主君胸襟气度。 只有明智光秀隐隐明白,这是义银刻意为之,为鸠占鹊巢之策打个先手。 佩服之余,也是欣喜。 这说明到现在为止,主上还未屈服于足利家的压力,依然是愿意走自己谋划的鸠占鹊巢。 前田利益与山中幸盛紧皱眉头,她们是真心爱慕义银,有心入赘,自然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但义银独自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让她们心疼不已,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代其受罪。 藤堂高虎偷偷看了母亲一眼,被虎高瞪得缩了缩头颈。 她觉得自己说的没错,主上的窘境只需要与足利家联姻,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何必如此刚烈。 藤堂虎高看了一会儿,就确定自己没有多虑,斯波家这潭水,深的很。 明明与足利家合流更有利,家中诸多有力武家或沉默以待,或支持主君,完全不符合正常家臣团唯利是图的模样。 谦信公的男儿之身,足利家垂涎,其他人就无动于衷了? 那可是三管领之一的斯波家分家,二十万石领地,值得任何人赌一把的巨大利益。 藤堂家这种小胳膊小腿,只配跟在后面唯唯诺诺,敢说句有立场的话,迟早得害死全家。 见藤堂高虎面带不甘,虎高眼中闪着凶光。只要自己还在一日,决不允许这个傻女儿乱来。 大谷吉继看似在欣赏茶艺,其实心思早已不在此处。 她这些天可谓衣锦还乡,扬眉吐气。 以她在斯波家的地位,在南伊贺的领地,南伊贺国人纷纷向她靠拢,不少家族迁徙部分族人前来投靠效忠。 只要斯波家屹立不倒,她不站错了队,两代之后,大谷家必然兴旺发达。 可这是乱世,机会与危险并存,哪家敢说自己无忧? 连足利将军都是如履薄冰,更何况她这从小就一路艰难的国人。 要不是遇上斯波义银,如今的大谷吉继,还不知道在何处流浪,挣扎求生。 就是因为如此,她更害怕失去这一切。 前几天,六角家暗中向她伸出手,希望她狡兔三窟,给自己也给六角家留个机会。 她本应该严词拒绝,但是却犹豫了。 六角家毕竟是千年名门,而斯波家已经衰败了一次,况且男子为家督,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谁知道,斯波家还能昌盛多久,也许足利家与斯波家的裂痕便是衰弱之始。 她是不是应该给自己,给大谷家留条后路呢?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借势 大谷吉继想着心事,头上冷汗不断渗出。 斯波义银待她有再造之恩,她不想当无耻之徒。 但大谷家只余她一人,她有责任繁衍生息,再兴家族。 心思纷乱之时,茶人已经完成了流程,奉茶而上。 自下首依次上传,先敬于主君,再各自分茶。 推杯接取之时,大谷吉继一滴汗水竟从蒙面裹布里掉入茶中,一时间众姬皆愣在当场。 大谷吉继身患怪病,皮肤糜烂,常年以布裹面,遮挡溃烂的面容。 如今一点汗水入茶,谁知道是不是她皮肤上的化脓之水,怎么可以敬献主君。 大谷吉继本人也是手臂僵直,不知该怎么办。 义银看她尴尬,心存怜悯,暗自叹息。 在他麾下,大谷吉继一向沉默寡言,只是用心做事。 不如前田利益亲近,也不像藤堂高虎那般跳脱。 她为人孤僻,自卑于怪病,又因为家族变故,难以轻信他人,性子才显得古怪。 义银咳嗽一声,对他说道。 “我渴了,赶紧给我拿来。” 他语气带着责备催促,听在大谷吉继耳边,却如之音,引得双目湿润。 犹豫了一下,她双手奉上茶杯,义银一手取过。 心想着,这抹茶道的粉末喝得我恶心,多你一滴汗水算什么。 人类口腔细菌多,肠胃腐蚀性强,就算有点溃烂的浓水,还能强过胃酸不成。 你们这些人,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他一番安慰话在心里灌输给自己,硬着头皮把这杯茶吞了下去。 喝得急了,还有些自嘴角流淌出来,吧啦几下嘴巴,笑道。 “这抹茶道,我真是喝不惯,茶粉涩得很。” 明智光秀捂着嘴,凑趣道。 “主上早些说起,可以换煎茶道,大师对煎茶一样见解独到。” 说完,指指座下茶人,茶人一个鞠躬,连声不敢,略有心得。 义银苦笑一声。 “喝茶汤吗?算了,晚上起夜多。” 众姬哈哈大笑,之前的尴尬便散得无影无踪。 只有大谷吉继低头垂目,裹头之下,已经是流泪满面。 她是何等狼心狗肺,才会想着背弃主上。 回想一路走来,主上处处怜悯,关怀,死生之余还不忘嘱咐她要留得性命,不可逞强。 这等恩德,天高地厚。 偷偷擦拭泪痕,她已经下定决心,回去便斩了六角说客。 大谷吉继此生无悔追随谦信公,至死方休。 义银不知道大谷吉继心思反转,他现在面对的局面,比刚才进京还要麻烦。 他用失节一招顺利解决了大御台所,可没想到将军发了癫狂,直接罢工了。 在武家看来,足利将军发了失心疯,失了体面。 这件事到最后,一定是足利义辉灰头土脸,不得不放弃。 因为足利家比斯波家更需要幕府,她家才是守护体系的建立者,最大的受益人。 不论大御台所代表的足利家,靠幕府得利的幕臣,还是借助守护体系的地方实力派,都不会允许将军胡来。 现在,大家指责义银孟浪,导致幕府停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将军的压力会越来越大,春耕之前幕府评议必须展开,不然事情就闹大了。 虚弱的足利家经受不起将军的任性,胡闹导致的威望大损,会让风雨飘摇的幕府更加为地方武家所轻视。 足利义辉撑不了太久。 虽然义银的名声完了,但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这才是明智光秀能安享茶艺的原因。 联姻黄了,这把稳了。 可只有义银自己才清楚,他是心急如焚。 将军怠政,幕府停摆,管他屁事。但幕府评议停了,却是他的大麻烦。 因为足利义辉还未正是给予上杉辉虎关东管领役职,这需要在评议上提出,授予。 也许将军是看出了义银对上杉辉虎的上心,也许她只是单纯任性了一把。 但对于义银来说,都是一样的,麻烦大了。 在入京之前,虽然局面难看,众姬皆以为他可能屈服,但他其实胸有成竹。 只要足够不要脸,丢出丧身失节这张王牌,足利家就得乖乖败退。 可三渊晴员提点了他一下,让他明白大御台所与足利义辉的区别,才多了几分变数。 大御台所年老成精,只看重足利家的利益,有风险的事他绝对会规避掉。 可将军是年轻人,性子又刚烈,一旦冲动,后果难料。 果然,事情向着最糟糕的方向滑去,被三渊晴员说中了。 众人皆知,将军撑不过春耕,可义银清楚,自己连开春化雪都等不到。 上杉辉虎需要关东管领役职,没有了这名分,她连越后都稳不住,更何况关东平原。 她没了名分,不需要幕府使臣先,义银也没有借口随她去关东。 总不能无名无分跟着去吧,那还不得被看成私奔,斯波家姬武士团不造反才怪。 真到了这步,系统任务就彻底歇菜了,完蛋! 上杉辉虎要尽快回到越后,就必须赶在开春之前抵达越前出关,沿着北陆道一路化雪返回领地。 就算从濑田川一路坐船,都需要好几天才能抵达琵琶湖北岸,再上岸进入越前。 算算时间,化雪比春耕还早上数十天,斯波义银耗不起。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别人不知道他的窘迫,迫于系统任务不得不帮助上杉辉虎,以为他稳操胜券。 这就给了他机会翻盘。 既然联姻无望,将军就不一定能扛到最后,发泄几天中途放弃的可能也有,得看压力够不够大。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加大外部压力,让各方施压逼迫将军尽快放弃,召开幕府评议。 那么,幕府最害怕的是什么? 什么事发生,才能让大御台所,幕臣,地方实力派一齐发力,向将军施压呢? 答案很简单,三好家,六角家。 茶艺也看了,茶水也喝了。让鹤千代带着茶人退席,众人说起正事。 义银看向明智光秀,问道。 “三好家近况如何?” 明智光秀虽然不明白主君要干什么,但情报在手的她并不慌乱,说道。 “三好长庆借着冬耕的间隙,以直辖的脱产姬武士团,压迫四国正忙于生产的各国武家。 各家猝不及防,皆降伏于三好家,献上效忠书,四国已平。” 义银点头。 武家看重冬耕,春耕,夏收,秋收这四件事,远比开疆拓土更要紧。 因为无粮不稳,会真正动摇自家的根基。 三好家控制着濑户内海与堺港商路,有足够实力豢养大规模的脱产姬武士团。 凭着逆时节的优势,一举平定四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对于四国武家来说,降伏可以再叛,但冬耕错过了,来年是要饿死人的,那才是引发家业崩坏的可怕事。 摇尾乞怜是正确的选择,极力反抗才是怪事。 三好家后院平定,又可以将目光投向近幾了吧?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施压 明智光秀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主上,心里有了些判断。 主上貌似想要给将军制造麻烦,让她趁早死心。 虽然眼看足利义辉抗不了多久,但夜长梦多,义银此举也是深得明智光秀之心。 早点断了足利家联姻的妄想,对她而言是好事,自然要支持。 可三好家那边的形势并不如义银想得那般好,甚至出了点麻烦,她说道。 “主上,三好家虽然平定了四国后院,可是家中纠纷才刚刚开始。” 义银诧异问道。 “怎么会?西面哪家崛起了?还能威胁到三好家?” 明智光秀带着深意看着义银,说道。 “西面倒是无事,问题其实出在主上您的身上。” “我?” “主上,您可是在大和斩了三好义兴和十河一存。” 义银有些明白了。 “三好家要起内乱?” 明智光秀摇头。 “三好长庆还在,哪能乱起来。 只是有了先兆,让她疲于家事,难以再觊觎近幾。” 她娓娓道来。 三好义兴和十河一存战没大和,赞岐众虽然被放回,可三好家的根基还是不可避免的动摇了。 三好家以阿波,赞岐,淡路三国为基础。 三好长庆,三好义贤,安宅冬康,十河一存四姐妹血脉相连,共同开拓家业。 如今三好家无可争议的正统继承人三好义兴战死,年岁已大的三好长庆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 而此战失利,很大的原因是赞岐众战败,大河之战成为三好侵袭失败的转折点。 所以,被放回的赞岐众承受着很大压力。 但她们不服气,因为挨过斯波义银毒打的,并不只是赞岐众,后续的河内战事,摄津众也是吃足了苦头。 可问题就在于,吃苦头的是摄津众。 三好家的核心武力,是阿波众,赞岐众,淡路众,以及三好本家的三好众。 摄津众不过是后续征服的外围武家,她们在家内核心对话中没有发言权。 赞岐众被过分指责,导致三好家的核心利益集团开始不稳。 三好长庆一方面怀念十河一存这个忠心耿耿的妹妹,另一方面为了安抚赞岐众。 于是,她过继了十河一存的嫡女十河义继为养女,改名三好义继,立为继承人。 虽然她极力团结家中各派,但这一专断并没有得到家中各利益集团的支持,反而加大了分歧。 在摄津国主持近幾事务的三好义贤就非常不满,因为一直统帅着阿波众与三好众,她的情绪也影响了这两支势力的态度。 阿波众与三好众现在最大的内部势力是三好三人众,她们抱团做事,本就是家里后起势力中最强的一支。 如今三好三人众对三好义继不满,对于三好家传承家业是非常不利的。 三好长庆很头疼,但也不能拿她们怎么办,她不可能下狠手整治三好众与阿波众。 家臣团与主君的分歧,一旦使用暴力解决,后果难以预料,可能会导致三好家霸业崩溃。 她只能不断写信说服远在摄津国的三好义贤,但三好义贤怕是没什么精力回应她了。 近幾之战,三好义贤在丹波国受了伤,当时战况紧急,她不得不咬牙带伤作战。 如今伤势加重,已是奄奄一息,还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一旦三好义贤过世,三好长庆赖以扩张的三国四姐妹体系,便会彻底瓦解。 她自己都焦头烂额,哪还有空管足利斯波两家的闲事。 义银听得呆若木鸡,三好家竟然如此不扛事,关键时刻靠不住呀。 可转念一想,那也是自己害的,有什么资格埋汰人家。 明智光秀见义银苦笑,献上一策。 “主上不必多虑,其实三好家还是可用的。 您可以示意在堺港的高田姬,通过新选组渠道沟通幕府,说明三好家已经平定四国。 以幕府对三好家的关注,在未确定三好家内乱之前,杯弓蛇影总是免不了的,这段时间足够为我家利用。” 义银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不需要三好家缓过劲来,只要能吓唬几天幕府,让各方忍不住施压将军就足够了。 点头道。 “不错,你通知阳乃,让她去办此事。” “嗨!” 他看向座下诸姬,皆是屏息正坐,等待他的召对。 不禁自嘲一笑,我也到了麾下畏之如虎的地步。 一开始还觉得有些意思,见多了反而索然无味,这种距离感真是让人孤独。 “藤堂虎高。” “嗨!” “回去后办一件事,北上浅井郡,替我告诉浅井长政。 六角家与美浓一色家联手了,让她向幕府示警。 消息来源不要涉及我,就说我与足利家最近不太方便,不便提及。” “嗨!” 义银仔细考虑过,捅出南近江与美浓联手之事,最好的人选就是浅井家,因为她家将是被攻击的对象。 由她家向幕府求援最合适,幕府没道理不信。只要隐藏了自己的存在,也就保护了蒲生家。 自己的承诺没有失效,对人对己都算有个交代。 六角家是幕府百余年来的心腹大患,历代将军打压还是打不死她家,可想而知,忌惮该有多深。 经过六角定赖时期的短暂合作,如今的幕府六角关系,又回到了从前。 六角家的异动必然会引起幕府警惕,那么足利义辉又该受到更多的压力。 我看你有多能扛,三好六角两面冲击,幕府各方定会极力施压。 义银心中得意,面上却是肃然。 “还有,替我问问浅井长政,她对于尾张织田家如何看待?” “嗨!” 义银转向前田利益。 “利益姬,你母亲到了没有?” 利益恭敬鞠躬,回道。 “已经在路上,此刻应该快到伊贺了。” 义银点点头,说道。 “回去让你母亲写一封信给前田利家,让她去见织田信长,问如何看待浅井家。” “嗨!” 义银对两人说道。 “你们要将六角家与美浓一色家联手之事说清道明,我愿意为浅井织田两家牵线作保,探明她们的意思。” 两人伏地叩首,嗨了一声。 义银思索前后,感觉该做的都做了。 如此,就看足利义辉这强情公方,到底有多刚烈。 你要是这么多压力都熬得住,我嫁给你又何妨。 义银嘴角牵出一丝笑意,胜券在握。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方略 给将军设置了足够多的压力,义银只需等待结果即可。 三好六角两家,乃是幕府在近幾东西两面的心腹大患,任何一家有异动,都足以引起幕府的应激反应。 何况,现在两面同时发动,不怕幕府不震动,将军不妥协。 三好家的状况是假,六角家这边却是真的。 六角家与斯波家并不和睦,野良田合战,义银打灭了六角家一统近江国的野心,她家恨他入骨。 如今的六角家已经没有了六角定赖时代的气焰,被浅井斯波两家南北包夹,难以施展。 斯波家是三管领分家,在守护体系中的地位极高,六角家没有底气主动出击。 攻击斯波家,是对将军,对幕府的严重挑衅,引发的后果不是如今的六角家可以承受。 所以,六角义贤母女想要破局,依然会选择浅井家。 浅井家自野良田合战后,名义上拿回了被六角家侵吞的北近江三郡。 又参与近幾之战,被足利义辉恩赏相伴众身份,获得北近江守护代之职。 由此洗清驱逐守护京极家,以下克上的恶名,得到了统治北近江的名分。 可是北近江三郡只是名义上臣服,兵粮役一概不认。 先后参与野良田,近幾两战,浅井家收获不小,家中损耗亦是很大。 武家畏威不畏德。 北近江三郡的武家以被六角家盘剥多年,无力奉公为由,拒绝了浅井家的兵粮役。 浅井长政虽然心中恼怒,但自家一时无力再动刀兵,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六角义贤义治母女,就是看准了浅井家势力青黄不接的这个节点,联络美浓一色家一齐动手。 她们想要一举打垮浅井家,打破被浅井斯波两家南北包夹,幕府在西侧虎视眈眈的糟糕局面。 美浓一色家从不破关直插山科盆地。 上可攻击浅井家起家的浅井郡,下能侵入浅井家掌握的坂田郡,直接撕裂北近江三郡与浅井家的联系。 而六角家从琵琶湖东西两岸同时发力。 东岸爱智郡,犬上郡,西岸高岛郡是对浅井家表面臣服的北近江三郡,皆一盘散沙,完全可以一鼓而下。 浅井家还未消化北三郡,又因连番战事,军势疲惫。 看似家业壮大,其实虚弱不堪,难以抵挡两面合击。 如果没有外援相助,这次多半要吃大亏。 义银既然知道南近江与美浓要联手攻击北近江,就没有束手旁观的道理。 幕府腐朽,足利家做事又爱玩平衡,实在是靠不住。 面对实力强大的六角家,斯波家与浅井家是唇亡齿寒,互为援手。 不管幕府与织田家会不会有所行动,斯波家必须助浅井家一臂之力。 帮她家,就是帮自己。 关于如何援手浅井家,这些天义银与明智光秀已经几番讨论,有了大概的方略。 他看向麾下诸姬,开始下令。 “前田利益,你回去之后暗中准备。不出所料的话,六角家会在春耕后动手。 你要在春耕后动员军势,向甲贺施加压力,让六角家不敢全力北侵。” “嗨!” “大谷吉继,你也是一样,春耕后动员军势进入余野,作为后备队支持前田利益行动。 另外,利用你手下南近江出身的武家,影响六角家领地村落,争取让地方武家消极应对六角家的征召。” “嗨!” “藤堂家联络犬上郡各武家,表明一损俱损的态度,让犬上郡乃至三郡武家动员起来,帮助浅井家度过此关。 我想,她们也不希望六角家重新回来吧?她家的兵粮役可是敲骨吸髓。” “嗨!” “嗨!” 义银看向明智光秀。 “你联络大和的尼子胜久,让她保证前田利益的后勤不缺。 另外,浅井家向幕府上报军情后,你负责沟通幕府,借助濑田川琵琶湖水路,给藤堂家运输军需。 你要保证幕府对我家动员的支持,我家帮助浅井家,亦是替幕府做事。 绝不容许出现前方作战,后方被自己人捅刀的恶劣事件。 另外也要知会细川三渊两家,寻求她们的理解和支持,帮你疏通关节。 记住,必须在浅井家上报六角家异动后再开始行动,不要让我失信于人。” 义银相信明智光秀对自己的忠诚,但是此姬做事太过阴狠,你给她留条口子,她能撕出个窟窿来。 不把话说死了,她借机卖了蒲生家,引发六角家内乱也是难说。 必须严防死堵,把话说到她没有自作主张的余地。 明智光秀自然知道义银的意思,优雅点头,笑得天真无邪。 义银懒得理会她的伪装做作,低头思索自己的命令是否有所遗漏。 此次支援以伊贺领为首,主力是前田利益余野众所部。 伊贺盆地沟通山城,近江,大和,伊势四国,群山环绕之中四国各有一处出入口。 明智光秀领地所在的北伊贺应对山城信乐口,沟通山城,经水路转运物资支援藤堂家。 前田利益负责的余野与南近江六角家接壤,自甲贺口出去就是南近江甲贺郡。 通往伊势的加太口也在余野境内,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必须小心来自伊势的干扰。 前田利益的压力很大,余野众难以顾全大局。 所以需要大谷吉继出兵相助,以南伊贺众守住加太口,并担任她的后手预备队。 南伊贺大和口通往斯波家大和领,由尼子胜久从这条后勤线向前方输送物资,提供给养。 大谷吉继在南近江招揽了不少被压榨多年的国人众,她们对六角家充满厌恶。 用这些姬武士传讯,影响六角家领地的国人众,不知道能不能打乱六角家的征召和领地稳定,值得一试。 藤堂家所在的犬上郡在琵琶湖东岸,利于接收水运物资。 犬上郡被坂田郡与爱智郡包围,不论六角家还是美浓一色家都无法直接攻击到这里。 一旦当地武家被藤堂家说服,动员成为浅井家的后备队。 南北两面哪个方向出现问题,都可以及时出兵支援,防止战线全面崩溃。 况且,犬上郡的态度会影响到北近江三郡武家,触动她们一齐动员支援浅井家。 长远来说,这对于浅井长政整合三郡,其实是坏消息。 三郡武家支持浅井家,雪中送炭。浅井长政以后就更没有道理对她们使用强硬手段,进行领国化。 斯波义银也希望事情如此发展,不管是六角家还是浅井家强盛,对于斯波家都不是好事。 斯波家对浅井家的态度,既用也防。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算计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五章算计细川藤孝站起身来,手指着明智光秀,气得发抖。 “你无耻!” 这会儿要是手上有刀,细川藤孝能砍死她。 明智光秀慢慢得喝了口茶,冷笑道。 “我是无耻,我跟着他就是馋他的身子。近江一战我鞍前马后,殚精竭虑,不为高官厚禄,就是想要一亲芳泽。” 她看了眼细川藤孝越发铁青的脸色,鄙夷道。 “那你呢?你说你爱慕他,你又为他做了什么? 你知道一个男子在这武家社会复兴家业得有多难?只是举步维艰而已?他的一切都是用他自己的命拼出来的。 那一夜我搂着他,细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无数的伤口。有箭创,有刀伤,左肩还被铁炮削去了好大一块皮肉! 我告诉你,他头颈之下,就没有一块好皮子!” 明智光秀也站了起来,死盯着细川藤孝的眼睛,说。 “我知道我配不上他。我阴狠卑鄙,以恩赏胁迫他。能得到一夜之缘,我是心满意足。 你知道吗?为了斯波家的崛起,他能付出一切。即便流着泪,也要用身子将我留下。 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个男人,有多少武家愿意为他所用?又有多少智谋之士甘愿位于男人之下? 我明智光秀无耻,我就是馋他的身子。但我够本了,满足了,我会用余生来回报他。 就算是死,我也要助他复兴斯波家,千刀万剐亦不悔。” 细川藤孝觉得自己应该发怒,但是在明智光秀的眼神压制下,她自知没有资格反驳。 明智光秀是用手段玷污了斯波义银,但是她也有觉悟用自己的一生来赎罪,来还债。 可自己呢?自己说得喜欢,说得爱慕,说得维护,那就是个笑话! 正如母亲所言,和泉细川家的家业高于一切,自己有什么资格指责明智光秀。 想着,颓然坐下。 拿起茶杯,手抖得溅了一地。狠狠将杯子砸回桌面,恶狠狠地说。 “说吧,要我做什么。” 明智光秀缓缓坐下,平息了一下情绪,说。 “我想帮主上取得伊贺国守护代之职。仁木义政与你关系密切,你能帮我说服她吗?” 细川藤孝愕然。 “你要把伊贺国的事捅到将军面前?那不是要仁木义政的命?” 伊贺国的事没有明智光秀在义银面前作保的那么简单,不然她也不会如此刺激细川藤孝,逼她发狠帮忙。 虽然仁木义政拿不到伊贺国封国的大好处,但是如果她去将军那边提请斯波义银为守护代,将军必然起疑。 为什么斯波义银要求取伊贺守护代?为什么他得到了守护代就能取得大笔军势?为什么之前没人跟将军提起伊贺的事? 这三个问题能要了仁木义政的命。 幕府已经腐朽到了极点,为了伊贺国那些好处,上下幕臣能把将军瞒得严严实实。即便是仁木义政这种近臣也不敢露出半点口风。 你说将军想清楚了前因后果,会如何震怒?那些被出卖的幕臣又会如何看待戳破此事的仁木义政? 这事坏就坏在时间太长。上下其手得了这么多年好处,幕府就将军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你说是为了幕府的团结,连近臣都不敢说。将军能不心寒?将军能不害怕? “我就是要将军明白,这幕府上下,一个人都靠不住。 这样,斯波家才有机会。将军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扶持主上,以制衡失控的幕府武家。” 明智光秀慢条斯理说着。 将军是天下共主,现在器重斯波义银无非是为了三好家。如果过了三好家这关,如何继续保持将军与主上的亲密联盟呢? 明智光秀的办法就是掀盖子。 幕府建立了一百多年,其中肮脏龌蹉的不可言之事数不胜数。 可天下共主最害怕的是什么?那就是所有人联合起来对付她。 今天,幕臣可以为了利益,一起隐瞒捞好处。明日,幕臣就可以为了利益,一起把将军弄下台。 幕臣们可以腐朽,可以愚蠢,可以内斗,但绝对不可以沆瀣一气。 将军会害怕。 只要她害怕就好办了,地方实力派的重要性就凸现了出来。 和泉细川家,河内畠山家,还有现在异军突起的斯波家,都能从中得到好处。 其中,斯波家在近幾无根无蒂,最是需要将军的扶持与看重,但和泉细川家的好处也不少。 明智光秀会来找细川藤孝,也是因为此事对和泉细川家大有好处。 只要将军倚重地方实力派,不再信任幕府中的武家,那么细川家与斯波家都能得到若大好处。 更何况这次三好侵袭,和泉细川家压力巨大。只有斯波义银取得伊贺军势,幕府才有机会抵挡十河一存的南线军势,和泉细川家这次才能过关。 两人是密友,相互了解。其中利弊,细川藤孝气消之后,仔细想了个清楚。 近,为了抵挡三好家。远,为了提高地方实力派在幕府中的势力。 和泉细川家都没有理由拒绝。 那么,细川藤孝就必须说服仁木义政去掀开这个盖子。让将军看个清楚,幕臣们会为了利益,联手隐瞒几代将军。 细川藤孝为明智光秀的阴狠手段感到心寒,仁木义政算是她的好友。 为了家业,她不能娶自己喜欢的男人。为了家业,她又得去坑自己的好友。 细川藤孝只觉得嘴里苦涩,是茶太浓,还是这乱世太浓。叹息一声,说。 “你这样下去,会不得好死的。” 明智光秀无所谓得在桌上转着茶杯,说。 “为斯波复兴,虽死无憾。” 之后,细川藤孝去见了仁木义政,将一切摊开了说与她听。 仁木义政是个长相清秀的青年姬武士,这会儿却被吓得快哭了出来。 “藤孝,这事真的不行。 一旦我将这事抖搂出来,仁木家就无法在幕府立足,将军也不会因为我说了实话庇护我家。 毕竟这事,我们瞒了足利家多少年啊。” 细川藤孝叹气道。 “义政,你想岔了。这事不是你想不想做,而是你必须做。你如果不做,也会有人帮你去做。 你自己行动,还能结个善缘,不然。。” 细川藤孝脑海中印出明智光秀淡雅的笑容,一时恨得牙痒痒。 仁木义政左右为难,向好友一个土下座。 “藤孝救我!藤孝救救我仁木家!” 细川藤孝也是心中不爽,凡事哪有都随了明智光秀意的道理,你算哪根葱。 这密友的情谊,随着明智光秀那句睡了一扫而空,只剩下深深地嫉妒。 “也不是没有办法。” “你说!你说!” 仁木义政满怀希望看着细川藤孝。 “去求斯波御前。” 细川藤孝眯着眼说。 你明智光秀不仁不义,把其他人往绝路上逼。斯波御前是仁义之君,如何能认同你的作为。 我就要让他对你失望,对你鄙夷,对你无话可说,弃之如履。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挖坑 兹事体大,柳生宗严惊恐之余,也是为难。 这事该不该照大御台所的意思去办?万一出了大御台所都兜不住的事,会不会被踢出来背锅? 虽然大目付是足利家的忠犬走狗,背黑锅是常有之事,但也不是什么锅都背得动的。 她麾下,还有柳生家随她出来混饭吃的族人。 如果为了大御台所与将军之间的斗气,背了背不动的大黑锅,这一支柳生家系就得死干净。 她一头大汗,低头不语。 大御台所皱着眉头,冷声厉喝道。 “怎么着,我连你都使唤不动了?” 柳生宗严咬牙伏地,回道。 “罪臣万死,只是害怕之后不可收拾。 斯波家在剑室也有家臣,主辱臣死,万一出了血光之灾,不知如何收场,还请大御台所明鉴。” 大御台所沉着脸看她,知道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这条走狗不敢做事。 他倒是不怕点出自己的用意,只是手段有些卑劣,不愿详说。 至于柳生宗严担心的事情闹大,她会被踢出来背锅,这倒不至于。 不论足利家还是斯波家,其实都想维持幕府的守护体系,这对于双方来说是根本大利。 可问题不在于两家,而在于两个人,足利义辉和斯波义银。 她们脑子有病! 一个死活要娶,一个死活不肯嫁,结果闹成现在这样。 说起来多大事?政治联姻而已。 不喜欢,大不了做面上夫妻,两家不过是各取所需。 足利家希望合流能稳住脚跟,增加把控幕府,压制幕臣的底气。 为足利家续命就是维护以足利家为首亲族们的高等家格,对斯波家也有利。 而对于斯波家来说,与足利家联姻可以提高斯波义银的家格。 让斯波家这一支只有男家督存在的尴尬武家,能顺利繁衍生息,甚至借助足利血脉,更上一层楼。 就算为了足利家的稳固一时利益受损,但家格上升的利好,家业延续的隐患解决,亦是值得的。 甚至还为开疆拓土解了套,少了来自足利家的猜忌。 至于其他利益分配的纠结,大不了婚后再争就是。 政治嘛,无非就是你争我夺,相互妥协,不掀桌都可以谈啊。 大御台所承认自己手段的确是强势了一些。 但那也是为了争夺联姻成功后的主动权,并不是真的要打压斯波家,羞辱斯波义银。 可斯波义银决然的态度,激烈的反应,让他束手无策。 更没想到,自己的傻女儿犟脾气上来了,非君不娶。 这下倒好,幕府被这两个倔强的年轻人快玩崩了。 你说气人不气人? 大御台所自己都快急疯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嘛。 军国大事成了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剧,还有没有一点将军的自觉,家督的责任感了。 现在联姻之事陷入僵局,将军定要娶斯波义银,斯波义银死活不嫁,两人性子皆刚烈,都不肯让步。 大御台所已经不指望自己能压倒一方,逼其让步。她只希望有一个契机,松动僵局。 只要一方的态度稍许软化,他可以舍了自己的老脸,为两人说和,各退半步也好。 总不能真看着幕府崩溃,大家一起玩完吧? 而这个契机,就是他吩咐柳生宗严所为,给高田雪乃下套。 大御台所冷言道。 “你听命行事即可,后续我自有主张。” 柳生宗严伏地不起,不敢接令,哀求道。 “主上慈悲,剑客们都是粗鄙之人,万一血溅御所失了体统,该如何是好。 况且高田雪乃再得宠,和足利斯波两家的大业比起,也是微不足道,谦信公如何肯为她让步低头?” 大御台所不免气结,骂道。 “你个憨货,平日里自作聪明得很,今天怎么犯了痴? 你怕出事,难道我就不怕吗?足利家我不比你上心? 混账!” 柳生宗严连连叩首,不敢抬头。 大御台所骂了几句发泄情绪,随后叹息一声,说道。 “你不懂男人,义辉那傻孩子也是一样。 你们这些女人就知道打打杀杀,争权夺利,哪里明白男孩子家的心思。 义辉以为自己不理事,能吓住斯波义银? 这孩子就是傻到了极点,用伤害自己的方法能让男人心疼? 她就是个傻瓜,以为男人会感动,会理解,会感同身受。 她懂什么! 男人是感性的,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不在意的人管她去死。 斯波义银看似乖张强势更甚女人,可骨子里还是个男人。 你给我看的情报,自己也该看看清楚。高田雪乃一直粘着他,他可曾厌烦?还亲自送到御所入职。 在你们这些姬武士看,是有失体统。在我这男人看来,却是情有可原。 斯波义银自尾张沦落,身边只有高田姐妹相随。 特别是这高田雪乃,心思纯粹,敢爱敢恨,早就成了他的一丝牵挂所在。 他把自己作为男人的一面全部丢了,只剩下刚烈的外表去抗争奋斗。 但还是留了一丝温情给高田雪乃,这才容忍她不分尊卑,粘在身侧。 这是君臣关系? 这是自己养大的孩子,没法子强硬,还喜欢被粘得紧呢!” 柳生宗严听得入神,隐隐觉得有理。 不论是她还是将军,都是女人,看事务多以利益和理性为主。 即便此时将军发飙,也是理性的选择怠政,意图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展现给斯波义银看。 自己有多在乎他。 这是女人用自己的思维去想象男人的反应,太过幼稚,就是个没谈过恋爱的雏。 而大御台所的办法虽然有些龌蹉,却是切实有效。 斯波义银在乎谁,我就挖个坑把他在乎的人给埋了。 你急不急?救不救? 想通了这些,柳生宗严还是难以置信,问道。 “谦信公真的会为了一个家臣妥协? 即便再宠爱的臣子,到底只是臣子罢了,太不可思议了。” 大御台所冷笑一声。 “不可思议? 还能比足利将军与斯波家督为了联姻相互斗气,快把幕府搞垮了不可思议? 真是气煞我也! 你也别想太多,斯波义银乃武家奇男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家臣妥协? 那以后谁想拿捏他,直接抓着高田雪乃不就好了,还要刀枪何用? 我如此做,只为撬动他强硬的态度,有个商量的余地。 嫁不嫁,都该给将军留些颜面。 不然足利家如何镇得住局面,他斯波家难道真希望看到足利家倒台?” 柳生宗严明白过来。 大御台所设局坑一把高田雪乃,只是为了乱斯波义银之心,在他强硬的态度中撕开一丝缝隙。 方便大御台所行动,在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两人之间搭线,说服,以免局面不可收拾。 如此,这件事倒是可做。 只要足利斯波两家不撕破脸,她这些小动作不至于死光全家。 顶多之后背个锅,更受谦信公憎恶也就是了。 柳生宗严叹了口气,她这大目付太难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会盟 之后几日,将军依旧不愿理事,而御所剑室却开始谣言四起。 大御台所在柳生宗严的协助下,精准杖毙了几个跟风传话的侧近,侍男。 于是,流言蜚语只在剑客之中传播。 上面将军不知,下面侍候人等不敢参与,微妙得在一个小圈子里流转。 这些剑客放浪惯了,不当值时候,常年留恋鲸屋与流莺之流纠缠,听得都是最低俗的传闻。 说出来不堪入耳,听起来面红耳赤。 暗中观察的柳生宗严,看见高田雪乃几日都还是冷冰冰独自习剑,无视她人,暗自心惊。 冥冥之中,总觉得要出大事。 ——— 京都暗潮汹涌,远在尾张的织田信长却是心情大好。 今川义元战没之后,今川家陷入内乱,无力再侵袭尾张。 她终于可以集中精力消化上尾张四郡,实力大增,一跃成为手握五十余万石的有力大名。 更可喜的是,在前田利家的斡旋之下,松平元康终于决心向她靠拢,今日就要到清洲城与她会盟。 松平元康本没这么容易改换立场,今川家内乱未定,她又有袭扰尾张自保的策略。 还没被逼到绝路上的她,怎么愿意与刚在桶狭间死战数场的织田家联盟。 谁知道,织田家到底靠不靠得住呢? 可是她的袭扰之策遇到了麻烦,织田信长狡猾得将尾张南部山区封给了斯波领。 要想攻击织田家,就得先杀入斯波家领地。 斯波家乃是幕府高门,之前衰败不提,斯波义银将其复兴再起,松平元康实在是不想得罪那位战阵无双的谦信公。 于是乎,她的战略陷入了尴尬境地。 不攻击尾张,怕今川氏真稍有喘息就会杀入西三河弄死她,以西三河土地收买家臣团,平息内乱。 攻击尾张,还未打到织田家,就得先与斯波家战上一场。 尾张斯波领实力不足,多半挡不住她的攻势,可就算是打赢了又如何? 继续深入尾张,攻击浓尾平原,与织田信长开战? 今川家在身后虎视眈眈,她只求自保,袭扰尾张边境即可。根本不想深入尾张,继续消耗自家的实力。 正在她进退两难之际,少女时有些交情的尾张斯波领代官前田利家来信,让她有了一个新的选择。 由斯波家出面作保,与织田家联盟,这个提议松平元康心动了。 今川家不可能去攻打武田北条两家盟友,那么今川氏真要想扩张,必然选择三河尾张一线。 在这点上,织田信长与松平元康是有着共同利益的。 只是双方远有祖父辈的恩怨,近有桶狭间鏖战数场,死伤无数,难以取信对方。 如果由斯波家牵线搭桥,那么联盟的稳定性就有了保证。 织田信长想要的是美浓,求得是整个浓尾平原。 松平元康渴求的是保住家业,何况在织田家的支持下,还有吞并东三河,反攻今川家的可能。 一统三河国是松平家几代人的梦想,松平元康怎么能不动心。 数次使臣交往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亲来清洲城与织田信长会面。 织田信长在城外迎接松平元康,两人见面之时,皆泪眼婆娑,双手紧握。 “吉法师姐姐。” “竹千代妹妹。” 周遭两家家臣,都在抹着眼泪,为这对异姓姐妹感天动地的友情添砖加瓦,浓重气氛。 她们怎么能不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呢? 织田家臣团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攻略美浓,收获更多的土地与利益。 松平家臣团背靠织田家,不但放下了被今川家吞并的担忧,还起了侵袭东三河,扩张家业的野心。 双方情深义重,那些死去的先人,姬武士算个屁! 两家肝胆相见,可照日月! 作为保人,护送松平元康一行前来的前田利家冷眼旁观,凑趣微笑点头。 清洲同盟,成了。 是夜,与松平元康交换誓书,完成联盟的织田信长,在天守阁内召见了前田利家。 坐在主位上,织田信长意气风发,穿着一袭亮色和服,盘腿半躺在靠枕上,态度相当嚣张。 有了松平家在东海道一线的阻拦,她终于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全力攻略美浓,战略态势前所未有的好。 此时的她有些得意忘形,忘了面前行礼的人是斯波家在尾张的代官,需要给予尊重。 又或者,她就是故意如此,暗示前田利家,你对我的价值下降了,要更谨慎一点哦。 前田利家面色恭敬,低头行礼。不论织田信长如何作怪,她都礼节不亏。 尾张斯波领的存在非常奇怪。 说起来,属于织田家下属的外样众,以战功获取恩赏,是最正统的武家领地。 可这片领地的主人又是幕府高门,在近幾奋勇复兴家业,实际上已经脱离了织田家自立。 名分上,织田信长都不敢称斯波义银为下属,他是足利亲族,复兴再起的斯波家督,位高权重。 如果织田信长硬要高他一头,幕府的颜面,将军的威严还要不要了? 所以,她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斯波领这个织田家的国中之国。 狂妄如织田信长,也不敢随便打尾张斯波领的主意。 军功恩赏还得公平,不然会恶化与斯波家的关系。 这叫什么事嘛。 所以,她干脆把斯波领丢在南部山区和松平家对耗,自己专心消化上尾张四郡,准备美浓攻略。 谁想,被边缘化的斯波领竟然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前田利家说服了松平元康,背弃今川家向她靠拢。 织田信长攻略美浓,窥视近幾,意图染指天下的总战略,最重要的根基就是尾张。 不论尾张五十余万石的领地,还是跟随织田家多年的谱代武家们,都是她征服天下的助力。 所以,尾张不容有失。 西三河松平家与她结盟,织田家身后的威胁终于解除了。 织田信长有了足够的底气专注向西,吞美浓,入近幾,怎么能不欣喜万分。 而眼前的斯波尾张领代官前田利家,对她来说,没什么用了。 “你做的不错,想要什么赏赐?” 织田信长淡淡一句话,就把功劳摁在了前田利家一人身上,别想为斯波家再多拿我的好处。 前田利家恭敬回话。 “能为殿下效力,是我的荣幸。 前田利家别无所求,只求在殿下攻略美浓之时,能再立新功,为殿下分忧。” 织田信长抬了抬眉毛,心够黑嘛,觉得尾张斯波领不够大?还想要更多? 她冷冷一笑,虚伪道。 “我会考虑的。” 别做梦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大比 前田利家从天守阁出来,心情有些沉重。 织田信长虽然面上宽容,但心中应该是有了计较,绝不会让尾张斯波领继续扩张。 容忍尾张斯波领的存在,是织田信长出于政治上的考虑,向斯波义银释放善意。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任凭尾张斯波领肆意扩张,借助她的美浓攻略,获取更多领地。 如果她真的那么做,就不是想要获取斯波家的好感,而是为斯波家打天下了。 织田信长没那么傻。 要是没有新的契机,前田利家将被困在尾张南部山区,再无施展才华的机会。 这是当初她投效斯波义银,织田信长对她的报复,武勇智谋无处施展。 其实,她不在乎织田信长如何为难她,那位的行事作风,多年跟随早就看得清楚。 最是睚呲必报。 她难受的是,如果不能继续扩大领地,如何加重自己在义银君心中的份量。 远在尾张的她,在这场入赘之战中本就吃亏,如果不能用近幾斯波家无法忽视的大利交易。 斯波家臣团如何肯让她入赘,心高气傲的义银君又如何能看得上她。 还是得想想办法呀。 ——— 这几日,足利义辉快活得很。 她这前半生皆是循规蹈矩,虽然衣食无缺,地位尊贵,却也背负着超过常人许多的压力和期待。 活着累呀。 借着斯波义银之事与大御台所顶牛,亦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徬徨之余,还有些叛逆的快感。 不理政事,沉迷剑室,也是趁着势头发泄自己的情绪。 她太压抑了。 说是天下之主,可天下谁真的把她当回事? 嘴上都是忠君报国,心里装的全是自家利益,天下武家没一个好东西。 特别是那个斯波义银,竟然拒绝了联姻,让她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今日,又到了剑术大比的日子。 足利义辉甩开那些烦心事,笑眯眯看着专心冥想,一心要在她面前露脸的剑客们。 只有在这里,她才能放下所有心事,好好享受一会儿清净。 此时的剑客大比,还是以真刀为主。 虽然上泉信纲的新阴流提倡以竹剑替代真刀,减少比试的危险性,可一时半会儿难以被剑客们接受。 虽然明面上大家都以剑客应当将生死置之度外,用真剑才是猛士来搪塞。 可她们真不怕死?未必吧。 新阴流推崇竹剑,自家子弟比试也是多用竹剑对决。 这竹剑的手感和份量,与真刀相去甚远。 其他流派的剑客不熟悉竹剑,使用起来,必然不是新阴流剑客的对手。 天下往来,皆为利益驱使。大家指望着剑术为生,怎么肯放弃用惯的真刀,改用你新阴流的竹剑。 新阴流两代,上泉信纲与柳生宗严先后为剑术师范,深受足利义辉看重。 但也难改这剑室之内,大比所使用的刀具。 这就是人性,唯利是图,不惧生死。 今日的大比,柳生宗严心中总有些不祥的预感,她看了一眼默默坐在角落的高田雪乃。 在她刻意放纵下,这些天剑客们的言语放肆了许多。 剑室内以新阴流剑客为首,但其他流派剑客也是不少。有几人是轻浮性子,嘴上本就没个把门的。 她环视当场。 将军位于座上,面带微笑,四周剑客们环坐一圈,皆是跃跃欲试。 “大比开始!” 随着柳生宗严一声喝下,一名剑客起身走到场中,向将军鞠躬。 此时的大比还没有那么多规矩,无非就是你行你上。 只是御所剑室到底是将军居所,一般都点到为止,没有地方武家那种血溅当场的凶狠。 剑客要想在地方立足,必须在当地领主的剑术大比中获胜,才能获取好感,开设道场。 所以,所有大比参与者都是竞争对手。 出手毒辣,抢得是饭碗,也是流派的存亡,最为残酷。 而剑室内的大比双方,都拿着将军的职禄,赢了有饭吃,输了也饿不死,少了狭路相逢的决然。 柳生宗严瞳孔一紧,因为她看到高田雪乃站了起来,走入场中。 将军饶有兴致得看着她,受了她鞠躬一礼。 对于她来说,这高田雪乃也是个有意思的剑客。 能入幕府的剑客都是剑道佼佼者,可剑术再好,也是小道。 武家正道是战阵,经营剑道的剑客们,她们只是高阶武家豢养的剑术指导或目付暗探。 换而言之,没什么地位,取悦主任的鹰犬罢了。 在剑室之中,练剑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讨好将军,得到将军的好感,才是剑客们立足的根本。 而高田雪乃永远是冷冰冰的,不与人交往,对将军恭敬又保持着距离。 每日里,都是挥剑。 这种纯粹的剑客,反倒让将军看着顺眼,时常拉着她一同挥剑练习。 这引起了不少剑客的反感。 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你装什么沉迷剑道,另辟蹊径引起将军的注意,心机真重。 又因为她不参与人际交往,被排斥在剑客们的圈子之外,背后诋毁的人可是不少。 只是斯波家势大,大伙儿得罪不起,面上还是不招惹她。 有些背景的姬武士,谁肯专职为剑客。上阵奉公恩赏,不比以剑娱人强吗? 这一行,大多还是出生低微的浪人,得罪不起高门贵胄。 哐嘡一声。 两人刚才面对面鞠躬行礼,对面剑客拔出剑,就已经被雪乃一剑刺中手背,吃痛弃剑。 那人也是坦然,施礼下场。 雪乃此剑快如闪电,只看见白光一闪,对方就已经落败,将军忍不住鼓起掌来。 剑客们纷纷凑趣,跟着鼓掌。柳生宗严一面鼓掌,一面暗中松了口气,高田雪乃还算知道分寸。 之后,场面稍冷,无人再敢上场比剑。 将军皱起眉头。 这些剑客什么意思,打不打得过是能力问题,连上场的勇气都没有才是真的丢人。 柳生宗严见将军面色不悦,心里盘算着雪乃刚才那一剑,自己能否安然接住。 这时,雪乃朝将军鞠躬,众人都以为她要回坐。 谁知,她说道。 “公方大人,剑室之中皆不是我对手,不如我点十人一齐上阵,也好公平一战。” 足利义辉面色僵硬,这里的剑客都是她精挑细选,随侍身边的好手。 如今被雪乃暗指废物,她这将军不要面子? 周遭剑客们更是愤怒,高田雪乃是要砸她们的饭碗,没法忍了。 将军也想给她一个教训,冷冷笑道。 “你既然这么自信,那就自己挑吧。” 雪乃对将军一个鞠躬,指着剑客们一一点出对手。 柳生宗严脸色沉了下去。 那十人,正是这些天言辞侮辱谦信公,最肆无忌惮的那些放浪剑客。 她惊恐看了眼将军,又不敢道出真相,紧握的手心生汗。 高田雪乃,你要适合而止。 这里是御所!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杀戮 十名剑客进入场中,将雪乃围在中间,相互之间眼神交流。 都是高手,就算不懂合击之术,也不会拖了后腿。 最重要的是,这小矮子太过嚣张,必须给她个教训。 雪乃虽然有斯波家谱代高田家身份,但她其实是斯波家仆役出身。 身份可以冒充,可平民的体质却是难以改变。她身高比姬武士矮小一些,身架子也纤细窄小。 如今被十人包围,更像个小豆丁。 足利义辉心中其实有些不满,高田雪乃夸下海口要打十个。 你们这些人就真的不知廉耻围了上去,还有没有一点自尊心? 在她看来,即便这些人胜了这场,之后也要逐出幕府。 她足利将军丢不起这个人! 这十名剑客还不知道,将军心中对她们起了恶感,还在相互使着眼色。 将军座前不方便出人命,可失手挑断你的手筋脚筋,总是可以的。 乱战之中,难免出错嘛。 她们还在得意,只有场边的柳生宗严面色越来越难看。 高田雪乃永远冷冰冰的表情之上,双目中迸发出无穷的杀意。 她矮身向前突进,撞入一名剑客怀中。 双方还未行礼,对方猝不及防,没想到雪乃会展开突袭,疾步后退。 其他剑客也反应过来,拔刀向高田雪乃砍去。 两声凄凉的哀叫声响起。 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名被袭击的剑客身上,谁知道高田雪乃踏步后,改冲为蹬。 一个反冲,低头回身,斩向身后跟进两名剑客的右手腕。 剑光扫过,两只右手掉落在地,还紧紧握着打刀。 手是剑客吃饭的家伙,这两人没想到一场大比,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 顿时战意全消,失神间,跪下哀嚎不止。 她们挡住了身后三人的前进道路,而另一面五人后退太快,此时刚刚停步,赶不及回来。 雪乃冲天而起,跃过两名跪下的失手剑客,自空中向她们身后三人跳斩。 三人没想到她会如此选择,空中无法借力,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高田雪乃此举冒失了。 三人一齐出剑,情急间头脑还是冷静的,知道对方乃是高田家嫡女,斯波家谱代,不能下死手,避开要害。 雪乃仿佛算到她们所想,以左肩为盾,硬是在左臂,左肩,左肋受了三剑。 随后右手一甩,连点三咽喉,伤口喷出三道血线。 三名剑客捂着喉咙呃呃发不出声,在无法呼吸的窒息痛苦中缓缓倒地,慢慢走向死亡。 身后五人此时已经冲了回来,雪乃回身一刀,斩下了跪地两剑客的头颅。 在心脏的泵压之下,血光冲天,化作血雨血雾。 五人吓得一愣,没想到高田雪乃如此狠辣,在将军座前肆无忌惮的杀人。 只见她双目赤红,杀意冷冽看向她们,把五人吓得一个激灵。 两人还在犹豫是否结束大比,回身求救。三人咬咬牙,凶狠得逼了上来。 双方之间的两具尸体喷出的血已经打污地板,她们小心碎步挪动,以免打滑。 雪乃忍着左臂的疼痛,用左手反拉出剑鞘,勾起身前一具尸体砸向前面两人。 那两人转身躲开尸体,与另外前进一人拉开了距离。 就这一步之遥,那人便被一刀斩下了右臂,在地上疼得打滚。 高田雪乃脸色不改,手起刀落,斩下她的首级。 两人胆寒,想要回身求救,刚才转头,天地倒悬,原来是头颅离开了身体。 因为犹豫没跟上的两人,见雪乃心狠手辣,吓得肝胆俱裂,转身要跑。 雪乃一个箭步上前,自身后把一人砍翻在地。另一人已经跑出数步,追赶不及。 她目光冰冷看着她连滚带爬冲向场边,算准角度,掷出手中打刀,正中后背心窝处。 那人被撞击力砸向前方,又挣扎着爬出方寸,这才断气。 从雪乃偷袭到十人毙命,全场还未反应过来入场阻止,已经是横尸当场。 到了此时,雪乃也是强弩之末。单膝半跪在地,面色发白,忽而泛红,喷出一口鲜血。 她含恨出手,几个呼吸间,斩杀十名剑客好手,连柳生宗严这等剑豪都没机会救援几人。 自己身受三创,还是小事。强行突破极限,将身体压榨狠了。 浑身像是被碾碎一般,巨疼难忍,气血上涌,吐血之后昏死过去。 现场一片混乱,剑客们都站了起来,喧闹声几乎掀翻剑室的屋顶。 足利义辉拔刀削下主座扶手一角,大喝一声。 “聒噪!” 杀气腾腾的将军震慑住了在场的剑客们,她们纷纷伏地叩首,向公方大人请罪。 “来人!” “嗨!” 剑室拉门打开,外面的侧近旗本涌了进来,刀剑出鞘待命。 足利义辉面色难看,指着昏倒的高田雪乃,说道。 “把她关起来!” 停顿了一下,又说。 “让伤医给她诊治,必须给我救回来!” “嗨!” 两人架着雪乃出去,其他人等还在侍立,待将军示下。 “都给我滚出去!” 足利义辉指着柳生宗严,说道。 “你留下。” 片刻,剑室内只剩下足利义辉与柳生宗严两个活人,和一地尸体。 足利义辉面色阴沉,看着伏地不起的柳生宗严,将手中利刃丢到她的面前。 冷笑道。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切腹吧。” ——— 同时,在京都城下町,上杉家驻地室内,直江兼续忧心忡忡向主君进言。 “殿下,足利斯波两家还未有和解的迹象。 这僵局怕是要延续到开春化雪之后,幕臣返回领地春耕之前,我家还得早做打算。” 上杉辉虎微微点头。 将军撑不过春耕,一旦幕臣无视将军,回家务农,幕府核心就彻底崩散了。 所以,她必然会妥协。 即便她不肯,在幕府中获利的各方也会用尽手段让她妥协。 可是,上杉辉虎已经没有时间了。 正如直江兼续所言,将军能撑过开春化雪,但上杉辉虎却必须赶在这个时间点前,抵达越前。 准备出关,回转关东。 幕府给予的关东管领役职很重要,但越后是上杉家根基,更不容有失,她离开的太久了。 上杉辉虎决然道。 “再等十天,如若事有不逮,我们直接回越后。” 直江兼续犹豫道。 “谦信公那边?” 上杉辉虎之前给她,也给越后武家画了个大饼,那就是上衫斯波合流的可能。 只要获得幕府支持,斯波家援手,上杉家攻略关东事成之日,便是上衫斯波合流之时。 如今上杉辉虎的第一步,获取幕府支持便铩羽而归,斯波家还会继续支持她吗? 上衫辉虎微微一笑,淡然道。 “真到了那一步,我会亲自去斯波府邸,与谦信公坦诚相见。 只要他肯随我回关东,我愿以半个越后国相赠,上衫与斯波共越后。 之后攻略关东,一半归于斯波家。” 直江兼续倒吸一口冷气,主君真是自信到了极点。 真觉得自己能打下关东十国?还是觉得谦信公会与你一般想法? 放手近幾家业,随你回关东发疯。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武田 近幾斯波领二十一万石,越后国石高约四十万石。 上杉辉虎以近半领地为代价,邀请斯波义银闯关东,亦是自信到了极点。 武家领地是外人不可触碰的禁脔,不单单是主君的私有物,也是整个家臣团的财产。 上杉辉虎敢这么做。 一是自信自己足够能打,家臣团反对也没用。 反正越后国的武家们造反都造习惯了,反对就镇压呗。 二是自信自己能攻略关东,开疆拓土,不在乎越后一地得失。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收买,即便一时出现裂痕,家臣团在得到足够利益后,也会再次团结在她身边。 三是自信斯波义银与自己一样踌躇满志,会选择放手近幾领地,去关东赌一把大的。 最后还提出一个对半分的分配方案,这已经不是自信,而是神经病。 不说越后国几面受敌,关东攻略难以成真。 就算真的成功了,斯波家与上杉家领地怎么分?各一半?各国犬牙交错? 如果斯波义银拒绝与主君联姻,那么两家必然要为领地分配,兵戎相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主君带着这么个奇葩的提议上门,斯波义银不把她乱棍打出,算我直江兼续瞎了眼。 以后上衫斯波合流,你们啪啪啪,我脱光衣服在后面帮忙推屁屁。 用行动忏悔我有眼无珠,没看清楚您二位英明神武! 主君太过自大,都魔障了。斯波义银当代奇男子,怎么可能和你一样犯病呢? 见上杉辉虎又乐呵呵举起酒杯,直江兼续看得直摇头。 今天不谈也罢,主君喝多了,都是醉话。 ——— 甲斐国踯躅崎馆。 武田家亦是源氏血脉,与足利家那一支在历史上嫌隙甚重,被丢在甲府山区自生自灭。 她家不甘寂寞,自称甲斐武家栋梁,听起来没什么问题,的确是甲斐国之主。 细细品味之,其心可诛。 其现任家督为武田晴信,称作甲斐之虎,居城踯躅崎馆。 甲斐多山,踯躅崎馆建于山脉之中,山丘之上,依踯躅之崎,遂称为踯躅崎馆。 武田晴信喜好温泉,在山中建温泉馆,作为修养之地。 关东苦寒,冬日里山风凛冽更是难熬,这甲斐之虎泡在温泉馆中已有多日未出。 此时,一行骑马姬武士匆匆入馆,乃是她的妹妹武田信繁来见。 她是武田晴信最信任的人,直入温泉,沿途侧近旗本皆视而不见。 拉开最后一道推门,庭院烟雾缭绕,中庭山石堆砌,围绕着一处泡池。 山风吹不动山石围作的屏障,隐隐有硫磺味飘散出来。 雾气中,一道背影坐在池边,腰背直挺,双腿泡在池中。 听得身后拉门声,那人抬腿转身,露出半截前身,看向身后。 偌大的玉兔抖擞几下,仿佛受不住地心引力想向下走,又被某种不科学的力量支撑着挺拔。 纤细的腰杆,丰满翘立的臀瓣,半遮掩在水雾中,显得背部极美。 她撩起自己的头发,随手用扎绳立起高马尾。 “信繁来啦,一起泡泡?” 武田信繁一阵胸闷。 “我的好姐姐,你还有心在此玩乐。越后传来消息,长尾景虎整个冬天都不见人影!” 武田晴信自池边站起,用浴巾裹住自己。 她身材高挑,比例也好,胸部以下皆是长腿。 刚才泡汤热得一脸娇红,二十余岁的成熟俏容上,散发着睿智的神采。 “不就是借着大雪封山的机会上洛了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武田信繁亦是气结,她急得如无头苍蝇,这位倒是稳若泰山。 “上杉宪政就在越后,如果她将上衫家名与关东管领役职一齐转给长尾景虎,就必须去京都由将军承认。 北条家控制下的镰仓公方,是不会认可上杉家收养长尾景虎,的她只有这条路可走。 一旦让她成功上洛,那对于我家攻略信浓可是大为不利。” 不理妹妹的急切,武田晴信走到一旁矮桌,举壶朝两小杯倒出酒来。 一杯自饮,一杯递给妹妹。 “急什么,急就有用了? 还未解决北信浓之前,我们与越后到底没有接壤,许多事只能干看着。 幕府反感我武田家,我家出甲斐,战信浓,迟早是要被公方大人知晓,派人来阻挠的。 北条家不也是一样嘛,得陇望蜀,拿下镰仓公方,又觊觎关东平原,免不了幕府干预。 长尾景虎愿意上幕府的战车与我们为敌,那就试试她的成色。 这关东大地可不在乎京都的幕府将军,想要干涉我武田家,就用铁与血来说话吧。” 武田信繁看着智珠在握的姐姐,扫了眼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心头火热。 姐姐永远是如此自信,如此智慧,她就像是一座高山,不可撼动,让人只有仰望的份。 武田家在这对姐妹的母亲,武田信虎当政时期,穷兵黩武,差点毁于内乱。 当时,为了征伐南信浓,武田信虎极力压榨领地,税收甚至到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八公二民。 不但领民难以忍受,连家臣团都受不了了。 武家规矩,不满家督先找少主,少主不管拔刀造反。 家臣团在对武田信虎强烈不满后,选择向少主武田晴信靠拢。 武田信虎想要改立信繁为少主,打压被家臣团拥护的晴信。 谁知道信繁辜负了她的期望,两姐妹联手驱逐母亲,由晴信继位武田家督。 之后,晴信内修水利安抚家臣领民,外交今川北条两家,组成三家联盟,解决了后顾之忧。 在两次击溃来自南信浓的攻势后,她的威望越来越高。 通过离间,联姻,交易,拉拢等各种手段分化南信浓武家。 最终驱逐小笠原家,吞下南信浓,完成了她母亲信虎横征暴敛都没有达成的目标。 看了一眼平静下来的妹妹,武田晴信继续说道。 “孙子兵法有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我家自然不能看着长尾景虎舒舒服服回到越后,也该有些动作。 关东大雪封山,动用刀兵是不可能。但调拨三两信使,给她下点绊子还是很容易的。” 武田信繁精神一振,洗耳倾听姐姐的谋算。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望远 武田晴信拿捏酒杯,低头边想边说道。 “派人知会北条家,长尾景虎上洛求取关东管领。 就说我准备春耕后出兵北信浓,让她家压制西上野,为我减轻压力。” 越后长尾景虎,西上野长野业正,北信浓村上义清三人乃是攻守联盟,相互取暖唇亡齿寒。 武田家想要吞下北信浓,其他两家必然起兵来援。 如果北条家在东面威胁西上野,长野业正就难受了。 自家领地受到威胁,哪还顾得上盟友。而长尾景虎也会犹豫,先支援哪家为上。 这对于武田家的北信浓攻略,极为有利。 可是,北条家为什么要帮武田家火中取栗,这么做没有好处。 虽然三关以东都是广义上的关东地区,但关东数十国在此,武田北条两家各有自己的目标,利益并不一致。 武田家图谋信浓国,是要突破幕府给她划定的甲斐山区,为家族后续发展打开通道。 信浓国号称连通十国,天下要道。山脉交错,四通八达又多有关隘恪守,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而北条家要的是,她家掌控为傀儡的镰仓公方直辖关东十国,关东平原。 当然,要剔除盟友武田家的甲斐国。 反正此国土地贫瘠,除了金矿也没什么好东西。北条家自有伊豆金矿,不至于眼红到拿盟友下刀。 武田信繁不解道。 “通知她家就会出兵?北条家没必要为我家出力,西上野位于关东平原边缘,近半是山地。 长尾,村上,长野三家都是彪悍的山野武家,北条家没必要为了我家与三家开战,没有好处。” 武田晴信笑道。 “之前没有必要,但是现在有了,幕府的关东管领役职不是那么好拿的。 长尾景虎拿到名分,就得拨乱反正,否则上杉宪政就得和她翻脸。 山内上杉家连家名和役职都送给了长尾家,为的就是向北条家复仇。 如果长尾景虎做不到下关东,与北条家争锋,上杉宪政岂能罢休?” 武田信繁若有所思,回道。 “的确,北条家躲不过这一劫,必然被长尾景虎以大义号令关东诸国武家,围攻她家。” 武田晴信哈哈一笑。 “所以我武田家攻略北信浓,让长尾景虎无暇东顾,去找她北条家的麻烦,她家不得好好出一把力? 就算是装,北条家也得装出兵发西上野,威胁长野业正的样子。 要不然,我就雌伏南信浓,等长尾北条两家打起来再做计较。 只要我不出兵北信浓,长尾景虎还能为了小笠原家来打我南信浓新领不成?” 武田信繁也是喜上眉头,连连点头。 “姐姐说的是,北条家是该比我家更急才对,我们完全可以坐看她们死斗,再取北信浓。” 武田晴信摇摇头。 “胁迫北条家出兵即可,但长尾景虎不是傻子,不解决了我家这后患,她的越后国终究是不稳当。 北信浓边境距离她居城不过百余里,快马加鞭,三日就能杀到。 不把我摆平,她怎么敢出兵关东平原。 说到底,长尾武田两家必然要先战一场,北条家才是作壁上观的看客。 只是这看客心中有鬼,我家还是可以引她下场,在侧翼减轻压力。” 武田信繁点头认同。 武家之战看的是兵马强盛,刀枪锐利,靠别家的想法,真是要不得。 她说道。 “我这就回去整顿兵马,春耕之后,也好动手。” 武田晴信拉住急匆匆要走的妹妹,白了她一眼。 “平日里让你多读兵书,怎么性子还如此急躁。 这才第一步,急什么。” 信繁脸上微红,这几年学着姐姐熟读兵法,自觉长进许多。 可比起少女老成的武田晴信,还是差了老远。 武田晴信继续说道。 “长尾景虎走北陆道上洛,必须经过越中,加贺,越前,近江四国。 越前朝仓家,北近江浅井家乃是联盟,关注近幾,对关东方向没有野心。 她只需重金收买,即可借道前往山城京都。 要给她添麻烦,必然要在加贺一向宗与越中神保家两处下功夫。 你以重金收买加贺一向宗座主,再派人前往石山本愿寺,求见本愿寺显如,晓以利害。 算算日子,赶不上堵住长尾景虎的回程,但必须断了北陆道一线联系,让幕府无法后续支持她的行动。” 一向宗垂涎大和地上佛国,在加贺国发动一向一揆,竟然成功拿下了这个北陆道领国。 虽然因为此举引发武家敌视,但到底是一国领地,没有放手的道理。 如今的一向宗上人是本愿寺证如,但她自去年入秋便缠绵病榻,时日无多。 证如上人心思谨慎,对待幕府还是有所敬畏,在近幾压制信徒们的一向一揆,勉强维持了一向宗与武家之间的平静。 可她的嫡女本愿寺显如却是一向宗少壮派领袖,一直叫嚣着要扩大一向一揆的范围,天下皆可为佛国。 一旦证如上人过世,显如上位。 那么近幾,东海道,北陆道各处一向宗信徒众多的领国,可就有意思了。 一向宗加大一向一揆的力度,扩张地上佛国,武家与宗派之间的平衡也将不复存在。 而加贺一向宗侵蚀越中,与越后长尾家必然有着不可调节的利益冲突。 断绝幕府与越后的联系,有助于北陆道一向宗的扩张。 武田信繁犹豫道。 “宗派与武家之间互不干涉的默契,我家真的要去打破吗? 姐姐,是否太过激进了。” 武田晴信摇摇头。 “已经打破了,有情报传来,三好家侵袭近幾失败,幕府挡住了她家的攻势。 可其中一条攻击线路就是进入大和国,想借地上佛国这一侧翼,奇袭京都。 我已经向比叡山天台宗请求高阶尼姑前来甲斐,为我解读佛经,传授佛理。 如若不出所料,明年我就会入道天台宗,寻求比叡山的支持。 以我甲斐国主,武田家督的身份,怎么着也该给个大尼正的位子。 既然宗派与武家都逃不脱越发混沌的乱世,那么联手渡劫也不失是一个法子。” 武田信繁听得目瞪口呆,原来姐姐早有手段介入宗派之间,选好了合作对象。 日本自奈良时期就形成了尼官制度,虽然几经周折,但大致还是维持了三阶五级的骨架。 大尼正在上人,座主之下,高于尼正,地位着实不低。 天台宗临近京都,虽然山法师的战斗力早就不被武家放在眼里,可论起对幕府的影响力,天台宗是佛教诸宗派之首。 武田晴信联络天台宗,入道求取高位,其心思深远。 若不是为上洛,为天下之野望,何须如此? 武田之野望,志高望远。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激化 天台宗讲究四宗融合,对世俗相对宽容,即便武田晴信入道出家,也不妨碍她娶夫生女。 只是她心思计算之深邃,让人不寒而栗。 武田信繁敬畏之余,继续问道。 “既然加贺一向宗乃是远谋,断绝北陆道幕府对越后的支持。 那阻击长尾景虎的回归之路,便是在越中咯?” 武田晴信点头道。 “不错,神保长职早已不满长尾家蚕食越中,椎名家与长尾家交好,对神保家压力太大。 之前长尾景虎从越中过境,必然是借助椎名家渠道,悄然过去。 只要我派出信使,通知神保长职此事,她定会伏击长尾景虎,以绝后患。” 武田信繁亦是认同。 越中国的局势复杂,当初畠山家为四国守护,其中除了河内纪伊这近幾两国,另外两国便是北陆道能登越中两国。 在越中,畠山家安排了三守护代制度,由三家一齐辅佐畠山家管理越中国,分别是游佐家,神保家,椎名家。 后来畠山家衰败,丢了越中国,三家境遇也各不相同。 越中游佐家运气不好,被一向宗攻灭,地盘成了加贺一向宗向越中的延伸部。 神保家亦是灭于战乱,结果遗女神保长职一代英杰,重新复兴家业,如今是越中势力最强的武家。 椎名家实力较弱,领地靠近越后,与长尾家交好,成为长尾家向越中蚕食的助力。 这些年一向宗在本愿寺证如上人的压制下,不再对外输出一向一揆,只是占住加贺越中地盘不动。 越中国的主要战事,是神保家抵抗长尾椎名两家侵袭的战争。 长尾家得国不正,在越后的统治并不稳固,需要不断对外拓展领地,以收买家臣团。 望眼四周,也就越中国这内乱不休,虚弱不堪的软柿子最好捏。 所以这些年,神保家被打得满地找牙。 神保长职得到长尾景虎借道回国的消息,不动心才是怪事。 长尾家以下克上,国内不稳。 要是长尾景虎死在外面,越后国必然四分五裂,神保家的麻烦也就没了。 还未等信繁品味完这思路,晴信又缓缓说道。 “扬北众可有些日子没动静了,是被长尾景虎打服了? 我看她们多半还不知道长尾景虎离国之事,派信使告诉她们一声。 且看自认忠义的扬北众,还有没有血性?” 武田信繁笑了起来,家姐手段层出不穷,太过狠厉,长尾景虎怕是要很难受。 越后国内的不稳定,源于长尾家下克上,驱逐越后守护上杉家。 其国内主要有两大势力,一为越后三支长尾分家,二为扬北众。 越后长尾家乃是坂东八平氏之一,世袭越后守护代。 长尾家作为镰仓幕府时期的第一代御家人,繁衍生息,在越后共有三支长尾分家。 其中三条长尾家世袭越后守护代,又称府中守护,府中长尾家。 其余两支,乃是古志长尾家与上田长尾家。 长尾景虎便是三条长尾家督,府中守护,越后守护代,实际控制着越后国。 古志长尾家是长尾景虎父亲的家族,也是最早站出来支持她的一家。 而上田长尾家在下克上之时,站在守护上杉家一边,战后达成妥协,这才臣服。 三支长尾家占了越后近半势力,而扬北众占了三四成。 越后有上越,中越,下越之分。 上越春日山城为三条长尾家居城,位于高田平原。 荒川灌溉,土地肥沃,乃是上越精华地带,三条长尾家的根基所在。 信浓川横穿中越,出海口与阿贺野川相近,两条河流滋润了沿途的越后平原。 被这两条河流分割的越后平原,呈相对独立的下越和中越,其中阿贺野川以北为下越。 中越的古志郡,便是古志长尾家的发源地,但她家实力并不强。 中越势力最强的还是上田长尾家,占据着通往上野的重镇坂户城。 而阿贺野川以北的下越武家,被称为扬北众,乃是忠于守护上杉家的地方武家联盟。 长尾家下克上之时,扬北众是站在守护上杉家一边,与长尾家鏖战数场,最后不得已才屈服。 此后连年叛乱,长尾景虎的母亲与她本人,都曾镇压过扬北众。 又因为种种缘故,无法下重手根除她们。 扬北众对长尾家的统治口不服心也不服,又占据了三四成越后土地,是国内最大的隐患。 一旦得知长尾景虎离国,这些关东姬武士多半会再次举起反旗,闹上一场。 反正长尾景虎也不敢把她们怎么样,法不责众。即便失败了,也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武田信繁对姐姐的谋划是拍手叫好。 只一会儿功夫,都不用动员武田家本身的势力,晴信已经给长尾景虎找了几波麻烦。 一向宗断绝幕府,神保长职阻击回程,扬北众国内叛乱。 长尾景虎即便安全回国,一时也顾不上其他事了,先平叛吧。 有北条家威压西上野,春耕后的北信浓攻略,武田家志在必得。 ——— 京都,御台。 大御台所正在欣赏茶人献艺,准备品尝。 此时,足利义辉拉开门,面色冰冷得走了进来。 挥手斥退伏地行礼的茶人,她对着淡然望她的大御台所,悲愤问道。 “父亲大人,你为何要这么做?” 大御台所冷冷看着她,说道。 “为了你。 你以为这般作践自己,他就会感动?就会投入你的怀抱? 你自己也应该清楚,幕府停摆,他不会是最急的那个。 你做下这种傻事,就是在逼我低头!” 足利义辉满脸通红。 上次与父亲见面,是不欢而散。大御台所严词拒绝,不准斯波义银嫁入御所。 她已经拿斯波义银没了办法,父亲大人这边也起了反感,她能怎么办? 这个感情白痴想着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感动别人,最后心疼她的,还是自己的父亲。 大御台所比起心乱如麻的将军,冷静得多。 他清楚认识到,斯波义银绝不会因为将军的做法而感动,只会选择沉默。 那么足利义辉面临的结果只有两个。 一个是在幕府各方的压力下,被迫召开评议,威望受损,萎靡不振。 一个是硬顶着不召开评议,春耕时分,幕臣们自顾自离开京都,足利家与幕臣的关系名存实亡。 这两个结果都对足利义辉极其不利,作为一个父亲,他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女儿步入深渊而无动于衷呢。 他必须有所行动,逼迫斯波义银打破沉默,与足利义辉达成妥协。 为此,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惩处 足利义辉当然明白父亲的打算,但是却难以接受。 大御台所设局高田雪乃,让她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这是逼着斯波义银出面营救。 可是,从侧面也点出了一个将军不愿承认的事实。 在斯波义银心中,她足利义辉还不如高田雪乃重要,这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将军如何能接受。 她苦涩说道。 “父亲大人真是好计算,可您知道吗?斯波义银未必肯出面。” 大御台所冷笑道。 “义银那孩子万般不好,但人还是重情义的。 这高田雪乃在御所伤了人,他还是会出面调解。 到那时候,我与他会面一次,晓以利害。 他应该会愿意让半步,给幕府一个体面下台的台阶,也是给你留一个口子,有机会结缘。” 如果是足利义辉一个人胡闹,那斯波义银可以冷眼旁观。 但斯波家的人在御所犯了事,又是他在意的人,他必然会出面。 只要他开了口,就可以谈,大御台所有把握达成妥协。 幕府的存在对斯波家也是利益重大,既然不再沉默,就没了回避的余地,只能出力一齐维持幕府。 足利义辉却是摇头,叹道。 “您低估了高田雪乃。” 大御台所眯了眯眼,冷酷地说道。 “她不止伤了人?失手杀人了? 那些剑客大多出身低微,死了就死了,能为足利家尽一份力,也是她们食君之禄的本分。” 足利义辉苦笑回答。 “她借着剑术大比的由头,在我面前斩杀了十名言语不敬斯波义银的剑客,剑室之内血流成河。” 大御台所冷气倒吸,一时也无言以对,干巴巴说道。 “这性子,的确像是义银的亲近人,一样刚烈似火。 她没事吧?受伤了?” 大御台所心慌了。 他不在乎那十名剑客的死活,但如果高田雪乃死在剑室大比,那他的谋划就全做了无用功,还会起反效果。 足利义辉神色凝重。 “受了伤,我刚问过伤医,没有生命危险。 只是,我觉得您的想法是难以实现了,在御所连杀十人,这事斯波义银未必肯扛。” 御所乃是将军驻地,寻常人等在此喧哗都是不敬之罪,寻衅闹事更是要切腹谢罪。 高田雪乃在剑室,在将军御前连杀十人,这事怎么算都必死无疑。 如果足利家不追究这等罪过,怕是要颜面无存。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用高田雪乃去撬动斯波义银,让他态度松动这么简单。 搞不好,真的要毁了两家的关系。 只要斯波家仔细去查,总有蛛丝马迹能看出,此事背后有贵人指使。 既然知道是足利家使坏,斯波家又何必趟这浑水。 杀十人与伤人,失手杀人不同,无法以过失为名敷衍过去。斯波家为救高田雪乃,必须付出很大代价。 这代价斯波义银愿意付出吗?他重情义,但有什么比家业更重要?自然会有所取舍,放弃高田雪乃是大概率的事。 大御台所也觉得扎手,看向将军。 “你想怎么做?” 到了此时,将军也从之前自幽自怨的恋爱状态脱身出来,重新变成了杀伐决断的强情公方。 父亲为了自己走到这一步,当女儿的再不振作,枉为人女。 “我已下令关押高田雪乃,通报斯波府邸此事,命斯波义银派人前来为高田雪乃介错。” 大御台所一愣,欣慰地笑了。 这才是他的好女儿,威严的足利将军。 既然斯波义银给脸不要脸,不愿嫁入御所,那么就照着正常流程走吧。 高田雪乃御所杀人,切腹谢罪已经属于恩典。 让斯波家派人来为她斩首介错,更是大恩,任谁都挑不出过来。 要么就公事公办,如果斯波义银心有不忍,就来谈私情吧。 御所只要不对外公布此事,那一切都还可以谈。 足利家与斯波家乃是亲族,总有些情谊可以谈。 如果斯波义银自己放弃了高田雪乃,那就怪不得足利家公私分明,不给面子了。 即便斯波义银猜到其中有大御台所的手段,也无可奈何。 足利将军毕竟是天下之主,难道为了一个小小的家臣和足利家翻脸吗? 只是他对将军的感观怕是要崩盘,负面影响太大了。 大御台所看向女儿的眼神略带歉意,足利义辉摇摇头。 从来都是父亲为她善后,这次也该是她为父亲尽尽心。 说到底,大御台所失手,也是为她这个不成器的女儿。 经历此事后,斯波义银对她是恶感倍增,再难谈及男女之情。 即便之后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不知道此生还能否让他回心转意。 足利义辉叹息一声。 御所之事是瞒不住京都武家们的,因为冬日评议延期,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御所。 如今剑室横尸十具,怎么可能遮掩得住,京都已然震动。 武家虽然喜好用刀枪说话,但京都内却严禁动武。 不是足利家威慑力强,是因为容易失控。 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真正掌控天下,足利家对武家的控制逐代下降,到八代将军之乱后,更是雪上加霜。 京都不是不见刀兵,而是屡遭兵灾战乱。 京中武家都有默契,遇事理论,不以武力对抗。 因为各家积怨交错,一旦有人动起手来,极有可能引发连锁反应,爆发大战。 而京都动乱,损害的是所有幕府武家的利益。 这才是大御台所能操纵兄弟会,以舆论帮助足利义辉稳住幕臣们的关键。 京都不许动武,言语才有了力量。不然,男人们的叽叽歪歪,姬武士哪里会理睬。 这次,斯波家臣在御所连杀十人,性质极其恶劣。 即便是盟友的细川三渊两家,都不好出来说话。 幕臣们暗自念叨,不愧是足利家,一番操作,又把难题踢给了斯波家。 虽然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只要不是明发御令,那这件事就还不存在。 将军暗中命斯波家派人为高田雪乃介错,照面上看,是给足了斯波家面子。 御所见血,还能让高田雪乃切腹谢罪,允许斯波家介错,这是恩德。 如果不仔细琢磨高田雪乃为什么会在御所杀人这事,足利家显得很关照斯波家了。 可御所一向管理严格,京中的风言风语如何能在御所中传播? 还惹得斯波家臣杀人,这事深究起来,处处都是漏洞。 但不管如何,此时的足利家又占了上风。 斯波家无非是两种选择。 其一,派人乖乖去介错,表示斯波家依然臣服足利家,臣服幕府将军。 如此,将军怠政的胡闹也就被糊弄过去了,威望不损。 只要斯波家愿意低头做小,将军偶尔的任性,武家们还是可以容忍的。 之后再顺势召开评议,幕府的危机就算过去了。 其二,斯波家前去御所求情,那么更要向足利家让步,说不准联姻一事还能有后续。 毕竟斯波义银只是说自己穿不得白无垢,又没直言丧身失节。 也许人家斯波家督就不爱穿白无垢呢? 足利斯波真的合流,哪家不要命了,敢在身后乱嚼舌根。 这两个结果,怎么看都是足利家占了上风,虽然手段是脏了些。 正在武家们看着热闹的时候,两条消息入了京都。 一条来自堺港,斯波新选组急报,三好长庆只用一个冬天就平定了四国后院,三好家又将卷土重来。 一条来自北近江,浅井家向幕府求援,六角家联合美浓一色家,即将在春耕后对北近江发动攻势。 京都哗然。 大家忽然发现斯波家还有第三条路可走,那就是抛弃高田雪乃,保持沉默,坐等足利家低头。 任你阴谋诡计,可战事将至,刀兵再起。 你足利家敢不敢闹到底?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不弃 斯波府邸,明智光秀是喜上眉头,堺港与浅井家两处消息来的正是时候。 前田利益等四人回去几天,藤堂虎高必然是快马加鞭,前往浅井家报信,让她家向幕府求援。 高田阳乃那边也是反应迅速,马上向幕府通报了最新军情。 足利家黔驴技穷,不得不设局高田雪乃,再次争取两家暗斗的主动权。 可因为三好家与六角家的异动,足利义辉比之前更加被动。 幕臣们与地方实力派能在足利斯波针锋的时候,保持中立,作壁上观,那是因为事不关己。 但是在得知这两个消息以后,幕府各方再难以忍受将军的任性妄为。 三好家两次侵袭近幾,让各家损失惨重。 六角家近在咫尺,任何扩张的野心都会威胁到幕府的生存。 在这两处外部威胁,蠢蠢欲动之时,幕府内将军还在胁迫斯波家,意图强逼斯波义银联姻。 幕府内斗不止,这是给外敌制造机会吗? 足利义辉的一意孤行,已经影响到了幕府所有武家的根本利益。 此时的斯波家只需要保持沉默,足利义辉坚持不了几天。 就算是大御台所爱女心切,也不能再放任她胡来。 因为足利家自己也无法再容忍,家族利益高于将军个人的意志。 斯波府邸的议事厅中,明智光秀兴奋得低声向主座上的斯波义银,分析局势。 室内还有山中幸盛坐在下首,鹤千代侍奉在主君身后。 明智光秀说完,抬头看向斯波义银,却见他眉头紧锁,心中咯噔一下。 开口说道。 “主上千万不可冲动。 公方大人绝对支撑不到春耕,便会屈服。 入京这些日子,我家与足利家几番交锋,终于到了收获的关键时候。 只要此番压制住足利家,斯波家在近幾大有可为。” 在明智光秀看来,斯波家这次赚大了。 细川藤孝踢走了不愿意和斯波家联盟的母亲,带领细川三渊一系与斯波家结成了利益共同体。 三好六角两家的动作,让幕臣们胆寒之余,对将军的任性非常失望。 部分幕臣开始暗中联络斯波家,寻求幕府之中,武力最强横的斯波家庇护。 斯波家已经在地方实力派与幕臣中都取得了优势,完全可以在幕府中压制足利家,更进一步。 还去什么关东避婚,直接掐断足利家的联姻念头,然后压制将军,在近幾扩张家业,岂不美哉。 她完全不明白,主上在烦恼什么? 区区一个高田雪乃而已,还能和斯波家的家业相提并论不成? 不用理会将军的御令,命她自裁就是了。 斯波义银心中却是一团乱麻,思绪纷乱。 将军到了这个地步,还不肯屈服,还要玩手段下套折腾雪乃,让他感到非常愤怒。 所有人都以为他占着上风,其实他已经没有时间了。 上杉辉虎等不到春耕,甚至等不了几天就要离开京都,走北陆道返回越后。 关东管领的役职必须在这几天搞定,没了使臣身份,他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随上杉辉虎去关东。 即便强行去,也没有道理说服斯波家臣团,支持关东攻略。 开拓关东新领,需要他的御旗,更需要关东管领的名头。 这样才能顺理成章,在守护体系内得到被承认的新领。 才能有足够的利益,勾起斯波家臣团的贪心,获得近幾方面的支持。 没了关东管领的名分,关东前途无望,近幾后果难料,两难啊。 武田北条两家都是有力大名,上杉辉虎不过越后一国之地,攻略关东,困难重重。 没有关东管领的光环加持,成功的概率很低。 长尾家以下克上夺取越后,根基不稳,光是越后国内都难以收服武家之心,何况是关东十国。 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都被北条家击溃,关东十国已经是一团散沙。 此时谁得到了足利幕府的授权,就有足够的名分去团结迷茫的关东武家,与北条家针锋。 北条家扩张领地,各国武家利益必然受损,心有不甘。 如果上杉辉虎能以大义团结关东武家,攻略关东的把握就大多了。 所以,他必须帮上杉辉虎取得关东管领,才好有理由随她去关东,完成任务。 以免自己哪天,莫名其妙因为上杉辉虎在关东战没,受到系统惩罚颜值归零。 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世界对他的颜值要求极高。 就像有无数双眼睛在看不见的隐秘角落观察着他,一旦颜值下滑,下场不寒而栗,创造者都救不回来。 将军可以咬牙支撑到春耕,而他,没有时间了。 没本钱赌将军能撑多久才会屈服,他其实更输不起。 对关东诸事,他皆是功利的角度考虑问题。可抛开上杉辉虎不谈,他依然会救援雪乃。 在武家看来,他的选择难以置信,不能理解。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在前世生活到中年,整个人的世界观已经定型。 这世界的人生活在封建时代,不能理解来自现代社会人的想法,这让他时常感到孤独。 大御台所以为他是男儿本性,丈夫之仁。 只有义银自己清楚,是前世的价值观深入他的骨髓之中,他太把人当人了。 在封建时代,物资匮乏,生存艰难,古人善用优胜劣汰的丛林法则。 而日本贫瘠,武家社会更是没有人性到了极点。 试问武家,哪家祖上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没有出卖过几个亲朋好友? 道德?人性?能当饭吃吗?能让家族繁衍下去吗? 卑鄙无耻,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武家社会的常态。 只要能延续家业,别说牺牲一个高田雪乃。利益足够,父母姐妹子女亲戚朋友,哪个不能牺牲? 自私自利是武家们觉得天经地义的事,义银却难以接受。 他永远变不成一个真正的武家,因为他的价值观与这世界的姬武士不同。 义银为自己感到骄傲,他来自一个文明的现代社会,打骨子里看不起这些野蛮的古代人。 以暴力和杀戮统治大地,用谎言和狡诈相互欺骗。 我斯波义银为了生存,不得已与你们同流合污,为自家私利屠戮无辜,对残忍之事视而不见。 但我依然看不起你们,也不愿变成你们这样的人。 虽然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我力争上游,增强自己的权势。 就是为了在我力所能及之时,能保护好身边重视的人。让我目光所视之处,看不到武家的龌蹉。 阳乃雪乃是他一手策划,从仆役变成姬武士,是在尾张最窘迫的时候,自己打造出来的最初班底。 她们对他忠心耿耿,百依百顺,用心侍奉,如同对待父兄。 虽然随着斯波家的壮大,高田姐妹的价值在下降,对斯波家而言,几乎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但是,她们忠于自己,爱慕自己,将身心都献给了自己。 义银怎么忍心看着雪乃去死! 义银正色肃然道。 “我要救雪乃。” 明智光秀感叹一声,主君果然是心软了,伏地劝阻道。 “主上三思,斯波兴衰在此一举,不可因小失大。” 义银摇摇头,看着山中幸盛说道。 “还记得当初我们在河内遭遇伏击,你擅自断后的事吗?” 山中幸盛伏地回话。 “永世不忘主上援救之恩。” 义银又转向明智光秀,说道。 “抛弃会慢慢变成一种习惯。 今天我能为了斯波家抛弃雪乃,明天就能抛弃你,抛弃山中幸盛,抛弃每一个人。 我很害怕自己变成那样的人,抛弃追随我复兴斯波家的你们。 所以,只要你们忠心侍奉我,我就不抛弃,一个都不会抛弃。” 义银斩钉截铁的话语,让伏地的山中幸盛流泪满面,鹤千代在他身后听得拳头紧握。 明智光秀看着义银严肃的面容上,仿佛有圣洁光辉闪耀,照亮她阴暗的心,刺痛她阴损的想法。 她正襟危坐,伏地叩首,这才是她心中的白月光。 此生不悔拜义银。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章大局 生活在武家社会的每一个人都是痛苦的。 在这个贫瘠的岛国,物资匮乏,极度内卷,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 曾听人说,日本战国人口一直在增长,而祖国人口增长率却在下降,所以日本战国比祖国更幸福。 我难以认同。 战乱中肆意屠杀人口,破坏生产工具才会导致生产力被破坏,出现饥荒,人口下降。 日本战国频繁的,低烈度的战争并没有破坏生产力。 反而因为争斗的需要,更重视生产力,又引进外来高产作物,人口反而增加了。 但人口的增长就一定代表幸福吗?那某些高福利国家人口增长率为什么低下呢? 生产力增长,人们就一定会得到幸福吗?那996,007岂不是要幸福死了? 日本战国时期,的确是发展了生产力,提高了人口数量,但残酷的乱世并不会使人幸福。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如果谁回到了那个时代,会和义银一样痛苦。 生而为人,我很遗憾。四周都是豺狼虎豹,皆是率兽食人。 想做个人,而不是禽兽,太难了。 高层武家尔虞我诈,基层姬武士毫无底线,平民百姓沦为猪狗。 所有人都撕碎了作为人的良知,求得只是生存。让别人去死,让自己活下去。 即便是想要救助忠于自己的雪乃,义银都必须说出自私自利的武家们可以接受的一套逻辑,才能过关。 说服明智光秀,就是想借她的口说服斯波家臣团。 不然即便救下了雪乃,事后斯波家臣团心怀不满,对自己,对雪乃都会有威胁。 这个让人心累到绝望的世界。 至于外面的武家,估计又得嘲笑他丈夫之仁,错失良机。武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义银想要妥协,并不是自己一人可以说了算的。 如今的形势,对足利家妥协,就是牺牲斯波家的利益,家中姬武士团如何肯答应。 为了一个小小的高田雪乃,放弃压制足利家,扩大斯波家利益的大好机会,必须有个合理的解释。 义银只是他所复兴的斯波家,斯波姬武士团的首领,利益代表。 虽然他一手创建了这个武家利益集团,拥有一定的决定权,但也不能违背这个集团的根本利益。 不论是帮助上杉辉虎攻略关东,还是在足利家手中救回高田雪乃,都必须得到家臣团的支持。 其实,斯波家内部的形势已经非常好了。 因为义银战功赫赫,各派首领又对他怀有觊觎之心,所以他作为家督的自主权相当大。 但即便如此,要向足利家低头,除了对足利义辉让步,也需要对内部势力寻求谅解。 换而言之,在内外都会削弱权威,他将付出巨大的代价。 明智光秀低头沉思。 主上这次对足利家的交涉,未必需要低声下气,不论对内对外,都有操作的空间。 武家狡诈,缺乏诚信,做人做事皆是以利益优先,动不动便撕破协议,丢弃承诺。 义银表态不会抛弃一个家臣,并在山中幸盛与高田雪乃身上,两次兑现承诺。 这其实可以包装成一个对斯波家各派的承诺,反而有利于增强家中的团结。 此举的确损害了斯波家的利益,但长远来看,却是给了斯波麾下武家一颗定心丸,甚至能以此承诺凝聚家中人心。 明智光秀对此有信心,因为斯波家内部刚才整合完毕,对主上的忠诚心正是最强的时候。 不像义银忧虑的那般,这件事还撼动不了主君的威望。 自她以入赘为由,误导家中各派后,斯波家臣对主君的向心力,远高于一般武家家臣团。 毕竟有入赘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面对暂时的损失,家中各派是可以忍下的。 斯波家内部六大派系。 堺港高田阳乃与妹妹感情深厚,义银为了救雪乃让步妥协,高田家必然是支持的。 尼子山中一党,山中幸盛的经历与高田雪乃类似,尼子胜久对她感情深厚,效果是一样的。 明智光秀自己当然是支持主上的,尼子胜久与她两人垄断了斯波家的内务外交,会在战略层面上支持主君的做法。 岛胜猛正在北大和负责新的同心众选拔,这是主君的抬举,是信重厚恩。 她不会不知轻重,给主上添堵。 前田利益是主上忠犬,最信任的家中首席大将,所有人反对,她也会头铁支持那种舔狗。 前田利家远在尾张,在近幾无利可图,更不会纠缠不清。 所有高阶武家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不会是问题。 只要主上还保持着单身,她们对主君还有垂涎之意,斯波家的高阶派系就会紧紧团结在主上身边。 家中主要的杂音,来自于中下层武家。 伊贺众,北大和众在领国化之后,被拆散,稀释。 领地改易,又有西国武家,美浓武家,尾张武家等外来势力渗透地方,影响力日益衰弱。 而外来武家初来乍到,还没形成盘根错节的利益勾结,一时也安分守己,不敢图谋更多。 整个斯波家的基层处于碎片化,扁平化,还未形成合力,敢于向主君叫板。 所以在明智光秀看来,斯波家控制在主上手中,反而是主上太过谨慎了。 只要他不嫁人,打破家中各派的美梦。这个时间点上的斯波家是可以牺牲自己利益,支持主君意志的。 他完全可以更强硬一些,不需要对足利家委曲求全。 一个团结的斯波家,比足利家更强大。又因为幕府内部混乱,斗起来不吃亏。 这不,一不小心还占了上风。 要不是斯波义银心软,为了心中义理愿意妥协,足利家这次跟头跌大了。 明智光秀不会明白义银真正的想法,她只是认为义银的做法是贯彻自己的义理,是她心中的白月光。 至于高田雪乃,不过是适逢其会,运气不错的小家伙。 所以,以主上现在掌握的力量,根本不用对足利家低头做小,完全可以以强硬的态度对峙。 大局是要顾全的,但让步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家臣,而是大家共同维护的守护体系。 难道足利家还敢叽叽歪歪,让斯波家恼羞成怒? 有这胆子,何必给高田雪乃设套,借此撬动斯波义银的态度,妄图重新抓回主动权。 要不是三好家与六角家的消息入京,足利家差点成功占据主动。 如今斯波义银愿意让步,她家还敢蹬鼻子上脸不成? 真的惹恼斯波义银,一拍两散,谁都没有好处。 仔细思索前后,觉得没有问题,明智光秀伏地叩首,向义银进言。 “主上高义,对家臣不离不弃,斯波家臣皆应该感激涕零。 斯波家是您一手复兴,斯波众唯您马首是瞻。 主上尽管放手做事,谁人敢不从命。” 山中幸盛跟着叩首道。 “同心众愿为主上效忠,死不旋踵! 如有人不知感恩,不分尊卑,我为殿下斩之。” 义银赞许山中幸盛一句,对明智光秀问道。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表现得更强硬一点?” 明智光秀回道。 “主上是斯波家复兴之主,战功赫赫,天下无双。 斯波麾下武家,皆受您恩赏,甘为鹰犬,家中无不感恩戴德。 主上向足利家让步,是为了幕府稳定,维护守护体系。此乃顾全大局之举,是武家大义。 如若足利家得寸进尺,我等斯波众做不得三好家故事?公方大人真的敢把我家逼反吗?” 义银听得连连点头。 对啊!我不是为了上杉辉虎和雪乃才让步的,是为了幕府大局考虑,才给足利家几分薄面。 足利义辉,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发难 按下六角家不提,足利义辉表情复杂看着斯波义银。 说起来,斯波家算是幕府的一部分,应该回京都再行论功。 可义银又是游离于幕府的客将,军势也是一群国人众雇佣兵,这就难以界定了。 最后,她还是选择在此时宣布恩赏,毕竟斯波家麾下龙蛇混杂,再起波折也是麻烦。 早早定下名分,让斯波义银回军整顿领地,山城国南部才能安宁下来。 “谦信公,足利一门麒麟儿,勇猛无双。 此战居功至伟,我足利义辉,十分感激。” 说完,她鞠了半躬。 义银赶紧回礼,将军乃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天下之主。 她的半礼已是极高的赞誉,即便如斯波义银这般力挽狂澜,依然引得众姬侧目,啧啧称奇。 足利义辉也是无奈,义银太厉害了。 赤手空拳打下二十万石领地,滚雪球一样,军势越打越大。 三好家退却,多半是害怕与这位谦信公继续为敌。 足利义辉能恩赏的就是些虚名,如果不把荣誉拉高,配不上斯波义银的付出。 他麾下武家会不会不满,其他旁观的武家会不会嗤之以鼻,认为幕府将军吝啬。 做将军太难了,特别是一个空有头衔,却实力不足的公方大人。 不得已,她把对斯波义银的礼遇拉到最高,以显示幕府恩赏不轻。 “授斯波义银北大和守护,允用足利二引两家纹。 另准许伊贺国开国,重回幕府。” 义银伏地叩首谢恩。 伊贺守护是他出京前就拿到的役职,他不提开国,足利义辉主动说起,更显尊荣。 大和守护职,一向默认是兴福寺法主的权利。如今被将军剥离出北大和给予义银,也是荣宠。 至于足利二引两,足利家亲族都是使用二引两变种的家纹,以显示自家地位。 斯波义银虽说出自三管领之一的斯波宗家,可他是男儿身,地位一直很尴尬。 如今足利义辉给予他使用足利二引两的权利,就是代表幕府承认了他的斯波分家,这对于他来说意义重大。 虽然只有他有资格使用足利二引两,但他的后裔就可以毫无顾忌得使用斯波家的变种二引两。 不会再被其他武家诟病,是否有僭越的嫌疑,毕竟男人代表不了家族。 有了足利义辉背书,义银的斯波分家终于站稳,这也是将军的恩德。 几波下来,不会有人再说将军赏赐太轻,甚至重得有点宠爱的意味。 有时候,武家社会的名分真的可以杀人不见血。 足利义辉没有吝啬,她给了能给的全部。除了明智光秀觊觎的,斯波宗家的家格。 南北近江两家,与斯波义银受了恩赏。其余幕臣人等,皆是回京都论功。 足利义辉再说了些场面话,准备宣布散场,义银出列叩首。 “公方大人,我曾说过,愿在战后将饭盛山城及占据的北河内土地,全部送还幕府。 如今三好军势退却,也是时候了。” 足利义辉被义银一席话,说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武家少有把吞下土地吐出的,即便当时义银的确这么说过。 可她没想到,义银如此耿直,说到做到。没有交易,没有搪塞,直截了当就说。 时候到了,给。 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茬,下意识看了眼座下的畠山高政。 畠山高政也在看着将军,眼神热切。 义银说的是送还幕府,这北河内本就是畠山家的传统领地,那么将军直接再给她,说得过去。 将军犹豫一下,义银已经抢先开口。 “公方大人,我推举三渊藤英大人为北河内守护代。 三渊家世代效忠将军,藤英大人年少有为,人才难得。 恳请将军恩准。” 畠山高政脸色涨得通红,义银太过分了。 守护代官都是由各国守护提起,将军允准。 斯波义银越俎代庖,跳过畠山高政提举守护代,就是无视她的河内守护一职,太过嚣张跋扈。 即便她已经失去了河内国,只能在幕府苟延残喘,但畠山家到底是三管领之一。 她比和泉细川家,义银的斯波家还是高出一阶家格的,畠山家可是宗家啊。 羞辱至极! 谁知道,事情还没完,义银继续说道。 “铃木重秀心向幕府,在大和之战,解围和泉中战功卓著。 义银恳请将军,授予其纪伊国守护代之职。” 义银话音刚落,畠山高政再也忍不住了,指着他说道。 “竖子尔敢!欺人太甚!” 铃木重秀发动国一揆,把畠山家踢出纪伊国。 不但让畠山高政成了空头纪伊守护,还被武家们嘲笑为败家女。 如果她成为纪伊守护代,那么畠山高政会被所有人嘲讽,再也抬不起头来。 义银被她指着,也不废话,直接走了上去,撩起右手甩了上去。 畠山高政面对斯波义银的威势根本不敢反抗,只能低头闭眼,准备挨一个耳光。 谁知道啪的一声脆响,却是义银右手打在左手上,似笑非笑看着她。 畠山高政愤怒又无奈,她暴露了自己的软弱。 如果刚才她敢于反抗,甚至拔刀对峙,武家们都会高看她一眼。 可是,她慑于谦信公的战绩威望,连还手都不敢,这等懦妇谁看得起? 只有足利义辉心里不舒服,义银在她座前过于肆无忌惮了,开口道。 “义银君,不可胡闹。” 义银朝将军鞠躬道歉,说。 “公方大人,我只是提醒一下畠山大人。 如若不是看在三管领皆为足利家爪牙,同气连枝,刚才的巴掌我会直接打在她的脸上。 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 控制不住河内国,让安见家,游佐家在战事重要关头脱离掌控,差点害得将军受辱。 她是难辞其咎!” 义银被明智光秀带坏了,说话句句不离公理道义,为将军作伥。 只要站稳了替将军考虑这个立场,他可以明着干任何人,因为他忠心耿耿嘛。 足利义辉听了的确解气,但也不能由着斯波义银胡来。毕竟规矩就是规矩,谁都来整一下,幕府不就乱了嘛。 “畠山姬乃是纪伊国,河内国守护,你的提议皆在她职权内。” 足利义辉这是拉了畠山高政一把。 你斯波义银的要求全是畠山高政的役职才能提出的,所以你得和她商量,要给她面子。 义银可不这么想,他明明可以暗中与畠山家达成协议,却一定要在评议上发难。 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斯波义银恩怨分明! 帮过我的三渊家,我让她家飞旺腾达。 害过我的畠山家,我就是要狠狠踩上几脚羞辱。 再回头看看伊势贞教与蜷川亲世的处境,在座的幕臣们,你们选。 要做我斯波家的朋友,还是敌人?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行动 细川府邸,细川藤孝接待了前来通报消息的明智光秀,几乎忍不住想要破口大骂。 要不是对义银骂不出口,污言秽语将是不绝于口,丢他老父。 细川三渊一系与斯波家一齐发力,地方实力派几乎全部站在了一起。 将军任性,又遇上三好六角两家异动,幕臣惶恐不安,亦是不满。 斯波义银如今立于不败之地,只需要再沉默十天半个月,将军必然是撑不住的。 可偏偏这时候,义银选择了低头! 幕府三方,足利将军家,幕臣一派,地方实力派。 地方实力派第一次完全团结在一起,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随着将军怠政,幕臣内部的伊势家与蜷川家对立。 地方实力派将在幕府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获取更大的主动权。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斯波义银这死男人,他竟然怂了! 恨得细川藤孝牙痒痒,恨不得把他就地正法,给啪啪啪了。 在斯波义银来近幾之前,幕府的地方实力派是站在将军身边,对幕臣形成威慑。 幕臣占据山城国及其周边约三十五万石的领地。 而地方实力派两家,和泉国十四万石细川家,河内国二十四万石畠山家。 双方的实力是相对平衡的。 幕臣借助幕府这一平台,获取地方武家的献金和京都天下中心的商利。 地方实力派借助足利亲族身份,震慑地方,稳固统治根基。 算起来,地方实力派更需要将军威望不坠,比幕臣们更拥护将军在守护体系中的领袖地位。 所以近幾之战,幕臣们能接受三好长庆成为幕府管领代,只要幕府这个统治机构还在就行。 而地方实力派绝不妥协,愿意为将军死战到底。 这就源于双方对于幕府的诉求不同,地方实力派与将军利益更一致。。 在近幾之战后,斯波义银尝试融入细川三渊一系的同盟。 在细川藤孝踢走母亲细川元常后,细川三渊一系彻底站在了斯波家一边。 已经衰败的河内畠山家就那么几万石直领,不足挂齿。 斯波义银成为了地方实力派的代表人物,也愿意带领地方实力派继续忠于将军,维护守护体系。 但是足利家的联姻之举,被斯波义银否决了,细川藤孝心中暗喜。 这是机会,如果她能与斯波义银联姻,地方实力派将更为团结,有利于联盟延续,甚至合二为一。 所以,她以自己在细川三渊一系的掌权者地位,全力为斯波义银站台。 其实这样做,她的压力很大。 地方实力派愿意维护足利家为首的守护体系,是要借助足利亲族这一身份统治地方。 斯波家与足利家的争斗,会削弱足利将军的威望,与地方实力派的根本利益不符,细川三渊一系也不是没有反对的声音。 细川藤孝希望斯波家能压倒足利家,让地方实力派在幕府获取更多利益,也好堵住反对派的嘴。 义银在胜利之前的关键时刻选择让步,让她相当恼怒。 明智光秀看透了细川藤孝的想法,冷静说道。 “主上的选择也是出于对大局的考虑,幕府内忧外患,这时候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内斗。” 细川藤孝冷笑一声。 “那一开始低头就好了,何必折腾这么久,惹得京都大乱。” 明智光秀看了她一眼,说道。 “那主上就得嫁给将军,你乐意?” 细川藤孝一窒,被明智光秀说得哑口无言。 她扪心自问,对义银竭力支持,不就是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不让他不嫁给将军嘛。 恼羞成怒道。 “反正这时候妥协,太不合适了! 之前的努力全做了白用工,再晚一些时候不好吗? 足利家撑不住了,再坚持十天半个月,可以得到更好的结果。” 明智光秀冷冷反击。 “再等十天半个月,公方大人就不得不低头,足利将军的威严就跌入谷底了。 我们的目的是打消将军不切实际的联姻想法,而不是把足利家的威望打碎。 不论是斯波家还是细川家,都是足利亲族,三管领高门,将军威望坠地,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细川藤孝低头不语,的确是被义银的高风亮节搞得有些茫然失措。 武家只有拼命争取利益的事,哪有顾全大局,把好处往外推的道理。 斯波义银在占尽上风的时候,选择与足利家达成妥协,这的确有利于幕府的稳定,谁都挑不出错来。 她叹息一声,说道。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明智光秀沉重地点点头。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大概,这就是主上的魅力所在吧。 在他面前,我总是自惭形秽。” 两人一齐摇头,细川藤孝说道。 “所以他选择全副武装,一路大张旗鼓去见将军?” 明智光秀回答。 “主上对足利家,对幕府这些个蝇营狗苟的小手段厌恶不已。 他不愿意在纠缠于这些,决定与将军开诚布公。” 细川藤孝点头。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去三渊府邸,与三渊家一起联络各家。 幕府各家对现在的局面也感到厌恶,早点结束吧。 展开幕府评议,让一切回归正常。” 细川藤孝被明智光秀说服,开始沟通各家。 而足利家也被义银异于常人的表现震撼,一时把握不住他的想法。 御所一处议事厅内,将军大御台所面面相觑。 自三好六角两家的消息传入京都,足利义辉就知道自己输了。 斯波义银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要默默等待,她这位将军就会被幕府各方压力碾得粉碎,不得不屈服。 足利义辉苦涩之余,也怨不得斯波义银。 从头到尾,都是足利家在计算他,他只是反击而已。 足利家没了退路,只能选择低头。 只是妥协之后,怕是要威望大损,以后不知道该如何维护这足利天下。 正在她与大御台所相对无语之时,斯波义银竟然行动起来。 虽然同心众兜胴刀枪都挂在身上马上,姿态非常强硬,但也就是是一种姿态而已。 再能打,那也就是三十名姬武士,御所可不是区区三十人就能拿下的。 斯波义银肯来,就表示愿意谈,愿意给足利家一个台阶,维护将军的威望。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喜得让父女两人不敢相信,赶紧命人带他进来。 义银身着阵羽织,虽然战马长枪留在了御所之外,但一身战阵上沾染的杀伐气息还是迎面扑来。 他进来之后,向将军与大御台所伏地叩首,直言道。 “斯波义银前来向公方大人辞行。” 说完,正襟危坐,等待将军的态度。看起来不像是让步,而是逼宫。 说吧,啥条件。谈不拢我可就走了,不回头的那种。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耀武 斯波义银第一句话,就是强硬到了极点。 老子走了,公方大人,你给句话吧。 足利义辉刚才起了点感动的念头,被义银一句话堵了回去,气得不轻。 大御台所见她面色难看,亦是摇了摇头。形势比人强,到了此时,将军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她柔言道。 “这才来了京都几天,我还想找你好好谈谈心呢,怎么就走了? 斯波家与我足利家乃是至亲,许多事都可以商量嘛。” 大御台所说了软话,她之前就对局面不抱希望。 高田雪乃这个小小的筹码,在三好六角两家异动的大事面前,不值一提。 斯波家是地方实力派之首,又与细川三渊一系达成了联盟。 幕府要压制幕臣对抗外敌,少不了地方实力派的支持,如今的足利家黔驴技穷,再难拿捏斯波家。 因为将军的任性,正好撞上外敌异动之事,让幕臣们怨声载道,非常被动。 斯波义银肯来,让大御台所感动。 这孩子万般不好,但对幕府,对足利家,还是知道恩义的,没有让将军太过难堪。 虽然现在说话强硬,但至少他来了。 比起那些看笑话的武家,被足利家几番手段折腾,斯波义银还能如此表态,极为难得。 稍许态度强横,大御台所也能视而不见,他递给足利义辉一个眼神。 将军也不是不识好歹,自然知道斯波义银这次来,其实是帮了她。 但他这态度,真是让人生气,从来都是如此,不把她这将军放在眼里。 最讨厌你了! 朝廷赐予武家栋梁的正式职位是征夷大将军,因有开幕建牙的权利,遂称之为幕府将军。 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弑杀天皇,剿灭朝廷后,武家集团就彻底摆脱了束缚,统治天下。 足利幕府建立的守护体系,更像是一个军政府,大军头在上,小军头依附大军头,一起维持政权。 而足利家作为天下最大的军头,足利亲族便是依附她家最紧密的小军头。 以血脉为纽带,家格为犒劳,足利亲族在守护体系中的位置与足利家息息相关。 双方有利益冲突,但更多的是维护这个体系的共同利益。 守护体系中,幕府是核心机构,幕臣们依附这个机构生存。 她们可以不在乎谁当将军,但足利亲族为首的地方实力派不可以。 斯波义银愿意妥协,看起来做了傻事,让自家利益受损。 但从道理上,却是能自圆其说,足以令足利家感到欣慰。 天下军头簇簇,哪个不想上洛当大军头。 源氏长者,武家栋梁的名分,不单单是足利家受益,足利分家亲族各支都享受着恩泽。 但武家贪婪,有几个人能顾全大局,皆是自私自利之辈。 斯波义银肯让步,已经是仅有的忠臣。足利家再要过分出价,就真的不用谈了。 足利义辉狠吸了几口,冷静下来,说道。 “幕府评议在即,你作为斯波分家家督,足利亲族重臣,这时候走什么。 留下参与政务,为幕府出一份力。” 因为斯波义银亲来御所的诚意,足利义辉终于谈及召开评议,算是放了软话。 随着双方态度的松动,这次幕府危机终究是缓和了下来。 足利家两位都如此了,义银也不好再维持强硬。 他伏地叩首道。 “将军有令,义银自当遵从。” 足利义辉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点点头。 大御台所怕两人再起冲突,转移话题道。 “义银,三好家与六角家的消息,你是否知道?” 义银回道。 “听说了。” 大御台所叹息道。 “风雨欲来呀,我足利一系还需团结一致,才好维护住这足利天下。” 既然不能再强压,那么只好打感情牌。 大御台所脸皮远比女儿厚实,开口就是拉近两家的关系。 义银却懒得和他绕圈子,此来就是为了摊牌,没有时间也没有耐心继续在京都干耗。 他说道。 “三好家根基远在四国,想要再对近幾下手,一时筹措不到那么多物资粮草。 有细川三渊两家领地在前防备,堺港也有斯波姬武士预警,暂时不用理会。” 他也是知道,三好家的威胁是虚言,经不起勘察,干脆自己点破。 不说三好家已有内乱的征兆,就算是四姐妹同心协力之时,也需要数年时间筹措物资。 如今四国刚才平定,三好长庆就算有心,也没有物资支持她再次远征京都,有什么好怕的。 真要横征暴敛,四国又得起动乱,三好家内部更难以收拾。 足利义辉听得点头。 堺港只是传讯说三好家平定了四国,幕臣们就杯弓蛇影,自相惊扰。 这也是被两次三好侵袭打怕了,起了应激反应。其实三好家对幕府,暂时的确没有什么大威胁。 她说道。 “那六角家呢?联合美浓一色家图谋北近江之事,你怎么看?” 义银坦言道。 “我已下令,命伊贺领做好准备,春耕后窥视甲贺郡,威慑六角家身后。 近江领联络犬上郡及其他浅井家新得郡地,说服她们动员,协助浅井家防御六角侵袭。 另外派人去尾张,通报织田家。 美浓一色义龙弑杀斋藤道三,那是尾张织田信长的丈夫之母,恩怨极深,不会任由仇敌肆意扩张。” 足利义辉瞪大了眼睛,她不知道义银是早就知道消息,震惊他反应这么快。 习惯了幕府的扯皮拖延,将军真是不习惯斯波家的迅速果决。 大御台所也是感叹,他安排京都谣言,本想离间细川斯波两家。 谁知道细川元常无能,被女儿细川藤孝借机篡夺了权柄。 如今细川三渊两家与斯波家结成一党,斯波义银战功赫赫,已然成为地方实力派的核心人物。 他说这些,看似是正常的君臣应对,但放在足利斯波两家博弈的现状下,是有示威的意思。 表明他已经成为了地方实力派的首领,而足利家连幕臣都控制不住,如何敢与他继续掰腕子? 他主动来御所,已经是很大的让步,接下来,就需要足利家表示诚意。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冤家 足利义辉心中很不舒服。 斯波义银从内而外的强硬,是建立在实力之上,越发显得她无能。 自她上位以来,地方实力派对她的支持,就是她压制幕臣的底气。 如今斯波义银统合了地方实力派,以后还会不会无条件支持足利家压制幕臣呢? 这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幕府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随着斯波义银羽翼渐渐丰满,难以预料他是否会像现在这样,一直支持幕府。 她必须尽快将幕臣整合。 幕臣是足利家臣,足利家给了她们的领地和利益,自然有权征收兵粮役,整合她们的资源,为足利家效力。 但百余年来,足利家以天下供给自身,对幕臣多有施恩,放松了对她们的管辖。 又因为战乱频繁,先代将军甚至被赶出京都,幕臣更是离心。 这会儿忽然要夺回控制权,分润她们的利益为足利家回血续命,必然会引起反弹。 足利义辉之前还在犹豫,可这会儿,她不得不下定决心。 不论是幕臣还是地方实力派都有脱离足利家的倾向。 她不能坐以待毙,更不想被斯波义银这个男人看轻。 足利家需要收权,幕臣必须为足利家输送资源,这是她们身为家臣的本分。 足利义辉忧虑足利家之后的局面,可现在,她要向斯波义银展现足利家的诚意。 义银主动寻求和解,并表明了地方实力派愿意在三好六角两家的异动中,为幕府效力的态度。 那么足利家也必须拿出诚意,回应义银的好意。 足利义辉说道。 “御所之前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故,十名剑客在剑室言语不堪,辱及幕府重臣。 此等行为不可容忍,我已下令,让她们用自己的生命洗清罪孽。 另外,斯波家臣高田雪乃突发急病,身体不适,正在由伤医尽心救治。” 这段话漏洞百出,但在场的三人都很满意。 只要足利家表明不追究高田雪乃罪行的态度,就算说那十名剑客是喝水呛死的,也无所谓。 义银不在乎,别人更不在乎。 在外人看来,义银主动求和,又献策在先。 得到的结果只是足利家对高田雪乃轻拿轻放,实在是亏到家。 但义银自己认了,雪乃无罪,评议即将召开,最关注的两件事都将敲定,心情大好。 他说道。 “我能否带高田雪乃回去修养?” 足利义辉摇头。 “不行。” 义银失望地点点头,他也知道不可能,只是尽力试试。 足利家说赐死十名剑客,已经是欲盖弥彰,再让他带走高田雪乃,就是不打自招了。 这事还是要一点遮掩,义银是带不走雪乃的,足利家丢不起那人。 他又说道。 “我能否见见她?” 足利义辉回答。 “觐见后,去看看吧。” “谢将军。” 高田雪乃一事算是抹了过去,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这件事本就是大御台所为了打破僵局,搞出来的事故。 可未曾想到,高田雪乃的性情这么极端,剑术又如此高超,才闹得双方下不得台。 能不伤和气的解决此事,再好不过。 义银见将军恢复理智,开始考虑利益问题,也是心头一松。 只要是谈利,那一切都好说,于是说道。 “三好六角之事幕府要关注,关东大局也不得不考虑。 武田北条两家野心勃勃,幕府必须有所行动,以防她们做大,威胁近幾。 上杉辉虎自告奋勇,愿为幕府征讨不臣,不应该寒了忠良之心。” 义银说的是关东管领役职,足利义辉却听得不是滋味。 自义银入京之后,两人三次会面,他次次帮上杉辉虎说话,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将军心中总有一丝不明所以的不忿,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帮她? 嘴上说是看重越后国对武田北条两家的压制,可怎么感觉你更在乎的是上杉辉虎本人? 将军的直觉在这件事上特别准确,义银看重的就是上杉辉虎,上杉家和越后国管他p事。 要不是该死的系统任务,他才懒得插手关东,惹得一身腥。 足利义辉冷冷回答。 “关东之事我自有主张。” 义银一听就火了。 折腾半天又卡在这里,我主动让步,不就是为了让你召开评议,给上杉辉虎关东管领役职。 你身为将军,到底顾不顾大局?这么针对上杉辉虎? 他阴着脸说道。 “自古关东无小事,镰仓旧事历历在目。 如今北条家扩张于关东平原,又手握关东将军,一旦做大,后果不堪设想。 我真不知道,公方大人还要想什么?” 足利义辉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就是想不明白,她到底哪里值得你如此抬举,为大义,还是为私情?” 义银腾地站了起来,言辞激烈道。 “我斯波义银对列祖列宗起誓,关注关东诸事与私情无关,还请将军放尊重些!” 废话,当然和私情无关,就是和系统有关。 倒是你足利义辉上次那么不尊重我,有没有和你父亲说过! 足利义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轻薄义银是一时冲动,还真不敢对大御台所提起,讨骂不是? 但她此时也是不甘下风,跟着站了起来,说道。 “越后长尾家以下克上,你又如何保证,压服关东诸雌后,她家不会起了反心?” 义银也是一窒,的确如此。 照着系统的意思,他得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平世界。 狭义上的关东乃是关东十国,不就是让上杉辉虎在关东平原一家独大吗? 不然怎么压得住场子,怎么能算清净平安呢? 如此,上杉家的确是做大了,一样会起异心。 义银咬牙道。 “我自请为使臣,随她前往关东,监督关东事宜,不让将军担忧成真。” 他这是为了任务昧着良心说话,去了关东,他只会变本加厉帮忙,哪会限制上杉辉虎的攻略。 足利义辉冷冷一笑,果然露出了马脚吧? 想和她去关东双宿双栖,我才不给你机会! “谦信公辛苦,只是我觉得你还是在近幾看住六角家为好。 关东困寒,你一男子不宜远行。” 义银亦是看着将军冷笑。 “公方大人这是看不起我斯波义银,觉得我是那种内宅院里养着的公子,受不得风雨?” 好好的关东之行,被足利义辉莫名其妙的情绪又快搅黄了,义银已经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大御台所心呼不妙,对着站起身对峙的两人厉声道。 “都给我坐下! 一个是将军,一个是亲族重臣,都给我体面点!” 大御台所的话让两人勉强坐了下来,可是气氛再度僵硬,让他感到阵阵心累。 这两人上辈子是冤家不成,怎么说和都没用,又吵起来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纳彩 大御台所瞪了女儿一眼,柔声对义银说道。 “将军也是好意,近幾事乱,她意在平稳周遭诸国,这才是幕府的首要责任。” 义银压着火,低头回话。 “您说得对。 可是关东局面已成不可收拾的态势,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 武田家侵犯东山道,北条家眼看就要吃下关东平原,我是心急如焚。 今川家已经与这两家苟合,无意履行足利亲族监控,分化关东的责任。 幕府必须有新的策略应对,东海道今川家靠不住了,那么北陆道的上杉辉虎便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机不可失啊,大御台所。 不趁着现在打断她们发展的势头,日后幕府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义银的话句句在理。 虽然他有自己的诉求,但站在幕府的立场,扶持上杉辉虎去攻伐关东,让关东诸家狗咬狗,是最省力最划算的做法。 只是将军一直纠缠于个人情感,才让事情复杂了。 足利义辉的心思,身为父亲的大御台所也清楚,她还没死心。 而站在大御台所的立场,出于对足利家利益的考虑,也不希望上杉辉虎的发展失去掌控。 斯波义银自请去北陆道不是不可以,但必须让足利家安心,不然将军的担忧未必不会成为现实。 足利斯波能合流,上衫斯波为什么不可以呢? 斯波义银的男儿身,就是他最大的本钱,他随时可以选择与强者联手,还不用担心对方不接受他。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一旦上衫家拿下关东平原,斯波义银转向与上杉辉虎联姻,两家皆大欢喜。 足利家算什么?为她人做嫁衣?傻x吗? 足利家需要保证,一个让她家安心放义银出关的投名状。 大御台所转头对足利义辉说道。 “公方大人,谦信公说的有理,关东之事乃是国事,你太执着于私人感情,这是错误的。 评议中应该给上杉辉虎一个交代,关东管领役职乃是上杉家世袭,幕府没有理由不给她。” 他肃然以两人的尊称说话,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对足利义辉施压。 上杉辉虎必须得到关东管领役职,回去和关东的野心家们对耗,这是大局,将军不能任性。 足利义辉闷着点点头,她的确理亏,父亲发话,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照办了。 大御台所回头又与义银说道。 “将军说的也有道理,义银你不合适去关东。 你尚未婚配,如若在关东有什么变故,斯波家可如何是好?” 义银心一沉。 这话明面上是关心他的安危,可骨子里却是足利家害怕他与上杉家勾搭上,把幕府卖了。 他倒是冤枉,没这个想法。但抵不住利益驱使,以后的事靠嘴保证,无法取信于人。 只要他借助斯波家的力量辐射关东,帮助上杉辉虎攻略,那么这个顾忌迟早会让足利家翻脸。 足利家不能接受北条武田两家的崛起,那上杉家与斯波家内外联手,关东近幾互动更是可怕。 要么换人去关东,要么义银就得留下足够的诚意,让足利家安心。 大御台所微笑着看他,等待他的答复。 义银心里明白,大御台所这是为足利义辉绞尽脑汁,想办法留下一线希望。 照义银的意思,足利斯波联姻这件事,最好一刀两断,大家都别惦记了。 可现在看来,将军是不愿放弃,大御台所爱女心切,也只好顺着女儿。 如果他不再提出关,为了足利家的利益,大御台所必然会放弃联姻,一起施压将军,让她死心。 可是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之前的对峙,让大御台所察觉了一丝异样。 义银看来非常想去关东,也许真的是想开疆拓土,为斯波家延续家业。 但足利家不能放人,万一上衫斯波两家结缘,足利家就亏大了,给足了名分看他们翻云覆雨。 只有一种情况是可以放人的,那就是斯波义银接受与足利义辉的联姻。 唯有足利斯波合流,才能让足利家放下心来,任他施展才华。 皮球再次被踢到了义银脚下,等待他做出选择。 如今的足利家受到了极大压力,幕府评议不得不开,关东管领也是不能不给。 但是义银想要有个身份离开近幾开疆拓土,必须有幕府,有足利将军的支持。 那么,凭什么支持你呢?你是足利家什么人?足利家要随着你的指挥棒行事? 不要扯什么维护幕府,守护体系的大义,你会用,别人也会用。 这么大义凛然,不如嫁给将军,牺牲自己成就两家。 义银入京以后的种种作为匪夷所思,难以琢磨,终于在此刻让大御台所抓住了小尾巴。 原来你小子是想去关东开疆拓土,为斯波家续命啊。 觉得近幾二十万石太少,幕府周边的局势又太复杂,难以施展。 干脆跳出近幾,借着关东大乱,另开一局。 大御台所不得不为义银喝彩,不愧是武家奇男子,豁得出去。 她必须承认,自己的女儿还真有点配不上人家。 如果义银是女儿身,也许天下易主就在这一代吧? 足利斯波合流之事走到今日,大御台所可算是抓到了义银的软肋,让他进退两难。 虽然前提错了,不过谁都想不到有系统这事,算不得大御台所失误。 只要知道义银一心要去关东打仗,那就真的是抓住了他的弱点,让他无法逃避。 义银决不会接受联姻,他的心中有一个大大的后宫,明智光秀献上的鸠占鹊巢之策,就是他实现理想的途径。 关于这点,他绝不会妥协。 “大御台所,既然您看出来了,我也不再遮掩。 我想去关东,我也看不上现在的将军,还请您指点一条明路。” 义银干脆让大御台所开条件,局面到了此时,只要谈判破裂,义银转身就是回领。 足利家已经是架在火上烤了,没有力量再对义银咄咄逼人。 大御台所既然看明了他的底牌,那么也不用再绕圈子,大家凭实力摊牌吧。 一旁的足利义辉忽然感觉抓到了什么,明白过来,面色煞白。 大御台所摇摇头,说实话,女儿是比义银差得多。 她在幕府的泥潭里打滚的时候,人家男孩子已经稳住了南近幾,放眼全局,选择开拓关东。 她怎么配得上他呢? 不过身为母亲,还是为女儿骄傲。 自己都看走了眼,只有义辉一直抓着他不放手,差点就错过了这个麒麟儿。 义银说,现在的将军不配,这是他误导大御台所的缓兵之计。 但大御台所信了,他不知道义银心中惊世骇俗的后宫大计,自然以一个正常男人的思维考虑义银的想法。 局面已经是谁都压不过谁,可谁都不想谈崩,那只好各让半步。 大御台所说道。 “不如,足利家向斯波家下纳彩之仪。”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柔情 纳彩之仪? 义银意外看着大御台所,这办法他也想得出来? 日本礼仪受唐朝影响深远,但婚配这一块却是顽固的坚持自我。 夫所婚这种走婚的传统,在朝廷时代流行,直到现在村落之间也是常见。 而妻所婚因为武家联姻的需要,渐渐成为上层主流。 与妻所婚相近的天朝婚配习俗,也跟着混合成了一些日本的传统礼仪。 天朝最正统的三书六礼,以纳采和聘书为起始,而在日本,变成了纳彩之仪。 在礼仪上,是女方有意结亲,送彩礼至男方家中。 双方事先已经建立了关系,才会走到这步仪式。 简单来说,就是订亲。 大御台所没说订亲,而是说足利家向斯波家送去纳彩之仪,也就是彩礼和聘书。 那么选择权就在义银手中,只要他不说话,外界解释为默认和婉拒都没有问题,只看各家需要。 足利家需要的就是他沉默,只要不被明言拒绝,就能日后再议。 类似义银前世两个大国的数个联合公报,各自解读,自说自话,相互妥协寻求合作。 两家联姻之事陷入僵局,那么等过了这个风口浪尖,缓和调整后再做计较,以免关系彻底破裂。 而义银想要去关东,就必须接受足利家的纳彩之仪,这是安足利家的心,也是大御台所为将军留下的机会。 不承认也不拒绝,对于斯波义银是吃亏的。 男方沉默,本身就有默认的意思,足利家的余地比起斯波家大的多。 肯不肯答应,就看义银自己的意思了。 他到底想不想去关东? 大御台所的意思是,你想去,就得给足利家留下方便以后操作联姻的定亲投名状。 斯波家现在再占上风,也只是地方实力派默认的首领,在幕府中并没有管领的役职,不可能抛开将军自行其是。 想要得到使臣的身份去关东,拿幕府的名头做事,就必须付出代价。 要不然,足利家心里不安,绝不答应。 义银看看足利义辉,又看看大御台所,惨然道。 “我答应了。” 足利义辉亦是面色惨白不下义银。 她从头到尾就像个笑话,直到最后,还是义银为了关东大事,勉强让了半步。 她这份情缘,来得真是羞辱。 大御台所点点头,说道。 “我这就去安排。” 说完,便走了。 他留下这对孤身男女,相信她们应该有些话要说。 足利义辉看着母亲走出去,忍着愤怒,低声吼道。 “你怎么就答应了?你为什么要答应?你是不是在心里看不起我?” 义银看向将军,淡淡回答。 “我能怎么办?我有我的理由,不得不去关东。” 足利义辉凄然一笑,说道。 “你志向高远,我却是幕府中的井底一蛙。 你应该明白,收下纳彩之仪意味着什么? 就算你以沉默婉拒,父亲大人也会把这件事继续推动下去,最后你将不得不嫁给我。 你,对抗不了世俗约定,最终还是会属于我!” 她本应该很高兴,现在却是充满了挫败感和自卑感。 义银看着心情低落的将军,出言道。 “你不会明白,我亦是身不由己。” 他说的是系统,而将军却误会了,看着他调侃道。 “既然没得选,那一开始答应不就好了嘛! 闹到现在,还不是要嫁给我这个讨厌的家伙?” 义银笑了笑,回答。 “我一直有个疑惑。 你到底是喜欢我的二十万领地,喜欢我这副漂亮的皮囊,还是喜欢我这个人? 你一点都不懂我,真的,我还没有屈服,我会继续反抗下去。 我不会嫁给你。” 老子要打下一个大大的后宫,才不会守着你这一棵歪脖子树。 义银看着足利义辉,发现她的眼神渐渐犀利起来,嘴角展开了微笑。 她说道。 “知道吗?我就喜欢这样的你。 不虚伪不做作,力争上游,敢说敢为,还能把事情做到最好。 这样的你,是多么让我羡慕。 我想成为你这样的人,却背负着幕府,背负着足利家的天下,动弹不得。 想要反抗吗?有趣。 千百年的俗成约定,百余年的足利天下,你试着反抗给我看看吧。 我会用尽全力,把你征服! 等着吧,等我整合好幕府,等你从关东回来,我们再开一局。” 义银看着精神振作,触底反弹的将军,只说了一句。 “你自己先小心点吧。” 他对将军的感情很复杂,这个人很烦,却不讨厌。 纯粹的人,都是如此。 幕臣已经脱离将军掌控太久,如今她急于收权,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不论如何,义银已经顾不上她了,他要去关东。 将军点点头。 他还是关心自己的,这个发现让足利义辉非常愉快。 “关东多乱事,你也保重。” 两人对视一眼,忽然觉得前面这些天的斗争有点可笑,相顾一笑。 “珍重。” “珍重。” 足利义辉忍不住上前,用自己的樱唇亲吻自己爱慕的男子。 义银瞪大了眼睛,这一次,他没有选择反抗。 算了,只此一次,且容你放肆一回。 之后,义银被侍男带去见高田雪乃。 大御台所很会做人,到了雪乃住所,义银一点没看出有关押的痕迹,刚撤走了人也说不准。 雪乃躺在床上,看着主上,神情有些畏惧。 义银嗤之以鼻。 “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雪乃汕汕道。 “主上安好。” “安好,安好个p,迟早被你折腾死。 那些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她们干嘛!” 雪乃浑身无力,动弹不得,只是勉强摇摇头,说道。 “我不允许任何人这么说您,决不允许。” 义银看着她纯粹又坚定的眼神,鼻子一酸,移开目光,切了一声。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知道给我惹了多大麻烦吗?” “主上,我想听故事。” “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反省,麻烦很大好嘛!很大!” “雪乃已经在反省了,想听故事。” “这里是御所,又不是在斯波家,你要搞清楚。” “听故事。” “知道了知道了,要听什么?” “白雪王子和七个小矮子。” “怎么又要听这个?讲好多遍了。” “总觉得结局不是那样的,七个小矮子没有夺回白雪王子才对。” 义银诧异地看着雪乃,见她一脸认真,不禁问道。 “为什么这么觉得?” “因为公主又漂亮又强大,白雪王子一定会喜欢公主,而不是我们这种脏脏的小矮子。” 义银眼神柔和,笑骂一句。 “胡说八道,也许白雪王子就喜欢小矮子。” 雪乃看着义银,缓缓说道。 “将军是个好人,她很寂寞。 每次一起挥剑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她其实很孤独,有点像主上啊。” 义银心头一动,看着雪乃,目光柔软似水。 摸摸她的脑袋,说。 “所以别给我和她添麻烦了,这种事你直接和将军说,她自会收拾那些嚼舌根的。 雪乃,我可能要离开近幾一些日子,你好好养病。 恩。。替我保护好将军。” 雪乃看着义银,认真问道。 “主上会回来吗?” 义银笑道。 “当然,为了雪乃,我也会回来的。” 雪乃严肃着小脸蛋,用力点点头。 “我会替主上保护好将军的。” 义银点点头。 他也是随口一说,免得雪乃再在御所闹事,让她和足利义辉走近一些总是没错。 至于保护?开玩笑,京都之内还有谁敢伤害足利义辉。 那可是大逆之罪。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恩赏 待义银从御所出来,明日召开评议的消息已经由使番送往各家。 他遣一人去通知上杉辉虎,又遣一人前往细川府邸,召回明智光秀及鹤千代。 随后,带着山中幸盛为首的同心众回到斯波府邸。 虽然最后被大御台所将了一军,但结果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回到府邸议事厅,已经是华灯初上,随后不久御所便送来了聘书与彩礼。 义银看着三瓶清酒,两匹绸缎冷笑不已。大御台所唯恐夜长梦多,送得够快。 这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拉门移开,明智光秀快步走了进来。 看到义银面前放着的彩礼聘书,她微微一愣,随后勃然大怒。 “足利家欺人太甚!” 义银摇摇头。 “我让送来的。” 明智光秀愕然道。 “主上,这是为何?” 义银无奈一笑。 “这是交易,足利家送来纳彩之仪,而我选择沉默。” 明智光秀转念想清楚了因果,苦涩道。 “主上这是何苦。 我家已经占了上风,不必给足利家留下这个余地。 日后大御台所借机生事,有纳彩之仪在前,我家又没有否认,未必如这次这般好过关。” “我要去关东,必须让足利家安心,不然走不了。” “主上去关东为的是避婚,现在的局面完全可以让足利家死了这条心,不必再做交易。” “我要去关东打仗!” 义银打断了明智光秀,既然大御台所都猜到了他的心思,那么就不必再瞒着明智光秀。 不但不能瞒着,还得以厚利笼络。 他就要离开近幾,斯波二十万石领地需要有人负责,也需要持续支援他的关东攻略。 必须笼络住明智光秀,他已经考虑清楚,近幾斯波领该怎么安排。 明智光秀又是一愣,随后陷入沉思,面容肃然望着主君。 “主上这是要跳出近幾,图谋关东,好大的手笔。” 义银从被迫去关东,到现在人人以为他是大棋党,亦是脸皮厚实,回答道。 “不错,关东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地。 足利家不会让任何人做大,就算我嫁入御所,也是与近幾诸多势力在池塘中打滚,没什么出息。 关东平原三百万石,越信甲一百万石,此乃王霸之资,我欲放手一搏。” 明智光秀左思右想,最后苦笑一声。 “主上您瞒得我好苦。” “我也是无奈。 此事亦是上京遇到上杉辉虎方有了主意,到了此时才下了决心。 明智姬,我需要你的支持。” 明智光秀看着义银,缓缓说道。 “主上,我从来都是站在您这边。” 义银点点头。 “我知道。 但我不知道此去要多久,近幾斯波领却有远近两难。 近要压制住六角家。 我家领地附近暂且安全,只有南近江方向的六角家野心勃勃,必须联合各方打压她家。 远要从北陆道一线支援越后,为我开疆拓土输送人员物资。 关东关西路途遥远,我也知道这事太过为难。 明智姬,我授权你负责斯波家所有对外交涉,拥有对外宣战的权利。 帮我联合各方困住六角家,为北陆道运输军需提供保障。” 明智光秀敏锐的察觉到了一点,问道。 “我负责联络和宣战,那么家中事务又由谁负责。” 义银说道。 “你对外,尼子胜久对内,让她来京都见我。 命令前田利益再次入京,我要给予她统领近幾斯波家军势的权利。” 明智光秀明白,义银最终还是难以抉择,没有像前田利家在尾张斯波领那样,授予一人代官。 虽然她的权利不小,可以协调外交各方,决定家中是否参战,但没有拿到兵权。 而前田利益有兵权,没有决策权,至于尼子胜久,不过是家中杂事大管家。 前田利益刚回到伊贺余野还未喘过气来,就又要再次返京,并将得到武家最重要的权利,军权。 明智光秀笑道。 “主上还真是相信我,您远在关东,近幾诸事皆是由我做主。 万一我起了歹心,您在关东可是孤立无援。” 义银心中冷笑,你这腹黑女,今天就收拾收拾你。 随后演技浮夸的肃然看着她,看得她心虚挪开眼神,不敢相视。 “我当然信你,甚至愿意接受你的鸠占鹊巢之策。” “主上!” 明智光秀心中惶恐,不知主君为何要在此时,提及此事。 义银笑了,带着牺牲自我的圣洁,笑容中带着一丝凄然。 “我这一生,愿为斯波家之崛起而付出一切,你又怕什么。 你说得对,我的确应该有所表示。 你献策有功,我却还未恩赏你,那么就现在吧。” 说着,他站了起来,在明智光秀面前脱下了外衣,露出了自己被系统洗涤过,吹弹得破的白皙肉体。 这具身体因为常年锻炼,有着匀称的肌肉,不像这世界的男人先天不足,永远练不出六块腹肌。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明智光秀,慌张得看向身后的移门,唯恐有人会进来。 义银淡淡说道。 “我吩咐过,要与你密谈,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你可以为所欲为。” 明智光秀在他身前伏地叩首,不敢抬头看他。因为他站着,她跪着,抬头便是亵渎。 “主上!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对主上的崇敬之心可照日月,万万不敢!” 义银冷笑道。 “胡说八道!你不就是想做这事嘛!你有胆子想,难道没胆子承认! 你敢不敢抬头告诉我,你明智光秀能想出那不要脸的鸠占鹊巢之策,就没想过此刻!” 明智光秀哑然,她的确对义银充满了邪恶的妄想。 可圣洁的主君真的在她面前袒露,以玷污自己的方式安抚她,祈求她,让她维护近幾斯波领,又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她哭着回答。 “我卑鄙无耻,我的确心有亵渎主上的想法。” 义银低头看她,循循善诱。 “抬起头来。” 明智光秀缓缓抬头,义银站着,冷漠道。 “做你想做的事。” 明智光秀鬼使神差,跪在那里咽了口唾沫。 义银嘶的一声,明智光秀伏地叩首请罪。 “主上恕罪,我控制不住牙。” “算了,我不怪你,继续吧。” “谢主上。” 义银站直了,望向远方,面容有些扭曲。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评议 夜色渐深,在议事厅中不过是开胃小菜。 随后明智光秀凶性大发,与义银回寝室缠绵七场,与仰慕已久的主上翻云覆雨直至精疲力尽。 义银差点被她吓死,往日里以优雅著称的明智光秀这时候看起来像是个野兽。 如吞噬猎物般,双目闪烁着光华,喉间喃喃自语,又不知在说些什么,动作粗暴得过分。 事后,义银沉沉睡去,明智光秀也是疲惫不堪,却怎么都睡不着。 轻抚着主上的脸颊,小心将自己的脸蛋靠上去,贪婪又谨慎得亲吻着,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她的心中愉悦又伤感。 主上终究还是给了她,用身体来收买她。 在主上心中,我明智光秀就是一个畜牲吧。每每献策,都是为了羞辱他,折磨他,将他玷污。 叹息一声,她将头贴在义银胸前,闭上眼,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主上,我会为您守住近幾斯波领,为你剪除所有的妨碍,为你。。 弑杀将军。 您无法理解我的作为,恐惧我的阴狠。 也许会恨我,甚至会杀了我,但明智光秀,真的好爱好爱你啊,我的主上。 我爱你,斯波义银。 ——— 翌日,幕府评议召开。 诸武家虽然心中有所准备,但没想到足利义辉的决断如此之快。 昨日一切还是未知,今天便召开评议,私下串联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措手不及。 会上,斯波义银关于三好六角两家异动的方略,被各家感叹。 不愧是谦信公,足利军神,真是靠得住的武士。 他的分析不错,应对更是恰当,自然得到各家支持,幕府将调配自己的影响力一齐发力。 对三好家那边保持警惕,对六角家便是申饬和打压。 在众人看来,因为浅井家的警觉,六角家的阴谋提前败露。 有幕府牵头,斯波浅井两家通力合作,压制六角家是十拿九稳的事。 随后上杉辉虎被将军接见,认可了她山内上杉家养女的身份。 授予幕府相伴众身份,允许上杉宪政转让关东管领役职于她。 幕府有评定众与相伴众身份,恩赐武家。 评定众给予幕府内部武家,如幕臣,可参与评议幕政。 相伴众给予地方有力武家,表示幕府亲近拉拢的态度。 上杉辉虎所在的越后国,广义上属于关东,狭义上却不是关东将军直辖的关东十国。 而关东管领是关东将军之下,关东十国二把手的役职。 如此,上杉辉虎终于拿到了期盼已久的名分,可以名正言顺对关东平原指手画脚,展开攻略。 随后义银出列,被足利义辉授予使臣身份,随上杉辉虎前往越后国。 明发御令,表示幕府对新任关东管领上杉辉虎的支持。 此言一出,全场低声议论,嗡嗡作响。 万万没想到,在六角异动的当口,谦信公却要离开近幾,远走越后。 各家还不知道义银打算攻略关东,自以为只是离开些许日子,聒噪几句又回归平静。 只有细川藤孝冷着脸坐在自己位上,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上杉辉虎看着义银伏地受命,神色复杂。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可义银真的要随她去关东,还是震撼于他的狠绝。 抛开家业,跳出近幾,远走关东再开新领,这是何等霸气的男子,羞死了那些畏缩的姬武士。 而昨晚,一则消息传遍京都各武家,足利家的纳彩之仪入了斯波府邸,上杉辉虎心头百般滋味。 未等众人消化完谦信公远走越后的消息,足利义辉宣布,将对幕臣领地进行检地。 并削减在三好侵袭时骑墙派幕臣的领地,另开建二条城为新的将军御所。 检地查缴幕臣偷偷开辟的新田,罚没投机幕臣的领地,明面上建立新御所,其实是积攒军备。 足利义辉收权的三斧头,砸得幕臣们头晕目眩,再也没人关注谦信公下关东之事。 足利义辉这次针对的是管理幕臣贡献和地方献金的政所,权利掌握在执事伊势家与代官蜷川家手中。 足利义辉之前就有在打压伊势家,扶持蜷川家。打一拉一,她要夺取伊势家为首的幕臣集团利益。 本来忌惮于伊势分家北条家在关东的势力,足利义辉有所犹豫。 可被联姻之事刺激,意图整顿幕府,复兴足利家的将军,终于还是定了决心,下了狠手。 北条家在关东尾大不掉,幕府已经表态支持上杉辉虎征讨,那么对伊势家也不需要客气了。 幕臣们的领地占据山城及其周边领国约三十五万石,再加上京都商业利益,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足利义辉只要能弄到三成,就足够建立自己的后勤保障,以免每次出兵都会受到幕臣掣肘。 有一定的动员力,再加上地方实力派的支持,幕臣只能被动跟随,这就是足利义辉的打算。 和泉,北河内,北大和,伊贺的地方实力派加起来有四五十万石领地。 再加上幕臣领地,京都商利,幕府可以动员的实力超过百万石,足以按住近幾不安分的各方武家。 之前的窘迫,是因为幕臣三心二意,地方实力派并不团结。 如今义银整合了地方实力派大部分力量,形成合力。 足利义辉如果能压制住幕臣,拿下部分领地,对幕府的控制也会大大增强。 两者合作,幕府不至于像之前那么窘迫。 可是她的举动,会极大削弱幕臣利益及她们对幕府的影响力。 她们绝不会坐以待毙,且看将军如何分化瓦解。 经过此事,评议众人皆是心情复杂,无心再论其他,匆匆了事。 会后,义银在御所外被上杉辉虎叫住。 “谦信公请留步。” 义银刚要上马,见上杉辉虎已经走到他的身后,笑道。 “上衫姬何事? 我是第一次去关东,此行还要请你多多关照。” 上杉辉虎连连摆手。 “不敢当,是我受谦信公照顾才对。” 她沉默一下,低声问道。 “谦信公是为了随我去关东,才收下了那份纳彩之仪?” 义银坦然道。 “不收,足利家怎么敢放我出关,万一你我两家勾结,将军还睡得着觉吗。” 他语气调侃,说着玩笑话,上杉辉虎面色却是变得难看。 半晌,她斩钉截铁说道。 “斯波义银,我上杉辉虎定不会让你后悔今日的选择。” 虽然言辞唐突,不带敬语,但义银还是理解她的激动,点点头。 “我很期待。” 只要你好好办事,把系统任务帮我完成了,咱们就是好哥们。 两人鞠躬告别。 上杉辉虎望着义银远去的背影,不自觉紧握双手。 我会打下关东平原,令你刮目相看,风风光光向斯波家求亲。 绝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拒绝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高阶武家对于家臣团是非常忌惮的,可以说是既用也防。 不论是斯波义银,细川藤孝这些守护大名,还是织田信长,三好长庆等战国大名,对家臣团都充满了警惕。 仿佛一不小心,权柄就会被篡夺,君臣之势逆转。这种恐惧源于武家的土地制度,安堵制。 日本崇尚唐朝,高层设计多有借鉴于遣唐使带回的唐朝制度。其中土地制度,也是如此。 中古天朝以庄园制为本,限制人身自由,类似于农奴,而武家的本质接近于天朝古代的部曲。 庄园制的自给自足对于中央集权是不利的,所以唐朝设计租庸调制,日本朝廷也采用了这一制度。 租庸调制使得一切归于国有,其中一个重点在于均田,简单来说就是公有制,土地公有属于国家。 庄园制与租庸调制的组合,是带有奴隶色彩的国有土地制度。 没有私人,一切都是国有。地属于国家,人属于国家,生产物资属于国家,你所有的只是借用。 各级官吏名下的田地在降职或死亡后,多余土地是要交公的。 这种制度在庄园制时代,保证了国家对地方豪强的予取予夺的权利。 而日本自朝廷时代的国有制到武家时代的安堵制,只是从一个公家变成了无数零散武家各自为政。 土地在本质上还是公有制,只是变成了各家武家集团内部的公田。 在朝廷时代,为了防止自家土地丧失,贵族使用世袭官职的方式,保证自己的土地不失。 武家正式登上政治舞台,始于朝廷授予武家栋梁的征夷大将军。 由武家栋梁组建的幕府所采用安堵制,公田挂钩在各家大名名下。 例如斯波家。 虽然斯波义银是家督,理论上拥有二十余万石所有土地的支配权。 他发下安堵状,授予各家的领地,其实是斯波家名下的公田。 斯波义银在斯波家督位上,才拥有斯波家直领这一公田,这些领地是属于斯波家而不是他本人。 换而言之,如果把斯波家比做一个国家,这个国家的土地全部是国有的。 你的安堵状,就是附属的土地的使用权。 武家奉公,是为了恩赏,恩赏之中,安堵状最重。如果你不再奉公,那么就有权收回你的安堵状。 如此,形成了家名之下的武家集团共同利益,也清晰了大名们为什么害怕家臣团的原因。 武家家名之下不只是主君的财产,更是这个家名之下,姬武士团的公产。 一旦家督背离了家臣团的意愿,损坏了大家的共同利益,那么就可能遭遇下克上的危险。 更可怕的是,土地是层层下放的,每一级武家的诉求是不同的。 高阶武家要争霸,中阶武家要土地,基层姬武士要爬上去。 层层叠叠不同的诉求,以及武家对于暴力的滥用。 上压下,下克上,导致武家社会极不稳定的社会结构。 足利义辉与幕臣的关系也是如此,足利家下放了太多的利益给幕臣,如今想要收回,谈何容易。 如果不是将军这一独特身份,地方实力派源于守护体系利益的全力支持,足利义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就是高阶武家的无奈,看似权利在我,其实是步步惊心。 做任何事都需要先考虑家中利益集团的反应,不敢稍有差错。 足利义辉要收权,斯波义银要调动家中实力去关东,都是反复思量谋划,不敢任性妄为。 细川藤孝也是如此。 义银刚回到府邸,她便跟了过来,请求会面。 两人在茶室对坐,皆是低头品茶,一时无言。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武家重利,也难以抹杀天性。 很多事牵连上感情就变得难以判断,特别是男女之情,更是斩不断理还乱。 细川藤孝压下复杂的心绪,开口问道。 “谦信公与将军达成协议前,为何不与我商量一下,只是派明智光秀通知一声,令我措手不及。” 义银微微鞠躬致歉。 “是我考虑不周,没有与你协调立场。 三好六角两家异动,足利家与斯波家的纠纷已经不宜再拖延下去,我干脆选择快刀了断。 细川三渊两家这次出手相助,尽全盟友的义务,我感恩在心。 这次是我不好,我欠你一份人情。” 细川藤孝心中酸楚,我要的是你这份人情吗? 我全力助你阻击足利家的联姻,强力压制家内外的反对声,最后只是为了你这份人情? 你收下足利家的纳彩之仪,默认了联姻的可能,让我的努力沦为笑柄,将我置于何地? 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她压制着怒意,缓缓开口。 “谦信公睿智,我一向不及,但此次做事实在是有欠考虑。 公方大人今日坦言要收拢幕臣权利,将手伸进幕臣领地,之后幕府必然有所震动。 您在此时离开近幾,一旦事有不逮,我等地方实力派该如何反应? 还望您三思。” 义银摇摇头。 “下关东一事乃是将军点名,出使而已。” 细川藤孝冷冷看着义银,说道。 “谦信公,天下可不只是你一个聪明人。 当初是您说的,愿以真诚交接细川三渊两家,如今这句话还算数吗?” 义银语塞,他真的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自己要征战关东。 即便是斯波家,暂时也只希望近幾三个负责人知道,便是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尼子胜久。 此事说来太过惊骇,知道的人多了,怕是再起波折。 可细川藤孝已经看了出来,再否认就是对盟友不诚,他只能道歉。 “抱歉,我的确有意攻略关东,只是此事重大,尚未最后确定,所以才没与你直言。” “明智光秀知道了?” “知道。” 细川藤孝寂然一笑。 “所以我到底不如她亲近?” 义银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明智光秀是他首席谋士,亲近的家臣,这种谋划必然不能瞒她。 细川藤孝这是吃火药了,说话毫无逻辑,怎么回事? 细川藤孝歉意道。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只是我不明白,即便将军不行,为什么不能是我? 足利斯波合流占据幕府中枢,这条路您不愿意走。 那么地方实力派何不再进一步,融合一体呢? 和泉,北河内,北大和,伊贺,只要这些地方真正联合在一起,近幾便是我们的天下。” 细川藤孝这已经不算暗示,几乎是明言求爱了。 因为细川三渊两家的配合,义银代表地方实力派和足利义辉刚了一场,不落下风。 三渊家就是细川血脉,只要斯波义银与细川藤孝联姻,地方实力派的力量便结合在了一起。 这四五十万石的近幾领地,足以影响幕府政权,将军做事都不得不考虑地方实力派的意志。 细川藤孝的意思很明白,你如果要权利,不用去关东,只要嫁给我,我就帮你。 义银看着这位对自己真情款款的俏丽佳人,无奈摇头。 “我必须去关东,我有我的苦衷。” 细川藤孝一腔热血被浇得冰冷,勉强保持着坐姿,不愿意失态,丢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即便我如此低声下气,委屈求你,你还是不愿意嫁给我! 斯波义银,你到底要什么!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选择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细川藤孝的表白,义银很感动,但是他没得选。 系统任务必须完成,关东不得不去。 而为了自己的后宫大计,他不能结婚,再漂亮的美人儿也得忍住。 只有单身坐稳了斯波家督之位,他才能实行鸠占鹊巢之策,多啪几个妞。 如果看着眼前杜鹃泣血的美娇娘,就把持不住,怎么渡过重重阻碍,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我要啪啪啪!啪好多个! 理想使人冷静,理想让人坚持自我,不被诱惑左右。 这一刻,义银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男人,他的心中只有理想和未来。 他说道。 “对不起,细川姬,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细川藤孝勉强控制住的情绪,因为他这句话几乎崩溃,低吼道。 “你会后悔的! 幕府多事,全凭你的战功威望压制,一旦你离开近幾,将军未必能控制住局面。 到了那时,就算你在关东打下一国领地又如何,为斯波家开拓了新土又怎样! 斯波家的根基在近幾,在幕府,你不要自误! 我哪里配不上你了!我是真心待你! 只要斯波细川两家联手,近幾霸权唾手可得!” 义银苦笑一声,神情寂寥。 “我对称雄近幾没有兴趣,更没有压制将军独霸幕府的野心。 我只是想在乱世中保住斯波家,我千辛万苦复兴的斯波家。 我说我们不合适,不是针对你,只是我不配罢了。 我一个为了斯波家出卖一切的表子,这副皮囊早已腐朽不堪,怎么配得上你。” 细川藤孝一窒,她没想到义银会如此回答,愤怒的情绪被他的凄凉话语所浇灭。 义银也是无奈飙起演技。 细川三渊一系的地方实力派对于斯波家太重要了,三家联盟是斯波家立足幕府的根本。 细川藤孝的情绪需要安抚,不能失去她的支持。 那么只有卖惨了。 不是你不好,是我配不上你,我这双破鞋早就对婚姻心灰意冷,如今心中唯有斯波家,请你谅解。 义银朝细川藤孝深深鞠躬,说道。 “承蒙细川姬错爱,可惜我没有资格接受你的好意。 自尾张斯波家灭门后,我经历了许多,也有过很多女人。 如今的我,心中再无世间情爱,只留家业。 你是一个优秀的姬武士,一定会找到一个只属于你的好郎君。 请忘了我吧。” 细川藤孝看着他,眼角发酸,眼眶溢出液体。她赶忙抬头,想要把眼泪倒灌回去。 义银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失态,低头施礼不起。 细川藤孝再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略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而去。 义银没有起身相送,而是目送她踉跄着拉门而去,心中充满了惋惜。 细川藤孝是个大美女,可惜有缘无分,不能一亲芳泽。 细川家对于斯波家相当重要,细川藤孝身为细川三渊两家的掌舵人,对她做任何事都要慎之又慎。 而啪啪啪,恰巧是最不合适做的。 三家联盟还是以利益结合最合适,肉体上的纠缠会影响细川藤孝的情感,打乱她正常的理性判断。 毕竟,通往女人心灵最深处的是那个啥,义银不敢赌。 另一方面,义银又必须睡两个人。 其一是昨晚共枕的明智光秀,其二是马上要再次进京的前田利益。 他这次去关东,近幾斯波家的权利分给了三人,明智光秀,前田利益,尼子胜久。 尼子山中一党,山中幸盛为同心众笔头,必然随自己下关东。 有山中幸盛在身侧,尼子胜久管理的内务又有家中各派制衡,他不太担心。 他害怕的是掌管外交和参战权的明智光秀,和即将拥有斯波家兵权的前田利益。 她们都是义银的舔狗,某种意义上忠心耿耿的姬武士。 但舔狗之所以为舔狗,重点就在于舔字,是主动行为,并不是客观存在。 这就意味着,会变。 义银远走关东,最怕就是近幾出了变化,万一舔狗不舔了怎么办?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陪她们睡觉。 给她们甜头,让她们有动力继续舔下去,直到自己回到近幾,再做计较。 义银的脑子很清楚,有些人不能睡,有些人不能不睡。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他叹了口气。 细川藤孝走出茶室,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低头看地,紧握双手,双肩颤抖。 良久,用衣袖迅速擦拭了一下面容,匆匆离去。 刚走出几步,抬头看见那个讨厌的人影远远站在走廊的尽头,见她反应,这才缓缓走了过来。 细川藤孝暗骂自己情绪不稳,刚才的场面一定被这个腹黑女看见了。 她最狼狈的模样,被最讨厌的家伙给看到了,真是糟透了。 但至少她还知道分寸,等细川藤孝缓过气,才走了过来。 细川藤孝假装镇定,决心无视明智光秀,从她身边过去,不论她说什么,都不理会。 明智光秀停下鞠躬,见细川藤孝要从身边径直走过,笑着说。 “我和主上又睡了。” 细川藤孝仿佛被一股力量狠狠拉住,脚步再也迈不出去。 她一寸一寸转过头来,盯着明智光秀,看着她笑盈盈的眼睛。 明智光秀也是不怕,鞠躬行礼道。 “细川大人安好,主上已经授予我全权,掌管斯波家的外交与参战权力。 在他离开近幾后,我们还需好好亲近,为三家联盟多多沟通。” 细川藤孝不理她的话头,一字一顿说道。 “你刚刚说什么。” 明智光秀的嘴角带着讽刺,回答。 “我和主上一夜无眠,昨晚。” 细川藤孝终于压制不住情绪,怒斥道。 “无耻!” 说完,伸手就要打她耳光,手腕却被明智光秀拿住,动弹不得。 她瞪着眼,不敢相信明智光秀竟然敢动手阻拦。 “真是不好意思,细川大人。 我现在总理斯波家对外事务,您一巴掌下去,打的可是斯波家的脸面。 为了两家的和睦,我不敢让您得手,那样大家会很为难。” 细川藤孝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说道。 “放手。” 明智光秀把她的手丢开,说道。 “向主上告白被拒绝了? 真是愚蠢的行为啊,细川姬,你一向的睿智哪里去了。 主上的身心都属于斯波家,岂是你可以撬动的。 看看我,只要好好替主上做事,就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主上离开近幾,总得留下一些恩赏,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奉公了,他也不敢放心用我。 如今倒好,都安心了。 啊,真是一次完美的恩赏。整整七次,把我累得不轻。 我就不送你了,今天得好好休息休息。” 说完,明智光秀鞠躬一礼,慢慢从细川藤孝身边走过。 细川藤孝一直看着她,直到她在走廊的尽头转弯。 “明智光秀,我誓杀汝!” 她嘶吼一声,浑身无力,缓缓坐地。 此时,明智光秀在走廊尽头再次出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将细川藤孝仅存的自尊心撕得粉碎。 她们都知道,她不可能杀她。 因为明智光秀是斯波义银留在近幾的重臣,细川藤孝只要还有一丝理智,就不能这么做。 三家联盟的利益,斯波家不愿放弃,细川家也不敢决裂。 细川藤孝没有选择。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氏乡 明智光秀知道细川藤孝要对主上说什么,更知道主上会如何回复她。 她在茶室之外等候,就是要激一把细川藤孝。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细川藤孝这个人,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知己。 斯波义银可以为了斯波家,拒绝细川藤孝的求爱,但明智光秀却是惋惜。 细川三渊一系的力量还是相当强大的,怎么可以随便丢弃。 爱慕者的强力支持和盟友的尽义务,力度完全不同。 斯波家想要在幕府,在近幾厮混,少不得细川藤孝倾力相助。 人生三大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聪明人求不得,就会放弃。 细川藤孝是聪明人,但明智光秀却不希望她放弃,才有了这一出偶遇。 细川藤孝求不得的斯波义银,却整晚在她最讨厌明智光秀身下辗转,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细川藤孝才智不下明智光秀,两人知根知底,哪有阴谋的余地。 道理,细川藤孝都懂。明智光秀赌得是人性,是细川藤孝过不了情关。 古今中外多少才智超绝的人物,最后都倒在情字上。看明白不代表过得去,自古最难不过情关。 明智光秀赌细川藤孝过不去,细川藤孝知道自己过不去。这才是她恼羞成怒,翻脸动手的原因。 细川藤孝出身和泉细川家,自幼身份尊贵,心高气傲。 什么时候被人拿捏到这步田地,安排得明明白白。 明智光秀,草泥爹! 她望着走廊尽头的转角,知道明智光秀就在那后面。 明智光秀站在墙后,也是满脸惆怅,并不觉得此事光彩,甚至因为言辞辱没主君而惴惴不安。 两个曾经的知己,为了一个男人计算到这个份上,相互折磨与煎熬,却无一人舍得放手。 细川藤孝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不悔,这件事她永远不会后悔。近江之行初相遇,一见义银误终生。 这头按下不提,义银还在茶室中思索关东之行的细节,鹤千代忽然求见。 因为与细川藤孝会面,他让鹤千代回避,此时见小女孩欲言又止,不禁笑道。 “怕什么,我还容不下几句孩童话吗?有事就说。” 鹤千代伏地行礼,说道。 “恳请主上带我去关东。” 义银看了她一眼,说。 “我做事没有瞒你,你也应该清楚,关东大乱,我去乃是为了火中取栗,前途晦暗不明。 你年纪还小,不如留在京都斯波府邸做事,距离母亲近些,也免得她担心。 你到底是蒲生家嫡女,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不宜远行。 至于六角家那些腌臜事,你不用理会,即便我不在近幾,也没人敢再对你动脑筋。” 鹤千代是个懂事的孩子,接触这些天,义银对她很有好感。 此去关东风险极大,除了精锐的姬武士团,义银不准备带她这小姓过去。 留在京都斯波府邸也好,对得起蒲生贤秀的托付。 可鹤千代自己却不是这么想,她哽咽道。 “鹤千代再次恳求主上带我去关东,我愿意元服出仕斯波家,入同心众,望主上恩准。” 义银诧异道。 “你才不到12岁,战阵之事未免早了些。 蒲生家世代侍奉六角家,你专断独行入了斯波家,会让你母亲为难的。” 鹤千代摇摇头,苦涩道。 “蒲生家世代效忠六角家,母亲紧跟六角义贤大人,得罪了我父亲的血亲后藤家。 主家害怕后藤家踢走母亲,扶我上位,对我起了杀心。 母亲惊恐,后藤家也有意利用主家的杀意,达成自己的目的。 我还是离开的好,母亲亦好有个退路。 主上仁义,这些天鹤千代看在眼中,心怀敬佩。 还望主君不弃,给我一个机会。我必忠心于斯波家,奉公恩赏不落人后。” 说完人已泣不成声,伏地不起。 义银叹了口气,这孩子也是可怜。 蒲生贤秀到底是顶不住了,六角家与后藤家以蒲生家为战场,持续拉锯。 她为了保持中立已经万分艰难,鹤千代暂时离开近幾的确是个办法。 而出仕斯波家,几乎断绝了她继承蒲生家的可能,六角家绝不会允许蒲生家的少主成为斯波家臣。 那么就可以顺理成章断了与蒲生家的联系,等同于让出少主之位,给蒲生贤秀换来一时喘息。 这孩子有孝心,懂进退。 武家社会残酷,虽然姬武士一般在十五岁元服,可常有早早成年,独立成人的姬武士。 既然鹤千代说到这份上,义银也起了恻隐之心,勉强点头。 “那好吧,今日我就为你元服,入同心众做事,随我一起去关东。” 鹤千代大喜,叩首谢恩。 “谢主上恩典。” 同心众乃是斯波家的精锐姬武士组成,鹤千代自持武艺智谋不差,可到底年幼力弱,亦是心虚。 刚才不过是尝试求情,没想到主君真的心软,顿时喜出望外。 义银摆摆手,问道。 “元服一事,你母亲可知道?” 鹤千代回答。 “已经告知母亲,她也送来了正名,称为氏乡。 不过母亲有言,如若主上主持元服礼,听凭主上取名。” 义银摇摇头。 “不用,这名字挺好,就叫蒲生氏乡吧。” 蒲生母女舔犊情深,义银自然不会做那煞风景之事,随了蒲生贤秀的正名。 元服礼乃是姬武士成人的仪式,去幼名,取正名,主持者为元服者加冠,也就是乌帽子亲。 乌帽子亲的关系密切,如足利义辉与六角定赖便是乌帽子亲,那时候的六角家是足利家在近幾的重要支撑。 鹤千代,此时要称为蒲生氏乡,是义银主持的第三人,前面是高田姐妹,可见关系之亲近。 等忙活了一场,尘埃落定。义银看着稚气未脱却面容坚毅的美少女姬武士,不由摇头道。 “欢迎来到残酷的武家社会,蒲生氏乡,希望你奉公恩赏,不要辜负了我的期待。” 蒲生氏乡纳头便拜。 “愿为谦信公门下走狗,愿为斯波家效死。” 义银还想抚慰几句,外间通报了消息进来,畠山高政求见。 义银心头疑惑,她来做什么?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靠拢 畠山高政,近幾武家嘲讽的败家女,其实是一个悲剧人物。 足利幕府自建立以来,足利将军就一直是弱势君主。 除了三代将军足利义满逆势爆发,稳固了足利天下,其他将军或多或少都受制于人。 足利家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幕府内部,三管领以及四职中最强盛的一家,占据西国十一国的山名家。 这百余年来,近幾内外战争大多起于幕府中枢的权利内斗,将军与这四家之间的纠葛。 三管领皆是足利亲族,管领又拥有管理幕府的职权,不论家格和官职都严重威胁着足利天下。 足利义辉之母,十二代将军与阿波细川宗家发生冲突,细川家督上洛成为实权管领统帅幕府。 十二代将军被迫离开京都,辗转各地,丢失了对幕臣的掌控。 而阿波细川宗家也没有好下场,被家老三好长庆篡夺四国根基,毁家灭族。 到了足利义辉时代,山名家在西国苟延残喘,斯波宗家在尾张被守护代织田家豢养。 只有畠山宗家还拥有纪伊,河内两国,在幕府中枢举足轻重,这时候畠山高政上台了。 年轻的畠山高政是犯了许多错误,但没有足利义辉的纵容捧杀,畠山宗家绝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因觊觎铁炮一事,畠山家被国一揆赶出了纪伊国,又在近幾之战丢失了河内。 畠山高政丢弃尊严,给予铃木重秀纪伊守护代,默认三渊家吞下北河内,才得到义银的支持。 斯波家联合各方威慑南河内游佐家,保住了畠山家南北河内支离破碎的几万直领。 混到这份上,畠山高政回想自己刚上位手握五十万石领地意气风发,不知作何感想。 三管领宗家皆败落,足利家折腾百年,终于抓紧了幕府权利。 只可惜,她家也是风烛残年,眼看大厦将倾,不甚唏嘘。 义银在近幾之战的评议上,与畠山高政有过一次了断,双方恩怨了结,互不相欠。 如今畠山高政上门,她来干嘛? 议事厅内,畠山高政也是感慨。 当初与斯波义银初见,她是手握河内二十余万石的大名,他不过是斯波家灭门后的遗子。 虽然近江野良田合战打响了斯波义银的名头,但对于河内畠山家来说,他无足轻重。 哪知道不到半年,双方此消彼长,轮到畠山高政低人一等,不得不上门示好。 畠山家现在的状况太糟糕了。 自近幾之战回京,她便在直臣,谱代面前,斩杀了府邸中所有豢养的美貌女子。 这些她之前呵护在手心中的禁脔,被她亲手杀光,以取信家臣团,稳住自己最后的基本盘。 随后她前往南河内,借着各方压迫游佐信教的机会破釜沉舟,夺回了南河内的畠山直领。 畠山高政洗心革面,如今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畠山家灭亡在她手上。 三渊家没有动她的北河内直领,加上南河内,也有三四万石。 看似数量不少,但这些领地分散在五六处,一旦起了战乱,难以集结成合力。 之前她在河内整理直领,远离足利斯波两家的纷争。 畠山家没资格站错队,畠山高政必须看清楚风色才敢动作。 她上位时性格乖张,结果丢了纪伊国,声望大跌。河内畠山家二十余万石,和泉细川家十四万石。 虽然地方实力派一贯支持将军,但足利义辉隐隐之间都在抬高细川分家,打压她的畠山宗家。 经过近幾一战,河内畠山家败落,斯波分家崛起。 斯波义银战阵无双,不但打下了二十万石南近幾领地,还拉拢了和泉细川家。 以畠山家的北河内借花献佛,让细川三渊一系势力大增。 这次京都纷争,畠山高政冷眼旁观,细川藤孝上位与斯波义银紧密联系,地方实力派的力量被整合到一起。 畠山家作为地方实力派的一部分,她不可以坐以待毙,必须加入其中。 正沉思着,拉门打开,义银走了进来,她赶紧鞠躬行礼。 “谦信公安好。” “畠山大人安好。” 畠山家是败落了,但家格尚在,纪伊河内两国至今还有武家忠心于她家,义银必须给予尊重。 双方见礼后,义银问道。 “畠山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畠山高政恭敬道。 “听闻谦信公有意下关东,畠山家愿为您贡献一分力量。” 义银看了眼这位面色诚恳的畠山家督。 果然不能小看天下英雌,这败家女脑子竟然也发现了自己的意图。 他淡淡说道。 “不过是幕府的差事,出使关东而已,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看出来也可以不承认嘛。 畠山高政低头取出一封信函,放在榻榻米上,向前一推,说道。 “谦信公说的是。 不过此去关东,走北陆道一线遥远。畠山家在能登尚有分家,如若路上有需要,可向能登畠山家送出此信。 信上有我画押为证,相信能登国会有所回应。” 义银一愣,这份礼物他还真有意收下。 畠山家全盛时占据四国守护,除了近幾的河内纪伊,还有北陆道能登越中两国。 如今虽然失了实权,但先人余泽尚在,能登畠山分家还是有一些势力的。 斯波义银此去关东,最担心的就是北陆道一线通往近幾的信息中断,双方失去联系。 能登国古时属于越国,越国后分为越前越中越后三国,能登四郡亦是分出,独立成为一国。 位置在能登半岛,连接加贺与越中两国,三面是海,国内山丘林立,是北陆道重要的军事据点。 如果能登畠山家能够发挥作用,对于义银的关东之行会很有利。 畠山高政这个投名状相当聪明,挠到了义银的痒处。 义银坦言道。 “无功不受禄,畠山大人如此厚爱,义银受之有愧。” 畠山高政肃然道。 “谦信公太过谦逊了,您乃是我等地方实力派的领袖。 畠山家受您恩德才能讨回直领栖身,不至于流落异乡无地容身。 如今您远去关东,我家自当尽一分心力,还望谦信公成全。” 说完,伏地叩首久久不起。 义银不禁感叹,当初桀骜的败家女现在身段如此之柔软。 我对你的恩德? 把你家的北河内送给三渊家的恩德? 还是在评议中狠狠羞辱你的恩德? 他叹了口气,算了,都是为了生活,不寒碜。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感慨 畠山高政的意思很明确。 认可斯波义银地方实力派领袖的身份,并献上投名状,表示自己的恭顺。 一旦义银收下她的信函,就是承认河内畠山家为地方实力派一员。 即便不如细川三渊两家那么亲密,也会有所庇护。 有了斯波义银作保,她在河内支离破碎的直领才能免遭她人的窥视,换取喘息之机,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对于畠山高政的想法,义银并不排斥。 幕府这百年虽然内斗激烈,最高层间的杀戮还是相对克制,说到底,抢的只是权柄。 胜利者获取幕府实权,失败者边缘化了事,逼得狠了也就是切腹自害,少有株连其他。 唯一的例外是赤松家。 三管四职皆是足利亲族,只有两家非血脉。 京极家出自近江千年名门佐佐木家,另外就是赤松家。 赤松家出自播磨国人众,因为先祖太过能打,战功赫赫才被授予重任。 幕府内斗激烈时,赤松女竟然弑杀了六代将军,直接被诛灭嫡支,家业一蹶不振。 干掉了不懂事的赤松家,幕府又恢复了斗而不破的局面,对于最高层,多是隐退,放逐,切腹。 这种有底线的玩法一直到三好家的出现,才出现变局。 自三好长庆弑杀阿波细川宗家,各地下克上武家纷纷对失去实权的守护大名下起重手,幕府的威望也越发坠落。 作为拥有高家格的守护大名,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义银自然要团结畠山家。 只要畠山高政真心低头,他可以给予庇护。 这也是为了维护守护体系,威慑那些不安分的下克上武家,战国大名。 义银想了想,说道。 “浪女回头金不换,这是畠山宗家的福气。 我等都是足利亲族,血脉相连,自当相互扶持。” 畠山高政恭谨将信函双手献上,义银取过,看着她微微摇头。 畠山高政相貌艳丽,妩媚多姿,谁能想到她竟然是个沉迷众道的淫靡之人。 别看她在义银面前唯唯诺诺,义银却知道,她自近幾之战后,在京都干了什么。 将那些个府邸中同床共枕,共赴巫山的女子,在直臣和谱代家臣面前亲手杀光。 此举狠辣得让义银心颤,却又不得不承认厉害。 畠山高政连续丢了纪伊,河内两国,畠山家虽然还保有直领数万石,但家臣团肯定愤怒到了极点。 她杀人是为了安抚家臣团的情绪,向自己低头也是为了威慑家臣团,不要对她起了下克上的念头。 家督难做。 没了家臣团,就会沦为义银这般,开疆拓土都是便宜别人。 但拥有世袭的家臣团也未必是好事,稍有不殆就是下克上,改换家督,弑杀主君。 要不是畠山宗家位列幕府三管领高门,需要考虑到幕府的反应。 以畠山高政这些年的作为,畠山家臣团早特么反了,谱代重臣游佐家也想办法独立了出去。 义银接纳她,看重的是畠山宗家的影响力。 即便被她如此折腾,畠山家在纪伊河内两国依然拥有相当强的影响力。 铃木重秀国一揆后惶惶不安,就是因为纪伊武家支持畠山家的声音不弱。 北陆道能登越中两国,虽然已经脱离畠山家的控制。 但也能用她家的影响力做一些沟通,义银没有道理拒之门外。 义银安抚几句,畠山高政这才安心离去。 义银看着畠山高政的下场,更坚定了他睡前田利益的决心。 武家缺乏道德底线,做事重利轻义。 此去关东,他难以顾及近幾诸事,如果军权旁落,家业难保。 斯波家是他生存的保障,在尾张惶恐不安,无依无靠的日子,再也不想重新经历一番了。 所以,必须抓紧斯波家的权柄,压制住家臣团。 明智光秀睡了,前田利益更要睡,再带走山中幸盛为质,间接控制住尼子胜久。 用这三人相互制衡,维护自己离开后的近幾斯波家权利不失。 叹了口气,义银决定去中庭走走。 自从当了这斯波家督,遇事满心计算,连亲近之人亦要权衡利弊方敢使用,实在没个意思。 拉门而出,却见到山中幸盛侍立在外,远远还能看见畠山高政离去的身影。 他不禁嘲道。 “山中姬,看到那人没有,那就是堂堂畠山宗家家督,当初欺辱你的败家女。”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说道。 “当初多亏主君在场,不然后果难测。” 义银冷笑道。 “是啊,就是这人模狗样的姬武士,前些天将侍奉自己,同榻共枕的十余女子全部杀死。 爱众道,更爱家业,好一派贵胄姿态。” 山中幸盛崇尚义理,顿时面色大变,可慑于三管领宗家之名,怕给主君带来麻烦,亦是不语。 义银见她语塞,摇摇头。 “连你这义理姬武士都不敢言,这世道果然是人贱不如狗。 即便那些女人只是她的玩物,禁脔,也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更恶心的是,我还得庇护她,庇护这种人。 因为我与她一样,我们都是足利亲族,高门不堕,亲亲相隐,真是恶心坏我了。” 山中幸盛开口安慰道。 “主上切勿自轻。 您怀有仁慈之心,岂可与这等人相提并论,简直辱没了名声。” 义银摇摇头。 “世人只会看到她浪女回头,哪会记得那些可怜的玩物,出身好才是真的好呀。” 义银此言不虚。 武家社会等级分明,上下尊卑严苛。 他一路走来能如此顺利,一是系统大爷牛逼,外挂砍人不讲道理。 二便是斯波宗家家格在身,任何武家对他都是高看一眼。 畠山高政也是一样,只要她肯踏踏实实做事,机会比起常人要多得多。 人生而不平等,有人天生我材必有用,有人怀才不遇志丧尽,差得往往就是一个出身,一个机会。 义银再次摇头,感叹一句。 “希望你我的孩子,不要似她这般就好。” 说完,再无兴致言语,转身回去休息。 他心中认可鸠占鹊巢之策,早已默认山中幸盛是他的女人。 此时心情不好,自己都没察觉说漏了嘴,山中幸盛可不知道什么后宫大计,当场被这句话说愣了。 你我的孩子??? 顿时脸色泛红,胸口小鹿乱撞,一时间都忘了呼吸,差点喘不上气来。 作西施捧心状,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义银已经回了屋里。 主上这是无心之语,自己都未反应过来,那么就是真心话咯? 山中幸盛搅着手指,低头沉默,脑子里跟炸了一般嗡嗡作响。 讨厌! 不准乱想! 孩子的名字当然是主君来取! 肯定是能生几个生几个!我身体这么好! 啊啊啊,不要想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舔狗 山中幸盛在门外风中凌乱,来见主君是为了何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义银也没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只觉得今天事多伤脑,有点头疼,便去休息了。 山中幸盛只得混混沌沌离开,满脑子都是生孩子。 之后,上杉辉虎遣人送来口信,暂定六天后前往越后。 义银算算日子,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快马加鞭,应该是赶得上的,便答应了。 这几日里也不得清闲。 上杉辉虎继任关东管领的仪式由足利义辉主持,命令义银出使正式御令也在之后再度确认。 看似顺利运转起来的幕府,其实暗潮汹涌。 伊势家为首的幕臣一派惶恐不安,等待着足利义辉悬在头顶的刀剑落下。 而蜷川一派也不得见痛快,兔死狐悲还在其次,重点在于足利义辉也伤害了她们的利益。 幕府政所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拥有两方面的权利。 其一,管理地方武家给予足利幕府的献金。其二,收拢幕府领地上缴的各类税金,如地税,商税。 幕府的后勤保障都在幕臣手中,这是她们与将军讨价还价的主要筹码。 一旦足利义辉收拢了部分幕臣领地,有了独立的后勤动员能力。 即便动员力不如全体幕臣这么多,也起了带头作用,联动地方实力派一齐发力。 到那时候,幕臣是跟着动员,还是置之不理? 原本足利义辉只拥有五百足利马迴众的兵权,后勤补给和足轻农兵都需要幕臣提供。 幕府能不能发动战争,幕臣是拥有否决权的。 对外开战,幕臣发起未必能做成,但她们不同意,将军也没辙。 当初义银为幕府出使六角家,六角义贤想要伏杀他之事败露。 将军愤怒至极却无法动员幕府征伐六角家,就是因为幕臣不许,后勤动员停滞而无奈作罢。 这种事,在足利义辉得到部分幕臣领地后,将不会再发生,幕臣们在幕府的权利也会大大缩水。 随之缩减的,是她们的影响力。 既然幕臣影响不了幕府的战争决策,谁还会分润利益给她们,收买她们。 所以,蜷川一派的幕臣们虽然不会受到足利义辉打压,但依然高兴不起来。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黑暗中的怨恨已经渐渐产生。 义银顾不上幕府中的变化。 他需要在短短几天,思考斯波家在他离开后的分权,以及带哪些人去关东。 有些事可以与明智光秀商量,有些却只能自己独断。 下属都有自己的诉求,上位者到最后只能成为孤家寡人。 他已经渐渐进入了主君的状态,越来越成熟,也越来越失落。 也许有一天,伴随在他身边的将只剩下孤独。 在第四天傍晚,前田利益风尘仆仆赶到了斯波府邸。 她亦是诧异。 回到伊贺余野,与刚到的母亲前田利久商议诸事,主上的使番又来催她入京。 几天之内两次入京,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带着几名侧近旗本,快马赶来,在中庭遇上了明智光秀。 相互见礼后,前田利益急问。 “明智大人,主上催我入京所为何事?京中又起变故了?” 明智光秀强迫自己牵动嘴角,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有气无力说道。 “前田大人见过主上便知,请去内室吧,主上就在那边。” 前田利益感到奇怪,会面不在议事厅,茶室之中,在主君私房? 她也未多想,谢过明智光秀,便匆匆去了。 明智光秀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 虽然知道主上会做些什么,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和发生在别人身上,感受完全不一样呀。 一路上未见人影,前田利益直入内室。 此时亦是天色渐暗,义银在昏暗的室内朝她招手,晦暗不明的阴影中,看不清他的神色。 前田利益一个鞠躬,说道。 “主上,利益来了。” 义银也是意外。 在他的计算中,前田利益是明天才到,看她一身风尘,定是赶得急了,亦是心怀愧疚。 因为他的缘故,让前田利益跑了两次京都,可是狠狠折腾了她一番,歉然道。 “来的真快呀,利益,一路上辛苦了。” 前田利益摇摇头,说道。 “这是我的本分。 敢问主上,此次唤我入京,是为何事?” 说完,因为时间流逝,室内更暗,她又说道。 “室内昏暗,待利益先点上蜡烛。” 说完,她走到烛台旁边,就要动手。 谁知道,义银也是站起,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主。。主上?” “不要点蜡烛了,这样挺好。” 黑暗中,义银忍不住露出涩欲的笑容,如果让利益点亮房间,面部管理不及时,怕是演不下去。 前田利益被义银忽然亲密的动作吓得一哆嗦,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 义银握着她的手,贴近的身体隐隐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少女赶路渗出的汗香刺激得他逐渐坚挺。 “利益,我要去一次关东。” 前田利益毫不犹豫回答。 “我随主上去。” 义银哭笑不得。 这反应真是绝了,这份心意的确值得托付近幾斯波家,他亦是安心不少。 “不,这次你替我留守近幾,我会授予你近幾斯波家军权。 利益,替我看好了斯波家,这是我的请求。” 听闻主上不准备带自己去关东,利益还在失望,又被巨大的权利震得头昏,疑惑道。 “主上怎么忽然要去关东?” 义银说道。 “近幾在幕府窥视之下,斯波家难以伸展。关东纷乱,乃是英雄用武之地。 乱世中狡兔三窟,我欲为斯波家打下一份关东家业,多一份力量。” 既然大家都觉得他是大棋党,义银干脆也装了起来,还越装越自然。 哪还有前些天被系统逼迫的无奈样子,完全是一副智珠在握的英明主君做派。 前田利益从来都是顺着主上,舔到天荒地老的那种,默默点头道。 “主上放心,我会替您看好近幾斯波领。” 义银面上露出兴奋邪恶的笑容,隐在黑暗之中。 “可我不放心你呀。” 利益委屈道。 “我对主上的心意,主上是知道的。” “我知道,你不求回报得对我好。 可武家奉公恩赏,我作为主君,不能坏了规矩呀。” “主上已经赐予我太多的领地,待我。。” 利益尚未说完,义银打断道。 “利益,还记得尾张那一夜吗?也有一年多了吧? 你,想我的身体吗?” 前田利益浑身一颤,低下了头,喉间紧张得咽下一口唾沫,慌张道。 “主上,您是千金之体,岂可如此,不能的,不能。” 义银哦了一声,说道。 “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 他想逗逗这痴情的小舔狗,刚要抽手转身,谁知道手却拿不回来。 前田利益反过来紧紧抓住主上的手,低着头,面色红得快滴出血来,支支吾吾,声音如蚊子嗡嗡。 “主上不可,真的不行的,不可以的。” 义银见她如此作为,忍俊不禁,低头在她耳垂舔了一下。 你这口嫌体正直的小舔狗。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支持 上回说道。 奉公恩赏,十八厘米长缨在。 得偿所愿,抽刀断水水更流。 初春未至,深冬寒心。明智光秀站在中庭,隔着屋墙门院,仿佛望见了义银的内室。 望见了前田利益的肆意妄为,望见了主上的默默承受。 嘴角的血,是牙齿咬碎了内腮。手中的血,是指甲划破了掌心。 但她对疼痛罔若置闻,在刺骨寒风中久久站立。 最终,一声叹息。 自她献上鸠占鹊巢之策,便知道会有今天。 可事实真的摆在面前,心头却是如此苦涩,几欲让她发狂。 这一夜。 有人享受到再续前缘的愉悦,有人体会到舔狗舔到应有尽有的快乐,有人却觉得自己快被逼疯。 明智光秀转身回屋,她不能着凉生病,还需要认真做事,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只有这样,才能留在主上身边,受到他的关注。 选择了这条路,就得走下去,没有后悔的余地。 背影瑟瑟,肩膀打颤,低着头,埋着脸。 她,好像在哭。 一夜无语。 早间,天色微亮,一条身影从义银的内室蹑手蹑脚走出。 环顾四周,见无人察觉,前田利益这才松了口气,喜滋滋朝外间走去。 经过中庭时,忽然一声自身后响起,把她吓了个哆嗦。 “前田大人起得可真早啊。” 前田利益赶忙回头,见明智光秀站姿优雅,就在走廊树影之间,朝她微微鞠躬致意。 暗骂自己太过兴奋,警觉不足,前田利益鞠躬回礼。 “明智大人安好。” “大人你也安好,真是巧遇,昨晚睡得可好? 未见你从主上那边回来,可是聊得挺晚的。” “尚好,主上也是吩咐仔细,我这人愚钝不堪,还需要主上多多沟通。” 说完又觉得这话略有歧义,脸上一红。 她昨晚一夜未出,还好提前吩咐了同心众给侧近旗本安排住处,才好圆上话头。 旗本都是自己亲信,不会对外多嘴多舌,也好掩盖她留宿主君寝室一事。 明智光秀听得她的话语,亦是面上一寒,皮笑肉不笑道。 “那倒是辛苦前田大人了,只是你快马加鞭赶来,得注意休息。 晚睡早起的,怕是伤身。” 前田利益眯着眼,心头不悦。 我是主上亲口称赞的斯波家首席战将,披荆斩棘,战必争先。 怎么到你嘴里变得如此弱不禁风,句句阴阳怪气。 她硬邦邦回道。 “不烦明智大人费心,我的身体可好着呢。” 说完,鞠躬告辞离去。 明智光秀看着她的背影,优雅的浅笑渐渐僵硬,转而扭曲狰狞。 身体好?昨晚可是一显身手了?要不是我献上鸠占鹊巢之策,哪有你一亲芳泽的机会。 前田利益一向直觉敏锐,此刻只觉得背后的目光带着恶意,脚下步伐却是不乱。 她不怵。 大家都是入赘的对手,些许怪话怕什么,有胆子刀剑上见真章,只会卖弄聪明的小人。 两人心中同时冷哼一声。 呸,贱人。 待用过早膳,尼子胜久也到了,稍作梳洗,众人汇聚议事厅。 义银在主座之上,下首坐着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尼子胜久,山中幸盛。 义银扫视当场后,说道。 “将军命我出使越后,为上杉辉虎站台。 我欲借关东大乱的机会,开疆拓土,替斯波家再下一片基业。” 尼子胜久诧异道。 “足利家已经放弃了联姻?” 京都的消息还未流传开,她对京中诸事并不清楚。 义银看了眼明智光秀,她鞠躬一礼,对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两人简单说起这些天的变化。 虽然义银入京时日不长,可足利斯波两家交涉相当激烈,听得她们瞠目结舌。 最后,知道义银为了救助高田雪乃和出使关东的身份,竟然默许足利家送来纳彩之仪。 尼子胜久微微摇头,前田利益眉头紧锁,皆是难以接受。 尼子胜久说道。 “主上,此事风险极大。 斯波家领地距离越后国太过遥远,您下关东,家中如何能支援得了。 况且斯波家立足未稳,正是踏实根基的时候,关东开疆实非良策。” 义银点头。 “你说的不错。 如果是太平年份,我会选择消化领地,用几代人的时间慢慢耕耘。 可如今是乱世,近幾之战才刚结束,幕府都是风雨飘摇,将军亦是自身难保。 如果我家不能力争上游,一旦纷争再起,这二十万石领地决定不了大局。 关东平原二百万石,越信甲三国亦有百万石。 关东大乱是大机缘,正是火中取栗的时机,我不敢错过。” 尼子胜久一时语塞。 主君的话不无道理,可站在武家的立场还是太过冒险了。 斯波家刚才完成领国化,伊贺众与北大和众依然有很大的影响力。 新入的西国,美浓,尾张武家尚未适应当地,正是需要仔细盯着的时候。 此时压榨领地潜力远征关东,实在是不智之举。 既然说不服主君,那么只好先联系在场的诸姬。 主君召见这些人,必然是要为走后布局,如果在场的姬武士反对,也许会改变主意。 她沉默不语,眼光转向其他姬武士。 尼子胜久看向前田利益,只见她神情坚毅,伏地叩首。 “前田利益唯主上马首是瞻。” 尼子胜久忍不住想要白眼一翻,就知道这忠犬紧跟主君,没自己的主见。 又看向明智光秀,指望这足智多谋的家臣出言反对。 谁知道明智光秀亦是伏地行礼,说道。 “明智光秀全凭主上吩咐。” 尼子胜久眼神一凝,腹黑女搞什么鬼,最后把目光转向尼子山中一党的自己人。 山中幸盛深深鞠躬,肃然道。 “山中幸盛愿随主上征战关东,披甲持锐,死不旋踵。” 尼子胜久左看看右看看,除了她以外的姬武士都表态支持,让她措手不及。 以斯波家二十万石的浅薄家底远征关东,主君乱来,你们也跟着一起发疯? 一个个吃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们失了智的赞同。 也给我尼子胜久来一颗啊!就我一个清醒人,难受得很啊! 把我也一起药傻得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任命 义银冲着尼子胜久微微一笑,这是上位者的包容。 尼子胜久忤逆了他,却是出于忠诚之心,他分得清好坏,自然不会与她计较。 要不是被系统逼得没法子,谁想去关东冒险。他也知道,这事不好办。 可比起在近幾担惊受怕,心慌哪天颜值忽然就归零的恐惧,还不如去拼一把,至少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见尼子胜久受窘,于是转移话题,问起前田利益。 “利益姬,你母亲到伊贺了吗?” “回主上,已经到了。 我来之前和她说了您的吩咐,她会写信给前田利家大人,为浅井家一事试探织田信长殿下的态度。” “不错。 此事由藤堂虎高负责浅井家,前田利家负责织田家,你母亲居中协调,争取促成。” “嗨!” 义银看了眼明智光秀,他说过斯波家对外交涉由她负责,自然不会失言,说道。 “明智姬,你后续跟进。” “嗨!” 当三人说完这段,义银再看向尼子胜久,已经心情平复的她无话可说,伏地叩首。 义银知道她是无奈认命,笑着说道。 “尼子姬,我任命你为内政奉行,由你负责近幾斯波领庶务。 百地三太夫为首的军同组,不再属你管辖,向关东转移,刺探甲斐武田家,相模北条家军情。 百地三太夫亲往越后,直接归我管理。 柳生组你来负责,在我走后镇压家中异论,柳生宗矩履行目付职务,家中异动皆由柳生组清理。 柳生组如果有问题你通知高田雪乃,清除隐患不予姑息。” “嗨!” “利益姬,我任命你为近幾总大将。 近幾斯波家军势由你支配,不经允许动员的武家可酌情惩戒。 如有图谋不轨者,族诛。” “嗨!” “明智姬,我任命你为外交奉行,斯波家对外交涉与参战由你把控。 中同组藤林姐妹拓展情报网,以后不仅要负责幕府,周遭武家情报也归入她们的职责,让她们与百地三太夫交接吧。 近幾纷乱,幕府内外形势混沌,你心里要有数。” 明智光秀回道。 “嗨! 监视三好家,压制六角家,促成浅井家与织田家的联盟,维护东西近幾的外部稳定。 协调细川三渊两家立场,威慑伊势家一派幕臣,协助将军收权,保证幕府内部不乱。” 义银满意点头。 “很好,畠山高政已经向我靠拢,地方实力派的交涉协调可以算上她家一份。” 明智光秀恭谨受命,伏地叩首,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华。 三好家,六角家,伊势家,这些看似没有关联的势力,是她心中计划的一个个节点。 义银希望幕府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稳定,明智光秀却要足利义辉去死。 纳彩之仪成了压垮她心中犹豫的最后一根稻草,对将军的畏惧终于被强烈的憎恶碾压。 为了鸠占鹊巢之策的顺利推进,足利家纳彩之仪这个障碍必须剔除,足利义辉活不得。 她已经获取了斯波家对外的所有权利,有足够的条件运作布局,弑杀将军。 义银不知道自己用肉体笼络的明智光秀起了她心,在他离开近幾之后会掀起何等滔天波澜。 自以为万无一失的他,还在琢磨支援关东一事,说道。 “命令堺港的高田阳乃,全力打通近幾北陆道一线的商路。 她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要打造近幾乃至东海道,东山道,北陆道的商路嘛。 要用商业之力沟通斯波家的后勤运输,物资补给,我甚至给了今井宗久姬武士的身份。 既然如此,就让她先打通北陆道一线,以支援我征伐关东。 告诉她,我等着看她的表现。” 尼子胜久嗨了一声,她负责家中内务,转达主君的命令是分内之事。 “尼子姬,同心众扩充的事怎么样了?” “岛大人正在全力督办此事,名额为七十人,以百人同心众编制为准。” 义银摇摇头,说。 “扩编到两百人。” 尼子胜久为难道。 “主上,同心众的军功恩赏可都是知行。” 武家奉公求恩赏,分为职禄与知行,一给禄米,二给安堵状,其中以安堵领地最为稀有珍贵。 同心众的战功以知行恩赏,这是惯例,再加上义银爱重赏取勇,动不动就是二三倍的加功。 如此一战,一名同心众至少十石知行,一百人少说也是千余石。 近幾之战,同心众数次冲锋,恩赏最重者甚至得到近二百石,百人同心众不论战死伤残,恩赏了万余石领地。 斯波家再壕也经不起这么挥霍,何况姬武士团还要翻倍扩大。 义银的想法却不一样,他说。 “此去关东遥远,备队军势自然由上杉家承担。 我家要体现价值,必须以骁勇善战的姬武士团出战,谋取军功,不然上杉家凭什么分润我家好处。 要先打下一片领地,后续才能展开兵粮役,图谋长远。 所以,必须动用精锐,重赏犒劳,一战成功。 至于同心众要的知行,打下了领地给她们便是。” 尼子胜久不语。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前提是必胜。 一旦事有不逮,死伤惨重又打不下新领,怕是要士气崩溃,不可收拾。 可远征之事已经敲定,她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殿下的想法,反而会惹得主君厌恶,干脆闭口不说。 希望斯波家武运昌隆吧。 义银又说一句。 “同心众只在伊贺众与北大和众中选取,各家新进武家不参与。” 在场众姬心里明白,主君这是借远征之事,安稳近幾斯波领。 近幾斯波领二十余万石领地,主要是在北大和与伊贺,当地的国人众有一百三四十家。 这些武家世代居住在此,她们才是斯波家内部最强的势力。 自开始领国化后,斯波义银为首的家中高阶武家一直在分化稀释她们的力量。 改易领地,迁入西国,美浓,尾张各地武家,让她们无法抱团反抗斯波家高层的意志。 但这些举措解决不了一个根本问题,北大和众与伊贺众在人数的巨大优势。 虽然这些基层国人一直很配合,但隐患就是隐患。 同心众始于大和之战对阵十河一存,斯波义银亲率姬武士团冲锋陷阵。 当时他身边只有伊贺众,所以同心众中也就只有伊贺姬武士。 而这次岛胜猛主持扩编的同心众,主要是北大和姬武士,还有少量伊贺姬武士。 同心众只要最强的姬武士,这些人皆是北大和众与伊贺众中的精锐。 如果再扩编百人,怕是要抽空她们的青壮。 而这,就是义银的目的。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知己 国人众不在守护体系内,没有谱代家臣,直臣,层层叠叠的上下结构。 虽然斯波家对这些国人进行了领国化,把她们纳入守护体系,但改变需要时间。 这些国人开拓村落,以家族为单位,人口大多只有二三十。除去男人和孩子,姬武士不过十余人。 包括年老的姬武士,不死不残就得上阵挥刀,底层穷苦不养闲人。 同心众二百人如果全在北大和众与伊贺众中选取,会抽空她们所有的青壮。 除去近幾之战伤残战死的七十名伊贺精锐,一百三四十家国人,再抽走了二百青壮。 二百七十名精锐姬武士,相当于每家两三人,都是最勇猛好斗的青壮年,领地内还能起什么乱子。 如果关东攻略顺利,这些人在关东得到知行,又会迁走部分族人,开拓新领。 如此,北大和众与伊贺众在近幾斯波领的人数会大量下降。 这些当地土著的离去,又会增强斯波家对领地的掌控力,彻底稳固领国化,一举多得。 当然,前提是关东攻略顺利。 义银为自己离开后的近幾斯波领,设计了三权分立的准则。 尼子胜久负责内政庶务,有权镇压内部,铲除家中不安定因素。 明智光秀协调对外关系,交涉各方压制六角家和伊势家,保证领地周边和幕府内部的稳定。 三好家保持关注即可,不再是主要威胁。 前田利益出任总大将,兵权在手,这是最后的安全阀,任何阴谋诡计在军队面前都是无力的。 只要前田利益还忠于斯波义银,近幾斯波领就还在他手中。 内政,外交,军队权利分离,能办事的没有决定权,有决定权的没有军权,有军权的没有后勤和参战权。 长期来看,这个分权结构太过简陋,迟早要出问题。 可义银并不是一去不返,能维持几年不乱,就是最合适的方案。 山中幸盛和岛胜猛将作为同心众首领,随义银前往越后,进行关东攻略。 至于商奉行高田阳乃,义银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完成北陆道商路的拓展,方便运输物资,联系近幾斯波领。 为了支持高田阳乃的堺港商务,他甚至给了今井宗久武家身份,受到斯波家臣团的质疑。 高田家想在斯波家内部站稳脚跟,必须有所贡献。 阳乃雪乃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姬武士,上阵奉公求恩赏是不可能了。 如果只是借着斯波家唯一谱代家臣的名头混饭吃,迟早会被边缘化。 武家重利轻义,即便义银念旧,也改变不了越来越强大的斯波利益集团正在形成自己的意志。 当家业强盛到一定程度,许多事就不再是他一力强压便可以改变的。 高田家需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在斯波家中安稳存在。 而保障远征关东的后勤与联系,就是商奉行高田阳乃最好的表现机会。 义银将近幾斯波家五支势力安排好,这才敢放心离开近幾。 至于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区区一万余石领地已经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怎么样都行吧。 义银与诸姬交代了他离开后的领地分权设计,之后上杉辉虎来访,带着直江兼续。 明天就要一齐动身,上杉辉虎此时到来,也是为了最后确认行程不变。 义银欣然设宴款待,在坐斯波家诸姬陪同。 上杉家上洛之事,斯波家出力良多,此去关东是要借力越后国,一同攻略关东。 双方心知肚明,都想着拉近关系,自然主客尽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义银与上杉辉虎正说着亲近话,下首的前田利益喝得有些兴奋。 离开尾张多日,终于再次与主上续上前缘,感觉自己入赘有戏的舔狗心情自是畅快。 可眼看着主君即将远走关东,不知何日归来。 身边还带着同是入赘对手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不免又有些焦躁不安,憋得难受。 虽然主君将军权托付,让自己看守近幾斯波领是最大的信任。 可是自她出仕以来,与义银一直是同甘共苦,从未想过会离开主上这么远这么久,情绪难免压抑。 此时此刻,此地此景,胸口淤塞,不得不发。 一口灌下壶中余酒,跳入场中喊了一声。 “今日酒宴为主上送行,我前田利益献上一舞,请诸位品鉴。” 说完,在场中踏地为鼓点,搔首弄姿,好像一只猿猴在得瑟。 义银一掌砸在自己额头,这家伙又来了。 前田利益总爱做些自称倾奇的怪事,时常惹得义银哭笑不得,在他尾张初阵之时就是如此。 两人地位逐渐上升后,她变得稳重许多,义银以为再也看不到这种尴尬事了。 谁知道今天几口黄汤灌下,她又来了,还是在上衫辉虎面前,真给斯波家丢人。 上杉辉虎倒是豁达,笑眯眯欣赏,还当是佐菜品着酒。 义银汕汕笑道。 “其实这前田利益我不是很熟,一向公事联系,平日里不太召她来见。” 这人我不熟啊!您别误会! 上衫辉虎也是瞧个乐呵,在她看来,义银窘迫的样子,欣赏起来可比场下的猴舞有趣多了。 人间绝色娇羞之美,一皱鼻,一锁眉,动人心弦。 美人在前,自然不能让他受窘,上杉辉虎开脱道。 “无事,谁家中没有几个怪人,这不是您的责任,我体谅。。额?” 上杉辉虎说到一半,却看见下首直江兼续面容激动,拍案叫绝,甚至站起来引吭高歌。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回头看了眼义银,干笑道。 “您看,谁家没有几个怪人。哈,哈哈。” 两人对笑几声,更觉得尴尬了,皆是收拢笑声,一时无语。 场下前田利益在跳舞,直江兼续踩着桌击掌合拍,嘴里不知道唱得什么玩意儿。 半晌,两人皆是一头大汗,对视大笑。 前田利益上前鞠躬,直江兼续低头回礼,面上皆是兴奋的笑意。 “前田大人的猿乐真是别具一格,生平仅见,兼续佩服。” “直江大人的和歌三十一音深得乐府精髓,诗意深远,敢问这是原创之词?” “拙作自娱自乐,贻笑大方而已。” “不不不,好歌好诗,太过自谦了。兼续姬,你我一见如故,理当多多亲近。” “利益姬说的是,来来来,坐我身边好好聊聊。” 两人笑着坐下说话,旁若无人的模样真是遇到知己了。 上首两位主君面面相觑,又默默挪开了眼。 难道不是发酒疯,还真有些文化路数? 那之前两人相互开解宽慰,不就是表明没文化嘛! 上杉辉虎恨恨瞪了直江兼续一眼,老娘泡男人呢,你这给我拖后腿的,回去要你好看。 义银亦是懵逼,一直以为前田利益就是瞎闹腾,难道不是? 她是个文化人啊?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同行 武家文化素养普遍不高。 自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后,日本文化断了大半的根基。 公卿与神道教掌握的文化脉络断绝,只留佛教一系还有些修养。 在武力称雌的武家社会,受教育率并不低,识字算数是管理领地的基础。 但猿乐和歌这些艺术,在姬武士看来,学那些还不如多练练武艺。 出阵作战,对手会因为你和歌唱得好,猿乐跳得棒,就站着让你砍吗? 不务正业! 可就是这两个不务正业的姬武士,让上首两位主君丢了不大不小的脸。 好在都是最亲近的身边人,不作计较,不然回去都得穿小鞋。 酒宴被这段小插曲搅和得冷了一阵,此时外间来报,上泉信纲来访。 义银一愣。 上泉信纲自卸任剑术师范以来,早已不理幕府诸事,也少有与武家交往。 所创新阴流因她与柳生宗严两代剑术师范,侍奉足利义辉,亦是树大根深。 越是如此,她越是避嫌,唯恐陷入武家纷争,丢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这么谨慎一老妪,怎么会来找自己? 倒是上杉辉虎说了一句。 “上泉剑圣据说是关东上野人士,我仰慕已久,不想能在谦信公这里遇上。” 义银心中一动,有了些想法,笑着说。 “那么请她进来,与上衫大人一齐见见。” 随后不久,上泉信纲便来到酒宴,一路步伐稳健自含韵律,见面即伏地叩首。 老剑圣虽然年事已高,剑术修养却没有落下,若不提人老体衰,剑术当为天下第一。 “上泉信纲见过两位殿下。” 武家万石为大名,可称殿下,斯波上衫两家都是数十万石的一方大佬。 老剑圣虽然剑术高超,但在武家们眼中,剑客的地位远远不如正统武家,纳头便拜是常理。 义银笑了笑,说。 “上泉剑圣别来无恙啊。” 上泉信纲感叹道。 “当初一见谦信公便知不凡,可未想到您如此神勇盖世,令人惊叹。” 剑圣的确会说话,不愧是侍候将军的人物,义银笑容不减,冲她点点头。 一旁上杉辉虎饶有兴趣,问道。 “听闻上泉剑圣自创新阴流,剑术高超,乃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有兴趣来我越后建馆传艺?” 上泉信纲摇了摇头,致歉道。 ”上衫殿下抬爱,我年事已高,传艺之事怕是帮不上忙。 殿下如若不弃,我愿推荐几名弟子前往越后,开设剑术道场。” 上衫辉虎拍了拍手,说。 “善,就这么定了。” 她热衷武艺,不论战阵之术还是剑术都喜欢。 上泉信纲谦虚几句,转而对斯波义银鞠躬道。 “听闻谦信公要出使越后,能否捎上老妪一程?” “剑圣要去越后?” “非也。 年纪大了,这些日子总是想起幼时的光景,想要叶落归根而已。 随殿下出行,是借道越后去上野,回归家乡。” 义银点点头,明白了剑圣的来意。 这些年天下越发混乱,出门常会遭遇意外。 上泉信纲剑术高强,但毕竟是一个老人,独走关东心里还是发怵。 正在此时义银出使关东,他身份尊贵,身边少不了侧近旗本随行,可以结伴同行。 当初义银与前田利益上洛,多寄宿城下町,野外宁可在废弃神宫露营,也不愿意沿途借住村落。 只因武家社会基层极其混乱,最怕遇上落武士狩。 武家视平民为猪狗,肆意盘剥欺辱。抢走粮食,羞辱男眷,斩杀不服者。 平民不敢反抗当地武家,虽然各家征伐不断,但遇到村人一揆,想要造反,都是齐心协力杀戮殆尽,不给一丝机会出头。 可如果遇到武家战败逃亡,或者外来姬武士路过,就不一样了。 这些武家失踪也没人会管,渐渐滋生了一种阴暗的伏击行为,名为落武士狩。 面对落单的姬武士,这些平日里恭顺的村人会化身恶鬼,用渔网,兽夹,陷阱等各种工具俘获。 被抓住的姬武士身上一切物品都会被拿走,一丝一缕体面都不给留下,赤身裸体折磨到死。 如果是战败逃亡的武家,甚至可以用人头向胜利者请赏,获取更多好处。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当姬武士们肆意欺辱村民,任意玩弄以为猪狗的时候,可曾想过被牲畜啃食的下场? 所以武家恐惧落武士狩,会失去性命,甚至尊严,这就是过度压榨平民的冷酷后果。 上泉信纲年纪大了,心心念念着故乡,自然想稳妥回去。 如果没遇上义银,也许会硬着头皮上路,自己小心点就是了。 可既然谦信公要走北陆道,便来厚颜恳请同往。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出关,精锐姬武士不下六十人。 再拉上幕府的虎皮威慑,途径各地,大名也会约束地方,谨防出事。 上杉辉虎能来,路上自然有所准备,落脚点都预备好了,跟着这群高阶武家出门,最是安全。 义银大概明白了上泉信纲的来意,点点头笑道。 “上泉剑圣有意同行,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我自不会推脱。 明日上午就走,可否?” 上泉信纲鞠躬致谢。 “谢谦信公,听凭殿下吩咐。” 转头又对上杉辉虎说道。 “上杉殿下,我回去拉扯几名出色弟子,明日一齐上路,前往越后建立剑馆。”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点头道。 “善,老剑圣快人快语,对我胃口,就这么办了。” 义银不禁莞尔。 上泉信纲无时无刻不在为新阴流寻找机会,打开出路。 上杉辉虎刚才表示了兴趣,她便顺势敲定剑馆一事,活该新阴流兴旺如朝阳。 回想柳生宗严之事,这位剑圣大人到底知不知道柳生乃是幕府大目付,才会托付新阴流事业。 人老成精,不可小觑。借同行的机会结交这等豪杰,义银亦是不亏。 说完正事,请上泉信纲入席一起喝上几杯。 老剑圣也是个凑趣的人物,妙语连珠让场面再次暖了起来,之后诸姬又喝了一阵,便散了酒宴。 明天就要出发,不宜折腾太晚。 义银与上衫辉虎两位主君不用操心杂事,可麾下却要忙碌启程诸事。 当夜,义银辗转难眠。 来了近幾一年,复兴斯波家,打下二十万石领地,亦是如梦似幻的春夏秋冬。 要暂时离开自己打下的基业,前往陌生的关东,义银心中也有彷徨。 可他已经不是当初一无所有,苟且偷生的社畜。关东大乱,有危险也是机遇。 心中千头万绪,难以平复,迷迷糊糊许久才睡了过去。 待回归近幾之时,不知又是如何一番新光景。金鳞岂是池中物,一入关东便化龙。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商路 旭日东升,斯波上衫两家一干人等在京都城下町汇合。 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尼子胜久一众斯波家臣皆来送行。 上泉信纲带着三名弟子,早已恭候多时,随行关东。 义银代表幕府出使,幕府众姬也有人来送,为首的是三渊晴员,蜷川亲世,和田惟政。 三渊晴员亦是无奈,细川藤孝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这几天都不对劲,今天也不肯过来。 作为细川三渊一系的三渊家督,她只好代表盟友前来,显示地方实力派的团结和睦。 蜷川亲世现在是幕臣一派的代表,伊势家因足利义辉在评议中的表态,彻底断了脊梁。 这次不同往日,将军的态度很强硬,对伊势家身后的北条家也不再顾忌,众姬皆不看好她家。 蜷川亲世虽然支配政所,大权在握,可心中一样忐忑不安。 将军这次能拿伊势家下刀,下次万一是蜷川家呢? 一旦足利家开始收拢权利,并尝到了甜头。 作为足利家臣的幕臣们即便做到完美无缺,也迟早被找借口惩戒,挨个收拾。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她虽然站在将军一边,可心中冰冷,毫无获胜的喜悦。 比起蜷川亲世,和田惟政日子更难过。 这位仪态优雅的幕府使臣比起一年前是两鬓生霜,眼角多了不少皱纹。 作为领地在六角家内的幕臣,双方关系的迅速恶化让她非常难受。 六角定赖作为六角家督之时,她与足利义辉乃是乌帽子亲,是幕府在近幾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拥有幕臣与六角家臣双重身份的和田惟政受到重用,为幕府外交各方,连横合纵意气风发。 谁知六角定赖死了才不过一年,双方的关系又回到从前,甚至更加恶劣。 和田惟政里外不是人,愁得老了许多。 当前幕府混得最好的幕臣是三渊晴员,两个女儿一个掌管和泉细川家,一个是北河内守护代。 将军倚重斯波细川三渊三家地方实力派联盟,三渊晴员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扬眉吐气。 只是细川元常下台,这老好人心有亏欠,总觉得对不起姐姐。 又遇上细川藤孝闹起了情绪,也是心情不佳。 三名为首的幕臣都心情低落,场面自然冷得很。 义银遥望御所,问了三渊晴员一句。 “叔母,将军还有吩咐吗?” 三渊晴员汕汕道。 “公方大人让我带了一句话给你,说等你回来,再开一局。” 义银微微一笑,这死傲娇,你就作吧。 看三渊晴员一脸尴尬,不好再为难这位亲近长辈。 细川藤孝也没来,怕是和自己狠心拒绝有关,伤了她的心。希望她早些走出来,以后还是朋友。 时间不早,再说了几句场面话,一行人便上马出京。 义银回首一眼,策马扬鞭而去。 ——— 御所,剑室。 足利义辉挥刀不止,心中一片宁静,脑海中回放着义银的那句话。 你到底是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控制 能参与堺港三成军备贸易,了解所有交易走向,高田阳乃认为暂时达到了极限。 商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团体,其中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势力与关系。 在天皇朝廷时期,对外贸易相当薄弱,朝廷的遣唐使几乎是用生命在求取唐朝的先进制度。 因为缺乏远洋技术,出海等同于找死,葬身鱼腹是常有的事。 到了镰仓幕府时期,因为日本盛产金银。 大宋,高丽,琉球的贸易船只带来了大量的交易品,逐步建立了大宗贸易。 镰仓幕府崩溃后,九州,濑户内海的武家们化身倭寇,借助贸易线出海作恶。 足利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上位后,向建立大明王朝的皇帝朱元璋求取名分,以镇压日本国内。 朱元璋要求她根除袭扰大明沿岸的倭寇,足利义满欣然接受,设置九州探题打击倭寇,献上首级献媚大明。 随后朱元璋给予足利义满日本国王名分,赐予国王金印,并允许勘合贸易。 足利义满借助日本国王金印铲除了天皇公卿,至此武家独霸日本,在政治上再无掣肘。 而通过勘合贸易,足利家收敛了大量利益,在足利义满担任将军时期,足利将军的威望抵达顶点。 单从权利来看,唯有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才是天下之主,其他足利将军只能说是与麾下武家共享天下。 自足利义满之后,勘合贸易的权利被细川家与大内家获取。 两家为了夺取贸易权,展开了激烈的争斗。 细川家联合堺港商人,大内家联合博多商人长期博弈,最后大内家获得了胜利。 大内家独占了勘合贸易的权利,日本对外贸易的中心转向北九州筑前国博多港。 北九州博多商人垄断了大明,朝鲜,琉球对日本的贸易,以及新进的南蛮贸易。 而近幾的堺港商人转为濑户内海往近幾,及关东的日本内部贸易。 双方在贸易上相互争斗又相互依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水可是深得很。 特别是大内家与细川宗家败落后,博多港与堺港的主导权都已易主,更加复杂。 阳乃沉思半晌,说道。 “以新选组的能力,参与三成军需贸易已经是极限了。 我家毕竟不是三好家,这些商人不会这么容易就范。 分润更多的利益给走北陆道一线的商家,我要明年斯波家的商路可以抵达越后。” 今井宗久为难道。 “这样我们可是要大出血,而且就算愿意让利,也怕有人会借机生事,要求更多。” 高田阳乃冷冷一笑,说道。 “今井姬,你要转变你的思维。 现在的你是武家,不是商家,不要站在商家的立场斤斤计较。 我们的根基不是金钱,而是斯波家,只要斯波家业能够强盛,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主上下令打通北陆道,必然有家中决策的缘由。 这是命令,不容质疑,你明白吗?” 今井宗久心中一慌,伏地叩首道。 “我今井家对谦信公忠心耿耿,高田大人莫要误会。 我只是怕考虑不周,完成不了殿下的任务,这才多言几句。 商业谈判也是博弈,这些商人奸诈,一旦我家露出急切的需求,她们必然会被死死咬住,追求更多的利益。 我担心放血让利只会令她们更加贪婪,难以为续。” 高田阳乃摇头道。 “所以我才说,你还是商人的想法。 我们是武家,我们拥有让她们去死的权利,斯波家的好处是这么好拿的吗? 我会联络明智光秀大人,让她向斯波家的盟友们交涉。 支持斯波家打通北陆道的商人,将在斯波细川三渊三家领地得到优待。 甚至浅井家也会给予便利,尾张前田利家大人那边都可以予以疏通。 而不尊重我斯波家的商家,将会受到严厉的制裁,至于如何惩戒这些杂碎,由你决定。 毕竟你比较了解她们的痛处,是最合适的人选。” 今井宗久听得心驰神往。 当初她为商家,深深憎恶武家利用权利肆意打压商家,为所欲为。 如今她已经成为武家,乃是高门斯波分家的商奉行。 回头用武家权势,欺负那些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阴谋 当高田阳乃在堺港展露獠牙时候,她不远处,三好家控制下的摄津国却是愁云惨淡。 摄津芥川城,一场葬礼正在举行。 三好长庆的二妹,在近幾之战拿下丹波国,为三好家立下功勋的三好义贤,病逝。 大战中她带伤坚持,在战后病倒,终究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死在了芥川城。 三好义贤是三好长庆留在近幾的支柱,掌控三好家摄津丹波两国,权势甚大。 她的死亡使得三好家并不平静的水下,暗流越发汹涌。 借着葬礼,三好三人众聚集在芥川城,为后三好义贤时代商量对策。 教兴寺一战中与松永久秀建立友谊的三好长逸,也邀请了她参与其中。 松永久秀因为献策有功,被三好长庆任命为淀城城主。 淀城是三好家对线幕府的前沿,唯一一个在山城国内的据点,在战略上份量很重。 松永久秀身为城主,地位不容小觑。 四人礼节上寒暄几句,进入了正题。 三好长逸皱眉道。 “三好义贤大人过世,近幾三好领地无人统领,不知道殿下会如何安排。” 三好义贤的去世,给予了依附她的三好三人众巨大打击。 三好家的四姐妹三国体系,以三好长庆为核心。 二妹三好义贤早年镇压阿波,后调往摄津,权利最大。 三好三人众之中三好长逸掌管的摄津众,三好政康掌握三好本家的三好众,都是三好义贤麾下。 再加上岩成友通时常为三好家出使各方,三好三人众的势力仅在三好四姐妹与少主三好义兴之下。 可近幾之战后,一切都乱了套。 十河一存战没在大和,三好四姐妹一角崩碎。 赞岐众因为大和一战死伤惨重,不仅实力大损,还受到家中各派质疑,有动乱的可能。 更麻烦的是,三好家正统继承人三好长庆的嫡女三好义兴战死,家业由谁来继承? 最后,三好长庆选择过继十河一存嫡女十河义继,改名三好义继承接少主之位,安抚赞岐众。 此举引发了三好义贤的不满,连带三好三人众也与三好义继不和。 如果三好义贤还在,三好长庆面对这个军功赫赫,德高望重的妹妹还会感觉扎手。 可偏偏这时候,三好义贤死了,站在三好义贤阵营内的三好三人众就尴尬了。 自己一派的领袖人物不在,面对少主三好义继,乃至家督三好长庆的打压,她们扛得住吗? 三好义继这些天也不是无所事事,她拉拢了阿波众的首领篠原长房,三好长庆的三妹安宅冬康。 阿波,淡路,赞岐本就是三好家根基三国,三国众一齐支持少主,作为反对派的三好三人众就难受了。 如果这时候三好长庆出面剪除她们这隐患,三人怕是没有还手之力,势力分崩瓦解就在眼前。 三好长逸也是想不出办法,这才找来她欣赏的后辈松永久秀,看看她有没有好主意。 松永久秀笑了笑,说道。 “殿下会如何安排,这就得看三位大人舍不舍得手中权势了。 丹波国,摄津国乃是三好家进入近幾的支点,三好众是本家精锐。 这些权利掌握在三好义贤大人手中,殿下自然安心。 如今大人过世,这份权利又该由谁来掌控才好? 若家督是要扶持三好义继大人上位,必然会夺回三位大人手中职权,以稳定家中和睦。” 松永久秀说出了三好三人众最担心的事,而她也不希望三人失势。 十河一存与三好义兴死在大和,她这个同行者竟然安然无事,家督心中一直有根刺扎着。 只是为了家业,三好长庆一代枭雌还能忍耐,暂时不会拿她怎么样。 松永久秀献策安稳了家中诸派情绪,但其中亦有缺陷。 她的策略是埋头蚕食西近幾,联合幕府内外厌恶足利家的势力,再抬高斯波家去与足利家争权。 等待幕府自乱后,三好家可以再次上洛,争夺中枢权柄。 幕府百余年纷乱不休,内斗不止,她的战略看似可行,今日却不同往日。 斯波家联合细川三渊两家,把地方实力派的领地统合在了一起,让三好家不敢随便动作蚕食。 三好家与伊势家,六角家疏远,没有值得信任的中间人结交,如何建立联系。 幕府内足利义辉也不是傻子,足利家衰败到了今天这份上,她不会对斯波家下重手,自毁长城的。 现在看来,足利家与斯波家的内斗还在合理范围内,更麻烦的是,斯波义银是个男人。 这两家有一条最终和解的选项,那就是联姻。 三好武家们的耐心是有限的,一旦三好长庆彻底稳住家内局势,而幕府又迟迟没有变化。 献策的松永久秀会被看作夸夸其谈的废物,为三好武家厌恶。 这时候,焉知三好长庆会不会回忆起妹妹女儿惨死大和之事,顺手送她下去给她们做伴。 所以,松永久秀绝不能允许三好家内部和睦,一定要让三好长庆无法安稳家内,才算有了活路。 她这次来见三好三人众,就是看准了三人舍不得放弃手中权利,教唆三人内斗。 三好义继的赞岐众,篠原长房的阿波众,安宅冬康的淡路众是一派。 而三好三人众的摄津众,三好众又是另一派。 这两派斗起来,足够三好长庆焦头烂额,顾不上远在山城边上的淀城城主松永久秀。 先用话语吊起三人的担忧,就是为了让她们心甘情愿去斗,去争。 果然,三好长逸上钩了,她看看三好政康与岩成友通,说道。 “松永姬,你我不是外人,我也不藏着掖着。 三好义贤大人在世之时,总是哀叹三好义继无人君之望,害怕三好家毁在她的手中。 我等忠心于三好家的家臣,自然要竭力阻止此人上位。为三好家业着想,万死不辞。 有什么办法,你且说来,我们保证不会泄露。事情都是我等三人所为,与你无关。” 松永久秀暗自冷笑。 三好义贤已经死了,你讲她说过就说过吧,拿死人做挡箭牌找借口,也是绝妙。 不过倒也和她的心意,她还需要在三好长庆心中保持无害的形象。 若是让家督知晓她的作为,必然明白她的用意,定会先弄死她松永久秀。 三好长逸既然这么上道,不枉我费尽心思替她们谋划一番。 她笑道。 “三好义继一派看似强盛,其实最麻烦的只有一人,便是安宅冬康大人。” 三好三人众对视一眼,一齐点头。松永久秀一开口,便是言之有物。 她们没有找错人。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得意 安宅冬康是三好长庆三妹。 三好四姐妹三国体系中,安宅冬康控制着安宅水军,是三好家最重要战力之一。 足利幕府的勘合贸易到了大内家与细川宗家手中,两家分别找博多港与堺港商人,为贸易权展开激烈争夺。 其后细川宗家为三好长庆诛灭,堺港商人也被三好家控制。 堺港商人会服从三好家,很大的原因就在于三好家控制着濑户内海的水路商道。 而淡路水军,就是三好家控制濑户内海的关键。 大内家也已衰亡,如今西国的霸主是新崛起的毛利家。 而筑前国博多港被大友家拿下,她家控制着北九州六国,是得到幕府承认的九州探题。 大友家控制北九州,毛利家控制西国,分别占据马关海峡两侧。 三好家占据四国,以安宅冬康手中的淡路水军,控制濑户内海,三家默契分润着海上贸易的好处。 安宅冬康这么重要的人物站在三好义继一边,岂能不让三好三人众头疼万分。 三好长逸担忧道。 “安宅殿下乃是家督姐妹,深受信赖。 明知她站在三好义继那边,我们也是无能为力。” 松永久秀冷言道。 “既然是三好义贤大人遗愿,我等不能看着三好义继继位吧。” 三好长逸一滞,她借题发挥的话语被松永久秀拿去挤兑自己,一时无言以对。 松永久秀见她不语,嘴角忍不住带出笑意。 她就是要看看三好三人众的决心,既然她们对安宅冬康起了恶意,她之后的话也就不显唐突。 “安宅大人虽然是家督姐妹,但在家业延续面前,亲情亦是一文不值。 只要殿下认定安宅大人会妨碍家族平稳过渡,自然会替我们解决掉她。” 她嘴中的话似乎带着冷厉之风,听得三人众不禁打颤。 她们万万没想到,松永久秀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想要陷害安宅冬康。 那位可是三好四姐妹之一,淡路国主,安宅家督。 可刚才都已经表态,已然没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三好长逸咽了口唾沫,干巴巴问道。 “我们该怎么做?” 松永久秀眼帘一掀,目中闪过一道凶光。 “传出消息,三好义贤大人伤重病死之事别有蹊跷,背后似有推手,导致大人没能挨过这个冬天。 我回淀城后,会写信给主君,推荐安宅大人掌管摄津,丹波两国事务。” 三人倒吸一口冷气,松永久秀这招阴狠。 三好四姐妹已经折了两人,三好长庆一直为家业延续担忧。 三好义贤死得太快,她心中悲痛万分难以接受,如果有传闻指出存在阴谋,主君必然起疑暗查。 而本家到近幾的三好领地,可都在三好三人众掌控之下。 她们只需稍稍做些手脚,就可以把主君的疑惑引向淡路国。 再加上松永久秀的推荐,三好长庆绝对会心生警惕。 她自近幾之战后伤心过度,身体已是极差。如果她先过世,三好四姐妹将只留下安宅冬康一人。 四姐妹中唯一健在的她,在三好家内会拥有巨大的权威。 如果她真的暗藏异心,三好长庆怎么肯把这个隐患留给后人烦恼,必然先下手为强。 即便安宅冬康站在三好义继一边,但只要主君认定安宅冬康在三好义贤过世一事中动了手脚,就留不得她。 姐妹情深,家业却更重。三好长庆枭雌本色,宁可杀错,绝不会放过。 三好长逸不解道。 “如此,不会牵连到松永姬你吗?” 松永久秀摇摇头,回答。 “近幾一战,安宅大人命我带部分淡路众回援河内,有些交情。 我只要暗示主君,这事是安宅大人委托,就可以把自己摘出来。” 松永久秀见三人恍然大悟,心中暗自冷笑。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主君的疑心需要更重的筹码才能打消。 她不但会推荐安宅冬康,还会在三好长庆调查后,揭露安宅冬康的阴谋,为三好长庆弑杀姐妹提供足够的动力。 而已经被拖下水的三好三人众,将不得不提供足够份量的证据。 她们主要下了黑手,就无法再回头,只能咬着牙做到底。 这三个傻瓜会越陷越深,成为她污蔑安宅冬康的替罪羊,继而面对三好义继的怒火,抱团反抗。 三好家两派的争斗会因为安宅冬康的冤死,越发不可收拾,直至不死不休。 三好长庆因为悲伤妹女之死,身体已经不好,如果再受到误杀妹妹的刺激,不知还活不活得下去。 松永久秀看着面前,正商议如何布局引起主君怀疑安宅冬康的三人,忍不住露出微笑。 一群蠢货,不过,的确是好用的工具。 既然三好三人众已经入瓮,她也放松了心思,想起淀城之中收到的邀请。 斯波家外交奉行明智光秀邀请她前往京都,参与茶会。 这人有些意思,貌似还请了大和尼姑武家的筒井家督,和幕府内外各家首脑。 因为斯波家这一年风生水起,明智光秀自身也是长袖善舞,非常有魅力的人物,大家都很给她面子。 松永久秀准备去参加,看看这斯波家的外交奉行成色如何。 她仿佛忘了眼前正在策划阴谋的聚会,脑海中略过京都的繁花似锦。 真是令人期待。 ———— 近江,义银一行刚出濑田川,坐着船进入了琵琶湖。 出川口,幕府修建的坂本城已经粗略成型,不再是当初野良田战后,义银入京见到的简陋模样。 这一路,上杉辉虎一直在找他攀谈。 泛舟湖上,多看水景也是无趣,义银乐得与这位缩水版御姐聊天。 虽然整体小了一圈,可前凸后翘却是一丝不减,还有些硕大。 真不知道怎么长得,义银与她接触,心中亦是感叹,可真养眼。 上杉辉虎的确是爱打仗,最喜谈论战事,如今到了近江,自然说起野良田合战。 她慷慨激昂道。 “谦信公突入六角本阵,直指六角义贤,果真一身是胆。 众人说这是行险,为君者当避免,我以为不然。” 义银笑眯眯看着她,适时捧哏道。 “上衫大人是怎么想的?” “我以为,谦信公手握双剑。 一剑乃是大义,忠于幕府,维护守护体系。以大义为本,出阵自有祖宗护佑,无往不利。 一剑乃是义理,持上古武家之风,赏罚公正。不论对敌对友对麾下,言必行,行必果,一诺千金,众姬信服,焉能不胜。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义银鼓掌赞叹道。 “善。” 心中不屑得撇撇嘴,放p。 这世道黑得和墨汁一样,品行越好,死得越快。 要么太能打,要么太不要脸,稍微中庸一些都混不了武家社会。 老子出来混,是凭着上下两口剑。 上叫外挂,拼的是概率。手红的时候一口唾沫都能喷死人,打仗怎么输? 开疆拓土,干得敌人抱头鼠窜,才有了今天的斯波家业。 下有凶器,十八厘米摄人心魄,杀人诛心。 稳固家业,收拢人心,让众姬心甘情愿为我所用,我才敢托付近幾基业,安心出走关东。 义银瞥了眼自以为是,兴高采烈的上杉辉虎。 你堂堂越后之主,离开领地都得选择大雪封山的时候。 还未开春就急着往回赶,生怕回去晚了要面对遍地烽火,叛乱不绝。 义银鄙夷地耸耸肩,乐滋滋想到自己。 还是老子厉害,连明智光秀那成精的狐媚子都给收拾得俯首帖耳,听我号令。 老子让她向东,她不敢向西,老老实实替我看住近幾的场子。 他忍不住乐出声来,与上杉辉虎笑成一团。 我,斯波义银,牛b。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矛盾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规矩的存在?它的出现对于所有人都有利。 强者可以通过它,从弱者那里得到持久稳定的利益。 弱者通过它,阻止强者无尽的剥削,将贪婪限制在弱者能承受的范围内。 人类社会需要有规矩,因为它顾全了所有人的利益。 那么如何区分强者和弱者呢? 就看谁来制定规矩,规矩又会顾及哪些人的利益。 顾及的越多,便越强。而制定规矩的人,就是最大的收益者。 足利家定下的规矩便是守护体系。 以家格血统划分三六九等,大家各司其职,她家位于顶点,坐拥天下。 斯波义银是这一体系的受益者,斯波家能复兴再起,与他的家格高贵关系极大。 所以,足利家与斯波家的矛盾,只是利益集团内部的摩擦,是次要矛盾。 而四国三好家的侵袭,关东北条家的崛起,甚至隐隐露出峥嵘的浓尾平原一色义龙与织田信长的窥视。 这些来自体系之外的挑战,才是无法调节的根本矛盾。 下克上武家吞噬领地,建立与守护体系不同的耕战体系,对内压榨,对外征战。 她们已经无法停下脚步,不再听幕府号令,堪称战国大名。 而义银这样由幕府册封守护,成为守护体系保护者,维护幕府统治的守护大名。 与战国大名天生对立。 在近幾,斯波义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一系守护大名,依然警惕着三好家。 而在关东,维护守护体系,打击战国大名的责任,将由长尾家来承担。 这才是足利义辉被斯波义银说服的原因,这是他们最大的共同利益, 作为守护体系的制定者和受益者,他们天生有义务维护这个体系,不允许任何武家挑战这个体系,使他们的利益受损。 而足利幕府的式微,让守护大名与战国大名的矛盾尖锐。 六十六国的混乱日益严重,已经可以称为乱世,战国。 义银走出御所,心中还隐隐带着怒火。 足利义辉身上有着所有君王都免不了的缺点,多疑,专断,不可理喻。 他入了守护体系的坑,得了守护体系的好处,只能捏着鼻子忍了。 但他担心,足利义辉的自作聪明,会不会把整个幕府玩崩溃。 足利幕府这百来年,从未拥有过绝对强势的力量,这是初代将军足利尊氏时候,就留下的隐患。 因为依靠镰仓幕府在关西的御家人起家,以自身的血统家格号召力为根本,足利家才得到了天下。 可是这一取巧的手段,使得足利家硬实力不足。 历代将军不得不利用高阶武家之间的矛盾,拉一派打一派,以相对平衡维持统治。 这一手段在之前还是很有效的,但今时不同往昔。 三好家两次侵袭近幾,彻底拉掉了足利家遮羞的底裤,让所有人看清了将军家的虚弱。 玩平衡的前提,是你有实力和大家玩。不然就是玩火,迟早引火烧身。 足利义辉在自身实力不足的情况下,迷信历代将军的经验,强行玩弄权术,这是取死之道。 其他武家是不是被玩得甘心,义银不知道,反正他是怒了。 六角家,伊势家,不知道还有多少武家心里憋着火,一旦有个由头,怕是要出大事。 义银摇摇头,强情公方不会听他劝解,足利义辉任性得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带着山中幸盛回府,明智光秀在门前等他。 行礼之后,她说道。 “主上,有人在府中等您,就在茶室。” 义银问道。 “是细川还是三渊?” 明智光秀摇头,面色古怪。 “是蒲生贤秀,还带着她的嫡女。” 义银也是惊讶,连细川三渊两家至今不来问候的失礼举动,都顾不上了。 蒲生家乃是六角重臣,他与六角家的纠纷,世人皆知。 她怎么会来?不怕六角义治给她小鞋穿吗? 看了眼明智光秀,她也是摇头,说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蒲生贤秀被六角家派驻京都,负责与幕府的外交。 而且这差事,貌似是蒲生贤秀自己要的。” 明智光秀没有明言,但意味深长,义银隐隐有些期待。 六角家内部可能不安稳了。 与斯波家近幾领地接壤,敌意最大,实力也最强的六角家,义银始终保持着警惕。 蒲生家实力不弱,如果蒲生贤秀是为了避开六角家内部倾轧,躲来京都。 家中矛盾一定尖锐到了让她不安,难以抉择,才会如此。 这对于斯波家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她来找斯波义银所为何事? 斯波义银不认为她是要投奔斯波家,蒲生家世代效忠六角家,大树未倒,还不至于如此。 “走,我们去见见她。” 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听听本人的说法,义银带着明智光秀往茶室走去。 茶室中,蒲生贤秀眉头紧皱,一旁恭敬坐好的是她嫡女,鹤千代。 面前的茶人是明智光秀找来养在府邸的,毕竟斯波家累代贵胄,该有的体面都得安排上。 她正用心展现茶道,但对面的姬武士大人似乎无心欣赏。 这时,茶室之门被打开,义银带着明智光秀进入茶室。 “蒲生大人,久等了。” 现在,上至老妪,下至幼女,看到义银都要先惊艳一下,连鹤千代这女娃都不能免俗。 令人烦躁。 明智光秀挥手让茶人出去,她走到门口,伏地叩首,优雅地拉上门,将空间留给诸位大人。 随后,蒲生贤秀向义银见礼。 “谦信公安好,是我冒昧上门,失礼了。” 她身边,鹤千代睁着漂亮的大眼睛,仔细打量面前美得过分的少年。 蒲生贤秀侧目瞪了她一眼,小女孩匆匆伏地行礼。 义银乐呵呵地让她们起身,说道。 “好个伶俐的小丫头,是你的嫡女吗?” “嗨!正是小女,幼名鹤千代,今年已经十岁了。” 义银饶有兴致看了看小姑娘,十岁不小了。 再过几年就要元服,进入残酷的武家社会,勾心斗角。 “蒲生大人此来何事?” 蒲生贤秀汗颜道。 “此来其实是一件私事,小女仰慕谦信公日久,想在殿下座下当一名小姓,日夜受您教导。” 义银与明智光秀交换了一个眼神,眼中皆是不可思议。 六角家到底怎么回事?蒲生家真要投奔我家不成? 连家中嫡女都送过来当小姓,这算是质女吗?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争执 义银这话。 先是说覆灭的山内上杉家,然后却把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拉出来,盼望她家复兴再起。 新上杉家坐拥越后四十余万石,也是一方豪强,哪里需要复兴。 御旗之用,斯波义银是最清楚的,他如此说,必然是有意为之。 有御旗和没御旗出战,区别非常大。 御旗不单单有征讨不臣的特权,还有一个潜规则。 斯波家先祖曾有两代拿到过御旗,便是斯波高经与斯波义将母女。 她们分别替将军征讨了尾张国和越前国,之后,两地就变成了斯波家的领地。 而斯波义银。 如今他的伊贺,北大和,可都是举着御旗打下来的,幕府直接就承认为他的领地。 这就是御旗的潜规则。 持御旗者征战打下的土地,一般都会视为她的领地。 所以,御旗才不能由后人继承,只能保管缅怀。 幕府可以忍容武家一两代开疆拓土,但不能代代开拓,一旦强盛到有实力造反可怎么办。 足利义辉知道,斯波义银这是为上杉辉虎讨要开疆拓土的特权。 关东之地,她能打下多少,就有多少领地。 对于一个联盟动员力达到百万石的武家来说,这权利太大了。 万一上杉辉虎真的打下了关东平原,幕府怎么办,也认? 义银见将军不说话,心里冷笑一声。 每到关键时刻,足利义辉就会犹豫。足利家玩平衡玩惯了,总是患得患失。 和楚霸王似的,一个印信在手里翻来覆去玩,就是舍不得给别人。 最后玩得印信也圆了,天下也丢了。 还是刘邦大气,直接把土地都分了,反正天下还没到手。 等天下到了手,再办法清理这些诸侯呗。 关东是个什么形势义银不管,之后上杉家会不会尾大不掉他更不会在乎。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把系统任务做完,把关东平定。 幕府空口白话,怎么取信于人? 上衫辉虎只要名分,但上杉家的姬武士团呢?关东与上杉家亲善的武家呢? 她们要利益! 不给足了好处,傻子才跟你去流血拼命。 真以为几句漂亮话,就能引得武家们去送死? 没有足够利益,谁管你的幕府秩序,上杉家的关东攻略必然会失败。 义银满脑子想的是关东战事如何取胜,御旗自然该给,以激发武家们的斗志。 而足利义辉却不是这么考虑,对她来说,关东保持均势才是最好的结果。 上杉家与北条家两败俱伤,武田家在甲斐伸展不开,三方皆在关东对峙,动弹不得,才是最佳。 足利家如今控制近幾亦难,面对来自四国方向的三好家,都难以抵挡。 一旦关东整合完成,比起四国三好家的威胁,更是大上数倍。 只关东平原所属的八国,石高就有数百万石,更不提关东苦寒,姬武士悍不畏死。 这群饿狼一旦出关,当年镰仓幕府席卷天下的旧事,难保不会重演。 足利义辉根本不希望上杉家能打赢北条家,砍翻武田家。 谁也吞不下谁,才最符合她的利益。 而义银的提议,与她的想法背道而驰,自然不肯答应。 但又不能明说,不然怎么忽悠上杉辉虎去和北条家拼命呢? 她淡然道。 “御旗一事,等幕府评议之后再说,我有些乏了。” 上杉辉虎的心一沉。 她不是傻子,幕府对关东诸武家的态度,其实心知肚明。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本就是可笑的懦弱之举。 攻略关东乃是逆水行舟,靠的是自己的意志和能力。 义银的话语刚给了她一线希望,将军的敷衍就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这才是幕府对上杉家的真实态度,既用也防。 将军不想再谈,她便伏地叩首,行礼告退。 而一旁的义银不动,上衫辉虎迟疑一下,先出去了。 足利义辉看着义银,说道。 “怎么?你又要忤逆我?” 义银笑了笑,说。 “公方大人说笑了,您是天下之主,我怎么敢呢。” 言语之中略带轻浮,调侃之意溢于言表。 足利义辉心底一股子野火窜了起来,冷哼道。 “你懂什么! 关东乱局对于幕府来说不是坏事,一家独大才是心腹大患。” 在义银面前,她倒也不遮掩自己的心思。 不单单因为足利斯波两家有维护幕府的共同利益,也是她对义银本人志在必得,说话不避讳。 义银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就算不是为了系统任务,他必须帮上衫辉虎稳定关东。只论将军的做派,也是让他鄙夷。 他冷笑道。 “将军深谋远虑,哪是我能比拟的。” 将军见他话带讽刺,被软刀子刺得脸色不善,直言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斯波家是足利亲族,义银又是男人,说话顾忌更少。 即便知道不该实话实说,此时面对将军,他还是忍不住说出真心话来。 “公方大人以为,足利家镇压天下百余年,靠的真是玩弄手段? 那是足利家有实力! 两家相争,将军站在哪边,哪边就立于不败之地,自然威严日重。 您一意拨弄关东武家,想着维持均势,可如今的足利家还有那般实力吗? 唯有铁与血,才是真正的力量。 天下武家不是傻子,如此摆弄下去,只怕不妥。” 足利义辉冷眼看着他,字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她心里愤怒至极。 足利家到她手中,势力已经衰败到了极点。 他拆西补东,面对满屋漏风的幕府,这将军当得憋屈。 如今斯波义银指着她的鼻子说她瞎搞,岂能不怒。 就算是未来的丈夫,也不能这么对妻子说话,何况她是天下之主,这少年还懂不懂尊卑! 义银却是不怕,他早就看足利义辉的做事手法不爽了。 一件事到了他手里,要么急怒攻心,刚烈硬上,不顾后果。 要么多谋少断,处处犹豫,不敢放手一搏。 一点战略定性都没有,不说别的武家怎么看,他斯波义银就受了幕府多少闲气。 这足利天下如果能靠这般手段维持下去,才是啧啧怪事。 武家们跟着幕府混,好处没多少,还要防着足利家的黑砖,怎么敢用心侍奉。 离心离德,迟早要完!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抉择 赤尾清纲出言调侃,海北纲亲压抑怒火,勉强平静道。 “赤尾大人莫要胡闹,这是殿下座前议事。” 赤尾家是浅井家亲族,类似斯波家与足利家的关系。 赤尾清纲可以随意一些,海北纲亲却无法做到她那样撒泼,有些暗亏只能吃下去。 她继续说道。 “两家夹击并不是无懈可击。 一色义龙弑母夺位改姓,美浓武家不服者众多。 此次侵袭拖得久了,国内必生祸乱,她定会选择速战速决。 只要我家严防死守,将其堵在坂田郡内,她只能退去。 而六角家内乱,六角义贤退位却死抓权柄不肯放手,家臣团非常不满。 北上征伐,也是要获取土地安抚拉拢亲近的家臣,压制后藤贤丰为首的家臣团。 且让她去打,三郡武家不是不肯给我家兵粮役吗?不是要自己动员维护我家吗? 既然她们想立功,就让她们立个够吧。 六角义贤一定会选择琵琶湖东岸犬上爱智两郡,进行北伐。 我家可以借机消耗两郡武家的实力,对战后吞噬两郡领地有利无害。 最好打得斯波藤堂领灰飞烟灭,亦是少了一个隐患。” 赤尾清纲冷冷看她,说道。 “你是要抛弃两郡武家? 坐等她们被六角家消耗殆尽,六角家也是锐气尽失,我军再南下收割战果。 不错不错,真是好计策。我家的名望就全给你毁了!” 她怒视海北纲亲,对浅井长政鞠躬,正色道。 “海北大人之策贻害无穷,殿下万不可采纳。 浅井家能崛起于浅井郡,驱逐京极家,乃是北近江武家不堪京极家横征暴敛,拥护我家。 之后,主家三代苦心经营北近江,才有了今天的基业。 殿下在野良田驱逐六角家,收回三郡。近幾一战后又得幕府恩赏,加持北近江守护代役职。 年少有为,北近江诸武家日益归心。 如若您弃犬上,爱智两郡武家不顾,让她们被六角家消耗。 再死守坂田郡,任由美浓一色家肆虐郡中。 高岛郡武家又会怎么看待此事?兔死狐悲! 四郡人心丧尽,就算得到了土地又有什么用? 浅井家三代积累的人望皆毁于一旦,殿下三思!” 浅井长政心中一凛。 海北纲亲的策略对浅井家近期困境来说,的确是切实有效。 但长远来看,却是撅了浅井家的根基。 浅井家不过是北近江守护京极家的家臣出身,在守护体系中的地位并不高。 能有今天。 一是京极家不得人心,浅井家被北近江武家推到台前,为大家争取利益。 二是浅井家掌控浅井郡,亲族赤尾家占据伊香郡,在两郡根基深厚,实力雄厚。 说浅井家是北近江之主,占有六郡之地,其实真正的根本也就是这两郡。 浅井家起家不光彩,亦是下克上的武家。 京极家做事不地道,武家们就找一家头铁的带队造反。 打输了自然是那家灭门,打赢了就认主归顺,扶她家当老大。 这一家,就是浅井家。 浅井家三代把持北近江,一代驱逐京极家,二代被六角定赖打成藩属,三代浅井长政野良田拼死一搏,保住了浅井家的北近江基业。 照着海北纲亲的意思,死守坂田郡关隘让一色家肆虐乡野,再出卖犬上,爱智两郡给六角家折腾。 高岛郡倒是无事,在一旁瑟瑟发抖,看主家出卖麾下各郡武家。 如此,浅井家就能以逸待劳,将外敌击退,把不服的武家消耗掉,彻底吞下北近江? 做梦吧!就算武家们这次吃亏隐忍一时,日后也会选择投靠外人,返过身来砍了浅井家! 武家哪有好相与的货色,姬武士少有愚忠的死脑筋,大多是见风使舵的好手。 浅井家敢卖她们,她们就敢勾搭外人,一起灭了浅井家。 京极家出自佐佐木家,是近江国千年名门,武家们都会因为过高的兵粮役,起了反心。 况且,现在是浅井家先动手出卖她们。 浅井家三代耕耘,终于得到了幕府承认,有了北近江守护代的正式身份可以统御这些武家。 海北纲亲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与四郡武家结成死仇,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藤堂虎高再能折腾,斯波义银也是守护大名。 守护体系内做事有规矩,浅井家在规则内玩,斯波家在北近江就掀不起波澜,只是添添堵而已。 可如果照着海北纲亲的主意办,北近江人心散尽,还要与斯波家反目成仇。 藤堂领可是好好动员武家们为浅井家效力,回头被浅井家卖了个干净,这是把谁当傻子呢? 赤尾家乃是浅井家亲族,两家一损俱损,自然不允许海北纲亲乱来。 就算借此顺势吞下整个北近江,也是国无宁日,迟早崩盘。 浅井长政沉思半晌,说道。 “我欲与织田家联盟,共抗美浓一色家。联系藤堂虎高,说我答应了,还请斯波家从中牵线。 新依附三郡武家自发对抗六角家侵袭,向各家发感状嘉奖,并提供支援。 联络伊贺国前田利益,请她牵制六角家军势,待我击退一色义龙后,立即南下与她呼应。 再次向幕府发出预警,六角家联合美浓一色家犯我北近江。 我是将军认命的北近江守护代,守土有责,请求幕府介入。” 赤尾清纲满意得伏地叩首。 海北纲亲亦是无奈低头鞠躬,不再争辩。 主君已经有了决断,联盟织田家,与斯波家达成默契,再说无益。 浅井长政还是没有勇气甩开幕府独走,照着海北纲亲的意思,得罪四郡武家又如何? 幕府衰败,乱世已至,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吞下土地和人口,不断扩张势力。 只要还能扩大地盘,获取利益,有利可图的武家们就会选择支持主家。 人望就是个p,乱世最重要的是实力,是填满武家们贪欲的恩赏。 可浅井长政与赤尾清纲却死捏着一个名分不肯冒险,区区北近江守护代而已,比起整个天下,又算得了什么。 从今以后,浅井家便只能在北近江这个小鱼塘中打滚,乖乖做幕府麾下的守护大名了。 海北纲亲叹息一声,浅井家保住了北近江,却再无机会争夺天下。 她抬头看向眉眼间还带着稚嫩的浅井长政,暗自摇头。 殿下还是太年轻,迟早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乱世来了,这时候就该有抛弃一国武家拥戴的果决,以战养战,用人惟才,方可席卷天下。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拼搏 既然决定接受斯波家的好意牵手织田家,那么浅井家也应该有所表示。 浅井长政对赤尾清纲说道。 “赤尾大人回赤尾城迎接谦信公与上衫殿下,请来小谷城一叙。 冬寒未散,距离关东化雪还有几天,耽搁一日亦是无碍。 我手书一封,派人送去越前敦贺城,交于朝仓家宗滴公,算是我为两家引荐。” 赤尾清纲心领神会,嗨了一声。 浅井长政很会做人,这是为斯波义银牵线搭桥。 上杉辉虎能走北陆道,是用金钱开路,砸得沿途各家放行。 毕竟北陆道诸国与她没有利益冲突,各家看在钱的面子上不至于为难她。 可斯波义银就难说了,因为朝仓家是以下克上赶走斯波家,夺取了越前国。 朝仓家掌控越前已经五代,初代出身乃是斯波家被官,就是斯波家麾下的投效国人,地位不高。 可便是此人,利用守护与守护代之间的矛盾,左右逢源,最后竟然将两家一齐赶走,独占了越前。 那时候本是幕府强势时期,如此作为必然遭到强烈反应,但朝仓家运气不错,正巧遇上八代将军之乱。 八代将军无后,不得已立妹妹为继承人,谁知道老蚌怀珠,她竟然有了!还是个女儿! 八代将军起了换储之心,将军家继承之争又牵连幕府各家利益,细川,畠山,斯波,山名等重臣纷纷下场。 结果,幕府内外武家分成东军西军相互攻伐,近幾,四国,西国等幕府势力范围领国大乱。 此战打碎了足利家为首的守护体系内部和谐,足利血亲之间不再是手足情深,又添加了无数血仇。 幕府开始走向衰败,自朝仓家起始,各国武家以下克上,逐步架空了幕府的守护大名,守护体系走向崩坏。 这次大战,朝仓家以西军身份参战,初代家督骁勇善战,打得东军头疼不已。 东军总大将,那一代的细川宗家家督出面拉拢,以越前国为恩赏,将她拉入了东军阵营。 至此,朝仓家一统越前国,从幕府得到名分成为越前守护,底层武家一跃成为名门,亦是讽刺至极。 最受伤的当然是斯波宗家,守护的越前,尾张两国,被剥夺了一半,元气大伤。 虽然事过多年,物是人非。朝仓家在越前国统治五代,也已树大根深。 但没个人从中牵线,怕是斯波朝仓两家面上过不去,会出些纠纷。 浅井家与朝仓家关系很深,初代浅井亮政交好上代朝仓家督孝景与朝仓军神宗滴公。 借着朝仓家的支持驱逐京极家,支配了北近江,两家结成盟友。 浅井长政为斯波义银搭线,的确是表达善意的好办法。 相信斯波义银会接受她的好意,关东遥远,沿途多些朋友总比多些敌人好吧。 出门在外,谁知道会不会遇上意外。拜拜码头,拉拉交情才是正常操作。 不是谁都如上衫辉虎那般豪迈,一路撒着金子,带着精锐姬武士杀气腾腾就莽过去了。 浅井长政说完,看座下重臣神情不一,心中亦是一叹。 当初母亲坐在家督位上,她也是诸多不满,可真坐了上来,才知道这位子多烫臀。 正所谓众口难调,家臣们各有角度,皆有道理,可最后下决断的可是她浅井家督啊! 家臣们可以说错话,她不行,她是家督,是浅井家的决策者,负责人! 她不知道斯波家藤堂领在北近江是内患?她不知道三郡武家尾大不掉?她不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六角一色两家的刀枪都快钉在她脑门上了,哪有时间精力去整顿内部,臣妾做不到啊。 饮鸩止渴,先顾眼前吧! ——— 尾张,清洲城天守阁,议事厅正在展开评议。 一名娇小的姬武士伏地不起,在织田信长戏谑的目光中瑟瑟发抖,正是木下秀吉。 一旁,抬头挺胸姿态傲然,跪坐的柴田胜家在主君面前出言羞辱于她。 “你这种下等人也敢在评议之时大放厥词,好大的胆子! 你算什么东西,军国大事也是你可以随意谈论的! 这等不知尊卑的东西,殿下,不如由我为您斩之!” 织田信长不予置否,轻轻笑了笑。 柴田胜家手握刀柄,便要拔刀砍人,丹羽长秀终于忍不住出口阻拦。 “柴田大人稍安勿躁,木下秀吉虽然唐突,但毕竟是殿下恩准参与评议的姬武士。 评议乃是公议,她就算说错了话,也不是丢了性命的罪过。” 柴田胜家一抬眉,回道。 “殿下只是让她参与买卖之类的庶务,这等幸进的家伙就该感恩戴德好好做事。 如今出言狂妄,竟敢议论军国大事,还不该杀吗!” 丹羽长秀也是一窒,一时无话可说。 武家尊卑极重,木下秀吉这种入赘得到身份的平民姬武士,最是低贱。 只是她出身织田信长的小者,取鞋暖脚的仆役,也算是信长亲信,多少有些香火之情。 为人又聪明伶俐,几次差遣买卖都让殿下满意。 特别是去京都,找到了便宜的铁炮渠道,让织田家有了第一批成编制的铁炮众。 织田信长心情大好,这才给了个奉公人的身份丢到丹羽长秀麾下做事,算是有了出头之日。 丹羽长秀是信长的大管家,家中庶务杂乱,木下秀吉聪慧,的确是帮了不少忙,让她很有好感。 可谁能想到,织田家这场评议上,她竟然敢开口发言,惹得柴田胜家暴怒。 柴田胜家是织田家军方第一人,丹羽长秀虽然深受织田信长信赖,也不想惹她。 无奈之下,她朝织田信长一个鞠躬求援。 主君不会真的让柴田胜家杀人,只是恶趣味得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区别 木下秀吉额头冷汗不断滴在榻榻米上,形象狼狈不堪,娇小秀气的脸上满是狠绝,咬牙道。 “殿下英明果决,每每设立目标,必身先士卒。 清洲城接近上尾张四郡,殿下居住于此,乃是为统一尾张聚集兵力与补给而居于前线。 如今改迁小牧山城,亦是故技重施,将居城迁近美浓,方便调集人员物资,攻略其国。 殿下大智大勇,木下秀吉佩服得五体投地。” 织田信长脸上满是舒畅,这猴子其他本事不提,马屁拍得是一等一舒服。 武家多少都带点矜持,也就是她,足够不要脸。说得很是肉麻,让一向放浪形骸的信长非常满意。 她翘起嘴角,心情愉快,嘴上却嚷嚷着。 “休得胡言乱语,评议之中讲得什么东西,有事说事!” 一众武家无语,看主君口是心非的模样,这小猴子算是过了关。 木下秀吉也是稍许安心,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继续说道。 “殿下迁移居城乃是上策,我岂敢反对,只是对后勤补给修建在犬山城,有不同的见解。 东美浓是斋藤家根基所在,即便一色义龙弑母改姓,当地武家还是愿意臣服她。 两国实力相当,我家统一尾张时日不长,如果强势攻略东美浓,怕是旷日持久,后勤难以保障。” 木下秀吉的确聪明,她如果提及出阵作战,便是越权非议军政大事,柴田胜家就有借口发飙。 可她偏偏句句不离后勤补给,丹羽长秀掌管家中庶务,作为她麾下的奉公人,说说后勤问题也不算越界。 可战阵之事,打得是武勇,看得却是后勤。 她嘴上说后勤,却是在否定柴田胜家提出的美浓攻略,还让这位大佬发不出火来。 织田信长不动声色,右手食指在榻榻米上敲了敲,问道。 “那你的意思,军备粮草该囤积何处?” 木下秀吉恭敬回答。 “小牧山城以西。” 柴田胜家再也忍耐不住,指着她骂道。 “贱民!妄议军事! 你懂战阵之事?你懂地形军略? 胡说八道!” 柴田胜家是怒火攻心,一时间在织田信长面前亦是忍不下去。 织田信长手掌猛击榻榻米,双目朝柴田胜家翻了过去,淡淡一眼看得她心里打颤,低头叩首不再言语。 “继续说,把话说清楚,免得你死得冤枉。” 信长杀气腾腾的话,把木下秀吉吓得几乎瘫倒,她强忍着尿意,说道。 “尾张美浓两国都是五十余万石,实力不相上下,如若强行攻略,怕是难以成事。 西美浓诸武家与一色义龙貌合神离,绝不肯为她耗损自家实力。 殿下可从西美浓入手,用兵为辅,攻心为上。 尾张刚才一统,我家实力不足以压倒美浓一色家。美浓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啊!殿下!” 说完,木下秀吉重重叩首,不敢再抬头了。 织田信长看了眼下首,丹羽长秀面带苦涩,柴田胜家怒火中烧,摇了摇头。 丹羽长秀亦是无奈,木下秀吉这些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织田信长胆大妄为,做事冒险是常态,她这个后勤大管家当得惨啊。 好不容易在桶狭间打退了今川家,结盟三河松平家,解除了东海道方向的威胁。 尾张统一,百废待兴,以为能松一口气,织田信长又兴冲冲准备迁移居城,攻略美浓。 她一口血卡在喉咙,不知道该不该吐。这永远奔跑在路上的主君,是要活活累死她啊! 一旦攻略美浓之事敲定,她又要焦头烂额想办法弄粮食,弄军备。 可美浓是大国,如若战事焦灼,管理后勤的她非得被物资短缺之事,逼得切腹不可。 木下秀吉行为虽然僭越,确是说出了部分家臣的心声,战事太过频繁,人心思安。 而柴田胜家的怒火却代表着武将的立场,在得到织田信长允许后,她再度开口怒斥道。 “你这猴子不懂打仗! 犬山城是木曾川以南最好的据点,尾张东西唯有此处最适合对美浓发动攻势。 你说军备物资聚集小牧山城以西,你给我选出个合适的地方来。 那边进军困难,根本无法展开攻势,给予西美浓压力。 武家畏威不畏德,没有刀剑作为后盾,西美浓武家凭什么听你招呼,投效我家。 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柴田胜家的话不无道理。 斋藤道三入赘斋藤家,以守护代斋藤家取代守护土岐家,成为美浓国主宰。 她的居城稻叶山城位于美浓中心,左右为东西美浓。 一色义龙杀母夺位,居城依然是稻叶山城。她得位不正,西美浓武家不稳,才有了分化拉拢的可能。 可任何策略的前提是拳头够硬,织田家不能给予西美浓足够的压力,就难以说服她们反叛一色义龙,投效织田信长。 尾张与美浓两国以木曾川平分浓尾平原,亦是两国的边境。 木曾川从东至西横穿浓尾平原,然后南下伊势湾,成为尾张与伊势两国的分界线。 因为转弯南下,北面西美浓地势占优,处于南岸的西尾张缺乏优良的军事据点,囤积物资兵员。 更麻烦的是,木曾川,揖斐川,长良川形成的水系在西美浓组成了类似川字型的脉络,严重阻碍军势行进。 在缺乏后勤据点的情况下,任何渡河进攻的策略都难以达成目的。 而东尾张的犬山城,却是整个木曾川沿岸最适合成为攻伐美浓的南岸据点。 连木下秀吉这个半路出道的武家,都知道后勤的重要性。 柴田胜家身经百战,怎么会不了解,打仗打得是后勤的道理。 她向织田信长建议的美浓攻略,是以犬山城为后勤据点,渡河攻击东美浓。 这个策略的根本是建立在犬山城优秀的后勤位置,适合军事行动的前提下。 木下秀吉就算把西美浓攻略吹得天花乱坠,也无法掩盖西尾张难以展开攻势,压迫西美浓的窘境。 她被柴田胜家凶神恶煞的眼神震慑,喃喃说不出话来。 织田信长却看见她身后的丹羽长秀眉头一抖,就要开口说话。 抢先说道。 “都闭嘴!吵死了吵死了! 今天评议结束,改日再议。都给我滚蛋,累死我了,我要休息!” 织田信长一阵咆哮,转身离开了议事厅。 众姬面面相觑,柴田胜家看着伏地不起的木下秀吉,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丹羽长秀叹了口气,上前关心道。 “秀吉,你没事吧?” 木下秀吉话带哭音,说道。 “丹羽大人,我,我腿软了,站不起来。” 丹羽长秀一愣,哑然失笑。 “看你胆大包天,原来还知道怕啊。” 织田信长回到内室,面上的狂浪瞬间收敛,一脸冷漠。 刚才丹羽长秀差点下场与柴田胜家起了冲突,该死的猴子,真是会找麻烦。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功利 美浓攻略,争的是东西美浓哪个先攻吗? 不是,争的是稍作歇息,还是继续征伐。 丹羽长秀主管庶务,长期战事掏空了织田家的老底。 苦苦支撑下,部分家臣已是不满到了极点,休养生息才是她们想要的。 丹羽长秀看到了这个隐患,一直希望向织田信长谏言,却找不到机会。 而柴田胜家代表的,是在吞并上尾张四郡中吃得满嘴流油的武将派,她们贪婪得想要更多利益。 照着织田信长的想法,她是赞同柴田胜家的。 家底掏空就掏空,家臣不满就不满。 此乃乱世,只有不断吞噬土地和人口才是正确的选择,是通往天下人的道路。 如果有人跟不上脚步,那就滚蛋。想做天下人,就得有包容天下的心胸。 只要对我有用,不管什么人,哪里人,我都能用,都敢用。 至于那些有异议的家臣。 织田家发展壮大,不断给予好处,她们的不满就会烟消云散,开开心心给我当狗。 只要给足了好处,武家就是最好用的鹰犬。少数冥顽不灵的家伙,她们可以选择去死呀。 织田信长没有明确表态,是因为木下秀吉的话的确引发了她的疑虑。 尾张与美浓两国国力不相上下,照着柴田胜家的攻略方式,能打下美浓吗? 小牧山城肯定是要迁去,但尾张刚才统一,许多事还没顺理。 她并不打算马上展开美浓攻略,怎么都得等到夏天之后,还有时间思考对策。 织田信长很现实。 柴田胜家要打,可以。给兵给粮,犬山城也给你用。 木下秀吉要表现,没问题。只要你想到好办法,我就支持你。 美浓攻略用谁的都无所谓,我织田信长只要胜利。 谁能给我胜利,我就支持谁,给谁恩赏,让谁飞旺腾达。 至于丹羽长秀,这个大管家当得好好的,就别出来多事。 织田信长借着撒泼,把丹羽长秀摘了出来,压下了冲突的可能。 因为她做事激进,家臣团中异论不少,决不能让柴田胜家与丹羽长秀起了争执。 那样会引发家臣团选边站队,将隐藏的矛盾激发出来。 织田家势力膨胀得太快,内部并不和谐。 要么安心经营,用几代人的时间稳固根本。要么开疆拓土,用更多的好处收买麾下武家。 她缓缓坐下,眼神锐利,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她是要成为天下人的女人,岂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 天守阁下,木下秀吉垂头丧气跟着丹羽长秀走了出来,被说教到无力反驳。 以她的出身,能参加大评议已经是主君恩德,还在评议中口出狂言,没被拉出去砍头已是幸运。 至于攻略东西美浓之争,她就是个p。 柴田胜家绝不会认为木下秀吉有胆子出位扫她面子,只会把这笔账算在丹羽长秀身上。 丹羽长秀是织田信长的侧近出身,自小跟随玩耍的野孩子团成员,君恩深重。 柴田胜家自知是贰臣出身,曾随织田信行造反。 虽然主君大度,对她委以重任,但心中远近亲疏必然不如丹羽长秀。 丹羽长秀也不想招惹柴田胜家,那是先代织田信秀留下的常备军势大将,织田家武将首席。 军中根基深厚,连主君都要无视她的造反行径,继续重用,何必去得罪她。 只是木下秀吉一番话说到了丹羽长秀心坎里,主君太重征伐,家业已然支撑不住她的野心。 既然有人开了头,那么她就准备力挺,亦是为了织田家的长治久安,是对殿下的忠诚。 谁知道织田信长太了解她了,一抖眉毛就知道她要干嘛,一场胡闹打断了她的进言。 柴田胜家与丹羽长秀都知道,织田信长不希望她们走向对立。 这次只是借着撒泼遮掩过去,如果谁再起话头,辜负了她的好意,之后就会受到她的严厉报复。 织田信长的确是个胸有大志的英主,可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允许任何人忤逆她。 所以,柴田胜家没有继续敲打木下秀吉,转头就走。 而丹羽长秀抓着自己这个麾下的捣蛋鬼,反复叮嘱,以免她看不清形势,再乱开口,丢了性命。 木下秀吉被她一路念叨着,愁眉苦脸。 她出身太低,虽然聪慧又好学,但战阵军略可不是自学成才的学问。 姬武士能站立就开始练习武艺,有些家底的武家还要学习文书,算数,军略,管理领地。 到了十几岁元服,便要初阵作战,杀人成年。 木下秀吉这仆役拿什么去比,她就算想学,谁又会教一个用胸口给主君捂暖鞋子的小者军略? 她连地图都看不懂,安营扎寨都不会,打仗?打个p的仗! 柴田胜家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她被一个门外娘指着鼻子说战略失误,怎么忍得下去。 木下秀吉今天能留下性命,是织田信长被她那句尾张美浓国力相当,正面攻伐无法成功的话,给打动了。 要不然她已经被砍下猴头,丢去喂狗,哪还有脑袋听丹羽长秀唠叨。 此时,她并不死心,面上恭敬听着,心里却在想着回去找张地图。 看看西尾张哪个城池适合训兵屯粮,能成为攻打西美浓的后勤所在。 两人刚走出天守阁,迎面遇上了前田利家。 木下秀吉惊喜着鞠躬,问候道。 “前田大人安好,您怎么来了?” 前田利家与丹羽长秀见礼,然后朝木下秀吉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两人是和信长一起长大的野孩子团成员,秀吉是信长的小者,都不是陌生人。 只是前田利家一心投效斯波义银,为织田信长所恶,这才被丢在桶狭间一带吃灰,少有来清洲城。 丹羽长秀与她关系不错,关心道。 “利家姬,你怎么来了? 如若没有要事,今天就别去打搅殿下了。她的心情不太好,怕是要给你脸色看。” 前田利家摇摇头,说道。 “我是为家督传讯而来。” 丹羽长秀心中好奇,斯波义银离开尾张日久,在近幾混得风生水起,还能有什么事与自家主君商议? 但她没有发问,两家家督交涉,她不便询问。如果真是要事,事后殿下必有吩咐,不急于一时。 两人说话点到为止,一旁的木下秀吉却是急切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事。 “前田大人,敢问西尾张可有方便攻略西美浓的屯兵点?” 前田利家为人宽厚,与人为善,织田家上下和她关系都不错,连木下秀吉这等小人物也愿意搭理。 她作战勇猛,军略出众,如今碰巧遇上,木下秀吉顾不得时间地点不太合适,出口便问。 她实在是找不到可以询问的武家,而前田利家恰巧是她能接触到最厉害的战将。 前田利家一愣,看了眼丹羽长秀,丹羽长秀低头不接茬,她便知道这事定然牵扯到织田家的评议。 她如今是斯波家代官,丹羽长秀的确不合适与她说太多。 木下秀吉可以位卑无礼,丹羽长秀这种重臣却要谨言慎行。 但她不说话,就是默认,希望自己能帮木下秀吉一把。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筑城 前田利家沉思半晌,回答。 “没有。 木曾川在西尾张南下出海,过半河岸是与伊势国的交界。 而沿途北岸皆是地势高于南岸,又因为南下,实际比东尾张南岸短了许多。 岸短利于防御,又有揖斐川,长良川两条支流与木曾川主流化成川字型水网,川流密集不适合大军运动,发起攻势。” 木下秀吉泄气道。 “如此是真没有办法了。” 前田利家摇摇头,说道。 “也不是没有办法,在木曾川北岸建一平城即可。 揖斐川,长良川能阻挡我军,也能延迟敌军的反应。 只需要在稍稍上游的地方迅速将据点建立,等敌军发现也晚了,来不及阻止。 我军在木曾川北岸有所依靠,就能绕过揖斐川,长良川,向东迂回,侧翼攻入西尾张。 川流会增加敌军正面拔除据点的难度,而防御侧翼的迂回,又费时费力,防不胜防。” 木下秀吉大喜,说道。 “前田大人所言甚是!” 丹羽长秀在旁默默说了句。 “那你也做不到。” 木下秀吉一愣,旋而泄气。 丹羽长秀说的不错,办法是有了,可是以她的人脉资源,做不到啊。 最简陋的平城也要有栅栏与土沟,这才能起到阻挡军势的效果。 织田信长会支持这个方略,提供一些农兵挖渠建城。 可指望她拿出木料基石支援,就别做梦了,更不提阻击敌方的军势。 信长的青睐只会提供给那些为她带来实际利益的人,在木下秀吉还未做出成绩之前,仅能靠自己体现出价值。 不然,在信长心中,木下秀吉就是她心情好时幸进的一个玩物,一只有趣令她开怀发笑的猴子而已。 功利如她,岂会为了一个玩物投入资源,用军势冒险。 木下秀吉侍奉织田信长多年,自然知道丹羽长秀所言不虚,顿时心灰意冷。 前田利家倒是没那么悲观,说道。 “秀吉,你可识得蜂须贺小六?” 木下秀吉想了想,不确定道。 “是在尾张美浓边境一带肆虐的恶党头目?那个小六?” 前田利家点点头。 “蜂须贺小六是海东郡蜂须贺家嫡女,她家世代居住蜂须贺乡,常年把持木曾川水运。 小六年少轻狂,离家出去,在两国边境纠集了一群野武士胡闹。 如今年纪大了,也该收收心,做些正事好继承家业。” 她稍许指点,木下秀吉聪慧,若有所思。 前田家是下尾张豪族,许多秘闻都瞒不住她家。前田利家寥寥几句,却隐隐透露出大量的信息。 织田信长统一尾张之前,上尾张织田信安与美浓一色义龙结盟,以对抗信长。 多年来,蜂须贺家一直是在木曾川上做事。 蜂须贺小六在美浓尾张边境一带组建恶党,不就是木曾川两岸吗? 这是年少轻狂,还是为家中事业保驾护航? 不论如何,随着织田信长干掉织田信安,拿下整个尾张,木曾川已然成为了织田家与美浓一色家对抗的前线。 这时候,世代居住在尾张海东郡的蜂须贺家,就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恣意妄为了。 她家的利益在木曾川上,两国交战必须做出取舍,而木下秀吉需要做的,就是让她家选择支持织田信长。 木下秀吉地位不够,无法调动织田家的力量为她筑城提供方便。 但如果能借着织田家的虎皮说动蜂须贺小六,以恶党遮掩目标,扰乱美浓方的视线。 用蜂须贺家的水运运输基石木料,迅速搭建一个简易的平城据点,还是可行的。 此事成败的关键在于,她能不能说动蜂须贺小六向织田信长,投下这个投名状。 只要与蜂须贺家达成默契,有了具体的方略,就能向主君进言,寻求支援。 一旦方略成功,不论她木下秀吉,还是蜂须贺家都是受益匪浅。 即便织田信长还是选择从犬山城主攻东美浓,西美浓北岸的这个据点也是巨大的战略优势,牵制着美浓方的注意力。 这个功劳足够木下秀吉脱颖而出,进入织田信长的眼帘。 而蜂须贺家业可以凭借此功,在尾张织田家顺利吞下美浓后,继续把持木曾川水运的利益。 只要织田家能够取胜,各方皆大欢喜。 木下秀吉乐得搓手,丹羽长秀摇摇头,这少女为了出人头地,都快要魔障了。 她为木下秀吉发声,亦是有自己的诉求。 织田信长的性格她很了解,美浓攻略必然会推进下去。 东西美浓攻略之争,她肯定支持分化拉拢西美浓武家的策略。 西美浓武家的投效会动摇东美浓武家的士气,瓦解她们的斗志,降低攻略的难度和后勤压力。 这对于掌管织田家后勤补给的丹羽长秀来说,利益关系重大。 如今见秀吉一副志得意满,想要大干一番的样子,她无奈摇头。如果有的选,她宁可不打。 得到指点的木下秀吉向前田利家鞠躬致谢,急匆匆与丹羽长秀离开了。 前田利家看了眼她们远去的背影,转身入天守阁求见织田信长。 ——— 织田信长正在内室饮酒,听闻前田利家求见,眉头一皱。 她来做什么? 随着斯波义银在近幾越发坐大,尾张斯波领是如鲠在喉,让她万般不爽,却不能拔除。 她心怀天下,眼前的目标是吞下美浓国,将浓尾平原握在手中。 眺眼远望,入近幾上洛京都,还需要有人指路。 尾张武家被幕府中枢视为乡野村妇,收钱时勤快,有事时眼皮子却不肯抬起半分。 织田家想要再进一步,幕府中必须有人帮衬,而有过露水情缘的斯波义银再合适不过了。 他做事只为斯波家利益考虑,开出的价码合适,织田信长就有信心与他达成共识。 留着尾张斯波领,就是为了维护与斯波义银的良好关系。 这男人为了家业,说陪睡就陪睡,比女人还狠绝。 果然,男人不要脸起来,还有女人什么事,织田信长亦是服气。 她自认唯利是图,可比起那位谦信公,还是自愧不如。 他为了领地,为了利益,不惜将自己糟践。睡起来的确过瘾,可惜了,怎么就放跑了他。 织田信长舔舔嘴唇,心有不甘。 虽然不得不留着尾张斯波领,可这织田家中的外样藩太过扎眼,织田信长看着也心烦。 随着三河方面的威胁解除,处于东南山区方向的斯波领对于她来说,已经失去了战略利用价值。 前田利家为了斯波义银,竟然离开织田家改投斯波家,成为了尾张斯波领代官。 织田信长就是要让她与这片领地边缘化,让她一身武勇无从施展,让她守到年老体衰,一事无成。 乱世纷乱,无论织田家还是斯波家都会很快遗忘这个角落,这就是织田信长的报复。 不能为我所用,就毁了你。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转达 前田利家见到织田信长的时候,她正半卧在内室饮酒,对她视若无睹。 “见过织田殿下,殿下安好。”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请安,织田笑盈盈看着她,并不接茬。 半晌,才悠悠然说道。 “犬千代,不守着你家殿下的领地,来我的清洲城何事? 你可是斯波家在尾张的代官,责任重大。如果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会把你丢出城去哦。” 信长说着玩笑话,却是句句深藏恶意。 前田利家面不改色,说道。 “织田殿下说笑了,此来乃是家督让我带话给您。” “哦?说来听听,谦信公有何指教?” “一色义龙与六角家相约,春耕后夹攻北近江浅井家。” “什么!” 织田信长甩开酒壶,不顾撒了一地的狼藉,噔噔几步走到前田利家身前,低头看她,目光如刀。 “当真?” 前田利家恭敬道。 “家督自近幾紧急传讯而来。” 织田信长点点头。 斯波义银发来预警,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总不会是为了戏耍自己吧。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甘道。 “可惜,太可惜了。” 前田利家明白她的意思。 尾张美浓两国平分浓尾平原,一色义龙的居城,美浓重镇稻叶山城距离清洲城不到五十里。 有了确切消息知道一色义龙出兵近江,美浓国内空虚,织田信长完全可以发兵突袭稻叶山城。 没有上尾张织田信安的牵制,只要突破木曾川,信长的军势两天就可以开到城下。 稻叶山城虽是坚城,可国主不在人心慌乱,说不准能一鼓而下,值得赌一把。 只要拿下稻叶山城,东西美浓被割裂开,不论分化瓦解还是侵袭蚕食都会比现在容易许多。 前田利家说道。 “一色义龙必是知道尾张内情,这才安心出兵,不怕后院失火。” 织田信长无奈赞同。 “你说的对。” 信长图谋美浓,一色义龙何尝不是时刻注视着尾张军情。 织田家一年之内吞并上尾张四郡,打退今川家的大军,亦是精疲力尽。 织田信长一时缓不过来,这才让一色义龙敢于出兵北近江,不惧尾张借机偷袭。 武家作战,最适合出兵的时间便是春耕与夏收之后。都是农闲时候,又规避了严寒酷暑。 就算织田信长现在迁移居城去小牧山城,再向犬山城囤积物资,春耕后的战机也是赶不上的。 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色义龙谋划得逞,气得她银牙紧咬。 心情不爽,看着已经无用的前田利家越发不顺眼了,冷冷说道。 “还有事?没事滚回你的斯波领去吧。” 前田利家跟随织田信长多年,对她性子最是清楚。 织田松平两家结成清洲之盟后,尾张斯波领便只剩下维护与斯波义银关系的作用。 织田信长深恨利家不识抬举,几次拒绝她诚恳的召回,对其冷处理亦是一种报复。 而前田利家看似风轻云淡,其实心中焦急万分。 从近幾传来的消息分析,义银君远走关东,怕是要开疆拓土,再建辉煌。 她手中三千石知行,一万石斯波料所,只是得到了入赘的机会而已。 斯波家会继续壮大,被织田信长闲置的她,却没有与主君结缘的可能。 想要有机会,就必须拿出足够的利益打动近幾斯波领的武家利益集团。 只有借助织田信长扩张的时机,将尾张斯波领做大到让斯波家无法忽视的程度,斯波义银才会正视她的存在。 而织田信长对她的放置不理,让她心急如焚,却想不到任何办法缓和关系,借机发展。 正在此时,斯波义银传来的命令给了她一丝操作空间,前田利家决定冒险一试。 她无视织田信长的恶意,恭谨回话道。 “还有一事,家督问织田殿下,对浅井家感观如何?有意结盟乎?” 织田信长大喜过望,对尾张斯波领的容忍终于有了好处,织田家有渠道参与近幾纷争了。 她慷慨激昂道。 “浅井家督长政年少有为,野良田携手谦信公,击退六角家,占据北近江全境。 响应幕府号召,打退三好家无耻侵袭京都的举措,深得我心。 我是心驰神往,只恨无缘与此等人物结交。” 她两眼放光,嘴里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赞誉之词。 织田信长是什么性子? 老娘牛x,其他人都是傻x,迟早被我干死。 可政治上的事就是如此,只要你有用,我就把你夸上天。 反正嘴皮子上下翻,又不缺那几口唾沫,也不用出一兵一卒。 前田利家全神贯注倾听,时不时点头,仿佛心中默记,字字不忘。 然后,她伏地叩首,说道。 “织田殿下的意思我会转告近幾斯波领,联络浅井家传达。” “近幾斯波领?谦信公不在近幾?” 织田信长敏锐察觉到了区别,前田利家回答。 “主君为幕府指派,前往北陆道出使越后,为上杉家管领继承站台。” 织田信长默默点头,若有所思。 近幾必然是起了变化,只是不知道是幕府内部还是外部。 斯波义银刚才守护一国半,领地完成领国化安堵制不久,就远走关东,这不合理。 织田信长深感自己在尾张消息闭塞,难以及时判断局势。 要继续加深与浅井斯波两家的联系,及时知道幕府的变化,才好做出有利于自己的反应。 心念及此,她说道。 “帮我向浅井大人问好,我对她仰慕已久,愿与浅井家携手共进。 今有一弟闺中待嫁,相貌端正,贤良淑德。” 前田利家嗨了一声,鞠躬应下。 织田信长所说的弟弟是织田市,她也认识。 市君乃是织田信秀之子,信长嫡亲弟弟,据说长得花容月貌,在市井之中有尾张第一美人之称。 其实织田市大家闺秀,深居简出,又有几人见过她的真容。 只是民意纯朴,公子必须是美丽的,权贵之男哪有丑陋的道理。 织田信长掌控尾张一国,她的弟弟当然是尾张第一美人。 足利义辉为天下之主,她弟弟足利辉君就该是天下第一美人咯? 老百姓的说法总是那么朴实无华,话浅深意,充满了讽刺至极的味道,生存的哲理。 前田利家曾听说,织田信长有意将市君许配给柴田胜家,拉拢家中武将一派。 两人虽然年岁差了远些,但只要家业稳固,一树梨花压海棠亦是美谈。 如今信长有了更好的目标,柴田胜家就被丢弃一边,之后再找点别的什么表示拉拢的态度就是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人世间的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泄露 织田信长说完,独自想了会儿心事,回过神来看见前田利家还在,不由烦道。 “还有什么事?一次说完不就好了! 磨磨蹭蹭的,说完了快滚吧。” 斯波义银离开尾张后,前田利家的能力逐渐在诸事之中体现出来。 织田信长耐着性子向她表态既往不咎,委以重任。 谁知道这混蛋不识好歹,一门心思爱慕斯波义银,死守着尾张斯波领。 傻瓜!功成名就什么美男子得不到?那个男人早就被我玩烂了!残花败柳还能与宏图霸业相比? 想起那两次愉快的经历,织田信长言不由衷得想着。 舌头灵活舔舐嘴角,看低头恭顺的前田利家越发不舒服。 凭你也配觊觎我玩过的男人?你也配觊觎那个了不得的男人? 她鄙夷之余,只想将她远远丢开,就像是丢掉一件无用的垃圾。 反正只要尾张斯波领还在,她的善意就会被斯波义银感受到,维护住两家的关系。 至于领地代官前田利家的才华不得施展,斯波义银会在乎? 已经登上天下舞台成为棋手的他,对于尾张这点领地的看法,应该是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比起这点领地收益,他更在乎织田信长对这片领地的态度才对,这直接关系到两家的尊严和亲疏。 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不论当初斯波义银与前田利家两人如何情深义重,如今的她在政治上已经被边缘化,无足轻重了。 前田利家低头不语,深深鞠躬,取出一卷文书,放在榻榻米上,双手前移。 这是她的孤注一掷,祸福难料,武艺高强如她,亦是手指颤抖。 织田信长明显注意到了她伸出的双手微颤,饶有兴趣得看着这个伏地不起的姬武士。 前田利家自小追随她长大,性格坚韧不拔,是什么东西重若千钧,让她如此不堪? “这是什么?” 前田利家苦涩道。 “桶狭间合战时,织田殿下曾问我,为何斯波家足轻死战不退,勇若武家。 此乃斯波足轻法度,一切缘由尽在其中。” 信长瞅着她不说话,忽然嘴角带出恶作剧的笑意,说道。 “我懒得看,你来说给我听。” 她心中充满了征服的快感,前田利家终于忍不住才华被湮没的痛苦,向她投诚了。 自高田姐妹,前田利久母女离开后,如今的尾张斯波领已然是前田利家的天下。 织田信长如果能降伏了她,也就得到了尾张斯波领的全部。 不但可以用尾张斯波领向斯波家示好,刺探近幾局势。 还能借助领地的军力攻略美浓,用恩赏调教出一支织田家臣团外的军力,制衡各派。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前田利家的投名状足够份量,能让信长安心驱使她做事。 这斯波足轻法度,到底是什么东西?有没有这个份量呢? 怎么会让前田利家认为交出了它,斯波义银会震怒她的背叛,让织田信长相信她是诚心投靠,无法回头。 织田信长坐回自己的位子,舒服得伸展肢体,准备欣赏前田利家的窘迫,体会自己熬鹰成功的得意。 前田利家垂着头,低声道。 “斯波足轻法度相关细则数十条,包含组建,训练,抚恤等各方面。 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在于,为足轻发禄。” 信长的笑容僵住了,她是万万没想到。 半晌,猛地站起来,在前田利家身前来回踱步。 “原来如此,难怪斯波家的足轻悍不畏死,原来是姬武士化的足轻。” 她转头盯住前田利家,问道。 “发多少?” “一年二石禄米。” 织田信长低头计算。 武家军势以备队为主,一万石可动员一备队。 不提特殊的铁炮众,弓矢众,精锐武士团,侧近旗本。 一般的备队由农兵,足轻,姬武士三类组成。 农兵是自带干粮的杂兵,随身携带五天干粮,五天生麦。动员不能超过十天,亦难跨境征战,且战力低下。 一般常备军势的备队,十人配备一到两名姬武士。 再加上备队大将及其侧近旗本,备队大概是二百足轻,四五十名姬武士。 姬武士出仕是有成本的,除了国人众那种不入领国的野村喜欢全家上阵,一般出仕最低也是三十石的职禄。 常备足轻是没有收入的,只是管饭,一年大概消耗二石粮食,二百人便是四百石。 整支备队大概是二千石一年,这是非战时,出战更是花钱如流水,光是口粮就得翻倍。 斯波家的做法并没有增加太多的成本,一支备队一年仅仅多了四百石而已。 但是,这一做法打破了武家阶级的特权,是非常危险的。 武家起源于天皇贵胄,由源平两姓天皇血统下降地方,与地方庄园主结合产生雏形。 后逐步扩大势力,在源平合战后确立了源氏武家栋梁的地位,成就镰仓幕府。 镰仓幕府建立御家人制度,以土地恩赏御家人,建立了武家秩序的基础,奉公恩赏。 足利幕府完善了武家秩序,以幕府,大名,地方武家三层管理,建立守护体系。 奉公恩赏此时已经成为武家共识,出仕给予安堵领地或者职禄,是武家主臣之间的契约。 斯波足轻法度给予足轻一年两石的职禄,虽然比起最低级姬武士出仕的三十石是远远不如。 但却开了一个先例,让底层民众有机会窥视上方,阶级上升的通道被打开一道缝隙。 织田信长摇摇头,难怪前田利家以此为投名状。 此法度太过离经叛道,是整个武家阶级绝对不能容忍的异端做法。 如果斯波义银是赐予一名平民武家身份,姬武士们不爽,却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忤逆主君,只会排挤那个贱民出身的武家。 因为这是特例,统治者偶尔为自己的喜好改变一两个人的命运,不是大事。 但斯波足轻法度却是一套完整的规则,是可以长期实行的制度,这就侵犯了所有武家的利益。 织田信长兴奋地拿起斯波足轻法度,仔细参阅起来。 这玩意有意思,没想到斯波义银出身高门贵胄,私下却在琢磨此等东西。 前田利家把这事捅给自己,织田信长是相信了她的投效之心,泄露主君机密,她是没法回头了。 信长得意洋洋,这倔强的雌鹰在边缘化的煎熬中,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颅。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投效 信长看完,略带失望得摇摇头,说道。 “给足轻发禄,还要管她们的家事,太繁琐了。 战死的足轻还有什么用,何必管她们家人死活。 要我说来,一概不理。 另外设置新的军职,名为足轻头。 下放姬武士为足轻头,十人一头,并允许足轻以军功升任足轻头,才是正理。” 织田信长的话,让前田利家为之侧目。 斯波义银给足轻发禄就足够震动武家集团了,没想到信长更狠,干脆撕开军升通道。 足轻十人一小队,本就配备姬武士一两人指挥。 固定这个职位让姬武士与足轻都可以担任,将模糊足轻与基层姬武士的界限,混淆两个阶级的区别。 织田信长胆大妄为,这想法太过激进。 足轻武士化的结果,就是底层姬武士的利益被严重侵犯,但主君的军力将更加强大。 姬武士武艺娴熟,可有组织的足轻三五人亦是不弱,只因没有希望混沌度日,无心也无路上进。 只要足轻有了职禄,有了上进的职位,就会爆发巨大的力量。 日本六十六国,二千万石,一千万人口。武家不过数十万,数量远远不如平民。 如果织田信长真的在脱产的常备军势中,搞成了足轻武士化,那么织田家的军力会迅速强大。 尾张富庶,过得舒服的姬武士团战力在六十六国中不算出名。 但尾张是产粮大国,有足够的粮食让织田信长折腾,如果拿下整个浓尾平原,更具优势。 信长心中计算斯波足轻法度的利弊,兴奋异常,她仿佛看见了一条强军之路。 而前田利家冷眼旁观,却是不看好。 信长的做法会得罪整个武家阶级,特别是维护守护体系的幕府及守护大名。 就算她能用扩张所得的大量利益收买麾下武家,可扩张有尽头,贪婪却没有止尽。 到达扩张的极限后,利益如何分配? 被严重腐蚀了特权,忍耐到极限的武家集团必然爆发,内部矛盾会把她炸得粉碎,葬送织田家的大业。 她摇摇头,干她什么事。 前田利家从未想过背叛义银君,织田信长看到的投诚,只是她的瞒天过海之计。 随着斯波家在近幾风生水起,维护尾张斯波领的存在成了织田信长的一个政治投资。 当初前田利家不接受织田信长的拉拢,是因为尾张斯波领根基不足,她需要坐镇其中。 如今领地稳固,想要发展,又必须得到织田信长的支持。 前田利久离开后,前田利家在尾张斯波领一手遮天,得到她的效忠,织田信长将拥有一枚打入斯波家内部的棋子。 又可以用尾张斯波领的势力,制衡织田家日益庞大的家臣团。 这对织田信长有利可图,她绝对会欣然接受,但问题在于,如何取信于她。 为了重新被织田信长启用,前田利家必须找到一样东西,取得她的信任。 又不会真正侵犯斯波义银的利益,以为背叛而憎恶。 斯波足轻法度,便是她所想到的合适之物。 织田信长并不知道,斯波足轻法度其实只是义银的一个善念,怜悯足轻的一时慈悲。 当初义银想给足轻发禄,可是一年整整五石! 如今只剩下区区二石,是因为他根本没参与制定法度的事务。 具体的法度是由前田利益建立,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两姐妹完善,才有了现在的细则。 将这法度泄露给织田信长,斯波义银并不会感到愤怒,那只是他当时的一念之仁而已。 从近幾斯波领的领国化来看,斯波义银还是在走传统的守护大名之路,并没有启用足轻武士化。 前田利家确信,她的义银君并不在乎这部足轻法度。 而这法度离经叛道,却能引起织田信长的极大兴趣。 斯波足轻法度重家属,重抚恤,与织田信长重激励,重战力的想法完全是南辕北辙。 前田利家有信心,即便此事泄露,斯波家臣团可能对她的做法会有所不满。 那也是因为这法度严重侵犯了传统武家的利益,守护大名麾下诸姬天然会反感。 而斯波义银本身,这点小小的冒犯在扩大尾张斯波领的巨大利益面前,不值一提。 他自己看都没看过的法度,有什么好特别生气的。 一切的关键就在于,出卖这份斯波足轻法度,能否做大尾张斯波领,提高她前田利家在斯波家中的地位。 一切权利来源于实力,有了实力才能说服麾下武家们支持她的冒险,角逐斯波家入赘之事,获取更大的利益。 如今看来,她已经取信织田信长,成功迈出了第一步。 这位刚愎自用的殿下会给她一点点机会,作为出卖主君的犒赏,这也是她一向的恶趣味。 给斯波家内部打入一根钉子,又能培养一支独立于家臣团的力量。 对于织田信长来说,值得给予一些机会让前田利家去奉公恩赏。 说到底,就是让她当狗,还得自带干粮,用斯波家的力量为织田家服务。 如果前田利家战功卓著,得到了大量的领地,那也只是挂名在斯波家而已。 一旦揭露她背叛之事,面对斯波义银的愤怒,前田利家只能呆在织田家接受庇护。 难道她会交出自己一手打造的尾张斯波领,乖乖听候斯波义银的发落,失去自己辛苦奉公得到的一切? 她肯,跟着她打下偌大领地的家臣们肯吗? 武家重利轻义,没有足够的理由,前田利家就算自己犯傻,麾下的武家也会逼着她冷静。 当然,前提是前田利家的确有才能。 如果她运气不好,或者军略不足,战败战死了,那一切都无从谈起。 织田信长看着前田利家,越看越顺眼。 前田利家低头恭谨,越发卑微顺从。 两人心思各异,场面却是和谐得很。 良久,织田信长说道。 “犬千代,你很好,不要让我失望,我会给你机会。 我说过,替我做事,百万石大名未来可期,如今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沉默不语。 织田信长以为她愧疚于自己对斯波义银的背叛,无颜开口,忍不住哈哈大笑。 她喜欢强迫别人服从自己,这种征服的快感,爽到窒息,爽过啪啪啪。 前田利家垂头低目,在她看不见的隐秘角落,双眼中蕴含着一股力量。 做下此事,便只能坚持走到底,以入赘为目标前进。 要么成为斯波家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要么就战死沙场吧,她决不允许自己平庸的活下去。 义银君,请赐予我力量,愿我武运昌隆。 “犬千代,领地的兵粮役向犬山城输送,你去找柴田胜家,商量组建织田斯波联军之事。” “嗨!” 尾张斯波领作为外样藩的存在非常奇特,经济上隶属织田家领地要缴纳兵粮役,政治上却从属斯波家,独立于织田家外。 织田信长这是将她划到柴田胜家麾下,列入东美浓攻略军势。 前田利家心里明白,不论她如何表现投效的诚意,织田信长都不会让她参与西美浓攻略。 那里距离近幾斯波领太近了,前田利家可以在织田家征伐中获取军功,恩赏领地,但只限于东美浓。 织田信长是个狂人,却是个冷静理智的狂妄之徒,她看似疯狂,其实非常理智,唯利是图。 她从没真正相信过别人,信任的唯有自己。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献茶 织田信长志得意满。 前田利家的臣服,意味着她进一步掌控住了尾张国。 更多了一份制衡家臣团的底气,加重她专断独行的筹码。 她有些期待与浅井家的联盟,浅井长政会不会接受织田市的联姻呢? ——— 北近江,小谷城。 浅井长政在天守阁上眺远北望,追逐那看不见的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旁的赤尾清纲笑唱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浅井长政回头白了她一眼,一腔惆怅被她五音不全的嗓音全给吓跑了。 “平日里不见你练习武艺,原来是躲在家里做起了文化人,汉学造诣不浅呀。 看你也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这次合战就不敢劳烦出阵了。” 赤尾清纲连连摆手,讪笑道。 “殿下饶了我吧,我还想着南下太尾城奉公恩赏,请您给个机会。 我一个武将懂什么汉学,也就是跟着鲸屋的酒客学了这么一句。 这不是见殿下触景生情,唱个应景的意思。” 浅井长政淡淡一笑,说道。 “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与他没有缘分。 浅井家风雨飘摇,我哪有儿女情长的念头,只是感叹谦信公一代奇男子罢了。” 赤尾清纲呼出口气,轻松道。 “殿下无意就好,幕府的水太深,我浅井家还没资格陷进去。” 赤尾清纲真怕浅井长政看上斯波义银,这次再见,她亦是惊艳不已。 一年功夫不但打下二十万石领地,连容貌都胜过去年不少。 难怪有人说他是玉藻前狐妖转世,这长相身段真是让人想上。 京都传来讯息,将军对他也是有意。 家督年少有为,如若犯了情痴,恶了将军,怕是对家业稳固有害。 她心有疑虑出言试探,见浅井长政睿智理性的模样,总算是安下了心。 浅井长政面上不动声色,见赤尾清纲放松下来,心中暗叹。 说不动心,那都是骗人的。 昨日赤尾清纲将斯波义银一行人迎入小谷城,她与谦信公是彻夜长谈。 浅井家三代与朝仓家联盟,对其知根知底。她愿坦然相告,义银自然洗耳恭听,以为后用。 望着他更胜往昔的容颜,浅井长政却是回忆起了去年。 她被母亲浅井久政逼迫,要娶六角家臣之男,在赤尾城愁眉不展。 是这个少年,从天而降助她夺位,帮她打退六角家的侵袭,占据北近江,坐稳了浅井家督之位。 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怎么会不动心,只可惜,可惜了。 浅井长政远远望去,那是义银北行的方向。 你我,终究是没有这个缘分。 我是浅井家督,我的婚配注定是政治联姻,娶一个有助于家业的男子,延续家族。 而你,又是哪位人杰有幸成为你的良人。 一夜相谈欢,了断单相思。 别了,斯波义银。 ——— 义银忍不住在马上打了个哈欠,一旁的上杉辉虎酸溜溜说道。 “一夜未眠可是累坏了吧?有什么好多说的,沿途武家我都用金子打点好了。 就算偶遇意外,以我们六十余精锐姬武士又怕什么呢,倒是那些起恶意的要小心才对。 回越后的补给点,兼续姬都安排妥当,我们骑马疾行,很快就过去了。 何必听那么多朝仓家的家事,连累您一夜没睡。” 义银看了眼她,懒得和她解释,只是示意自己头疼,让她闭嘴。 两人这几天关系拉近得很快,都是有意亲近,日常相处,言语动作已经随便了许多。 在两人身后的上泉信纲骑在马上忍俊不已。年轻真好,这位越后之主是吃醋了。 想想京都里的风言风语,看向斯波义银的眼神越发复杂。 暗自摇摇头,年轻人的事她还是少掺合,谁知道以后会闹成什么样。 明哲保身,难得糊涂吧。 义银是懒得和上衫辉虎废话,这些天接触下来,他也算是明白了这位的为人。 不傻,就是狂。 不知越后如何的环境,竟会养成这样的性子。 明明是个聪明人,可但凡能用武力与金钱解决的事,她就不爱动脑子。 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永远不会输还是怎么的? 越后金矿不少,又是有名的银产地,这些年据说种植青麻更是出名的有钱。 上杉辉虎自元服以来,国内平叛,征战越中亦是战无不胜。有钱粮有武勇,性子滋养得忒狂妄了。 义银学不得她这做派,他的一切都是自己小心翼翼权衡,拼着小命赚回来的。 北陆道一线的情报,他之前在京都也是看了不少,可都是明面上的消息。 各家之间的龌蹉,家内的暗斗,知之甚少。 朝仓家乃是越前守护,在北陆道势力极盛,浅井长政肯掰开她家的内幕与斯波义银说清楚,他当然要仔细倾听。 睡觉哪天不能睡,这些秘闻对于他的用处可太大了。 关东攻略,北陆道将是斯波家支援越后的补给线。 一路上谁可以拉拢,谁会中立,谁要防一手,他都得做到心里有数才行。 如果混混沌沌过了去,怕是日后会恨死自己。 这些上杉辉虎是不理会的,她太自信了。 一行人奔驰出小谷城,向北而去,前方隐约看见一间寺庙,路边一群人恭敬守候,为首的竟是藤堂虎高。 义银示意队伍减速,在她面前勒住马,笑道。 “藤堂姬,你来送我?” “嗨!听闻主君过境北近江,藤堂虎高自然要来恭送,请主君下马稍歇。 虎高在此庙中备了茶水,为诸位大人送行。” 义银点点头,与上杉辉虎,上泉信纲进入寺庙。 这是一间小庙,容不得诸多姬武士入内,其他人等在外守候,自有藤堂姬武士递水润喉。 室内已经备下茶案,四人依次坐下,义银地位最高,坐上首。 奉茶人向他献茶,义银接过欲饮,触唇竟是凉茶。 一皱眉,一抖手,将茶水飞洒在右侧的地上。 奉茶人明显面部一僵,抖抖索索献上第二杯。 这杯倒是温水,可饮茶哪有温吞水的道理,如何品茗。 义银又将茶水洒在一旁,看着奉茶人不语。 奉茶人献上第三杯茶,看袅袅白雾,这次倒是一杯热茶。 可她两次被拒心态紧张,双手颤抖把茶水洒了大半出来。 义银皱着眉头,看向藤堂虎高,问道。 “你从哪里找来的这个茶人?这是为我送行还是给我添堵?” 藤堂虎高苦笑着伏地谢罪,然后对那个茶人叹息道。 “石田姬,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缘由 义银淡淡看了藤堂虎高一眼,伏地的她不由抖索个激灵。 家督威势日盛,光是坐在那里不语,压迫之感已然扑面而来,难怪小丫头慌了手脚。 害怕引发主君的不满,藤堂虎高赶忙解释道。 “这是坂田郡石田村地头家的孩子,她仰慕殿下已久,听闻我来见您,非要求着我为她引荐出仕。 我刚才想向殿下明言,谁知她耍起了小聪明,才有了这一出闹剧。” 义银抬了抬眉,看向一脸郁闷的稚嫩少女。 五官清秀,一对剪水瞳,水汪汪得像是会说话一般,是个美人胚子,带着三分青涩还未长开。 “你叫什么名字。” “石田三成见过谦信公,殿下安好。” 义银问道。 “你怎么想出这一茬来的?用凉水侍奉我,这是何意?” 石田三成皱鼻抽了几下,还有些不服气,态度却不敢不恭敬,回话道。 “您刚才骑马而来,口干舌燥,我为您奉上凉茶。 一杯足以解渴,多喝凉的怕身体不适,第二杯再用温茶。 两杯之后,您已止渴,再奉上热茶再请您品茗。” 小姑娘言语间还有些委屈,这该是她用心想出的法子,以吸引义银注意,好顺利出仕。 谁知道刚奉上凉茶就被义银洒在一旁,打乱了她的节奏,结果当场出糗,此刻死得心都有了。 义银哭笑不得,说道。 “武家礼仪自有一套规矩,哪家有用凉茶的道理。 不说剧烈运动后不宜饮用凉水,即便可行,也不能坏了茶艺待客之道。” 义银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妮子臆想别出心裁,妄图得到他的注意,好顺利出仕,可她的办法却是大错特错。 义银出身斯波宗家,虽然败落已久,但家中礼仪教授从未丢下。 武家重尊卑,做事皆有上下之分,待人接物也是忌讳众多。 这本就是区别上下层的仪态,是贬斥下层贱民的一种文化隔阂。 刚才那一出,如若奉茶的是高阶武家家中茶人,这过失已经足够他被鞭笞十下,以儆效尤。 贵族礼仪之所以要花大量的时间,精力去学习,就是因为底层人没有条件去学,去接触,才好用以鄙夷她们,抬高自己的优越感。 石田三成生于村落地头家,低阶武家出身的她自然不懂这些礼仪,想出的办法犹如农夫想像将军用金锄头耕地一般可笑。 她的举动在那些出身不高的武家看来,的确是让人眼前一亮的聪慧。 可遇到三管领家格的斯波义银,顿时成了失礼的行为。 奉茶又不是耍猴,义银又不是猴子,他懂规矩。 石田三成听了义银的话,若有所思。 义银暗自点头,这少女的确聪明,就是有些倔强,遇事失措少了些急智。 他看了眼一旁的藤堂虎高,对她却是很满意。 石田三成是她从坂田郡地头家中带出来,举荐给自己出仕。 不论这少女姬武士水准如何,至少说明藤堂家的触角已经伸进坂田郡,浅井家老三郡之一。 此次六角一色两家夹攻浅井家,聚焦琵琶湖东岸。 浅井家新依附三郡之一,西岸的高岛郡暂时不用担心。 东岸的爱智郡直面六角家,犬上郡位于其中,而身后的坂田郡就是美浓一色家的进军目标。 藤堂虎高军略不弱,自然知道腹背受敌的害处。 她拉拢坂田郡武家,就是要达成北近江这几郡武家之间的默契,以更好的应对两家攻势。 藤堂家是北近江老武家,在当地的关系盘根错节。以前是因为家格低下,有关系没地位,无从施展手段。 如今有了御家人身份,又是斯波分家重臣,万石大名,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能与坂田郡的地头交往,这叫做折节下交,对方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拒之门外。 借着大战的机会,不但在犬上郡与爱智郡紧密与各家的联系,还把手伸进了坂田郡这一浅井家的传统领地。 这借力打力,以大义之名顺势扩张影响力的做派,义银很是欣赏。 藤堂虎高老奸巨猾,会玩。 家臣如此得力,他也有意搭一把手,问起她来。 “石田三成擅长什么?” 垂头丧气的石田三成惊喜抬头,双目带着期望看向藤堂虎高,犹如嗷嗷待哺的雏鸟。 藤堂虎高不禁摇摇头,这妮子太嫩了,沉不住气。 主君明显是想收下她,为藤堂家站台,向坂田郡的武家卖好施恩。 斯波义银如今的身份不一般,石田三成成了他的家臣,即便只是侧近旗本,也足以让石田家感恩戴德。 她家不过是地头而已,如果石田三成随义银奉公有成,就有机会提升家格,壮大家业。 义银抬举一家地头的举措,是借千金买马骨的故智,会大大增加斯波家对坂田郡诸武家的吸引力。 谁家没几个多余的女儿,家业单薄经不起分割,这些姬武士的出路亦是各家关心之事。 斯波义银是出了名的大方,奉公恩赏,公正严明。 他肯收石田三成,其他武家也会有所期盼,这对藤堂虎高与坂田郡武家交往,大有裨益。 藤堂虎高看了眼满怀期待的石田三成,说道。 “这孩子自小聪明,元服后已有表现,善于管理后勤军需,内政庶务也不错。” 义银听完倒是有些意外。 他以为藤堂虎高单纯是要拉拢坂田郡武家,才会向他举荐石田三成。 谁知她的确是用了心,这少女还真适合义银带去关东使用。 义银此去关东,身边精锐姬武士不少,同心众笔头山中幸盛,更是骁勇善战。 可打仗,打得是后勤。 近幾之战,是尼子胜久为他打理军需后勤,战后又是尼子胜久为他管理领地庶务。 他下关东,尼子胜久在近幾领脱不开身,战事之中后勤谁来管?战后新领内政又由谁来梳理? 虽然可以在关东招揽有志之士,可在近幾带一个知根知底的姬武士过去盯着点,总不会错的。 少女现在的稚嫩可以调教,与关东武家也没什么牵扯。如果历练出来,倒是可以放心使用。 藤堂虎高能想到这点为他分忧,的确是相当高明,义银不由点头。 “藤堂姬,做得好。” 藤堂虎高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伏地叩首,沉稳道。 “为主君分忧,是我的本分。” 主君远走关东,看样子是要做一番事业,不论成败,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藤堂家孤悬在近江,不与斯波家领地接壤。 浅井六角两家争斗,美浓方向也是蠢蠢欲动,说不准哪天藤堂领就没了。 她向斯波义银献策献力,意在加强主君对藤堂家的好感。 只要石田三成在义银眼皮子底下打转,斯波义银就会念起藤堂家的好,知道她在近江尽心尽力为斯波家做事。 即便以后藤堂家领地尽失,只要简在君心,就有翻身的机会。 上一次野良田合战后,她犹犹豫豫不敢下注,好在女儿吵嚷着跟去京都,才有了藤堂家的今天。 这一次主君下关东,她赌斯波义银武运昌隆,藤堂家紧跟而飞旺腾达。 半生蹉跎,看透世态炎凉,藤堂虎高这次是铁了心,把全部筹码压在了斯波义银身上。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朝仓 义银不知道藤堂虎高的小心思,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天下纷纷攘攘,不就是为了利益吗?不念着好处,难道是贪图仁义道德不成? 武家重利轻义,御下之道在于赏罚。 赏谁,赏多少,罚谁,罚多少。把握其中尺度轻重,才是最要紧的。 不能指望舔狗太多,有几条忠心耿耿的已是大幸,还得防着忠犬反噬的可能。 绝大多数姬武士愿意无视性别之分,当他这男大名的门下走狗,求得就是名利。 武家奉公恩赏,天经地义,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 义银看了眼低眉顺目,时不时偷偷观察他,满怀着期待的石田三成。 笑了笑,说道。 “既然藤堂姬举荐,那就收下吧。 石田三成,以奉公人出仕,年禄三十石,随我出使越后,你可愿意?” 石田三成大喜,伏地叩首道。 “愿意,石田三成拜谢殿下。” 她自知进不了精锐姬武士团,斯波同心众。以义银现在的身份,侧近旗本也不是随便许人的位置。 能得到奉公人的身份,跟随义银左右,石田三成已是欣喜不已。 义银点点头,说道。 “有马吗?” 石田三成回话道。 “禀主君,有战马一匹。行李也准备好了,就在庙后的马上绑着。” 义银不禁失笑。 “你倒是自信,以为我必然准你出仕吗? 算了,好好奉茶吧,喝完还要赶路。” 石田三成继续手上的动作,这次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再有差错,将茶水一一献与三位大人。 义银与两人说话,一旁的上杉辉虎与上泉信纲始终没有插嘴。 以她们的地位,根本不理会这种小事。 对石田三成来说改变命运的一刻,在这些大人物眼中,旁观的兴趣都缺缺。 稍息片刻,义银又勉励藤堂虎高几句,一行人骑马出发。之后再无波折,一路奔向越前国。 ——— 天皇朝廷仿唐朝划分行政区域,设置五畿七道,划分六十六国。 日本多山,国土被山脉丘陵划分成一个个小平原盆地,除近幾五国外,主要以山脉走向划分出七道。 之后幕府得势再次分国,亦有重新规划行政辖区,例如关东将军十分国等等。 但六十六国未变,七道的地理划分依然被武家广泛使用。 北陆道西端起于近江国以北海湾,西为若狭国,东为越前国,视为北陆道的起点。 北陆道中,端头的八万石领国若狭为武田分家守护。 武田家与足利家旧怨深远,向来为将军不喜。幕府强盛时,常派遣家中嫡女入京奉公,以示恭顺。 六代将军时候,武田女受命奉公征伐若狭国,恩赏守护此国。 从此分出甲斐武田宗家,成就若狭武田分家。 若狭国小力弱,北陆道的主体,是日本古代的越国。 古越国绵长八百里,沿海岸拓展至北方出羽国,到朝日山地为止。 飞驒山脉,越后山脉阻隔了内陆,形成长条形的国土版图。 其中分布着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平原,海湾。 天皇朝廷将古越国分为越前,越中,越后三国。 后又从越前分出加贺,能登两国,从越后分出佐渡岛为佐渡国。 连同若狭国,合称北陆道七国。 七国之中,以越前国最为富庶,连接近幾,商业繁荣。 领国石高五十万,紧贴近江国,窥视中枢,乃是近幾外北方重地。 所以,在斯波高经征伐占领后,这里被封给斯波宗家看守。 可在八代将军之乱的同时,斯波家被朝仓家下克上,丢失了此国。 面对骁勇善战的初代朝仓家督,幕府东西两军交锋之间,皆是选择了收买。 从此朝仓家守护越前国,是最成功的下克上武家。 至今,朝仓家占据越前已经五代,树大根深。 四代朝仓家督孝景英明神武,与初代家督小女儿朝仓教景联手,镇压内乱,踏实家业。 又数次出兵援助幕府,稳固朝仓家在守护体系内的地位,洗清了朝仓家以下克上的恶名。 如今的朝仓家督,便是她的嫡女,五代家督朝仓义景。 而朝仓教景三代担任家中军奉行,威望极高。年老入道出家,法号宗滴。 她出阵作战从无败绩,被称为朝仓军神,宗滴公,与义银的足利军神,谦信公有异曲同工之妙。 将目光从义银一行北移,与近江国边境接壤的是越前八郡之一,敦贺郡。 郡内敦贺湾是越前最重要的港口,自古与渤海国沟通海贸,贸易线路直达京都。 以海湾向南延伸的小平原上构建的敦贺城,乃是越前窥探近幾的重镇。 敦贺向南方山道前行,是广义上划分关东关西的三关之一,爱发关,亦是近江与越前的边境。 而敦贺郡向东北跨过两白山地,就到了朝仓家的根基,福井平原,这里的一乘谷城是朝仓家督居城。 八代将军之乱后,大批高门贵胄避难到此,繁荣了此地,有越前小京都之称。 从地理上来看,敦贺郡是越前窥视近幾的前沿。远离福井平原,独成一体,与近江关系更为紧密。 从经济上来看,敦贺郡又是越前与京都最重要的商贸地,越前商业利益的中心。 这里对朝仓家极其重要,如今的镇守郡司是朝仓教景入道宗滴,朝仓家的军神。 此时,敦贺城天守阁。 朝仓宗滴身着素色裹头,不遮面,一身尼装,盘腿坐在主位。 她五官端正,脸小脖长,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 如今年数已高,被岁月勾画出的条条痕迹装点,面上写满了故事,满头银丝梳理得一丝不苟。 精力不足的她已然无法像前几年那般时刻挺直着背脊,只有双目中依旧蕴含着力量,闪烁着光华。 此刻手持文书,问道。 “浅井长政手书于我,斯波义银要过境越前。 如今的幕府还有余力介入关东乱局?去的还是足利家军神斯波义银?” 她面上带着回忆,仿佛想起自己的峥嵘岁月,对同被称为军神的斯波义银小小调侃了一句。 下首坐的乃是养女朝仓景纪,因她无所出,就过继了三代家督之女,当做继承人养育。 朝仓景俏脸上满是不屑,说道。 “黄口小儿而已,也敢称呼军神。 足利将军家真是败落了,竟沦落到任一男子出阵耀武。” 朝仓宗滴溺爱地看了眼养女,摇头道。 “为将者当以平常心观察诸事,不可狂妄,不可谦卑。 你也看过谦信公的军报,此等英杰岂可用年纪,性别说事。 若哪天需要连横合纵,你又如何保持冷静,判断他的强弱,衡量自己的得失,做出最合适的选择?” 朝仓宗滴乃是初代家督嫡女,是二代子孙,侍奉过朝仓家五代的领袖人物。 朝仓景纪是三代家督之女,乃是第四代子孙,与她差了两辈。说是母女,事实上却是孙女。 常言有道,隔代亲。 她对这孩子向来宠爱,此刻言语间循循善诱,教导她做事。 朝仓景纪脸上一红,她也元服了数年,有些阅历,这次说话亦是替养母打抱不平。 如今被养母当孩童宠溺教育,双颊飞霞,感觉挂不住脸面。 朝仓宗滴拍拍手上的文书,说道。 “替我去迎一迎这位谦信公吧,请来敦贺城一叙。毕竟是幕府使臣过境,礼仪不可轻慢。 我亦好奇,这位号称玉藻前转世,到底是如何俊美的少年,竟能惹得京都偌大波澜。” 朝仓景纪撇撇嘴,嫌弃道。 “无非是家格血统高人一等,还能是个魅惑人的妖精不成?京都人最善吹嘘,言过其实的事还少吗?” 朝仓宗滴无奈瞪了她一眼,她嘻嘻一笑,鞠躬告退,受命迎接而去。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会面 这日,义银一行过爱发关所,出了近江。 他早起用男子遮掩容貌的覆面盖住口鼻,算是赞同了三渊晴员的说法。 此去关东诸事不易,遮住这张英俊的脸庞,少招惹点男女是非。 骑马赶路时,只见上杉辉虎频频看他,欲言又止。 没好气问道。 “上衫殿下,何事?” 上杉辉虎摸摸脑袋,说道。 “男子出门在外,少露真容亦是好的,可是。。谦信公,您这一挡,不知怎的,总觉得更招人了。” 照着她的意思,义银不愿抛头露面,也是心中暗自窃喜,免得在关东招蜂引蝶,增加她的对手。 可仔细看去,却又不对味,犹抱琵琶半遮面,竟是风姿更甚往昔。 望着他的剑眉星目,总有种忍不住想要撕下覆面,一睹真容的冲动。 这就要命了,本想少些情敌,反而更撩人勾魂,都怪这少年天生丽质难自弃。 上杉辉虎无奈之余,只好出言提醒。 义银听得愣神,难以置信。回头看向山中幸盛,见她羞涩低头,心中一凛,信了三分。 又赶路一段,一行人中途停下稍息。 义银下马走到路边小溪,借着水面照看自己,叹息一声,果然更帅了。 愤而扯下覆面,随手丢进河里,惆怅望着这块价格不菲的布料顺流而下。 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系统的魅力值不是颜值,遮不遮面都无法减少自己对她人的吸引力。 无法目睹容颜的神秘感,反而加深了魅力,真是越做越错。 还在沮丧,身后起了一阵喧哗,他转身看去。 上杉辉虎已经几步走上前来,说道。 “有一队骑马武士朝这面来了,距离还远,看不清旗帜上的家纹。 为防意外,请谦信公速回队列中。” 义银点头,两人几步走回马队。 这才刚进入越前国,不知道来者是敌是友是路过,谨慎些为好。 那队骑马武士奔驰到不远处,勒马止步,领头的姬武士喊道。 “前方可是幕府使团,谦信公所属?”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对了一眼,喊话道。 “斯波义银在此,来者通名。” 那群姬武士下马,首领鞠躬道。 “我是敦贺郡司朝仓教景之女,朝仓景纪。 母上听闻幕府使节过境,遣我前来迎候谦信公,请往敦贺城以尽地主之谊。” 义银缓了口气放下警惕,原来是朝仓宗滴的养女。 朝仓家是北陆道大势力,她家情报他都有仔细参阅。 之前又得浅井长政指点,总算对朝仓家内部的情况有了清晰的认识。 此去越后,如何沟通近幾斯波领,一直是他苦恼的问题,思索多日才算是有了些想法。 朝仓家的敦贺郡是重中之重的要点,位置卡在北陆道入近江的切入处,绕都绕不开。 郡司朝仓宗滴是朝仓家战神,家中实权大佬,他亦是想尝试接触一番。 如今刚入越前尚未动作,她就主动送上门来,正是瞌睡来了枕头,妙哉。 双方走近几步,义银看向为首的朝仓景纪。 她看似不到二十,说不上绝色,亦是相貌清秀端正,自有一股青春气息洋溢。 像是被人保护得挺好,还不知道人间疾苦的模样。 朝仓景纪上前却是一愣,看着义银的脸忘了说话。 义银心头不悦。 知道自己的魅力遮面都挡不住,可被人如此无礼的直视,还是很少见的。 他身份尊贵,每每有姬武士求见,都不免自惭形秽。就算看,也是偷偷得瞅,哪有这般失礼。 他抬眼皱眉,亦是血战沙场的悍将,双目杀伐之气把朝仓景纪震醒。 只见她面红耳赤,低头鞠躬认错。 “实在是对不起,刚才走神了。” 义银哑然,这姬武士倒是直接,看起来从没吃过亏,有什么就说什么,甚是真诚。 情报上没说错,朝仓宗滴对她该是宠爱有加,这才少了挫折,看起来比同龄人稚嫩。 义银摇摇头,他还需与那位宗滴公搞好关系,自然和颜悦色。 “无碍,请带路吧。” 朝仓景纪嗨了一声,转身上马,为贵客指引道路。 一路上,时不时偷偷回首,还以为别人不知。 上杉辉虎冷眼旁观,就你这没见过男人的雏也配对他想入非非?冷笑不已。 义银装聋作哑,当做不知。身后上泉信纲摇摇头,不予置否。 敦贺城是敦贺郡所,朝仓宗滴居城,北方敦贺湾有金琦城以为犄角之势,其港町是越前商业最繁荣的城下町。 今日城内忽然进入了六十余精锐姬武士,敦贺众不免骚动。 而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两人单独进入天守阁会面朝仓宗滴,也是让麾下诸姬紧张。 三名首领倒是不惧怕,大家都是守护体系内挂名的人物,讲究规矩。 又不是那些下克上的战国大名,做事没有分寸,动不动就是挟持家督或斩杀首脑,吃相难看。 所以,战国大名除了军势出战,少有离开领地的举动。自身不正更害怕被人有样学样,篡夺了权柄。 上杉辉虎上洛时也是小心谨慎,那时候她的身份还未洗白,只能以重金砸出道路。 而如今,她是将军予以承认的关东管领,自然没了顾虑,可以坦然与他国守护交往。 朝仓宗滴与两人在天守阁相会,身边只留着养女朝仓景纪陪同。 双方见礼后,她饶有兴致打量斯波义银,扫了眼一旁不敢抬头看人的女儿,哑然失笑。 “久闻谦信公风姿绰约,举世无双,今日一见,还真是涨了见识。 老朽一生未见过如此俊朗的少年,恨早生了数十年,如今是没了机会。” 她话带揶揄,若是个年轻女子,必是失礼无疑。 可她年近古稀,如此说话反显得童心未泯,没有冒犯的感觉。 斯波义银没想到朝仓宗滴会出言调侃,一时无语。 倒是身边上杉辉虎闷哼一声,朝仓景纪一路偷瞄早就让她心中不爽,如今她母亲也是轻佻,忍不住表达了不满。 这一声让斯波义银更尴尬了,他是想与眼前这位搞好关系,被上杉辉虎这一打岔,气氛转冷。 朝仓宗滴反而不在意,年轻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在她这年纪看来,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见上杉辉虎如此反应,心里有数,笑眯眯看过去,致歉道。 “老朽孟浪了,上衫殿下勿怪。” 她德高望重,既然表示失言,上杉辉虎也微微鞠躬回话。 “一路疾行,喉间有些干涩,宗滴公见谅。” 朝仓宗滴摆摆手表示不在意,又对义银笑着说道。 “重回越前故地,谦信公有何感想?”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皆是一愣。 这位说话,一会儿轻薄义银的容貌,一会儿又刺激斯波旧痛,到底会不会聊天啊? 看似挺友善一老妪,言辞中夹枪带棒,锐利得很。 义银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笑容依旧,有些明白了。 这位宗滴公的确没有敌意,可她一生征战从无败绩,外表随和,骨子里却是高傲到没朋友。 善意归善意,可要是在她面前露怯,是要被看不起的。 他心思急转,外表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说道。 “人生五十年,如梦又似幻。 下天之间,岂有长盛不衰之理,长生不老之人。” 此言一出,朝仓景纪面色大变。 义银谈的是兴衰,面上是说看透了家族起落。 可朝仓宗滴已经过了半百的岁数,这话不合适在她面前说,隐隐是骂她老不死,太矫情。 倒是朝仓宗滴很是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善意 朝仓宗滴唱了一句,看三人一脸无语,哈哈一笑,鞠躬道。 “抱歉抱歉,年纪大了总喜欢走神,也是遇到谦信公的好词,让人情不自禁。” 两客皆是回礼,这位再秀逗也是朝仓家三代军奉行,被称为军神的姬武士,不能失礼。 朝仓宗滴叹了一声,说道。 “谦信公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管得了一时,管不了一世。 朝仓家得国五代,已是祖先庇佑,福泽深厚,我拿斯波家说笑的确不该。 谁能想到斯波家蹉跎岁月,竟还有涅槃之时。 谦信公,了不起。” 义银连声不敢当,她却是摇着头,坚决道。 “您不必自谦。 须眉不让巾帼,力挽狂澜于危难,复兴家业在近幾。 如今谁家不以你教训子孙,家业起伏是武家常事,败落之时全指望后代能有奋起再兴之心。” 言语间,朝仓宗滴有些惆怅。 要不是浅井长政指点,义银还真不知道强盛的越前朝仓家,内部已经出现了问题。 以下克上是武家常态,但少有武家能解决成功之后的诸多隐患。 当初的朝仓家虽然取得了越前守护的名分,但国人心系斯波者不在少数。 初代家督不得已,只能分封子嗣,重用亲族治国。 借重亲族有利有弊,短时间内可以得到大量忠诚的姬武士掌控全局。 但长远来看,却是公私难分,亲族夺权的概率比外人大得多。 名分上也难以申饬为叛逆,常有尾大不掉的趋势。 如尾张,守护代织田家架空斯波宗家成为一国之主,亦是重用亲族治国。 后来,庶出的清洲城织田家压制了岩仓城织田家嫡支,分裂为上下尾张。 再后,清洲城织田家被自家奉行织田信秀夺了权柄。 其女织田信长更是诛灭了上下尾张两家织田家,重新统一尾张。 越前朝仓家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幸运的是,朝仓家有宗滴公在。 三代朝仓家督时候,敦贺郡朝仓庶家造反,朝仓宗滴与三代联手剿灭,随后被封军奉行,进驻敦贺郡为郡司。 因为这位军神对朝仓家忠心耿耿,又长寿不死,家中局势变得非常稳定。 四代家督朝仓孝景与朝仓宗滴同心协力,北压加贺一向宗,南入近幾扶持浅井家,恭顺幕府将军。 一时间,朝仓家声望无二,朝野称赞。 只可惜,朝仓教景过世后,她的嫡女,五代家督朝仓义景满足于现状,家族战略转向保守。 朝仓宗滴数次谏言反引起了家督反感,越发冷落敦贺众。 敦贺郡孤悬在外,与福井平原上的一乘谷城朝仓宗家,在地理上本就疏离。 双方既然起了嫌隙,以朝仓宗滴才智高绝,自然明白她死后,主家与敦贺众矛盾必将更大,后患不小。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一生忠于家业,为朝仓家奔波辛苦,难道老了造反不成? 朝仓义景只是平庸,却也不是倒行逆施的昏主,她做不出这等事来。 如今看到斯波家在义银手中复兴,她触景生情,忍不住感叹一番。 当初浅井亮政独立,是她与上代家督在背后支持。 浅井长政来信为斯波家牵线,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对于一乘谷城的朝仓义景,朝仓宗滴已经没有了影响力。 不是说她在家中没有威信,而是她不愿意绕过家督行事,进一步恶化双方的关系。 她主动出面迎斯波义银过境,是给浅井家面子。 之前野良田合战,她家袖手旁观,动摇了浅井家对朝仓家的信任,伤及多年来守望相助的感情。 敦贺郡与近江的商业关系密切,北近江琵琶湖是通往京都最便捷的商道水路,牵扯巨大。 她麾下的敦贺众因为主家漠视浅井家的安危,已经产生了不满。 朝仓宗滴不得不对浅井长政的牵线表示热烈回应,以维护双方的情义,以及敦贺郡的利益。 如今见到谦信公本人,倒是惊艳不已,有了结交之意。 说来也是为了景纪,这孩子被自己保护得太好,待人接物有些天真。 朝仓宗滴身体还好,可吃五谷杂粮,必有生老病死,谁能例外。 她想给朝仓景纪留下一份人情,而在近幾以义理闻名,一诺千金的谦信公,值得她投资一把。 当然,有心归有心,能不能抓住机会还得看这位的能耐。 敦贺众虽然拜服于她,可武家重利,没有好处的事谁肯做,且看这位是否名副其实。 朝仓宗滴仔细琢磨过斯波义银出使关东事,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如若这位有心开拓关东新领,斯波家必走北陆道一线支援越后。 那他又会如何拉拢沿线武家,安排跟进的后勤呢? 朝仓宗滴拭目以待,笑眯眯看着斯波义银,等他主动开口,才好讨价还价,为敦贺众争取更多利益。 她笑道。 “谦信公与上衫殿下过境敦贺,可在此地住上一晚,以解旅途劳顿之乏。 我与浅井亮政有旧,浅井家受谦信公照顾,老朽感激,您路过我的居城,自当招待周全。” 义银看了眼真诚坦然的朝仓宗滴,她的话中有话。 其一,她与浅井家关系密切,其二,她只代表了自己的欢迎态度。 朝仓家内部的矛盾已经如此严重?朝仓义景对这位位高权重的祖奶奶排斥到这份上了? 真是可悲。 不过也好,斯波家与朝仓家的关系多少有些麻烦。 犹如当初义银在尾张,初阵出色的表现就引发了织田信长的疑虑。 斯波家乃是三管领高门,一旦势力再起,谁知道会不会翻旧账。 越前尾张两国都是大国,为众武家垂涎,有朝一日强弱之势逆转,谁知道这隐患会不会爆发。 道义都是借口,利益才是永恒。斯波家有足够的借口掀翻两家,获取两国利益,只看拳头硬不硬。 古越国绵长八百里,近江国到越后国却只有四百多里而已,途经越前,加贺,越中三国。 越前与斯波家有旧怨,加贺是一向宗的地盘,越中三分,上杉辉虎的盟友只控制了靠近越后的一部分。 斯波家要与越后产生联系,就必须克服这三国障碍,而朝仓宗滴表达的善意,对他来说是意外惊喜。 义银说道。 “近幾往关东,中路信浓国山脉交错,商道难行,代价太高。 北陆道,东海道位于日本本岛两侧,向北延伸。 今川家以骏河国骏府城下町与甲斐,相模两国沟通商务。 近幾的堺港货,伊势的刀枪,尾张的粮食,三河的马匹,自东海道一线流入骏府城,利润丰厚。 今川家尽得关东十国财富,骏府城因此成就东海道第一城,繁荣似锦,令人向往。” 义银一番话说完,看向朝仓宗滴,只见她面色似水,不为所动。 心里吐槽一句,人老成精,不好忽悠呀。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合作 朝仓宗滴是听明白了义银的意思,却不愿此时接茬,继续看他表演,以获取更多的信息。 日本商业路线自北九州博多港起始,走濑户内海到堺港。 沿淀川入京都,濑田川连通近江国琵琶湖,之后分为东西两条前往关东。 正如义银所言,中部山路崎岖难行,美浓入信浓这条路成本太高,少有商队肯走。 大头就是东西两条商路向北,东面是东海道,西面是北陆道,两条商路到关东平原再次汇聚。 进入陆奥出羽两国,完成日本全境的商路拓展。 其中,东海道骏府城拿了关西入关东的最大利益。 骏府城能拔得头筹,是因为今川家上代家督今川义元手段了得。 她对内政治清明,所属骏河,远江,三河三国商路畅通。 对外与武田北条两家结成联盟,为两家攻略信浓,关东两个方向提供后勤补给。 两家领地都有金矿,今川家用各地物资换取甲州金,伊豆金,赚得盆满钵满。 而敌视今川家的织田家分为上下尾张内乱,又面对美浓国斋藤道三的威胁,愿意通商赚取利益,增强自家实力。 今川家内外兼修,这才有了骏府城这东海道第一城下町的繁荣。 而北陆道没有这个条件,即便义银画的大饼再可口,朝仓宗滴也得再听几句,衡量一下是否可行。 越前北方的加贺国被一向宗夺取,号称地上佛国。 这些年因为本愿寺十代法主证如上人压制,加贺一向宗停下了侵蚀周边国度的脚步。 但各国武家依然心存警惕,都怕这群宗教疯子再次举旗征伐。 而越中国三分,一向宗,神保家,椎名家不和,国内混乱。 北陆道一线诸国都不安宁,行商可以,但做成东海道那样的大局面,怕是很难。 这道理她懂,义银也明白。 他会提出这个设想,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继续说道。 “此次出京,畠山宗家家督高政与我一封书信,用以沟通能登国畠山分家,寻求支持。” 朝仓宗滴正色看向义银,终于明白了他的想法,原来畠山高政已经向斯波义银输诚。 想来也是,虽然之前两人有过不愉快,可畠山宗家败落至此,为了保住剩下的几万领地,有什么不能做的。 幕府的地方实力派本就是实力尚存的足利亲族抱团取暖,斯波义银肯接纳畠山高政,并不难理解。 近幾一战后,斯波义银已经是地方实力派当之无愧的领袖人物。 他要走北陆道,曾经占据能登越中两国守护的畠山宗家还是有些底牌可以拿出来献媚,而能登畠山分家就是最有力的一张牌。 能登畠山分家本是畠山宗家之后的能登守护,这些年家业败落,仅控制着能登七尾城一带。 她家虽然势力衰退,但在守护体系内却是正统,对于斯波义银代表的幕府正统势力重新回归北陆道,定然欣喜,予以支持。 能登半岛三面环海,山丘林立,唯有东部七尾城一带的七尾湾有良港。 自古敦贺湾与七尾湾都是从事海贸,专走渤海国一线。 渤海国,指的是朝鲜半岛外侧以北的外东北。 海上贸易,天朝朝鲜走对马,琉球中转东南亚的货物,目标都是北九州博多港。 敦贺七尾这些西海岸港口,只能借助对马的洋流接应一些渤海国方向的贸易,两地港口交流甚密。 七尾城位于能登半岛东岸,顺洋流而下就是越后西部。 这里是府中长尾家的根据地,春日山城,也就是上杉辉虎的老巢。 这条海路畅通无阻,是自古就走惯了的老路,只是三国武家少有交往,都是商人自洽的贸易。 一旦三家联手赚钱,官方出面引流,也许真能做出一番大利来。 朝仓宗滴坐直了身子,看向上杉辉虎,问道。 “上杉殿下也愿意促成此事?” 斯波义银代表的是斯波家的态度,她还需要确认上杉家是否愿意参与。 上杉辉虎点头道。 “我已经答应了谦信公。” 越后本就有走北陆道行商的传统,此次上洛,三十余人骑马上京,沿途补给就是家中商务的据点。 海运成本低于路运,最难搞定的就是海难和港口。 敦贺,七尾,春日山城的高田港一路航道本就是海船走惯的熟路,完全没有问题,她当然不会反对。 更何况是美人请托,献殷勤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向外推。 只是心中有些异样,其实并不想这事成功。 确定了上杉辉虎的态度,朝仓宗滴终于认真起来。 她不指望做成东海道的骏府城那般兴旺,但只要能加大北陆道对近幾商队的吸引力,敦贺众的收益就不会少。 敦贺港也不用只盯着对马洋流而来的汤汤水水,算是能吃上几口肥肉。 朝仓宗滴正视斯波义银,问道。 “斯波家能为此事提供什么?” 如果斯波义银只是借着畠山宗家的信函,去能登畠山家牵个线,那成功之后也就没用了。 即便三家给他面子,但无付出就没回报,被边缘化是迟早的事。 朝仓宗滴不认为斯波义银是为三家做嫁衣,送好处,必有利益捆绑三家。 义银回答。 “近幾战后谈判,三好家允许斯波家为幕府进驻堺港,监督当地商人,以防再次出现反幕府的物资调配。 斯波家商奉行高田阳乃,现在堺港监管此事,并统筹斯波家商务诸事。 我已下令,命其打通北陆道商路。” 朝仓宗滴听得眯眼细想,堺港在三好家控制下犹如禁脔,滴水不漏。 没想到斯波家竟然借着战后谈判,插手了堺港商务,那必然是控制住了一批商人。 由斯波家控制的堺港物资,自北陆道敦贺朝仓家出港,途经能登畠山家,抵达越后上衫辉虎的春日山城,这买卖可做。 朝仓宗滴笑道。 “那就只等能登畠山家点头了?” 义银回答。 “等到越后,我会发出信函与能登畠山家交流,她家应该不会拒绝。” 朝仓宗滴点点头。 能登畠山家大权旁落,只能死守着七尾城一地。 如果可以借着商路与越前朝仓家,越后上衫家捆绑,还有幕府地方实力派大佬斯波义银出面庇护。 她家怎么可能会回绝,哭着喊着要求参与通商才对。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依靠 之后,斯波义银与朝仓宗滴两人相谈甚欢。 朝仓宗滴有心卖斯波义银一个人情,而义银也为了连通近幾与越后,愿意分润大量利益给敦贺朝仓家。 双方各取所需,自然谈得顺畅无比,两位大佬只是敲定战略方向,具体细节由双方商奉行去谈。 一旁的上杉辉虎看得心情复杂,虽然上杉家也不会少了好处,可她并不想做成此事。 斯波义银下关东,如若与近幾联系不畅,又或者干脆断了联系,对她来说,那才是最好。 让他无所凭持,那么只能依靠自己咯。 只要她上杉辉虎大展神威,打下关东平原,就可以抱得美人归,得偿所愿。 可现实却是义银步步为营,在京都调动斯波家军力,如今又联络北陆道一线武家,设置商路,图谋输送的途径。 这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啊! 虽然上杉家也能从中渔利,可是她总觉得有些不安,事情似乎跳出她的掌控,被斯波义银把握了主动权。 原想着,越后是她的主场,斯波义银到了那里还不是任她左右。 可人家就是一步一个脚印,从未想过依赖她,这感觉太糟糕了。 上杉辉虎五味杂陈,朝仓宗滴与斯波义银又聊了一阵,才依依惜别。 朝仓景纪送出几步,回来后见母亲若有所思,乖巧得坐在旁边陪伴。 朝仓宗滴默默看了她一眼,问道。 “你觉得这件商务如何?” 朝仓景纪回答。 “谦信公让利太多,您也答应得太痛快,总觉得怪怪的。” 朝仓宗滴一笑。 “只要能将斯波家的力量输送到越后,亏本生意他都肯做,何况现在是一起赚钱。 还借机绑住了我这个朝仓家的重臣,他可是赚大了。” 朝仓景纪有些迷糊。 “谦信公不过是出使越后而已,即便与近幾失去联系,也不过数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朝仓宗滴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 “就是因为你看不明白,我才要结交于他,与他方便,为你留下一份人情。” 朝仓景纪越发困惑,说道。 “家督已有疏远我敦贺众的苗头,您和斯波家合作,尚未与主家沟通,是否有些不妥? 即便赚得一些好处,亦是得不偿失。” 见女儿如此不开窍,朝仓宗滴有些悲悯地看着她。 都怪自己将她呵护得太好,少了历练,不知自己走后,她如何能扛得过这乱世。 她低声道。 “敦贺众对我言听计从,家督即便不满,亦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老了,做这些的确没有意义,但对于你,却是保命的护符。” 她神情肃然,双目直视女儿,严厉道。 “记住我的话,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 对内,你要牢牢把握住这条贸易线,以其中利益收买敦贺众。 对外,珍惜与浅井斯波两家的情义,特别是谦信公,你要真诚以对。 内外兼修才能保住你的性命,保住敦贺朝仓家。” 朝仓景纪有些明白过来,母亲在防范谁,不禁骇然道。 “义景殿下不会如此对待我家的,您为朝仓家鞠躬尽瘁,她没有道理这么做。” 朝仓宗滴冷笑道。 “武家做事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她啊,没胆子开疆拓土,为大家找吃食。那就只能把亲族当贼防着,以免有人以下克上。 敦贺众,大野众乃是越前最强的两支军势。 她力排众议,派遣妹妹朝仓景镜出任大野郡司,握住了大野众。 因为忌惮我的存在,才不敢对敦贺众下手。 我年事已高,怕是挨不了多久,等我不在了,你的威望如何守得住敦贺郡? 当初我与先代剿灭敦贺郡朝仓景丰,取而代之成为敦贺郡司,那位又何尝不是朝仓亲族。 你再这般天真下去,下一个被剿灭的就是你。” 朝仓义景安于现状,越前朝仓家声势不小,却没有对外开拓的意思,这早已引起了亲族们的不满。 德高望重的朝仓宗滴就是朝仓义景的眼中钉,只是碍于她的威望太高,不敢动手打压。 朝仓景纪手足无措,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 朝仓宗滴摇摇头,对女儿很是失望,告诫道。 “武家重利轻义,亲情单薄。 这条贸易线我一定会全力支持,将它做成。 你要牢牢抓住它,用其中所得的利益收拢敦贺众之心,取得她们的支持。 只要敦贺郡的武家站在你一边,义景殿下就会有顾忌,与你翻脸的代价她是否能承受得住。 记住,用心结交谦信公,此人手段了得。 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出道以来从未背信弃义,武家中难得一见,可以引为外援。” 朝仓景纪回想那英俊到耀眼的少年,咬着下唇不服气道。 “他就这么厉害?” 朝仓宗滴瞅了她一眼,嗤之以鼻。 “反正比你强得多,不过三年,你就能看见斯波家的崛起。” “斯波家不是已经复兴了吗?” 朝仓宗滴不再言语,目光投向远方,似乎看到了未来的景象。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正往天守阁外走,几步路前方,便是他们麾下姬武士等候之处。 上杉辉虎见周围无人,心中一言不吐不快。 “其实您不必这么麻烦,去了越后我自会为您打下关东平原,到那时。。恩。。我们再谈谈。” 义银扫了她一眼,当然明白话中的意思。 去关东是因为系统任务不得不去,有的选,谁想去关东冒险。 而系统又把上杉辉虎的好感度给拉满了,真是给他制造麻烦。 他一心要单身搞斯波后宫,对上杉辉虎只想谈公事,不想涉及私事。 这位越后之主,如果攻略关东有成,亦是百万石以上的大大名,位高权重,怎么可能给他当后宫。 既然不能收入囊中,就别给自己惹下情债,以免日后麻烦。 况且,他对上杉辉虎的关东攻略并不看好。 看得出,她的确武勇不凡,为君也算睿智。 可这人有个毛病,凡是能用武力金钱直接解决的问题,她就不喜欢用脑,惯用粗暴直接的解决方式。 武家不缺武勇,她有多能打?征伐不过是在越后一国领内而已。 退一步讲,就算她的确战阵无双,打遍天下无敌手,那又如何? 滥用金钱暴力只会掩盖矛盾,而不是解决问题。 政治讲究的是妥协,是寻求双方都可以接受的共利,不是压服对方低头,制造隐患。 照着她的想法去做,就算打赢了所有的战事,也攻略不下关东。 前方作战,后方造反,前脚臣服,后脚作乱才是常态,这样的胜利有什么意义。 义银略带冷淡的说道。 “斯波上衫两家共同攻略关东,没有只让上杉家做事,我家坐享其成的道理。” 上杉辉虎一时语塞,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她难道直说打下关东作为聘礼?如今越后还未稳住,叛乱频繁,这不是徒增笑柄吗? 义银见她窘迫,于心不忍,口气缓和道。 “乱世已至,武家各扫门前雪,皆是自顾不暇。 少说些无用的,以为你可以管我一辈子吗?” “我可以。” 上杉辉虎斩钉截铁一句,义银一愣,被她直截了当的表白堵得无言以对。 看这位一脸真诚,根本就听不进他规劝的意思,气得失笑。 “就凭你千疮百孔的越后国?也想养我?” “我养你啊。” 义银再次被说得一窒,怒道。 “先管好你自己吧,傻瓜。” 疾走几步,率先出了天守阁。 上杉辉虎望着他的背影,想以笑容面对,又笑不出来,勉强牵动嘴角拉扯几下,跟了上去。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继位 在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还未抵达越后,就已经产生分歧的时候。 近幾摄津国石山,本愿寺本山,夜色深重间,上下各院皆响起钟声。 钟声悲呛,回荡在山中。不是早晚课的时候,却是此起彼伏。 本愿寺第十代法主,证如上人坐化。 本愿寺一脉被称为净土真宗,其初代法主亲鸾上人出自比叡山,苦修二十年无果。 后下山师从法然上人,传授其净土宗教义。 唐代佛理传入日本的诸派皆是法相庄重,佛法精深。 而净土宗兴旺于宋代,佛理粗浅易懂,接近世俗。 亲鸾上人更进一步,以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可成佛,吸引了大批困苦的底层民众。 不需要出家,不需要放下屠刀便可立地成佛,恶党,野武士,国人众也纷纷信仰她的学说。 亲鸾上人所言净土宗真实佛法,后人称之为净土真宗。一向专念南无阿弥陀佛,又被称一向宗。 一向宗法主,是亲鸾上人后裔一脉。 宗派本山,本愿寺多次迁移,十代本愿寺法主证如上人迁到摄津石山,为石山本愿寺。 如今证如上人坐化,其女本愿寺显如上位,成为法主。 本愿寺内香火烟重,诵经声不断,刚才继位的本愿寺显如面色悲伤,眼神却是光彩明亮,掩不住的神采。 忙碌一夜,她还是毫无睡意,拉着亲信下间赖廉内室议事。 本愿寺显如不屑道。 “武田晴信派人送来重礼,长尾景虎上洛,她希望我阻断其归路。” 下间赖廉一愣。 “越后入冬大雪封山,长尾景虎上洛必然是封山之前,如今都快春耕了,此刻她应该在回领路上,怕是赶不及了。” 她出身下间家,下间家自初代亲鸾上人时候,就追随左右,地位超然。 她虽是家中旁支,但能力杰出,被显如看中拉拢,已是位列坊主。 显如笑道。 “武家狡诈,怕是计中有计,我懒得理会她。 不过我本就有意收拾加贺那一干人等,也不算白收了她的重礼。 七里赖周这个混蛋,与加贺那些人一起糊弄本山。 收取长尾景虎重礼,允她过境,我竟然丝毫不知。” 一向宗在八代法主本愿寺莲如手中改革,简化仪式,收拢权利,以法主,坊,讲三层构筑组织结构。 法主是一向宗上人,坐镇石山御坊。 各地本愿寺亦称坊,下放代官管理。 讲在基层,统领数十乃至数百信徒。 一向宗教义简洁,又简化了宗教仪式,于是迅速膨胀。 在纪伊,伊势,近江,三河等国势力迅速壮大。 最强的分支就是北陆道加贺一向宗,成功夺取一国,还向周边诸国输送信仰,让武家忌惮万分。 在显如的母亲,证如上人时代,她压制一向宗对外开拓,稳固了扩张的地盘,也让武家们放松了警惕。 但是,这引起了本愿寺内部的不满,她的女儿显如,鼓吹对外输出一向一揆,各国皆可为佛国,获取了宗内支持。 如今证如坐化,显如上位,按耐不住要有一番作为。 七里赖周本是石山御坊的青侍,为证如上人看重,升为尼官派往加贺担任代官。 七里赖周到任后,整合加贺一向宗内部,压制对外扩张的脚步,为本愿寺显如厌恶。 如今她上位了,正好拿七里赖周开刀,以改变一向宗在证如时代的保守策略,走向开拓。 下间赖廉自然明白法主的心意,她也不喜七里赖周,曾数次以本山坊主身份下令申饬。 但有些事急不得,显如激动的模样让她担心,莫要动作太急,反而乱了步伐。 “法主英明,七里赖周碌碌无为,是该予以申饬,命她改弦易辙,扩张北陆道一向宗。” 显如明显听懂了她的话意,说道。 “你的意思是留着她?” “加贺一向宗成分复杂,当先派人前往监督七里赖周做事,之后再徐徐图之。” 显如听了她的谏言,沉思不语。 一向宗基层用讲控制信徒,然后发动一向一揆,以暴力驱赶武家领主,建立分支坊管理领地。 其本质是双重领导,一向宗尼官与一揆众首领共治。 当初一向一揆成功,加贺国内是以三寺坊主分管,各地一揆众首领听调不听宣,混乱不堪。 特别是无意识的肆意扩张,侵入越前,能登,越中,遭到各国武家激烈反应。 七里赖周被派往加贺,很重要的一个任务,就是在金泽平原建立尾山御坊,统合加贺一向宗。 显如终于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先留下她。 让下间赖纯前往加贺,担任尾山御坊坊主。 命七里赖周担任加贺总大将,封锁边境,号召周遭各国信徒发动一向一揆。” 下间赖廉点点头,本愿寺显如头脑还是冷静的。 虽然她一心想要扩张势力,但还是先选了北陆道试探,压抑了在近幾本山发动的欲望。 石山本愿寺位于摄津国,但经过这些年的宗教拓展,已有自己的港口,商町十余,周边田地皆是信徒。 在摄津,和泉,河内边境一带,势力庞大。还有近江一向宗东西响应,亦是影响深远。 一旦引起幕府重视,后果难料,还是先在北陆道尝试一番再说。 显如又说。 “命令三河发动一向一揆。 今川,松平,织田三家征战不休,信徒困苦,就让地上佛国为她们找一条生路吧。” 不单单是北陆道,东海道也要看看。 下间赖廉问道。 “那武田使节如何答复?” 显如冷冷回答。 “让她留下东西滚蛋,加贺那边,武田家会满意的。” 武田晴信派人前往比叡山天台宗求佛,请法师东往甲斐国讲经,让显如非常愤怒。 这两头下注的狐狸,一面不断送礼结交自己,一面装作笃信天台宗的模样,真是让人恶心。 但她不想撕破了脸,远交近攻,说不准哪天还用得上甲斐武田家。 比叡山天台宗早已是昔日黄花,高野山分裂后也是暮气沉沉。 深耕底层的一向宗,并不在乎这些走上层路线的没落宗派。 显如最忌惮的,是被天台宗打压,赶出京都后转向底层传播信仰,在工坊商町中拥有大量信徒的日莲宗。 她冷笑下令。 “日莲邪说妖言惑众,一向宗势力范围内,信奉者杀无赦。” “嗨!”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杀机 在敦贺城暂住一晚,翌日,义银一行北往福井平原,朝仓景纪将随队伍同行去一乘谷城。 有了宗滴公的招牌,路上畅通无阻,直到她派出的使番回报,朝仓家督义景身体不适,无意见她。 朝仓景纪顿时尴尬,她哪是来求见家督,前来是为了替斯波义银引荐。 朝仓义景竟然丝毫不给朝仓宗滴面子,直接拒绝了。 好在过境一事没有受阻,义银笑笑装作无事,也就继续上路。 上杉辉虎冷眼旁观,昨日两人交谈之后,亦是有了心结,此时心里竟有些畅快。 我把你当做宝,你弃我如敝屣。看看,别人把你当成什么了。 义银也是心中一凛,朝仓家内部矛盾比想象中还严重,不知道敦贺郡这条海路能维持多久。 希望朝仓宗滴寿命长些,有她这座大佛镇着,朝仓义景才不敢对敦贺郡伸手,这条通道才不会被截断。 ——— 一乘谷城,天守阁。 朝仓义景面色阴沉坐在主位上,下首乃是胞妹朝仓景镜。 义景看了眼妹妹,不悦道。 “你也觉得我做错了?” 景镜低头鞠躬,说道。 “不敢。” 义景气恼道。 “不敢就是有咯?我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我平庸无能,死守着越前不肯开拓进取,依靠母亲的福泽碌碌无为。 可我有我的难处,朝仓家统御越前已经五代。主家还剩下多少直领?我这家督说话,又有几人肯听? 对外征战说来简单,打赢了恩赏她们,让她们更加膨胀难以制约。 打输了损耗主家的实力,令我虚弱无力不好限制她们,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朝仓家以下克上,不得已用亲族治国,麾下除了家臣团,主要分为两类武家。 其一是历代家督子嗣,如敦贺朝仓家,大野朝仓家。 其二是越前守护麾下,却不是朝仓家臣,如真柄家,堀江家。 这些地方势力皆是军力强盛,敦贺众与大野众更是越前精兵。 对外开战,胜了是她们得恩赏得知行,输了让朝仓义景背黑锅空耗军备,这种仗谁肯去打。 朝仓景镜沉默半晌,说道。 “宗滴公毕竟德高望重,这点面子应该给她。” 朝仓义景一滞,说道。 “不是我不肯给她面子,只是她这次做得太过分,竟然与斯波家合作。 斯波义银路过真柄地区,可曾有人去探望?” 真柄地区在福井平原南端,是真柄家,堀江家等越前国人所在。 当初斯波宗家为越前守护,她们就已经是麾下武家。 之后朝仓家以下克上,她们打不过初代朝仓家督,不得已低头做小。 之后,幕府捏着鼻子认了朝仓家的越前守护,这些武家也就臣服了朝仓家。 但她们不是朝仓家臣,而是越前守护麾下武家,只负担部分兵粮役,其存在非常扎眼。 朝仓景镜叹道。 “朝仓家支配越前已经五代,也得到了幕府承认,是位列守护体系的守护大名。 就算斯波义银出身斯波宗家,真柄她们也不会昏了头前去投效!” 她对姐姐是无可奈何,心思敏锐,又多愁善感,作为家督实在是平庸。 这不是才能的问题,而是少了心胸气度,难成大事。 朝仓义景见妹妹有些火气,也不想再说,摇头道。 “不见也就不见吧,斯波家远在南近幾,不过是出使越后过境而已,以后亦难有什么交集。 我不给他面子,他又能怎么样呢? 你好好用心笼络大野众,这才是头等要事。” 朝仓景镜眯眯眼,放弃了劝说。 姐姐听不进去的,难道她真的不明白这是得罪了宗滴公,而不是斯波义银吗? 避重就轻,不过是敷衍她罢了,说到底,就是与宗滴公置气。 拿那位老人没办法,恶心恶心也痛快,真是狭隘。 朝仓景镜摇摇头,不管朝仓家以后如何,她先抓紧大野众再说。 义景这位姐姐待她不错,竟然拿下了大野郡司交给她,让她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钱。 越前两支强军,南方敦贺众应对近幾,北方大野众应对加贺一向宗。 她既然拿到了大野郡司的职权,那就要把大野众抓牢了。 不论以后家中形势如何,她都能进退自如。 朝仓义景一心计算要把国内权利夺回主家,却不知道她妹妹深沉的心思。 这两人,一人想着姐妹同心,一人想着审时度势,亦是有趣。 ——— 越前,斯波义银遭遇冷遇。 在京都,明智光秀组织的茶会上,却是一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景象。 盛大的茶会在御所中庭举行,乃是将军青睐斯波家,允许明智光秀筹备的御茶会。 细川藤孝万万没想到明智光秀手腕如此灵活,一场拉拢各家的交际也能扯出将军做虎皮,整得有模有样。 茶会上两人相遇,她皮笑肉不笑说道。 “没想到你竟会去求得将军支持,明明是你一手策划,如今反而成了为公方大人办事。” 她最了解明智光秀对斯波义银的贪欲,应该对一心求娶主君的将军极其反感才是。 明智光秀回给她一个温柔似水的笑容,说道。 “这是斯波家复兴后,在京都举办的第一场盛会,不能被诸武家看轻。 我去恳求将军,她亦是这个意思,便办得大了些,一举两得。” 细川藤孝看向上首,那里的武家们正争相向将军献媚,阿谀奉承之声,不绝于耳。 不单单有幕臣,六角义贤带着蒲生贤秀也在其中,甚至还有三好家的松永久秀。 她嗤了一声,说道。 “的确是一举两得,前几日斯波家与足利家闹得有些不愉快。 如今,将军要收回犯错的幕臣领地,新建二条御所屯兵,壮志雌心人人皆知。 正需要众人看到我等站在她这边,才好施展手段。” 足利义辉会痛快地答应明智光秀,为斯波家茶会站台,亦是让所有反对者看清,地方实力派对她的支持。 畠山高政表态后,斯波细川三渊一系已经统一了地方实力派的态度。 这个包容四家,实领近五十万石的巨大利益集团站在足利义辉一边,内部分裂的幕臣们只能任将军鱼肉。 而外部环境,也不允许她们心存侥幸。 六角义贤亲来京都,摆明了不想与足利家冲突,一心计算北近江浅井家。 三好义贤的过世,又让三好长庆头疼欲裂,不知道摄津丹波两国该交给谁管理。 四国还不稳当,需她坐镇,亦是无法分身乏术。 自家乱得头疼,亦是无力窥视幕府。 足利义辉现在的位子,比起当初六角定赖扶持他的时候还要稳固。 他只要笼络住地方实力派,就可以安心拿伊势家为首的幕臣开刀,收拢权利,励精图治。 因此,斯波义银离京后,留下的主事人明智光秀会得到将军青睐,就不足为奇了。 明智光秀不理细川藤孝的冷嘲热讽,眼光看向对将军恭顺有加的六角义贤,面如土灰的伊势贞教,露出暗藏深意的微笑。 随后,她走向相谈甚欢的松永久秀与筒井顺庆,春风满面加入闲聊中。 就从这里开始吧。 意气风发的将军还在说着自己都不信的安抚之言,头脑中权衡着如何从幕臣手中夺取更多的权利。 而她的身后,一双杏目在隐秘的角落,暗露杀机。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麻烦 在福井平原,未能前往一乘谷城的义银一行继续北行,朝仓景纪出于内疚之心,跟随了一段。 有她疏通,这一路太平了许多,直到边境双方才告辞分走。 进入加贺国后,上杉辉虎明显紧张起来,她的旗本队列中多了些许杀伐之气。 连带着斯波同心众也开始警惕,在山中幸盛的呵斥下进入了戒备状态。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都是精锐,即便家督友善,相互间也是攒着劲,憋着较量的心思。 义银见此,不禁疑问道。 “一向宗在北陆道如此猖狂?” 义银到近幾以后,就没见过传说中狂热的一向一揆。 本愿寺十代法主证如上人压制一向宗的狂信徒,整顿内部,压实根基。 所以义银难以理解,上衫家姬武士对加贺一向宗的忌惮。 上杉辉虎看了看他,前些天被冷漠拒绝的心结还在,高傲如她,一时难以恢复平常心。 沉默半晌,勉强说道。 “何止猖狂,简直是无法无天。” 她看向直江兼续,对她点点头,这位少女姬武士策马贴近义银,介绍起北陆道的一向宗。 北陆道一向宗起源很早,当初一向宗初代亲鸾上人被流放越后五年,北陆道沿岸皆留下脚步。 五代法主在越中建立瑞泉寺,六代法主次女在加贺建立本泉寺。 随后加贺越中武家一齐打压一向宗,加贺本泉寺众逃亡越中瑞泉寺。 而越中砺波郡福光城主袭击瑞泉寺,弹压不成战死沙场,被瑞泉寺占据了砺波郡。 随后八代法主莲如上人大兴一向宗,加贺守护被一向一揆掀翻,她的三个女儿占据了加贺国。 松冈寺莲纲,光教寺莲誓,本泉寺莲悟,三家寺院各领一方,加贺进入了三寺合领的时代。 义银知道一向宗在北陆道相当猖獗,可听完前事,还是目瞪口呆。 击杀一郡一国武家首领,吞下领地自成佛国,这是武家社会决不能容忍的跋扈行为,怎么可能存活下来。 他奇怪地问。 “那就没人收拾这群下克上的尼姑?” 直江兼续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回答。 “加贺守护被杀,东面能登越中两国的守护是畠山家,早已衰败,收缩力量去了近幾。 至于西面。。” 义银猛地回过神来,西面特么的是越前。 斯波宗家被下克上失国,朝仓家忙着镇压国内,消化胜利果实。 用几代人才彻底吃下了这北陆道大国,这段时间哪有空理会加贺。 只要这群疯尼姑别来找茬,她们也不会去自找麻烦。 等朝仓家空出手来,一向宗已经坐稳了加贺国。双方相互看不顺眼,也干不掉对方,只好保持对峙。 义银叹息,这群疯尼姑真是好运气。 能登国畠山分家被家臣团压制,早已自顾不暇。 越中国在畠山宗家时候就分成三守护代分领,被越中一向宗吞下其一。 其余两位守护代,神保家与椎名家还在相互攻伐,谁都顾不上本愿寺势力的侵袭。 如此,一向宗在北陆道成了气候,难怪上杉辉虎过境如此谨慎。 一向一揆可不是武家,不在守护体系之内,也不是下克上的战国大名。 这群狂信徒心思难测,不讲武家规矩,遇上她们只能靠自己小心。 义银又问道。 “当初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直江兼续回道。 “家中商队有走北陆道,沿途打点城下町为据点,向城主献上重金借道便是。 尼官毕竟不是武家,管理混乱,只要城主默许,过境并不是难事。” 义银点点头。 本愿寺虽然在八代法主莲如改革后集中了权利,但尼姑的短板还是很明显。 煽动有余,武力不足。 如大和佛国,兴福寺是依靠尼姑武家治理国家。 可这些尼姑武家就是扶不起的烂泥,遇到真正的武家怎么都抵挡不住。 一向宗走的是另一条路。 其佛法奇特在,不用出家,不用放下屠刀,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就能成佛。 于是恶党,野武士,村中国人,地头等困苦的基层姬武士被其教义吸引,成为一向一揆的中坚力量。 不然依靠农妇百姓,一向宗怎么能干翻武家,还不是靠着吸引底层姬武士为我所用。 僧官管理信仰,世俗事务丢给一揆众的首领,分封各地领主,引为依靠。 这种双重领导结构,让加贺乃至越中一向宗的基层非常散乱。 只要一揆众首领肯收钱,上杉辉虎就能用金子砸出一条路来,真是奇葩至极。 义银忽然发现,一向宗在北陆道的势力超出自己的想象。 加贺国在一向宗手中,越中一郡亦是,再加上这些年一向宗信仰传播从未止步。 越前,越中,能登各地皆有本愿寺的分支寺院,其势力已经不是隐患而是大患了。 北陆道武家低迷已久,各国皆是内乱不休。 唯一强盛的越前国还把目光聚焦近幾,对身后的北陆诸国不闻不问。 要出大事啊,义银头疼不已。 本想好的关东攻略怕是还未开启,北陆道的乱麻就能绑住越后的手脚。 再加上信浓方向咄咄逼人的武田家,义银忍不住瞪了上杉辉虎一眼,让她感觉莫名其妙,回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微笑。 这孙子特么还笑得出来,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三面被围,还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啊,白痴! 他问道。 “我们要低调到几时才算安全?” 上杉辉虎回答。 “越中椎名康胤是我盟友,只要我们抵达越中新川郡就算安全。” 义银算了算,新川郡在越中西部,等同于要横穿整个加贺国与半个越中国,大约二百里地。 一行人爱惜战马马力,又有不少山路,骑马慢行大概要走五到七天,顿时无语。 这上杉辉虎不知是说她是心大,还是无畏。 身为一国之主,完全没有立于危墙之下的警觉,或者说是天性使然,英勇无惧。 反正义银是服了,他苦笑着说。 “那我们快些走吧。” ——— 越中国新川郡,椎名家督居城,松仓城天守阁。 椎名康胤与臣下小间常光正在密谈,神情间几多挣扎。 小间常光伏地叩首道。 “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椎名康胤犹豫道。 “长尾景虎殿下待我不薄,我若是对她下手,怕是人心丧尽,再无立锥之地。” 小间常光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 “您说反了,如若杀了那长尾景虎,才是人心所向,皆拍手称快!” 椎名康胤愕然。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纷乱 小间常光继续说道。 “当初神保长职对我家发动侵袭,您求助于越后长尾家,家臣团皆是鼎力支持。 可长尾景虎领兵东进,又做了些什么? 我们出兵粮役支撑她的攻伐,她打下的领地却是分封给自家臣下。 还拿走了沿途城池,美曰其名,保障后路安全。 后路是我椎名家臣,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还将一门众长尾景直塞给您当养女,难道您真要让她继位家督?让椎名家成为长尾家一门众?” 椎名康胤低头不语,面色阴沉。 越中三分,椎名家的新川郡在东,神保家的妇负郡,射水郡在中,一向宗的砺波郡在西。 自一向宗转向内治,不再外侵后。 神保家督长职,往东越过神通川,筑富山城向椎名家进攻。 椎名康胤抵御不住,向越后长尾家求援,长尾景虎刚才继位,平定内乱。 正缺好处收买麾下武家,赶巧来了软柿子。 她顺势侵入越中,打神职得领地,安抚臣下,一举多得。 志得意满之余,哪想到自己恣意妄为,早已引发了椎名康胤的不满。 小间常光乃是一向宗信徒,有心在新川郡为一向宗开拓新的佛土。 她看出椎名康胤心事,借着上杉辉虎上洛之机,献策阻击劫杀。 椎名康胤犹豫道。 “如若她死了?越后诸武家来报复该如何是好? 还有那神保长职,又怎么阻挡得住?” 小间常光心中大喜,家督心动了。她的迟疑,只是因为害怕报复和神保家无人能制。 她信誓旦旦说道。 “长尾家得国不正,全靠长尾景虎暴力镇压才维持住国内平静。 一旦她死在国外,越后马上会分裂成数块,自相残杀,殿下何须担心。 另外,新川郡内愿称寺、极性寺、金城坊、大德寺都愿意相助家督,以抵御神保家侵入。” 椎名康胤骇然,这些寺院是本愿寺的分支下属,多年来在新川郡内肆意扩张,她实力不足,无力制约她们。 原来小间常光已经信奉了一向宗,难怪会竭力劝她借助一向宗之力摆脱长尾家的控制。 这是前门拒狼,后门进虎呀。 小间常光继续劝道。 “一向宗只求信仰,领地皆是交由当地武家打理。 椎名家是越中守护代,支配本领名正言顺,她们亦没有抢夺您领地的意思。 只是希望在您领中传播信仰,让众生得以平安,也让您没了外敌侵袭,内部也少了一揆之乱。” 椎名康胤怦然心动。 一向宗对信徒的确掌控有方,那些加贺一揆众首领摇身一变,成了当地领主,城主,亦是没了被百姓一揆造反的烦恼。 如若自己投靠了一向宗,以北陆道一向宗势力之大。 对外可以抵御神保家,长尾家的反扑,对内能安抚百姓一揆。 对于风雨飘摇中的椎名家来说,有利无害。 最要紧的还是拔了长尾景直这根肉中刺,让椎名家的血脉纯粹,不会成了她人的枝叶。 她决心已下,说道。 “替我引荐那几位佛寺主持高尼,让长尾景直来松仓城见我,我有些想她,留她住上几日吧。” 她眼中闪过一丝杀机,缓缓说道。 “各地关隘注意东来的队伍,遇上长尾景虎殿下归来,请来松仓城一叙。” ——— 加贺,金泽平原,尾山御坊。 加贺南面与越前以大日山阻隔,东往越中要翻过两白山地,北走通过金泽平原进入能登半岛。 能登半岛只有通向加贺金泽平原的路途才算平坦,方便进出。 因为越中方向的陆路宝达丘陵不便出入,所以加贺方向成为能登国最重要的陆上通道。 加贺多面围山,西北面是海岸,长条形的加贺平原是国内最重要的产粮地。 特别是靠近能登的金泽平原,更是渗透越中与能登两国的战略要地。 一向宗本山决定在金泽建造尾山御坊,进一步加强对加贺一向宗的控制。 先代证如上人派遣尼官七里赖周前来加贺,督造御坊,整合加贺一向宗。 如今御坊已经筑成,七里赖周却是越发不安。 去年入秋以后,本山就传来证如上人身体不适,缠绵病榻的消息。 她出身很低,只是本山青侍而已,在石山御坊没有盟友,全凭法主知遇之恩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证如上人过世,看她不顺眼的显如上位,该如何是好? 不过此时,她也无心顾及未来,本愿寺前些天传来申饬,追究上杉辉虎过境上洛之事。 其实,不但远在摄津的石山御坊不知道,她也是不知道此事,还需要本山问责才算了解。 愤怒之余,她只能背下这个黑锅。 难道告诉本山,她控制不住麾下这些一揆众首领?那自己就没有价值了! 她望着场下这些来御坊参与评议的各地一揆众首领,心怀恐惧,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我知道,你们中有人在收金子。有长尾家的金子,也有武田家的金子,我知道。” 她看着一个个作无辜脸的一揆众首领,一张张面孔看过去,怒斥道。 “我不管你们谁收了金子,都给我收手吧! 武家之间的龌蹉,让她们自己狗咬狗去。法主御令,一向宗不参与武家争斗,你们是要违抗法旨吗!” 她对这些一揆众也是无可奈何,真正服从于她的信众不足三成。 借着一向宗为所欲为的一揆众首领,才是加贺国真正的军势主力,这就是教派的短板。 打仗,尼官不行,必须依靠这些投机的姬武士。 而加贺又情况复杂,当初八代法主留在加贺的三支脉,与石山本愿寺本山隔了四五代,血缘已经疏离。 虽然三寺衰败,但依附过她们的一揆众,对本山派遣来的尼官只是表面遵从,暗地里消极对待,让她头疼。 除了言语威吓,七里赖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对付她们。 正在她作金刚怒目之时,场下忽然有人嗤笑一声,引得众人瞩目。 她皱起眉头,今天必要杀鸡儆猴,不然以后更是无法无天。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矛盾 七里赖周放眼望去,瞳孔一缩,情况不对,竟然是松任城主镐木赖信。 松任城是南加贺战略要地,镐木赖信在一揆众中威望不小,她敢冒头,必然有所倚仗。 更重要的是,她肯定收了长尾家的金子。 镐木赖信在南加贺地位很高,没她点头,长尾景虎是不过去的。 七里赖周冷冷道。 “你笑什么。” 镐木赖信不惧与她对视,说道。 “您的消息滞后了,刚得到近幾来讯,法主有法旨给您,这次便一起带来了。” 七里赖周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加强烈,勉强稳住情绪,沉声道。 “请法旨。” “法主御令,加贺一向宗发动一向一揆,对外扩张。” 她猛地站起,斥道。 “不可能!上人绝不会出此御令!” 镐木赖信悠悠道。 “的确,证如上人不会,显如上人却是会的。 证如上人已经坐化本山,显如上人继位本愿寺法主。” 七里赖周面色煞白,咬着牙说道。 “法旨还说了什么?” 镐木赖信看了她一眼,目中带着嘲讽。 “本山让坊主下间赖纯前来尾山御坊,掌控加贺。 您将出任加贺总大将,带领我们掀起北陆道一向一揆。” 七里赖周面色涨得通红,这是何等羞辱。 本愿寺显如没有剥夺她在加贺的权利,却是逼着她改弦易辙。 她一直在加贺压制这些一揆众的开拓之心,如今新任法主竟然要她带着这些王八蛋去开战。 太侮辱人了! 她面色不定,最后还是咬牙忍了下来。 出身低微,全靠自己能力爬上来的七里赖周非常珍惜现在的地位。 证如上人已去,她没有了靠山,如果惹得显如上人反感,怕是瞬间从云端跌落深渊。 不说权势,性命都保不住。 这些年为了压制一揆众的野心,她杀了多少人,整了多少事。 如果现在下台,明天就得全家死光光! 她不得不勉强点头,说道。 “法旨给我,我领命就是。” 七里赖周如此光棍,镐木赖信心中失望,暗骂自己没有当机立断。 刚才只想她再多一句质疑,在场联络好的几位一揆众首领就会拔地而起,一齐出手杀了她。 这家伙能屈能伸,她只得看着机会转瞬即逝,作罢收手。 七里赖周瞅见她目光中的失望,心中一动,感觉到了什么。 暗自警惕,说道。 “加贺全境封锁,等待下间坊主到了再说,各人回领准备春耕。” 镐木赖信跟着众人嗨了一声,心想上杉辉虎应该已经过了松任城,她收了钱也办了事,之后再发生什么与她无关。 武田家的确也送金子,不过只是请求加贺国封锁,让长尾景虎无路可退而已。 如今封国是七里赖周自己的意思,镐木赖信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能喜滋滋收下重礼,真是划算。 她心中窃喜,却没发现七里赖周看似无意,眼神扫过她的脖子,冰冷刺骨。 ——— 埋头赶路几日,义银一行沿途在上杉家的补给点稍息便再出发,总算是越过了两白山地,进入越中地界。 此时,经过的村落城池纷纷戒严,让队伍在城下町的补给也麻烦了许多。 从商町打探回来的直江兼续面容肃然,向两位家督禀告。 “一向宗正在组织封锁,之后怕是无法再从城下町获取补给了。” 上杉辉虎沉声问道。 “越中一向宗出了什么事?” “说是加贺尾山御坊传来法主御令,具体还不清楚。 越中一向宗对本山,远比加贺一向宗恭谨,只怕是春耕后要有大动作。” 上衫辉虎冷静道。 “马上出发,快马加鞭赶回春日山城。” 之前一行人爱惜马力,日行不过三四十里。 战马看似跑得快,其实载人后的耐力远远不如步行,长途跋涉反而不如人走得快。 一行人又是一人一骑,行李颇重,为珍惜战马,走得更慢。 如今局势不稳,不得已只能消耗马力,先回到越后地界再说。 直江兼续面色难看,偷偷瞄了义银一眼,让义银心中咯噔一下,怕是还有麻烦在后面。 果然,她说道。 “妇负郡的家中商点都被拔除了,神保家正在搜索往来商队,貌似。。在找我们。” 上杉辉虎心里一沉,问道。 “神保长职知道我上洛的事?是谁泄露给她的? 京都?还是越后?” 直江兼续摇头道。 “不知,妇负郡的家中商人跑来等候报信,现在只知道前路没了落脚点,与越后的消息已经断绝。” 上杉辉虎亦是沉默不语。 回越后自西向东,要经过砺波郡,妇负郡,新川郡。 砺波郡由越中一向宗两寺占领,山田川以东是瑞泉寺领,以西是安养寺领。 妇负郡是神保家的领地,甚至跨过神通川边境,筑成富山城侵袭新川郡的椎名家。 神保家椎名家,是当初畠山家在越中设置的三守护代其中两家,各占一郡相互攻伐。 本来强势的神保长职被椎名康胤请来的越后援军吊打,对上杉辉虎恨之入骨。 不管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都不会让上杉辉虎轻易过关。 长尾家以下克上,在越后立足不稳。 杀了上杉辉虎,越后就会内乱,也没空再来越中搞事,她才算是绝了心头之患。 前面神保长职挡路,身后加贺一向宗封国,身处的越中一向宗戒严越来越厉害,难以容身,一行人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处境。 上杉辉虎对斯波义银说道。 “谦信公,您可南下飞驒国暂时避开。 我与飞驒国江马家有旧,您是幕府使臣,她家定会庇护。 待我回到越后整军入越中,教训了神保长职,再来接您。” “不行!” 义银直接拒绝。 开玩笑,现在两人兵合一处,手下也不过六十精锐姬武士。 分开之后,上杉辉虎麾下将只有三十人。 万一冲关出了什么问题,战没在越中,他就会被系统弄成一个丑比! 如果真是那样,他历经磨难,折腾得死去活来,跑来关东还有什么意义! 义银的想法,上杉辉虎不懂,她只是觉得委屈又愤怒。 之前想好的关东之行,应该是她大发神威,拿下关东平原,然后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可斯波义银猥琐发育,步步为营,绝对不浪的布局,让她烦躁不安。 这不是她的剧本,结果绝不会是她要的抱得美人归! 前些天,两人在敦贺城的那次对答,已经让她失望不已。 如今形势危机,她心思纷乱,斯波义银又不愿听从安排,心中的那根弦顿时崩断。 急躁之下,她怒道。 “你就不能听我安排吗?” 义银不甘示弱回怼她。 “我是幕府使臣,斯波家督,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安排?” 两人互不相让,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和解 上杉辉虎恼羞成怒,愤愤道。 “只是些许挫折而已,待我回到越后自会解决。 你既然随我来了关东,为什么不能听我的安排行事。 我才是关东管领,关东攻略本就是以我为首!” 义银气得笑出声来,冷冷看着气冷抖的上杉辉虎,回道。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选择? 上杉殿下,你给我听好了。 我乃足利亲族,斯波高经后裔,幕府三管领之一,斯波宗家嫡子,斯波义银。” 他伸出双手,正反手掌给她看个仔细。 “我不是你脑海中想象,那些在家宅后院中贤良淑德的公子。 我用这双手,砍下一个个首级,杀得尸山血海才复兴了斯波家。 我来关东,是与上杉家合作,不是乞求你的怜悯与恩赐! 如若再有无礼之语,休怪我翻脸无情!” 斯波义银真是烦透了。 在这危机四伏的时候,上杉辉虎还是如此莽撞,只想着依靠自己的蛮力。 她脑子里就没有谨慎两个字吗?她就不怕失败吗? 她可以无所畏惧,但义银不允许她冒险。 为了系统任务,他把所有本钱都赌在了关东攻略上,不容有失。 看着上杉辉虎满脑子暴力破局的思路,今天不把事情摊开讲明白,他也不想过了,一拍两散,大不了当丑比! 他满腔激愤化为怒火,对上杉辉虎倾泻而出,顿时把她的委屈冲得无影无踪,头脑冷静下来。 上杉辉虎不是蠢人,反而是相当睿智的主君。 她错在,还是以这个世界女人高高在上的眼光打量义银,看待两人之间的主次位置。 因为义银一心想着系统任务,为了关东攻略尽力妥协,才给了她自以为是的错觉。 再加上系统强加的初遇好感度max,让双方无法用纯粹牟利的态度进行利益交易。 上杉辉虎以为自己掌握了双方关系的主动权,如孔雀开屏吸引异性一般,展现自己的大女子风采。 她大包大揽又粗糙直接的做事方式,让义银非常看不惯。 这导致义银一忍再忍,直到忍无可忍,终于爆发出来。 两人的思路,简直是南辕北辙。 义银讲究一个苟字,遇事谋而后动,除非被逼得拼命,不然总以稳妥为纲领行事。 而上杉辉虎是个彻底的富二代,不会去想这么多,家里有矿有兵,遇事莽一波。 母亲去世虽然留下了一个烂摊子,但也给了她物资富裕,军力强盛的基本盘。 再加上她在军事上天赋异禀从未吃过苦头,可不是盛气凌人嘛! 遇事不决用钱砸,再不行就砍过去,这种壕无人性的日子,义银没过过啊。 虽然他家格高贵,但破落户斯波家很多年没这么宽裕过了。 双方。 一个是顶着高贵家名,扣扣索索计算度日的贫穷贵公子。 一个是各种麻烦缠身,但有钱有势的白富美。 这两人合作,怎么可能没有分歧?出师不利,矛盾便爆发出来。 义银一番话,让两家的合作走到崩盘的边缘,也拉回了上杉辉虎的理智,反省自己的错误。 仔细想来,双方的关系并不是上杉家占据上风,反而是斯波家随时可以抽身离去。 她又不知道斯波义银是因为系统任务,不得不硬着头皮跟来关东。 从局面上看,斯波家是想在关东开拓新领,寻求与上杉家的合作。 即便双方反目,斯波家也没有损失啊,斯波家领地与关东毫无联系,掰就掰了,没什么好怕的。 上杉辉虎倒是更需要斯波义银支持,关东管领是他一力举荐得来的。 如今义银又是使臣身份,随她去越后站台,表明身份受将军为首的守护体系承认。 只有迅速用名分整合越后国的反对势力,真正掌控越后国力,才能没有后顾之忧的实施关东攻略。 在政治上,不论与幕府交涉,还是用关东管领役职迫使国内武家臣服,都离不开斯波义银的全力配合。 正如义银所说,他不是来乞讨的,而是带着大量政治资本来合作的,上杉辉虎没有资格俯视他。 上杉辉虎脸色变幻,身边的直江兼续却是急了。 她早就看出主君对斯波义银怀有异常强烈的占有欲,表现欲。 只是没想到,还未抵达越后,矛盾就在这个进退两难的节骨眼上爆发出来。 如今只能祈求主君头脑不要发热,不然上洛之事前功尽弃。 上杉辉虎轻叹一声,看向斯波义银的眼神完全变了,这男子超乎她的想象。 她以为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可以依靠的女人,求的是安稳度日的下半生。 谁想到他如此坚韧,从来就没指望过别人,自尊自强更甚女子。 不觉有些惭愧,看低了他,也是羞辱了自己。我上杉辉虎看中的男人,岂会是简单人物。 如此一想,顿时心结尽去,嘴角上扬。 这一次的不愉快不但没有让她放弃,反而激发了征服欲,决不能让这个男人小看了自己。 冷静下来,警醒自己的态度,鞠躬道歉。 “是我失礼了,非常对不起,请谦信公原谅。” 义银见她没有硬顶,反而迅速恢复理智,也松了一口气。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当丑比,只要上杉辉虎愿意摆正心态,那么双方的合作就还能进行下去。 他回了一礼,歉意道。 “我也过分了,请上衫殿下切勿放在心上。” 双方都不想撕破脸,气氛迅速缓和下来。 上杉辉虎问道。 “现今的局面,谦信公觉得下一步该怎么走?” 义银谦虚道。 “北陆道的情况自是殿下更明白,我岂敢越俎代庖,胡乱指挥,为殿下拾遗补缺而已。” 上杉辉虎满意得点点头,说到底还得听我的嘛。 义银也是心情愉快,这鲁莽刁蛮的性子还不是向我低头认错。 两人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算了,给他点面子。 一旁看着的直江兼续心中打鼓,看似冰释前嫌,可直觉告诉她,迟早还得吵起来。 心有戚戚,总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求援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一章求援闪电雷鸣,大雨泼水般下着。斯波义银狼狈的在雨中奔跑,心里充满的凄凉。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作为斯波家长子的义银本应该呆在温暖舒适的房间。 可是这一切都完了,斯波守护代城被围攻,运气好在城外锻炼的他,只能在漫漫雨夜踏上求援的路。 抹去一脸的雨水,义银咬紧牙关,头脑中一片混沌,只是随着身体记忆的方向麻木的前进,脑海中止不住的溢出往事。 义银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这个世界的人。 上辈子的他是个普通的社畜,四十出头,有份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家庭。每天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努力工作,好好赚钱供房养家。 谁想到突如其来的车祸,迷离之际他只能安慰自己,家里房贷已经还完,意外身亡的保险也足够妻儿老母生活两辈子。 还来不及想到妻子改嫁,儿子改姓。。眼前一黑,新的一生开始了。 这个世界有点怪,这里不是我原来的世界。一开始婴儿状态的他还没什么感觉,年纪渐长后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简单的来说,这个世界的男人。。。太不爷们了。。。哭哭啼啼,家长理短,唯唯诺诺。 稍义长大他就开始用心的收集这个世界的情报,这个世界有点像战国时期的日本,天下大乱,各地战火四起,为了夺得天下而大打出手。 但不一样的是,站在舞台中央的主角却是女人。对,这是一个女者为尊的世界。 他曾经感到迷惑不解,冷兵器时代怎么可能女人当家做主呢,男人身体天生就比女人强壮的多,不论哪个古代女人都不可能其在男人头上,原因很简单,打不过啊! 弱肉强食拳头当道的古代可不是现代社会,没有科技发展抹平男女力量差距,女人怎么可能主导社会,又不是原始时代采集为主的母系社会。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貌似这个世界的雄性激素原来的世界不一样。 男人们都懂,某些不可描述的男性结构会产生大量的雄性激素,雄性激素促进肌肉生长的。 但这个世界的男人他就是不长肌肉啊,要么缺乏营养骨瘦如柴,要么营养到位了却变不成肌肉成了死肥。 而这里的女性仿佛天生就会长肌肉,随便锻炼锻炼就是前世健身样板,四肢修长有力,身材前凸后翘。这样的世界能怎么办,当然是女尊男卑。。。 明白过来以后,生为男儿的他感到非常失望。这是个乱世啊,没有力量保护自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前世社畜半生的他好不容易重获新生,这辈子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好好活着,不惜一切代价好好活着。 看着手臂上和上辈子肉体一摸一样的痣,他忽然想到,我可能不是魂穿。。要么给自己一次机会? 然后,他开始了。。。每天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下蹲,十公里跑。。。 直到今天。。。天崩地裂。。。乱世之中人如草芥。。。 重生在斯波家,他早就有了觉悟。虽然前世从来不玩信长之野望,但是因为名气太响,略略听过看过的内容也是知道足利,织田,上杉,武田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 斯波家家格很高,足利家有力的一门众,三管领之一。即使没落了也是尾张守护,天下名门。 可坏就坏在尾张守护这名分上,尾张这地方不玩游戏的也知道,那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吗? 信长之野望!太阁立志传!最有名的两个游戏主角都是尾张人啊,混蛋。我这种只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就不该生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这斯波家也太不争气了,家主斯波义统是个男男腔的弱女子,被织田信友立为傀儡也不敢有丝毫埋怨,一步步退到退无可退。 谱代家臣早就凋零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几个姐妹为了家督的位子明争暗斗,也不看看这位置坐上去又能怎么样?地仅仅一村,人不到上百,斯波义银对她们也是绝望。 总之苟了十四年终于还是苟不住了,清洲织田氏织田信友带人突袭了尾张守护所。 斯波家猝不及防,城内的斯波义银眼看形势不对,带着几个轻足杀了出来,赶去清洲城找织田信长求援。 上辈子就认识织田信长这个名字,从认识她的第一天,义银就决心投靠信长,年幼相识,青梅竹马也算是结下来善缘。 毕竟斯波家的长君嘛,虽然不是长姬,继承不了家业,迟早要嫁人,但是家格高的小弟弟鞍前马后嘘寒问暖的谁不爱呢。 举个栗子,哪天幕府将军家也败了,将军家末代小兄弟对你阿谀奉承的就问你爽不爽,甭管有钱没钱,人活着就是凭感觉。 而斯波家的小弟弟,足够给这女战国百分之九九的武家感觉了,感觉还特别爽! 远处清洲城的样子已经隐隐可见,义银收敛自己脑海中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仔细思考起该如何说服织田信长出兵救援。 这可是乱世,下克上常有,忠义孝少见。没有实打实的好处,谁肯出兵。 你一过气名门不如狗,除了顶个守护的头衔算个球,也许和你高门小弟弟搞搞暧昧挺带劲的,但真金白银掏钱的时候可没有情面讲。 最仁义不过将你收入房中,夜夜抚慰你家破人亡受伤的心。如果这么能苟住,义银也就从了,乱世嘛,死个全家自己苟活不寒碜! 可就怕哪天织田信长和织田信友两个人姐俩好了,回头想想家里还有个不安定因素,切了脑袋给织田信友送去吧,大家都安心! 这世道,靠谁都靠不住,还是要靠自己呀。 清洲城天守阁上,一位身着睡前浴衣的高挑美女正在眺望远方隐隐的火光,空气中吹来战争的味道让她躁动不安,那是尾张守护斯波家的守护所。 织田信友可真是暴躁呀,嘴里嘟囔了几句,可惜了斯波家有趣的小公子,转身就走回自己的卧房。 她可没时间去管什么闲事,自家的内部矛盾都快炸了。虽然都姓织田,但彼织田不是此织田。 尾张守护斯波家没落后,守护代,也就是替守护看家的武家上下尾张守护代两家织田篡夺了国权。 下尾张清洲织田家主织田信友将斯波家主斯波义统裹挟为傀儡,统治着下尾张四郡。可是呀,这种事。 和尚的光头你摸得,我就摸不得?下克上的恶果就是谁都觉得自己能摸一摸。 织田信友手下三奉行之一,织田信秀脱颖而出。仗着自己一手打遍尾张无敌手的硬把事,将织田信友逼得连祖传的清洲城也保不住。 真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织田信长作为织田信秀的后继者,实力比起织田信友强的多。但她已经无力估计那些个杂事,因为她妹妹要搞事。 她爸土田御前一直鼓动织田信秀立她妹妹织田信行为下任家督。大半的家臣也都站在她妹妹那边,觉得她妹妹就是聪明人,她就是尾张大傻妹。 原本织田信秀在还压得住,信秀死后这事就难看了,日本战国传统下克上嘛,不死几个姐妹怎么继承配家族的砍人大业呢? 再说她自幼放浪形骸,母亲死后也不知道收敛,老师平手政秀失望到切腹死谏。 于是,更是没人鸟她了,要不是娶了美浓国大名斋藤家的公子浓君,背景强悍让人顾忌,她妹妹早就造反了。 有空操心斯波家还能活下来几个,不如抱着浓君好好睡一觉,梦里再想想办法干掉妹妹和老爸,骨灰都给扬了。 “殿下,斯波家的长公子在城门下叫门。” 嗯????? 刚准备回屋的信长听到近侍的话,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拖一拖明早再报吗?你们懂不懂规矩啊?主公要装死,你们效率这么高?不怕穿小鞋吗? 看懂了信长媚眼中的冷漠,近侍无奈的低声细语。 “他在城下高呼要归还主公上次相见遗留的兜裆布。。”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困境 日本的主体是本州岛。 它就像是一座从海中拔地而起的大山,耸立在海中,而信浓就是它的山巅 从日本上空看去,信浓为中心的中部山区,向四周延伸出去的山脉。 犹如无数根枝条,四散蔓延,将本州岛分割成无数的小块平原,盆地,丘陵。 其中最重要的两块,就是摄津,和泉,河内一带的大阪平原,和关东八国所在的关东平原。 更南面的九州,四国,西国以海上贸易富裕起来,却缺少封建时代最重要的土地和人口。 而更北方的陆奥出羽地区,因为寒冷导致地广人稀。 即便拥有日本最大的仙台平原,在缺乏热源燃料的古代也是难以进一步发展的。 于是,关西的大阪平原与关东的关东平原,占据了日本最多的耕田和人口。 亦是决定关东关西,谁来统治整个日本的关键。 而义银一行人被困的越中,在信浓西北,越后越中边境是飞驒山脉与越后山脉的交汇点。 越中国丘陵遍布,靠近海岸的平原上,多条川流向富山湾流去。 河流山路阻碍,路途不畅,几处关隘就能把人困住。 武家基层混乱,可只要控制了出入的通道,义银一行人也无法暗渡陈仓。 上衫辉虎默默思索,她在越后立足不稳,做事每每以安定国内人心为先。 为了拉拢麾下武家,将越中所得战果尽数揽入,以恩赏家臣。 看似大气,可在椎名康胤眼中,这是慷她之慨,是否太过分了? 如今想来,当初以援军救星自居,做事孟浪,才给今天留下了隐患。 事到如今,只希望椎名康胤恪守盟约。等回到春日山城,她会再做调整,缓和与椎名家的关系。 义银对此却不看好。 盟誓之词对于武家来说就是张废纸,真正捆绑双方的是利益。 虽说上杉家在联盟中处于强势,但上杉辉虎逼人太甚了。 狗急跳墙,兔急蹬鹰,椎名康胤未必是个软柿子,随便挨人欺负还不吭声。 武家畏威不畏德,平日里因为上杉辉虎在越后,她不敢妄动。 现在落单在外,怎么能保证椎名康胤老实不龇牙? 真是不会做人! 义银瞪了她一眼,已经无话可说,心中暗暗发誓。 以后双方合作,政治上的事不能任由上杉辉虎胡来,必须替她把关,要不然全关东的武家都不够她一人得罪的。 这个政治白痴,她就是自视甚高,看轻那些低头做小的武家。 无视她们的利益关切,怎么能得到她们的拥护呢? 就日本这种分散碎片化的地理特征,层层分封下沉的政治生态,根本不可能走集权独裁。 只能通过拉拢小领主,分润好处给她们,形成利益一致的武家集团,才是正确的做法。 上杉辉虎这种不顾她人诉求的傲慢性格,就算打遍天下无敌手,也没办法稳固百万石以上的家业。 义银问得有点心烦,看向上杉辉虎。 “你想如何突破神保家的封锁?” 说起军事,上杉辉虎双目顿时没了迷茫,闪烁着自信的光辉。 “春耕,等待春耕时分一举突破。 神保长职想要把我困死在越中,但她没办法阻止麾下武家进行春耕。 越中一向宗领地还未彻底封锁,我家的商点只是困难,却不似神保家领地那般被彻底拔除。 以重金收买这里的尼官,修整数日,恢复旅途疲惫。 等过几日春耕开启,各家纷纷忙碌此事,田野间的空隙便会放大。 趁着机会,快马加鞭冲过妇负郡。 即便神保长职算准我的路线,以军势阻挡,她手中常备军势也不会多,可一战击溃之。” 义银仔细想着她的战术,点点头。 上杉辉虎政治不及格,但打仗的确有一手,眼光毒辣。 春耕是古代最重要的生产活动,关系一年的收成,谁家敢掉以轻心? 春雷一声响,大地万物复苏,名为惊蛰,正是春回大地,分秒必争的时候。 武家大名对乡野控制本就薄弱。 要不是越中这丘陵河流交错的崎岖地形,可通行的道路就那么几条,义银一行怎么会被困在此地。 神保长职能控制的只有关隘要道,根本掌握不了基层。 所谓封锁,只不过是算准了上杉辉虎必须通过的关隘而已。 等到春耕时,她麾下姬武士与足轻要不要回村耕种?这一年还吃不吃饭?动员力必然缩水。 斯波上衫两家精锐的六十姬武士,干不过十几万石的动员军势。 但打打领主直辖的脱产备队还是可以的,常备数量不会很多。 义银稍许心安,默默点头,上衫辉虎对直江兼续说道。 “兼续姬,联络这里的商点,为我们准备住处和补给。 金子不是问题,我要在此修整数日,只要附近的尼官肯收供奉,香火钱把她砸瓷实了。” “嗨!” 义银摇头无语,有钱真好,扫了眼一旁的上泉信纲。 她倒是气定神闲,完全无视了两人的一番争吵,颇有城府。 ——— 神保长职居城,富山城天守阁。 神保长职在主位上闭目养神,不言不语。 她二十余岁,还算清秀的脸上稍显疲惫,眼角已经隐隐有了尾纹。 太难了。 神保家道中落,随着她的母亲战败切腹,几乎丢干净了所有本钱。 家败见忠臣,好在神保家待下厚道,她这个遗女被重臣抚养,才有了神保家的东山再起。 借着祖先余泽,她元服后起兵复兴家业,旧臣纷纷归附,占据了射水妇负两郡,意气风发。 神保长职力排众议,渡过神通川,筑造富山城。 就是要干掉纠缠多年的椎名家,吞下新川郡,实现神保家数代统一越中的野望。 谁想椎名康胤这个怂货竟然向越后长尾家求援,引狼入室,打得她狼狈不堪。 要不是富山城坚固,她早随了母亲切腹自害的旧路,神保家也将再次沉沦。 前些天得到武田家报讯,得知长尾景虎秘密前往京都求取关东管领役职,吓得她冷汗淋漓。 那个女人在越后不稳的状况下,都把她打得满地找牙。 一旦稳住了国内,坐拥越后四十万石的巨大本钱,她神保长职用什么去和人家拼命? 难道神保家的一统越中之梦,永远只是幻想吗? 她不甘心,她要长尾景虎死!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分歧 最新网址:神保长职在主位上有了决断,下首两位重臣却不知道家督心思,还在争辩。 火宫城主小岛职镇,池田城主寺岛职定,两位皆是谱代老臣。 自神保长职举旗复兴家业起始,便追随左右,被称为家中双壁。 此时,小岛职镇正在质疑。 “寺岛大人。 春耕在即,家中却为一个不确定的消息大动干戈,动员各地封锁搜查,是否过火了? 各家都在准备春耕事务,此时强压兵役,动员人手,皆是不满。 况且,扫除各地城下町的长尾家商人,亦是过激举动。 越后青麻是抢手的货物,金银矿亦多,商人出手阔绰。驱逐她们,今年的领地商税至少要减三成。” 小岛职镇说的是寺岛职定,眼睛却始终注意着上首的家督,见神保长职不为所动,心中黯然。 火宫城是位于神保家领地西侧的重镇,临近越中一向宗。 小岛职镇坐镇西部,神保长职对她信赖有加,君臣相得。 但对于神保长职渡过神通川,侵袭新川郡之事,小岛职镇是反对的。 妇负射水两郡是神保家传统的势力范围,西方的越中一向宗虽然很久没有发动一向一揆,但并不是没有小动作。 扩散信仰,建立寺院的行动从未停下,不断向神保家领地渗透,引起了小岛职镇为首的传统武家警惕。 最讨厌的是,一向宗寺院秉持不输不入的特权,严重侵犯神保家臣团的利益。 不输不入乃是天皇朝廷起始,授予贵族与宗教的一项特权。 不输指的是不纳税上供,不入是说不守国法规范。 朝廷时期的地方庄园主纷纷挂名在特权阶级门下,就是为求少输少入,甚至不输不入的权利。 其中联姻源平两姓天皇血脉的庄园主,形成了武家的雏形。 而寻求神宫寺院庇护的庄园主,成了宗教势力的一部分。 足利义满诛灭朝廷后,神道教崩散消逝,佛教宗派与武家达成互不干预的默契,不输不入的特权也成了一团浆糊。 武家势大,拿着刀子叫嚣威逼寺庙缴纳兵粮役的事,有。 一向宗势大,扩张寺院,严守不输不入特权的情况,也有。 面对越后一向宗的非暴力信仰扩张,神保家还真不敢下狠手整治,越中西面加贺一向宗可是三十五万石的动员力。 虽然本愿寺证如压制一向一揆,但如果是武家先动的手呢?还能压住一揆众那些野心勃勃的首领吗? 面对越中一向宗潜移默化的信仰蚕食,小岛职镇为首的神保家保守派如坐针毡。 她们反对神保长职向东征伐椎名家,希望家督的目光转回西方,重视来自一向宗的威胁。 而寺岛职定的领地却是在新川郡池田城,她所代表的,是神保长职跨过神通川,得到知行恩赏的新领派。 这些家臣的领地都在新川郡,她们在神保长职征伐椎名家的战争中得到了大量的利益。 对于她们来说,椎名然不肯跪下求饶献出领地去死,竟敢求助越后长尾家把神保家打退。 简直太混蛋了!你们为什么不去死呢?为什么要反抗呢? 东侵新川郡被长尾景虎打断,神保家败退富山城,这些人损失极大。 寺岛职定收到武田家的报信,第一时间求见家督,要求封锁边境,干掉长尾景虎。 只要长尾景虎死在越中,越后绝对会出大事。 长尾家得国不正,全靠武力镇压国内反对势力。 即便长尾景虎只是回不去越后,春耕后国内反对她的武家也会动员军势,发起暴乱。 越后无暇顾及越中椎名家,借着这个机会,神保家可以卷土重来,再次征伐椎名家。 只要吞下新川郡,寺岛职定为首的家臣们就能得到更多恩赏,领地,人口。 寺岛职定被小岛职镇质询,冷冷一笑,回道。 “长尾景虎不在越后,已是不争的事实。 她上洛京都求见将军,为的是求取关东管领役职,彻底解决越后国内的隐患。 我们必须阻止她归国! 试想去年,越后国内不稳,她尚且能把我家打退,借着富山城坚固才算顶住了攻势,得到喘息。 一旦越后稳固,全力向西进入越中,我家还有活路吗? 神保家两郡之地,怕是要归于长尾家了! 殿下!家业倾覆在即,不可犹豫啊!” 小岛职镇大急,说道。 “即便没了越后的威胁,新川郡椎名家亦是绵延多年的名门,岂是随便能打垮的? 两家纠缠于东部,西部一向宗咄咄逼人,如何制约?” 寺岛职定笑道。 “小岛大人此言差矣。 椎名家求助长尾家,结果收复的领地皆被长尾景虎拿去恩赏麾下,损失惨重。 况且,椎名家领地内一向宗寺院横行,我家打椎名康胤,也是打一向宗,一举两得!” “强词夺理!” 小岛职镇说不过她,但东西两端的一向宗是一个事吗? 东面那是椎名家的麻烦,西面可是在蚕食神保家的传统领地,她小岛职镇也有损失。 还要说话,上首神保长职开口道。 “够了!都别说了!我意已决! 各家动员终止,专注于春耕事务。 我亲率军势屯兵上野城,监控马濑口。把大森川给看住了,我就不信长尾景虎能飞过去!” 大森川位于神通川以东,属于新川郡境内,神保家虽然被打退,但依然控制着白岩川以西的新川郡土地。 大森川的马濑口是长尾景虎绕不开的渡河口,上野城就在南方成犄角之势,便于监控往来人流。 神保长职这是对小岛职镇妥协,停止了妇负郡内的搜索。 带着自己的常备军势,专心在新川郡新领堵住长尾景虎的必归之路。 虽然她出于尊重保守派的意志做出了让步,但小岛职镇却是高兴不起来。 她看了眼身边忍不住露出笑容的寺岛职定,暗自叹了口气。 家督的退让只是为了安抚家臣,但是她的心思没变,战略意图没变。 神保长职要吞下新川郡,干掉椎名康胤,然后积攒势力,回头收拾一向宗,成就她一统越中的野心。 但整个过程太漫长了,小岛职镇为首的保守派,只能在妇负郡默默忍受越中一向宗的侵蚀,难怪她心灰意冷。 小岛职镇看了眼得意洋洋的寺岛职定,心里断定她必然与武田家,一向宗有所勾结。 无视一向宗的动作,传统领地的被蚕食,这是背叛! 小岛职镇希望亲善长尾家,一向宗才是心腹大患啊。 她低头不语,心中已然起了一丝异念。 最新网址: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 第四百章情分 是夜,义银一行人渡过山田川,在瑞泉寺下属的一间小寺暂时安顿数日。 抵达时,义银不禁愕然。 瑞泉寺的尼官真是大胆包天,在封国的档口还敢收留外人。 这可是六十余姬武士,放在哪里都是能颠覆一城的战力。 可一向宗的尼官就是如此耿直,认钱不认人。硬是在一向宗瑞泉寺领的寺院中,挤出了一个住处。 寺院在一向宗领地地位极高,杜绝了外人骚扰的可能,亦是权利中枢的灯下黑。 义银苦笑摇头。 尼姑武家不是武家对手,一向宗的一向一揆也动摇不了武家社会的大局。 一揆众首领自成势力,尼官唯利是图,这基层烂得比武家还厉害。 再不靠谱的武家也知道奉公恩赏的道理,贪图利益,却不曾丢下武勇,出门砍人是基本技能。 而这些以宗教拉拢信众,肥头大耳的尼官,只知道作威作福,哪里是打仗的料。 他用了晚膳,在院中踱步,巧遇上泉信纲在做晚课,饶有兴致观看了一会儿。 等她完课行礼,两人在一旁的稍息聊天。 义银疑问道。 “上泉剑圣随我来关东,乃是为了回归上野国故土,路上有个照应。 如今我与上杉殿下遇上的麻烦,与您却是不相干,何必留下一起辛苦?” 上泉信纲笑着说。 “谦信公询问,我也不好说些客套虚伪的话来敷衍您。 我留下,乃是为了新阴流。” 义银哑然。 “您是为了上衫殿下那句开馆授课的承诺? 她自己此行都说不准结果,你太固执于此了。万一事有不逮,岂不是陪着丢了性命?” 上泉信纲苦笑道。 “谦信公不是剑客,不知道剑道艰难。 要在一地开馆,必先讨好当地武家,参与剑术大比,获胜者才有机会开馆授艺,宣扬自家剑道。 关东苦寒,剑客的剑术未必高超,可是真的不怕死,愿为自家流派生存搏命。 我这三名弟子的剑术的确不错,可是地方大比和将军的剑室不同,残酷异常,她们未必能在越后剑客手中讨得好处。 如今上衫殿下遇险,亦是我新阴流的一次良机。 只要协助她渡过此劫,双方的情分就不一样了,新阴流在越后才算站稳脚跟,我亦可安心回乡。” 义银点点头。 上泉信纲的确坦诚,她为新阴流付出一生,希望自己开创的剑道流传下去,为此丢了性命也是心甘情愿。 他赞叹道。 “壮哉,上泉剑圣。” 上泉信纲笑笑,说道。 “我是上野武家出身,年轻时也曾上过阵。 越后乃是我新阴流的大机缘,即便战死在这里,我亦不愿错过。 此去上野国不远,即便肉身不在,我的魂魄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言语豪迈,义银对她好感剧增,只是有些不明白,问道。 “关东诸国,您为何如此看重越后?” 上泉信纲看了眼疑惑的义银,解释道。 “谦信公对关东不熟悉,越后在关东是相当重要的地方。 关东诸平原,以陆奥国的仙台平原最大,但是东北苦寒落后,收成和人口都是问题,武家众多又散乱。 其次是关东平原,我是上野人,上野便是关东平原一部分。 外人常说关东平原宽广富庶,得知可得天下。 其实常年战乱,水利设施崩坏,以武藏国水患最重,并不如说的那么好。 越后平原不如前两者大,却也着实不小。 只是因为越后山脉阻挡了海上寒流,越后冬季寒冷,大雪纷飞。开春化雪后泥泞不堪,难以耕种。 三平原皆有优劣,可实力是关东平原第一,越后第二。” 义银点点头,若有所思。 上泉信纲是关东土著,家族世居的上野国,亦是关东腹心之地。 她一席话让义银对关东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也明白了她为何如此看重上杉辉虎给予新阴流的机会。 上杉辉虎一旦彻底掌握越后,势力将膨胀成关东一霸。 关东平原石高超过越后平原,可是大名众多,北条家还在征伐。 而越后平原却已经在长尾家手中,长尾景虎拿回关东管领役职,摇身一变,成了上杉辉虎。 她有了大义名分在手,当然有信心整合越后,入关东平原与北条家争锋。 义银收拢心思,继续与上泉信纲说着话,心中对这位剑圣起了敬意。 她年近花甲,本可以回乡安度残生,可为了心中剑道,却愿意在越中陪着上衫斯波两家拼命。 这老妪真不简单呀。 只要过了这关,不单单是与上杉辉虎有了一份战火情义,义银也得对新阴流另眼看待,这都是她用命拼回来的。 ——— 能登国,能登畠山家居城,七尾城天守阁。 重臣温井总贞气势汹汹求见家督畠山义纲,质问道。 “听闻家督接见外来信使,随后发船出港,为何不曾与臣等商议,便自作主张?” 她的态度居高临下,畠山义纲却似早已习惯。 这位御姐气质成熟,荣辱不惊,过了青春易怒的年纪。 不动声色道。 “来人持畠山宗家信件,向我求一条小船,这点小事我都不能做主吗?” 温井总贞被堵得一窒,汕汕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关心宗家有何吩咐,我等也好商议做事。” 畠山义纲淡淡说道。 “幕府使节出使越后,借船传讯而已。” 这事虽然牵扯到越中乱局,可面上还真是如此,不算胡诌搪塞。 温井总贞自知理亏失礼,向家督卖好几句,这才狼狈离开。 畠山义纲默默看着她的背影,思索着斯波义银在信中的示好,对能登畠山家有何利弊。 能登畠山家与畠山宗家关系亲密,此分家起源于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时代。 因足利义满不满当时的畠山宗家家督,家督被迫让位与妹妹。 足利义满死后,妹妹上表四代将军,愿意还位于姐姐,得公方大人赏识,天下赞许。 武家贪婪,这种姐妹恭让的好事少见得很,自然要大书特书。 畠山家督为了感谢妹妹,将畠山家所领四国守护之一的能登国守护转给妹妹,从此分出能登畠山家。 宗家与分家关系紧密,情分不散。 能登畠山家对畠山家守护的越中国亦是拥有着相当影响力,越中三守护代起了纠纷,时常是寻求能登畠山家斡旋。 而能登畠山家内部,也有着畠山家家臣的分家,如神保家,游佐家,皆有分家在能登。 大家都是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关系相当复杂。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发飙 能登畠山家到了畠山义纲这一代,与许多守护大名一样,已经失去了领地的控制权。 重臣游佐续光与温井总贞夺取了家中权利,她这位家督,所能掌握的也就剩下居城七尾城。 两权臣争斗,温井总贞联合六家臣,组成畠山七人众评议家政,将游佐续光排斥出了决策权,算是拿到了家中大权。 而畠山义纲这个家督,从头到尾就是个看客,没人把她放在眼里。 如今斯波家督义银出使越后,在越中受阻求船去越后召唤援军,如此紧急的时候,都不忘提及一事。 敦贺港,七尾港与春日山城之间的海路贸易。 这让她有所臆想,这位使臣去关东,怕是没这么简单。 那么,能登畠山家能否在此事中获利?她这位傀儡家督,能否借助此事重新夺回家中权利? 温井总贞怒气冲冲离开了天守阁,眼中满是忌惮。 她获取家中大权并不容易,为了拉拢家臣团付出许多利益交换才把游佐续光踢走。 如今,家督明摆着有事瞒她,她却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 虽然已是能登畠山家笔头家老,掌控家务,可是七尾城还在主家控制中。 能登半岛多丘陵断崖,虽然三面临海,但良港唯有七尾城所在的七尾湾。 自古七尾湾与渤海国一带进行海洋贸易,是能登国内最富裕的地区。 她一心想要把七尾城的控制权从畠山义纲手中拿过来,却因为家督谨慎,没有机会。 此时,温井总贞暗下决心,软硬兼施定要夺下这里。 ——— 越前,敦贺城天守阁。 朝仓宗滴看着眼前一身泥泞,神色疲惫却双目锐利的稚嫩少女。 这才几岁的孩子,就已经元服出阵,她心疼得想着。 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孩子,岁数小的看着顺眼,那些老奸巨猾的武家令人作呕。 她脑子里想着事,嘴上随口问道。 “因为谦信公在越中遇险,所以派你回来求援?而你,不到两天就跑完了二百五十里地? 马呢?哦,肯定死了,你都半死不活。 我会向京都发出急报,你就在敦贺好好修养吧。” 朝仓宗滴看到这孩子,就明白斯波义银的心思,亦是有了共情。 谦信公人品的确不错,这么小的孩子早早战死沙场,可惜了。 可她的好意,蒲生氏乡却不领情,伏地叩首道。 “敢请宗滴公,能否让信使捎上我一起回京。” 朝仓宗滴饶有兴致看着她,说道。 “快马六十里抵达琵琶湖北岸,山路崎岖,马上颠簸。 随后发船去往京都,亦是风力人力一齐发力的快船,朝发夕至。 你还有力气跟随?不怕猝死在半路?” 蒲生氏乡坚持道。 “恳请宗滴公行个方便。” 一旁陪同的朝仓景纪看不过去,插嘴道。 “我母上乃是一片好意,你这孩子也太不识趣。 难道我们还会诓骗你,不发信使去京都吗?” 蒲生氏乡心中真有这个担忧,嘴上却不能说。 朝仓家与斯波家那些事,哪个武家不知道? 虽然朝仓宗滴对斯波义银态度友善,可知人知面不知心,把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总是无错的。 她恭敬回话。 “外臣不敢。 我之前在京都斯波府邸侍奉主君,如今在京都的明智光秀大人认识我。 有我同行,少些阻碍与解释,也能快些支援主君。” 朝仓景纪还要再说,却被母亲阻止。 朝仓宗滴笑着对蒲生氏乡说道。 “你们倒是君臣连心。 之前入室通名,你说你姓蒲生?南近江蒲生家?蒲生贤秀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母。” “你家世代侍奉六角家,你为斯波家如此卖力,可是忘了你母亲在野良田的狼狈?” 朝仓宗滴调侃一句,却见蒲生氏乡神情肃然,已经累得直不起来的腰杆都挺了起来。 “宗滴公此言差矣。” “大胆!” 朝仓景纪呵斥,被朝仓宗滴举手压下。 “有趣,你这小女乳臭未干,能有什么道理,说来我品品。” 蒲生氏乡跪姿正坐,厉声道。 “武家出仕,君择臣,臣择君。 斯波殿下做事光明磊落,恩赏公平公正。秉持大义,心存仁慈。 主君曾言,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殿下待我恩重如山,我当以死相报,此乃武家义理!” 一番话有理有节,掷地有声,听得朝仓宗滴一时失神。 半晌,叹息道。 “谦信公,能有如此下属,真幸运啊。” 蒲生氏乡鞠躬道。 “能遇到主君,是我的幸运。” 朝仓宗滴哑然失笑,摇摇头,这孩子厉害,前途不可限量。 她柔声道。 “那你就随着信使出发吧,景纪,带她下去安排。” 蒲生氏乡追问一句。 “宗滴公,君请您出手相助一事。。” 朝仓宗滴已经没了说话的兴致,摆摆手让她下去。 蒲生氏乡话到一半,想说,又怕触怒了这位,犹豫一下,咬牙鞠躬,跟随朝仓景纪退走。 朝仓宗滴面无表情,食指拇指无意识摩擦着,直到朝仓景纪回来,还是如此姿态。 朝仓景纪恭谨说道。 “母上,我已安排她们出发。” “恩,很好。景纪,我要北上一乘谷城,面见家督。” “母上,春耕已经开始,此时离开领地,不妥当吧?” “这不是有你看着嘛。 我将禀告家督,加贺一向宗异动,妄图再次掀起一向一揆。 为越前安稳,我要领兵北伐,春耕后动员军势,先发制人,让那些尼姑别来越前惹事。” 朝仓景纪听的一愣,这不就是随了斯波义银的请托,出手牵制一向宗,减轻越中方向的压力吗? “您这是要回应谦信公的要求?值得吗? 家督对您已经是心存忌惮,如若您北上夺取军权,怕是更要恨你入骨啊母亲,慎行!” 朝仓宗滴宠溺得伸手摸向朝仓景纪的头,她有些排斥,可还是忍住了,任母亲抚摸。 嘴里却是不甘心说道。 “母上!我已经是大人了!不可以再摸头了!” 朝仓宗滴愕然,点点头,将手放下,顺势拍拍她的肩膀,恍惚道。 “是呀,我的景纪已经长大了,我也老了。” “母亲。。” “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熬不了多久了。 纵横捭阖数十年,侍奉五代家督,担任三代军奉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朝日东升,夕阳西下,武家起起落落是常事,我都看开了,何必去讨要斯波家的人情。” 她说得朝仓景纪越发迷茫,忍不住自嘲一笑。 “敦贺朝仓家在我死后会如何?我不在乎。 我放不下的,只有你啊。 景纪啊景纪,我的好孩子,我死了以后,你可怎么办呀。” 朝仓景纪眼圈一红,说道。 “我会好好的,您放心。” 朝仓宗滴冷笑一声,看向远方,那是一乘谷城的方向。 “我不放心。 我还没死呢,她就已经把你拒之门外,敷衍不见。等我死了,你哪里还有活路。 景纪,你太天真了。这世道,吃人。让母亲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朝仓宗滴眼神渐冷,其中充满了不屑。 朝仓义景,你只是把景镜塞进了大野朝仓家,就如此得意。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是谁? 安居朝仓家,鸟羽朝仓家,北庄朝仓家,哪里不是在背后联络我,哪个不是求我出面说句公道话。 我都没有理会,我一直在忍耐,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的景纪!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没有脾气! 朝仓景镜掌控的大野众?呵呵,敦贺众多年未出,怕是被人都给忘了呀。 忘了我,越前军神朝仓宗滴。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内患 越后国位于北陆道东北端,是自西南至东北的长条形国土。 西北面是海岸,东南面是越后山脉,被隔离在关东平原与信浓山区之外。 越后分上越,中越,下越,自西向东,而最西面的上越高田平原,便是府中长尾家的根基所在。 长尾家起于坂东八平氏,是源氏镰仓幕府初代御家人,身份仅次于源氏血脉。 源平两氏并不是水火不容,真正在争夺武家栋梁之位的,是伊势平氏与河内源氏,双方麾下皆有源平武家。 源平合战,是控制西国近幾的伊势平氏与控制关东的河内源氏,决出武家栋梁的总决战。 河内源氏胜出,成为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后建立镰仓幕府。 坂东八平氏为河内源氏立下汗马功劳,在镰仓幕府中获取了极大恩赏。 长尾家一分支迁移到越后,在当地繁衍生息,最后分为三条长尾家,古志长尾家,上田长尾家。 其中三条长尾家世袭越后守护代,后迁至上越春日山,筑春日山城,掌控高田平原。 称府中之地,自诩府中守护,而府中乃是领国国府所在的意思。 自此,野心勃勃的府中长尾家,开始篡夺越后守护上杉家的权利。 到了上杉辉虎母亲这代,她武德充沛,两度斩杀上杉家越后守护,镇压越后国,杀伐决断令人侧目,堪称天下最恶。 等她亡故,越后国瞬间大乱。 上杉辉虎的父亲来自古志长尾家,哥哥嫁给了上田长尾家。 这是当初上杉辉虎之母联合三家长尾家势力,镇压越后的基本盘。 到了上杉辉虎继位,古志长尾家坚定的站在了她的一边。 随着她南征北战不断胜利,上田长尾家也渐渐靠拢,这才稳住了越后国的局势。 如今上杉辉虎不在国内,一艘快船进入春日山城附属的高田港,留守重臣密会商议。 天守阁中,主位空悬,三名重臣在坐,分别是直江景纲,宇佐美定满,柿崎景家。 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夺取越后,根基不稳。上杉辉虎之母过世,她不敢马上继位。 葬礼之后,先以古志郡司身份前往府中长尾家发源地三条城,安抚旧部,争取古志长尾家支持。 然后拿下中越栃尾城,兼领城主,才敢宣布继位。 亏得如此谨慎,才在之后的反叛狂潮中站稳了脚跟。 越中与越后边境是飞驒山脉延伸到海岸线划分两国,东去就是春日山。 府中长尾家在上越的春日山筑城,俯视东面高田平原,再往东是米山,过米山便是中越。 栃尾城是中越前往上越的要道,也是春日山城的门户。 只要上杉辉虎掌握住这两城,越后的乱局就不会失控。 三位重臣中,直江景纲是侍奉长尾家三代的谱代老臣,直江兼续入赘的岳母,深受上杉辉虎器重,代其坐镇春日山城。 琵琶岛城主宇佐美定满,人称越后第一智将,琵琶岛位于柏崎平原,在米山东麓,监督中越方向。 柿崎景家是家中猛将,统领上杉辉虎的常备军势,领地柿崎在米山以西,是庇护高田平原的最后一道防线。 三人是上杉辉虎留下的守备家臣,皆家中柱石。 柿崎景家年纪最轻,脾气最急,急吼吼说道。 “我带军势进越中,沿途都有我家据点城池,一路赶过去便是。” 她芳龄十八,发迹于上杉辉虎平叛之时,是她的铁杆亲信。 如今主君在越中遇险,心急如焚,说话少了分寸,听得宇佐美定满眉头一皱,随后松开。 她已入中年,是上杉守护的旧臣,当初长尾家军势强盛,两次弑杀守护,宇佐美家打不过,只得臣服。 她在家中代表的是降伏一派,这些人是上衫守护老臣,被长尾家的军力摄服,说不上忠心。 上杉辉虎给予宇佐美定满尊重,只是为了拉拢中越一带的守护旧臣,算是以夷制夷的方略。 此次她上洛,家政大权在直江景纲手中,常备军势由柿崎景家统领。 宇佐美定满空有辅政之名,权利却只是监控中越旧臣,下越扬北众,这是把她当目付用。 得罪的人多了,迟早是要不得好死的。 对她来说,上杉辉虎如果上洛成功,从长尾变身上杉家督,她们这些上衫家的旧臣也就认了。 可现在,先等上杉辉虎活着回来再说吧。 宇佐美定满不说话,直江景纲扫了她一眼,开口道。 “椎名家以春耕之名,封锁国境,严禁军势调动,影响耕种。 如果常备军势过境,后勤怕是要准备些日子,还需要与椎名家沟通入境一事。” 直江景纲乃府中长尾家三代老臣,专注内政,是上杉辉虎内务上的帮手。 她不同于家督亲信派系的柿崎景家,也不同于降伏派的宇佐美定满,她是谱代家臣团的一员。 上杉辉虎收留上杉宪政,意图变长尾为上衫,占据关东管领役职,家臣团内部亦是有分歧的。 不过,长尾家臣团依然忠于家督,对柿崎景家的出兵要求,她愿意予以支持,但火速出兵有些困难。 柿崎景家一听便急了,嚷嚷道。 “家督在越中困上一天,便要危险一天,怎么能够等待。 越中新川郡不是割让沿途城池给我家,为何不能马上出兵? 既然城池已是我家的,还需要椎名家首肯?” 直江景纲无奈的解释。 “出兵没问题,可是家督去年末才谈妥接收城池一事,暂时还是孤城。 如若没有椎名家支持,后勤运输的农兵何在? 现在是春耕时节,春日山城附近的粮草动员,农兵运输都要挤压人力,安抚下层的情绪,何况越中那边。” 出兵的问题不在于常备军势,而在于什么时候能安排好补给线。 上杉家刚才控制了越中新川郡一些城池,还未接受当地村落武家地头,地侍的效忠。 即便强令,也无法让她们接受,因为此时大家都在春耕,人力紧张。 春耕是武家头等大事,没人会在此事上妥协。 除非椎名家出面,协调动员一些脱产足轻,不然那边的城池就是瞎子聋子,只是放着些守城军发呆罢了。 一旁的宇佐美定满忽然开口,说道。 “最近中越下越不安稳,不知是哪里泄露了家督上洛不在国内的消息。 下越扬北众与中越部分降伏武家皆有异动,暂时被春耕要事压制。 我担心,过了春耕她们就会动员,掀起叛乱。” 气氛被她几句话降到冰冷,越后国内也不容乐观,家督如果再不回来,怕是局面难以收拾。 柿崎景家打气道。 “家督不会坐以待毙,必然全力突破越中归来。 还请直江大人加紧准备补给,沟通椎名家,我好早日出发接应。 听闻幕府派遣斯波家督前来宣读御旨,助家督安定越后。 到时我家有了大义名分,以家督武勇,这些宵小必然屈服,不敢再起异心。” 她的话,直江景纲与宇佐美定满都没有接茬,心中皆不以为然。 斯波家败落了,如今的家督竟然是一男子,简直是闻所未闻。 关东远离近幾,消息不算通畅。即便听闻了斯波谦信公的事,她们也是一笑而之,不会当真。 幕府解决不了越后的问题,因为不单单是名分,还有上杉辉虎高超的军事天赋与低劣的政治手段。 两位重臣都曾站在府中长尾家的立场,向上杉辉虎谏言内政策略,效果很糟糕。 家督太过迷信自己的武力,强压之下,能稳定一时,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但此时谈这些也不合适,且等家督归来再说吧。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愤怒 府中长尾家对越后的统治相当糟糕,几乎到了爆炸的边缘。 下越的扬北众国人不服,中越的上衫旧臣蠢蠢欲动。 站在上杉辉虎一边的古志长尾家不提,上田长尾家态度一直很暧昧。 即便在她麾下听命的家臣,也分为直臣亲信一派,谱代老臣一派,降伏武家一派。 各自心思不一,诉求不同。 这种混乱的统治下,上杉辉虎还能自信满满。只能说,世上无难事,就怕人牛b。 ——— 不论外间纷纷扰扰,京都永远是那么繁华似锦。 在各地埋头春耕,忙于一年起始,播下希望的种子。 京都贵胄们却在穿红戴绿,享受每年春季的樱花祭,品着米酒欣赏樱花缤纷。 樱花绽开,刹那芳华,一夜凋零,乃是物哀类己。 乱世沉沦,武家高门也是朝不保夕,更让赏樱聚会盛行起来。 看的是花开花落,想的是家道兴衰,其中滋味各人自知。 这些天,明智光秀与筒井顺庆,松永久秀相聚甚多,三人兴趣相投,确实成了不错的朋友。 今日赏樱,也是结伴而行,樱花树下推杯换盏,醉卧当场亦是一乐。 好春光,不如梦一场,梦里青草香。 三人说了些趣事,筒井顺庆忽然开口道。 “说来有趣,前几日本愿寺证如上人坐化,显如上人继位,便急不可耐派遣亲信前往各地一向宗御坊,接管教务。 一向宗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可成佛,不但成佛快,继位后的动作也是不慢。” 她的话语中带着鄙夷,一副看不惯一向宗上层的嘴脸。 明智光秀面色不改,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筒井顺庆乃是筒井家督,从属于真言宗兴福寺的尼姑武家首领,手中掌控南大和。 此人城府极深,能屈能伸,岂是信口开河的粗浅武夫。 此言意有所指,她一时也不敢确定,凑趣道。 “一向宗一贯粗鄙,哪能与真言宗高尼相比。” 筒井顺庆摇摇头。 “这话你能说,我可不敢。 宗派之争牵涉复杂,一句话就能惹得血流成河,我这尼姑武家还要谨言慎行。 显如上人一心要做大地上佛国,恐怕要连累其他宗派都没得好日子过了。” 明智光秀瞳孔一紧,终于明白了筒井顺庆的意思,本愿寺显如要发动大规模一向一揆。 可为什么要在这里说?她眼角扫了下松永久秀,见她笑眯眯不动声色。 这话不是说给她听的,那么就是给我?一向宗。。北陆道。。主上! 她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平静道。 “一向宗发疯,与你有何牵扯,何必为她派忧虑。” 筒井顺庆看了眼明智光秀,说道。 “武家宗教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三好家一意孤行,把宗派拖进了武家纷争。 一向宗更是激进,证如上人在世,还有压制狂热信徒的理智。 如今显如上人上位才几日,便忍不住起了动作,一旦惹大风波,就是宗派中的三好家,害人害己。” 明智光秀彻底明白了,筒井顺庆在向她传达两个信息。 其一,一向宗要发动一向一揆,北陆道有变,她是向家督路过加贺的斯波家示警。 其二,一向宗这次玩大了,筒井顺庆害怕本愿寺捅出天大的篓子,从此武家宗教再无默契。 尼姑武家打不过武家。 如果没了双方两不相干的默认边界,筒井家将不得不卷进天下纷乱,她没信心在武家的侵袭下保住家业。 宗派各家虽然看一向宗不顺眼,但毕竟都是佛教一脉。 明着向武家通风报信不合适,筒井顺庆这才选择旁敲侧击,令明智光秀自己领悟。 明智光秀听得背后冷汗淋漓,顿时没了聚会的心思,借口身体不适,匆匆告辞而去。 筒井顺庆松了口气,随口喝了杯米酒,思索自己这事算不算一份人情,以后能不能用上。 一旁松永久秀忽然开口。 “筒井大人,您不恨谦信公吗?” 筒井顺庆一愣,叹道。 “我更怕一向宗掀翻了台面,日后死无葬身之地。” 筒井顺庆对斯波义银当然怨恨,大和本该是她筒井家的地盘,硬是在近幾之战被斯波家撕下了北大和。 如今兴福寺在斯波家与筒井家之间玩平衡,稳稳占据了奈良盆地大部的中大和。 而她,身旁有杂贺众铃木重秀盯着,只能蹲在南大和不敢妄动,岂能不怨恨。 可比起斯波义银,她更怕一向宗乱来。 三好家无视武家宗教默契,攻伐大和,导致宗教各派已经被迫走向选择武家大名站队的边缘。 如果一向宗一意孤行,在各地发动一向一揆,其他宗派不得不给暴怒的武家们一个交代。 宗教势力将失去中立的立场,只能联合武家大名,寻求乱世的庇护。 对于她这种打不过武家的尼姑武家来说,南大和都难以保全,当然是不乐意一向宗闹事。 向斯波家卖好,也是留一条后路,一旦事有不逮,借着今日的情分,求斯波家拉自己一把。 ——— 明智光秀迅速回到斯波府邸,在偏室中招来藤林姐妹。 藤林椋,藤林杏两姐妹不明所以,伏地叩首向她请安。 百地三太夫的军同组即将前往关东展开渗透,建立情报网络。 两姐妹的中同组正在与百地三太夫交接近幾事务,忙得脚不着地。 明智光秀被义银授予近幾事务的决断权,两姐妹也归她统领。 她有召唤,再忙也得过来。 明智光秀面无表情,说道。 “石山本愿寺有何动向?” 藤林椋一愣,下意识看向姐姐,反应过来又赶紧移开眼神。 两人的接收工作是同步进行,各自领了一半,一向宗事务在藤林杏的管辖范围。 明智光秀注意到了她一闪而过的掩饰,心里敞亮。 “藤林杏,告诉我,一向宗发生了什么事?” 藤林杏还未察觉异样,老实回答道。 “一向宗本愿寺证如上人坐化,显如上人继位。” “就这些?” “我正与军同组交接摄津国三好家情报,那里是家中关注的重点。宗派方面不是很重要的情报,我就先放了放。” 明智光秀一抬眼,点点头。 “放了放?好。” 她站起身来,走到藤林杏面前,低头看她。 忽然眉头倒立,目露凶光,一脚踹在她的右肩上,把她掀翻。 “混蛋!”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对策 看书网..LA,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明智光秀从未如此失态,让藤林两女惊悚。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主上庇护,我才对你容忍一回。 你还敢懈怠! 放了放?谁允许你搁置情报的?你也配思考轻重? 你就是主上的一只狗!让你龇牙就龇牙!谁给你的权利自作主张!” 藤林杏被踹懵了,重新趴好叩首,连告罪都给忘了。 明智光秀怒气反笑。 “不好意思,上次主君踹的是左肩吧?” 狠狠一脚,踏在藤林杏左肩与脖子之间,腿上用力,让她呼吸越来越不畅。 藤林椋吓得魂飞魄散,不住磕头。 “明智大人饶命!这是我们没做好,还请饶我姐姐一命!” 明智光秀两脚发泄后,冷静了许多。 主君刚才离开近幾,她就杀了情报组的首领,的确不合适。 松开脚,转身走到磕头的藤林椋面前,拇指食指把她的下巴扣起来。 激怒之下用力过猛,拇指指甲刺入下巴,血渍渗出。 温柔一笑道。 “是我不好,没想到分工合作可能会出现疏漏,也许一个负责人比两个要好用,你说是不是?” 说着话,她的语气越发温和,渐渐恢复了日常优雅温柔的模样。 “我要一向宗最近所有的情报,显如到底安排了些什么,各地一向宗有什么反应,我全部都要。 好好做事,如果再做不好,两个人里就留一个吧,谁留下你们自己决定。 只需要死一个,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你说是吗?” 说完,她收回手,翘指弹出一滴血珠,用手巾擦拭指间血迹。 藤林椋浑身颤抖,见她笑容依旧,眼中却没有半点温度,连忙以头抢地,说道。 “必不让大人失望,我们这就去办。”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明智光秀不悦道。 “什么事?” 拉门急开,一名姬武士背着蒲生氏乡进来,身边跟着两名侍男帮扶,皆神色慌张。 明智光秀只感觉汗毛冷立,几步上前,将脸凑到那人背上的蒲生氏乡面前。 “蒲生氏乡!怎么回事?主上呢?” 蒲生氏乡已经累得抬不起头来,说道。 “主君被困越中,一向宗封国,神保家搜索往来,意图谋害使团,殿下让您想办法支援。” 声音越来越轻,明智光秀把耳朵凑到她嘴边,问道。 “你回来用了几天?” 蒲生氏乡用力挤出一句。 “三天。” 明智光秀点点头,拍拍她的肩膀。 “好孩子,你可以休息了,之后交给我吧。” 蒲生氏乡只用三天就从越中冲了回来,给明智光秀争取了反应的时间。 她低头沉思半晌,对藤林椋下令。 “一向宗的情报先放下,你快马赶回大和领,向尼子胜久大人说明情况。 让她整理后勤,令岛胜猛大人马上集结同心众出发,往濑田川行军。 告诉她,我会在京都上报将军,给予过境许可,准备船只运兵。” “嗨!” “藤林杏,你速速赶去纪伊国杂贺乡。 让铃木重秀出面,请她找石山本愿寺协调,斯波同心众要过境加贺越中的一向宗佛国。 我不需要她打通这条道路,只此一次,请显如上人行个方便。 与铃木重秀说,如果促成此事,斯波家记得她这份功劳。” 明智光秀也是被逼无奈,只能命令同心众强行出动。 义银出使带走了二十九名同心众和新加入的蒲生氏乡,岛胜猛麾下还有一百七十名姬武士。 这些人本该在义银打通北陆道一线后,才会陆续出发,前往越后支援,成为斯波家在关东的核心武力。 如今斯波义银还未抵达越后,路上便出了问题,明智光秀只能变通一下。 出兵的路线自然是琵琶湖北岸入越前,走加贺,进越中,可是这一线的武家怎么沟通? 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求足利义辉,以幕府使团的后续力量为由,过境各国。 虽然人数有些庞大,但是事急从权,借着幕府的名义搏一搏。 有了幕府名分,整整一百七十名杀气腾腾的精锐姬武士,只要后勤通畅,想来没人会阻拦吧? 这就需要浅井家的协助,沟通越前朝仓家,给予补给上的支持。 欠下多少人情不提,定要把这一百七十名姬武士送过越前。 至于加贺一向宗佛国,万不得已,明智光秀不想撕破脸。 她赌本愿寺显如还未做好全面扩张的准备,也不愿意激怒幕府。 铃木重秀的杂贺众信仰一向宗,是位于西近幾的石山本愿寺信徒中,最重要的武装力量。 杂贺众与石山本愿寺关系亲密,可借助铃木重秀这条路,与本愿寺显如达成妥协。 北陆道一向宗扩张,首选的目标是越前朝仓家,越中神保椎名两家,能登畠山家。 现在激怒斯波家与越后上杉家,对显如上人并没有好处,她应该愿意和睦。 从蒲生氏乡的话琢磨,困住主上一行的主要是一向宗与神保家两方势力。 只要解除了一向宗的敌意,再送一百七十名精锐姬武士过去,神保家应该不会不识趣。 越中神保家不过十几万石领地,二百精锐姬武士足够让她家头皮发麻,头脑冷静下来。 使臣前往越后,名义上是幕府派遣,你们这些当地大名的纠纷,爱咋咋的。 但如果对幕府使节下手,就别怪我翻脸了。 明智光秀思来想去,事情可行,让藤林姐妹各自出发,自己前往御所求见将军,寻求过境许可。 她是幕府相伴众身份,拥有觐见的特权,此时天色未晚,立即直入御所求见。 此刻,足利义辉正在御台随大御台所品茗,两人听闻明智光秀紧急求见,皆是一愣。 足利义辉愣在担忧,关东路远,幕府的势力早已衰退到了近幾,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 大御台所眉头一紧,也是不希望斯波义银出事。 大御台所并不喜欢这个斯波家的麒麟儿,正如所有父亲都不会喜欢夺走自己女儿的坏男人一样。 前世有婆媳矛盾,这女尊世界的岳母女婿一样问题多多。 在大御台所心中,斯波义银早就是夺走女儿芳心的狐狸精了。 可绕不过女儿要他,只能硬着头皮出谋划策,结果几番交手,搅得京都一团浆糊,足利家硬是没能占据上风。 最后还是因为六角家与三好家的变化,逼得双方各退一步,这才没坏了大局。 但此时非彼时,足利义辉正在做的大事,干系足利家业再起。 正是需要斯波家相助的关键时候,大御台所不希望他在这个时候出事。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无能 足利义辉正抓住近幾之战中幕臣的投机行为,敲打幕臣,收拢她们手中的权利。 幕臣本就是足利家臣,在足利幕府逐步衰退中获取了大量利益。 如今已经到了离开她们,足利家的马迴众都无后勤可用的可怕地步。 足利义辉以不忠为借口,通过罚金,减封等手段剥夺幕臣的部分领地。 再宣称建立新的二条御所,筑二条城,实领周边土地,建立足利家控制的后勤补给。 一旦成功,摆脱了幕臣胁迫的足利家,可以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以少许后勤撬动整个幕府的动员。 如此,幕府本是一盘散沙的百万石动员力将被激发出来,由足利义辉掌握。 在此天时地利人和之时,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六角家为了专注对付浅井家,六角义贤亲自上京跪舔,向足利义辉示弱。 三好长庆虽然平定了四国,但三好义贤过世,家中再次起了内乱的苗头,焦头烂额,无暇东顾幕府。 伊势家在近幾之战中亲三好家的立场被足利义辉抓住,穷追猛打。 借用蜷川家的靠拢,分裂幕臣内部,抓住伊势一系的幕臣,死命捋羊毛。 足利义辉能实现如此有利的局面,斯波家功不可没。 斯波义银联盟细川三渊一系,又得到了畠山高政低头认怂,彻底整合了地方实力派的力量。 幕臣与地方实力派的力量,都是四五十万石的动员力。 在外,三好六角两家不搞事,分裂的幕臣无力可借,只要足利义辉得到地方实力派的全力支持,那她就可以稳稳推进自己的计划。 从幕臣手中夺取土地人口,让足利家重新拥有直领,有了喘息的根基,而不似现在的无根之木。 所以,在这个重要关头,斯波义银决不能出事。 斯波义银是男人,斯波分家还没有继承人。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斯波家就会分崩离析。 那么地方实力派又会回到四分五裂的模样,幕臣没有了压力,也敢铤而走险反抗将军的压迫。 说到底,足利义辉没有实力逼幕臣们低头,只能借助地方实力派的配合去整治幕臣。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之前,确立了支持将军的战略目标,这是明智光秀亲口对足利义辉说明的。 所以,不论是足利义辉出于爱慕,还是大御台所出于利益,两人都不希望斯波义银此时出事。 足利义辉看了眼父亲,示意带人进来。 片刻,明智光秀疾步入殿,伏地叩首,人已泣不成声。 “公方大人,幕府使团在北陆道遇险,被困越中进退两难。” 不说别的,她先强调幕府使团四个字。 义银出使越后国,虽然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但也得到将军御令,是代表幕府出使的正式使臣。 虽然幕府的势力已经萎缩到近幾以内,可虎死架不倒。使臣在外,武家们还是会给予应有的礼遇。 支撑幕府的不单单是守护体系内部的利益,还有武家社会运转数百年的伦理。 幕府将军乃是源氏长者,武家栋梁,是武家社会的源头。 给予足利将军的尊重,也是对祖先功勋的承认。 没有对将军的奉公,便没有先辈们的恩赏,也就没有了武家们统治地方的权利基石。 所以,在不涉及现实利益的情况下,地方武家对幕府的态度还是相对温和尊重的,少有为难使臣的情况出现。 足利义辉听闻义银一行人在北陆道遭遇麻烦,也是诧异,询问道。 “怎么回事,是哪家阻拦使团出使越后?” “加贺,越中一向宗封国,越中神保家封锁边境,意图对使团不利。” 足利义辉听完,眉头一紧。 一向宗在北陆道闹得很凶,幕府早有耳闻,只是这些年证如上人压制一向一揆,勉强与武家达成了和睦。 越中神保家是越中三守护代之一,虽然在守护体系内,但畠山宗家撤出越中多年,那边早已实际独立,成为一方大名。 这两家都是那种可给可不给幕府面子的势力,足利义辉还真没办法逼迫她们让步。 她问道。 “证如上人一向低调,北陆道一向宗怎么又活跃起来了?” 明智光秀回答。 “证如上人前几天坐化在石山本愿寺,她的嫡女本愿寺显如上位,如今已是一向宗法主。” 足利义辉眯着眼,心中思索一向宗换主后的变化,冷哼一声。 “这群尼姑,真是贼心不死。” 武家社会战乱不休,底层困苦没有希望,多以宗教麻木自己。 信仰本就是抚慰心灵的寄托,而一向宗不论佛法还是传播路线都下沉在苦难深重的基层,深得百姓之心,令武家忌惮。 足利义辉对石山本愿寺也有所警惕,只是诸事烦心,始终顾不上那些刻意低调的尼姑。 没想到一向宗会在这个时候换主,还是换上了一心扩张,野心勃勃的本愿寺显如,看来以后要有麻烦。 足利义辉继续问道。 “神保家又是怎么回事,为何阻拦使团。” 明智光秀说道。 “听闻神保家督长职与关东管领上杉辉虎早有嫌隙,借着她离国的机会,意图加害。 主上恰逢其会,乃是殃及池鱼之祸。” 足利义辉重重吐了口气,原来是地方武家争利,伺机狙杀上杉辉虎。 她心中恼怒,果然没人把幕府当回事了。 上杉辉虎是幕府刚才承认的关东管领,斯波义银更是以使臣身份跟随,前往越后为其站台宣旨。 这一队人被堵在越中,打得是幕府的脸面,足利义辉岂能不怒。 可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 幕府混成这熊样,牵涉到自己利益的地方武家,当然不会把她这个将军放在眼里。 恨,只能恨自己无能,威慑不到这些唯利是图的王八蛋。 事情是弄明白了,可足利义辉发现自己还真是帮不上忙。 如果此事发生在近幾,借着百余年的余威和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足利家还有影响力出面相助。 如今事情发生在越中,又是一向宗这种刺头,和神保家关乎自家利益的要事,将军说话和放p就没什么区别了。 足利义辉看了眼明智光秀,心想这妮子来求我,该不是要给我添堵不成? 足利家败落到这份上,也忒丢人了。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心动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九章心动杂贺党驻扎的山势是铃木重秀勘察地形后,自己选择的。 三面直崖,一面缓坡。缓坡上也是杂石凌乱,横木节支,乃是一处无路可退的绝地。 唯有山腰一汪活泉在,勉强有些驻军的道理。 如果是一般军势,选择这里为驻地,必然是大将不懂军阵之法。 虽然山上有水源,可是三面封闭无路可退,一旦被长期围困,迟早士气崩溃。 可十河大军杀进大和,不论是幕府军还是筒井家都没有办法对她产生威胁。 既然三好义兴所部北上的作用是引蛇出洞,那么必然要据险待援。 而杂贺众肆虐中北部大和国,抢夺了无数粮草堆积山上,食物与水源都不匮乏。 一面对敌又最能体现铁炮弹幕的优势,以防备郡山城突袭。 既然不用出去,也无需担心被长期围困。那自然是选个易守难攻的地方,等待十河大军战胜筒井家后北上。 杂贺党在铃木重秀的要求下,加固缓坡上的障碍,而山顶是三好义兴的本阵幕府。 这次三好长庆不得已将嫡女派来与纪伊国人同行,却不能不保证她的安全,遂给她配给了三十名精锐马迴。 铃木重秀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下达了让散兵全部向这里靠拢的命令,然后转身上山,求见三好义兴。 三好义兴听闻伊贺大军杀到,大惊失色。 “什么!伊贺众为什么要为幕府作战?消息确实吗?” 铃木重秀心情沉重地点点头,说。 “可以确定。我已经和八个村落的国人众失去了联系。 近幾一战,能参战的都参战了。现在还有余力对我杂贺众下手的,唯有伊贺。 况且,能在无声无息中杀掉我一百五十多名姬武士,必定是善于暗杀的忍者众。” 三好义兴听着有理,看来十河一存还是算错了一件事。伊贺众出兵了,不是来帮三好家,而是站在了幕府一边。 此时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问题是接下来怎么办。 十河一存的战略是肆虐中北部大和,让兴福寺法主忍无可忍,下法旨强令筒井顺庆出战。 十河大军多年征战,一旦筒井顺庆不再死守城寨防线,迅速溃败是必然的。 如今伊贺大军进了大和,十河一存的战略是否还有效。三好义兴毕竟年轻,一时拿不准主意。 铃木重秀见她忐忑,面无表情说了一句。 “我已经命令在外的杂贺众向我靠拢,收缩军势。” “不行!” 三好义兴条件反射地喝道。铃木重秀的话,把她刺得一个激灵。 “伊贺众是善于潜伏暗杀的忍者众,散兵在外就是送命。集结军势有何不对,请大将斧正。” 三好义兴一时语塞。 铃木重秀说的没错,可是十河一存的战略却是肆虐大和到兴福寺忍耐不住,这才是南方速战的关键所在。 这战略,铃木重秀明白,三好义兴也清楚,却不能说出口。 武家社会虽然是以武力论英雌,但道义规矩依然存在。有些事可以做,不能说。 屠杀村落,袭击庙宇。这事严重穿透了道德底线,是把传统武家和宗教尼姑都给得罪到底的缺德事。 当初三好义兴让杂贺众放羊,铃木重秀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国人众太穷了。 难得有赚一票的机会,黑锅还是三好家背,自然是装作无知。 可杂贺众没有袭击兴福寺,难道真是因为她们守节操?有底线? 那是铃木重秀下了严令! 虽然杂贺众信仰一向宗,与这些传统教派格格不入。但是毁寺灭佛这种事,是可以做的吗? 一旦事情失去控制,兴福寺遭了兵灾,那麻烦可就大了。 兴福寺法主属于佛教主流之一真言宗旧派,而根来众的根来寺也是真言宗,虽然是被排斥出去的真言宗新派。 根来寺与杂贺乡各自控制了半个纪伊国,以根来众和杂贺众为名。各村地侍国人如何选择站队?那是以宗教划分。 一旦杂贺众屠戮了兴福寺,谁知道会不会引起真言宗新派的愤怒。 虽说两派早已决裂,可毕竟兔死狐悲。 纪伊国中真言宗新派与一向宗再无回旋余地,必然内战。 这些纪伊国内部的宗教矛盾,三好家并不清楚。 这才是杂贺众肆虐多日,兴福寺依然稳稳当当没有受害的缘由,是三好义兴与十河一存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 本来这事重要也不重要。即便兴福寺无碍,但大和国繁华之地皆在中北部。 法主没有遭袭受惊,也忍耐不了太久。尼姑也要吃饭,也需要土地供养,如何能忍受自家地盘被杂贺众肆意撒野。 可问题是,伊贺大军来得太快,法主还忍得住,她们已经杀过来了。 这下铃木重秀也麻爪了,继续待在北方成为孤军,不符合她一向小心谨慎的性格。 但三好义兴是杂贺众军势名义上的大将。名为大将,实为监军。三好家势力尚在,如果真对杂贺众翻脸。。 不说其他,只要指示堺港与杂贺众断了贸易往来,就能打断铃木重秀的脊梁,让她尝尝伊贺众多年苦逼窘迫的生活。 所以,铃木重秀不想翻脸,只想让三好义兴自己明白,事不可为,知难而退吧。 三好义兴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杂贺众到底不是三好家势力范围内的国人。 真要翻脸,三好家也很难惩戒到她们,因此,怀柔才是上策。 既然散兵之事已经不可为,那么至少要保证铃木重秀依旧孤军在北,不要南撤。 只要杂贺众还在北方,法主的头顶就会吊着一支利剑。迟早,她还是会下法旨命令筒井顺庆出战的。 因为尼姑们不是武家,她们享受着宗教赋予的特权,却缺乏对世俗回馈的义务。她们更自私,更惜命。 “是我冲动了,铃木大人勿要见怪。” 三好义兴先是鞠躬致歉,将姿态放低,然后说道。 “收拢军势,固守待援,铃木大人以为如何?” 铃木重秀摇摇头,孤军深入乃是兵家大忌。刚想说话,被三好义兴伸手拦住。 “请铃木大人听我一言。我三好家已是武家之敌,我自知说什么你也难以接受。 当初我见你,亦是惊艳。没想到粗鲁的国人佣兵之中,也有如此贵若名门的人物。” 铃木重秀眯着眼,不知道三好义兴打得什么主意。 “大将谬赞。” 三好义兴摇摇头说。 “我不是胡说。 贵族做派说穿了就是练习。高阶武家自幼学习礼仪,借此与国人区别开,以为高人一等。 你模仿名门作势惟妙惟肖,一定下了一番苦功,人后没少练习受罪吧? 缺了名门教导,自己勤学苦练肯定走了很多弯路,被人嘲笑在所难免。” 铃木重秀平静的表情渐渐浮起一丝怒意。 “你是说我东施效颦,羞辱我吗。” 三好义兴诚恳地说。 “你误会了。 谁不向往名门贵胄,我三好家又如何不是这般挣扎求进,有什么好笑话你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学得再像也学不好的,这东西得自小练习才行。” 铃木重秀心中暴躁。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好义兴看着她的眼睛,说服道。 “留下来,将杂贺众留在北方,钉在此地。 只要三好家此战获胜,我以三好家嫡女的身份向你保证。幕府将授你纪伊国守护之职。 你将成为一国之主,名门贵族。你的子孙后代可以自小学习贵族礼仪,不会再像你一般,自学成才。” 铃木重秀双目赤红,神色不定,这位一向稳重的杂贺首领。。 心动了。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深意 足利义辉明白了大御台所的打算,这是乘人之危啊。 你斯波义银不是牛b吗?不肯接受我的爱慕吗? 现在刀子架上了脖子,看你还牛气不牛气! 御剑要不要,你自己选!选了御剑就是我的人了! 将军表情扭捏,想一步到位吃下这个惹人心烦意乱的讨厌鬼。 又觉得胜之不武,说好的回来再怼一局,自己竟然借机耍诈。 要脸还是要男人,这个选择其实并不困难,只是足利义辉面上过不去。 大御台所心中哼哼两声,暗自唾弃之。 女人,就算是自己的女儿也是,做啥子立啥坊,真是矫情。 他给足利义辉递了个下台的梯子,说道。 “关东纷乱,还未到越后就在越中遇险,日后不知道要遭遇多少坎坷。 你怎么忍心看他在关东出事?必须给予保命的护符,这才是真爱呀,将军。” 足利义辉像是拿到了救命的稻草,赶忙点头。 “父亲大人说的是,的确如此,我给,我给他御剑。” 说完喜滋滋。 大御台所白了她一眼,心中嗤之以鼻。 他不喜欢斯波义银,但也承认他本事太厉害了。 随着斯波义银的势力水涨船高,足利家要坐稳幕府,就必须把他牢牢绑在自己的船上,不论生死。 他对女儿说的是一套,但骨子里却还暗藏着另一个。 借着越中危机,强迫斯波义银捏着鼻子收下御剑,承认了御台所的身份。 那么将军在京都,就可以心安理得驱使斯波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助自己完成幕府的整合大事。 如若斯波义银在关东做出一番事业,身为御台所的他,也是为足利家增添威势,让足利义辉的将军之位更加稳固。 要是斯波义银不幸殒命在关东,那么作为他妻子的足利义辉,可以顺理成章接管斯波家的领地和势力。 斯波家没有继承人,只有斯波义银孤身一人,一旦丧命关东,家中必然人心惶惶。 身为足利将军,不论丈夫身份,天下人的地位,足利高贵的血统,都足以接手没了主心骨的斯波家。 这才是真正的一举两得,不管你斯波义银怎么折腾,都是为足利家做嫁衣。 大御台所心中洋洋得意,看着愉悦的傻女儿,且让她开心去。 两人的所有思路,都是建立在斯波义银必然会接受的基础上,从未想过他会拒绝。 因为御剑在关东的用处太大,斯波义银绝对会被诱惑住,这就要从河内源氏的发家史说起。 奈良时代,天皇朝廷站稳近幾对外扩张,形成了两家强大的武家集团。 河内源氏应对关东,伊势平氏应对西国四国九州,成为朝廷征服日本列岛的武力保证。 河内源氏栋梁源义家,在奥州十二年战争中,获取了关东武家的忠诚,使得关东成为河内源氏的基本盘。 之后,她的继承人遭遇姐妹源义光陷害,失去了河内源氏的嫡流继承权。 这一支便是足利家的先祖,而源义光的嫡流是武田家,这也是足利幕府不喜武田家的缘由。 而源义家的另一支继承了河内源氏栋梁,便是镰仓幕府建立者源赖朝的祖先。 之后源平合战,河内源氏击败伊势平氏,踏平平氏在西日本的根基,恩赏给了幕府麾下的御家人。 自此,河内源氏嫡流,便是无可争议的武家栋梁,天下武家之首。 源赖朝为了维护自己嫡流的继承权,屠戮姐妹,结果亲族凋零,被北条家二代篡夺幕府实权。 河内源氏栋梁的身份,因为源赖朝一支灭亡,被其他河内源氏子孙争夺,最后花落足利家。 镰仓幕府灭亡后,足利幕府初代将军参与争夺天下,被朝廷打得一人一骑逃亡九州。 借着一面御白旗,武家栋梁的身份,她召集当初源平合战,源赖朝分封在九州西国的御家人。 八万御家人护她上洛,建立了足利家的室町幕府。 这些功臣被恩赏分封各地,成为了足利幕府的根基。 虽然三代足利义满因为御家人体系的缺陷,改用守护替代御家人成为幕府体系。 但在关东,御家人体系依然根深蒂固。 当初跟随源赖朝起家,以坂东八平氏为首的御家人遍布关东大地,这些人未必认可足利幕府的权威。 但是对于源氏长者,武家栋梁的嫡系血脉却是不能不认。 虽然时代变迁,沧海桑田,但是关东武家能统治脚下土地的政治基础还在。 御家人以支持河内源氏得到恩赏,才拥有了土地和财富,这是她们要维持统治就必须承认的义理。 幕府将军的御剑代表着河内源氏嫡流,武家栋梁。 这名分虽然在很多武家眼中一钱不值,但在很多武家眼中却是重逾千钧。 斯波义银带着御剑,不说开拓进取,在关东保命是没问题的。 他能不能在危险的时刻,忍住对御剑的诱惑?足利义辉与大御台所都认为不可能。 成大事者,必要忍常人之不能忍,才能得常人之不可得。 斯波义银为了家业,连自己的清白都不要了。 这种狠人在面对开拓关东还未起始,便要出师未捷身先死的窘境。 赌上一切筹码的斯波义银,当然懂得如何选择。 那么足利义辉也将在名分上抱得美人归,只等他回归近幾侍寝。 而大御台所更不在乎斯波义银在关东的死活。 或许他死在关东,足利家吞没斯波家,结果或许更好。 ——— 斯波府邸。 当明智光秀看到御剑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几乎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 足利家欺人太甚! 足利义辉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幸福中,而明智光秀却是第一时间洞察了大御台所的险恶用心。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是大御台所的意思,这份恨意算在了足利义辉身上。 无耻!趁人之危,谋算斯波家的领地。 就算我死,也要保住主上辛苦打下的家业,绝不会让足利义辉阴谋得逞。 如若主上遭遇不测,大不了玉石俱焚,谁也别想抢走主上的东西。 想到此处,明智光秀刻意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以应对御所送来御剑御旨的臣子。 她告诉自己,主上越中遇险,所有的事都比不上他的性命要紧。 先过了这关,等先过了这关再说。 足利义辉,你以为你还有机会再见到主上吗? 白日做梦。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色诱 越中。 已在寺中休整两天,姬武士们的状态渐渐恢复,开始整军备武,等候出击。 义银却是越发不安,总觉得此来关东,还是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中国古代的基本盘是汉地十八省,北宋人口巅峰达到一亿一千万。 日本土地面积虽然比云南还小上一些,巅峰人口却也有一千万之多。 在古代,人口是力量,粮食是根本。 高产作物尚未普及的时代,关东关西相当于汉地两省的人口力量。 只是日本土地资源匮乏,又分成六十六国相互攻伐,实力散成碎片。 武家征战不休,组织度却太低,缺乏大规模兵团作战的需要,和后勤补给的经验,完全发挥不出两省的力量来。 但这不代表武家懦弱,相反,长期低烈度的战争,使得她们非常善于小规模作战,冷酷凶残。 只是保存家族的生存哲学,让她们慕强心理极重,该怂就怂,给强者当狗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日本人对于唐朝的狂热崇拜,亦是这种慕强心理的表现。 发展到如今的武家社会,关东与关西又有不同。 关西因为海贸利益的逐步拓展,武家实力和生活水平越来越高于关东。 关西武家做事更喜欢交易与妥协,生活物资丰富,生存的压力也就小了,手腕灵活,头脑活络。 而关东是苦寒之地,庄园制的自给自足始终贯彻在关东的经济活动中。 这限制了生活水平的上升,也使得关东姬武士可以以极少的物资抱团生存下来。 物资匮乏的结果就是顽固守旧,庄园制经济与御家人体系依然主导着关东武家的生活。 生存困难让关东姬武士坚韧不拔,比起关西武家,更极端看重家族利益,轻视敌我的性命。 一头扎进这群保守激烈的关东武家乱局,义银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轻率。 他正想着心事,山中幸盛前来求见。 室内,山中幸盛伏地叩首,向主君请安,然后说道。 “殿下,斯波同心众已经从旅途劳顿的疲惫中恢复过来,随时可以参与作战,不会令主君失望。” 她前来汇报,亦是这几日见主君心情不佳,表达自己的忠心,以宽慰义银之心。 可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小脸蛋,义银却是开心不起来,勉强夸奖了几句,便出来中庭走走。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源于何处。 因为害怕与上杉辉虎牵扯太深,他一直想把双方的关系限制在公事公办这个安全的距离上。 如此做,可以抵消系统给予上杉辉虎max好感度的麻烦。 让双方在攻略关东,利益交换时少了感情纠葛,以免因爱生恨搞出许多麻烦。 可他刚才发现,这样做有着巨大的隐患,后果之惨烈可能承受不起。 如果公事公办,双方的合作乃是义银在政治上支持,上杉辉虎为军事上主力,一齐发力。 可武家重军功,他如果只在政治上发力,亦是无法获取足够的新领,恩赏跟随自己而来的同心众。 这里有三十名同心众,之后还有一百七十名同心众要来关东。 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这些失望不已的姬武士以及身后的北大和众与伊贺众,其反噬就能重创斯波家。 而关东的军事行动又是以越后军势为主,斯波义银只能带精锐姬武士参战,上杉辉虎必然掌握军事主导权。 那就得照着上杉辉虎的意思打仗,这就是正经合作的结果。 但这个结果义银承受不起,因为上杉辉虎太壕了。 她的母亲为她留下了大笔财富,大量的军势,足够她挥霍。 她可以撒出一把筹码,斯波家却跟不起啊! 例如这次越中作战,双方都是三十余姬武士参战,上杉辉虎可以不在乎损失,打光了这些麾下姬武士。 只要回到越后,以长尾家的一门众数量,完全可以抽出几个亲信为骨干,再重金招募一批姬武士,就可以重建。 但斯波义银如果打光了这些同心众,他能心疼得哭出来。 这些可是随他多次鏖战活下来的精锐,不但武勇,而且忠心耿耿。 特别是笔头山中幸盛,还关系着尼子胜久那边。 一旦战没了山中幸盛,斯波家的稳定会出问题,他拿什么把持尼子胜久的忠诚? 尼子山中一党是斯波家内部的重要派别,尼子胜久还管着家中庶务,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一战打空了这些精锐,不说抚恤的巨大花费,义银也找不到更多精锐姬武士补充,还不论忠诚与否。 斯波家的底子太薄了,根本经不起折腾。更可怕的是,这才是开始。 只要上杉辉虎的作战方式不变,斯波家的精锐就得跟着一波波填进去。 别说岛胜猛后续能带来一百七十精锐,就算再多几倍,义银也没资格和上杉辉虎这种富二代一齐撒币。 所以,他想要公事公办的态度是完全错误的。 义银必须深入影响上杉辉虎的决策,让她按照自己抠门的法子打仗,存着老本扣扣索索做事才行。 这严重违背了上杉辉虎一贯的做事方针,她必然反感不从,要达到义银想要的效果,就需要加深双方的关系,以情动人。 换而言之,就是出卖色相。 没本钱和她玩俄罗斯大转盘,那只能蹭胸贴臀引得她心荡神摇,心甘情愿跟着自己的步调走。 义银绕了三圈中庭,最终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混了这么久,还得靠卖笑过活,真是憋屈。 心意已决,他也不再矫情,向上杉辉虎的住处走去。 前几日还吊到没朋友,自夸斯波家督,幕府使臣,和上杉辉虎刚正面。 这会儿不得不去低头做小,赔笑卖萌,义银心中确实郁闷。 告诉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能软能硬,能长能短,一切都是为了生活,不寒碜。 天色未暗,远远已经看见上杉辉虎坐在寝室外的走道上喝酒,一地酒壶看得义银直皱眉头。 她也瞧见斯波义银走近,讪讪一笑。 “我就是喝两杯。” 临近大战,众姬都在忙碌备战,整理兜胴刀枪,就你一个人喝酒作乐,和个醉猫似的。 义银腹诽一句,面上却是笑容可掬,甜甜一句。 “上杉姐姐。” 上杉辉虎仿佛被数把利刃刺穿,浑身一震。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妥协 前几天两人刚明确了态度,上杉辉虎摆正立场后,对斯波义银都是以同等地位的盟友尊重。 此时,她以为自己喝多了幻听,摇摇头,问道。 “您说什么?” 义银甜美一笑,已经决定不要脸了,他也算豁的出去,再贱能贱过当初在尾张给织田信长跪舔吗? 随着身份的抬高,他的媚态也越发贵重。人嘛,都爱和地位高的美人玩。 无论男女,说到底还是和自己的脑袋啪啪啪。爽不爽,颅内高朝才是最棒的。 看着一地酒瓶,他娇嗔道。 “战事在即,上衫姐姐即便心中有事,也该爱惜身体,少饮酒为好。” 上杉辉虎这次听了个仔细,义银放软身段的言辞比喝酒可舒服多了,浑身畅快。 酒算什么,哪有美人勾魂。 她的性子本就是吃软不吃硬,义银之前和她硬碰硬,她未必真心服气。 可温言柔语之下,却是酥了骨头,磨了骨气,连连点头傻笑。 “你说得对,酒是穿肠毒药,的确该少喝点。” 心中默念,色是刮骨钢刀,我就爱舞刀弄剑! 长发无风自动,双目含春一阵水汪汪,君子如玉温润在前,玉齿如贝嫣然一笑,顿时天地变色。 上杉辉虎忘记了身边的美酒,忘记了越中的困境,整个世界只剩下在身边默默坐下的他。 自古英雄多豪志,一遇义银皆惘然。 ——— 北大和,郡山城天守阁。 尼子胜久与岛胜猛神情肃然,对坐无语。 接到藤林椋的紧急通报,尼子胜久立即找来了岛胜猛商议。 此事难办,却不得不办。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是春耕时节,物资缺乏,农兵忙于耕种。 此时出兵,消耗远大于农闲时,沿途的补给还不知道能不能跟上,要看明智光秀沟通地方武家的手段了。 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错,军势就会遇困。 人不吃饭是会死的,但饿死之前首先失去的是理智。 好在斯波家只是出动姬武士团,人数不算多,远不如备队出战那般后勤繁琐。 岛胜猛沉思半晌,开口道。 “我带同心众去山城边境,等待幕府允许便立即过境。 尼子大人,您为我准备一人双马,随队出发的粮草,人吃马嚼不能少于五天。” 尼子胜久皱眉道。 “不说一人双马,即便是同心众的武备我都凑不齐,时间太紧了。” 岛胜猛坚持道。 “必须做到,主君安危高于一切。 我想动用为伊贺领准备的物资,先挪用出发。” 尼子胜久看了她一眼,低头思索利弊。 伊贺领的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北近江的藤堂虎高,将在春耕后应对南近江六角家的动作,这是主君离开近幾前定下的方略。 近江国将有一系列战事,因为准备的早,物资还算充沛。 可一旦被同心众拿走,伊贺那边会不会出问题? 六角家联合美浓一色家对浅井家的这次夹击攻势,可不好对付。 前田利益麾下的军势本就不足,如果因为后勤短缺,战事崩盘,后续连锁反应会让斯波家非常被动。 岛胜猛见她犹豫,又推了一把。 “殿下是斯波家的主心骨,没了殿下,斯波家也就完了。 前田大人一定会体谅的,还请尼子大人写信向她说明。 我马上领取物资,立刻出发。” 前田利益对主君忠心不二,是出了名的斯波忠臣,她必然会谅解的。 若是知道主君在越中遇险,前田利益自己带兵去越中的心都有,何况只是挪用伊贺领的部分物资。 尼子胜久点点头,沉重道。 “我会写信细说,希望春耕后她能坚持一段时间,短缺的物资我会找堺港的高田大人想想办法。” 尼子胜久绝望得很,家督的步伐太快,快到二十万石的斯波家已经喘不过气来。 斯波领实行四公六民的善政,无灾无难收粮也不过八万石,去年北大和还被打得稀巴烂。 虽然有兴福寺物资支持,但也榨干了寺院的储备,长觉法师身为座主都得跟着吃糠咽菜。 同心众是精锐姬武士团,招募的职禄最低也要三十石。 兜胴,长枪,打刀,弓矢,还没装备铁炮呢,一套就得百贯。 战马最少也要五十贯,加起来一百五十贯,二比一换算石高,就是三百石。 单一人的组建费用就是三百三十石,同心众二百人规模就是六万六千石砸下去。 还不算日常的粮草消耗,军备耗损,这不是二十万石斯波家可以承担的战备水平。 要不是家督强令,又有堺港高田阳乃输血支持,尼子胜久连这支姬武士团的成建物资都出不起。 本来可以慢慢腾挪物资组建的姬武士团,因为主君遇险,又不得不马上开拔,这真要了她的命了。 岛胜猛还想一人双马,携带五天以上物资谨防路上变化,又会是一大笔开支。 估算下,抽空前田利益春耕后近江作战的物资,才勉强够同心众成型出兵。 前田利益怎么办? 打仗不是有意志有信念就可以的,打的是钱粮军备,耗的是人口军势,精神干不过物质。 尼子胜久只能联络堺港的高田阳乃,寻求支持。 一方面希望高田阳乃给力,能支援一批物资,另一方面祈求前田利益善战,以少量军备维持军势作战。 这种寄希望于别人,提心吊胆的日子,尼子胜久熬得难受。 岛胜猛当然知道尼子胜久不好过,但是她心急如焚,已经无暇顾及她人的感受。 她的主君正在困境中,前狼后虎,耽误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险。 那位对她说出姬不负我,我不负姬的少年,已经拿走了她的心,她的魂,她的一切。 殿下,等我。 她心中默念一句,眼神坚毅,拔地而起。朝尼子胜久深深的鞠躬,转身走了出去。 ——— 石山本愿寺。 显如上人接见了兼程赶来的铃木重秀,神色略带不悦。 “你连夜敢来,就是为了替斯波义银说情?那位谦信公值得你如此紧张吗? 还是说,你将斯波家的利益放在一向宗的信仰之上?” 面对法主的质问,铃木重秀神色不变,伏地叩首道。 “杂贺众对一向宗,对法主自是无比虔诚,只是有一事疑惑而已。” “什么事?” “在法主心中,一向宗对外扩张,何为敌,何为友? 还是您自信一向一揆可以面对整个天下的围攻,立于不败之地。”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而政治的本质在于,谁是我的敌人,谁是我的朋友。 团结可以团结的朋友,打击不可团结的敌人,才是正确的道路。 本愿寺显如若有所思,看着一脸正色的铃木重秀,说道。 “如今天下谁可为友,谁可为敌,你且说与我听听。” “嗨!”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说服 本愿寺显如刚才上位,正是雌心壮志准备做出一番事业。 母亲本愿寺证如压制一向一揆,整顿内部,消化八代法主莲如上人改革一向宗后,扩张所得的领地。 此政略有对无错,她心中也是认可的。 但作为下一代的法主,她必须有自己的态度,表达自己的诉求,建立属于自己的基本盘。 决不能对母亲唯唯诺诺,萧规曹随,这样才能收拾人心,为己所用。 而在证如上人时代,被压制的一向一揆让许多人的利益受损,这些人将是她天然的支持者。 所以,她一面不去触动母亲的权利,一面高声呼喊,拉拢野心勃勃的扩张派,在宗内声望日盛。 这才是本愿寺显如可以在证如上人坐化后,第一时间把握住实权的政治基础。 所有人都在等待,等待新的扩张,摄取新的利益。 铃木重秀率领的杂贺众,是石山本愿寺附近最强大的武装信徒,她当然不允许这支力量投向他人。 她不在乎武田家要在北陆道搞长尾景虎,更不在乎被殃及池鱼的斯波义银。 她心中介意的是,杂贺众这支一向宗麾下的精锐,是否还在石山本愿寺的控制中。 铃木重秀自然明白法主的关切所在,也乐于听命一向宗本山。 但是对斯波家的请托,她不得不接受。 杂贺众虽然有一向宗撑腰,但自身处境相当恶劣。 近幾之战前,畠山家势力不减,随时可能在国内部分武家支持下,重返纪伊。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当初发动国一揆驱逐守护的铃木重秀,必死无疑,杂贺乡也会被铲平,以儆效尤。 为此,当初国一揆的带头人,杂贺众与根来众在近幾之战加入三好一方,全力支持三好家打垮幕府地方实力派。 可谁能想到,地方实力派的畠山家的确在战争中被打垮了,但斯波义银的崛起,又重新整合了地方实力派。 她在战中被迫屈从那位少年,也得到相应的回报,担任纪伊守护代役职,消除了自身隐患。 谦信公待她不薄,但这不是她为斯波家出面劝说法主的主要原因,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在获取纪伊守护代之后,杂贺众与畠山家的恩怨消除,也让铃木重秀被各方视为进入幕府方阵营。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除了纪伊南部广阔的山区,四周都是她的敌人。 她是幕府埋在南近幾的钉子,受到了强烈的敌视。 西面根来众深恨她在近幾之战背信弃义,攻击根来寺。 东面南大和,筒井顺庆警惕她与北大和斯波家的关系,害怕被她背后捅刀子。 北方南河内,游佐信教更是刚刚在她参与围攻的压力下,不得不将畠山家的直领归还畠山高政。 周遭都是反感她的势力,她在纪伊是如坐针毡。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需要幕府方的善意,特别是斯波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撑腰,才好坐稳纪伊半国。 所以,斯波家的请托她能推辞吗? 更何况,斯波义银无后,一旦他在越中出事,斯波家必然崩散,地方实力派又将回到一盘散沙。 没有了幕府地方实力派威慑,她这颗钉子必会被敌对势力联合拔除。 这道难关,她过得去吗? 因此,铃木重秀必须劝说本愿寺显如放下对斯波义银使团的敌意,予以方便。 这样做不单单是为了获取斯波家的友谊,更是为了自保。 铃木重秀肃然道。 “敢问法主,此次一向一揆,本山是否参与?” “近幾局势复杂,我有意在北陆道,东海道先做试探。” “法主如此想,幕府,天台宗,真言宗便不是我们的敌人。” “哦?” 显如上人看着她,问道。 “两宗派教义与我歧义甚多,幕府最反感我一向一揆,怎么不是敌人?” 铃木重秀说道。 “天台宗早已衰败,如今借着攀附京都权贵苟延残喘。 真言宗虽然吞下了法相宗与兴福寺,可新派旧派之争的影响深远,内部至今还在折腾。 况且,这两派尼姑穷经皓首钻研的那些佛理,百姓们看得懂吗?信仰传播也就只限于上层。 天下武家不过数十万,又大多现实功利,她们能影响多少人?收获多少支持? 我派在信仰上真正的对手,是在商,港,城下町坐大的日莲宗。” 显如点点头,铃木重秀与她想得一致。 铃木重秀见她意动,乘胜追击道。 “幕府的势力范围早已收缩回近幾,对域外之地不但无能为力,也失去了管辖的兴趣。 近幾势力犬牙交错,宗派武家双方关系复杂,不适合发动一向一揆,很容易反噬本山,伤了我派根本。” “的确,近幾不可妄动。” 显如也是这么想,铃木重秀说到了她心坎里。 本愿寺几次迁移本山,都是在斗争中受到打击,损失很大。 石山本愿寺已经在摄津,和泉,河内一带坐大,如果一向一揆在近幾惹来众怒,怕是本山又要有麻烦。 创业不易,她也不愿意伤了石山这片经营多年的基业。 铃木重秀点头道。 “所以,我派与幕府没有冲突,没必要去激怒将军。 众所周知,公方大人爱慕谦信公,已送出纳彩之仪。 谦信公在越中遇难,若是参杂了我派的缘故,岂不是莫名惹来腥臊? 幕府与天台宗亲善,谦信公又是真言宗信徒,护着大和兴福寺,两派皆有利益在其中。 我派既然与两派,幕府没有利益冲突,何苦惹来针锋相对。 过境而已,不过是一件小事。” 显如眉头一皱,铃木重秀说得不无道理。 铃木重秀见她犹豫,继续说道。 “我宗派教义拉拢天下百姓,武家权贵终究是我们的敌人,武田家也不例外。 大家只是相互利用,法主为何要在意武田家的请托? 相反,越后的长尾景虎却是我派此时最好利用的武家。 北陆道一向一揆,将波及越前,能登,越中。 越中方向的神保椎名两家征伐不休,越后长尾家也有介入。 只要越中两家一日不除,越中一向宗与越后长尾家便接壤不上,双方没有利益冲突。 而在削弱越中两家的立场上,又是有着共同利益。 放走长尾景虎,难受的是越中两家。 越后与我家的矛盾,只有在越中一向宗吞没越中全境后,才会产生,现在还不是反目的时候。 此时死了长尾景虎,高兴的是越中两家,我家平白担了恶名,吸引越后武家仇恨。 岂有此理?” 铃木重秀分析得头头是道,终于说服了本愿寺显如。 她说道。 “你说的不错,越中困住幕府使团,对我宗派确实有弊无利。 我已派下间赖纯前往北陆道坐镇尾山御坊,担任坊主。 快马派人报信于她,让她在加贺谨慎对待,不要为难长尾斯波两家过境的姬武士。” 铃木重秀大喜,伏地叩首道。 “法主英明。”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起风 濑田川是从琵琶湖流出的唯一一条河川,走琵琶湖南岸。 以一个U字形的小弧度前往京都,横穿京都郊野的鸟羽伏见。 再向东,便是淀川。 京都以南的濑田川与淀川水道,是京都盆地成为近幾商业中心的重要水路交通,物流保证。 岛胜猛从北大和出兵,沿着木津川向北,过笠置山进入山城国,脱离河流再北上一段,便是濑田川南岸。 此时,明智光秀已在北岸鸟羽等候多时。 两人无暇寒暄,明智光秀直接说道。 “浅井家督已经同意在琵琶湖北岸为你提供补给,船只也准备好了,同心众可以马上出发。 越前朝仓宗滴公有意与主上亲近,进入越前国后可寻求她的支持。” 岛胜猛点头。 “我这次来,皆是一人双马,北近江补给五日所需,我会迅速北上越前。 只要那位宗滴公真如传言中英武有力,能助我横穿越前,我会急速过境。 至于加贺一向宗。。” 明智光秀接口道。 “铃木重秀已经说服本愿寺显如,不会为难我家过境北陆道。 你到加贺如若遇阻,可联络尾山御坊坊主下间赖纯。 石山本愿寺已经快马报信,你到了,她也该知道此事。” 岛胜猛点点头。 “如此,我可在六天内抵达越中。” 水路一天,上岸后三四百里地,一路武家林立。 一边交涉一边赶路,六天已经是极限了,明智光秀也不好再要求更多。 她回首在侍从手中接过两物,双手慎重递给岛胜猛,说道。 “御旨是你过境的凭证,证明你是使团后续出发的后队。 沿途交涉把握分寸,切勿急躁生事,强龙不压地头蛇,没时间和她们计较。 时间紧迫,只要给予放行,允许过境,万事皆忍让为上。” “我明白。” “将军御剑你带给主上,这是公方大人所赐护身的宝物。” 岛胜猛愣了一愣,神情复杂看着御剑,心中万般念头翻滚,一时竟然忘了接。 殿下还是要嫁入御所吗?我一番情意,终究是黄粱一梦,镜花水月。 明智光秀见她犹豫,心底怒意泛起,顾不得双方地位平等,斥道。 “岛胜猛!还不接剑! 君辱臣死,君危臣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想其他乱七八糟的!” 岛胜猛脸上一红。 当初明智光秀找她联合,她为了争那入赘的一线生机,同意了下来。 如今心思自然被明智光秀一眼看穿,顿时无地自容。 她一向自诩深明大义,乃是重义理的姬武士,这时的想法却是龌蹉不堪,上不得台面。 羞愧之余,毅然接过御剑,对明智光秀说道。 “你放心,我明白。” 明智光秀点头道。 “来日方长,会有机会的。” 她也不愿掐灭了岛胜猛的绮想,主上攻略关东,正是用得上她的时候。 何必打破她的美梦,给主君增添不必要的隐患呢。 明智光秀喊出一人。 “蒲生氏乡。” “嗨!” 她身后侍从中走出一少女,亦是牵着双马,装备俱全。 “岛大人,这是蒲生氏乡,三天从越中赶回报信的同心众。 她对沿途熟悉,可为向导,也与宗滴公母女照过面,能为你引见。” 岛胜猛看着蒲生氏乡稚气未脱的脸蛋,赞道。 “三天吗?真乃忠勇之士! 随我左右,我们一齐去见主上,为他牵马执凳,披坚持锐。” “嗨!” 时间紧迫,两位主事者沉默思索,想一遍事情有无缺漏。 片刻,皆无异议。 明智光秀一个深深鞠躬,说道。 “辛苦你了,请一定要把主上带出险境。” 岛胜猛亦是一个回礼,应道。 “感谢您做的一切,我一定会保护殿下周全。”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岛胜猛转身大喊一声。 “上船!出发!” “嗨!” 一百七十余姬武士一齐应喝,如春雷乍响。 ——— 越前国,一乘谷城天守阁。 朝仓义景见胞妹朝仓景镜前来,奇怪道。 “你怎么不在大野郡看着春耕,来一乘谷城做什么?” 朝仓景镜苦笑道。 “我不得不来,不单单我来了,朝仓各分家家督都在赶来的路上。 我快马加鞭不敢停歇,就是为了早些过来,让您有个准备。” 朝仓义景惊怒道。 “怎么回事! 是谁允许她们离开领地,无视春耕大事前来一乘谷城的,简直胡闹!” 朝仓景镜对这位没有自知之明的姐姐越发失望,你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她说道。 “是宗滴公派遣使番通知各家前来,召开军评议,以应对封国诡异的加贺一向宗。” 朝仓义景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愤怒道。 “她怎么能这么做!我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 她这是僭越,她是要造反!” 朝仓景镜低头冷笑,宗滴公养女前来拜会,你连面都不露,在路上就用使番打发了。 如今她召唤各家,也是有样学样,给你个下马威。 姐姐,你敢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她吗?你敢取消这次评议吗? 你不敢。 场面上,朝仓景镜平静的回答。 “宗滴公并非僭越,她身为朝仓军奉行,总领军务,只要是关于军事的评议会,她就有资格召开。” 朝仓义景当然知道这点,她只是在发泄自己的恐惧而已。 朝仓家的军奉行权利极大,几乎是为朝仓宗滴量身定做的职务。 不同于义银在近幾之战授予尼子胜久的军奉行,那只是个临时差遣。 协助总大将管理后勤,提供方略,参与军议之职。 朝仓宗滴掌管朝仓家军权,本身就是负责对外征战的总大将。 虽然在朝仓义景继位后,为了不刺激这位五代家督,避免功高震主的麻烦,朝仓宗滴低调了很久。 但只要她发飙,朝仓各分家必以她马首是瞻,这是她积累三代数十年,百战百胜的威望。 朝仓义景对朝仓景纪的轻视,激怒了这位护犊子的年迈老妪,狠狠一巴掌扇得朝仓义景头昏目眩。 比起眼前气急败坏的姐姐,朝仓景镜更好奇的是,宗滴公怎么忽然就发力了? 虽然朝仓宗滴可以把朝仓义景踩在脚下摩擦,可她却不能废除家督。 朝仓家已传五代,几乎代代英主,福泽深厚。 即便朝仓义景不如人意,持家平庸,但对历代恩赏感激的家臣团还在,朝仓宗滴翻不了天。 她毕竟年事已高,活不了多久了。 等她过世,以朝仓义景的性子,她的养女朝仓景纪一样没好日子过。 朝仓宗滴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之前才一忍再忍,以求死后留下些香火之情。 可这一次,她为什么不忍了? 朝仓景镜心头一动,想起刚才过境的幕府使团,那位须眉不让巾帼的斯波谦信公。 使团过境,一向宗封国,宗滴公提出军议,这。。 她忽然起了一个荒谬的念头,宗滴公是为了那位谦信公出头,吸引一向宗的注意吗? 为了斯波家不惜得罪主家家督,掀起战事,宗滴公疯了吧? 还是她看重那少年,定要送他一份巨大的人情,以换得日后庇护朝仓景纪。 那位少年真有如此能耐? 朝仓景镜有些后悔,当时过境没有劝姐姐见上他一面,也好有个估量形势的参考。 她目光深邃,对面前暴躁的姐姐越发失望,心思深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冲击 朝仓景镜可以稳坐钓鱼台,因为她已经是大野郡司,手握大野众,足以笑看家中风云。 而帮助她获取大野郡的朝仓义景,却是不敢掉以轻心。 诚然,朝仓宗滴不会造反,可是能架空她啊。 武家内部更迭,哪个不是从傀儡家督,实权家老开始。 即便朝仓宗滴没有这个意思,被她严重打击的家督声望也是无法挽回。 弱势家督无法控制局面,家中各派各行其是,最后必然会被架空成为傀儡,主家威仪丧尽直至消亡。 朝仓义景不愿意让步,她想对抗。 可是看朝仓景镜一副我就是给你通风报信,但绝不找打的模样,失望至极。 这就是她费尽心思,为其获取了大野郡的亲妹妹。 连胞妹都是如此,家中武家对宗滴公的敬畏之心有多浓烈,可想而知。 朝仓义景忽然有些后悔,后悔对待朝仓景纪的态度太过轻浮。 只可惜,此时已经无法回头,只能咬牙抗过这波再做计较。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朝仓宗滴,有本事你个老妪别死,等你死了,我会好好照顾你养女的。 你等着。 朝仓义景面色阴郁,说道。 “召唤奉公众,前波吉继,鱼住景固,富田长繁等人全部招来一乘谷城,开大评议会。” 朝仓景镜点点头,姐姐的做法是明智的。 既然不能阻拦,那么就稀释。 宗滴公要搞军议,携众分家形同逼宫,那么家督也可以召集家臣团。 人数多了,心思杂了,事情就好办了。 只要评议不是朝仓宗滴的一言堂,家督的威严就能保存。 一乘谷城奉公众乃是主家的近臣,依附家督过活。 其中谱代前波,鱼住,富田几家,都与主家一荣俱荣,一损具损,不会坐视主家被压制。 朝仓义景吩咐好此事,深深叹息。 希望宗滴公不要太过分了,给主家,给她这位主君,留下一些颜面。 ——— 敦贺城,正准备出发的朝仓宗滴也在回答女儿的相同问题。 “政治之事,归根结底都是一个道理。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武家之路没有余地,只有狭路相逢。 天下的土地是有数的,天下的粮食永远不够吃,大家都在争食求生,感情不能当饭吃,而人又是最忘恩负义的动物。 天朝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在朝仓义景看来,三代以来对我已算恩重如山。 她选择忘记我的功勋,不论我如何留有余地,她都不会念我的好,只会记得我留给她的难堪。 既然如此,也就不用留手了。” 朝仓宗滴笑眯眯与朝仓景纪说话,口中跑出来的言辞却是冻彻心扉的冰冷。 朝仓景纪有些彷徨,她到底磨练太少,对武家们前脚笑脸后脚拔刀的做派不太适应。 可她越是表现出无助的模样,越是坚定了朝仓宗滴大干一场的心思。 景纪,你的未来,由我来守护。 “景纪,你在敦贺守候斯波家后续援军,带她们过境越前,我会在加贺边境等你们。” “母上大人,您不是去一乘谷城吗?评议还未展开,万一家督不允开战。。” “嘿,傻孩子,你做好此事就行了。 我啊,会为你铺平一切。” ——— 越中,瑞泉寺领。 修整数日,不论西近幾还是东越后,都未有消息传来。 虽然知道时间很紧,早已不指望援兵,义银还是难免失望。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两家麾下姬武士皆跃跃欲试,体力士气到了巅峰。 这几天,义银刻意放低身段,对上杉辉虎处处体贴,两人的关系迅速回温。 上杉辉虎也未多想,她一贯自信,对义银的转变心中窃喜,再没有专断独行。 义银态度的先硬后软,让上衫辉虎知道他性格中的执拗不下自己,心存侥幸的她不想两人之间再起不快。 义银见她态度讨好,心里敞亮,早知道几句上杉姐姐就有如此,当初何必搞得双方差点崩盘。 不就是卖萌吗?不就是不要脸吗?多大事。 从此,他再没有正式称呼过上杉殿下,皆以上杉姐姐替代,在上杉辉虎搓手傻笑中,两人越发融洽。 也是这几日,上泉信纲向上杉辉虎借得四套兜胴刀枪,带着三名弟子亦是演练了一番。 老剑圣的确是上过阵的人,兼之多年习剑,身体强健,反应敏锐,亦是一个能战的姬武士。 她那三名弟子中,只有一人出身正规武家,懂得用枪,其他两人只能算是临阵磨枪。 战阵与比剑不同,长枪成为主流是千百年来战争淘汰了无数武器后的选择。 制式长枪的简洁中庸,一寸长,一寸强,是用无数鲜血冲刷出来的总结。 上杉辉虎没指望这四人能派上什么大用,剑圣并肩作战的态度让她非常愉快,自感受到了尊重。 只要顺利回到越后,凭着今天的情义,新阴流在上杉领地开设道场一事便稳若泰山。 一行人准备就绪,带足了三天补给,便要一鼓作气杀穿神保家的妇负郡。 上杉辉虎看向义银,说笑道。 “谦信公,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哦?” 义银瞅她一眼,回答。 “上杉姐姐,开拔吧,我随你杀回越后。” 初春微寒,美人斥嗔,上杉辉虎环视周围虎贲之姬,哈哈大笑。 春风十里,不如你。 斯波义银,有你相伴,我上杉辉虎,天下何处不敢去。 “出发!” “嗨!” 六十余骑浩浩荡荡,向妇负郡奔驰而去。 ——— 正在此时,堺港高田阳乃收到了尼子胜久的紧急通报。 文书砸在榻榻米上,她眯着眼,目中凶光毕露。 “今井宗久。” “嗨!” “津田宗及还不肯松口?” “态度暧昧。” 见高田阳乃面上杀气腾腾,今井宗久开口劝说。 “她与三好三人众来往密切,新选组动她,怕有不妥。” 阳乃嘴角勉强向上牵一牵,皮笑肉不笑。 她辛辛苦苦操持商务,是求几分铜臭?多赚些阿堵物? p,是为了向主君献宝,是为了引起他的目光,赚得一声赞叹,摇尾求欢才叫心满意足。 如今主上越中危急,她还守什么游戏规则,比起军国大事,所谓商战就是笑话。 要是主上没事,再提其他。 如果主上有什么三长两短,不玩了,大家一拍两散。 “由比滨结衣。” “嗨!” “查封津田宗及的天王寺屋及其所有仓库,申饬她商屋门口的狗吃饭拉屎,影响观瞻,导致幕府监查工作受阻。” 高田阳乃扫了眼目瞪口呆的今井宗久,对她说道。 “你去告诉津田宗及,北陆道一线的商点我都要分一份股。 别指望三好家帮她,只要三好政康那边有反应,我就杀光她天王寺屋上上下下,一只狗都不放过。 这堺港,新选组不待了,换她全家脑袋落地,替我问她一句。 赌吗?” 今井宗久艰难咽了口唾沫,喉头干涩挤出一句话来。 “高田大人,值得吗?是不是太冲动了?” 高田阳乃点点头。 “有点不值,叫他交出三成仓库的备货赎罪。 通知堺港军火商来交易,我低五成价换她们的军备物资,只求现货,越快越好。” 看今井宗久一脸懵逼,她冷笑一声,说道。 “武家武家,什么时候靠过嘴巴做事? 谈不拢我可以抢啊!她不服可以去死啊!以为投靠了三好政康就高枕无忧了? 呸!三好家内乱,三好三人众正和安宅冬康对峙,她这点事就是个p。 我倒要看看,三好长庆会不会为了给她添麻烦的三好三人众出头,和我斯波家撕破脸!” 高田阳乃轻蔑地看了眼不住冒汗的今井宗久,这些商人只会钻空子争小利,根本不懂政治。 斯波家肯和她们做生意是看重长期获取物资的渠道,真要翻了脸,动手抢你又如何? 你商家有几个备队?多少姬武士?几杆刀枪? 你算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决然 封建时代,商人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归根结底在于扰乱社会稳定。 统治者眼中,武士作战,农民耕种,工匠制造,连宗教都有麻木贱民,缓和矛盾的作用。 商人有什么用? 除了盐铁布等少许必需品,对于封建领主来说,一成不变的稳定比人口物资的流通更利于统治。 商人就是群低买高卖,为一己私利打乱社会安定的王八蛋。 所有的农人都在辛勤耕种,忽然来了几个商人。 说隔壁村适合种田,你们这里的山沟沟种田没多少粮食,不如种麻吧,我们负责流通,就赚个差价。 看似两村交换物资,都占了便宜,可遇到灾年,隔壁村的粮食不够自己吃,怎么办? 种麻的村子一大半农民饿死了,一大半土地被商人用粮食换走,村里的地头武家恨不恨商人? 无粮不稳,农业时代抗风险能力极差。粮食不够吃,人就得死到够吃为止。 人饿得失去理智,引发的暴乱可是动摇统治根基的要命事。 如果放纵商人,一旦遇到天灾人祸,她们的贪婪很容易引发大乱。 所以,商人必须被打压。 古代史对商人来说,就是一部被压迫的血泪史,统治者不是善男信女,刀剑比金钱更有力。 要不是遇到武家乱世,需要用商人筹措军费,这些食利的混蛋哪配进入武家的眼睑。 高田阳乃肯在堺港慈眉善目与商人们做买卖,定协议,那是出于对斯波家利益的考量。 遇到家业不稳的危局,她便会第一时间扯下脸皮,把她们生吞活剥,根本不在乎商人的愤恨。 我毁灭你,与你何干?你有几个师。。不对,几个备队? 在堺港,高田阳乃唯一顾忌的是三好家,而今时又不同往日。 一来,斯波义银越中受困,斯波家抽调大量资源支援家督,已经抽空了家底,甚至影响了春耕后的近江战事。 这是动摇根本的危机,但危中有机,也是她高田阳乃体现价值,抬高自身的极好机会。 只要她能筹措到大量物资帮斯波近幾领渡过此劫,斯波家中的诸势力就不得不重视她的存在。 只有证明自己的实力,做出贡献才有话语权,才有资格参与入赘之争。 她将是继前田利家之后,被斯波家前田利益,岛胜猛,明智光秀,山中尼子一党四方势力承认的第六方势力。 在武家普遍轻视商务的情况下,这个机会可遇不可求。 就算是把堺港有数的大商人灭门夺财,坏了她公平交易的商誉,也要帮斯波家把这关给过了。 这是为了帮主上渡过难关,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其中利弊高田阳乃早已算得清清楚楚。 如果津田宗及不开窍,她真的会杀人越货。 二来,此时西近幾的局势,已经不是当初斯波家入驻堺港的模样。 当初近幾之战,三好长庆含恨而退,出于各种政治考量,允许斯波家势力进入堺港。 彼时三好强,幕府弱,斯波家更是在钢丝上跳舞。 三好家的势力退却,那是缩回去的拳头,随时可以再打出来。 而斯波新选组就是挡在幕府前面的人肉警报器,一旦三好家对新选组下手,就是再启战端的先兆。 所以为了大局,三好家对斯波家进驻堺港的这支小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有了新选组操作的空间。 可即便如此,高田阳乃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斯波家有威望没实力,只能通过池田屋一事吓唬吓唬商人,借着三好家的默许,勉强在堺港站住脚。 而如今的波家已经成功整合地方实力派,和泉,北河内,北大和,伊贺连成一片,众志成城。 在幕府更是被足利义辉倚重,收拾幕臣,整顿内部,一副欣欣向荣的上升姿态。 反观三好家在三好义贤过世后,遗留的三好三人众继承了她对三好义继这位继承人的不满。 双方冲突越发激烈,甚至牵涉到三好四姐妹之一的安宅冬康,三好长庆赖以起家的三国四姐妹体系正在崩溃边缘。 这个时候,三好家怎么肯为了堺港几个商人的小事,去和幕府地方实力派,乃至整个幕府硬刚。 高田阳乃的作为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地方实力派的领袖人物斯波义银。 就算闹大了此事,足利义辉也会对她表示支持。 正如高田阳乃所言,在三好幕府对峙的政治大局面前,津田宗及这所谓的堺港大商人,就是个p。 今井宗久是有名的大商人,大茶人,也算是人精。 但商家出身的先天不足,使得她的政治敏感性比起高田阳乃差得太远,才会本末倒置,误判此事。 ——— 伊贺国,甲贺口。 伊贺盆地四条通道与外流通,对南近江对应的正是甲贺口。 铃鹿山地以北为南近江,南方西侧伊贺国,东侧伊势国,此山地乃是东海道与近幾的分割线。 位于伊势国内的铃鹿关,更是分隔广义上关东关西的三关之一。 前田利益早已率侧近旗本常备抵近甲贺口,驻扎鬼瘤砦,只待春耕后,整军出战。 这一日,大谷吉继接到前田利益紧急通信,前来驻地军议。 白布缠绕,旗本侍立,她快步走入前田利益的幕府,才发现余野下属各村地头都已经到了。 大谷吉继微微皱眉,感觉事情不对,春耕时分各地都在忙碌,把地头全部招来,怕是会引发不满。 她与前田利益相互见礼,欲言又止。 前田利益摇摇头,说道。 “余野诸村的春耕已经过半,地头离开影响不了耕种,该交代的都已经交代完了。 你先看看这个。” 大谷吉继腹诽一句,即便不用安排,自家的田地看着点总是没错,你这样做不得人心。 她接过文书,一目十行,片刻面容肃然,真是出了大事,问道。 “岛大人已经出发了?” 前田利益点点头。 “尼子大人发信的时候已经出发。” “军需储备留给我们多少?” “十不存一。” 大谷吉继默然,这件事她决不能表现出半点不满。 主君对她恩重如山,如今越中出事,为臣者当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可伊贺这边的仗却是不得不打,没了物资,如何打仗? 春耕过半,不说美浓那边如何,北方的南近江已经有了动作。 大谷吉继麾下多是在南近江六角家麾下过不下去的国人武家前来投奔,在那边的亲族消息不断。 六角家已经开始征讨兵粮役,筹措物资,动员国人,惹得底层武家怨声载道。 多年征战,六角家一朝被打回原形,利益没分润到多少,重税却是压到腰断的小武家们早已怨恨。 六角义贤也明白,越是底层不稳,越要借这次北伐的收益来填平下层不满,备战更是积极。 伊贺不过十万石,本就势弱,如今物资短缺,雪上加霜,如何作战? 大谷吉继问道。 “物资不整,战事怎么办?” 前田利益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道。 “打!”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疯狂 大谷吉继愕然,摇头苦笑。 前田利益是家中首席武将,对主君忠心耿耿,近江战事干系斯波近幾领安危,无法坐视不理。 越是主君不在近幾,越是要打出斯波家的威风,才好对内镇压议论,对外威慑窥视。 可打仗打得是后勤。 长途作战粮草十倍,过境作战粮草五倍,即便只是动员军势拉出来走一圈,体力消耗也要吃两份饭。 日本贫瘠,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吃饱过,半饿度日。 只有春耕收时节需要体力支撑,才给吃口干的麦饭,平日里能熬粥活下去,谁敢浪费粮食吃干饭? 军势开拔则不然,如果不吃饱饭,体力不支半路真会猝死,饥饿的军队绝对兵变。 伊贺国去年参与近幾之战,虽然收获很大,但整个家底也打空了,没有外部输入,根本拿不出多少粮食出战。 这还只是吃的问题。 伊贺甲贺对峙多年,相互看不顺眼,为什么少有战事发生? 因为打不起。 外人以为的两支忍者众对战,就是山林里你躲我藏,一对一,三对三的单挑。 这种浪漫的事,可不会发生在真正的战争中。 山野作战视野受限,道路不畅,如果大军出动,极有可能被几人小队利用地形困住,甚至大量杀伤。 所以双方都是以小队渗透厮杀,极度残酷。视野受限,就会加倍消耗投射武器。 弓矢才是主流,忍者众也是最先大规模装备铁炮的武装集团,投射武器都是消耗品,那就是烧钱。 两方忍者众的冲突起于利益,都是走情报和暗杀路子的恶党野武士,同行是冤家。 可为了武家那几个雇佣金的纠纷,发动大规模山野作战,烧钱吃粮死人?有病吧? 骂几句就算了,都是出来混饭的,有力气不去赚钱,打什么没好处的烂仗。 同理,前田利益想要发动战事牵制六角家,就必须突破南近江甲贺郡的山区地带,才能骚扰到六角家的后方。 这就需要用大量的粮食和军备去消耗,换而言之,没有大量物资你打个p的山野作战。 道理如此,大谷吉继却无法反驳前田利益。 不论援救家督,还是策应北近江浅井家都属于战略要事,她亦是认可的。 可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前田利益一个打字,把她说得只能沉默。 心有余,力不足啊。 前田利益看似无意扫了一眼场内,各村地头皆是低头不语,士气不振。 她眯眼不语,目视远方,瞳孔对焦不正,仿佛回想着什么。 半晌,喉间咯咯挤出笑声,在沉默的人群中分外扎眼。 “既然缺乏物资打不出去,那就守着甲贺口让她们来打我们。” 大谷吉继皱眉道。 “不可能,甲贺众又没疯,怎么会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甲贺众在南近江是相当古怪的存在,属于六角家的外样众,不入领国。 甲贺郡武家自成一派,五十三家中有二十一家向六角家进书效忠。 以这二十一家为首的郡内自治集团,被称为郡中惣。 柏木三家,北山九家,南山六家,莊内三家,甲贺五十三家分属这四个集团二十一家麾下,共同治理甲贺郡。 简单来说,就是五十三个村中地头组合起来的国人集团。 六角家也曾想把甲贺郡纳入领国,但甲贺郡多山,甲贺众皆是善于山野作战的忍者众。 数次征伐无功而返,之后在幕府的攻击下,六角家督也曾逃入甲贺郡,得到当地国人的庇护。 这才给了二十一家名分,勉强达成君臣契约。 在六角家,甲贺众相对独立,兵粮役征召不到她们身上,六角义贤使唤她们得花钱。 伊贺大军不打过去,甲贺众才不会挑起战事。 六角家要的是北伐近江富庶之地,伊贺穷乡僻壤懒得理会,更不会花钱招募甲贺众出兵。 只要前田利益不杀入甲贺郡,就无法策应北近江,引回六角家的注意力。 所以,大谷吉继觉得她在异想天开。 前田利益目光投向远方,似在回答大谷吉继的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答应过主上,我必为他守住斯波近幾领,待他归来。 我不会让他失望,我从没有让他失望过!” 她站起身来,腰杆笔挺,看着大谷吉继。 “大谷姬!你麾下南近江武家,可有属于甲贺郡的国人?” 大谷吉继一愣,摇头道。 “甲贺郡不入领国,不征兵粮役。 虽然山区生活穷苦,但也不受六角家盘剥,武家们怎么可能背井离乡跑来我麾下效力。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也许这个问题才是前田利益把她从南伊贺叫来的原因。 前田利益眼中闪烁着嗜血的红光,露出一口白牙,笑道。 “没事,还是照着原计划,你守好通往伊势国的加太口,护住我的后方。” 大谷吉继眯着眼,心中越发紧张,再问一次。 “你到底想做什么?” 前田利益不再看她,而是盯着自己麾下各地地头。 “没钱粮就不能打仗吗?我倒要试试。 母亲正在忙碌春耕,等农忙时节过去后,由她坐镇甲贺口,我会亲自带队过境。 钱粮军备,甲贺众不是有吗?” 她此时的面容让原属伊贺余野的几位地头心寒,忽然想起了当初。 这位大人可是一人一马来到余野,独自进山杀光一家叛逆国人,以人头血污抹面起誓,胁迫余野众出兵的狠人。 几人心跳加速,相互窥视,顿时心头发毛。 前田利益缓缓说道。 “甲贺众会来的,她们一定会来甲贺口与我作战。 因为,我会带队摸进她们的村子。 烧毁她们的房子,践踏她们的田地,杀死她们的老幼夫孺,抢走她们的粮食和军备。” 大谷吉继惊怒道。 “你疯了?她们会和你拼命,你会与甲贺忍者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 她们会追杀你终生,还有你的子嗣,亲眷,她们可是忍者众! 暗杀将充斥着你的余生,让你永远在警惕和恐惧中活着,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前田利益平静看着她,看得她遍体生寒。 “那就让她们来吧,我答应过主上的事,就必须做到!我死也不要让他对我失望!绝对不要! 甲贺五十三家吗?野村国人一家四五十口,那就是二千人咯? 不多,杀光她们就是了。” 大谷吉继只感到头皮发麻,她自认对斯波义银忠心不二,可以为他献出生命。 可在前田利益平淡的态度下,她闻到了尸山血海的味道。 那是最纯粹最强烈的情感,为了那个人,前田利益愿意做任何事。 百死而无憾。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遇敌 越中,六十余骑一路向东。 此时的上杉辉虎异样亢奋,她是真的喜欢打仗,打胜仗。 义银在旁却是眉头紧皱,这一路太平静了,根本没有任何阻拦和盘查出现。 他和直江兼续交流了几句担忧,引得前方上杉辉虎放慢马速,与他并肩。 “无须担心,神保家的实力不过十余万石,春耕时分,神保长职玩不出花样来。 她定是选择了在我必经之路以军势阻拦,要留下我的性命。” 义银见她有仗可打,兴奋异常的样子,气结道。 “即便猜的不错,也不能掉以轻心。 战事关乎人命生死,家族兴衰。上衫姐姐,你要更谨慎些。” 他的话让上杉辉虎来了兴致,问道。 “哦?那在谦信公看来,打仗是为了什么?” 义银严肃道。 “是为了保护自己在乎的人,是为了让自己视线之内不会发生难以接受的惨事,是为了心灵的宁静和身上的责任。” 上杉辉虎一懵,随后哈哈大笑,几乎要从马上摔下去。 义银在战前紧张,难免表露出一些真心,被人如此笑话,顿时恼羞成怒,斥道。 “有这么可笑吗?” 上杉辉虎见他羞愤,连连摇头,说道。 “不是,我不是嘲笑,只是感慨。 谦信公一身傲骨,可终究是男人呀,这份天真,值得我用生命去守护。” 她含情脉脉的言辞,却没有换来义银的好感,反得到一个白眼。 “你这是说我丈夫之仁咯?” 上衫辉虎见适得其反,讪讪一笑,正经说道。 “这是乱世啊,谦信公,人命如草芥,樱花绽放又转瞬凋零。 你的信念善良,可为了保护你的这份天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身后默默承受代价。” 义银嗤之以鼻,不想再说下去,抽打两鞭,战马吃痛冲出一段距离,不再并肩而行。 身后,上杉辉虎用宠溺的眼神看着他,没有把他的失礼放在心上。 再倔强的性子也终究是个男人,没有真正明白武家社会的残酷。 上杉辉虎母亲以下克上,她打小看多了越后国内多少肮脏手段,卑劣伎俩,自然知道武家纷争容不下一丝一毫的善念。 放浪形骸,是因为看得通透。武家战败便是最大的错,只要能胜利,一切都是对的。 谦信公,你的每一分天真,都要有人在身后为你背负代价。 你的一分人性,是要用别人的十分兽性去换回来。 只是不知道,这些人在哪里默默承受,守护着你的笑容。 上杉辉虎一紧手中缰绳,打马跟着冲了上去。 自今日起,也算上我的一份吧。 ——— 越中是北临富山湾的北陆道中段领国,领土被富山湾与飞驒山脉夹为u字形。 领内山丘川流密集,特别是妇负郡与新川郡边境一带,复杂的地形成为神保椎名两家领地天然的分割线。 神保长职突破神通川筑富山城,也是以川字型的河流为线步步推进,压缩椎名家的领地。 虽然遭遇上杉辉虎迎头痛击,但河流阻挡,后勤不畅,年末,大军不得不退回越后修整。 神通川到白岩川中间的新川郡领地依然在神保长职手中。 而富山湾与飞驒山脉夹住的领国u字底部就在这一带,可以选择的通行路线很少。 南方上野城卡住了进入飞驒山脉的山道,上杉辉虎自然不会傻到用骑马姬武士去冲击城池。 那么,走大森川的选择就不多了。 此地山河紧密,水流湍急,开春化雪后春潮上涨,更是限制了骑军的行动。 只有马濑口一带河床平缓,此时水深不过淹没脚面,是唯一适合上杉辉虎策马横渡的地方。 神保长职在这里已经等了五天,她不信长尾景虎还有其他选择。 春耕已经过半,长尾景虎必须立即回国,如若慢了,她面对的将是遍地烽火。 神保长职沉得住气,前来助阵的寺岛职定却有些浮躁,说道。 “殿下,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长尾景虎踪迹,是不是妇负郡那边有什么变化。” 神保长职瞅了她一眼。 寺岛职定主动带领新川郡一带的神保家臣,前来支援。 虽然春耕时节人力匮乏,但她们还是凑出了三五十姬武士,二百余足轻。 虽然知道她带有私心,可神保长职还是很满意这种主动奉公的态度,这些天对她多番抚慰。 但今天她这句话,却让神保长职有些皱眉。 新领武家与旧领武家的矛盾日深,寺岛职定这是在背后给妇负郡的小岛职镇泼脏水,污蔑她暗中勾连长尾景虎。 神保长职刚想说话,幕府外冲入一名姬武士,叩首急报。 “殿下,有动静,有六十余骑姬武士正朝这边过来。” 神保长职拔地而起,快步向外,边走边命令道。 “出兵! 沿河列阵,多备三间枪,拒马枪,大薙刀,弓矢众奉行随我行动。” 神保长职屯兵东岸,以河川为阻拦,严守马濑口,这就是防着骑马姬武士突袭闯关。 春耕时节,她手上不到二百姬武士,四百余常备足轻。 加上寺岛职定的援军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留下长尾景虎,只能依靠河床和弓矢预防骑军冲阵。 神保长职麾下皆是直属精锐,忙而不乱,等看得到对岸骑军临近,已是严阵以待。 西岸,义银看到严密的军阵心里发颤,这要是强行冲阵得死多少精锐,太不值得了。 他回头问道。 “上衫姐姐,还有其他道路吗? 既然确定神保长职在此,以我们骑军的速度完全可以甩开她们,换个地方过河,不战而过境。” 上杉辉虎一边仔细观察对面,一面回答。 “大森川一带北方是激流断崖,南边山路被上野城卡死了。 如果你不愿在此渡河,那我们只有去南面攻城夺路。 随身携带的三天口粮豆料,已经消耗了大半,今天过不去这马濑口,有些麻烦。” 义银听得皱眉,野外对阵再不好受,也比攻城强,何况补给接近耗尽。 只能打了。 他试探走向河床,发现水流平缓,只淹没了马蹄,可以骑马直接过河,难怪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都认准了这里。 既然没得选,只好临阵搞点小手段,先给个下马威吧。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喊话 义银策马回转,到上衫辉虎身边说道。 “先别急,我去喊话交涉。” 上衫辉虎并不愿意。 “太危险了,谦信公不可孤身犯险。” 义银摇摇头,坚持说道。 “我是幕府使臣,此番过境乃是为幕府做事。 神保家世袭越中守护代,名分在守护体系中,仗可以打,但话必须说明白。 如若所有守护大名都不知尊卑,不守规矩,天下更乱。” 上杉辉虎说不过他,只能勉强点点头。 “你自己小心,关东不比关西,武家少有铁炮。 但我骑军出行,神保长职必然准备弓矢阻击我的冲势。 万不可走进五十步内,小心冷箭偷袭。” 义银点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五十步外喊什么话,神保家麾下姬武士听不到,怎么打击她们的士气? 他就是要走近了装b,先削弱一波敌军士气,为骑兵冲阵做准备。 上杉辉虎替他担心,是不知道杀戮模式的保护机制,他安全得很。 他回头对山中幸盛喊道。 “山中姬,把御旗给我。”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打马上前,从身后行囊取出御旗展开,双手奉于主君。 一行人偃旗急行,快马加鞭,直到此时才有了展旗的机会。 ——— 神保长职见对岸几人嘀咕,随后一人打马持旗,趟入河床而来。 稍许近些,发现竟是个少年,着狩衣挂白色阵羽织,容颜乃平生仅见之俊美。 她微微皱眉,不是为了男子颜值,而是他举着的那面旗帜。 身边,寺岛职定语气不安,低声说道。 “殿下,旗上有足利家纹,难道是足利家派遣血亲来了北陆道? 这。。” 她心里打鼓,不敢再说。 关东保守,虽然对代表关西的室町幕府桀骜不驯,但对河内源氏嫡流的足利家确实敬重。 即便镰仓公方这种足利分家庶流丢了关东十国,被北条家打成光棍一条。 北条家还不是得恭恭敬敬养着,嫁男与她联姻,以关东将军之名征讨不臣。 此时,遇到足利家的人在长尾景虎队列,寺岛职定心中不免忐忑。 神保长职鄙夷得看了她一眼,就这点胆子? 她能复兴神保家,性子自是坚韧不拔,认定了要长尾景虎死在这里,就不会像寺岛职定这般不堪。 神保长职说道。 “比足利家人还麻烦,看仔细了,那不是普通的家纹旗,是御旗的式样。 而且御旗下没有悬挂自家家纹旗,应该是被公方大人允许使用足利家纹的亲族重臣。” 寺岛职定咋舌道。 “怎么可能?只是一少年而已,男子也能得将军器重?” 神保长职摇头不语,她也弄不明白,不如听来人自己解释。 随着接近敌阵,义银的心反而平静下来,不像之前那般患得患失。 战争在前,只能努力去赢,再想东想西已经没有意义了。 此时,忽然觉得打这么一仗也不算坏事。 他初入关东,威望不比近幾那边深厚,男性的身份难免遭人轻视。 武家只认拳头,他要获取尊重,就必须用胜利来证明自己,而越中神保家的体量还真是刚刚好。 神保家领地石高十几万,春耕时节只能抽调两三个备队来堵,还拉不出农兵消耗我方体力。 就算加上家督直属的马迴众,也不过二三百姬武士。 而上衫斯波一方是家督在外,身边虽然只有六十余姬武士,可都是家中精锐,武艺高强,意志坚定。 这一战,未必吃亏,若是打出军威,对日后还有好处。 想着事,他不知不觉已经走进对方阵前五十步内,看得远处上杉辉虎手中捏汗,眼中冒火。 就知道这家伙不会听话! 义银勒马停下,喊道。 “我乃斯波家督义银,奉足利将军御令出使越后国,是谁阻挡幕府使臣道路? 还不速速让开!” 神保长职默然,果然是足利亲族,是斯波家的人,只是不知道斯波家督为何是个少年。 她喊道。 “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两度弑杀主君,越后守护,诸国武家愤慨,人人得而诛之。 今闻长尾家督景虎过境,我神保长职愿为天下扑杀此僚,正本清源!” 既然是喊话,那当然要抢占道义的制高点。 神保长职要杀长尾景虎,与越后纷争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这并不妨碍她义正言辞的叫嚣。 斯波义银喊道。 “休得胡言! 越后上衫长尾两家事,外人哪里知晓! 前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大人已经收长尾景虎为养女,继承山内上杉家。 足利将军恩准此事,并赐通字于长尾景虎,改名上杉辉虎,继任关东管领役职。 你身为越中守护代,怎敢阻拦关东管领回领,阻挡我幕府使臣出使,还不让开!” 义银才不管之前如何,反正现在的府中长尾家就是山内上杉家,她们自家的事你个外人嚷嚷什么? 更何况有了足利义辉的背书,上杉辉虎在守护体系内的地位已经稳固。 不说砍不砍得过别人,至少讲道理是不会输了。 巧了,对面的神保长职也没准备讲道理。 既然上杉辉虎成功上洛归来,她便默认关东管领役职被这仇敌得到。 幕府衰败后,节操早就丢在地上不捡了。 只要给足好处,关东管领这种无关幕府自身痛痒的役职,给起来当然爽快。 神保长职早就打定了主意,老娘不认! 不但不认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连这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少年使臣我也不认。 她冷笑一声,喊道。 “府中长尾家这种以下克上的混账东西,如何能得到幕府认可,必是胡言乱语! 你自称斯波家督,天下哪有男人当家督的道理,真是说谎都不会的可怜人。 速速避开,让长尾景虎前来受死,莫要为这等奸贼狡辩,平白丢了性命!” 斯波义银早就猜到她会装傻不认,但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指着神保长职骂道。 “神保长职,你无视幕府尊严,阻碍使臣道路,岂有此理! 我有畠山宗家家督高政画押在此,你敢不认?” 他说着,顺势就要自怀里掏出什么来。 其实他哪还有东西可掏,画押在书信上,早已跟着信使去了能登畠山家,他就是赌神保长职不敢让他掏出来。 神保长职一皱眉头,命令身边弓矢众奉行。 “弓箭准备,齐发攒射。” 她这话一出口,顿时坐实了义银的身份不假。 神保长职高喊。 “你这少年别胡闹!再不回去休怪我辣手摧花!” 义银笑了,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要狠狠装一回b。 神情肃然,高举御旗,身姿飒飒,白衣遮身。 “我斯波义银对历代先祖起誓,所言所语句句属实,如有虚假,甘愿万箭穿心而死!” 神保长职面色狰狞,吼道。 “这是你自找的!放箭!” 一声令下,数十把和弓竹弓一齐发力,一阵箭雨向义银覆盖过去。 他已经走得太近,为了让对面姬武士听得清楚,距离不满三十步,足以让弓武士瞄准射杀。 他高举御旗,打开杀戮模式,紧盯着前方箭雨,心中默默祈祷。 每次杀戮模式干预,都会出现小概率的外部干扰。有时候受伤,有时候却是毫发无伤。 如果这次受伤,这一波装b效果就要大打折扣。 必死的箭雨下,毫发无损和非要害身中数箭还是区别很大的,就看系统给不给面子了。 正在此时,一阵大风刮过,箭雨被风势阻挡偏移,全都跌落在义银周边,一矢未中。 对面军阵看到此景,顿时一片哗然,真有祖先庇佑!真是道义所在! 义银心中狂喜,面上却是冷若冰霜,指着神保长职大喝道。 “无耻奸贼,暗箭伤人! 你还算不算畠山家臣!还忠不忠于幕府!还是不是御家人!” 说完三连问,义银打开洞察模式,见对面士气一路狂泄,心情大好。 他故作愤怒状,哼了一声,转身打马往回走。 装完b,赶紧跑。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过河 上杉辉虎在远处看到箭雨覆盖,惊怒之下,忍不住喊道。 “不要啊啊啊!” 又见大风横扫,箭雨凋零,那少年一袭白羽潇洒回马,顿时热血沸腾。 义银走到他身前,见她面红耳赤,以为是要训斥他任性妄为,先发制人道。 “上杉姐姐我错了,下次我不会再如此涉险。” 不说上杉辉虎,一旁的山中幸盛也是面色不善,义银只好放软了姿态,不然这一番孟浪不好过关。 谁知道,上杉辉虎竟然搓手说道。 “太帅了!谦信公,太帅了! 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只可惜少了一壶清酒。 不然,饮酒坐看箭雨,才是真的美妙。” 她的话让身后直江兼续按着额头叹息,山中幸盛守不住尊卑有序,对她斜目鄙夷。 义银瞅了她一眼,看她表情应该是真心话,无奈摇头。 他是借着外挂装b,看似危险其实稳如老狗,可上杉辉虎是真的浪,以后可得把她看牢点。 万一出个意外,自己跟着瞬间丑比,欲哭无泪,找谁说理去。 警惕地看了眼兴奋的上杉辉虎,义银说道。 “敌阵心思混乱,士气被夺,可以冲阵了。” 武家迷信祖先,重视家名,天兆这种噱头真是百试百灵。 要是换回前世红旗飘扬的老家,谁信你这个,这时候已经开始猜测分析你这骗子怎么整的活。 可在这时代,却是振奋军心,削弱敌势的好手段,百试不爽。 上杉辉虎见身后姬武士们士气激昂,笑道。 “我来打头阵。” 义银摇头。 “我来。” 以上杉辉虎的性子,她来领头,必会杀向马印下的神保长职,斩将夺旗。 如此做派,爽是爽了。 可一行人的目的是脱困离境,干嘛死伤人命去摆这个威风。 更何况刀剑无眼,再厉害的武家也抵不住一支冷箭流矢。 上杉辉虎有个万一,义银这些天算是白忙活了,还是自己开路比较安心,杀戮模式保命一流。 上衫辉虎哪这么容易听话,刚要反驳,只见义银嘴角一瘪,目光含泪,一声。 “上衫姐姐,你听我说。” 一腔热血瞬间化为绕指柔,硬不起来只得软软点头。 “你说,我听着。” 义银心里呵呵一笑,这吃软不吃硬的傲娇富二代,摸清底细还怕收拾不了你个顺毛驴? 他肃然道。 “刚才对弈,神保长职杀伐决断不似简单人物,不好糊弄。 可惜她家姬武士还是传统保守,才被我一席话动摇了阵脚。” 上杉辉虎赞同。 “神保家上代覆灭,神保长职以一己之力复兴家业,的确算个人物。 可惜她家底单薄,依靠收拢旧臣起家,自然摆脱不了名分的影响。 神保家是越中三守护代之一,在射水,妇负两郡郡望深厚,武家归心。 去年我攻伐她家,废了好大力气亦是打不下富山城。 只是她运气不好,遇到了你。” 义银点头认可。 神保家依靠多年守护代积攒的人心统帅武家,麾下姬武士自然都是守护体系内传统的既得利益者。 她们地位不高,日子过得却是安稳,不似下克上武家那般,要么飞旺腾达,要么全家死光。 神保家可以复兴,就是借着这些武家保守的惯性思维推动,以自家的名分团结麾下。 可遇上了斯波义银算她倒了八辈子血霉,可谓是成也名分,败也名分。 畠山宗家虽然收缩势力去了近幾,但之前在越中镇压百年,不论神保椎名,哪家都是她家臣下。 即便到了今天,这个主臣名分也是在的。只是主家远在在千里之外,无法影响这里而已。 斯波义银身为足利亲族,地方实力派领袖,畠山高政以畠山宗家名义作保过境。 又是幕府派遣,足利将军御令出使的正式使臣。 不管是畠山神保两家的主臣名分,还是幕府地方的守护体系尊卑,神保长职都没理由阻挡使团。 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认账,不承认使团的真实性。 可惜,义银一个掏画押的动作,神保长职自乱阵脚放箭,动摇了军心。 麾下姬武士怀疑也就罢了,随后的那阵大风便是老天作证,坐实了斯波义银的身份。 这下,军心彻底乱了。 神保家臣团能响应神保长职号召,回归神保家臣下,是因为她家的名分,能帮助各家稳固领地。 简单来说,她家的安堵状拥有守护体系内的法律效应,武家们愿意以臣服换取正统的名分。 可是,神保长职向更高一级的名分提出质疑,甚至刀剑相向的时候,她的统治基础就跟着动摇了。 义银说道。 “所以我来打头阵,以我御旗开路,这些犹豫的姬武士未必敢阻挡我们的道路。 只要从阵型边缘缝隙处杀出去,以战马全力奔驰,至少能甩开敌军二三十里地。 之后,神保长职再无可能追上我们,这次危机也就消弭了。” 上杉辉虎听得微微皱眉。 斯波义银的做法是最稳妥的,但是。。不够爽啊! 神保长职这贱人敢拦路,照着上杉辉虎的脾气就得砍了她的马印,让她跪下喊妈妈。 义银不管上杉辉虎心中纠结,他打开洞察模式眺眼远望。 对面神保家的整条阵线虽然都在动摇,但也有区别,右翼士气的下降最快,阵线也最散乱。 这是地方武家助战的备队,义银心里确定。 别人作战,依靠观察旗帜识别武家,以敏锐的战场嗅觉感知敌军的薄弱点。 但这些和义银无关,他特么有外挂啊,一眼就能看穿强弱,对着弱点莽一波即可。 随手把御旗交给山中幸盛,义银说道。 “山中姬,挂毘字旗。” “嗨!” 毘字旗是斯波同心众的军旗,意喻追随佛教护法毘沙门天化身的斯波义银。 依照武家惯例,敢配备军旗的皆是强军,为何? 因为举旗之后有进无退,要么胜利,要么旗折人亡。 见义银如此做派,上杉辉虎的好胜心起,对直江兼续说道。 “兼续姬,挂我乱龙旗。” “嗨!” 上杉辉虎自诩武德充沛,也有设置军旗,她的军旗上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龙字,称为乱龙旗。 义银打马向前,山中幸盛赶紧跟上掩护侧翼。 上杉辉虎不甘人后,勉强让了一个身位,算是认可义银领头的建议。 上泉信纲跟在两位家督后面,随时准备接应。 这两位的生死,干系新阴流日后在越后的发展,她死也要保得他们平安。 骑军开始趟河,马速受阻。 对面神保长职看得清楚,下令道。 “弓矢众上前!放箭!” 可阵中却是拖拖拉拉,勉强几个弓足轻向前,竹弓稀稀疏疏的箭矢,对于装备精良的精锐骑军没有造成任何麻烦。 河床平缓,马队很快过了河。弓足轻慌忙后撤,害怕成为骑马姬武士冲击的目标。 神保长职已经感觉不妙,备队中姬武士有情绪波动,指挥失措,反应太慢了。 她咬牙说道。 “先手前压举枪,把她们逼回河里! 寺岛职定!你回去,让你的备队跟进! 今天,长尾景虎必须死!” 吼走了寺岛职定,神保长职命令本阵前移,高举马印。 以她对长尾景虎的了解,其人必然忍耐不住,会冲击自己所在。 如今备队指挥不畅,唯有让她陷入阵中,才好留下她的人头! 义银过了河,看向对面。 对方备队缓缓逼近,皆是三间长度的素枪,专门针对马队。 左右足轻在移动拒马枪,卡住边缘,身后是防止骑兵突破的大薙刀队,专砍马腿。 此时,上杉辉虎大喊一声。 “神保长职的马印前移了! 待我去砍了她,敌军必然不战自溃!” 义银恼怒地瞪了她一眼,强迫自己楚楚可怜,嗔道。 “上杉姐姐!跟紧我!” 他懒得和这家伙废话,照着洞察模式显示的敌军薄弱处,冲杀过去。 哼,有本事你别管我啊! 上杉辉虎一愣,见义银已经选了方向冲出,只得咬牙放弃神保长职马印,随他行动。 她,可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突破 寺岛职定头皮发麻,因为骑军径直向她这边冲来。 这里的军势是由新领派的神保家臣,抽调脱产足轻与姬武士组成,人员复杂。 之前因为家督在阵前的一番叫话,士气已经动摇,武家议论纷纷。 此时,那少年带着那面御旗冲杀过来,人心更是慌乱。 寺岛职定咬牙下令。 “稳住!稳住阵型! 她们没多少人,只要抗住第一波冲击,家督就会来支援我们的!” 神保家人数比起对方有十余倍,姬武士亦是五六倍,都是脱产备队,战力不弱,没道理被少许骑军冲垮。 在她的训斥下,各级姬武士勉强指挥足轻列阵。 三间枪属于超长枪,若没有组成枪阵,只会任人宰割。 寺岛职定刚才稳住阵脚,冲锋在前的义银冲身后举手示意。 骑队变向,以一个U型弧度侧对敌军枪阵,距离二十余步用半弓射击。 敌阵猝不及防,枪衾阵结结实实挨了一阵箭雨覆盖,这是上杉辉虎早与义银商定的策略。 义银一行是骑马姬武士,神保长职为了防止骑军冲阵,必然多用长枪拒马薙刀。 虽然义银一行穿的兜胴是当世具足,非流镝马专用的大铠。 但随行都是精锐姬武士,射艺高超,一些装备上的不便是能克服的。 因为备队混乱,神保军势未能组织起弓矢众对射,让义银这边占了大便宜。 弓武士用的和弓有效射程在八十步,精准杀伤在五十步。马上半弓不如步用和弓,射程减半。 义银一行逼近二十步抛射,对枪衾阵打击很大,足以动摇足轻不高的士气。 神保军势为阻击骑军,步弓占优之下,没有配备持楯,瞬间吃了大亏。 神保长职的战术并没有错,以马队冲击长枪阵本就是下下策。 如果骑马姬武士选择下马作战,更是中了她的下怀。 使团一行才多少人?只要离开马匹的机动力,军势围困,人海淹都淹死她们。 但她没想到上杉辉虎会选择早已淘汰的流镝马战术,猝不及防下被打乱了枪衾阵型。 两轮骑射过后,义银在洞察模式下看到了敌军崩散在即。 举起长枪,点点前方,喊道。 “冲阵!” 之后骑马队放下半弓,取下马侧长枪,以锋矢阵向前,一鼓作气杀入混乱的神保军势之中。 远处的神保长职想要救援,可眨眼功夫,才两轮骑射,右翼就被打乱,根本没给她支援的时间。 心里暗骂寺岛职定无能,心急如焚一边呵斥备队逼近,一边寄希望于右翼抗住这一波冲阵。 寺岛职定也是咬牙死扛。 她是新领派首领,这次春耕又全力劝说各家支持主君作战,才拉来这支备队。 一旦折损过高又留不下上杉辉虎的性命,她的威望必然大降,以后怕是没人肯再听她啰嗦。 新得到的领地不过几万石,这里却是各家脱产的常备足轻与姬武士,都是攒了多年的家底。 为了一个未来的画饼,消耗掉家中老底,又没个好结果,各家得恨死她。 寺岛职定没了退路,咬牙带着自家旗本冲上一线。 她对形势心里没底,义银却看得清清楚楚,这支备队已经完了。 洞察模式下,一切战场动态都变成了文字化的表述,清晰可见。 如果这支军心瓦解,阵型溃散的备队能挡住六十余精锐的策马冲击,他今天死在这里,也不冤枉。 “阵旗!阵旗前移了!” 上杉辉虎指着前面喊道,义银抬眼看去,备队阵旗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 虽然备队军心崩溃,但军士还在迷茫中,阻挡了骑军前行。 这时候,需要一个刺激,让这些迷茫的人选择逃跑。 义银双腿一紧马腹,加速前冲,大喊道。 “斯波义银向你讨教!” 对面寺岛职定却是阴险得躲避了一骑讨,选择在旗本身后,喝令结阵。 姬武士们前排半蹲长枪斜插在地,后排举枪。 接战的一间半枪虽然没有足轻们的三间超长枪对骑兵姬武士威胁那么大,但枪术灵活远超足轻。 上衫辉虎落后义银半个马身,看得仔细,凶性大发之下,打马冲刺,瞬间与他并排。 另一边的山中幸盛也不甘于后,一样并肩而上,三人连成一线。 后面直江兼续眼见不好,刚要喝止两位家督硬来,侧面大风突起灌嘴,把她的话死死堵了回去,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前方旗本也被风吹得站立不稳,七八人的小枪阵瞬间散了开,被三马横冲直撞,砸飞数人。 义银暗叫系统挺我,系统牛b,随后马队践踏而过,死伤惨重。 寺岛职定看得心胆俱裂,更是认定先祖显灵,连被马队践踏的阵旗都顾不得了,抱头鼠窜。 阵旗倒地,备队崩溃的士气再也维持不住阵型,足轻四散逃逸,姬武士被裹挟冲散。 远处的神保长职痛苦闭上了眼睛,完了。 四处乱跑的足轻阻挡了后续援军的道路,却不敢在骑军的面前停留片刻。 义银大喜,喊道。 “不要恋战!冲!冲过去!” 马队把右翼打了个穿透,直接扬长而去。 神保长职瞋目圆睁,却被自己人的溃兵拦着,无能为力,骂道。 “寺岛职定!你个混蛋啊啊啊!” ——— 越前,一乘谷城天守阁。 朝仓义景在上大发厥词,眼角偷偷观察坐在下首首位的朝仓宗滴。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闭着眼睛,身体微微前曲,不知是在听家督讲话,还是年老熬不住打了瞌睡。 再往下,一边坐着朝仓各分家家督,一边坐着一乘谷城奉行众各家家督,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大野郡司朝仓景镜恭恭敬敬坐在仅次于朝仓宗滴的位子上,静听家督训话。 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朝仓义景发现连个接口捧哏的人都找不到,自感无趣。 可是谁敢接话? 今天摆明了是宗滴公要削家督面子,谁都不敢插嘴。 而朝仓宗滴闭目坐观朝仓义景表演,等于把她架在火上烤,如台上的丑角,自顾自演着冷场的笑话。 终于,朝仓义景说累了,最后冷冷一句。 “我朝仓家威名远播,加贺一向宗岂敢轻犯边境,倒霉的多半是能登畠山家,越中神保家。 我家不必过分反应,且看她们闹去。” 她闭嘴不说,顿时场面一冷,过了半晌,也是无人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不动声色的朝仓宗滴。 静寂的尴尬太过长远,长到朝仓义景面色涨红如猪肝。 她刚要发怒,只见朝仓宗滴睁开眼睛,双目厉色闪过,看着她,让她心中颤栗。 挺直了背脊,朝仓宗滴对下首朝仓各家家督发号施令。 “安居朝仓家,鸟羽朝仓家,北庄朝仓家,为大军筹措物资,春耕后立即动员,后勤线交给你们了。” 身后三人伏地叩首,嗨了一声。 “敦贺众会在春耕后北上,沿途各家支援粮草马匹,纳入今年的兵粮役。 离开一乘谷城后,我会先行带马迴旗本前往加贺边境,设立补给点,派出使番联络各家。 你们的物资向我靠拢,农兵归于后勤。 大野众所部,回去准备动员,春耕后立即出发,北上与我汇合。” 朝仓景镜身后的大野众武家们伏地叩首,嗨了一声,她难堪到了极点。 比她还要难堪的却是同胞姐姐,朝仓家督义景。 她说完话竟然无一人回应,全都看着朝仓宗滴。 更可恶的是,朝仓宗滴无视了她所有的发言,自说自话开始部署对外作战。 她特么还算是朝仓家督吗!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皆反 朝仓宗滴看家督面色铁青,心中冷笑不止。 朝仓义景是个庸才,她早就清楚这点,只是今天再次确定了而已。 为什么朝仓各分家都积极响应她的号召?为什么大野众会无视大野郡司朝仓景镜,对她言听计从? 因为利益啊,愚蠢的家督。 纠结于家督权利和威望的朝仓义景糊涂,忽视了武家的本质。 武家们汇聚在一个家名下,向家督献上忠诚,为的是什么? 是维护自己的利益,得到更多的利益。 越前国内主要有三股势力。 其一是敦贺众,盘踞在近江国以北,与近幾关系紧密,疏远国内。 其二是敦贺郡向北翻山后的真柄地区,这里是臣服于越前守护的国内武家地盘。 当初忠于守护斯波家,如今忠于守护朝仓家,朝仓家对她们是既用也防。 其三是福井平原,占了越前五十万石大半,乃国内精华所在,朝仓分家多半分封于此。 离心力最强的敦贺众在三代时候造反,被朝仓宗滴平定,忠于主家的朝仓宗滴被封敦贺郡司。 真柄地区的守护武家被南北朝仓家夹住,只得安份做小,从此国内太平无事。 而福井平原上的朝仓各家,最难熬的是大野郡司朝仓家。 大野郡位于福井平原东部的山地,土地贫瘠,生活困苦,武家也最善战。 大野郡向西就是一乘谷城朝仓宗家所在,背靠东部山区辐射西部平原,占据了福井平原中部大片安全又富庶的田地。 而福井平原北部分封给朝仓各分家,位于她们北方的大日山是与加贺国的分界线。 这些年,加贺一向宗以宗教开路,在越前北部扩散信仰,建立寺院,严守不输不入特权,早被朝仓各分家恨之入骨。 武家残酷压榨底层,大批民众依附一向宗,在越前北部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如今本愿寺显如上位,明确表态要扩大地上佛国,各家得到朝仓宗滴报信,岂能不慌。 而大野众,一直是被一乘谷城朝仓宗家当作看门狗来用。 北方加贺国异动,就放狗咬一向宗。无事时,以残羹剩饭,半饥半饱养着。 大野众就算是狗,也忍不下去了。都是朝仓分家,凭什么你们吃肉,我吃s。 大野众每每到北方作战,就不垂涎加贺国的土地?过了大日山,大圣川一带向北延伸都是肥沃的平原! 朝仓宗家在一乘谷城过了三代好日子,积累了大量矛盾。 要不是朝仓宗滴这尊大佛镇着,家内早就闹翻了天。 如今朝仓宗滴要与宗家撕破脸,和北方一向宗大干一场,谁不支持? 不支持的是孙子!干!干特么的一向宗! 朝仓宗滴早已看透了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朝仓分家们的利益考虑。 而朝仓义景还在纠结自己那点威严,她怎么和宗滴公斗? 就算拉来一乘谷城的奉公众,也就是多一点人围观她的难堪。 好在没把真柄地区的地方武家叫来,不然朝仓宗家在国内是彻底丢尽了脸。 朝仓义景臭着脸,不愿再被无声羞辱,开口说道。 “宗滴公这是准备越过我,跟一向宗开战咯?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家督!” 下首朝仓景镜暗暗摇头,姐姐太沉不住气了。 已经先手尽失,这时候最好就是忍耐,她还年轻,而宗滴公,太老了。 如今正面对抗,只会自取其辱,进一步削弱主家的权威,得不偿失。 朝仓宗滴看了愤怒的朝仓义景一眼,淡淡说道。 “家督误会,我只是行使自己的职权罢了。 得先代看重,待在朝仓家军奉行位上已有三代,权衡利弊,对外征战是我的职责。 请家督切莫见怪。” 朝仓义景愤怒道。 “一向宗信徒狂热,加贺国号称百姓之国,军势三十万。 宗滴公轻易开战,只怕后果难以收拾。” 朝仓宗滴轻笑一声,回答。 “一向宗看似庞大,其实不堪一击,家督不通军事,难免被其外表迷惑。” 评议的武家们面容古怪,低头忍着不敢笑。 说武家不通军事,这是指着鼻子骂人废物,家督的脸都青了。 朝仓宗滴继续说道。 “加贺国石高不过三十五万,哪来的粮食养活三十万军势? 即便领国上下人口全当了兵,也过不了二十万,把老弱夫孺驱赶上阵,不过是刀下冤魂而已。” 她话音刚落,在场武家已经笑出声来。 一向宗偌大名头,可说起打仗,武家可不怕那些一揆众率领的贱民。 朝仓义景面色不悦,反驳道。 “即便如此,主动挑起战事,空耗粮饷,确实没有意义。” 朝仓宗滴抓住她的错漏,反击道。 “怎么没有意义? 这些年一向宗借着加贺国为根本,辐射我越前北部。 吸引信众,建立寺庙,拒缴税收,已然是一副国中之国的样子。 若不将隐患铲除,等一向宗主动发动一向一揆,怕是九头龙川以北将全部被一揆众肆虐。 之后再做反应已经迟了,各家在北方的领地都会被践踏一空。” 她一番话让家业在福井平原北方的分家们两眼泪汪汪,看向家督的眼神不善。 宗滴公说得对,家督不通军事。 朝仓宗滴话头再转,说道。 “我此次北伐,意在驱逐一向宗尼官出境,铲平她们的寺院,驱散信众,还各家一个太平。 我家和一向宗利益不合,迟早是要作战的。 既然如此,在加贺境内打仗,总比在我家的福井平原上要好。 此战的目标是打通大日山,从大日山溪谷出兵南加贺。 推进至大圣川,与一向宗隔河对峙,防止她们再度渗透越前。 大日山到大圣川一带,以领地安堵托付给大野众,将一向宗的威胁踢出越前国境。” 此言一出,在坐大野众几位顿时激动起来。 大圣川水源充沛,两岸皆是肥田,正是生活在穷乡僻壤的大野众所向往。 朝仓宗滴说完,看了朝仓景镜一眼,她身后的大野众也在看她,都在等待这位大野郡司的回答。 朝仓景镜头上冒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她能怎么说? 当然是支持啊!不支持,回去怕是一不小心就得暴病而亡。 随着她的表态,朝仓义景闭上了眼睛。 完败。 朝仓家内最强的两众人马,敦贺众与大野众都支持朝仓宗滴开战,她这个家督再不识相,就真的要动摇地位了。 当家督不为麾下牟利,挡着大家发财,要么手里实力够硬,要么脖子够硬。 武家的刀,没少砍下自己家督的脑袋。 朝仓义景终于死了与朝仓宗滴对弈之心,挡不住了,再挡就该没命了。 朝仓宗滴看了眼沉默的家督,没有再得寸进尺,继续她的发号施令。 朝仓家评议已定,春耕后讨伐加贺一向宗。 ——— 越后,春日山城天守阁。 柿崎景家兴冲冲走进议事厅,嘴里嚷嚷着。 “两位大人找我来,是后勤已经稳妥?可以兵发越中了?” 直江景纲面色难看,没有回答,默默看了眼一旁的宇佐美定满。 柿崎景家心里一沉,问道。 “怎么了?扬北众反了?” 她第一反应便是扬北众那边出了事。 越后国的中越与下越以阿贺野川分界,以北的国内武家被称为扬北众,大多是顽固的反长尾派。 见两姬沉默不语,柿崎景家第一反应便是扬北众反了。 宇佐美定满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本庄繁长举旗造反,扬北众诸家群起响应,中条藤资压制不住,已经发来了求援信。 大熊朝秀跟着举旗,中越守护旧臣多有依附,坂户城主长尾政景,北条城主北条高广皆举旗响应。 本庄实乃死守櫔尾城,发来急信,春耕过后若是没有援军,她只能为主君尽忠了。” 柿崎景家倒吸一口凉气,下越中越几乎全都反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无奈 直江景纲苦笑摇头,这一切迟早要来的,她只是没想到会一起来。 因为家督离国,所有不满现状的武家在某个幕后后手的合纵连横之下,全部爆发了出来。 下越扬北众对府中长尾家的反感,由来已久。 站在越后守护一边的她们,被上杉辉虎之母杀得血流成河,家家哭泣战死的亲人。 上杉辉虎上位后,延续母亲的防范策略,拉拢中条家等少数投效者,继续削弱压制扬北众大部。 本庄家等顽固派生活困苦,早已忍耐不住,迟早会反。 中越守护旧臣虽然臣服,但上杉辉虎为人高傲,对这些低头做小的投降派不屑一顾。 时常不顾她们的尊严,维护亲近臣子,处事不公。 大熊朝秀是守护旧臣中的佼佼者,与本庄实乃共同打理中越。 两人如果发生争执,上杉辉虎必然不顾公平,维护亲信本庄实乃。 一碗水端不平,怎么能让这些守护旧臣归心?也是迟早要反。 坂户城主长尾政景,是上田长尾家家督。 当初上杉辉虎之母确立了以府中长尾家为核心,上田长尾家与古志长尾家辅佐的根基,才算稳住了越后国。 借着上田古志两家长尾家在中越的势力,强力压制下越扬北众,成就了府中长尾家在越后的霸权。 上杉辉虎上位后,与父亲一族的古志长尾家亲近,早就引发了上田长尾家的不满。 随后庇护关东管领上杉宪政,与山内上杉家和解,消弭了当初杀害山内上杉家两位越后守护的仇恨。 随着上杉辉虎上洛,意图改府中长尾家为山内上杉家,获取关东管领役职,名正言顺统治越后。 长尾政景更是不满。 这等同于抛弃了府中长尾家这个家名,那么作为同族的上田长尾家,未来利益如何保证? 有了关东管领,上杉家督的名分,上杉辉虎可以笼络中越的守护旧臣,上田长尾家便不那么重要了。 况且,长尾政景娶了上杉辉虎的哥哥。 这是当初长尾三家联姻结盟的基础,也让她有了觊觎府中长尾家的可能。 如果上杉辉虎死了,她可以以上杉辉虎哥哥的血缘为媒介,入主府中长尾家,吞噬下越。 野心勃勃的长尾政景,迟早要反。 直江景纲心中有数,扬北众,守护旧臣,上田长尾家都是要造反的。 即便家督拿回关东管领的役职,依然改变不了这个现实。 因为上杉辉虎不懂人心,她太骄傲,骁勇善战只凭着自己的好恶做事,怎么能长久。 即便战无不胜,也改变不了人心向背。 主君,你要醒悟啊! 直江景纲呼出一口气,说道。 “事已至此,只能先稳住越后国内不要崩盘。” 这句话说得僭越,也只有深受上杉辉虎信赖的直江景纲敢说。 虽说,万事比不上家督性命重要。 可如果丢光了下越中越之地,以上越的体量,即便家督归来,也无力回天,迟早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既然如此,那就先为家督保住家业,为她稳住越后的形势,祈祷她武运昌隆,顺利归来。 最关心家督安危的柿崎景家也无话可说,这是最理性的选择。 如果家业都丢了,家督回来又有什么用?挨刀吗? 她说道。 “我想不通,北条高广为什么要反?家督对她不薄啊!” 说实话,直江景纲与宇佐美定满也没想到北条高广会这么做。 直江景纲说道。 “幕后的策划者的确厉害,几乎把越后所有对家督不满的人全部煽动起来。 一个个火头点起来,野火燎原之时,总有野心家跟着火中取栗,只是没想到是她北条高广。” 宇佐美定满摇头道。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北条城就在柏崎平原上,我要马上赶回琵琶岛城,主持大局。” 宇佐美定满的琵琶岛城位于米山东麓,再往东推进是本庄实乃的櫔尾城。 櫔尾城是中越重城,通往上越的门户,守护春日山城范围内的上越精华,高田平原。 从櫔尾城向西走,便是柏崎平原所在的琵琶岛城,翻过米山就是柿崎景家的领地,在向西就是高田平原。 这一路是府中长尾家打通中越的重要支撑,皆在忠诚的家臣手中。 如今卡在櫔尾城与琵琶岛城之间的北条城主北条高广反了,直接切断了櫔尾城与后方的联系。 一旦春耕过后,各家动员作战,櫔尾城主本庄实乃怕是要被中越下越武家围攻,战死孤城。 宇佐美定满必须马上回去,赶在春耕结束前抵达自己的领地琵琶岛城。 之后,组织后勤补给,配合柿崎景家的本家精锐备队,讨伐北条城,打通中越通道,支援本庄实乃。 三人通晓军略,宇佐美定满一开口,其他两人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柿崎景家看向直江景纲,说道。 “直江大人,现今物资可够我过米山作战?” 直江景纲说道。 “只够到琵琶岛城,我会在春耕后动员农兵,保障后勤。” 宇佐美定满点头道。 “那我马上动身,赶往琵琶岛城筹措物资,等待军势抵达,补给军需。” 柿崎景家鞠躬行礼,表示感谢,然后担忧道。 “家督那边怎么办?” 直江景纲无奈道。 “如今只有求助椎名家,由椎名康胤接应家督。 只要有人接应,以家督武勇,必然顺利归来。” 柿崎景家担心道。 “椎名康胤肯尽力?” 直江景纲反问。 “她家外被神保长职侵袭,内受越中一向宗困扰,怎么敢让家督出事? 没了我越后支援,椎名家守不住新川郡。 我会作保向她求援,只要主君安全返回越后,新川郡我家占据的领地全部归还椎名家。” 宇佐美定满吃惊得看着面色坚定的直江景纲,此举过了。 上杉辉虎为收买麾下武家,已经把新川郡新得的土地分了,如今直江景纲作保送还,怕是要得罪很多人。 难怪上杉辉虎离国,将春日山城托付给她,她与櫔尾城主本庄实乃的确是主君最信赖的家臣。 一旁的柿崎景家也是松了口气,有了大量利益输送,椎名家肯定会尽力。 如此,支援家督之事算是有了保证,安心的她毅然说道。 “此事我与您一齐作保,家督归来我也会帮忙解释。” 宇佐美定满暗中叹息,但面上不得不说。 “我亦一起。” 三人解决了此事,安心准备应对国内乱局,全力维护局势不崩溃到无法收拾,以待家督归来。 ——— 新川郡,松仓城天守阁。 椎名康胤神色复杂,问小间常光。 “长尾景虎已经突破了神保长职的拦截?” 小间常光沉着脸,说道。 “具体战报还未传来,零星消息说是长尾景虎带着幕府使团冲阵,寺岛职定的备队一击即溃,让她长扬而去。” 椎名康胤听得心慌,寺岛职定是神保家攻略新川郡的主战派,椎名家没少与她作战,军略不弱。 连她的备队都像纸糊般顶不住长尾景虎一击,自己背叛长尾景虎的举动会不会太轻率了。 万一出个意外,怕是。。 她带着期许看着小间常光,说道。 “长尾景虎勇冠三军,既然我们还未出手,不如就此作罢。” 小间常光面带狰狞,笑道。 “家督说笑了,各寺院已经派人进驻松仓城,被长尾家篡夺了领地的各家都在磨刀霍霍。 此时收手?家督这笑话可不好笑啊。” 椎名康胤干笑两声,赶紧说道。 “说笑,说笑而已。” 背汗打湿内衣,从她点头允许越中一向宗介入后,一切就脱离了她的控制。 妄图占据新川郡的当地一向宗尼官,被长尾家反攻神保家夺走了世袭领地的椎名家臣,她们已经联起手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椎名康胤敢在这个时候退缩,椎名家只能换个家督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脱险 椎名康胤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感觉有点苦,问道。 “长尾景虎的侧近旗本凶狠,神保长职都挡不住她,我们该如何做呢?” 小间常光冷笑道。 “我已经派人前去迎接,为长尾景虎提供补给,请她来松仓城一聚。 两家是盟友,松仓城又在她归途之中,必然愿意来与家督见上一面,加深感情。 松仓城内皆是憎恨她的武家和尼兵,到时候她进天守阁见您,自然不会带旗本姬武士。 只要埋伏下精锐数十,她再厉害,还能以一当百不成?” 椎名康胤额头冒汗。 哄骗盟友入城,剥离旗本伺机杀害,此事过后,她在武家中的名声会臭不可闻。 从此只能跟着越中一向宗一路走到黑,再无反悔的余地,小间常光真够恶毒的。 ——— 突破马濑口后,义银一行疾行数十里,脱离险境后清点人数。 战没上杉众一人,两家麾下姬武士轻伤七人,伤亡低得让人不敢相信。 也因此,骑军士气大振。 上杉辉虎哈哈大笑,指着身后骂道。 “神保长职!你这小人只会乘人之危!待我回到越后整军备武,再入越中定要你神保家好看!” 义银白了她一眼,心里暗暗摇头。 回到越后当然是赶紧整合国内武家,形成合力应对信浓方向的武田家,与关东平原的北条家。 越中这块乱地,一向宗,神保家,椎名家都快搅和成一锅杂粮粥了,一脚踏进去,怕是拔都拔不出来。 在关东不宁的情况下,必须避免在越中方面的军事投入,以政治而非军事的方式解决问题。 换而言之,不要再树敌了啊啊啊你个战争狂! 义银暗下决心,到了越后要看住上杉辉虎,不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 大不了多说几句上杉姐姐,多卖卖萌。 这人不傻,知道对错,就是容易上头,时不时需要给她泼泼冷水,还不能扫了她的面子。 义银忽然觉得心好累,系统怎么就给自己找了这么个能打仗,打胜仗的傲娇呢? 我斯波义银不要面子啊,整天装可爱萌哒哒的以柔克刚。 特么的。。 他不理会狂笑的上杉辉虎,对上泉信纲柔声道。 “上泉剑圣,你与几名弟子可有受伤?” 上泉信纲哈哈一笑,在马上微微鞠躬致谢,回答。 “谢过谦信公关心,我等四人皆毫发无伤。 能亲眼目睹谦信公风采,上泉信纲此生无憾。 须眉不让巾帼,带头冲锋勇不可挡,佩服!佩服!” 她是真的高兴。 这次作战对新阴流来说,是进入上衫斯波两家眼睑的投名状,她已经做好战死的心理准备。 谁知道斯波义银如此厉害,切瓜剁菜就杀了出来。 上泉信纲是上野出身的老武家,周游列国阅历丰富,这么厉害的人物也是生平仅见。 难怪在近幾之战,三好武家被干得灰头土脸,无不恐惧这位身着白色阵羽织的男儿。 上杉辉虎笑够了,跟着来凑趣道。 “在京都时就听闻有千军万马避白羽的说法,当时还有些不以为然。 如今看来,说得的确不对,该是一骑当千白羽织才对,哈哈。” 义银无奈撇撇嘴,上杉辉虎总是喜欢说些自以为讨好的话。 可这直女嘴里的恭维老带着怪怪的感觉,听起来不是很舒服。 好在义银不是这世界的娇男子,懒得多愁善感,问她什么你爸和我掉河里你先救谁的人性拷问。 他转移话题,说起正事来。 “上杉姐姐,我们还未脱困,赶紧整理军备,清点口粮,迅速离开神保家的领地才最要紧。” 上杉辉虎点头,回头朝直江兼续喊话,义银也对山中幸盛下令清点。 冲阵混乱时,折损武器,丢失行囊都是正常的事,最要紧的是看看还剩下多少本钱。 两家整理下来,情况不容乐观。 长枪打刀损坏丢失了近半,人的口粮,马的豆料也只剩下一顿的份量。 以侧近旗本的忠心,饿上一两顿问题不大,可战马却不行。 马的耐力其实不如人类,正常吃草得到的能量不足以让马匹奔驰一天,跑一个时辰要吃五六个时辰草场。 人每天可以走八十里,马匹驮着人不过五十里地。要想长途奔袭,非双马三马轮流乘骑不可。 还得多备豆料等粮食喂马,才有足够的能量保持战马的体力。 长距离奔跑后,要注意给马去汗保暖,以免马匹受凉生病。 即便这些工作全部做好了,也会折损战马的使用寿命。 用的越狠,伤了根本,越早变成驽马,只能驮物或者耕田之用。 所以,骑兵不单单要骁勇善战,还得会照顾马匹。 最重要的是,要买得起,养的起。 这可是一笔巨大的开支,十倍于步兵,战马是消耗品,很难维持三年以上,穷人根本玩不转。 义银皱眉。 耗损比想象的大,好在姬武士就折损一人,总体来说可以接受,现在的问题在于补给。 上杉辉虎见他为难,建议道。 “要么在附近村落征集一些粮草?” 义银看了她一眼,摇头。 “口粮马料能解决,但武器弓矢怎么办? 停留在附近浪费时间,万一神保长职贼心不死,追上来呢? 还是尽快赶路,到了椎名家的领地再作补充。” 义银很排斥武家原地就粮的做派。 在武家眼中,底层村民就是猪狗,圈养的牲畜。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宰杀食用,何况是在敌境。 如果上杉辉虎带队进了村落,村子在刀剑下只能选择献出粮食,稍有抗拒,就是杀人夺粮。 此时正是春耕时候,大队人马在敌方的村落会有何等兽行,光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战阵吞噬人性,压抑的姬武士拿村民发泄是必然的,对村夫男子做下强迫之事还算小事。 万一出现践踏春苗,点火烧村的事情,失去了粮食和住所的村民熬不到秋天就得饿死。 义银阻止不了这种事的发生,这是武家社会的常态。他能做的是尽力避免自己去干,眼不见为净。 他提出的方案也算不错,上杉辉虎没有反对。 他说道。 “我们已经过了马濑口,向东北走,渡过白岩川就是神保家的地界。 白岩川河流平缓,可以渡河的地方极多,神保家守不过来。 更何况神保长职的大军在我们身后,前方应该没有足够的军势阻拦我们。 只要不惜马力,全力以赴,傍晚前就能渡河过界。 我与椎名康胤结盟,这次上洛也有回程过境的协议,只要渡过白岩川,之后的安全就没有问题了。” 义银点头认可。 于是,一行人在稍作修整后继续上路,直奔白岩川而去。 此后一路顺利,渡过白岩川还未天色全暗,附近城下町有上杉家的商点,队伍竟然吃上了热饭。 还未松懈下来,椎名家使番便来求见。 等人走了,上杉辉虎观看书信,挑眉不语。 义银问道。 “椎名家找你有事?” “也不算大事。 是椎名康胤派人在边境各城等我,希望我去一次松仓城,商议春耕后防御神保家侵袭的事。” 义银点点头。 上杉辉虎过境,礼仪上拜会一下盟友,敲定之后双方的战略协调,这是因有之义。 他劝诫道。 “上衫姐姐,待与椎名康胤会面,你还是该考虑一下,放弃在新川郡的领地,向她示好。 我们到了越后,还要整顿国内,整合力量应对武田北条两家,越中之事不可再过分深入。 如果能与椎名康胤达成默契,以椎名家为屏障,少许支援她家阻拦住神保家与越中一向宗,对双方都有好处。” 上杉辉虎一皱眉,说道。 “那神保长职领兵阻拦我回国的事,就这么算了?” 义银叹了口气,继续劝道。 “上杉姐姐,小不忍则乱大谋。 越后要应对信浓和关东平原两个方向,再在越中开战实在是不合适,智者不取呀。” 梯子我是递给你了,萌我也卖了。 说吧,给不给面子?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赶路 上杉辉虎见斯波义银一脸疲惫还强打精神,苦口婆心劝说自己,心里一软。 “好吧,我听你的。就先给她记在账上,日后再算。” 她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弊端,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可形势比人强,孰轻孰重她心中自然有数。 说她傻,她可是精明得很,强攻越中是什么结果,心知肚明。 如今有了梯子下台阶,顺理成章接受了斯波义银的好意,还卖了个面子给他。 心中冷笑,女子报仇十年不晚,神保长职你给我等着。 斯波义银见她态度软话,也是松了口气,继续说道。 “那新川郡的领地一事?” 上杉辉虎有些为难。 “去年出战越中,我已经把领地都分了,自己没留一分一毫,全部给了麾下。 若此时反口,怕是会有波折,我回头想些别的补偿给椎名康胤。 金银青麻的商业往来,可以多让一分利与她。” 义银很失望。 武家最重领地,安堵状一份胜过金银无数。 钱是会花完的,而领地代表着土地和人口,便是粮食与兵员,对于战乱不休的武家社会来说,格外重要。 上杉辉虎如果不归还领地,椎名康胤愿意,椎名家臣团也不会善罢甘休,这联盟迟早要完。 可此时,上杉辉虎刚给了自己面子,义银不好再喋喋不休的逼迫,等回到越后再做计较吧。 一行人休息一夜,补充了一些粮草便向松仓城进发。 新川郡川流密集,皆是从南部飞驒山脉北侧丘陵,向北部富山湾流去,形成了一个个川字型的水网。 义银一行跟随椎名家使番前进,渡过上市川,早月川,抵达角川。 一路有椎名家督的命令在手,自然顺畅无比。 松仓城位于立山以北,背靠山脉,前方是角川起源地,水流湍急,易守难攻。 此城是椎名家督居城,椎名家的根基所在,多年屹立不倒亦是有道理的。 要去松仓城,最佳路线是从北面下游,河水平缓处渡河。 这里的鱼津城,金山城,天神山城皆是松仓城屏障,依海靠河形成犄角之势。 松仓城后有山脉靠背,前方是湍流阻拦,侧翼三城威胁敌军后勤线。 不打下这三城,身后的补给就在对方眼皮底下,无法长期围困松仓城。 神保长职侵略如火,椎名康胤能挡到越后援军到来,也是被这一片的地形搞得没有脾气。 义银一行度过危机,心情放松下来,只等到松仓城见过椎名康胤后,补给军备粮草,前往越后国。 ——— 越前国,朝仓景纪咬牙跟着奔驰,只感觉浑身上下颠得快散架了。 望着身边面无表情的岛胜猛,只觉得这位高挑靓丽,英姿飒爽的姬武士简直不是人。 母亲刚离开敦贺城两日,她便带着斯波家援军到来,让朝仓景纪诧异不已。 使番才派出七天,除去路上一天的耽搁,斯波家的姬武士团竟然六天就来到了越前,这是什么见鬼的反应速度? 一百七十精锐全部配备双马,武装到了牙齿,区区二十万石的斯波家要做什么?老底都准备丢去关东了? 朝仓景纪无法理解。 领头的姬武士远比常人高,一身戎装装点英武俏美,对她说道。 “恳请大人补充五天军需,我们立即上路。” 朝仓景纪皱眉道。 “越前正在春耕,你这行姬武士出兵怕是要吓到沿途各家,还是跟我走吧。 带三天口粮,其余到加贺边境补齐,我母上应该到了那里,正在设置补给点,可以分润你们一些。” 岛胜猛客气鞠躬,说道。 “一切就劳烦大人了,不知大人马术如何? 我们急着赶路,双马换乘怕是有些辛苦。” 朝仓景纪感觉自己被轻视了,骄傲的回答。 “弓马娴熟,不必为我担心。” 现在回想起来,朝仓景纪觉得自己是真的蠢。 没想到这英武女子心机好深,使得是激将法,这一路赶得她想吐血,还不好提议休息,显得自己无能,心中实在郁闷。 进了福井平原还好,之前走在敦贺与福井之间的山道,可真是要命。 岛胜猛哪有想这么多,她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尽快赶去越中,为主君作伥。 等过了九头龙川,便是大日山溪谷西端,溪流横穿整座山谷,谷底道路连通着越前加贺两国。 朝仓宗滴的聚兵点就在九头龙川一带,而岛胜猛进入福井平原北部,面前已经是人间地狱的景象。 沿途路边皆是吊死的尼姑,村人忙着挖坑埋人,姬武士们兴高采烈拉着驮马,驱赶百姓运输物资。 岛胜猛虽然心急如焚,但看到眼前不同于往日的春耕景象,还是忍不住放慢马速,向身边的朝仓景纪请教。 “朝仓大人,这里是在做什么?” 朝仓景纪心中隐隐有些猜测,勒马询问身边经过的姬武士。 她是宗滴公嫡女,地位不低,便有附近村落的地头恭恭敬敬回话,两人才算明白过来。 朝仓宗滴在军评议上,把朝仓义景的脸面来回猛抽,死死踩在脚下。 自知无力回天的朝仓义景干脆装死,坐看朝仓宗滴表演。 随后整个朝仓家动员起来,各分家有利可图,自然积极响应。 春耕过半,已经用不上全力,各家抽调人手,把周围的寺院都给讨平了。 不管你是不是一向宗派别的尼姑,全员驱赶,反抗的护寺尼兵全部吊死。 坚定信徒屠杀殆尽,迷途知返者重金罚没,寺院里的金银粮布一车车往家里运。 比起春耕的辛苦,这横财发得各家和过年似的。 筒井顺庆在京都的担忧终于露出了苗头,武家们可不管你是真言宗还是一向宗,有钱不抢是傻b。 当人的理智被贪婪淹没的时候,最丑陋的阴暗面彻底爆发出来。 武家压榨底层,百姓困苦,多用信仰宗教安抚心灵。 如今,但凡佛信徒全部遭到清洗,有了借口烧杀掳掠的武家们带领足轻化作饿鬼,诞下无数丑恶。 岛胜猛越听越气,她性子清高,严守义理。 当初在筒井家被排斥欺负成那样,都秉持君臣之道,忠诚侍主。 要不是百地三太夫说破,筒井家与柳生家那点糟践岛家的破事,她还在执迷不悟呢。 可自从跟了心软的义银,她总算是得偿所愿,主君做事义理为先,她也分外精神。 不想,在越前竟然看见武家们贪婪恶劣的一面,顿时怒不可遏。 可想起明智光秀分别时的谆谆告诫,为了主君安危,她只得选择忍耐,但看向朝仓景纪的眼神已然不善。 朝仓景纪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也是心慌意乱。 她自幼被朝仓宗滴宠溺,在敦贺郡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见过这等残酷的灭佛之事。 见百姓可怜,心怀恻隐,却知道不能胡来。她只是缺乏历练,才智还是有的。 母亲为了她,是狠狠得罪了朝仓义景这位五代家督,之后还不知道双方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此地作恶的都是朝仓各分家臣属,如果她贸然喝止,是要给母亲惹麻烦的。 母亲与朝仓义景已经对立,那么争取朝仓各分家的支持,对于敦贺朝仓家就太重要了。 她不能为了一己好恶,坏了母亲的大事。 她是为了我,拖着老朽之躯拼命,我岂能在此扯她后腿。 想到此处,朝仓景纪眼神尖锐,与岛胜猛对视也不落下风。 她说道。 “我们快些赶路吧,听这儿的地头说起,母上就在前方不远。 各家物资都在向她的屯兵处靠拢,我们一路跟着车马走,便能抵达。” 岛胜猛点点头。 朝仓家是越前守护,领国内宗教与武家的冲突难分对错。 她只是有些愤慨当地武家借机敲骨吸髓,有违武家义理。 可说到底,这些事只受道德上的谴责,确是朝仓家作为越前守护领国内的国政。 守护行使自己的权利,她一个过境的外臣,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乱世人如草芥,各自先顾好自己吧。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提醒 一百七十余骑双马驰骋,一路冲着朝仓宗滴的驻地而去。 要不是朝仓景纪带队,怕是还未接近就是一场纠纷。 将大队留在外面,岛胜猛随朝仓景纪步入中军幕府。 朝仓家的动员非常迅速,春耕还在进行,作为骨干的敦贺众与大野众已经来了不少姬武士。 再加上北福井平原的各家踊跃支持,借机清洗掠夺自己领地上的寺院财产,军需物资也不吝啬,都已开始向这里输送。 朝仓驻军幕府之中,朝仓宗滴坐在主位,下首乃是朝仓景镜。 朝仓景镜不敢不来,大野众因为朝仓宗滴承诺,此战所得加贺国土由大野众安堵,军心沸腾。 如果朝仓景镜不能与大野众一条心,她这个大野郡司日后不是被架空,就是死于非命。 无奈之下,只能顶着姐姐愤怒的眼神来阵前听命,做这两面不是人的事儿。 朝仓宗滴倒是无所谓,以她的地位,根本不在乎朝仓景镜那点小心思。 为朝仓家征战一生,打了数十年的仗,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就算日后朝仓义景与朝仓景镜姐妹反目,拔刀相向,她也不觉得奇怪。 这就是武家,只有永恒的利益,亲情就是个p。 但景纪是不同的,她了然一身的孤寡老妪,这辈子就只剩下养女这一个牵挂。 如今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她不要死在这越发混乱的世道里。 待朝仓景纪进了幕府,朝仓宗滴忍不住嘴角上翘,宠溺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望向她身后,高于常人的岛胜猛,目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斯波家的姬武士气度不凡,外型亮眼。 两姬向她与朝仓景镜行礼,双方寒暄几句,进入了正题。 岛胜猛鞠躬后,拿出将军御旨,说道。 “公方大人有令,命我带队前往越中护卫幕府使团,恳请宗滴公给予方便。” 朝仓宗滴点点头。 “你带了多少人?” “一百七十名姬武士,皆配双马。” 朝仓宗滴抬了抬眉毛。 斯波义银那少年的确厉害,即便不在近幾,也能让家中拉出这么多人马来。 御下有术,家臣忠诚。 要知道,斯波家可是只有二十万石领地,照着武家传统的动员力,就是二十支备队。 以一支备队配备四五十姬武士的算法,等于拉出四支备队的姬武士,肯定还都是弓马娴熟的精锐。 更不提千里驰援消耗掉的物资至少十倍,又是双马配置,家底估计都给掏干净了。 能让家臣团组织起这么强大的姬武士团支援越中,看来家督的地位非常稳固,手段不差。 她说道。 “我给你五天的军需补给,替我与谦信公带个话。 他要的人情我做足了,北陆道一向宗最近应该没兴趣再找他麻烦。” 岛胜猛不知道主君与这位宗滴公打得什么玄机,低头嗨了一声。 一旁的朝仓景镜却是面色有些扭曲,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可是一乘谷城朝仓宗家的嫡女,朝仓宗滴说这种勾连外人的话都不避讳她,这是什么意思? 宗滴公就如此看好斯波义银? 认定了他未来无可限量,必能庇护朝仓景纪那个好命的小丫头? 当面说事,这是故意显露与我吗? 朝仓景镜心里纠结,此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姐姐? 如果说了。 朝仓义景必然会在朝仓宗滴死后,全力打压朝仓景纪,她就是背后传话的小人,遭朝仓景纪记恨,也得罪了斯波谦信公。 如果不说,就是背叛了给予她大野郡的姐姐,姐妹间的信赖将荡然无存。 该如何选呢? 朝仓宗滴注意到了她的犹豫,心里冷笑,朝仓宗家这两姐妹还是太嫩,几句话就试探出了深浅。 只要朝仓景镜有自己的小心思,朝仓义景就搞不出什么事来,朝仓景纪日后的处境会好过许多。 说到底,还是朝仓义景太天真,以为姐妹之情值得依靠。 武家哪有这么多感情,从朝仓景镜成为大野郡司的那刻起,她就与家督不是一路人了。 大野众才是她的筹码,大野郡朝仓家才是她的根本,朝仓义景这个姐姐的重要性,得往后靠靠。 不说朝仓家这些腌臢事,岛胜猛对于朝仓宗滴的爽快很有好感,不愧是朝仓家的领军人物。 她刚要行礼话别,朝仓宗滴眼尖看到她仔细护着的一节东西,用丝绸包裹,小心放在身前可见处系好。 “这是何物?” 岛胜猛顿了一下,照实说道。 “此乃公方大人赐予主上的御剑。” “什么?”x3 幕府内朝仓三姬皆是惊愕,朝仓宗滴与朝仓景镜都坐不住了,站起来看着岛胜猛身前,面带敬畏。 天下武家数十万,未必都受过河内源氏恩泽,可是把范围缩小到中上层姬武士,那必是脱不了干系。 与河内源氏没关系,你还算个p的中高阶武家? 武家又没有举孝廉,开科举。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皆是世袭后裔。 祖上没跟武家栋梁混过,根本没资格站在中高阶武家行列。 所以,可以发出敕令,比同将军御旨的御剑,足以让朝仓家三姬坐不住了。 朝仓宗滴听说过足利义辉爱慕斯波义银,可没想到这位将军会如此做。 转念一想,又觉得顺理成章。 足利家现在需要斯波家的支持,斯波义银又是男人,娶回家当御台所,对于足利家太划算了。 说句难听的,即便斯波义银死了,死去的御台所也许比活着的作用更大。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为斯波义银的运势感叹。 足利家有足利家的算盘,可这把御剑对于有心开拓关东的斯波义银真是如虎添翼。 如此,她亦能安心将朝仓景纪托付给那位谦信公了。 朝仓景纪与朝仓景镜没有她看得深远,但也被御剑给震慑住了。 这可是传说中的御用之物,只闻其名,不见其形。 朝仓景纪强忍着一睹真容的冲动不语,朝仓景镜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她想明白了,对于斯波家与敦贺朝仓家的紧密联系,她不会告诉姐姐。 扫了朝仓景纪一眼,决定日后不会落井下石,甚至可以出手托一把,结个善缘。 朝仓宗滴默默观察朝仓景镜的转变,她用与斯波家的关系来威慑朝仓景镜,终于在御剑出现的一刻达到了目的。 只要斯波义银在北陆道的商业构想成真,敦贺港会得到巨大的利益,足够敦贺众坚定站在景纪一边。 大野众旁观,敦贺众拥护,朝仓义景这位五代家督怎么都伤不得景纪了。 岛胜猛紧了紧身上的御剑,朝仓宗滴问道。 “你准备如何突破加贺?” “家中已与本愿寺显如上人达成协议,允许我队人马过境。” 朝仓宗滴有点惊讶,斯波家的能量出乎她的意料。 斯波义银不是在兴福寺入道的吗?那是真言宗一脉咯?怎么与一向宗扯上关系的? 她又问道。 “你等自南近幾去往越后,千里奔波,背井离乡,没有怨言吗?” 岛胜猛仔细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严肃,确是真心疑惑而非挑拨离间,这才坚毅回道。 “主君对我有救族之恩,提拔于微末之时,岛胜猛自当以死相报,死不旋踵。” 朝仓宗滴点点头。 “你深明大义,令人敬佩,可武家终究看重传承,眷顾家族延续。 你如何保证麾下转战千里,马革裹尸,还能众志成城。” 朝仓宗滴领兵数十年,看人看物早已洞察秋毫。 岛胜猛必然是忠心不二,斯波家才会把这么多精锐交给她,带去越中救援。 可武家天性自私利己,麾下姬武士能个个如她一般义理傍身,无怨无悔? 只怕未必。 岛胜猛听明白了宗滴公的意思,其实她心中早有不安。 只是这一路匆忙赶着去救援主君,一时顾不上思考军心人心变化。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煽动 岛胜猛被朝仓宗滴点醒,忧虑大增,鞠躬行礼,求助道。 “恳请宗滴公教我。” 朝仓宗滴微微一笑,指着她身上的御剑说道。 “我能帮你什么?我就是个糟老太婆。能帮你的,是它。” 岛胜猛低头看着被丝绸包裹的御剑,若有所思。 朝仓宗滴循循善诱道。 “天下攘攘,皆为利益驱使。你秉持义理,但也要明白一个道理。 所谓大义,便是大利。 公方大人是源氏长者,武家栋梁,乃天下大义所在。 而御剑代表将军,亦是天下大义所在,你明白了吗?” 岛胜猛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武家尊重足利将军是为了什么?大义?是为了大利! 自御家人制度起始,地方武家统治脚下领地的法理就来自于河内源氏嫡流,历代将军的恩赏。 没有了将军,她们统治领地的法理依据将不复存在,所以传统武家必须尊重将军。 不然,她们与下克上武家就没有区别。 下克上武家靠暴力镇压领地,能镇压多久?一代人?两代人? 武力会衰败,谁不恐惧自家衰弱后家族灭亡。唯有承认将军,才能保证自己统治的正义性,即便没落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而对于下层武家来说,阶级固化的武家社会,她们注定只是蝼蚁,炮灰,绝望中唯一的希望就是来自上层的恩赏。 是将军建立了御家人制度,是将军造就了守护体系,是将军恩赏把整个天下分封给了武家。 武家社会缺乏上升通道,血统比能力重要千百倍。 底层姬武士们传颂御家人跟随镰仓幕府席卷天下,赞美御家人随室町幕府上洛再夺天下。 是她们喜欢这些故事? 不是,是她们渴望重复这些辉煌,用手中的刀枪夺取数百年的富贵! 岛胜猛看向系在身上的御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对朝仓宗滴深深鞠躬,表达了谢意,随后提出告辞。 朝仓宗滴对朝仓景纪说道。 “你跟岛姬去,帮斯波姬武士团准备补给,等她们出发后,再回来见我。” 朝仓景纪低头嗨了一声,与岛胜猛一起出去。 身后的朝仓宗滴看着养女的背影,目光深邃。 一旁朝仓景镜羡慕道。 “宗滴公待景纪姬真是好。” 她算是看出来了,岛胜猛被朝仓宗滴一番点拨,必然有所行动,所以宗滴公才让朝仓景纪去长长见识。 如此细腻的心思和无死角的关怀,让她眼馋。 朝仓宗滴矜持一笑。 你这心机深重的姬武士,也配与我的景纪相比?哼。 岛胜猛随着朝仓景纪补给物资,一百七十姬整装就绪,皆等她命令准备出发。 此时,她却是一言不发,送别的朝仓景纪亦是诧异看她。 岛胜猛目光如电,一张张脸看过去,都是家中青壮,体力武力抵达巅峰的精锐。 脸上却带着一丝丝迷茫,不安,抗拒与郁闷。 这些细节岛胜猛一直没有时间去观察,她心急前往越中救援主君,忽略了麾下姬武士们的情绪。 直到被朝仓宗滴一言点醒,这才发现自己差点犯下大错。 战争打的是后勤,可最重要的物资却是人心,史上不乏军势浩大却被一击即溃的例子。 千里奔袭,稍有差池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人心胜过万金。 岛胜猛知道姬武士团心思浮动,源于这些人来自北大和众与伊贺众。 因为同心众以知行恩赏军功,一开始大家是踊跃的。 可之后,家督在京都决心远赴关东,同心众的招募就出现了波折。 特别是从一百人扩充到二百人之时,各家青壮难免出现抵触的情绪。 这后续的一百七十姬武士可不是义银身边的二十九名老同心众。 那些个姬武士跟随主君出生入死,早已赚够了知行,家人也都安排妥当,自然死得其所。 亦愿以性命再立新功,给家人留得更多好处。 最重要的是,她们已经得到了许多,更相信斯波义银兑现承诺的信用和能力。 忠诚是需要信赖为契约的,主君恩赏公平,臣下奋勇向前。 而岛胜猛面前的一百七十姬呢?她们得到过什么? 还未收获丝毫,就要远走千里,说不准抛尸关东一无所有。 她们可都是家中青壮,留着家里老幼怎么能安心出门?这是人之常情。 你说她们战死,主君必会善待她们的家人,又凭什么让她们相信这点呢?凭什么? 自从斯波家对伊贺,北大和开始领国化,大批外地武家涌入领地。 又因为各种缘由,斯波义银默认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拆散当地武家,把她们弄成一团散沙,无法相互勾结。 如果斯波义银坐镇领地也就罢了,可他还要抽掉各家的青壮去关东,这些人怎么能不恐惧呢? 北大和众与伊贺众臣服于斯波家,追求的是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被吃干抹净,抛尸异域。 岛胜猛身为北大和武家的领袖,对下面的情绪早有耳闻,可她太忙了。 才打完近幾之战,马上接手新同心众的招募工作。 刚做到一半,主君越中遇险,她不得不带着这支军心混乱的姬武士团上路,哪有空为她们开解疑惑。 此时,这件事却是不得不解决。 她要的是为主君死战的精锐,而不是一群心思纷乱的乌合之众。 统一思想,迫在眉睫。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给她们一个承诺,让她们可以相信的承诺。 正如朝仓宗滴所说,她帮不上忙,能帮上岛胜猛的是御剑,是河内源氏嫡流数百年来恩泽天下武家的余威。 和这些姬武士谈人生谈理想没有用,虽然岁数不大,可都是刀口舔血的军人。 又不是前世尚未进入社会的花朵,几个海碗的鸡汤灌下去,就觉得整个世界是自己的。 I‘amthekingoftheworld. 姬武士是最现实的人,她们的一切都得用命去拼,用血去换。 想要她们卖命? 给她们钱粮田地男人,给她们身份地位尊严,给她们福泽余萌子嗣。 三者得其一,命就是你的。三者齐备,随你掀翻天下,死不旋踵。 只有吃过苦头,才会明白自己是一个普通人,那些皇侯将相,功名利禄与我无关。 吃饱,穿暖,老公,孩子,热炕头才是真的,谈其他的都是放p。 真正用理想解放全人类,让人甘愿追随,奉献一切,无怨无悔的事,还有四百年才会出现。 要想打动这些现实到极点的姬武士,必须画出一个天大的馅饼,让她们无法抵挡其中的诱惑,这才会头脑发热去搏上一搏。 毕竟,在这里的都是青壮,她们还有热血和激情,比那些老奸巨猾的武家们好糊弄多了。 岛胜猛深深呼出一口气,沉声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有疑惑。 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家乡,离开自己的族人,离开父母,夫女,亲人,前往关东? 你们不明白,因为你们只是一群好命的傻b。” 此言一出,众姬哗然。 一旁的朝仓景纪也听得目瞪口呆,这岛胜猛发什么疯,战前动员吗?怕是要逼着兵变啊! 姬武士们群情激愤,岛胜猛脾气比她们还大,指着她们喝骂。 “闭嘴!你们懂个p!百年一遇的机会被你们遇上了,还不知道珍惜!” 一群人见她面色严肃,渐渐声音低了下来。 岛胜猛自诩义理姬武士,平日里做事公道,在姬武士中威望极高,又兼北大和众领袖。 这里大半是北大和众,大家相互呵斥,安静下来给她一个说话的机会。 岛胜猛知道自己已经挑起了姬武士团的好奇心,如果之后的发言不能让她们满意,积累到现在的抑郁必然爆发,后果难料。 岛胜猛看向越中的方向,隐隐望见主君的笑容。 岛姬,我相信你。 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 过往一句句话在她脑海中回荡,眼眶无意识得开始湿润。 咬牙强忍住流泪的冲动,她瞋目圆睁,看向姬武士们。 殿下,等我。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血誓 岛胜猛缓缓说道。 “三百五十年前,坂东八平氏为首的关东御家人追随初代幕府将军源赖朝。 她们历尽万难打赢了源平合战,拥立公方大人,成就镰仓幕府。 自此,御家人得河内源氏恩赏,共享天下,福泽后裔。” 一众姬武士面面相觑,这和她们想的不一样啊。 这时候不是该给足了好处,换取她们的效忠才对吗?怎么说上历史了? 源平合战都是说烂的老段子,哪家姬武士不是听着长大,耳朵里早起了老茧。 岛胜猛不理她们窃窃私语,只是放开嗓子,压过她们嗡嗡低声。 “当年,初代足利将军尊氏被朝廷逼迫,一人一骑逃亡九州先。 以河内源氏嫡流身份,号召当初镰仓幕府安堵在九州四国的姬武士后裔。 御家人们集结在她的御白旗下,呼喊着忠于武家栋梁的口号,八万武家上洛,再得天下。 之后室町幕府建立,足利将军恩赏,又得百余年尊荣富贵!” 她自顾自说着,终于有姬武士忍不住开口质问。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岛胜猛瞪了她一眼,姿态如噬人一般,吓得她一哆嗦。 “当然有关系!看!这是什么!” 她解下身上的物件,退开绸缎,露出一柄剑来。 此剑式样古朴,类似唐刀平长,较打刀短上少许,又比肋差长上一些。 姬武士自小舞枪弄棒,对兵器皆有见解,交头接耳道。 “貌似一把唐刀。” “比唐刀短许多,式样却是唐制。” “这是什么?”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样子的刀剑,貌似是。。不会是。。” “是御剑!御剑就是这式样!” “真的是御剑啊,剑柄花纹是朝廷御制不可僭越,自天皇覆灭后再无此纹的工艺。” “御剑不是在公方大人手中吗?” 岛胜猛很满意她们识得此物。 当初明智光秀与她交接,只有寥寥几人知道她带着御剑上路,这次算是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 北大和众与伊贺众的日子不好过吗?比以前好过太多了。 北大和众之前被大和的尼姑武家欺负,伊贺众更是封国煎熬,双方都是被守护体系踢出去的苦b国人众。 如今虽然被拆得七零八碎,但只谈生活与地位,肯定好过当初。 可人的眼睛都是向上看的,好了就要更好,更好了还要更更好。 感恩不易,怨恨常有。所谓斗米恩,升米仇,就是人的本性。 能克制本性,坚持道德的都是圣人,大多数人只想越过越好。 北大和众与伊贺众恐惧于未来,却已经忘记了当初一无所有的自己是个什么惨状。 如果岛胜猛和她们谈感恩,谈过去,这些人会有所触动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 岛胜猛没资本赌,她必须带着这些姬武士杀去越中。 那么,就用大义来说服她们吧!正如朝仓宗滴所言,大义就是大利! 看姬武士们相互询问都清楚了这是御剑,面上皆带敬畏,岛胜猛知道火候到了。 她大喊道。 “御剑乃是公方大人之物,代下敕令,如同亲临。 足利将军命我带御剑入关东,随谦信公征讨不臣,你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姬武士们左右观望,皆看出彼此之间的疑惑。 岛胜猛大喝一声。 “跪下!” 一众人犹豫。 蒲生氏乡此时已经想明白岛胜猛要做什么,当机立断跪了下来。 有人起头,其他姬武士便跟着跪下,兜胴在身,皆是单膝跪地。 岛胜猛双目大睁,右手拔出剑来,左手在剑刃上一握,顿时鲜血从指缝中渗出。 姬武士们看着她,只见她以左手覆盖额头,任由猩红的液体沿着眼眶,鼻梁,双颊向下流淌。 “去年,我岛胜猛一无所有。 出仕为主君忌惮,家业遇兵乱糟蹋,死生之间得主君相救,感激涕零。” 她目光深邃,仿佛看见那一刻的自己,绝望阻挡在家人身前。 身后马队奔驰,是他,她深深爱慕的少年带来了希望,也给了她新生的尊严。 双瞳在阳光下闪烁,泪水再也克制不住,满溢而出。 “主君曾说,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君以国士待我,我当粉身碎骨报之!岛胜猛以血盟誓!甘为主君鹰犬,以死相报! 三百五十年前,关东武家随源赖朝出关! 二百年前,西国武家随足利尊氏上洛! 今天,我与你等!持御剑重回关东,随河内源氏嫡流再换日月! 御家人追随河内源氏得数百年富贵!我也愿意为武家栋梁流尽最后一滴鲜血! 先祖庇佑!愿我战死关东得万世之名,以我性命换后裔福泽恩赏不尽! 那么。。你们呢!你们愿意随我去接殿下吗!” “我等愿意!” “你们愿意远走关东,建立不世功业吗!” “我等愿意!” “你们愿意追随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开万世之基业吗!” “愿意!愿意!愿意!” 同心众声嘶力竭,有人以头抢地,有人流泪满面,群情激愤。 岛胜猛冷冷收拾手掌伤势,止血包扎。仔细擦干御剑上的血渍,以免血污腐朽御物。 待包好丝绸,系好御剑,当场的气氛也已抵达顶点。 她翻身上马,下令道。 “同心众,出发!去追随我们的殿下吧!”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前方加贺,目标越中,胆敢阻挡我军者?” “杀!杀!杀!” 一众姬武士拔地而起,上马列队,士气如虹冲出朝仓驻地。 朝仓景纪在旁看得发愣,只见岛胜猛向她微微鞠躬,打马向前再无回头之意。 半晌,朝仓景纪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 回到中军幕府说与朝仓宗滴知晓,她亦是沉默,良久后说道。 “谦信公不凡,麾下也皆是英雌豪杰。 此女恐怖如斯,日后必成大器。若有机会再见,你当用心结交。” 朝仓景纪嗨了一声,又问。 “那您觉得,她的话能煽动这些姬武士多久?” 朝仓宗滴哈哈一笑。 “煽动?煽动才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真话,是说到做到。 如若真让谦信公领着这群如狼似虎的姬武士,开拓关东新领有成,只怕这天下。。” 朝仓宗滴闭目不语,朝仓景纪心中震撼,却碍于忌讳,不敢再问再提。 ——— 越中,松仓城。 此城是椎名家根基,依山傍水,多年积累修缮,越发庞大。 义银一行人走过山底城下町,沿坡道向上,进入被拦马围绕的木门。 前方被土垒与塀壁包围的便是主城,靠水矮一侧二之丸,靠山高一侧本丸,本丸内有天守阁两座。 两丸之间是数条弯曲的桶狭路,两侧壁垒上皆有射击孔。 义银一眼扫过,便知道此城难攻。 光是坡道仰攻就足以消耗冲杀的体力,更不提壁垒桶狭的曲折,不死上几支备队根本别想登城近战。 难怪椎名家能屹立不倒数十年,以武家单薄的后勤难以忍受攻打此城的伤亡,除非内部出了问题,否则只能选择围困。 可外有鱼津三城在背后虎视眈眈,要想围困这里又得攻陷那三座互为犄角的城池,更加麻烦。 三城皆在片贝川与角川之间,侵入者即便拿下一两座城池,也将受制于后勤不便。 一旦撤走大军,只留少许守卫,马上就会被椎名家大军攻打收复。 唯有一鼓作气打下三城,然后围攻松仓城才行,这对后勤的要求太高了。 难怪神保长职这位复兴家业的中兴之主,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都没法一口气灭了椎名家。 被拖得疲惫不堪,让上杉辉虎摘了桃子,一路驱赶回了白岩川西岸,非战之罪。 义银一边跟随前行,一边听上杉辉虎解说去年的战事,时不时点头思考。 这时,上泉信纲忽然抬头看向周围,神色肃然,打马上前与两位家督并肩。 “上泉剑圣,何事?” 两人皆是客气看她,上泉信纲并肩作战的情义得到了两位家督的尊重,少许僭越可以容忍。 上泉信纲低声说道。 “有杀气。”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困境 Get >> 选择背景颜色:SelectCo选择字体大小: shoGet正文 sho show_义银面色凝重,看向一旁的上杉辉虎,心里起了不祥的预感。 上杉辉虎也与他一般想法,难道是最不想遇到的那个可能真的出现了吗? 她强自镇定,说道。 “上泉剑圣,这里是椎名家督居城,一向防范严密,杀伐之气重些也正常。” 上泉信纲很难与两人说清楚自己的直觉,只能尽力解释。 “上杉殿下明鉴,杀气不是杀伐之气。 上过阵的武家身上皆带些战场的气息,不足为奇。 可天守阁方向有人在窥视我们,杀意浓烈,绝非寻常杀伐之气。 我一生周游各国,遇险无数。又兼修习剑道,每每对决,对方是斗志还是杀意,最为敏感。 也许是我老了,感知出错。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请两位有所准备,如若真有变故,莫要措手不及。” 她话尽于此,斯波义银已经信了。 他狠狠瞪了上杉辉虎一眼,就是这混蛋做事不留余地,好处吃尽不给椎名家留下半分,如今遭报应了吧! 上杉辉虎也是讪讪一笑,她不免心虚。上泉信纲说的不错,善战之人绝不该心存侥幸。 仔细想来。 正是忙于春耕的时节,椎名康胤派人守候,一定要带她来松仓城一叙,本就有些奇怪。 如果真的那么在意,就应该派些人马过河接应,这才是重视上杉辉虎的表现。 而在自己一边的河岸多派使番盯梢,更像是等候她的死讯,又或者害怕错过,让她跑回了越后。 这么一想,上杉辉虎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一队人马已经进了松仓城,成了瓮中之鳖。 兼又缺粮草,少兵器,此时知道了敌意又该如何应对呢? 义银低声说。 “不要露出马脚。 椎名康胤还不知道我们已有提防,必然会哄骗你我入天守阁见她。 而两家麾下姬武士定会安置在二之丸,分开处理。 你我去天守阁稳住椎名康胤,让直江兼续在二之丸讨要军需,准备作战。 不但是粮草,耗损的武器装备也要想办法补上一些,然后接应我们杀出城去。” 上杉辉虎点头称是,心里懊恼不已。 在椎名家领地的商点自然不会有军备储存,一路又因为在盟友领地,她并未留意补足粮草。 到了此时,粮草不够一日食用,装备武器也只有半数,骑军战力大减。 后悔自己对椎名康胤太过苛刻,更恨她背信弃义,不为人女。 上杉辉虎说道。 “谦信公,你不要跟去,与直江兼续一起讨要物资,以你幕府使臣的身份,椎名家不好拒绝。” 上杉辉虎决心自己去挽回错误,但义银怎么可能让她独自冒险。 不说两人感情日深,即便只提系统一事,他也不允许上杉辉虎去做这九死一生之事。 对义银而言,只要杀戮值不用尽,近战对砍他怕过谁?外挂牛b! 已经有了防备,以有心算无心,随时可以反抗。有他同行,上杉辉虎的安全才好保证。 城里不是战阵之上,要想杀死义银没那么容易。 城池死角众多,难以用铁炮与弓矢这些远程武器攒射他,除非耗尽体力,不然他就是巷战王者。 义银最大的弱点,是比这世界的姬武士体质弱小,力量,敏捷,体力,反应都远远不如,平日里他绝不会选择冒险。 可如今一队人已经落入陷阱,只能死里求生,容不得他退缩。 “我随你一起去。” 上杉辉虎愣愣看他,劝道。 “这是我的错误,我会自己负责,你只要不在混战中战死,逃出城外。 事后椎名神保两家多半不愿意为难你,导致恶了幕府,会任由你回归近幾。” 义银摇摇头,坚决道。 “我随你去,让山中幸盛和直江兼续统领两家姬武士,入二之丸后就讨要物资,整军备战。 我是幕府使臣,椎名康胤也知道我的存在。如果不去会面,她定会起疑心。” 上杉辉虎心中感动,说道。 “我可以说你在之前对阵神保家时受伤,需要静养。。” “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 义银粗暴打断了她难得一见的患得患失,看着这位一向果决的越后之主,说道。 “上杉姐姐,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我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从未临阵脱逃,抛弃战友。 斯波同心众,不离不弃。” 上杉辉虎看向他,这张俊俏不似凡间的脸在阳光下,反射着圣洁的光芒。 她一时失神,心中流淌的爱慕之情渐渐添加了一些别样的东西,最后化作嘴角的笑意。 “你说得对,我们不离不弃。” 义银抓紧时间回头对身后山中幸盛交代几句,忽然听到上杉辉虎叫他。 “斯波义银。” “嗯?” 他转身看她,只见上杉辉虎笑容灿烂,绽放如春回大地。 她生来就富有越后一国,却因为母亲下克上之举,从不敢对人心抱有希望。 此时此刻,忽然觉得自己得到了最珍贵的礼物,忍不住喊出声来。 “我喜欢你啊,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义银为之气结。 都什么时候了,这个该死的富二代脑子里想什么呢! “严肃点,这打仗呢!” “嘿,好嘞。” ——— 松仓城天守阁上,椎名康胤与小间常光正在眺望入城的义银一行人。 椎名康胤神色复杂,闭口不语。 小间常光指指点点,说道。 “确是长尾景虎,她旁边的人就是使番回报的幕府使臣,斯波家督。 怎么是个男人?两人交头接耳真是不知羞耻,没点男人的矜持。 与两人并肩的是那位上泉剑圣?有些麻烦。 殿下,请下令吧,让长尾景虎与斯波家的男人来见您,尽量不要让那位剑圣跟来。” 椎名康胤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 “你都能替我作主了,自己下令便是,反正也没准备让我露面,不是吗?” 小间常光冷冷一笑,说道。 “既然家督授权于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完,转身出去办事,只留椎名康胤面色难看,呆在原地。 小间常光走出房间,边走边对左右低声说道。 “看住家督,莫要功亏一篑。” “大人放心,各寺等这个机会已经多年,绝不会让椎名家有反水的机会。” “笨蛋!新川郡的地上佛国近在咫尺,切勿大意!” “嗨!” 小间常光挥手让一人去办此事,继续说道。 “让上杉辉虎先去二之丸安置麾下姬武士,尽量满足需求,不要让她们起了疑心。 把椎名家臣都派去那边,跟随长尾景虎而来的六十余姬武士都是马迴精锐,让椎名家的姬武士去消耗吧。 调各寺尼兵来本丸,天守阁内外埋伏十余精锐,其余在外守候。 决不能让上杉辉虎逃走,我要她的脑袋!” 麾下众姬嗨了一声,小间常光目带凶光,咬牙切齿。 ——— 加贺,尾山御坊。 新到任的坊主下间赖纯还未坐稳位子,就传来越前发动灭佛,驱逐一向宗势力,甚至牵连其他宗派寺院一起受损,顿时头疼不已。 宗派之间的关系复杂,此事必然会引发其他宗派对一向宗的指责。 当然,这一切自有石山本愿寺的法主显如上人去扛,她这坊主肩膀太窄,扛不起这么大的锅。 她恐惧的是朝仓军神宗滴公显露出的敌意,打了加贺一向宗一个措手不及。 法主让她整合加贺一向宗,对外发动一向一揆。她还没动手呢,越前的朝仓宗滴比她动作还快。 大批越前的尼官和信徒正穿越大日山逃亡加贺,也带来了不少消息。 朝仓宗滴磨刀霍霍,准备春耕后攻入加贺。 而加贺国内也不安宁,松任城城主镐木赖信是南加贺一揆众领袖,此次直面朝仓宗滴兵锋所指。 她与一向宗加贺总大将七里赖周不合,双方的矛盾已经闹到她的面前。 外敌虎视眈眈,内部矛盾重重,这仗可怎么打? 下间赖纯坐在主位上看下面两人吵闹,头脑发胀,总觉得前途暗淡。 show_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暗斗 七里赖周见主位上的下间赖纯扶着额头不语,心中难免浮起快意。 这加贺第一人的位子难做吧? 本愿寺显如以为派个人来就能统领一国,攻伐周边,开疆拓土。 谈何容易! 她七里赖周在那个滚烫的位子坐了这么久,最明白加贺一向宗内部的纠葛。 朝仓宗滴兵锋所指的大圣寺川,是以附近的大圣寺城得名。 大圣寺城是八代法主莲如在加贺传教的大圣寺扩充而成,为加贺一向宗圣地。 莲如上人革新教义,乃一向宗中兴法主,威望极高。 又在加贺留下三支血脉子嗣,支配加贺的本泉寺,松冈寺,光教寺,并称三大寺。 一向一揆成功拿下加贺国后,三大寺便统治了这个地上佛国。 到十代法主证如上人时期,三大寺与本山血脉疏远,早已不乐意俯首做小。 又因为包揽一国佛土,实力冠绝一向宗,已有分裂的先兆。 由石山本愿寺指派的尼官组成大一揆,三大寺一派组成小一揆,形成对峙局面。 七里赖周受十代法主证如上人之命,前来加贺金泽平原,修筑尾山御坊。 名为筑城,却是授予加贺国内全权,借机收拢三大寺权利。 到了现在,尾山御坊建成,三大寺也已衰败。 而她,忠于本山的七里赖周,竟然被新上位的显如上人杀驴卸磨,简直岂有此理! 七里赖周如今已不是加贺的负责人,给了个加贺总大将的位子,权利却是大大缩水。 她也乐得看笑话,让朝仓宗滴与南加贺的余孽们打去。 反正烦恼的是想扩张的下间赖纯,挨打的是三大寺余孽镐木赖信。 镐木赖信愤怒看着胡搅蛮缠的七里赖周,说道。 “总大将,越前的敌意已经暴露,明摆着春耕后出兵加贺,我等应该早些准备才对。 大圣寺城乃是八代法主传教圣地,不容有失!” 她不得不怒。 尾山御坊建在金泽平原,位于加贺北部,靠近能登国。 而大圣寺所在南方,是八代法主莲如传教之地,三大寺在此有巨大的影响力。 虽然这些年三大寺被本山连番削弱,但镐木赖信等一揆众还是能借着招牌在底下作威作福,对来自尾山御坊的命令爱理不理。 说她们拥护三大寺,不如说是借势谋取自己的利益,不愿听从本山的号令。 让她们出粮死人帮本山一向一揆,谁愿意谁去,土皇帝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凭什么啊! 可这次朝仓宗滴入侵,却是一把火点着了这些南加贺一揆众的屁股,让她们不能不急。 大日山以北皆是平原,特别是大圣寺川两岸的肥沃土地,更是这些一揆众的禁脔,无论如何都要保住。 土地人口,就是粮草兵员,就是一揆众对尾山御坊强硬的底气,她们岂能不急。 七里赖周能看笑话,是因为她这些年整合的基本盘都在北方,朝仓宗滴也不会深入打到北加贺去。 可对于镐木赖信,一旦丢了大圣川,即便只是南岸,也足以让南加贺一揆众损失惨重,伤筋动骨。 她必须据理力争,让新上任的坊主下间赖纯出面说服七里赖周,出兵相助。 七里赖周无赖一笑,说道。 “大圣寺城城池坚固,周边辅助防御的支城无数,哪是随便能打下来的?镐木大人多虑了。 朝仓家内部矛盾不小,朝仓宗滴也年老体衰。此次攻伐必然短暂,只要你们守住一波,自然就能熬过去。” 她这话让下间赖纯在上面听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们这边有什么资格说朝仓家矛盾重重。 她瞧明白了两人的想法。 照着道理,应该支持七里赖周,继续削弱三大寺的力量,让加贺一向宗更服从本山指示做事。 可显如上人对七里赖周的态度,她是清清楚楚。 一旦有人密报本山,她与七里赖周沆瀣一气,对南加贺见死不救,只怕下间赖纯这还没坐暖的位子就要让人了。 显如上人的要求很明确,北陆道要以一向一揆进行扩张。 如果加贺一向宗被朝仓家搞得灰头土脸,让显如上人对外扩张的第一枪打哑,会动摇本山主战的意志。 对于发动激烈的一向一揆,本山不乏质疑的声音,加贺退缩造成的政治后果,是显如上人不能容忍的背叛行为。 所以,下间赖纯必须有所作为,明知道七里赖周的做法是正确的,但是她只能硬着头皮忽略。 下间赖纯说道。 “朝仓家倒行逆施,毁我寺院,逐我信徒。 七里赖周,整顿北方军势,春耕后发兵向南,随我支援南加贺战事。 镐木赖信,死守大圣寺城一线,决不允许朝仓宗滴在我佛国为所欲为!” 镐木赖信大喜,伏地叩首,嗨了一声。回头看向七里赖周,嘴角带出一丝嘲讽。 七里赖周无奈笑了笑,对本山越发失望。下间赖纯不是纯臣,显如上人用错了人。 此人为了尾山御坊的坊主之位,能昧着良心做事,加贺一向宗必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七里赖周已经尽了力,再拦着怕要危及自身的安全,于是选择了默认。 下间赖纯继续说道。 “我刚收到上人法旨,幕府有一队人马过境北陆道,让我等放其过境,不予阻拦。 你们两人都吩咐下去,不要起了纠纷,我会另外知会越后一向宗。” 两人皆是嗨了一声。 朝仓大军在前,区区一支幕府的过境人马,只要别惹是生非,她们已经没有心情去关注了。 ——— 越中,松仓城。 刚才入住二之丸的宅院,上杉辉虎便呼喝椎名家侍奉的家臣为骑军准备军需粮草。 她的性子一贯高傲,做事过分不是一次两次,而此时却恰好能迷惑接待的椎名家臣。 见对方还在犹豫,上杉辉虎横眉冷对,骂道。 “我一路辛苦赶来松仓城,难道椎名家连一些军备都舍不得拿来? 我又不是不给金银!” 那位家臣想着小间常光之前的吩咐,不能让上杉辉虎起疑,咬牙点头答应。 上杉辉虎得寸进尺,懒洋洋对身边直江兼续摆摆手,说道。 “这家伙不老实,你给我跟着她去,定要她办好此事。” 直江兼续低头鞠躬,嗨了一声,上杉辉虎继续说道。 “我休息片刻去见椎名康胤大人,你们在这里好好待着。” 她这句话让在场的椎名家臣心头一松,带着直江兼续去办事了。 待她一走,上杉辉虎面上的懈怠之色一扫而空,站起来与斯波义银说道。 “直江兼续必会尽可能争取物资,姬武士们抓紧时间整备军需。我们前去本丸天守阁争取时间。 你我身上带好火石,以本丸起火为号,这边发动突袭向本丸靠拢,接应我们一齐杀出城去。” 义银点点头,补充道。 “如果椎名康胤真有敌意,多半不会露面。 我们在天守阁走道中发难,对方必无提防,取周遭木布,多点几个火头,借着起火的混乱,偷偷溜出来。 你我两人势单力薄,切勿冲动,一切以脱身为先。 二之丸比本丸稍远,山中姬,你们杀到本丸靠近下墙处接应,我们不走正门。 我仔细看了,本丸最低那段墙壁只有两人半高,下方有数人缓冲保护,可以跳墙而出。”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你我此去不带长枪,只能以打刀肋差作战,小心一些。” 义银瞪了她一眼,说。 “只要你别起性子,除了一开始的偷袭,应该用不着对上大队枪阵。 椎名康胤要引我们入瓮,定然将军势放在暗处,我们需要对付的只是引路的姬武士与沿途警卫。” 上杉辉虎想想也是,承诺道。 “这次行动我听您的,是我失策让您陷入险地,自当听从安排,助您脱险。” 上杉辉虎性子高傲,虽然总想着哄美人高兴,说些体己话,可在军事上服软听令还是第一次。 义银烦恼眼前的处境,可她这一表态还算让他满意。 不枉这些天卖萌耍媚,总算是有些能左右她想法的苗头了,是个好的开始。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动手 再休息片刻,上杉辉虎毅然站起,对斯波义银说道。 “谦信公,走吧。” “好!” 两人并肩出去,未带一人。 松仓城依山傍水,低处二之丸,高处本丸,桶狭窄道先绕过本丸半圈,抵达二之丸。 二之丸的正门又要向内,从本丸一边再绕半圈,行动都在本丸的视野之下,如果是敌军进攻会遭到投射武器的倾泻。 本丸入口卡在二之丸一侧,要攻击本丸,必须拿下二之丸。 不然,桶狭窄道本就呈长蛇阵的军列,会在攻击本丸时,受到身后二之丸的夹击。 这种山城的布局及其恶心,整个攻城的过程就是在挨打中前进,有坚城甚至设计到五丸结构。 在没有火炮的中古时代,攻击这种山城只能用人命去填。 但在和平时候,从二之丸去本丸却很方面。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只需要跨过二之丸正门,向上坡道走一段,便到了本丸正门。 引路的家臣异常恭敬,两人面无表情,跨过本丸门槛。 随着身后木门的合拢,义银浑身汗毛寒立,仿佛陷入地狱之中。 以为他早已适应战场的残酷,可还是高估了自己。 在远离自家姬武士,孤独陷入险地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害怕了,这感觉就像是在尾张初阵。 当时义银是在恐惧中爆发,反冲敌阵,斩下此生第一个首级。 深深呼吸,尝试调整自己的状态,忽而掌心一暖,原来是上杉辉虎握住了他的手。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十指芊芊似尖笋,白皙美玉透彻光。 他看得失神片刻,低声道。 “放手,成何体统。” 上杉辉虎呵呵一笑,小声回答。 “不放。” 义银撇撇嘴,发现浮动的心又安稳下来,看了眼上杉辉虎,见她神色肃然,拉着他的手继续前进。 看不出,你还蛮可靠的。 义银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被她牵着向前走。 上杉辉虎心底浮起一种奇妙的怪异感,忽然有些感激椎名康胤,只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天守阁出现的时间不长,近年来的战乱不休,让各家对城池越来越重视,这才出现了天守阁。 家督的居馆变成天守,是为了视野辽阔与占据制高点。天守阁下层为住所,上层在战时充当指挥塔。 松仓城是双天守结构,以大小两座天守为本丸主体,外分内庭,中庭,外庭。 外围是安置马迴众,小姓,侍男等侍奉者的住所,中内庭是主君亲眷的住处。 椎名康胤要围杀上杉辉虎,必然选择远离内宅亲眷的小天守见面。 小天守较大天守矮上一层,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走过内庭,进入小天守内的走道。 因为进入房间,周遭暗了许多,上杉辉虎捏了捏义银的手心。 义银微微叩首,两人借着死角动手,上杉辉虎一把捂住前面带路家臣的嘴,把她按倒在地。 义银回身朝外警惕,外间没有发现这里的变化。他给上杉辉虎一个手势,示意她可以讯问。 上杉辉虎把肋差横在那家臣喉咙,低声告诫。 “不准喊!告诉我,椎名康胤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虽然情况诡异,但上杉辉虎还是无法百分百确定椎名康胤的背盟,只得作势吓一吓此人。 心中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也许真是一场误会。 那名椎名家臣被压在地上,眼珠子乱转,低声反问道。 “长尾殿下这是何意?我家殿下请您来松仓城一叙,并无恶意。” 上杉辉虎诈她。 “休得狡辩!此地我家死间已经向我密报,为何在城里设下伏兵杀我?” 那家臣的脑子瞬间混乱,出了内鬼!一向宗与椎名家合作,双方本就相互提防,互不信任。 她竟然信了上杉辉虎的试探之言,思索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一时忘了反驳。 上杉辉虎见她不语,心头一沉,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那名椎名家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迟疑就是最好的证据,功亏一篑,装不下去了。 她是小间常光亲信,这才被派来做诱敌深入的把戏,此时事态暴露,顿时起了死志,大喊起来。 “快来人!长尾景虎发现了!” 喊声在长廊结构的走道中回荡,上杉辉虎当机立断,抹断了她的咽喉。 她发出额额额的怪声,想喊,却是空气直入喉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血液上涌进了气管,张口吐出血沫,痛苦抓着脖子,窒息而死。 外间被她一声大喊,停滞一刻,然后传来兵器铠甲的撞击声,奔跑的步伐声,越来越近。 天守阁中多是纸门木板,上杉辉虎拆出作为燃物,斯波义银拿火石敲击,点燃纸门。 上杉辉虎自腰间取出酒壶,洒在四处,义银一一用纸门点上。 做完这一切,他们寻思朝着来路撤退。 此时,天守阁内已经冲出两名姬武士,手持打刀,神色狰狞。 走廊被火势遮挡,她们咬牙冲过火场,在身后追赶。 义银与上杉辉虎冲到门外内庭,只见七八名姬武士持刀作势。 义银一把把她推回门内,关上拉门,喊道。 “后面两个你来解决!” 上杉辉虎虽然觉得义银对付七八个姬武士不妥,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争辩,抽刀转身。 准备先干掉两个追兵,再出去帮忙。 她朝靠前一人冲去,两人中段剑位要交错的那刻,上杉辉虎一个急停闪过打刀,踢出一脚砸在对方小腿上。 对方小腿骨吃疼,稍许前倾低头,单膝欲跪,企图控制住身体的瞬间,被上杉辉虎一刀斩落首级。 解决此人后还没站稳,后面一人已经到了,一刀上段杀来。 上杉辉虎前劲已消,后劲未起,只得勉强用刀架住对方攻击。 对方打刀顶着她,把她狠狠压向墙面。 上杉辉虎仗着自己身材矮小于一般姬武士,一个矮身顺势把她的力量卸开。 随后一击左勾拳砸在她的下巴,趁她头昏后退之时,右手打刀沿对方刀背向前,斩下她的手掌。 在她吃痛无力的一刻,一脚将其踢倒在地,踏着前胸把刀刺进她的脖子。 拔刀溅血,默默抹去脸上血污。 上杉辉虎无暇停留,快步向外走,拉开门冲了出去,想要与义银并肩作战。 然后,傻在当场。 在她干掉两个姬武士的短短几息,内庭中七八个姬武士已经全部倒地毙命。 义银回头看她,呵斥道。 “愣什么愣!赶快过来!” 上杉辉虎回神哦了一声,跟了上去。 义银借着门缝向外张望,外间围着的皆是薙刀尼兵。 “不行,都是长柄薙刀,我们杀不出去,把门堵上找其他路。” 说着,义银把周围能拉动的物件全部拉来堵在门后。 外面貌似也惊于意外,一时犹豫,尚未有冲门的打算。 上杉辉虎帮忙拉完,重喘几下,问道。 “现在怎么办?” 她说话算数,之前答应听义银吩咐,那就真的听命行事。 心中坦然,大不了死在一起,作一对亡命鸳鸯。 义银要是知道她的想法,定会给她个白眼,但此时却无暇多想,沿着内庭墙壁走了一圈。 内庭不是外围城廓,当不得城墙,也不需要时时修缮,总有些破损的地方。 义银找到一个洞,貌似是野猫野狗挖掘通过的狗洞,土质松散能向下挖,再扩大些勉强可以过人。 上杉辉虎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手指颤抖,指着狗洞说道。 “你要我爬狗洞? 不行!我就是死在这里,和这些尼兵拼了!也不会爬狗洞!” 义银受不了她,骂道。 “尼兵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 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已经和椎名家联手了!椎名康胤准备借助越中一向宗对抗神保长职! 你对她没用了,死在这里,越后国内大乱才是最好。 现在是要面子的时候吗?活着出去最重要!” 此时,墙外传来冲杀声。 义银抓住上杉辉虎手臂,厉声道。 “你我的部下正在外面死战,你还要为了保住那点面子,去浪费她们用命换来的生路吗!” 上杉辉虎看着愤怒的义银,咬牙低头。 “我钻!我钻就是了!啊啊啊!椎名康胤你个王八蛋!”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突围 外面的尼兵被二之丸的冲杀声吸引,这边只顾严防内庭的门户,却没发现两条人影狼狈地从狗洞里钻出来,悄悄走远。 在大队尼兵面对内外突变,茫然失措的时候,义银与上杉辉虎借机摸回了一个落单的尼兵杀死。 脱下她的裹头装束,用刀撕扯成两半,勉强遮掩住两人的口鼻外型,苟苟缩缩往外走。 上杉辉虎脸上发烧,低声骂骂咧咧,丢人,丢尽了人。 义银回头瞪了她一眼,当然是保命最重要!生死攸关之际,还讲究什么脸面。 两人趁着混乱,向本丸下墙摸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从二之丸冲杀出来的骑军身上,下墙方向几乎无人看守。 借着破烂的裹头遮掩,闪过几个慵懒的尼兵,来到下墙处。 此处墙外是塀,内部以射击孔对外观察。 内高一人,外高两人半,侧面夹角是二之丸的城墙,针对攻击本丸墙外的敌方军势。 塀下是两丸之间的桶狭小道出口,出去便是下坡道,坡下是松仓城池外围的拦马栅与木门。 义银从射击孔向外观察,山中幸盛与直江兼续已经带着骑军杀到这里,正在阻击身后追击的敌军。 椎名家臣与一向宗尼兵互不信任,几乎没有配合。 她们都以为骑军会冲击本丸正门,营救被困的两位家督。 谁知道骑军直接向外冲杀,守在本丸下墙外处,不走了。 小间常光与椎名康胤正在天守阁上,朝下观望。 太阳西下,已近黄昏。 小天守内外黑烟滚滚,无数人呼喊着,奔跑着,取水灭火。 黑烟吹向一旁的大天守,阻碍了视野,让小间常光一时找不到两人踪迹,急得跳脚。 身边的椎名康胤深恨她做事不稳出了纰漏,但也没有退路,只得一起观察寻找。 她指着下墙处,说道。 “骑军在那里停下阻击,必是之前商议好的接应点。 你赶快派人,长尾景虎定往那里去了!快!” 小间常光恍然大悟,赶紧吼着身后使番行动。 下墙处,义银对上杉辉虎说道。 “她们到了,我们赶紧出去。” 上杉辉虎半蹲依着墙壁,冲义银点头。 义银借着她半蹲的大腿,靠着墙壁的肩膀,两步借力冲上了墙头。 回头将手递给上杉辉虎,两掌紧握,蹬墙发力将她拉了上去。 内壁不过一人高,这是不防着里面人,外面却是两人半的高度,直接跳是不可能的。 塀是乱石斜砌,角度外延少许,阻碍敌军攀爬。 直江兼续带人组成枪阵,拦住身后桶狭小道的追兵。 山中幸盛与几名姬武士等在塀下,解下身后防御流矢的母衣布,缠在手上。 两人手腕相握,合成一个简易的缓冲垫。 敌军似乎反应了过来,二之丸墙头传来喧哗,隐隐有呼喊弓矢众,从头顶攻击的意思。 本丸,两人身后也传来奔跑声,追兵近了。 义银知道不能再拖,对上杉辉虎微微叩首,咬牙先跳了下去。 山中幸盛的心思都放在他的身上,见他跳墙,心跳加速背后冒汗。 紧紧盯住落点,少许调整位置,把他接入怀中,顺势下蹲缓冲,将余力卸掉一些。 即便如此,双臂也如钝器重击,疼得闷哼一声。 与她联手的姬武士亦是头上冒汗,好歹是接住了。 山中幸盛将义银搂在怀中,嗅着他身上的汗味,一时间忘了战事,只愿此刻永恒。 义银见她愣神,关怀道。 “山中姬,可曾受伤?” 山中幸盛脸上一红,摇头道。 “没有。” 她扶起主君,一旁的上杉辉虎也跳了下来。 接应她的上杉家姬武士没卸好力,听到格拉一声,手臂呈现一个奇怪的反弧度。 那姬武士也是个狠角色,一头冷汗,硬是将断臂插在腰间绑上。 直江兼续已经快挡不住了,骑军用长枪的长度一间多,本就不适合组成枪阵。 好在追击的主力是尼兵,她们惯用的薙刀也不过一间半长,兵器上占不到便宜。 又遇到桶狭小道,无法展开人数优势,才被阻拦了这么久。 可此时,二之丸上已经出现弓矢众,自射击孔和墙头向骑军倾泻箭雨。 下马结阵的姬武士猝不及防,瞬间损失惨重。 本丸内侧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密集,眼看就要两面夹击。 义银急道。 “上马!上马!我们走!” 直江兼续高声喊叫,几名断后的姬武士面无表情继续维持枪阵阻拦。 其他人上马朝下坡冲,前方守门的足轻正在搬运翻转两边的移动拒马枪,想要堵着下山道。 刚才那名断手的上衫姬武士一马当先,连人带马冲向拒马枪,借着冲势砸开了道路。 撞上之前她跳下马,拔出打刀,单手挥刀砍向身边足轻。 骑军中又冲出数骑,冲向木门栏栅,亦是自己半路跳下马匹杀向两侧。 被数匹战马冲破的简易防线,再也挡不住骑军的冲杀,让一行人冲了出去。 在大天守上看得仔细,小间常光暴跳如雷,椎名康胤失望至极。 小间常光明显慌了手脚,椎名康胤骂道。 “慌什么!长尾景虎还没有跑回越后,此事还没有失败!” 小间常光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向家督请教。 “殿下,事到如今已经没了退路,您有什么办法,尽管直说。” 椎名康胤听得眼角抽搐。 这个王八蛋投靠越中一向宗,哄骗我入局,如今闹得一地鸡毛却要我收拾狼藉。 她知道不是算账的时候,忍着怒气说道。 “传我命令,派出使番封锁各关卡,攻下那些个交付给长尾家的支城。 长尾景虎虽然逃走,但是粮草不济,武备耗损,跑不了多远。 只要把守住关隘,渡口,让其无路可走,她还能插翅飞回越后不成? 春日山城刚才派人来与我交涉,开出的条件我都忍不住心动。 家督在外危难,越后却派不出援军,只能借助于我,这说明什么? 越后已经开始内乱了! 只要把长尾景虎堵在新川郡,就能困死她。越后没有援军,她怎么做都注定是垂死挣扎!” 椎名康胤说着狠话,心里却是悔不当初。 要不是中了小间常光的奸计,她完全可以帮一把长尾景虎。 不但收回新川郡那些被长尾家拿走的领地,还可以得到一份大人情。 而如今呢? 将其诱入城中伏杀失败,在武家中的名声彻底臭了。 与越中一向宗勾结,更是犯了所有武家的忌讳,家臣团中必然会有反弹。 没法回头的椎名康胤只能借助越中一向宗的力量镇压内外,先保住自己的位子再说。 她是悔得肠子都青了,却又无可奈何。 小间常光也是心中有鬼。 她之前命令家臣麻痹长尾景虎,对她的要求尽力满足,结果被骗走了一批武器军备。 她不敢让椎名康胤知晓,怕双方紧绷到极点的关系因此断裂,只能勉强说道。 “春耕还未结束,家中军力有限,做不到全境封锁。” 椎名康胤冷冷说道。 “不需要全部封锁,锁住去往越后方向的东面领地就可以。 你不是与一向宗关系深厚嘛,叫她们一起出力啊! 你们策划一切,把我拖下了水,难道还不想付出一些代价吗!” 她面色难看,眼看就要翻脸,小间常光赶忙鞠躬道。 “殿下息怒,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 椎名康胤冷着脸,嘴里吐出一句杀气腾腾的话。 “长尾景直,让她切腹吧。” 小间常光一愣,点点头。 长尾景直是长尾景虎塞给椎名康胤的养女,双方结盟的象征,也是扎在椎名康胤心头的一根尖刺。 如今两家联盟破灭,这个会影响椎名家传承的隐患,也可以拔除了。 义银一行奔出松仓城,冲过城下町,无人敢挡,但杀红了眼的姬武士沿途还是造成了不少伤亡。 等大队冲出数里地开始清点人数,战损过半,顿时士气低落。 上杉辉虎红着眼,拔刀回身直指松仓城,吼道。 “椎名康胤!无耻小人!吾誓杀汝!吾誓杀汝!”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回头 比起上杉辉虎的激动,义银却是平静许多,这结果比他想象得好多了。 突围本就是死里求生,能逃出一半人来已经是得天之幸。 仔细整理队列。 上衫众死伤最惨重,直江兼续带领她们阻击敌军,又带头冲击坡道拒马,此时人数只剩下八人。 同心众也折损了十人,让义银心痛不已,义银发现石田三成此女竟然侥幸不死。 她武艺差了两家姬武士一筹,能在乱军中保住性命,也算机灵又好运。 上泉信纲面色凄凉,她虽然只是轻伤,可三名弟子全部折在了松仓城。 剑客善于单打独斗,本就不适应战场列阵,此次作战又是死战突围,自然难熬出来。 她对这三名弟子寄予厚望,如今痛失爱徒,眼圈泛红。知道不是感性的时候,强忍着不说话,默默跟着队列。 义银给她一个歉意的眼神,心中记得这份人情。 这次要不是老剑圣敏锐的直觉,一队人怕是真要死在松仓城。 如今想来还是心有余悸,但形势依然不妙,不到回味的时候。 看上杉辉虎喊骂几句,发泄了情绪,义银打马上前,说道。 “上衫殿下,事已至此,还是先想想如何脱困吧。” 上杉辉虎点点头,她也差不多冷静下来,知道一行人呆在椎名家领地,就还有危险。 “我们渡过片贝川向东,我去年出兵,沿途要了几座城池作为补给点,可以在那里补充军需后,急行回归越后。” 遭遇椎名家的突然袭击,一行人猝不及防,身上粮草不过一日,武器军备皆损耗甚多,急需补充,义银却摇头否决了她的主意。 “椎名康胤一定会封锁道路,阻止我们去越后,你那些支城可有得到附近武家的誓书效忠?” 上杉辉虎一窒,叹道。 “还没来得及。” 义银更加不赞同。 “那就是几个孤寨,你们两家已经翻脸,椎名康胤绝不会放过这些隐患,定会联合一向宗尼兵攻打。 你又没有得到当地武家效忠,她们不会理由出手相助。 以有心算无心,急攻之下,城寨恐怕撑不到我们抵达就已易手。” 上杉辉虎烦躁道。 “我们快马抢在椎名康胤之前冲过去,补给好立刻走还不行吗?” “人困马乏,你能快过椎名家的使番快马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在此地等死不成?” 上杉辉虎何尝不知道这是冒险,可她怎么办呢? 身上不过一日粮草,武器折损禁不起再次开战,她也是无奈。 义银却不这么想,他抬头看向即将落山的太阳,说道。 “趁还没天黑,我们渡过角川,连夜奔回白岩川,去神保家领地。” 上杉辉虎惊愕道。 “你要做什么?” “椎名康胤不是傻子,她这次把事做得这么绝,就不会让你活着回到越后。 她勾结了越中一向宗,两方联手,通往越后的道路必然十死无生。 我们只有回头,回到神保家领地,才有一线生机。 春耕未完,她手中的力量不足以封锁全境,定会选择越后方向的东面严防死堵。 我们连夜走西面,只要不惜马力,多半能顺利脱出椎名家的领地。” 上杉辉虎摇头不解。 “回去又如何? 我们刚才从神保长职的军势中逃出来,如今回去一样是十死无生。 我打断了她征服新川郡的步伐,她恨我入骨,不会放过我的。” 义银指指自己。 “如果只是你一人,必死无疑,可是我在这里,事情又不一样。 我是幕府使臣,神保家到底是守护体系中的越中守护代,畠山家臣出身,她没道理杀我。 我要去见她一面,说服她与你联手。” “联手?怎么可能?” “本来不可能,但是现在可能了。 椎名康胤勾结一向宗伏击关东管领与幕府使臣,此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我会禀告幕府,剥夺她的守护代役职。” 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见她若有所思。 越中三守护代制度,是畠山宗家为了控制这个远离核心区的领国,想出来的办法。 造成游佐家,神保家,椎名家三足鼎立的局面,畠山宗家才能居中制衡,担当这个鞭长莫及的守护。 虽然之后畠山宗家势力衰退,主动缩回了近幾,但三守护代制度依然影响着越中。 越中游佐家衰败,越中一向宗占据了她家原有的地盘,神保家与椎名家则互相攻伐。 如今越中一向宗与椎名家合流,神保家就会遭到两面夹击的威胁,生存环境变得艰难。 而义银以幕府剥夺椎名康胤役职之事,诱惑神保长职。 如果椎名家失去了守护代名分,那越中守护代就只剩下神保家一支。 椎名康胤投靠越中一向宗,又失去了守护代役职,麾下武家必然动摇。 这对于立志统一越中的神保长职是大大的利好,就看她愿不愿意吃下这个诱饵了。 神保长职能复兴家业,自有手段,不会是那么好说服的姬武士。 但比起以半残的骑军冲去越后,这办法成功的概率更高。 上杉辉虎面色不定,义银呵斥道。 “上杉姐姐,你说过,此次失误是你的责任,你会全部听我的吩咐。你的话还作数吗?” 上杉辉虎咬牙点头。 “我上杉辉虎说话,自然作数。 听你的,我们趁着天色未暗,渡过角川,连夜往神保长职的富山城奔去,一昼夜应该能到。 不过你要想清楚,这是孤注一掷。 到了那里,我们的粮草马力都会用尽,身上的武器军备也不多了。 如果神保长职杀心不改,我们只能引颈待戮,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 义银点头。 “我明白,但事已至此,没得选了,只能赌上一把。” 上杉辉虎豪迈一笑。 “既然你心里有数,那我就随你走一遭,大不了做一对亡命鸳鸯。” 义银瞅她一眼,暗自呸了一声。 他还真不一定会死,神保长职再浑,也是复兴家业的一代英主。 杀上杉辉虎还好说,杀使臣有什么好处?只会恶了幕府,何苦来哉。 但不到最后关头,义银绝不会放弃上杉辉虎。 双方情义日深,即便不提任务失败当个丑比的系统之事,他也想尽力保护这个麻烦的富二代。 话尽于此,一行人借着太阳下山前的余晖,匆匆出发。 ——— 妇负郡,火宫城居馆 小岛职镇愁眉不展,听着郡内几家关系密切的武家发牢骚。 春耕之事已过大半,各家有了精力来向她抱怨。 一姬武士愁道。 “越中一向宗封国有些日子了,不知道这些疯尼姑又在搞什么事,总是不安。” 小岛职镇宽慰道。 “家督英武,一力复兴家业,那些尼兵不是我家对手,不用担心。” 另一姬武士不服道。 “小岛大人此言,在下不敢苟同。 听闻主君几天前拦截长尾景虎归国失败,可有此事? 越后武家向来凶狠,我家何必去与那些死脑筋的家伙硬拼。 既然尼兵不堪一击,家督为何不选砺波郡征伐,也不用我等整天提心吊胆,防着她们乱来。 万一哪天又起了一向一揆,妇负郡可是我们世代居住的祖地,决不能让寺院占了。 那些尼姑真要敢一揆,我就和她们拼了!” 另一姬武士嘲笑道。 “她们都不用一揆,村妇愚昧,饿死也要供奉佛主。 这些年一向宗一直在我们的领地里蛊惑愚民,收拢信徒,不知道有多少人笃信着呢。 混一天,是一天吧。” 几个人吵吵嚷嚷,有些激动暴躁,有些垂头丧气,听得小岛职镇心中郁郁。 她是神保家重臣,家事少有瞒得住她。 神保长职阻拦幕府使团,闹了个灰头土脸,她是清清楚楚。 心中不免埋怨主君,一点不知道妇负郡这边的艰难。 正搜肠刮肚找词,好安抚这些当地武家,外间冲进一人,急吼吼喊道。 “小岛大人,砺波郡冲过来一队骑军,你赶紧去看看吧!” 小岛职镇不解,越中一向宗支配的砺波郡早已封国,哪来的骑军? “有多少人?” “超过一百五十骑,皆是配备双马。” “什么!”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转变 岛胜猛带着一百七十骑,双马齐备。自越前加贺边境出发,两天奔驰二百里,直抵越中妇负郡。 好在尾山御坊允许过境的命令,在她到来之前就已经发出,省了口舌功夫,节约不少时间。 如此高强度的奔驰,一行同心众皆叫苦不迭,只是岛胜猛身先士卒,让人指不出错来。 又因为越前加贺边境,她描绘出超大的画饼,给一众姬武士打足了鸡血,总算是咬牙支撑下来。 义银麾下高阶武家,以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最为看重义理。 山中幸盛不过十五六岁,容貌娇媚,乃是义银生平仅见的美少女姬武士。 尼子胜久与她情同姐妹,义银对她另眼相看,自出道以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 她的义理还未被残酷的现实碾压,依然怀揣着一份天真与理想。 而岛胜猛却是历经坎坷。 她出身北大和传统武家领袖之家,英武高挑,被筒井家忌惮。 为了家族延续,选择出仕筒井顺庆,想以奉公换取主君宽容。 谁知筒井顺庆与柳生家早已联手,把岛家折腾得几近崩溃,最后差点灭族在大和之战中。 岛胜猛性格坚毅,即便遇到这么多挫折,都没有动摇她做人做事的原则。 秉持义理,初心不变。 她爱慕主君却自守矜持,勇于任事而公平待下,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 可就是这种老实人,才是最可怕的。 不论遇到什么事,她都会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动摇,贯彻义理不为她人左右。 把这种人惹出真火,结果唯有不死不休。 如今主君遇险,她临危受命前往救援,不到六天就带兵冲到妇负郡,可谓忠勇果毅。 进入妇负郡,是敌是友还未可知,前方一支骑马姬武士隔着小河喊话。 “来者何人!为何侵入我越中神保家领地!” 对岸正是小岛职镇,她听闻大队骑军冲入妇负郡,大惊失色。 一时也召集不了多少人马,只好硬着头皮带自己的旗本前来喊话,还不敢太过靠近,只在对岸远远传音。 岛胜猛也正想找人了解情况,不论敌友,总要有个说法,才好找寻主君。 “我乃幕府使臣斯波谦信下属,岛胜猛。 将军御旨命我带队前来维护使团安全,你等速速通报使团去向!” 足利将军乃武家栋梁,天下武家皆是臣属,岛胜猛借着虎皮,自是不用客气。 小岛职镇脸色愕然,竟然是斯波家的援军。 这才几天,便有这么多骑马姬武士千里驰援,心中顿时起了畏惧之意。 她喊道。 “我是神保家臣小岛职镇。 使团已过神保领地,你等不可惊扰沿途,我愿为你指路开道,安全过境。” 岛胜猛隔岸怒骂。 “竖女安敢欺我! 神保家身为臣下,竟然图谋不轨,欲加害使团。 家督派人快马报信,幕府震动,将军惊怒,派我前来接应。 速速交代我家主君去向,再敢胡言乱语,人头不保!” 小岛职镇知道这是事实,但她却不能认账。 幕府衰败了,也管不到越中来。但越中神保家还是以守护体系内的尊卑划分,维系与当地武家的主臣关系。 这一契约干系家业安稳,不能崩碎。 神保家也是借着山高皇帝远,才敢阻拦使团,伏杀上杉辉虎。 小岛职镇狡辩道。 “其中定有误会,使团已经过境,我家并无失礼之处,岛大人可以前往椎名家领地寻问。” 岛胜猛冷笑,越中国不小,如果被小岛职镇几句话忽悠,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才是傻子。 她厉声道。 “还敢信口雌黄!将军已赐下御剑,命我交付主君手中。 沿途敢有忤逆者,皆视为叛逆剔除役职,众姬共讨之! 小岛职镇,我最后问你一次!我家主君在哪里!” 岛胜猛的话让小岛职镇不敢相信。 她可不是不懂事理的野武士,作为神保家谱代重臣,自然知道御剑意味着什么。 此宝物哪是可以随便赐与下属的玩意儿,要说足利白旗还能忽悠住人,这岛胜猛实在是不会骗人。 忽然面色惨白,额角冒汗。 她想起了一件事,使臣斯波家督义银,是个少年。 顿时寒毛冷立,嘴唇哆嗦。 御剑确是不会外传的将军御用之物,但御台所是内人啊! 男人。。御台所。。卧槽。。 她不禁急问道。 “斯波殿下可是当今御台所?” 岛胜猛虽然不愿意承认此事,但干系主君安危,自然要把身份架得高高,让对方不敢心存侥幸。 她回喊道。 “斯波家已经收下足利将军的纳彩之仪!” 小岛职镇心慌意乱,收下纳彩之仪,那就是定亲,难怪将军会赐下御剑给斯波义银护身。 特么的,这事闹大了!神保家竟然袭击了御台所,形同大逆之罪。 她神色不定,想要继续推脱狡辩,不敢接这烫手的大锅。 岛胜猛见她不语,知道她心中纠结,最后补上一击。 “神保家真是愚蠢。 北陆道一向宗正在准备一向一揆,你们还要与幕府为敌,行叛逆之事。 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越中各方还不知道一向宗法主易位,本愿寺显如要开始新一轮扩张,她们只是对一向宗封国不安。 小岛职镇听闻此事,大惊失色道。 “岛大人莫要诓我!” “我又不是你等奸诈之徒,何须诓你! 石山本愿寺证如上人坐化,显如上人继位,向加贺尾山御坊派出下间赖纯为坊主,主持北陆道一向宗开拓之事。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查!” 岛胜猛不是一向宗信徒,犯不上为本愿寺显如保密,把一向宗之事倒了个底朝天。 听闻岛胜猛带来的确切消息,小岛职镇终于崩溃。 她本就反对神保长职向东扩张,与越后长尾家结怨,希望主君全力应对西面越中一向宗的潜在威胁。 如今已经不是潜在的威胁了,而是刀枪顶在脑门上,她哪还有心思为主君遮掩,恶了幕府来人。 一向一揆是妇负郡武家的最大敌人,这是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其他次要矛盾都要为此让位。 她心思转变,咬牙打马涉渡,过河向岛胜猛靠拢。 之前害怕骑军突袭,才在对岸喊话。如今为表诚意,她选择过河再说。 岛胜猛待她片刻。 小岛职镇骑马到她身前,鞠躬行礼,说道。 “之前主君与使团的确有些冲突,乃是池田城主寺岛职定挑拨。 御台所武勇过人,已经顺利过境,到了椎名家地界。 我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岛大人明鉴。” 袭击使团的事是瞒不过去了,御台所是将军丈夫,算入河内源氏嫡流,伏击他乃是重罪。 为今之计只能把事情全部推到寺岛职定身上,主君无错,我小岛职镇也无错,都是寺岛小人挑拨! 她过河说话,岛胜猛信她有意缓和。 至于那个叫做寺岛职定的人怎么回事,岛胜猛不在乎,她要的是主君平安,其他说法做法都只是手段。 神保家内的腌臢事自己闹去,她只关心主君的去向。 “主君确实已经脱险?” 小岛职镇就差指天发誓。 “我敢以性命担保!神保家对御台所并无恶意,他已安全离开了神保家领地。” 岛胜猛稍许安心,椎名家据说是上杉辉虎盟友,到了那边,应该无事了吧? 小岛职镇建议道。 “岛大人,您一路奔波,粮草必然匮乏,难以为续。 不如随我去富山城面见我家主君,补充军需,才好再行上路,追赶使团脚步。” 岛胜猛回头看了眼神色疲惫的同心众。 两天急行,铁打的人也吃不住了,如果不能缓和一阵,骑军遇敌也无力作战。 她从朝仓宗滴那边带足了五天粮草,因为强行军消耗过半,也确是需要补充。 于是,她点头道。 “那好,我随你去富山城。” 小岛职镇心中大喜,暗自咬牙切齿,这次定要寺岛职定好看! 袭击御台所之事非同小可,必须抓个人出来背锅,她要借机把寺岛职定为首的新领派打垮。 越中一向宗马上就要开始扩张了,之后妇负郡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要把主君的注意力引回本领才行。 小岛职镇发誓,这次她绝不会妥协。 神保长职如果不能保护神保家臣们的领地安全,就不配再做她们的主君!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交涉 Get >> 选择背景颜色:SelectCo选择字体大小: shoGet正文 sho show_一夜狂奔,义银一行向西,天亮时再次渡过白岩川。 前几天脱出神保长职拦截,高高兴兴过来。这时却是损兵折将,狼狈逃回西岸。 其中滋味,让骑军士气大跌。 不惜马力的结果,导致一行人还未到富山城便要支持不住。 刚才渡过常愿寺川,几匹战马口吐白沫倒毙,骑军不得不停下。 上杉辉虎说道。 “不能再走了,昨天鏖战一场,又连夜奔驰数十里,不论是战马还是姬武士都扛不住了。 如果再走怕要全军脱力,真变成任人宰割。” 神保家态度不明,这里还算敌境,上杉辉虎得考虑当地武家骚扰的可能。 义银点头。 “这里距离富山城已经不远,大队找一处修整,战马集中几匹状态尚好的给我换乘,我去富山城与神保长职交涉。” 山中幸盛大惊失色,僭越插入两家家督对话中。 “不可!您身份尊贵,不可孤身行险,我随您去吧。” 上杉辉虎没有计较她的插嘴,反而赞同道。 “确实,你一人去实在让人放心不下,还是带几名姬武士一齐前往吧。”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们刚才把神保长职打了个灰头土脸,这时候人越多越坏事,万一激起她的恨意,怕是后果难料。 我单独去见她。 我是男儿身,幕府使臣,斯波家督,又手持御旗,代表足利将军亲信。 多重身份足以让神保长职顾忌,才能好好谈一谈。 我们处于弱势,不可再刺激她,还是我一人去比较合适。” 上杉辉虎面色难看。 她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意借男人保护求生,这次回归越后之行,实在是太伤她的自尊。 义银比她看得开,为了活下来,他做出的妥协还少吗? 活着,才有希望。 他断然道。 “切勿多言!都听我的!山中姬,给我御旗。” 山中幸盛迟疑,取出身后足利白旗,却捏在手中犹豫。 义银大怒。 “怎么!我的命令你也不听了!” 山中幸盛低头,双手奉上御旗,哽咽道。 “殿下多加小心,若您。。我与神保家势不两立!” 义银呸了一声。 “说什么烂七八糟的,我的命没那么好丢。” 刚才要走,上杉辉虎拉住他,义银回头看她,两人四目相交。 “谦信公,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如果你出事,我发誓,我一定会杀光椎名神保两家!” 义银没好气的说。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真不吉利。” 上杉辉虎笑了笑,目光带着温柔。。 “只要我们一起活着回去,我愿与你共享越后。” 斯波义银一抬眉。 “此话当真?” 上杉辉虎指天发誓。 “如有半句虚言,家业消散,家名尘落,天地不容!” 义银无奈瞅了她一眼,真是个任性的富二代。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她可不傻。 不但要与君共享越后,还要攻下关东平原,与君共享关东。 斯波义银,如若有那么一天,我有幸成为天下人,你便是我的御台所。 义银不知她的小心思,架好御旗,整理衣着。 山中幸盛牵来一匹状态尚好的战马给他备骑。 义银一人双马,朝上杉辉虎微微叩首示意,转身冲向富山城方位。 ——— 富山城位于神通川东岸,依水势而建,宛如一座水上之城。 天守阁内,神保长职面色阴沉,寺岛职定伏地请罪。 春耕已经接近尾声,寺岛职定自知之前阻击长尾景虎一战打得难看,特来请罪。 神保长职心里恼她,手中的板子却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只要她还有心攻伐椎名家,寺岛职定为首的新领派便是家中最有力的支持者。 守护体系有好有坏,讲究的是以血缘为纽带,排排坐分果果。 完善的体系虽然让强者得到了大部分利益,但也保证了弱者最基本的生存权利。 世上没有完美的制度,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保护弱者免受无底线的压榨。 换而言之,规矩需要有保护弱者的条款,否则大家宁愿回归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何必守规矩。 守护体系的兜底,保证了弱者基本的权利,也导致守护大名麾下武家缺乏进取之心,远不如织田信长那种下克上的战国大名贪婪。 小岛职镇那些传统武家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活,对增加兵粮役反感,对外征战也缺乏太多野心。 神保长职想要继续征伐椎名家,就必须偏向寺岛职定这些新领派。 她们才是征伐新川郡的得利者,有意愿追随主君继续开战。 所以神保长职不能过分苛责,以免打击到这些武家的积极性。 两人还在说话间,外间来人通报,一少年持足利白旗,称幕府使臣,在外求见。 神保长职诧异,脑中浮现出前几日那俊朗少年的影子。 不会吧?他怎么回来了? 她看了眼身边的寺岛职定,见她一样疑惑,下令道。 “让他来天守阁见我。” 片刻,义银持旗而来,虽然整理过衣装,但神色间掩不住的狼狈,看得神保长职忍不住哈哈大笑。 义银神态淡然,仿佛不受影响,问道。 “神保殿下何故发笑?” 神保长职好好笑了一阵,这才喘着粗气,笑道。 “我笑那椎名康胤,虽是色厉内荏之辈,终究还是忍耐不住了。” 义银心中苦笑,这位神保家督果然不是好糊弄的人物,从他进来这点细节,就判断出了大半真相。 但他此时不能落于下风,保持平静道。 “看你的反应,此事不出所料?” 神保长职哼了一声。 “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她掰着手指,一二三数落着。 “长尾景虎越后出兵,还未交战先讨走了椎名家数个支城,以为后勤补给设点。 与我作战,将我赶回白岩川以西,拿走了我辛苦打下的领地分给自己麾下。 因为去年临近入冬,来不及实领这些领地,不得已让椎名康胤暂管。 还硬塞了长尾景直给她当养女,以为监视,防她反悔。 长尾景虎做事如此目中无人,贪婪放肆,谁能忍她? 安全的领地被分走支城,被我拿下的领地归了长尾家,椎名家也算越中名门,硬是被塞了养女,危及传承。 椎名康胤就算是懦妇,也忍不下去了吧?” 义银苦笑摇头,装不下去了。 上杉辉虎那家伙不懂人心,做事任性妄为。有此一劫,实属咎由自取。 但此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义银必须说服神保长职相助,他说道。 “即便如此,在你的威胁之下,椎名康胤也必须忍下去。 你猜,是谁给她的底气?” 关于这点,神保长职也有些琢磨不透,可看到义银主动提及,心中一动,瞳孔收缩。 “一向宗?” 义银不禁拍案赞赏。 “神保殿下的确不凡,一猜即中。” 神保长职沉思,念道。 “愿称寺,极性寺,金城坊,大德寺。 一向宗果然遗害无穷,这才几年功夫,椎名家领地亦是千穿百孔。” 义银见她忧虑,趁热打铁道。 “神保殿下既然明白一向宗危害,为何不与上杉殿下联手? 椎名康胤已沦落与越中一向宗为伍,您的领地被越中一向宗包围,正需要外援支持。 越后国力不弱,上杉殿下骁勇善战,是您最合适的盟友。” 神保长职噗嗤一笑,说道。 “她?盟友?让她在我领地上与一向宗对战,拿走我的支城,打烂我的领地,再塞个养女给我?” 义银面色一僵,亦是无力反驳。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上杉辉虎有今日之危难,真是自找的。 这家伙的性格就有问题嘛! show_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绝境 神保长职问道。 “长尾景虎真的继承了上杉苗字?为将军承认?” 义银回答。 “确实如此。” 神保长职点点头,若有所思。 “她的确厉害,借越后大雪封国之际上洛,差点盘活了越后全局。” 义银听出她话语中的敌意,心里着急,抛出自己的诱饵。 “公方大人命我出使越后,为关东管领站台,宣读御旨。 路遇椎名家伏杀幕府使团,罪无可恕,我当上报幕府,剥夺她家越中守护代役职。” 义银将神保长职阻击使团一事抹去,刻意强调椎名康胤的罪名,并断言幕府必然惩罚,这是向神保长职开出条件。 神保长职听得明白,神色阴阳不定,沉思半晌,摇摇头。 “这是上杉辉虎与椎名康胤的事,我不掺合。” 义银还想再说话,被她伸手一拦,断然道。 “斯波殿下请回吧!你身为幕府使臣,还是不要参与这些地方上的杂务为好。” 他见神保长职坚决,心头一黯,知道此路不通,回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骑军一行已经弹尽粮绝,是自己坚持来神保家,希望说服神保长职。 如今谋划破灭,回去说明,士气必然低落近乎崩溃,之后何去何从都是难事。 但神保长职态度坚决,他只好咬牙告辞,返回再想办法。 义银离开,一旁寺岛职定还在揣摩两人话中的意思,想着椎名家的事变对自己是利是弊。 神保长职忽然叫她。 “寺岛职定。” “嗨!” “你带人跟踪斯波殿下。 他太过疲惫,又被我拒绝,心事重重之下,戒心涣散。 上杉辉虎必然躲在附近,跟着他,找到上杉辉虎所在,派回使番报我。 我动员常备军势随后就到,这次,定要取她性命。” 寺岛职定愣了一下,随后大喜,伏地叩首道。 “家督放心,交给我吧。” 寺岛职定对上杉辉虎恨之入骨。 去年战败,损兵折将不提,前几日麾下备队被打得崩溃,严重影响了她在新领派中的威信。 如今有机会干掉这个仇敌,自然欣喜万分。 她匆匆出去,准备潜行跟踪。 神保长职面沉如水,她刚才差点就动了心,可最后还是选择弄死上杉辉虎。 到底是斯波义银份量不够,让她无法安心与上杉辉虎结盟。 斯波家远在近几,凭什么为两家联盟做保? 斯波义银怎么能够保证,上杉辉虎不会过河拆桥? 即便真的不悔盟,她那个性子是可以信赖的盟友吗? 作为敌人,她可是仔细研究过上杉辉虎,那就是个受不得委屈的狂人。 打仗是把好手,可当盟友实在是糟糕透顶。 椎名康胤这个废物都忍不下去,自己和她联手,能有什么好结果? 义银以为神保长职被一向宗环绕,必然恐惧,希望寻求外援,共抗一向一揆。 其实,神保家的形势并不像义银想得那般艰难,神保长职不怎么好忽悠。 越中不缺对一向宗反感恐惧的武家,椎名康胤走了一步错棋。 一向宗不但帮不了她,还给了神保长职机会,彻底弄死椎名家这一支越中名门。 比起斯波义银口口声声的剥夺役职,她更相信自己的双手,要用它们送椎名家上路。 一向宗以信仰迷惑底层民众,用寺院不输不入的特权排斥武家统治,早就惹得众多武家愤怒。 椎名康胤不替自家家臣团出头,反而投靠越中一向宗,这是取死之道。 椎名神保两家并列越中守护代,靠的是守护体系内的统治惯性,更是数十年来累积的威望。 椎名康胤骗杀盟友上杉辉虎,投靠一向宗,彻底打烂了椎名家的招牌。 从此,越中武家必以神保长职马首是瞻。 去除椎名家的守护代役职的确有用,但只是锦上添花的效果,这个筹码不够重。 神保长职脑子里已经选好了数个对象,只等春耕之后,拉拢椎名家臣,孤立椎名康胤,继续征伐新川郡。 而上杉辉虎此时希望联盟,是想求神保长职帮她返回越后。 她已经拿到了关东管领役职,有足够的名分整合越后武家。一旦让她回去,越后将更加团结。 如果上杉辉虎破盟翻脸,继续攻伐越中土地,她神保家区区十几万石拿什么去挡越后四十多万石? 神保长职怎么肯把自家安危,放在斯波义银这个少年的作保之上? 所以,她虽然动心,但最后还是选择拒绝。 只有杀死上杉辉虎,消除这个变数,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能登畠山家自顾不暇,飞驒国力懦弱。 如果越后内乱,周遭再无力量可以干涉越中,她才好专心吞并椎名家,对付一向宗。 因此,上杉辉虎必须死。 神保长职下令集结马回众先行出发,后续备队紧跟出发。 上杉辉虎沦落到来求她援手,必是在椎名康胤手中损失惨重。 虎落平阳不去把握时机,她神保长职未免太傻了吧? ——— 义银配双马,失魂落魄向骑军的修整地回走,一路上他只觉得整个脑袋快要炸了。 与神保长职的交涉失败了,这是一个极其冷静克己的人,她明白自己要什么,不冲动,会选择用最稳妥的方法保护自己。 这种人相当麻烦,难怪能以一己之力复兴神保家。 义银连畠山宗家与能登畠山家都未提及,因为根本没用。 神保长职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实力的保证,谁的名头都不管用。 义银并不担心自己。 神保长职如此小心谨慎的人物,不会失智对自己下手,礼送出境才是明智之举。 可上杉辉虎就麻烦了,神保家不理会,不代表同意上杉辉虎在自家领地瞎晃。 椎名家封锁了道路,神保家也不允许穿越领地去能登求助畠山分家,她怎么办? 更麻烦的是,春耕快结束了。 越后本就是一个火药桶,上杉辉虎离开太久了。 春耕后是武家传统的征战时节,看上杉辉虎与直江兼续忧心忡忡的样子,也知道问题不小。 即便神保家允许上杉辉虎借道去能登坐船返回越后,浪费的时间也够国内打成一团,更何况神保长职摆明了有敌意。 前方快到了,远远已经看到上杉辉虎招手,义银收拾心情,打起精神来。 越是艰难,领导者越不能表露出软弱,不然麾下人心涣散,团队也就崩溃了。 义银忽然想到,神保长职既然对上杉辉虎有敌意,怎么会直接拒绝就算完了呢? 她难道不怕上杉辉虎带着骑军在自己领地上肆虐,收集补给,负隅顽抗吗? 狗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上杉辉虎这个骄傲性子。 义银睁大眼睛,身上鸡皮疙瘩冒起,额头渗出汗来。 猛地回头看去,远远几个黑点吊在远处,若隐若现。 “不好!” 义银打马快走,冲向上杉辉虎。 身后侦骑中,寺岛职定张嘴笑了,却紧紧咬着牙,面相凶狠。 对身边使番说道。 “赶紧回去报信,告诉殿下,找到了。” 使番回马急奔,寺岛职定对左右说道。 “殿下带骑马队片刻就到,我们跟上去,千万不能让上杉辉虎跑了。” 她心中笃定。 前面的少年虽然双马,但人马皆疲态显露,跑不快的。 交涉之人都如此狼狈,大队肯定更加不堪,不需要进攻,只要看住她们,就跑不了。 上杉辉虎眺望义银归来的身影,刚才感到安心,见他忽然打马狂奔,顿时眉头一紧。 她策马上前接应,双方才刚接近,义银高声呼喊。 “快走!快走! 说服神保长职失败,她派人跟踪我,我们暴露了!” 上杉辉虎心在下沉,缓缓慢下马速,义银勒马看她,急道。 “还不快走!” 上杉辉虎凄然一笑。 “哪还走得了,人困马乏的。 与其在逃跑路上被神保长职追杀而狼狈死去,不如留点力气与她厮杀,至少死得体面。” 义银听得面色一白,咬牙切齿。 “是我不好,是我硬要你来神保家领地,如果听你的走东面,也许已经逃出生天。” 上杉辉虎看他自责的表情,打马靠近,右手抚摸他的脸颊,柔声道。 “东面也一样,死路一条。 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足够了,足够了。 答应我,等下神保长职追来,你家姬武士不要参战。 神保长职此人不凡,头脑冷静不会轻易触怒幕府。 她要我的命,却会对你礼遇,你只要不插手战事,事后她会好好把你礼送出境。 回去吧,回近几去吧。”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深情 上杉辉虎心灰意冷,义银也是心情低落。 理智告诉他,该放手了。 即便任务失败,魅力归零,日子难熬,至少他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但他如何说服自己的内心呢? 上杉辉虎是个王八蛋!她骄傲自大,做事粗暴,做错了许多事,得罪了许多人。 但她从没有对不起义银,反而是义银心思深重,处处计算她,利用她。 两人从近幾出发,一路争吵,和解,合作,融洽。 上杉辉虎真情款款,斯波义银处处计算,两人对彼此的真意有若天壤之别。 比起这个暴躁富二代,斯波义银就是个绿茶刁。算计多,性子男表,都是为了生活,不寒碜。 但他到底还是个人!还有人性!如何能看着这位真心待己,爱慕自己的红颜去死。 可是,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值得吗? 义银心思纷乱,左右为难,最后咬牙抓住上杉辉虎抚在自己脸颊的手掌,双目坚定看她。 “我不走,我要与你并肩作战。 神保长职计算我,跟踪我,这事没完! 我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从无抛弃战友,自己逃走的丑事。 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上杉辉虎看着他坚毅的脸庞,被他紧紧抓住的手给捏得有点疼。 感受他手上的力量和决心,心中一暖,脸上一凉。她用另一只手摸去,竟已泪流满面。 自母亲去世后,以为自己已经流干了眼泪,此生唯有与酒相伴,岂知天地不弃,我上杉辉虎还能遇上你。 眼眶饱含泪水,止不住往下流,她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意中人,不肯闭眼抹泪。 忽而挣脱了义银的手,狠狠冲他亲吻上去,唇对唇,鼻贴鼻。 一触而走,用力擦拭面上的泪痕,哈哈大笑。 “好!好!此生无憾!” 义银擦擦被她偷袭的嘴巴,心里有些悔意,特么的又冲动了,这次死定了,真的死定了。 他头脑里一团乱麻,被上杉辉虎带着往修整地走,身后已经隐隐看得大批黑点接近。 ——— 富山城外,神保家常备军势正在动员,向外开拔。 此时,小岛职镇几骑带着岛胜猛率领的同心众,刚才抵达这座神保长职的居城。 一路有这位神保家重臣引导,妇负郡畅通无阻。 岛胜猛见神保家大队人马调动,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 春耕还在收尾,未到武家用兵的时候,神保家动员军势做什么? 她看了眼身边的小岛职镇,冷言道。 “小岛大人,神保家这是要对付谁?” 小岛职镇心中打鼓,在妇负郡,她就差指天发誓,神保家对使团礼节无亏。 反正上杉辉虎已经走了,随便她怎么说都行,那厮还能调头回来对质不成? 谁知道刚来新川郡,就遇到大军调动,她也是有点懵。 安抚道。 “岛大人稍安勿躁,我这就派人询问。” 她指派身边旗本上前询问。 那旗本回来言辞闪烁犹豫,岛胜猛心中不安越发浓烈,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小岛职镇满头大汗,骂道。 “支支吾吾什么!把话给我说清楚!” 那旗本无奈,只好坦言道。 “寺岛职定大人派使番回报,发现上杉辉虎踪迹,家督亲率骑马队前往,备队随后开发。 这会儿正要出动,誓杀。。” 岛胜猛蹭的一声拔出打刀,指向小岛职镇,怒道。 “就是你说的以礼相待?这就是你说的礼节不亏?” 小岛职镇汗流浃背,反复摇头道。 “误会,都是误会!我马上去见家督,全是寺岛职定那个小人挑拨! 岛大人,请你冷静,冷静下来。” 岛胜猛双目瞪着她,调整呼吸缓缓放下刀。 她手下有一百七十骑,但都是长途奔袭后疲惫的姬武士,如果真的和神保家发生正面冲突,太不划算了。 御剑的存在,一向宗的威胁,已经让小岛职镇为首的妇负郡武家主动妥协,不想再与上杉辉虎,斯波义银发生冲突。 而神保长职依然是个变数,岛胜猛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赶去主君身边。 不论神保长职选择听从小岛职镇劝说,还是坚持剿灭使团,她都必须在场! 她岛胜猛就算死,也要死在主君身边,倒在他的身前! 心中有了决断,她厉声道。 “如今形势明朗,还请小岛大人教我,该如何看待神保家? 御剑在此,我家主君的身份你已经清楚。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神保家万死难辞其咎,等着公方大人雷霆大怒吧! 大逆之罪!武家之敌!” 岛胜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威吓小岛职镇。 幕府虽然衰败,但谋害河内源氏嫡流的锅,真不是神保家的小身板可以背得起的。 小岛职镇心急如焚,但她无权号令神保长职直属的备队停下,只能咬牙道。 “岛大人,主君即便被小人蛊惑,那也是她不知道斯波殿下御台所的身份所致。 我马上带路,我们赶过去阻止此事! 我会亲自向主君解释,你一定要冷静,不要冲动。” 岛胜猛默默点了点头,不再理她。 小岛职镇如火烧眉毛,急着冲过去问清目的地。 大军开拔,目标不算秘密,她很快确定了地点,回头招呼岛胜猛一行,冲了出去。 骑军出动远远快过备队步行,不一会儿就化作远处的黑点,失了踪影。 ——— 上杉辉虎选了一处小丘修整,此时与斯波义银两人快马奔到丘下山道。 人困马乏动作迟缓,后面的骑军反而更近了,黑点放大,隐隐已经能看清身影。 义银推了上杉辉虎一把,说道。 “你快去集结马队,我在这里挡着。” 一队人马劳累过度,在丘上一时半会儿集中不起来。 如果让神保家的骑马队顺势冲杀上去,怕是瞬间屠杀殆尽,必须有人阻挡一阵。 上杉辉虎不肯走,说道。 “我留下,你上去。” 义银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个傻瓜!神保长职就是想要你的命! 你留下?她直接命令马队拉弓攒射,把你射成马蜂窝! 我是幕府使节,斯波家督,又持有御旗,身份尊贵。 只有我挡着,她才会给个开口的机会,才好有办法拖延时间。 还不快走!” 上杉辉虎知道他句句在理,可就是舍不得离开他。 两人刚才一阵交流,她算是真正的情深根种,怎么舍得让心上人一人冒险。 那可是一支骑军,目测不下百骑。 以一当百,怎么可能? 义银见她还在犹豫,啪的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狠狠骂道。 “早特么的看你不顺眼了,一路上都是你惹下的麻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老子让你听话就听话! 滚!给我滚上去聚集马队!” 上杉辉虎被他一个耳光打醒,远处骑马队更近了。 她知道不能再耽搁了,咬牙冲上了山,边冲边回头看向义银。 只见其一身素色狩衣,外着白色阵羽织,横枪立马立在山道之间。 正巧义银回头一望,两人四目相交,展颜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挥手告别。 上杉辉虎眼角发酸,马鞭狠狠抽打战马,向山上奔去。 义银见她听话走远,松了口气,看着前方来的骑马队,冷笑不止。 神保长职看到守在山道上的义银,轻轻一笑,勒马停下。 周围马队随她动作跟着止步,身边寺岛职定问道。 “殿下,不直接杀过去?” 神保长职横了她一眼,很是看不上她。 斯波义银身为男儿,不论胆气武艺,都不弱于姬武士,值得武家尊重。 他的身份不一般,如果可以,神保长职真不想辣手摧花。 这张脸蛋,此人的气质,真是我见犹怜,她亦是怜香惜玉的人。 神保长职喊道。 “斯波殿下别来无恙啊。” 这句话里的调侃之意,让义银心底怒火蹭蹭上涨。 贱人!特么比我还贱!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老子擅长装傻充愣,演戏玩人设,谁想到这次不小心着了你神保长职的道,竟被你忽悠给带了路。 耻辱啊!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对峙 义银冷笑道。 “神保殿下好手段,斯波义银领教了。” 神保长职不以为然,劝道。 “斯波殿下切莫误会,我对幕府亦是心存敬意。 只要殿下不再参合我与上杉辉虎之事,我愿奉上黄金二十枚,礼送殿下回返近幾。” 斯波义银骂道。 “上杉辉虎乃是公方大人认命的关东管领,岂是你说杀便能杀的!” 此时,周遭都是马迴旗本等亲近姬武士,神保长职也不怕她们被义银的话语动摇,说话肆无忌惮了起来。 “不管你怎么说,上杉辉虎今天都必须死在这里,还请斯波殿下不要插手。 再不识相,我可就要失礼了。” 义银冷笑一声,打马向前两步,举枪说道。 “不用废话,谁敢与我一战!” 义银知道自己势单力孤,对方随时可以绕行上丘,要想争取时间,必须用一骑讨缠住她们。 他面带不屑,说道。 “越中姬武士只会玩阴谋诡计吗?有本事真刀真枪来战,如果怕了,尽管离开便是。” 几个麾下姬武士看向神保长职,面色皆带有愤怒。 她们被一个男人出言讥讽了,即便身份高贵,也不过是个在内宅里艾草的物件。 战场是姬武士们的自留地,今天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让他滚回自己的闺房去。 神保长职也是恼羞成怒,好言难劝该死鬼,既然你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她微微点头,一名姬武士已经忍不住打马前冲,其余几姬还面带不悦,怪自己反应慢了。 对于义银发起的一骑讨,众姬皆不以为然。男儿天生体弱,单挑如何能打得过姬武士。 神保长职默认一骑讨,也是因为姬武士骄傲,单挑男人不会刻意取他性命,擒下他也好。 她们没想到这是义银的拖延之策,只觉得胜负耽误不了几刻。 那姬武士策马冲刺,根本没把义银放在眼中,妄图借着马速一举把他刺下马去。 义银横枪立马,她是借着战马奔跑的优势,不论力量还是速度都占尽了便宜,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挺枪微微倾斜。 这少年身份不凡,为了不留麻烦,她选择刺断一只胳膊作为他轻视越中姬武士的惩罚,而不是要了他的性命 双方距离不过数十步,马速提起,转眼到了眼前,义银冷冷看她,打开杀戮模式。 他堵在上山之路,山道微微有个坡度,姬武士冲上来时慢了少许,义银迎着枪尖挺身而出。 别人对致命伤都是忙不迭躲闪,而他是恨不得把要害往枪口上撞。 以外挂的尿性,伤胳膊伤腿它才没有反应,唯有挨上致死的一击效果才是最好。 那姬武士明明避开了要害,却见他硬是转向撞上来,诧异之间心头一慌,枪势竟然顿了一顿。 义银也是久经沙场的老把式,虽然比不得姬武士反应快,但明显的停顿还是会借机利用。 他举枪尖前突,触碰姬武士左臂,判定失败。 打马向前,用枪杆再蹭一把,判定失败。 两马交错,伸手甩了一下,手指勉强碰到对方大腿,判定成功。 那姬武士眼中神采一失,身体一歪,倒在地上没了生机。 义银松了口气,致死打击三下才生效,今天手气挺糟糕的。 他用枪指着神保长职,挑衅道。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这就是越中的姬武士?” 神保长职面色难看,身边一骑冲了出去,喊道。 “休得猖狂,土肥次兵卫向你讨教!” “来的好!” ——— 岛胜猛率队随小岛职镇奔驰一段,见前方约有百骑停留在一小丘前。 骑在马上,小岛职镇对她喊道。 “岛大人不要冲动,我去面见家督,定让她回心转意。” 说话时间,马队又奔出些距离,远远能看到一人挡在大队骑马姬武士面前,隐隐看得身着白色阵羽织。 “殿下!” 岛胜猛头皮发麻,眼睛发红,冲着小岛职镇吼道。 “我给你一盏茶时间,神保长职若是不让开道路,我就杀过去!” 身边蒲生氏乡自告奋勇道。 “岛大人,我随她去,看她是否真心实意劝解。” “好!你跟着她!” 小岛职镇无奈点头,岛胜猛模样吓人,已是双目赤红。 她不敢再耽搁时间,带着几骑旗本与蒲生氏乡朝着家督骑队冲去。 几场一骑讨失利,神保长职面色越发冷峻,抬头看天,被这英俊少年阻拦了好些时间。 山上怕是已经整军备战,少了骑军突袭的优势。 更烦躁的是,斯波义银此子挑落了五名姬武士,都是她旗本中武艺佼佼者。 见他气喘吁吁之余,依旧横枪在前,立马邀战,身边姬武士皆有畏惧之色,无人再有勇气上前寻死,马队的士气大挫。 神保长职眯了眯眼,对身边寺岛职定下令。 “取弓!攒射他!” 寺岛职定一愣,看家督眼睛冷冷盯着自己,浑身一颤,嗨了一声。 呼喊左右取下马后半弓,准备射击。 马上半弓不如步用和弓,但二三十步内射杀一个不着兜胴的骑马武士,还是稳稳有余。 可寺岛职定心里忐忑,想起那天在马濑口,大风庇护此少年的旧事。 虽然觉得不可能再发生这种怪事,但心中总觉得不安。 义银见对面取弓,暗叹一声。 神保长职这家伙太难忽悠了,眼看一骑讨没得好处,直接上弓,果决狠辣。 他关注了一眼自己的杀戮值,心中也没有多少把握。 上次距离三十多步,箭雨之下,被扎了几下还能骑马逃跑。 这次才二十步,就算有大风助阵,也吹不散力道尚在的箭矢。人开着外挂难死,但战马目标大,怕是难逃此劫。 剑拔弩张一刻,神保长职身后传来一阵喧哗。 她回头看去,身后冲来一队骑马姬武士,数目粗看不下一百五十骑。 马队在百步开外停下,其中几骑向自己奔来,为首的竟然是小岛职镇。 神保长职眉头一锁,她不在妇负郡好好盯着春耕,到新川郡来做什么? 小岛职镇跑近,发现骑队正在拉弓上弦,目标是土坡上的斯波义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她大吼道。 “放下!都把弓箭放下!不准射击!” 神保长职对她越过自己下令,心中有些不舒服。 负责指挥弓矢的寺岛职定见主君沉默不语,冷笑一声,下令道。 “放箭!” 七八支利箭攒射,义银赶忙打开杀戮模式自保。 他这次的运气不好,没有大风出来帮手,大多箭矢狠狠扎在战马身上。 义银暗道不妙,在战马嘶叫倒毙前刻,跳下马背。 跳下之后感觉大腿侧面吃疼,单膝跪地,原来是被射中了一箭。 他心中暗叹一声,每次上战场就像进赌场,砍人就像是摸牌,胡不胡只有天晓得。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借着外挂赌概率,耍威风,这次可是赌输了,小命难保。 远处,岛胜猛看不清楚,只见战马倒下。她大喝一声,骑军缓缓前压,准备冲锋。 神保长职瞪了寺岛职定一眼,没想到她借题发挥,趁机给小岛职镇上眼药。 身后骑军来路不明,这时候不宜妄动,这厮竟然擅作主张下令放箭,真是混账。 小岛职镇冲到神保长职身前,都来不及向主君行礼,先看了一眼斯波义银,见他没被射死,松了口气。 然后,指着寺岛职定骂道。 “你这逆贼!神保家差点毁在你的手里!” 她回头看岛胜猛骑军已经缓缓前进,眼看就要奔驰冲锋。 神保家骑军转向,后队变前队,准备接敌。 小岛职镇顿时额头起汗,呼喝自己的一名旗本。 “去!给岛大人报信,御台所无事,请她再给我片刻时间,千万不要冲动啊! 御台所就在这里,乱战之中怕要伤到贵人。” 一骑冲向岛胜猛那边,小岛职镇的言辞却让神保长职心头起了寒意。 她问道。 “什么御台所?哪里来的骑军?” 小岛职镇这才缓过神来,有时间与家督解释。 “殿下,不能再打了! 身后这是幕府援军,这位斯波家督是将军的御台所!” 神保长职面色大变,看向坡道上,靠着死马喘息的斯波义银,大腿上扎着的箭矢还在微微颤抖。 她难以置信,失声道。 “御台所?” 小岛职镇见家督震惊,赶紧说道。 “殿下,不可再与使团为敌了! 上杉辉虎得将军看重,又有御台所互送回国,为其站台。 我家伏击幕府使团,伤了御台所,已经触怒公方大人,不可一错再错呀!殿下!”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妥协 寺岛职定见小岛职镇借机劝说家督改弦易辙,心中大急,不及细想,骂道。 “你说他是御台所,他就是了?有何凭证!” 她说话激动,却没注意到小岛职镇旗本中有一人,正悄悄绕到她的身后。 即便看到,她也不会在意,小岛职镇难道敢在家督面前暴起杀她?借她三个胆子都不敢! 心急之下思路混乱,说话不没过脑子,但神保长职却是对小岛职镇的话信了大半。 小岛职镇一向稳重,这次慌成这样,甚至给外军带路前来,必是有了确凿的证明,让她深信斯波义银的御台所身份。 即便没有证据,神保长职也会选择相信。 这少年坚毅果勇不下姬武士,容貌俊朗更是生平仅见,血统家格又尊贵不凡。 她是将军都会动心,这等绝世尤物怎么舍得让给别人。 如此,这件事就麻烦了。 神保长职看向土坡,杀之,还是交好? 这次她算是把斯波义银得罪死了,此时改变主意,对方会领情吗? 虽然不觉得这少年是气量狭小之辈,但家业兴衰岂能赌在别人的心胸气度之上。 她犹豫了,寺岛职定还想再辩,已经悄然站到她背后的蒲生氏乡眼中凶光大作。 她随小岛职镇前来,暗自沉默,神保家众姬忙着争辩,没人顾得上她。 她是看清了局面。 眼前此人放箭射击御台所,心中必定恐惧,担心秋后算账,不会轻易妥协。 而岛胜猛大人的骑军马上就要发动突击,为了不折损同心众实力考虑,她必须马上行动。 就在寺岛职定要开口的那刻,蒲生氏乡在她身后打马上前,一枪把她刺下马背。 在她猝不及防,被后面力量打翻在地之时,跳下马,踏住她的背脊,拔刀砍下她的首级。 眨眼功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看着她。 等回过神来,寺岛职定已经人头落地,她的旗本喧哗拔刀,就要暴起杀人,干掉蒲生氏乡。 小岛职镇这才想起这个带来的斯波家姬武士,看她年纪轻轻,一脸稚嫩,没想到竟是个狠角色。 心中隐隐带着快意,寺岛职定这个混蛋早特么该死了。 事到如今,当然不能让寺岛家姬武士杀人,小岛职镇带人上前护在蒲生氏乡身前。 眼前突变的局面,把神保长职也惊呆了,她以为是小岛家姬武士动手杀人,惊怒道。 “小岛职镇!你在我面前杀人,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蒲生氏乡被挡在身后,不甘示弱对神保长职吼道。 “寺岛职定下令攻击御台所,这是袭击河内源氏嫡流,大逆之罪,人人得而诛之! 我乃斯波家姬武士蒲生氏乡,此举惩奸除恶,维护义理! 你若包庇此等恶徒,是想行大逆之举?神保家准备好当武家之敌了吗!” 神保长职心中一凛。 她没想到小岛职镇竟然是带着斯波家姬武士来的,更没想到这一脸稚嫩的姬武士口舌如此犀利。 人家说的没错,做的更不错,此时杀她,不是坐实了神保家的大逆之罪吗? 身后隐隐传来呼喝声,岛胜猛那边马队又开始缓缓前移。 小岛职镇知道自己浪费了太多时间,一盏茶功夫眼看就要到了。 她亦是心里一横,对神保长职威胁道。 “幕府援军带来消息,一向宗本山法主,本愿寺证如坐化,显如上位,命北陆道一向宗封国备战。 越中一向宗扩张在即,一向一揆马上就要席卷妇负,射水两郡。 这些可都是神保家世袭领地,我等武家世代侍奉神保家,即便神保家衰亡,亦是不离不弃。 殿下举旗复兴家业,两郡武家争相投效,这是感恩神保家世代护佑两郡。 如今越中一向宗蠢蠢欲动,两郡武家无不惶恐,皆盼望殿下保境安民,安定人心。 殿下!您还管不管我们这些世代忠于神保家的家臣了?” 说到最后,她已是杜鹃泣血,泣不成声。神保长职楞在当场,茫然失措。 她一心攻伐新川郡,虽然心知老武家们心怀不满,但依靠寺岛职定一派占据新领的武家支持,依然有底气专断独行。 可今日,小岛职镇是撕破脸皮当面质问,她不得不认真考虑她们的诉求。 袭杀将军的御台所,会动摇她在守护体系内越中守护代役职,使得神保家没有名分支配越中武家。 无视妇负,射水两郡武家恳求,明知一向宗要发动一揆,却不给予支持与庇护,这会丧尽人心。 与幕府反目,她还能勉强应付,神保家臣团对她发出威胁,却是真的不能再硬顶了。 武家可不是愚忠的傻子,你保护不了我,那么我就自寻出路。 神保长职虽然越过神通川,筑富山城,在新川郡拓展了新领。 但她的根基还在两郡,神保家的根本还是两郡武家人心,她承受不起两郡武家离心的后果。 寺岛职定惨死在她眼前,小岛职镇却一力护着凶手,身后幕府援军蠢蠢欲动,神保长职再次将目光投向土坡上的斯波义银。 山上山下敌骑不过二百,虽然麻烦,但孤军深入也不是没办法对付。 但妇负,射水两郡武家忍耐到了极点,如果不能平息她们的愤怒,神保家分崩离析就在眼前。 叹息一声,她只得妥协。 不知这少年心胸如何?经此一役,还能与他达成协议吗? 土坡上,义银身后尘埃涌起,上杉辉虎终于整顿好骑军,前来接应。 看义银靠在死马旁,马身皆是箭矢,顿时面色铁青。 “主上!” 山中幸盛一声呼喊,打马冲到义银身边下马,顾不得身前敌军马队就在不远处,为他查看伤口。 上杉辉虎亦是冲了过来,下马问道。 “谦信公,你怎么样?” 义银摇头示意无事。 腿上箭伤还好,他是怕箭深伤到大动脉,不敢随便拔出,万一大出血就麻烦了。 身上无力是因为疲惫之下,一连五次一骑讨,累到没有力气动弹。 山中幸盛仔细查看,看箭矢只是夹在肌肉中,并未伤及筋骨血脉,这才松了口气。 对主君安慰道。 “只是皮肉伤,我先为主上断了箭杆,等战后再剐肉取出箭头。” 义银点点头,山中幸盛快刀一闪,斩下箭杆,牵动箭头动弹,引得义银闷哼一声。 上杉辉虎看得心疼,盛怒之下,就要上马出战,与神保长职拼命。 义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起身,说道。 “等等,别冲动,情况不对。” 义银虽然受伤在地,看不到远处情况,但神保长职竟然没有趁他受伤继续攻击,不合常理。 对面骑军阵内数次喧哗,不知道是出了什么状况,义银不免心中有所期望。 山中幸盛回头眺望,向主君禀告道。 “主上,远处有一队骑军与神保家马队隔着百米对峙,太远看不清旗帜家纹。” 此时,神保长职骑马独自出列,向义银喊话。 “敢问御台所,您之前在富山城对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她的话听得义银迷惑,御台所?什么意思? 可生死之间,哪还顾得上其他。 虽然,心里恨不得把这个下令放箭射自己的王八蛋碎尸万段,义银面上还是堆满了笑容。 “当然算数。” 神保长职笑颜如花,在马上微微鞠躬,柔声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之后请御台所随小岛职镇来富山城一叙。” 义银虽然一头雾水,但真诚的笑意不在她之下,客气回答。 “神保殿下慢走。” 神保长职回马归队,脸上已经是寒霜一片,她对小岛职镇冷冷说道。 “交给你了。” 随后招呼骑军绕行,不刺激岛胜猛的骑军,绕圈离开,只留下小岛职镇几人。 小岛职镇苦笑摇头。 她这次逼宫是万不得已,但也给主君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印象。 如果不能与御台所,上杉辉虎两人达成协议,回去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事到如今,只能用心取得这位御台所的谅解,别无他法。 希望这位身份尊贵的少年,好说话一些吧。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无赖 远处岛胜猛看到神保家大队人马离开,赶紧带队冲了过来。 见义银浑身无力,靠着一匹死马休息,眼圈一红。 骑马到近处,下马走前几步,向主君请罪。 “殿下,我来迟了。” 她伏地叩首,语气哽咽,义银勉强直起身子,对她安抚。 “你来得够快啊,岛姬,真是帮了大忙。” 岛胜猛再上前两步,看着因为战事停歇,开始为主君治疗伤口的山中幸盛,目光闪烁,恨不能替之。 姬武士装备的箭矢比起弓足轻竹箭厉害许多,箭头被肌肉夹着,要切开肌肉才好取出。硬拔,倒刺会带出一大块血肉。 山中幸盛以火石烧起明火,取下打刀刀鞘上挂着的小柄在火上灼烧,随后说道。 “主上,忍一下。” 义银点点头,为了分散注意力,与岛胜猛说起事来。 “这一路顺利吗?” 还未说完,他闷哼一声,鼻子一酸,眼泪都下来了。 一股烧肉的味道,热刀切入肌肉,滋的一声听得头皮发麻。 好在山中幸盛手法娴熟,一剐一拔取下箭头,准备好的伤药洒在切口,熟练得包扎起来。 战阵上受伤是常事,缺胳膊短腿甚至少脑袋都见多了。 可是看到义银两眼泪汪汪,不论是下手的山中幸盛,回话的岛胜猛,还是在旁看着的上杉辉虎,都是心里一疼。 岛胜猛稳住心神。 此时没到儿女情长的时候,局势晦暗不明,还需主君拿主意。 她说道。 “路上还算顺利,近幾有明智大人运筹,疏通各地武家,一路顺畅。 北近江浅井大人放开关隘,给予补给。 越前朝仓景纪大人领路穿越,我在靠近加贺边境见到了宗滴公,得其指点,受益不浅。 宗滴公让我给您带句话,人情,她给足了。” 义银擦了擦额头上疼出来的冷汗,问道。 “她做了什么?” 岛胜猛回话。 “朝仓家正在清洗一向宗,福井平原的寺院,信徒,惨状不忍直视,宛如地狱。 宗滴公要在春耕后进攻加贺,讨伐一向宗。” 义银点点头。 他听出岛胜猛心中不忿之意,此姬义理傍身,最看不得武家借机肆虐地方的丑事。 可天下武家都是一丘之貉,为了一己私利,什么事做不出来。 义银也只能眼不见为净,真要去管,怕是暗箭难防,死无葬身之地。 唯有视而不见,才是存活之道。 这种自私阴暗的心思,他不好明说,刻意忽略过去,仔细想着朝仓宗滴的举动。 不得不承认,这份人情大了。 若是以后还想支撑起义理的大旗,义银就必须对朝仓景纪另眼相看,加以照顾,不然自己仁义之君的招牌就毁了。 朝仓宗滴真是够狠,为了养女的未来把整个朝仓家都动员起来了,她怎么就这么看好我呢? 我这朝不保夕,哪还有余力照顾她的宝贝女儿。今日头脑一热,差点就挂在越中了。 义银摇摇头,反正好处到手,也不再管朝仓宗滴是怎么想的。 越前朝仓家乃北陆道一霸,朝仓义景继位后,其势力酣睡已久。 如今这头睡虎真的站起来打个哈欠,看似牛b哄哄的加贺一向宗就得双股颤颤,小心应付。 加贺一向宗乃至越中一向宗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越前方向,越中这边的压力大减。 朝仓宗滴确实老而弥坚。 义银问岛胜猛。 “你怎么突破北陆道一向宗地界的?她们可是正在封国。” 岛胜猛回答。 “明智大人令铃木重秀前去石山,说服本愿寺显如上人开放边境。遂一路平安,无人阻拦。” 义银轻笑一声。 明智光秀这个混蛋虽然整天给自己找麻烦,但关键时刻就是靠得住。 不论河内遇伏,还是越中被困,她都是反应迅速,办法有效。 不错,记在本上,等回去近幾定要好好犒劳她一番。 义银心动之余,下身也起了反应,尴尬的是,山中幸盛正在给他的大腿包扎。 强行压制心中臆想,以免露出丑态,一本正经问岛胜猛。 “神保家这段路你怎么过来的?神保长职可没那么好说话。” 岛胜猛冷笑一声。 “此人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对付我。” 她指看等在远处的小岛职镇一行,冷冷道。 “我将本愿寺显如要在北陆道发动一向一揆的消息,告诉了神保家重臣小岛职镇。 又说出将军赐予您御剑,予以护身。她吓得魂飞魄散,带着我一路狂奔,来找神保长职理论。 神保家自己就乱了,哪还需要我再做什么。” 义银本是点头听着,等她提及御剑,身体一震,失声道。 “御剑?” 岛胜猛心头一黯,不情愿得指着系在身上,丝绸包好的长条物件,点头道。 “公方大人怕您有失,赐下御剑命我带来越中交给您。” 义银总算是明白了,神保长职无奈收手的前因后果。 难怪神保长职称呼我为御台所,足利义辉这家伙泡男人,还真是下血本啊。 御剑和义银持有的御旗,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信物。 御旗拥有替将军征讨不臣的权利,而御剑却是代表将军自身,御驾亲临。 这东西不是能赐出去的宝物,而是河内源氏嫡流自用的物件。 换而言之,御剑就是钉子,把纳彩之仪这棺材板给砸瓷实了。 收下纳彩之仪,义银还可以装模作样,零模两可的不表态,模糊与将军的婚配关系。 可收下御剑之后的义银,不是御台所,也是御台所,这地真没法洗了。 不是嫁入御所,不是河内源氏嫡流,就没资格持有御剑,拿着也是废铁,没人会认账的。 那么义银想不想要御剑呢?愿不愿意为了持有御剑而承认与足利义辉的定亲关系呢? 那当然是愿意啊! 御剑有两点用途,皆让义银垂涎欲滴。 其一,持有御剑的唯有河内源氏嫡流,别无他号。 这身份在关东就是保命符,除非意外死在战场,被抓被俘后就没人敢杀你。 镰仓公方沦落成那样了,北条家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还得陪着笑脸嫁儿子,给御所,让她开开心心当傀儡。 这还是足利分家,庶流,北条家都不敢冒险杀她,怕引发关东武家仇视暴乱。 一旦拿起御剑,义银就是彻头彻尾的河内源氏嫡流,将军丈夫,御台所。 广义上来说,天下御家人都是他的家臣。而关东,正是御家人的大本营。 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杀他。 难怪神保长职灰头土脸得跑路,杀御台所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暗杀倒也罢了,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人看着,传出去还混不混了?怎么杀?麻爪啊。 其二,义银经此一劫,算是亲眼见识了关东武家与关西武家的区别。 如果是关西武家,之前他前往富山城为上杉辉虎说和,多半是成了。 关西人脑子活络,能不打就不打,打仗要死人的,烧钱粮的,必须把账算清楚了再干。 可神保长职是怎么想的?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我就算单挑一向宗,也要把你上杉辉虎这个隐患的脑袋先拧下来。 这是什么思路?死脑筋没法谈判。 为了给不确定的未来减少些麻烦,打仗死人的事眼都不眨,关东武家真够保守偏激的。 这还是在越中,不算狭义上的关东苦寒之地。 真不知道到了越后,传说中的耿直武家,悍勇之辈,都是些什么样的木鱼脑袋。 到时候一言不合,莽撞起来用刀说话,怎么办? 御旗根本压不住这些御家人后裔,人家祖上b爆了,谁家没点牛b的来历? 可御剑不同,持御剑发出敕令,等同于将军御令,一样是御旨。 关东武家再横,只要自认御家人,就是河内源氏嫡流家臣,下臣在主人家面前牛一个给我看看? 义银说服神保长职失败,是因为他不够份量,而御剑能给他压死人的名分,让他以后有底气与关东那些武家沟通。 他怎么能拒绝呢? 以上两点好处,足够让刚才从死亡边缘逃回来,心惊胆战的义银妥协。 他肯定要收下御剑。 至于足利义辉的小心思,义银呵呵一笑,表示无所谓。 老子拿你的御剑在关东招摇是给你面子,谁说要嫁给你了!大家公认的也不行! 老子不认又咋的?砍我啊? 等关东事毕,吃完抹净,回了京御剑恭恭敬敬给你送回去,我就是耍无赖了,怎么着! 你足利义辉还能咬我不成?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爱恨 只要斯波家势力不减,足利义辉敢翻脸掀桌吗? 义银心里有数,现在将军手中最具威慑力的权利,就是把人踢出守护体系。 老子是要建立大大后宫的真男人,岂会入你御所,任你一人享用? 打几次友谊赛也就算了,一人独享,做梦吧你! 子嗣后裔受影响又如何? 大不了让她们随母亲的家名家格,一样是高阶武家!斯波家爱咋咋的,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岛胜猛说到御剑,犹豫一下,不甘心得咬牙解开身上系着的丝绸包裹,将这柄古朴式样的短剑双手奉于主君面前。 义银喜上眉头,正要伸手去拿,手腕却被人一把抓住。 他愣了一下,愕然看去,上杉辉虎一脸凄苦,双目含情脉脉看他,悲愤之意溢于言表。 “足利义辉,乘人之危!” 她咬牙切齿,牙缝里挤出来八个字,让义银心中警铃大作。 他左右看去,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两姬虽然与上杉辉虎立场不一,却是露出了一样的表情。 义银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好险,要是开开心心把御剑拿过来,可就崩坏了自己的人设。 为了实现鸠占鹊巢之策,他一直以为了斯波家牺牲一切的态度面对众姬,在京都与将军几番交手,抗拒嫁入御所。 这一圣洁的义理形象,对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两位义理姬武士充满了吸引力。 是她们爱慕义银,心存侥幸,求欢于主君座前的重要支撑。 而上杉辉虎,因为义银意图篡夺两人之间的战略主导权,刻意拉近双方的关系,在战前就亲密了许多。 这次作战又一波三折,险象生还,并肩作战的上杉辉虎对他的感情越发浓烈。 就在刚才,义银脑袋一热,还为她独当百骑。 虽然他自知外挂在身,苟得很,但在上杉辉虎眼中却不一样。 红颜知己舍命救她,这会儿已是情根深种,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义银成为别人的男人。 义银心知,麻烦了。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统领同心众,是随他下关东作战的心腹大将。 她们必须忠心耿耿,心中不能出现任何瑕疵,这干系到义银手中唯一的一支武装力量,不容有失。 上杉辉虎更是系统锁定的任务对象,自己千辛万苦走到这一步,怎么能在此时寒了她的心,坏了关东攻略。 她的性子看似刚强,什么都不在乎,其实不在乎本身就是保护自己情感的外壳。 因为不在乎,所以不怕失去。 如今对自己动了真情,御剑之事一旦处理不当,激起了她逆反骄傲的性子,是要坏大事的。 电光火石间,义银头脑飞速运转,怎么办? 事到如今只能演好这一出苦情戏,决不能凉了眼前三姬的心,还得把御剑名正言顺得拿过来。 义银考虑清楚,飙起演技,面色淡然,扫了一眼上杉辉虎。 “放手。” “我不放!” “我说!放手!” “我就不放!” 上杉辉虎眼圈泛红,看着义银,深情款款道。 “我爱你,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就算是将军也不行!你是我的!” 义银看着她,俊朗的面容上,长眉紧锁,美人惆怅。 剑眉星目中闪着对现实的屈服,唇红齿白间欲言又止,轻轻叹了口气。 看得上杉辉虎心头一疼,恨不得替他受苦受难。 义银柔声道。 “上杉姐姐,请放开手,这是我的选择。” 义银一脸淡漠,却难掩眼中的悲伤。上杉辉虎快要哭出来了,她说道。 “你在京都咬紧牙关,死都不肯答应将军的求爱,为何今天轻易屈服? 你说过,你不信任何人,要自己守护你所复兴的斯波家,为其奉献一生。你还记得吗? 你为什么要接下御剑! 你知道的,一旦你拿起它,就承认了御台所的身份,你努力坚持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 斯波义银看着上杉辉虎,四目相交,一直看得她不自然得移开目光。 这才用手抚上她光洁白皙的脸颊,目光似水,温柔地说。 “当然是为了你,上杉姐姐。 是我带你回头,来到神保家领地与神保长职谈判,结果陷入这进退两难的绝境。 这是我的错误,我必须弥补它,我不要你死。 不过是嫁人而已,也许这就是命吧,这代价我愿意付的。” 上杉辉虎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边说不,一边摇着头,泪珠如断线的珍珠,滴滴滚落。 “傻瓜,不需要的,真的不需要为我做到这份上。” 义银把抚摸她面颊的手,搭在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背上,坚毅道。 “神保长职是退走了,但危险还未解除,没有和她达成协议前,你都算不上安全。 我们现在虽然人数多了一些,但也与椎名家反目,人困马乏,被锁在神保家领地进退两难。 望眼四周都没有补给的地方,必然会被活活困死在这越中之地。 即便能打劫村落补充粮草,但也得不到武器装备的补充,反而引来更多的仇恨。 为今之计,只有让我拿起御剑,以足利将军御台所的身份,为你和神保长职的联盟作保。 请她提供军需补给,并助我们前往越后。” 上杉辉虎心中悔恨,她不是蠢人,自然知道这是当前最好的对策。 可代价却是看着心爱的人投向她人的怀抱,其中滋味令她几欲发狂。 都怪自己年少轻狂,仗着天赋异禀,战阵之道无有败绩,肆意妄为,做事不顾后果,这才有此一劫。 年少不知愁滋味,如今却要心上人代为受过,换取她的平安。 她连连摇头,喃喃自语道。 “会有办法的,肯定会有其他办法的。” 义银看着她,面容柔情似水。 “要不是我逼着你来神保家领地,也许你早已冲破椎名家的封锁,返回了越后国。 这是我的过失,我有责任送你平安归国。 我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从未抛弃战友,我的责任我自己背。” 他一副大义凛然,义薄云天的模样,将自己的义理形象牢牢站住。 上杉辉虎苦笑道。 “突破椎名家的封锁那是十死无生,我怎么会怪你呢。 你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背,真是傻透了。” 义银可不管她怎么说,反正责任是我的,我就是要拿起御剑,负起责任。 谁不让我负责,我和谁急! 上杉辉虎几番规劝,他就是不理。身边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想要说什么,却无法说出口。 武家道义缺失,少有如主君这般仁义理信之主,作为姬武士,遇到明主应该深感荣耀。 但作为一个女人,看心上人委曲求全,心中却是替他打抱不平,又为之奈何。 御剑是将军赐物,选择是家督自己做的,她们有什么立场可以去反对? 武家社会等级分明,臣下的身份不允许她们出言不逊,唯有忍耐,唯有疼惜。 即便是上杉辉虎,此时的言辞也是僭越,斯波家督与足利将军联姻,这是幕府最高层的事。 她的身份不过是关东管领,越后守护,本就没资格否决。 斯波义银的妥协,乃是为了救她性命,出言阻挠更是不知好歹。 斯波义银要走,即便没有岛胜猛前来支援的一百七十骑,神保长职也会礼送出境。 从头到尾,都是她上杉辉虎连累了斯波义银! 不论椎名康胤的反水,还是神保长职的杀意,针对的都是她。 而最后为了救她,她爱慕的斯波义银不得不拿起御剑,承认与将军的婚配之事。 唯有如此,神保长职才能安心与她联盟,送她回去越后,而不担心她翻脸无情,秋后算账。 是她做事太过放纵,才惹得盟友背叛,敌人不信任。 可是,可是斯波义银是无辜的,他完全可以走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为了我这样的人,牺牲自己呢? 上杉辉虎看着义银柔和的目光,感受他手中的温度,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的眼中饱含泪水,对自己的悔恨有多深,对义银的愧疚与爱慕就有多深。 义银一边演着重情重义的义理之主,一边观察三姬的表情。 岛胜猛和山中幸盛比较好忽悠,毕竟是自己的臣下,道理讲到位,她们还能怎么样? 又不是我的错,这是世界的错。 麻烦的是上杉辉虎,义银有点头皮发麻,总觉得这小一号的御姐算是彻底沦陷在我的石榴裤下了。 就算今天过了关,日后感情上的纠纷也少不了,真是好麻烦呀。 义银无奈摇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拉拢 “义银君,来给我介绍介绍这次合战的功臣。” “是,公方大人。” 义银将手下四女一一介绍,四女也上前再次行礼。 等说到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都是近江国人地侍出身,足利义辉眼中神彩流溢,打量起她们两人来。 “为幕府尽忠,得御家人身份。国人中也有豪杰不是吗,义银君。” 义银腹诽,大谷吉继皮肤不好脸上还蒙着白布怕吓到将军,你哪里看出的豪杰英姿。 眼看着将军要将话题向御家人制度转移,义银忙开口打断她。 “公方大人说的是。关于大谷吉继,此次鏖战我还尚未恩赏与她,就是为了今日来求将军。” 义银无耻地把忘记给恩赏的事说成特地来求将军,眼见这些天厮混下来,脸皮子厚了不少。 将军诧异道。 “求我?” “是。大谷吉继继承大谷村领地,谁想六角家窥视领地意图害人夺地。她武艺高强,深明大义,随我北去浅井家作战,为我持旗冲锋。 我求将军给予她一张安堵状,以将军威望断了六角家贪婪之心,让忠臣勇士得以安心。” 身后的大谷吉继万万没想到,斯波御前竟会为了她求将军赐予安堵状。 大谷村是大谷家先代用六角家给的地侍开拓身份,开荒聚人造就的村落。 六角家真要撕破了脸面吞下来,最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几句。 武家怕人骂吗?武家只怕刀枪不锐兵勇不足,砍不死那些废话的人。 但将军的安堵状就不同了,将军只得山城国一国,却拥有天下。各国的御料所就是将军发的安堵状。 虽然各国御料所已经被武家们侵吞殆尽,但六角家刚被教训了一顿,一时半会儿哪里再敢惹恼公方大人。 足利义辉在位的时候,六角家不敢再对大谷村耍花样。往远说,谁又说得准。 武家兴旺极度依赖武力,起起落落都是常态。能在大谷吉继这代保证大谷村不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大谷吉继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此时双手颤抖,泪流不止,哽咽间只会狠狠给两位贵人磕头。 足利义辉看了不免叹息,这些国人地侍果然好收买。这点蝇头小利都算不上的名分就能让勇士用命,难怪六角义贤被斯波义银带着群国人给打得头破血流。 但之前被义银打断了话头,她也感觉到他不想再提御家人制度的事,神情一黯。 连刚烈如斯波义银都不敢碰这个禁忌,她的想法注定是黄粱一梦。 到底是心智坚毅的剑豪将军,拿得起放得下,收拢心神继续和义银说话。 “此战义银君有大功于幕府,想要什么恩赏尽管说来,我自会允你。” 足利一门已经衰败太久,不说天下诸国,近幾的势力都维持不住。 当初足利尊氏开创室町幕府,吸取了镰仓幕府自断亲族,二代被北条家篡夺的教训,用亲族分家守天下。 足利一门御屋形,吉良家今川家等亲族外派天下。足利家起家依靠西国九州的御家人,对关东只能派出足利家分家前去分化渗透。 幕府三管四职则是分守近幾,护卫幕府。 三管领斯波家南守尾张国东海道入近幾口,北守越前国北陆入近幾口。 细川家守护四国,镇守濑户内海周围诸国。 畠山家守山城国西侧的河内国与纪伊国,北陆尚有能登国越中国是面对关东的前线。 四职中京极家攻略山城东边的近江国。 近江琵琶湖商业发达土地肥沃乃天下心腹,是佐佐木家世袭领地。足利家怎么能容忍,定要把佐佐木家折腾成听话的京极家。 可惜京极家到灭亡都没能一统近江国,将军家数次出兵都没成功,只能说六角家牛x。 一色家看守山阴入近幾的丹后国,结果后裔无能早早衰败。 山名家震慑西国,最强占西国十一国,天下六分之一国度在手,称六分之一殿。 赤松家世代居于播磨,看守山阳入近幾要道。 赤松家是除了京极家以外唯一与足利家没有血缘关系的重臣。 因为赤松家太能打了,军功上位,以地方豪族得四职之一,很是励志。 也是因为血脉不连,嫡支早早在政治斗争中灭亡。留下播磨三十六分家,实力碎成一地令人唏嘘。 如今除了和泉细川家与河内畠山家,足利家当初安排的近幾及周边支柱都已经覆灭。 即便是这两家,也是苟延残喘的残躯。回想当初的足利天下,如何不让足利义辉惆怅。 足利一门有些时候没出将才了,幕府早些年对四国细川家,这些年对三好家的侵袭都是勉强应付。 如今斯波家灭族后竟然跳出来一个绝世勇将,足利义辉就算不提那恐怕已经用不上的御家人制度,也要拉拢一番。 义银明白将军的打算。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公方大人的东西哪里是这么好拿的。 他打定主意不再管幕府这些个糟心事,将恩赏都用在大谷吉继与明智光秀身上。 一来对得起跟随的姬武士,二来这点人情配不上让他卖命的价值。 “谢公方大人。我手下明智光秀才德兼备,智谋过人,有心为幕府效力。请公方给她一个机会,赐予足利奉公众身份。” 足利义辉听得一愣。她身份高贵,两次说出请赏的话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这斯波义银竟然不接茬,到底想干什么。 足利奉公众的身份不算高贵,无非是三种人。 一是足利将军直辖的马迴众,二是地方武家镀金的身份,三是各国与将军沟通的使节。 难道。。足利义辉抬眼看了明智光秀,见她恭恭敬敬伏地求赏,心里有了计较。 “明智家是美浓武家出身?” “明智家为土岐家分支后裔。” “好,明智光秀,我准你为幕府相伴众。” 义银脑壳一疼,将军和明智光秀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相伴众不是三好长庆从将军这边强夺的御相伴众。 御相伴众那是幕府中除了将军与管领之下的尊贵人物,非足利一门德高望重者不可授予。 而相伴众赐予地方实力派,例如各国大名的少主,退休或被迫退休的有力武家前家督。是这些人在京都活动的身份,有随时入御所求见将军的权利。 足利义辉给了明智光秀这身份,明摆着想搞串联玩手段。 我斯波义银真的不想上进了,求求两位放过我吧!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心思 Get >> 选择背景颜色:SelectCo选择字体大小: shoGet正文 sho show_义银柔声对蒲生氏乡说道。 “归队吧,随山中姬行动。你的忠义我记在心里,军功恩赏等到了越后再算。” 蒲生氏乡听到主君的话,跪地叩首道。 “殿下对我有再造之恩,蒲生氏乡不求恩赏,只求在主君身边效力。 沐浴您的忠义礼信,才能做一个忠于义理的好姬武士。” 义银听得哈哈大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这小丫头真会说话,这清新脱俗的马屁听起来舒坦,如果有儿子就要嫁给这种人。 懂事,贴心,顺眼。 义银笑道。 “武家奉公恩赏,天经地义。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少废话,归队吧。” 他转身对岛胜猛下令。 “岛姬,你继续统帅援军,护我前后。” 又对山中幸盛说道。 “山中姬,你所属同心众为侧近旗本,随我行动。” 两姬皆嗨了一声,回去整顿队列。 义银此举亦是有意为之。 如今山中幸盛手中尚有同心众二十余人,岛胜猛麾下一百七十骑。 这一百九十余姬武士,将是他驰骋关东大地的基本盘,最可靠的军事力量。 但即便如此,在他心中依然内外有别。 山中幸盛的二十余人随他征战多时,值得信赖。 而岛胜猛的一百七十骑初来乍到,人心隔肚皮,相对而言关系疏远。 求稳妥,自然是以山中幸盛所部为内军,保护自己。而岛胜猛统领姬武士团,参与战事。 义银的头脑始终很清醒,自己这一年多能顺利活下来,几次死里逃生。 一方面是系统给力,另一方面因为他谨慎,兼又运气不错。 乱世为人,再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虽然他偶尔头脑发热会冲动,但大多数时候还是能苟住不浪。 系统给予好感度max的三姬,上杉辉虎,山中幸盛,岛胜猛,他最信任的是山中幸盛。 原因很简单,睡了,安心。 系统就是个蔫坏的王八蛋,它给的初遇好感度max是个深坑。 初遇好感度max,又不是好感度锁定最高不变。人心难测,会变化,会沉浮起落。 初遇好感度max顶多算一见钟情,有什么用?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不能长久。 要想好感不跌,必须持续投入,维持住人设才行。 义银演技好,义理形象深入人心,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好感度一直处于高位。 而上杉辉虎,经过这次北陆道之行,好感度应该是爆炸了。 可即便如此,义银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专注表演不敢懈怠。 三姬中,山中幸盛最得信任,因为两人发生过肉体关系,感觉不放心了,可以再睡一次嘛。 简单有效。 ——— 京都,斯波府邸。 明智光秀在茶室练习茶艺,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 岛胜猛离开已经六天,不知道主上在越中情况如何,援军能不能赶上。 她叹息一声,正巧门外侍男前来通传,说是细川藤孝来了。 她点头,让其为她引路,自己在茶室门口等候,礼节不可失。 细川藤孝已经是和泉细川家的主事者,三渊家在北河内的领地其实也是她做主。 她身具三渊晴员血脉,是北河内守护代三渊藤英的妹妹。 三渊家实力不强,在北河内的领地大多是借用和泉细川家的家臣维持,两家几乎就是一家。 细川藤孝手握和泉,北河内二十万石,是斯波家最重要的盟友。 明智光秀虽然几次挑衅细川藤孝,但并不是胡闹。 她要用细川藤孝对主君的爱慕之情,心存侥幸之意,套住她,为斯波家牟利。 如今看来,效果相当好。 远远看得细川藤孝怒气冲冲走来,明智光秀鞠躬行礼问好,请入茶室。 细川藤孝对她态度恶劣,也笑眯眯不反驳。 两人斥退左右,分坐茶室中,明智光秀为她献上一茶。 “藤孝姬来的正是时候,尝尝我的手艺。” 细川藤孝接过茶杯,直接放在桌上,冷眼看她。 明智光秀表面温柔依旧,心中却已不耐烦了。 她这几日因为主君遇险之事,心情低落,本就不乐意与细川藤孝惺惺作态。 勉强应付之,谁知还热脸贴上了冷屁股,这是要逼她毒舌咯?正好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气。 细川藤孝不知道她掩藏在笑容背后的阴冷心思,说道。 “听说你替谦信公收下了将军的御剑,送去越中。 你怎么能越俎代庖做下这等事!御剑是可以随便接受的东西吗?” 明智光秀冷冷一笑。 “藤孝姬不在和泉盯着春耕要事,跑回京都就是为了质问我这件事? 主上越中遇险,有什么可以用的,我自然都要用上,这时候哪有心思在意其他。” 细川藤孝瞅了她一眼,说道。 “越中越后的事让她们自己狗咬狗去,难道神保椎名两家还敢对幕府使臣下手不成? 只要放弃上杉辉虎,回转近幾,当地武家自会恭送谦信公离境。” 她心里不忿。 对于斯波义银一心要去关东,细川藤孝的态度是反对。 她更希望他留在近幾,与她联手经营地方实力派,日久生情未必不能喜结连理。 所以,越中受阻,在她看来是好事。 而明智光秀收下将军的御剑送去越中,变相承认了斯波义银与足利家定亲,这打破了她的美梦。 她想要阻止此事,希望义银回心转意,重回近幾。 既然关东难去,不如在近幾耕耘,何苦远走千里,还不一定落得好下场。 对于细川藤孝的心思,明智光秀洞若观火,不免冷笑。 “藤孝姬一手好计算,什么时候都学会替我家主上拿主意了,真是不见外呀。” 细川藤孝被她暗讽带刺,恼羞成怒。 “明智光秀,注意你的身份。 我是细川三渊两家的掌权者,与斯波家联合一体共同进退,怎么不能建议一二了? 你不过是一介幸进的小人,家督之事岂是你随便可以拿主意的!” 明智光秀面对她的侮辱打压,缓缓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明明是为一己之私,竟还扯上了两家利益,藤孝姬,你的脸皮比年前厚实了。” 细川藤孝怒而站起,指着明智光秀骂道。 “小人!再敢胡言乱语,我要你好看!” 明智光秀也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两人对视,近在咫尺。 “细川藤孝,你就是垂涎主上,就是想得到她,何必找那么多借口,我都替你恶心。” 细川藤孝不甘示弱,说道。 “你不也一样吗?奉公恩赏,求得是一夜之欢。 恶心!卑劣!令人作呕!” 明智光秀伸手抓住她的衣领,目光似灼烧,紧盯着她。 “我和你不一样。 你是不甘心,是求而不得,一心一意想要得到主上,满足你自己的私欲。 而我,我的一切都已奉献给主君。我的肉体,我的思想,我的感情,我的灵魂,都属于他。 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做!都愿意做!你凭什么与我相提并论! 他在越中受苦,我心急如焚,你却对御剑之事喋喋不休! 你扪心自问,在你心中,到底把他当成了什么!” 发泄完,明智光秀松开手,退后一步,深深鞠躬道歉。 “我失礼了。” 细川藤孝冷冷盯着她,嘴角一歪,说道。 “别摆出一副刚才失去理智,很抱歉的模样,让人看着反胃,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细川藤孝指了指明智光秀的心窝,说道。 “你这里藏着一个恶魔,堆满了愤世嫉俗的怨恨,你恨这个不公的世界,恨不得把它烧成一片白地,才好重新作画。 我求求你,不要再利用斯波义银。他是个可怜的少年,受尽磨难,承受着男人难以承受的痛苦。 他需要的是一个爱他的女人,一个宁静的归宿,不要为了你自己的野心,再去折腾他了。 算我求你,光秀姬。” 明智光秀摇摇头。 “你不懂他。 藤孝姬,你才智过人,但你的心胸只能容下一个小小的和泉国,你根本配不上他。 这是乱世!哪有世外桃源可以栖身! 他的牺牲,他的忍耐,他的高洁,他的志向,你不会懂的。” 细川藤孝面带讥讽,说道。 “我不懂他,但我懂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小心思。 你怎么肯让你心爱的主上嫁入御所?既然敢收下御剑,必然留有后手。 我警告你,做事不要太绝,会给他惹来大麻烦! 明智光秀,我会死死盯着你,不会让你害了他!” 说完,细川藤孝转身离开茶室,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明智光秀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沉默不语。 细川藤孝很聪明,可惜还是个循规蹈矩的传统武家。 她旋而哑然失笑,也对,谁又敢去想。 弑杀将军的可能。 show_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赚钱 明智光秀坐回茶桌,直背正坐,神情淡漠。 她缓缓举起眼前的茶杯,茶水面上涟漪圈圈。随着举起的动作,剧烈颤抖,等放近唇边,已经洒出大半。 她默默仰头,一口吞下不多的茶水,仔细品味。 “切,真难喝呀,我果然没有这方面的天分。” 她默默看向远方,目光莫名的温柔。 “我果然只擅长那些个龌蹉的阴暗伎俩。” ——— 堺港,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把玩着手中的金判,问坐在下首的今井宗久。 “津田宗及怎么说?” “她说愿意与您分享北陆道商路,且献上黄金五百枚,只求我家不要将她仓库中的商品低价变卖。” 高田阳乃冷冷看着今井宗久,让她额头冒汗。 津田宗及是真的急了,她做得也是独家生意,利润几倍的买卖,被新选组拿走三成货物其实并不会伤筋动骨。 大不了加价嘛!商务总有风险,转嫁给下家便是。 这里损失三成,转手加价五成,又多一笔利润,还是斯波家背锅挨骂,坏了名声。 这种商家的套路,在堺港磨练日久的高田阳乃已经了然于胸。 可她在堺港半价出售商品,换取物资支援斯波近幾领,真就要了津田宗及的老命。 三成货物半价脱手,相当于砸盘。之后别说加价,她津田宗及能维持住原价,都是好本事。 为此,她不得不借着今井宗久这条路,向高田阳乃献金乞求,高抬贵手。 高田阳乃盯得今井宗久冷汗淋漓,才缓缓说道。 “金判五百枚,还是一两左右的小判,黄金一两等于一千五百文,不过七百五十贯。 我的怜悯可真够廉价的,要是大判倒也罢了,不会做人呐。” 今井宗久面上阿谀谄媚,心中却在吐槽,大判一枚十两,那就是七千五百贯。 底层姬武士出仕,年入不过十五贯左右,这要是做完了您希望的人,巨大的损失还不如让斯波家直接变卖库存算了。 您可真够贪婪的。 高田阳乃才懒得理会她如何看待自己,满脑子都是钱,要足够的钱买物资,向斯波领地输送。 打仗可是最烧钱的买卖,多少物资都不够填这个无底洞。 她说道。 “你不要因为收了她的好处,便替她遮掩。” 今井宗久吓得魂飞魄散,伏地叩首道。 “属下岂敢收受贿赂,坏了主家大事!” 今井宗久冤枉,她身价丰厚,求得是武家路上的仕途顺利,怎么会为了一点财物,因小失大。 津田宗及的确有意给,但她真的没有收! 高田阳乃摆摆手,不以为然。 “收也没事,只要忠心为主君做事,武家规矩没那么严苛。” 今井宗久欲哭无泪,高田阳乃这是把黑锅给她死死扣在身上,她作为下属还能说什么? 责怪上司有眼无珠?只得默默流泪,背下这锅。 原本还想替津田宗及说几句好话,此时却是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高田阳乃扫了她一眼,心里满意。 今井宗久是堺港大商人,大茶人,如今又有了武家身份,声望日高。 必须时时敲打,免得她得意忘形,忘了尊卑,脱离自己的掌控。 高田阳乃将手中金判一抛,砸在桌上的五百枚小判中,伸了个懒腰。 “津田宗及醒悟得晚了,告诉她,我不要她的北陆道商点,仓库库存交出五成,这是对斯波家不敬的赔礼。 你半价折给堺港诸商,换取军需物资,继续输送回斯波领地。” 今井宗久好奇道。 “高田大人一心谋取北陆道商点,怎么忽然就放弃了?这不是家中要事吗?” 高田阳乃微微一笑,目光远投带着温柔。 “当然是主君英明,为我省了不少心力。 越前敦贺朝仓家,能登畠山家的商奉行与我联络,原来主上在北陆道已经有了布局,谈好了通港事宜。 越前敦贺港,能登七尾港,越后直江津,当地大名都会全力支持我家通港运货。 有了三家武家的家商加盟,我们的堺港货出了近幾就可以在北陆道以海港连接,畅行无阻。” 今井宗久一脸震惊,这是她从未想到过的玩法。 她的思路还是传统商家,联络各家商人,入股参与商点,共分利益。 而斯波义银给高田阳乃准备好的,却是通天大路,以政治联合带动商业发展。 北陆道诸港,走的是外海洋流,与支撑堺港贸易的濑户内海不是一条线。 对马群岛是天朝东北与朝鲜半岛通往日本的海商枢纽之一,另一条路是琉球,通商东南亚和南蛮。 每年,都有无数商船走对马洋流来到北九州博多港。堺港拿的,就是博多港走濑户内海的分销货。 而对马洋流是一个圈,除了繁荣的北九州博多港,北陆道的敦贺港自古也走少许外东北的特产。 对于商人来说,这条商路是成熟可行的。 走敦贺港,过能登半岛的七尾港中转,海路可以一直通到越后国,佐渡国,乃至出羽国。 只因为北陆道封闭混乱,少有商家有胆子大批量走货。 大多数商人走的,是相对安全稳定的东海道,今川家这条路线。 可去年今川义元战死尾张,今川家开始内乱,东海道一线的商道已经受到波及。 如果此时,北陆道出现一条由当地武家维稳,海路商道直通关东,乃至奥羽之地的路线。 这是多大的利益啊! 海路可是比陆路耗时更短,关卡更少,收益也会更多。 一旦斯波家能够主持这条商路,成为堺港方面的出货方,高田阳乃便是堺港商人们的财神娘。 有了这个光明的前景,津田宗及的北陆道商点算个p,当然是一脚踢开她,自己坐庄玩大的。 今井宗久心底佩服,还是武家会玩呀。 这要是成了事,斯波家在堺港的份量便能与三好家并驾齐驱。 三好家拿着刀子,大家不得不屈服掏钱。 斯波家拿着钱袋子,当商人的谁不想赚钱,可不是争相跪舔嘛。 今井宗久欣喜,高田阳乃却在考虑春耕后的近江战事。 即便她已经在全力输送物资,一时还是难以满足伊贺军势的需要,时间太紧了。 但她必须把这件事办好了,这可是扩大家中话语权的绝佳机会,决不容错过。 她问道。 “我们的资金还有多少?” 今井宗久面色一苦,勉强回答。 “除了必要的周转金,已经全部收买了军需物资。 这些天,堺港的武备涨了三成,粮食涨了五成。 不能再买了,高田大人,那些个奸商都在涨价,等着我出手呢。” 高田阳乃默然,今井宗久说的不错,无奸不商。 知道斯波家大肆收购物资,各家都在捂盘涨价,谁不想多吸几口血。 而周转的储备金不能再动了,不然会伤了根本。 高田阳乃以白糖脱色法入股今井屋,两人其实谁都没当真。 真正让今井宗久卖命的,是斯波义银给的武家身份。 而脱色法被高田阳乃用于与各方交易,入股各家军备生意,配方早已泛滥,不值钱了。 当初在尾张,一斤粗糖成本三百文,经过脱色法后得到的白糖,一斤六百文。 而堺港是外来货的批发地,外来蔗糖的价格本就在低位,经过脱色法后,成本也不过一百文。 脱色法简单,传播开了以后,价格血崩。 如今堺港的白糖价不过一百三十文,彻底沦为了普通商品,再没有刚出现时的奢侈品b格。 现在高田阳乃手中,真正赚钱的买卖是今井宗久经营的金融和军备。 本来她只做铁炮生意,在高田阳乃的要求下,以白糖脱色法开路,不断投钱入股各类武器装备买卖。 虽然看似生意做大了,但利益交换后,铁炮这一暴利买卖的占股反而下降,利润远不如以前。 现在还在赚钱的,是金融。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诚意 这时候的金融还很粗陋,主要就是铸币与高利贷。 今井宗久不碰高利贷,她专做渡来钱。 运金银去天朝,换取天朝的永乐钱回来,其中的利益巨大。 日本被称为金银岛,金银矿产资源丰富,所以金银价比起天朝,近乎腰斩。 日本商人运金银去天朝换成铜钱,一个来回利润翻倍。 日本产铜,铸币却不行。古代铸币是高科技行业,添加什么金属,加多少,都有讲究。 太软了,易磨损,太硬了,易脆碎。 最简单的铸币办法就是运回永乐钱,重新融化,一枚永乐钱可以制成日本当地的精钱四枚。 日本铜钱市场,永乐钱一,精钱二,重铸铜钱又翻了一倍利润。 所以,渡来钱是暴利。 而做这买卖,需要大量的现金周转,走私金银铜钱需要打通大量关节,不是普通人可以做的买卖。 高田阳乃也不愿意再动今井宗久的准备金,坏了这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 她想了想,说道。 “放出消息,将我家与北陆道武家联合开港的事泄露出去。” “高田大人这是要用北陆道商路诱惑堺港商家,让她们投钱入股?” 高田大人冷笑。 “斯波家的便宜哪这么好赚,我是要她们把涨价吸血的钱给我吐出来,不,折成物资给我。 不然,就别想让她的货走我的商道。” 今井宗久点点头,明白了。 商家也不是一条心,反而相互之间吃相难看,下手更黑。 出门行商,往往几个点的利润就能坑死一家资金链断裂的大商人,普通商家更是战战兢兢。 高田阳乃的威胁会有效的。 又不是所有商人都卖给了斯波家高价货,只是一部分商家倒霉而已,其他人看笑话还来不及呢。 如果遇到脑子不开窍的,光是大家借机挤兑她的商业份额,就够她喝一壶了。 毕竟北陆道海路由来已久,只要当地武家政治上联合稳定,这条商路马上就能运转起来赚钱。 一旦港贸开通,唯利是图的商人们就会蜂拥投向北陆道。 这些被斯波家排斥在外的商家怎么办?硬顶吗? 商战残酷不下武家争斗,怕是支撑不了多久就得倒闭。 自古商家不与武家斗狠,那是金钱真的不如刀子硬,大多数商人肯定会知道怎么选。 如此,高田阳乃就能多收至少三成货。 而北陆道的消息传出,必然又有一批投机者前来投钱入股,赌斯波家做成此事。 高风险高收益,这笔钱又将被换成大笔物资输送斯波领地。 仔细算算,前后加起来,物资的数量惊人,应该足够伊贺方面打上一仗了。 高田阳乃心中不免得意,从此时起,在斯波家中,高田家总算是有了一席之地。 ——— 越中。 义银随小岛职镇再次前往富山城,满脑子都想着如何说服神保长职。 富山城下,遇到前来通报的使番。听完她的话,小岛职镇笑容满面,恭敬说道。 “御台所,上杉殿下,家督在城下町为两家的姬武士准备好了修整的地方。 还请所部人马,随这使番前往补充军需,好好休息。” 义银默默点头。 神保长职拿得起放得下,得知他愿意来富山城,马上就变脸准备一行人最需要的后勤补给,展现了自己的诚意。 义银对上杉辉虎说道。 “我去城内天守阁与神保长职一叙,上杉姐姐,你先带骑军去修整。” 上杉辉虎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点头答应。 两人不可能都去天守阁,此时敌我不明,还未达成协议。 如果一齐去,万一神保长职心存歹念,可是一锅烩的下场。 持有御剑的斯波义银是去谈判的最好人选,上杉辉虎在外策应,这样安排很妥当。 身后山中幸盛欲言又止,义银对她点头。 “你随我一起去。” 山中幸盛面露欣喜,嗨了一声。 经过椎名康胤伏击一事,义银也不敢太大意。自己腿还伤着,真的遇上麻烦跑都跑不掉。 带着山中幸盛,如果事有不逮,以她的武勇,足够冲杀出城,让上杉辉虎知道事变。 上衫辉虎说道。 “我会盯着城门,如果有变,立即攻城救你。” 一旁小岛职镇听得尴尬,但也不好插嘴。 不久前还在厮杀的双方能坐下来谈判就不错了,还能指望对方不留个心眼吗? 义银点头,对岛胜猛说道。 “你率同心众随上杉殿下行动,听她吩咐行事。” 义银当然希望谈判顺利,但上杉辉虎的做法没错,防人之心不可无。 只是真打起来,自己的老本可就砸在这里了。 上杉辉虎麾下姬武士在椎名家的松仓城损失惨重,如今骑军主力是斯波同心众的一百九十余骑。 如果打起来,不论胜负,义银都得哭死。 为今之计,最好还是与神保长职达成盟约。 再不济,也要让她心存顾忌,不敢对骑军下手,放任义银一行离开。 上杉辉虎随使番前往城下町修整地,义银由小岛职镇带路继续往城中走。 天守阁外,神保长职默默看着腿伤包扎,一拐一拐向前走的斯波义银。 见他面色如常,笑颜如花,心里顿时一凛,深深鞠躬。 不得不说,走拐步还能走得这么帅气,斯波家少年的确风华绝代。 最可怕的是,刚才差点被射杀,转眼就能笑脸相迎,这份城府,让她心存敬佩。 “神保长职见过御台所,御台所安好。” 义银笑道。 “受命幕府出使越后,此次过境越中,给神保殿下添麻烦了。” “不敢,这是我的本分,您请。” 两人一路寒暄,进入议事厅后,小岛职镇与山中幸盛皆立于门外,不再跟进。 斯波义银身份高,神保长职让出主位与他,自己坐在下首。 分坐之后,神保长职伏地叩首请罪。 义银摆摆手。 “神保殿下无罪有功。 我过境越中,不想椎名康胤狼子野心,伏击幕府使团。 要不是神保殿下忠心幕府,接应补给,使团一行人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神保长职一愣,旋而大喜,这少年真特么上道。 她本来还想了一肚子说词。 准备不要脸得把这次阻击使团,跟踪御台所,放箭射伤他的事,推到已死的寺岛职定身上,把事情圆过去。 谁知道义银更不要脸,直接当这些事没发生过,扫清了双方谈判的心理障碍。 看他腿伤还在一抽一抽,面上却是真诚的感激,神保长职亦是佩服万分。 既然御台所给脸,神保长职当然是顺着梯子下来。 她一脸义愤填膺,说道。 “椎名康胤恣意妄为,加害幕府使臣,必不得好死!” 义银呵呵一笑不接嘴。 把神保长职从袭击使团的事里摘出来,这是为了谈判顺利。 可如果和她一起唱双簧演戏就太恶心了,真以为我腿不疼啊! 神保长职见义银不接口,讪讪一笑,直接切入正题。 外面还有近两百骑精锐姬武士虎视眈眈,多耽搁一刻,对双方都是增加不安。 她说道。 “御台所,之前您说要剥夺椎名康胤役职,促成我与上杉殿下的联盟,可还作数?” 义银斩钉截铁道。 “当然作数。” 神保长职又问。 “那我能得到什么?” 什么剥夺,什么联盟,都是虚的,说到底就是要神保长职出兵,帮助使团去越后。 椎名康胤勾结一向宗,暗杀盟友,名声已经丑了。 上杉辉虎要做的不过是撤兵回越后,不管椎名家的破事而已。 义银动动嘴,上杉辉虎甚至拍拍屁股跑路就行,一点付出都没有,神保长职觉得自己太亏。 斯波义银亦是认可她的想法,想要联盟稳固长久,必须有利可图。 越中椎名家与上杉辉虎的盟约撕毁,原本的战略构想受挫。 他是真心想要拉拢神保长职,稳住越中方向,不让越后四面受敌。 所以,画饼要够大,管饱,让神保长职心甘情愿赞同结盟才行。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达成 义银沉思半晌,整理思路,随后诚恳说道。 “神保殿下深明大义,当为越中武家表率。 越中三守护代制度实行多年,不想竟然出了椎名康胤这等武家败类,亦是难以为续。 我将以御剑敕令剥夺她的守护代役职,从此越中就拜托殿下了。” 义银微微叩首,神保长职赶忙深鞠躬回礼。 虽然这是两人早已说好的,但之前没有御剑,义银要促成此事必须上报幕府。 越中国与京都相隔千里,如果幕府那边扯皮,这事耽搁半年甚至数年都是寻常。 几年时间足够武家沉浮于世,沧海桑田变了天,所以,神保长职没当回事。 如今义银御剑在手,敕令等同于将军御令,直接就把事给办了,派人前往京都通报一声即可。 虽然有没有守护代役职,神保长职都能压制椎名康胤。 但是越中三守护代争斗多年,神保家终于胜出,独领越中,还是让神保长职感觉精神一振。 义银继续诚恳道。 “此次下关东,我与越前敦贺郡司,朝仓宗滴公有约,亦通报了能登畠山家督义纲,有意重组北陆道商道。” 神保长职想了想,说道。 “御台所可是欲走海路?” 北陆道因为一向一揆坐大,地方不稳,商家只敢小批走货,给当地武家的好处是杯水车薪。 想要大量出货,唯有绕过一向宗控制的地盘,而海路,便是唯一有效的办法。 义银点头。 义银无法让上杉辉虎出兵越中,帮助神保长职作战,那么联盟的建立就需要度让其他利益,来换取她的谅解。 他按下上杉辉虎之事不提,先谈北陆道商路,果然引起了神保长职的兴趣。 武家的根本是土地,因为土地承载着人口和粮食,武力的基础。但想要长治久安,只有土地是不够的。 土地是有限的,产出有限,安堵状更少。要安抚麾下武家,还是得靠其他好处,例如以商利增加的职禄。 神保长职如果能喂饱了当地武家,就能坐稳越中,与深得基层民心的一向宗对抗。 义银也需要神保长职依赖北陆道商路利益,深度捆绑双方的关系,以防她势大之后被人说服,背刺越后。 上杉辉虎的居城,春日山城就靠近越中边境,越中这边不太平,上杉辉虎就别想安稳。 义银继续说道。 “只要宗滴公,畠山义纲殿下,上杉辉虎殿下联合一致。 越前敦贺湾,能登半岛七尾湾,越后直江津将形成一条稳固的海港路。 这条路自古就有,非常成熟,利润变现很快。 斯波家在堺港拥有驻军,商奉行,堺港货将沿着淀川过京都,走濑田川入琵琶湖在北近江上岸。 随后进入越前敦贺郡,直接上船出港,商通关东。 摄津的三好家势力已经无心以幕府为敌,北近江浅井家与我交好,如果一切顺利,今年夏天就能开始运作。” 神保长职听得心惊,这位御台所布局好大。 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只要上杉辉虎回到越后,商路就会启动。 她问道。 “我神保家能从中得到什么?” 义银回答。 “七尾湾与富山湾相邻,越中虽然没有如七尾港那般条件好的远航深港,但沿海的小港商町却是不少。 能登畠山家是畠山分家,与越中神保家关系不浅,你可与畠山义纲大人联络,分销七尾港的货物。 堺港货我能做主,给你的商品价格低三成。” 神保长职怦然心动。 能登畠山家与畠山宗家关系密切,长期为越中三守护代的纷争仲裁,与神保家关系不错。 能登畠山家臣团坐大,家督被边缘化,畠山义纲无奈枯坐七尾城,苦苦支撑。 如果走通了北陆道海商路,她必然缓过气来,重新振作。 而自己主动与她联络,也会被引为外援,制衡能登的家臣团,肯定不会拒绝分销合作之事。 越中富山湾海岸绵长,多有小港,其他不提,依水筑造的富山城,其城下町也算是一个港町。 海路成本低,拿货远比陆路便宜,又是降价三成的堺港货,其中利益足够神保长职喂饱亲近的越中武家,稳固基本盘。 之前北陆道海商,大多走外东北的特产,量少利薄。 如今有了便宜的堺港货,想不发财都难,斯波义银的诚意很足。 神保长职鞠躬道。 “谢过御台所。” 义银笑着摆手,不以为然。 堺港走货,没有几倍利润根本不可能出关东,高田阳乃那个吝啬鬼不榨干了油水才不舍得放货呢。 别说让利三成,让利五成斯波家也赚得钵满盆满,这就是垄断的威力。 能搞定沿途这么多家武家的,就只有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其他人有心,也做不了这买卖。 但随着义银的言语说开,神保长职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如果这位御台所真的只是出使越后,何必拉拢北陆道各地武家,搞出如此大规模的物流商路出来? 她试探着问道。 “御台所此去越后,所为何事?” 义银心里一笑,戏肉来了。 想要神保长职真心维持联盟,不单单要用商路的好处喂饱她,还得拉起一面政治上的大旗才行。 武家重利,换而言之,只要好处足够,说翻脸就翻脸了! 他斯波义银肯出血收买神保长职,保不定别人开价比他高呢?不得不防。 所以必须拉一张足够份量的虎皮,让神保长职不敢随便跳反,真心实意与上杉辉虎联盟。 要份量够重,这面大旗也就只有幕府了。 义银故作神秘道。 “年前,北条家覆灭山内上杉家,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只身逃亡越后,得上衫辉虎殿下收留。” 神保长职一皱眉,耐心听着。 “随后,她收上杉辉虎为养女,才有了上洛之事。” 神保长职头上有些冒汗。 “将军承认上杉辉虎关东管领役职,命我随她前往越后,为整合越后武家站台。 如此,才好出兵关东平原,拨乱反正。” 神保长职倒吸一口凉气,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还好,还好没杀了上杉辉虎。 原来如此,难怪是御台所亲往越后,难怪将军会千里送来御剑,自己竟然差点坏了幕府大事。 神保长职越想越怕,再无反水的心思。 关东关西之争,自古就有。不提远的,足利家自己的分家,镰仓公方就举旗对抗过幕府。 为了根除这个隐患,幕府派遣伊势家的人去伊豆国作乱,真就掀翻了镰仓公方,这位关东将军。 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坐大的伊势分家竟敢冒领北条家苗字,开始攻略关东平原,还干掉了关东名门,两家上衫家。 眼看北条家坐大,又将是一个关东将军。幕府再次行动,扶持越后上杉辉虎,出兵关东平原与北条家针锋。 想清楚前因后果,神保长职吓得魂飞魄散,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啊。 广义上,北陆道属于关东,但真正与幕府对抗的关东,指的是狭义上的关东将军辖制关东十国。 她神保长职一心攻略新川郡,求的是神保家一统越中的野望,谁想竟然牵扯出关西关东之争的天下大事。 这里面水太深,不是神保家区区十余万石实力,可以去趟得浑水,一不小心就被碾成粉末。 听完义银的话,神保长职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伏地叩首,向义银肃然保证。 “神保长职向神保家历代先祖起誓,必忠于幕府,忠于将军。 御台所明鉴,我与上杉辉虎联盟真心实意,绝无敷衍之心。” 义银满意得点头。 联盟能多长久只看双方利益相合,指天发誓都是放p,听过就完事了。 但神保长职的态度是真诚的,在她没有打垮越中一向宗,滋生出更大野心前,双方的盟约可以维持,可以信任。 道义上,义银剥夺了椎名康胤的守护代,给予她名分上的支持。 交易中,义银用北陆道商路的利益捆绑她,让她好处拿到手软。 最后,用幕府战略这个不存在的幌子忽悠她,吓得她不敢造次,增强她维护盟约的政治定力。 三管齐下,终于让这位扎手的神保家督低头,完成了自己在越中方向的战略意图。 义银呼出口气,精神随着神保长职的表态放松下来,太阳穴有些发胀。 真不容易。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心累 两人达成默契,神保长职亲随义银出城,来到城下町与上杉辉虎会面。 神保家提供的地点内,姬武士们正忙着整理行囊,一副随时准备出动的模样。 直江兼续低声向上杉辉虎禀告,神保家给的军需仅满足一日之用,而且只有粮草。 待义银与神保长职到来,上杉辉虎起身相迎。 神保长职主动上前,对她深深鞠躬,说道。 “神保长职见过上杉殿下。” 上杉辉虎已是关东管领身份,神保长职率先低头不算自贬,反而彰显了诚意。 上杉辉虎眼睛微眯,嘴角略翘,讽刺之言就要脱口而出。 可她看向斯波义银,见他目光中皆是恳求之意,顿时心头一软。 这一路行来,两人相知相惜,共渡难关,上杉辉虎已然情根深种。 可为了她的安危,心上人接下了御剑,自此两人之间出现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隔阂,离得再近,也远若天涯海角。 他,是将军的男人。 他本不愿意成为将军的男人,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咎由自取。 上杉辉虎望着他,哑然一笑,心中悔恨如万蚁噬心,疼到麻木。 不能辜负了他的情谊,不能让他白白牺牲。 上杉辉虎暗下决心,今天失去的,总有一天我要拿回来。将军又如何!待我拿下关东平原。。 上杉辉虎朝义银温柔一笑,对面前神保长职打了个哈哈,亦是鞠躬回礼。 “神保殿下太客气了,还请你多多关照。” 两人在义银作保之下,握手言和,结成盟约。 ——— 北大和,郡山城天守阁。 自主君离开近幾以后,尼子胜久终于搬进了天守阁。 郡山城是义银在斯波近幾领的临时居城,虽然此城剥离斯波领地,恩赏给了尼子胜久复兴尼子家。 但出于对主君的感恩之意,她始终没有入住天守阁。 随着主君远赴关东,多闻山也开始筑造主君居城,尼子胜久才住了进来,开始自己复兴尼子家的努力。 可世道艰难,人心浮动,这才主理家中庶务几个月,尼子胜久已经感觉疲惫不堪。 把手中书信拍回案牍,尼子胜久叹了口气。 这斯波家从主君到家臣就没一个省油的灯,个个心比天高。 家督有多折腾按下不提,为尊者讳,不方便骂人,各地家臣也都是翻江倒海的人物。 高田阳乃厉害呀,才几天功夫,堺港的军需物资就运输了过来,数量不少,更可怕的是源源不断。 可这书信中洋洋得意,貌似恭敬,实则逼宫的言辞是怎么回事? 别人家的商奉行都是矮上一等,低头顺耳,知道玩钱的比不上玩刀的,自甘下贱。 咱家这位,仗着斯波家仅存谱代的身份,邀功自得,已经以一方重臣自居。 什么为主君开拓北陆道商路,需要家中各位全力协助。 什么全力支持家用军需,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特么什么身份?你就是个小小的商奉行! 在武家中行商的就是下三滥!商奉行就是下三滥!下三滥懂不懂! 斯波家五大势力。 山中尼子一党两人,一是主君近卫首领,一是总理家中庶务。 前田利益被主君任命为总大将,总领近幾战阵诸事。 明智光秀长袖善舞,在京都协调将军与各家大名,有开战之权。 岛胜猛统帅斯波家精锐姬武士团,驰援越中。 四方皆是重臣,缺一不可。 前田利家看守尾张斯波领,只手遮天,做大家业,大家捏着鼻子认了她的地位平等。 可这高田阳乃在书信上是什么态度,也自认与各方平等吗? 武家重尊卑,严规矩,信件中的抬头言辞收尾都有讲究,以敬语区分上下等级。 反正,尼子胜久从这封信中没看出来自己是上司,她叹了口气,还是摁灭了申饬的念头。 一来,她缺钱,人穷志短。 斯波家被关东战略掏空了家底,还要参与近江战事,这两方面都是无底洞,她已经无力支撑,确实需要堺港方面的支持。 二来,北陆道商路干系关东关西的连通,是战略大事,她必须无条件给予支持。 高田阳乃借机抬高自己,无可厚非,武家都是贪婪的,不顺着杆子往上爬,莫不是傻子? 三来,随着大批青壮姬武士抽掉去了关东,家中武家情绪有所波动,柳生宗距正在全力压制异论。 高田阳乃的妹妹高田雪乃,如今是将军的剑术教授,听说很受宠,又是柳生宗矩的上司,家中目付首领。 不看僧面看佛面,高田家的确深受主君宠信,尼子胜久也不想与高田两姐妹结仇。 四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混蛋想什么呢!想入赘就去争吧!老娘懒得管你们! 尼子胜久无力扶着额头,长吁短叹。 大谷吉继给她报信,让她劝劝前田利益,即将实施的对甲贺战术骇人听闻,这是要结死仇的。 尼子胜久怎么劝? 废话是没用的,那只疯狗只听主君的话,大家地位平等,各司其职,才不会鸟你。 唯有用高田阳乃的物资去安抚她,让她改弦易辙。 如此,就必须接受高田阳乃的嚣张,拿人手短,怎么再强硬呢。 明智光秀在京都左右逢源,对主君的支援也协调得很好,只是她总觉得不安。 那个腹黑女是什么成色,尼子胜久当初可是吃过亏,哪有安分守己的可能? 和泉细川家的细川藤孝也发来信函提醒她警惕,莫要让这疯子闹出事来,害得主君被动。 可她怎么防范?还是那句话。 主君已经分好了权限,大家各司其职,她尼子胜久除了小心谨慎,总不能越权吧? 前田利家据说准备出兵帮织田家打仗,参与美浓攻略。 一看就是不安分,想扩大领地,提高在斯波家中的影响力。 岛胜猛带着大队精锐去了越中,看似心切主君,可总给人一种去救情郎的错觉,不知情况如何。 山中幸盛这傻妮子绝不会弃主君自逃,说不准此时已有心做一对亡命鸳鸯,陪葬而已。 尼子胜久忍不住呻吟,你们就闹吧,一个个能耐的!忠君的面孔背后,皆是垂涎美色的混账! 尼子胜久眼神不善,心思有点阴暗。 早知道你们这么会折腾,还不如把主君嫁给将军算了。 明智光秀说她接下了御剑,足利斯波两家定亲一事成了?这个迷恋主君的腹黑女到底想什么呢? 尼子胜久心中一阵恶寒,与细川藤孝有了共情,的确该防着这口蜜腹剑的家伙乱来。 细川藤孝。。她如此关心斯波家务,也有些不对劲。 但她是细川三渊两家的当家人,实力与斯波家相当。 两家联合起来的四十多万石领地,是构成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主体。 就算她居心叵测,尼子胜久也没资格与她决裂,一切都需要主君决断。 更何况,多半不是居心叵测,是色迷心窍才对。 尼子胜久干笑两声,京都传说我家主君是玉藻前转世,狐狸精化身,把将军,大名,家臣都给迷得神五神六。 如今看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尼子胜久发现,自己今天的埋怨多有不敬主君,心中惶恐。 殿下待尼子家不薄,不说山中幸盛酒后乱性,坏了他贞洁那件丑事。 光说自己。 在大和之战信赖有加,战后更是恩赏丰厚,委以重任。 主君如此恩义,唯有以死相报,我还在背后对殿下多有诋毁之语,良心何在! 不再想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尼子胜久埋头案牍,继续做事。 那些个想吃天鹅肉的王八蛋,让主君操心去吧! 对了,山中幸盛这个小丫头不算,她就是傻! 傻丫头!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办法 伊贺国,甲贺口,前田利益驻军地。 北大和的尼子胜久感觉心累,这里的前田利久是恨不得用唾沫喷死自己的傻养女。 她刚才忙完春耕事务,得知前田利益的打算后,快马赶了过来,喝退左右,将前田利益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不就是缺粮,不就是缺少武备,怎么就犯浑想出杀烧抢的傻主意! 你这是找死! 甲贺众是群什么人?你真以为能把她们逼得出来打你? 她们是忍者!忍者!这伙人武艺不行,军阵稀烂,能立足于近江这个四战之地,靠的就是能忍。 女子报仇十年不晚,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把人逼急了,数十年暗杀下来,你,你的后裔都得死绝!不孝女! 我还指望你把我这一支前田家发扬光大,你倒好,硬是往绝嗣的路上趟!” 前田利益被养母骂得不敢抬头,她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冲动,但物资不整,难为无米之炊。 反驳道。 “近江战事关乎大局。 主上远走关东,将近幾领地的安全托付给我,我必须一战打出军威。 不说北近江浅井家的存在,关系主上在北陆道一线的战略布局,即便只是防止六角家坐大,就不能置之不理。 自主上走后,家内外皆是蠢蠢欲动,母亲,我这一战必须打得漂亮,才能震慑住这些混蛋。” 前田利久叹了口气。 对于斯波义银远走关东,她是持反对意见的,近幾领地还未消化,主君就急于离开,此举不妥。 可此时不比当初在尾张,她与斯波义银的身份差距太大,随便说话会影响到前田利益在家中的地位前途,必须慎之又慎。 她也知道前田利益不容易,一手烂牌还要打出横扫千军的霸气,是谁都得被逼疯。 她语气缓和下来,说道。 “总会有办法的,我带了这么多尾张武家过来,她们与尾张国内都有联系。 尾张田肥,粮食产量高,以我近幾前田家的面子,赊账一些粮草不难。 我可以联络各家,运粮走北伊势来伊贺,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至于军备,找利家想想办法。” “不行!” 听闻母亲要找前田利家,前田利益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前田利久愣了一愣,劝道。 “毕竟都是一源血脉,又同属斯波家臣,利家一定会帮忙的。” 前田利益心慌意乱,摇头道。 “她当初夺了您的前田家少主之位,害得您差点孤身远走京都,我与她的恩断义绝,才不要求助于她。” 前田利久眯了眯眼。 “怎么说都是你的长辈,说话怎么不带敬语,没教养的样子! 这事不怪利家,那是织田殿下钦定,她也无法拒绝。 何况现在,我与她分了荒子城的家底和人脉,留给母亲一个空荡荡的老家。 这会儿,说不准母亲正在骂我们两个不孝女,我和她谁都不是好东西。” 前田利久知道女儿言不由衷,但还是试图劝导。 前田利益却是固执己见,坚持道。 “反正我与她再无交情,她算什么长辈,我才不认,岂有这种长辈!” 前田利久冷笑一声,说道。 “我知道你恨她什么,别老拿我做幌子,不就是她和你抢一个男人吗?” 前田利益心慌脸红,叫道。 “母亲慎言!不可辱及主上!” 前田利久对此事早就一肚子火了,这时候就母女两人独处,还有什么不能说,骂道。 “怎么?我说错你了?这会儿知道争了? 当初你和主君上洛,我就提醒过你,早些下手,早些下手。 你呢?给我装纯情! 现在争抢的人多了,心也慌了,看谁都不顺眼了。 早干嘛去了!” 前田利益哑口无言,前田利久手指点着她额头,一下一下狠狠戳着骂。 “利家怎么了?你能喜欢,别人就不行了? 人家光明正大靠军功得领地,桶狭间我看着她用命换来的知行,转眼就献给主君了。 利家用命换个入赘的机会,也是磊落之举,怎么就不行了? 你嘴里说为了主上守住近幾,遇到事却排斥利家协助。 心口不一,就是怕人抢了你的功劳,抢了你的主上,抢了你的心上人!” 前田利益一把打开母亲的手指,恼羞成怒道。 “没错!我就是这样!我就是爱他!谁都别想抢走!” 前田利久看她涨红的脸,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叹道。 “痴儿,痴儿,你知道吗? 京都的明智光秀接下了御剑,你的主上,道理上已经嫁入御所,他已经是御台所了。” 前田利益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情报还是我看过后通报给您的。 那又怎么样? 主上在越中遇险,先救主上再考虑其他,明智光秀此人我虽然看不顺眼,但此事却支持她如此做。 主上不会屈服的,我随他一路走来,最懂他的心思。 斯波家是他一手复兴,怎么可能嫁入御所。 斯波家以后怎么办?足利家哪是那么好相与的? 别是吞了人,还惦记着这份家业,最后人财两得,真是无耻。” 前田利久骂道。 “闭嘴,诋毁将军,不想活了?” 前田利益倔强翘起下巴,说道。 “我此生只忠于主上,将军,哼。。” 前田利久无奈摇头。 “你呀,这脾气,哪天我死了,真不知道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前田利益嘻嘻一笑。 “所以您要活得长久,护我一生才好。” 前田利久笑骂一句。 “胡说八道,一辈子长不大。” 她缓和了几句,还要再劝,此时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看去,大谷吉继一脸惊喜冲进中军幕府。 “前田大人,利益姬,好消息!补给跟上了!” 前田利益惊喜道。 “尼子胜久大人好本事,来了多少?” 大谷吉继笑道。 “是堺港高田阳乃大人发力,粮草军械源源不断,已经从北大和运来。 春耕差不多结束了,各地动员农兵协助运输,几日功夫就能满仓,足够我们发动攻势。” 前田利益拍案而起。 “好!” 她暗自松了口气,不用被母亲唠叨,去向讨厌的前田利家求援。 对于这个四婶,她感情复杂。 佩服她的人品智慧军略,又害怕优秀的她夺走自己的主上,唯有咬牙上进,比她更优秀才行。 ——— 尾张国,木曾川西美浓一段。 木曾川以北,有川流数条,沿河密集的灌木小丘,遮掩了往来行人的视线。 一处隐蔽的小丘后,一群野武士围着篝火嬉笑。 熬过寒冷冬天,春暖花开逐步上升的温度,让这些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野武士们又活跃了起来。 这一伙人的头目是个四肢修长有力的清秀姬武士,眼看年纪二十出头,眉眼间全是野武士特有的彪悍狡诈。 “老大,有人找你,说是尾张那边来的。” 那头目回头看去。 只见一矮小秀气如男子的女孩子,穿着一身姬武士的装束,却是抖抖索索,跟着大大咧咧的野武士走了过来。 她眉头一紧,问道。 “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 那人鞠躬一礼,说道。 “在下木下秀吉,您可是纵横木曾川两岸的豪杰,蜂须贺小六大人。” 蜂须贺小六哈哈大笑,对左右笑骂道。 “哪里来的小娃娃,还叫我大人。 我特么真是见了鬼了,这年头还有管我等野武士叫大人的傻子。” 一众野武士哄堂大笑,把木下秀吉笑得楞在当场,进退不得。 蜂须贺小六质问她。 “沐猴而冠的小矮子,这一身衣服可不适合你,你哪里像姬武士了。 说吧,哪里知道我行踪的?找我什么事?” 木下秀吉战战兢兢说道。 “我乃织田家丹羽长秀大人麾下奉公人,重金求得蜂须贺大人所在,只为与大人联手做件大买卖。” 蜂须贺小六抬了抬眉毛,问道。 “哦?什么大买卖,说来听听。”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深入 木下秀吉咬牙道。 “为织田家在此地修一城池。” 蜂须贺小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附近一眼。 发现自己没搞错,这里确实是美浓地界,一色义龙的地盘。 她懒洋洋得伸了伸腰,指着不明所以的木下秀吉,对左右野武士说道。 “把她绑上石头,丢河里喂鱼去,特么竟敢消遣老娘,死去吧。” 几个野武士嗨了一声,上前按住木下秀吉捆人。 木下秀吉出身仆役,哪是这些粗壮的野武士对手,惊恐之下,大叫道。 “我说的都是真话!蜂须贺小六!我是真心来与你谈事的!你要相信我!” 蜂须贺小六自顾自喝着水,摆摆手示意手下捆好了人和石头,快点滚。 木下秀吉连连大喊,却没人理她。 一群野武士乐呵呵看她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在不断大喊大叫,甚是有趣。 终于要被抬走的那刻,木下秀吉冲着蜂须贺小六大喊。 “蜂须贺正胜!你被家族派来这河上讨生活!风吹雨淋,忍饥挨饿,你甘心吗! 你就不想风风光光做出一番大事业,让那些把你当棋子丢来丢去的族人开开眼! 我不甘心!我不想死!我木下秀吉还没有出人头地! 我不想永远当个锱铢必较的小奉公人!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的脚下! 我还不能死!不能死啊啊啊!” 蜂须贺小六面沉如水,喝道。 “等下,把她先放下。” 她走到被捆住手脚,脸上哭得一塌糊涂睁不开眼的木下秀吉面前,冷笑道。 “你搞清楚,这里已经是美浓地界,一色家的地盘,你要在这里为织田家筑城,脑子没坏吧!” 木下秀吉死里逃生,大口喘息了几下,反问。 “如果不是如此大功,怎么能有丰厚的恩赏让你我两人出头!” 蜂须贺小六一愣,有道理。 “谁让你来找我的?” “斯波领的前田利家大人!” 蜂须贺小六眯了眯眼,荒子城前田家是海东郡豪族。 前田利家在尾张武家中很出名,如今已是斯波家代官,位高权重。 蜂须贺家也是海东郡武家,双方的确有些交往,如果此女是前田利家推荐而来,这件事就有得做。 她本名蜂须贺正胜,小六这个浑名是混迹野武士集团所用。 虽然是蜂须贺家嫡女,却被丢在木曾川上当危险的野武士首领,其中心酸苦辣只有自己知道。 如今有前田利家引荐,为织田家办筑城大事,一旦成功,恩赏足以返回蜂须贺乡作威作福。 她目光闪烁,问道。 “你想怎么做?” “你负责迷惑美浓守军视野,我来挖沟渠,搭防马栏,修土垒。 城里的座敷和长屋可以先不管,只弄对外防御。 另外,你要顺着木曾川运输木材石料,物资会由丹羽长秀大人提供,织田家派遣农兵协助筑城。 最重要的是,你必须保证十天之内不能有人阻挠筑城,确保我完成任务!” 蜂须贺小六大怒。 “放p!怎么可能! 一群人忙里忙外的筑城,美浓方面就算是傻子也知道来破坏,来驱赶,怎么会无动于衷。 十天?不到五天就会暴露。” 木下秀吉反驳。 “这里山丘树木众多,可以在树林里筑城,完成后再砍伐掉周围阻碍的树木。 即便最后被发现,对方动员发兵也要时间,你们野武士最擅长山野骚扰,挡住几天就成功了。” 蜂须贺小六怒极反笑。 “几天?半天就得死我多少姐妹。你以为打仗是过家家吗?小娃子,要死人的!” 木下秀吉冷冷回答。 “这乱世里怎么都得死人,你们这个冬天熬得苦不苦,死了多少人? 就算蜂须贺家管你的死活,她们会管你这些姐妹的死活吗? 与其窝囊饿死冻死,你都不愿意为了这些姐妹,为了你的前途搏一搏吗? 你还是不是女人,不会是个下面带把的爷们吧,哭哭啼啼就能活。” 蜂须贺小六气得抬手想要抽她耳光,见她倔强抬头,双目皆是灼热的野火,一时打不下去。 半晌,缓缓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说道。 “仔细把计划说清楚,老娘和你一起补补漏洞,盘算好了赌一把大的!” “好!” ——— 尾张国,犬山城居馆外,柴田胜家笑靥如花。 多年从军生涯没给她留下岁月磋磨的痕迹,反倒是身姿矫健,气质英武,正是御姐动人的年月。 她拉着刚到的前田利家,轻笑卷起两个小酒窝,说道。 “利家姬,可把你盼来了。 殿下说你要代表斯波家来与我组军出战,我都不敢相信,不想竟是真事。 你我姐妹分什么彼此,组什么联军。 当初要不是你据理力争,我在稻生战后就被殿下斩首示众,哪还有今天的风光。” 前田利家微微一笑,谦逊道。 “柴田大人说笑了。 当初是织田殿下看重您的才华,这是您自己的本事,我那几句话说不说其实都一样。 这次来,也是织田殿下给予机会,让我能随您立些功劳,再得恩赏。 什么联军都是玩笑话,斯波家在尾张不过万石领地,军势不过一备,哪有我胡乱插嘴的余地。 此战必以您马首是瞻,军令如山,我麾下皆不敢懈怠。” 柴田胜家听得笑容更盛,热情拉着她就往里面议事厅走。 无怪人人都喜欢与前田利家结交,看这说话的水平,就是让人心情愉快。 柴田胜家真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那是托词。 两人心里都明白织田信长是个怎么样的性子,该死的人救不了,该活的人死不了。 柴田胜家只是疑惑织田信长派遣前田利家前来,以织田斯波两家组成联军,摸不准主君的心思,这才出言试探。 而前田利家除了恭维她,也点明了自己只求立功,无心与她争夺主导权,打消她的顾虑。 要知道,虽然织田家出兵多,斯波家军势少,但在政治上,双方的地位是相反的。 织田家出身斯波家臣,虽然斯波宗家覆灭,如今的斯波家不过是分家家格,可斯波义银这个家督,却是宗家嫡子无疑。 政治上,织田信长以尾张守护代的名分统治尾张国,在面对守护家嫡子斯波义银时,缺乏底气。 这个道理在联军组建上也是一样,所以前田利家的主动退让,才博取了柴田胜家的好感。 织田信长将她分来攻略东美浓,是想远远支开她,尽量不让尾张斯波领与近幾斯波领发生联系。 这是为君之道,防范于未然。 对于织田信长的小心思,前田利家不以为然,甚至感到好笑。 在织田信长警惕尾张斯波领,这一出于政治需要,不得已认了的奇葩存在时,前田利家也在默默关注织田家内部的变化。 她是尾张豪族出生,性子又好,与尾张各家关系都不错,还是织田信长的亲信,野孩子团出身,有着一份香火之情。 虽然她此时已是斯波家臣,但各家与她的态度还是比较亲近,让她对织田家的内幕了解很深。 在她离开之前,织田信长已经开始扩充自己的母衣众,分为赤母衣众,黑母衣众。 这支精锐由信长最信赖的奶姐妹,池田恒兴统领。 信长直领的备队,交给了在稻生之战为她拼命的森可成与河尻秀隆。 而丹羽长秀,为其负责直领庶务。 这些人皆是织田信长直臣亲信,随着她地位逐步稳固,柴田胜家为首的尾张各家不再对她构成威胁。 特别是柴田胜家本人,虽然还统领着家中老备队。 但随着织田家扩张到整个尾张国,看似地位和知行上升,但军势比重反而是下降。 这让她心中警觉,积极迎合主君的美浓攻略,向织田信长靠拢,意图保证自己的重要性,以免鸟尽弓藏的下场。 当初她可是跟随织田信行造反,差点弄死了织田信长。这位主君的性格乖张,谁知道会不会秋后算账。 反倒是织田信长的亲信丹羽长秀,对美浓攻略颇有微词,觉得新领立足未稳,再次扩张不够稳妥。 前田利家对织田家各方的想法洞若观火,而织田信长安排她来东美浓,也是正中下怀。 在柴田胜家笑着把她带入议事厅,看着在坐的武家都是熟面孔,前田利家忍不住笑了。 这才是她如鱼得水的地方,拉拢尾张各家,攻略东美浓,一定要在织田家中越扎越深。 终有一天,义银君要用上我,那才是我展现价值,待价而沽的机会。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军议 前田利家与在坐各家姬武士寒暄几句,唯有林秀贞面色有些不自然。 前田家本是林家麾下,稻生之战中,前田利家说服母亲前田利昌,在背后狠狠扎了林家一刀。 如今时过境迁,她这位织田家笔头家老已经没落,早没了与前田家算账的心气。 随后,在柴田胜家的主持下,军评议开始。 各地春耕陆续结束,各国势力又开始蠢蠢欲动。 美浓一色义龙与六角义贤联手,意图在春耕后夹击北近江。 此事让织田信长大呼无奈,她刚才吞下尾张,消化再快也赶不上春耕出战,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色义龙征伐北近江,扩大势力。 而在织田家中,东西美浓攻略之争,也引发了家臣团的不同心思,柴田胜家面临很大压力。 她提出的东美浓攻略,竟然被丹羽长秀麾下一个小小的奉公人当众打脸。 如果不能用战果捍卫自己的尊严,威望受损,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织田信长态度暧昧,但从东西美浓攻略皆表示支持的态度来看,家督还在观望。 柴田胜家扫了一眼当场,在坐都是下尾张的老武家。 “相信大家也知道了,我的东美浓攻略被一只小猴子阻挠,在大评议上丢尽了脸。 今年如果不能做出一些成绩,只怕以后无颜再在织田家立足。” 下首一姬哼了一声,对她支持道。 “柴田大人,您的能耐,在坐诸姬都是知道的。 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小东西,不懂规矩,您何必放在心上。 下次遇上,我替您砍了便是。” 此人说话大大咧咧,正是佐久间信盛。 佐久间家在织田信行造反之前,就旗帜鲜明站在了织田信长一边。 佐久间信盛也在桶狭间立功不小,志得意满,说话顾忌不多。 柴田胜家笑了笑,微微躬身表示谢意。 除了织田信长的直臣团,家中家臣中主要分成两拨。 其一是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意愿随织田信长开拓疆土,再立新功。 其二是保守派,觉得拿下整个尾张国,已是功成名就,应该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为首的就是林秀贞,佐久间信盛这群人。 柴田胜家对佐久间信盛的言辞不以为然,虽然不如林秀贞那样消极避战,但这位的斗志也不浓烈,最多算是和稀泥。 柴田胜家对佐久间家最看重的,还是她嫁过去哥哥的女儿,佐久间盛政。 她见前田利家左右寻找,问道。 “利家姬,你在找谁?” 前田利家笑着回答。 “没什么,只是好奇泷川家怎么没来。” 身旁气度优雅的姬武士微微鞠躬致歉,随后插话道。 “泷川一益被池田恒兴大人叫去帮忙主持母衣众,泷川家的力量被派去了那边,自然没来。” 说话的是佐佐成政,她目光带着怜悯看向前田利家,实在想不通她为什么出奔。 如果前田利家不离开织田家,即便泷川一益与池田恒兴关系莫逆,也轮不到她主持母衣众。 如今倒是便宜了泷川家,攀上高枝,有了渠道在主君面前露脸,眼看就要飞旺腾达。 佐佐成政也是积极向织田信长靠拢,可一时半会儿还进不去呢。 前田利家朝她笑了笑,鞠躬感谢她的回答。 织田家臣团的问题不少,内部错综复杂,织田信长把大部分谱代丢来犬山城归柴田胜家指挥,也是不怀好意。 对这个力争上游的野心家来说,最讨厌的就是不思进取。如果让她看出谁想偷奸耍滑,以后怕是没个好下场。 柴田胜家本想说些提心气的话,谁知先被佐久间信盛打断,又遇到前田利家顾左右而言他,气氛一时冷了下来。 她有点不爽,问起前田利家。 “听闻利家姬为那小猴子出谋划策,她去西美浓后,已经有些动作?” 前田利家似笑非笑看着柴田胜家,这位看似是个直肠子的军人,其实心思细腻得很。 嘴上看不起木下秀吉,私下却是盯得很紧。 “柴田大人多虑了,我无非是提了点建议,让她去西美浓看看哪里方便筑城。” 柴田胜家眯眼想了想,说道。 “利家姬厉害,的确是个办法,南岸不成就去北岸,只怕这猴子能力太差,坏了你的好主意。” 前田利家摇摇头。 “难在筑城,又不用硬刚一场,只要丹羽大人的物资农兵跟得上,木下秀吉还是有望达成目的。 我估计她会在墨俣地区筑城,位于诸多河川源头上方,进可攻退可守。” 柴田胜家皱着眉头,不悦道。 “利家姬这么帮那猴子说话,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前田利家摇摇头,诚恳道。 “柴田大人,西美浓攻略对我们有利,应当乐见其成才对。” 柴田胜家与在坐姬武士顿时有了兴趣,皆看向前田利家,听她继续说道。 “稻叶山城位于美浓中心,左右便是东西美浓各半。 虽说居中可以顾及左右,但如果两边都出了事,她该如何? 西美浓多是附属武家,心思纷乱。打仗在其次,重点是攻心,离间比战阵有用。 而东美浓比西美浓稳固,一色义龙相对放心。 趁着她关注西美浓武家,我们今天夺一城,明天占一村,侵袭蚕食。等她反应过来,大势已去。 最重要的是,如此作战,省物资,不会加重我们各家的负担。” 柴田胜家默默点头,有道理。 织田信长把大半谱代丢来,肯定是要她们自己以兵粮役支撑战事,减少主家消耗。 可大家皆有私心,能少损失一些,总是好的。 前田利家说的不错,让那猴子在西美浓搞风搞雨,吸引一色义龙目光,我们在东美浓低调做事,吃实惠的! 柴田胜家笑着问。 “那你可有方略?” 前田利家点点头,说道。 “柴田大人问询,我就献丑了。 犬山城在木曾川南岸,对面鹈沼城,猿喰城以掎角之势,遏制我方军势过河。 只要拿下这两城,我军就能进退自如,出入东美浓如无人之境。 所以,春耕后突袭攻下两城,之后雌伏待机,缓缓侵蚀。” 柴田胜家哈哈大笑。 “英雌所见略同,利家姬与我想法一致。 一色义龙以为我织田家无力北伐,这才安心去了北近江作战。 可我虽然没那么多物资攻打东美浓,但是各家挤一挤军需,打下鹈沼,猿喰两城还是足够的。 她想不到我会这么做,便是最好的时机。 攻其不备,一鼓而下!” 前田利家鞠躬道。 “柴田大人英明。” 柴田胜家得意的摆手,林秀贞忽然开口道。 “不知家督会不会支援我们一些物资。” 柴田胜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瞅了她一眼。 两人在稻生之战后就形同陌路,林秀贞战败后的丑态让柴田胜家鄙夷不已。 她冷冰冰说道。 “殿下正忙于整合家务,不过是两城小事,我们自己难道打不下来?还要劳烦家督费神?” 林秀贞闭口不语,前田利家倒是好奇,问道。 “织田殿下最近在忙些什么?” 柴田胜家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 毕竟前田利家是斯波家的臣子,说些织田家督的行政给她听,不太合适。 她还在犹豫,一旁的佐久间信盛已经口无遮拦,说道。 “最近殿下忙着改军制,说是要设立足轻大将与足轻头两个新职,皆由姬武士担当,但允许足轻立功上位。 我就不明白了,殿下如此看重足轻,这些个废物有什么用。” 佐佐成政淡淡跟了一句。 “这足轻的军制,貌似是从斯波领传出的。”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前田利家,疑惑警惕之意皆有。 前田利家面色不改,说道。 “斯波家足轻法度出自我手,只是照顾足轻的亲眷后裔,给点粮食养家而已。” 她没有说谎。 给些钱粮是小事,给足轻上升渠道,才是侵犯了所有武家利益的大事。 织田信长能做,别人心里骂也不敢说。她前田利家要是当了始作俑者,必死无疑。 其实斯波家也有上升之法,那便是军功卓越者入赘武家当赘媳,给予姬武士身份。 这种做法抬举不了几个足轻,也符合武家规矩,不算过分。 众姬散了敌意。 才一会儿功夫,前田利家淡定的外表下,后背让冷汗打得湿透,可见压力之大。 柴田胜家摇摇头,也不好多说主君的是非,换了个话题说道。 “都少说几句,殿下自有考量,皆是为了家业兴旺。 据说这些天还在召见商家,想要拆除各地关所,乐市乐座,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 前田利家默默听着织田家臣们泄露家督施政举措,心中衡量利弊。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铁炮 当前田利家正在琢磨着织田信长的想法,清洲城天守阁,这位尾张之主正在接见尾张几个大商人。 织田信长饶有兴致看着前面的尼姑,冷冷扫了一眼周遭几位大商人,引得她们纷纷土下座。 “非常对不起!” 织田信长冷笑。 “什么时候我这里成了庙会,想来就可以进来。 我给你们脸,你们自己不要,日后别怪我无情。” 尾张是产粮大国,信长的目标美浓也是。 两国平分浓尾平原,东面遏守东山道,东海道,西面窥视近江,伊势两国,乃是近幾域外周遭最富饶的地区。 但,凡事有好有坏,浓尾平原也有缺点。 太富庶的地方,武家缺乏对外扩张的动力,军势也不够强悍。 另外,富饶的浓尾平原缺乏矿产资源,想要军需,就得出口粮食,或者发展物流商路,成为东海道商贸的一环。 织田信长心里明白,拿下整个浓尾平原,就有足够的粮食,就有足够的人口供她折腾,但这些远远不够。 守护体系中的武家惰性,已经开始影响统一了尾张的谱代家臣们。 拿下美浓之后,这些小富求安的尾张武家,一定会更加懈怠。 她必须趁现在就展开改革,以增强实力吞下美浓,也好继续逼迫她们前进。 改军制,提升军队的军力。改商务,增强军需的储备。 一方面从修改斯波足轻法度入手,给予足轻上升的渠道,进一步激发她们的战力。 另一方面拉拢商家,拆除各地关卡,取消城下町的座会,减少商家们的税负与手续,激发她们来尾张行商的动力。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些商人竟然如此大胆,敢于在她拉拢商家的见面会中,夹带尼姑进来。 她心中怒意滔天,面上却是笑意不减,只是眼神冰冷,杀意波动。 准备挑一只鸡出来干掉,免得这些商家得寸进尺,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尼姑倒是一脸平静,伏地叩首,向织田信长行礼。 “本能寺日玄,见过织田殿下。请殿下不要责怪她们,皆是我恳求而来。 如若您要泄愤,就下令将我斩首,贫尼愿意领罪。” 织田信长瞳孔一缩,这尼姑倒是有些来头。 “你是这一代的本能寺主持?” “不才正是在下。” 织田信长后仰,侧卧在靠枕上,她忽然没了杀鸡儆猴的心思,这些商家给她带来好大一笔买卖。 以日字入道法号是日莲法华宗,也就是日莲宗的传统。 当初,初代上人日莲在弟子中指定日昭,日朗,日兴,日向,日顶,日持六人为入室弟子。 后人称她们为六老尼,乃是日莲宗发展壮大的传信者。 日莲宗与一向宗的教义非常相似,都是念诵一言即可成佛,争夺缺少文化素养的底层信徒。 日莲宗是一句南无妙法莲华经,一向宗是一句南无阿弥陀佛。 只是日莲宗傲娇,严守不受不施,也就是非信徒供奉不收,非信徒教义不传。 而一向宗更不要脸,只要是人都要,恶人信我也让你成佛。 因为教义简单,都在底层传教,结果两派发生激烈冲突,一向宗最初在越前的本山就是日莲宗烧掉的。 那时候一向宗被日莲宗压着打,谁知道法华经诸派的老大,天台宗,看日莲法华宗日益壮大,干脆先下手为强。 屠灭了日莲宗在京都的寺院,导致日莲宗元气大伤,而一向宗喘过气来,反而坐大。 这次法华大乱,让天台宗再无颜自称法华宗,从此称呼天台宗。 此祸之后,日莲宗改变作风,四散传教,多在城下町吸引工商业信徒,自成一格。 而本能寺是日莲宗最主流的日隆派驻地,九代将军时候,由日隆上人在京都建立。 作为日莲宗重返京都的标志,在日莲宗内部,本能寺的地位相当高。 这位本能寺日玄,正是本能寺这一代的座主。 对于垂涎工商利益的织田信长来说,这是瞌睡来了枕头。 虽然不知道日莲宗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但绝不会少了自己的好处。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日玄法师此来,有何指教?” 日玄法师顿时两眼一红,泣不成声,伏地求救道。 “恳求织田殿下救救我日莲宗信徒。” 日玄来尾张也是迫于无奈。 日莲宗与一向宗虽然争夺底层信众,但在那次大乱之后,日莲宗改变了方向。 主要在城下町发展商家,工匠,避开了一向宗主要发展的村落。 这几十年来两派相安无事,谁知道本愿寺显如上位之后,再次对日莲宗出手。 此时的两派已经不是当初的势均力敌,甚至日莲宗占据上风的时代。 一向宗在八代法主改革后发展迅速,拉拢底层姬武士发动一向一揆,迅速建立了巨大势力。 而日莲宗发展的商人,工匠并不是军队的主力,即便财力物力不弱,也不是一向宗武装的对手。 一向宗在摄津,近江,伊势,加贺,三河这些地方势力最大。 而这些地方又是商路枢纽,海港城町繁多,也是日莲宗信徒聚集的地方。 这下反目可要了日莲宗的老命,分裂多年的日莲宗各地分支忍不住向京都的宗派内部大势力,日隆派求助。 而日隆派的主要人物,本能寺座主日玄,为日莲宗的覆灭危机,愁白了头发。 一向宗已经做大,不论是宗派中的天台宗,真言宗两大势力,还是世俗的幕府将军,地方武家,都不愿意与之发生冲突。 本能寺日玄举目望去,近幾内竟然找不到一家势力可以庇护自家信徒,她不得不将眼光投向域外。 北陆道,东海道两处商路物流繁荣,是工商业者最好的安置所在。 但是,越前朝仓家对一向宗大打出手,正在驱逐佛教势力。 杀红了眼的武家可不管你是哪家宗派,反正尼姑都不是好东西,先抢光杀光再说。 不得已,本能寺日玄只能前来东海道寻求转机。 她首先找上的,就是刚才统一尾张国,势力蒸蒸日上的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看她一边哭泣,一边解说日莲宗惨事,面色不改,甚至听多了有些不耐烦。 本能寺日玄渐渐停下言辞,看向织田信长。 只见她冷冷看着哭得雨带梨花的尼姑,说道。 “我有意下令乐市乐座,日莲宗信徒来不来。” 日玄狠狠点头。 “来!” “我听闻日莲宗信徒多有能工巧匠,纪伊国那边的铁炮工坊可有你们信徒做事?” 日玄一愣,回答。 “确有信徒,可她们被纪伊国人庇护,一向宗也不会迫害她们。” 织田信长横了她一眼,冷言道。 “我要在尾张建立铁炮工坊,粮食铜钱我给,建工坊的农兵我出,日莲宗信徒只管做事,赏赐绝不会少了你等。 只要你们能弄来铁炮工艺,我就入道日莲宗,与你们一齐对抗一向宗。” 日玄浑身一震。 “殿下此话当真。” “若有不实,天诛地灭。” 织田信长想铁炮快想疯了。 铁炮好啊,足轻只要训练一个月,就能上阵作战。 虽然比不得姬武士勇猛,但只要会开枪杀人就行,死了也不心疼。 乱世还怕死人吗?尾张美浓多的是人! 织田信长双目燃起熊熊野火,只要完善了织田家的足轻法度,再配上铁炮长枪,她就有信心与天下英雌一较高下。 可铁炮也有缺点,太贵了。 铁炮是种子岛用男人从南蛮手中换来的工艺,一支铁炮一百贯。 后来堺港商人偷走工艺,交给纪伊国人铸造,双方合作赚钱,一支跌到了三十多贯。 可三十多贯也太贵了,底层姬武士出仕,一年不过十五贯左右,一支铁炮抵得上两个姬武士一年辛劳。 而且铁炮还需要配备火药,弹丸,火绳,这些都是消耗品,一般人根本玩不起。 如今除了纪伊国的根来众与杂贺众,其他势力没办法建立成编制的铁炮众。 织田信长早就眼馋铁炮工艺,只要日莲宗一心倒向她。 愿意让商人向她缴纳税务,让工匠为她制作军备,偷来铁炮工艺为织田家大业服务。 她织田信长就愿意信奉日莲宗! 别说砍几个一向宗的尼姑,就算烧了天台宗的本山比叡山,为日莲宗报当年之仇,也没问题!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商议 日玄见织田信长如此痛快,反而心存疑虑。 武家狡诈,少有良善之辈,而大名更是其中佼佼者。 这织田信长到底图谋什么? 日玄此次前来乃是求人,自然不好随便露出怀疑的态度,以免引发误会,只能委婉说道。 “尾张国东西端,三河伊势两国,皆是一向宗嚣张之地。 特别是本愿寺显如上人继位之后,已下法旨,令三河发动一向一揆,凶残异常。 殿下好意,我等日莲宗信徒感恩戴德。 可您要入了我道,怕是与一向宗再无余地,两国一向宗信众会对尾张行不善之举。” 织田信长本有些不耐烦日玄絮絮叨叨,这尼姑就是胆小怕事。 她刚要发火,忽然听到一事,起了兴趣。 “你刚才说什么?三河要爆发一向一揆?” 日玄一愣,她刚才说话的重点可不是这个。 但她见织田信长双目炯炯锁住她,咽下一口唾沫,点头道。 “回殿下,确有此事。” 织田信长笑得意味深长。 松平元康正在西三河备战,春耕后就要兵发东三河,为统一三河国征战。 虽然在清洲结盟的时候,织田信长信誓旦旦对她亲爱的竹千代妹妹说过。 从此姐姐我向西,妹妹你向东,你我姐妹平分天下。 可在她心中,还是对松平元康多有忌惮。 三河姬武士勇名远播,松平元康如果真的统一三河国,也成了一国之主。 那么,原本在政治上具有优势的织田信长,将不再高出一头,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虽然双方的盟约是平等关系,但那只是权宜之计。 她要步步打压松平元康在联盟中的地位,就必须在实力上处于绝对优势。 在织田家没有掌握尾张美浓两国前,松平元康的势力最好不要增长。 而三河一向一揆对织田信长来说,是意外之喜。 她不需要想着在身后搞什么小动作,只需默默看松平元康征战之时,被一向宗打个措手不及即可。 甚至可以提前做些准备,在松平元康求援之时,以救助为名,进一步提出条件,打压她在盟约中的地位,让松平家更加依赖织田家。 日玄见织田信长面带笑容,沉思不语,试探道。 “织田殿下,可是我哪里说错了?” 织田信长心情大好,看这给她带来大量好处与好消息的尼姑更加顺眼。 她难得好声好气,开口解释。 “日玄法师放心,你没说错什么。 也请你相信我的诚意,我信仰日莲宗之心,确是真心实意。 尾张富庶,但也需要商家往来,工匠用心,才能富国强兵。 当今乱世沉沦,自三好家侵犯大和佛国后,武家宗派两不想干的局面被打破,各派都在寻找靠山。 天台宗找幕府,真言宗旧派靠斯波家的谦信公,新派有根来众护持,一向宗拉拢底层姬武士,妄图依靠一向一揆成就霸业。 日玄法师,你们日莲宗就干坐着等死不成? 当初天台宗不顾两派皆是法华经一脉的渊源,断你京都根基,把你日莲宗打下深渊。 如今一向宗又以势压人,疯狂迫害日莲宗信徒,妄图斩草除根。 你们日莲宗,难道只能如野狗一般四处逃窜,心里不恨吗?” 日玄法师口念南无妙法莲华经,双手合十,闭目塞听。 织田信长笑着看她,待她再度睁眼,已是蕴含金刚瞋怒。 “殿下真要入道日莲宗?” “看你能不能做到我的条件。” “我本能寺日玄对日莲曼陀罗本尊起誓,必为殿下达成心愿。 如言而无信,愿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织田信长嘴角翘起,说道。 “自今日起,我织田信长信奉日莲宗,愿为虔诚信徒。” 日玄呼出一口气,说道。 “殿下入道,我为殿下取一法名。” “不必。” 日玄诧异看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织田信长懒散仰起头,回答。 “我会为你等日莲宗信徒提供庇护,也会为你等复仇。 我织田信长不需要法名,我会用行动让诸天神佛知道。 我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对于她离经叛道的言辞,日玄听得神情复杂,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最终,决定堵上一切的她,屈身行礼。 “愿殿下武运昌隆。” 唯有武运昌隆,方可庇护,方可复仇。 织田信长看着恭顺的本能寺日玄,忍不住哈哈大笑。 日莲宗忍了数十年,终究是恨意难消,入我彀中。 志在天下的武家,需要在宗教上寻求支持者。 武家太过暴戾,战争又需要压榨更多资源,随着乱世深入,底层百姓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宗教求助武家庇护门派,武家需要宗教安抚基层,各自都在寻找契合的合作者。 而一心拉拢工商的织田信长,遇上了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日莲宗,双方一拍即合。 自此,织田信长在宗教上有了跟脚。 也得到了大量日莲宗商家与工匠信徒的支持,朝着天下人的野望又走近了一步。 ——— 越中,富山城天守阁。 在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牵头下,上衫神保两家家督终于决心携手共进。 使团的骑军修整一夜,在神保家的帮助下补充军需,而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被请入天守阁,商议后续事宜。 主位留给斯波义银,神保长职与上杉辉虎左右分坐,小岛职镇在旁陪同。 小岛职镇的笑容就没平息过,笑得两颊发酸,可就是情不自禁。 上衫神保联盟的成功,她是出了大力的,而政治上的对手,寺岛职定又被御台所下属一刀砍了了事,神保长职当做没看到。 小岛职镇为首的旧领派,可以借此机会压倒失去领袖的新领派,至少在新领派新的首领人物出现前,占尽便宜。 而她的主动靠拢,让义银愿意抬举她一把,以抬高亲上衫派系在神保家中的权势,保证双方联盟的稳固。 所以,她才有资格参与这次三方高层的评议。简单寒暄之后,进入了正题。 神保长职问道。 “御台所与上杉殿下准备如何去往越后?” 上杉辉虎看了眼义银,见他微微叩首,也不藏着掖着,说道。 “被椎名康胤这一耽搁,春耕时节差不多过去了,越后国内应该起了波折。 她一番大动静,那边竟然没有半点反应,想来情况不好。 绕海路旷日持久,拖不起,最好是杀过新川郡,尽快回国。” 神保长职微微皱眉,说道。 “神保家的春耕马上就要结束了,我可以动员军力渡过白岩川,向角川的松仓城逼迫。 但有鱼津三城在旁窥视,我无法再向前,之后还需要两位殿下自行突破。” 义银点头道。 “只要神保殿下能吸引住椎名家的注意力,我们二百余骑精锐姬武士,带够三日所需,足以突破空虚的新川郡防线。” 上杉辉虎认同道。 “之后的险要关隘只有越中越后边界的亲不知子不知,那处飞驒山脉入海断崖尽头的海岸,绵长三十里。 椎名康胤实力不足,控制不住那里,过了这条海岸,便是我越后地界。 神保殿下,家中动员还需要几日?越后的情况不明,我们尽早动身为好。” 神保长职回答。 “各地备队完成动员,还需要三五天,我可以先率常备军势跨过白岩川,明日便可出击。 不过,需要劳烦御台所发出敕令,阐明椎名康胤袭击河内源氏嫡流,剥夺守护代。 沿途椎名家臣必然慌乱,甚至对我进军围困角川诸城给予协助。”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对视一眼,神保长职确实厉害。 即便有敕令之威,椎名家臣也不至于倒戈得这么快,必然是神保长职早就开始挖椎名家的墙角。 如今有了大义名分,那些被策反的椎名家臣,终于可以毫无顾忌投到她这边,真是一手好计算。 上杉辉虎说道。 “如此甚好,只要神保殿下困住椎名家大部军势,我骑军急行,可尽快回归越后。 春耕过后不过数日,国内形势应该不会太糟。” 神保长职摇头道。 “未必,两位殿下可知武田家督晴信。” 义银眯起眼睛,神保长职此时为何提起她人?心中顿感不妙。 上杉辉虎亦是折眉,喃喃道。 “甲斐国守护,武田晴信,她做了什么?”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黑手 武田家对信浓国的侵袭,是上杉辉虎出兵关东平原前,必须解决的麻烦。 信浓乃天下要道,虽然国内石高不丰,但连接十国,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北信浓的川中岛四郡距离上杉辉虎居城,春日山城一百余里,翻越妙高高原北上,两日便可抵达。 一旦武田家的兵锋覆盖北信浓,等于拿着一把尖刀顶住了上杉辉虎的腹心之地,高田平原。 她还能安心出兵关东平原? 上杉辉虎与北信浓村上义清,西上野长野业正抱团取暖,就是意在稳固越后的安全。 对于长条形的越后国来说,越后山脉另一边的北信浓和西上野相关地区,关乎上越中越安全。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没有想到,回归越后之路,竟然遭到了武田晴信的阻挠。 换而言之,两人还没对武田家有动作,就被先下手为强,挨了武田晴信一击闷棍。 心高气傲的上杉辉虎率先忍耐不住,问道。 “武田晴信做了什么?” 神保长职说道。 “据我所知,武田晴信联络寺岛职定,依靠她来说服我,阻击你回国。 亦有消息传来,椎名康胤的背盟,也有武田家暗中操作,从中挑拨的缘故。 椎名重臣小间常光是一向宗信徒,借机将一向宗势力引入椎名家中,椎名康胤被坑惨了。 我想,既然越中两家,武田晴信都没放过,其他方面她也该会做手脚。 听闻这位武田家督熟读兵法,尊崇孙子,常言上兵伐谋,攻城为下。 想来,出手不凡。”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 “藏头露尾的狡诈之辈,无胆在战阵上争锋,尽喜欢玩些卑劣的小把戏。” 她看不上武田晴信行径,义银倒是对这位武田家督多了几分忌惮。 甲斐国石高23万石,信浓国37万石。虽说甲斐有金矿,信浓则内部分裂。 但武田家能以人力地力匮乏的山中之国,以小吞大,几乎拿下整个信浓,必然有其过人之处。 战争不择手段,求的是胜利。 这位武田家督以孙子为偶像,那在战略上肯定吊打上杉辉虎这个傲慢的富二代,还得小心应付。 现在的问题是,武田晴信到底做了些什么?未知,才最容易引发人的恐惧。 斯波义银开口,一一列举。 “越中两家她会插手,一向宗那边肯定也不会放下,难怪石山本愿寺反复无常。 越后矛盾重重,还未知道上衫殿下名分已定,扬北众,守护旧臣都有可能举旗叛乱。” 神保长职点点头。 “所以我才提醒两位殿下,越后可能已经出了大事,心中当有准备,以免猝不及防。” 上杉辉虎微微鞠躬,表示感谢,笑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武家到底是以武勇定天下,任凭她万般谋划,我只要能打赢,就没问题。 只是村上义清危险了,希望她能顶住这波压力。” 说起打仗,上杉辉虎的脑子就特别清醒。 武田晴信扰乱越后,阻挠上杉辉虎回国,归根结底是要吞下北信浓,让上杉辉虎无暇支援北信浓的村上义清。 如今看来,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上杉辉虎嘴上不服输,但心里开始警惕这个阴险的家伙。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在此胡乱揣测,亦是无济于事,不如做好自己的事吧。” 神保长职与上杉辉虎皆点头赞同,三人继续商讨出兵事宜,不再提那武田家督。 ——— 甲斐国,踯躅崎馆。 天海法师小心翼翼陪着武田晴信说话,不敢稍有懈怠。 这位武田家督,外貌端庄,身材惹火,气质却是平和儒雅,说话不紧不慢,从容不迫。 第一次见,她差点看错此人,以为是位文化人。可明白了她的身份,心中却是更加畏惧。 这位乃是驱逐母亲上位,攻伐信浓,野心勃勃的武家大名。 天海在京都与斯波义银佛前缠绵,心中惶恐。 她自以为被天台宗中的蝇营狗苟之辈暗算,亵渎了斯波家督。 虽然以足利家秘闻震慑斯波义银侥幸脱身,也自觉京都无处容身。 于是,主动请缨来了关东甲斐,为心向天台宗的武田晴信解说佛法。 来关东之前,她当然要仔细了解这位武田家督的为人,不想飞旺腾达,只为求生自保。 武家大名都算不上好东西,关东姬武士更是凶残冷酷的代名词。 如果不知底细,言辞上得罪了人,被杀埋在甲斐山区,亦是无法叫屈。 待看清了武田晴信,她不得不感叹一声,英主也。 其实在武田晴信上位之前,武田家已经几近崩溃边缘。 她的母亲武田信虎亦是武勇之辈,攻入信浓,与各家作战。 特别是联合各方一战击溃海野家,碾着其奔逃西上野,投奔同族而去。 可即便如此,武田信虎还是稳不住信浓诸武家。 为了信浓战事,甲斐国内的税负高到八公二民,暗潮汹涌,武田家的统治眼看就要被掀翻。 关西有商税之利,土地产出一般实行四公六民的仁政,又或者是五公五民。 关东苦寒,武家收入大多出自土地和矿产,田赋多为六公四民,也有穷苦武家盘剥到七公三民。 唯有北条家实行四公六民的善政,这是外来的北条家被关东武家排斥,还能掌握民心的原因之一。 即便在苛恶的关东,达到武田信虎这般八公二民的极端苛政,亦是闻所未闻。 要不是武田晴信果断驱逐母亲,继位武田家督,内修水利,外和今川,北条两家,武田家可能已经被愤怒的甲斐武家掀翻。 这位武田家督精于谋略,把信浓分裂的武家们整治得服服帖帖。 天海知道,武田晴信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所谓信仰天台宗这种p话不要当真。 她积极向天台宗靠拢,意图入道天台宗得到大尼正之位,是要拉拢天台宗,为武田家的野望铺路。 尼官制度始于天皇朝廷时代,历经近千年,虽然多次改动,但大尼正始终是三阶五级中最高一阶的存在。 如果武田晴信得到大尼正的位置,在天台宗内,地位将仅次于一宗之主的上人。 天台宗怎么可能给她这个位子,幕府那边怎么交代? 要知道,武田家与足利家因为河内源氏当年那些内斗的破事,关系可是相当糟糕。 一心跟着幕府走的天台宗可以对武田晴信以礼相待,但是大尼正高位? 只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天海态度恭敬,但却是榨不出油的滑头,武田晴信知道天台宗对自己的态度,只是日常接见法师,给予一些尊崇。 大家都是做做表面文章,给日后留个余地。 谁知道幕府还能挺多久,指不定哪天天台宗还得求着武田晴信,来当这个大尼正也难说。 虚情假意一番,天海笑吟吟告退。 武田晴信闭目稍作养神,一旁陪同的武田信繁有些心疼得看着姐姐,不满道。 “这些尼姑不识好歹,您又何必费神和她们虚与委蛇。” 武田晴信不予置否,笑笑回答。 “你懂什么。 乱世已至,人心慌乱。打仗打的是人心,不然打下来也守不住。 你看不起这些尼姑,但她们却能帮我们稳定基层民心,给些虚名尊崇又有什么不好。 武田家的力量有限,要切实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能事半功倍的法子,为何不用呢。” 武田信繁不服气。 “我看征伐信浓亦是用不上。” 武田晴信点头。 “拉拢天台宗是为了天下大事,信浓确实用不上。 春耕的事都结束了?领内动员怎么样了?” 武田信繁见姐姐说起正事,亦放下埋怨,肃然道。 “有山县昌景大人的配合,本领的动员很迅速。 只是穴山家与小山田家,动作有些缓慢。” 武田晴信抬眉看了眼妹妹,不动声色道。 “我会和穴山信君,小山田信茂谈谈,你就别管这件事了。”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出战 武田晴信知道穴山家与小山田家的态度,她们对征伐信浓并不积极。 穴山家的领地靠近今川家,小山田家的领地靠近北条家,是武田家中独立性最强的两家势力。 两家领地在甲斐南方,对北方信浓国的征伐不上心也正常,因为距离最远,出战的收益也最少。 武田信繁对她们敷衍的态度不满,眼中容不得沙子,而武田晴信却可以理解。 在今川,北条,武田三家联合后,南方的穴山,小山田两家失去了对外拓展的余地。 除非三家联盟瓦解,不然两家没什么可能发展壮大。 当然,武田晴信也不会允许这两家相对独立的家中派系大力拓展势力范围。 所以,她的态度以安抚团结为主,只要不闹腾,支持主家北伐,即便磨磨蹭蹭,也是好家臣。 比起这些小事,花了大力气搞乱越后的武田晴信,对北伐村上义清更加在意,妄图一战而得全功。 她对信浓国志在必得。 不单单因为信浓,是武田家天下大志之野望的重要支点,更因为她征伐此地殚精竭虑,花费了无数心血。 信浓国在政治上划为南北,室町幕府初期,足利将军指定北信浓村上家为信浓总大将,给予全权。 而后天下归于足利家,又将信浓守护给了南信浓的小笠原家。 两家南北对立,政治上针锋相对,是信浓国内分裂的启始。 信浓虽大,但山多地少,真正土地肥沃,能够坐大的只有两块地界。 其一是村上家为首的长野盆地,其二是小笠原家为首的诹访盆地,一北一南。 这些年信浓武家继续内乱分裂,到了现在,国内呈四块地域。 南信浓的木曾家,中信浓的小笠原家与诹访家,东信浓的滋野三家,以及北信浓的村上家与高梨家。 甲斐国力弱于信浓国力,武田晴信借助信浓武家不和,谋略先行,武力跟进。 好不容易才打下几乎整个信浓,乃是她的得意之作。 南信浓连通飞驒,美浓,三河,远江等国,关系复杂,不是武田家开拓的方向。 武田晴信打服木曾家后,与其联姻,让木曾家成为武田家的打手及西部屏障。 中信浓,她拉拢诹访家,驱逐小笠原家北逃投靠宿敌村上家。 东信浓滋野三家中,望月,祢津两家臣服。 她又拉拢被母亲打跑的海野家亲族真田家,劝服真田家督幸隆投入武田家麾下。 海野家是滋野三家中分部最广的一家,在东信浓,西上野同族众多。 真田幸隆原本在西上野箕轮城,受长野业正庇护。 她带族人回归东信浓,投奔武田晴信,长野业正都不曾阻拦,甚至予以宽慰,可见海野家诸多分支力量盘根错节。 武田晴信一连串眼花缭乱的操作,吓得正在北信浓内斗的村上家与高梨家握手言和,一齐警惕南方日益坐大的武田家。 此次征伐北信浓,如果顺利打下长野盆地所在的川中岛区域,武田晴信便真正拥有了窥视天下的战略高地。 北进可以攻打高田平原,越后平原,东进可以与北条盟军夹击上野国,挺进关东平原。 凭借信浓国山多易守的优势,进可攻,退可守,武田家大有可为。 武田晴信想到深处,不禁豪气冲天,意气风发道。 “信繁,武田兴旺在此一战,你也随我出战,为武田家的野望而奋起吧!” “嗨!” ——— 甲斐国武田晴信誓师北伐,美浓国西北,一色义龙也是破釜沉舟,进军不破关。 她自改家名一色,政局不稳的情况依然没有好转,甚至因为失去了斋藤家的守护代名分,陷入了更加尴尬的境地。 弑母夺位的阴影盘旋在她头顶,总有一天会化作巨剑把她砸个粉身碎骨。 要想改变这一下场,她需要大量的战利品去收买美浓武家。 证明自己比母亲更强,更合适带领她们去占据更多土地,获取更多利益。 她此时正通过伊吹山地的不破关,进军北近江,趁着尾张织田信长还没从尾张一统的内务中缓过神来,先在棋盘上占一子。 美浓尾张两国乃是宿敌,从双方的母亲,斋藤道三与织田信秀开始,就为了争夺整个浓尾平原而征战不休。 只是因为双方势均力敌,才以浓君嫁与织田信长勉强达成和睦。 随着先辈的逝去,下一代人又燃起新的斗志与野心,继续着前人未尽的事业。 一色义龙不怪织田信长,换作是她也会北窥美浓,但她不会坐以待毙。 要先以北近江的利益稳住麾下武家,为之后美浓尾张大战做好准备,这才有了六角一色两家夹击北近江浅井家的战事。 她正在经过的不破关乃是近江与美浓的边界,甚至是广义上关西与关东的分界线。 不破关不是一座关隘,而是群山环绕中的一处小盆地,小平原,称之关原也不为过。 伊吹山地西北连接北陆道白山系山脉,东南走向伊势诸山,是真正意义上的山脉交汇点,彻底隔绝了关东关西。 整个不破关被几方山势围起,此盆地平原倒适合展开军势对战。 也许有一天,这里会成为关东关西武家,争夺天下主导权的大战战场。 被两面夹击的浅井家并没有选择出兵不破关,在一色义龙翻越伊吹山地抵达美影寺川,才遇到浅井家的军势阻挡。 她观察对岸军势,发现浅井家已经倾囊而出,各家主力都在此地。 一色义龙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浅井家选择先击退她,再与南近江六角家作战,她可不想折损太多兵力为六角家做嫁衣。 一色义龙决定保守待机,把浅井家的主力钉在此地,坐等六角家北伐有成,前来汇合。 对岸,浅井长政别无选择。 敌军两家动员力都在她之上,如果分兵阻挡,只怕是个个击破。 她只能让矶野员昌死守佐和山城,自己带主力与一色义龙对决。 织田信长的回应已经到了,她有意嫁妹联姻,并承诺会在美浓有所动作,动摇一色义龙的后方。 浅井长政不予置否,不听她废话,只看织田家此战中的表现再做计较。 北近江南部,藤堂虎高已经联合犬上爱智两郡武家,全力为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提供支撑。 伊贺的前田利益也保证会出兵相助,牵制六角家身后。 比起织田家的空口白话,浅井长政更相信斯波家的支持。 斯波义银走北陆道入越后,一路联合各地武家,正在开拓北陆道海商路,而北近江是其连通商路的重要一环。 斯波家要想达成这一战略规划,就必须保住浅井家的存在,没道理在此战中懈怠。 浅井长政在阵前心思飘忽,想起那远赴关东的少年,不知他现在是否脱离了危险。 如果此战织田家确实给予帮助,为了浅井家的战略需要,她将与织田家的男子联姻,再无颜思念那位少年。 叹息一声,少女的目光逐渐坚毅,抛开儿女情长,定要给一色义龙一个教训。 你想拖,我就会让你拖下去了? 浅井长政心中一股抑郁之气憋得难受,她眯着眼杀气毕露,下令道。 “赤尾清纲!” “嗨!” “明天晨时埋锅造饭,出兵过河,我要让美浓的弑母者知道。 近幾的事,可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可以来插一手的!” “殿下英明!” 对岸一色义龙心头一悚,眺眼远观,沉默不语。 ——— 美浓国,岩村城居馆。 西美浓的武家领袖,西美浓三人众之一,岩村城主安藤守就,正在接待自己的媳妇,菩提山城城主竹中重治。 菩提山城离不破关不远,都在美浓不破郡内,眼见一色义龙大军出国,竹中重治连夜赶来劝说岳母。 “母亲大人,此乃天赐良机,不可犹豫。” 安藤守就皱眉道。 “国主虽有弑母之举,但势力蒸蒸日上,如今又兵发近江,攻打北近江浅井家。 我们跟在她身后好处不少,何必起兵作乱,如果事有不逮,岂不惹来灭族之祸。”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乱战 听得岳母犹豫,竹中重治冷笑一声,问道。 “敢问母亲,国主征伐浅井家有成,我西美浓诸武家能得到几分利益? 国主何曾把我等西美浓武家当成自家人,好处还不是东美浓那些家伙的。” 安藤守就皱眉不语。 一色义龙上位之后,以六位宿老合议的制度平衡各方势力,管理国政。 西美浓三人众中,安藤守就与氏家卜全位列其中,而性格最固执的稻叶良通被排斥在外。 西美浓只有二位在国政中有发言权,自然被东美浓压制,利益受损,说不出的窝火。 安藤守就等老一辈西美浓武家虽然心中不满,但一色义龙武力强横,她们亦是无奈低头。 可年轻一代的西美浓武家却是野心勃勃,不愿意继续侍奉一色义龙这个偏袒东美浓的美浓之主,其代表人物就是竹中重治。 面对竹中重治的质问,安藤守就看着她不说话。 这位媳妇虽然身体不算强健,清秀柔弱,但骨子里却是傲气逼人,多以智谋名扬西美浓。 她的话不无道理。 东西美浓不和,一色义龙的基本盘在东美浓。 北近江如果得利,必然分润给东美浓武家,以增强实力更方便压制不听话的西美浓武家。 可令人愤怒的是,北近江征伐的后勤压力都在与之临近的西美浓,特别是不破关所在的不破郡。 换而言之,包括竹中重治在内的不破郡武家对北近江征伐付出最多,却又得不到好处,当然会心生怨念。 她来劝说安藤守就,亦是代表不破郡武家的态度。一色义龙此人,她们是不愿意再侍奉了。 其实,西美浓武家多是守护旧臣,和下克上篡位的斋藤道三就不是一路人,更看不上弑杀母亲斋藤道三上位的一色义龙。 只是一腔热血改变不了实力对比,西美浓武家力弱,而一色义龙力强,随便造反可没有好下场。 安藤守就看了眼义愤填膺的竹中重治,问道。 “你想怎么做?” 竹中重治听得心头振奋,知道这位岳母对一色义龙没什么忠心,只是顾忌家业,才不敢放手一搏。 她说道。 “一色义龙离国,稻叶山城必然空虚。 只要拿下此城,再将一色义龙锁在国外,大事可成!” 安藤守就皱眉道。 “稻叶山城是家督居城,易守难攻。 她离开时,命日根野弘就代理稻叶山城,严守城池,哪那么好夺过来。” 安藤守就摇头。 日根野弘就也是六宿老之一,深得一色义龙信任,此人军略不差,没那么好对付。 竹中重治胸有成竹,说道。 “我妹竹中重矩在稻叶山城为质女,我以她生病为名,前往探视。 您率军势紧随其后,潜伏在城外。 待我入城之时,以亲随突袭夺取城门,您随后大军开入,大喊日根野弘就造反,您受命夺回稻叶山城。 城中守军必然惶恐,难辨真伪而无心阻挡,我们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此城,占据美浓腹心要地。” 安藤守就听她谋划得当,不免动心,但她还有疑虑,问道。 “是否先与氏家卜全沟通一下,以免起了误会。” 西美浓武家名义上为一体,但三人众还是各有心思,如果不先统一了内部意见,到时候怕有反复。 氏家卜全也是六宿老之一,如果她反感安藤守就诈城之举,反而支持一色义龙,可就功亏一篑了。 竹中重治犹豫一下,摇头道。 “诈城之策最要紧的是保密,稍有泄露就会功亏一篑。 此时还不宜伸张,等事成之后再与西美浓各家商谈,断了一色义龙后路。” 安藤守就觉得有理,便点头认同,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氏家卜全等西美浓武家不认可此举,放一色义龙入境归来,她安藤守就岂不是枉作小人。 但稻叶山城乃是美浓第一城,城下町富庶繁荣,诱惑太大,她还是忍不住诱惑决定赌一把。 都是为了西美浓武家的利益,她们一定会支持的,吧? ——— 在美浓国内阴谋涌现,近江战事已然展开。 浅井长政与一色义龙在美影寺川对峙的同时,六角义贤提兵北上,侵袭爱智郡。 身后甲贺郡遭遇前田利益骚扰,她命令甲贺众就地抵抗,以山地丘陵为掩护,骚扰阻拦。 各方出动,近江国瞬间打成一锅粥,一时半会儿看不出谁占了便宜,谁吃了亏。 沿近江北上,北陆道一线亦是战乱四起。 越前朝仓家出兵加贺,打得一向宗叫苦不迭。 越中神保长职出兵渡过白岩川,再次围困角川诸城,椎名康胤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义银与上杉辉虎借机突破椎名领地,二百余骑杀气腾腾过境,无人敢挡,顺利进入越后国。 ——— 春日山城,直江景纲愁眉不展,情况比她想得还要糟糕。 春耕已经结束了几天,本庄家为首的扬北众起兵,意图渡过阿贺野川向西推进,目标櫔尾城杀来。 扬北众中亲近长尾家的中条藤资在群情激愤下,为自家存亡,不得已被裹挟出兵,府中长尾家在下越的统治瞬间瓦解。 中越的上田长尾家督长尾政景,大熊朝秀为首的守护旧臣也纷纷响应。 中越呈星火燎原之势,与扬北众夹击枥尾城这一上越门户,局势万分危急。 而柿崎景家的大军,与宇佐美定满的琵琶岛众兵合一处,却遇到北条城闭门死守不出。 这就尴尬了。 如果无视北条城继续进军,就是把后勤线放给北条高广骚扰,大军有崩溃的危险。 可要是在北条城下浪费太多时间,枥尾城的本庄实乃一定先撑不住。 中越本就是守护旧臣的地盘,孤城被困,军心动摇。 如果大熊朝秀策反城内,怕是本庄实乃熬不了几天,就会被协防的当地武家卖掉。 直江景纲举棋不定,春日山城还有些动员后的军势,但她不敢动用,因为越中国方向,情况诡异。 她派出信使,恳切与椎名康胤交易,愿以长尾家在越中的领地,交换她出兵支援,协助主君回返。 可椎名家的反应相当奇怪,不但没有回信,而且关闭了边境。 这让她心中起了不详的预感,手中军势不敢继续向东输送,警惕关注西方的椎名家。 难道椎名康胤要反水?那主君岂不是更危险了? 她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城下町传来消息,家督回来了。 直江景纲大喜过望,出来迎接,正好遇上入城的上衫辉虎一行骑军。 赶紧鞠躬行礼,问候道。 “殿下,您总算是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怎么不让人先行报信,我好出城接您。” 上衫辉虎摆摆手,说道。 “骑军急行,信使还没我们跑得快,就不弄这些虚礼了。” 直江景纲点点头,急切想要通报国内乱局,上杉辉虎挡住了她的话头,先说道。 “我给你引荐一位大人物,这次能回来,全靠他全力相助,不然我怕是要埋骨越中了。” 上杉辉虎话中含恨,这次她可是栽了个大跟头,丢脸丢兵丢盟友,连心上人特么都丢了。 直江景纲心中一紧,仔细打量队伍。 家督出行带了三十骑,如今回来目测有二百骑,而且风尘仆仆,有些战斗的痕迹。 其中悬挂长尾家小旗的姬武士不过七八,她顿时紧张起来,她入赘的媳妇直江兼续可是随主君一齐上洛的,是否有事? 在队列中找到朝她微微示意的直江兼续,她才安下心来,听主君介绍京都来的要人。 “这位是斯波家督义银殿下,幕府派来宣读御旨,承认我的关东管领役职。” 上杉辉虎沉默了一下,咬着牙继续说道。 “他携御剑来关东。” 听得前面,直江景纲恭敬之余还在思索,斯波家督为何是个男人?幕府怎么派了个男人来关东? 等上杉辉虎不情愿得说出御剑之事,她双目瞪圆,赶忙深深鞠躬行礼,脱口而出道。 “御台所安好!”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内乱 直江景纲所有的疑惑,都被御剑扫得一干二净,异常振奋。 幕府竟然派遣足利将军的丈夫,佩戴御剑来了越后,主君面子真大! 兴奋之余,她完全没注意到上杉辉虎阴沉的面色,对斯波义银竭尽礼数,恭维不断。 直江兼续在后面看到主君的面色越来越黑,忍不住上前,在上杉辉虎身后朝自家婆婆微微摇头。 以免她平白坏了好感,还不知道为什么。 直江景纲看到她的暗示,这才发现主君面色不善。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无意中犯了主君忌讳。 顿时面色一正,说道。 “殿下,还请入天守阁议事,其余姬武士可先去修整。” 上杉辉虎点点头,对义银持礼让先,两人前后走入天守阁。 直江婆媳跟着进去,山中幸盛陪同护卫,岛胜猛带队去修整,上泉信纲明白事理,也随她去休息。 义银在主位坐下,上杉辉虎等人分坐左右。 直江景纲鞠躬行礼,发问。 “殿下,路上是遇到了麻烦?” 上杉辉虎点点头,先不说这个。 “我上洛顺利,公方大人认我继承山内上杉家,并授予关东管领,赐名上杉辉虎。” 直江景纲大喜,伏地叩首。 “太好了,参见上衫殿下。” 困扰府中长尾家两代的名分问题终于解决,府中长尾家,不对,此时应该称呼新上杉家,终于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越后之主。 山内上杉家身负的可不只是越后守护,还有上野守护。甚至北条家起家的伊豆国守护,也是山内上杉家的。 山内上杉家和扇谷上杉家并称两上杉家,稍微不要脸一点,扇谷上杉家的武藏相模两国守护,也能厚颜自称一下。 反正扇谷上杉家已经被北条家灭了,近支继承没啥问题。 其实最重要的身份,还是她家的关东管领,仅次于镰仓公方这位关东将军,是无可争议的关东二号人物。 有了关东十国中五国守护的名分,和关东二号人物的号召力,上杉辉虎大有可为。 特别是足利将军派遣御台所前来关东,以自身为上杉辉虎站台,谁敢质疑。 唯一让直江景纲迷惑的是。 足利将军怎么对主君这么好?主君面色为何这般难看?这是付出了多大代价完成的交易? 上杉辉虎继续说道。 “椎名康胤将我骗入松仓城,意图伏杀。好在有谦信公相助,这才得以脱身。 随后谦信公作保,我与神保长职达成盟约,在她的协助下回返越后。” 上杉辉虎看着义银,一口一个谦信公,把直江景纲说迷糊了。 这位都拿出御剑来了,不是将军的御台所吗?为何称呼谦信公? 越是迷茫,她越是感觉其中问题严重。偷偷看了眼媳妇,直江兼续低头装死。 直江景纲心里恨恨,回去一定要抓着这小妮子问个明白,不然就不让她见丈夫船君。 上杉辉虎几句话说清了大概,直江景纲叹了口气,伏地请罪。 “我之前曾以书信请椎名康胤出兵接应主君,之后椎名家反应怪异,没想到真是背盟了。 还请主君责罚。” 上杉辉虎摇头道。 “关你什么事,是我做事不妥当,没给她留有余地。 这次与神保长职结盟,越中领地我们全部放弃,都给她。 只要她能稳住越中,不让一向宗牵扯我的精力,越中之事我们不掺合了。” 直江景纲一愣,旋而大喜。 主君可算是开窍了,之前几次苦劝无果,不想这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由衷道。 “殿下英明。” 上杉辉虎笑得苦涩,老娘为了这点破事,心上人都没了,英明个p。 要想和足利将军抢男人,必须多积攒点实力才行,专注攻略关东平原,越中方向先放一放吧。 再跌倒一次,怕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她目光柔和看向主位上的斯波义银,引得直江景纲跟着看去。 之前出于恭谨不敢仔细打量,如今义银入了室内,稍作整理装束,顿时让她有了惊艳之感。 天下竟有如此帅气的少年! 正颜,剑眉星目。皮肤,白皙剔透。气质,凛然圣洁。 四肢修长有力,外形俊朗强健,将军真是好艳福。 直江景纲看得有些发愣,上杉辉虎微微皱眉,问道。 “你委托椎名康胤出兵支援我,却不让柿崎景家入越中,难道是国内有事?” 直江景纲醒过神来,赶忙回答。 “殿下说的不错,国内出了大事。” 上衫辉虎无所谓道。 “无非是扬北众起了反心,这群不安分的家伙,待我出兵打服了她们就好。” 直江景纲苦笑摇头。 “可不只是扬北众。” 上杉辉虎一愣,问道。 “还有谁?” 直江景纲照实说道。 “大熊朝秀为首的中越旧臣,长尾政景,还有北条高广。” 她说一个名字,主君的面色就难看一分,等说到北条高广,上杉辉虎忍不住骂道。 “北条高广?她也反了?王八蛋!我待她不薄!” 上杉辉虎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整个越后除了上越,几乎全部乱了。 如果她不能妥善处置好这次叛乱,只怕越后就要四分五裂。各家独立,各行其是。 她眯着眼,咬牙说出一人。 “武田晴信。” 直江景纲听得主君话头,不禁低头思索,问道。 “殿下说是武田家督?”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说道。 “在越中时,神保长职提醒过我,武田晴信设计在归途杀我,越后国内难免也有动作。” 直江景纲恍然道。 “原来如此,越后诸武家虽然对主君不服,但怎么会一齐发动,原来身后有人帮她们串联。” 上杉辉虎恨道。 “其他人倒也罢了,北条高广竟然也举兵反我。 我哪里对不住她了!恩将仇报!” 直江景纲劝说着暴跳如雷的上杉辉虎,主位上的义银无奈叹气。 越后乱了,比来时想象的局面还要糟糕。 越后两平原,上越独占高田平原,中越下越分享越后平原。 实力方面,上越占三成,中越下越占七成。 越后现在是大半反了,如果不能及时镇压,让地方武家成功独立。上杉辉虎就慢慢平叛吧,还整个p的关东攻略。 义银翻了个白眼。 之前,上杉辉虎还信誓旦旦要与他共享越后,如今越后都要没了,真是个让人无语的家伙。 对于越后事务,这一路上他也向上杉辉虎,直江兼续了解不少。 在拿到御剑以后,义银的想法进一步清晰。 他已经拥有了让关东武家信服的抵押物,那便是河内源氏嫡流数百年的威望。 越后的问题,在于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两代人用暴力压制国内武家,引发强烈反弹。 既然上杉辉虎有了山内上杉家的名分,那么就不需要用下克上武家的老办法去强行弹压,完全可以走回守护体系的老路。 但多年对抗的结果,是上杉辉虎与国内反对派双方缺乏信任,无法沟通。 他说道。 “上杉姐姐,你在越中的话还作数吗?” 正和直江景纲埋怨的上杉辉虎一愣,才反应过来义银指的是何事,肃然道。 “我的命都是你给救的,你我共享越后自是应该的。” 直江景纲目瞪口呆,上杉姐姐是什么情况?共享越后是什么意思? 主君!那位是御台所!你不会是给将军带了青草芳香的帽子吧! 两人哪知道直江景纲心中龌蹉的念头,义银说道。 “我不求其他,只想在越后有个落脚点。” 上杉辉虎点头,爽快道。 “你要哪里?” “枥尾城。” 上杉辉虎与直江景纲皆是一愣,随后上杉辉虎皱眉问道。 “你要驻防枥尾城?” 直江景纲越来越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御台所在她眼中越发神秘了。 战争让男人走开,这位难道还要上阵不成? 上杉辉虎看她迷茫,说道。 “谦信公有万姬不当之勇,被誉为足利家军神,此来越中,亦有一骑当百的战绩。” 直江景纲听得目瞪口呆,看着面前俊美少年,难以置信。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来事 待直江景纲回过神来,仔细思索斯波义银的提议,顿时觉得妙哉。 枥尾城是通往上越门户,卡在中越腹心之地。 北方的扬北众,山脉面的上田长尾家,海岸面的大熊朝秀所部,还有南面卡住上越援军的北条高广。 她们要想联手,就必须拔掉枥尾城这颗钉子,不然就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 北条高广死守北条城,就是要卡死上越援军的后勤,逼迫上杉辉虎的军势先拿下北条城。 而枥尾城内外都是中越武家,心思浮动,一定会先于北条城陷落。 到那时候,上杉辉虎想再进军,就会遭到各方联手打击,区区上越之力,只有中越下越联合体不到一半的动员力,征伐不易。 可如果斯波义银带骑军急行到枥尾城,让此城成为御台所在关东的御所行在,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河内源氏嫡流在越后的居城,谁敢打!不论是扬北众还是上衫旧臣,都得麻爪。 这些家伙可以假装看不到上杉辉虎入继山内上杉家,但足利家的御旗,御剑她们敢不认吗? 越后有名有望的武家,哪个不是御家人身份。 数典忘祖的事偷偷摸摸干也就算了,当众对抗河内源氏嫡流?脑子坏了吧! 不怕日后有人以此为借口,持强凌弱,夺取家业吗? 直江景纲敬佩得看着斯波义银,这位少年有胆孤军进入枥尾城,确实厉害。 上杉辉虎沉思半晌,说道。 “可行。 你带亲随骑马两三天就能抵达枥尾城,我这边汇合柿崎景家,宇佐美定满的军势。 只要你能拖延扬北众,大熊朝秀,长尾政景七天,我就能打下北条城,前往增援枥尾城。” 义银心中盘算,十天,值得一试。 一旦枥尾城沦陷,越后叛乱将难以收拾。想要尽快整合越后,唯有他冒险东进,守住枥尾城。 义银下了决心,说道。 “你将枥尾城转易给我,并授我全权指挥中越上衫守军,我会稳住叛军等你到来。” 上杉辉虎示意一旁的直江兼续去取笔墨纸砚,说道。 “我给您手书一封,您带我画押去见本庄实乃。 她是枥尾城主,我的死忠,必然会全力支持您。” 义银点点头,站起身来。 “事不宜迟,我马上出发。” 上杉辉虎柔声道。 “辛苦您了,我会尽快打破北条城,去枥尾城支援。” 她转头喝道。 “直江兼续,你之后随谦信公前往枥尾城,为其引路,不得有误!” 直江兼续嗨了一声,已经取来纸笔,上杉辉虎手书一封,吹干叠好递给义银。 两位主君雷厉风行,看得直江景纲眼花缭乱,心中疑问也越来越大。 可直江兼续要被派去斯波军中,她找不到人解惑,心里憋得难受。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相视而笑,打仗都打出默契来了,水乳交融,感觉不错。 两人向外走,义银笑道。 “斯波姬武士团修整半天,即刻出发。” 上杉辉虎柔声道。 “谦信公珍重。” 义银扫了她一眼,握了握拳。 “放心,你也要多加小心。” 来到骑军修整所在,义银将计划与岛胜猛说明,却遭到了她的反对。 岛胜猛鞠躬请罪道。 “殿下,我本不该多言,但同心众自京都出发就没有好好修整过。 如若一鼓作气倒也罢了,稍息半天泄了一股冲劲,疲惫之下再难发力,反不利于作战。” 义银一愣,看向身边上杉辉虎,见她也点头认可。 两位主君站在战略大局确实希望尽快支援前方,但却忽略了姬武士与战马的体力衰退。 义银由衷说道。 “谢谢你了,岛姬,有你在真好呀。” 岛胜猛心中一暖,低头回道。 “主君谬赞,岛胜猛当不得。” 出来混,最重要是找到契合自己脾性的主君,岛胜猛性子直,说话不懂委婉,在筒井家为此受罪不少。 如今跟随斯波义银,言听计从,义理相合,做事真是舒坦。 只可惜殿下已是将军的男人,爱慕之情怕要深藏心底,再无袒露一刻。 岛胜猛心中波澜起伏,义银已经回头与上杉辉虎重新商议此事。 “上杉姐姐,岛姬说的不错。 如果强行进军,即便姬武士能承受,战马也到了极限,修整一夜,明天再出发可好? 枥尾城距离这里多远?我军双马出兵,多久可以到?” 上杉辉虎点头道。 “这是我忽略了,没有考虑到姬武士的体力。 双马出兵迅捷,两天足以赶到枥尾城。叛军应该在等扬北众抵达枥尾城,才会合围困城。 扬北众人员复杂,进军不会太快,五天之内抵达不了枥尾城。 骑军修整一夜应该不会有问题,要么明早出发?” 上杉辉虎看了眼身后直江景纲,她赶紧回答。 “我会准备好场所,让斯波家姬武士可以好好休息。 军备粮草由仆役整理,军中只需稍做分配,符合个人习惯就好。” 她也希望斯波骑军明天出发,她好有时间问问直江兼续,到底怎么回事? 直江家是上杉家两代重臣,能长盛不衰,一方面依靠自己能力出众,另一方面也是善于体会上意,深得主君好感。 可如今,御台所与自家主君的关系,看得她云里雾里,如果不弄明白这件事,怎么睡得着觉。 直江景纲表态,两家督再无异议,事情就定下了。 义银看到上泉信纲走来,歉意道。 “上泉剑圣,这一路不太平,可是让你跟着一起遭罪了。 如今抵达越后,之后有什么打算?” 上泉信纲豪爽一笑,回答。 “我刚才不巧听得几位大人商议,殿下可是要去枥尾城?不如我随您再走一程。 中越战乱,去往上野的道路必然堵塞。我闲来无事,随殿下去枥尾城看看也好。” 义银笑了。 这老剑圣太会做人,活该新阴流飞旺腾达。 越后国去往上野国,走得是中越,进入西上野。 而越后看守上野方向的门户,坂户城,其城主长尾政景已经造反,这条道路定然断了。 战乱一起,老剑圣为了安全,暂时也不会出发。既如此,不如随斯波义银去枥尾城,庇护他安全。 上泉信纲少年上阵,后周游列国修习剑道,武艺高强。有她在旁,义银的安全多了一份保证。 上杉辉虎在旁感激道。 “剑圣辛苦,我向你保证,日后新阴流来越后拓展剑道,我必全力支持。” 这一路北陆道之行,上泉信纲虽然折了三名得力弟子,却与斯波上衫两家督建立了战阵情义。 事到如今,也不缺最后一哆嗦,干脆把事做得首尾体面,再扶一程。 义银也笑着对她说。 “我会写信回京都,向将军说明你的维护之意,斯波家领地也欢迎新阴流前往宣扬剑道。” 上泉信纲大喜,死也值了。 足利义辉对斯波义银的情意,这位老剑圣在京都就看得清清楚楚,有了他这份赞许,新阴流在将军心中好感更盛。 更不提斯波家作为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出言维护新阴流,自会引得地方实力派各家,对新阴流剑客另眼相看。 上泉信纲深深鞠躬,真心谢道。 “谢过两位殿下抬举。” 义银微笑摇头,表示小事。 他对这位剑圣深感钦佩,难怪新阴流混得如鱼得水,得益于她会做人。 足利义辉爱好剑道,前后立了三位剑术师范。 其一,冢原卜传,其二上泉信纲,其三柳生宗严。 冢原卜传出自神道流,自创新当流。上泉信纲修习阴流,自创新阴流。 两人皆是剑道人杰,按理说,冢原卜传应该比上泉信纲名气更大。 新当流讲究一击必杀,善用真刀,更受武家喜爱。 而上泉信纲提倡竹剑,以不伤人而修习剑道闻名,并不讨喜。 双方剑道消涨之别相反,就在于上泉信纲太会玩了。 她明知柳生宗严是幕府大目付,却看中其剑术天分,倾囊相授,扶持为下一任剑术师范。 足利义辉乐于让自家亲信上位,新阴流的影响力自然而然留在了御所之内。 这次,她又竭力结交斯波上衫两家,用战阵换取两家好感,开拓了近幾,越后的新阴流影响力。 比起她,冢原卜传却不会来事。 虽然足利义辉,细川藤孝等高阶武家都与她有授业之缘,但义银从未听说细川藤孝对新当流有什么帮助。 更不提将军日理万机,哪有空管剑道闲事。 两位剑圣前后当过幕府剑术师范,可她们的传承发展却是天壤之别,让义银感叹。 人,还是得会来事。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磨蹭 清晨,修整一天的斯波同心众精神抖擞,由直江兼续领路,朝越中的枥尾城急行军而去。 随后,上杉辉虎率动员军势出发,她将翻越米山与柿崎景家的上越常备军势,宇佐美定满的琵琶岛众汇合,攻打北条城。 直江景纲听了直江兼续所言的上洛诸事,只觉得情绪忽上忽下,扶额揉心。 这上杉家的未来,要么上窥天下人的宝座,要么打入深渊不得超生。 主君竟然看上了御台所,要与将军抢男人!家业完了!完了!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她还得顶着两个偌大的黑眼圈继续操持后勤补给,为大军开拔善后。 借着筹措军需,暗地里把斯波义银看了个仔细。 相貌俊美,唇红齿白,五官之间正气凛然,隐隐有圣洁不可侵犯之势,毫无淫邪魅众之意。 皮肤白皙,双目大而无辜,媚态在骨不在皮相。 简而言之,从上到下都是阳光正派,没有一丝男表气,只有一双眼眸欲望深邃,引人想入非非。 就是这么个外纯内欲的绝世妖精,把足利将军,家督殿下给迷得七荤八素。 直江景纲年近不惑,深看之下都自觉把持不住,叹息一声,造孽。 走一步算一步吧,先过了内乱这关再说。 直江景纲心怀郁闷,两位家督却是豪情万丈。 不论上杉辉虎还是斯波义银都很清楚,今日叛乱虽有武田家煽动,确是迟早会发生的旧事重演。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下克上武家必死于下克上。 上杉辉虎之母起兵作乱,以上越军势,对抗中越旧上衫守护与下越扬北众,也是这般场面。 当初的府中长尾家督不但骁勇善战,手段更是高明。 扬北众不是铁板一块,她利用其内部矛盾,拉拢一部分扬北众,混乱了其内部。 然后以血缘关系为策略,一边与守护作战,一边打击拉拢中越两家长尾家。 终于在两次斩杀旧上衫守护后,镇压整个越后,形成了现在的越后政治形态。 以府中长尾家为中心,古志长尾家,上田长尾家为护翼,组成三长尾联盟,占据上越中越重地。 收拢无奈低头的中越守护旧臣,用中条家等投靠的扬北众,以夷制夷,压制中下越。 一连串高明的战争与政治手段后,才确立了府中长尾家对越后的统治权。 只是缺乏名分的府中长尾家,对越后的把控始终不稳,压下的矛盾越积越厚。 终于在武田家的教唆下,矛盾一齐爆发,才有了这次大乱。 而上杉辉虎已经拿到关东管领名分,义银也有御台所身份傍身。 这次两家联手,就是要彻底解决越后的政治隐患,整合内部,形成合力,才好对外扩张。 所以有危有机,就看两人能不能化危险为机遇,让越后国势焕发新生。 ——— 义银担心扬北众提兵西进,急行奔向枥尾城,其实扬北众大军还未渡过阿贺野川,就发生了争执。 自认为总大将的本庄繁长坐在主位,面色不善。 各家因为后勤粮草分配一事起了嫌隙,中条藤资与各家家督破口对骂。 中条藤资自投靠府中长尾家后,得了不少新领,让一众被打压的扬北众眼红不已。 如今被迫参与叛乱,各家都要求其分担大量军需后勤,有借题发挥,眼红报复的意思。 中条藤资人老成精,哪有这么好对付,干脆将计就计,与一众人争吵,为上杉辉虎争取反应时间。 本庄繁长虽然年少,却不是好糊弄的主,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但也没有办法。 其实对于内部叛徒,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刀砍死了事,而她不能杀了中条藤资。 扬北众起于镰仓幕府时期,是各地奉公有成,得到恩赏的四支御家人郎党前来开拓新领,担任地头。 这四支郎党在阿贺野川以北开枝散叶,成就了现在的扬北众。 虽然繁衍生息多年,但四党宗家还在,分别是本庄家,中条家,加地家,安田家。 扬北众内各党血亲抱团,又以本庄家与中条家最为昌盛。 同气连枝数百年,相互撕b,抢地盘,背后捅刀子的事多了,中条藤资投靠府中长尾家这事,真不算最出格的。 如果本庄繁长以此为借口杀了中条藤资,扬北众内部就炸了。 大家抱团取暖是为了活下去,没什么忠义好讲,有好出路,谁都愿意当狗。 中条家只是选对了主子,算不得犯错,为什么要挨刀子? 如果都以这种理由杀人,不如散伙算了,谁家没当过二五仔。 中条家毕竟是一党宗家,血亲遍地,盘根错节。 本庄家一刀下去,万一引来血亲复仇,两党宗家身后的亲族大打出手,日子就没法过了。 村落宗族之间为了口水井都能打杀起来,一旦有了血亲复仇的借口,不用府中长尾家动手,扬北众自己就能杀个血流成河。 没有合适的理由,本庄繁长根本不敢动中条藤资这只谨慎小心的老狐狸。 扬北众对外是一体,其实内部相互争抢领地,人口,水源的腌臜事数不胜数。 其他各家眼红中条家,要中条藤资出粮出钱,那么她干脆摊开扯皮,拖一天是一天,真是狡猾的老东西! 本庄繁长砸了一下案牍,巨响将众人视线拉回来。 “吵个p,再吵不用打了,大家回去等着长尾景虎回来挨个收拾吧! 照老规矩,出兵多的少出粮,出军需多的那家让她少死几个人! 明天就过河,谁再耽搁就是故意让大家战败等死,自己切腹去!” 她边说,边杀气腾腾看向中条藤资。 中条藤资暗叹一声,不再言语。她已经尽力了,对得起上杉辉虎给的几庄田地。 别看本庄繁长一副清秀可人的俏模样,她可是扬北众小一辈中以武勇闻名的狠角色。 越后平原看似富庶,其实是个苦寒之地。 日本岛西侧的洋流寒冷,又被越后山脉阻在越后境内。 一到冬天就大雪封路,苦不堪言,远比日本岛东侧的关东诸国难熬。 特别是越后北方的扬北众,挨最毒的冷,受最苦的罪。 越后武家本就在关东出名的凶狠,扬北众更是其中佼佼者。 能在这群狠人中以武勇闻名,本庄繁长的能耐可见一斑。 中条藤资不愿当面与她冲突,又不是全心全意支持上杉辉虎,只是吃人嘴软,有所表示而已。 在扬北众内,她一直控制着尺度,好处要拿,家业也要保存,这样才好越做越大。 扬北众领地与出羽,陆奥两国都有相通,自古就和阿贺野川南边的上越中越不太亲近,反而与奥羽武家打成一片。 现如今也是这样,陆奥的芦名家,出羽的伊达家。 这两家大势力都勾搭着几家扬北众,朝越后流口水,扬北众内部复杂到中条藤资自己都看不透。 其他人不提,中条家和伊达家就有联姻。 要不是扬北众大部反对,中条藤资敢拉伊达家的嫡女进越后,继承旧上衫守护家,率先起兵造反。 由此可见,她对长尾景虎的忠诚有限。 一群各怀鬼胎的扬北众勉强捏在一起,难怪占据越后三成军力,还会被府中长尾家死死压住。 活该! ——— 中越,坂户城。 长尾政景一直在等扬北众的消息,等得都快焦虑了。 这群莽娘就是特么靠不住。 造反这么大的事,当然要迅速起兵,摧城拔寨,才好做大势力。 她们倒好,在阿贺野川那头磨磨蹭蹭,让中越造反的几家进退不得。 如果再拖下去,不用上杉辉虎回转国内,柿崎景家手中的上越军势就能打下北条城,支援枥尾城。 只要枥尾城不沦陷,中越下越的叛军就无法连成一片,迟早被各个击破。 长尾政景对着北方恨恨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无奈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一百五十章无奈烛光闪动,条条人影如栏栅。人生就是一个大牢笼,人越多,绑得越紧。 义银接着对山中幸盛说道。 “麻烦山中姬暂时做我的护旗官。” “敢不用命。” 山中幸盛激动得叩首。 护旗官是主家的第二条生命,战阵之上不论是杀了总大将或者砍了马印,效果是一样的。 当初六角本阵,义银没砍死六角义贤,砍断了马印也成功让六角家崩溃。 所以,护旗官非武力强横的亲信不能作为。 义银的护旗官一直是由稳重的大谷吉继担当,如今给了山中幸盛。 虽是无奈之举,也看出他对于山中幸盛的信任,如何不让她欣喜若狂。 尼子胜久再旁看得摇头,幸盛这是越陷越深,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此时也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暗自留心就是了。 义银真的是没有办法,伊贺众三股势力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而他现在只有三名侧近姬武士,不管有用没用都要派去。 不然打起仗来,连个名义上的指挥权都守不住,会彻底被架空。 义银看了一眼手下三女,见她们也有些紧张。都是侧近旗本,日常做的是守护和冲阵。 担任一方军势的大将,实在是拔苗助长,可义银没办法,只能给她们打气,逼她们上。 希望,她们是可造之材吧。 “大谷吉继,你们三人中我最放心的就是你。 你在近江跟随我之后,恪守本分,忠诚沉稳,从没让我操过心。 你很好。” 大谷吉继激动得鞠躬致敬。她的皮肤病导致外貌糜烂,为人一向低调内敛。谁知道默默耕耘,主上都看在眼里,真是令人振奋。 “这次我派你前往百地军那边,也是因为你稳。 你知道,百地三太夫是伊贺最大的反幕府领袖,此次臣服也是无奈之举。一旦有了机会,她自然不会甘心为我做嫁衣。 所以,大谷姬,请帮我牢牢盯住她。” 大谷吉继沉声道。 “主上放心,我大谷吉继还有一口气在,百地三太夫就翻不起浪来。” 义银点点头,其实心里不以为然。 百地三太夫连藤林正保都敢暗杀,大谷吉继能搞定她吗。不过此时已经没了选择,希望大谷真是名将的胚子吧。 义银回头看向藤堂高虎,她见主上眼神移过来,神情兴奋得抬头挺胸,等着夸赞。 “藤堂高虎你就是个白痴。” 一句话,打断了她的脊梁。 这妮子太跳了,义银这次就是要羞辱她打压她,不然迟早坏事。 “当初你和你母亲是怎么说的?为我侧近姬武士时又是怎么说的?你忘了吗? 这些天就知道跟着前田利益胡闹,她是假傻,我看你是真傻。” 一旁的前田利益呆滞着用手指点点自己,又点点藤堂高虎,莫名看着主上。为什么我假她真的意思都写在脸上。 义银懒得理她,继续骂着藤堂高虎。 “你说你要出人头地,你说你要混出个人样回去给母亲看看。结果你做了些什么? 每天和前田利益厮混,出去打架,闹事,玩得不亦乐乎是吧。那么你就滚回去近江,滚回去找你妈玩去。” 藤堂高虎眼都红了,她不是没有自尊心的人。相反,自小高大的她一直是藤堂众中最耀眼的人物,何时受过如此奚落。 如果说话的不是义银,此刻她刀都拔出来了。可回想这些天的作为,也是吓得一身冷汗。 原来自己种种孟浪,主上都冷眼看着呢。 伏地土下座,说道。 “藤堂高虎知错了,请主上给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义银嗤之以鼻。 “废话,如果不给你机会,我为什么要让你去藤林军中。 你记得,藤林正保是最先投靠我家的人,暂时藤林家还是可以相信的。 但是,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谁。你此去要好好做事,不可胡闹! 如果再让我知道你乱来,就滚回近江吧!” 藤堂高虎满头大汗,大声嗨道。 “是,主上。” 义银看着她,又给火头浇了一把油。 “你记得,我派你去藤林家,是因为三家之中她们最可靠,所以,才会由你去。” 换而言之,你这妮子是最没用的。藤堂高虎秒懂,眼珠子泛红,又不敢撒气,心里憋着准备好好做一番事。 义银最后看向了前田利益。还未开口,利益已经跪伏下去。 “主上,利益知道错了。” 义银被她这一堵,又见她一脸惭愧,骂人的话是吐不出来了。毕竟两人的关系不比她人,睡过嘛,容易心软。 叹了口气,说。 “利益,你这些天变得我都不认得了。 你是我招募的第一名姬武士,你说过,你是我斯波家首席大将,要随我复兴家业,还记得吗?” 利益大声回答。 “我记得!” “你当初教我战阵之法,带我进出山林如履平地。我打了几场仗,你就打了几仗。 我一直认为,你是我最可靠的战友。” 前田利益已经忍不住泪水,哽咽道。 “利益愿为斯波家流干最后一滴血。” 义银摇摇头。 “我不要你死。” 他看着在场的所有姬武士说。 “我也不要你们死。希望大家能活到最后,一起在战场上活下来。” 他语气诚恳,皆是心声。 义银不是胸有大志的人,走到今日少许是为了保命,大多是被人推着走的。 皇图霸业他没心思,只希望周围在乎的人能活着,眼前也看不见武家社会残酷凄惨的一面。 蒙着眼,低下头。假装一切都很美好的把这辈子过过去,就是了。 可既然走到这步,他就必须给前田利益洗洗脑子。最近她太懈怠了,这样下去要死的,他不希望利益死。 “利益,我派你去服部那边,其实是把你推下了火坑。 自服部家督离开后,余野二十村就是各自为政。我又杀了黑田村的地侍国人,余野人面上不说话,暗地里却不会善罢甘休。 伊贺众是山林里的好手,家中只有你可以与她们一较高低。我也是没办法,只得派你去监视余野那一摊麻烦。” 前田利益冷笑一声。 “主上放心,有我在,余野国人就得乖乖听话,为您所驱使。” 义银沉重得点点头,说。 “你们三人都听着,如果事有不逮,我允许你们撤回来。记住,无论何时,保住自己的性命回来见我。 我将你们孤身派去她人军中亦是无奈,如果你们因此丧生,我会愧疚一辈子。 所以,都请活着回来。” 说完,义银对着三人一个土下座。 三女皆是震惊,纷纷避让回礼,心中不无较劲的念头。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都是义银手下姬武士,心里都有相互打量。 这次各去一军,也能试试成色。看谁,才是斯波家中第一姬武士。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抵达 本庄实乃心急如焚。 一旦扬北众渡过了阿贺野川,长尾政景与大熊朝秀两方也会从东西出兵,三面向枥尾城围上来。 而北条城的北条高广堵在上越援军北进路上,让她完全收不到春日山城的消息。 只能寄希望于主君回国,尽快主持大局,前来救援。 议事厅中气氛沉寂,本庄实乃思绪飘远之时,外间来报,城下来了一支骑马队,人数近两百骑。 本庄实乃眯了眯眼,问道。 “打着哪家旗帜?” 外间来人停滞一下,回答。 “足利将军家。” 议事厅众姬愕然喧哗,本庄实乃狠狠骂道。 “吵什么!安静!” 看着来人,目光似刀。 “足利将军家?你可看清楚了?” 那人急忙回答。 “城下说带着殿下书信画押,我等不敢懈怠,赶紧来向您通传。” 本庄实乃起身,向外走去。 “不开城门,快找吊篮来,把使节书信吊上来。 我去城上看看。” 最后一句,她是对斋藤朝信说话,这位点点头,呼喝在场安静,等候本庄实乃回来。 本庄实乃很放心交给斋藤朝信,她是上杉辉虎侧近中的佼佼者,世袭赤田城。 此人智勇双全,能参与内政,也精于阵仗,是本庄实乃以下,中越上杉辉虎一派的二号人物。 本庄实乃走得很急,不久便上了城池。 朝外望去,军列中确实举着一面白色足利家纹旗,本庄实乃细看之下不禁乍舌,那面竟是御旗。 此时一名姬武士已经被吊了上来,带着一封书信。 本庄实乃一目十行看完,最后确认了上杉辉虎画押,这才吐出口气。 主君没有细说,只是告诉她城下来人的身份是斯波家督,持御剑来了关东。 虽然只字片语写得匆忙,但信中所言,将枥尾城给予御台所作为关东行在之举,让她拍案叫绝。 这主意不知是谁给主君出的,真是高明。 本庄实乃可不知道自己的主君是真心把城池送出手,更不知道这位御台所的能耐有多大。 她以为这不过是权宜之计,但也足够令叛军心思浮动,方便拖延时间。 主君上洛被足利将军看重,派来了御台所宣旨站台,这关东管领的身份做得实打实,谁还敢质疑。 想到深处,她面露微笑,对上来的斯波家姬武士问道。 “这位怎么称呼?” 稚嫩的姬武士不卑不亢,回道。 “在下蒲生氏乡。” 本庄实乃点点头,说道。 “蒲生姬,你坐吊篮下去与御台所表达我的歉意,城内窄小,不宜大队人马进入。 请骑军走西侧城墙去往外围驻军地,我会命人在那边准备,让诸位修整。” 蒲生氏乡皱眉道。 “不妥。” 本庄实乃看着这半大的丫头,诧异道。 “怎么不妥?” 蒲生氏乡面色肃然,说道。 “既然大人检查画押真实,就证明此城被上杉殿下转给了我家御台所,自然该由我军驻防。 天下岂有驻军在外,客军在内的道理?” 本庄实乃这才反应过来,面色难看。 她发现上杉辉虎信中确实没写改易是虚名之举,难道真送了枥尾城给别人?这怎么行! 枥尾城是中越最重要的城池,看护上越,怎么能送给别人,即便是足利将军的御台所也不行啊。 她犹豫不决,蒲生氏乡已经手握刀柄,呵斥道。 “为何还不开门迎接御台所,你等要违抗关东管领的命令吗?” 蒲生氏乡很聪明,斯波义银已经决定此行对外称御台所,要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头用足。 狐假虎威之下,她当然得撑足了自家主君的面子。 武家畏威不畏德,你软一分,别人就敢看不起你,怎么可以随意让步呢? 本庄实乃瞅了一眼这稚气未脱的姬武士,自然明白她刻意作态的用意。 要是别的时候,这种小丫头片子在她面前玩蛮耍横,早被她一巴掌拍倒在地。 可此时她的话处处拿捏自己,让本庄实乃脾气发不出来。 御台所,关东管领两座大山,一个代表足利家的威严,一个是自家主君的命令,她怎么反驳? 咬牙下令道。 “开城门,迎御台所入城!” 义银在城下默默等待,虽时间漫长却不动声色。 随着本庄实乃与蒲生氏乡开门相迎,他策马上前,下令道。 “岛胜猛,沿途控制城门,要道,各丸留守驻防。 山中幸盛,带人随我入天守阁。” 两姬嗨了一声,各自做事。 义银见本庄实乃面有愠色,说道。 “上杉殿下信中没有告诉你吗?授予我全权,你也要听我号令。” 本庄实乃一愣,信里的确有这么一句,但写得匆忙,她以为只是对御台所的敬语而已。 义银见她迟疑,便知道她会错了意,缓和道。 “上衫殿下对我说,你是她亲近之人,叫我要信你。 我也希望你能信我,我与她利益一致,我此来是为了平定叛乱,并非争夺领地。” 他外形俊朗不凡,柔声细语,听得本庄实乃顿生好感。 此时她扫到队列中的直江兼续,愣了一下。 见她微微点头,也就明白过来。既然主君都这般吩咐了,我听令便是,只是心底起了一丝忧虑。 有直江兼续在,这位御台所并没选择让她吊上城头协调,而是令派她人强硬对自己下令,这是宣示自己独立性吗? 此时不便细想,她只是嗨了一声,在前领路。 义银下马把缰绳递给山中幸盛,与本庄实乃并肩,说道。 “此去天守阁慢慢走,给我说说中越的情况。 我要知道里面的姬武士,谁是我们的人,谁可以拉拢,谁需要打压,谁必须杀掉。” 还是那淡淡的语气,却让本庄实乃一股凉气自心底透出来,面上恭敬的表情真实了许多。 她低头侧颜,向这位谜一般的俊美御台所,讲解中越诸事与天守阁内各武家的虚实。 一路走得极慢,可终究有个尽头。山中幸盛拉开议事厅的拉门,侧避鞠躬。 义银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挺胸抬头朝主位走去。 本庄实乃在后趋步紧随,待他入座后,才坐在左侧斋藤朝信身边,顺势把手中书信递给她。 直江兼续进入室内,朝义银鞠躬后,自觉坐到左侧上衫众中。 山中幸盛手一挥,身后走进两名姬武士,左右关上拉门,门外一阵疾步声,兵器铠甲晃动的敲击声,随后了然无声。 山中幸盛低头趋步走到义银身侧,鞠躬坐下,展白旗侍奉在旁。 整个过程中,议事厅武家皆不言不语,看看门口的两名姬武士,再看看主座上的御旗。 只有斋藤朝信低着头,看着信,片刻看完,双手递前。 山中幸盛双手接过,半转低身献与主君面前。 义银慢悠悠接过书信,放在案牍之上,眼睛向下看去,说道。 “我乃斯波家督义银,奉将军之命,持御剑,下关东,为上杉殿下继任关东管领宣读御旨。 上杉殿下将这枥尾城献出,为御所行在,我心甚慰。 不知诸多武家集结在此,所为何事?” 说着,他看向本庄实乃。 本庄实乃心领神会,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在上,越后叛逆不服王化,现起兵作乱,正欲攻打枥尾城,乱我越后。” 义银作震惊状,怒道。 “竟有此事! 这枥尾城乃是我河内源氏嫡流临时行在,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围我武家栋梁居所,此乃大逆!” 两人一唱一和,看得右侧几名武家眼角抽抽。 这特么和想的不一样啊! 府中长尾家不是下克上武家吗?长尾景虎去哪里了?上杉殿下是谁?我们的大事还要不要继续?造反内应这事还做吗? 几人惶恐不安,相互用眼神交流。其首脑人物知道不好,伏地叩首问道。 “敢问御台所,上杉殿下是哪位?” 义银横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长尾景虎上洛京都,得将军恩准继承山内上杉家,继任关东管领,赐予通字,改名上杉辉虎。” 那人被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家名役职震得一窒,还想开口,义银反问道。 “你又是谁?” 她鞠躬回答。 “在下黑泷城主黑田秀忠。”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族诛 义银看着支支吾吾的黑田秀忠,冷冷说道。 “你什么身份,我说话也敢打断,轮得到你来质问?你配吗?” 黑田秀忠被他骂的无言以对,只能狡辩道。 “御台所地位尊贵,可军政大事自有武家女子承担,您还是不要插手为好。” 黑田秀忠慌乱之下,只得以男子身为由,排斥义银对此次战事的干预,却不小心遗漏御剑的存在。 义银冷笑一声,说道。 “黑田大人这是高看我,把我比做日野富君了。” 日野富君是八代将军的御台所,号称天下恶夫,几度乱政,为武家唾弃。 可她持御剑下敕令之时,也是叱咤风云,无人敢挡。 只是最后暴亡,给人留下一丝臆想,恶事做尽遭人毒手了? 义银持御剑而来,黑田秀忠却抓着他男儿身这点说事,简直找死。 黑田秀忠伏地请罪,说道。 “御台所息怒,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枥尾城战乱将至,您身份高贵,不可立于危墙之下。” 义银笑了笑,手握御剑,说道。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山中幸盛,拿下她!”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上前抓人。 黑田秀忠想起身反抗,被早已蓄势待发的山中幸盛一拳打在腹部,口吐酸水,蜷成了虾米。 将她双手反剪身后,按在榻榻米上。 黑田秀忠还在高呼。 “这是乱命!” 她左右寻找自己的党羽,盟友,几人还在犹豫。 此时,义银大喝一声。 “来人!” 门边两名斯波姬武士打开拉门,二十余名同心众鱼贯而入,兜胴俱全。 将在场武家团团围住,手握刀柄,撕拉一声,皆拔出一半。 各武家不敢乱动,以免引起误会,只有黑田秀忠的头被抵在地上,不住叫喊。 “本庄大人!这是何意!我等忠臣前来枥尾城听命,为何要受这般侮辱!” 本庄实乃默默看了她一眼,朝义银鞠躬道。 “谨听御台所训令。” 这黑田秀忠本就是本庄实乃怀疑的几个对象之一,如今御台所稍做试探,她就忍不住跳了出来。 要说她没问题,本庄实乃第一个不信,看着乐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插手。 义银盯着右侧中越众,语气冰冷道。 “你等也想学她?对我不敬?” 诸姬伏地叩首,连声不敢。 在关东,有御剑在手,名分上义银不害怕任何人,动嘴不动手,怎么都不输。 唯一可以给他造成点麻烦的,只有控制着镰仓公方的北条家。 对峙的时候大吼一声,关西人欺负关东人,支持关东将军! 义银就没辙了。 关东关西的地域之争,自古以来就没断过。 关东武家真要装作看不见,硬是把足利分家的庶流当嫡流架起来与足利将军争雌,义银也没办法。 一笔写不出两个足利,武家们又不是不认河内源氏嫡流,只不过是家中争嫡而已,有借口狡辩。 也怪关东将军无能,被北条家拿捏在手中,才留下这麻烦的破绽。 不过,义银还未进入关东十国地域,在越后作威作福是无人敢于和他嘴炮的。 黑田秀忠心中不服,但右侧的中越众无人出面为她辩解,看似是义银一手遮天,以御台所身份持御剑压制诸姬。 可事实并非如此。 正如天下恶夫日野富君干涉幕政,身后是依靠全盛时期细川宗家的半将军撑腰,予以支持。 义银能以刀剑胁迫这些桀骜的越后武家低头,不是他这外来户的御台所牛b,是因为左侧上杉辉虎麾下的上衫众不动声色。 这些中越众作为客军,军势皆在外侧驻地,而城内守军则是本庄实乃为首的上衫众。此时反抗,岂不是授人以柄,任人宰割。 义银拿身份压人,看似威风凛凛,本庄实乃在其身后默然不语,更让人琢磨不透深浅。 两人配合无间,让黑田秀忠跌了个大跟头,旁人看不清形势,想帮扶一把也会犹豫。 所谓枪杆子里出政权,说到底,威望的身后要有武力支撑。 借着中越众不敢妄动的间隙,义银冷眼看着黑田秀忠,说道。 “你不服?” 黑田秀忠也是豁出去了,大喊道。 “我不服!” 义银说道。 “蒲生氏乡,为我研墨。” “嗨!” 随同心众作威吓状的蒲生氏乡收刀,走到义银的案牍前,为主君准备纸墨。 随后,义银边写边说。 “敕令,剥夺黑泷城黑田家御家人身份,命其家中直系元服姬武士切腹自害,夫幼由各夫家领回。” 黑田秀忠听得肝胆俱裂,浑身颤抖,骂道。 “乱命!乱命!” 义银摇摇头,边说边写已经是他给的最后一次机会,这家伙脑子死板,还不求饶,活该害死全家。 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改弦易辙,他狠心以御剑柄端沾墨压纸,完成了敕令。 剑柄古朴独特的御纹,就是敕令的画押,这是义银得到御剑后发出的第二张敕令。 第一张给了神保长职,是剥夺椎名家越中守护代的役职。 用蒲生氏乡递上的丝巾将御剑擦拭干净,义银站了起来,走到嚎叫不止的黑田秀忠面前,一刀砍下了她的首级。 “聒噪。” 义银振刀弹掉血滴,将敕令交给双手以待的山中幸盛,说道。 “交给岛姬,带兵去驻军地监督黑田家的人切腹。 如果她们选择不体面,就帮她们体面。” 嗨了一声,山中幸盛转身出去做事。 中越众皆面露惶惶,看看御台所,又看看本庄实乃,这群本性凶狠的武家因为无人挑头,惊慌无助犹如稚鹿。 本庄实乃与义银不经意对上一眼,她低头鞠躬,表示了服从。 面对摸不清忠奸的中越众,最好的办法还是杀鸡儆猴。 既然黑田秀忠跳出来挡刀,还这么头铁,正好送她上路。 她的身份也合适。 地位太低如地头,震慑不住中越众。地位太高如上田长尾家督那般,一刀下去中越更乱。 一城之主刚刚好,让这群中越众中的内应,想临阵倒戈的投降派不敢动作,以御台所的威势,暂时稳住她们。 指望中越众为上杉辉虎尽忠职守是不可能的,只要她们不敢轻易投敌,就算稳住了枥尾城的阵脚。 至于黑田家的人,在这里的算她们倒霉,至于黑泷城那边,看此战结果吧。 如果上杉辉虎平叛成功,自然有无数武家会用她家余孽的人头来邀功请赏。 如果平叛失败,大局崩坏,那也无所谓这等小事了。 总而言之,能震慑住中越众,这事就完了,不值得义银再费神去想后续。 他用铁与血证明了自己不单单有御剑,还有剥夺身份和杀人的勇气,那就没问题了。 前世有云,三权分立,是指执政中的立法权,行政权,司法权。 其实对统治者来说,最重要三权,乃是军权,财权,人事权,其中人事权是根本。 统治的基础是人,对人事任免的权利,是政治上最基本也是最核心的权利。 要想形成一套低成本的统治体系,就必须抓住人事任免的控制权。 不然,统治会变得无效率,难以长期维持传承下去。 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抓住了军权,财权,人事权,最后因为财政崩溃,军权反噬而终结。 足利家的室町幕府不如镰仓幕府强势,主动放弃了财权与军权,换取高阶武家对将军的支持。 再抓住守护体系中的人事任免权,影响武家统治地方的法理依据,这才是足利将军手中最具威慑力的权力。 义银手持御剑,要钱没钱,要军队就不足二百姬武士。 他能在越后做大的唯一倚仗,就是敕令赋予他,等同于足利将军的人事任免权。 这才是他权利的基础,也是黑田秀忠这个蠢货没想清楚,导致族诛的原因。 即便上杉辉虎对义银情根深种,但上杉家的家臣团为什么要分他好处,买他的帐? 做人,还是要靠自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得到想得到的东西。 靠女人? 呵呵。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合作 本庄实乃默默观察这位御台所的表演,心中已然充满敬畏。 比起自己骄傲的主君,这位御台所更像个成熟的统治者。 统治的基础是暴力,而暴力并不需要滥用。 有没有能力搞死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觉得你能搞死她,并为之畏惧就足够了。 这位御台所深得其中三昧,一番手段让中越众暂时按下心思,不敢轻易倒戈,真是厉害。 要知道,他是外来者。 借本庄实乃的上衫众吓唬中越众,又用中越众的退缩向本庄实乃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稳固决策的主导权。 真是个厉害的少年。 本庄实乃默默想着,不敢再以对待一般男人的眼光看这位,态度越发恭敬。 义银哪有本庄实乃想得那么厉害,他只是在京都的大染缸里扑腾一年,本能得知道该怎么玩了。 枥尾城是他在关东的第一个落脚点,不管上杉辉虎的赠予是否能在战后得到上衫家臣团的认可,他都必须努力打好根基。 越后三分,上越是上杉辉虎的自留地,下越是桀骜不驯的扬北众地盘,唯有中越,能玩出点花活。 上杉辉虎的上衫众,旧守护留下的降臣,再加上上田与古志长尾两家,都够开一桌麻将了。 更何况各方势力内部也是诸多杂音,从这次战事就可以看出来。 一个字,乱。 对于初来乍到,手中只有不足两百姬武士镇场的义银来说,乱好啊,他就怕万众一心。 关东武家比起关西,穷困的生活让她们更暴戾更极端,极爱抱团,排斥外来人。 越后武家又是关东出名的苦寒磋磨,悍不畏死,更难以收其心。 能有中越乱局让他分化当地武家,打压拉拢两不耽误,真是再好不过的起点。 他必须依靠御剑,尽快压实自己的威信与基本盘。越后烽烟四起,汇集中越,正是混水摸鱼的好机会。 至于上杉辉虎说的共享越后,和同榻共眠是一个道理。 话怎么说就是床怎么睡,上杉家臣不认可,就是同床异梦。 就算认了,谁在上谁在下?谁的被子多裹点,谁半身在外受凉? 到最后,都得靠自己的实力去争。 没有实力,话说得再好听都没用,政治博弈看手段更看实力。 义银的举措必然有损上杉家的利益,损其利己,上杉家的姬武士团怎么会高兴呢。 对于本庄实乃,这位上杉辉虎放在中越的心腹,义银既要团结她,也要防着她。 在关键时刻,将更多好处扒拉到自己碗里,让斯波家最大限度获取中越利益,早些站稳脚跟。 所以,他始终没有让直江兼续出面协调双方,而是强硬得让本庄实乃交出中越领导权。 直江兼续这丫头也不简单,估计是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入城之后只看不说,安静到现在。 斯波义银与本庄实乃双目交汇,皆矜持一笑。 随着黑田秀忠人头落地,中越众的态度也明朗了,暂时观望,不会轻举妄动。 随后拖走死尸,清理场地,本庄实乃为斯波义银一一介绍在场的武家。 众姬见礼寒暄,仿佛地上未干的血渍不存在一样。 等见上一轮,姬武士们各怀心事告退离去,只留下义银,山中幸盛,本庄实乃,斋藤朝信,直江兼续五人。 义银问本庄实乃。 “会不会有反复?” 本庄实乃摇头道。 “心思浮动不可避免,但缺了带头人,一时谁也不敢动手,应该能稳住几天。”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与上杉殿下定下十日之期,她必打通北条城前来支援。 我路上用了两天,如今还有八天。她们既然认了枥尾城是我的御所行在,之后顾忌会更多。 即便叛军抵达,围困城池,也不至于马上动摇心思,开门献城。” 枥尾城不小,上衫众军势还是太少,必然会用上中越众协助防守,最怕居心叵测之徒里应外合。 经过黑田秀忠一事,这个隐患虽然没有去除,但已经能多拖延一阵,亦是不错的结果。 本庄实乃点点头,说道。 “扬北众刚才渡过阿贺野川,一切顺利也要三天才能抵达枥尾城。 在她们到来之前,长尾政景与大熊朝秀兵力不足,不敢提前到来完成合围。 殿下那边不出状况的话,我们只需要守五天就好。” 义银疑惑道。 “春耕过去有些日子了,扬北众动作为何如此迟缓?” 本庄实乃笑道。 “御台所不知,扬北众这些年几度造反,被主家防得严实。 除了中条藤资等少数投效武家外,其他各家都被课以重税,家中余粮不多。 她们要出兵,就得逼着几家偏向殿下的扬北众出钱出粮,扯皮起来不就慢了。 这会儿过河,我还觉得早了。” 义银摇摇苦笑,什么乱七八糟的扬北众。 “她们没杀了亲近上杉殿下的武家吗?还有这等奇事?” 本庄实乃回答。 “扬北众同气连枝数百年,各家打断骨头连着筋,关系复杂。 哪家都有背着大家伙搞点小动作的情况,谁家身上干净? 真要杀起人来,也轮不到中条藤资先垫刀头。” 她见义银诧异,便将扬北众四支郎党的来历简单说了一下。 义银听完笑了笑,说。 “你的苗字也是本庄,与扬北众中北庄家有旧?” 本庄实乃摇头否认。 “算不上。 御台所切勿因为扬北众内部不和,就小看了这群莽妇。 要不是这些人桀骜不驯,找不出压得住她们的领头人,越后谁也打不过她们。 她们是真能打呀。” 本庄实乃感叹一声。 她是害怕御台所因为扬北众内部混乱,起了轻敌之心,决策失误,这才出言提醒。 其实义银最擅长怂,小心谨慎的怂,高傲自大是上杉辉虎那富二代的做派,他可不会。 义银继续问道。 “再给我说说大熊朝秀与长尾政景,她们为什么造反,手中实力如何? 古志长尾家有什么反应?她家会不会乘机作乱?” 本庄实乃一一作答,她对大熊朝秀造反一事,心中亦是有愧疚。 不是对大熊朝秀,而是主君上杉辉虎。 就是因为她没有管好上杉辉虎派来的侧近旗本众,才导致大熊朝秀一系守护旧臣造反。 至于长尾政景,那是典型的武家野心膨胀,与北条高广的造反差不多。贪婪呗,没啥可说的。 至于古志长尾家,她说道。 “长尾景信大人派使番与我传讯,她按兵不动是为了威慑长尾政景,令她迟疑,并无袖手旁观的意思。 古志长尾家乃是殿下的父家,一门众多在殿下麾下效力,值得信赖。 只是古志长尾家的实力不如上田长尾家,所以不能轻动。” 义银点点头,本庄实乃叙述后,他算明白了。 上杉辉虎在中越的基本盘,内部是本庄实乃一系中越上衫众,外部是父家的古志长尾家,这两方是支撑她控制中越的中坚力量。 那么,义银想要在中越站稳脚跟,可以选择的帮手就不多了。 上田长尾家首先被排除掉,长尾政景娶了上杉辉虎的哥哥,拥有了窥视府中长尾家的继承权。 这也是她反感上杉辉虎,化府中长尾家为山内上杉家的根本原因,她为此失去了登上越后之主位置的可能性。 这种贪恋权力的武家,以义银现在的实力是控制不住的。 大熊朝秀一派的守护旧臣倒是可以考虑,她们的要求并不高,只希望自己的利益不要被侵犯。 义银不禁翻了个白眼。 上杉辉虎这家伙,乖乖投降的老实武家都给逼得造反,统治手法太粗暴了,傻x。 不过,倒给了他一个机会。只是不知道大熊朝秀的成色如何,值不值得花力气拉她一把。 中越的守护旧臣也分许多派系,例如柏崎平原一带的宇佐美定满就投靠了上杉辉虎,混得不错。 大熊朝秀混得这么差,是不是本身也存在问题呢? 看看再说。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出击 义银将拉拢大熊朝秀的念头先放在一边,问本庄实乃。 “大军压境,我们至少要守五天。 如果早早被围困在城里,中越众那边的风险难以预料,你有什么想法?” 本庄实乃回答。 “大熊朝秀造反是一时激愤,我想派人去安抚她,不求成功,只要她犹豫几天就好。 而长尾政景大人毕竟是殿下的亲眷,可以由古志长尾家出面协调,让她按兵观望。 她造反,不论成败,殿下都不会惩戒太深。能先看看风色再选择,应该不会拒绝。” 义银看了眼这外貌正直的姬武士,没想到她心这么黑。 大熊朝秀被害惨了还想着骗她,稳住她,等秋后算账。之前两人共事,肯定没少挨这位的黑砖。 至于上田长尾家的事,她确实说的不错。 长尾政景是几个造反势力中最洒脱的,就算失败也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府中长尾家能统治越后,就是三长尾家联合的政治架构,是上杉辉虎统治的根基所在。 虽然长尾政景犯浑,但三家的一门众早就被府中长尾家捏在一起,成了越后最大的利益集团。 长尾一门众是上杉辉虎最忠诚的追随者,军势的骨干。 如果她严厉制裁上田长尾家的家督长尾政景,那么长尾一门众会怎么想?古志长尾家又会怎么想? 武家汇聚在一个家名下,求得是利益,所谓血脉相连都是放p,血亲相残的事还少吗? 上杉辉虎要化府中长尾家为山内上杉家,只能安抚长尾一门众不安的情绪,决不能刺激她们,导致基本盘崩溃。 长尾政景的行为,可以看作长尾一门众对她改变家名最激烈的一种反应。 上杉辉虎要稳住基本盘,只能轻拿轻放,不可能一刀砍了长尾政景,伤了长尾一门众的人心。 义银摇摇头,坚定了走自己路,增强实力的决心。 上杉辉虎的爱慕是真靠不住,这家伙的麻烦忒多,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指望她?算了吧。 义银继续问本庄实乃。 “那扬北众呢?” “坚守城池,以中条藤资等亲近殿下的扬北众为内应,混乱她们内部的评议。 攻城死伤远胜野战,扬北众各家谁肯火中取栗,皆是保存自家实力的人精。 乱上几天,等她们内部意见统一,殿下的援军也该到了。 御台所,您觉得如何?” 义银看了眼本庄实乃,她的建议归根结底,就是避战。 他摇摇头,坚定的说。 “不好。 守城最重要的是把握主动权,哪有将希望全寄托在叛军身上的道理? 我的意思是,趁着她们尚未合围,主动出击,打!” 本庄实乃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她的方法很保守。 既然主君已经归国,几日功夫便能带援军杀到,那么就以言语迷惑叛军军势,达到拖延的目的。 做法切实可行,可惜义银不能同意。于公于私,在上杉辉虎到来之前,他都必须打一场。 于公,本庄实乃对上杉辉虎的军略有信心,主君说十日会到就想办法拖十日。 可战阵上的事哪有绝对? 自古守城,最忌讳消极死守,坐困孤城。万一事有不逮,失去主动权的守军只能被动挨打。 这很伤士气,而枥尾城内又有一群墙头草在,更增加了危险性。 本庄实乃的做法是示弱,虽然拖延了时间,也暴露了枥尾城的心虚,会抬高叛军的嚣张气焰,军心士气。 此消彼长,对之后的作战没有好处,义银不能认同。 于私,义银初来贵境,关西那些个战绩声望,顽固的关东武家是不认的。 她们只会嘲笑关西武家懦弱,连个男人都打不过。 武家的威望,要靠铁与血的战绩来浇灌。 义银要在关东,在越后站稳脚跟,除了御剑加持的河内源氏嫡流身份,还需要证明自己很能打。 一个男人要在这女尊的武家社会出头,唯一的办法就是比这些姬武士更坚毅,更能打,更善于杀人。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所以,义银必须主动出击,借助此次叛乱建立自己在越后武家中的威望。 义银对本庄实乃说道。 “你的计策确实能让叛军迟疑,但也显得我方怯懦。 叛军士气如虹,我军据城死守,上杉殿下带领援军到来,也要付出更多的力气降伏这些叛逆。 因此,我们不能被动死守,必须主动出击,打压叛逆的声势。 待上杉殿下到来,就可以更迅速击溃她们,早些结束这场乱事。” 本庄实乃沉思半晌,不禁点头。 “御台所说得是,确实不该给殿下增加对阵的风险,是我考虑不周。 那您的意思,该如何应对?” 义银说道。 “扬北众还有三天才到,大熊朝秀与长尾政景的军势已经向枥尾城靠近,意图合围。 给我一些军势,我率斯波家的精锐为中坚,主动向西攻击大熊朝秀。 上衫众也分出一支军势向东,派使番联合古志长尾家,夹击长尾政景。 两面出击,以三日为限。能击溃叛军最好,一战不下即刻回城。 叛军绝想不到我们敢出兵野战,必然猝不及防。最差也是给她们一个下马威,打击其士气。 你坐守城内,赶制足利家旗帜,多插白旗于城头,将此城为我御所行在一事,广而告之,等待扬北众叛军到来。” 义银在其中埋了个小心思,让所有人都知道上杉辉虎已将枥尾城送给自己,好断了上杉家战后讨还的念想。 本庄实乃没想到他的私心,只是仔细思索主动出击的利弊。 稍后,她点点头,说道。 “御台所英明,我会将几家亲近主家的中越众划给您,带去与大熊朝秀一战。 协调军势,领路带队,还是由直江兼续大人负责。” 直江兼续嗨了一声,鞠躬受命。 本庄实乃又对斋藤朝信说道。 “斋藤大人,你带半数侧近旗本及其军势前去阻击长尾政景,我会派使番联系长尾景信大人,让她出兵协助你作战。 一击不成,就与长尾景信大人合兵来枥尾城,请以大局为重,不要恋战。” “嗨!” 本庄实乃看向义银,鞠躬道。 “祝您武运昌隆。 我会严守城池,准备旗帜,等待两军归来。” 本庄实乃不担心斋藤朝信,此人久经阵仗,作战勇猛。她担心的是,斯波义银这个御台所到底行不行? 但如果留斯波义银守城,她自己去,更怕城池丢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还是选择自己守着更重要的枥尾城。 义银点点头,心里明白她的担忧。得露一手给这些家伙长长眼,免得以后再被人看轻。 此时多说无益,义银点头道。 “修整一夜,还请本庄实乃协调后勤,连夜制作口粮,足够大军三日之用。 明晨埋锅造饭,饱食后即刻出兵。” 一众姬武士皆无异议,嗨了一声,鞠躬受令。 ——— 在义银震慑中越武家,并想办法从本庄实乃手中,巧夺军事主导权的同时。 上杉辉虎也率领军势翻过米山,与驻扎北条城外的柿崎景家,宇佐美定满汇合。 越后两大平原,西部是上越的高田平原,东部是越后平原,以阿贺野川分割中越下越的边界。 在两个平原之间,乃是越后山脉向西北方向衍生出的一片山地。 此处,西部被称为米山,东部叫做石地,是一片乱石荒地的丘陵地区。 在两者之间,夹着一小片平原,依山靠海,便是柏崎平原。 作为连通越后两平原的要道,这里混杂分封着上越中越的各方武家,情况相当复杂。 而北条城正卡在通往中越的石地入口附近,是为后勤安稳,必须把握的城池。 北条高广从上杉辉虎母亲时候起,就投效府中长尾家。 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响应叛乱,瞬间断绝了上越中越两边忠于上杉辉虎武家的联系。 这让上衫众面对叛乱四起的局面相当被动,好在主君回国,执掌军势平叛,一众姬武士总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正文 道歉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决断 北条城外,上杉辉虎本阵幕府。 上杉辉虎低头看着左手,拇指食指揉搓,听柿崎景家与宇佐美定满陈述军情。 等她们说完,抬头看向两人,骂道。 “因为北条高广闭门不出,所以你们就乖乖等在这里了? 柿崎景家!中越危急,你还在浪费时间,脑子被狗吃了吗!” 柿崎景家年少气盛,被主君怒骂而恼羞,俏脸涨得通红。一旁的宇佐美定满,心中更加不安。 柿崎景家是上杉辉虎心腹大将,手握上越常备军势。 亲信挨骂,那是一种特权。主君心中有怒气,骂出来就没事了,影响不了前途。 而同样犯错的宇佐美定满被置之不理,这才是危险的信号。 她主动上前,深深鞠躬向主君请罪。 “殿下,是我让柿崎大人给我几天时间,出面劝说城内武家迷途知返。 北条城不是小寨,强攻之下难以迅速落城,反损了兵力士气。 即便北条高广头脑发热,麾下武家未必和她一条心。 如果劝说有效,之后攻城能少点阻力,多些内应,有益无害。” 上杉辉虎看了她一眼,说道。 “算了,你们反应及时,春耕后迅速出兵,有功无过,是我要求得太严苛。” 见上杉辉虎不再追究,宇佐美定满心中松了口气。 她小心翼翼问道。 “殿下,那我还要继续劝降城内武家吗?” 上杉辉虎冷冷一笑,说道。 “劝,为什么不劝,你管你去做。” 宇佐美定满楞在当场,只觉得主君语气中杀气腾腾,捉摸不透这话是出自真心,还是调侃,一时拿不定主意。 上杉辉虎不再理她,回头对柿崎景家说道。 “我带了掘金众来,给我围了北条城,断水源,挖地道,叠土垒。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五天攻下城池,做不到就滚回家去奶孩子吧!” 柿崎景家嘴角一抽,狠狠说道。 “殿下放心,三天之内攻不下来,我在您面前切腹赎罪。” 越后金银矿多,上杉辉虎手中矿山的掘金众不少,这次带了一些来,都是挖洞填山的好手。 北条城虽说不是小寨,但也谈不上坚城,真的不惜代价进攻,拿得下来。 宇佐美定满心头一寒,越发看不懂了,她谨慎问道。 “殿下,您要攻城,那劝降一事。。” 上杉辉虎冷冷回答。 “你管你去劝降,攻城又不碍着你做事。 用你的门路告诉北条高广和她手下那些王八蛋,要投降趁早。 等我打下本丸就晚了,这一次,我一个都不原谅!一个都不放过! 我答应过他,我会十天赶到枥尾城下,现在还有八天时间。 如果北条高广她们想找死,就去死吧。我会诛灭她们的家族,让她们死得干净利落。” 上杉辉虎看着远方,目光深邃,杀气侧漏。 柿崎景家与宇佐美定满两人对视一眼,皆是迷惑。 是什么人让主君如此牵肠挂肚?难道是直江兼续带队路过的那支骑军? 越后叛乱频繁,上杉辉虎虽然打仗凶狠,但对战败降伏的武家却相当宽容,不会斩尽杀绝,尽可能留有余地。 她统治下的越后武家太复杂。 最核心的团体是她的直臣,侧近,旗本,如入赘直江家的直江兼续,柿崎景家,本庄实乃,斋藤朝信。 然后是母亲留给她的家臣团,如直江景纲,北条高广。 再外层是投降的守护旧臣,如宇佐美定满,大熊朝秀。 然后联姻的盟友,上田长尾家与古志长尾家。 最后有不服气,被武力压下的扬北众。 与其说上杉辉虎是越后之主,不如说是越后武家联合体的盟主。 越后各地的独立性很强,她做事不能太绝。不小心引发兔死狐悲,同仇敌忾的氛围,反倒是更麻烦。 一直以来,镇压叛乱都是明刀明枪干上一场,打服就算了,少有株连灭族的惩戒。 宇佐美定满也是按着平时的做法,才想先劝降一番。 柏崎平原这地方连通上越中越,这次被北条高广裹挟造反的武家,有守护旧臣,也有上杉家臣。 大家暗地里通通气,开点条件,见好就收。 就算是北条高广自己,也是借机折腾一番,能成事最好,事有不逮就降伏。 照着老规矩,罚酒三杯,下不为例,上杉辉虎也不会把她们怎么样。 可不曾想到,上杉辉虎这次竟然翻脸了,不讲规矩了。 即便拿到了关东管领役职,成为了山内上杉家督,上杉辉虎还是需要团结越后武家的。 宇佐美定满万万没想到,上杉辉虎会选择如此激烈的做法。 一边全力攻城,一边威胁族诛,这不符合常理。 柿崎景家也是诧异,但她是上杉辉虎心腹,没必要想那么多,主君让砍人,那么就砍吧! 两人神情被上杉辉虎看了个仔细,心里叹了一声。 即便名分已经到手,但要控制住越后这些心思各异的武家,还是太难。 只靠强压,怕是难以为继,她决定给两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前几日,直江兼续可曾为一支骑军引路,通过这里?” 宇佐美定满点头道。 “确有此事,但直江大人只是证实了友军身份就匆匆路过,并未多言。” 上杉辉虎点头,说道。 “那是斯波家的姬武士团,急行前往枥尾城。” 柿崎景家好奇道。 “斯波宗家?不是早就没落了吗?她们来越后做什么?” 上杉辉虎心里变扭,却不得不强忍郁闷说下去。 “是斯波宗家嫡子。 这次随我来的幕府使臣,是斯波义银殿下,谦信公。 将军赐他御剑前来关东,为我站台,做实我的名分。 我已把枥尾城赠与他,作为在关东的临时行在。” 两人听后倒吸一口凉气,嫡子,御剑,行在,原来是御台所。 宇佐美定满思索片刻,叹道。 “殿下英明,枥尾城成了河内源氏嫡流的御所,哪家叛军还敢随便攻打,这可是大逆之罪。” 上杉辉虎不情愿道。 “这是谦信公自己的意思,未必有用。扬北众粗鄙惯了,我还是担心她们会冲撞行在。 我与谦信公定下十日之约,必须及时救援枥尾城,如果北条高广不识相,那就怪不得我了。” 宇佐美定满听下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主君似乎并不想承认御台所的身份,言词有些异样。 她摇摇头不去多想,只是感叹北条高广倒霉。 这人挑错了造反的时机,将军的男人在枥尾城当人肉盾牌阻敌,主君急火攻心,哪还顾得上其他。 这北条城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再难也要啃下来。难怪她一反常态,态度强硬至极。 宇佐美定满下了决心,要向城内武家晓以利害。再耍小聪明谈条件,真的会死全家! 以为自己摸清了主君的想法,宇佐美定满心里有了底,知道该如何做事了。 她说道。 “我会尽力向城中传播信息,以减弱她们的抵抗意志。 殿下既然有御台所倾力相助,名分俱全。为何不请上杉宪政大人出面,或许会有奇效。” 上杉辉虎眯着眼观察宇佐美定满,她神情诚恳,看似一心为公。 “不必劳烦她老人家,我自会收拾那些叛逆,让她们知道厉害。” 宇佐美定满心中叹息一声,面上不露声色,鞠躬受令。 北条家攻伐关东平原,屠灭了山内上杉家与扇谷上杉家,唯有山内上杉家的家督上杉宪政逃脱。 她跑到越后府中长尾家,愿以家名役职寻求复仇的机会,这才有了上杉辉虎的上洛之举。 只是两人虽然名分上是养母女,心里却知道这只是一场交易。 越后本是山内上杉家的地盘,向上杉辉虎臣服的守护旧臣很多,如宇佐美定满,如大熊朝秀。 她们都希望前任上衫家督能发挥余热,出来理事,以她的名义团结守护旧臣,不至于被府中长尾一系家臣欺辱。 可上杉辉虎怎么可能让她出面,来分润自己的权力和威望,自然以养母退位,颐养天年婉拒。 这次大熊朝秀受辱造反,宇佐美定满借机重提此事,依然被上杉辉虎拒绝。 她心中黯然,守护旧臣不受上杉辉虎信任,又找不到可信的大人物撑腰,以后的日子只怕更难过。 大熊朝秀的今天,未必不是她宇佐美定满的明天。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对阵 当上杉辉虎准备软硬兼施,强攻北条城,斯波义银这边也在翌日早膳之后,踏上了征途。 枥尾城为中间线的中越地区,西北部是海岸线,偏南山地是柏崎地区的延伸段,有信浓川向海岸流去。 信浓川流域,斋藤朝信的赤田城卡在柏崎地区边缘,而北面是三条城,府中长尾家的发家地。 府中长尾家之前称为三条长尾家,起家就是三条城一带。 赤田城与三条城中间的地区,就是此次大熊朝秀与麾下守护旧臣造反的区域。 而之前被义银砍了脑袋的黑田秀忠,她的黑泷城也在这一带,想来是准备做大熊一党的内应,谁知道先丢了自己的性命。 大熊家世袭的职务主管税收,大熊朝秀一党的守护旧臣,也多是奉行出身,精于内政事务。 这群人战力不强,本庄实乃就没给义银多少军势,只有相对可靠的三支国人众备队而已。 这些国人倒是想与御台所多亲近,但义银此时的身份已经不需要应付她们,宽慰几句就丢给了岛胜猛。 武家号称都能拔刀作战,但精力放在征缴兵粮役,打理后勤线的姬武士,肯定打不过冲锋陷阵,常年征战的姬武士。 要一些杂兵只是为了抗住阵线,让手中有近两百精锐骑马姬武士的义银,找到机会冲阵。 义银军势沿着信浓川东岸,北上行军一天。 在信浓川大河津,分水去三条城方向的三岔水道,撞上了大熊朝秀前来合围枥尾城的军势。 天色不早,双方谨慎拉开距离,各自安营扎寨。 义银的本阵幕府。 他位于主座,下首左侧是山中幸盛,岛胜猛,上泉信纲,右侧是直江兼续与三支国人众的首领。 义银说道。 “明日用过早饭,就出兵与叛军合战。 直江兼续,你协调备队缠住敌军 岛胜猛在阵后待命,伺机率骑军突袭,争取一战击溃叛军。” 直江兼续与岛胜猛伏地叩首,嗨了一声。 义银又说。 “我们只打半天,如果没有成功,午后收兵回营,回转枥尾城。” 义银准备接战一场,如果不顺就直接转进。他手中多是精锐骑马队,并不怕尾随追杀。 叛军的足轻农兵走散了阵型,说不准被他一个回马枪就给打崩。 义银胸有成竹,对面却是忧心忡忡。 在大熊朝秀本阵中,她面对一众老部下的忐忑不安,也只能尽力安抚。 没想到会撞上枥尾城派来平叛的军势,说好的本庄实乃困守孤城,无力回天呢? 扬北众傻b!长尾政景混蛋! 大熊朝秀知道北条高广挡住了上越的援军,可其他两路武家太不上道。 特别是扬北众磨磨蹭蹭,导致自己遇上枥尾守军的主动出击。 大熊朝秀知道己方战力孱弱,枥尾城是准备来捏软柿子,抢先击溃一路。 一姬武士忧虑道。 “对面的阵中怎么有御旗制样,是哪位大人得到幕府青睐?” 大熊朝秀也是纳闷。 关东这些年,没听说哪家得了足利将军的足利白旗,更何况还是下克上的府中长尾家。 双方都后退扎营,并未接触,确实不知道来历。 她只得说道。 “长尾景虎一贯目中无人,麾下也多是孟浪之辈,或许是哪家冒领僭越。” 这话说得大熊朝秀自己也不信,谁没事拿足利家的御旗乱来,找死吗?实在说不过去。 可她不得不出言安慰,不然仗还没打,人心就散了。 这次大熊朝秀下决心参与叛乱,也是看各方人多势众,想随一波大流,讨些好处。 如果越后各家成功独立,她能借机割据一方,再好不过。 要是叛乱被上杉辉虎镇压下去,大不了再降伏。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下场还能糟糕到哪里去呢? 越后武家一向以武勇论英雌,大熊一系主理内政,总被那些粗鄙武妇看低一眼。 她造反,是要让春日山城的那位殿下知道,自己一派被打压得太狠,也会破罐子破摔!别太过分! 见众姬沮丧,她说道。 “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我们这几年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白眼,想必大家心里清楚。 不能忍了,再忍就完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来头,我都要打上一场。 不证明自己的武勇,即便降伏,日后也过不安宁。惟有万众一心,杀出我们的气魄,方有出路!” 她语气悲凄,引得一众姬武士共鸣,慌乱的情绪渐渐消散,目光纷纷坚定起来。 所谓哀兵必胜,大熊朝秀欣慰之余,对明天出战有了一丝信心。 旭日东升,双方都在埋锅造饭,默默准备吃饱厮杀。 两军在信浓川分流去三条城方向的大河津相遇,是在南岸碰上,此地是平原,东西两军摆开阵势。 斯波义银在西,大熊朝秀在东,双方饱食之后列出军阵对峙。 人数都不多,组不出二手三手的阵列,军势渐进,最后停在百步开外。 铁炮昂贵,还未在相对穷苦的关东流传开。此战有点像义银在尾张的初阵,传统打法。 双方躲在弓矢众的射程外,布置足轻为主的枪衾阵,准备厮杀。 跟大熊朝秀一起造反的武家大概有五万石上下的动员力,拉出五支备队,姬武士三百,足轻上千。 因为是春耕后的农闲时节,还配备了大量农兵运输锱重,充实阵线边缘,此时看起来有数千之众,气势不弱。 义银远远看向敌阵,心里却是丝毫不乱,不过是些乌合之众。 不论大熊朝秀一侧,还是临时加入义银麾下的国人众,都是传统的农兵足轻备队,配备少量姬武士指挥。 这种备队只要黏住,由藏在阵后的斯波同心众侧翼出击,冲击一波,直接就溃散了,毫无威胁。 ———— 义银在阵前观察,身边山中幸盛持御旗侍奉,上泉信纲紧随保护。 另有蒲生氏乡多次立功,被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看重,给予机会在主君眼皮底下待命。 义银对她们的小心思并不反对,蒲生氏乡是他小姓出身,算亲信,可以优先提拔。 身后还跟着直江兼续与几名使番,负责接受义银命令,协调几家国人众。 同心众皆在岛胜猛的率领下掩在阵后,伺机而动。 她们才是今天一战尽全功的主力,眼前三支备队不过是消耗敌军力气士气的诱饵。 对面大熊朝秀麾下姬武士,见斯波义银这边只有三支备队列阵,心头振奋。 虽然那面御旗有点吓人,但大熊军势在人数上占了近一倍的优势,也让她们安心不少。 一姬武士笑道。 “大熊大人,对面各备队的旗帜我认得,都是中越的国人众而已,战力稀疏。” 一众武家心情更好,只有大熊朝秀面色凝重。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也认得那几家,不过是国人村落联合组成的备队,确实没什么战力。 但那面御旗太扎眼了,而且对方人数这么少,这些国人众竟然不慌,不合常理。 国人众都是观风色的老手,情况不对就保存实力,赶快跑路,哪有敌强我弱还能保持情绪稳定的。 大熊朝秀呵斥道。 “都乐什么!我们这是在造反,输了阵仗都别想好过! 给我打起精神小心点!也好意思说她们战力稀疏!自己什么德性不知道吗!” 义银见对方蠢蠢欲动,心中得意。 这些内政众缺少实战经验,一个示敌以弱都能挑动她们的情绪,难怪被注重武勇的越后武家轻视。 想着进一步混乱对方的军心,义银打马上前,意图喊话。 同心众人数太少,伤亡多了会心疼死,他满脑子都是借喊话动摇叛军,降低嫡系损失,对自己暴露在阵前的危险反而不在乎。 外挂牛b,系统爱我,怕什么。 身后山中幸盛却是大急,持御旗紧随其后,心里不免埋怨。 主君不爱穿兜胴具足,总喜欢布衣外套件阵羽织就在战场上乱跑。 流矢无眼,若有个万一,她也不想活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单挑 义银看不到身后山中幸盛幽怨的眼神,他打马冲到四五十步,高声呼喊。 “我乃斯波家督义银,奉幕府之命前来越后,为长尾殿下入继山内上杉家,继任关东管领宣旨。 长尾殿下改苗字,足利将军赐名,称上杉辉虎。 你等叛上作乱,罪无可恕,还不速速降伏,不怕祸及夫女吗!” 大熊朝秀阵中一片哗然,虽然知道上杉辉虎离国,但只有少数高层才了解她是上洛京都。 这种影响军心的消息当然不会随便披露,为上杉辉虎增长威势。 只是未曾想到幕府使臣前来,持御旗在阵前发声,顿时乱了军心阵脚。 一姬武士向大熊朝秀问道。 “大熊大人,他说的可真?” 另一姬武士驳斥。 “当然是假话!府中长尾家乃是下克上武家,岂能得到足利将军青睐!” “御旗就在阵前!怎么能假!” “长尾家一贯放浪,说不准就是假御旗!” “谁敢冒领僭越!不要命啦!” “府中长尾家两度弑杀守护,像是要命的武家吗!” 一众麾下争执不下,听得大熊朝秀头疼欲裂。她倒不怀疑对方的话,反而更生警觉。 今天的阵仗太奇怪,对方军势薄弱,反在阵前挑衅,引得我军军心大乱。 真不怕自己大军压上,把他这幕府使节给弄死,一了百了。 她瞳孔忽而一缩,如果这是故意引我进攻呢? 大熊朝秀目光远眺,总觉得对方阵后藏着什么撒手锏。 此时,麾下姬武士已经争得白热化,纷纷向她建言。 “大熊大人,我等还未与其交战,现在投诚应该不会受到太多惩罚,不如。。” “放p!本庄实乃那些人本就轻视我们,如果半途退缩,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无论如何也要拼上一阵,让她们日后做事有些顾忌!” 麾下七嘴八舌,大熊朝秀却是心头渐冷。 姬武士们看似想法不一,其实只是在投降和打完再投降之间徘徊,到底是士气已沮。 这些人只是想让上杉辉虎知道,过分压榨她们的后果难料,以后下手轻点。 真的撕破脸,干到底的勇气是不存在的。 大熊朝秀苦笑,那她算什么呢?一时头脑发热扛旗起兵,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作为造反的带头人,降伏之后肯定要被拉出来敲打一番,杀鸡儆猴,再无现在的地位。 心中有怨气,可她也不敢与敌军交兵接阵。 随着思虑深入,她越发确定,这位自称斯波家督的少年留有后手,真打起来会吃打大亏。 不打,等死。打了,马上死。怎么办? 回想这些年受到的委屈,本庄实乃的偏袒,上杉辉虎的嘲笑,大熊朝秀心中泛起酸苦。 老娘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就是不给我一条活路,忍辱负重反受到更大的羞辱。 大熊家也是老武家了,要脸的! 大熊朝秀胸中一股抑郁之气无从发泄,她目光泛红,不再听周遭武家聒噪,单枪匹马冲出阵列。 “我乃大熊朝秀,谁敢与我一战!” 她选择了一骑讨。 见敌军中奔出一骑,上泉信纲也打马向前,奔护义银身边。 听闻对方提出一骑讨,义银愕然,这大熊朝秀有意思啊。 义银之前从直江兼续嘴中听过,大熊家两代担任守护上杉家段钱方之职,是彻头彻尾的收税官。 世袭这种职务的武家能有几分武勇?这是要以死明志吗? 上泉信纲在义银身侧,低声说道。 “御台所,让我去吧?” 她真怕这位少年自己冲上去,阵前单挑的事他可没少干。 虽说斯波义银战阵无双,从没在一骑讨中失过手。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有个万一,谁敢担责任? 自拿起御剑起,这位的身份就不同了,是名正言顺的御台所。 让将军的丈夫出去和人单挑,麾下这些姬武士还要不要脸皮子?活活臊死算了! 义银没多想,他只是看了眼兜胴俱全,持枪佩刀的上泉信纲,点点头。 “上泉剑圣小心。” 上泉信纲倒是自信,问道。 “您要死的还是活的?” 她年轻时也是上野国有名的战将,后来周游列国研习剑术,力量,速度,反应,体力都不是寻常姬武士可以比拟。 虽然年纪大了,遇上战场结阵还不敢太嚣张。可阵前单挑,真是没怕过谁。 义银看了眼自信的剑圣,哑然失笑,说道。 “刀枪无眼,您不必留手,死了算她命不好。” 义银确实想过拉拢大熊朝秀一系姬武士,但内政众在越后地位太低,其实也没太在意。 大熊朝秀竟然会选择一骑讨,一名政务官如此失智,他拉拢的心思又单薄了许多。 死就死了,不可惜。 上泉信纲点点头,明白了斯波义银的心思。她轻笑一声,提枪打马冲了上去。 “我上泉信纲来做你的对手!” 大熊朝秀见对面杀出一将,也没仔细听她说话,大喊一声来得好!全神贯注策马冲杀过去。 两马奔驰交错,杀成一团。 骑兵捉对厮杀,与冲击步兵阵线的撞击践踏不同。 骑兵冲步兵,将刀枪夹持静止,光是加速度就足够捅穿或者切开人体。马速降低后,刺枪前挑或侧身向两侧后方刺击。 宋代以后,纯粹的重装冲击骑兵因为用途单一,几乎在东方战场消失。 能射,能冲,能近战,能长途奔袭的轻中甲骑兵才是主流。 而骑兵对战不可能像对付步兵那样,光是战马对撞的冲击力,能让双方非死即残。 大家都是别开马头,侧身攻击对手,主要的兵器是朵骨,钢鞭,斧锤的破甲武器。 兵器长度一臂左右,不会太重,方便轮圆捶丫的。 日本贫瘠,少有骑兵,更缺乏重甲,双方交战多以骑射或刀枪。日本刀虽然对重甲无能为力,但攻击无甲轻甲却是利器。 上泉信纲自信满满,双方骑马交错就想用超人的速度和反应将对方刺下马去。 谁想到大熊朝秀竟然应对及时,将她的骑枪挑翻一边。 两人骑枪都是一间半长,不适合骑兵战,但皆是自信没有拔刀,交错贴在一起,各施手段。 上泉信纲扭腰甩臂,只见被挑远的枪身如鞭子般抽了回来。 谁想到大熊朝秀早有准备,沉腰用左臂护具架住这一击。 随后,把失去劲道的枪身顺势夹在肋下,右手枪头如白蛇吐信刺向上泉信纲。 剑圣反应超人,侧头躲过枪尖,一把抓住枪身,俩人一齐用力,相持不下。 大熊朝秀忽然向外倒,双枪带着两名姬武士从马上掀翻下来,滚成一团。 上泉信纲没想到她会如此作为,跌下马后慢了半拍,让大熊朝秀抢先拔出打刀,正面一刀砍了过来。 死生之间,上泉剑圣大喝一声,身体冲入大熊朝秀怀中,卡住她的手腕,意图夺刀。 两姬面红耳赤,发力抢夺打刀的控制权。 义银在后方看得心惊胆战,他万万没想到,大熊朝秀如此悍勇,能与上泉信纲打得难分上下。 说好的收税官呢!说好的软柿子呢!看到此时,他不禁起了爱才之心。 义银要在越后立足,需要物色可靠的当地势力为他摇旗呐喊,监控地方。 封建时代不比他前世所在的现代国家,是没有现代公民意识的。 现代国家的公民教育,把国家与个人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国家领导人对国力的组织动员远超封建统治者。 其他不说,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这一封建统治典型的政治意识,就足以让统治者掌握不了基层。 集权如天朝古代,也是皇权不下乡,维持在县一级水准。 不是统治者不想深入下去,而是在公民意识未觉醒的古代,根本没有低成本的办法控制基层。 有法不依,亲亲相护,才是基层的主流意识,统治者只能妥协,与地方豪强达成默契。 在日本也是一样。 义银虽然身份高贵,但是要变现成权力,也需要得到当地武家的配合,完成主臣名分这层契约。 被大熊朝秀的一骑讨惊艳,义银改变了之前可有可无的心态,认真考虑拉拢这支势力,为己所用。 —————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拉拢 义银对身旁山中幸盛说道。 “把御旗给我。”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拔下身后御旗双手奉上。 义银持御旗,打马慢步进入场中,高声呼喊。 “中止!中止!” 场中两人还在角力,听到呼声皆愣了一下。 带有古典军事浪漫主义色彩的一骑讨,在决出胜负之前是拒绝第三人介入的。 可足利白旗的意义不同,作为将军赐予征讨不臣的信物,御旗本身就含有审判的喻意。 代表武家栋梁的旗帜,出言中断一骑讨说不上羞辱,只是很少见的场面。 上泉信纲愤愤不平,泄力后撤,她不能不听斯波义银的吩咐。 对面的大熊朝秀还楞着,下意识持刀保持警惕。 剑圣有些恼怒,这老妪轻敌了,大意之下差点翻船。 她对义银恭敬道。 “御台所,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拿下这狂徒的首级献上。” 她是起了杀心。 让斯波义银看到自己的窘态事小,看轻了自派剑术事大。 好不容易与上衫斯波两家扯上关系,正是自家剑道大兴的关键时刻,定要借大熊朝秀的人头一用,洗刷污点。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上泉剑圣请退下,我想与这位姬武士聊聊。” 上泉信纲虽然不愿,但她不会忤逆御台所的意思,鞠躬之后捡回自己的骑枪,牵着战马后退少许。 大熊朝秀还楞在当场,眼睛看向斯波义银左肋处系着的御剑,细想刚才上泉信纲的称呼,不敢相信。 上泉剑圣?幕府剑术师范上泉信纲?御台所?这是御剑? 义银见她懵了,忍不住笑起来,春光明媚,阳光照耀下的少年越发俊美。 人近中年的大熊朝秀看得失神,被义银一言喊醒。 “御旗面前,你还敢刀剑相向?” 大熊朝秀一个激灵,脑子活了过来,丢掉打刀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哭诉道。 “御台所明鉴,府中长尾家逼人太甚,我是被逼无奈,这才起兵讨个公道,并无对抗幕府之心。” 她心中狂喜。 不管如何,这少年御台所肯站出来和她说话,一定是用得上她。 人不怕被利用,就怕没有利用价值,成了废物才会被随意丢弃。 如果来人只是幕府使节,持有御旗,她会犹豫。 可这位是佩戴御剑来关东的御台所,身份地位顶尖的贵人,这时候不跪是傻b! 原本激愤之下的造反,以为是死路一条,如今发现一丝转机,还不赶紧抓住! 义银也没想到这家伙脑子转得这么快,真是跪得毫不迟疑,跪得态度端正,让他的劝解之词都用不上了。 苦笑摇头,不愧是收税出身,脑子好使。这种人都让上杉辉虎给逼反了,真是令人无语。 义银骂道。 “什么府中长尾家! 将军御旨,已经认可上杉辉虎继承山内上杉家,关东管领役职,要叫上杉殿下!” 大熊朝秀低头做小,乖乖回答。 “御台所骂的对,是我愚钝,该称呼上杉殿下。” 她一副躺平艾草的模样,让义银偷偷翻了个白眼,跪舔到位,无话可说。 “还造反吗?” 大熊朝秀坚决摇头。 “御台所亲临,河内源氏天威至此,岂敢造次。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愿受御台所判决,死而无憾。” 义银叹了口气,不用谈了,跪得这么彻底还谈个p,真是个讨厌的聪明人。 知道自己走了条死路,如今看到一线生机,立马摇尾乞怜,一点自尊都不要,是条好狗啊。 虽说如此,义银还是选择恩威并施。 武家狡诈,好处要给,刀子也要够利,不然压不住脑子犯浑的蠢货。 别看这些管理庶务的姬武士,被越后暴徒们欺负得凄凄惨惨。 回到村里乡间,强征兵粮役的凶狠也不容多让,杀人放火抢劫都做不好,当什么征税官嘛! 义银冲身后山中幸盛打了个手势,她快马回到阵内。 不久,法螺声悠悠响起,一支近两百姬的精锐骑马队从义银阵后缓缓绕行而出,在备队旁边列阵。 大熊朝秀身后军阵一片慌乱声,她也倒吸一口凉气,看向义银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畏惧。 这位御台所狠啊,要是在两军交战之时杀出这支骑军,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明明占尽优势,还要示敌以弱,玩这种阴招,手段狠辣。 要不是自己跪得快,跪得让他满意,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义银很满意她的敬畏,淡淡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出面喝止了一骑讨?” 大熊朝秀坚定不移道。 “御台所仁慈。” 义银无奈摇头,这厮太会说话了,于是劈头骂道。 “你等叛上作乱,罪无可恕! 念在你有悔过之心,与上泉剑圣对峙不落下风,我破例给你一个机会。” 大熊朝秀恍然大悟。 原来是自己刚才对阵上泉信纲没被一刀砍死,这位殿下动了爱才之心。 她虽然世袭了母亲的段钱方之职,但自幼爱武,从未落下战阵修行,这次竟是靠着一身高强武艺活了下来。 果然,武家还是要武德充沛,才能入贵人眼睑。 她伏地叩首,感激道。 “谢御台所怜悯。” 义银看着她身后阵中,问道。 “你现在悔过反正,能说服麾下姬武士吗?这些人靠不靠得住?” 大熊朝秀迟疑片刻,咬牙回答。 “我尽力。” 跟她起兵的这些人胆子不大,但是想法多。都是管理庶务的姬武士,心思比较活,难说会不会犯浑,耍起小聪明。 义银皱眉道。 “我给你一夜时间,把她们收拾妥当,明天随我回枥尾城,率军平叛。” 大熊朝秀有种荒谬的感觉,自己这叛逆,一转身参与平叛了? 心里明白,义银这是帮她。 大熊朝秀参与叛乱一事洗不脱干系,唯有拨乱反正立了功,才好为她开脱。 虽说官字两张口,从来不讲道理。但该走的程序还得走,规矩就是规矩。 义银把御旗递向马下的大熊朝秀,说道。 “拿着我的御旗回去,尽快安抚住麾下心思。只要她们肯真心悔改,我不吝爱护。” 有了御剑的斯波义银,对于御旗已经无所谓。 他又不是这世界的土著,对这些虚无缥缈的荣誉没什么归属感。 但他这个举动却大大震撼了大熊朝秀,让她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被人坑惯了,哪有主君待她这般推心置腹。 说实话,刚才还有反复的心机,想着去枥尾城先看看风色,如果情况不对,站在扬北众一边也无不可。 ————— 可现在,大熊朝秀心思坚定站在这位御台所一边。 此少年气度恢宏,令人折服。大熊朝秀愿意赌上一把,跟着这位寻条出路。 她双手恭敬接过御旗,对义银信誓旦旦道。 “御台所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义银点点头,转身打马回阵。 对他而言,就算大熊朝秀反悔,不过是丢了御旗,老子还有御剑嘛,多大事。 就算受了欺骗,平叛失败,明天灰溜溜回去枥尾城,也动摇不了大局,就是颜面有些难看。 可如果大熊朝秀被他此举感动,用心做事。 那么,大熊叛军的反正会在战局上引发震动,迅速抬高他在越后的威望。 还能得到中越一部分势力真心投效,对日后在中越地区立足极为有利。 左右不过失去一面御旗,死物而已,义银愿意赌。 大熊朝秀见他洒脱而去,一点也不留念其手中的御旗。 仔细看着这面白旗,上有足利家纹,象征着将军的威严。 自古持御旗者,征讨不臣,降伏不从,开疆拓土,皆是武家英雌豪杰。 大熊朝秀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此等主君如若错过了,怕是要悔恨终身。 她回首看向自家阵营,诸姬武士彷徨,正需要她带头引导。 祸福相依,富贵看天,人一生中能有几次机遇,遇上了就得好好把握,先纳下投名状。 回去整顿军势,蛇鼠两端者,杀无赦!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隐秘 两军各自收兵,交战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义银准备在此地休整一天,给大熊朝秀整顿内部的时间,明天返回枥尾城,迎战扬北众。 天色未暗,大熊朝秀带着几名旗本前来问安,义银召她入本阵幕府。 她将旗本留在外面,自己恭恭敬敬步入幕府,向义银行礼,并奉上御旗。 义银将御旗交给山中幸盛保管,随口问道。 “事情都办好了?” 大熊朝秀点头嗨了一声,回答。 “有冥顽不灵者十三,皆斩首示众,首级悬于营前,尸体丢弃荒野喂狗。 这等不知好歹的东西,不配得到您的庇护。其余人等俯首听命,愿为御台所效犬马之劳。” 大熊朝秀说得杀气腾腾,面上却是谄媚的神色,亦算一项技艺。 义银点点头。 “这次随我去枥尾城立功,以抵消作乱的罪孽。 上杉殿下已是山内上杉家家督,关东管领,名正言顺的越后守护,以后做事不可再如此孟浪。” 大熊朝秀有话想说,似如鲠在喉,望左右而言止。 义银皱眉道。 “有话就说,这里都是我可信的亲近。” 大熊朝秀吱吱唔唔,还是不敢说出口。 “御台所,这。。干系将军,干系关东将军。。” 义银愕然,大熊朝秀不过是个地方税官,什么事能牵连到足利家的两位公方大人? 上泉信纲最有眼色,主动告辞,随后斯波家姬武士们与直江兼续纷纷告退,只留下山中幸盛犹豫不决。 义银笑了笑,说道。 “山中姬不必担心,有事我自会呼喊,你在外候着吧。” 山中幸盛点点头,也出去了。 她是担心大熊朝秀找借口支开众姬,暴起伤害义银。主君知道防备,她才安心出去守候。 等诸姬都走了,大熊朝秀低声对义银说道。 “敢问御台所此次来越后,是否会多住些日子?” 义银坦然道。 “上杉殿下已经将枥尾城献给我为临时行在,暂时不会回转关西。” 大熊朝秀暗道果然。 御台所配御剑下关东,这事越琢磨越古怪,如今看来图谋甚大。 义银见她沉默不语,眼珠子乱转,不满道。 “你让我喝退左右,就是为了问这点小事?” 大熊朝秀赶忙摇头道。 “在下不敢,只是斗胆问一句,公方大人果真授予上杉殿下关东管领役职?” 义银奇怪道。 “山内上杉家被北条家攻灭,几尽绝嗣,上杉宪政大人收上杉辉虎殿下为养女,继承家业名正言顺。 怎么,这关东管领役职就不能给吗?” 大熊朝秀见义银确实一无所知的模样,心中拿捏不定,不知该不该说。 “御台所,公方大人就没告诉您点别的什么?” 对于她的暗示,义银已经不耐烦了,横眉道。 “有话直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熊朝秀,我能给你机会立功赎罪,就能夺回恩典把你们一众叛逆剿灭在此地! 再说得云里雾里,就给我滚!” 大熊朝秀跪在地上,以土下座姿态请罪道。 “御台所息怒,并非我找茬闹事,只是其中缘由我以为您知道,谁知您竟然不知道。” 义银糊涂了,问道。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给我把话说明白。” 大熊朝秀朝外看了一眼,确定无人,神情忐忑不安,说道。 “关东管领役职,从来就不存在。” 义银双目圆睁,拔地而起。 “不可能!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亲自陪同上杉辉虎在御所觐见将军得到承诺,在大评议中授予役职!怎么可能不存在! 休得胡言!” 大熊朝秀苦笑道。 “御台所息怒,正是因为您说得认真,我才不敢直言相告,怕耽误了幕府大事。” 义银眯了眯眼。 她是把我当做知情参与者,怕坏了我的谋划才不敢坦白? 义银缓缓坐下,沉声道。 “你仔细说,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清楚了。 我要知道,为什么关东管领役职是不存在的。” 大熊朝秀见他安静下来,气势反而更加咄咄逼人,咽了口唾沫,说道。 “大熊家世代侍奉山内上杉家,虽说不上位高权重,可多年跟随,也知道些秘事隐情。 初代将军分封女儿为关东将军,镰仓公方,镇守关东十国之地。 怕女儿一人力薄,派夫家的上衫家跟随来到关东,自此开枝散叶。 当时初代将军并没有设立关东管领役职,上杉家是以关东将军的家宰身份前来关东,主持家中事务。 之后几代,山内上杉家世袭家宰,成为了关东将军以下,关东武家的二号人物。 关东武家以幕府将军与管领之间关系类比关东,称呼山内上杉家为关东管领。” 义银听到此处,心跳已经加速。 如果关东管领是役职,那么就是守护体系中的一员,受将军辖制。 如果关东管领只是一种荣誉尊称,那山内上杉家就是关东将军的家宰,也就是家臣身份。 以封建社会的规则,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将军与关东管领就没有了从属关系。 义银从中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继续听大熊朝秀说。 “后来,关东将军以关东十国之力掀起叛乱,对抗幕府,但是被足利将军强力镇压下来。 随后,来自幕府的文书开始出现关东管领的称谓,与关东武家的尊称遥相呼应。 山内上杉家为了抬高自身家格,也没有否认此事。几代以后,后世武家皆以为关东管领是役职。 我能知晓此事,是因为大熊家世袭越后守护上杉家内政庶务,有家传文书提及此事。” 话尽于此,大熊朝秀闭口不言,伏地叩首不起。 义银听得意犹未尽,脑瓜子飞速转动起来。 之后的话,大熊朝秀是不敢说了,只能靠他自己去推测。 如果关东管领不是役职,其他人不知道也就罢了,足利将军家,关东将军家,山内上杉家三方必然是知道的。 足利将军家当初以文书抬高山内上杉家的地位,想是要挑动她家的野心,给关东埋下隐患。 近幾的将军与管领为了幕府大权斗了那么多年,内乱无数。 如果关东出了关东管领,自然也会与关东将军争夺权柄。 那么就可以祸水东引,让关东内部关起门来狗咬狗,免得她们再来近幾闹事。 足利将军有意引导,关东十国本就私下流传这种称呼,关东将军家想否认,也没道理严厉制裁。 这种夸赞的尊称怎么辟谣?越是禁止传得越快。 关东将军家没法子,干脆不管,山内上杉家得了好处,闷头偷笑,不会澄清。 几代之后,关东管领的尊称也就慢慢模糊,大家都以为这是役职。 义银心里冰冷。 到了这一代,关东将军被北条家豢养,山内上杉家灭族,只跑了上杉宪政。 随后她来到越后找上杉辉虎,以山内上杉家的家名诱惑她,让她与北条家去拼命。 怕上杉辉虎嫌弃份量不够,干脆添上了不存在的关东管领役职。 北条家肯定也不知道关东管领役职是假的,不然一定会出面澄清,不会让政敌占据政治上的制高点。 那么关东将军呢?她没告诉北条家此事? 吃着北条家的供奉,睡着北条家的公子,暗自冷笑看着北条家与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准备拼命。 两家都以为关东管领的役职是真的,新上杉家拥有对关东平原的管理权,自然要厮杀出一个结果。 知情者躲在后面看笑话,说不准借着此事,上杉宪政日后还能把新上杉家玩出个内乱来。 那么足利义辉呢,她又为什么授予上杉辉虎关东管领役职?她也应该知道这役职不存在的! 刚才拿了她的御剑,对她起了几分暖意的斯波义银,心渐渐冷了下去。 将军家,关东将军家,山内上杉家都落魄了,但这些家督就没简单的,一个比一个黑。 如果上杉辉虎与北条家斗个两败俱伤,是最好不过。 假设上杉辉虎势弱失败,北条家也要警惕越后山脉另一边的大敌,无力拓展家业。 万一上杉辉虎坐大,只需要翻阅卷宗,忽然发现关东管领的役职不存在,顺势剥离,她就失去了占据关东平原的法理依据。 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关东平原稳不住,对足利义辉就是最好的结果。 义银心沉似水。 原来我还没出京都,关东攻略就已经被足利义辉留了后手制约。 她不知道我有要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这个任务,必须重整这里的秩序。 她只是站在足利将军的立场,希望关东永远混乱下去,不要被任何人整合成功。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冲突 义银沉思不语,大熊朝秀也不敢起身。 她赌了一把大的,用自己的猜测与一些陈年旧事联系起来,当投名状递给了这位少年御台所。 她敏锐的感觉到,御台所来到关东,却不知道关东管领役职的真相,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是足利将军与御台所之间有嫌隙?还是上杉辉虎与他有所勾结?又或者他自己野心更大呢? 不论如何,揭露此事的大熊朝秀是彻底倒向了这位御台所,表明了自己的忠诚和立场。 她伏地叩首,双目炯炯有神,闪烁着异样的光。 御台所,说出此事我就没了退路,只能站你这边。我是您的人啦!求收留! 半晌,她听到义银悠悠的声音。 “起来吧。” “嗨!” 她直起身子,因为长时间以头点地,面色充血泛红。 义银朝她点点头,说道。 “你很好,非常好。随我做事吧,我不会让你后悔今天的选择。” 大熊朝秀喜出望外,恭敬行礼谢恩。 义银叹了口气,他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自己混了一年京都,总算是看清了一些事情。 谁知道脑子还是不够用,竟比不上足利义辉那个铁憨憨,气人。 好在这事是坑上杉辉虎,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也得摔下去。 义银本想成为幕府和越后的桥梁,为上杉辉虎遮风挡雨,制造有利的政治环境。 如今看来还是太天真,只要关东攻略顺利,足利义辉那边绝对会给上杉辉虎找事添堵,不留情面。 义银为了系统任务,必须将关东的秩序理顺,这就和足利义辉的策略产生了不可妥协的严重矛盾。 义银叹了口气。 本来借用御剑还有点愧疚,回了京都悔婚,是自己吃完抹净不认账,理亏。 如今看来,玩政治就得心黑皮厚! 足利将军,关东将军,上杉宪政都没通过气,三方默契一起坑上杉辉虎,玩得贼溜。 他有了心理准备,以后自然不会遇事误判幕府反应,算是心里有了底,也就安心了许多。 果然谁都靠不住,这世道,还真得靠自己,都特么是王八蛋! 义银平复心绪,对大熊朝秀宽慰几句,让她回去大熊军势准备,明日随自己回转枥尾城。 大熊朝秀的心思,他当然是一清二楚,这姬武士看来对上杉辉虎极度失望。 知道义银一时不会离开,这就坚决靠拢过来,投名状交得够狠。 区区地方豪族,竟敢对两足利家的内幕指指点点,妄加揣测,这是拿命赌。 人才,可用。 将她哄走,义银闭目养神,用右手食指拇指捏着鼻根两侧的穴位,缓解心事。 此时,幕府外传来声音。 “臣岛胜猛,求见殿下。” “进来吧。” 义银看着身材高挑,步伐稳健,自带韵律的岛胜猛走进来,眼中闪过欣赏之色。 岛胜猛比一般姬武士高挑,但肩膀不宽,身材玲珑,走路似雌豹觅食,看似平静,气魄却是吸睛夺目。 这位姬武士是一把出鞘利剑,藏不住自身的锋芒。 义银柔声道。 “岛姬,有事?” 岛胜猛见义银疲态毕露坐在主位上,有些心疼。 她的本意是来劝诫主君,切勿总在阵前逞强。战阵上阴损事多,万一对方起了恶意,冷箭难防。 之前众姬皆在,她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私下来见。 可如今见义银的模样,心底起了怜爱之意,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来。 义银见她如此,忍不住一笑。 “怎么了我的忠直大将,什么时候变成了思前想后不敢明言的审时度势之辈?” 岛胜猛面上一红,主君误会了,但她总不好说自己是怜悯殿下,这意思更加僭越。 “当不得主君赞誉。 只是殿下每战必先,战场上刀剑无眼,铁炮箭矢难以预防。 贵人不立危墙之下,请您谨慎。” 义银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他一贯苟得很,敢在两军阵前装b,实在是因为外挂太好用了。 反正没有性命危险,这种主帅在阵前喊话,带头冲锋的事,又拉风又抬高士气,让人欲罢不能。 但他不好明说,看着岛胜猛思索怎么应答。 岛胜猛见义银不语,心中忐忑,以为伤了主君自尊,走近座前。 她单膝跪地在义银面前抬头,诚恳道。 “是我言辞激烈,还请殿下责罚。” 义银只是在找借口敷衍她,谁知她想得这么多。 如今看这超模身材,面容秀美的姬武士半跪在自己身前,心中难免一荡。 嘴中咽下一口唾沫,裤裆有些紧。 仔细想来,关东之行借助岛胜猛的地方很多,自己却时常忽略了她,把她丢去带兵,少有爱抚。 不该啊! 领兵大将干系重大,自己这般掉以轻心,不是合格的主君。 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什么时候把她睡了吧?这样用起来才放心。 义银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面上却是演出自己的人设,以增强岛胜猛的好感。 他露出落寞的笑容,看得岛胜猛心里一疼,责怪自己太过刚直,伤了主君之心。 义银的右手抚上她的脸颊,细语道。 “谢谢你,岛姬,但是我做不到啊。 你说我是贵人,可一年多之前,我斯波宗家却被人给灭了门。 乱世已至,唯有奋力求存,哪有贵贱之别?反倒是贵人会遭受更多屈辱才对。” 义银语气放缓,仿佛在回忆某些不堪回首的事,听得岛胜猛彷徨不安。 她将义银的右手用双手合拢,放在自己胸前。 “殿下,是我失言!您莫要放在心上,我愿为你鹰犬,供您驱使。 为斯波家复兴,死而无憾。” 义银摇摇头,说道。 “好好活着。 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斯波家,为了你们这些跟随我的忠臣能活下去。 我会一如既往奋战不止,让我们一齐扛过这个乱世,让我们的子嗣能更好生活在这个残酷的世上。” 岛胜猛听得心砰砰直跳。 她知道主君说的不是她想得那个歧义,可听到那句我们的子嗣,依然让她心驰神往,产生了不该有的幻想。 她心中唾弃自己。 殿下高洁,总想着庇护你,你却歪解他的心思,平白污了主君清白。 岛胜猛!你耻于为人! 可越是如此咒骂自我,却越是止不住心思澎湃。 孽债,孽债。 之后头脑混沌,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是誓死效忠之类的空话,最后懵懵从幕府出来。 刚要回营,却听到身旁一声冷哼,抬眼看去,山中幸盛一脸鄙夷正看着她。 “小人。” 岛胜猛皱眉道。 “你说什么?” 山中幸盛骂道。 “我说你是小人! 趁主君心情低落,拉着玉手不肯放,在那里句句不离忠心,真是令人作呕。 哈,义理姬武士。” 岛胜猛脸蛋猛地涨红。 “你竟然偷窥主君! 有事不入幕府通报,暗自窥视。你也好意思称义理?” 山中幸盛一时语塞,她当然想进去,把岛胜猛的脏手从主君身边打开! 可她这般莽撞,主君的颜面怎么办?这才忍气吞声,等岛胜猛出来才出言讥讽。 山中幸盛失语,岛胜猛倒是一股火气比她还大。 “主君为我等奋战,每每作战一马当先,你这护卫之首怎么当的! 保护不了主君,反被护在身后,恬不知耻!” 山中幸盛气极,怒目瞪她。 岛胜猛身高大概170厘米,她只有160厘米出头。山中幸盛抬头看去,心里不免嫉妒她飒爽不凡,心底泛酸。 难怪主君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攻破 当义银麾下两位义理姬武士,说着很不义理的话,想着很不义理的事,相互攻讦。 阻挡上越通往中越的通道,柏崎一带的北条城,正被上杉辉虎用蛮力撕开。 北条城内的武家们还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造反经历,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区别。 在越后,你没参与过起兵叛乱,都不好意思出门和人打招呼,就像是中越那些只会收税的傻b。 听说这次,那些懦弱的家伙也举起了刀枪,真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狂欢。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造反的武家才会被优先安抚,那些白痴总算是明白了一点事理。 对于下场,北条高广没什么担心的。 下越扬北众狂妄自大的家伙们几番作乱,上杉辉虎都没把她们怎么样,最多在兵粮役上苛刻一些。 但她们却保住了独立性,拥有让北条高广这种谱代家臣羡慕的自主权。 她这次说服周遭武家参与此事,就是抱着养寇自重的心态,坐看中越叛乱四起。 大家抱团与急于去平叛的春日山城谈条件,让日后的待遇更好一点。 只要谈好就让路,下越中越的造反武家会有什么下场,她们才不在乎,死道友不死贫道。 如果府中长尾家平叛失败,更好了,北条家也能割据一方,不用再担负兵粮役。 妥当。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宇佐美定满已经与城内武家沟通上在谈。 但之后的形势却是急转直下,上杉辉虎归国,率军前来平叛,宇佐美定满发出了激烈的警告。 城内武家没怎么在意,正主来了刚好谈条件嘛。谁知昨晚,城里的水井就不出水了。 北条城内,一众姬武士在城主居馆评议。 北条城不大,尚未有天守阁配置,城防并不坚固,这也是柿崎景家发狠说三天打下来的缘由。 北条高广在主位上犹豫不决,她的嫡女北条景广劝道。 “母亲,还请见好就收吧。 从宇佐美大人的讯息看来,殿下此次是动了真怒,再闹下去不好收场。” 北条高广不满看向女儿。 越后北条家与镰仓幕府的前北条家,现在称霸关东平原的后北条家都没什么关系。 她们属于镰仓重臣大江氏一系毛利家,身份不低,比起西国的毛利家在血脉上更接近嫡流。 因为在越后北条城繁衍生息,才改苗字北条。 大江氏在关东武家中很受尊重,府中长尾家对北条高广也是另眼相看,在上杉辉虎之母当政时,混得不错。 可上杉辉虎上位以后,更重用跟随自己南征北战的直臣,侧近,旗本一系武家。 又整合三长尾家一门众为根基,对家中谱代家臣疏远不少。 北条高广对边缘化的地位不满,这才被大熊朝秀一劝即动,参与了这次叛乱。 如果一点好处没到手就主动降伏,越后北条家的面子可丢大了。 北条景广见劝不动母亲,暗自叹了口气,一众参会的姬武士也是蛇鼠两端,一时商议不出什么。 此时,外间急报城池被围,柿崎景家所部开始攻城,诸姬赶紧出去守城,降伏之事只好暂时搁置。 到了城墙,北条高广才发现情况的确与往常不同,竟然有一段城墙塌陷。 日式城墙,下垣上塀,底层土垒。 垣一般用石料以几种堆砌法抬高城墙,塀则是木板夹杂土石结构,墙面刷防火漆,设置射击孔。 城墙由这三部分组成,外围是防马的栏栅,类似沟渠的堀,构成一般平城的外围防御线。 除了易守难攻的山城要塞,一般平城更看重居住用途,和城下町的经济价值。 北条城是越后北条家世代相传的祖地,虽依靠山势,却不是坚固的要塞类山城,只是一座普通的平山城。 看到自家城墙塌陷一段,又联系城内水井断水。北条高广马上反应过来,上杉辉虎是带来了掘金众。 先挖地道到城下以木架支撑,待军势发动攻势,拔除支架,城墙下空洞的土垒崩塌,带动城墙陷落。 山城要塞对付挖掘自有一套防御措施,可北条城是祖地逐步扩大的平山城,没这方面防备,一时失察陷入危机。 柿崎景家昨天憋了一天没有动作,就是等掘金众连夜做事。如今万事俱备,早晨就开始发动攻击。 北条高广守到午后,被女儿北条景广拉到一边,低声急道。 “母亲,快回本丸固守,这里守不住了。 我带人顶住这波攻势,为您争取时间。” 北条高广放眼望去,北条城内外两丸,外围已是烽烟四起,杀声不断,眼看就要沦陷。 心想退守本丸也是守不住的,看向女儿期盼的眼神,自然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叹息一声,不再固执,说道。 “不退了,我们降伏。” “嗨!母亲英明。” 北条高广看着自家居城一片狼藉,偷鸡不成蚀把米,真是赔了老本,心疼道。 “英明个p,快去吧。” ——— 上杉辉虎带着一众姬武士,步入硝烟未尽的北条城。 城下木门处,北条高广为首的叛军武家们皆是伏地请罪。 她几步走到北条高广身前,手握刀柄,眼中凶光流转,在她脖子处扫视。 “怎么不继续了,我还等着打下本丸,把你们这些混蛋全部族诛。 打呀!怎么不打了!” 她一脚踢翻了北条高广。 北条高广重新爬回来跪好,低头连声道。 “臣下知罪。” 可是,上杉辉虎看不到她低头双目饱含屈辱,咬牙跪拜不动。 一旁的宇佐美定满看不下去,走到上杉辉虎身边,低声劝道。 “殿下,既然北条大人已经降伏,还是不要过分折辱,失了体面。” 上杉辉虎目光如电看向她,把她看得低头鞠躬,不敢造次。 宇佐美定满不想出头,但在旁看笑话的柿崎景家,绝不会出言留北条高广一份颜面,这事只能她来做。 上杉辉虎虽然诸多缺点,可她能稳住越后,亦是有自己的本事。 自上位以后,她借助三长尾家的一门众,又提拔年轻骁勇的亲信,组成直臣,侧近,旗本架构的越后军功集团。 上杉辉虎天赋异禀,从没输过战事,在不断的胜利中,军方的基本盘稳固无比。 虽然政治上失分很多,可硬是靠着军事天分,军方拥护,坐稳了越后之主的位子。 军功集团的想法简单,能不断带给她们胜利的主君就是好主君。 更不提上杉辉虎为人豪爽,对亲信袒护,利益分润大方,麾下直系人马忠心耿耿。 府中长尾家内部三方势力,军功直臣一派是她死党,一贯跋扈,目中无人。 谱代家臣与降伏旧臣两派无奈,只好抱团取暖。 所以,出身降伏旧臣的宇佐美定满,为谱代家臣的北条高广求情,而直臣派的柿崎景家则在一旁看戏。 上杉辉虎打骂了北条高广,没给宇佐美定满留半点面子。 这次她上洛京都,宇佐美定满担负监控中越下越的责任,结果一地鸡毛,叛乱四起。 北条高广更过分,作为上越中越通道的柏崎一带本应该是府中长尾家的地盘。 北条城竟然反了,挡住了上越平叛的大军,简直岂有此理! 如果越后大局糜烂,这两个人就是罪魁祸首,还有那个不知所谓的长尾政景。 上杉辉虎的军方基本盘是长尾一门众,她一向宽待。 可上田长尾家督造反,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把三长尾联盟的底裤都给扒了,让外人看足了笑话。 以上杉辉虎一贯高傲的性子,砍了这三个人的心都有。 只是迫于越后特殊的政治生态,她只能打骂几句了事,心中憋屈谁人知晓! 更令她恼羞成怒的是,她的心上人为了越后这些闹事的王八蛋,已经先一步去了枥尾城,不知道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柿崎景家,收拢备队,把这些王八蛋编入军势。” “嗨!” “宇佐美定满,整顿后勤补给,向枥尾城派出使番,说明军情。” “嗨!” 上杉辉虎看向枥尾城方向,不再说话。 北条城这一耽搁,她需要时间把补给点前移,重整后勤线。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最快也要两天才能出发,那就是第六天。 等大军抵达,又是三四天,虽说赶得上十天之期,但还是说不出的惆怅。 总觉得患得患失,怕被某人看轻,这种心情她从未感受过。 斯波义银,你这个偷心贼,总有一天,你会属于我。 别想跑出我的掌心!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闹事 本庄实乃在枥尾城主持大局,今天是御台所与斋藤朝信离开的第三天。 扬北众已经解决了后勤问题,从阿贺野川径直向枥尾城扑来,如果不出所料,今夜就能抵达。 本庄实乃看似平静得调整防区,整军备战,其实心里暗自着急。 不知道两支出兵的军势情况如何,是否顺利回军。 三心二意之间,议事厅的拉门打开,斋藤朝信走了进来。 见她面带喜色,本庄实乃笑道。 “斋藤大人,战事可还顺利?” 斋藤朝信得意一笑,回答。 “手到擒来。 我约长尾景信大人前后夹击长尾政景的军势,仅仅阵前喊话就打乱了她的军心。 我军中还有不少上田长尾家的一门众,夹击的军势又占优。 长尾政景根本不敢和我们交战,真打起来,她麾下姬武士定会临阵倒戈。 还是长尾景信大人给了个台阶,让她带兵回坂户城去,长尾景信大人一路看护。” 本庄实乃皱眉道。 “她万一半路后悔,古志长尾家兵力不足,未必制得住她犯傻。” 斋藤朝信鄙夷道。 “我将她麾下大半人马带了回来,皆是长尾一门众,亦是愿意用军功换取恩赏。” 本庄实乃不禁莞尔。 斋藤朝信太缺德了,挖了长尾政景的军势,让她无力再反复,还增强了枥尾城的军力。 也难怪斋藤朝信看不上长尾政景,这位实在是太不懂事。 三家的长尾一门众,早就在追随上杉辉虎的征战中得到不少好处,整合成了一个利益集团。 她这上田长尾家督一句话,就要一门众跟着造反? 直臣侧近一党的重臣站在阵前,她麾下就会顺势倒戈。 本庄实乃摇摇头。 “总算是劝服了,你也不要再多嘴多舌。” 斋藤朝信瘪嘴道。 “就她这点能力还想着入主府中长尾家,就算殿下无所出。。” 本庄实乃厉声道。 “慎言!” 虽然室内无人,可这话诛心,怎么可以乱说。 上杉辉虎还没有子嗣,如果她遭遇意外,长尾政景与上杉辉虎哥哥的嫡女就有机会继承府中长尾家。 虽然轮不到长尾政景,但她的后裔还是可能成为越后之主的。 斋藤朝信这句话,其实是说出了上杉辉虎麾下这些人的担忧。 主君年纪渐长,却嗜酒如命,对婚姻之事毫无兴趣。 如若再这般拖下去,也许真会收了长尾政景之女为养女,继承家业也说不准。 本庄实乃叹了口气。 家业后继无人,到底是个隐患,谁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还是希望主君早早婚配,后继有人才好。 不管未来如何,斋藤朝信这次行动确实振奋军心,又带来了不少生力军。 本庄实乃笑道。 “你做的不错,现在就等那位御台所回来。” 斋藤朝信有些不满道。 “打仗怎么让个男人来指手画脚,万一出点差错,如何是好?” 本庄实乃无奈道。 “我能怎么办?你没看到直江兼续跟着他吗? 不说河内源氏嫡流身份尊贵,这也是主君的意思,你还敢龇牙不成?” 斋藤朝信语塞。 她们两人都是上杉辉虎侧近出身,忠心耿耿,自然是听命行事。 直江兼续出身直臣侧近一党,被主君指派入赘直江家。 她婆婆直江景纲是谱代家臣中的重臣,深受上杉辉虎信赖。 直江兼续因为身负直臣与谱代双层身份,地位超然,各方都卖她一份面子。 她被上杉辉虎派来为御台所引路,肯定也有考虑中越这些侧近旗本桀骜不驯,怕冲撞了贵人,有监督威慑的意思。 如果斋藤朝信傻兮兮挑衅,等主君的援军过来,铁定扒了她的皮,给御台所出气。 刚才拿到关东管领役职的新上衫家必须对幕府表示恭顺,这是政治正确,不容任何人挑战。 斋藤朝信不傻,也就和本庄实乃埋怨一下。前几天斯波义银装b的时候,她可是一言不发,精着呢。 接下来两人不再提忌讳的话题,开始聊起战事。没说上几句,外间通报御台所回来了。 于是,一起出去迎接。 ——— 义银再次踏入枥尾城的天守阁,下令召开军议。 最迟明天,最早今晚,敌军就会抵达枥尾城区域,城内各方成分复杂,先得理顺了。 他带了大熊朝秀回来,本庄实乃诧异,斋藤朝信面色不悦,皆对大熊军势不信任。 大熊朝秀也不理会她们,将军势放在城外,只身随义银进城。 她已经彻底倒向御台所,上衫众的想法对她来说不重要了,抱紧大腿走好自己的路。 在各家姬武士陆陆续续来到议事厅的这段时间,义银询问了本庄实乃一些近况。 又过了一阵,各家皆到,议事厅的拉门重新关闭,众姬屏息矮身,聆听御台所训示。 依旧是左侧上衫众,右侧中越众,只是中越众首排坐着大熊朝秀,让身后诸姬有些惊讶。 斯波义银想着本庄实乃说的军情,心情不错。 两路叛军降伏的降伏,退走的退走。 虽然不知道北条城的情况,但枥尾城需要面对的只剩下扬北众,比之前的形势好太多了。 “本庄大人,晚些将你加急制作的白旗给全城插上。” “嗨!” 义银笑道。 “如今我方兵力不下扬北众,之后还需大家同心协力。” 他还想说些提士气的话,谁知斋藤朝信闷哼一声,义银冷冷看她。 “斋藤大人可有异议?” 斋藤朝信本不想出面,但看到大熊朝稳稳坐在中越众之首,心中愤恨难平。 本庄实乃对她连使眼色,都被她无视了。 中越大熊一党与上杉众为利益争执,本庄实乃是出于无奈偏袒闹事的自家人。 而斋藤朝信正是这些侧近旗本的带头人,她最看不上大熊朝秀这些行政派。 侧近旗本这些军功派跟随上杉辉虎,把这位主君嚣张跋扈的一面学得实打实。 她们被恩赏分封来中越地区,就以功臣自居,欺负了大熊一党又怎么样? 如今大熊朝秀造反没受到惩罚,反被御台所带来立功赎罪,她心中不爽。 不管是对大熊朝秀,还是对这位御台所,斋藤朝信都没什么敬意。 如今脾气上来,也顾不得掩饰,直接哼哼起来。 “行军打仗,讲的是赏罚分明,有功不赏,有罪不罚,如何同心协力对抗叛逆?”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瞅着大熊朝秀。 大熊朝秀也不反驳,默默低下了头。 她被斋藤朝信欺负惯了,本庄实乃还是上杉辉虎都不会管。 斋藤朝信骁勇善战,为人豪爽护短,在上杉辉虎的侧近旗本中地位很高。 她耍混蛋,主君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和她计较。 可这次,大熊朝秀低头遮掩自己的表情,用力忍耐,怕绷不住脸笑出声来。 虽然只跟了御台所两天,这位少年的杀伐决断可是用心领教过了。 斋藤朝信在他面前玩蛮耍横,要倒霉的,她很干脆得装惨看戏。 斋藤朝信见大熊朝秀低头不语,又要向往常一样开口羞辱,却听到啪得一声。 主座上,义银横眉冷目,一掌拍在案牍上,对本庄实乃骂道。 “你怎么管得手下!懂不懂规矩!她算什么东西,我说话也敢打断!” 斋藤朝信一窒,楞在当场。 本庄实乃暗自叫苦,这位御台所果然难对付。 斋藤朝信是上衫众的一员,本庄实乃作为上杉辉虎安插在中越的代官,对她有辖制的权利。 如果义银与斋藤朝信对局。 一方面身份不对等,掉了自己的b格。 另一方面,这人一看就是起了性子拉不住的蛮横武将,头脑发热未必肯低头。 所以,义银才不会和她说话,把她当做空气就是最大的申饬和羞辱。 而本庄实乃却不得不向义银解释,致歉,因为上杉辉虎授予了义银对中越战事的最高权利。 他是本庄实乃的上司,上司骂下属,却不越过下属指责她的下属。 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威胁。其中暗示着,你再不管好你的人,休怪我翻脸无情。 软硬兼施之下,本庄实乃不得不俯首请罪。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决断 无视斋藤朝信,骂了本庄实乃,把上衫众的脸先抽了两下。 义银转身冲大熊朝秀发火。 “大熊朝秀!你怎么回事!身为中越行政长官,被下属顶撞竟然不声不响! 你这般纵容下克上的乱举,对得起上杉殿下赋予你的职责吗!” 大熊朝秀一愣,随后大喜过望,面露羞愧状,伏地谢罪道。 “御台所所言甚是,非常对不起!请您息怒!” 本庄实乃与大熊朝秀被上杉辉虎安排在中越地区,负责评定诸事。 虽然谁都知道本庄实乃才是掌权者,给大熊朝秀这个位置只是安抚地方武家的虚位。 但表面上,她的地位依然高过斋藤朝信。 在上下尊卑严苛的武家社会,如果要上纲上线闹起来,斋藤朝信被要求切腹谢罪也属于正常处理。 虽然大熊朝秀造反了,但御台所为她作保,允许她戴罪立功,那么她的功过要等上杉辉虎来裁决。 在上杉辉虎未来之前,她依然是戴罪立功的中越行政长官之一,并未失去地位。 如今斯波义银以此为切入点,向斋藤朝信发难,本庄实乃心里着急,却找不出话反驳。 被斋藤朝信羞辱的大熊朝秀都要谢罪,那么主动挑起事端的斋藤朝信是个什么下场? 斯波义银面露杀机,看得本庄实乃心颤。 她并不怕斋藤朝信丢了性命,这枥尾城内外还在上衫众手中,这些姬武士不会看着斋藤朝信去死。 但她更不想直面触怒御台所,这在政治上对新上杉家非常不利。 更着急的是坐在一旁的直江兼续,看到斋藤朝信还不屈服,她都想冲上去按住她的脖子逼她低头。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主君对这位少年的感情了。 两人北陆道一路走来,又经过越中几度波折,主君已经是情深根种。 如果斋藤朝信继续挑衅,下场难料,中越上衫众两名首领根本没察觉到后果的严重性。 更可怕的是,局面剑拔弩张到如此地步,斯波义银都没有用她的意思。 直江兼续跟随义银来中越,担负着沟通中越上衫众与斯波义银关系的责任。 上杉辉虎授予斯波义银全权,谁来保证这个权力得到贯彻?自然是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直江兼续。 只是这位御台所自来到枥尾城后,就把她冷藏,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建立自己的威望。 这种行为其实是侵蚀了新上杉家在中越地区的权利,直江兼续一直暗中皱眉,但她没有办法。 如果她多管闲事,不说管不管得了,主君那边也未必领情。 上杉辉虎可是深情款款对斯波义银说过,我要与你共享越后。 特么的怎么管!管多了,说不准脑袋也管没了! 此时,全场冷寂。 本庄实乃满头大汗,请罪缓和。大熊朝秀看似惶恐,其实幸灾乐祸。 斯波义银眼睛微眯。 他不想杀人,也给了足够的理由制裁不臣。如果这姬武士真的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翻脸了。 虽然这不是个好时机,但他也没有退路。 斯波家要在越后有一个落脚点,斯波义银需要在当地武家心中建立威信。 大熊朝秀必须保住,任何挑衅都是对他权威的伤害,绝不容忍。 斋藤朝信嘴一瘪,面露讥笑,这少年御台所莫不是个傻子? 枥尾城由上衫众把持,都是她的战友同僚,想要抓她杀她,怎么可能? 更不提她是侧近旗本一党的中坚人物,上杉辉虎麾下爱将,没有家督的命令谁敢动她! 就算僵持到殿下到来,也是像以前那样偏袒自家人,怕什么。 无所顾忌的斋藤朝信哼了一声,就要口出狂言。 身边的直江兼续气极,她一直跟着斯波义银,没空和本庄实乃,斋藤朝信交底。 她们不知道主君对这位御台所的感情!她们的做法有问题!斋藤朝信在找死! 此时,直江兼续已经顾不上其他,直接一个耳光打在斋藤朝信脸上,把她的头按在地上,跟着她一齐伏地请罪。 “御台所息怒。 这憨货一向不懂事,打仗是把好手,脑子缺根弦,您不要与这种粗人计较。” 斋藤朝信被扇了耳光,头颅压地,双目赤红就要发作,耳边传来直江兼续的低声警告。 “你给我安分点,我是在救你性命。你这时候敢跳起来,殿下来了一定会杀了你。 相信我,别抬头。” 斋藤朝信身子一僵,她和直江兼续也有交情。 此人聪慧,不会口出妄言,如此过激对待自己,必有缘故。 不如暂时忍耐,回头等她解释。如果不满意,到时候再发作也不迟。 斋藤朝信想到这点,就不动弹了。 一旁的本庄实乃比她反应更快,见到直江兼续毫不犹豫的动作,她就察觉了异样。 看了眼直江兼续,见她神色中严重的告诫之意,本庄实乃很干脆朝着斯波义银,土下座致歉。 “是我没有管好手下,惊扰了御台所,请您责罚。” 义银心里松了口气。 上衫众被直江兼续压着服软,虽然没有达到依靠义银自己压服的最好结果,总算是没让桌子掀翻。 这个结果可以接受,见好就收吧。 他冷哼一声,说道。 “撤销你枥尾城城主一职,岛胜猛,你来当此城城代。” “嗨!” 岛胜猛伏地受令。 其实本庄实乃的枥尾城城主之位,在接到上杉辉虎命令此城献给义银之时,就已经剥离。 斯波义银手上没兵,这才由本庄实乃继续主持城防事务。 如今名义上给予惩罚,其实只是交接了一下名分而已,实质上并没有损伤本庄实乃分毫。 这种处理结果,上衫众可以接受。 本庄实乃面色好看了一些,斋藤朝信叩首的姿态也放松了许多。 义银看看本庄实乃,再看看大熊朝秀,心中悄然改变了主意。 原先他和本庄实乃商讨的计划,是逼退两路叛军,再死守枥尾城阻挡扬北众,等待上杉辉虎援军到来。 可中越上衫众的桀骜不驯,让他改了想法。 这些越后军功派就是定时炸弹,上杉辉虎老大,我老二,谁都不服气。 如果叛乱就此被平息,日后斯波家在中越地区的存在,还是会受到她们的骚扰。 特别是被强按低头的斋藤朝信,这王八蛋肯定会找茬闹事。 斯波义银不想到时候找上杉辉虎出面解决,更不想与这些当地土著发生冲突。 斯波家在越后只有枥尾一城,姬武士一百九十余,无根无蒂,和这些家伙较劲太不划算。 如今之计,唯有与扬北众打上一场,打出自己的威望,才好震慑这些头脑容易发热的混蛋。 他打定了主意,开口说道。 “扬北众犯上作乱,冲击御所行在。 武家栋梁的威严不容亵渎,我欲出阵挫其锐气,使不明真相者与受裹挟者,知途迷返。” 本庄实乃听得一愣,这和之前说的不一样。 说好搞掉两路叛军,然后固守城池,以待援军,怎么就变卦了? 可经过斋藤朝信一事,她已经有了浓浓的危机感,不敢再随便忤逆这位御台所,偷偷看向直江兼续,看她怎么表态。 直江兼续也是心里叫苦,这位少年心高气傲,不下我家主君。 中越的上衫众被强压低头,他还觉得不满意,一定要兆显武勇,让这群骄兵悍将心悦诚服。 明明可以等候主君来协调的问题,一定要建立自己的威信镇压,其中分别让直江兼续警觉不已。 关于这位少年的战力,直江兼续倒是不担心。在近幾看过他的战报军情,牛x是真牛x。 她虽然不愿斯波义银继续扩大威望,但也不想出头顶撞这位家督的心上人,干脆沉默装死。 她低头不语,把本庄实乃给弄急了,征伐之事岂可乱来,任由一男人随便决定。 这还要我等姬武士何用?雌雄颠倒,滑天下之大稽!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顾忌 本庄实乃虽然不满,但也不是鲁莽之辈。 见上杉辉虎的亲信直江兼续怂成这样,在未搞清楚缘由之前,她也不敢蛮横抗拒御台所的上令。 委婉劝说道。 “扬北众来势汹汹,这群蛮愚不知礼数,御台所千金之体,不可涉险在阵前。 枥尾城乃是上越门户,位置重要。家督援军不远,何不再等几天,才是万全之策。” 义银摇头道。 “就因为枥尾城太过重要,不容有失,才需要出城较量,先搓一波敌军锐气。 孤城最忌讳死守,主动出击也是为了防守,叛逆才不会把我等当做软柿子,恣意妄为。” 义银说的不假。 自古守城很少有死守不出的,除非遇到兵力相差太大的情况,大多是以城池为依托,伺机出击,争取主动。 被动防御城池,将自己陷入绝境死地,战略上被动,战术上也少了很多手段。 最重要的是,自陷绝地太伤士气,难以持久。 本庄实乃眯了眯眼,这位御台所是在偷换概念。 以家督武勇,说十天到,那必然是十天之内抵达,区区一个北条城怎么可能阻挡她的脚步。 但是消息还没传来,她也不能妄自武断援军必然准时到达,说出口也会被这位御台所怼到无言以对。 打仗怎么能心存侥幸,一心依靠援军呢? 义银以长期坚守的概念套用现在的情况,故意忽略枥尾城只需要再守五天这个事实。 而本庄实乃虽然明白他在诡辩,却因为双方身份地位的高下,心怀顾忌,不能明言驳斥。 她不得不找其他理由搪塞。 “我方军势混杂,主君不在,难以指挥顺畅,不如守城待援。” 义银反驳道。 “扬北众内部也不太平,四党之间不亦是矛盾重重,互不服气?她们能克服,我们就不行? 更何况,此地已经是河内源氏嫡流驻地,此乃大义所在,由我统一号令,谁敢不听!” 此言一出,大熊朝秀果断伏拜,高呼。 “为将军效力,为御台所效死!”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一行斯波姬武士,反应慢了半拍,让她抢了头筹,赶紧伏地叩首,高呼听令。 中越众跟着伏地,一副众志成城的模样。本庄实乃只得跟着低头叩拜,上衫众也向斯波义银拜服。 义银看着她不甘心的眼神,心里呵呵一笑,河内源氏嫡流这身份太好用了。 他敢于出战,最大的理由是因为这次叛乱属于内战。 越后武家繁衍数百年,上中下三越虽然矛盾诸多,但各家的关系其实并不远。 如三家长尾,如扬北众四党,祖上一起耕耘领国,彼此之间不是亲戚,也是亲戚的亲戚。 所以,越后虽然叛乱繁多,但是国力却没什么损失。说到底,都没下死手。 武家征战,讲究乡党血亲。 如果是两个领国之间,似甲斐国与越后国,那打起来肯定是人头滚滚,谁都没把对方当人看。 可国内盘根错节,争夺的不过是权柄。饭你多吃一口,我少吃一口,虽然气愤,但不会把人往死里逼。 扬北众数次叛乱,上杉辉虎母女两代只是加重兵粮役惩戒,也没把扬北众挫骨扬灰,从其他地方调拨武家重新分封此地。 而扬北众出战遍布下越中越,也没听说烧了谁家村落,毁了谁家田地,最多是寻求自立而已。 讲句最诛心的话,本庄实乃说自己和扬北众本庄家没关系,就真的没关系了? 上杉辉虎如果屠灭了扬北众,可能麾下武家直接叛乱大半,比扬北众还麻烦。 武家社会是彻头彻尾的血缘社会,帮亲不帮理才是铁律。 但凡守要地,防御者都是战战兢兢,唯恐丢了城池坏了大局,自然不敢乱来。 义银敢于出战,是看透了越后叛乱的本质,双方都不会下死手,出城打一次出不了事。 如果真是对阵武田北条之流的外敌,他也不敢这么随性。 手下不到二百姬武士,真到了杀红眼的地步,不够消耗一次合战的数目,损失光了他找谁哭去。 此战,他求得是声望,又不是真往死里打。 双方估计也是顾忌多多,如果变成一骑讨这样的君子之战,那就更棒了。 外挂在手,天下无敌。 本庄实乃说不过他,眼珠子乱转,又言。 “扬北众蛮横悍勇,军势众多,贸然出击,只怕敌众我寡,不好野战。” 义银横了她一眼。 本庄实乃看来是怕了他,找的理由一个比一个烂,一旁直江兼续的头都快低进胸里,实在是看不下去。 义银反问道。 “我军哪里少了?还是上衫众不堪一战,打不过你所谓悍勇的扬北众?” 此言一出,连斋藤朝信都对本庄实乃怒目而视,有了些情绪。 本庄实乃苦笑,她刚才急着找理由反驳,却忘了今天已经不是五天前。 随着斋藤朝信带回部分长尾众,斯波义银又带来了大熊众,枥尾城的兵力变得不差扬北众多少。 虽然成分杂乱,但扬北众其实也不咋的。 最可笑的是,这些消息还是她刚刚通报给斯波义银的,如今被拿来打脸,简直是自取其辱。 越后国石高约四十万石,大部分在中下越所属的越后平原,上越高田平原不大。 但上杉辉虎身为越后之主,占据了越后的金银矿,青麻也在上中越直属地盘种植。 所以,越后的实际动员力不下五六十万石。 扬北众的下越单纯依靠田产,就占据了越后三成军力。 此次出兵大约有十五支备队,足轻三千余,姬武士近千,加上锱重农兵,号称万人军势。 中越与下越平分越后平原,甚至还大一些,军力大概占了越后兵役账的四成。 去除少数观望者,古志长尾家和回军的部分上田长尾家,剩下的军力已经大半集结在枥尾城。 大熊众五支备队,上衫众加部分上田长尾众也是五支备队,再加上来助战的中越众,备队数量不输给扬北众。 本庄实乃说的兵力不足,是不存在的,只是战力上确实有差距。 上衫众作为核心自然善战,大熊众出名的战五渣,中越众心思浮动,所以说军力差距其实也没错。 可坏就坏在,刚才斋藤朝信还自诩武勇,差点和御台所怼上了。 这会儿兵力相近,却刻意避战,上衫众不要面子啊! 本庄实乃面上无奈,心中暗恨,做人太难了! 中越地区搞得一团糟,就是这群上衫众闹事,她擦屁股都擦不过来,如今还被斋藤朝信眼神怒视,心中憋屈。 本庄实乃暗下决心,等家督来了,一定自请卸任中越长官。 特么的,此中越长官谁爱当谁当去!这烫臀的位子老娘不坐了! 她已经找不到理由反驳,上衫众被人嘲讽畏敌胆怯,也是暗生潮涌,让本庄实乃再难拒绝。 她叹了口气,干脆不说话了。 一旁的直江兼续倒是明白人,心中对她同情一二,但也不敢开口相助。 在本庄实乃哑火的情况下,义银专断独行,提出扬北众抵达之时,出阵给其一个下马威的决议。 一众姬武士皆无异议,此事也就通过了。 义银笑眯眯对本庄实乃说道。 “我的护军初来乍到,城防之事还需本庄大人多多费心。” 本庄实乃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惶恐,这是我的本分。” 闹归闹,两人都不愿破了表面和气,毕竟守住这枥尾城才是双方最大的共同利益,谁都不想掀桌散伙。 随后军议解散,各家回去继续备战,直江兼续悄然随上衫众离开,义银也假装没注意。 直江兼续得去和本庄实乃,斋藤朝信交个底。 家督还有几天才来,在这之前,枥尾城内部不能出现太大的分裂势头。 直江兼续感觉心累,自知拿捏不了斯波义银,他太强硬了。 那么只能吓唬吓唬上衫众的两位首领,让她们认清事实,不要撕破了脸。最起码忍耐几天,别连累到自己身上。 等家督来了,你们双方爱咋的就咋的,不关我直江兼续的事了! 正文 关于更新和同人 最近家中遇到一些变故,虽然顺利度过,但工作和家庭两方面的消耗导致作者码字时间减少,存稿即将耗尽,后继无力。 下月开始,本书会恢复一更状态,敬请各位读者谅解。 另外本书书群号在首页简介上,群内有热心网友写得同人小说若干,据说下月还会补全一些本书主线缺漏的扩展剧情。 但最近订阅数雪崩下跌,作者常在书群埋怨。受作者情绪影响,热心书友的作品数量也急剧下跌,这个月没有新作诞生。 暗人不说明话,呜呼哀哉,不知道下个月情况如何,是否会影响新作诞生。 最后,感谢各位书友的不离不弃。关爱作者,选择起点订阅。 鞠躬致谢。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服从 本庄实乃居所,直江兼续等三人分坐。 斋藤朝信已经急不可耐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平白挨了一巴掌,如果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别怪她翻脸不认人。 直江兼续瞅了她一眼,这家伙真是不识好歹,没好气得不接口。 一旁本庄实乃叹了口气,眼看斋藤朝信就要爆发,缓和道。 “直江姬,有什么话请直说,你也不希望引起误会吧?” 直江兼续点点头,说道。 “殿下已经有了心上人。” 虽然这句话牛头不对马嘴,但还是引得另外两人大喜,皆问道。 “真的吗?” “的确是真的。” 上杉辉虎的子嗣干系上衫众何去何从,亲信们对家督无心婚配,沉迷酒精,一直是心有忧虑。 如今得到这个好消息,喜悦瞬间掩盖了其他反应。 高兴过后,本庄实乃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直江兼续怎么会忽然提起此事? 她忐忑问道。 “是哪家的公子?为人如何?好不好相处?” 直江兼续撇了撇嘴,回答。 “你们不是刚才还和他对过阵吗?你觉得好不好相处?” 本庄实乃与斋藤朝信瞪大了眼睛,相互看了一眼。 “不是吧!” “没搞错吧!” 本庄实乃咽了口唾沫,低声道。 “那位可是御台所,将军的男人。” 直江兼续翻了个白眼,说道。 “只是收了纳彩之仪,还未婚配。” 本庄实乃瞪眼道。 “那也是定亲!等同于御台所了!” 直江兼续没好气得反驳。 “那你去和殿下说啊!冲我吼有什么用!” 本庄实乃语塞,斋藤朝信在旁汕汕道。 “殿下不至于如此不智吧?” 直江兼续呵呵一笑,反问。 “你第一天认识我们那位殿下吗?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两人亦是无言以对,以她们对上杉辉虎的了解,和将军抢男人的事,主君的确做得出来。 本庄实乃按着额角,只觉得头疼欲裂。 “即便如此,我们也不用这么忌惮啊,不过是一男人,就算身份尊贵,也。。” 她还未说完,直江兼续冷笑一声,打断道。 “在越中国,我亲耳听到殿下指天发誓,要和他共享越后。 你想找死就继续忤逆那位,看殿下来了会不会取你脑袋。 说实话,我还挺好奇的。” 本庄实乃懵了,斋藤朝信嚷嚷着。 “那也不能由着那位斯波殿下胡来啊!打仗这种事,男人掺合什么!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看文基地】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万一战阵失利,怎么办?” 直江兼续摇摇头,回答。 “你可是小看了那位。 在近幾,无人不晓的鬼斯波,斯波御前,入道谦信公,足利军神,可是厉害得很。” 斋藤朝信都听迷糊了。 “这么多称呼,都是指他一人?” 直江兼续点点头,无奈道。 “现在还得加上配持御剑,尊称御台所,这位哪里是我们可以得罪的。 我劝你们低头做小,千万别玩桀骜做派,这位斯波殿下真的会杀人。 不说近幾那些骇人的战绩,此次回返越后并不顺利。 要不是这位殿下数次并肩作战,舍命相救,只怕殿下和我都已埋骨越中。 我亲眼看见这位殿下以一当百,一骑讨砍了五名武艺高强的姬武士,还是在疲惫至极的情况下。” 本庄实乃与斋藤朝信对视一眼,还是难以置信。 可直江兼续没道理骗她们呀? 就算要骗,也是说自家主君如何迷恋这位比较靠谱,何必说御台所武勇过人这种浑话,引人怀疑。 斋藤朝信问道。 “真如此厉害?” 直江兼续知道她不信,要不是亲眼看到斯波义银发威,她自己也不敢相信,不耐烦得回答。 “明天你就能看到了,这位御台所最出名的就是喜好每战争先。” 如此说来,倒是让她信了大半,不由感叹。 “须眉不让巾帼,不想世间还有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明天我可得好好看看。” 本庄实乃刚想说些什么,外间来了使番急报,她出去接了军报,面带喜色回来。 “北条城一天前被打下来了,使番快马急报,殿下需要整顿后勤,三天即可出发。 如此算来,十日之期定能赴约,抵达枥尾城。” 斋藤朝信大喜。 “那我们何必与扬北众那些楞头青再打一阵? 等殿下来了,借她们个胆也不敢再反,肯定是降伏了事。” 直江兼续苦笑道。 “现在不是我们要打,是御台所要打,你信不信,这份军报送进天守阁,也浇灭不了那位的战意。” 本庄实乃点头赞同。 “是我们太不恭敬,让那位起了证明自己的心思。” 她瞪了斋藤朝信一眼,骂道。 “要不是这个笨蛋不敬,何至于此!” 斋藤朝信想要反驳,可摸摸脑袋,无奈道。 “我哪知道那位是殿下的心上人,已经这般了,你们两位看怎么办吧,我听令就是。” 本庄实乃摇摇头,说道。 “还能怎么样? 打吧,那位高兴就好,别输得丢了枥尾城,我皆听他的。” 本庄实乃与斋藤朝信都怂了,上杉辉虎的脾气,这些侧近出身的亲信很懂。 将军的男人都敢惦记,做下属除了苦笑还能怎么办? 直臣,侧近,旗本一线的嫡系人马对上杉辉虎确实忠心耿耿,她们的利益与家督死死绑在一起。 直江兼续劝道。 “你们也不必太过悲观,御台所可是个厉害人物,未来如何还没个定数。 此次上衫家与斯波家联手,乃是为了平定关东平原的攻略,双方合则两利,分则两害。 御台所作为,只是想抬高自身在关东的威望,这一战必须打得漂亮,不然他的损失也不小。 以我对御台所的了解,扬北众怕是要倒大霉,你们等着看好戏吧。” 听闻此言,两姬皆是将信将疑。 她们自然希望主君拿下关东平原,她们的地位才能水涨船高。 至于直江兼续对这位御台所满口赞赏,她们也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不会听她一面之词。 如果真是令人服气的厉害人物,她们当然知道该如何跪舔,用不着别人教。 本庄实乃点点头,说道。 “我将殿下的军报让人给御台所送去,他若执意要打,我们不拖后腿便是。” 不管如何,都是殿下心上人,她们脑子坏了才会背后搞事,当然是先配合着再说。 直江兼续点点头,只要中越上衫众别瞎闹,这位少年牛b着呢,自然会让你们心甘情愿跪下去。 她懒得废话。 ——— 义银看完上杉辉虎的军报,随手放在案牍之上。 此时,屋里除了斯波家姬武士,就只有大熊朝秀与上泉信纲在场。 他随口说道。 “北条城被攻下了,上杉殿下四五天就到。我还是想打这仗,你觉得如何?” 他是对大熊朝秀说话,这位刚才投靠的姬武士伏地叩首,坚决道。 “我愿作先手,为殿下先驱。” 她可是刚才反正过来,寸功未立,等上杉辉虎到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 这时候御台所要打仗,当然要支持,还得全力以赴,这才符合她的利益。 戴罪立功,甘为鹰犬。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聪明人一点就透,的确省了不少心力。 自山内上杉家灭亡后,这些越后守护旧臣就成了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日子难过。 即便在府中长尾家麾下混口饭吃,也得不到真正的信任。 宇佐美定满那部分武家还好,大熊朝秀这一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实在是把人往上绝路逼。 可她们有什么办法? 山内上杉家只留下上杉宪政一个老太婆,为了复仇把家名,关东管领一股脑卖给了上杉辉虎,哪还顾得上她们。 所以,人一定要想尽办法活下去,千万别想着去死。 人死如灯灭,死后别人想怎么弄你就怎么弄你,随便欺辱折腾,你还能从棺材板里跳出来不成? 特别是玩政治的,不把你踩黑踩烂,不算完。 指望别人为你说句公道话,那是白日做梦,公道是留给活人的。 要么你活着,要么你的亲朋好友,门生故旧,子孙后代有出息有用处。 不然谁会替你出头?没好处的事谁肯做? 平反也是为了利益,人都死了,怎么有机会报答,自然没有了利用价值。 死了就失去了一切机会,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上杉宪政全家死光,绝望至此,咬着牙都不肯死,这才是真正聪明的做法。 以死明志,人志皆空。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才是真正的勇敢。 。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 s/scrpt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开战 大熊朝秀一系人马,控制着中越大概五万石领地。 如今,属于义银的枥尾城在中越的中间线上,向北一片正是大熊朝秀的势力范围。 他有心拉拢,大熊朝秀也算机灵,做事上道。 双方一拍即合,敲定了斯波家在关东的第一个据点,基本盘。 既然如此,义银也不吝透露点真实心意让她知晓。 “中越的上衫众太过骄傲,如不亮出自己的能耐,日后总会滋生麻烦。 这次作战,要挫败扬北众锐气,也是震慑桀骜的上衫众。 你要用心做事,和麾下武家说清楚,日后有没有好日子过,就看她们这次够不够凶狠。 如果真是无用之辈,自己找个地方切腹吧,不用出来遭人羞辱,也是好事。” 大熊朝秀听得明白,御台所说得如此露骨,确实把她当成自己人。 她伏地叩首,决然道。 “我这就回去整军备战,自我以下必然死战不退,如有畏缩者,我自斩之。 如我众崩溃,丢了您的颜面,我会切腹自害向您赎罪。” 大熊朝秀说完,便告退而去。 义银看向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说道。 “山中姬负责内卫,岛姬整军为我本阵。 大熊朝秀有战心,但她麾下皆是奉行众,战力稀疏靠不住。 明天听我号令,万事小心。” “嗨!” 义银对上泉信纲客气道。 “辛苦上泉剑圣与我出战。” “御台所客气,在下惶恐,甘为殿下驱使。” 又交代了一些细节,义银让各人去准备。 不到天黑,城外传来消息,扬北众陆续抵达枥尾城外,扎营修整。 义银传令各部,准备明日出战,先给扬北众一个下马威。 ——— 扬北众驻地。 立足未稳就收到了枥尾城方面的战书,一众姬武士诧异,展开幕府军议此事。 中条藤资说道。 “枥尾城头皆悬挂白旗,上有足利家纹,很是蹊跷。 事态不明,不如暂缓进攻,等待各路人马齐聚,再做计较。” 她这说法,倒也不是偏帮上杉辉虎争取时间。 扬北众还是一体,不论这次叛乱成功与否,都必须打出这个团体的战力。 如若成功独立一方,她一样是受益者。 如若失败,扬北众战力强横为上位者忌讳,也好让她待价而沽,有本钱出卖队友。 个人的价值永远依附于团体,即便是当叛徒,也希望自己背叛团队的价值巨大,好换取更多利益。 枥尾城显露出的强大自信与攻击性,再加上城头莫名的足利家纹,让中条藤资觉得不安,谨慎一些总没有错。 这次扬北众叛乱的总大将,本庄繁长却不这么看。 她说道。 “我军刚才抵达枥尾城,正是气势如虹,三军用命之时。 府中长尾家因家督离国才会应对迟缓,如果不抓紧时间打下枥尾城,等上越反应过来,大事休矣。” 说着,他不满得看向中条藤资。 如果上杉辉虎不离开,武田家不在背后推手,这场叛乱绝不会如此声势浩大。 如今机会就在手中,不把握住了,以后怕是再难翻身。 这事关扬北众的群体利益,中条藤资的某些行为真是可耻。但她出于顾忌,也是无力处置小人。 此时,中条藤资又来宣扬谨慎,再拖下去,一旦上杉辉虎归国来援,万事休矣。 下越虽然田地不少,但越后的矿产,青麻之利皆控制在府中长尾家手中。 又侵蚀中越,盟友众多,势力远远强过扬北众。 如果是正面硬刚,扬北众肯定打不过府中长尾家。不然,之前她们也不必忍气吞声。 速战速决拿下枥尾城,据城死守拖延,等农忙时节到了,各方疲惫谈判,以有利形势换取下越独立,才是最好的做法。 至于另几路叛军,本庄繁长还真看不上眼。 大熊朝秀所部战力稀疏,长尾政景志大才疏,至于北条高广,不过是借机讨要好处的墙头草,更加不值一提。 越后不大,大家都是乡里乡亲,谁是什么德行,心里门清。 扬北众要想独立成功,只能靠自己,谁都靠不住。 等那几家合围?谁知道等不等得到呢? 本庄繁长与中条藤资意见相反,这是常有之事,扬北众各家早就习惯了。 只是这次,她们站在本庄繁长这边。 一方面因为中条藤资出卖扬北众利益,得了上杉辉虎不少好处,早就惹得大家眼红。 另一方面,扬北众自持武勇,这才是她们最骄傲的本钱,中越众什么时候敢跟扬北众叫板了? 必须打!打服丫的! 在年年大雪封路的越后平原,挣扎求存了数百年的武家皆是悍勇之徒,扬北众更是其中佼佼者,这是她们的荣耀。 野战,谁怕谁,来啊! 中条藤资也就是劝劝,她还真不觉得扬北众会干不过枥尾城中的中越诸武家。 既然打一场能提高士气,挫败敌军,那她也就嚷嚷几句,随了大流。 本庄繁长见诸姬斗志昂扬,军心可用,哈哈一笑,说道。 “明日用过早饭,让我们给这些中越的傻瓜长长脑子,以后不敢再与我扬北众争锋。” 众姬嗨了一声,各自回去修整,只待天明。 ——— 当天边亮出第一缕阳光,平静的双方阵营开始起了喧哗。 炊烟袅袅,皆是埋锅造饭的声响。 枥尾城外,义银设立本阵幕府,各家头目皆来觐见。 他对本庄实乃说道。 “让上田长尾家亮出自家旗帜,你上衫众护持城池及我军左翼。” “嗨!” “大熊朝秀,你麾下旗帜也亮明了,为我中军先手。 中越众诸家由你节制,负责右翼。” “嗨!” 义银的意思是让两家叛逆反正的情况让对面看到,试着挫一番锐气。 本庄实乃与大熊朝秀身为中越长官,各持一部,也是应有之义。 本庄实乃委婉道。 “扬北众一贯桀骜不驯,即便知道自己成了孤军,怕也动摇不了她们的士气。” 义银笑了笑,点头道。 “我明白。” 研究了这么久越后,对各方势力的脾性,义银大概了解。 他如此做,能磋磨对方士气最好,即便不成也无碍。 只是为了告诉对方,枥尾城军势人数已经不在扬北众之下,防止对方误判。 国内作战,很难有意志打成血战,可万一对方心存侥幸呢? 这时候不能藏着掩着,反而要亮出自己的人马,作足了声势,才能让人头脑清楚,不要犯错。 义银其实是希望此战双方不要死太多人,流血太多会加深仇恨,对整合越后国内并没有好处。 如果造成势均力敌的形势,麻杆打狼两头怕,反而更有利。 他下令道。 “再等三刻,各家用完早饭,即刻列阵准备合战。” “嗨!” 众姬武士鞠躬受命,各自回去准备。 义银对本阵人马说道。 “岛胜猛,率同心众随我去阵前。 山中幸盛,直江兼续,上泉信纲,随我同行。” “嗨!” 等双方拉开阵势,本庄繁长感觉不对,一旁姬武士提醒道。 “对面阵中怎么有大熊朝秀旗帜?上田长尾家也在?” 中条藤资眯着眼,说道。 “必然是起了我们不知的事故,粗看之下,敌方军势已经不在我方之下。” 扬北众此来备队十五支,枥尾城排出的阵势,看似人数不下己方,让中条藤资又生退意。 本庄繁长瞪了她一眼,战阵之前,竟然削我士气,实在是混账至极。 她高声对周遭喊道。 “中越起兵的这些家伙,投到了枥尾城一边。 背信弃义!我们还能怕了这些渣滓!” 一众姬武士想想,对啊! 顿时义愤填膺,皆摩拳擦掌要教训一下背盟的混蛋们。 本庄繁长见士气不降反升,满意得点点头,观察敌阵,下令道。 “等下接敌,主攻敌军右翼,那边旗帜杂乱,皆是中越的墙头草。 只要击溃了她们,枥尾城必然退兵死守,这一战就算打赢了。” 她这人看似鲁莽,其实心思细腻,不然本庄家也不会在她手中混得风生水起。 中越各家她了若指掌,光是观阵看旗,就找到了枥尾城军势的薄弱点。 合战击溃敌军是不可能了,本庄实乃与斋藤朝信所部的实力,她还是清楚的。 现在双方人数相当,真的打得狠了,扬北众就算赢了也是惨胜。 这个结果本庄繁长难以接受,还是主攻战斗意志薄弱的右翼中越众,逼着枥尾城军势自己收兵退却为好。 既提升了士气,也不会损失太多人马。 只是之后的攻城战就麻烦了,人数相当,如何夺下这枥尾城呢?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动摇 闪电雷鸣,大雨泼水般下着。斯波义银狼狈的在雨中奔跑,心里充满的凄凉。 这是一个普通的夜晚,作为斯波家长子的义银本应该呆在温暖舒适的房间。 可是这一切都完了,斯波守护代城被围攻,运气好在城外锻炼的他,只能在漫漫雨夜踏上求援的路。 抹去一脸的雨水,义银咬紧牙关,头脑中一片混沌,只是随着身体记忆的方向麻木的前进,脑海中止不住的溢出往事。 义银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这个世界的人。 上辈子的他是个普通的社畜,四十出头,有份普通的工作,普通的家庭。每天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努力工作,好好赚钱供房养家。 谁想到突如其来的车祸,弥留之际他只能安慰自己,家里房贷已经还完,意外身亡的保险也足够妻儿老母生活两辈子。 还来不及想到妻子改嫁,儿子改姓。。眼前一黑,新的一生开始了。 这个世界有点怪,这里不是我原来的世界。一开始婴儿状态的他还没什么感觉,年纪渐长后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简单的来说,这个世界的男人。。。太不爷们了。。。哭哭啼啼,家长理短,唯唯诺诺。 稍一长大他就开始用心的收集这个世界的情报,这个世界有点像战国时期的日本,天下大乱,各地战火四起,为了夺得天下而大打出手。 但不一样的是,站在舞台中央的主角却是女人。对,这是一个女者为尊的世界。 他曾经感到迷惑不解,冷兵器时代怎么可能女人当家做主呢,男人身体天生就比女人强壮的多,不论哪个古代女人都不可能其在男人头上,原因很简单,打不过啊! 弱肉强食拳头当道的古代可不是现代社会,没有科技发展抹平男女力量差距,女人怎么可能主导社会,又不是原始时代采集为主的母系社会。 经过长时间的观察,他终于发现了一点端倪,貌似这个世界的雄性激素原来的世界不一样。 男人们都懂,某些不可描述的男性结构会产生大量的雄性激素,雄性激素促进肌肉生长的。 但这个世界的男人他就是不长肌肉啊,要么缺乏营养骨瘦如柴,要么营养到位了却变不成肌肉成了死肥。 而这里的女性仿佛天生就会长肌肉,随便锻炼锻炼就是前世健身样板,四肢修长有力,身材前凸后翘。这样的世界能怎么办,当然是女尊男卑。。。 明白过来以后,生为男儿的他感到非常失望。这是个乱世啊,没有力量保护自己,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前世社畜半生的他好不容易重获新生,这辈子的目标只有一个,活着,好好活着,不惜一切代价好好活着。 看着手臂上和上辈子肉体一摸一样的痣,他忽然想到,我可能不是魂穿。。要么给自己一次机会? 然后,他开始了。。。每天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下蹲,十公里跑。。。 直到今天。。。天崩地裂。。。乱世之中人如草芥。。。 重生在斯波家,他早就有了觉悟。虽然前世从来不玩信长之野望,但是因为名气太响,略略听过看过的内容也是知道足利,织田,上杉,武田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 斯波家家格很高,足利家有力的一门众,三管领之一。即使没落了也是尾张守护,天下名门。 可坏就坏在尾张守护这名分上,尾张这地方不玩游戏的也知道,那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吗? 信长之野望!太阁立志传!最有名的两个游戏主角都是尾张人啊,混蛋。我这种只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就不该生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可这斯波家也太不争气了,家主斯波义统是个男男腔的弱女子,被织田信友立为傀儡也不敢有丝毫埋怨,一步步退到退无可退。 谱代家臣早就凋零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几个姐妹为了家督的位子明争暗斗,也不看看这位置坐上去又能怎么样?地仅仅一村,人不到上百,斯波义银对她们也是绝望。 总之苟了十四年终于还是苟不住了,清洲织田氏织田信友带人突袭了尾张守护所。 斯波家猝不及防,城内的斯波义银眼看形势不对,带着几个足轻杀了出来,赶去清洲城找织田信长求援。 上辈子就认识织田信长这个名字,从认识她的第一天,义银就决心投靠信长,年幼相识,青梅竹马也算是结下来善缘。 毕竟斯波家的长君嘛,虽然不是长姬,继承不了家业,迟早要嫁人,但是家格高的小弟弟鞍前马后嘘寒问暖的谁不爱呢。 举个栗子,哪天幕府将军家也败了,将军家末代小兄弟对你阿谀奉承的就问你爽不爽,甭管有钱没钱,人活着就是凭感觉。 而斯波家的小弟弟,足够给这女战国百分之九九的武家感觉了,感觉还特别爽! 远处清洲城的样子已经隐隐可见,义银收敛自己脑海中的乱七八糟的想法,仔细思考起该如何说服织田信长出兵救援。 这可是乱世,下克上常有,忠义孝少见。没有实打实的好处,谁肯出兵。 你一过气名门不如狗,除了顶个守护的头衔算个球,也许和你高门小弟弟搞搞暧昧挺带劲的,但真金白银掏钱的时候可没有情面讲。 最仁义不过将你收入房中,夜夜抚慰你家破人亡受伤的心。如果这么能苟住,义银也就从了,乱世嘛,死个全家自己苟活不寒碜! 可就怕哪天织田信长和织田信友两个人姐俩好了,回头想想家里还有个不安定因素,切了脑袋给织田信友送去吧,大家都安心! 这世道,靠谁都靠不住,还是要靠自己呀。 清洲城天守阁上,一位身着睡前浴衣的高挑美女正在眺望远方隐隐的火光,空气中吹来战争的味道让她躁动不安,那是尾张守护斯波家的守护所。 织田信友可真是暴躁呀,嘴里嘟囔了几句,可惜了斯波家有趣的小公子,转身就走回自己的卧房。 她可没时间去管什么闲事,自家的内部矛盾都快炸了。虽然都姓织田,但彼织田不是此织田。 尾张守护斯波家没落后,守护代,也就是替守护看家的武家上下尾张守护代两家织田篡夺了国权。 下尾张清洲织田家主织田信友将斯波家主斯波义统裹挟为傀儡,统治着下尾张四郡。可是呀,这种事。 和尚的光头你摸得,我就摸不得?下克上的恶果就是谁都觉得自己能摸一摸。 织田信友手下三奉行之一,织田信秀脱颖而出。仗着自己一手打遍尾张无敌手的硬把事,将织田信友逼得连祖传的清洲城也保不住。 真是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织田信长作为织田信秀的后继者,实力比起织田信友强的多。但她已经无力估计那些个杂事,因为她妹妹要搞事。 她爸土田御前一直鼓动织田信秀立她妹妹织田信行为下任家督。大半的家臣也都站在她妹妹那边,觉得她妹妹就是聪明人,她就是尾张大傻妹。 原本织田信秀在还压得住,信秀死后这事就难看了,日本战国传统下克上嘛,不死几个姐妹怎么继承配家族的砍人大业呢? 再说她自幼放浪形骸,母亲死后也不知道收敛,老师平手政秀失望到切腹死谏。 于是,更是没人鸟她了,要不是娶了美浓国大名斋藤家的公子浓君,背景强悍让人顾忌,她妹妹早就造反了。 有空操心斯波家还能活下来几个,不如抱着浓君好好睡一觉,梦里再想想办法干掉妹妹和老爸,骨灰都给扬了。 “殿下,斯波家的长公子在城门下叫门。” 嗯????? 刚准备回屋的信长听到近侍的话,不可思议的回头看了一眼。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拖一拖明早再报吗?你们懂不懂规矩啊?主公要装死,你们效率这么高?不怕穿小鞋吗? 看懂了信长媚眼中的冷漠,近侍无奈的低声细语。 “他在城下高呼要归还主公上次相见遗留的兜裆布。。”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一骑 扬北众阵中还在懵,枥尾城一方先骚动起来。 直江兼续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呻吟一声。这位御台所真是太过勇猛了,比女人还女人。 中军的直江兼续与斯波姬武士反应还算平淡,毕竟看惯了,左翼上衫众的情况更激烈一些。 斋藤朝信朝本庄实乃吼道。 “这算什么意思!我们还没死光呢!哪里轮得到男人出去叫阵!” 她面红耳赤,是真的愤怒到了极点。 对于这些骁勇善战的上衫众来说,让男人代替她们出战,是比战死更大的羞辱。 本庄实乃头疼欲裂,真是莫名其妙的男人! 要是他在一骑讨中有了不测,本庄实乃还能活吗?非得切腹谢罪,死得莫名其妙! 他可是将军的未婚妻!家督的心上人! 比起枥尾城阵营,扬北众一方在懵b之后,勃然大怒!可是她们左盼右顾,没人敢出去应战。 开玩笑!怎么打? 打赢一个男人,丢人,打输了更丢人!更何况,御台所身份加持,谁上去就是大逆之罪。 义银见无人敢出来应战,心里着急,这么拖下去,等于被拒绝了一骑讨,那么合战就要开打。 他冷笑一声,激将道。 “当年四党豪杰辈出,没想到后人竟然如此不堪,连一骑讨的勇气都没有,懦妇!” 扬北众本就桀骜不驯,哪里忍得了这般羞辱,一名姬武士朝本庄繁长一鞠躬。 “本庄大人,事后我会切腹,洗清对河内源氏嫡流的冒犯。” 本庄繁长微微点头,也只有这样了,她轻声说道。 “不要下死手。” 御台所可以杀了这名姬武士,而这名姬武士决不能杀死御台所,只能击败。 事后还需要切腹赎罪,这就是河内源氏嫡流的压迫力。 除非扬北众准备去当下克上武家,只要还想在守护体系中混,还承认自己是御家人,就不能在明面上攻击御台所,只能暗杀。 幕府不重要,足利家不重要,甚至将军和御台所也不重要,但是武家传统很重要! 必须尊重武家栋梁,必须承认自己是御家人。 抛弃御家人身份,就失去了统治领地的正义性,为维护上下尊卑让一个姬武士切腹自害,很合适。 “我乃大见氏后裔!水原希敬上!向您讨教!” 武家重传统,敬先祖,义银辱没先人,早就让扬北众的姬武士们怒火中烧。 水原希虽然只是水原家普通一姬,却愿意舍去性命出战。 见有人肯出战,义银仰天长笑,总算有人入吾彀中。 “来得好!” 两马交错一闪,水原希跌落马下,再无声息。 义银回马再指扬北众,喊道。 “土鸡瓦狗!不堪一击!扬北众徒有虚名而已!” 他彻底激怒了扬北众,一姬武士打马冲出,也不与本庄繁长废话,径直杀向义银。 “休得张狂!杀你者,三浦氏后裔黑川纱里!” 本庄繁长与中条藤资皆焦急看向战场,这黑川家的莽妇红了眼,不会傻到要下死手吧? 如果对方真是御台所,这祸端就大了! 义银冷笑一声,打马横出数步。黑川心领神会,降速交错,侧面厮杀。 外人见两人转马数圈,兵器相交几声锐响,黑川纱里跌下马去,不再动弹。 义银冲着扬北众阵中,继续喊道。 “太弱太弱!扬北众就这点本事吗!” 他出言羞辱,又胜得干净利落,惹得一众姬武士怒火中烧。 “鲇川奈向您讨教!” “新发田空向您讨教!” 。。。 一个个姬武士上前,不知不觉中,义银斩落了扬北众八名姬武士,皆是勇猛过人之辈。 外人不知道他有外挂护身,单挑的姬武士也因为御台所身份束手束脚,你来我往对攻,给义银不少提高致死概率的机会。 最后,远处的双方军阵,竟然被他强悍的一骑讨震慑,真是可怜可笑。 斋藤朝信看向本庄实乃,对方目光也投向自己,两人面上皆是又惊又喜。 直江兼续那小丫头没骗人,这御台所果真是一骑当千的战将。 想着,心中起了敬畏之意。不是对河内源氏嫡流,而是对他这位骁勇善战的御台所本人。 上衫众作为友军都感到意外,扬北众更是惊骇。 八名姬武士,皆是敢战能战,武艺高强,结果在形同车轮战的一骑讨中被一个少年斩杀。 不是做梦吧! 少年站得不远,本庄繁长能看到他鬓角的汗渍,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 他身着狩衣,外挂白色阵羽织,腰杆挺直,远比一般男人强健有力。 面容坚毅,五官精雕细琢般俊秀,又隐含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真是美丽。 就是这个俊美不似人间的少年,连续斩了扬北众八员,阵前再次叫嚣,无人敢于接茬。 武家敬重战场上的豪杰,他用自己的实力得到了扬北众的尊敬。 义银在马上喘着粗气,这种战斗是他最喜欢的,危险性也最小。 他体质不如姬武士,扛不住重甲,体力也差,反应更慢。如果打起血战混战,还是苟一点为好。 但越后国内叛乱,各家顾忌太多,都收着力。他身份又高贵,不可能阵前把他射成刺猬。 这才给了机会,让他狠狠秀一把无双,攒足威望。 眼看扬北众不敢再出战,他知道火候到了,打马冲上去。 矮身拔出在本庄繁长前方十余步的御旗,回马一个藐视的眼神,看得扬北众上下颜面尽失,士气重挫。 见他结束一骑讨离开,本庄繁长犹豫了,合战还打不打? 士气被夺,此时再战未必能胜。可要就此退兵,以后更没得打了。 就这样结束了? 本庄繁长看看左右,扬北众兵强马壮,凭什么矮人一截,受制于人! 她咬咬牙,我不服!打! 义银跑到两军之间,并没有回阵的打算,而是举着足利白旗,在阵前奔驰。 一边奔驰,一边喊道。 “或许有一天,武家忘了传统,令祖先蒙羞,但绝不是今天! 或许有一天,姬武士遗忘了荣光,沉沦于世,我们的时代分崩瓦解,但绝不是今天! 今天,斯波高经子嗣,持将军御剑,足利白旗。 我斯波义银,带领你们奋勇向前!为了维护河内源氏嫡流的尊严!为了祖先的荣耀! 我命令你们,攻击侵犯御所行在的敌人!我命令你们!御家人!前进!” 义银紧紧拉住缰绳,战马直立,御旗指向扬北众。阳光下的他如雕塑般屹立,天地间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敬畏他,一时无人敢于呼吸。 随后,如一声炸雷平地响起,枥尾城方向掀起翻山倒海的欢呼声。 法螺声旋而响起,阵鼓打着鼓点,全军竟然毫不迟疑,一齐发动,向扬北众逼去。 本庄繁长心慌意乱,见左右皆乱成一团,目光死死盯住前方少年的身影,牙根紧咬,几乎是热泪满溢。 混蛋啊啊啊!这还打个p啊啊啊! 中条藤资再次逼宫道。 “本庄繁长!退兵吧!改日再战!” 一众姬武士看向本庄繁长,眼神中都没了战意,满是畏惧。 本庄繁长吁出一口长气,没法硬撑了。 不管那少年到底是不是御台所,这一骑讨与战前宣言彻底浇灭了扬北众的斗志,合战还怎么打! 她现在敢说一个不字,中条藤资就能在恐惧的姬武士们协助下,成功夺权。 本庄繁长不甘心得闭上眼,说道。 “退兵回营。” 她心知肚明,这一退却,扬北众的叛乱就算彻底完了,该想想办法,为以后事做准备。 义银一番惺惺作态,就是要扬北众知难而退,他站在场中仔细看敌军反应,见扬北众开始退阵收兵,欣喜若狂。 这次一骑讨真是赚大了。 其一,展现武勇,震慑了中越下越武家。战后,他的威望将在越后,乃至关东蔓延。 其二,摸清了关东武家,至少是扬北众对武家栋梁的态度。 这些传统的御家人后裔,对于河内源氏嫡流还是充满敬畏,这对他来说非常有利。 甚至此时,义银已经开始构想,如何折服扬北众,增强自己在越后的势力。 有了枥尾城,拿下大熊朝秀一派守护旧臣,只要再左右部分扬北众的意志,他就能拥有与上杉辉虎分庭抗衡的影响力。 义银不是怀疑上杉辉虎对他的诚意,只是政治冷酷,谁知道府中长尾家内部会出什么幺蛾子。 只有实力,唯有实力,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转变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九十九章转变自从六角军动员北上,整个近幾的武家们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 不单是近幾。四国方向的三好长庆,北陆方向的朝仓义景,东海道方向的一色义龙,无不关注此战。 三好家要侵袭近幾,六角定赖时代带给她的麻烦记忆深刻。这次卷土重来,怎么能不看着点六角家。 朝仓义景纳闷,六角军来势汹汹,正是她坐地起价的好机会。浅井家竟然没来哭爹喊娘求抱抱,这换了个家督硬气这么多? 可头铁也抵不过刀枪锋利,真要是浅井家扛不住,朝仓家必定出兵,决不能让六角家得了整个近江国。 这北陆到京都一线的商路堪称点石成金,如何能让六角一家垄断了。 更何况,浅井家是朝仓家伸手京都诸事的抓手,朝仓家也不是没有雄心壮志的懦妇。 一色义龙是居美浓窥视近幾,近江富庶,她是流着口水擦着嘴。 弑杀母亲斋藤道三后,一色义龙需要用更多的利益去满足跟随她的武家们。 不然,缺乏法理统治的她,迟早要被推翻。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奉公恩赏的武家们就没一个好东西。 斋藤道三当年下克上,还顶着个斋藤家的壳子,毕竟也是守护代,至于有没有血缘?入赘不行嘛! 可一色义龙的一色家,那是一色家出嫁男子留下的假一色。正所谓出嫁随妻,谁认你呢。 就算幕府捏着鼻子承认你可以用一色的苗字,但也没承认你是三管四职的一色呀,假的还是假的。 所以一色义龙有极大的压力需要向外扩张,即便知道是饮鸩止渴,此时也顾不得了。 想想也是好笑,尾张的织田信长冲着美浓国流口水,美浓的一色义龙冲着近江国流口水,都想着通过美浓入近幾。 这近幾还真是天下武家心中的男神,一个个恨不得挤进来折腾一番。 不说这些域外的势力,此战相关的幕府也是密切关注野良田合战。这边近江刚打完,那边幕府就收到了消息。 京都御所评议厅,幕臣们听完快马送回来的战报,一时失声。 那可是二万五千军势对一万一千军势,姬武士四千对一千的正面硬刚。六角义贤真是头猪,这都能输? 不对,放只猪在本阵养着,手下蒲生贤秀,进藤贤盛这些有力家臣自顾自打,都打得赢! 战前,幕臣们一致认为六角必胜,才会逼迫将军做出让步。安抚强势的六角家,以面对接下来的三好家入侵。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六角定赖的女儿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你怎么就输了?你怎么可以输!之前对将军的压制有多果断,这时候幕臣们就有多尴尬。 将军是有直辖的五百马迴众。可后勤,足轻,农兵,还需要各家一齐支持才能运转起来。 打仗靠的是后勤,幕臣们不支持,足利将军也只能无奈跺脚。 现在到好,足利义辉面沉如水不动声色,底下幕臣们就如坐针毡不知所措了。 特别是当时反对的主力和田惟政,被足利义辉的眼神刺得坐立不安,头上汗水流个不停,又不敢擦拭。 也不是没有高兴的,例如三渊晴员。 这些天三渊家可谓是风雨飘摇,各家纷纷疏远,眼看着家业得毁在自己手上。 要说三渊晴员不后悔?那是真的悔不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说动将军把足利白旗给赐下去了。 可谁又能想到,斯波义银一个男儿家,竟如此能折腾。前有斩杀伏兵的武勇,后有北上复仇的坚毅。 这一般的姬武士都比不上,要是个女孩子,前途真不可限量。 自家的女儿三渊藤英平庸之辈就不提了,次女细川藤孝聪慧机敏,看着也是不如他。 赞叹归赞叹,麻烦还是麻烦。三渊家求取御旗之举,让幕府这次联合六角对抗三好家的战略意图岌岌可危,濒临破产。 甚至在细川藤孝横插一脚的煽动下,将军竟然要弃三好战六角。草泥爹,这可如何收场,你三渊家是不是不想混了? 三渊家不过是幕府幕臣,说底蕴有一些,可也就是一些老资格罢了,关键时刻不给你面子咋了。 要不是三渊晴员一系是和泉细川家的血脉,要不是和泉细川家当代家督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姐妹情深。 三渊晴员早被撤职查办,三渊家是不是还存在,都未尝可知。 对抗三好家是幕府生死存亡的大事,一切次要的问题,都要为了这个大前提让路。 也是和泉细川家底子厚,牌子响,才让三渊晴员熬到了现在。可也是苟延残喘,眼看着三渊家这代就要败了。 谁知道柳暗花明,还真有出路。知道斯波义银能打,谁知道他能打到这份上。 三渊晴员笑得合不拢嘴。虽然出了许多波折,但只要斯波义银站直了,三渊家就能在幕府中坐稳。 幕府早不是三代将军足利义满那时候的乾刚独断,说是天下共主,也就是个牌坊。 有力武家给你面子,你就是天下共主。不给你面子,我三好长庆不也活蹦乱跳,吃麻麻香吗。 虽然还不知道近江国具体的变化,可大家都是老武家了,猜都能猜出点大概来。 六角家的一家独大结束了,近江又回到了两家分治的局面。 可喜的是,北近江浅井家明显是亲幕府的,这次虽然幕府三番两次否决了支持,她家南下打得还是幕府联军旗号。 这说明什么?说明浅井家想抱幕府的大腿,浅井长政这人可以谈。 另一方面,六角家受了重创,想要缓口气回回血,也需要幕府的调解。 之前是幕府哄着六角义贤不要太过分,现在是六角义贤求着幕府搭把手帮忙说和说和。 这形势只是好吗?这明明是一片大好。只要你们能相互制衡,幕府的价值就大大增加了。 之前求着六角家出兵支援,现在。 你支援不?不支援我让浅井家多出点兵,反正近江以后她说了算。 姐,亲姐,不要走,我出,我出。 这下子对抗三好家的力量,不单没有因为此战减少,还大大加强了六角与浅井向幕府献媚的意愿。 这斯波义银,真是个好样的! 没办法不说他好,斯波义银现在在近江的声望如日中天,幕府也得依靠他的威望重新布局。 既然如此,三渊晴员必然要重新启用,还要托付更重要的任务,拥有更大的权利。 这就是武家政治,呸,真脏。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纷争 恋上你看书网,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本庄繁长也不是简单人物,冷笑一声,说道。 “我等不知御台所来了越后,无心冲撞了殿下。今天的合战又没打起来,算不得大罪。” 中条藤资见本庄繁长开始耍起无赖,推卸责任,忍不住笑起来。 “就算枥尾城不是御所行在,你教唆扬北众起兵作乱,也为上杉殿下不容! 等殿下援军抵达,便是你伏法之日!” 本庄繁长怒极反笑。 中条藤资一副忠臣的模样,义正言辞谴责她,实在是不要脸。 本庄繁长将各家头领一个个看过去,都在躲避她的目光,这些见风使舵的王八蛋! 她说道。 “我等扬北众如何叛乱了?有发布讨贼檄文吗?有公告明宣吗?” 中条藤资一时语塞,各家扬北众偷偷相互观望,忽然起了一丝侥幸。 本庄繁长笑着说。 “我们最多是擅离领地,大军渡过阿贺野川南下,又没与中越众交战,算什么叛乱?” 中条藤资懵了,她思索前后,对本庄繁长的忌惮之心更加浓烈。 此姬岁数不大,做事却是滴水不漏,留了后路。 这次四方叛乱,是武田家在后教唆联络,各方并没有直接联系,只是各行其是,无法佐证扬北众逆举。 而扬北众几度起兵,这次又出兵南下,大家都知道她们是叛乱,可是没有一丝宣告,没有一纸文书,定不了罪啊。 比起叛乱,擅离领地,居心叵测也是罪过,但是惩罚远远小得多,伤不了筋骨。 本庄繁长暗叫侥幸,好在自己小心,留下这条后路。 扬北众的实力不如上杉辉虎,她一开始就是赌上杉辉虎不在国内,只想打下枥尾城与其谈判。 本想着,如果上杉辉虎回国迅速,不到枥尾城下就遇上她的援军,干脆降伏了事,可以以此为借口逃避惩罚。 没想到幕府来了御台所,更没想到这御台所这么能打,把扬北众弄得灰头土脸。 但结果倒是一样,逃避惩罚的借口依然能用。 扬北众一部分人已经投向中条藤资,但心有不甘者还是不少。 上杉辉虎太不把扬北众当人,她们被欺压得不轻,深恨且不服。 如果能有机会逃脱惩罚,很大一部分扬北众还是会继续支持本庄繁长。 本庄繁长说的没错,她们只有意欲之举,但还没做出叛乱的具体动作,惩罚不会太重。 既然如此,何必跟中条藤资去当上杉辉虎的狗,指不定骨头没捞到,兵粮役又要增加了。 中条藤资没想到这层,被本庄繁长打了个措手不及,恼羞成怒道。 “那你冲撞御台所之事总是真的吧!这可逃不脱!” 本庄繁长冷冷道。 “冲撞河内源氏嫡流,自然由御台所惩治,关上衫殿下什么事?” 虽然不知道这位御台所何时离开,但本庄繁长决定赌一把,先过了这关再说。 就算日后熬不住,要给上杉辉虎当狗,那也得谈好了条件臣服。 如果这时候以叛逆身份屈从,以后的日子就得任人拿捏,必须先扛住这波。 中条藤资知道她的心思,但一时也找不到道理反驳她,心思混乱之下,只好闭口不言。 在场扬北众各家左盼右顾,心思各异。有投靠中条藤资的,有紧跟本庄繁长,也有保持中立的墙头草,一时皆不敢妄动。 本庄繁长看了眼全场,暗自叹息,不管结果怎么样,这次出兵亏大了。 扬北众一场未打,就被人夺了声势,以后再难有心气与上越的新上杉家对峙,走向臣服无可避免。 她自己还有一个麻烦,不知道那位御台所好不好说话? 如果那位真把她丢给上杉辉虎惩戒,也只好低头认栽了。 ——— 枥尾城军议散场,斋藤朝信紧随本庄实乃回到居室。 她忙不迭问道。 “扬北众已不足为虑,那大熊朝秀又该如何处置? 这次守城她又没出什么力,起兵作乱之事就这么算了?” 本庄实乃皱眉不语。 扬北众今日士气重挫,再次攻城的可能微乎其微,外敌一去,枥尾城内部的问题就凸现出来。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斋藤朝信是在秉持正义,眼中不容沙子吗? 扯淡了,她只是站在自己的利益角度,想乘机把大熊朝秀彻底搞垮台。 以枥尾城为分界线,朝海岸一边大多是守护旧臣地盘。 另一边靠近越后山脉,是上田长尾家的地界,连通西上野。 枥尾城一带是古志长尾家的地盘,枥尾城因为太过重要,其实是上杉辉虎从父族那边,以无赖手段赚来的。 上杉辉虎为了控制中越,将自己的侧近,旗本不断分封过来,并在之后领地冲突中偏袒她们。 这不单单是她性子护短,也是出于侵蚀中越,控制此地的需要。 守护旧臣中,柏崎平原的宇佐美定满一系被拉拢安抚。 中越的两家长尾家,又因为三长尾家一门众为上杉辉虎军势骨干,不能得罪。 那么斋藤朝信一党的中越上衫众还能欺负谁?侵占谁的地盘?唯有好欺负的大熊朝秀一党。 一切偶尔,都是必然。 如今大熊朝秀忍不住跟随叛乱,正是一举掀翻她的良机,斋藤朝信怎么肯错过。 斋藤家世袭的赤田城在柏崎平原与越后平原中间的石地区域,越后平原边缘。 她领地的东面就是大熊朝秀一党的地盘,从赤田城到三条城一带,都是肥沃的平原,也是双方龃龉的焦点。 只要确认大熊朝秀为叛逆,给予严惩。中越上衫众就能得到大量的利益,斋藤朝信更是吃到撑。 上杉辉虎不会在意大熊朝秀一党的下场,一些奉行众而已,战力稀疏没什么用。 可是,那位刚来的御台所竟然出面为大熊朝秀作保! 如今叛乱的威胁消散,斋藤朝信再也耐不住性子,要向本庄实乃讨个说法。 而本庄实乃早已腻烦了这些利益纠葛,她淡淡说道。 “大熊朝秀之事,自当由家督决断。她有御台所作保,我们无权也无力做什么。” 斋藤朝信不满道。 “御台所终究要回返京都,还能护她多久? 她要是聪明,就该主动承担罪责,自请惩处。” 本庄实乃气得笑了,斋藤朝信是真傻还是装傻? 这位御台所一面死保大熊朝秀,一面出战扬北众,拉足了威势,哪像是要回转近幾的模样? 真的要回去,他搞这么多事做什么?明摆着要在关东做一番大事啊! 斋藤朝信这是把她当枪使,以为她傻吗? 本庄实乃笑笑,说道。 “家督来援不过三四天,我们且等几日,自有分晓。” 她面上安抚,心中下了决心,这次一定求着家督把自己调回春日山城。 就算去高田平原当一普通侧近也好,这中越的泥潭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斋藤朝信,大熊朝秀,还有两家长尾家,和默默监督中越的宇佐美定满,哪个是好相与的蠢货? 如今又来了野心勃勃的御台所,这中越是没法呆了,我滚还不行吗?谁能耐谁来吧! 斋藤朝信讪讪一笑,她的确有小心思,被本庄实乃看穿也有些不好意思。 双方都是上杉辉虎的侧近出身,她这样对同僚使小手段,的确有些过分。 于是不再提此事,与本庄实乃说点其他的事拉近关系,一心想要弥合因此损害的友谊。 ——— 本庄实乃那边闹着心,义银这边在军议后留下了大熊朝秀。 他默默想着心事,一旁只有山中幸盛守候。大熊朝秀低头顺耳,等候御台所示下。 义银沉思半晌,问大熊朝秀。 “你与本庄繁长熟吗?” 大熊朝秀一愣,下意识回答。 “不算熟悉,但她勇名很盛,是扬北众小一辈中的佼佼者。” 她暗自琢磨御台所的心思,身家性命都在义银手中攥着,之后是功是过还没定数,心中难免忐忑,更不敢懈怠。 义银点点头,问道。 “给我讲讲这位扬北众的后起之秀吧。”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谋划 大熊朝秀知道此次对答影响甚大,这位御台所心思细腻,思虑长远。 如果这次失言让他看轻,会降低自己在其心中的价值。 于是,她打起精神,仔细回想了自己所知,缓缓说道。 “本庄繁长之母本庄房长,亦是本庄家督,为自己姐妹所害。 那时候本庄繁长还只有六七岁,竟然不动声色,忍辱负重。 直到她十三岁时,已经以武勇名声鹊起,这才逼迫叔母自尽,为母报仇。 此姬军略武力皆是上等,也善于利用局势拉拢人心,年纪轻轻就在扬北众中威望甚高,乃是少壮派的领袖人物。” 义银心想此姬的确厉害,但他还有些不明白,问道。 “她是借着反对上杉殿下的名义提高自己的威信,团结扬北众吗? 扬北众几次叛乱,上杉殿下都没有下死手铲除她们,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闹事? 这些人当真不知好歹?” 大熊朝秀苦笑,心一横,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原本扬北众就紧跟旧时的守护上杉家,在府中长尾家下克上时几次交战,损失不小。 上杉殿下的母亲对她们严加防范,到殿下本人,更是变本加厉。 越后兵粮役是六公四民,扬北众除了中条藤资等少数投效者外,皆是七公三民的重税。” 大熊朝秀自己也是一肚子苦水,对上杉辉虎多有不满。 她是内政官员,对其中的不公门道清晰,诉起哭来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节。 “越后平原虽说是关东有数的大平原,粮产丰厚,但也是苦寒之地。 每年海上来了寒流,被越后山脉阻挡,在越后平原回转,导致大雪纷飞,甚是难熬。 到了开春,大雪化水泥泞不堪,缺不得沟渠等水利设施。 更不提春寒回冷,水成了冰,春耕开田坚硬非常,苦不堪言,农具的损耗也不少。 扬北众被上杉殿下压着七公三民的重税透不过气来,哪有余力开通水利,余钱购买农具,怎么能不怨恨? 越后虽然物产丰富,但金银矿产,青麻,上布,海盐等好处都被上杉殿下收走,仅仅靠土地产出,日子过得很苦。 扬北众又粗鄙,以武勇著称,不善精耕细作,日子更过得难受,自然反心炽烈。” 义银默默点头,对大熊朝秀的评价又上了一个台阶。 此人不但武勇,还善于内政,对事务看得透彻,可以大用。 她说的事不单单发生在扬北众身上,也是中越不被上杉辉虎重视的武家困苦所在。 越后要想统一思想,对外开拓,必须给这些武家一条出路。不然上杉辉虎即便有了正统名分,也会面对不断的叛乱。 武家名分都是表象,真正的内核是利益,作为主君不一定要一碗水端平,但至少得给人一条出路,一个希望。 义银心中有了计较。 大熊朝秀他是保定了,此姬他要大用。另外,本庄繁长也可以尝试接触,看看是不是一条识相的好狗。 义银说道。 “你替我联络城外本庄繁长,就说扬北众如若无心冲撞御所行在,不再犯错,之前的冒犯我就不追究了。” 大熊朝秀嗨了一声,伏地叩首下去办事。 她不会说没有门路,两家原本都是叛军,自然有些难以启齿的勾连,互通有无。 她对自己这次的对答也很满意,御台所是听进去了,才会让她向本庄繁长发出善意。 不管本庄繁长是不是听得进去,至少大熊朝秀自己是加了分数,更有把握熬过这关。 在她走后,义银又思索许久,不禁摇头。 上杉辉虎把内政搞得一团糟,太过偏袒自家人,这样不行。 他本不愿介入越后内政太多,以免引起新上杉家臣团对他的敌意。可如今看来,不参与是不行了。 再这般下去,下次叛乱不会太远,必须彻底扭转这种不和谐的内部分配,让越后各方获利均衡,才不会影响了关东攻略。 义银默默想着,能做到哪一步,就看上杉辉虎的爱慕之情有多真挚了。 原本,为了完成系统任务,义银来关东是被动的无奈选择。 他最初的构想是自己为上杉辉虎提供政治上的背书,军事上的问题主要由她自己解决。 可随着事情的进展,义银已经投入太多的资源,几乎掏空了斯波家的家底。 他犹如一个赌徒红着眼砸下老本,实在是输不起。 另外,随着手中筹码的不断增加,他也越发认真起来,想要赢下这一局豪赌。 但是,义银对越后国的深入渗透,必然引起新上杉家内部的强烈反弹。 别看她们自己斗得不亦乐乎,但肉还是烂在新上杉家这口锅里,容不得外人染指。 上杉辉虎这个越后之主,其实只是越后松散的武家联盟共主,做不到一言九鼎。 义银想要解构越后现在的政治生态,重新分配各方利益,必然得罪太多人,这就需要上杉辉虎的全力支持。 必须牢牢抓住上杉辉虎对自己的感情,借力打力,把新上杉家的既得利益者们摆平。 那么,只能对不起上杉辉虎,利用她来完成自己的政治谋划。 义银叹了口气,我真是一个坏透了的男人。 ——— 柏崎平原,北条城外。 直江景纲跟随后勤锱重来到上杉辉虎驻地,进入本阵幕府求见家督。 只见柿崎景家与宇佐美定满大气都不敢喘息,幕府内气氛压抑,上杉辉虎坐在主位上神色冷漠。 直江景纲不敢怠慢,上前鞠躬行礼,说道。 “禀告殿下,后续军需已经抵达,大军随时可以开拔。” 上杉辉虎拔地而起,拍拍她的肩膀以示欣慰。 “干得好,直江大人。 柿崎景家,命令各军势分发干粮,农兵整理锱重,即刻出兵。” 一旁的宇佐美定满忍不住说道。 “殿下,天色不早,石地一带道路崎岖,是否等明日天亮再走?” 柿崎景家也迟疑一下,仿佛在等后续。 “柿崎景家!你还愣着干什么!滚出去做事!” “嗨!” 上杉辉虎猛地爆发,把柿崎景家这员猛将都吓了一跳,赶紧鞠躬走人。 宇佐美定满见上杉辉虎理都不理她,心中苦笑。 她的建议乃是军理正道,军队基层大多营养不良,夜盲看不见东西,走山路太危险了。 宇佐美定满一番好心,似乎被家督误会,反增添了恶感,苦涩不已。 上杉辉虎看重她在守护旧臣中的影响力,离国前是委以重任,监督各地不满者。 结果越后国内遍地烽火,让她的地位受到了动摇,为家督不喜。 直江景纲在旁不动声色,她听了直江兼续的话之后,已经理清头绪。 家督爱慕御台所,出兵之事自然心急火燎。 她迅速整理好后勤,跟随锱重前来,也是有露脸卖好的意思。 柿崎景家与宇佐美定满并不清楚家督心事,做事难免不知轻重,她也懒得点破。 新上杉家中,三人分属直臣,降臣,谱代家臣,利益各有不同。 柿崎景家挨骂,那是她与家督关系最近,自家人骂起来顺口,算不得失宠。 直江景纲老奸巨猾,做事贴合家督心意,加分不少。 而宇佐美定满不明真相,挨了这下闷棍,估计还摸不到头脑,问题出在哪里? 三人各自负责一摊事务,在上杉辉虎的督促下,大军开拔,向枥尾城进军。 上杉辉虎未必不知道这些人背后的心思,但她懒得费神去想。 从她母亲开始,两代镇压越后的府中长尾家军力强悍,她的基本盘是长尾一门众,忠诚稳固,并不害怕任何人造反。 上杉辉虎早就看透了武家内斗,阴暗伎俩让人恶心,只要别妨碍到她统治越后,让她们自己闹去。 麾下各立山头,总好过齐心合力一起反对自己。 如今的上杉辉虎,心思都在枥尾城,在那位心上人的身上,无心理会其他。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建议 枥尾城外,合战结束后又过了三天,扬北众在城北远处安营扎寨,再无动作。 今日,城南出现上杉辉虎援军,枥尾城内终于松了口气,大局已定。 上杉辉虎将大军驻扎在城南屯兵点,斯波义银与本庄实乃各带几人前来相迎。 义银一行走在前头,后面斋藤朝信与本庄实乃说着悄悄话。 “大熊朝秀这几天偷偷派人出城,中条藤资也传讯过来,说本庄繁长暗中接待外人。 双方互相派人数次,应该达成了默契。 我早说大熊朝秀心怀叵测,这等吃里扒外的叛逆,还是该交给家督惩戒才是。” 本庄实乃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她在联络中条藤资,御台所那边也借用大熊朝秀安抚本庄繁长,双方各行其是,本就是一种身后的博弈。 斋藤朝信一向聪明,牵扯到了自家利益,怎么变得如此愚钝,蠢得让人难以置信。 在援军没有到来之前,稳住本庄繁长,消弭刀兵之祸才是头等大事。 斋藤朝信能知道的事,作为城防大将的本庄实乃会不知道吗? 知道了也要支持啊!难道把本庄繁长逼得无路可走,狗急跳墙? 况且,斋藤朝信在背后对大熊朝秀捅刀子,就没考虑御台所的颜面吗? 那位少年可是家督的心上人,真的计较起来,斋藤朝信要吃大亏,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 看在同僚多年的份上,本庄实乃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今日援军抵达,乃是大喜之事,你等下少说几句,免得伤了大家的和气,被家督厌恶。” 斋藤朝信又不傻,她暗地里与本庄实乃交流,也有试探之意。 如今本庄实乃摆明了态度保持中立,她算是弄清楚了一件事。 大熊朝秀有了靠山,以后中越上衫众与大熊一党再有利益纠葛,怕是无法像以前那样占尽便宜。 义银带着岛胜猛,山中幸盛,直江兼续前来,并未叫上泉信纲随行。 这是他与新上杉家臣团的第一次正式交锋,在入城之前,需要对叛军的处置达成一定的默契。 本庄实乃带着斋藤朝信跟在后面,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前面上杉辉虎已经在本阵幕府外守候,见义银风采依旧,喜不胜喜,上前鞠躬道。 “谦信公英武,枥尾城三面遇袭能十天不失,全赖您的谋划。” 本庄实乃早有密报送往北条城方向,上杉辉虎在路上就仔细看了,对义银的手段赞叹不已。 信中隐隐的担忧,她不是看不出来。 只是一贯自负的上杉辉虎相信,自己终能从将军手中夺回爱人,至于义银的一些小心思,也可以一笑了之。 要是少年连这点手段和城府都没有,怎么配得上她上杉辉虎,配得上共享越后乃至关东呢? 上杉辉虎的热情,令义银心中有些惭愧。 他知道上杉辉虎对自己的感情纯粹,爱意炽热,但他必须利用这份情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心中有愧,态度上自然越发温柔,与上杉辉虎有说有笑进了幕府之中。 上杉辉虎笑着给他介绍柿崎景家与宇佐美定满,直江景纲也向斯波义银行礼。 一众姬武士相互引见,行礼坐下,幕府内两家看似融洽。 义银坐在主座,上杉辉虎矮了半个位子陪同,双方姬武士分坐,气氛稍稍凝滞。 义银问道。 “越后叛乱收尾,上杉姐姐准备如何处置叛逆?” 上杉辉虎回答。 “长尾政景迷途知返,随长尾景信大人回转坂户城,算不上叛乱。 我下令申饬,让她闭门反思半年,坂户城由上田长尾家家宰为城代暂管。” 义银点点头。 长尾政景身为上田长尾家督,干系到三长尾一门众的稳定,上杉辉虎不可能重罚。 他说道。 “那么大熊朝秀与扬北众呢?” 上杉辉虎笑了笑,问道。 “谦信公觉得该怎么办?” 义银正色道。 “上杉姐姐心怀壮志,越后武家凶悍勇猛,如能上下同心,众志成城,关东必然平定。” 上杉辉虎眯着眼,问道。 “谦信公的意思是?” 义银说道。 “之前府中长尾家名分空悬,大熊朝秀与扬北众心思不定。 如今你已继承山内上杉家,对越后有了管辖之名,可否再给她们一次洗心革面的机会。” 上杉辉虎点头。 “可以。” 义银又说。 “越后虽然富庶,但冬季难熬,春耕困难,各家日子并不好过。 能否降低兵粮役,以四公六民的善政笼络人心。” 上衫辉虎依然点头。 “可行。” 她此言一出,上衫众中起了骚动,各人皆愕然看她。 上杉辉虎一个眼神扫过,多年积威压住了几人的话头,硬生生给吞了回去。 义银像是没看到新上杉家臣们的反应一般,继续劝道。 “殿下占据越后国金银矿产,青麻上布,沿海晒盐,哪样不是重利。 但下越中越武家却是困苦不堪,主富臣穷不是长久之道,能否分出青麻给予地方种植,分润其利。” 此言一出,不等上杉辉虎说话,终于有人忍不住插嘴。 斋藤朝信抢先道。 “御台所,您句句为叛逆开脱,甚至分润好处给这些不识好歹之徒,未免有失公允。” 义银与上杉辉虎的目光一齐投向她,吓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了。 义银看了上杉辉虎一眼,对斋藤朝信骂道。 “中越之事,就是毁在你们这些自私自利之人手中。 你们占了便宜,却坏了上杉殿下的名声,留下叛乱的隐患还不自省!” 斋藤朝信想要反驳,但见义银隐含煞气的俊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位可是连斩扬北众八员战将的人物,她虽然自持武勇,但也做不到这般强悍,心里犯怂,不敢与他争锋。 义银扫了眼新上杉家臣们,语重心长对上杉辉虎说道。 “如今天下大乱,正是大争之世。 天下富有六十六国,越后英杰辈出,何必困在国内自相残杀? 当团结众姬一致对外,为百年计,为子孙计,杀出一个前程。” 上杉辉虎早已下定决心要占据关东,与将军争一争男人。 越后内部不整合,关东大业终究是黄粱一梦,义银让利团结的想法,她是有心支持的。 上杉辉虎长于军略,对于国内这些油滑的武家们,义银比她更有办法对付。 既然要与他共享越后,那么也该分润权力给他。 权力是最好的湄药,润滑剂,只要双方在关东攻略中不断增强联系,获取了更多利益。 斯波义银这个绝代佳人,终究逃不脱与自己联姻的结果。 上杉辉虎自有想法,但麾下家臣团却未必与她一样。 武家贪婪,只有侵吞利益,哪有吐出好处的道理? 即便斯波义银把两家联合的未来前景说得再美,那也是以后。现在要她们让利,谁愿意啊! 在坐的家臣团心思各异。 直江景纲是谱代重臣,老奸巨猾。她知道家督爱慕这位御台所,干脆闭口不言,不做出头鸟。 直江兼续是直臣,也入赘了谱代直江家,回旋余地更大,学着婆婆一齐当缩头乌龟。 直臣里,斋藤朝信触了霉头,不敢再说。本庄实乃一心要离开中越泥潭,不会忤逆家督。 她们两个都从直江兼续那边得到消息,知道家督对这位御台所的感情,小心得很。 柿崎景家看似粗直,却是直臣一党的领军人物。 被本庄实乃背后拉了一把,偷偷对了一眼,见她微微摇头,心中凛然。 宇佐美定满一贯审时度势,此时状况诡异,她当然能感觉到,跟了大流走,沉默不语。 结果,心里不服的新上杉家臣团,一时竟然没人出言反对。 沉默半晌,新上杉家姬武士都把目光投向本庄实乃,看得她摇头苦笑。 她好心拉了柿崎景家一把,反将自己陷了进去。 她是新上杉家在中越的最高负责人,熟悉中越事务,又深得上杉辉虎信任,是反驳斯波义银的最佳人选。 本庄实乃心里埋怨自己多事,这时候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上去。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分利 本庄实乃鞠躬行礼,上杉辉虎微微叩首,允许发言,她才说道。 “御台所仁慈,但您初来越后,不知这些顽劣武家有多难缠。 我家殿下好心让利,她们未必懂得感恩。 况且,家中姬武士大多粗鄙,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分出她们的利益安抚那些叛逆,还未见国内平稳,反而动摇了殿下的根基。” 本庄实乃说着,看了眼斋藤朝信,言下之意很明白。 叛逆不一定领情,但自己人肯定心寒,分利之事要有个万一,越后国内未必稳固,说不定更乱。 上杉辉虎不说话,只是看着义银,她对这位少年充满信心。 斯波义银在近幾,以男儿身之劣势,短短一年就打下二十万石领地,仅靠武勇和血统是做不到的。 他做事谋而后动,能忍则忍,当动则动,正是审时度势,目光长远的惊世绝才。 既然提出分利,自然有办法稳住新上衫家臣团,上杉辉虎只需要等待他的答案,并在关键时刻给予支持就好。 义银点点头。 本庄实乃的问题,算是新上杉家臣们最拿得出手的质疑,一派大义凛然,全是替主君考虑。 义银无法斩断她们的贪念,但至少在明面上要维护住上杉辉虎的利益,才好让她们无话可说。 这也是他当众叫上杉姐姐的原因,这种私下的亲密称呼对上衫众压力很大,虽然有些无耻,但也削弱了她们反抗的意志。 他说道。 “斯波家在堺港有渠道获取货物,以我的名号,近幾商路无忧。 我与上杉姐姐早有商议,并沟通了越前朝仓宗滴公,能登畠山家督义纲。 以越前敦贺湾,能登七尾湾,越后直江津三处良港连通,一齐开拓维护北陆道商路。 自东海道今川义元战死后,今川家内乱,东海道骏府城商路岌岌可危。 北陆道一线未必不能接替东海道商通关东关西,春日山城未来亦可成为第二个骏府城也说不定。” 上衫众姬听得瞠目结舌,被前景勾画得流口水。 团结越后攻打关东,这个远景未必成事,但义银说的商路却是切实可行,马上就能实施。 她们就算不懂商务,但骏府城下町的繁华,关东谁人不知,哪个不晓。 别说一样,有一半规模都足够这些新上杉家臣吃得满嘴流油,心满意足。 义银见她们心动,继续诱惑道。 “关西武家借助商利替代部分兵粮役,四公六民的税负随处可见,领地人心也比较安定。 春日山城控制着直江津,光是设卡收税就能赚得大笔好处,将国内税负降低下来,对大家都好。 你们这些高阶武家不单单拿着税金的好处,也承受着比基层武家更多的兵粮役,领民的怨念不轻。 如果商税能抵消两分田赋,不但扬北众归心,对你们也是利好。” 义银把话说到这份上,其实有些诛心,这是明骂她们为了自己的好处,抗拒主君善政。 但利益动人心,一众姬武士皆低头盘算自家得失,也没有出言反驳。 能在商路上分一杯羹,谁肯放弃? 此时出言不逊,得罪御台所被怀恨在心,好处肯定没她那份了。 本庄实乃不再说话,宇佐美定满向上杉辉虎鞠躬,请求发言。 她是降臣一派,最近又屡次得罪主君,本不该再冒头。 可青麻之利对于她太过重要,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询问。 越后青麻是上好的麻布材料,制成上布甚至远销京都,是越后的一大特产。 青麻只在上杉辉虎的地盘种植,高田平原与柏崎平原是主要种植地。 宇佐美定满降伏之后,她的琵琶岛城也在种植范围内,是自家最重要的收益之一。 如今斯波义银要把青麻上布与中越下越分享,势必增加产量。 物以稀为贵,量多会压低价格,这严重影响到宇佐美家的日常收入,她必须问个清楚。 上杉辉虎对她的出头,稍微眯了眯眼睛,还是点头同意了。 宇佐美定满恭敬对斯波义银说道。 “御台所深谋远虑,我等不如。 可商利尚未铺开,先减免了兵粮役是否操之过急。 而金银矿产,青麻上布,海盐,乃是越后三大收益,更不该随便妄动,以免动摇家中收入。 治大国如烹小鲜,不如缓缓图之,等商利上了正轨再议。” 她言辞恳切,却让义银心中冷笑。 这些武家真是贪婪,想吞下商务之利,又不愿意拿东西来交换,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吗?义银又不是来越后做善事的。 日后再议?今天都谈不拢,还指望日后她们得了商利肯吐出来? 越后税负六公四民,加上三大项收益,说是到了上杉辉虎手中,其实大多分配给麾下各家养着军势。 在场新上杉家臣都是高阶武家,虽然家中也受着重税,但来自主家的补贴更高。 以全越后国力养着上越的新上杉家臣团,利益丰厚,怎么肯轻易放手。 义银知道她们贪婪,但要维持两家合作的基础,就必须照顾新上杉家臣团的利益。 他耐着性子,说服道。 “六公四民直接改成四公六民,各家领地的确不便回头,这样吧。 税负依然照着六公收取,但其中两成以水利,交通,农具等方式反馈给地方武家,就当作返税补贴领地建设。 如此做,地方亦是收益,出现了问题也可以及时收手,不会因为施政反复影响主家威望。” 宇佐美定满一愣,返税补贴?虽然不明白这算什么道理,但听起来不错。 税收照样征收六成不变,但其中两成用在地方武家身上。新上杉家的重臣领地大,好处也占大头。 这么做不但不会减少主家可支配的物资数量,还能自行调节,随时回头,保证主家威信不损。 从心思阴暗的角度讲,各家拿的补贴多少,还不是由她们这些重臣评议嘛,搞不好再赚一笔。 义银继续说道。 “青麻上布远销京都,名声在外。但你们缺乏渠道沟通近幾商家,只能低价贱卖。 斯波家在堺港的商奉行连通各地商家,这样吧,青麻上布由我斯波家收购。 价格方面我多给三成利,如果利润丰厚,日后再商议增加返利。 这样青麻扩种不但不会让价格受损,反而增加各家收入,也提高了中越下越武家的忠诚。” 义银把话掰开说,各种让利都以其他方式补偿返还给了新上杉家臣团,算是仁至义尽。 如果这些人还是贪心不足,要求更多,那么利诱不成就只能用刀枪来谈了。 义银看向上杉辉虎,见她微微一笑,也跟着笑起来,两人心思一致,越发默契了。 宇佐美定满伏地叩首,退回不语,其他人也没有了异议。 虽然对斯波义银插手越后内务感觉不适,但利益上她们没有受损,反而增加了不少,当然没道理继续反对。 义银见她们妥协,呼出口气。 经济账不难解决,武家们本就对政务比较轻慢,利益不损就行。 麻烦的是军事账,这才是义银掺合越后国内事务的重头戏。 他对上杉辉虎说道。 “上杉姐姐,我有意持御剑在越后重开关东侍所,你觉得如何?” 上杉辉虎瞳孔一缩,看着一脸肃然的斯波义银,心思急转,一时无语。 新上衫家臣们也用眼神交流,虽然无声,私下却是暗潮汹涌。 侍所是御家人的管理机构,且负责幕府所在地的治安。 在镰仓幕府时代,侍所的权利极大,掌控御家人就等于掌握幕府军权。 足利幕府初期,侍所的权利依然很大,直到守护制度逐步替代了御家人制度。 侍所的大权旁落,渐渐沦落为京都治安机构,就如同义银前世的国防部混成了首都警察局一般。 义银提出重开关东侍所,总不会是在枥尾城弄个警察分局吧? 从上杉辉虎到麾下诸姬都在猜测,他意欲何为? 义银坦然道。 “我欲开关东侍所,统御关东御家人,为平定关东平原出力。” 上杉辉虎不语,新上衫家臣团哗然。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争权 恋上你看书网,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上杉辉虎继承山内上杉家,以上杉家世袭的越后守护统治越后国,这是守护制度给予她的权利。 义银一旦以御剑下敕令重开关东侍所,那就是以御家人制度统御关东御家人。 足利幕府虽然用守护制度替代了御家人制度,但从没有宣布过御家人制度失效。 如果上杉辉虎答应下来,那么越后将变成两套制度共同治理,权利几乎重叠,新上衫家臣团怎么肯愿意。 幕府说到底是军政府,姬武士与军队重合,人事权就是军权。 不论是守护,还是侍所,争夺得都是对领国内武家的指挥权。 上杉辉虎直属的上越军势,义银不可能插手。 他借助御家人制度,要的是大熊朝秀,本庄繁长这些有意投靠他的武家。 名正才能言顺,所以他才想到重开关东侍所,以侍所统御御家人的规矩办事,拿下对这些御家人的指挥权。 但这会严重侵犯新上杉家的权利,导致越后出现两个权力中心。 义银盯着上杉辉虎,心里紧张,这是他的一次冒险,就看上杉辉虎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了。 直江景纲是谱代重臣,老奸巨猾,可到了此时,她却不得不出面说话。此事事关新上杉家对越后的统治权,不可退让。 她对上杉辉虎行礼,得到允许后,好声好气说道。 “御台所,此事万万不可。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守护制度实行多年,侍所早已不过问地方御家人之事。 您重开关东侍所,又有何意义?如今的御家人,可都是归各地守护管辖。” 直江景纲没有客气,几乎是指着义银的鼻子骂他要夺权。 关东只要是个姬武士,多半都是御家人后裔,越后也不例外。 如果真让斯波义银把关东侍所重开,他的命令大家听还是不听? 如果斯波义银的命令与上杉辉虎的命令相抵触,那么听谁的? 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这是不可分割的最高权利。 义银无言以对,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过分。但在关东没有根基的他举步维艰,如今手持御剑,这才起了一丝侥幸。 他沉默不语,直江景纲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保住了新上杉家的最高权利。 上杉辉虎看着义银愁眉不展,顺着眉间,鼻梁,嘴唇,头颈一路向下,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他身上系着的御剑之上,心想。 他在京都百般推脱将军的爱慕,誓死不从。可是为了我,忍辱负重收下御剑,承认了御台所的身份。 我发过誓,要与他共享越后。 连足利义辉那个小人爱慕他,都愿意千里送来御剑。我上杉辉虎,难道还不如那个乘人之危的小人有担当吗! 上杉辉虎勃然大怒,拔出打刀砍掉案牍一角,一脚将其踢翻,文书散落一地。 “自今日起,关东侍所重开,从我越后国起始! 有不满谦信公者,如同对我不敬,下场有如此案!” 上杉辉虎看向义银,目光温柔似水,饱含深情。 我对你的爱,不会输给任何人,终有一天我会将你揽入怀中。 义银心中并无快意,他能体会到上杉辉虎对他的真挚感情,而且还利用了这一点。 这份真情让他羞愧难当,自己终究会辜负她的情意,实在是无耻之尤。 直江景纲愣在当场,她万万没想到主君会为了心上人做到这一步,连家业都能共享。 身后,直江兼续暗暗摇头,她跟随主君上洛,最明白她的心思。 自家殿下已经情深根种,难以自拔。足利义辉泡男人都知道下血本,主君岂肯屈于人后。 直江景纲说的不错,一山的确难容二虎,可如果是一公一母呢?这事就玄妙了。 直江兼续隐隐有些担心,如果两人终成眷属还好,可要是事有不逮,日后两家纠缠太深如何切割? 上杉辉虎以山内上杉家的越后守护把持领国,而义银则用关东侍所统御关东御家人,这是地方与中央的身份差异。 双方现在是平等合作的盟友,领袖之间暧昧不清,还能相互体谅。 可如果出现裂痕,新上杉家的地方身份必然被关东侍所骑在头上。 以地方对抗中央?还是不再承认关东侍所的权威? 义银现在用经济和军事两方面的影响力渗入越后国,双方一齐发力关东攻略。 万一哪天两家翻了脸,闹到要分家,结果可不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 关东管领有权管理关东十国,关东侍所统御关东御家人,这双方斗起来,光想想就不寒而栗。 直江兼续只能祈祷主君心想事成,真的抱得美人归,要不然。。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 另外一边,义银身后,随行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也是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上杉辉虎显然没死心,要与将军争夺自家主君。 两人心中也都爱慕于他,心照不宣。见上杉辉虎此时真情流露,皆心有戚戚,又带着一丝不甘心。 一时间,各方心思纷乱,场面冷冷清清,无人说话。 ——— 枥尾城,天守阁议事厅内。 义银在主位,上杉辉虎矮了半座,双方几乎是左右分坐,下方坐着各众武家头目。 随着上杉辉虎到来,扬北众终于服软,本庄繁长与中条藤资等首领被喝令进入枥尾城参与评议。 她们脱下兜胴,不带随从,只身进入城内。 再加上已经在城里的大熊朝秀,跟随上杉辉虎到来的北条高广。 除了闭门思过的长尾政景,各方叛逆算是聚首一堂。 之前在城外,斯波义银与新上衫家臣团已经有第一波碰撞,严重干涉了越后国内政与军事权利。 但是在上杉辉虎的强力支持下,义银获胜,新上杉家臣们吞下了苦果,亦是口服心不服。 别看上杉辉虎比一般姬武士矮小一些,但这位以武力镇压越后多年,威势极盛。 她下了决心的事,没有任何越后武家敢于反驳。但背后会不会配合,可就难说了。 义银走到这一步,已经没了回头路,必须把关东侍所立起来,形成新的势力。 不然,被敌视的他,会受到来自新上衫家臣团的更多掣肘与阻力,难以使用权力。 而现在的评议,也是一场博弈,双方权利如何分割,且看这场手段。 义银率先发言。 “越后国内遭遇叛乱,大熊朝秀深明大义,主动动员军势前来枥尾城协防。 上杉殿下,你选的中越长官不错。” 上杉辉虎见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忍不住翘起嘴角。 他维护长尾政景,那么斯波义银就把大熊朝秀从叛逆中摘出来,双方各保一人,很公平。 但场下武家们却是目瞪口呆,大熊朝秀起兵之事还能如此解读? 大家一齐看向本庄实乃,她是中越最高负责人,看她怎么说。 本庄实乃面无表情,伏地叩首,说道。 ”禀告家督,枥尾城已是御台所居城,我之后改职何处?还请殿下下令。” 上杉辉虎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知道不合适,哈了一声赶紧忍住。 本庄实乃之前在私下找她吐苦水,这中越地界她真的控制不住。 也是上杉辉虎自己思虑不周,让侧近出身的本庄实乃控制中越,斋藤朝信那些混蛋同僚的人情攻势怎么抵挡? 中越局势糜烂至此,本庄实乃有责任,但更大的责任在上杉辉虎自己身上。 如今斯波义银发力要保大熊朝秀,新上衫家臣团又把压力施加给本庄实乃。 这位亦师亦友的好臣下,终于扛不住甩起无赖,撂挑子不干。 太特么欺负人了!什么锅都让我背! 上杉辉虎说道。 “你卸任枥尾城主,回返上越,担任春日山城城代吧。” “嗨!” 本庄实乃感激涕零。 春日山城是上杉辉虎居城,不可能设置城主,城代已经是最高负责人了。 此城辐射高田平原,是上杉辉虎的基本盘,把这位子给了本庄实乃,是承认她的能力和忠诚。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狡辩 恋上你看书网,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本庄实乃成功跑路,那么总得抓个人来负责中越事务。 上杉辉虎爱慕斯波义银,但基本的政治规则还是要遵循。 不可能分权变成放任,主客对调更是大患,需要讲究平衡。 上杉辉虎说道。 “直江景纲,春日山城交给本庄实乃,你回与板城,与她交接事务,接替她做事。” 直江景纲嗨了一声,伏地接令,心中苦笑。 枥尾城在中部,南方是斋藤朝信的赤田城,北方是府中长尾家起家的三条城,她的与板城就在三者之间,靠近枥尾城。 作为中越通往上越的门户枥尾城,被主君送给了斯波义银,那么附近的与板城就变得重要起来。 大熊朝秀的势力也在这一带,直江景纲这个负责人要监督被斯波义银拉拢的大熊朝秀,甚至是御台所本人的动向。 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上杉辉虎麾下也只有直江景纲可以顶上。 她本身是谱代重臣之首,斋藤朝信一众中越侧近旗本不敢对她玩蛮耍横,压得住阵脚。 入赘媳妇直江兼续与斯波义银关系不错,双方沟通顺畅,不太可能起误会。 直江景纲一直主持着上越的政务,对理清纷乱的中越内务,能力上不会有问题。 所以,这个锅上杉辉虎决定让她来背,而直江景纲本人除了苦笑,也无心推脱。 这是麻烦,也是机遇。 她侍奉两代家督不失宠信,手段头脑都是上佳。 上杉辉虎对斯波义银情深义重,新上衫家臣团的任何阻挠都可能引发矛盾。 而她在接触的最前方,有时候出于对新上杉家利益考虑,一些摩擦反而是正常的,不会遭到记恨。 况且,这位御台所做事非常地道,如果搞好了关系,双方加深合作,直江家获益匪浅。 直江景纲打定主意,为两家交流润滑,增强合作,其他问题以后再说。 至少在越后武家杀入关东平原,获取足够利益前,双方的目标一致,不会出现无可弥合的矛盾。 随着直江景纲负责中越,上衫家臣团的目光都投向她,希望她出来说句公道话。 大熊朝秀明明是叛乱,御台所嘴皮子一搅和,就成有功之臣了?还讲不讲道理了? 直江景纲悠然自得,对她们幽怨的目光无视之。她是谱代重臣,根基深厚,可不是一点小怨恨能撼动的。 本庄实乃扛不住的压力,她可以顶住,不然上杉辉虎干嘛拉她出来顶缸。 见她不语,这事眼看就要敲定,斋藤朝信终于忍不住开口。 她是大熊朝秀找到靠山后,最大的失利者。这种罪证确凿,明显能打压大熊朝秀的事情,怎么能放过? “御台所,军报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熊朝秀拉开阵势意图攻击您的平叛军势,在阵前与上泉剑圣打了一场,这也算协助平叛的功臣?” 她的话,让上杉辉虎忍不住看向恭恭敬敬坐在下方的大熊朝秀,哟?破落户还有这般本事? 上杉辉虎只知道义银拿下了大熊朝秀,让她投靠自己。因为时过境迁,懒得翻战报,真不知道还有对阵剑圣这事。 上泉信纲在两位家督面前慈眉善目,背后可不是好相与的小角色,刀下亡魂数不胜数。 大熊朝秀能与她一战平分秋色,倒是让上杉辉虎高看一眼,难怪斯波义银要出面保她。 斋藤朝信出言反驳,义银瞅着她缓缓说道。 “斋藤朝信,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打断我的评议。 我与你家家督说话,与中越长官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嘴? 再有下次,我会砍下你的脑袋。” 义银根本不理会她的据理力争,老子就是要保大熊朝秀,你家殿下都得装傻充愣。 你个傻b冒出来干嘛?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人? 斋藤朝信被他杀气震慑,不敢再说话。 义银虽然靠着外挂横行,但手上的人命可是实打实的,这份自信与杀意,足以让知道他战绩的任何姬武士胆寒。 义银看向上泉信纲,老剑圣心领神会,鞠躬说道。 ”大熊大人身手不凡,我是见猎心起,与她切磋一番技艺,不想竟然让人误会。” 上泉信纲被大熊朝秀整得灰头土脸,心里也有不爽,但上衫斯波两家争权,她脑子坏了才会朝里面掺和。 赶紧撇清自己的干系,还给了大熊朝秀一个爽朗的笑颜。 大熊朝秀也朝她鞠躬致敬,两人仿佛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斋藤朝信语塞,当事两人都这般表态,自然是军报有误,那她出言顶撞,更加显得唐突。 见斯波义银双目冷冷看她,斋藤朝信一咬槽牙,一个标准的土下座请罪。 “斋藤朝信轻信谣言,冲撞御台所。罪该万死,请您治罪。” 她不得已服软,义银也不可能真的要了她的命。 他和新上衫家臣团的关系正处于微妙的状态,既要给予好处拉拢,也要展现权威压制。 斋藤朝信的地位不低,用来立威容易引起反弹,他温言安抚道。 “你这憨货毛毛躁躁,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绝不饶你。” 义银给她定了性,傻b。划了红线,下不为例。 如果斋藤朝信以后再出头与他争论,那么就是自己找死,怨不得他心狠手辣。 斋藤朝信自己也知道最近急躁了,伏地叩首谢恩,退回队列。 大熊朝秀欣喜若狂,她知道自己算是度过此劫。 义银看向在旁不动声色的上杉辉虎,心怀感激。 要不是她偏心自己,这些上衫家臣何至于投鼠忌器,不得不俯首认栽。 上杉辉虎是整个越后国最能打的,武家尊卑说到底,还是看拳头。最硬的拳头力挺斯波义银,其他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可就算如此,义银也知道自己决不能得意忘形。 关东攻略必须整合越后,人心为重,好处大家分,才能上下一心,开拓进取。 大熊朝秀既然被摘了出来,他的权威就受到了肯定,之后做事反而要温和妥协,不能继续逼迫。 义银不再说话,上杉辉虎看了眼全场,懒洋洋说道。 “本庄繁长,你的皮又痒吗?需不需要我给你扒了?” 本庄繁长伏地叩首不语。 上杉辉虎冷笑道。 “给我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然就去死吧。” 本庄繁长忍不住颤抖,上杉辉虎凶名赫赫,上位以后战无不胜。要不是她离国,扬北众未必敢反。 如今这个锅自然由本庄繁长来背,即便她怀有腹案,还是忍不住紧张,恭谨道。 “扬北众南下请愿,只是。。” 上杉辉虎打断道。 “等等,什么?请愿?” 本庄繁长点头道。 “是的,向殿下请求,我等扬北众之心愿。” 上杉辉虎下意识看向义银,眼中带着疑问,你教的? 义银摇摇头,他只是让大熊朝秀安抚本庄繁长,找什么借口求饶,还真的不清楚。 上杉辉虎知道与义银无关,态度随之恶劣起来。 “你起兵作乱,现在和我说是南下请愿? 好胆子啊本庄繁长,这脑袋我可真想刨开看看,怎么长的,如此聪慧过人。” 本庄繁长已经豁出去了,说道。 “殿下明鉴,我等南下一路秋毫无犯,并未攻击任何人,怎么能说是起兵作乱呢?” 扬北众叛乱,不过是越后国内武家纷争,这种国人闹国人的自家事,上杉辉虎无法下狠手制裁。 既然如此,本庄繁长干脆耍无赖不认账,你又不可能把我们都灭族了。 上杉辉虎没想到她如此光棍,也是气得乐了,笑骂道。 “没有攻击人?要不是御台所英武,在枥尾城外斩了你等八姬悍将,你们会这么安分? 真是强词夺理,不知所谓!”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weixin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本庄繁长强辩道。 “我等不知御台所到来,见枥尾城头旗帜变化,心存疑惑,这才冲撞了御台所。 殿下,我们可真没有再动过刀兵,岂能说是叛乱? 而且,御台所已经原谅了我们,说过不与追究。” 上杉辉虎被她堵住了话头,看向斯波义银。 “不错,我的确说过,她们如若不再冒犯,就不追究冲撞御所行在之事。” 斯波义银之前为了稳住扬北众,的确是说了不计较的话。 而扬北众南下,只与斯波意义对过一阵,并没有和上衫军势再起冲突。 本庄繁长硬是不承认叛乱,上杉辉虎还真拿她没办法。 越后武家盘根错节,血脉纠缠甚广。抓不到本庄繁长的小尾巴,上杉辉虎也不好过分重责。 擅自离境这种小罪,是摁不死扬北众领袖人物的。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新政 上杉辉虎把目光投向中条藤资,她微微摇头。 本庄繁长不能明着杀她,她也不能出面作证,为叛乱定性。 这是扬北众作为一个团体的内部默契,各找出路可以,但把自己人往死里逼,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上杉辉虎失望之余,也是有点佩服本庄繁长的狡诈,笑骂道。 “你不是叛乱,那为何动员军势离开领地?你说请愿?什么愿景要这么多人一齐来求我? 来,给我仔细说道清楚,让我看看你是怎么编的?” 上杉辉虎言辞戏谑,本庄繁长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说明这位殿下没起杀心,真是太好了。 义银也饶有兴趣打量她。 五官精致,身材玲珑,吐字清晰,头脑冷静,二十左右正值壮年,这本庄繁长很不错。 被两位家督注视,说她不慌怎么可能,但本庄家在扬北众的地位不失,就看今天这波能不能熬过去,她只能坚持。 本庄繁长伏地叩首道。 “去年雪灾过大,粮食不够吃到夏收,我等前来中越,乃是乞求家督开恩,减免兵粮役。” 上杉辉虎嘴角一僵,本庄繁长还真敢说。 越后税负六公四民,唯有扬北众部分桀骜不驯者,三番四次作乱,被惩戒为七公三民的苛政。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惩戒可以,但真的把人给饿死了,到底说不过去。 扬北众南下乞食,把话说得可怜至极,让上杉辉虎一时无言以对。 自古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为了吃饭什么都可以做,都能被原谅。 本庄繁长虽然带兵离境犯了忌讳,可如果是为了不饿死,也算情有可原。 这理由,卧底的中条藤资都无法反驳。 她自己仗着为上杉辉虎办事,不但兵粮役减免,还多得到了几个庄子的田地。 本来扬北众就眼红得要命,假设此时开口否认,回去会被狂暴的扬北众撕成碎片。 在场扬北众一齐伏地,议事厅中瞬间跪倒了小半块地界。 对于在上位的两家督而言,这才是最大的威胁。 越后精英大半在此,这一片跪拜,直面体会到了扬北众在越后武家中的所占比例。 要继续关东攻略,就不能让扬北众寒心,要是越后三成军势不稳,光是看住她们就要另外再花费三四成军力。 那么对外开拓只剩下三成战力可用,还开拓个p啊。 本庄繁长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展露出的问题让上杉辉虎不禁沉默,更赞同义银的分利设想。 她看了看义银,微微点头。义银笑笑,本庄繁长也保住了。 为扬北众出头,这是维护越后三成姬武士的共同利益。狂傲如上杉辉虎也必须妥协,不然持续闹下去,日子没法过了。 让义银出面,这是彻底下了决心,赞成他的分利改革。 再次拿下一局的义银,看本庄繁长这美艳姬武士越发顺眼,真是会做人会做事,帮了大忙。 那么,他也不吝恩赐,把这姬彻底拉拢过来,温和说道。 “你等做事太过莽撞了,上杉殿下心系越后武家,岂会看着你们挨饿受冻。 之前她还与我说起,有意降低兵粮役之事,直江景纲大人,是不是?” 直江景纲鞠躬,回话道。 “御台所说得对,殿下之前说起今年雪灾过大,要免除扬北众的惩戒。 还说起六公四民太过苛刻,要将二公税负以水利,交通,农具等方式归还地方。” 此言一出,不但本庄繁长欣喜,各家姬武士都屏息侧耳,等待下文。 直江景纲继续说道。 “各家二成的兵粮役,兵役粮食用于征召农兵开通沟渠,钻打水井,修缮道路,堤坝。 上缴的铜钱购买农具,牲畜,分发各地,用于农耕。 此事已经由殿下和御台所商议通过,很快就会实施。” 义银抬了抬眉毛,直江景纲把这政绩按在上杉辉虎正常,还知道带上他这位御台所,的确会做人,好感顿生。 新上衫家臣团几姬也剐了直江景纲一眼,你倒是会借机拍马屁。 直江景纲脸色不改,她心里有分寸。 新上杉家与斯波家携手共进,如果越后武家对斯波义银保持敌意,并没有什么好处,她所处的位子更加难做人。 她必须起到减少摩擦,润滑双方的作用。干脆把御台所抬高让地方武家感恩,也为合作打下良好的基础。 上杉辉虎亦是暗自点头,她这次没选错人,直江景纲做得很好。 本庄繁长在下方对斯波义银心怀感激,这次她赚大发了。 表面上看,是她强项直言,在上杉辉虎面前为扬北众争取利益。 不管好处是不是她要来的,至少面子上少不了她这份真诚,扬北众内部也会感谢她的表态。 而义银的恩赐还未结束,在直江景纲说完后,他继续砸下好处。 “扬北众桀骜不驯,受些委屈也是自然。武家当奋勇奉公,才可得恩赏福泽后裔。 你等受苦都是咎由自取,本庄繁长,你说对不对?” 本庄繁长拿到了好处,当然要乖乖配合演戏,赶紧伏地叩首,泣不成声。 “御台所所言极是,我等愚钝不识好歹,全赖上杉殿下宽厚,御台所仁慈。 我自感五脏俱焚,惭愧到无地自容。日后必当用心奉公,回报两位殿下大恩大德。” 上杉辉虎忍不住又想笑,今天的戏有点多,看得有趣。 义银一个瞪眼把她的笑意打了回去,这会儿办正事呢。 笑笑笑,笑个p。 上杉辉虎痛苦得咽回去,用两声咳嗽掩饰一番,肃然道。 “御台所建议我把青麻推广全越后种植,改善你等的生活。 另外盐场的海盐,对国内各家配给基本所需,也算是我对你们的一点补偿,大家一齐过点好日子。” 本庄繁长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好处拿得有点多,心有点慌。 义银不甘人后,说道。 “我与上杉殿下商议,开通近幾到越后直江津的海路商道,以后的关西货售价至少降低三成。 青麻上布也会由我的渠道收购,价格不会让你等吃亏,如若销往京都利润有多,另再分润返还。” 两位带头大佬一阵猛砸好处,把当场的越后武家们都给砸晕了。 不单单扬北众懵了,其他中越众也是你看我,我看你,仿佛在梦中。 古代生产力低下,基层能维持生存不饿死,就算是在盛世了。 要活下去,无非就是吃喝拉撒,最基本的生存物资乃是粮盐布铁。 粮食不吃会死,没有盐吃也会死,布料御寒,铁制作铁锅农具,这些东西都是当权者把控的重点。 自古盐铁官售,布可以当做货币使用,粮食更是要紧,因为这些皆是民生,失之动摇国本。 越后靠海,晒盐所得也是巨利,上杉辉虎舍得不赚国内钱,那么只有外销,收入肯定受损。 越后青麻织成的上布,基层武家消费不起,都是卖了赚取铜钱,自己买些粗麻裹体。 盐布两方面让利,再加上兵粮役反馈地方,等同于减免税负。 海路商道除了奢侈品,更多的是底层需要的铁和布,价格又会进一步打下来,收购青麻还在加价。 这未来太过美好,一众姬武士简直不敢相信。 武家大名都是横征暴敛的暴君,什么时候变成慈眉善目的仁君了?这画面不对劲啊? 义银看了一眼场下,众姬私下交流,皆是不敢相信,暗自冷笑一声。 这些武家自私自利惯了,好处当前都觉得烫手。 外厉内荏,贪得无厌,又胆小如鼠,瞻前顾后,矛盾到引人发笑。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许诺 义银的心思很简单,尽力把事情做好。而一个人想要把事情做好,并不难。 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帮助别人发展,并从中获利。 道理简单,但人性复杂,几个人能坚持做到这三点? 越后的问题不是上杉辉虎不够强大,而是她一家独大,吃得太饱。其他武家得不到好处,自然离心离德。 上越再强,又能出多少军势?十万石?二十万石? 越后四十万石,加上金银青麻海盐之利,至少可以动员出六十万石的军力。 想要席卷关东,还这片土地一个清明世界,完成系统任务,就得有足够的人手镇压地方,建立有效统治。 那么,作为上杉辉虎基本盘的越后武家,不但不能拖后腿,还得全心全意支持她对外扩张。 今天的分利,就是为了明天更多的利益。 在场武家疑惑主家的大方,本庄繁长是对答者,心里更加门清,世界上就没有免费的午餐。 任何利益都是需要交换得来的,主家给予这么多,要的肯定只多不少。 她面容肃然,伏地叩首说道。 “两位殿下仁慈,我扬北众感激不尽,自当赴汤蹈火,甘为鹰犬效死。” 嘴里说得大义凛然,心里却是打定了主意,如果主家开出的条件太过苛刻,回去就翻脸不认。 大不了这些好处不要了,总不能因为贪心,把家业全部赔进去。 上杉辉虎和斯波义银都是玩政治的老手,当然不会被她面上的慷慨激昂骗过去。 武家们是怎么样的王八蛋,两人清清楚楚。 他俩就是王八蛋中的王八蛋,高层斗起来,比下面这些姬武士心黑手辣得多。 还是义银开口,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戏肉。 “伊势女冒领北条苗字,囚禁镰仓公方,覆灭两家上杉家,将军听闻后震怒。 好在山内上杉家督逃出,托付家业于上杉辉虎殿下,继任关东管领,行拨乱反正之举。 将军欣慰之余,命我前来关东,为上杉殿下宣旨站台,光复正义,还关东武家一个太平!” 一众武家倒吸一口冷气,难怪上杉辉虎大撒好处,原来是要大家去关东平原拼命。 本庄繁长眼珠子乱转,这好处特么的确烫手,扬北众要不要参与其中? 翻越越后山脉与声势浩大的北条家对抗,这可不是国内玩闹般的叛乱。 各国武家虽然同出御家人一脉,但几百年繁衍,关系早已淡薄,争权夺利血腥暴力。 争夺关东平原,必然是尸山血海,不知道要死多少自家姬武士。 义银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在犹豫,继续说道。 “关东管领历来是在镰仓鹤冈八幡宫就任,待准备妥当,我当随上杉辉虎殿下前往那里宣读御旨。” 足利义辉当然不可能这么要求宣读,这是义银私下篡改的意思。 八幡宫是武家圣地,四座八幡宫中,武家最重视镰仓的鹤冈八幡宫,因为这里供奉着两面御白旗。 当初河内源氏先祖源义家,在关东与土著毛人作战,前后十二年战争。 其妹源义光,就是武田家先祖前来关东支援,在甲斐国山中碰上鬼打墙,转不出去。 其后遇到不言不语的樵夫引路,一路出现白旗指引。 走出山后,回头看见山头那引路的八面白旗,这才惊觉是八幡大神保佑。 八幡大神指的是十五代天皇,为皇室神灵,而源氏是皇家血脉,八幡神也被看做源氏保护神。 源义光出山后,将此事告知作战的源义家,源义家干脆竖起白旗为自己的标志,这就是第一面御白旗。 十二年战争后,朝廷无视姬武士们的功勋,源义家自卖家业,给关东武家恩赏,得到她们世世代代忠于河内源氏嫡流的誓言。 后来,镰仓幕府初代将军源赖朝关东起兵,竖起第二面御白旗,关东武家汇聚旗下。 河内源氏以白旗为尊,与红旗为尊的伊势平氏作战,源平合战关东战胜关西,源氏成为武家栋梁。 初代将军源赖朝,钦定白旗代表源氏,将两面御白旗供奉在鹤冈八幡宫,此神社成为武家圣地。 即便足利义满屠灭朝廷,亡了神道教,也没有动镰仓的鹤冈八幡宫。 直至今日,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的继承,依然要在宫内举办。 镰仓在相模国,就是北条家居城小田原城所在国。要去镰仓,途经上野,武藏两国。 上野国石高五十万石,武藏国石高六十七万石,乃是关东平原肥沃富庶之地。 本庄繁长心想,御台所这话何意?不免心跳加速,难道。。 果然,义银说道。 “去往镰仓的鹤冈八幡宫艰辛万难,沿途叛逆数不胜数,还需忠勇武家协助。 我以御剑向各家保证,忠于幕府,忠于关东管领,为打开镰仓道路奋勇向前的姬武士,恩赏必厚! 沿途清除叛逆的领地,皆可安堵给忠贞之士,护持地方!” 全场气氛顿时点燃,虽然都在低声交流,但汇聚而成的嗡嗡声几乎掀翻了屋顶。 上野国?武藏国?那可是冬天没有暴雪的肥田! 如果这保证是上杉辉虎说的,这些武家未必肯信。 但御台所用御剑作保,还承诺跟随去鹤冈八幡宫,那么就是监督执行咯? 有河内源氏嫡流作保,这事还真的值得拼一拼啊。 本庄繁长有些犹豫,中条藤资一派还好说,他为首的部分扬北众为上杉辉虎不喜。 出国作战,万一好处没拿到,反而当了炮灰,太不值得。 战阵无情,要下黑手很简单的,谁作保都不能保证战阵上的安全。 义银看了她一眼,再说。 “我将以御剑敕令,重开关东侍所,管理御家人事务,保证各方得到公平的对待。” 说完,他看向大熊朝秀。 大熊朝秀身体一抖,马上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英武,我愿入侍所为您献犬马之劳。” 本庄繁长心中一动,跟着伏地,说道。 “御台所举措感天动地,本庄繁长粗鄙却不甘人后,愿入侍所做事,为您驱使。”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 这两个人与新上杉家不对付,最怕收到不公待遇,义银把侍所一开,她们赶紧冲进来避难。 为何人类喜欢拉帮结派,因为本性就是抱团取暖,帮亲不帮理。没人帮衬,迟早被坑死。 不管侍所这个机构会不会冲撞了上杉辉虎的权利,她们两人必然选择跟进抱团。 天塌下来自然有御台所去顶,自己算是找到个地方遮风挡雨。 前面说的好处,新上衫家臣团都有分润,当然乖乖坐好分果果。 可说完了经济分利,义银开始以侍所拉人,建立自己的权利中心,她们面色开始不自然。 上杉辉虎竭力支持,造成越后出现两个权力中心,新上衫家臣团是不满的。 一众姬武士暂时也没办法,只能心里憋着,日后再做计较。 义银扫过上衫众,见她们冷笑不语,知道迟早要有碰撞,那么先给她们一个下马威。 先办好分利,侍所两件事,让义银在越后武家中有了根底,不像之前无根浮萍一般,战战兢兢。 把北条高广叛乱之事,留到最后再提,就是为了立威。 北条高广是新上杉家谱代家臣,源自御家人名门的大江氏毛利家嫡流,正是杀鸡儆猴的好物件。 义银面容冷峻,场面低声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姬武士们,慢慢注意到御台所的面色不善,声音渐渐低落。 义银冷冷说道。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我差点忘了,这次叛乱的逆臣还未处置。” 义银冷眼扫过北条高广,看得她头皮发麻,暗中唾骂。 长尾政景闭门思过,大熊朝秀有功,本庄繁长无过。 合着这场叛乱是我一个人掀起来的啊?这黑锅就准备扣在我一个脑门上了? 还讲不讲道理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杀伐 义银根本就没准备讲道理,政治什么时候讲过道理? 说你对你就对,不对也对。说不对就不对,对也不对。 要脸还玩什么政治? 政治斗争的本质是妥协,是交易,是权衡利弊,是利益交换,唯一不讲的就是对错。 有利用价值才值得交易,没有利用价值的下场就是斩尽杀绝,被踢出局。 北条高广计算得极好,她出身高,又是上杉家谱代,即便造反也是点到为止,适时反水。 这要是越后日常造反的节奏,她不但不会倒霉,说不定还会出于安抚,给予一些好处。 可现在义银主持改革分利,要把越后武家统合,为关东攻略出力,她的行为就扎眼了。 上杉辉虎对大熊朝秀,扬北众刻薄寡恩,造反情有可原,自然要团结过来,给予好处同心共力。 长尾政景命好,事关长尾一门众,上杉辉虎捏着鼻子把她摘出来,这是没办法的事。 而北条高广身为上杉家谱代,两代家督对她不薄,她还要投机搞事,这就很难过关了。 特别是斯波义银与新上杉家臣团暗中较劲,越后出现两个权力中心发号施令,正是敏感到极点的关头。 不是东方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义银不想占太多好处,那样会过分挤压上杉辉虎的权力。 但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的相关势力将是他在越后国的重要支撑,决不能在此妥协。 他既要表明死保这份权力的态度,又要证明自己无心得寸进尺,尺度极难把握。 新上衫家臣团因为上杉辉虎干预,明面上不敢反对,暗地里必然会想办法找茬。 为了让她们别太过分,义银需要抢先震慑,给这些被利益冲昏头脑的姬武士当头一棒。 乱来,是要死人的。 义银看着惊恐委屈的北条高广,心里轻声一句,抱歉,借汝大好头颅一用。 他开口道。 “北条高广,你可知罪!” 缓缓起身,手握刀柄慢慢拔出打刀。 北条高广见他目露杀机,知道斯波义银是拿自己开刀立威,求饶无用,咬牙伏地叩首,用沉默维护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 在她身后,女儿北条景广骇然,出列叩拜,说道。 “御台所开恩,我母亲已经知罪,请您饶过她的性命。” 北条高广做事多有罪孽,但对自己的女儿却是极好,母女情深。 北条景广泣血叩首,额头很快磕出了血渍。 义银不理她,只是持刀向前,缓步走来。 沿途武家皆避让,不敢阻挡他的前路,瞬间空出一条大道直通跪拜的北条高广。 北条景广大惊,跪步爬到义银身侧,她不敢挡在御台所面前,只能跟在身边骤步骤行磕头。 “请御台所开恩!” 见义银不理她,只是慢慢前进,北条景广绝望得向上衫众那边呐喊。 “各位大人,请帮忙说句话!北条景广感激不尽,我北条家感激不尽!” 一众新上衫家姬武士,皆挺身跪坐,不论直江景纲还是柿崎景家,此时都没有动作,甚至眼神直视,不敢往北条景广那边歪一歪。 只因为上杉辉虎在上首看着她们,姿态半卧懒散,嘴角隐隐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眼神冰冷。 北条景广对上衫众死了心,继续恳求义银。 “御台所,御台所慈悲!我母亲真的知道错了,我让她隐退,把她流放,只要留下性命就好。” 说着,她眼泪止不住流,一面磕头一面哭泣,惨状看得周遭姬武士胆寒不已。 义银一步步,照着自己的节奏走到北条高广面前。 见她伏地叩首不起,直接冲着脖子一刀两断,断口喷出血柱,溅得他一身白衣点点滴滴。 一旁北条景广跪行而来,更是喷得一脸。愣了一下,抱着母亲残躯痛哭流涕。 义银矮身在她旁边,用她的衣领擦拭刀身血渍,以防血液锈刀。 一边擦着,一边柔声说道。 “北条苗字不好,我不喜欢。 越后马上就要讨伐伪北条叛逆,你这家名要改改。 改回毛利苗字吧,毛利景广,恩,听起来不错。 你觉得呢?” 北条景广双目瞪着义银,牙根咬得滋滋作响。 周遭武家看着她。 大熊朝秀,本庄繁长,还有那些个想在御台所面前露脸讨好的姬武士们,都在看着北条景广。 她只要敢稍有动作,就是众姬一齐动手斩杀,横尸惨死的下场。 北条景广深深吸入一口气,以头抢地,力量之大,碰的一声在房间中回荡,听得周边人等牙酸,都替她疼痛。 一撞的巨痛晕眩让北条景广彻底冷静下来。如果她反抗,越后大江氏毛利嫡流,就会断嗣在今日,全家老小一个别想活命。 她咬牙挤出一句话来。 “御台所说得对,我家改回苗字毛利,毛利景广敬上。” 义银看着毛利景广伏地叩首的背脊,微微颤抖,仿佛用尽了全力压抑自己。 他微微一笑,收刀入鞘。抬头扫视当场,武家们皆是惊惧之色。 之前给了太多好处,必须血祭一人,让这些反复无常的姬武士头脑清醒一点,好自为之。 他眼角扫了上衫众,她们面色铁青,但却无人敢动。 义银感激得看向上杉辉虎,今日他能威势打压各方,全赖这位越后之主默默支持。 没有她的压阵,事情绝不会如此顺利。 上杉辉虎还给斯波义银一个微笑,心中一叹,今日可是看了一场好戏,对自己这位心上人的手段感触更深。 如果义银是女儿身,上杉辉虎绝对会第一时间将他弄死。如此血统,武勇,智谋,手段,真是天下野望的大敌。 偏偏他是男儿,就这么走进了自己的心,心甘情愿为他付出,共享权势而无怨无悔。 真是前世欠你的呀,斯波义银。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四目触碰,相视一笑。 大局已定,接下来就是照着商议好的改革整合,收拢越后人心,为出国作战做好准备。 ——— 评议会散场。 今日说的太多,各家都需要回去消化权衡,明日再议。 特别是扬北众被责令军势回转,几位头领要回去转述新政,撤回各家人马。 既然打不起来,又何必在城外空耗粮饷,只留少数代表参与即可。 议事厅中的姬武士一一鞠躬离场,最后只剩下义银与上杉辉虎在上首左右分坐。 义银今天强势出场,改革分利,开设侍所,持刀杀人,真是八面威风。 可人走室空,只剩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忐忑。 义银偷偷看向上杉辉虎,她心中真的没有芥蒂吗?自己等同于狐假虎威,在分权上占了大便宜。 上杉辉虎见他频频偷看自己,不觉莞尔。 “怎么了?刚才威风凛凛的谦信公,忽然一副小男人做派。” 义银尴尬一笑,说道。 “你不恼我专断独行吗?” 上杉辉虎感叹道。 “你刚才真美。” 义银一愣,皱眉道。 “我和你说正事呢!” 上杉辉虎一脸认真,回答。 “我爱你。” 义银挪开目光,心里有点慌,上杉辉虎的坦诚让他更加惭愧。自私如他,可是一直在计算对方。 “我不可能嫁给你的,不要再说这种话,我不想听。” 上杉辉虎不在意得笑了笑,把目光从义银因为羞愧而红润的俊脸上移开,自我感觉良好。 她盯着义银佩戴的御剑,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自言自语。 “我知道的,时候未到。 我不会输,我上杉辉虎这辈子就没输过,战场上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一双杏目用力睁大,仿佛再给自己鼓劲。 义银于心不忍,他从没想过会嫁给对方,上杉辉虎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所有的付出都不会得到回报。 他有些气愤,气愤对方的痴心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让良心过不去,骂道。 “放弃吧,不值得的!” 上杉辉虎寂寥一笑,抿着嘴,红唇中吐出一句话来。 “我若无缘与你结为连理,此生绝不再娶他人。 当入道出家,青灯礼佛,了然一身。”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情乱 义银冷冷瞪着上杉辉虎,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他差点脱口而出,我的心中有一座后宫,你肯与别人分享我吗? 强自忍住,没有说出口。 不说这事在女尊世界惊世骇俗,不容于武家社会。就算真的成了,以上杉辉虎高傲的性子,她肯吗? 现在她已经是四十万石武家大名,独霸一方。等关东攻略成功,家业必然膨胀到百万石,二百万石,数百万石。 那时候的她,与自己这个不守夫道,糜烂y乱的男人纠缠,合适吗? 为了不让未来的两人痛苦,义银只能用御台所的身份保持双方的距离,不让她心存幻想。 “我已是御台所,你趁早死心吧。 想入道出家,那就去呀!我的法名送你用,上杉辉虎入道谦信,哈哈,有趣。”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点头道。 “如若你我无缘,我就是上杉谦信。” 义银笑声一滞,戛然而止。这人死皮赖脸,怎么羞辱都没用,脸皮真厚。 他干脆闭口不言,独自生着闷气。 上杉辉虎表白至此,也知道不能再逼,不然两人的关系就真没了回旋余地。 她施施然起身,对义银一个鞠躬。 “谦信公,我先回去了。” 枥尾城被上杉辉虎送给斯波义银当作御所行在,她要去城外驻军处休息。 义银点点头,也不说话,看着她飒爽离去的英姿,默然无语。良久,叹息一声,也走出了议事厅。 门外,岛胜猛侍立在旁,义银诧异道。 “岛姬,你怎么在此?山中姬呢?” 岛胜猛恭恭敬敬行礼,随后说道。 “殿下,本庄实乃将上衫众军势撤出枥尾城,大熊朝秀毛遂自荐参与城防,我来向您请示。” 岛胜猛没提山中幸盛,义银也没在意,点点头,朝自己居所走去,说道。 “让她参与外围城防,你带斯波同心众看着点,本丸交给山中幸盛,让她带领本队内卫。” 岛胜猛态度恭谨,心中却是一黯,终究还是比不上山中幸盛,一内一外就看出了亲疏。 义银没往这方面想,只是下意识命令而已。 随着他下令开设关东侍所,枥尾城成为了越后另一个权力中心,本庄实乃为首的中越上衫众已经不合适防卫这里,主动撤走。 而义银手中只有一百九十余名斯波同心众,缺乏常规军势,大熊朝秀识趣献殷勤,也在情理之中。 越后内乱收尾,各家都想着从新政中分利,无心闹事,枥尾城的安全暂时不是问题。 大熊朝秀的动作只是表明紧跟御台所的态度,无关紧要,义银没有放在心上。 他边走边想,还是头疼上杉辉虎刚才的孟浪之举,这位上杉家督性子高傲,专攻直球,令他措手不及。 不知道怎么防御他的追求攻势,两家正在合作攻略关东,决不能因此坏了感情。 这牛皮糖,打不得,骂不得,更丢不得,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义银心中郁闷,问跟随的岛胜猛。 “岛姬,我美吗?” 岛胜猛一愣,看向一脸认真的义银。 见他唇红齿白,幽怨愁眉的俊朗模样,面色刹那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问道。 “殿下,您说什么?我好像没听清。” 义银盯着她看,把她看得眼神飘忽,心虚不已。叹了口气,一个两个都是这样。 他不再为难自己的亲信大将,继续往前走,岛胜猛慌张跟上。 等到了居所,义银拉门进去,回头和岛胜猛告别,就要关门。 “殿下,请等一下。” 义银停下看她,岛胜猛肃然说道。 “在我心里,您是最美的!” 说完,她深深鞠躬,转头就走。武艺高强如她,步伐竟有些踉跄,背影狼狈。 义银关上门,发出不知第几次叹息,摸摸脸,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骂道。 “让你长成这样,烦人。” ——— 岛胜猛走出一段,正巧遇上匆忙赶来的山中幸盛,停下脚步冷冷看她。 山中幸盛一脸急切,问道。 “岛姬,有没有看到主上?” 岛胜猛冷笑道。 “我刚送殿下回去休息,山中姬可是好悠闲。” 山中幸盛刚放下心来,被她刺了一句,面色铁青。 “我是因为。。” 岛胜猛打断道。 “我不想知道你的理由!这与我无关! 我只知道,殿下深信你,把自己的安全托付给了你。而你呢?擅离职守! 刚才殿下一人在议事厅,如果遇到行刺怎么办?给我一个理由?你离开得很对? 你就不懂留下护卫吗!你的警惕心呢!你的责任感呢!” 岛胜猛心里还泛着酸水,自问远胜稚嫩的山中幸盛,可是主君就是更信任她! 山中幸盛被说得无言以对,她才十六岁,比岛胜猛小了四五岁,人生经历差得更远。 对方句句在理,两人都是义理姬武士,说不出推卸责任的话来。 山中幸盛低头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 岛胜猛从她身边走过,并不接受她的道歉。 “去向主君认错吧,你我职责各异,我受不起您的歉意,山中大人!” 山中幸盛脸色通红,被羞辱得不轻。 岛胜猛走出几步,回头说道。 “我在居所外留了两名姬武士,你的部署到位后,让她们回营地。” 说完,转头就走。 她发现自己今天有些刻薄,一点不像平日里的自己,面上发烧。 岛胜猛啊岛胜猛,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算是殿下的什么人?凭什么发火?你不过是一介臣下! 她心口隐隐作痛,眼神黯然,步伐匆匆离去。 山中幸盛还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僵在当场。 等她缓过神来,来到义银居所,把外间防卫布置好,这才叩门两声。 房中没有反应,山中幸盛小心拉开门,只见义银趴在案牍上酣睡,面前堆满了关东侍所的相关细则。 主君这是太累了。 她轻轻走到义银身边,为主君盖上一件衣服。随后坐在一边,借着烛光愣愣看着他的容颜。 烛火微颤,义银的侧脸若隐若现,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山中幸盛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比之主君恩赐的厚赏,的确是配不上。 更不提自己那一次酒后失德,带给殿下的痛苦,简直禽兽不如。 她面色变换,忽而倾慕,忽而自卑,一时痛心疾首,一时深情爱慕。 义银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睁开眼看到坐在身边的山中幸盛,笑道。 “山中姬,你来啦。” 山中幸盛鞠躬致歉。 “非常对不起,我刚才去安排本丸夜岗,离开了一阵,还没留下护卫值守。 请主上责罚。” 义银起身,摇摇头,感觉自己睡姿不正,肩颈有些发麻。 “没事,你忙你的,我挺好。” 山中幸盛红着眼,哽咽道。 “主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明明什么事都做不好,甚至还干下那等卑劣恶事。” 义银沉默了,他仔细观察山中幸盛。 这位美少女姬武士五官精致,头小颈长,无死角的赏心悦目,妩媚动人乃是生平仅见。 此时,她双目水汪汪看着义银,贝齿咬着下唇,像是等待审判的囚犯,慌张得关注着法官的判决。 义银却是无话可说。 难道告诉她,我是看你长得漂亮,见色起意? 难道告诉她,那一夜行禽兽之举的人其实是我? 这话能说吗?说了她能信吗? 沉默半晌,义银说道。 “也许这就是前世的孽缘,是我欠你的。” 山中幸盛眼圈更红,这含糊暧昧的言辞,让她心绪激荡,旋而眼神一黯。 主君已经贵为御台所,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即便心怀真情,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出来呢? 山中幸盛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伏地叩首道。 “主上,山中幸盛此生必忠于您,至死不渝。” 义银见她一脸倔强认真,忽然起了调笑之意,用右手拇指与食指,托起她的下巴。 “死了就完了? 山中幸盛,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山中幸盛视线模糊,双目中泪水忍不住溢出。 义银顿时手忙脚乱,她低头鞠躬,默默跑了出去。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噩耗 义银心念不好,跟着起身想出去解释,却拉不开门,门外传来山中幸盛的声音。 “对不起主上,是我胡思乱想,让您费心安抚我。 我知道,您只是为了安慰我,但我真的很高兴,真的真的很高兴。 所以,请不要出来,不要告诉我,这只是个玩笑。 我请求你,不要说出口,我明白的。” 两人隔着纸门,义银手掌抚摸门板。 门外,山中幸盛双手紧紧卡住拉门,背靠着低头,地上点点水滴,络络不绝。 义银摇摇头,走回案牍坐下,开始办起正事。看了两眼,心浮气躁,把文书丢回案牍,低声骂道。 “这个笨蛋。” 山中幸盛抬起头,虽然流泪不止,却是一脸笑容灿烂。 她,真的很开心。 ——— 第二天,评议会继续举行。 冷静了一夜的各家姬武士,对越后政治生态的变化皆有了自己的判断,逐渐接受了双头统治的出现。 由守护制度赋予权力,继承山内上杉家越后守护,管辖越后国的上杉辉虎。 持御剑敕令,重开关东侍所,以御家人制度号令越后御家人的斯波义银。 双方小心分享着权力,如同两只刺猬慢慢靠近,想要尽可能靠近,又必须保持着不伤害对方的安全距离。 直江景纲顶着两个黑眼圈,向主君呈上自己连夜写出的内政方略。 上杉辉虎接过看了几眼,顺手递给斯波义银,她本就对这些锱铢必较的政务耐不住性子。 义银仔细看了看,不禁点头。 “直江大人辛苦,方略深得我心,可以此推广青麻种植,公税返还等施政。 大熊朝秀。” “嗨!” 大熊朝秀赶紧伏地叩首,义银说道。 “你负责侍所内的政务相关,我会把近幾斯波家传来的商务事宜交给你,你与直江大人负责打理庶务。” “嗨!” 大熊朝秀大喜,这可是肥差。 义银回头对上杉辉虎说道。 “上杉殿下,你看如何?” 上杉辉虎凝视义银,昨天把他惹恼了,神色端庄冷淡,保持着距离。 上杉辉虎笑笑,说道。 “可以,直江景纲,就由你负责吧。” “嗨!” 义银看着笑眯眯的上杉辉虎,心里对她怎么都恼不起来,她待自己是真的好,予求予取。 越后国三分,上越是上杉家的自留地,义银不可能伸手过去找不痛快。 而新上衫家臣团为了防止义银不知进退,连夜赶制方略上交,就是怕上杉辉虎这位主君色迷心窍,不知轻重,出卖上越武家利益。 但这份方略义银也是认可的,自己提出的政治倡议都得到满足,等同于与上杉辉虎分享中越下越。 如今,义银已经拥有了中越大熊朝秀,下越本庄繁长相关姬武士的管理权。 虽然名义上是以御家人制度指使,但根子上却是上杉辉虎主动退让,把这些权力渡让给他。 再加上枥尾城作为御所行在,斯波义银总算在越后站稳了脚跟。虽然控制力还很薄弱,也是拥有了十余万石领地的控制权。 至于如何进一步调教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两方势力,让她们为己所用,就看分利政策的执行与斯波义银的手段。 他想了想说道。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两位大人全面负责改革善政之事,终究有些忙碌,不如各自加一名副官辅佐,联络?”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的确忙不过来,这样吧,直江兼续,你负责协助直江景纲。” 直江兼续伏地叩首接令。 她是直江景纲的媳妇,两人关系亲密。又与斯波义银熟悉,斯波家那边的沟通也不容易出乱子。 义银想了想,看向斯波众姬武士中的一人。 “石田三成。” “嗨!” 石田三成没想到主君会提及自己,慌张鞠躬伏地。 义银看着她的背脊,默默想着藤堂虎高曾说过,这名姬武士善于内政与后勤。 他初来越后,虽然不信大熊朝秀敢背着他搞事,但派个人盯着总没错。 义银下关东,带的姬武士皆是能征善战之辈,但说起内政庶务可就糟糕了。 石田三成跟着一路走来,也是经历连番恶战,这妮子运气不错,竟然活着趟过来了。 有了战火之情,又思索她与关东武家毫无关联,正是担任监督者的好角色。 义银说道。 “你随大熊朝秀做事,担任她的副官。” “嗨!” 石田三成欣喜若狂,天大的好事让她撞上了,不枉一路出生入死来到关东。 她对内政很有心得,早就看出关东侍所前途无量,是斯波义银控制关东斯波一派姬武士的权力机构。 她这拿着最低职禄的基层姬武士,能参与斯波上衫两家的高层交流,真是一步登天。 石田三成朝大熊朝秀鞠躬致意,对方也不敢托大,鞠躬回礼,竟然是对等的礼节。 武家重规矩,上下尊卑分明。 大熊朝秀对斯波家一基层姬武士还礼,看似自贬,其实聪明得很。 她到底是外人,御台所必然防着她暗中搞事,安插亲信这是应有之义。 石田三成说是副官,其实也是监督者,对大熊朝秀的评价可以直达天听,她如何敢轻视。 随着四名负责人的确定,斯波上衫两家的合作顺利展开,接下来都是整理内政的繁琐庶务,用不着两位主君操心。 而参与评议的姬武士皆是心潮澎湃,因为权利机制的建立,意味着分利善政马上就要铺开。 不管日后出国作战结果如何,至少暂时,各家能够先分到不小的好处。 特别是本庄繁长为首的扬北众,洋洋得意看向中条藤资一边。 她们不需要向欺压自己的上杉辉虎低头,就得到了足够的利益,真是再美妙不过的结果。 中条藤资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叹。 这次没能把本庄繁长打压下去,扬北众的分裂更加明显,内部已经形成两派,上杉派与斯波派。 两派首领对视一眼,都移开眼神。来日方长,以后再找机会吧。 ——— 一场评议是主臣尽欢,越后内乱告一段落。 等各家离开,义银刚想与自家姬武士商量后续事务,却传来急报,上杉辉虎请他速去城外驻地相见。 义银心里咯噔一下,起了不祥的预感,他匆匆带人来到城外上杉辉虎本阵幕府。 上杉辉虎面色不豫,她把手中军报递给义银,皱眉道。 “北信丢了。” “什么!” 义银大惊失色,接过军报一目十行,最终叹息一声。 “真是些愚蠢的家伙。” 上杉辉虎冷笑一声。 “可不是嘛。” 义银黯然,对信浓国的武家真是无话可说。 信浓国分为南信,中信,东信,北信四方地域,山势林立,国内地域呈反Z字形分布。 底部是南信。 连通三河,远江,飞驒,美浓诸国,但穷乡僻壤,山道难行,唯有木曾谷一带才算成规模的势力。 木曾家盘踞在此,已经被武田晴信打服,武田家也无意吞没南信,只要求木曾家降伏附属即可。 随后是中信。 信浓国最富庶的是北信长野盆地,中信诹访盆地两处,中信已经被武田家拿下。 中信北信之间崇山峻岭,大军出动唯有从东信借道,由中信,东信,北信走一个反c字形。 东信是有名的产马地,又东出西上野,连通关东平原,这个重要三岔口地区是兵家必争之地。 武田家攻略此处,乃是征服了在当地繁衍数百年的滋野三族,海野家,祢津家,望月家。 海野家早被打跑,其他两家降伏,武田晴信顺利拿下东信,窥视仅剩的北信。 北信村上家号称信浓总大将,是信浓国内存续数百年的望族,与当地名门高梨家争斗多年。 因为武田晴信觊觎北信,双方摒弃前嫌联手抗敌,又外盟越后上杉辉虎,西上野长野业正,本该是固若金汤。 春耕结束才数十天,怎么就被武田晴信迅速拿下北信了呢?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对策 义银仔细再看军情,问道。 “这真田幸隆是什么来历?她怎么能轻易寝反户石城数名守将,令其开城降伏的?” 这次武田晴信北侵成功,最重要的就是东信侵入北信的门户,户石城不战而降。 为武田家寝反城内守军的姬武士,就是真田幸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武田家占据东信后,北信的村上家与高梨家停止内斗,一致对外。 村上家督义清加固了居城葛尾城的支城,户石城,让其成为一座坚固要塞,抵挡住来自东信的武田家兵锋。 随后,武田晴信假意稳固内部,仿佛放下了征服北信的步伐。 村上义清与高梨家因为外敌退却,又起了内争,再度交战。 户石城被寝反时,村上义清正在攻打高梨家,遭到武田家突袭,猝不及防。 两家再次联手已经来不及了,高梨家覆灭,村上义清逃往善光寺,北信几乎全境沦陷。 短短数十天,局势崩坏至此。义银简直不敢相信,北信两家竟然如此愚蠢,外敌在侧,还敢挑起内斗。 上杉辉虎心情极差,耐着性子和他解释。 “真田家是海野家分支。 海野家,祢津家,望月家并称滋野三族,血脉渊源数百年,在东信,西上野一带盘根错节,底蕴深厚。 真田幸隆是这一代的真田家督,其人才智高绝,在三族内部名声不小。 当初武田晴信之母,武田信虎与村上义清联手攻打东信,把海野家打败驱逐,真田家随她家去了西上野,投奔箕轮城主长野业正。 武田晴信继任武田家督后,对滋野三族行怀柔之策,真田幸隆留恋故土,重回东信投奔到武田晴信麾下。 即便她带族人出奔,长野业正也是礼送出境,滋野三族在西上野的势力可见一斑。” 义银眯着眼仔细倾听,上杉辉虎叹了口气,说道。 “户石城的数名守将都是滋野族人,不知如何被真田幸隆劝服,开城降了武田家。 武田晴信顺势急攻,这才导致村上义清猝不及防,北信局势迅速崩盘。” 义银皱眉道。 “真田家在滋野三族中的威望这么高?” 上杉辉虎也是疑惑。 “不至于如此,我也想不明白她怎么做到的,但事情已经摆在面前,再提也是无用。” 义银点点头,户石城丢了,北信也沦陷了,真田幸隆怎么操作的都无所谓了。 他问道。 “西上野呢?东信这么大的动作,长野业正竟然毫无反应?” 上杉辉虎摇头道。 “她自顾不暇。 北条家忽然出兵西上野,箕轮城哪有闲心顾及东信方向,正手忙脚乱准备应敌。” 义银感觉不对。 “西上野多是山地,北条家没事进军西上野干嘛?啃石头吗? 要打也是打关东平原肥沃之地,哪轮得到边缘的西上野?” 上杉辉虎冷笑道。 “定是武田晴信的计谋。 此姬狡诈,断我归途,乱我国内,自然也有办法调动北条家牵制西上野的长野业正。 她趁机一鼓作气拿下北信,算是彻底吞并了信浓国,真是厉害的手段。” 义银点点头,这下麻烦了。 北信长野盆地,以千曲川和犀川交汇平原,因地形被两川分割,如同川中之岛,遂得名川中岛。 北信又称川中岛四郡,川中岛地区便是北信精华所在。 如果武田家顺利控制住川中岛,便有足够的平原生产军需补给,以此为基地,翻越妙高高原攻击越后。 而上杉辉虎的居城春日山城,距离川中岛只有百余里,大军开拔迅捷,两三日就可兵临城下。 这是一把尖刀插向越后要害,上杉辉虎决不能容忍武田晴信得逞。 义银还在思索,上杉辉虎已经断然道。 “村上义清派人求援,我意出兵川中岛,助她夺回北信领地,驱逐武田家势力。” 义银否决道。 “不行。 中越下越刚才安宁,相关施政还未福泽到地方,人心尚未归附。 如果此时动员当地武家,她们会疑神疑鬼,以为我们食言反复。 至少也要等到秋收后,青麻种植铺开,公税返还到了地方,第一批堺港货物抵达越后。 武家们看到了好处,才会真心实意拥护我们,越后才能稳固,那时候才可以出国作战。” 上杉辉虎拒绝道。 “不可能,如果给武田晴信半年时间,她会迅速吞下川中岛四郡,我们再想攻打,难度就大了。 而且村上义清还在川中岛边缘的善光寺等我消息,如果寒了她的心,干脆降伏了武田晴信怎么办? 信浓国内复杂,没了村上家支持和带路,我们打进去也是举步维艰,必须笼络住村上义清。” 义银默然。 在战略上看,武田晴信步步紧逼,越后方面如果采取消极防御,局势只会越来越糟。 上杉辉虎虽然失了先机,但她的嗅觉极其敏锐,绝不肯陷入被动,要出兵争取军事上的主动权。 义银问道。 “你想怎么做?” 上杉辉虎说道。 “我留直江景纲婆媳与你方大熊朝秀主持中下越政务,尽快理清分利之策,下发利益收买人心。 你坐镇枥尾城,为我看守中越下越,以防反复。 我带上越军势出阵川中岛,联合村上义清,会会武田晴信。” 义银劝道。 “你别冲动。 甲斐国石高23万石,信浓国37万石,如今尽落在武田晴信手中。 她甲斐国还有金矿加持,动员力加起来能达到七十万石,只多不少。 你只带上越军势,如何能与她交锋?这是送死!我不准你去!” 义银神情激动,上杉辉虎看得心中一暖,他还是关心我的。 “放心,我有分寸。 这次出兵,是为了把村上义清的败兵救回来,不能让她落在武田晴信手中。 我强硬出战,武田晴信又不知道我有多少人马,虚张声势一番,吓阻她一些日子还是可以的。 她不是崇拜孙子吗?知己知彼的道理总该知道吧?她一定会先探明我的底细,再做打算。 春耕过去有些日子了,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就到了夏收时节。 不论是她自己的领地,还是北信的夏粮,她收不收? 武田晴信想抢收夏粮就会退兵,我只要守住边境,保住越后进入川中岛的通道即可。 等秋收之后,越后国内稳固,再出兵与她一较高下!” 义银一愣,上杉辉虎虽然缺点很多,但军略上的确有一手。 保住了村上义清,保住了川中岛的边缘关口,就是为日后越后军势杀入北信,抢得了先手。 他沉思半晌,不再反对,看着上杉辉虎认真说道。 “你答应我,不要冲动。吓退武田晴信,保住边界关口即可。” 上杉辉虎面带温柔,轻轻点头说道。 “你放心,关东攻略关乎你我未来,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冲动,害人害己。” 她的目光似水,看得义银面上发烧,这人怎么回事,每次见面都要撩一下,一语双关的想暗示什么!贱不贱! 他没好气得点点头,此时,外间来人通传,上泉信纲求见。 等待片刻,老剑圣笑眯眯走了进来,向两位家督行礼。 义银笑道。 “老剑圣有事?” 上泉信纲说道。 “越后叛乱平息,我也该回转西上野。 刚才在城内没找到御台所,听闻在此,正好与两位殿下一齐告别。” 她心情不错,虽然这次经历坎坷,折了三名上佳弟子,但却与斯波上衫两家督结下铁与血的情谊,收获极大。 上杉辉虎笑着说。 “上泉剑圣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铭记于心。新阴流之事可再派遣弟子来越后开馆授业,我必支持。 此去西上野,送十枚小金判程仪,祝你一路平安,安享余年。” 义银也跟着点头道。 “剑圣忠肝义胆,我心存敬意,日后如若有事,一份书信传递于我,必全力相助。” 老剑圣鞠躬致谢,双方再客气几句,依依惜别。 望着上泉信纲潇洒离去,两人一时无语。 这一路艰难险阻,总算是完美收官,只是双方情缘纠结远胜京都之时。 上杉辉虎有爱有愧,斯波义银有愧有恼,并非没有真情实意。 他扫了上杉辉虎一眼,瞅着她坚毅豪气的俏脸,心里一叹。 如果她愿入我后宫该有多好,只可惜以她的脾气,两人注定有缘无分。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离世 北陆道自春耕后就打成一团,四面烽火。 越后内乱平息,越中神保长职却在压着椎名康胤往死里打。 一向宗面对越前朝仓家的攻势,越中一向宗转而支持加贺,无暇顾及椎名家。 借此良机,神保长职围困松仓城一线,誓要拿下椎名康胤。自知没有退路的椎名家咬牙支撑,双方僵持不下。 ——— 越前加贺边境,朝仓宗滴坐镇橘山,对一向宗的大圣寺防线发动攻势。 身后朝仓诸分家竭力支持后勤,前方敦贺众与大野众士气高昂,连续突破支城,大圣寺城岌岌可危。 尾山御坊新任坊主下间赖纯,率领七里赖周为首的北加贺一向宗来援,遭遇朝仓宗滴伏击。下间赖纯战死,七里赖周无奈后撤。 朝仓宗滴将败军旗帜首级丢弃大圣寺城外,守军士气大沮,之后攻城或降或逃,大圣寺防线崩溃。 朝仓宗滴顺利拿下大圣寺川流域平原,朝仓军士气大振,朝仓景纪崇拜得看着母亲。 朝仓宗滴殚思竭虑数十天,此时心里一松,忽然面色发白,吐出一口鲜血。 朝仓景纪扶住软倒的母亲,惊慌不已。 “母上,你怎么了?” 朝仓宗滴虚弱说道。 “不要声张,留大野众驻扎大圣寺城,敦贺众回军。 景纪,我们回家,回去吧。” 她声音越来越低,朝仓景纪已经泪流满面。 朝仓宗滴年事已高,此战太耗精力,把她熬得油尽灯枯,眼看就要不行了。 她抖索着嘴唇,不断点头。 “好的,母上,我们回去,我们马上回去了,您坚持住,我们回家去。” ——— 镐木赖信带着残兵败将,向北退却,与七里赖周兵合一处。 谁知道刚进本阵幕府,就被七里赖周的旗本姬武士拿下,她骇然大喊道。 “七里赖周,你要做什么!” 七里赖周皮笑肉不笑道。 “做什么? 你擅自退兵,八代旧所大圣寺沦落朝仓家之手,你可知罪!” 镐木赖信大骂道。 “你血口喷人! 我等军势死战数十天,要不是你带的援军被击溃,连累城内士气低落,何至于落城逃走! 而且你也无权治我的罪,我要见坊主!控诉你公报私仇!” 七里赖周冷冷一笑,拔刀上前。 “好,我送你去见坊主,替我问个好。” 说完,一刀砍下她的首级。 七里赖周心情大好,这些天上被下间赖纯压制,下被镐木赖信顶撞,早就耐不住怒火。 如今两人都死了,也是痛快一场。 身边亲信担心道。 “大人,镐木赖信在南加贺威望不小,就这样随便杀了,是不是有些欠妥?” 七里赖周瞪了她一眼,问道。 “她不死,新任坊主战死的黑锅谁来背?是你?还是我? 这些小一揆众都不是好东西,从来听调不听宣,如今被朝仓宗滴干得元气大伤,未必是坏事。 我们回军拿下这厮的松任城,重新构筑防线,另外向石山本愿寺去信。 就说镐木赖信孤军冒进,连累下间赖纯坊主战死,已经被我军法处置。 惶恐之余,恳请法主再派坊主前来主持加贺事务。” 亲信迟疑道。 “那镐木赖信带来的这些一揆众怎么处置?” 七里赖周目露凶光,冷笑道。 “缴械,劝降,不肯降伏者全部坑杀。回转松任城后,一样做法。” “嗨!” ——— 橘山,朝仓本阵幕府。 朝仓宗滴悠悠转醒,在旁守候的朝仓景纪大喜。 “母上,您醒了。” 朝仓宗滴朝她微微一笑,竟然自己能坐起来,气色红润如常。 “我睡了多久?” 朝仓景纪按耐心中喜悦,回答。 “整整两天。” “一向宗军势呢?” “畏惧母上威势,已经避战回转,大圣寺川一带为我朝仓家占据。” 朝仓宗滴点点头,冷静得对女儿说道。 “我死之后。。” “母上!请不要这么说!” 朝仓宗滴笑笑,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道。 “对不起,景纪,又忍不住摸你的头了。你已经是大人,以后都要坚强得活下去。 我死之后,秘不发丧。你带敦贺众迅速回军敦贺郡,亲手主持郡务,特别是斯波家的商贸事。 我死不久,积威尚存,敦贺众暂时不会反复。你要抓紧时间理顺郡务,用开港之利分润收买她们。 切记,一乘谷城的命令一概不理,朝仓义景说破了天,也不要离开敦贺郡。 除非,斯波家的商路通畅,敦贺众对你忠心耿耿,要不然,绝不能离郡去家督居城议事。 切记!切记!” 朝仓景纪有些明白过来,忍着泪不停点头,将自己的脑袋靠近一些,让母亲抚摸得更顺手。 朝仓宗滴慈祥得笑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朝仓景纪的脸变得稚嫩,仿佛多年前第一次初遇。 “景纪,你要度过这个乱世,好好活下去。” “是,母上。” “你要生好多好多孩子,开枝散叶。” “是,母上。” “做事多用用脑子,别太相信别人,和斯波谦信公搞好关系,危险时候记得找他相助。” “是,母上。” “如果家业艰难就舍弃吧,一定要活想办法下去,我的景纪。” “母上。。” “我好想看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好想再多陪你些日子,对不起,景纪,我没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母上!” 朝仓景纪终于忍不住流泪,趴在朝仓宗滴怀中泣不成声。 朝仓宗滴笑着抚摸她的头发,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某一下,顺势跌落下去。 朝仓景纪感觉不到头上的动作,身体一震,颤抖着抬头。 朝仓宗滴已经永远闭上了双目,嘴角还带着一丝溺爱的笑意。 “母上!!!” ——— 北陆道乱成一团,西近幾却是一片安宁。三好家内部出现倾轧,西近幾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时光,刀兵不动。 堺港,斯波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正在仔细核对物资清单,由比滨结衣,今井宗久陪坐在侧。 良久,她放下文书,吐出一口气来。 “总算是赶上了物资筹集,近江战事无碍矣。” 今井宗久苦笑道。 “这次筹集的物资足有五万贯,斯波家在堺港的资源除了渡来钱,几乎全部清空。” 高田阳乃点点头,今井宗久用心了。 其实斯波家在堺港所用,大多是今井屋多年积蓄与声望换取的物资,这位大商人也算豁得出去,真是倾家荡产支持主家。 高田阳乃安抚道。 “我会将你的功绩上报主君,你会得到相应的恩赏。 至于花费的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花在该花的地方而已。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今井宗久默默点头。 钱,她赚够了,再多也没什么用了。 商家拥有太多的钱财,也不过是三岁小儿怀抱金砖过街,随时会被饿红了眼的武家打劫。 用钱财换取武家身份,以奉公得恩赏,把家名家业传下去,这才是武家社会的光明正途。 所以她舍得钱财,只因为机会千载难逢,不是哪家都如斯波殿下这般,肯给商家机会的。 今井宗久看向高田阳乃,这位曾经面容稚嫩的姬武士,经过一年多的磨砺,已然成熟了许多。 手握重权的她在堺港如鱼得水,不论三好家驻军还是堺港大商人,都对她表示了充分尊重。 斯波家势力日大,高田阳乃的权利跟着水涨船高。气度越发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之间,慢慢有了上位者说一不二的气势。 她继续说道。 “这些天,第一批去往越后的物资就要出发。 如今近江大战,先少量出货,摸清沿途状况。 等夏收农忙时节到了,战事定会停息,那时候就可以大批量走货了。 争取在今年秋天,堺港三成走关东的货物从我们渠道去北陆道。” 今井宗久迟疑道。 “大人,是不是有些急了? 垄断三成入关东的堺港货,这可是一个极大的数目,万一惹得人红了眼,只怕有些波折。” 高田阳乃皱眉,问道。 “你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决然 堺港是商贸物资进入近幾与关东的主要输入口岸。其中利益牵扯巨大,博多商人与堺港商人有着说不清的诸多联系。 三好家对商务的兴趣只限于设卡收税,无意与商家多加纠缠。 而斯波家进入堺港后,高田阳乃给予大商人今井宗久武家身份,不断深入商务贸易。 利用斯波家的身份与权利,极大动摇了商家原有的潜规则,也容易引发敌意。 高田阳乃担心,这些商家会为此破坏斯波家的北陆道商港战略。 今井宗久不敢确定道。 “是有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高田阳乃眯了眯眼。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查,给我仔细查。” 今井宗久为难得看了眼在旁的由比滨结衣,说道。 “由比滨大人麾下姬武士,我们已经用到了极限。十人队人数实在太少,难以监控整个堺港。” 高田阳乃看了眼由比滨结衣,她鞠躬说道。 “大人,新选组现在除了睡觉就是办差,我担心这么用下去,姬武士们的身体会扛不住。” 高田阳乃沉默半晌,问道。 “你们有什么想法?” 由比滨结衣说道。 “能否从主家调一些姬武士过来?” “不行。” 高田阳乃断然否决。 新选组十人,这是三好家能容忍的极限,也是近幾之战谈判的成果。 任何改变都可能引起三好家一方的猜忌,导致谈判成果崩坏,高田阳乃无力承受这一可怕的后果。 在斯波义银远走关东的时间里,近幾斯波领的主要任务就是维稳,维护现状。 高田阳乃说道。 “斯波家进入堺港的军势只能是十人,决不能改,还有其他建议吗?” 今井宗久犹豫了一下,说道。 “商家出行,时不时会雇佣一些野武士维护路途安全,堺港周遭是有些野武士的聚集村落。” 高田阳乃仔细思索,这倒是个办法。当初近幾之战虎头蛇尾,协议中留下了漏洞。 斯波家军势只能是十人,那么雇佣无身份的打杂人员,应该算不上违规吧? 她问道。 “那些野武士靠得住吗?” 今井宗久苦笑道。 “近幾多年战乱,无数名门破落,底层姬武士更是无处可去。 这些恶党野武士都是当地不安定的存在,如野狗一般遭到驱逐。 她们敢在堺港附近逗留,也是商家畏惧武家的关系,即便知道她们没了跟脚,都不敢过分逼迫。 至于能不能相信,当然是不敢相信。只是雇佣做些外围护卫的事,还时常听到一些反噬雇佣人的恶闻。 毕竟,武家没把商家当人看,即便是失去一切的野武士也是如此,轻蔑之下难免做些过分的事。 不过,敢这么干的野武士之后就没人再雇佣她们了,只有那些信誉良好的恶党村落,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高田阳乃点点头,明白了其中关联。 商家害怕野武士恶党,但乱世之中,出门在外缺不得护卫。 野武士要吃饭,如果反水失去信用,就会挨饿受冻,不得不离开堺港觅食。 双方这种默契不稳固,但至少维持了平衡,也算乱世一景。 高田阳乃问道。 “那么,你觉得我们雇佣哪个村落的野武士比较合适?” 今井宗久说道。 “高田大人可曾听说过冢原卜传大人?” 高田阳乃点头道。 “知道,上泉信纲大人之前的幕府剑术师范,两人皆称剑圣。” 今井宗久说道。 “冢原卜传大人当初在近幾传业授道,留下不少传承。 一些野武士流浪到堺港,因为剑术都出自剑圣一脉,便结成一党抱团求生。” 高田阳乃饶有兴趣道。 “还有这种事?” 今井宗久也笑道。 “确实如此。 这一支恶党做事地道,名声不差,就在不远的壬生村居住。 她们自称壬生狼,举诚字旗,穿山形羽织,自己定下了一套局中法度。 其首领三人,近藤勇,冲田总司,土方岁三,皆是冢原剑圣再传弟子。 因为严守规矩,在商家中的信誉卓著,生活还算过得去。” 高田阳乃笑了笑,说。 “有点意思,自己立规矩反而饱食知廉耻,做事更有序。 我很感兴趣,你有渠道联络上她们?” 今井宗久点头道。 “我与近藤勇有旧,曾经雇佣过她几次,说得上话。” 高田阳乃问由比滨结衣。 “你觉得怎么样?” “可行。只是这些野武士无拘无束惯了,如果不听号令怎么办?” 高田阳乃冷笑道。 “我会先见过三名头领,与她们说清楚道理。壬生狼入我新选组,只做浪人没有身份。 由比滨姬,你麾下每次出一人,带她们出去做事。如有擅自行动者,回来后让她们自己处决吧。” 她语气冰冷,今井宗久有些不自在。 虽然做了武家,但她骨子里还是商人性格,犹豫道。 “是不是太狠了?会不会引起反噬?” 高田阳乃看了她一眼,说道。 “恩威并施而已。 这些野武士无依无靠,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只要她们好好做事,我许诺日后举荐她们进入斯波家,比当恶党强十倍,百倍。 谈好了条件,立好了规矩,如果犯事就自己解决。等到我动手,事情就没这么好过关了。 你不用担心反弹,她们与商人交易,都知道设立法度做事,头脑不差。 我给了她们阳关大道,许了前程,为什么不奋勇奉公呢? 斯波家可不是闲杂武家,我给的机会很值钱。” 高田阳乃一语双关,意味深长看向今井宗久。 今井宗久伏地叩首,说道。 “高田大人大恩大德,今井宗久感激涕零,必不会让您失望。” 高田阳乃笑了笑,对一旁由比滨结衣问道。 “你觉得怎么样?” 由比滨结衣沉思一下,点头道。 “我没有问题,这就回去和麾下诸姬说清楚,让她们盯着点就是。” 高田阳乃点头道。 “去做事吧。” 由比滨结衣鞠躬告退,今井宗久迟疑一下,等待她离开。 高田阳乃说道。 “你还有事?” 今井宗久咬牙伏地道。 “不敢。 只是第一批去往越后的货物中,有不少您为主君准备的礼物。” 高田阳乃看着她,漠然道。 “不错,有问题吗?” 今井宗久惴惴不安,说道。 “并非臣下僭越,只是这些男子用的衣服饰物太过丰富,有幸进邀宠之嫌,唯恐她人非议。” 高田阳乃看着她不说话,直到今井宗久额头冒汗,这才淡淡说道。 “你是怕我被那些个想入赘本家的姬武士嫉恨,对我下绊子? 今井宗久,你胆子很大,管得很宽呀。” 今井宗久大骇,伏地作土下座道歉。 “大人息怒,我只是。。只是担心会被其他大人误会。 毕竟我们这些商奉行历来不被正统姬武士看重,做事不慎只怕惹来杀身之祸。” 高田阳乃咯咯娇笑了起来,脸色渐冷,横眉道。 “你在害怕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算了,我替你说。 我等商奉行卑贱,不可妄想入赘主家,与主君结良缘,成佳偶。 我高田阳乃,不配!” 说完,她啪得一掌砸在案牍之上,今井宗久低头不语,额头死死贴在榻榻米上。 高田阳乃默默看她良久,收拢冷漠的笑颜,走到她面前,低头在她耳边说道。 “今井宗久,我抬举你当武家,给你机会飞旺腾达。 你是不是很担心,担心我误入歧途,连累你一起倒霉? 放心,我能把你抬起来,哪天掉入地狱,也会拉着你一齐去死。” 今井宗久浑身一抖,高田阳乃的面容扭曲狰狞,平静说道。 “我每天都梦到主君,梦到他的笑,他的味道。就算只剩一线希望,我都要紧紧抓住。 高田阳乃就算粉碎碎骨,挫骨扬灰,也绝不会放弃!” 今井宗久低垂着头颅,绝望得闭上双眼,她没得选。 这条路凶险万分,要么通天,要么陷地,她已经上了船,只能跟着走到底。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内乱 Get >> 选择背景颜色:SelectCo选择字体大小: shoGet正文 sho show_直江景纲所有的疑惑,都被御剑扫得一干二净,异常振奋。 幕府竟然派遣足利将军的丈夫,佩戴御剑来了越后,主君面子真大! 兴奋之余,她完全没注意到上杉辉虎阴沉的面色,对斯波义银竭尽礼数,恭维不断。 直江兼续在后面看到主君的面色越来越黑,忍不住上前,在上杉辉虎身后朝自家婆婆微微摇头。 以免她平白坏了好感,还不知道为什么。 直江景纲看到她的暗示,这才发现主君面色不善。 她也不是傻子,知道其中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无意中犯了主君忌讳。 顿时面色一正,说道。 “殿下,还请入天守阁议事,其余姬武士可先去修整。” 上杉辉虎点点头,对义银持礼让先,两人前后走入天守阁。 直江婆媳跟着进去,山中幸盛陪同护卫,岛胜猛带队去修整,上泉信纲明白事理,也随她去休息。 义银在主位坐下,上杉辉虎等人分坐左右。 直江景纲鞠躬行礼,发问。 “殿下,路上是遇到了麻烦?” 上杉辉虎点点头,先不说这个。 “我上洛顺利,公方大人认我继承山内上杉家,并授予关东管领,赐名上杉辉虎。” 直江景纲大喜,伏地叩首。 “太好了,参见上衫殿下。” 困扰府中长尾家两代的名分问题终于解决,府中长尾家,不对,此时应该称呼新上杉家,终于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越后之主。 山内上杉家身负的可不只是越后守护,还有上野守护。甚至北条家起家的伊豆国守护,也是山内上杉家的。 山内上杉家和扇谷上杉家并称两上杉家,稍微不要脸一点,扇谷上杉家的武藏相模两国守护,也能厚颜自称一下。 反正扇谷上杉家已经被北条家灭了,近支继承没啥问题。 其实最重要的身份,还是她家的关东管领,仅次于镰仓公方这位关东将军,是无可争议的关东二号人物。 有了关东十国中五国守护的名分,和关东二号人物的号召力,上杉辉虎大有可为。 特别是足利将军派遣御台所前来关东,以自身为上杉辉虎站台,谁敢质疑。 唯一让直江景纲迷惑的是。 足利将军怎么对主君这么好?主君面色为何这般难看?这是付出了多大代价完成的交易? 上杉辉虎继续说道。 “椎名康胤将我骗入松仓城,意图伏杀。好在有谦信公相助,这才得以脱身。 随后谦信公作保,我与神保长职达成盟约,在她的协助下回返越后。” 上杉辉虎看着义银,一口一个谦信公,把直江景纲说迷糊了。 这位都拿出御剑来了,不是将军的御台所吗?为何称呼谦信公? 越是迷茫,她越是感觉其中问题严重。偷偷看了眼媳妇,直江兼续低头装死。 直江景纲心里恨恨,回去一定要抓着这小妮子问个明白,不然就不让她见丈夫船君。 上杉辉虎几句话说清了大概,直江景纲叹了口气,伏地请罪。 “我之前曾以书信请椎名康胤出兵接应主君,之后椎名家反应怪异,没想到真是背盟了。 还请主君责罚。” 上杉辉虎摇头道。 “关你什么事,是我做事不妥当,没给她留有余地。 这次与神保长职结盟,越中领地我们全部放弃,都给她。 只要她能稳住越中,不让一向宗牵扯我的精力,越中之事我们不掺合了。” 直江景纲一愣,旋而大喜。 主君可算是开窍了,之前几次苦劝无果,不想这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她由衷道。 “殿下英明。” 上杉辉虎笑得苦涩,老娘为了这点破事,心上人都没了,英明个p。 要想和足利将军抢男人,必须多积攒点实力才行,专注攻略关东平原,越中方向先放一放吧。 再跌倒一次,怕是真的要失去他了。 她目光柔和看向主位上的斯波义银,引得直江景纲跟着看去。 之前出于恭谨不敢仔细打量,如今义银入了室内,稍作整理装束,顿时让她有了惊艳之感。 天下竟有如此帅气的少年! 正颜,剑眉星目。皮肤,白皙剔透。气质,凛然圣洁。 四肢修长有力,外形俊朗强健,将军真是好艳福。 直江景纲看得有些发愣,上杉辉虎微微皱眉,问道。 “你委托椎名康胤出兵支援我,却不让柿崎景家入越中,难道是国内有事?” 直江景纲醒过神来,赶忙回答。 “殿下说的不错,国内出了大事。” 上衫辉虎无所谓道。 “无非是扬北众起了反心,这群不安分的家伙,待我出兵打服了她们就好。” 直江景纲苦笑摇头。 “可不只是扬北众。” 上杉辉虎一愣,问道。 “还有谁?” 直江景纲照实说道。 “大熊朝秀为首的中越旧臣,长尾政景,还有北条高广。” 她说一个名字,主君的面色就难看一分,等说到北条高广,上杉辉虎忍不住骂道。 “北条高广?她也反了?王八蛋!我待她不薄!” 上杉辉虎终于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整个越后除了上越,几乎全部乱了。 如果她不能妥善处置好这次叛乱,只怕越后就要四分五裂。各家独立,各行其是。 她眯着眼,咬牙说出一人。 “武田晴信。” 直江景纲听得主君话头,不禁低头思索,问道。 “殿下说是武田家督?”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说道。 “在越中时,神保长职提醒过我,武田晴信设计在归途杀我,越后国内难免也有动作。” 直江景纲恍然道。 “原来如此,越后诸武家虽然对主君不服,但怎么会一齐发动,原来身后有人帮她们串联。” 上杉辉虎恨道。 “其他人倒也罢了,北条高广竟然也举兵反我。 我哪里对不住她了!恩将仇报!” 直江景纲劝说着暴跳如雷的上杉辉虎,主位上的义银无奈叹气。 越后乱了,比来时想象的局面还要糟糕。 越后两平原,上越独占高田平原,中越下越分享越后平原。 实力方面,上越占三成,中越下越占七成。 越后现在是大半反了,如果不能及时镇压,让地方武家成功独立。上杉辉虎就慢慢平叛吧,还整个p的关东攻略。 义银翻了个白眼。 之前,上杉辉虎还信誓旦旦要与他共享越后,如今越后都要没了,真是个让人无语的家伙。 对于越后事务,这一路上他也向上杉辉虎,直江兼续了解不少。 在拿到御剑以后,义银的想法进一步清晰。 他已经拥有了让关东武家信服的抵押物,那便是河内源氏嫡流数百年的威望。 越后的问题,在于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两代人用暴力压制国内武家,引发强烈反弹。 既然上杉辉虎有了山内上杉家的名分,那么就不需要用下克上武家的老办法去强行弹压,完全可以走回守护体系的老路。 但多年对抗的结果,是上杉辉虎与国内反对派双方缺乏信任,无法沟通。 他说道。 “上杉姐姐,你在越中的话还作数吗?” 正和直江景纲埋怨的上杉辉虎一愣,才反应过来义银指的是何事,肃然道。 “我的命都是你给救的,你我共享越后自是应该的。” 直江景纲目瞪口呆,上杉姐姐是什么情况?共享越后是什么意思? 主君!那位是御台所!你不会是给将军带了青草芳香的帽子吧! 两人哪知道直江景纲心中龌蹉的念头,义银说道。 “我不求其他,只想在越后有个落脚点。” 上杉辉虎点头,爽快道。 “你要哪里?” “枥尾城。” 上杉辉虎与直江景纲皆是一愣,随后上杉辉虎皱眉问道。 “你要驻防枥尾城?” 直江景纲越来越糊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御台所在她眼中越发神秘了。 战争让男人走开,这位难道还要上阵不成? 上杉辉虎看她迷茫,说道。 “谦信公有万姬不当之勇,被誉为足利家军神,此来越中,亦有一骑当百的战绩。” 直江景纲听得目瞪口呆,看着面前俊美少年,难以置信。 show_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火坑 依旧是这句话,一众国人几乎要崩溃了。 “你等若是不服,可以将我杀死,让主上另派她人就是了。” 大谷吉继的话是这般说,但语气却散着血腥味,看样子是准备血战一场。 在场的国人地侍还指望跟着斯波义银开国,日子好过一些。这会儿遇到斯波来人与百地家抢夺兵权,谁肯冒尖。 本就有着谁强跟谁的武家思维,刚才大谷吉继装傻充愣骗走百地三太夫,又果断斩了百地死忠泷野吉政。 这一手的确吓住了众姬武士,谁也不想鱼死网破。本来的暧昧立场被大谷吉继一刀两断,没了可以模糊的灰色地带。 要么斯波,要么百地,你们选! 也是百地三太夫轻敌了,她以为大谷吉继是斯波义银身边旗本,就是个初出茅庐的木头雏。 谁知道这厮虽然年纪小,但是自小被六角家打压着,吃了多少苦,最懂的就是麻痹敌人,果断出手。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一名姬武士站了出来,跪下叩首。 “我家愿意追随大谷大将,建功立业。” 她咬着牙说完,也是想赌一把。她家与百地家关系不好,在南伊贺又没得出路,只能默默忍受。 这次机会就在面前,武家的凶性起了,让她站出来当了次出头鸟。 大谷吉继看着她,指着地上泷野吉政的尸体,问。 “这个叫泷野吉政的,家里在军中还有人吗。” “泷野家军中已经到了几名姬武士,些许足轻。” “稳住她们,把带头的骗进来。” 轻言细语中含着杀气,那姬武士抬头抹去汗水,点点头,出去了。 大谷吉继继续看着众人,有了一个带头的,人群中一个个都跪伏下来。 最后还未等到骗来人,在场的除了百地与泷野的其他十八家都承认了大谷吉继的大将身份。 接着就好办了,等泷野家的人进来,一人一刀,用鲜血结成了默契。 之后,大谷吉继坐在刚才百地三太夫的主位上,说。 “先杀光军中泷野家的人,你。” 指着首先投诚的那名姬武士。 “选几家人马去平了泷野家的村子。” “是,大谷大人。” 大谷吉继扫视当场,脸蒙白布也挡不住她的煞气。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日后,全军开拔。” “是,大谷大人。” 一众姬武士俯首。 比起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前田利益在余野要麻烦的多。 自服部家脱离伊贺出走后,余野一地就是由服部那些旁支分家与以前的附属二十村联合自治。 所谓联合,就是没事大家吵,有事大家搅。屁用不顶,屁事不少。大伙儿还是沾亲带故,这种架构最是排外。 前田利益到了余野,便先找到了黑田村落。 果不其然,一群余野国人正与来剿灭黑田家的北伊贺军势对峙,嘴上还不干不净连讽带刺。 北伊贺国人来到余野也是满身不自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剿灭黑田家。 说起黑田也是伊贺众中的老人,与服部家有些血缘。 北伊贺国人一般不会来余野。伊贺六十村,以前是战国乱斗,后来合纵连横成了三地,各地管着自己一摊。即便服部家当年统合了伊贺国,也是往其他两地掺水罢了。 最后大家同气连枝,确定了服部分家,百地家与藤林家在其余两地的领导地位,就此了事。 古代社会最重乡党,天皇老子下来也弄不过这些村间泼妇,只能靠乡贤。 固有老话,君权不下乡,到了县一级就是极限了。要管到这些乡里乡亲的腌臜事,先搞个有政治纲领的团体再说。 日本的将军也不会下来管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日本的乡贤,就是国人地侍。而余野又是没了头目的一群国人众,最是麻烦。 所以,义银才说是把前田利益往火坑里推。 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至少还找得到一个主事人去召集国人,与她争权夺利。 前田利益就算是想斗,也找不到对象。还需要在短时间内将余野众拉出去打仗,这事办不成是正常的,办成了才意外。 “你等吵什么! 我乃斯波御前麾下前田利益,主上派我来担当余野军势大将。 你等派个人出来回话!” 前田利益也不废话,策马冲开双方,站在中间打马回转,问道。 余野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出声。那边北伊贺来的国人倒是开了口。 “这位前田大人,我等是藤林大人派来剿灭黑田家的。 可黑田家人不明去向,这些余野的家伙还不让我们离开,实在让人气恼。 还请大人为我等做主。” 听了北伊贺国人的话,前田利益转头看向余野的国人,点了个神情最桀骜的问话。 “黑田家去了哪里?你等为什么不赶紧准备军备集结军力,殿下的话你们都当了耳旁风吗!” 那国人虽然有些抗拒,但前田利益抬出了斯波义银这尊大神,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回答。 “大人,黑田家可不关我等的事。她家是听说要族诛,连夜跑了。 我们也没有挡着这些北伊贺的白痴,只是她们问我们要人。天地良心,我们哪里找去。 我就听说她家去了那片山林,鬼知道怎么藏的,谁找得到。” 那国人指着村落旁连绵不绝的林子,一脸无奈地看着前田利益。可她不断转动的眼珠子,却是带着灵活,暗含笑意。 前田利益对北伊贺国人说。 “你们回去,殿下的命令由我来执行。” 北伊贺国人听了喜出望外,她们本就不想来得罪人,要不是军令难违,谁愿意赶这趟浑水。 既然有傻子接盘,最好不过。恭恭敬敬对前田利益行礼,转身就走,走得还挺快,像是怕前田利益反悔似的。 余野众见北伊贺的人跑了,看向前田利益的眼神更是带着戏谑。 伊贺众是山林里的老玩家了。这大人也是糊涂,没有北伊贺国人的帮助,谁找得到黑田家的人。 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就算不帮把手,也不会说给外人听她们的藏身处。 且看这位前田大人如何跟斯波殿下交代,反正不关余野众的事。 前田利益也知道自己没有威望,仅靠斯波义银的震慑,压不住余野众。 她自有打算,不想浪费时间,直说道。 “我是斯波御前派来的大将,你等的军势在此集结,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 明天我要先在这里看到各村地头,你们回去带话吧。” 说完,转身向山林走上几步。蹲下观察了地上的脚印车轮,又抬头闭眼呼吸了一把山林中的气息。 再睁开眼,已是毫无感情的一双杀瞳。脱下身上的兜胴,束在马上,大步走进了林子。 心中默默念着。 吾乃斯波家首席大将,前田利益是也。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退兵 看着木下秀吉喜气洋洋,织田信长懒得管她,反正日后有的是苦头给她吃,今天先让她高兴高兴。 回头看着丹羽长秀,织田信长吐槽道。 “美浓内乱,正是天赐良机,我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 西美浓墨俣有城,东美浓也被权六打下了两城落脚点,太可惜了。” 丹羽长秀不为所动,进言道。 “美浓国内虽乱,但并未大打出手,战力尚在。 如果我家此时出兵,她们一定会放下成见,一致对外。 不如静观其变,等事态严重引发大乱,消耗了美浓武家实力,人心离散,才好下手。” 木下秀吉在西美浓立功,东美浓柴田胜家借助前田利家建议,连拔两城,形势的确不错。 但美浓内部还没有出现不可调和的剧烈冲突,一色义龙还压得住阵脚。 如果织田家出兵侵境,反而容易让美浓国内团结起来,先对抗外敌。 只有等美浓内部出现巨大问题,东西美浓武家的矛盾尖锐到无法妥协,才是织田家入场的时候。 暂时,还真得坐在一旁看着,顶多鼓鼓掌。 织田信长心里认同丹羽长秀的看法,但是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她实在是不甘心,说道。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 我发一份文书给安藤守就,许她美浓半国,联手对付一色义龙。” 丹羽长秀心里一叹,到底拦不住殿下,这样做反而会让一色义龙与安藤守就警觉尾张方向。 说不准,美浓内乱将虎头蛇尾,走向妥协了结。 但她已经无法劝服心中痒痒的织田信长,只好看着主君决断。 织田信长嘿嘿一笑,说道。 “派使番通知浅井长政,说我出兵美浓,又引发其国内乱,美浓对北近江的威胁已经解除。 问问她,我家织田市君的联姻之事,到底如何看待?” 丹羽长秀无语,自己的主君真是厚脸皮,很自然把一切结果都说成自己功绩,用以通报浅井家。 浅井家对于织田信长太重要了,那是不破关突入近幾的切入口,必须死死抓住。 织田家与浅井家的关系,是心怀天下大志的织田信长,通往天下人的起步台阶。 她怎么死皮赖脸都得让浅井长政低头,给自己当弟媳,联姻结盟。 借助双方消息不通的捷径,夸大自己的贡献,让两面受敌的浅井家看重织田家的价值,同意联手。 这对织田家非常有利,即便丹羽长秀不齿,也不会说出来,亦是认可主君的做法。 两件事敲定,织田信长心情大好,看着一旁默默等候的木下秀吉和蜂须贺正胜,甩甩手。 “还杵在这里干嘛,滚回去做事!” “嗨!” 两人如蒙大赦,行礼后退下。 织田信长眯着眼,看着木下秀吉娇小的背影,轻声对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猴子有事,你能帮就帮一把。” “嗨!” 丹羽长秀本就有交好木下秀吉的意思,如今主君出于改制考虑,下令协助,她自然痛快答应。 织田信长让丹羽长秀也回去,随后半卧在主位上,冷冷一笑。 木下秀吉,你可别被尾张武家们弄死了,只要你坚持下去,好好做事,我许你富贵荣华。 木下秀吉带着蜂须贺正胜,在外面恭恭敬敬等候丹羽长秀出来,随后鞠躬道。 “丹羽前辈,今日是我得赏的好日子,想请您一起喝杯酒。” 丹羽长秀笑道。 “当然可以,你也算我麾下出去的英杰,以后要好好做事,为主君分忧。 有事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 木下秀吉大喜,鞠躬致谢。 丹羽长秀是织田信长的大管家,手中资源无数,更是深受信赖。 有她的善意在,木下秀吉心神大定。 ——— 佐和山城外,六角本阵幕府。 六角义贤与女儿六角义治分坐,面前案牍上放着来自南方的求援信。 六角义治看她面色难看,轻声劝道。 “母亲,不如退兵吧?” “不行!” 六角义贤声音尖锐刺耳,气急败坏得把求援信扫到地上,骂道。 “甲贺众,哼,平日里对主家爱理不理,五十三家好大的威风! 可这些不中用的东西,竟然连夏收都坚持不到,这才几天功夫,就已经向我求援,简直丢人现眼!” 六角义贤不得不急眼,她的战略是北进南守。 六角军势北伐与一色义龙夹击浅井家,南方甲贺众利用甲贺郡山势阻挡斯波家的骚扰支援。 等六角家拿下爱智犬上两郡,便不会再继续推进,转而固守消化领地。 至于一色义龙那边,六角义贤有的是办法推脱责任。 这些域外武家也是愚蠢,六角家视近江国为禁脔,六角义贤怎么舍得引狼入室。 她只想吞下一两郡领地安抚家臣团,收拢人心,重整六角家对家臣团的控制力。 一色义龙不过是被她利用,牵制浅井长政军势的棋子。但此时,她的计划遭受到严重挫折。 矶野员昌严守佐和山城,爱智犬上两郡武家在藤堂虎高的号召下,极力支持浅井家,让她北伐受阻,进退两难。 身后,在隶属六角领地的甲贺郡,前田利益带领伊贺军势把甲贺众打得节节败退。 她亲率五名朱枪众,两名随从,八人夜袭甲贺营地,引发炸营踩踏。 甲贺众惊恐之下,连夜退兵十余里,将郡内最重要的关隘铃鹿峠,拱手相让。 前田利益再接再厉持续进攻,甲贺众一日三惊,不断向六角义贤传讯求援。 六角义贤恨得牙痒痒,甲贺众一贯对主家听调不听宣,是六角家中的半独立势力。 她们善于山野作战,甲贺郡又多是山地丘陵,六角家无奈默认了她们的郡内自治。 可是没想到前田利益如此厉害,一战就从甲贺众手中夺下了铃鹿峠。 铃鹿峠是甲贺郡通往伊贺国的关卡,伊贺盆地四面围山,对外四个关口中,铃鹿峠控制了最适合物资运输的甲贺口。 斯波义银控制伊贺国之前,甲贺众时常用铃鹿峠为难伊贺众,自然把关隘建设得相当坚固。 这处近幾的重要据点被前田利益夺走,近江国与伊贺国的攻守之势逆转,以后就该轮到六角家头疼了。 局面很糟糕,但六角义贤不敢撤退。 这次出兵,是她顶着重臣后藤贤丰反对的巨大压力,勉强做出的决断。 她已经隐退,六角义治才是六角家督。 如果战事不顺,六角义贤替家督行使权力强行出兵,却没弄到好处,更是被家臣团厌恶。 以后只怕再无机会染指权力,唯有青灯礼佛,黯然度过余生,她怎么肯轻易罢手! 六角义治见母亲气急败坏,却是波澜不惊。 她这六角家督当得窝囊,上有母亲越俎代庖,下有后藤贤丰专横跋扈。 她默默忍耐,暗中布置,就是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六角家督的权利。 如今母亲战略受挫,威望跌落,她倒是有了机会把她一脚踢开。 只是,这次北伐如果太过灰头土脸,对主家声望的打击太大,后藤贤丰就没法压制了,有家业倾覆的危险。 六角义治也是左右为难。 天平两端,一方是六角义贤,一方是后藤贤丰。不论这一战是胜是负,总有一人失利一人得利。 那她该怎么选,才能维护自己的利益呢? 两人心思各异,沉默不语。 这时,外间有姬武士急报而来,伏地叩首。 “殿下,佐和山城外出现浅井长政旗帜,浅井家的援军到了。” “什么!” 六角母女两人一齐站起,六角义贤面如土灰。 一色义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拦住浅井长政! 她也不想想自己居心叵测,对一色义龙同样不怀好意。只是惊怒浅井家援军的到来,让她的战略谋划付诸东流。 六角义治反而放下了心中矛盾,做出了选择,她平静说道。 “母亲,退兵吧。” 六角义贤暴怒道。 “不行!我不允许!” 六角义治看着她,淡淡说道。 “母亲,你要明白,我才是六角家督。 我说,退兵。” 六角义贤看着忽然强硬起来的女儿,似一桶冰水自头顶倒下,浑身颤抖,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查寻 六角家退兵,大军回转观音寺城,北近江危局解除。 得到六角回军的消息,前田利益第一时间带军势回防铃鹿峠。 浅井长政领兵进入佐和山城,与前田利益南北呼应。 六角家失了先机,亦是死了再战之心,六角义治派人前往京都寻求足利义辉出面,为停战斡旋。 观音寺城内暗潮汹涌,后藤贤丰借此良机,逼迫六角义贤让步,不再参与六角家事,一时间气焰嚣张。 六角家督义治也压不住她,主臣之间的龃龉加剧,家中不宁。 ——— 京都御所,剑室内,足利义辉与高田雪乃一齐挥剑。 这几天,将军心情大好。 看作心腹大患的三好长庆缠绵病榻,三好少主义继与三好三人众矛盾重重,内乱的苗头越发明显。 南近江六角家北伐失败,谱代后藤家对主家的威胁越来越大。六角义治不得不寻求将军出面,与斯波家,浅井家达成和睦。 近幾东西两面的宿敌都在走向衰败,足利义辉当然神清气爽。 幕府内部,她借着二条城的建设,开始收拢领地与兵粮役。 又把琵琶湖与濑田川河口的坂本城,收为足利家直辖,卡住了东近幾与京都最重要的商业水路。 再加上足利马迴众驻扎的伏见鸟羽控制着京都南面的淀川水道,这一西近幾堺港进入京都的水道。 进入京都的两条主要商路被足利家控制,等同于控制了京都商务,幕臣想要从中获利,就必须尊重将军。 足利义辉的权力正在逐步扩大,渐渐把持住了幕府大权。 借着伊势贞教在近幾之战的错误,打压伊势家,利用蜷川家侵蚀政所权利,进一步坐大。 足利义辉信心满满,只要给她两年时间,足利家定能重整幕府,再次崛起。 她挥汗如雨,连斩百刀,然后收刀归鞘,对高田雪乃笑道。 “果然还是挥刀爽快。” 高田雪乃默默收刀,冷冷清清在旁边站着,也不接她的话头,把尊贵的公方大人晾在当场。 好在足利义辉早就习惯她的冷淡,时间长了反觉得挺好。比起那些嘈杂的阿谀奉承,安静的雪乃不失是一个懂事的陪练。 她看着雪乃,忽然问起。 “不知道谦信公抵达越后了吗? 前几日倒是有越中传讯,他拿着御剑把椎名家的越中守护代除名了。 还是那么胆大妄为,真是个恶劣的男人。” 嘴里说着贬低的话,足利义辉的嘴角却是忍不住翘起。他终究是收下了御剑,与我有了夫妻之名。 哼哼,看他这次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等回了京都,可得好好臊臊他,嘲弄一番。 高田雪乃看了眼得意的将军,默默低头,用左手握住右手,生怕自己下意识一刀砍了这位尊贵的公方大人。 主上说过,让雪乃保护她的,雪乃不能失信于主上。 足利义辉无处炫耀,早就把沉默的雪乃当成倾诉对象,之前很是仔细说明了义银收下御剑的含义。 雪乃冷漠的表情下,内心却不是那么平静。 主上,你还好吗?御剑的话,可不可以丢掉? 雪乃讨厌御剑,最讨厌了。 ——— 斯波府邸,茶室内。 明智光秀欣赏着筒井顺庆展露茶艺,轻轻鼓掌,一脸羡慕。 “筒井殿下多才多艺,这般技艺真让我望尘莫及。 我也是花了心思苦练过,可就是没能如您这般游刃有余,姿态优雅。那做出的味道,不谈也罢。” 筒井顺庆笑得有些谄媚,说道。 “明智大人说笑了。 您可是京都有名的智者,执掌斯波家对外事务,哪有精力花在这些小技上。 也就是我这方外之人,闲暇之余沉迷其中。如若大人喜欢,我以后再为您效劳便是。” 今日是明智光秀邀请筒井顺庆前来斯波府邸,虽然不知这位大人想谈什么,但并不妨碍筒井顺庆小心伺候。 没错,就是伺候。 随着近江之战接近尾声,前田利益的强势证明,即便斯波义银不在近幾,斯波家依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袖,拳头最硬。 作为与斯波家分享大和国,曾经有过不愉快的筒井家督。筒井顺庆虽是一方大名,也要低头做小。 她对明智光秀的卑微态度,是表明对斯波家的充分尊重,无意冒犯。 明智光秀并没有在京都另寻府邸,而是借住在斯波府邸的客间,以斯波义银的代言人身份,行使主君赋予她的权利。 对于筒井顺庆的小心翼翼,明智光秀温和一笑,说道。 “哪敢烦劳殿下。 茶艺之道与我,如牛饮水,这是糟蹋了殿下的技艺。 不过,倒是有一事想要麻烦殿下。” 筒井顺庆鞠躬道。 “大人请讲。” 明智光秀轻声道。 “我想查一人,在兴福寺。” 筒井顺庆一愣,为难道。 “大人,不是我不愿意帮忙,只是这事有些僭越,筒井家乃是兴福寺门下。。” 她话还未说完。 “啪!” 明智光秀一个耳光打在筒井顺庆脸上,把她给打懵了。这一下不轻,左脸颊火辣辣的疼痛。 比起肉体上的少许痛苦,筒井顺庆的尊严受到更大羞辱,让她脸色涨红,蹭一下站了起来。 “明智光秀!你不要太过分!” 她是筒井家督,坐镇南大和。虽然是不经打的尼姑武家,但也是手握二十余万石的一方大名。 对明智光秀阿谀奉承,那是畏惧斯波家的势力,害怕斯波义银的刚烈。 明智光秀本人不过是一介臣下,如果不是斯波家对外的负责人,哪会被她放在眼中。 可就是这厮,竟敢打她耳光!刻意卑下换来了更大的侮辱,怎么能让她不感到愤怒。 明智光秀冷冷看了她一眼,起身上前,笑着抚摸她的左脸颊,温柔问道。 “疼吗?” 看她心疼的模样,仿佛这一巴掌不是她打的。 这奇怪的氛围让筒井顺庆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发火。 明智光秀握着她的手,将她缓缓带着坐下,嘴中的言辞对她是关怀备至。 “听闻这些日子,兴福寺内不太平。 长觉座主安抚各家尼姑武家,有意恢复当初,四家尼姑武家分领大和国的旧事。 各家听说都有些心动,特别是越智家,对长觉法师信誓旦旦,愿意为天台宗管理好大和佛国。” 筒井顺庆眯着眼思索,这些事她当然知道。 随着盟友斯波家的稳固,兴福寺法主长觉,开始着手解除筒井家一家独大的威胁。 这也是筒井顺庆对斯波家低声下气的原因,尼姑武家打不过武家,她更打不过斯波义银。 想要应付长觉法师对尼姑武家集团的分化,筒井顺庆必须保证斯波家不会介入其中。 一旦这幕府地方实力派大佬入局,筒井家唯有投降认输,随便长觉法师摆布。 好在斯波义银不在近幾,长觉法师与明智光秀不熟,暂时没有向斯波家伸手求援。 可即便如此,筒井顺庆也不敢大意,家业沉浮,不可不小心谨慎。 她在京都期间,刻意与明智光秀结交,还把一向宗消息透露给她,向斯波家卖好。 可明智光秀这一巴掌把她给打傻了,这厮到底是什么意思? 筒井顺庆沉思半晌,缓缓回答。 “长觉法师身为兴福寺法主,对大和佛国的管理,自然有权干预。 只是法主忙于礼佛,对俗务知之甚少,许多事其实并不好办。 我筒井家为兴福寺打理大和百余年,改弦易辙怕是不妥当。” 明智光秀优雅一笑,缓缓吐出几个字。 “那你特么还和我装什么。” 筒井顺庆一愣,她万万没想到,这做派雅致的姬武士会说出这等粗鄙之语。 明智光秀冷笑着,继续说。 “六角家内乱冒头,近江外患已去。 北大和在我斯波家手中,我可以协助长觉法师,完成对佛国管理的重置。” 明智光秀再次摸了摸筒井顺庆被打的脸颊,心疼道。 “疼吗?懂吗?” 筒井顺庆心似跌入冰窟,寒意刺骨,咽了口唾沫说道。 “我为您做过事,通报过一向宗的消息,帮过谦信公。” 她像是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死命挥舞给明智光秀看。 明智光秀点点头,顺势拍了拍她的脸颊,笑道。 “所以我才给你个机会,但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她忽然变脸,按着筒井顺庆额头向后推了一把,一脸厌恶。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筒井顺庆已经被她翻来覆去的做派弄昏了头,叹了口气,汕汕道。 “明智大人,你别再作弄我了。” 明智光秀冷眼看她,缓缓说道。 “替我查,兴福寺一个叫觉庆的尼姑,我要知道她和足利家是什么关系。”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伺机 明智光秀早就好奇,这个觉庆到底是谁? 那天斯波义银从御所回来的欲言又止,她一直放在心上。 听名字就是个尼姑,又是兴福寺的,铁定错不了。 她有一种预感,这人很重要。 可明智光秀与兴福寺不熟,一直缺少手段去查,终于在结交筒井顺庆后,有些点办法。 斯波家的势力在上升,筒井顺庆却在兴福寺长觉座主地位稳固后,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这是一个机会。 明智光秀软硬兼施,筒井顺庆又在上次大和之战中,被斯波义银的悍勇吓破了胆子。 这才让尼姑武家中的杰出人物,筒井顺庆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筒井顺庆听闻此事与足利家有关,头痛欲裂。但她看见明智光秀一脸肃然,没有拒绝的勇气。 “明智大人,我会去查,但不保证能查出什么结果。” “必须有结果。” 明智光秀恢复了优雅的坐姿,捂嘴浅笑道。 “筒井殿下,你我相交也有些日子,关系匪浅,我很希望与你保持友谊。 斯波家的未来在京都,在武家中,对大和佛国并没有兴趣,这也是我会去努力的方向。 可你也知道,我家主君义理傍身,对盟友一贯不离不弃。 如果兴福寺长觉座主向他求助,我想他一定不会拒绝,毕竟当初长觉法师对他帮助不小。 主君这人,念旧。” 明智光秀循循善诱,看似为筒井顺庆前途考虑,长吁短叹。 筒井顺庆看着她,心里恨得牙痒痒,却不得不承认明智光秀说的有理。 她与明智光秀结交,不就是为了防止事态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嘛。 她不怕长觉法师,那个念经念傻的尼姑不难对付,麻烦的是与她结盟的斯波义银。 筒井顺庆问道。 “如果我替您查清了觉庆呢?” 明智光秀矜持一笑。 “我们是朋友,我明智光秀从不让朋友吃亏。 主君远在关东,些许小事不需要去劳烦殿下,我们自己解决嘛。 受君之禄,为君分忧,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筒井殿下。” 筒井顺庆鞠躬致谢道。 “听明智大人一席话茅塞顿开,您放心,这个觉庆我必查得清清楚楚。” 两人又惺惺作态一番,筒井顺庆才离去。刚走出茶室,她的面色铁青,心中恨意深藏。 明智光秀,我们来日方长,终有一日,你会为今天付出代价。 明智光秀望着筒井顺庆背影,拿起茶杯遮掩嘴角的冷意。 尼姑武家不足为虑,她才不担心筒井顺庆能翻起什么浪来。 这尼姑聪明,但是胆小如鼠,做事蛇鼠两端,终究干不成大事。不过,用来打探兴福寺的消息却是正好。 筒井家盘踞大和百余年,兴福寺早被她家渗透成了筛子,查一个尼姑能有多难。 只要能压着她认真做这件事,那必然会有所收获。 明智光秀一直在冷眼旁观足利义辉的作为。 这位将军性子太直太傲,急于收权却不懂收买人心,早已惹得幕臣惶惶不安。 伊势家被打击得太惨,协助将军做事的蜷川家也起了兔死狐悲之心,机会正在成熟。 明智光秀默默等待着,她有感觉,足利义辉再这般做下去,死期就该近了。 明智光秀躲在暗处织网布局,只待那最佳的时机出现,完成自己的心愿。 让这个利用无耻手段,与斯波义银定亲的足利义辉,去死吧! ——— 石山本愿寺,法主禅室,本愿寺显如面色铁青,下首处坐着下间赖廉。 多年礼佛的内敛城府,也抵不住加贺大败的消息,显如上人骂道。 “下间赖纯无能!七里赖周无耻!” 多年沉浸政治博弈,本愿寺显如一眼就看透了加贺发来的军报内情。 下间赖纯这个白痴被小一揆众当枪使了,谁知道朝仓宗滴这么厉害,直接送她去见了佛祖。 七里赖周更是狠辣,对镐木赖信先斩后奏,把这替罪羊用的恰到好处,让显如上人无法指责。 加贺自八代法主传法立寺后,三大寺把持当地教务,早有心脱离本愿寺本山独走单干。 到了显如上人之母,十代法主证如上人时代,八代法主血脉为首的三大寺组成小一揆,排斥从本山派遣来的大一揆,离心力更强。 这才有了证如上人派遣七里赖周前往加贺,明里建造尾山御坊,暗中打压三大寺小一揆的动作。 下间赖廉不禁摇摇头,对法主说道。 “不管怎么说,七里赖周的做法还是保证了本山的利益,我们只能嘉奖,不能惩戒。 决不能给小一揆众错误的暗示,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显如上人点点头,心里憋屈。 下间赖纯这个笨蛋,因为显如讨厌七里赖周,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竟然排斥七里赖周,维护起小一揆的镐木赖信。 为了支援小一揆的大圣寺,把自己的性命都给丢在了南加贺,这结果让显如上人目瞪口呆。 她无奈说道。 “七里赖周做得不错,小一揆众死干净才好。 加贺民众信仰坚定,人心在我,朝仓家占不到便宜。小一揆与本山争夺信仰,才是心腹大患。 这次小一揆损失很大,七里赖周能借机杀掉镐木赖信,拿下松任城,的确是大功一件。” 三大寺势力的小一揆主要在南加贺,本愿寺本山的大一揆主要在北加贺。 松任城是南加贺重镇,镐木赖信又是小一揆众的领袖人物。 这一次朝仓家入侵,小一揆损失惨重,大一揆借机渗入南加贺,七里赖周有功无过。 显如上人再讨厌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镐木赖信临阵脱逃害死下间赖纯的说法。 可是这股子恶心劲真是腻味得紧,让她多年养气功夫一朝破灭,大骂下间赖纯蠢货一个。 下间赖廉倒是冷静许多,她问道。 “如今小一揆被镇压,下间赖纯又死在战场上,加贺国内被七里赖周一手把控。 法主,还是应该早下决断,以免引起误会” 显如上人哼了一声。 “七里赖周还敢造反不成? 她出身低微,能有今天全是我母亲一手提拔,根基浅薄。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会写信安抚她。令她总理加贺一向宗,让她安心做事,不要乱想。” 下间赖廉松了口气,她就是害怕显如上人以个人喜恶再次对加贺指手画脚,反而惹得加贺更乱。 这次下间赖纯之事,就是显如想要架空七里赖周的结果,也间接证明加贺国内形势复杂,一时少不了七里赖周。 显如上人也明白这道理,她愤愤道。 “虽说暂时动不了七里赖周,但北陆道全凭她一人做主,只怕日后尾大不掉,还需早做布置。” 下间赖廉想了想,说道。 “不如从越中着手?” 显如上人一愣,仔细一想确实有道理。 “越中一向宗对本山一直很恭顺,可以派人去接管教务,主持大局,也好牵制七里赖周大权独握。 你有人选吗?” 下间赖廉点点头,说道。 “确实有个合适的人,下间赖照您觉得如何?” 下间家是从初代法主就依附一向宗的武家,下间赖照乃是家中杰出的旁系姬武士。 显如上人想了想,同意了。 “也好,就让她去越中主持大局。 朝仓家现在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继续发动攻势?” 显如虽然不担心加贺民心,但武家一贯蛮横,如果起了贪心继续侵袭,只怕杀人夺地会让加贺一向宗元气大伤。 小一揆被打残了,再继续北上可就是大一揆要倒霉,她岂能不担心。 下间赖廉笑着说。 “法主放心,朝仓家已经退兵。据说是朝仓宗滴操劳过度,死在了军中。 她的养女朝仓景纪带着敦贺众连夜撤回敦贺郡,只留朝仓景镜的大野众在大圣寺川一带。” 显如上人大喜。 “这是佛祖降罪,谁让她与我佛为敌。想来,朝仓家要乱了?” 下间赖廉确认道。 “的确,朝仓义景从一乘谷城连发了数道命令,让朝仓景纪带遗体去居城,要为朝仓军神主持葬礼。 谁知朝仓景纪以宗滴遗命为由,拒绝了家督召唤,在敦贺郡埋头清理政务,死死抓住兵权不放。” 显如上人一眼看穿了其中奥妙,笑道。 “朝仓景纪不敢去一乘谷城,朝仓义景只怕更加恼怒。朝仓家要出乱子,加贺安矣。” 下间赖廉鞠躬道。 “法主英明。” 两人再商议了前后,谨防遗漏,然后发出教令。 令七里赖周以加贺总大将身份主持加贺事,令下间赖照前往越中,掌管越中一向宗。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犯傻 近江之战,六角家输得窝囊。 她家会落得虎头蛇尾的下场,亦是因为前田利益以少量伊贺军势侵袭甲贺郡,严重威胁到南近江六角腹地。 自此战起,前田利益一跃登上近幾舞台,成为各方势力瞩目的斯波家总大将。 郡山城天守阁内,尼子胜久持着前田利益的来信,沉思不语。下首处,柳生宗矩恭恭敬敬守候着。 半晌,尼子胜久回过神来,说道。 “你做得很好,家中形势趋于稳定,你奉公有成,我会向主君去信,为你请功恩赏。” 柳生宗矩鞠躬行礼。 “这都是各位大人主持大局的功劳,我只是做了些许小事。” 尼子胜久笑了笑,客气话听听就行,该给的恩赏当然不能少,柳生家也不是善茬。 柳生宗矩在斯波家当目付,其母柳生宗严在幕府当大目付,最近都在大开杀戒。 斯波家自义银下关东后,近幾斯波领出现了一些不稳。能稳住局面,全靠尼子胜久坐镇家中,而柳生宗矩便是她手中的一把快刀。 而足利义辉在京都排挤幕臣势力,抢田抢人抢商路,逼得幕臣没活路,更是把柳生宗严这白手套给用足了。 柳生母女两人,现在可是京都一带炙手可热的人物,官卑权重,引得众人侧目心惊。 尼子胜久安抚道。 “奉公恩赏乃是武家至理,主君公正严明,当然不会让柳生家白白做事,你且安心吧。 说起来,还是你做事牢靠,那位目付之首在京都一直不回来,也不知道忙什么。” 柳生宗矩心中一颤,低头说道。 “必是主君有意让高田雪乃大人坐镇京都,我不敢揣测主君心思,只愿做好自己的本分。” 尼子胜久看她吓成这样,急着撇清干系,只得讪讪一笑。 她倒是没别的意思,但柳生宗矩却是谨慎得很。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时,把柳生组留了尼子胜久,把中同组留给了明智光秀,两人一内一外主持近幾事务。 随着前田利益在近江之战表现耀眼,斯波义银又在关东站稳脚跟,近幾斯波领内部的稍许动荡渐渐消散。 尼子胜久用柳生宗矩用得顺手,有意为她争取目付首领之职。如今来看,自己是多管闲事了。 柳生宗矩不敢接受主官的好意,母亲在京都做事,暗中早有关照。 旁人不知道京都御所剑术大比发生了什么,这两母女可是清清楚楚。 高田雪乃因为剑客羞辱斯波义银,在足利义辉面前连斩十名剑术好手,这是何等狠厉的反应。 柳生宗矩暗自揣摩,如果那位对自己起了杀心,能扛住几刀?越是想,越是心寒。 当世剑术最强,属两位剑圣。可比起杀人,也许就高田雪乃这位侩子手拔刀斋敢称最强。 这位在京都安安静静待着多好,自己去抢她的位子,可不是找死吗?柳生宗矩没胆子去争。 尼子胜久也就是一说,被拒绝也就不提了,她更头疼的是手中来自前田利益的书信。 战事刚才谢幕,这位就急着为别人请功,藤堂高虎,大谷吉继,还有麾下一干姬武士,这算什么意思? 尼子胜久有些恼怒。 斯波家各方势力,最强的当属前田利益为首的斯波三侧近。她们三人都是义银侧近姬武士出身,战功赫赫。 这次近江战事,前田利益拔得头筹,为斯波家稳定立下汗马功劳。可她明目张胆得为自己人请功,太过嚣张跋扈。 主君离开近幾的布局是什么?是求稳定! 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两家已经把持了伊贺三地之中的余野,南伊贺,这次又想用恩赏侵蚀明智光秀的北伊贺。 因为义银分封领地,把大批直领以斯波料所形式分给了各家势力。 所以,将斯波料所安堵给有功之臣作为恩赏,也说得过去。 可前田利益的私心太重,她点名要明智光秀名下斯波料所,是在为入赘之事卡位,要把其他竞争对手打压下去。 尼子胜久最害怕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随着六角家势力衰弱,走向内乱。斯波家中各方势力也消除了外部威胁,没有了同仇敌忾的目标,失去了同心协力的意愿。 前田利益这是要掀起入赘之争,借着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不在近幾,先把明智光秀这个对手的势力削弱。 尼子胜久掰手指数着。 关东的山中幸盛,岛胜猛。 尾张的前田利家。 京都的明智光秀。 堺港的高田阳乃。 只要前田利益开始动手,这些姬武士没一个会放弃,为了主君她们肯定要争到底,谁肯退让。 尼子胜久顿时头疼欲裂,前田利益这个白痴,她是要把斯波家拆了吗! 尼子胜久还在头疼,门外传来使番报信,又有两封信件送到,来自北近江藤堂家与南伊贺大谷家。 她愣了愣,一目十行看完,终于还是吐出一口气,放心下来。 好在不是我一个人担惊受怕,斯波家暂时还不会被这些王八蛋给拆了。 ——— 伊贺近江两国边境,前田利益驻军点。 本阵幕府内,前田利益一脸恼怒,在大谷吉继面前左右踱步,气愤道。 “吉继姬,你这算什么意思! 你此战出力不小,我为你求请恩赏,你反而去信推脱,都不和我商量,是准备与我分道扬镳不成?” 大谷吉继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面对前田利益的指责,轻轻摇头道。 “无功不受禄,我只是稳住了后方,并未立下什么功劳。 主君待我恩重如山,这点小功就急于求取恩赏,我无颜做出这等丑事。” 前田利益脸面涨得通红,愤怒吼道。 “你是说我厚脸皮!” 大谷吉继冷静看着暴怒的前田利益,说道。 “利益姬,你不该如此的。主君待你如何,你心里有数。 不过是牵制之功,你身为近幾斯波领的总大将,这是分内事。 可你却急着去求恩赏,甚至借机打压明智光秀,难道你认为自己做的对吗!” 前田利益一窒,无言以对。 她的确有私心,近幾除了那个把持商务贱业,妄想高攀的高田阳乃,对她入赘有威胁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都去了关东。 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武家更看重实力。要想入赘,自家势力强大最要紧。 她前田利益也算良将,自然知道机不可失的道理。 借此良机,可以把明智光秀打压下去,扩大在伊贺国的势力,彻底坐稳斯波家臣中第一人的位子。 可大谷吉继的话却是在她发热的头上,浇下一盆冷水。 她在斯波家中坐大,缺不得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的协助,特别是南伊贺大谷吉继,更是她把控伊贺国不可或缺的助力。 如今大谷吉继反对她的做法,难道是自己真的太心急了? 前田利益按耐住性子,与她说道。 “那你也可以私下和我说,何必直接去信尼子胜久,给我难堪。” 大谷吉继怒视她,说道。 “那你请功之事,为何先做了,再与我说? 我是与你交好,但主君待我恩重如山,我岂能为了私谊破坏他的大事!” 前田利益摇头道。 “我怎么会害主君?” 大谷吉继不等她说完,打断道。 “你这就是损害主君之举! 主君离开近幾之时,为何定下尼子胜久,明智光秀和你,分领内政,外交,军事?你可曾想过? 你以为斯波家高枕无忧,对明智光秀下手,让尼子胜久难做,这是什么心思! 斯波家在近幾只有区区二十万石!主君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花了多少心思,做了多少努力! 如果让外人看到斯波家内斗,她们会怎么想?幕府地方实力派还会与我们亲密无间? 京都的将军怎么想?她对主君是什么心思,你真不知道? 三好家,六角家只是内乱,她们都是百万石,六十万石的动员力,你怎么保证斯波家领地的安全! 前田利益!你可以无视这些任性妄为,但我不行!主君待我恩同再造,我唯有以死相报! 我给尼子胜久大人去信。 一是告诉她,我没有内斗之心。二是告诉你,前田利益快快醒悟!”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六章缘尽 前田利益被大谷吉继一番怒骂,惊得汗流浃背,因为大胜而发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 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做下了什么错事,所作所为怎么对得起主君真诚的信赖与托付。 悔恨之余,很干脆得对大谷吉继行了一个土下座的姿势。 “对不起,我错了!” 大谷吉继呼出一口气,她真怕前田利益执迷不悟。 她的势力远不如前田利益,如果这家伙脑子发热不肯回头,近幾斯波领的麻烦就大了。 大谷吉继也是对着前田利益一个土下座,说道。 “对不起,我说得太过分了。” 前田利益说道。 “吉继姬,还请你继续支持我,帮助我。” 大谷吉继点头道。 “这是自然,你放心,我必站在你这边。 只是时候未到,你不要心急,来日方长。” “我明白。” 两人相视一笑,心事尽去。 ——— 佐和山城,浅井大军进驻此地,六角家无奈退兵,浅井长政再一次带领北近江武家战胜了外敌,声威更盛。 而军中听命的藤堂家母女,在自家营地也有一番争论。 藤堂高虎很不理解母亲的操作,问道。 “母亲,您既不肯接受浅井长政的恩赏,也不愿意听从前田利益的好意。 自顾自写信给尼子胜久,阐明了自己拒绝恩赏的态度,这不是让前田利益难堪吗? 您这样做,对我藤堂家有什么好处?我们在近江一番辛苦,结果没有得到任何收益,做得全是无用功。” 藤堂虎高看着女儿,缓缓道。 “那么你希望我怎么做? 收下浅井家的恩赏,那我们还算是斯波的臣子吗? 还是跟着前田利益瞎胡闹,把斯波家内部不合的底子掀起来,给其他武家大名看笑话?” 藤堂高虎无法反驳,可她就是不服气。 “藤堂领夹在南北近江拉锯中间,浅井家,六角家对我家都不放心。这样下去,家业难保。 要么与浅井家搞好关系,要么跳出近江,在北伊贺经营一些领地,总要想想出路吧?” 藤堂虎高听着女儿埋怨,冷笑道。 “你要搞清楚,我们是斯波家的臣子,决不能收受浅井家的恩赏。你这样是示好了浅井长政,却将主家陷于何地? 糊涂! 北伊贺的领地,更不是我家能觊觎的,那是明智光秀的地盘。 她和前田利益两人的纠纷,是干系到主君婚配的大麻烦,我们怎么能沾染?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 更何况这次作战,我家的军备都是通过京都转运琵琶湖而来。 明智光秀在京都出力不小,战事刚打完,我家就翻脸不认人。抢她的领地,打她的脸,明智光秀是这么好欺负的? 你的贪心把眼珠子都给戳瞎了吗?竟然看不出其中祸端?” 藤堂高虎知道母亲说的有理,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嘟囔道。 “道理我都明白,可这一场白忙活了,真是。。” 藤堂虎高叹息一声,劝女儿道。 “高虎,你年少得志,不知道世道艰难。 我蹉跎半生不得志,才知道今日之藤堂家的地位来得多不容易。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你的运气好,功名家业轻易到手,不懂得珍惜。 但你记住,我们藤堂家本是近江一条野狗,被谦信公收留才有了今日。 我们是谦信公的狗,他让我们咬谁就咬谁,不要去抢功,不要去争利。 我们的主君是一个公正的人,他会公平的给予我们恩赏,你知道遇上这样的主君是多可贵,多幸运的事吗? 母亲不会害你,不会害藤堂家,你要信我。” 藤堂高虎见母亲说得诚恳,亦是无言以对,只能点头称是,心中对母亲的忧虑却是不以为然。 与前田利益,大谷吉继结为一党的她,当然应该站在前田利益一边争取更多好处。 浅井长政要给恩赏,藤堂家又为什么往外推?这是自家拼命挣来的,主君也不会说什么。 在她看来,母亲就是胆小,好不容易过上几天好日子,把当年纵横驰骋的豪气都丢干了,唯唯诺诺令人失望。 总有一天,待她执掌藤堂家,必当左右逢源,让家业更加兴盛。 藤堂高虎心中并不服气,主君毕竟是男人,这世道还是女人做主的,总该找条出路继续向上才好。 ——— 藤堂虎高专断独行,硬是压住了女儿不满,将藤堂家在这次近江战事的大功推得不剩一点。 而不远处,佐和山城的天守阁内,浅井长政却没了连战连捷的威风,彷徨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室内只有她与赤尾清纲。 浅井赤尾两家是亲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身为赤尾家督,清纲在浅井家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两人面前是来自尾张的书信,这次倒没走斯波家通道,而是直接由织田信长发来的信函。 浅井长政将书信丢在案牍上,吐出一口气,说道。 “这位织田殿下心思太急,只怕以后不好沟通。两家联盟之事,是由斯波家牵线搭桥。 如今她自持对浅井家有恩,竟然越过斯波家直接向我发难,太过嚣张。” 赤尾清纲见浅井长政顾左右而言他,知道她心中排斥,暗自叹息,这坏人还是得我来做呀。 赤尾清纲肃然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美浓一色家不战而退,确实是尾张织田家出了大力。 这位织田殿下心急火燎想与我家联姻,对我家来说也是好事。 北近江乃是天下腹心之地,被各家大名窥视。没有稳固的盟友相助,浅井家的实力太单薄了。” 赤尾清纲话语间,隐隐透着赞同联姻的意思,让浅井长政苦笑无语,还是逃不脱这个结果吗? 她挣扎道。 “赤尾大人是认可织田殿下的意思?觉得我应该娶织田市君为夫? 可她越过斯波家直接与我联系,会不会影响我家与斯波家的关系。” 赤尾清纲见浅井长政还在逃避,叹气道。 “殿下,我的殿下。 美浓一色家是退了,六角家是退了,但我家依然势单力薄,我们需要盟友! 这次新三郡协助我家抵挡了外敌,也让我们失去了强行整合她们的名义。 浅井家的局面很危险。 我知道您心中放不下那个人,但他已经是御台所了!你们不可能的!您为何还不醒悟!” 浅井长政面色惨白,她的小心思被赤尾清纲说穿了。 她对那个少年念念不忘,这份藏在心底的情意,乃是镜花水月,总要面对现实。 现实是什么?是浅井家危机四伏,是浅井家需要织田家这个强大的盟友。 六角家在野良田合战中丢了北近江三郡,可浅井家也没占到便宜。 三郡武家名为臣服,但兵粮役一概不理,浅井家的实力其实并没有得到增强。 而这次,藤堂虎高联系犬山,爱智两郡武家支持浅井家作战,浅井长政更失去了强行整合她们的道义基础。 总不能刚才用了这些武家,回头就把她们的地盘吞了,逼她们缴纳兵粮役吧? 浅井家不是强势大名,这么做会让北近江武家们不安,反而动摇自己的统治基础。 不能迅速吞下新三郡,六角家与美浓一色家的实力还是远远强过浅井家。 如果她们再次联手夹攻,下次战局还会像这次这么顺利吗? 美浓一色家的身后,强大的尾张织田家向浅井家伸出了手,浅井长政有资格拒绝吗? 浅井长政低头看着织田信长的书信,只觉得眼前渐渐模糊,仿佛看到了那位少年越行越远的背影。 不可能了,最后的侥幸被打破,浅井长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然湿润。 我在哭吗? 她的面前,赤尾清纲不禁摇头,唏嘘不已。 斯波义银风华绝代,当初对情窦初开的浅井长政施以援手,导致家督芳心暗许也是合情合理。 可武家乱世不好混,感情终究抵不过家业的重要。 浅井长政这时候已经平静下来,缓缓擦干泪痕,冷静说道。 “我意已决,与织田家联姻,迎娶织田市君为我夫婿。”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暗算 义银骑在马上走在最前面,右侧落后半个马身的是利益,左侧步行跟随的是大谷吉继。身后跟着细川明智两骑,再后就是松松散散的农兵 只走了一会儿,他就忍不住下了马,一把抓住大谷吉继的肩膀。把大谷吉继吓了一跳,自从生病以后,已经没什么人敢碰触她的身体。 “不舒服还这么硬撑着,上马带路去。” 一个少女在身边病怏怏的咳,还要走着给你引路。骑在马上义银是如坐针毡,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性别观,男人的自尊心受不住。 “大人万万不可,这是我的本分。” 大谷吉继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男贵人想什么呢。还是一旁的前田利益了解义银,跟着跳下来,牵着马说。 “我家主上是看你可怜,骑就骑呗。你这样子是挺吓人的,万一还没到地方就死了,也是麻烦。” 前半句说得好好的,后半句让义银忍不住打她的头兜。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瞪了利益一眼,回头柔声对大谷吉继说。 “你安心骑着,我骑这家伙的马。至于她就走路吧,正好长长记性。” 利益耸耸肩,脱下兜胴放在马后的行礼里,笑嘻嘻地把马给义银牵过来。既然不打仗,她也懒得穿戴。路途遥远,轻一些是一些。 义银朝着她翻了个白眼,说你傻你还真不傻。无奈上马,懒得和她计较。回头给大谷吉继一个鼓励的微笑,示意她骑上自己的木曾马。 这马可比利益的战马高出许多,大谷吉继犹豫着鞠躬,她只是皮肤不好,装着身体不适。这时候也不宜暴露,果断之下就咬牙上马了。 “这斯波公子还真会体恤人呐。” 身后的细川藤孝忍不住翘起了嘴角,明智光秀看了她一眼。 “斯波家远在尾张,就算在近幾也不需要对一个国人众做什么样子,更不是做给你看的。” 细川藤孝不满地抿抿嘴,她就是看斯波义银不顺眼。从母亲那边知道自己有这个未婚夫开始,眼中看到的他都是错。 明智光秀却不一样,更客观的她总觉得这少年和京都相传的不一样,不免帮说了一句。 “怎么?你看上他了?那我给你牵个线去?” “不用,谢谢。” 对于深陷其中思路不清的某人,明智光秀懒得和她说。 义银等人正沿着濑田川朝琵琶湖走,而琵琶湖南端,目加田城内却有人在惦记着。 “少主安好。” 目加田纲清虽然惊讶于三角义治得到来,却还是压着疑惑恭恭敬敬行礼。 目加田城是目加田家的领地,她家是出名的六角忠犬。 六角家领地中,最富庶的不是居城观音寺城,而是目加田城的城下町。 说来也是怪异,其他城市都是先有城镇再发展城下町,而目加田城,却是先有城下町而后才建城。 目加田城下町位于琵琶湖最南端,拥有环琵琶湖最好的商港,商家们自发的将它变成了繁华的商港。 六角家为了监督这里的税收,将家中最信任的目加田家封在了此地,形成了城池不拥有城下町的特例。 这里的城下町税收是直接供给六角家家需的,由此可见,六角家与目加田家的特殊关系。 六角义治这次来,也是因为要办的事太过重大,只能交给自家最忠诚的家臣才能放心。 “纲清不必多礼。” 六角义治笑呵呵地把目加田纲清扶起来,与她分坐室内。 目加田纲清见六角义治偷偷前来,心里有些预感,早已遣退了左右,在密室说话。 “我来,是有件事需要纲清去办。” “全凭少主吩咐。” 既然没有外人,六角义治也不寒暄,直截了当的说。 “这次讨伐浅井,我母亲向幕府求取支援。哪里想,公方大人竟然派来个少年,呵呵。” “少年?男人?公方大人这是看不起我六角家吗!” 目加田纲清顿时感觉不爽。这世界重女轻男,像打仗这种武家最要紧的事务,将军只派个男人来履行盟约,太过分了。 “无非是不想得罪浅井家罢了,现在的足利家,哼。我六角家为两代公方出兵与三好家作战,现在有点小事,幕府却不愿意出力。” “少主说的是,这种盟约不要也罢。” 目加田纲清跟着嚷嚷,六角义治却瞥了他一眼。 “这盟约是我六角家战死的姬武士换回来的,凭什么不要。我这次来,是母亲的意思。” “主上有何吩咐。” 目加田纲清不是傻子,知道说到了戏肉,打起精神仔细听。 “幕府这次派的是斯波公子义银,母亲的意思是,让他消失吧。” “消失?这。。” 目加田纲清大惊失色,她没有想到六角母女胆子这么大。那可是幕府派遣的人,又是斯波家的公子,这身份哪里是随便可以动的。 “叫你做你就做,难道你想背叛六角家!” “不敢,只是。。我怕走漏了消息。。” 目加田纲清心里慌乱,却不敢回绝。六角义治也知道她的心思,足利家虽然衰弱,但是对于一般武家还有极其强大的威望。 敢对幕府动手的武家可不多,不是谁都像三好家那么头铁,顶着武家之敌的名头活蹦乱跳,活得这么心大。 “你放心,这次跟着斯波义银的只有大谷家那个病妇,我都打探清楚了,农兵不过二十三。 幕府那边为了应对三好侵袭,不可能派兵跟随。斯波家早就败落了,身边最多不过一护卫。你只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埋伏,突起杀人,必定无人生还。” 目加田纲清听了六角义治的蛊惑,心里渐渐安定。 “可是,少主,万一跑了几个。。” “只要斩了斯波义银就行,其他不过是些贱民,没资格回幕府上达天听。难道队伍里还能有其他幕府要人在,如果真有还轮得到一个男人为主?” 六角义治信心满满地一挥手。 “甲贺众还有情报,尾张那边来了张悬赏,斯波义银的人头开价五十贯,哈哈哈。 我让人传了假消息出去,改成了五百贯。即便你失了手,也自有人会去赚这钱。” 目加田纲清听闻后,觉得这事双保险在手,的确可行,值得一试,又有些垂涎那五百贯。 “那五百贯。。” 六角义治白了她一眼。 “自然是尾张的悬赏人出,至于认不认帐,关我们六角家什么事。” 目加田纲清咽了口唾沫,把刚想开口求赏的意思吞了回去。 主家也是黑心,享受了特殊服务,不出钱就不算女票咯,可怜那尾张的冤大头。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驰援 义银大声喊道。 “山中姬!” 拉门瞬间打开,室外山中幸盛冲了进来,鞠躬行礼。 义银指着百地三太夫,下令道。 “掌嘴!” 山中幸盛嗨了一声,把百地三太夫拉起来,左右开弓。一连串巴掌打了上去,打得她眼冒金星。 “好了,停手。” 就这一会儿功夫,百地三太夫清秀的脸庞被抽得红肿,嘴角渗出血丝。 义银用丝巾擦拭了一下刚才抽耳光的手掌,顺势把丝巾丢了出去,落在她面前。 “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要做些有的没的。” 百地三太夫强忍着头昏脑胀的感觉,伏地叩首。 “臣下知罪,我并无亵渎主君的意思,只是害怕当初对您的轻慢,想表现得恭顺一些。” 她当然不敢说自己用媚术诱惑主君,只是没想到斯波义银的感觉如此敏锐,吃了一顿苦头。 无奈之余,只能先解释一番,偷换了概念,以免影响更大。 义银倒是没有怀疑其他,点点头,淡然道。 “滚下去。 我答应过你既往不咎,自然说到做到。这顿打,算你不信主君的教训。 以后好好做事,我不吝恩赏。” 百地三太夫嗨了一声,忍着疼痛叩首告退。虽然受了点皮肉苦,她心里反倒踏实不少。 待她走后,山中幸盛捡起主君的丝巾。不知该交给义银,还是丢弃,一时愣在那里。 义银暗自叹息,这孩子太单纯。那夜被义银调戏之后,又开始自觉保持距离。 除了公事公办,其他时候都在躲避他,让人浑身不舒服。 义银冷声道。 “山中姬,你给我过来。” 山中幸盛犹豫一下,还是乖乖走近过来。 义银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狠狠拉过来痛吻她的樱唇,甚至用舌头撬开贝齿深入进去。 山中幸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手上一松,丝巾又掉在了地上。 义银吻到快要窒息,这才把她松开,大口呼吸两下,狠狠对山中幸盛威胁道。 “山中幸盛,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允许你不理我,听到没有!” 山中幸盛呆呆看着义银,忽然嘴角上翘,眉眼弯弯,绽开一个动人的笑颜。 “嗨!” ——— 正当斯波义银在枥尾城内,忙于安抚麾下重臣。 上杉辉虎的军势已经回转上越,在春日山城重新调整后勤路线,往信浓方向运动。 川中岛乃是犀川与千曲川交汇的冲积平原,北有善光寺,南至葛尾城。 村上义清丢了居城葛尾城,一路逃到善光寺。 善光寺距离春日山城一百四十里,上杉辉虎南下信浓,走户隐山通道。 在葛山城建立后勤基地后,然后继续进发,翻过大峰山向善光寺的村上义清靠拢。 此时的善光寺内,亦是愁云惨淡。 居馆内,村上家姬武士皆愁眉不展,村上义清之女,村上义利沉痛道。 “母亲,南面传来消息,盐田城沦陷,周遭一十六城人丁都被掳作奴隶,往甲斐国贩卖。” 村上义清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她不敢想象那些落在武田家手中的亲族家臣们的凄惨下场。 村上家与武田家对抗多年,双方仇怨极深。武田晴信一朝突袭得手,绝不会留给她反扑的机会。 这一招釜底抽薪,是在断村上家的根基。 村上家在千曲川南部势力很大,葛尾城,盐田城,户石城互为掎角之势。 这一带是村上家的根据地,盘踞数百年,根基深厚,人心可用。 武田晴信害怕当地武家协助村上义清,发动一揆反抗武田家,干脆斩草除根。 虽然贬斥为奴残酷暴戾,惹人注目。但也一劳永逸,彻底解决了后患。 北信武家是信浓反抗武田家最激烈的信浓势力,武田晴信这是杀鸡儆猴,做给其他信浓势力看看,与武田家作对的下场如何。 村上义清深吸一口气,说道。 “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了吧。” 村上义利犹豫一下,说道。 “高梨城沦陷,高梨家族灭。川中岛南部,出现武田家的先锋。” 村上义清瞳孔一缩。 高梨家盘踞在川中岛东北方向,与川中岛南部的村上家纠缠多年,没想到宿敌就这么没了,她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武田大军自南部开过来,这是要彻底剿灭村上义清这支最后的反抗势力,拿下北信全境。 自己是打还是降呢? 下首一人鞠躬说话,慷慨激昂道。 “武田晴信为人阴狠毒辣,村上殿下,你我皆是信浓名门,决不能向这甲斐田舍之徒低头。” 说话的是小笠原长时,小笠原家督,世袭信浓守护。 说来可笑,村上家被称为信浓总大将,与小笠原家争夺信浓国统治权百余年,最后两家却是被武田晴信赶到一处,抱团取暖。 村上义清听出小笠原长时的言外之意,不寒而栗。 武田晴信做事稳妥,其他人都可能活下来,会威胁到她统治信浓的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必死无疑。 村上义清咬牙点点头。 “小笠原殿下说得对,我们决不投降,必与她死磕到底!” 嘴里说得狠,但心中还是没有底。最后会不会臣服也说不准,总不能让村上家覆灭在自己手中吧? 村上义清问女儿。 “越后的援军还没到吗?” 村上义利刚想摇头,门外传来使番通报,上杉辉虎军势出现在山后。 村上义清以下皆是大喜过望,出去迎接。 善光寺是一处古寺院,并不适合大军固守,村上军在大峰山下善光寺旁驻扎,依着山势向南窥视川中岛冲积平原。 而大峰山后就是户隐山通道,葛山城作为关隘重城,卡住了通往上越方向的通道。 葛山城的葛山众已经向上杉辉虎臣服,上衫军势的后勤畅通,这才一鼓作气推进到善光寺。 两军合到一处,上衫军势安营扎寨。 村上家败落,村上义清只能低头做小,带一众武家来上杉辉虎本阵幕府参与军议。 村上义清放低姿态,上杉辉虎亦是亲切安抚,北信武家的投靠是上杉军切入信浓局势的重要抓手,不能寒了她们的心。 虽然上杉辉虎一肚子气,很是看不起这些因为内斗被武田晴信一锅烩的北信武家。 但面子上,要给足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礼遇,温和道。 “村上殿下,小笠原殿下,请放心,我必庇护北信武家安全,让武田晴信知难而退。” 村上义清听在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她不禁问道。 “上杉殿下无意杀出川中岛,光复北信?” 北信军势大约能动员出十余支备队,这次被武田晴信突袭得手,在此地苟延残喘的军势不过千余,完全没有反扑的实力。 如果上杉辉虎没有进军的意思,仅仅靠她们自己是成不了事的。 村上义清心急火燎,一众北信姬武士也是惶惶不安。 上杉辉虎安抚道。 “我听闻村上殿下求援,立即带上越军势前来救助,越后国内尚未动员完成,军力不足。 我想待夏收之后,再集结军势与武田晴信计较。” 村上义清心里稍安,这理由还说得过去。 一旁小笠原长时突然说道。 “我听闻越后发生了叛乱,亦是武田家背后指使。 敢问上杉殿下,可有此事?” 上杉辉虎一愣,小笠原家在信浓根基深厚,即便败落至此,消息还是很灵通,不好忽悠。 她不得不开诚布公,诚恳道。 “不单单是越后叛乱,西上野也遭遇北条家压力。 武田晴信歹毒得很,在我上洛回国路上设计劫杀,乱我越后。 这等恶徒,我绝不与她善罢甘休!” 小笠原长时好奇道。 “上杉殿下上洛了?所为何事?” 上杉辉虎摆摆手,轻巧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杉宪政大人收我做养女那事。 上洛请示公方大人,得到幕府恩准,允许我继承山内上杉家与关东管领。” 上杉辉虎故作姿态,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对视一眼,欣喜若狂。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汇合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正文卷第七十章汇合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春耕后的山城国充满了朝气。 这京都附近的土地有着不同于其他国度的优越感,不单是精神上的,也有物质上的。 别国的春耕后,村妇们不是忙于武家的兵役,就是农闲做些杂事。总之,没有无利可图。 而山城国的农人却可以利用繁荣的商业赚取一些利润,或给人扛货做物流,或低卖高买当个二道贩子,诸如此类。 足利家对治下也是宽容,兵役粮税不多。这家是天下共主,以前有御料所供应幕府用度,现在靠着各地武家献金,土地里那些产出苛求多少也不够幕府运作。 再说了,武家们农闲打仗是为了多抢几石米几亩地。足利家已经得了天下最大的利,也拉不下脸来做些吃相难看的勾当。 琵琶湖流来的濑田川,不但造就了大量的冲积平原,也带来了一条镶金的商路。 近江国从西国,北陆,东海道输入的商品皆是通过琵琶湖的这条濑田川运往京都,成就了山城国的繁荣。 “幕府也曾经想过在琵琶湖濑田川的入河口修建一城池,关所税收岂不美哉,可六角家绝不会同意,这么多年此事还是悬空未决。” 细川藤孝一路侃侃而谈,给明智光秀介绍着山城近江的逸事。 明智光秀却不是个优秀的捧哏,她似乎对路边的风景更感兴趣,只是随口迎合着。 “两位大人,我们这是去打仗呢?能不能说些近江国武家的事宜,聊这些商贾之事有什么意思。” 骑行在前的前田利益回头说,把细川藤孝听得一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们又不会上阵,打什么仗呢。” “我们不是幕府派遣支援六角家的讨伐军吗?六角家还派来了军势相助。” 义银听到细川如此说,也忍不住插嘴。 “斯波公子误会了。” 见义银也这么问,细川藤孝才发现两人想岔了。 “幕府派我们出来,只是表示一种态度,这是惯例。我们不会上阵,六角家也不敢让我们上阵。 与其说我们是援军,不如说是使臣。至于军势,那是谨防意外的保护罢了。您看,我和光秀连护具都没穿戴。” 这次出行,利益是一身兜胴全副武装,义银还是阵羽织装扮。而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穿着深色的狩衣,看起来就是出游的样子。 “原来如此。” 义银点点头。他是安心了,利益却觉得有些难受,这里就数她最想打仗。 “斯波公子请看,过了前面的关隘就是近江国,保护的军势应该就在前面等候。 沿着濑田川走到琵琶湖西岸,再转向南走目加田城,随后沿着湖向东往六角家督居城,观音寺城。” 既然已经提起,细川藤孝干脆对接下来的路线都讲了一遍,礼貌又不失距离。 义银感觉到了她的冷淡,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无所谓。 反正此行之后,完成任务的他就会返回尾张。这近幾,下次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细川家的少主那时候还活没活着。 义银也没想着高调,连已经骗到手的足利白旗都放在马后的包裹里,不炫不耀。强龙不压地头蛇,外挂再狠,也斗不过人心。 听了细川藤孝的话,他也安心下来,只待汇合了保护的军势,苟过这次合战。 “这?就是保护我的军队?” 过了关隘,看到等候着的大谷军,义银诧异得看着身后的细川藤孝。 细川藤孝也觉得脸色发烧。之前信誓旦旦地说我们是代表幕府的使臣,现实却打脸得飞快。 眼前的大谷军是由一个蒙着裹头,看着就像在生病的姬武士和二十三名农兵组成。 这农兵还不是一般的寒碜。斗笠破旧甚至还有少角露洞的几个,身上竹片衣都没几件,有些还穿着满是补丁的布衣。 手上的竹枪一看就是临时在家附近拔的,头不锐利,还有些带着枝头上的边屑没有刨干净。 那带队的姬武士更夸张,蒙着头布,身体无力的歪站着,时不时带着几声沉重的咳嗽,眼看就要咽气的模样。 这就是细川藤孝说的六角家保护幕府使臣的军势,怎么能不让义银心生疑惑。 “六角家国人大谷吉继,向诸位大人问安,请问是斯波家的大人吗?” 大谷吉继见来了四个衣着不凡的骑马武士,上前来询问。 “我是斯波义银。” 大谷吉继惊奇地看着义银,长得很高大,但是个男人。六角家给她的命令上只说是斯波家的贵人,却没提性别。 打仗嘛,自然以为是姬武士。谁曾想到是个男人,不,还是个少年。 “大谷村地侍大谷吉继,向斯波大人请安。您这次替幕府襄助六角家的义举,家督深感振奋,遣我前来听候您的吩咐。” 这次的命令越来越诡异了,大谷吉继也有点拿不住尺寸。干脆低头做小,反正国人见着高门望族,卑微一些总是不会错,场面话说得溜溜的。 “好,近江我也不熟悉,随后的行程你来负责吧。” “遵命。” 训斥散了一地的农兵们集合,大谷吉继带着声声咳嗽整顿出发。 义银四人还是两两相列前行,只是身后多出一队农兵,大谷吉继在义银身旁引路。为了顾及她步行的速度,四人都降低了马速。 细川藤孝阴着脸,她感觉不对劲。看了看旁边的明智光秀,还是之前风轻云淡的样子,但骑马的姿势挺拔了几分。 “光秀,我觉得这事不对劲。” “恩,六角家臣团出名的强悍。后藤近藤,号称双藤,名声在外。蒲生和平井也是为之倚重的有力武家。就算是路程远来不及,也有近在咫尺的目加田家忠犬。” “所以,派个病重的国人来,就不怕使臣回去控诉六角家轻怠幕府吗?这次可是六角家求着幕府出人的。” 见细川藤孝发问,明智光秀低着头侧着脸,藏着半张面孔。 “也许,的确不怕使臣回去说什么,死人又不会说话的。” 细川藤孝听了,眯起眼,看向义银的背影。 “这次,有意思了。” 正文 第五百章真田才出场 盐田城内,武田晴信大宴有功之臣。 “来来来,真田大人劳苦功高,还请再饮一杯。” 敬酒的是山本勘助,独眼跛脚,真田幸隆却不敢怠慢,鞠躬行礼饮酒。 她已是中年,带着女儿真田昌幸,孙女真田幸之参与宴会,是唯唯诺诺,不敢有失体统。 说来心酸,真田家出自海野家,反抗武田前家督信虎与村上义清的联手入侵时战败,逃往西上野。 这次能回归信浓,亦是武田晴信看重海野家在东信地区的名望。可惜海野家头铁不肯屈服,只得拉拢真田家这海野分支。 真田幸隆心怀故里,最终还是决定投入武田晴信麾下,重返东信。 而从中牵线搭桥的人,就是山本勘助这位武田晴信的亲信。 真田幸隆寝反了户石城重镇,为这次北信攻略立下汗马功劳。山本勘助当然高兴,之后论功行赏少不了她的一份。 真田幸隆回返东信,此时的身份还是信浓国人众,编入武田家先方众队列。 先方众是由武田家对外扩张,降伏的当地国人组成,也可以说是带路党,地位不高。 她不得不带着全家出席,以表示对新主君的顺从。此外,真田家中还有一幼女未元服,没资格带来。 全家整整齐齐听候主君调配,真是卑微到了极点。 武田晴信在上看得仔细,心中念头回转,笑道。 “真田姬,你这次立下大功,我将小县真田乡安堵给你,让你可以荣归故里。” 真田幸隆大喜,伏地叩首,声音哽咽道。 “谢主君,真田家感激涕零,唯有鞠躬尽瘁报答您的厚恩。” 真田家起于真田乡,也是苗字的出处。主君这手笔的确大方,收买人心正挠到对方痒处。 事情还没完,武田晴信继续说道。 “户石城是你夺下的,我就封给你看护,好好做事,真田家未来可期。” 此言一出,真田幸隆懵了。 另一边,饮宴的武田重臣马场信春一皱眉,就要起身说话,放在饭案上的手却被人给按住。 她一横眼,看见坐在隔壁的高坂昌信有说有笑,仿佛按住马场信春的手不是她的。 两人都出身武家名门,平日里在武田晴信麾下当旗本众首领,关系亲近。 马场信春耐住性子,低声询问。 “真田女初来乍到,主君给予过多恩赏,你为何不让我进言劝阻。” 高坂昌信回头看她,细语道。 “不给真田女好处,东信一带的滋野各家你去安抚? 东信向东防御西上野,向北连通北信越后。 越后与西上野会眼睁睁看着我武田家吞并信浓,威胁她们的后方? 殿下的好处是这么好拿的吗?真田女必须把滋野三族摆平了,给我们出力。” 马场信春恍然大悟,继续吃喝,不再与真田家的幸进之徒计较。 高坂昌信摇摇头,吐出口气。 随着武田家对信浓扩张有成,武田家臣为主的甲斐众越发看不起新降的信浓众,隐患初现。 不说东信北信的新领,就是降伏好些年的南信木曾家,中信诹访家这些势力,都被看做低人一等,这对家中稳定并没有好处。 家督英明,自然看得到其中问题,不断提高木曾家,诹访家,以及今天的真田家地位,拉拢信浓众人心依附。 真田家不大,但滋野三族很强。 武田晴信麾下东信武家不提,西上野长野业正麾下,北信村上义清麾下,有许多武家都来自滋野三族。 这次户石城的叛变给她们敲响了警钟,但总不能不用滋野族人,把人心推给武田家吧? 其中分寸难以把握,敌对势力有得头疼了。 武田晴信借机进一步抬高真田家地位,让她家帮助武田家收拢滋野三族人心,亦是应有之义。 真田家起源的真田乡位于群山之中,东信神川湍急南下,山中气候寒冷,不适合稻米耕种,却是上好的养马地。 真田家本就是养马出身,族人彪悍,性情坚毅,在滋野三族中很有号召力。 群山中孕育的山岳神灵信仰,又让滋野三族有着异于外人的精神共鸣,比起其他武家团结许多。 简单来说,这伙山民非常抱团,不想办法整平了能恶心死你。 武田晴信在户石城尝到了拉拢她们的甜头,决心抬举真田家,将滋野三族收为己用,的确是个好办法。 真田幸隆久经风霜,愣神之后马上想明白了武田晴信的用意。 她暗自叹息,开弓没有回头箭。 真田家已经离开了长野业正,户石城之事又彻底得罪了村上义清,只能紧跟武田家走下去。 她伏地叩首,说着不重样的感激之词,面上激动万分。 武田晴信矜持一笑,默默点头,看两人君臣相得,演技都不算差。 武田晴信笑呵呵,对一旁跟随军势北上的天海法师说道。 “法师,你观我武田军如何?” 天海双手合十,诚恳道。 “袭如风,静如林,侵略如火,武田殿下深得孙子兵法奥妙。 贫尼虽见识浅薄,也是大大的开了眼界。” 武田晴信哈哈大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强势攻入北信给天海观看,亦是有向天台宗展现肌肉的意思。 这尼姑竟然不接茬,反而拿她的偶像孙子说事,讲到了她的得意处。 这一击推手不但没有惹得武田晴信大怒,反而让她喜不胜喜,说不出恶言恶语。 尼姑滑头。 既然一时拿捏不住她,武田晴信也懒得和她废话,客气道。 “这几天还请法师在盐田城好好休息,我将带兵北上,无暇再招呼您了。” 天海吟了一声佛号,告退而去。平心而论,她是不愿在此地久待。 盐田城周遭被武田晴信下令贬斥为奴,诸城内外如人间地狱。 夫离女散,老弱夫孺被麻绳串着,如牲畜向南押解,沿途倒毙的反抗者不计其数。 征服者没有人性,被征服者只是财物没有尊严,在盐田城发生的一切,天海不忍直视。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不敢反抗武田晴信的命令,她装作欣然接受了停驻的要求。默默低头诵经礼佛,尽量不去看那些个人间丑态。 武田晴信看着天海离开的背影,眼神冰冷。 天台宗不识趣,天海尼姑自找苦吃。现在没空收拾她,先放在一边。 战事拖延不得,宴会狂欢之后,武田晴信召集高阶武家开始商议下一步的方略。 她说道。 “前方已经拿下高梨城,我将带兵北上,彻底剿灭村上义清这个麻烦。 山本勘助,你去海津城加固城池。马场信春,带兵进驻海津城。” 两人鞠躬受命。 川中岛东西流向的犀川,一头卡在茶臼山,一头汇入千曲川。 千曲川曲折,南面从妻女山绕出向北流淌,水流山势夹住一段东岸的北上通道,海津城就在此处。 环绕川中岛最重要的四个据点,分别是北方背靠山脉的善光寺,西面茶臼山,东面海津城,南面妻女山。 金角银边草肚皮,犀川与千曲川以及数条直流组成的川中岛冲积平原,虽然适合大规模合战。 但也容易被敌军包抄,必须守住身后突入平原的据点。 而这四处就是川中岛入局的重要支点,乃兵家必争之地。 春耕后的农闲时节已经过去大半,武田晴信时间不多。 她放弃了茶臼山方向,抓紧从妻女山以东沿河北上,就必须把握住海津城,这条身后的退路。 山本勘助善于筑城,被她命令去加固海津城,马场信春带旗本精锐驻扎,才能让她安心北上,前往中野的高梨家领地与先锋汇合。 武田晴信沉思半晌,自觉没有犯错,说道。 “各部耐心压制北信的新领,待我剿灭村上义清残军,我们再一齐庆贺武田家夺下整个信浓国!” 一众姬武士精神振奋,山呼万岁,甲斐武田家多年的野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龙虎初相逢 武田信繁默默皱着眉头,没有参与到呼喊中去。 在姬武士们纷纷退场去做事后,才在私底下对武田晴信说道。 “姐姐,我军大部都在镇压北信各地,你只带本部人马北进,是否太草率了?” 武田晴信回答。 “村上义清突逢大变,手中有残兵却没有补给,不足为虑。 反倒是越后许久没有消息传来,我有些担心迟则有变。 我要轻兵突进拿下善光寺,剿灭了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两人,才能彻底安心。 信浓武家没有了带头人,才会安心臣服于我,不想着朝三暮四。” 武田信繁点点头,姐姐说的有理。 “姐姐心里有数我就安心了,您是武田家不可或缺的支柱,请一定要小心。” 武田晴信笑道。 “傻瓜,我能有什么事? 高梨家所在中野一带已经被先锋拿下,我去也不过是剿灭惶恐不安的村上残党。 说不准,人一到她就降伏了。你放心吧,我会注意安全。” 姐妹情深,又说了些话。 将后方交给武田信繁看顾,武田晴信提本部军势,沿千曲川东岸向北挺进。 ——— 清晨,朝阳初升。 上杉村上联军从善光寺向东进发,渡过千曲川,抵达东岸布施地区。 千曲川一路向北,经过越后山脉便是信浓川,与阿贺野川一起分割滋润关东平原,然后流入大海。 信浓这里的千曲川,在川中岛与犀川合流后,在川中岛到越后山脉一段,河川分东西两岸地区。 西岸沿途是川中岛冲积平原,东岸与高井郡山区夹着不多的平原,从海津城开始由南向北算起。 有须坂,布施,中野,饭山四个小平原地带,适合展开军势合战。 其中,须坂与中野平原较大。须坂有福岛城,中野有高梨城。 饭山在最北,背靠越后山脉,可通往越后的妙高高原。 而上杉村上联军选择的布施地区较窄,一边千曲川,一边是山田要害。 武田晴信大军急行不可能走高井郡山区,这里便是她通往中野高梨城的必经之路。 过河之后,村上义清询问道。 “上杉殿下,北方高梨城还不知道我们过河,是否实施突袭,先斩断身后敌军?” 上杉辉虎摇头道。 “先打高梨城,会引起武田晴信警觉,再生变故。一旦高梨城固守不落,我们就会被两面夹击。 还是上山埋伏,放过双方使番传讯,麻痹武田晴信北进军势。等她到了山下,再举旗发动攻击。 她还不知道我来了,猝不及防间才好给予迎头痛击。” 村上义清点头称是。 上杉辉虎来得急,越后军势只有四千军势,去除负责后勤锱重的一半农兵,这次带数日干粮过河的战兵只有二千。 村上义清手中还有千人军势,不过混杂不堪,战力参差不齐。 双方加起来不过三千人,武田军这次北侵,全力动员,备队不会少于三十支,加上农兵至少是一万三千以上的军势。 如果不能一战把武田晴信所部打懵,让她谨慎退却,战局走向未必有利于上杉辉虎一方。 村上义清认可后,联军便迅速上山埋伏。 ——— 此时,武田晴信率领军势自盐田城出发。 过上田,沿着千曲川东岸绕过妻女山,途径海津城,午时已经抵达须坂的福岛城。 她带的四千军势是由家臣组成的精锐旗本众,直属家督的常备军势,以及信浓归附武家组成的先方众。 福岛城小,容不下四千军势驻扎,修整片刻后,武田晴信便命令军势开拔。 与中野高梨城的武田军势已经联络上了,一切正常。再行军半天,通过布施地区到高梨城再做修整。 待明日渡河,就可攻击村上义清的善光寺残军。 想到此处,冷静如武田晴信也忍不住热血沸腾,武田家多年的野望终于要在自己手中实现。 当初驱逐残暴的母亲,接手看似雌壮,其实摇摇欲坠的武田家,她背负着巨大的压力。 我终于证明了自己是正确的,我比你更优秀,武田信虎,我的母亲。 看看吧,你用尽全力都没能拿下的信浓国,我已触手可及。 大军再度出发,武田晴信眺望河流山川,心头忽然起了不和谐的感觉。 她背后冒出一层鸡皮疙瘩,寒意自背脊窜上头颈,惊出一身冷汗。 不对劲,是哪里不对劲。 勒马挥手,身边旗本已经前后喝令止步,恭候家督军令。 大军前进呈长蛇阵,首尾不能顾及。近近远远的号令慢慢扩散出去,许久之后,队列才渐渐停了下来。 武田晴信没去管这些小事,只是仔细思索,到底忽略了什么? 多年战事养成的直觉,总会在她思维忽视的片段中,不自觉感知到不妥,潜意识发出警示。 武田晴信做事谋而后动,作战之时未算胜,先算败。 她仔细观察附近地形,春季万物复苏,山野生机勃勃,为何山中没有鸟鸣兽吼? 太安静了,有问题。 她猛地抬头看向山林,一片寂静中,隐隐暗藏杀机。 “命令,前军聚集列阵,各部姬武士向首领靠拢。 中军结阵,组成鹤翼阵!” 这时候决不能退,行军的长蛇阵细长,兵不知将,将不知兵。 一旦乱起来,遇到突袭便是一场大败,只能先把军势收拢,重新布阵。 ——— 山上,上杉辉虎一声可惜。 武田军势已经走进了埋伏圈,为了截断队列直袭本阵,是她命令军势不动。 结果,武田晴信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前军回缩抱团,开始整理队形。 不能再等了,必须在对方列阵完成之前,展开攻击。 上杉辉虎下令道。 “命令,村上义清所部为先手,下山杀入敌阵,打乱对方布阵。 三刻后,听我法螺为号,向右翼有序退却。 命令,柿崎景家所部两刻后下山,为二手,自左翼切入,掩护村上义清所部撤退,继续混乱敌军势。 接敌三刻后,向右翼撤退。 命令,斋藤朝信所部。。” 上杉辉虎看着山下,嘴中命令不断发出,一个个使番低头鞠躬,朝各部所在地奔跑传令。 让村上义清打头阵,是借助她们的怨气杀开局面,不让武田晴信顺利结阵。 这群北信武家被武田晴信一连串手段打了个措手不及,莫名其妙丢了自家领地,憋着一肚子气。 而之后,便是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双方军势的第一次交锋。 武田晴信显然想布置鹤翼阵,上杉辉虎绝不会让她如意。 上越精锐乃是上杉辉虎的骨干军势,各部配合多年,默契非常。 待村上义清接敌三刻,打乱了敌阵就退场,让上衫众来会会武田众。 上杉辉虎一支支部众下山冲击武田军阵,三刻换人,保留力气。 而武田前阵立足未稳,被不断冲击消耗体力和士气,直到崩溃倒卷本阵。 这就是上杉辉虎的意图,以车悬之阵给武田晴信一个下马威。 ——— 武田晴信刚才下令结阵,山中便竖起无数旗帜,杀声冲天。 她仔细看去,除了村上义清麾下的北信武家,还有越后的旗帜,最亮眼的就是上杉家纹旗。 关东两上杉家已经被北条家干掉,现在还能持旗出兵的唯有越后府中长尾家的长尾景虎。 看来她已经上洛归来,拥有山内上杉家的名分,还平了越后内乱,真是厉害。 武田晴信叹息一声,布置诸多阻碍,结果还是没能阻止这位越后之主来援北信浓。 此刻不是感叹的时候,武田晴信对身边副将饭富虎昌说道。 “你带赤备上去督战,让各备队后退组阵。先方众顶在前面,督战队在后。 敢有退却者杀!” “嗨!” 饭富虎昌杀气腾腾带着精锐上前,她所部战甲全部染红,号称赤备,乃是武田家第一精锐,百战百胜。 武田晴信的意图很明显,虽然平日里,她拉拢信浓先方众不惜余力。 但在关键时刻,还是能看出亲疏有别,把先方众当炮灰消耗敌军,给武田军时间喘息,布阵。 饭富虎昌不如家督想得那么多,她对信浓武家一向不屑。 越后武家和北信浓武家厮混了这么多年,战力又能强到哪里去? 越后武家悍勇冠绝关东?我呸,让我饭富虎昌来教教你们打仗吧! ——— 另一边,柿崎景家接到上杉辉虎军令,撇撇嘴。 老娘出战,还得排在北信浓这些败将后面,殿下真不给我面子。 武田家算什么东西,和信浓武家纠缠了这么多年,战力能强到哪里去? 甲斐姬武士坚毅耐苦战?我呸,让你越后姐姐教教你们怎么打仗吧!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乱龙吓退敌 上杉武田两家姬武士都跃跃欲试,要给对方一个深刻的教训,阵前交锋的却是信浓众。 武田一边的先方众都是降伏的国人众组成,阵型混乱中遇到村上义清的突袭,瞬间被打得哭爹喊娘。 “弓矢众!射!” 北信弓矢众抢先射击,她们站在山头向下抛射,让正在整军,站立密集的武田先方众倒下一片。 然后是成排的枪阵从山坡上借势下冲,都不用拨开敲击对方长枪,枪衾阵直接刺入先方众队列,杀得敌军大乱。 先方众想要后退,后方却被红色甲士占据,饭富虎昌喊道。 “家督有令!先方众原地接敌,敢有后退者,杀无赦!” “杀!杀!杀!” 麾下赤备一齐应喝,把萌生退意的先方众给吓住了。她们不得不咬牙回头,面对村上义清的攻势继续坚持。 村上义清等人报仇心切,又因为只需作战三刻,完全不保留体力的突进敌阵,把先方众杀得节节败退。 随着后方饭富虎昌所部,无情得斩杀了数名后退的足轻,姬武士。先方众红着眼不肯再退,双方逐渐陷入僵局。 这时,柿崎景家带队从左翼杀入阵中,村上义清开始呼喊队列不再前进,慢慢退出战线。 可先方众一边的情况没有因为村上义清退走而好转,反走向崩溃边缘。 柿崎景家所部都是上越精锐,常备军势,所用长枪是精心打造的三间枪,兜胴也是主家补贴的具足,防护严密。 一间大约有1.8米,一般足轻使用二间半长枪,三间以上难以操控,多是用于反骑兵。 唯有精锐枪阵才会使用三间长枪,长半间距离,占据优势。 铠甲昂贵,关东武家所用兜胴大多是祖传,甚至有些年代久远,适用于骑射的大铠都还在用。 上越精锐除了武家配备的整套具足,足轻具足也防护住了大半身躯。 先方众这些带路党,都是自带干粮跟随作战,装备哪能和上越精锐相提并论。士气体力又处于下风,顿时一击而溃。 ——— 本阵武田晴信亦在仔细观察前方态势,发现上杉军势是以一波波冲击,不断打击先方众。 一旦先方众被击溃,必然回卷本阵,那就麻烦了。 她下令道。 “命令前方饭富虎昌稳住阵线,徐徐后退,允许先方众从阵型两边撤退。” 武田军势已经开始整军,逐步拉开左右备队的阵型,再以二手,三手前后排序,护住身后本阵。 旗本众在主君两翼护持,再远一点是游骑待命。本阵身后弓矢众也在整理战弓,箭囊,准备加入阵列作战。 在此的武田军都是直属家督的军势,旗本众更是武田晴信一手组建。其骨干是武田一门众,随她南征北战,忠心耿耿。 与上杉辉虎的上越众,长尾一门众有异曲同工之妙,皆是敢战死战之士。 结阵稍许成型,武田晴信放心许多,开始考虑先方众的情绪,允许她们从两边撤退。 毕竟是信浓降伏的国人众,如果死伤太重,暗生怨恨,对武田家统治信浓并没有好处。 随着武田晴信命令抵达,饭富虎昌开始带着赤备慢慢向后拉开空间。 即将崩溃的先方众发现可以慢慢向后,又听到赤备呼喊左右撤退,总算是找到了出路。 她们以各家国人众抱团的方式左右撤退,抱头鼠窜,可算是逃出生天。 随着村上义清所部与武田先方众先后退场,柿崎景家与饭富虎昌终于对上了。 柿崎景家见到武田家赤色铠甲的姬武士团,眼红耳赤,兴奋得带着自己的侧近旗本杀了上来。 疲惫的足轻枪阵跟不上她,上越姬武士团与武田赤备的队列狠狠撞在一起,双方战团的核心就是主将柿崎景家与饭富虎昌。 两员猛将亲自突前,以她们为中心,一众姬武士蜂拥而上,呼喊保护大将,肩并肩,脚碰脚的抵死作战。 只交战一刻,就各自躺下数十名姬武士,让柿崎景家与饭富虎昌心中同时大骂。 草泥爹的信浓众! 两人之前都以信浓武家的战力揣测对方武力,这一碰撞才发现失算,对方是硬茬子! 此时对冲的姬武士都是两家猛士,平日里以一当三,破阵夺旗无往不利。 这次针尖对上麦芒,死得一地,让双方主官心疼不已。 柿崎景家杀红了眼,定要夺下饭富虎昌人头,身后却传来换队的法螺声。 她不敢抗命,咬牙向右转移,斋藤朝信冲了上来,慢慢接替她的位置。 斋藤朝信所部的中越上杉众,是上杉辉虎分封出去的侧近旗本组成,亦是精锐。 饭富虎昌带的赤备被两股精锐连番冲击,虽然维持着阵列不溃,但伤亡开始变大。 身后武田军已经初步成型鹤翼阵,武田晴信果断下令。 “命令赤备后退,二手备队接阵!弓矢众上前,抛射!” 武田家二手枪阵开始上前,弓矢众从本阵身边向前跑,抵近前线二十步抛射。 弓矢越过自家阵线,远近覆盖五十步到七十步之间。刚才上前的斋藤朝信所部倒了大霉,阵型稀疏了一片。 好在备队兜胴俱全,弓矢众中的足轻弓威力不大,少数弓武士的威胁还崩溃不了军阵。 ——— 山上,上杉辉虎见武田晴信已经成功布阵,左右两翼展开,渐渐成夹击斋藤朝信的态势。 她冷笑一声,对左右呼喊。 “都上马,跟我去会一会这位武田晴信!” “嗨!” 上杉辉虎本阵,以长尾一门众为首的姬武士团,随她冲阵踏旗早已习以为常。 一众姬武士纷纷上马,上杉辉虎对身边使番下令道。 “命令各部全线出击,粘住敌军。 武田晴信不是喜欢鹤翼阵包抄吗!老娘给你中心开花! 升我乱龙旗!诸姬!随我向前!杀!” “嗨!” 百余姬武士潮涌奔腾,一鼓作气杀下山去,骑军中亮出一面军旗,如狂龙乱舞,翻云覆雨。 ——— 武田晴信见斋藤朝信所部被弓矢和枪阵两番冲击,竟是越战越勇,继续突进,心中震撼非常。 越后武家悍勇之名远播关东,可真的对上,才知道这群风雪锤炼的姬武士有多难缠。 比苦寒,奥羽风雪更大,可那边的武家穷啊! 越后武家是混杂着富庶与苦寒的怪物,装备精良又悍不畏死,看得人头皮发麻。 只听山上传来悠长的法螺声,群马奔驰踩踏。她抬眼看去,竟是上杉辉虎本阵马迴众出击,还竖起了乱龙旗。 武田晴信愣了一下,骂道。 “疯子!” 军旗一出就是有进无退,赤备才接敌数刻就死伤到让她心疼,武田晴信怎么肯继续纠缠。 上杉辉虎来得太快,让她疑神疑鬼。到底来了多少人?越后形势如何?高梨城为何没有预警? 一个个怀疑令武田晴信心生退意,又遇到上杉辉虎一往无前的冲势,更是手里捏了把汗。 上杉辉虎为何如此笃定,竟敢直接上本阵冲击我?她的胜算在哪里?有什么我不知道意外发生了? 武田晴信凝视远方乱龙旗片刻,下令道。 “全军后撤,二手三手备队依次脱离,向福岛城退兵!” 斋藤朝信的冲势已衰,武田军缓缓向后,慢慢拉开距离。弓矢众不惜余力射击,隔绝双方阵型。 见武田晴信知难而退,上杉辉虎下令各部谨慎,在山腰注视着武田军缓缓退却。 武田弓矢众射完三十箭,力竭空囊,双方已经拉开距离,武田军在上杉村上联军注视下向南退去。 ——— 村上义清兴奋得回到上杉辉虎身边,说道。 “上杉殿下,我们赢了!” 上杉辉虎报以笑容,说道。 “还不是松懈的时候,回军高梨城,乘敌不备拿下它!” “嗨!” 傍晚,还在等待武田晴信大军到来的高梨城武田军,遭到上杉村上联军突袭,被攻入城池。 是夜,上杉辉虎不准军势停歇,一鼓作气拿下城池。城中武田军全部斩杀殆尽,不留活口。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钱帛动人心 武田晴信回到福岛城,开始打探越后方面的情报。 数日之后,高梨城沦陷的消息传来。一齐传来的,还有越后只有四千军势进入北信地区的情报。 武田晴信得到消息后,面色铁青。因为谨慎,她失去了高梨城,也失去了吞下整个北信的良机。 川中岛中的那些小城寨不难拿下,但问题是无险可守。 上杉辉虎在千曲川两岸布局,西面占据善光寺,东面拿下高梨城,身后分别有葛山城,饭山城保证后勤通畅,又方便退却固守。 武田晴信不论西走茶臼山,还是东走妻女山,哪路北上破坏一两个据点,都无法隔绝上杉辉虎对整个川中岛的威胁。 如果川中岛是一个棋盘,那么北部东西要点就是上杉辉虎突入川中岛的双飞燕。 干掉一个没有用,全部干掉没有时间,夏收时节越来越近了。 如果武田晴信不理会北部威胁,直接杀入川中岛,又怎么防御北方随时会南下侵袭的军势? 平原易攻难守,自己的军势占据城寨,散得星星点点。对方集中力量一个个拔除,这不是送菜吗? 武田晴信无奈叹了口气,如今之计只能用武力逼迫川中岛诸城武家降伏,献上兵粮役补充军需。 就在她着手威压当地武家之时,新的消息传来。 上杉辉虎继任关东管领,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以信浓武家领袖身份,号召信浓各地武家祝仪,为新任关东管领献上太刀。 信浓各地武家纷纷献刀,连武田家麾下的先方众也不例外。这让武田晴信恼怒之极,又说不出错来。 关东管领乃是关东十国第二号人物,信浓武家照传统表示敬意,怎么申饬? 从严来说,她武田晴信这甲斐国守护才是关东管领直辖下属,更应该献上太刀才对。 这就是,她一心要干掉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的原因所在。 她们两家是南北信浓领袖,经营信浓百余年,余威尚在,关键时刻就是能给人添乱加堵。 就这一下,打得武田晴信无招架之力。刚才被武田军逼迫,准备接受兵粮役的川中岛诸城武家,又出现了反复。 一时间,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在川中岛南北两端对峙,谁都奈何不了谁。 一时的平静却让当地武家胆战心惊,谁都清楚短暂安宁的背后,狂风暴雨迟早会来。 ——— 川中岛前线趋于稳定,越后国内,在枥尾城重开关东侍所的斯波义银,正召集武家议事。 他坐在主位,下首左侧是岛胜猛,山中幸盛,蒲生氏乡。 右侧是大熊朝秀,本庄繁长,石田三成与百地三太夫陪坐末席。 七人中,岛胜猛与山中幸盛是义银带来关东的亲信,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投入关东侍所做事。 蒲生氏乡在这次下关东的沿途战事中,被评为大功。 不论山中幸盛还是岛胜猛,都向主君举荐她,让她一步登天成为同心众中仅次于两人的第三席,参与大事。 而石田三成虽然身份低微,却是义银指派给大熊朝秀的助手,有权参与评议。 百地三太夫默默坐在最后,忍者众在武家中算低贱。她虽然是有知行的高阶武家,但前几天才冒犯过主君,此刻当谨言慎行。 七人行礼分坐,义银首先开口问大熊朝秀。 “大熊大人,堺港第一批货物什么时候能到?” 不怪义银急切,他的所有谋划都是建立在收买之上,而利益从何而来?不就是北陆道海商路吗? 钱不到位,说什么都是白费。 大熊朝秀鞠躬道。 “堺港高田大人好本事。 这些天与各家商奉行谈妥了开港事宜,我加入时已经有了通关清单传来。 第一批货物不多,各家港口不论种类,皆是抽十五税一,给足了面子。 我接手之后,与直江景纲大人商议过,会派遣奉行前往上越直江津,监督通关。” 十五税一已经是低到极点的税率,而且还不分品种,和不要钱一样。 一方面是各方都想开通商港,做成此事,才乐于让步。 另一方面,通商各家都有入股分享商利,或拿货物,或得利润。 既然是自己的买卖,那么商税可以低一点,不缺那点好处,也免了杀鸡取卵之嫌。 义银点点头,问道。 “第一批货几时抵达?价值多少?” “夏收时节,一万贯左右。” “这么少?” 义银皱着眉头,这点货物够干啥?阳乃怎么回事? 大熊朝秀倒是体谅堺港方面,解释道。 “高田大人有讯说明,北近江大战影响了琵琶湖水路。 她也担心初次交易出现问题,派人先少量运货,打探熟悉沿途道路,势力,探查清楚后第二批货再增加数量。 争取到年底,能跟着洋流走三船次商路。堺港往关东的货物,其中三成从北陆道我们的渠道走。” 义银放下心来,阳乃还是靠谱的,他转而问起近江来。 “近江战事如何?” 百地三太夫鞠躬道。 “北近江浅井家大胜,我家前田利益大人斩获甚多,具体情报已经整理完毕,稍后为殿下呈上。” 义银点点头。 山中幸盛不自觉看向岛胜猛,只见她亦是回眸。两人目光一触就走,面色都不自然。 前田利益好本事。 既然近幾斯波家无事,义银也就放下心来,问起大熊朝秀。 “堺港三成货价值多少?” 大熊朝秀沉思半晌,先不提堺港货,缓缓说道。 “这些年,天朝,朝鲜,南蛮贸易与日俱增,据说博多港入关的关税每日剧增。 算上走私货,每年进入国内的货物,价值不会低于一百五十万贯。” 义银愣了一下。 “这么厉害?” 日本六十六国,人口一千万,石高二千万石。 关西税负基本四公六民,关东大多六公四民。武家能从土地里刨出的收益,约等于半数。 那就是一千万石,换算成铜钱大概是五百万贯。 如果每年进入国内的商货价值在一百五十万贯以上,那就是占据了武家收入的近三分之一。 要知道,武家除了土地收入,其他收入并不多。六十六国贫瘠,矿产,特产的收益并不高。 而货物的流通不一样,会拉起港口,物流,关税等收益。 不单单在物流中增值,也会带动民生,最后的价值绝对会远高于一百五十万贯。 义银充满期待问道。 “那堺港的三成货,该有多少价值?” 大熊朝秀想了想,说道。 “九州,四国,西国都消化不了多少货物,博多港入关的货物,至少八成货是要销往近幾与关东。 保守估计,堺港能收到百万贯货物,三成就是三十万贯。沿途各家商奉行经营之后,收益至少会翻几番。” 大熊朝秀不敢多说,其实光是高田阳乃就会加一倍以上的加价,才肯让客商走自己的渠道。 独门生意的吃香一向难看,不赚是傻子。 其他各家对国内和附近领国出手,不赚翻倍利润都不好和主家交代。 三十万贯在堺港就是翻倍起,出了近江国至少再涨一倍,价值难以估量。等进入越后再入关东,比打劫还挣钱。 义银不懂这些操作,他说道。 “至少六十万贯以上货物吗? 我要你与高田阳乃保证,敦贺朝仓家,能登畠山家至少有一成实货,或者等价的利润。 另外,我答应神保长职的一份,给足她。” 大熊朝秀鞠躬道。 “嗨!” 对于义银来说,他不在乎多分好处给别人,他要的是这条商路长期做下去。 而大熊朝秀也不觉得为难,一家一成货,这点收益还不如高田阳乃在堺港掰掰指头的操作,九牛一毛而已。 钱不过是数字,实物应对的数字是可以变化的,就看高田阳乃怎么玩这个数字游戏。 这些事大熊朝秀不会对主君说,各家商奉行与高田阳乃,与她,早就达成了默契。 为主家赚钱,为自己得利,谁都不是傻子。这条黄金铺成的路肯定要全力维持,好处谁都少不了。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大熊朝秀和麾下一帮旧守护家奉行众的确好用。 “季风,船次,关税,分货,我都交给你了,你多带带石田三成,她年纪小,该向你学习本事。 做错什么你尽管责备,就当替我教训她。” 石田三成对主君鞠躬,再对大熊朝秀鞠躬。 大熊朝秀认真向地位远低于她的石田三成还礼,义银心里默默点头。 懂事。 正文 第五百零四章关东御台人 义银说得煞有其事,本质上还是让石田三成参与大熊朝秀的事务,有监督的意思在。 不是他疑心重,分权是对下属的保护,新进臣子权利太大未必是好事,大熊朝秀本人也很识趣。 于是,主臣尽欢颜。 义银继续说道。 “不管我们收到多少货,我要你保证三件事。 第一,向越后武家售卖的货物价格,要比以前低三成。 第二,对越后武家收购的特产价格,要比以前高三成。 第三,保证关东侍所的支用所需不缺。” 第一点和第二点,是义银答应过越后武家的好处。 他自出道以来,以诚信结交外人,从未食言。这次千里迢迢来到越后,更要言而有信,收买人心。 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他可以不在乎钱,在越后把言而有信的形象,用钱砸瓷实就行。 关于第三点,是他要组建关东侍所的武装力量,需要很多钱。 武家武家,没有武力保证的所有承诺都是放p! 他千辛万苦,冒着被新上杉家臣团怼死的危险,也要重开关东侍所,为了什么? 是权力,尤其是军权! 侍所是御家人的管理机构,镰仓幕府时期的军方最高机构。 虽然在足利幕府的守护体系下,御家人制度早已废弃,但上杉辉虎自愿分权,义银成功在越后打开了一个口子。 有了关东侍所这块招牌,他准备重建御家人武装,增强自己在关东的军事力量。 任何权力的行使都需要人来支撑,他想捏牢上杉辉虎渡让给他的权力,就必须在关东建立属于自己的武家利益集团。 大熊朝秀对第一点并不在意,进入关东的堺港货,在越后分销的不多,不会影响太多利润,大部分货物会继续售往关东各国。 第二点更加无所谓,越后特产在京都是畅销货。如今斯波家有了独收独销的权利,赚得只会更多。 义银在这点上刻意提醒,只能说明他和普通武家一样,对商业赚钱的规则,并不通晓。 大熊朝秀无意点破此事,让主君颜面无光。她更关注第三点的特殊性,谨慎问道。 “御台所说的关东侍所支用,大概需要多少?” 义银笑吟吟看向本庄繁长。 “这就要看本庄大人了。” 本庄繁长鞠躬行礼,诚恳道。 “还请御台所明示。” 义银肃然道。 “以你的影响力,能让扬北众几家站在关东侍所这边,为我所用。” 现在投入关东侍所的两方势力,大熊朝秀一派负责内政商业,军事方面就要仰仗本庄繁长一派的扬北众。 听得斯波义银询问,本庄繁长一愣,苦笑摇头说道。 “御台所大概误会了。 扬北众同气连枝数百年,四党宗家分家虽然已经分成十四家,但并无敌我之分,并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对立,站队。” 义银疑惑道。 “怎么讲?” 本庄繁长解释道。 “扬北众中,年长者经历过府中长尾家下克上的两战,在上代弑杀两位守护的战争中损失惨重。 所以,她们不愿节外生枝,再与实力雄厚的上杉殿下起冲突。 但是,年轻气盛的青壮姬武士很不服气。” 义银若有所思,听她徐徐道来。 “例如色部家,家督色部胜长早在先代时就臣服出仕府中长尾家。 如今也是上杉殿下的家臣,算是两代老臣,资历不下直江景纲大人。” 义银抬眉道。 “所以,这次色部家没来?” 本庄繁长摇头道。 “不,来了。带军势来的是她嫡女色部长实,与我关系亲近。” 义银忍不住翘起嘴角,有点意思。 本庄繁长继续说道。 “又如新发田家,家督新发田长敦对上杉殿下恭谨有加。 但她妹妹新发田重家认为上杉殿下对扬北众不公,使得扬北众在越后国内无足轻重。 这次,她也带兵随我前来。” 本庄繁长举了两个例子,斯波义银明白了其中奥妙。 难怪本庄繁长被人称为扬北众的少壮派领袖,对待上杉辉虎的态度一直很强硬,原来是她的人设需要。 扬北众四党关系紧密,不能以一家一业去区分她们的倾向。 长者与青壮的想法各有不同,也许一家之中的两代人就是站在对立的立场。 年长稳重的心思类似中条藤资,或投靠,或中立,屈服于上杉辉虎武力,不闹事还能讨点好处。 而少壮派认为扬北众武勇冠绝越后,凭什么低人一等。不但兵粮役比其他人重,政治地位也被边缘化。 本庄繁长聪明得把握住了这些少壮派的想法,成为了她们的代言人,才有了声势与中条藤资分庭抗衡,也让各家老人感到扎手。 都是自家子侄辈,更有些是少主继承人,干系家业未来。 压制也不合适,不压制也不合适。纠结之间,才有了这次声势浩大的扬北众南下。 义银沉思。 他要拉拢本庄繁长为首的这部分扬北众为他效力,建立自己在关东的武家利益集团,那就必须满足这些少壮派的意愿。 她们要什么?无非是名与利。 她们不像年长者,凡事求稳。她们有激情有斗志有理想,利用好了就是一把尖刀。 义银不禁微笑,忽悠嘛,我拿手。 他对本庄繁长说道。 “我有意招募关东御家人,入关东侍所施展武勇。 扬北众皆是善战的姬武士,一身本事当纵横天下,奉公恩赏搏万世之名。 你可愿替我招募勇士,再建御家人的辉煌?” 他一席话说得本庄繁长热血沸腾,伏地叩首道。 “愿为御台所效死。” 义银转头对大熊朝秀说道。 “我有意组建姬武士团,人数暂定一百五十人。 你觉得北陆道商路中,我的收益足够支撑关东侍所的支用吗?” 大熊朝秀愣了下,鞠躬道。 “必然足够,臣下当全力以赴,为御台所分忧。” 北陆道商路收益巨大,养一百五十名姬武士绰绰有余。 这点事都办不好,御台所还养着她大熊朝秀干嘛?做人就得有价值被上位者利用,不然留你何用。 义银又对本庄繁长说道。 “我需要一百五十名扬北众姬武士。 你替我把关,我只要精锐。入我关东御所,就叫御台人吧。” 本庄繁长听得一愣,伏地受令。 初代将军源赖朝设立御家人,本意是源氏自家人。 她的血脉两代灭族,前北条家取而代之,执政幕府。为了稳固统治,以北条家臣把持幕政,称为御内人。 如今镰仓幕府早已消散在历史之中,而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来到关东,重建关东侍所。 他掷地有声的御台人,让本庄繁长心头悸动,仿佛自己身处在新的历史之中,血脉偾张。 身边大熊朝秀也是踌躇满志,大熊众皆是奉行出身,手握堺港货这一巨大资源,对御内人的组建充满信心。 随后,义银又说。 “我自关西带来一百九十名姬武士的军需补给,也托付给大熊大人了。 你可不能厚此薄彼,让姬武士们寒心。” 大熊朝秀脸色一白,回答。 “臣下不敢。” 一下子多了近两百姬武士,这消耗可就大了,但她不敢拒绝,只能答应。 义银满意点头。 他虽然有心组建御内人这一姬武士团,但暂时还不敢太过信任越后武家。 所以,御内人的数量不能超过斯波家的同心众。 至少要维持在一比一的平衡内,才好控制御内人这支新生的武装力量。 义银继续对大熊朝秀说道。 “关东侍所中,同心众与御内人的补给,我要你做到三点。 姬武士必须有白米饭吃,腌萝卜尽力满足,咸鱼想办法保证。” 此言一出,大熊朝秀面色越发难看,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御台所,臣下做不到啊! 正文 第五百零五章米饭萝卜鱼 义银看着大熊朝秀脸色变幻,最后还是不敢回绝自己,暗自感到好笑。 他的确不明白商务之中的猫腻,但他很清楚,大熊朝秀一派得到了很大利益,足够替斯波家卖命当狗。 义银现在的局面,与当初在近幾的情况一样。 不论是对外,对抗关东十国的武家。还是对内,防范新上杉家武家使绊子。 他都必须打造自己的基本盘,建立自己的武家利益集团。 好在比起当初进入近幾,如今的他有了来自近幾斯波家的支援。 光是北陆道商路本身,就是一项巨大的好处可用来收买人心。 问题在于,怎么收买? 关东侍所初创,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投向他。与其说是臣服于他,不如说是害怕上杉殿下秋后算账。 义银需要收买她们,与她们同心共利,压实自己的基本盘,把她们的势力整合进自己的武家利益集团。 但是,升米恩斗米仇,给好处也要讲究技巧。 大熊朝秀一派善于内政,义银就大手放权,让她总理商路利益,给足了好处。 他不怕大熊朝秀动歪脑筋,因为堺港货的来源在高田阳乃手中,义银随时可以把大熊朝秀踢出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大熊朝秀很聪明,当然懂得轻重。 她麾下的奉行众出自旧守护家,在新上杉家中得不到信任。 唯有斯波义银才能给她们机会,发挥内政商务特长,获取足够的利益,这根大粗腿她们肯定会死死抱住。 所以,义银舍得放权给大熊朝秀,让她沦陷在商利中,心甘情愿加入义银的利益集团。 另外,他也要把大熊众的特长用足了,让她们负担起维护关东侍所财政的责任。 赚取足够的利润供应关东侍所的军事支用,收买本庄繁长为首的扬北众少壮派,让她们对义银心悦诚服。 对于武家来说,什么样的主君是最好的主君? 简单来说,每顿饭都有白米饭吃,就是遇到了最好的主君。 不要以为每顿有白米饭是很简单的事,这时代的苦,义银自己是受够了。 农妇每日耕种不休,但一辈子都吃不上自己种的稻米,那是上缴给武家的。 平日里有粗麦加野菜就不错了,可能一年吃不上几顿干饭,都是用面糊糊维持着生命。 普通武家在日常生活中也是半干半稀,只有打仗才有米饭吃。 而且大多是糙米杂谷,给一个酸梅子或者一片腌萝卜下饭,就是美食佳肴。 白米饭,那可是脱壳的精米煮饭,干饭!不是稀的! 大熊朝秀心里算了算,一名姬武士一年口粮大概要二石,这二石是糙米,野菜,杂谷。 如果是精米,就要用石碾脱壳。古代脱壳工具粗糙,三石也难出一石精米,碎米不少。 简单算起来,一百五十名御台人,近两百名同心众,就是三百五十名姬武士。 一年需要七百石精米,实际损耗的稻米高达二千五百石。这三百多姬武士光是吃白米饭,就能吃光一家万石大名的年收入。 只是如此大熊朝秀还能维持,但斯波义银还要求保证萝卜与咸鱼。 古代没有化肥,全靠农家肥。日本土地贫瘠,又因为佛教信仰传入,少食用肉食,是不养猪的。 没了造肥能力强大的家猪,哪来那么多农家肥种地,收成很低。作为主粮的稻米都吃不上,更没多少人会去种萝卜这种辅食。 而萝卜因为营养丰富,是被武家当作人参的替代物食用,价格不低。 大熊朝秀要保证腌萝卜的供应,只能收购各家少量种植,当做宝贝的萝卜,又是一大笔开支。 更麻烦的是咸鱼,那东西有钱也买不到。 日本虽然是岛国,但航海业并不发达,而且因为渔网制作困难,没法捕捞海鱼。 海鱼比河鱼大,河里用的渔网在海里被海鱼一个挣扎就会破洞,根本没法用。 捕捞海鱼的渔网都是特制的,属于古代的高科技,价格很贵,不是随便能弄到的物资。 盐是战略物资,腌鱼需要大量的盐,没有盐就没有咸鱼,鲜鱼放着很快就会腐败发臭。 日本的咸鱼大多是河里的小鱼制作,数量极少,贵如大名也不是每顿饭都能吃上小鱼干的。 大熊朝秀为难道。 “白米饭与腌萝卜我愿意尽力供给,但咸鱼之事非我不愿,实在难以保证。 只怕把越后全国的咸鱼买尽,也不够三百多姬武士日常食用,还请御台所明鉴。” 义银点点头。 大熊朝秀的确用心了,但他必须保证扬北众吃到咸鱼。因为咸鱼不只是咸鱼,更是地位的象征。 日本因为佛教传入的关系,几乎不吃肉,少有饲养肉畜,蛋白质的来源几乎只有鱼和贝,这两样食物是高阶武家专享的特权。 扬北众的少壮派为什么不服上杉辉虎,反复闹事?是因为她们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作为越后最能打的武家集团,扬北众在政治上的地位是被府中长尾家提防,打压,边缘化的。 扬北众中,年长者的做法是低头服输,逐步融入上杉辉虎的统治集团,这条路没有错。 但年轻人很难理解这种做法,我能打,为什么要听那些不如我的家伙,让她们骑在我的头上作威作福。 因为不服,所以闹事。 义银想要拉拢扬北众少壮派为己所用,首先要让她们的自尊心得到满足。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恩赏。武家奉公就是为了得到恩赏,恩赏丰厚就是足够的尊重。 当初在近幾,义银用知行恩赏同心众。用大量的安堵状把同心众砸到服气,砸到归心,砸到她们心甘情愿跪下当狗。 可现在,义银初来越后国,手上没有土地,不能分封知行,安堵领地。光靠职禄的丰厚,很难迅速收服扬北众的人心。 武家痴迷土地,比起安堵状,职禄的吸引力差了许多。 所以,义银选择了另一条路。我让你们吃最好的,满足你们的自尊心,感不感动? 在这个武家都是半饥半饱的乱世,给饭吃的就是主君。给白米饭吃呢?每餐再加个腌萝卜呢? 再给你加条一指长的咸鱼,就问你是不是感激涕零!要不要为了吃我这条咸鱼卖命,死不旋踵! 在现代社会看似可笑的白米饭加腌萝卜加咸鱼,在这贫瘠的武家社会,足以收买姬武士们的性命,让她们誓死效忠。 义银必须做到这点,这是收服扬北众少壮派的第一步。 他对大熊朝秀说道。 “咸鱼之事你先想办法买一些,保证每月有几次加餐。 我会传令高田阳乃从堺港弄些渔网过来,到时候你组织渔民近海捕鱼。 至于制作咸鱼的盐,我会出面与上杉殿下协调,从盐场购买。” 如今的义银已经不是当初的可怜虫,他拥有的资源很丰富。 渔网与盐对他来说并不难弄到,日本渔船虽然不能远航,但近海补些小鱼还是可行的。 大熊朝秀默默鞠躬,计算了这些行为的成本,暗自垂泪。 关东侍所这些姬武士真是好命,光是吃饭一年支出就不会低于三千贯,而且还是有钱都买不到的贵族伙食。 她心中隐隐有些恐惧。 光是吃喝就要折腾掉这么多钱,之后出战的武器,铠甲,军需补给要多少物资去填? 御台所是在组建姬武士团?根本就是在烧钱烧粮烧物资嘛!有钱也不是这样用的,太浪费了。 她暗自摇头,难以理解。 义银不需要她的理解,他只需要服从。 站在上位者的视角,用钱粮就能把扬北众的少壮派拉拢过来,对他感恩戴德,简直太划算了。 信浓方向,武田家已经迫近。关东平原上,北条家每天都在吞噬消化领地。 他必须尽快协助上杉辉虎完成对越后的统合,并建立自己的武家利益集团,成为关东战局的一名棋手。 如果花钱能解决问题,那么就把钱都砸下去,砸出一支忠于自己,敢打敢拼的御台人来。 有钱不用,要钱何用! 正文 第五百零六章同心难同德 大熊朝秀不理解斯波义银的做法,这些物资怎么砸都足够拉起一支巨大的军势,这位御台所为何执着于精锐的姬武士团。 姬武士团的确战力强横,但人数太少,经不起伤亡。不适合攻城掠地,占据武家最在意的土地。 本庄繁长倒是有些明白义银的想法,比起土地,这位御台所更看重人心向背。 义银很难和她们解释,什么叫做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有人就有一切,没人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来自前世的智慧,让他始终坚持一个原则,拉拢武家。 在物资贫乏,封建分权的武家社会,想要活下去就必须极力拉拢武家阶层。 社会进步和生产力发展是相辅相成的,武家社会的存在,是这个穷困岛国在农业时代,自己选择最优解。 他没有改革的冲动,突破时代限制做惊世骇俗之举。那么融入统治阶级,与她们同流合污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武家是统治阶级,拉拢部分武家为羽翼,建立属于自己的利益集团,才是最好的道路。 一个好汉三个帮,分给投奔自己的武家们足够好处,让她们自发维护斯波义银这个男人。 在女尊的武家社会,他不想当女人的玩物,生死操于她人之手。 那只有成为利益集团的牌坊,剥离自己的性别属性,成为整个集团的利益代表。 斯波义银一直很清醒,爱慕不能长久,舔狗未必肯舔他一辈子。 年老色驰之后,唯有利益才不会变质,保护他一生平安。 这样做的弊端是分掉了太多好处,留给后代的太少,继承人会压不住场子。 可义银在乎吗?他只想好好活着。至于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待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告退,各自回去办事,室内只剩下斯波家姬武士。 义银对石田三成说道。 “看住大熊朝秀,好好学着怎么做事,我会给你机会出头。”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斩钉截铁道。 “殿下放心,石田三成不会让您失望的。” 义银警告道。 “安心做事,不要妄图把大熊朝秀掀翻,她对我有大用。 在公事上尽力配合,你的才能不会委屈在越后一角。 之后如果有事,与岛姬联络,让她支持你。” 石田三成还是个小角色,不值得义银亲自看护,丢给岛胜猛就可以了。 岛胜猛现在是枥尾城城代,可以替义银摆平中越地区的杂务。 他最担心的就是石田三成忽然提拔到高位,会昏头起了野心,这才恩威并施,给她画下红线。 义银对岛胜猛说道。 “岛姬,你费点心,帮她一把。” 岛胜猛鞠躬嗨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石田三成很顺眼,不介意搭把手。 石田三成对岛胜猛鞠躬表示感激,就自觉告退了。 她还是个小人物,暂时没资格旁听斯波家内评议。做人要清楚自己的地位,该留留,该走走。 义银对她的识趣很满意,待她走后,蒲生氏乡也有意告退,被义银留住。 “蒲生姬你等一下,我正要说同心众事务,你一起听一听。” 蒲生氏乡虽然年幼,但这次北陆道之行,表现却是非常亮眼。 不论山中幸盛,还是岛胜猛对她都赞不绝口,有心抬举她。而义银,也有意把她培养成同心众首领位置的接班人。 岛胜猛是领军大将,山中幸盛迟早也要外放做事,义银需要忠诚的近臣接手同心众,保护自己的安全。 蒲生氏乡是他小姓出身,在武家关系中属于最亲近的一类臣子。她既然有能力,当然要好好栽培,以为后用。 蒲生氏乡听义银挽留,鞠躬行礼,坐回了原位。 义银对岛胜猛说道。 “你已经是枥尾城城代,我将把中越事务分离出来交给你,你替我坐镇此地。” 岛胜猛嗨了一声,鞠躬问道。 “主君这是要离开枥尾城?”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会带山中幸盛所部,去上越春日山城附近开设关东侍所驻地。” 义银要离开中越去上越常驻,主要是两方面考虑。 其一,上杉辉虎分权给他,使越后变成两个权力中心,新上杉家臣团必然不满。 在关东侍所的实力成型前,他必须保持与上杉辉虎的亲密接触,换而言之,出卖色相。 他势力未成,不能离开上杉辉虎太远,容易给新上杉家臣团操作的空间,挑拨离间。 那么只能在上杉辉虎身边晃悠,多见面,多亲近,拉住她的心思,直到关东侍所的势力真正成了气候。 其二,关东侍所没有多少土地,枥尾城一地的税负不足以支撑财政。 没有财力就没有军力,义银的关东侍所,财政收入将主要来自上越直江津的北陆道商路收益。 虽然关东侍所的内政商务权力被他放手给了大熊朝秀,但他还是要在上越盯着直江津方面,至少初期要亲自看着。 两方面的需要,让他必须去上越驻扎,把中越枥尾城丢给岛胜猛,作为同心众大部的驻地。 既然如此,同心众的姬武士就需要进行分割。 义银给岛胜猛一份名单,说道。 “我去上越,山中幸盛所部人手太少,要向你调些人过去。” 岛胜猛低头鞠躬,双手接过。待她看完,不自觉扫了山中幸盛一眼。 名单中的姬武士不多,二十几人,都是旧时的伊贺众姬武士。 同心众一开始,就是义银从伊贺众中抽调青壮姬武士组成,几番大战后,只剩下山中幸盛手中二十多人。 岛胜猛在近幾扩张同心众,招募的大多数是旧时的北大和众。 武家抱团成性,即便她义理傍身,但实际行动中,少数伊贺众难免受到大和众排挤。 岛胜猛心里确信,这份名单是山中幸盛提供给主君的,主君不可能写出一份全部是伊贺众的名单,暗自恼怒。 山中幸盛也不怕她知道,岛胜猛麾下的伊贺众来找她哭诉,受到不公。 年轻气盛的山中幸盛一贯看重义理,对这种欺凌行为很是厌恶。麾下伊贺众又帮忙说话,这才向主君提起调用姬武士。 斯波义银不知道自己两位义理大将起了龃龉,他是真以为缺了人,才大大咧咧给了岛胜猛,山中幸盛提供的名单。 岛胜猛被捅了一刀,心中愤怒。她不愿让主君难做,很干脆点头同意了。但这笔账,肯定是算在山中幸盛身上。 山中幸盛经历太少,做事单纯被手下伊贺众当了枪使,还不自知,以为做了一件替天行道的好事。 其实不论是伊贺众还是北大和众,都是旧时的称呼。她们未来的荣华富贵都在同心众,必须争个高下。 伊贺国与北大和领地已经被领国化,成了斯波家领地。 近幾的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也有矛盾,但在稀释当地武家旧势力方面,态度是一致的。 大批外来武家的侵入,让伊贺众与北大和众必须寻找出路。 她们在斯波家的地位,类似当初镰仓幕府麾下的坂东八平氏。 的确是有功之臣,但不允许太过强大,威胁到主君的统治。 经过这次分兵。 岛胜猛麾下的北大和众,成为了斯波家关东姬武士团,驻扎枥尾城,人数一百五十左右。 山中幸盛带着伊贺众,护卫斯波义银前往上越,人数四十余。 双方泾渭分明,自成势力。 义银之前把本庄繁长的御台人定为一百五十人,也是考虑岛胜猛麾下同心众的人数。 让双方人数保持近乎一比一,才有足够的军力警惕新生的御台人,可能出现的反复。 斯波义银还没注意到同心众内部的分裂,但他有一个问题要解决,那就是蒲生氏乡跟哪边驻防? 蒲生氏乡不是一般同心众姬武士,是他确定要培养的下一代同心众领袖,当然要有些自主权。 他温和问道。 “蒲生姬,这次同心众分开驻扎,你想在哪边做事?” 主君话音未落,蒲生氏乡感觉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两人的目光同时盯住了她,背后瞬间渗出冷汗。 正文 第五百零七章人心隔肚皮 蒲生氏乡暗自叫苦。 主君不清楚同心众内部的龌蹉,她天天在其中厮混,怎么能不知道呢? 她是斯波义银小姓出身,与伊贺众,北大和众都没关系,背景又够硬,平日里姬武士们对她态度不错。 山中幸盛和岛胜猛看重她,皆向主君举荐,一时风头无二。 可事情坏就坏在两人同时举荐,那么她到底该感谁的恩,承谁的情呢? 之前可以嘻嘻哈哈混过去,这时候主君发问,两位大佬等她的答案,顿时头疼欲裂。 她谁都不想得罪,也得罪不起。你们这些大佬干仗,为什么是我挨刀子! 她急中生智,作娇憨状说道。 “母亲大人将我托付给殿下,一切自然都听家督吩咐。” 蒲生氏乡年数十二三,稚气未脱,此时刻意作孩童姿态,把一个听话的幼女模样演得活灵活现。 义银看她天真灿漫,说笑道。 “胡说八道,那时蒲生贤秀是把你送来给我当小姓,当然凡事由我做主。 如今你已经元服成年,是堂堂姬武士大人,怎么还要赖在我身上,难不成要回来给我当小姓吗?” 蒲生氏乡故作惊喜,说道。 “殿下,真的可以吗?” 她一副不懂事的幼稚模样,惹得义银哈哈大笑,无奈摇头,对身边山中幸盛,岛胜猛说道。 “这妮子还真是没长大,看这话说的,胡闹嘛!” 山中幸盛笑道。 “童言童语才是真情流露,这是主君仁慈,让人期盼常在身边侍奉。” 岛胜猛也说道。 “确实如此,谁又不想在主君身边长留呢?” 山中幸盛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道流光,当作没听到。 岛胜猛心中冷笑,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德行真是够了。 斯波义银哪知道她们关系越发恶劣,只是摇头苦笑,说道。 “算了,你就跟去上越吧,随我身边做事。 同心众分处两地,也需要有人从中联系,你就在我身边随侍,当个兼职使番吧。” 此言一出,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皆心中感叹,这蒲生氏乡真好命,家督对她的确另眼相看。 蒲生氏乡自己也是大喜过望,伏地叩首道。 “谢过殿下,我必不让您失望。” 她身后内衣湿透贴在背脊上,黏黏糊糊着实难受,心中却松了口气,总算是躲过一劫。 义银对三人说道。 “你们都下去准备吧。尽快把分兵之事理清楚。 我已经去信上杉殿下,让她为我在春日山城一带准备住处,这几日就会出发。” 三人伏地叩首,告退而去,只留下百地三太夫在场。 义银对她笑道。 “蒲生氏乡这小丫头,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百地三太夫捧哏道。 “天真灿漫,惹人怜爱,难怪主君看重她。” 她嘴里说着恭维话,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百地三太夫是上忍,情报头子,心思阴暗细腻远超常人。 同心众之间的异常,她亦是有些观察到,但她不敢说啊。 上面大佬们与主君眉来眼去,打情骂俏那是神仙打架,她不敢掺合。 之前一连串巴掌的后遗症还在,脸上隐隐作痛,哪肯再找不痛快。 蒲生氏乡小滑头知道惜命,她百地三太夫吃过亏也会装傻,让大佬们自己玩去吧。 义银不知道她们一个个的心思,如今室内只有他和百地三太夫,问道。 “情报汇总给我看看。” 百地三太夫将近幾最近的要事呈到主君面前,让义银阅览。义银一目十行,大体看了一遍。 其实,近幾斯波家各方都有文书送来,向主君进言。他再看一遍百地三太夫的情报,也是兼听则明的意思。 近幾的情况不错。 高田阳乃很替他长脸,一边筹备北陆道商路,一边全力支持近江作战物资,尼子胜久等各方都赞许有加,肯定了她的成绩。 这让义银心思愉悦,当初他一力支持高田阳乃,还给了今井宗久武家身份。 家臣团不敢当面说事,可背后风言风语不曾少过。如今高田阳乃争气,他面上也有光。 高田姐妹是他最初的家臣,他确实希望她们这两个假武家能成为斯波家重臣,让君臣共富贵。 前田利益也是好样的,把近江战事打得干净利落,狠狠震慑了近幾一干武家。 把斯波义银离开后,斯波家内外蠢蠢欲动的局面,重新稳定了下来。 只是有些奇怪,一战打完,各家竟然都在向外推脱恩赏,不求好处。 这简直不像是一群武家的做派,倒像是一群**,让义银有点看不懂。 不过一切还在掌握之中,明智光秀与尼子胜久的能力很强,把近幾斯波家内外打理有序,又有前田利益战功压阵。 三人同心协力,近幾斯波领的近况非常不错,义银深感欣慰。 前田利家那边也有文书递来解释,协助织田家攻略美浓,只因为推脱不掉。 想想织田信长那个乖戾的性子,义银摇头苦笑,前田利家也不容易。 既然大家都很努力做事,他便一一回信安抚,表示自己的感激。 义银满意得笑起来,岁月静好,一切都棒棒的。 ——— 山中幸盛走出议事厅,来到天守阁外客室,一众姬武士坐在室内。 见她进来,为首一人期盼道。 “山中大人,事情顺利吗?” 山中幸盛扫了在场姬武士们一眼,把她们看得低头,哼了一声。 “主君出面协调,岛胜猛大人当然是同意了。” “太好了!” 那姬武士还想恭维几句,被山中幸盛一眼瞪了回去。 “好什么!你们无视上官,越级向我诉苦,还有理了! 事情还没办妥,一干人等就在这里守候,完全不把岛胜猛大人放在眼里,都是些目无尊上的混蛋!” 山中幸盛办好了事情,但也慢慢品出味道,她被人当枪使了。 虽然心里恼火,可还是不忍心惩戒这些混蛋。 她当初以义银的护旗官加入队列,与同心众并肩苦战多场,百余姬武士到现在只剩下二十几人。 大家在一起出生入死,亦有战友之情,这些人对她也是服从。 山中幸盛重感情,但她很反感被利用,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给她们点教训。 麾下姬武士看出她的心态,说道。 “山中大人,我们可没有越级。 您是主君亲自认命的同心众笔头,我等都是同心众,皆是您麾下姬武士。 遇到不公,自然向你申诉,并没有违规。” 山中幸盛一愣,倒是没想到这点。 她是义银亲自任命的同心众笔头,而岛胜猛不过是近幾方面知道主君遇险后,派出援军的主将。 随着两支人马汇合,主君脱险,岛胜猛的职责自然而然已经卸下,同心众理应全部由她统领。 虽然主君暂时没有动岛胜猛麾下姬武士的意思,但这些伊贺众出身的同心众做法并不算错。 她们在同心众中受到了不公待遇,向主官申诉,很合理嘛。 如此想来,山中幸盛的心情好了许多,看这些人也顺眼不少。 她肃然道。 “不管怎么说,你们现在还是岛胜猛大人麾下,我未与她正式交接,你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都回去等待命令,等我交接完再过来,听到没有!” “嗨!” 姬武士们鞠躬行礼,暂时还属于岛胜猛麾下的姬武士,马上告退离开。 山中幸盛想再训斥几句,可心中浮起岛胜猛那难堪的脸色,隐隐有了一丝快意,责备的话便说不出来。 哼,我才是同心众笔头,你不过是我下属而已。几次羞辱于我,真是不知尊卑,活该。 ——— 花开两支,另一边岛胜猛回到驻地,询问左右姬武士。 “伊贺众出身的那些姬武士,人呢?” “早些时候就不知道去了哪里,您找她们有事?” 岛胜猛冷笑一声。 “没事,我怎么敢劳烦她们。” 她口气不对,麾下姬武士想了想,说道。 “若是她们惹您生气,属下自当教训一番,让她们知道厉害。” 岛胜猛瞥了她一眼,骂道。 “她们没有,是你们这些混蛋惹着我了! 我早说过,大家都是主君麾下同心众,要同心同德为主君奉公。 可你们呢!” 岛胜猛想骂,却又不知道该骂些什么,顿感无力。 同心众这次分兵,看似是军事上的需要,但本质是伊贺众与北大和众相互敌视,选择分道扬镳。 她虽然愤怒山中幸盛的行为,也懊悔自己没有管好属下。 她是北大和领袖出身,麾下北大和武家自然会选择向她靠拢,抱团排挤伊贺众出身的姬武士。 是她自己没管好,给了别人借题发挥的余地。 正文 第五百零八章武田不太平 岛胜猛对山中幸盛不满,不是因为伊贺众出身的同心众要去投奔山中幸盛,她是不满山中幸盛的做法幼稚。 同心众的内部分裂绝不是主君希望看到的,而山中幸盛被伊贺众教唆,把相互敌视的同心众分开驻扎,更增加了隔阂。 自此以后,同心众的分裂会越来越明显,主君迟早会发现。 要知道,义银对同心众这个姬武士团体投入了大量心血,岛胜猛不希望看到他失望难受。 山中幸盛的做法不是弥合矛盾,而是纵容分裂,这才是岛胜猛愤怒的缘由。 这个稚嫩的姬武士被主君提拔太快,头脑手段根本配不上同心众笔头这个职务。 这才使得同心众两派各走一边,没了挽回的余地。 经过此事,岛胜猛对山中幸盛恶感大增,再难与她和平相处。 她恨恨想到,既然你选择分裂,那么以后就各自顾好自己吧! 好自为之! ——— 关东侍所初开,斯波义银摩拳擦掌要有一番作为。 而意气风发想一举拿下北信的武田晴信,却如吞了一只苍蝇般恶心。 上杉辉虎用拼命的架势,一战将她吓退,然后马不停蹄拿下高梨城。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联名发起祝仪,信浓武家一齐向上杉辉虎献上太刀。 一武一文两招组合拳打上来,把她的北信攻略砸得粉碎。煮熟的鸭子还没飞走,但也是半生不熟,难以下咽。 面对川中岛北部虎视眈眈的上杉村上联军,一贯谨慎的武田晴信选择隐忍,暂时按住了拿下川中岛的想法。 没有了川中岛,武田家已经占据的北信南部领地,便成了鸡肋。 信浓两大产粮区,其一是中信的诹访盆地,其二是北信的长野盆地。 长野盆地的精华在川中岛,得不到川中岛冲积平原,武田军势就得不到军需补充,驻防北信的后勤压力很大。 回到盐田城的武田晴信,与受她委托,正在镇压新征服领地的武田信繁,在天守阁见面。 武田晴信说道。 “信繁,大军长期在外,补给压力太大。 我将带大部分军势回转本领,你统领村上旧领的留守军势,替我看护北信领地。” 武田信繁鞠躬道。 “姐姐放心回军,北信有我在,万无一失。” 武田晴信看着她,问道。 “你准备怎么做?” 武田信繁回答。 “对内,继续维持村上旧领的军事强势,逼迫各家国人众献上效忠书。 对外,我想驻军茶臼山,妻女山,继续加固海津城,加强对川中岛一带的压迫力。 只要把持住川中岛西南东三处要点,下次作战就能够掌握战事的主动权。” 武田晴信点点头,对妹妹的战略表示赞同,她说道。 “你还可以尝试向中野高梨家旧领渗透,收买当地武家。高梨家与村上家争斗多年,当地武家对村上义清反感不小。 如今上杉村上联军占据了高梨城,当地武家未必肯买账。你可以尝试接触,说不准会有惊喜。” 武田信繁点头道。 “姐姐英明,我会试试。” 武田晴信苦笑道。 “英明什么嘛,这次可是栽了大跟头。 之前北进时,还对你说了大话。如今灰头土脸回来,真是没脸见人。” 武田信繁遮嘴娇笑道。 “胜败乃兵家常事,姐姐何必介怀。能顺利拿下村上家的领地,北信门户已经对我们打开。 现在的挫折只是因为农忙时节要到了,家中需要顾及夏收而已。 等夏秋收获,新粮入库,再北上与上杉辉虎算账便是。” 武田晴信笑着点点头,感叹道。 “信繁,有你在真好。 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如何脱手北信乱局,回去收拾那些个麻烦的家伙。” 武田信繁皱眉道。 “姐姐,家里又闹事了?” 武田晴信叹了口气。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一齐发动祝仪,信浓各家对上杉辉虎献上太刀。 甲斐那边给我写信表示了愤慨,要求惩戒不忠的信浓武家。” 武田信繁沉默,不知道怎么安慰姐姐。 武田家吞下大半个信浓,看似家业蒸蒸日上,其实内部问题不少。最严重的问题,就在甲斐众与信浓众的对立。 甲斐国国力不比信浓国强大,武田晴信能征服信浓的南信,中信,东信三部分,并非依靠纯粹的武力,而是软硬兼施,分化瓦解。 一方面用武力打击强硬的反抗者,如小笠原家,海野家。 另一方面拉拢被武田家击败,愿意降伏的当地武家,如木曾家,诹访家,和滋野三族中除去海野家的另外两家。 但安抚的代价,就是照顾了这些当地武家的利益。这引起武田家的基本盘,甲斐武家的不满。 甲斐武家辛辛苦苦跟随主家打仗,结果仗打赢了,反而不能吃掉失败者的利益。 不能把她们的土地,人口,据为己有,那打仗到底为了什么?没好处的事谁肯做? 虽然武田晴信手段高明,还是从信浓国分出了不少田地给甲斐众,尽力维持双方的平衡,但信浓众和甲斐众的关系却日益恶劣。 信浓众憎恨甲斐众侵犯自己的利益,甲斐众认为征服者应该得到更多。 这矛盾近乎无解,只是武田晴信的存在,才维持住了均势。 可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的祝仪,让武田晴信勉强维护的平衡,出现了失衡的危险。 信浓众认为自己献上太刀给上杉辉虎,是武家传统。而甲斐众认为信浓众向敌军总大将献礼,是背叛行为。 双方看似在争论对武田家忠诚与否的问题,其实就是要打压对方,是纯粹的利益之争。 信浓众不知道这行为不妥当吗?当然知道,她们就是故意的! 随着武田晴信征服北信,整个信浓国眼看就要被她完全拿下,那么之后,她还会继续拉拢信浓众吗? 还是会过河拆桥,改弦易辙,把信浓众的利益吞掉,重新整合信浓国呢? 借着上杉辉虎这一外患,信浓众的献刀之举,亦是一种养寇自重的威胁,向武田晴信彰显信浓武家的独立性。 而甲斐众也看清了这点,村上义清的领地被拿下,北信门户打开,武田家占据整个信浓国几乎是板上钉钉。 她们已经不需要顾及信浓众的想法,这群靠不住的墙头草,就该踩在脚下老实当狗。 武田晴信要回领地,就是去救火。不把双方的内斗摆平,武田家迟早要被她们撕碎搞垮。 正文 第五百零九章信浓无战事 说实话,武田晴信也恼火信浓众的小动作。 但她不能让甲斐众过分欺压信浓众,这会毁了她收拢信浓人心的谋划。 南信的木曾家,中信的诹访家,东信的滋野三族中除了海野家的两家,这些地方势力在武田晴信的安抚下,不断向武田家靠拢。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们会渐渐融入武田晴信为首的利益集团。 武田晴信这次抬举真田家,就是要让她家替代死不回头的海野家,安抚东信海野家势力,进一步稳固武田家在东信的统治。 所以,她必须回去。 一面质问信浓众是否忠心事主,一面警告甲斐众别借机闹事。 叹了口气,她再次重复。 “好在有你在,信繁,这武田家才不至于被她们翻了天。” 武田信繁矜持一笑。 “姐姐谬赞,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武田晴信冷笑一声。 “这世道,又有几个人愿意做好本分的,都是些贪婪的混蛋。” 武田晴信是真的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个相濡以沫的好妹妹。 当初母亲武田信虎因为家臣团向少主武田晴信靠拢,有心扶持武田信繁取而代之。 是武田信繁坚决站在姐姐一边,与拥有家臣团支持的武田晴信一齐发力,驱逐了武田信虎。 又是武田信繁代表一门众支持武田晴信做事,才让甲斐各方安心跟着武田晴信混饭吃,保证了国内局势的稳定。 如今甲斐众与信浓众搞事,还是武田信繁在北信镇守前线,让武田晴信可以安心回领收拾乱局。 没有武田信繁的存在,武田家绝不会这么太平,武田晴信的权力会受到更多掣肘。 她又与妹妹说了些事,两人拾遗补缺,武田信繁犹豫一下,说道。 “姐姐,这次出兵,穴山家与小山田家到最后还是没有出兵出力,您应当申饬。” 武田家出兵前,因为这两家的敷衍态度,武田信繁已经向武田晴信告过状,最后被和了稀泥。 如今再次提起,也是让姐姐警惕甲斐众内部的情绪变化。 武田家中两众,信浓众是由南信,中信,东信三地武家组成。 而武田家的基本盘,甲斐众虽然战力强横,但内部也很复杂。 甲斐众主要分为四支势力。 其一是武田信繁为首的一门众,是家中基石,军中骨干。 其二是武田晴信组建的旗本众,以高坂昌信,马场信春等直臣为核心,都是家督一手提拔的心腹。 这两方势力对武田晴信忠心耿耿,是她行使权力的依仗。 其三是武田谱代众,如甘利虎泰,板垣信方等武家,是武田信虎时代就出仕的有力家臣。 武田晴信格外看中,打理内政后勤的山县昌景与统领武田赤备的饭富虎昌,也属于谱代众。 她们是武田家臣团的主体,当初驱逐武田信虎有她们,支持武田晴信上位也有她们。 武田晴信对她们既用也防,唯恐步上母亲的后尘,被谱代众架空驱逐。 其四,便是穴山家与小山田家这些半独立势力。 穴山家与武田家有血缘关系,小山田家是国人众出身,皆是国中盘踞一方的老武家。 武田信虎时代,她们降伏武田家,但还保持着相当强的独立性,令人忌惮。 武田家姬武士团素质很高,但内部矛盾也不少,类似越后的上中下三越之争。 武田晴信能压住场子,动员甲斐国力北上征伐信浓国,是她的政治手段比上杉辉虎强太多。 武田信繁两次提醒她,注意穴山家与小山田家的敷衍,但武田晴信不愿意多事,决意容忍她们。 “我心里有数,信繁你坐镇北信,无需多虑,我回去自有安排。” 武田信繁暗自摇头,姐姐还是不在意,她也没有办法。只好安心受命,看守北信门户,为下次川中岛之战做好准备。 翌日,武田晴信带着军势回转南下,北信战事稍息。 ——— 武田晴信大军回转,在善光寺密切关注川中岛以南变化的上杉村上联军,顿时松了口气。 联军虽然小胜一场,但军势不过五千人,比武田军势少了一大半,素质也参差不齐。 如果武田晴信一意北上,要在川中岛再打一场,上杉辉虎未必能讨得好处。 好在这位武田家督做事谋而后动,不愿打无把握之仗,这才给了村上义清喘息的机会。 武家征战,一般选在春秋农闲时节,前者不耽误春耕,后者不影响秋收。 当初三好家少有的选择夏收后出战,也是储备了几年物资,三好长庆妄图用充足的后勤拖垮幕府联军,差一点就成功了。 要不是斯波义银异军突起,在北大和打开局面。急着回家秋收的幕臣们,多半就把足利义辉这位公方大人给卖了。 足利将军再尊贵,也比不上家中待收的稻米重要。 所以,一般武家征战,都会选择春耕播种和秋粮入库之后,再安安心心出门砍人。 武田家攻略信浓多年,收获大,付出也大,家中军备存粮必然紧张。 如今北信攻略半途而废,下次再来,定是等到秋收后新粮就位,再做动员。 如此,村上义清这支残军算是保住了,上杉辉虎也有了时间,与斯波义银一齐整合越后武家。 等到秋收之后,再与武田家在川中岛,分个高下。 善光寺,上杉辉虎本阵幕府。 上杉辉虎对恭谨的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宽慰道。 “村上殿下,小笠原殿下,武田晴信已经退兵,北信战事暂时平息。 你们稍安勿躁,在此整军备武,把守住要害通道。 等秋收之后,我越后大军便会南下,为两位向武田晴信讨个公道。惩戒这擅自开战,侵吞她人领地的恶徒。 在秋收之前,还是劳烦两位尽心维持局面,警惕南边的武田驻军。” 两人鞠躬受命,并表示感激涕零。 她们也没办法,没有了地盘,军需后勤全靠上杉辉虎来供给。 此时的村上家,已经沦为越后的带路党,只能寄希望于上杉辉虎,为她们恢复故领。 上杉辉虎却很满意,她紧急出兵,能达成现在的战略均势,已是做到了最好。 待两人鞠躬告退,上杉辉虎拿起案牍上的信函,微笑不语。 这是来自斯波义银的传讯,希望她在上越调拨一处居所,供他居住。 斯波义银此举是希望两人朝夕相处?果真是郎有情,妾有意? 上杉辉虎不禁傻笑起来,让在坐侍奉的侧近旗本浑身不自在,又不敢出言无状,只能视而不见。 盏茶功夫后,上杉辉虎下令。 “命令春日山城城代,本庄实乃,将城下上杉馆重新打扫布置,恭迎斯波谦信公入住。 另外,武田家撤军,我会带兵回转,让她安排后勤接应。” 正文 第五百一十章美浓内乱平 本庄实乃接到上杉辉虎的命令,亦是愣了一愣。 春日山城依山而建,西面山势,东面辐射高田平原,下山就是直江津的港口。 上杉馆在直江津以西,距离春日山城不足十里地,这里本住着被上杉辉虎收留,逃亡来越后的上杉宪政。 双方养母女关系确立后,上杉宪政对于上杉辉虎在政治上的用处耗尽,反而因为她残存的影响力,威胁到上杉辉虎对越后的统治。 为了双方的和睦,为了上杉辉虎能信守承诺为她的家人报仇,上杉宪政自觉隐居,退出了上杉馆。 自此,上杉馆成为上杉辉虎的政厅,越后政令的发出地,亦是上杉辉虎的一个住所。 本庄实乃摇头苦笑,主君把自己的住所送给御台所居住,实在是不成体统,让外人怎么看待呢? 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己对将军的丈夫有所企图?京都御所上空,也许是绿油油的一片云在飘。 她知道影响不好,但这件事又不得不办。 上杉辉虎可不是好脾气的主君,本庄实乃刚才回到上越政治中心,不想为此事恶了主君,被踢走靠边站。 她沉思一下,下令道。 “御台所进驻上越,主君有令,予以最高礼遇。 重新清扫上杉馆,改名御馆,以为御台所下榻之用。” 她的办法就是掩耳盗铃,换个名字装傻。 上杉馆是上杉辉虎的居所,谁都知道。御所是斯波义银的驻地,也可广而告之。 名字一变就是两个地方,外人哪分得清。明白这是一个地方的人,又有哪个敢于祸从口出,给上杉辉虎找不痛快呢。 本庄实乃心中得意,老娘可算是把自己从中摘了出来。以后如果有人找茬闹事,自有主君收拾,管我p事。 如此,上杉馆摇身一变成了御馆,成为斯波义银的上越居所。 上越的新上杉家臣团冷眼旁观,眼看着本庄实乃把主君的政厅,居所变成他人住处。 发号施令的政厅都可共享,其中隐含的言外之意,再次让她们感到了威胁,难免暗潮汹涌。 ——— 随着北信战事平息,上杉武田两家默默积蓄力量。准备在下一次强有力的碰撞中,一举压倒对方,占据川中岛这一战略要地。 而在此同时,美浓国的内乱也到了关键时刻。 稻叶山城天守阁内,竹中重治闯入议事厅,安藤守就扫了她一眼,继续看着情报文书。 竹中重治强忍愤怒,鞠躬行礼,随后说道。 “安藤大人,外间传闻您要出让稻叶山城,向一色义龙低头请降。 这谣传必是一色义龙诡计,意图乱我军心,还请您出面驳斥此言论,并严厉惩处传播者,以儆效尤。” 安藤守就心中烦躁,看着竹中重治说道。 “你不必试探我,坦白告诉你,我的确与一色义龙在谈判。也确实有意让出稻叶山城,与她重新达成和睦。” 竹中重治大惊失色,急道。 “安藤大人!我们占据稻叶山城,一色义龙后路断绝,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她的存粮耗尽,军势必然大乱,美浓国将由您来做主。 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时候应当咬牙坚持,千万不可放弃!” 安藤守就脸上一抽,恨恨道。 “我就是被你蛊惑,这才陷入绝地,进退两难。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诓我! 你说拿下稻叶山城,西美浓武家一定会支持我,以我马首是瞻,可现在呢? 氏家直元写信申饬我,以下克上,导致美浓内乱。 她倒好,坚守边境为西美浓武家抵挡尾张织田家侵袭,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呸,真是不要脸! 稻叶良通对我的拉拢毫无反应,就站在一旁看戏,等我出糗。 西美浓武家都在观望,她们两个人不动,其他人更不会动。 你让我坚持? 你告诉我,我怎么独自抵挡东美浓武家的攻势,又如何阻止一色义龙大军回归稻叶山城?” 竹中重治哑然,是她教唆安藤守就夺取稻叶山城。 一色义龙能会放过安藤守就,因为她是西美浓三人众之一,影响力太大。 可竹中重治自己,却是过不了关的! 一旦双方恢复和睦,安藤守就服软撤出稻叶山城。作为夺城的始作俑者,一色义龙必然要拿她竹中重治杀鸡儆猴。 就算安藤守就保她,也就是留下性命。竹中家的家业肯定保不住,菩提山城的知行,一定会被一色义龙剥夺。 竹中重治目中含泪,哽咽道。 “安藤大人,一色义龙与您谈判,那是她坚持不住了,这才选择暂时让步。 一旦她重回稻叶山城站稳脚跟,必然会秋后算账。 这次夺城不能成事,西美浓武家会被加倍打压,提防,再无翻身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请您三思啊!” 说完,她伏地叩首不起。 安藤守就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文书,上前把竹中重治扶起,说道。 “重治,你的顾虑我都明白,可是我没有办法。 织田信长写信给我,要与我联手拿下美浓。这个混蛋!这时候来信搅局,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一旦消息泄露,西美浓武家肯定以为我和织田信长早有默契,更不会支持我的作为。 而一色义龙也有了借口对我强攻,日根野弘就在东面一直没有退却,筹措物资,随时准备接应一色义龙。 我不趁早与一色义龙达成妥协,只怕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竹中重治如落冰窟,浑身颤抖不止。 织田信长这个混蛋到底有没有脑子!她是美浓最大的外部威胁,任何举动都会引起美浓武家警惕。 她写信支持安藤守就,就是把安藤守就架在火上烤。美浓武家面对外部窥视,必然选择尽快结束内乱,一致对外。 安藤守就的夺城,也就彻底失去了被西美浓武家支持的可能性。 安藤守就的做法没有错,至于一色义龙站稳之后的报复,也只有先过了这关再说。 竹中重治面色铁青,她不甘心,费尽心力才拿下稻叶山城,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但形势比人强,她不得不面对现实,朝安藤守就鞠躬道。 “既然您已经下定决心,那么我也不再劝说。 我将隐退出奔,竹中家由我妹妹继位家督,还请您多多关照!” 安藤守就黯然,默默点头。 一色义龙不会放过竹中重治,她选择离开,对竹中家,对她自己都是好事。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一章三河风波起 不久,安藤守就退出稻叶山城,一色义龙重新回归居城,并未追究她的内乱之罪。 在织田家这一外部威胁的窥视下,双方默契的忘记了夺城之事,如同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安藤守就智取稻叶山城的谋士,竹中重治将竹中家托付给妹妹,自己隐退出奔,不知所踪。 ——— 美浓内乱虎头蛇尾的结束了,消息传到尾张,织田信长捶胸顿足,气恼不已。 是她自己沉不住气,写信给安藤守就,这才让美浓武家迅速团结,把内乱压了下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怪自己多事,无奈看着一色义龙调整战略。放弃近江扩张,开始抗击尾张方向的侵袭。 在她的反击下,织田家对东西美浓的进展都停滞下来,一时间两家的边境陷入僵持。 正在此时,织田信长收到了三河松平元康的求援信,三河一向一揆闹大了。 松平元康与织田信长达成盟约后,整军备武,想要乘着今川家内乱的时机,拿下东三河。 松平家的基本盘是西三河,只要拿下东三河,那就有了足够的战略缓冲,对抗今川家。 即便今川氏真想吞下西三河,用松平家的地盘收买今川家臣团。 松平元康也有了足够的时间与空间阻挡今川家,向织田家求援。 自古以来,东西三河就是各自为政。 西三河以矢作川灌溉冈崎平原,松平家就是以平原核心的冈崎城起家,对抗东面的今川家与西面的织田家。 而东三河的丰桥平原是丰川流域的冲积平原起家,与冈崎平原各有起源,以山丘隔绝东西。 三河国农业发达,面向大海的三河湾渔业兴盛,北部广阔的三河高原又拥有三河马这一良种。 虽然石高只有二十九万石,却是个富裕地方。强壮的三河马与彪悍的三河姬武士,亦是天下闻名。 有了织田家依靠,松平元康摩拳擦掌,誓要统一三河,做出一番事业。 就在她准备妥当,即将动手的关口,一向一揆爆发了。 西三河的宗教信仰,原本是天台宗的地盘,而一向宗后来居上。 在松平元康母亲,松平广忠时期,一向宗已经建立了三河三寺体系,以本证寺,上宫寺,胜鬘寺为骨干,聚拢了大批信众。 最麻烦的是,大批三河姬武士转而信仰一向宗,动摇了松平家的根基。 松平广忠不得不授予三河三寺,守护不入特权,放弃了三寺名下田地税负,寺内执法权。 自此,一向宗三寺成了三河国的国中之国,再无人能治。 到了松平元康主政,她虽然心中恼火,但很清楚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对抗三寺,勉强忍下了一向宗。 谁知道,她不想闹事,一向宗却先动了手。 在本愿寺显如的法旨命令下,一向一揆瞬间席卷西三河,让松平元康大惊失色,妄图全力镇压。 可是松平家臣团的姬武士,有大批人信仰一向宗,她们在痛苦中挣扎。 一些投向一揆众,一些坚持与松平家站在一起,连跟随松平家几代的谱代家臣都免不了家内分裂,西三河顿时乱成一团。 松平元康自己也分不出敌友,不得已坚守冈崎城,眼睁睁看着西三河遍地烽火,无奈向织田信长求援。 收到松平元康求援信的织田信长,本应该感到高兴。 早就接到日莲宗通知的她,对三河的一向一揆清清楚楚,就等着这群尼姑给松平元康添乱,免得她实力迅速增长。 可真把一向一揆等来了,看着三河国内遍地的乱象,她亦是心惊胆战。 一向一揆的破坏力完全超出了织田信长的预估,让她对一向宗充满了警惕。 她转而真心想帮松平元康一把,以免局势失控,连累到自己。 织田信长不希望松平元康太强大,但更不能接受她被一向一揆掀翻,让三河国重新成为尾张身后的威胁。 现在的问题是,派谁去呢? 美浓攻略正在紧要关头,织田家的全部资源都在向美浓边境靠拢,囤积,无力顾及三河国方向。 织田信长既要救援松平元康,又不想耽误了美浓攻略,顿时陷入两难之境。 她召集直属的武家前来,在新的居城,小牧山城天守阁议事。 此时的美浓攻略,已经有了明确的分工。 柴田胜家带着大批织田家臣,在犬山城蚕食东美浓。 织田信长在小牧山城带领直臣团,直面稻叶山城。借助木下秀吉在西美浓筑造的墨俣城,刺入一个楔子。 赶来参会的直臣团,主要分为三方势力。 其一,是负责织田信长内政庶务的丹羽长秀一派。 其二,是织田信长直属马迴,池田恒兴与泷川一益为首的母衣众。 其三,是统帅织田信长直属军势的大将,森可成与河尻秀隆。 这些人都是织田信长的亲信,是她统御织田家,掌控尾张国的基本盘。 待她说明三河一向一揆乱局,诸姬也是皱眉。 三河国的一向宗不难对付,麻烦的是那些参加一向一揆的三河姬武士。 三河姬武士说是以悍勇闻名,其实更有名的是死脑筋,这些家伙冥顽不灵! 当初今川义元在东海道实力雄厚,叱咤风云。 但她对待西三河松平家亦是用怀柔手段,立松平广忠为傀儡,手握松平元康当质女。 为什么要绕这么麻烦的圈子?就因为三河姬武士顽固不化!她们只认松平家,今川义元也没办法。 要么杀光这些憨货,要么徐徐图之,等待时机一举拿下西三河。 桶狭间遇袭前的今川义元,几乎就要成功吞并西三河。结果性命丢在一场奇袭中,今川家随后内乱,多年运筹毁于一旦。 织田信长想让人去三河帮松平元康镇压一向一揆,她麾下武家岂能不犯怵。 三河那些被信仰加持的木鱼脑袋,可不是好对付的姬武士。 一众武家低头不语,织田信长心里烦躁就要发怒,丹羽长秀鞠躬说道。 “殿下,不如让前田利家大人去试试?”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二章围城母衣众 织田信长一愣,眯着眼看向丹羽长秀。 对于直臣团来说,前田利家是一个忌讳的存在。她自小跟随织田信长,是信长赖以起家的野孩子团成员。 在织田信长继位后担任母衣众笔头,又是亲信中的亲信,与直臣团各家关系都非常好。 也因此,她的出奔深深刺痛了织田信长,让直臣们不敢随便提及,引发主君对自己的怀疑。 但私底下,各家与她的关系都很好。这一点,织田信长知道,大家也清楚。 丹羽长秀面对主君质疑的目光,面容淡然,目光坚定。 织田信长吧啦了一下嘴巴,问道。 “米五娘,你要举荐她?” 丹羽长秀恭敬回话。 “是的,殿下。 前田利家大人在东美浓协助柴田胜家大人作战,不但运筹帷幄,亦是每战争先,众姬钦佩。” 织田信长面色不动,看不出她心思如何。 “既然她在东美浓做得不错,那你还想让她东奔西跑?” 丹羽长秀暗自叹息,就因为她做得太好,您这疑心病不是又犯了嘛? 丹羽长秀与前田利家关系真的很不错,都是野孩子团成员,感情深厚。 织田信长是给予了前田利家出战立功的机会,但她做得太好了,不能再好下去了。 织田信长想丢根骨头给前田利家啃,让她成为斯波家中的内应。 可前田利家做事尽善尽美,得到太多恩赏,就不符合织田信长的利益了。 织田家正在扩张期,织田信长绝不可能有功不赏,这会挫败织田家臣团的斗志。 所以,她一定会咬牙给予前田利家应有的恩赏,但之后,前田利家怕是要遭她嫉恨。 丹羽长秀不想两人起冲突,而眼前的三河一向一揆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把前田利家调离前线队列,亦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可织田信长对前田利家已经起了疑心,丹羽长秀为她考虑,必然让主君对她一并怀疑起来。 所以说伴君如伴虎,英明之主真难伺候。做得太烂不行,做得太好也不行,两难啊。 丹羽长秀肃然道。 “我举荐前田利家大人,道理有二。 一者,织田松平两家结盟,是她一力促成,与松平家关系很好。 织田家和松平家之前征战多年,织田军势进入三河国,当地武家的反应难以预料。 不如由她带军势以斯波家名义支援,不让一向宗有机会挑动三河武家的敌意。 二者,一向一揆战力不强,麻烦在于人心。合战难输,人心难得,这才是此次救援的难点。 前田利家大人足智多谋,绝非一般鲁莽武家可比,也能为松平殿下拾遗补缺,更好得抚平三河国内乱局。” 织田信长听完,不自觉点头。 丹羽长秀心里松了口气,其实还有第三,就是把前田利家调离前线,离开织田信长的视野范围。 要立功去三河也可以,别总是在主君眼皮底下晃悠,只要一心奉公,恩赏自会丰厚。 织田信长有万般缺点,但有一点是极好的,舍得恩赏。充满自信的她,一心对外扩张,对有功之臣绝不吝啬赏赐。 只要前田利家立下功勋,她捏着鼻子也就认了。这才是她性格乖戾,尾张武家们还拥护其的根本原因。 武家不在乎主君是个怎么样的王八蛋,恩赏的时候不要短斤缺两,就是好主君。 用武家的道德标准看衡量,织田信长的确是个极好的王八蛋。 丹羽长秀道理讲完,织田信长沉思半晌,点头道。 “米五娘说的有理,那就让前田利家去吧。 尾张斯波领不过一万多石,她的军势不多,从权六麾下织田军调拨一些军势给她。 恩,凑满三支备队吧。” 丹羽长秀哑然,看织田信长一脸自得,懒得再劝。 武家一万石可动员足轻二百,姬武士四五十。 一向宗更狠,女人就是兵,动员上千都行。 西三河石高大概在十五万石,一向一揆的规模有上万人,加上不经打的老弱农妇,能拉出几万人来。 前田利家带兵救援,三只备队的战兵也就七八百人,顶个p用。 人数少能打合战,分散镇压却是无兵可守,这点兵力协助松平元康守住冈崎城附近,都够呛。 织田信长摆明了不想给她立大功的机会,一心攻略美浓,只要松平元康守住冈崎城,在西三河的存在不崩溃就足够了。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不让前田利家坐大,也不许松平元康腾出手来向东三河扩张。 丹羽长秀看透了织田信长的心思,但她没有再替前田利家说话。 如此安排刚刚好,顾全了朋友情谊,又让主君的利益不受损,她何必再多言找事呢。 织田信长放下心事,心情好了很多,笑道。 “安藤守就胆小如鼠,放弃了稻叶山城。一色义龙顺利回归,看实了美浓边界。 哼哼,算她好运。东西美浓的进展都被迫停滞下来,只能等秋收后再给她好看。” 织田家的小规模渗透用到了极致,木曾川两岸因为蜂须贺家低头,水运船舶都在织田信长控制之下。 西美浓墨俣城建立,东美浓拿下两座护城,织田家北伐的东西据点都站稳了脚跟。 现在的问题在于,织田家的行动已经刺激到一色义龙,让她感到疼了。 在她将朝着近江国的视线回转,紧盯尾张国的情况下,织田家的小动作已经占不到便宜。 织田信长唯有安心等待秋收后,军粮到位,再大规模动员军势,北上交锋。 此时,池田恒兴鞠躬行礼,说道。 “边界战事平息,倒是有一件事需要殿下拿主意。” 织田信长问道。 “什么事?” “佐佐成政写信给我,说东美浓无战事,希望加入母衣众为主君奉公。” 织田信长一抬眉毛。 “她想进母衣众?” 织田信长继位之后危机四伏,为求自保,把五万直领搜刮到底朝天。 把管理内政的丹羽长秀逼到差点自尽,这才建立起了一支,远超她领地收入的精锐姬武士团。 她把这支人马编入自己的马迴旗本,称之为母衣众,笔头就是前田利家。 在稻生之战中,这支人马的确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不枉她大量的投入。 尝到了甜头之后,织田信长开始扩充母衣众。 彻底掌控了织田家,又北上吞下上尾张,她有了足够的财力维持这支精锐姬武士团。 如今的母衣众,分为赤母衣众与黑母衣众,彻底替代织田信长的马迴众成为她的旗本众,由池田恒兴统领,泷川一益辅佐。 对于佐佐成政希望进入母衣众,织田信长嘴角上翘,非常得意。 前田利家,你出走的母衣众,有的是人想进来!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三章市君有佳缘 织田家的美浓攻略分为两块。 东尾张犬山城由家中首席猛将柴田胜家牵头,织田家臣团跟进,进攻东美浓。 而西尾张方面比较诡异,木下秀吉搏出位,一力顶撞柴田胜家,才有了西美浓攻略的雏形,分化拉拢西美浓武家这一策略。 柴田胜家当然不会认为,一个小小的奉公人敢于和她硬刚正面,让丹羽长秀这个织田信长的大管家背了黑锅。 丹羽长秀出于美浓攻略的后勤压力,硬是吞下了这个死耗子,在背后支持木下秀吉,这才有了西美浓攻略。 所以,织田信长带着自己的直臣团一直没有动,在小牧山城观望东西美浓的前期准备,思索攻略方向,结果两边都很争气。 前田利家为柴田胜家理顺了攻略要点,偷渡木曾川拿下边界支点两城,不断蚕食东美浓,成绩亮眼。 木下秀吉拼着不要命,给蜂须贺正胜灌了一肚子热鸡汤,打足鸡血,冒险在东美浓墨俣地区建城。 正巧遇到安藤守就作乱,西美浓武家的目光都聚焦稻叶山城。 在丹羽长秀的支持下,这城竟然在敌人鼻子底下,建成了! 墨俣地区位于西美浓东部,木曾川与领地内各支流的上源头,顺流可以突袭西美浓中南部平原。 这里是浓尾平原最西段的平原地带,西美浓主要的产粮区。 墨俣城就像一把利刃顶在西美浓武家们的腰眼上,令她们非常不安。 木下秀吉立了大功,但她那点半桶水的本事,也就是运气好才有了这个结果。 事后,织田信长把她打发回木下村,暗中推她入坑,挑战尾张武家的底线,改革军制。 西美浓前线由直属军势接手,也就是森可成与河尻秀隆接管。 她们两人都是美浓武家出身,熟悉地理和人事,织田家顶入西美浓的楔子交给她们,最为合适。 东西美浓进展都很顺利,导致织田信长自己也不知道该侧重哪边攻略了。 这时候,东美浓的佐佐成政开始积极向她靠拢,要求加入母衣众,令她非常愉快。 随着织田家扩张有成,织田家臣团对家督也越来越服气。池田恒兴拉来泷川一益,身后就是泷川家。 如今佐佐家也开始向主家靠拢,其他家臣必然对织田信长更加恭顺,这对她大刀阔斧的改革是有好处的。 织田信长说道。 “佐佐成政加入母衣众之事,我答应了。 但她不用来小牧山城奉公,继续在柴田胜家麾下做事,就当我派遣给权六的与力吧。” 池田恒兴鞠躬,嗨了一声。 她才不在乎佐佐成政这事成不成,以她和织田信长的奶姐妹关系,谁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这只是一次公事公办而已,主君给予批复,那么转达给佐佐成政就是。 织田信长反而是更在乎佐佐成政表态的那个人,这关系到她改革遭受阻力的强弱与否。 不管是给予商家好处的乐市乐座,还是提高足轻地位的军职变动,都在撬动武家集团利益的墙角。 由不得她不谨慎,紧盯着家臣团的反应,分化瓦解麾下的不满情绪。 众姬继续议事,这时外间来了信使,一封浅井家的书信送到。 织田信长看完之后,喜上眉头。哈哈大笑还不过瘾,走下主座左右踱步,就差载歌载舞了。 “太好了!浅井长政来信,她愿意与我家市君结缘,达成两家的联盟!” 一众姬武士纷纷伏地恭贺。 织田家与浅井家的联盟,不但给了织田信长参与近幾纷争的理由,也让西美浓武家的压力更大。 织田信长在房间中来回走动,手舞足蹈,她边走边说道。 “派人,派人去西美浓借路,大张旗鼓得把市君嫁过去!我倒要看看,哪个敢站出来阻拦!” 织田家与浅井家联姻嫁男,送嫁必然走西美浓,经过美浓一色家地盘,这事情就玄妙了。 站在一色义龙的立场,她一定紧张,要求西美浓方面拒绝织田市君过境。 但是西美浓武家们真的敢阻拦吗?西美浓可是在织田家与浅井家的两面夹击下,战略压力极大。 一色义龙可以不在乎这点,但西美浓武家绝不肯给两家开战的借口,去为东美浓武家挡枪。 如果西美浓三人众对织田家的送亲队伍视而不见,那么因为安藤守就夺城加剧的东西美浓矛盾,就会进一步发酵。 已经出现裂痕的镜面,将再次被狠狠砸上一锤,双方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了。 织田信长就是要利用这一点,把东西美浓武家竭力压下的内部矛盾,重新翻出来。 她心情非常不错,呼喊道。 “让市君过来见我!他可是我们织田家的大功臣,哈哈哈。” 不久,一少年来到议事厅。 只见他面若冠玉,步伐碎碎如翩翩飞舞,虽不如斯波义银英姿飒爽,却是此世界弱男子的姿态,引人垂怜。 “拜见姐姐大人。” 织田市君徐徐拜服,织田信长几步上前把他扶起。 “阿市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给你找了个好妻子。” “哦,柴田胜家吗?” 织田信长被她堵得一塞,汕汕看向左右,直臣团都视而不见,假装没看见。 她当初的确有意把织田市嫁给柴田胜家,用以拉拢这位家中猛将。 可时过境迁,有了更好的目标,当然就把柴田胜家抛之脑后。 谁知道织田市君一句毒舌令她难堪,隐隐指责她这当姐姐的,把弟弟当作工具。 织田信长自顾自哈哈一笑,算是强行过关,说道。 “不是和你说笑,你的妻子可是一位英杰,人称近江之鹰的浅井长政。 我为了给你找到这门好亲事,费了不少功夫,你就等着嫁过去享福吧。 如果那人待你不好,写信给我,姐姐为你做主,要她好看!” 织田信长越说越兴奋,织田市君反而面色冷淡,淡然一笑。 “就像是你待浓君哥哥的好?独守空房,倍受冷落。” 织田信长的笑声戛然而止,周遭直臣们头冒冷汗。 正文 第五百一十四章信长似败犬 织田信长瞪了眼弟弟,骂道。 “你胡说什么!” 织田市君却不怕她。 他的性子像极了织田信长,姐弟俩打小关系就好。更不提如今,他即将远嫁,许多话说起来没了顾忌。 他不傻,姐姐的性子他很清楚。能这么高兴,肯定是把他卖了个好价钱。这是武家男子的命,他早就看开了。 织田信长坏就坏在乐得昏了头,让他来议事厅向直臣团炫耀,这是把他当物件显摆。 织田市君的脾气和织田信长类似,性子起了谁都拉不住,竟把织田信长的私密事一股脑捅了出来。 反正我就要远嫁,你还能怎么惩治我?我的好姐姐! 织田市君冷笑道。 “自从那斯波义银上洛京都,你就渐渐冷落了浓君哥哥,这一年多你与他有过几次夫妇之事? 女人,呵呵。” 织田信长脸色变幻莫测,狠狠扫了眼在坐的直臣们,她们都在低头装死,假装听不到。 她拉住织田市君的手腕就要往外走,织田市君大喊道。 “我不走!我就不走!我说错了什么吗? 你罔顾家族延续,一心迷恋外人。浓君哥哥独守空房,多少次默默垂泪给我看到。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妻子?你给我找的妻子,也是这样的女人吗?” 织田信长回头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他的脸上,一掌把他打摔在地。 她上前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织田市君的脸蛋。只见他的脸颊迅速肿胀,好在没有破相,不影响嫁人。 织田信长冷冷下令。 “来人!带市君下去休息,他太累了,有些神志不清。” 织田市君可不是义银那种前世的男人思维,他只是这世界一个普通的男人。 打小接受相妻教女的教育,此时被从小宠爱他的姐姐狠狠扇了一嘴,顿时吓得懵了。 左右侍男赶紧把他扶起来,向外走去,这时候他才想起了哭泣。 抽泣间,心里恨恨想着。 都怪那个斯波义银!都是那个狐狸精作祟! 我只是为浓君哥哥说了几句公道话,姐姐竟然为了那个男人打我! 仇恨的种子深深埋在他的心里,或许有一天遇上一汪清泉,就会生根发芽。 织田信长深深吸了一口气,淡然道。 “该说的事也说完了,你们都回去做事吧。” “嗨!” 一群直臣鞠躬行礼,鱼贯而出。特么的赶紧走,走慢了不知道会不会被泄愤。 丹羽长秀倒是有心留下劝主君几句,可她抬头看向织田信长,只见那一双杏目深不见底,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她知道主君对斯波义银上洛之事,一直很后悔。但她万万没想到,竟会影响织田家的传承大事。 可即便亲近如她,也不敢出言劝解,此时的织田信长就像是一只败犬,紧紧抿着唇守护自己残存的尊严。 谁敢上前,她就会咬死谁。 藏在心里最深的情绪被人挖出来点破,英武如织田信长也受不了这种刺激。 丹羽长秀犹豫了一下,跟着武家们仓皇逃出,把一方室内留给主君,让她自己慢慢舔舐伤口。 明面上谁都不敢说话,可水面之下暗潮汹涌。织田信长冷落丈夫,织田家后续继承的问题,迟早是要出事的。 直臣们对于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之事的前因后果,最清楚不过。 当初织田信长无耻,两次以家业威胁,把斯波义银给糟蹋了。 武家败落,武家男沦为玩物,这种事大家都见多了,也就哈哈一笑没当回事。 可特么谁能想到斯波义银这少年,一年功夫在近幾混成那般模样,真是令女人汗颜的武家奇男子。 如今,直臣团谁都不敢再提以前那些事,恨不得忘得干干净净。 可大家都没想到,真正对斯波义银念念不忘的,竟然是她们这位看似毫不在乎的主君。 更麻烦的是,她们现在都知道了!知道的太多,特么要命啊! ——— 尾张国小牧山城的织田信长恼羞成怒,三河国冈崎城的松平元康却是手脚冰凉,万念俱灰。 一向宗三河三寺,以本证寺为首。本证寺是本愿寺的小本寺,论地位,比本山只低一级。 其主持空誓法师,乃是一向宗八代法主之孙女。收到显如上人法旨后,便开始全力策划三河一向一揆。 她庇护犯法者,引诱当地武家领袖,西尾城主酒井正亲入寺抓人,破坏了一向宗与松平家约定的守护不入特权。 空誓法师以松平家欺辱一向宗为由,借机发动一向一揆。 松平家的武家大多是一向宗信徒,大量姬武士为了信仰抛弃主君,导致松平家大约一半家臣参与到一向一揆中。 冈崎城的松平元康听闻后,魂飞魄散。顾不得其他,将忠于她的军势向冈崎城聚拢,准备抵御一揆众的攻击。 西三河四郡全反了,孤立无援的她只能一面集结军力,一面向她的织田吉法师姐姐求援。 由不得她不紧张,此次一向一揆,本多家,酒井家,大久保家等三河老武家都有姬武士参与其中,牵连太广。 特别是大久保宗家起兵作乱,截断了矢作川上下的联系。 西三河的东北是三河高原,东南是丘陵山区。中西部矢作川流域冲积平原,河流直入三河湾。 矢作川所在的冈崎平原,是松平家的起家之本。上游冈崎城,下游西尾城,皆在东岸,南北镇守平原核心区。 冈崎城是松平元康居城,西尾城在松平亲族酒井家手中。 松平元康能被今川义元和织田信长先后看重,亦是因为西三河姬武士对松平家的忠诚。 而松平元康麾下的三河姬武士,就是来自本多家,酒井家,大久保家等谱代家臣。 如今一向一揆爆发,本多家与酒井家皆有重臣跟随一向宗,最麻烦的是大久保宗家反了。 大久保家是上和田的老武家,在当地势力极大。而上和田地区就在矢作川中游东岸,阻断了冈崎城与西尾城的联系。 南方一揆众围困西尾城,北方一揆众都在向冈崎城进军。松平元康一日三惊,惶惶不可终日。 正文 第五百一十五章元康难为君 恋上你看书网,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松平家的三河姬武士,这群顽固不化的武家在这次动乱中,被撕扯成两半。 她们中有人为了信仰与自己的主君拔刀相向,也有人为了主君,抛弃信仰,誓死不退。 正当松平元康愁眉不展的时候,选择继续忠于她的姬武士们开始行动起来。 望着连夜赶来的酒井忠次,松平元康泪流满面,将伏地叩首的她扶起。 “老师,您辛苦了。” 松平元康在今川家做质女长大,酒井忠次就是随她前往,不离不弃的谱代家臣,家老,也担负着教导她的责任。 早年间,酒井家与松平家联姻,两家成为亲族,酒井家延续出两支。 其一是酒井忠次的长女系,其二就是西尾城主酒井正亲的次女系,都是世代效忠。 如今酒井忠次前来相助,酒井正亲亦是在西尾城拼死抵抗。 只要这两家还在为松平家而战,其他酒井族人投奔一向宗的行为,就动摇不了松平家的根基。 酒井忠次宽慰主君几句,还未说到正题,外间又有了喧哗。 原来是上和田的大久保分家,大久保忠世,大久保忠佐姐妹前来效力。 松平元康握着两位姬武士的手,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大久保宗家虽然反了,但分家投向了主君,上和田就不算丢。松平元康还有机会拿回上和田,打通矢作川,支援西尾城。 几人尚未分坐,议事厅拉门再开,老臣本多重次大步走了进来。 松平元康激动道。 “本多大人!” 本多重次对着主君作土下座姿势,道歉说。 “非常对不起,我来迟了!” 松平元康摇摇头,感叹道。 “你肯来,我很高兴,本多一族可都是一向宗信徒。” 本多重次一脸不痛快,说道。 “武家奉公恩赏,当报效主君。孰轻孰重,每一个姬武士都应该清楚! 我已经改宗了,本多忠胜那个笨蛋我也拉着她一齐改了! 我们不再是一向宗门徒,我们是松平家的臣子!” 说完,她再次伏地叩首。松平元康拍着她的肩膀,长吁短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她问道。 “那本多家还有人来吗?” 本多重次眼中闪过一丝厉光,恨恨道。 “本多正信去了本证寺。” 松平元康心中失望,她就是想知道本多正信的选择。 本多家也是三河大族,繁衍至今分家诸多。 虽然都姓本多,本多重次,本多忠胜,本多正信却来自不同的分支。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本多正信在三河以谋略闻名,是松平元康的臣下,也是朋友,对她了解很深。 松平元康听闻本多正信投向本证寺,心中又是忌惮,又是气愤。 好在本多重次与本多忠胜还是忠于她的,形势不算太坏。 她问道。 “忠胜姬人呢?” 本多重次回答。 “上野城的酒井军,妄图在岩津的矢作川北段渡河,本多忠胜带兵前去抵挡了。” 松平元康听得眉头一紧。 西三河全境爆发一向一揆,一揆众的目标很明确。除了南部的本证寺空誓围困西尾城,其余一揆众都在向冈崎城挺进。 东面是胜鬘寺的一揆众在迫近,中部上和田大久保宗家作乱。 如今,北部的上野城酒井军意图从岩津渡河,这是要三面合围,夹击冈崎城。 松平元康一时没了主意,问计酒井忠次。 “老师,您看?” 本多重次与大久保姐妹都是战将,而酒井忠次是谱代家臣之首,文武俱佳。 她果断说道。 “先打退胜鬘寺的尼兵,再以大久保姐妹为先锋,拿回上和田,逼迫大久保宗家降伏。” 松平元康犹豫道。 “那岩津的上野酒井军怎么办?” 酒井忠次冷酷道。 “让本多忠胜死守渡口,就算全员战死,也不得后退,为我们争取时间。” 松平元康很为难,看向本多重次。 这位老臣也是点头,鞠躬道。 “酒井大人说得不错,敌军三面逼近,这是要合围冈崎城。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先击溃一两路,至于本多忠胜,就让她为主君尽忠吧!” 松平元康叹了口气,下令道。 “让忠胜姬守三天,我允许她撤退。 我带兵去小豆坂堵住胜鬘寺尼兵,还请本多大人与大久保姐妹一起去上和田,夺回此地。 拜托了!” 她向在坐几位重臣一一鞠躬,各人躲闪不及,皆被主君的仁慈感动。 松平元康给予本多忠胜一条生路,就是减少了自己回旋的余地与时间。 她选择分兵,两面出击,这是加大自身危险的冒险举动。 作为一名主君,肯为麾下做到这份上,亦是令人感动。 松平元康也很无奈。 她自小被织田今川两家争夺,大半岁月是在当质女中度过的,对于西三河姬武士来说,她也算是外人。 虽然她们承认松平家为主家,并愿意尽忠。但松平元康缺乏直臣团,松平家的家臣团势力太强。 本多家,酒井家,大久保家这些谱代家臣,松平元康没有底气对抗她们,只能拉拢安抚。 想要利用她们开疆拓土,逐步培养自己的力量,稳固松平家的地位。 所以,一向一揆爆发,带跑了半数家臣团,把松平元康吓得够呛。 也因此,她不能听酒井忠次的建言,坐视本多忠胜去死,这会影响谱代家臣们对她的感官。 这次参与一揆的西三河众,主要是由三部分人组成。 其一,是一向宗的三河三寺,以及她们掌控的尼兵,信徒。 其二,是残存在西三河的今川旧臣,这些人在其中推波助澜,居心叵测。 其三,就是松平家的半数家臣团,跟随一向一揆起事。 松平元康自身的实力太弱,她想要得到松平家臣团的好感,就必须区别对待一揆众。 打击一向宗尼兵,剿灭今川旧臣,拉拢降伏造反的松平家臣。 松平元康叹了口气,母亲软弱无能,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她。 她只能咬牙忍耐,把手中的烂牌一张张好好打出去,让松平家可以在这个乱世里生存下去。 方略确定后便不再犹豫,她领兵出城,带着酒井忠次向小豆坂进军。 另一路,本多重次率领大久保姐妹,朝着上和田杀去。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六章柴田助利家 尾张国,犬山城。 前田利家正参与柴田胜家主持的军议,此时小牧山城有信送到,传达了两个意思。 一者,令前田利家带兵前往西三河,支援被一向一揆围困在冈崎城的松平元康,镇压一揆众。 二者,允许佐佐成政加入母衣众,以与力身份继续在柴田胜家麾下效力。 厽厼。待两人接下了织田信长的命令,周遭气氛随之微妙起来。 前田利家不动声色,佐佐成政城府不浅,只是脸色稍稍难看。 柴田胜家看了两人一眼,心中隐隐浮现一丝怒意。 织田家臣团对于攻略东美浓的心态不一,其中林秀贞与佐久间信盛的态度最为懈怠。 林秀贞作为首席家老,在织田家内战中站错了队,为织田信长不喜。 她又没有柴田胜家的军才和军方的地位,当然被现实的织田信长丢在一边。 眼看着林家就要衰败,更不愿消耗家中力量,太过卖命。 佐久间信盛则是立功受赏,起了小富则安的心思,只想在尾张好好过日子,不愿意再折腾。 而在蚕食东美浓作战中最积极的,是前田利家与佐佐成政。 前田利家有心立功,换取恩赏以提高自己在斯波家的地位,也希望借此和尾张武家保持良好的私人关系。 她本就才智高绝,又温润如玉,与各家友善。这次带兵前来,和柴田胜家配合无间,更是深得她的好感。 而佐佐成政一心想做出一番事业来,自持文武双全,野心勃勃要出人头地。 她机智百出,作战勇猛,亦是柴田胜家麾下一名有力的战将。 柴田胜家倚重这两人,但暗中却是更看重佐佐成政,因为前田利家不是自己人。 就算前田利家与她们这些织田家臣关系再好,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她是斯波家臣,代表的是斯波家的利益,获取的恩赏不属于织田家,而是带回斯波领。 不管前田利家在美浓攻略中,为柴田胜家打下多少功勋,最后都是肥水落得外人田。 所以,柴田胜家默默给予佐佐成政更多机会,导致她的战功不小,竟起了向主君献媚的心思。 柴田胜家当然会感到愤怒。 老娘给你机会立功,是指望你成为我的助力,谁知道这白眼狼冲着家督摇尾巴去了。 不论古今,越过上司与更上层勾连都是大忌。 隐含的意思,就是你准备与我平起平坐?还是要爬到我头上去拉s撒n? 佐佐成政一心挤进母衣众,要做织田信长的直臣,亲信。 结果织田信长给了她身份,却还是把她当作外派的与力,继续在柴田胜家麾下效力。 这就让佐佐成政感到失望和尴尬,也让柴田胜家对她感官转向恶劣,却又不能述之于口。 两相比较,柴田胜家对前田利家的好感更浓了,心思开始对她倾斜。 她关心道。 “利家姬,殿下让你带兵去三河助战,你可有把握?” 前田利家淡然道。 “殿下有令,自当竭力奉公。” 对于织田信长会阻挠她立功,前田利家早有心理准备。 她虽然用斯波足轻法度当敲门砖,假装投向了织田信长,但这位英主并不是好糊弄的人。 信长是一位极度现实的利己主义者,她看到前田利家的实力暴涨,自然会出手压制,不让她脱离掌控。 前田利家跟了她这么多年,对这位可是了解得很。只是没想到,她会把自己派去三河。 三河一向一揆,的确麻烦。 但前田利家先前在尾张南部山区,防御松平家攻击,对西三河四郡仔细研究过。 看似严重的全境一揆,其实是有办法迅速解决的,这就要看松平元康是否有智慧,有手段去处理。 以前田利家对松平元康的了解,这位看似唯唯诺诺,却是一位忍耐力极强的枭雌。 她有信心协助松平家迅速平定一向一揆,如此反而能赚取更多功勋,织田信长只会更加后悔。 不知道是谁给信长出的主意,让前田利家有了在织田家内部坐大的机会。 前田利家在思索其中关键,柴田胜家见她不语,以为她担心兵力不足,主动说道。 “利家姬,如今东美浓边境恢复了平静,暂时不需要太多军势驻扎。 既然主君有令,在我直属备队中你带三支去三河,协助做事。” 前田利家诧异看着她。 织田信长的命令,是让她凑满三支备队前往三河。 尾张斯波领有一万三千石动员力,勉强算一支半备队,柴田胜家其实只要给一支半就可以了。 宝来小说网 baolaishiye.com 厺厽。而且她给予前田利家的是自己的直属精锐,而不是其他家臣的军势,甚至国人众的乌合之众。 这可是妥妥的装傻,误解主君的意思,硬要给前田利家塞人。 一旁佐佐成政忍不住说道。 “柴田大人,军势是否给的太多了?主君只让带三支。。” 柴田胜家转头瞪了她一眼,未等她说完,就骂道。 “你懂打仗还是我懂打仗! 三河一向一揆,一揆众人数不会少,主君怎么可能只让带三支备队? 必然是利家姬带斯波军势出战,织田家出三支备队协助。” 柴田胜家一顿骂把佐佐成政说懵了,她左右看向议事厅内武家。 大家都表示柴田胜家大人理解能力很强,主君肯定是这个意思。 佐佐成政面色涨得通红,不声不响低下了头。 前田利家做人上道,在坐的织田家臣和她关系都不错。柴田胜家有心帮她,其他人没道理当坏人阻拦这事。 只有佐佐成政作为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必须出来说一嘴。可她也清楚,自己有些被孤立了。 织田信长正在尾张国内改革,有风声要动商利和军制。 商利倒也罢了,主君要吃独食,大家少赚点就是。 跟着织田信长对外扩张,多打下点领地,对于热爱土地的武家来说,不算吃亏。 可军制,却是武家的命根子。武家武家,就是以武力起家的世袭贵族。 织田信长要抬举那些贱民出身的足轻,让姬武士与平民在军职上平等,这是绝对不可以的! 正文 第五百一十七章添香只为君 尾张武家们很纠结。 一方面,她们跟随织田信长扩张,吃得盆满钵满。 另一方面,这位主君却在大张旗鼓,要断了武家特权的根本。 她们矛盾的心境,禁不起任何挑动。 而佐佐成政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主动向织田信长靠拢跪舔,织田家臣们怎么可能看她顺眼。 佐佐成政如坐针毡,前田利家冷眼旁观。厽厼 她与织田信长都在足轻改革。 这次东美浓蚕食,前田利家能立功显眼,亦是斯波足轻勇猛的缘故,但她没有织田信长那么过分。 斯波家的足轻法度偏向照顾夫孺,抚恤未亡人,免除足轻的后顾之忧。 上升通道亦有,给予勇猛者入赘的机会,继承武家家名,成为姬武士。 这种方式相对温和,也只有足轻中少数佼佼者,才有机会跨过两个阶级的阻隔,武家们能容忍。 毕竟是乱世,拳头硬才是真理,为了活下去,少许变通是可以理解的。 但织田信长却不愿意如此。 她对于足轻的家眷与后事没兴趣,死人没有价值,不值得浪费资源。 她要在有生之年完成天下人的野望,就必须采取更激进,见效更快的军制。 她把重点放在了阶级跨越。 姬武士出仕,奉公主君,求取恩赏,这是属于武家的特权。 一边,织田信长建立足轻头,足轻大将两阶军职,让姬武士出任。 云轩阁 yunxuange.org 厺厽 另一边,允许足轻以战功担任足轻头军职。要知道,足轻头是有职禄的,就是姬武士出仕的职禄。 如果足轻与姬武士担任一样的军职,有着相同的职禄,那么两者还有什么区别! 今天是足轻头,明天就是足轻大将,最后是不是可以加入直臣团,家臣团,成为谱代家臣? 这不就是武家的礼崩乐坏吗! 前田利家冷冷看着织田家内部的混乱,却不看好织田家臣们的无能狂怒。 他断定,织田信长必定成功。 足轻将彻底脱离农兵的范畴,农兵分离后,成为织田家对外征战的最重要助力。 织田家臣们比起织田信长差得太远,那位看似离经叛道,但每一步都是在贪婪得增加自己的实力。 不论是攻略美浓获取整个浓尾平原,乐市乐座积攒财力,皈依日莲宗获取工匠商町,还是现在的农兵分离。 她的目标都很明确,要粮,要钱,要器,要兵。 她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抱残守缺的织田家臣怎么和她斗?武家行事,说到底还是用实力说话。 你说传统,我拳头硬。你要闹事,还是我拳头硬。 随着双方实力的逐渐拉开,织田家臣们一定会屈服。因为你不服气,可以去死啊! 对此,前田利家感觉到深深的兴奋。 织田信长越来越强大,她迟早会上洛,会威胁到近幾斯波领。 我前田利家也会跟随她越来越强大,成为斯波家必须重视的力量。 义银君,你一定会需要我,拉拢我。到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的,唯有你。 ——— 得到柴田胜家全力支持,前田利家迅速组织军势,向三河行军。 尾张南部山区本就是尾张斯波领地界,就近组织军需补给,进军速度极快。 进入西三河后,沿途忠于松平家的武家纷纷予以协助。 各地一揆众都向冈崎西尾两城靠拢,前田利家并未受到阻击。 等她到来矢作川中段,与冈崎城方面联系上的时候,松平元康一方也是喜事连连。 松平元康在小豆坂,成功伏击打退了胜鬘寺尼兵。 有大久保分家相助,本多重次集中兵力在上和田与大久保宗家合战,击溃之。 随后,北方也传来好消息。 本多忠胜埋伏在河边,对渡河的上野酒井军半渡而击,竟然一战打退了岩津方向的一揆众。 松平家几支军势刚才在冈崎城重聚,前田利家的援军就到了。 松平元康没想到援军来的这么快,大喜过望,亲自出城迎接。 冈崎城外,松平元康向前田利家连连表达了感激,带她回到天守阁议事。 等两方姬武士坐下,松平元康急问道。 “利家姬,你这次带了多少人马来?” 前田利家鞠躬回答。 “斯波军连同织田军共四支半备队,一千一百人。” 松平元康握了握拳头。 “太好了!非常感谢你,利家姬,你来的可真快呀。” 前田利家谦虚道。 “是织田殿下下令,我只是依照她的命令做事。 斯波领紧贴三河国,补给线不长,自然来得快,算不得什么本事。” 松平元康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前田利家可是斯波家的臣子,开口闭口听命于织田信长,这说法有些刺耳。 此姬才智高绝,不似粗莽说错话的那些武妇,其中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 松平元康当初与织田信长联盟,虽然是迫于今川家的内乱,不得不另选她家,寻求支持。 但让她下决心与织田信长背靠背的很大原因,就是斯波义银在近幾的强势崛起。 前田利家作为斯波家在尾张的代官,出面协调织田松平两家的盟约,她才敢走出这一步。 如今前田利家态度怪异,怎能不让她心存疑虑,便试探道。 “吉法师姐姐待我的好,我自然记在心中。利家姬你迅速来援,我也是放在心上。 真是岁月如梭,转眼大家都长大了。当初吉法师姐姐还带我,去过斯波守护府玩耍。 谁想到那位俊朗的小哥哥,竟成了天下闻名的谦信公。如今回想起来,亦是不甚唏嘘。” 前田利家忍不住想笑,松平家都快被一向一揆掀翻了,松平元康还有闲情逸致与自己墨迹。 这人太过谨慎,真是长寿命。 她知道,如果不给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位松平家督放心不下。 前田利家肃然道。 “往事如烟,乱世之中谁又说得清未来如何,还是要时时反省。 谦信公在近幾留下基业,又去了关东做事。真乃武家奇男子,我不及也。” 松平元康惊讶看了她一眼,原来你不甘心在尾张坐冷板凳,又投向了织田信长,难怪听她号令行事。 乱世之中,不甘寂寞的姬武士多了,也不多前田利家一个。 搞清楚了尾张斯波领与织田家的最新情况,松平元康也不再多打听,只关注于自己的麻烦。 正文 第五百一十八章巧计定三河 松平元康询问酒井忠次。 “老师,围攻冈崎城的一揆众被打退,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厽厼 酒井忠次早已准备了腹案,此时主君问起,胸有成竹道。 “殿下,我们当救援西尾城。” 松平元康点头。 上和田地区重新归于松平家,沿着矢作川支援西尾城,正好打通上下游,连成一片。 西三河精华之地尽在于此,稳住这里,松平家的根基就不会动摇。 “那我们即可出兵。” “等一下。” 松平元康看向前田利家。 “利家姬,你有建言与我?” 前田利家鞠躬道。 “外臣有些不成熟的想法。” “请说。” “敢问松平殿下,西三河各地一揆四起,一一剿灭旷日持久,是否愿意行险一博。” 松平元康眉头一紧。 她当然想早点扑灭一向一揆,这次出事已经浪费了春耕后的农闲时节,让她的东三河战略不得不推迟到秋收后。 如果剿灭不利,再浪费大量的时间与资源镇压国内,日后会更加被动。 谁知道今川家几时能腾出手来,狠狠收拾自己,必须尽快拿下东三河,拓展缓冲地。 但西三河全境都在一向一揆,只怕没这么容易过关。 她朝前田利家深深鞠躬道。 “还请利家姬教我,拜托了!” 前田利家避让开,还了一礼,说道。 “不敢当,只是一些想法,供松平殿下参考。 之前听闻您的战报,冈崎城周遭的一揆众已经击退,一时无力再次发动攻击。 一揆众四散各处,通讯混乱,南方很难清楚知道北方的战况。 此次一揆的带头人,本证寺空誓法师,正带兵围困西尾城。 我们大张旗鼓南下,她如果选择后撤,重新组织各地反扑,西三河糜烂的局面会更加严重,难以收拾。 不如大部人马偃旗息鼓,抛出少许辎重为诱饵,装作向西尾城运粮补给,引诱空誓军势前来夺粮。 南方一揆众还不知道我这支援军已到,必然没有提防。可选一处绝地围困空誓,逼迫她投降。 本证寺是西三河一向宗之首,空誓又是八代法主血脉,威望甚高。 只要迫降了她,逼其发声劝服各地一揆,这次危机便可以迅速消解,少许不服者也掀不起大浪。” 前田利家的这个计划,有个极大的问题,那就是空誓手中兵力不少,要围困住她必然抽空冈崎城的军势。 如果北方一揆众注意到冈崎城军力空虚,会不会乘机夺下松平家的居城,此举有些冒险。 但松平元康听后却是大喜,忍不住站起来,笑道。 “利家姬此计可行!” 松平家要面对今川家迟早会来的反扑,能早点平定西三河,拿下东三河才有活路。 有办法冒险总比慢慢煎熬等死强,关键时刻,松平元康还是豁得出去的英杰人物。 前田利家补充道。 “如果顺利,扑灭这次一揆就容易了。只是一向宗不会死心,迟早会卷土重来。” 松平元康冷冷一笑。 “利家姬的意思我明白,松平家臣肯迷途知返者,我皆既往不咎。” 她心里打定决心,对于参与一揆的三股势力,先按住再分化。 对松平家臣团只能谅解,没法强硬,但家臣们必须改宗,不肯改宗的就流放出国。 一向宗三寺的势力,可以借着这次机会惩戒,限制她们传教,再徐徐下手。 至于那些个搞事的今川旧臣,让她们去死吧。 有了迅速扑灭一揆的办法,松平元康精神一震,仔细与众姬商议起来。 之后,大军行动起来,趁着北方暂时安宁,汇合两家的二千战兵,全力南下,伏击空誓。 ——— 西尾城外,一向一揆众是意气风发。 西三河遍地一揆,一向宗多年积攒的底蕴一朝爆发,顿时星火燎原,局势眼看如加贺佛国一般。 作为发动者的空誓法师,更是得意。自诩为三河佛国之主,手持铁棒坐在主位,作金刚怒目之状。 “诸位,西尾城内缺粮,不日就会开城投降。 综艺文学 kanzongyi.cc 厺厽 有一支松平锱重队借对岸空隙,想偷偷向西尾城运粮,被探子发现。 我将带本证寺尼兵前去截取粮草,其余信众继续围困西尾城,等我回来。” 一众人等皆伏地受命,唯有一人面色难看,出言提醒。 “主持,敢问运粮队从哪里来?” “当然是沿着矢作川。” “可我听闻上和田大久保家已经起兵,河道中断,她们是怎么过来的?其中怕是有诈。” 空誓不满得看着她,这姬武士瞧着娇柔,低头作沉思状,气质清雅,正是本多家的信徒本多正信。 “就你话多!听命便是!” 这些天来一言九鼎的空誓,最烦有人忤逆于她,很干脆骂了一句,便不再理会,自顾自出兵而去。 不久,空誓在安政一带遭遇伏击,三面被围战败受困,无奈降伏。 随后,松平元康胁迫空誓劝降,声称参与一向一揆的所有人皆既往不咎,要求各地一揆众解散。 有空誓在手,西三河一向一揆被她迅速平定。松平元康暂时忍耐,准备过了风头再收拾人。 此时她只要求松平家臣团必须改宗,不愿弃信者流放出三河国。 本多正信成为其中一人,往近幾放逐而去。 ——— 小牧山城的织田信长收到军报,前田利家协助松平元康迅速平定了西三河。 她很是发了一阵脾气,忍不住给丹羽长秀找了好几次茬。 丹羽长秀亦是无可奈何,她能怎么办,忍吧。 就在织田信长郁闷的当口,一名浪人求见于她。此人便是在美浓,因巧夺稻叶山城而名声鹊起的竹中重治。 当她来到座前时,织田信长正在找各种理由给丹羽长秀添堵,看着这名亲信无奈解释着一件件找茬的琐事。 竹中重治伏地叩首,织田信长饶有兴趣,绕着她看了三圈,然后便恢复常态,继续给丹羽长秀找事。 竹中重治体质不太好,忍耐了许久,直跪拜到身体僵硬,终于忍不住说道。 “织田殿下太过羞辱于我!在下告辞!” 织田信长横了她一眼,说道。 “谁准你走的?” 竹中重治愣了一愣。 “您既然不愿用我,那我自然要离开。” 织田信长恶劣得咧嘴一笑。 “我不想用你,但也怕别人用你给我添麻烦。 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去死,要么给我麾下的足轻头当老师,教点学问。” 竹中重治脸色涨红,说道。 “在下愿意切腹!还请织田殿下为我择一人介错。” 织田信长哦了一声,转身对丹羽长秀说道。 “安排人带她去木下村,给那丫头上上课,没点修养军略,怕是活不了多久,就当作与力吧。” 丹羽长秀苦笑点头,竹中重治一脸懵b。 喂,我是选死啊! 正文 第五百一十九章小荷露尖尖 最新网址:竹中重治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织田信长性情乖戾,行为放肆。 她本想以死洗刷羞辱,可听得织田信长言辞中,隐含着什么深意,这才咬牙跟随小姓先下去了。 等她走后,丹羽长秀叹了口气,说道。 “殿下,竹中重治在西美浓有些地位,您不该戏耍她,寒了美浓武家投效之心。” 织田信长扯扯嘴角,无所谓道。 “不过是丧家之犬,没什么好在意的。此人小聪明不少,正好丢给木下秀吉当个帮手。” 看丹羽长秀还要再劝,织田信长不耐烦说道。 “我知道了!拉拢她给美浓武家看嘛,我懂! 给她个身份奉公就是,当作与力派给木下秀吉总可以了吧! 米五娘你现在越来越大胆,前田利家那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 丹羽长秀的笑容越发苦涩,她也是好心帮一把老友,谁想到前田利家那么能干,反连累自己吃挂落,挨主君白眼。 织田信长发泄一番,这事算过去了。她仔细思索,说道。 “米五娘,西美浓方向的渗透不能放下。不要吝啬钱粮,尽力收买西美浓武家向我投诚,特别是安藤守就。 市君马上就要出发去北近江,西美浓那些家伙色厉内荏,嘴上说着不要,边界却开了口子。 等他安全过境后,马上让探子在美浓把这件事宣扬开。 我倒是要看看,一色义龙还忍得住,能装作看不到吗?西美浓三人众她还敢不敢用? 特别是已经叛过一次的安藤守就,应该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丹羽长秀伏地叩首,随后告退,与竹中重治交流去了。 织田信长眯着眼思考,她有心装傻,无视前田利家的三河军功,但权衡利弊下,还是咬着牙认了。 算这家伙好命。 ——— 尾张国爱知郡,木下村。 村里几人围成一团,一名少女手持削成木棍的树枝,喝一声上前,劈向对峙的姬武士。 那姬武士斥道。 “太慢了!” 随后侧身躲过,脚尖点了一下少女的小腿,把她绊倒。 这姬武士正是蜂须贺正胜,蜂须贺家的新家督。 她摇摇头,无话可说。 以她的身份竟然当起陪练,真是憋屈到了极点。 蜂须贺家是尾张的老武家,这些天尾张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织田信长一步步抬举木下秀吉,把她立为足轻头,当做平民立功成为姬武士的典型宣传。 木下秀吉也就成为尾张武家发泄情绪的目标,蜂须贺正胜心里惊恐,却是没有办法。 织田信长摆明了把她捆绑在木下秀吉身上,让她担任与力,协助木下秀吉做事。 她不得不帮着训练这些木下家的亲属,因为尾张的姬武士没有人愿意出仕木下家。除了亲眷,木下秀吉捞不着任何人。 与她对抗的少女叫做加藤正清,就是木下秀吉找来的亲戚孩子。 周遭观看的人除了秀吉,还有她妹妹木下秀长,同为亲眷的福岛正则,浅野长政。 这四人是木下秀吉自找的帮手,蜂须贺正胜都没在尾张武家圈中听闻过。 从加藤正清这少女的情况看来,不是正统姬武士出身。 她叹了口气,对木下秀吉说道。 “木下大人,这几位的身手我都试过了,根基浅薄,还需要勤学苦练才行。” 她说得含蓄,木下秀吉却是脸上微红。 她听出了蜂须贺正胜的言下之意,但她没有办法。 织田信长这次出手很大方,安堵木下村一千石,知行上可是一步登天,足够她招揽几名勇猛的姬武士出仕。 但是她招不到啊,整个尾张武家的圈子都在排斥她。 天地良心,她是入赘木下家获取的姬武士身份,已经不算是平民了! 可在织田信长的刻意歪曲下,她成了平民努力的代表,是足轻阶层的骄傲和向往的目标。 听起来很励志的故事,却让木下秀吉心寒不已,暗自叫苦。 她不傻,她终于明白织田信长为什么给她这么多恩赏,原来是买命钱。 有了明确的目标发泄情绪,尾张武家的怒火都朝着木下秀吉而来。 立好了靶子供人泄愤,织田信长反而可以冷眼旁观,默默推进自己的改革。 木下秀吉找不到武家协助,只能更看重自家亲戚,麾下这些个家里人出身不高,她无奈之下真就成了平民代表。 两人心思各异,皆是对现状不满。但织田信长这座大山压着她们,即便想散伙都不成,只能咬牙坚持。 这里正愁眉苦脸,村口有农妇报信,说来了几个姬武士大人。 木下秀吉诧异,这年头还有武家肯来找她? 一群人来到村口,看到丹羽长秀带着几名姬武士。木下秀吉大喜过望,上前鞠躬行礼。 “丹羽大人,没想到是您来了。早些派人传个消息,该是我去聆听您的教诲才对。” 丹羽长秀微微一笑。 “你这嘴真是抹了蜜糖,懒得与你废话。来,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这位是竹中重治大人,殿下新派遣给你的与力。” 木下秀吉看向丹羽长秀身边一名姬武士,气度不凡。只是看上去,莫名得有些阴沉低落。 但她还是非常高兴,织田信长坑了她,但至少不是往死里坑,还是给了机会与人手。前有蜂须贺正胜,后又来了此人。 她客气鞠躬道。 “初次见面,以后还请竹中大人多多指教。” 竹中重治默默看着她鞠躬,又扫了一眼在旁微笑的丹羽长秀。 木下秀吉只是高兴有姬武士来帮忙,身边的蜂须贺正胜却是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您是竹中家督,安堵菩提山城三万石,以智谋闻名美浓的竹中重治大人?” 木下秀吉听得懵了,忍不住多看一眼,眼前这个秀气又有些娇弱的女子。 此人来头这么大?那怎么会成了我的与力? 她见竹中重治臭着脸不说话,只得求助般看向丹羽长秀。 丹羽长秀与竹中重治来之前就谈过一些,透露出织田信长的改革之意,与木下秀吉的作用。 竹中重治知道此事重要,织田信长如此安排也算看得起她。 她离开美浓无处可去,又不愿沉沦于世,这才下意识来尾张国,见一见雌图大略的织田信长。 不管怎么说,织田信长给了她一个选择。在丹羽长秀的劝说下,她还是勉强跟来了。 丹羽长秀耐心劝道。 “竹中大人,如果你真的没有兴趣,那么就离开尾张吧。 殿下那边我会替你分说,她的戏言请不要放在心上,只是玩笑。” 竹中重治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丹羽长秀鞠躬,说道。 “丹羽大人客气,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后悔。” 她又朝木下秀吉一个深鞠躬,说道。 “在下竹中重治,以后还请木下大人多多关照。” 最新网址: 下载本书最新的txt电子书请点击: 本书手机阅读: 发表书评: 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你可以在点击下方的"收藏"记录本次阅读记录,下次打开书架即可看到!请向你的朋友推荐本书,谢谢您的支持!! 正文 第五百二十章木下改羽柴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竹中重治选择面对现实,她肯来尾张尝试,就是不甘心自己在西美浓的失败。攫欝攫欝 丹羽长秀勉励木下秀吉几句,便带着侧近旗本离开。 木下秀吉看着略带矜持疏远的竹中重治,热情得招呼其进村。 秀吉虽然出身低,但为人热诚,聪慧过人,脸皮够厚。 被她一番礼遇,竹中重治也不好太过冷漠,跟着进了村屋。 木下家不过是村中地侍,生活并不富裕。虽然木下秀吉已经拿到一千石知行,但短时间改变不了什么。 破屋简陋,中间坑灶煮着一锅沸水。 木下秀吉殷勤得替竹中重治满上一杯茶水,身边蜂须贺正胜陪坐,家里几个丫头好奇得远远看着。 竹中重治望着茶杯的缺口,水面漂浮着几根茶梗,愣愣出神。 她亦是高阶武家出身,继承竹中家的菩提山城,安堵三万石领地,娶安藤守就的公子为夫,年少轻狂。 如今沦落至此,心气难以平复,智高如她亦是黯然神伤。 木下秀吉见她望着茶梗不语,低头鞠躬,汕汕道。 “还请竹中大人见谅,村里就是这样粗陋不堪,让您见笑了。” 竹中重治被她一言惊醒,看了她一眼,自嘲道。 “我是织田殿下派遣给你的与力,是你的麾下武家,木下大人不必多礼。” 蜂须贺正胜在旁,见她这般傲气,很不顺眼,阴阳怪气开口道。 “竹中大人和我们这些底层人还是不一样的,不要妄自菲薄。” 竹中重治抬眼看她,问道。 “这位是?” “我乃蜂须贺家督正胜,请多多指教。” 竹中重治点点头。 “原来是纵横木曾川的蜂须贺小六,如今川流之上皆归于织田殿下,蜂须贺家确实跌入谷底。” 她言辞平淡,却是深深刺痛了蜂须贺正胜的心,惹得她怒目相视。 蜂须贺家是被她继承了,母亲也隐退了,但木曾川上的好处让织田信长拿走大半,蜂须贺正胜这家督做得窝囊。 如今痛处被人点穿,岂能不恼怒,她冷冷说道。 “是啊,家业转手送人,和您倒是有些相似了。” 竹中重治冷冷一笑,这点刺激对她算不得什么,反问道。 “我是一无所有,自然也不怕再失去什么。 可怜蜂须贺家还在,你却被绑在此地。只怕要连累家族,最后一齐没得好下场。” 蜂须贺正胜脸色一垮,顿时没了计较的心思。 竹中重治看向木下秀吉,肃然道。 “木下大人,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 木下秀吉一愣,脱口而出。 “我想出人头地。” 竹中重治微笑道。 “木下大人现在已经安堵一千石,以你的出身而言,算不算出人头地?” 木下秀吉被她说得一懵,道理的确不错。但她脑海中闪过一张俊脸,心底一股野火怎么都无法熄灭。 她知道,不可能的。 那位是名门贵胄斯波家的嫡子,天下闻名的奇男子,将军都深爱的御台所。 她木下秀吉算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去想,去争。 于是,黯然道。 “也对,我该好好奉公,守住这片家业。” 竹中重治见她嘴里貌似妥协,眼中欲火却是不减丝毫,顿时对她高看一眼。 寻常武家都是小富则安,这位平民出身,倒是有志之士。 她和丹羽长秀想法一致。 织田信长够狠毒,把木下秀吉推到前台让尾张武家泄愤,但她并不是没机会翻身。 织田信长的改革力度太大,需要有人转移目光和吸引仇恨。而木下秀吉如果被人一干就死,那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为了让这个靶子好好树立着,激励足轻平民,抵御传统武家。 织田信长必然会给予一些资源倾斜,这就是木下秀吉的机会。巘戅妙笔库巘戅 丹羽长秀想结个善缘,而竹中重治却是有意东山再起。 她不甘平庸。 安藤守就胆小怕事,对她弃而不顾。织田信长肆意羞辱,拿她不当回事。 竹中重治想重头再来,此刻,她发现木下秀吉居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女儿志在四方,木下秀吉,你告诉我,你真就甘心到此为止?” 蜂须贺正胜在旁眼珠子乱转,但刚才被竹中重治挫败,这时候不敢再出言找骂。 木下秀吉心灵剔透,只感觉竹中重治希望她有所抱负,不然她没必要与自己废话,当个沉默的与力即可。 当机立断之下,她伏地叩首,果决道。 “木下秀吉有心上进,还请竹中大人指点!” 竹中重治点点头,说道。 “织田殿下给予你的恩赏,远超你应得的。这是危险,也是机遇。 女儿行,当奋力拼搏争得上游,逆水行舟方是女儿本色。 你若有心上进,我有三点建言,请你接纳。” 木下秀吉一个鞠躬,说道。 “洗耳恭听。” 竹中重治伸出一个手指。 “第一,潜心修学。 古语云,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骤得厚禄,却没有匹配的才能,这是大祸之兆。 我将教你兵法,军略,外交,内政之学,不单单是你,你麾下这些人都要学。 你不得武家人心,唯有培养自己的人脉,日后才有可用之人。” 竹中重治指指点点,连同蜂须贺正胜在内,在场大小人等都在其中。 蜂须贺正胜有些不服气,可想想对方乃是高阶武家出身,胜过自己太多,肯教授所学,还有什么好不满的。 木下秀吉更是欣喜。 这年头,知识只在少数人手中,兵法军略更是武家禁脔,不肯对外人袒露。竹中重治肯教,当然要好好学习。 她真心实意说道。 “竹中大人,我等愿勤学致用,不负您的教诲。” 竹中重治点点头,又说。 “你的处境艰难,织田殿下是把你架在火上烤,你没法子下来,但火势的大小却可以想想办法改善。 木下是你夫族的苗字,如今你奉公有成,恩赏知行一千石,可愿意自立门户,改换苗字?” 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木下秀吉早已叫苦不迭,只是苦于没有办法解脱。 如今竹中重治说有办法,她当然点头不已。竹中重治见她同意,便提议道。 “织田家臣团因为主君革新政治迁怒于你,你没资格恨,更没办法反抗,唯有低头表示无奈,才好换取一丝体谅。 织田殿下的直臣团以丹羽长秀大人为首,家臣团以柴田胜家大人为首。 你可各取其一苗字,组成自己的苗字,感恩两位大人对你的栽培,表达你无意侵犯她们利益的态度。 织田家臣皆以她们为首,你对她们表示了感激,其他人看在眼中,总要给几分面子与她们。” 木下秀吉沉思点头。 “示好吗?有道理。厺厽 妙笔库 miaobiku.com 厺厽 各取一字,丹羽,柴田,那我以后就叫羽柴秀吉吧!”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一章将军盼君归 木下秀吉当机立断,改苗字羽柴,成了羽柴秀吉。 竹中重治嘴角带笑,孺子可教,她继续说道。 “羽柴大人,第三点便是你要放弃西美浓攻略。” 攫欝攫欝。羽柴秀吉一听,大惊失色。 “什么?放弃? 竹中大人,非我不愿,只是这西美浓攻略是我立身之本,如果放弃,我怎么对织田殿下交代?” 竹中重治摇摇头,说道。 “西美浓攻略不会被抛弃,我要的是你放弃参与。 你已经从西美浓攻略中,得到了一千石知行的恩赏。这是织田家臣团可以容忍的极限。 织田殿下将你立为平民代表,你再如何辩解,家臣们也会把你排斥在尾张武家之外。 而对你本人,她们可以忍耐的只有这一千石,不能再多了。 所以,你不能再立功,前进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死路一条。” 羽柴秀吉仔细听着,默默点头。 竹中重治拿起茶杯,吹走水面上的茶梗,喝了一口,皱上眉头。 好难喝。 她收拢心思,继续说道。 “西美浓攻略已经展开,尝到了甜头的织田殿下不会放弃,她定会继续推进分化,分裂美浓武家。 我断言,内部分裂的美浓一色家撑不了多久,就会被织田殿下拿下。 唯有等织田殿下得到美浓国,实力彻底压服织田家臣团,才是你继续壮大的时候。 而现在,请忍耐吧,羽柴大人。抓紧时间跟我学习,尽快成为一名合格的姬武士。” 羽柴秀吉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竹中重治所言,句句在理。 她苦笑道。 “我明白,只是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次奋发向上。” 竹中重治肃然道。 “机会肯定会有,而且就在不远。织田殿下的改革惊世骇俗,她需要有人分散武家们的注意力。 既然她选了你,投入了资源,以她的性格,就不会让你轻易过关享福,很快就会启用你。 厺厽 奇幻小说网 7huan.com 厺厽。织田殿下雌才大略,绝不会止步于尾张美浓两国,唯有近幾,才是她的目标。 近江国是浓尾平原进入近幾的要道,也是天下腹心,富庶之地。 日后你若想一鸣惊人,多半就着落在这近江之地。” 羽柴秀吉鞠躬行礼,说道。 “听姬一席话,我总算是心里有底,以后还请继续提点我。” 竹中重治鞠躬还礼,鼓励道。 “羽柴大人不必心急,乱世之中万事可为,你会有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获取自己的未来。 试想,北近江之主浅井长政,马上就要迎娶织田家公子。 总有一日,你以自己的努力,未必不能成为一国之主,得恩赏收美人,福泽后人。” 羽柴秀吉愣了一愣。 “是市君公子吗?” “正是,据说送嫁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羽柴秀吉是织田信长仆役出身,自然认识织田市君这位深得主君宠爱的公子,只是没想到,他要嫁去北近江。 当初,羽柴秀吉对织田市君也曾有过憧憬,只是遇到那个少年,渐渐覆盖替代了市君的身影。 她沉默不语,细细品味竹中重治的激励。谁都不知道,她心中深藏的那丝绮想。 成为一国之主,能得到自己钟爱的美人吗?不可能,依然配不上那位谦信公。 要想站在他的身旁,要想把他压在身下,亲吻疼爱,辗转缠绵。 唯有成为。。天下人。。 羽柴秀吉心底冒起一丝僭越的狂想,此时此刻,她忘记了对织田信长的畏惧,忘记了自己尴尬的处境。 她只有一个近乎疯狂,不可能实现的执念。 不疯魔,不成活。 竹中重治看着面色逐渐凝重的羽柴秀吉,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见她雌心壮志被自己成功激起,欣慰点头。 这是她竹中重治的新起点,羽柴秀吉,不要让我失望。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失败。 ——— 春耕之后的战火一一平息,农闲时节的短暂杀戮掩不住吃饭的欲望。 夏收麦,秋收稻,各家都在默默积累,为新的征途储备力量。 京都,御所茶室。 足利义辉召唤明智光秀前来,狠狠训斥了一番。 “义银君到底想在关东做些什么!竟然重开关东侍所,把京都的幕府当成什么了!” 足利义辉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杯中的茶水四溅,撒了一桌。 一旁的高田雪乃默默无语,面前的明智光秀露出惊恐万分的样子,伏地请罪。 “公方大人息怒,关东事乱,我等不知道详情,家督或许有自己的苦衷。” 她面上惊慌,心中却是嗤之以鼻,你足利义辉会不知道我家殿下要干嘛? 你拿御剑诱惑他,引诱他捏着鼻子接下剑来,不就是认准了他要在关东开疆拓土吗? 如今谦信公也不叫了,一口一个义银君,都以妻子的身份开始惺惺作态,真够恶心人的。 足利义辉不知道明智光秀心中所想,最近强压幕臣低头,终于有了些将军的威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哪在乎别人怎么想。 她冷哼一声,说道。 “他一路辛苦去越后是不容易,所以他要剥夺椎名家的越中守护代役职,我允许了。 他又剥夺了越后黑田家御家人身份,诛灭一族,我也从了。 可他到底还要我容忍到什么份上,才算到头! 出使越后为上杉辉虎站台宣旨,该说的都说清楚,早些回京就是,还在那里搞什么侍所!” 骂了一阵,足利义辉终究还是露出了戏肉,她就是希望斯波义银回来。 明智光秀心中冷笑,不就是想着主君的身子吗?。 御剑有敕令之权,斯波义银在关东行使权力,只需要事后补个文书送到京都即可。 随着他在关东铺开做事,足利义辉越发着急。这一件件事看起来就没有回京都的打算。 自己这把御剑等于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啊! 巘戅奇幻小说网巘戅。特别是最近的两件事,其一是重开关东侍所,其二是鹤冈八幡宫宣旨。 一传回京都御所,瞬间把将军刺激到跳脚,直接传旨明智光秀觐见,一番痛斥就是说给斯波义银听的。 明智光秀看似唯唯诺诺,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这位将军色厉内荏,如果真的发狠,就该直接宣旨去关东,训斥斯波义银这位主君。 如今把明智光秀这个京都代理人拉出来骂一顿,算什么事?说到底,还是怕斯波义银生气啊! 你这个没用的将军,有本事你直接骂正主去啊,朝底下人发泄,转达你的意思,算什么本事! 明智光秀心中鄙夷,面上却是诚惶诚恐,一副吓坏了的样子,恭恭敬敬受着将军的唾骂。 骂了一阵,足利义辉感觉无趣,挥挥手让她离开。 明智光秀看似如蒙大赦,抱头鼠窜,走出茶室,低头间嘴角一翘。 “将军,呵呵。” 茶室内,足利义辉看向身边的高田阳乃。只见她默默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品茗。 虽然还是日常的冷漠,但隐隐竟让将军感受到一丝丝她很愉悦的错觉。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二章傲娇与腹黑 足利义辉看看跪坐喝茶的高田雪乃,又看看自己怒砸茶桌撒翻的水杯,阴阴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是不是觉得我不敢找义银君强硬?是不是觉得我窝囊?” 高田雪乃在她炯炯有神的注视下,萌哒哒举起茶杯。 “喝茶,不错的茶。” 足利义辉顿时泄了气,低头叹息。 “我和你说这些干嘛,真是的。。” 她默默给自己满上一杯,细细品味。的确不错,今天的茶人当赏。 高田雪乃心中美滋滋,她哪懂茶艺,就是单纯觉得愉快。 虽然暂时看不到主上很难过,但是雪乃会忍耐的。 ——— 明智光秀匆匆回到斯波府邸,她今天还有客人。来到茶室,松永久秀已经等候多时。 她鞠躬致歉道。 “真是对不起,刚才公方大人召见,让你久等了。” 松永久秀摇摇头,回答。 “将军召见,谁敢怠慢。 明智姬你忙你的,我在此修习茶道亦是自得其乐。” 松永久秀与筒井顺庆都是真心喜欢茶道,反倒是明智光秀对此没什么兴趣。 三人为友,时常在京都的斯波府邸茶室内,见面饮茶,谈天说地。真想不到这三人的身份各异,竟会成为朋友。 明智光秀笑笑坐下。 “既然你不介意,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饮茶,最近不是说很忙吗?” 松永久秀苦笑一声,说道。 “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 “自本愿寺显如上人上位后,便在北陆道,东海道发动多年未用的一向一揆。 虽然这位法主没有选择在近幾动作,但石山信众还是自发骚动起来,造成了许多麻烦。 我想请你出面,协调细川藤孝大人,三渊晴员大人,一齐向石山本愿寺施压。” 明智光秀凝神问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三好长庆殿下的意思?” 松永久秀无奈摇头。 “三好长庆殿下的身体,自近幾之战后越来越差,无暇顾及这些小事,这次交涉是三好长逸大人的意思。” 明智光秀若有所悟,点点头。 石山本愿寺处于摄津,和泉,河内三国的交界处,是西近幾中心地带,战略位置很重要。 之前十代法主本愿寺证如一心雌伏,消除多年一向一揆的负面影响,消化战果,石山本愿寺显得很安分。 而强大又拥有大批基层信众的一向宗,也是近幾各方武家不愿意去招惹的存在,双方勉强维持着互不侵犯的默契。 但本愿寺显如上位后,一向宗少壮派得势,开始蠢蠢欲动。 三好家自近幾之战失去了抢占京都,摄政幕府的机会,内部出现巨大矛盾。 三好长庆以下克上,干掉了细川宗家,占据四国,淡路国,摄津国,看似权势滔天,其实隐患重重。 作为三好家根基的三好四姐妹,三好义贤病故,十河一存战死。 留下身体日渐衰弱的三好长庆,与唯一支撑着大局的安宅冬康,也慢慢出现了隔阂。 松永久秀为了一己之私,出谋献策帮助三好三人众陷害安宅冬康,引发两姐妹的矛盾。 而十河一存的嫡女,被三好长庆引入本家,立为少主的三好义继,本就与三人有嫌隙。 她的支持者安宅冬康被污蔑后,对三好三人众更加仇视,双方近乎水火不容。 三好三人众无法得到三好本家的支持,三人众之首的三好长逸掌控的摄津国,无力独自对抗石山本愿寺的侵蚀蚕食。 无奈之下,只能向幕府地方实力派请求联手,用武家联合的办法抑制宗教势力的膨胀。 毕竟,这是武家们的共同利益,就算三好家与幕府关系恶劣,也不影响大家一起压制一向宗。 这其中的关联,明智光秀沉浸近幾外交,自然一点就透。 和泉细川家与北河内的三渊家亲密无间,细川藤孝能够为两家的行动做主。 松永久秀只是三好家派遣到山城国前线的淀城城主,没资格和细川藤孝对话,只能求助于负责斯波家外交事务的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看了眼松永久秀,说道。 “我会尝试把你引荐给细川藤孝大人,此事关系西近幾所有武家的利益,武家领地不容一向宗随意放肆。” 松永久秀大喜,伏地叩首道。 “明智姬肯施以援手,我真是感激不尽。” 明智光秀笑了笑。 “一向宗的问题还不算麻烦,可你自己的问题就麻烦了。” 松永久秀心中一凛,面上却是装作不知,豁然笑道。 “你真会说笑,我能有什么麻烦。” 明智光秀淡淡说道。 “三好义继大人,安宅冬康大人与三好三人众的对立越发尖锐,你还能逍遥到几时? 毕竟你是三好长庆殿下的直臣,对三好三人众的价值就在于指证安宅冬康有反心。 三好三人众越来越无法抵御三好本家了,她们很快就会逼你出面了吧?” 松永久秀大惊失色。 “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她当初让三好三人众出面污蔑安宅冬康,搅乱局势,是为了自保。 如今,此事被明智光秀一言点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让三好长庆知道是她在背后搞风搞雨,令三好家分裂成两派内斗,绝对会杀了她全家泄愤。 明智光秀笑笑,中同组的伊贺忍者的确厉害,竟然挖出了这个内幕,她知道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 看不出这位看似本分的松永久秀大人,手段如此恶劣,做人很有问题。 她不慌不忙得喝了一口水,润润喉,这才慢条斯理说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做过的事迟早会被人知晓。 我若是你,不妨参与其中,把事情做实了。毕竟被动让人推出来,不如主动下手。 三好三人众才会更认你这份人情,把你当成自己人看待。” 松永久秀叹了口气,说道。 “不管明智姬你信不信,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求自保。 就算协助三好三人众做实了安宅冬康的罪状又如何? 三好长庆殿下会杀死自己的妹妹吗?就算杀了她,事后琢磨清楚了前因后果,我也是没有活路。 只要我跳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就必死无疑。” 明智光秀摇摇头。 “你想得太悲观了。 三好长庆殿下身体越来越差,她最怕死后家业被安宅冬康篡夺。 这时候,再亲的姐妹也必须除掉,为了家业有什么不可以牺牲的。 至于你担心的秋后算账。 如果她反应过来,自己冤杀了相濡以沫多年的亲姐妹,以她糟糕的身体哪里还坚持得住呢。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松永久秀看着笑眯眯的明智光秀,心底里的凉气不住往上窜。 这家伙的想法,倒是与自己不谋而合,只是她能明言,自己却必须装糊涂。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三章利益动人心 明智光秀作为斯波家的臣子,当然希望三好家越乱越好。 幕府在东西近幾的两个对手,六角家与三好家都吃过斯波义银的亏,与斯波家并不和睦,明智光秀一直关注这两家的动向。 松永久秀参与污蔑安宅冬康的情报到了她手中,就开始思考怎么让松永久秀无法回头,让三好家不再成为斯波家的威胁。 而松永久秀也是真的无法回头,她要活下去,只能一步错,步步错,硬着头皮走下去。 安宅冬康要死,三好长庆也要死。只有她们姐妹都死了,三好家新的家督三好义继控制不住局面,才是松永久秀的生路。 身为三好长庆的直臣,她在直臣团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又因为淀城位于摄津国东面的山城国内,对三好义继来说,她是卡在三好三人众势力后方的楔子。 不论是家中变局,还是战略需要,新任家督都必须拉拢松永久秀,她的日子会比现在好过许多。 一样的道理,为三好三人众除掉安宅冬康后,她们对松永久秀会更信任,更用心拉拢她,给了她两头通吃的机会。 明智光秀适时抛出了这个提议,撺掇她化被动为主动,去做下这件惊世骇俗的害主之事。 松永久秀虽然心中早有谋划,却也是忐忑不安,毕竟这可是弑主丑闻。 她犹豫问道。 “这么做,合适吗?” 明智光秀优雅朝她举杯致意,笑道。 “你如果做好了这件事,会得到斯波家,乃至整个幕府的好感。 公方大人都会领你的情,对你另眼相看。” 她倒没有诓骗松永久秀,三好家如果陷入内乱,走向衰败,对幕府各派都是好事。 足利义辉绝对会非常高兴,记住这个导致三好家内乱的始作俑者,甚至给点甜头。 千金买马骨嘛,幕府需要这样的人,最好六角家也来这么一波。 松永久秀面色阴阳不定,她内心的天平,不断朝背离三好长庆的方向倾斜。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明智光秀淡笑着看她,丝毫不急。时间还很充裕,斯波义银暂时不会回归近幾。 她有足够的时间挑动各方,完成布局。最后剑指御所,干死那个敢对我所爱之人下手的混账将军。 ——— 信浓国南部。 武田晴信回师中信地区,解散各家备队回领参与农忙。 她自己的本队并没有继续往甲斐国行军,而是向西移动,往武田家在信浓的大本营深志城行动。 深志城位于中信要地,信浓南部的产粮区,诹访,松本,伊那三地皆在深志城的辐射范围内。 武田晴信驻扎在深志城,召集麾下信浓各家,前来见礼。 在武田晴信直属军势的兵锋胁迫下,信浓众纷纷前来赔罪,暂时稳住了武田家在信浓的阵脚。 另外,她也向甲斐国内发出命令,令穴山家与小山田家两家家督前来会面。 武田晴信在茶室内招待赶来的穴山信君与小山田信茂,笑盈盈说着体己话,观看茶人演绎茶道。 穴山家乃武田家亲族,小山田家是甲斐国内最强的地方势力,武田家几代人都在拉拢她家,早已结为姻亲。 说起来三人都是亲戚,武田晴信在茶室内与家人联络感情,气氛更加亲近。 等茶人做完事,鞠躬离场,武田晴信笑呵呵对两人说道。 “如何?这可是我从京都高价请来的宗师。” 穴山信君微微一笑,鞠躬道谢。 “殿下有心,我才能一睹京都茶道手段。” 心中却是呵呵。 穴山家与甲斐国南方的骏河国今川家隔着富士川,领地辽阔肥沃,还有金矿开采。 今川家出了名的风雅,骏府城是东海道乃至关东的文化中心。身边的穴山家也深受熏陶,穴山信君算是个文化人。 武田晴信随便找个茶人来应付事,别的武家分辨不出,但糊弄不了穴山信君。只是她心中琢磨不定,不敢出言忤逆。 武田晴信多谋善断,手段厉害,这一出说不准就是给她的警告。 穴山信君低头称是,身边的小山田信茂更是赞不绝口,把表面文章做得漂漂亮亮。 小山田家的动员力在甲斐国内武家中排第一,被武田家两代家督看重,地位很高。 领地又贴近北条家,是武田家与北条家的缓冲,两家的交涉大多由小山田家负责。 随着北条家势力增长,小山田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越发受到武田家重视。 武田晴信笑眯眯听着两位家中重臣恭维,看似喜悦,心中却是冷冰冰的计算。 穴山家的河内领贴着今川家,小山田家的郡内领挨着北条家,随着局势变化,两家慢慢与武田晴信不是一条心了。 武田晴信一心拿下信浓国拓展家业,但这两家与信浓并不接壤,对信浓攻略并不上心。 武田,今川,北条三家联盟,随着今川义元的战死,北条家干掉关东两上杉家,渐渐变了味道。 穴山信君面对混乱的今川家,垂涎富饶的骏河国,希望武田家的目标改变,跨过富士川占据今川家的领地。 而北条家的强势与拉拢,让小山田信茂起了挟北条自重的想法,妄图增强自己的独立性,左右逢源获取更多利益。 不论两家出于什么心态,对武田晴信的信浓攻略,都不约而同采取了敷衍的策略。 这件事引起了武田信繁的警觉,对姐姐提出自己的担忧,也是武田晴信把她们请来的缘由。 武田晴信轻咳一声,两人闭嘴等候家督训示。 “北信一战拿下村上领地,门户已经打开。 我的意思是在秋收后再次出战,拿下川中岛,完成信浓攻略。 穴山与小山田两家都是武田家亲眷,武田家得了信浓也该与姐妹们分享,不如两家一齐参议信浓诸事。” 武田晴信还是没有像武田信繁希望的那样,挟平定信浓的威势压服两家。 而是选择将两家拉进来参与信浓评议,用分润信浓利益的办法进行拉拢。 她不希望甲斐众出现分裂的苗头,想尽力扯回这两家的心思,统一思想继续北上扩张。 无错章节将持续在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书海阁! 喜欢不一样的日本战国请大家收藏: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正文 第五百二十四章亵渎非我愿 穴山信君与小山田信茂对视一言,皆低头沉思。 随后,穴山信君说道。 攫欝攫欝。“今川家内乱不止,连骏河国都快控制不住。三河,远江两国武家皆躁动不安。 武家骤起骤落乃是常态,如果今川衰败,别家崛起。我家倾力向北攻略,甲斐的后方谁来看顾?” 小山田信茂又说。 “北条家有讯息传来,伊势家在京都被将军所恶,上杉辉虎得到幕府看重,授予关东管领役职重回越后。 这次回国还有现任将军的订亲者,斯波谦信公持御剑相随。 这位足利军神的名号在近幾极其响亮,有他为上杉辉虎站台,越后叛乱才迅速被扑灭。 殿下您想要继续北进川中岛,就必然与上杉辉虎激烈冲突,越后武家悍勇,我家这么做是否值得?” 两家各自提出一个疑问。 一个说今川虚弱,正是天赐良机。天与不取,必受天谴。 厺厽 妙笔库 miaobiku.com 厺厽。等其他武家吞下了今川家的地盘,武田家身后又会出现一个强敌,追悔莫及。 另一个则说,越后强势,幕府支持,与其激进对抗,不如转头捏些软柿子。 武田晴信心中失望,她们还是不肯全力支持主家北上征伐,一心望着今川家的富庶之地流口水,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筹码没有说服力。 穴山家是武田亲族,小山田家是姻亲,两家都是一门众。 只是武田姐妹把持一门众,虽然给予两家颜面上的礼遇,实际的权利却是排斥在外。 武田晴信看似真诚的拉拢,没有吐出多少实利。她不是不能给,而是不敢给。 这两家在甲斐南部各成一体,武田家这么多年都吃不下来,怎么敢让她们继续增长势力,养虎为患呢。 武田晴信沉思半晌,说道。 “你们同为武田一门众,有权参与信浓评议,我希望你们支持我秋收后的川中岛作战。 上杉辉虎到底有多厉害,不打一场谁也不知道,不如就用事实来说话吧。” 武田晴信没有强迫她们低头,退而选择用参与信浓的利益,换取她们支持下一次川中岛作战,做一下尝试。 穴山信君与小山田信茂琢磨片刻,皆伏地叩首。 “嗨!” 武家做事没有不战而退的道理,肉就在眼前挂着,不试着咬一口,谁都不甘心。 她们还是选择接受了武田晴信的条件,支持她秋收后与上杉辉虎在川中岛打上一场。 万一上杉辉虎是个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的软脚虾呢? 那两家也可以搭上武田家的顺风车,吃上一口信浓乃至越后,上野的好处。 武田晴信欣慰得点点头,她当然不会说自己已经与上杉辉虎刚了一场,双方一触即离,很不服气。 暂时压住了信浓众,说服了两家一门众,武田晴信终于可以回归甲斐的居城,踯躅崎馆。 在再次动员出战之前,她还需要敲打甲斐众一番,为川中岛作战做足准备。 送走穴山信君与小山田信茂,她召来军中随侍的天海,劈头问道。 “天海法师,你可认得斯波谦信公?” 天海本以为武田晴信是像往日一般,找她谈论佛法,谁知道竟然说出那个要命的名字。 她用多年礼佛的定力勉强维持住面上不变,心中却是突突打鼓,试探道。 “见过一面,有些印象,您怎么忽然提及此人?” 武田晴信倒是没看出她的彷徨,毕竟一个是武家大名,一个是佛教高尼,分别太大,不熟识才是常理。 她不在意的回答。 “这位武家奇男子,据说在近幾很有手段,威名连我都有所耳闻。 如今他来了关东,正在越后为上杉辉虎殿下造势,我想起你刚从近幾而来,就随口问问。” 天海自然而然的点头,看似风轻云淡,心中却是哀嚎一声。 斯波义银怎么来了关东!难道是找我算账? 两人初次见面,自己就在佛前把他玷污,必然对自己恨之入骨。 天海背后冷汗淋漓,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敷衍武田晴信,然后软着腿脚装作无事在她面前走出来的。 回想当初在近幾的那一次,她的佛心松动,悸动莫名。 真是个绝代佳人,虽然自己被人下药与他结下孽缘,但还真没感觉吃亏,甚至死而无憾。 忽然,她猛地惊醒过来,嘴中连连念着佛号,心中煎熬。 自己怎么变成这样了?多年苦修毁于一旦呀! 一面是斯波义银曼妙的身子,一面是佛法无边回头是岸。 每每想到深处,两者交织浮现出的竟然是佛前的那一幕,更是自感罪孽深重,无地自容。 天海狼狈逃出武田晴信居所,回到自己住处的佛像前,低头诵经,不敢再想其他。 罪过,罪过。 ——— 天海在武田家领地瑟瑟发抖,相邻的越后国内,义银却不知道。 自己曾经一时兴起,在佛前用于发泄的那名足利私生女为了躲他,逃来了关东甲斐国。 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反正有系统给予的生涯不犯特效保底。所谓强上强干,就是被上被干。 那叫挫折,叫亵渎,是圣男的伤痕,引人怜爱又不伤名誉。 即便流传出去,也会变成类似织田信长羞辱遗孤的悲壮故事,为斯波义银的传奇人生,再添加几分桃色的点缀。 舒爽是自己的,麻烦是别人的。又当又立,令人鄙夷。 义银从枥尾城出发,蒲生氏乡随侍,山中幸盛率同心众内卫保护。 岛胜猛硬是要送一程,以战乱刚才平息,唯恐歹人心存侥幸为由,率五十骑北大和同心众跟随。 义银想想也有道理,他宰了北条高广,强迫北条景广改苗字毛利。 巘戅妙笔库巘戅。而越后北条家是大江氏毛利家嫡流,在柏崎平原一带势力不小。 万一哪家姬武士头脑发热,闹出伏击来,正处于微妙对立中的斯波义银与新上杉家臣团,关系会更加恶化。 于是,他认可岛胜猛随行,留大熊朝秀在枥尾城,石田三成为副官,暂时看顾城池。 等到了上越,情况比他想得更恶劣。近百骑出行当然不会遇到伏击,可他被上越武家给无视了。 一路行进抵达直江津,本庄实乃派遣的使番引领一行人来到御馆,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上越武家从春日山城城代本庄实乃,到地方各家都没有前来觐见的意思。 如此怠慢的态度,直接点燃了岛胜猛的怒火。 正文 第五百二十五章义理的碰撞 岛胜猛的愤怒是有道理的。 公事上,斯波义银是幕府使节,地方武家理应给予尊重。 身份上,他又持有御剑,等同于河内源氏嫡流出行,关东御家人皆是臣下。 上越武家如此怠慢,岛胜猛的愤怒正是君辱臣死的义理表现。 一行人还未在御馆安定下来,岛胜猛已经鞠躬行礼,向义银建言道。 “殿下,上越武家无礼! 您身份尊贵,她们竟敢把您晾在此地不予理会,其心当诛! 请您考虑重回枥尾城居住,并下令申饬上越各家!” 义银还未说话,一旁的山中幸盛已经开口阻拦。 “殿下不可! 上杉辉虎殿下为上杉斯波两家同治越后,已经让步很多。上越武家皆是上杉家臣,当然会排斥我们。 如今上杉殿下在信浓作战,上越各家首领,军势,大多抽调去了前线。 剩下的留守武家不懂规矩,我们也不好太过苛责,影响了两家合作的大局。” 义银听了两姬的说法,沉思半晌。 他在越后根基浅薄,所以分外注重威严,严惩冒犯者。 岛胜猛的说法不错,但他还是倾向于山中幸盛的看法,不想把事情闹大。 毕竟上杉辉虎给的太多,新上杉家臣团有情绪也是很正常的。 如果他反应太过激烈,反而会伤害两家本就脆弱的信任关系,对合作不利。 义银说道。 “还是暂住在这里吧,派人传令给本庄实乃,让她给我一个解释。 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累了。 岛姬,明天就带人回去枥尾城,我们初来乍到,还是你看着那边我比较安心。” 义银说让本庄实乃解释,这是给了一个台阶,让双方可以下台。 本庄实乃不是傻子,自然会明白他的意思,摆出姿态照顾大家的颜面。 岛胜猛心有不甘,但主君已经下了决断,她也不好多说,只得鞠躬告退。 枥尾城是斯波家在越后的第一个据点,她的职责重大,的确是要快点回去。 蒲生氏乡在义银身边随侍,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一齐出去。 山中幸盛看岛胜猛一脸不爽,开口提醒道。 “岛大人,主君授你枥尾城城代之职,这是对你的看重与信任。 你就别有其他心思,快点回去为主君看守后院吧。” 岛胜猛侧脸看了她一眼,说道。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的建言有私心?” 山中幸盛呵呵一笑。 “不敢,只是主君离开枥尾城,岛大人怕是有些不舍得。” 岛胜猛停下脚步,对她怒目而视。山中幸盛也不怕她,停下对视。 岛胜猛忽然右手抓住山中幸盛衣领,把她推到走廊旁的墙上。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不舍得!” 山中幸盛双目微眯,一手卡在自己的衣领上,把岛胜猛的右手背下压,双方僵持不下。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六章真爱的代价 山中幸盛的目光柔和,嘴角勾起一丝甜蜜。自己是何等的幸运,能在一生中刚绽开的花季遇上他。 总在不经意间,山中幸盛会忘了自己配不上他。不求结果,不求同行,甚至不求拥有他,不求他爱我。 只求在最美的年华里,守护他,为他战死。如果能倒在他的怀抱中,得到一滴真挚的眼泪,便是此生死而无憾。 里间的义银感觉到外面有人,问道。攫欝攫欝 “谁在外面?” 山中幸盛一愣,无言以对。 “。。。是我。” “山中姬?什么事?” 山中幸盛轻轻拉开门,鞠躬问道。 “殿下晚上想吃什么?” 义银想了想说道。 “方便的话加一条咸鱼吧,鱼汤也可以。” 山中幸盛展颜甜甜一笑,嗨了一声,鞠躬告退,在一旁的蒲生氏乡疑惑不解。巘戅顶点小说网巘戅 随便找个仆役来问,不就好了吗?同心众笔头还管这点琐事? 她猛地想起,刚才岛胜猛与山中幸盛是一齐离开的,心中顿时鼓声大作,低头装作若无其事。 得,请大佬们自己慢慢玩,我啥也不敢想,我啥也不知道。 ——— 一天后,义银依然没有见到本庄实乃,只收到一条她传来的好消息,北信稳住了。 上杉辉虎在北信连威带吓,用决战的狠劲把武田晴信镇住,两家在川中岛南北对峙,越后暂时抵御住了来自武田家的威胁。 义银在欣慰之余,对本庄实乃的行为疑惑不解。 两人在中越平乱中合作过,此姬是个聪明人,知道轻重。自己释放的善意,她为什么不肯接呢? 义银不知道,此时的本庄实乃已经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敢再去御馆点火。 上杉辉虎在中越大笔一挥,将大熊朝秀和本庄繁长的罪过免除,让她们依附在斯波义银麾下,这一行为严重侵犯了上越武家的利益。 府中长尾家在越后的统治,是建立在上越武家为核心,中越两家长尾家辅佐的基础上。 降伏的守护旧臣与下越扬北众,除了宇佐美定满与中条藤资等被拉拢的助力,其余都是被压制剥削的地方势力。 大熊朝秀为首的守护旧臣奉行一派,本庄繁长为首的扬北众少壮派,被上杉辉虎大方得让给了斯波义银庇护。 这等同于把中越下越很大一部分势力,从府中长尾家的统治中剥离,送给了斯波家。 而上杉辉虎刚才获取关东管领役职,山内上杉家家名,正式化府中长尾家为山内上杉家,又引发了内外家臣盟友的疑虑。 上杉辉虎还能不能代表,府中长尾家与其他两家长尾家所属武家们的利益? 虽说,斯波义银用北海道商路向新上杉家臣团示好,上杉辉虎也用征伐关东的前景诱惑她们。 但这一近一远两个利好都还没兑现,武家大多是目光短浅,好处没到手就是不存在。 堺港第一批货物抵达越后直江津之前,上越武家不会相信斯波家的诚意。 在武田家与北条家对信浓和上野分别进军的局面下,她们也难以相信上杉辉虎的关东攻略能成功。 今川,北条,武田三家联盟势力蒸蒸日上,上杉辉虎的盟友村上义清被打得抱头鼠窜,长野业正那边一日三惊。 这种形势下,她们怎么可能有信心呢? 上杉辉虎本人带着上越精锐在信浓打仗,家中由本庄实乃看护。 上越武家们本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可这事却是上杉辉虎自找的。 她把自己发号施令的政厅,上杉馆,给了斯波义银居住。 这一信号被上越武家过分解读,本庄实乃瞬间被各方压力,压扁在地,动弹不得。 殿下是不是被男色迷惑,昏了头了! 那斯波义银是烽火中的褒姒,还是鹿台上的妲己?国政大事都准备送给斯波家的男人玩耍了? 祸国殃民! 换了个御馆的名字,我们就不认得这地方了?本庄实乃你的狗胆真大,这种乱命你也敢接? 不想混了吧! 斯波义银不知道御馆是上杉辉虎的政厅改造,一头雾水在那里等着上越武家前来参见。 本庄实乃又不敢告诉他真相,怕他一走了之,自己还得面对主君的怒火。 更不敢前去觐见,怕愤怒的上越武家干脆清君侧,提刀上春日山城砍死她。 大不了几个带头的姬武士,切腹向主君谢罪便是,武家争权夺利,什么时候害怕过死人! 本庄实乃这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本以为能拍拍屁股跑路,把收尾的麻烦丢给上杉辉虎本人收拾。 可她现在才发现,自己未必能熬到上杉辉虎归来,就得先死在春日山城,死不瞑目的那种。 这时候只能当缩头乌龟,熬一天是一天。 斯波义银给她传话,当没听见。上越武家的愤怒呼喊,也当做没听到。 又聋又瞎的本庄实乃,天天在春日山城期盼,主君能早日回返,这日子太难熬了。 ——— 上杉辉虎收到本庄实乃的急报,详细说明了上越不稳的情况。 她一目十行略过,面上笑意渐渐浓郁。 上杉辉虎又不是傻子,她不知道斯波义银居住御馆会造成什么影响吗?她当然知道,这就是她需要的结果。 足利幕府虽然是弱势主君,武家联盟的共主而已。 但在尊卑严厉的武家社会,足利将军百余年来的积威,还是深深渗透进各地姬武士的心中。厺厽 顶点小说网 xindingdianxsw.com 厺厽 男人对于姬武士们来说,就是玩物,联姻的工具,繁衍下一代的物件。 谁会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和足利将军过不去?谁会愿意因为抢夺足利将军的御台所,被足利家指为武家之敌? 我愿意! 上杉辉虎无数次在心中怒吼,恨不得全天下武家都知道,老娘就是要和足利将军抢男人! 虽然她心智坚毅,但这种事对武家来说,是亏本到极点的傻事,她没法让自己的家臣团陪着犯傻。 武家汇聚在一个家名之下,求的是利益。家业是大家一起混饭吃的本钱,不是让你家督拿去泡男人的钱包。 这种违反武家原则的行为,本来不可能实现。但上杉辉虎的运气不错,她想抢的男人太有价值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七章金屋藏套路 武家们不想主君和将军抢男人,是因为这样有损她们的利益。 可如果这男人本身的价值很高,得到他的利益,比对抗将军失去的利益更多呢?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 她全心全意扶持斯波义银在越后的存在,要与他纠缠不清,势力犬牙交错。 就是要让越后的武家们,在之后关东攻略中收获的好处,必须连带着斯波家。让双方打断骨头连着筋,抽出来肉疼到打滚。 那么,斯波义银一旦嫁给将军,会导致越后的既得利益者难以忍受。 只有这样,她们才会不顾一切支持主君,抢特么的将军的男人! 而这一切的起点,就在御馆。 御馆是上杉辉虎的政厅,也将是斯波义银的驻地。不管上越武家愿不愿意,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越后的双头政治格局必须构建完成,谁不服气,就去死吧。 上杉辉虎笑中带着杀气,在行军中望向北方的上越之地,渐行渐近。 ——— 斯波义银还未从本庄实乃的怪异行为中,品过味来,上杉辉虎已经日夜兼程赶回越后,进入上越地界。 随之归来的上越,中越上杉家精锐,在她的命令下继续向春日山城行军。 军中各部皆迷糊,日常为了节约军需,入境后各军势都会回归自家领地就食。 这一次上杉辉虎却是带着军势继续往春日山城走,一路上召集各地守备武家,前往御馆。 本庄实乃听闻上杉辉虎入境,大喜过望,可又听说大军不散,向着春日山城而来,心中忐忑。 殿下这是何意? 不管上杉辉虎是什么意思,在她的命令下,上越各方姬武士向军势汇聚,最终如一道洪流往御馆奔去。 等斯波义银收到消息,上杉辉虎前来拜会。春日山城之下,御馆之外,已经是陈兵三千余军势,都是府中长尾家的骨干基石。 家臣团重臣,如本庄实乃,柿崎景家,宇佐美定满,毛利景广,斋藤朝信等,皆侍奉在旁。 上杉辉虎打马靠近自己熟悉的御馆,斯波义银已经出馆在前。 她远远朝义银挥挥手,心中起了一丝疯狂,一丝兴奋。在大军之前拔出佩刀,指向身侧的新上杉家臣团。 “我知道!你们不服! 我将中越枥尾城给了斯波谦信公,你们不服。我又把御馆分给他居住,你们还是不服。 那么我就再说一遍! 我要与他共治越后,我要与他打下关东平原,我要与他分享关东诸国! 我立志征讨北条逆贼,成就不世之功,非斯波谦信公不能助我成事。 今天,我再以历代祖先之名起誓,上杉辉虎愿与斯波义银共分关东,祸福与共。 日后如有背信弃义,天地并弃,人神共诛之! 你们还有谁反对!站出来!” 上杉辉虎不可能和家臣们说,老娘要娶斯波义银,我就要他。 她只能说,打下关东平原必须得到斯波家的帮助。为了长远的大利,眼前越后的些许小利,必须分给斯波义银。 她用开疆拓土的雌心壮志,掩藏个人垂涎男色的私欲。谁不赞同上杉斯波两家共治,谁就是拖后腿的小人,砍死活该! 这个借口牵强到让人无法相信,从直江兼续那里,陆陆续续知晓内幕的各家重臣,她们又不是傻子! 可是,这时候谁敢说话? 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维持着她们在越后的利益,斯波义银又承诺给予北陆道商路的好处。 两家合作,还有拓展关东平原的远景。 不说反对是否有用,就算把上杉辉虎打倒了,令她出奔离国,各家的利益谁来维持? 没有山内上杉家的名分,中越下越的武家们怎么压制? 没有了关东管领的号召,怎么侵入关东平原,获取更多的利益? 赶走了斯波义银,马上展开的北陆道商路,大笔的好处也都不要了? 一切利益分配,在中越评议已经谈得清清楚楚。新上杉家臣团的高阶武家们心知肚明,在这场交易中,自己已经收获良多。 不说其他,光是北陆道商路,就足够让把持直江津的上越武家,吃得满嘴流油。 她们怎么舍得放弃! 中越下越的分利已经开始下放,整个越后的心气都吊了起来,没法再回头。 如果放弃,半途而废造成的混乱,对中越下越武家承诺的出尔反尔,会让越后陷入更激烈的内乱。 所以,上杉辉虎有恃无恐,这些高阶武家不敢在这个节点上反对自己。 她需要说服的,其实是那些目光短浅,感觉利益受损,害怕得不到好处,瞻前顾后的中下层武家。 上杉辉虎要用最激烈的态度,向她们表明自己对外拓展家业的意志。 武家奉公,就是求恩赏。 主君有信心有能力对外扩张,为大家夺取更多的领地,谁会不支持? 至于越后分斯波家一份,只要家业做大,大家不在乎多个合伙人,只要有能力帮得上忙。 上杉辉虎一番话讲完,高阶武家蛇鼠两端,不敢反对。 中下层姬武士不明真相,被主君慷慨激昂的扩张宣言所诱惑,愿意暂且观望。 一时间,整个新上杉武家集团竟然失了声。 可对面走来的斯波义银也是一脸懵b,他到现在还没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上杉辉虎嘴角上扬,目中闪过一丝厉光,下马将手中打刀向地下压侧弯,狠狠一砸。 刀身分崩离析,断成数截,碎了一地。 她厉声道。 “既然无人反对,便是家中共识!以后再有人离间两家关系,如同此刀下场,绝不姑息!” 说完,上杉辉虎哈哈大笑,向义银走去。 两人见礼之后,义银低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上杉辉虎亦是轻声回答。 “没什么事,你现在的驻地,是我在上越的一处居所,也是政厅所在,我警告她们几句。” 斯波义银瞳孔一缩,眼珠子左右一晃,头脑飞速运转起来。 难怪本庄实乃不肯拜见,难怪上越武家失礼古怪,原来是你在搞事啊! 义银想起自己在越后武家面前,总以御台所自居。 上杉辉虎此举等同于把他给金屋藏娇,实在是太过分了! 将军不要面子啊!我不要面子!上杉辉虎你这一手玩得太过分了! 正文 第五百二十八章辉虎驯夫术 看书网.,最快更新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新章节! 斯波义银又惊又怒,说道。 “我要立即返回枥尾城,这里我不住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上杉辉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说道。 “义银君,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一次算我求你,不要走好吗? 你若走了,我怎么和麾下家臣团交代?” 义银回头看了她一言,见上杉辉虎一脸哀求,心中不爽。 你装啊!尽管装! 一边把居所与政厅让给我,逼麾下武家跳反,威逼利诱令她们屈服。 一边也是威胁我,我这一走,两家联盟就没法继续下去了。知道我干不出来,只能隐忍。 大庭广众拉拉扯扯,一众姬武士都看着呢。 这时候甩开她的手,新上杉家臣团怎么想?家督的言辞没有与对方商量过?都做不得数? 义银怒极。 这家伙去信浓是思索打仗呢,还是琢磨套路我,怎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完全没法招架啊! 他反手抓住上杉辉虎的手,面上带笑,看似惺惺相惜,心中默默流泪。 特么的,没办法不屈服啊! 这混蛋机会抓得太好,义银只能强颜欢笑配合她,演出郎情妾意的味道。 在新上杉家臣团看来,这对狗男女是早有预谋,可怜京都的将军头上绿油油。 不过,只要好处到位,她们才不在乎公方大人的帽子什么颜色。 义银心中恨得牙痒痒,自己来上越是假装暧昧,争取发育时间。 上杉辉虎玩得更过分,直接把两个人的暧昧不清给公之于众,越后武家有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棋差一招的他只得被迫演完这一出,回头再和这个笑眯眯的女流氓算账! ——— 新上杉家臣团与上越军势,在上杉辉虎近乎决裂的架势下,勉强向斯波义银参拜见礼,然后各自回领。 之后,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来到御馆议事厅。刚才坐下,她就急不可耐的问道。 “第一批堺港货何时能到直江津?” 她这次举动太过激烈,上层武家还好说,中下层姬武士很实在,必须有实利给她们看到,才肯安心跟着做事。 义银白了她一眼,你还知道怕啊?他不答反问道。 “你为什么不和我商议就做下此事?你知不知道我会多被动?” 他是恨死了自作主张的上杉辉虎,让自己进退两难。 被上杉辉虎架起来演了一场,做实了两人之间的暧昧关系,他对斯波家臣团怎么交代? 不说远方的近幾,身边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怎么安抚? 本来暗搓搓的猜测,这下全部暴露在众姬眼睑之下,回旋余地全没了。 义银不要脸,不在乎背后有人指指点点,但两员大将的情绪必须安抚。 勾勾搭搭是一码事,石锤狗男女是另一码事啊! 上杉辉虎摸摸头,傻笑道。 “我也没想这么多,就是觉得御馆的确不错。冬暖夏凉,气候宜人,想着与你分享此处。” 义银冷笑着看她装傻充愣,心里呸呸呸。 这军略奇才一改之前的被动稚嫩,在爱情的战场上也越来越会玩了。以后不知道怎么才能坑她,搞不好要被她坑死。 我斯波义银在乎你这破御馆吗?夏天有空调吗?冬天有供暖吗?有美食城逛吗? 就这封建时代的破木房子,吃糠咽菜,有萝卜咸鱼就是佳肴的垃圾地方,我折腾来去得图什么? 不就是想多啪几个妞吗! 谁在乎你的破房子小鱼干!去特么的破屋藏娇!还得只让你一个人啪! 上杉辉虎一脸无辜,斯波义银心里生着闷气,不住吐槽。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了回头路。 上杉辉虎把事情做绝了,上越武家就眼巴巴看着直江津,等待家督承诺的第一笔好处到位。 如果看不到实利,这些见利忘义的王八蛋绝对会造反。 上杉辉虎玩起厚黑耍无赖,义银拿她没办法,无奈回答。 “堺港那边已经出货,第一批应该在夏收前抵达,价值几万贯吧。 这一批是踩点试路,之后会陆续加量,年底争取堺港三成运往关东的货物,走北陆道我们的商路。” 上杉辉虎仔细盘算,点头道。 “不错了。要不是北陆道海运成熟,一条新的商路绝不会这么快大量出货。 冬天冻港不可能走货,最后一批货抵达的时间正是秋收出兵,对于我们出战川中岛,提高军势士气很有帮助。” 义银认可她的说法,但还是对她擅作主张的行为非常不满。 这件事伤害了两人之间的默契,使得义银无法再完全信任上杉辉虎。 这个娇纵的富二代耍起性子来,真的是什么都干得出来,完全不顾后果,太没有安全感了。 上杉辉虎见义银沉默不语,知道他心中愤恨。 在她看来,斯波义银并不难对付,只要抓住他在意的事务,就可以投其所好,逼他让步。 人最怕柴油不进,只要有欲望,就有弱点。 斯波义银心中所想,无非就是复兴斯波家,将家业好好延续下去。 上杉辉虎自以为拿住了他的诉求,只要证明自己是个好伴侣,能帮他达成心愿,迟早可以心想事成,结为良偶。 这次御馆逼宫,就是一次尝试,试探义银忍耐的底线。 如今义银选择退让,那么就要拿出诚意安抚他。 上杉辉虎暗自得意,就这么一手逼迫,一手蜜糖得驯服,这男人迟早会是我的。 她心里想得龌蹉,面上却是诚恳,鞠躬说道。 “谦信公放心,我不会居住在御馆,让你名节受损。” 义银冷冷瞪她一眼,即便上杉辉虎让出了御馆,两人并非处于同一屋檐下,但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区别。 最多就是同居变成偷情,本质还是狗男女,欲盖弥彰得恶心人。 上杉辉虎当做没看到,继续厚颜说道。 “我会在春日山城居住,与御馆相距不远。既然这么近,政厅还是放在御馆吧,也方便我们一齐参议国政。” 义银瞳孔一缩。 上杉辉虎你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为了泡男人,你至于这么贱卖家业吗?你妈妈知道了,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抽死你! 可这个诱饵太香,义银真就犹豫了。 吃了,原谅她?不吃,貌似也拿她没办法。 啊呜,真香! 正文 第五百二十九章远江来萝莉 上杉辉虎给出的好处,可不是共用一个政厅,而是分享越后内政大权。 从镰仓幕府的崩溃,到足利幕府的再建,御家人制度过渡到守护体系,最大的区别就是幕府的权利变小了。 镰仓幕府紧抓人事权,财政权,军事指挥权,而足利幕府的守护体系就是抓住守护的人事任免权,其余权利大半下放地方。 换个角度来看,就是足利将军不够强大,拿不到地方势力手中的人事权,财政权与军事指挥权,不得不用守护体系达成妥协。攫欝攫 而现在的越后国内,守护上杉辉虎主动分权给斯波义银,这是义银的权力基础。 本质上,上杉辉虎不给,没有根基的斯波义银什么权力都不会有。 别看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积极向斯波义银靠拢,但只要上杉辉虎拒绝承认斯波义银的权力,她们只会屈服,绝没有胆子硬抗。 刀枪之下才有武家政权,现在的越后,就属上杉辉虎兵最多,刀最利。没她点头,谁说话都不管用。厺厽 追文小说网 zhuiwen.org 厺厽 在上杉辉虎的刻意退让下,义银通过关东侍所这个军事机构,得到了中越下越部分武家的军事指挥权。 而人事权与财政权,是越后守护的权利范畴。巘戅追文小说网&#戅 除非义银再建立一个关东政所,以幕府的机构重叠守护权利,不然他无权干涉越后内政事务。 但他如果这么做,就太过分了。不说上杉辉虎怎么想,新上杉家臣团绝对会爆炸。 义银只能用北陆道商路的商利,借大熊朝秀的中越长官身份,迂回参与到越后的内政事务中。 以他个人对上杉辉虎的影响力,干涉越后国内政治。 这办法很糟糕,但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之前,就是唯一的办法。而现在,上杉辉虎给了义银一个更好的选择。 她先是把政厅所在的御馆,当做居所给了义银。又强行押着不满的新上杉家臣团前来觐见行礼,默认义银在此的居住权。 如果之后政厅不变,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都在这里理事。 谁知道政厅出来的政令是谁的意思?谁知道送入政厅的申诉是由谁处理的? 两人共用政厅,外人无法确定权利分割,模糊了两人对越后内政权力的界限。 投鼠忌器之下,新上杉家臣团将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义银进一步侵蚀越后守护的权利。 上杉辉虎为了向斯波义银分享权力,真是煞费苦心,步步为营。 到了这一步,义银只好咽了口唾沫,吞下这个蜜糖,让她得逞一回。被人指作荡夫,他也认了。 能名正言顺干涉越后的内政大权,实在是太香了。 义银神情复杂看着上杉辉虎,叹了口气。 “上杉殿下,你真是。。” “美丽动人?” “有病。” “哈哈。” 正当两人纠缠不清,外间传来敲门声,闹心的义银不满问道。 “什么事?” 拉门打开一人间,门外蒲生氏乡鞠躬行礼,说道。 “殿下,石田三成来了。” 义银心里疑惑,面上点点头。 “让她进来吧。” 不久,石田三成入内叩首。 见礼之后,义银问道。 “你不是在枥尾城做事吗?怎么来了上越?” 石田三成恭敬回答。 “岛胜猛大人前些天回到枥尾城,接管了城池事务。 大熊朝秀大人派我到直江津蹲点,有商船的消息,第一时间来御馆向您禀报。” 义银与上杉辉虎对视一眼,喜悦道。 “这么说,船到了?” “是,第一批堺港货到港了。 一路顺利,正在卸货。我清理了货单,马上赶来,呈您浏览。” 义银接过她双手呈递的货单,虽然看不太懂,但还是开心得仔细看了一遍。 这是他在越后厮混,给予地方武家的第一份好处,容不得纰漏。 如今商务顺利,他也放下了心,算是对上杉辉虎,对新上杉家臣团有个交代。 自此,两家联手攻略关东平原的谋划,正式开启。 石田三成没呆多久,她还要赶着回去直江津。第一次交货,许多事需要她在场,沟通两边。 待她离开,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说道。 “你也快点回去吧,堺港货到了,该安抚的安抚之。 你今天做事太过狠决,心中不服的大有人在。 好在堺港货来得及时,再晚一阵子,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货到之后,有的是人来向你讨要好处,你快点回去准备吧。” 上杉辉虎笑嘻嘻回答。 “不急,那些人无非就是见财起意,晾她们一阵,让她们脑子清醒一点也好。 我从北信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件有趣的事,顺带给你拉回来两个人。” 上杉辉虎知道这次做事过分,狠狠得罪了自己的心上人。她可不想谈好公事就走,平白浪费了修复关系的机会。 她可以用利益威胁义银和自己搞暧昧,但她也得哄他开心。 男女这码事,光靠威逼利诱是没用的,还得会来事,会平事,会会磨人。只要两人别闹崩,磨着磨着,感情就深厚了。 她从北信撤军的时候,遇上了一件趣事,带来两人给心上人解解闷。 义银好奇道。 “什么事?与我有关?” 上杉辉虎摇摇头,笑道。 “说不上有关系,不过挺有意思,你见过就知道了。” 她喝了一声,示意门外侍奉的姬武士开门受令,将一对父女带来这里。 片刻后,义银疑惑得看着眼前两人叩首行礼。 年长的男性二三十岁,头发平短细密,像是刚才还俗的僧人,衣着却是武士服饰。 孩子看似不到十岁,眼睛又大又亮,左盼右顾好奇心很足,还偷偷盯着义银看了许久,是个俏萝莉。 男人发现女娃的行为,赶紧压着她磕头,直视贵人可是僭越不敬的行为,唯恐义银发火。 小萝莉撅着嘴,无奈低头。那委屈的样子看得义银心里好笑,是个有趣的小丫头。 这时代人尊卑极重,孩子也少有童趣,这萝莉胆子不小,有些意思。 僧人行礼之后,恭谨说道。 “井伊直虎拜见斯波谦信公。” 正文 第五百三十章井伊求收留 义银看向上杉辉虎,她笑呵呵解释道。 “我在北信撤军的时候,路上遇上这对父女跋山涉水,只求斯波谦信公收留他家孩子当个小姓。 我看着有趣,就带回来给你瞧瞧。” 义银点点头。 大军过境,那是比恶党还可怕的存在,沿途行人避让不及。上杉辉虎能遇到这对父女,必然是他们主动求见。 攫欝攫。如果是一般的平民,如此无礼早就被姬武士们乱刀砍死。即便是低阶武家,也不允许拦截一国守护的前路。 武家处事严苛,上杉辉虎不恼火,反而给带来了,这家必然是有些来历。 义银问道。 厺厽 综艺文学 kanzongyi.cc 厺厽。“你是哪家的?刚出寺还俗?一个男人怎么穿着武士服饰?” 义银没有问孩子的事,先问家世。他的身份日益尊贵,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随侍在身边的。 井伊直虎鞠躬道。 “本家远江国井伊家,乱世浮萍,家业凋零,子嗣艰难。 我受家臣托付还俗,以男儿身代领家督之位。这是我的养女,虎松,井伊家仅存的嫡女。” 义银眯眼一想,远江国井伊家,原来是名门后裔。 再仔细一想,家族末路,男子挑起重担,恩?? 他看向上杉辉虎,见她似笑非笑回望自己,顿时明白过来。 上杉辉虎不是善男信女,她会管这种闲事,就是看着此人遭遇与义银相似。于是,费点事带回来,讨好心上人。 义银哑然失笑,他在井伊家的做法中,看到了刻意的痕迹。 武家男子卑微,说起来血统尊贵,在姬武士眼中不过是些繁衍子嗣的工具。 这井伊直虎想要当实权家督,除非他武力超群如巴御前,不然绝不可能。 义银看他这副瘦弱的架子,也不像是能打的模样,必然是立为傀儡。 家臣团要立傀儡,不立嫡传的小女孩虎松,而是选择把井伊直虎这个上一辈的男人拉出来挡枪。 以收养女的方式迂回扶持虎松,家中肯定是出了大问题。 再看两人千里迢迢,北上寻访自己这个斯波家督。看来是想用两人相似的经历,引发自己的同情,庇护这个虎松顺利长大。 井伊家出自藤原北家,门第不差。当初三代足利将军义满屠灭朝廷,唯一留手的朝臣遗脉就是藤原家。 藤原家分支众多,千年来一直处于日本权力的中心,地方上有大批武家血脉源自藤原家。 足利义满是武家栋梁,她不可能把武家中血脉相连的藤原家连根拔除,只能选择包容。 如今的武家天下,便是源,平,藤原三家的后裔最为尊贵。 井伊家世居远江国井伊谷,早在初代将军源赖朝时代,她家便是名门望族,在远江国威望很高。 没想到名门末路,竟然沦落到向自己这个千里之外的男人求援,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远江国与越后国隔着一个信浓国,看似只差一国,其实路途遥远艰难。 远江北部山脉连着信浓的南信地区,大军开拔都很少走这条山路,只有少许山民会选择在这里出入,讨个生活。 井伊直虎可是这世界的弱男子,带着一个小萝莉在山中周转。旅途中有着迷路,恶党等等各种危险,竟让他一路折腾过来了。 义银的眼光不自觉变得有些敬意,难怪上杉辉虎会带回来,这男家督韧劲不错,值得一点尊重。 他柔声道。 “一路辛苦了。” 井伊直虎一路走来,当然吃了不少苦,可他更怕斯波义银拒绝收下虎松。 路上的辛苦白费也就算了,井伊家唯一的血脉决不能断绝。 如果这般灰头土脸回去,谁知道哪天就被歹人害了性命,家业消散。 他又是紧张又是害怕,如今被义银宽慰一句,竟然忍不住眼圈一红下,嚎啕大哭。 这举动算是不敬,但义银体谅,上杉辉虎更不会多事。 义银想着转移话题,看向孩子,笑着说。 “小丫头,你叫虎松?” 虎松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义银,拉拉井伊直虎的袖子说。 “父亲,你哭什么?这位大哥哥长得好漂亮!” 井伊直虎身体一震,顾不得抹眼泪,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怕她乱讲话惹起贵人反感。 他鞠躬惶恐说。 “谦信公恕罪,小孩子不懂事,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义银瞅了眼上杉辉虎,只见她忍俊不已。等她看见义银无奈的一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义银摸摸鼻子,自嘲一笑。唉,帅到连孩子都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一章一生的交易 东海道的事很敏感。 在东海道巨人今川义元时代,拥有骏河,远江,三河的今川家,现正在闹内乱,任何干涉远江国的行为都可能被看作挑衅。 斯波上杉两家,已经与武田北条两家对立。 如果收下虎松,被误会是觊觎远江国,激怒了今川氏真,她会不会参与进关东之争? 今川,武田,北条三家本就是盟友,她完全有理由加入对峙。攫欝攫 如果财力强大的今川家入局,关东局势会更加混乱,对斯波上杉两家的计划很不利。 最重要的是,义银在其中得不到好处,妥妥得被井伊家当枪使,何苦呢? 义银眉头一紧,不再说话。 在这武家乱世,杀人放火的事有人抢着做,但没好处的事谁都不肯干。 小萝莉虽然可爱,可关东攻略关系重大。即便以义银现在的尊贵,也是如履薄冰,不敢稍有懈怠。 远江国的浑水,他没有兴趣掺合,只能让井伊家失望了。 井伊直虎伏地半晌,不见义银说话,心中充满了绝望。 他呶呶干涩的嘴唇,嘶哑道。 “虎松之父已经改嫁松下家,她现在是松下虎松。” 义银依然没有反应,武家改苗字是常事,就看利益够不够。 虎松今天可以入松下家,明天如果井伊家有需要,再重新迎回她,继续称呼井伊虎松。 如果一个苗字就能扰乱斯波义银的判断,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间。他在京都那个墨黑的坛子里就算白待了,明智光秀会哭死。 苗字变化都是表象,武家主臣契约才是根本。只看家督的存在对家臣团,对整个家中武家集团有没有好处。 井伊家盘踞远江国中部数百年,人脉根基不是几次守护替代能够拔除的。 虎松作为井伊家唯一的血脉子嗣,对于窥视远江国的大名意义非凡,绝不是一句改苗字就可以糊弄过去的小事。 井伊直虎会这么说话,要么是他身为男人不懂其中奥妙,被身后家臣团计算当了出头鸟。要么就是居心叵测,拉义银下水。 不管他属于哪种,义银都不会上当,继续保持沉默。 井伊直虎更加绝望,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谦信公在上,我井伊直虎对井伊家先祖起誓,绝无包藏祸心,表里不一。 我不求井伊家复兴再起,只求这孩子能活下去,不让井伊一族血脉绝嗣。我这男人,也算对得起祖先了! 请您收下她吧!我就当她死在外面,绝不再提!” 说完,以头抢地,连连磕头,榻榻米上很快被他砸出了血渍。 义银的心肠早被这两年的经历磨得冰冷厚实,他与井伊直虎非亲非故,凭什么信他? 井伊直虎一下一下撞着头,心中越来越冷,头颅因为不断撞击渐渐昏沉。 忽然,身边的虎松拉住了他。他又急又怒,骂道。 “松手!” 虎松这小萝莉双目瞪圆,看着他摇头。 “父亲不能再这样磕了,真的会撞死的。你就算死在这里,这个漂亮的大哥哥也不会收留我的。” 井伊直虎的心思被一个孩子看透,掩面抱着她哭泣。 虎松被他抱着,一双大眼却毫不害怕看向斯波义银,稚嫩的童音掷地有声。 “母亲曾经说过,武家做事只看利益,想要打动姬武士,就必须展现自己的价值。”厺厽 品书网 vodtw.org 厺厽 义银听得一愣,上杉辉虎也放下了戏谑的神情,看向这个孩子。 井伊家不愧是名门,家中教育的确深刻。这孩子也很聪慧,这年纪能理解到这种深度。 可惜了。 虎松挣脱开养父的怀抱,对着斯波义银伏地叩首,认真说道。 “请殿下收下我,我只吃两年闲饭就能打仗,不会让殿下亏本的。” 义银噗嗤一笑,到底是个孩子,还是不明白成人世界的复杂。 虎松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诚恳得看着他,继续说道。 “我今年十岁了,只要再吃两年饭就可以元服,可以为殿下打仗。 我力气很大,学东西也快,殿下,我真的很不错的。” 武家元服一般在十五岁,这孩子自顾自算到十二岁,在她看来对斯波义银很划算。 看她奶声奶气,认真计算的样子,身侧的井伊直虎更加悲伤。他不是孩子,他明白这孩子的恳求有多天真,又有多真诚。 义银看着虎松,四目相对,这一刻,他想起了前世。 十岁的孩子,希望在两年后为他去打仗,去死。这是个多么混蛋的世界,冷酷无情到连装都懒得装。 前世,至少还知道装装样子。 他忽然感觉呼吸不畅,狠狠咳嗽了两声,身边上杉辉虎关心的问道。 “谦信公,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谢过上杉辉虎的好意,扫了一眼她关爱的眼神,心中却浮起一丝寒意。巘戅g戅 要不是自己有系统,变得能打,变得帅气,这世界还会对自己这么友善吗? 这一个个迷恋自己的姬武士,她们还会如现在这般痴迷自己吗? 他缓过神来,孩子期盼的双眸还在盯着他,自嘲一笑。 真是矫情,我已经拥有的,想这么多干嘛。 他下了决心,对这个孩子伸出自己的援手。人不能只为利益活着,因为人是人啊。 “虎松,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小姓?侍奉于我? 我可是一个很严厉的主君。 我可以庇护你长大,但这是一个交易,你要一生忠于我,至死方休。” 井伊直虎听得惊喜,他捂住自己的嘴,害怕会无意识的惊叫出声,坏了这一场好事。 手下却是连连拉扯虎松的袖子,暗示她赶紧叩首答应。 虎松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小丫头认真的模样真是好玩又好笑。 随后,她慎重得点点头。 “这个交易我愿意接受,以后你就是我的主君,我会一辈子听你的话。 但你要给我饭吃哦,不然我没法长大,为你效忠。” 义银哈哈大笑,他心中忽然起了一种明悟。 有时候,人可以随心一点,只为了活着而活着,太没意思。 他认真得点头回应,对虎松说道。 “当然,这是我们一生的交易,都不能反悔哦。 来,拉勾。” 虎松几步上前,跪坐在义银面前。 一大一小两人,认认真真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勾搭在一起。 这一勾连,便是一生。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二章献媚得申饬 义银笑了笑,示意虎松退回养父身边,对喜出望外的井伊直虎说道。 “从今天起,虎松便是我的小姓,我斯波家未来的家臣,与井伊家再无关系。 我会让人送你回南信,至于远江国,你只能自己回去,我不掺合你们的国政。 记住你的承诺,井伊家的虎松已经死了,不要给我添麻烦。 如果你违背了诺言,辜负了我的好意,后果自负。” 义银可以庇护这个孩子,但远江国的事他不会插手,平白让井伊家利用。 井伊直虎伏地叩首,肃然道。 “谦信公放心,井伊虎松已死,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人给您添麻烦。” 义银点点头,他并不在乎井伊直虎的承诺,最后的警告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威严。 不论井伊直虎如何做,他都不会承认虎松的血脉来历,人心隔肚皮,谁都不信谁。 已经选择了庇护,他就有准备承担负面的反噬,这便是他任性的代价。 在这个乱世,没有本钱就不配做出格的事。既然做了,就要有担当,别想指望别人。 义银高声道。 “来人!” 拉门打开,蒲生氏乡在门口鞠躬行礼。 义银指着井伊父女说道。 “带她们下去。 这个虎松以后就是我的小姓,安排吃喝住处,让她知道该做些什么。 派两名同心众陪同井伊直虎回南信,送至木曾谷就回来,不管其他。” 蒲生氏乡嗨了一声,带着两人告退。 义银叹了口气,有些心虚得看向一旁上杉辉虎。 两家合作攻略关东平原,他动了恻隐之心,擅作主张收下一个可能引来麻烦的小姓,这对上杉辉虎不公平。 上杉辉虎见他偷偷打量自己,心里暗笑。在北信时,知道两人的苗字井伊,她就猜到了大概。 上杉辉虎不是义银,她是关东土著,虽然远江国与越后国并不相邻,但风言风语总会知道一些。 更何况为了关东攻略,今川,武田,北条三家的情报本就是她收集的重点。 她会愿意带回井伊父女,就想过义银可能会做出这个选择,也愿意一起承担这个后果。 毕竟上杉辉虎刚才坑了义银一把,把他按在御馆金屋藏娇,做实了两人的暧昧关系。 这一棍子之后,总得给个蜜枣讨好心上人,免得两人关系转向恶劣,得不偿失。 结果,义银真的选择留下了这个丫头,给自己找了个没好处的麻烦。 她笑道。 “看我做什么?后悔了?这小丫头的确不错,好好栽培,以后说不准是一员大将。” 义银尴尬一笑。 “你不恼我收下她?这事可能被武田晴信察觉,操作今川家入局相助,给我们的谋划制造麻烦。” 上杉辉虎傲然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行军打仗哪有那么多可能。打赢了,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见她开始得瑟,义银眼角抽抽,真是够了。 既然盟友不在意,那他也就放下了心,只是不经意间,他对上杉辉虎的埋怨之心淡了。 人家美女为了追我都做到这份上了,自己也不好总抓着错事指责,不太合适。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有些累,先去休息了。” 说完,他走出议事厅,身后的上杉辉虎目光似水,抿嘴轻笑。 傻瓜。 人又不是刀剑,总会有感情,有冲动。你这点麻烦算什么,我当然愿意与你一起扛。 我还不是一冲动,便要与你厮守一生,分享越后而不悔。 满天神佛保佑我上杉辉虎能拿下关东平原,与斯波义银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在一起。 ——— 义银回到自己的居室,山中幸盛前来求见,说要出动几个同心众,去直江津运回点东西。 义银诧异道。 “直江津那边的货物不是交给大熊朝秀负责吗?你拉回来干嘛?” 山中幸盛鞠躬道。 “不是货物,是高田阳乃大人为您准备了一些日用品。 刚才石田三成回去之前,说了此事,让我派人去拿。 这是物单,请殿下过目。” 山中幸盛双手奉上,义银取过扫了一眼。憋了一肚子不方便吐露的郁闷气,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他怒道。 “高田阳乃在搞什么!胭脂水粉,丝布饰物,她是不是太闲了? 我来关东作战,要的是铜钱,兵器,兜胴。这些男人用的东西能帮我打赢合战吗?胡闹! 命令尼子胜久严加申斥!让高田阳乃脑子清醒点! 那些东西不要拿回来了,交给大熊朝秀加入货单。” “嗨!” 山中幸盛低头鞠躬,心里美滋滋。 主君果然是义理傍身的英明主君,高田阳乃这种商奉行满身铜臭,只知道献媚于上,活该! 之前见到这单子,看人家讨好主君的殷勤,山中幸盛还有些担心让人抢了先。 如今主君申饬,顿时安心。 这位终究是我爱慕的男人,做事就是与众不同,和外面那些涂脂抹粉的弱男子到底不一样。 义银哪知道她心思越来越多,纯洁的少女这一年经历太多,一张白纸渐渐添上了颜色。 有爱慕,有奉献,也有嫉妒。 义银对高田阳乃申饬,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高田姐妹是他在尾张自己提拔的假姬武士,关系亲近不比寻常。 高田阳乃在近江之战为前田利益搞定了后勤,做事变得有些飘飘然了,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 她这一单讨好主君的男人物件,义银又不会去用。化妆品哪有系统给力,效果强到没话说。 可这张单子,在北大和尼子胜久,京都明智光秀,义银身边的山中幸盛手中转过,眼中掠过,这些姬武士会怎么想? 商奉行是武家中的边缘职务,历来被轻视。 高田阳乃这商奉行要翻天?大家背后不给你使绊子?真当姬武士都是好人啊?武家哪有好人啊! 义银申饬她,就是保护她,免得她成为众矢之的。 尼子胜久是近幾斯波领的庶务长官,理论上是高田阳乃的上司,由她出面申饬,给大家平平火气。 义银再另外写信骂人,让大家知道高田阳乃虽然做错,但君宠不失,也不会去刻意打压她,恶了主君的感官。 他想个仔细,感觉没什么问题。 近幾太远,虽然把权利分成几块相互制衡,但不管做什么都要仔细考虑,以免引发新的矛盾,破坏了平衡。 太难了。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三章宫斗拉不住 数日后,郡山城的尼子胜久收到斯波义银的两封信件。 一封是给她的,命令她训斥高田阳乃媚上邀宠,再有下次必然严惩。 还有一封是转交给高田阳乃的,里面当然也是申饬,不过尼子胜久没得看。 她收到之后苦笑摇头,家督这一手是先骂后护,对高田阳乃真是宠爱有加。 主君不想近幾斯波领动摇,可他哪里知道,近幾这些混蛋在对他恭顺的背后,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高田阳乃刻意送礼,就做好了被申饬的准备。 只要不严惩,等于告诉所有人,她恩宠日隆,谁都动不了她的位子。 她负责的新选组,本来就是斯波家在西近幾的唯一存在。这些天据说在招募野武士,挂在名下做外勤,扩张势力。 这种投机取巧的做法,真当三好家是傻子吗? 要不是三好家内乱日重,又需要幕府地方实力派协助,一齐压制开始骚动的石山本愿寺。 三好家早特么派人镇压新选组,弄死高田阳乃了。 高田阳乃在夹缝间混得春风得意,又玩了一出献媚主君。 京都的明智光秀呵呵一笑,转手就把礼单抄了一份,送去伊贺国请前田利益分享自己的喜悦。 前田利益刚才打赢了近江之战,斯波总大将的名头响亮,威势日长。 她怎么能忍下一个卑贱的商奉行,对她心爱的主君献殷勤,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一份份信函从伊贺发来北大和,一定要严加处置高田阳乃。 京都的明智光秀反而置身事外,看起了尼子胜久的笑话。 尼子胜久负责近幾斯波领的家政庶务,她是高田阳乃名义上的长官,压力兜了一圈,全到她这里。 她心里骂爹。 明智光秀这女人太阴险,前田利益这混蛋肯定也是故意装粗鲁,有心当这杆枪来戳尼子胜久。 还有搞出这事的高田阳乃,两手一摊装无辜。 主君在关东苦寒之地煎熬,我这个做家臣的感同身受,送些用物怎么不合适了? 尼子胜久怎么管她? 她负责的北陆道商路关系重大,主君还在越后等着堺港货输血,这时候谁敢动她?自然有恃无恐。 一个个都不是东西,把尼子胜久搞得焦头烂额。 最后主君这两封看似惩戒,其实袒护的信函到来,做实了高田阳乃恩宠不减,那还调解个p啊! 各方没一个省油的灯,在主君信函下必然选择和睦。以后再有事发生,一定十倍奉还,落井下石。 这日子没法过了! 斯波义银才离开一个春夏,近幾斯波领内部的分歧,已经日渐显露。 前田利益在前,高田阳乃在后,两人前后搞事,都是尼子胜久和了稀泥压下去,不了了之。 尼子胜久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明智光秀绝对有在后面挑拨。 但她想不通,近幾斯波领再闹下去,迟早暴露出内情,被外人看了笑话,知道了根底。 这对明智光秀有什么好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尼子胜久叹了口气,不管如何,有了主君的两封信,这次的事算是压下去了。 至于以后,老娘哪知道该怎么办啊!你们爱咋咋地! ——— 堺港,新选组驻地。 当高田阳乃收到来自尼子胜久的严厉申饬之时,正在接见壬生村的三名浪人首领。 她随手把尼子胜久的申饬函丢在一边,仔细将主君的信件看了三遍,这才喜滋滋得小心放在目光可见之处。 虽然主上言辞激烈得痛骂了她一顿,但字里行间的关怀之意溢于纸墨,让她心头暖暖。 尼子胜久的申饬算什么?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在背后的小动作,又有什么意义? 只要高田阳乃坐稳着斯波家商奉行的位子,还是堺港新选组的负责人,她们又能怎么样? 随着堺港商务的铺开,围绕高田阳乃为核心组成的关系网,利益网已经成型,日益扩大。 在近江之战中,证明了自己对于近幾斯波领后勤的重要性,又有北陆道商路的战略需要。 此时此刻的高田阳乃,很清楚自己的战略价值。 既然立于不败之地,便是挑战主君留在近幾的三巨头,抬高自身地位的最佳机会。 只要主上还信任自己,爱护自己,高田阳乃就不害怕来自斯波家臣团的任何压力。 大家都是斯波家臣下,谁比谁高贵? 老娘也可以觊觎主君,参与入赘之争,你们不服气就来咬我啊! 高田阳乃在位上想着想着,不禁笑出声来,爽快。 坐下三名姬武士恭敬伏地叩首,半天不见她回应,亦是不敢起身。 高田阳乃回过神来,说道。 “都起来吧。” “嗨!” 三人起身,为首的女子二十出头,英武不凡,如利剑出鞘,有着极其强烈的存在感,令人侧目。 身后左侧的女子与她年纪相仿,面上带着羞涩的笑容,如邻家姐姐温润随和,眼中却藏着一丝冷漠。 右侧的少女清咳了两声,看起来身体不好,静静跪坐如藏剑鞘中,第一眼很容易无视,回味起来又感觉忽略了什么。 三人各有胜场,高田阳乃看她们却不顺眼,因为长得太漂亮了。 高田阳乃自诩是个美人,但斯波家最不缺的就是姿色出众的姬武士,主上身边尽是些心思不纯的妖艳贱货。 她现在特别讨厌美女,这也是她重于商务,被姬武士们鄙夷轻视的后遗症。 想要战胜那些美艳的武家,获取主君的身心。又因为世俗的观念,自卑于商奉行的身份。 患得患失之下,看到漂亮的女人自然也就喜欢不起来了。 今井宗久到壬生村招募浪人,近藤勇以下二十四人被打动,随她来了堺港,成为新选组编外人员,对外称壬生狼。 在最近的几次行动中,壬生狼的表现亮眼,这次来见高田阳乃,也是接受赏赐。 近藤勇在前,随行两人中,笑眯眯看起来很温柔的女子是土方岁三,壬生狼的军师。看似羞涩的外表下,是个冷心冷血的剑客。 另一人则是冲田总司,壬生狼中剑术第一,只是体弱多病,战力上比近藤勇逊色,这才屈居次席。 三姬屏息以待,等着高田阳乃吩咐。 正文 第五百三十四章姐妹不同心 高田阳乃看着三名各擅其美的剑客,总觉得不舒服,又没法表示恶感。 这些浪人的确好用,没道理为了自己的小扭捏,坏了正事。 她耐着性子说道。 “由比滨姬和我说了,你们很不错,这几次办事做得漂亮。 我是实在人,不喜欢说虚话。好好做事,钱不会少了你们。 用心奉公,我保举你们三人入仕斯波家,福泽子嗣。” 三人伏地谢恩,近藤勇说道。 “谢高田大人提携,我等感激涕零,敢不用命。” 高田阳乃懒得与这些地位卑微的野武士多废话,勉强笑着勉励两句,就让她们带着恩赏的永乐钱退下。 望着这些剑客,她不自觉想起自己那个亲妹妹,眼神阴鸷。 之前她曾写信去往京都,寻求高田雪乃的支持。 两姐妹相依为命,假武家既然已经成了真武家,高田家就需要两人共同支撑下去。 就算日后姐妹为了争夺主君翻脸,也该先把前田利益等人排除出去,终究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可那傻瓜是怎么回她的? 第一句,主上要我保护将军。第二句,主上没让我帮你。 听听!这是人话吗!我可是你的亲姐姐! 高田阳乃气得面容扭曲,却拿她没办法。如果说斯波义银对她是宠信有加,对雪乃就是当女儿养。 多少次吃这傻妹妹的醋,也改变不了主君更宠溺她的事实!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对各方权力都留有制约。唯有对高田雪乃,只有权利,没有义务,更没掣肘。 尼子胜久负责内政庶务,可以调用目付柳生宗矩的柳生组做事。 而作为目付首领的高田雪乃,对柳生宗矩也有监督权,处置权,却没有任何人可以限制她的权利。 柳生宗矩敢忤逆高田雪乃这位侩子手拔刀斋吗?死全家都没人管,尼子胜久也没办法帮她。 如果雪乃肯与阳乃合作,高田家在近幾斯波领的威慑力将大大提升,对高田阳乃的布局极为有利。 斯波义银留在近幾的三巨头,前田利益,尼子胜久,明智光秀。 看似势力最大的是前田利益,其实内斗中最无从施展的就是她。 大家争的是入赘斯波家,谁都不可能踹翻了斯波家这个架子,让斯波义银恨她一生。 就算前田利益得到武将派的支持,拥有最多的领地,人口,军势,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可能起兵攻打其她人,所有的博弈都必须在维护斯波家稳定的前提下进行。 所以,看似最强的前田利益,可以用的手段其实是最少的。 尼子胜久能调用柳生组的目付,有主君赋予的权利,镇压近幾斯波领。 明智光秀拥有情报机构中同组,藤林姐妹这一支忍者众,可以在暗中布局。 她们才是有暗搓搓使用盘外招,挖坑拆台,让别人有苦说不出的能力。 而孤悬在西近幾堺港的高田阳乃,也急切希望获得这种力量。 但她的建议被自己的亲妹妹拒绝了,岂能不怒。 这个傻丫头到底想什么呢!姐姐用心良苦为两人争取入赘的机会,她真的就在京都御所,每天陪将军挥剑混日子。 脑子挥傻了吧! 但阳乃再恨也没有任何办法,正如前面所言,斯波义银给予高田雪乃的权利是最自由的,谁都限制不了她。 阳乃只能对此死心,重新考虑用商业渠道收买,渗透近幾斯波领的武家集团。 再用壬生狼这一编外浪人组织,慢慢形成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不求战场争锋,只要适用于镇压暗杀即可。 阳乃的手指下意识在案牍上敲击,一下下像是砸在心上,认真规划着未来。 ——— 壬生狼三姬从新选组驻地走出来,拿着赏赐的近藤勇掂了掂手上钱袋的分量,笑道。 “这位高田大人给的不少,一起吃顿好酒去?” 她的语气上并没有多少敬畏,即便是野武士,也是靠刀剑吃饭的,看不上商奉行这种沉浸铜臭的武家。 土方岁三低声提醒道。 “慎言。” 近藤勇被她点醒,感觉自己这句的确是轻浮了,看看左右,街上没什么人注意到她们。 “我失言了,这些钱你怎么想?” 土方岁三笑道。 “买点好吃的带回去吧,这些天姐妹们也辛苦了,应该犒劳一下。 一起出去吃不太合适,我们还是要低调些。” 近藤勇点点头。 高田阳乃觉得壬生狼做事扎实,在别人眼中可就是狠毒了。 她们现在依附斯波新选组,没人敢对她们报复。但尴尬的是没名没分,哪天出事,那位商奉行必然把她们丢出去背锅挨刀。 的确该低调些,免得无意间惹来杀身之祸。 她点点头,看向冲田总司。 “你觉得呢?” 冲田总司微微一笑。 “我听两位姐姐的。” 于是,三人买了些浊酒与吃食,回到壬生狼驻地,分给姐妹们吃喝。 这是堺港外围的一处住所,残破但能遮风挡雨,这是今井宗久给她们租下的住处。 壬生狼们有吃有喝很是高兴,这乱世半饥不饱才是常态,难得能吃饱肚子,自然心情大好。 首领三人拿了点吃喝,在里屋坐成一团,一边吃,一边说起事。 近藤勇叹了口气。 “漂泊这么久,总算是给大家找到了吃饱饭的地方,只是不知道能吃上几天。” 土方岁三喝了一口酒,说道。 “这位斯波家的商奉行很有野心,她还需要我们做事,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被抛弃。” 恶党野武士最害怕的,就是被抛弃。 她们都是失去了家业的浪人,武家大名作战,招募她们当杂兵众,就是用作炮灰。 平日里打劫行人客商,也吃不上一顿饱饭,每年过冬,都要死掉些体弱的。 像冲田总司这般身体差的,如果不是两人护着,早就死在前几年的严冬中。 恶党野武士的下场,多半是苟延残喘到体弱生病的那一天,像野狗一般死在路边,无人侧目。 近藤勇听了土方岁三的话,犹豫了一下,问道。 “你觉得这位高田大人的承诺是否真诚?她真会举荐我们出仕斯波家吗?” 土方岁三诧异看着近藤勇,嘲笑道。 “近藤姬,就算她推荐我们出仕斯波家,又能怎么样? 我们这些人专注天然理心流,说剑术还有几分自信,战阵之学谁懂?武家人脉谁有? 至于当目付,柳生家已经盘踞在斯波家中,她们会看着我们抢饭吃?同行可是冤家。 我们只是高田阳乃自己私养的野狗,说不准哪天家中内斗,我们就是她的白手套,染血丢弃。 当了浪人,你还指望有个好下场?死得体面? 你可是我们的首领啊,不要这么天真好吗?” 近藤勇听得面色一黯。 土方岁三说的有理,武家哪有好人,只是把她们当做工具而已。 正文 第五百三十五章患难见真情 道理,近藤勇都明白,但她真是不甘心。 身为天然理心流宗家,当然想要将自家剑道发扬光大。 可家业沦丧,自己已是浪人,奔波劳碌如丧家之犬,心中怀有抱负又能如何? 土方岁三见她神色黯然,劝慰道。 “其实机会也是有的。 乱世无常,如果哪天京都乱起来,斯波家与足利家不和,我等就有了用武之地。 足利将军麾下大目付是柳生宗严,斯波家目付有柳生宗矩,两母女对立,双方家督肯信用她们吗? 到了那时候,我们倒是有了机会出头。” 近藤勇哑然失笑,笑骂道。 “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呢? 外面传言,足利将军已经与斯波谦信公定亲,等他回转近幾就会成婚。 两人珠联璧合,联姻结盟就在眼前,哪会有你说的那种可能存在。 要想两家翻脸,除非将军不在,新的公方大人看斯波家不顺眼才行。 呸呸呸,我胡说什么呢。” 近藤勇自知酒后失言,说话间有些诅咒足利义辉去死的意思,传出去可是大不敬之罪。 土方岁三倒是无所谓,说道。 “乱世里什么事不可能发生呢,你放心,这里就我们姐妹三人,畅所欲言也没事。” 近藤勇心中还是不以为然,这种可能性近乎不存在。 近幾剑道,已然是上泉信纲的新阴流大兴,令各家剑派眼红。特别是冢原卜传所传的流派,更是咬牙切齿。 比起剑术修养,冢原卜传真刀真枪的信念更得剑客爱戴,而上泉信纲倡导的竹剑被鄙夷为胆怯怕死,非剑客所为。 但现实却是上泉信纲卸任将军的剑术师范后,其弟子柳生宗严继任。新阴流因为两代被将军看重,各武家另眼相看,纷纷追捧。 柳生宗严钻研新阴流剑道,自创柳生新阴流。其女柳生宗矩据说也是剑术通达,声名远播,母女并称剑豪。 近藤勇这一支天然理心流,是冢原卜传所传,香取神道流的分支。都已经混成了浪人,拿什么跟如日中天的柳生新阴流比。 土方岁三这远景就是白日做梦,说出来宽慰一下宗家而已。 三人都是天然理心流高手,但身为宗家的近藤勇压力更大,她有责任将这一支剑道存续下去。 剑道流派之间的严酷,不比武家作战轻松多少。 地方上比剑厮杀求开道场,京都中求取贵人赏识,哪个不是拼命去争?稍有懈怠,就会断了传承。 近藤勇叹了口气,喝了个闷酒,摇头不语。 土方岁三见她心情不好,说道。 “我等都是天然理心流弟子,即便流落至此,也要心怀上进。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既然没办法,那么就做好自己的事,等一个机会出现。” 近藤勇看了眼身边比她们小几岁,还显得稚嫩的冲田总司,对土方岁三说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挫折不会磨灭我的斗志。 只是你做事要收敛一些,延续天然理心流是我的责任,但我更希望你们两人好好活着。” 三人中,冲田总司年纪最小,听两位姐姐吩咐。 近藤勇是首领,做事小心谨慎,顾全大局。 而土方岁三虽然一副羞涩温柔的样子,却是智谋最高,手段最毒的狠角色。 壬生狼为高田阳乃办事,这几次行动出手很重,皆是土方岁三指使,近藤勇不得不警告她,注意分寸。 毕竟她们是恶党,是野武士,是浪人。 挂在新选组名下做帮闲却没有名分,如果出了什么差错,必然被丢出去背黑锅,下场难料。 土方岁三无奈看着近藤勇,说道。 “我们有的选吗? 斯波新选组在堺港震慑不住,拉我们来做事。缘由其一,的确人数太少,其二,却是由比滨结衣此人手段太软。 如果我们和她一样软弱,高田阳乃凭什么重用我们? 由比滨结衣是斯波家的家犬,她有资格软弱。我们是一群野狼,如果没有价值,就不值得饲养。 你以为我们有的选吗?” 近藤勇叹了口气,她说道。 “所以,你想要表现,以取代由比滨结衣成为新选组的首领? 我警告你,她可是斯波同心众出身,真正的家督嫡系,高田阳乃也不能动她的位子。 你有这种危险的想法,会害了姐妹们!” 土方岁三摇摇头,说道。 “不是我,是你成为新选组首领,你才是我们认可的大姐头。 我打听清楚了,由比滨结衣是被同心众排斥,这才灰溜溜给踢到堺港做事。 你想,如果是家督信重的嫡系,怎么可能沦落到给商奉行打下手? 高田阳乃不一样,她虽然只是商奉行,高田家却是斯波家唯一的谱代家臣,她妹妹更是家中目付首领! 如果我们能得到她的赏识,把由比滨结衣压下去,那么就有机会拼一拼!” 近藤勇看着她,肃然道。 “你自己说的,高田阳乃只是利用我们,我们没名没分随时会被抛弃。 你还真指望京都大乱,柳生家不被信任,让我们有了机会出头? 你自己的话前后矛盾,不觉得可笑吗?” 土方岁三笑了笑,给自己狠狠灌了一口酒,吐出一口浊气。 “谁说不是呢。 但人活着总要有些念想,总得有个努力的目标,不然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我们一无所有,什么机会都没有,你不感到绝望吗? 有时候把做梦的事当真去拼一把,反而不用胡思乱想,自幽自怨。” 她对着近藤勇眨眨眼,让这位壬生狼的首领不自觉红了脸,这是在暗指她的沮丧。 的确如此,机会渺茫到没有,但也比整天混沌度日要好,即便没有未来,至少充实了现在。 她揉揉脑袋,骂道。 “就为了一点点不可能的希望,你硬是要去重手惩治商家,壬生狼被人当成了街面上的疯狗。 真是受不了你,下次由我来带队,特么的,老娘也想疯一把了。” 两人相视一笑,芥蒂皆去。 三人皆是同门,相互扶持度日,虽然不是亲姐妹,却是胜过亲姐妹。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六章长尾闹不平 土方岁三说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据说那位高田雪乃是个了不得的剑客。 她身为斯波家的目付首领,具体事务却由柳生宗矩掌控,如果哪天两人起了嫌隙,说不准就来找她姐姐高田阳乃,要求人手帮忙。 所以,我们在这里做得名声响亮,以后未必不能出头。” 近藤勇翻了个白眼。 “好话歹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过,那位高田拔刀斋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外间说柳生宗严看到她,都会感觉害怕?” 说起剑道,两人就眼睛发亮,土方岁三说道。 “应该是吧?不然怎么会被称作侩子手拔刀斋呢? 的确是个狠人,在将军座前连斩十名剑客,不管胆略还是剑术都是世间少有。 众剑客赞叹说,方寸之间腾挪跌宕,龙腾虎跃,如御剑在天。 她的剑术流派无人知晓,京都剑客们替她取了个名字,好像是,嗯,飞天御剑流?” 近藤勇听得心驰神往,感叹道。 “天下竟有如此人物,恨不能见上一面。” “可不是嘛,我也想见识见识。 说好了,我不与她斗技,要去就你和总司姬去,我肯定会被砍死的。” “没志气!” “切,这叫有自知之明。” 身边的冲田总司微笑得看着,两位情同姐妹的剑客谈天说地,默默吃着自己的东西。 这是属于她的幸福,谁想要破坏这份温馨,她就杀了谁。 反正惹到她的人,是看不到明天日出的。 ——— 越后,坂户城。 此城乃是中越重镇,向南便是越后山脉连通西上野。 坂户城不失,越后安稳。 坂户城失手,中越的越后平原一马平川,易攻难守,长条型国土的越后就有被一刀两段的危险。 所以,这里由府中长尾家的亲族上田长尾家看护,如今归于家督长尾政景。 今天,她请来古志长尾家督,长尾景信,在天守阁一聚。 两人见礼之后,长尾政景愤慨道。 “老大人,您可听说了上越之事? 殿下真是糊涂了,竟然把御台所迎入上杉馆,还改名叫什么御馆,逼迫上越武家参拜。 更可恨的是,馆中政厅不动。从此政出多门,让越后武家无所适从,岂有此理啊!” 长尾景信叹了口气,看着一副义愤填膺模样的长尾政景,说道。 “政景姬,你刚才参与叛乱之事,亦是家督仁慈,这才恩准你闭门思过,不与你计较。 你啊,还是少管那些个闲事,安心修养,管多了未必对你有利。” 长尾政景皱起眉头,说道。 “老大人这话不对,我等皆是长尾血脉,同气连枝。 殿下做错了事,自当直言不讳,岂能坐视?” 长尾景信淡然道。 “殿下化府中长尾家为山内上杉家,如今已是上杉名门。 我们若自持亲族身份,指手画脚,怕是不妥当了。” 长尾政景一窒,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暗骂。 老狐狸。 越后战乱平息,上杉辉虎的山内上杉家督身份,关东管领役职已经被越后武家承认。 自此府中长尾家绝嗣,只有关东管领上杉辉虎。这对于上杉辉虎个人是好事,却是断了长尾政景的美梦。 她与上杉辉虎哥哥的女儿,在名分上失去了越后国的继承权。 如果越后还是府中长尾家当政,那么上杉辉虎一旦无后。 她们的孩子就可以亲族和血缘的关系,成为府中长尾家下一代家督的最优人选。 但如今,府中长尾家绝嗣,山内上杉家执掌越后。 在明面上,上杉辉虎的统治会名正言顺,更加稳固。但对于长尾政景却是巨大的损失。 愤恨之余,她又见上杉辉虎不断向斯波义银分权,让越后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双头政治格局,便再也坐不住了。 因为叛乱之事她被禁足,只能找来古志长尾家的长尾景信,希望说服她一齐反对上杉辉虎的做法,维护中越两家长尾家的特殊地位。 谁知道,长尾景信这老狐狸就是不上套,让她这出独角戏唱不下去了。 越后国政中,中越两家长尾家的地位非常高。 她们虽然是臣下,但也是府中长尾家的盟友,三家长尾一门众又是军中骨干,不可或缺。 上杉辉虎对她们很看重,也很客气。但随着越后整合的加速,两家长尾家的重要性在下降。 长尾政景以为长尾景信对未来充满担忧,必然愿意与她一起想办法扳回态势。 谁知道这老狐狸反而劝她低头认栽,难道就眼看着两家长尾家的政治地位边缘化了? 长尾景信见长尾政景气急败坏,亦是暗自摇头。在三家长尾家中,她古志长尾家的实力最弱。 当初上杉辉虎上位,首先半强迫拿走的,就是属于古志长尾家的中越门户,枥尾城,她并没有反对。 匹妇无罪,怀璧其罪。 古志长尾家实力不强,能有今天的特殊地位,只因为紧跟府中长尾家。 人要明白自己的处境。 长尾政景可以闹,她丈夫是上杉辉虎的哥哥,人还活着,感情也不错,当然可以撒撒泼,为女儿争取点什么。 但上杉辉虎的父亲,古志长尾家联姻的男子已经过世了。 双方的情分用一点少一点,她必须要谨言慎行,为了家业延续,小心翼翼做人做事。 长尾景信不能任由长尾政景乱来,没有上田长尾家在旁,势单力孤的古志长尾家就更没有分量了。 这才是她一直积极弥合,上杉辉虎与长尾政景关系的原因,三家联盟的根基必须维持住,这是她的利益所在。 长尾政景刚才闯了祸,上杉辉虎不想加大长尾一门众的不安,这才从轻处置。 长尾政景没吃到苦头,不觉得疼,又要搞事,让长尾景信感到头疼。 她只能慢吞吞说道。 “听说直江津那边来了货船,斯波家从堺港发来的第一批货到港了,价值大概五万贯。 大熊朝秀大人没有分发,给上越各家挂了账,分了股。 东西一股脑全卖给了关东十国在直江津的商家,足足赚了一倍利。 那些个商人拿了货物开开心心运了回去,还留了定金,留了话。 说下一批货全要,有多少要多少,价格好说。 十万贯啊,上越各家什么都没做就先分了十一商税,一万贯钱砸在脑门上,乐得合不拢嘴。 这才是刚刚开始的第一笔好处,之后的货物会源源不绝而来,直江津的港町天天在扩建。 你这时候要进言?要殿下与斯波家分清利益关系?你想干什么? 信不信你前脚出言不逊,后脚就有人来坂户城替天行道,将你天诛。” 长尾景信苦口婆心,说得长尾政景眼角抽抽。 正文 第五百三十七章结亲谋辉虎 谁都没有想到,斯波义银画的大饼,这么快就开始兑现了。 越后石高四十万石,除去各种特产,矿物,地里的产出折算成铜钱二十万贯,六公四民也就十二万贯而已。 大熊朝秀这一波不求赚钱,只求打开局面。五万贯的货当十万贯卖价缴税,还是十一重税,直接撒币一万贯。 说是关税,谁收?谁定?谁分?都还没个规矩,纯粹是收买人心。 上越武家喜滋滋,早忘了前几天被上杉辉虎强压,去御馆给斯波义银磕头的羞辱。 武家嘛,跪着挣钱不寒碜! 商船往来不可能空着货仓回去,越后的金银,海盐,青麻上布等等都跟着运去京都赚钱。 有斯波家出面,收购价比往日里高出三成,到京都赚多了还有回头钱,简直是收买人心的加速器。 关东十国来收货的商家看得心痒痒,也想走一波物流,大熊朝秀自然来者不拒。 越后产出有限,占不完所有的货仓,有其他关东商家肯走这条商路,也是多赚一份钱。 如今看来,春日山城,直江津港町,还真有了些今川家骏府城气象的苗头。 这一发钱,斯波义银在上越的局面顿时好转,长尾景信怎么肯跟着长尾政景胡闹呢? 就算知道三家长尾家的政治基石在动摇,家业受损,那也不能鸡蛋去碰石头。 对方声势浩大,还要上去硬刚,这不是傻子吗? 长尾景信用怜悯的眼神看向长尾政景,就像是看个白痴一般。 长尾政景嗤之以鼻,说道。 “老大人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斯波家给的不少,但殿下身为越后之主,做事太过孟浪。 其他不说,哪天京都的将军得知她对御台所起了念想,一怒之下切断京都物流,堺港货不就没了吗! 我也没想得罪殿下,只是为越后的武家考虑,防范于未然。” 长尾景信心里一动,道理是不错。堺港货进入北陆道,在近幾是绕不脱京都的。 上杉辉虎胆大妄为,轻薄御台所,金屋藏娇。 如果京都的将军发怒,随时可以切断商路,这倒是个说服越后武家们的好理由。 长尾政景到底想做什么? 她有了点兴趣听下去,说道。 “愿闻其详。” 长尾政景肃然道。 “家督年纪不小,应该为家业延续,结缘留下子嗣。” 长尾景信双目瞪圆,你这家伙真是敢想啊,竟然要给上杉辉虎找丈夫。 长尾政景心中得意。 上杉辉虎想勾搭斯波义银,这两人的苟且之事必须得斩断了! 她是看着上杉辉虎长大的,很了解她的性格。 看似玩世不恭,其实外刚内柔,重感情。平日里不对男子动情,但一动情那必然是非君不娶。 只要能拆散这对狗男女,上杉辉虎必然不会再对其他男子动心。 塞给她一个男人,她也是不肯上的,那么孤独终老的上杉辉虎就需要一个继承人。 长尾政景的丈夫,是她的哥哥,唯一在世的血亲。 如果不想家业失了延续,那么长尾政景之女肯定会被上杉辉虎收养,成为下一代的山内上杉家督! 这可是比府中长尾家更高贵的名门,当然值得长尾政景用任何手段去争取。 而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为上杉辉虎找丈夫,拆散这对狗男女,绝不让她们在一起! 至于那位可怜的丈夫,肯定是要守活寡的。 长尾景信不知道长尾政景的心思,她倒是觉得这主意不错。 上杉辉虎年过二十不娶,在家中早已为人诟病,家臣们多有怨言。 武家拜服在一个家名之下,是为了抱团取暖,获取利益。 如果家督不娶丈夫,不留子嗣。那这份家业就不稳当,在家名下吃饭的家臣团也会忐忑不安。 如今家督又迷恋御台所,有惹恼将军的危险。不如早些为她寻个苗条君子,既能断了家督妄想,也能延续后代,两全其美。 长尾景信点头回应。 “你这个想法,我倒是愿意支持,那你心中有人选了吗?” 长尾政景早有腹案,坦然道。 “听闻宇佐美定满有一公子,容貌俊秀,性格温润,与家督很是般配。” 长尾景信皱眉道。 “宇佐美家?合适吗?” 长尾政景反问道。 “除了她家,还有谁家敢呢?” 长尾景信心念一转,苦笑点头道。 “你说的有道理,还真只有她家可以。” 越后之外不谈,要在越后武家中为上杉辉虎选择夫婿,不容易。 越后三分,上中下三越,上越隶属上杉辉虎直辖,被她一顿操作强压,又拿了斯波义银的好处。 上越武家已经被调教到位,对家督的奸情是视而不见,谁家敢嫁男找不痛快? 下越扬北众,年长者多是跟着上杉辉虎混,少壮派被本庄繁长拉去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 别的地方武家内斗,都是杀光算完,死人没资格反对。 可扬北众内部是长辈与晚辈之争,总不能把女儿孙女都杀光吧?自我绝嗣? 无奈之下,大家各混各的。郎情妾意的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也不会令她们扬北众自相残杀。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扬北众嫁男给上杉辉虎,把这对狗男女撕拉成两半,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万一上杉斯波两家翻脸,扬北众就得自家人打自家人,她们没那么傻。 中越以枥尾城为中轴线,靠海岸是大熊朝秀一派的领地,靠山脉是两家长尾家的地盘,靠近上越是上衫辉虎的侧近旗本众。 大熊朝秀不可能去拆台,她现在的日子滋润,疯了才去破坏两家督的暧昧,给自己添堵。 两家长尾家是上杉辉虎亲族,这次冒头为主君选丈夫,也不合适嫁男,引人非议。 而上杉辉虎的侧近旗本众,哪有胆子给主君找不痛快? 三方都不会当出头鸟。 此地的谱代家臣之首,直江景纲倒是有个儿子船君,但已经与直江兼续结缘,让她入赘了直江家。 如今看来,国内唯有柏崎平原的宇佐美家与毛利家,算得上有分量的武家名门,身份足够嫁男。 毛利家就算了,北条高广被斯波义银一刀砍了,苗字都被迫改回毛利。 毛利景广最近很低调,她绝不会出面嫁男,给自己找麻烦。 这么看来,就只有宇佐美定满的公子,宇佐美乃君,最为合适。 正文 第五百三十八章联姻似逼宫 宇佐美家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长尾景信还有一个疑问。 “宇佐美定满会同意吗?” 长尾政景笑道。 “她为什么要反对?越后武家也都会支持这件事的。” 对于越后武家们来说,让她们自己嫁男给主君添堵,当然是没有可能,但绝对会支持其他人这么做。 上杉辉虎意图将上杉斯波两家的利益纠缠在一起,让斯波义银无从选择只能嫁给自己。 这并不符合越后武家们的利益,风险太大。 双头政治下,越后的内政,军事,商务都有纠缠不清的趋势,这一切是上杉辉虎刻意退让的结果。 现在看起来欣欣向荣,但如果哪天两个家督翻脸了呢?足利将军那边的变数又怎么说? 两家的利益剪不清,理还乱,一旦关东攻略成功后生变,两家势力范围的强行切割,利益损失会心疼死越后武家们。 没人是傻子,大家都希望规避风险。 上杉斯波两家可以合作攻略关东平原,但利益必须先分清楚,该是谁的就是谁的,以免日后生乱。 如果宇佐美家的公子顺利嫁给上杉辉虎,她们就有理由对现在的双头政治进行势力切割,让两家的关系,重新变得泾渭分明。 至于宇佐美定满本人,想必会同意的。 她是守护旧臣出身,降伏后受到府中长尾家重用,亦是有千金买马骨的意思。 上杉辉虎接手越后国,对守护旧臣与扬北众延续了拉一派打一派的战略,宇佐美定满的地位不低。 只是她降臣出身,实质上与上杉辉虎的关系并不亲密。 上杉辉虎貌似看重她,其实因为这次越后叛乱,宇佐美定满的不作为,感观趋于恶化。 宇佐美定满如果嫁男成功,加深了与上杉辉虎的联系,那对宇佐美家是大大的利好,没道理拒绝。 而且这是全体越后武家的利益所在,会得到大家的助力,成功的概率很高。 成了,她家就是上杉辉虎的夫族,家族安稳。 不成,与上杉辉虎的关系也差不多哪里去,主君还是要借助她,拉拢守护旧臣,总不能弄死她吧? 这是越后武家对上杉辉虎胡作非为的一次拨乱反正,对宇佐美家有益无害,怎么可能被拒绝呢? 长尾政景洋洋得意道。 “老大人尽管前往琵琶岛城,游说宇佐美定满,她必然答应此事。” 长尾景信沉思半晌,点点头。 ——— “我拒绝。” 面对宇佐美定满毫不犹豫的回答,长尾景信愣了一愣,笑道。 “这是件好事,你为什么不答应呢?越后武家都会看好,对宇佐美家也不乏好处。” 宇佐美定满摇摇头,肃然道。 “不是我不给您面子,这件事不但不是好事,反而会害死宇佐美全家。” 长尾景信一皱眉。 宇佐美定满这话太难听了,说得好像自己给她挖坑,要陷害她似的。 于是,说话的语气冷了下来。 “既然宇佐美大人没有兴趣,那我不提就是。” 宇佐美定满见长尾景信不满,知道这位想岔,忧心忡忡解释道。 “您误会了,我这话不是针对您。 只是您与长尾政景大人未参与越中平叛后的评议,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才误判了殿下的决心。” 长尾景信不解道。 “那天的事我们当然知道,御台所保下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一刀斩了北条高广,逼迫景广改苗字毛利。 这位殿下做事杀伐决断,的确不容小觑。 所以,我们更要与其撇清关系,以免上杉斯波两家利益不清,日后惹出大乱。” 宇佐美定满苦笑道。 “的确,您说的都是那天发生的事。 可是,您是否知道当时的殿下在做什么?仅仅是默认御台所的作为吗? 我当时就在现场,看得清清楚楚。殿下在笑,笑得就像个孩子。 大江氏毛利嫡流北条家,几百年的名门,当家之主被人当场斩杀,如杀鸡宰狗。给予尊严,允许切腹的余地都没有。 毛利景广为何到现在都不声不响,上越武家闹事,她连个p都不敢放。 她是害怕御台所?那位再能打,在越后悍勇的姬武士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她害怕的是殿下,那不顾一切,可以抛弃一切换取御台所芳心的爱! 殿下半生蹉跎,家业艰难,叛乱四起,平日里与酒做伴,何时有过爱慕之情? 如今厚积薄发,已经是情不自禁,不管不顾了。 长尾景信大人,请你郑重警告长尾政景大人,令她收手吧! 不然她与我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会死,死得很惨。” 长尾景信面色铁青,她没想到越后武家喜闻乐见的联姻之举,会引发上杉辉虎的极大反弹,甚至是杀意。 长尾景信是古志长尾家家督,上杉辉虎的亲族。主君待她客气,家族也是体制内的基石。 而宇佐美定满是守护旧臣出身,家业能延续至今,荣宠不减,就是依靠敏锐的嗅觉,和识时务的选择。 不管长尾政景这白痴脑子里想的是什么,绝对不是好事,她宇佐美定满绝不会让人当了枪使,害死全家。 被她一番严词警告,长尾景信的心思也淡了。 越后大变,古志长尾家的政治地位的确受到了损害,但实际利益反而多了。 不论是上杉辉虎,还是斯波义银都不会忘了她家的好处,最多是政治上被边缘化。 怀有野心的长尾政景不能忍,而她长尾景信年事已高,只希望家业延绵,并不是太在乎这个。 宇佐美定满不是傻子,反而是越后数一数二的智者。能惹得她一番激烈的反对,这件事只怕没必要再继续了。 长尾景信当机立断,同意了宇佐美定满的看法,两人达成一致。 随后她回返栖吉城,一封书信拒绝了长尾政景的提议,并警告她不要乱来。 至于见面,长尾景信是不会再去见了。那位的野心与能力不符,太过接近只会害死自己。 既然中越两家长尾家的未来,难免被边缘化,她又何必去接触联合长尾政景,反惹得一身骚。 各自顾好自己吧。 正文 第五百三十九章警鸣起杀心 长尾政景收到长尾景信的来信,愤愤不平。但她被禁足,长尾景信不肯来,她也没办法出去。 无奈之下,忽然想出个好主意。 长尾政景令麾下旗本姬武士外出,在各地城下町放出谣言。 称宇佐美定满的公子,宇佐美乃君贤良淑德,正是上杉辉虎的良配。 此君已经见过殿下,芳心暗许。殿下貌似也对他有情,大家可以考虑进言联姻,成人之美。 一时间满城风雨,上中下越武家皆难辨真伪。 有人小心翼翼,不敢伸张。有人正中下怀,直接上书。 消息传到宇佐美定满的耳中,她叹息一声,长尾政景害我。 长尾景信得到消息,更坚定了远离长尾政景的心思,自此闭门谢客,足不出户。 这件事,闹大了。 ——— 春日山城,天守阁。 外间风雨数日,本庄实乃忐忑不安来见家督。 上杉辉虎低头看着两份请罪的文书,也不看她,问道。 “查清楚了?” “嗨!三名姬武士已经供认不讳,她们来自上田长尾家,是长尾政景大人的旗本。” 上杉辉虎抬眼看她,眼神冰冷。 “还有吗?” 本庄实乃犹豫一下,总觉得接下来的所言所语,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但主君暴怒,如若有所隐瞒,只怕自己要死在前头。 她硬着头皮说道。 “前几天,长尾景信大人前往坂户城,见了长尾政景大人。 随后去琵笆岛城与宇佐美定满大人会面,再回栖吉城,并有书信送去坂户城。 在那之后。。” 本庄实乃小心翼翼偷瞄了一眼上杉辉虎,见她面上无悲无喜,心中寒意更重。 “之后,长尾政景大人便派遣旗本传言说事,引发各地武家议论。” 上杉辉虎冷笑道。 “她们可不只是议论,已经有数家家督上书建言,要我娶了宇佐美乃君,不忘家业延续。 本庄姬,你说那男子到底有多美啊?外间可是说我俩一见钟情。” 本庄实乃不敢抬头,上杉辉虎的言辞中带着一股子杀气,压得她头皮发麻。 “这都是谣言!家督从未见过宇佐美家的公子!这些人造谣传谣,应该重重申饬!” 上杉辉虎看着她,冷冷说道。 “你派人跟踪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 本庄实乃欲哭无泪。 上杉辉虎刚才听闻此事时,大惊失色,命令她严查,还要求封锁消息,不让御馆的那位知道。 可风言风语哪里锁得住,那位已经是知道了。 上杉辉虎又急又怒,这几天的怒气攒下来,此刻发泄到本庄实乃身上,怎么回话都是错。 她干脆装死,低头不接话。 见亲信躺平任草,上杉辉虎顿感无趣,阴沉沉挥了挥手中两份请罪书,说道。 “长尾景信与宇佐美定满都给我来信,说明长尾政景确有联姻的提议,但两人已经拒绝了。 对于国内的风言风语,皆认罪认罚,态度好得令人诧异。 奇怪了,你说没做错事的人,至于如此低声下气吗?她们是真的被长尾政景裹挟,还是一唱一和?” 本庄实乃冷汗淋漓,这话怎么接都是死。 中越两长尾家关系重大,长尾一门众是上杉军势的基石。宇佐美定满是守护旧臣第一人,比起大熊朝秀地位更高,影响更大。 这三家督的闲话是我可以说的吗?让我说,我说个p啊! 本庄实乃的头低得沉重,却让上杉辉虎越发愤怒,忌惮更深。 她有意与斯波义银暧昧不清,利益纠结,是准备日后与足利义辉抢男人的时候,越后武家为了利益,不得不站在自己这边。 越后各家也是机灵,防范于未然,先将了自己一军,想要用联姻撇清与斯波义银的关系。 好处都要,风险全部规避,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老娘给你们好处,是为了以后用得上你们。你们吞了好处却不想尽义务,我留着你们何用! 上杉辉虎心中已有判断,此事必是长尾政景搞出来的。长尾景信年老糊涂,这才跟着起哄。 至于宇佐美定满,她眯着眼沉思,越后叛乱差点难以收拾,多亏了斯波义银相助,这才没有闹大。 宇佐美定满辜负了她的托付,没有在她离国的时候,压制住国内各方势力。 不论是有心无力,还是无心作为,都令她反感。 武家不养闲人,没有用处就该一脚踢开。宇佐美定满在她心中的价值已经下降,又撞上这件事。 如今在越后,内政有斯波义银配合,北陆道商路的利益收买武家,稳定国内,宇佐美定满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上杉辉虎有些犹豫,是卸磨杀驴,还是再看看。毕竟这件事未必是宇佐美定满的本意,也许真是长尾政景坑了她。 不管如何,本庄实乃的回答令她非常失望。她需要的不是本庄实乃给她出主意,而是一个态度。 这次联姻的事能闹大,全因为越后武家不愿被她上杉辉虎裹挟,勾搭御台所,去触将军的霉头。 这时候,上杉辉虎需要自己的基本盘表明态度,坚定不移的站在她一边。 但她发现,本庄实乃竟然犹豫了,其心当诛! 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成为越后之主。上杉辉虎继位后叛乱四起,危机四伏,能屹立不倒,只是自己的基本盘扎实。 她的直臣团是以长尾一门众为骨干,自己亲信的侧近旗本众为展开,军势勇猛,这才压住了越后各方。 如今中越的长尾政景暗搓搓密谋搞事,宇佐美定满这个降臣之首,有迹象参与其中。 她迫切希望得到本庄实乃的坚决支持,不单单是她,柿崎景家,斋藤朝信等侧近旗本众,都应该表明态度,坚决支持家督。 此时,上杉辉虎外表看似不在意,心中却是警钟长鸣。 她统治越后最重要的两根支柱,长尾一门众与侧近旗本众有不稳的预兆。即便只是细微的变化,也足以引起她的强烈反应。 本庄实乃并不知道,自己稍有迟疑的表现,引发了家督的警觉。到了此时,长尾政景与宇佐美定满才是真正危险了。 上杉辉虎面沉似水。 天下的霸业,心仪的美人,她全都要,谁都别想阻止她。 正文 第五百四十章真情留不住 上田长尾家三名姬武士被以不忠的罪名斩首,尸身丢弃荒野喂狗。 越后武家们皆屏息以待,等候上杉辉虎的下一步动作。 而此时,她们心中敬畏的家督,正在御馆之外惴惴不安,想着怎么与斯波义银解释。 ——— 斯波义银听闻上杉辉虎来访,心情复杂。 说实话,这位袖珍御姐,要相貌有相貌,要身材有身材,要气质有气质。 如果在两人之间发生点什么,他真的不排斥,可坏就坏在她强烈的占有欲上。 这位越后之主不同于京都的足利义辉,将军看似高高在上,其实外强中干。 足利家早就衰败得一塌糊涂,她是兔子扛枪窝里横。咋咋呼呼看似威严,其实手上没牌,面上无光。 而上杉辉虎却是军事天才,年少有为,以一己之力镇压越后。 越后武家在关东亦是大大有名,悍不畏死,骁勇善战。 上杉辉虎能压住这群武力强横的**,只因为她更能打,性子也更蛮横。 她对斯波义银动了真情,那必然是想要相濡以沫,从一而终。 可斯波义银不想啊! 白米饭,小鱼干,谁爱吃谁吃去!冬冷夏暖的小木屋,谁爱住谁住去! 穿越重生不多啪啪啪几个妞,等于白活一辈子! 如果斯波义银解决不了生存的问题,不论是足利义辉,还是上杉辉虎,都是他默默搂紧的大腿。 可如今,斯波家复兴再起,他没有了后顾之忧。这时候当然是选后宫啊!一个妞哪够! 上杉辉虎对他而言,就是个定时炸弹,如果无法处理好两人的关系,斯波家迟早被她炸上天。 想到这里,吉尔都吓软了,那还顾得上色什么熏心。必须得说,你是个好人,但我们不合适。 可问题没那么简单。 其一,系统要求帮助上杉辉虎还关东平原一个清明世界,不干就得变丑b,这事怎么办? 其二,斯波家在越后的利益全部是上杉辉虎退让所得,吃人嘴软,好处太香,义银不想吐出来。 他是头疼欲裂。 一边是上杉辉虎步步紧逼,时不时撩一把的攻势,一边是他不得不与上杉辉虎保持合作关系。 为了系统任务,也为了自己的利益,虚与委蛇,当一个不情愿的暧昧渣男。 更不提手中滚烫的御剑,远方足利义辉从明智光秀渠道,传来的委屈不平。 良心过不去,日子更过不去。斯波义银,难啊! ——— 上杉辉虎被引入偏室,义银已经在室内等候。 两人行礼后,义银笑着问道。 “上杉殿下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上杉辉虎看了眼侍奉在旁的虎松,说道。 “可否与谦信公单独聊聊?” 义银点点头,让虎松出去。小丫头乖巧得向两位家督行礼后,慢慢走了出去。 待她拉上门,看见坐在门外一侧的山中幸盛,顿时吓了一跳。 “山中大人,您这是?” 山中幸盛冲她点点头,说。 “我来护卫殿下,你先退下去吧。” 虎松一愣,暗想,这不就是偷听两位家督的谈话吗? 可她看到山中幸盛冷漠的眼神,心中一颤,不敢多嘴,点点头下去了。 山中幸盛看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 她真不是想偷听什么,只是这些天外面风言风语,上杉辉虎忽然到访,她有些担心。 万一上杉殿下与自家主君谈不拢,起了霸王硬上弓的心思怎么办?自己得看着点。 答应了岛胜猛要看护好主君,那自然得把别人想得恶劣些,才好防范于未然。 至于偷听,她才不屑。 主君对自己向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深得信赖的她还有什么事不知道?需要偷听吗? 室内,两人面对面坐下,上杉辉虎看着义银英俊的脸庞,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义银反倒比她洒脱,笑道。 “怎么了?让我支走人,反而不会说话了。” 上杉辉虎尴尬一笑,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住得习不习惯。 关东不比关西,苦寒之地怕你不适应。” 义银无语,都快夏收了,你和我说苦寒之地? 苦?越后平原肥沃,海岸线绵长,物产丰富,有吃有喝。 寒?冬天是挺难熬的,可现在是夏天啊!寒你个头! 他捋捋头发,无奈道。 “有事说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时间久了怕会引人非议。” 上杉辉虎被触动了心事,反应激烈道。 “哪个敢!我要她的命!” 又见义银脸色不善,咳嗽一声,汕汕道。 “我这次来,是想解释一下。 外面传言皆是谣言,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宇佐美乃君,更不会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事,你不要乱想。” 义银淡然道。 “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好乱想的。即便你们结为良缘,我也为你高兴,送上一份重礼祝贺。” 义银这话,语气真诚。 虽然把上杉辉虎这小号御姐让给别人有些可惜,但如果斯波上杉两家的合作能变得单纯理性,对他来说并不是坏事。 上杉辉虎却不这么想,在她耳中,这话更像是幽怨之言。 “谦信公不要误会,我真的没有移情别恋,我的心中只有你。” 斯波义银皱起眉头。 这家伙说话越来越肆无忌惮,以前还知道遮掩暧昧,现在一口一个爱慕,这话让我怎么接。 老子手上拿着御剑,等于和足利义辉定了亲。虽然不在乎她怎么想,但在关东还需要御台所的身份耀武扬威,失不得体统。 上杉辉虎轻浮的态度,会让其他武家看轻御台所这身份,对斯波义银立足关东没有好处。 他厉声道。 “上杉殿下慎言,我已经接下了御剑。请你尊重我,也尊重河内源氏嫡流!” 上杉辉虎被他凶狠的言辞骂得愣在当场,一时无言反驳。 在她看来,斯波义银会接下御剑,全是为了帮她在越中脱困,这是对她爱情的回应。 可也是在这之后,让她失去了追求心上人的资格。 她无法指责义银,他说的,他做的都没有错!错的是自己!是自己无能,才让爱人投入了别人的怀抱! 上杉辉虎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如要噬人一般,一腔恨意在胸,却无从发泄。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一章保家甘为男支 碰得一声。 上杉辉虎的拳头砸在榻榻米上,语气已近哽咽。 “对!你说得对!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啊啊啊啊啊!” 义银见她几欲发狂,于心不忍,柔声道。 “算了吧,上杉殿下,就让这一切算了吧。 武家重利轻义,在乱世中更没有资格谈什么感情。 你我两家联手攻略关东平原,正是拓展家业的大好机会。 不可为了一些虚无缥缈的爱恋,坏了大局,毁了家业。” 上杉辉虎抬头看他,见义银面色诚恳不似作伪,忍不住抓住他的手,拉扯到身边。 “没有了你,我还要家业做什么!你是我的! 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义银挣脱开她的手,摇摇头。 和这种被荷尔蒙冲昏了头脑的傻子,没啥好说的。 麻烦的是,这任性的混蛋是越后之主。总不能抽她耳光,让她清醒吧?这事怎么处理才好? 义银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劝说。 “上杉殿下,请不要再任性。 你的年纪不小,是该娶夫生女,为家业延续考虑了。 越后会传出这种风声,也是家臣们对你的一种期望。 如果宇佐美家的公子不错,你不妨尝试着交往一下。” 上杉辉虎恨恨盯着义银,总觉得自己一腔热血被爱人的冷水泼灭,羞愤难当。 义银见她还是不死心,咬咬牙,站了起来。 就在上杉辉虎面前,褪下了自己的外衣,内衣,赤裸裸在她面前站直。 上杉辉虎大惊失色,低头不敢看,说道。 “谦信公,你这是做什么!” 义银淡然一笑,说道。 “你不是想要我吗?我给你便是。” 上杉辉虎低着头,咬着牙,握紧拳头。 “谦信公,你这是在羞辱我,也是在羞辱你自己!我要的是你的心!不是这样的施舍!” 义银呵呵一笑,拿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腿间一放。 上杉辉虎如触电般缩回手,低头不语,羞红了脸。 义银冷笑道。 “可笑,你不就是想着我的身子吗?有什么好否认的? 上杉殿下,上过我的女人,比你想得多得多。我已经是残花败柳,不值得你的爱慕。 我可以告诉你一句实话。 我不会嫁给足利义辉,也不会嫁给你,我只属于斯波家。 为了斯波家,我可以用这已经脏了的身子与任何女人睡觉,只要她们能让我斯波家复兴延绵。 以前我是这么做的,以后我也会这么做!你如果觉得想上,那就上吧! 只要你愿意与我联手攻略关东平原,助我斯波家开疆拓土,我的身子你想用就用!” 上杉辉虎只觉得义银所言所语不堪入耳,恨不得打他一个耳光让他自重。 可抬头看去,赤裸的身躯一块块肌肉线条清晰,比起这世界的男人的萎靡,令人移不开眼。 她强迫自己忍耐,抬头看向义银的面容。 他说着不要脸的话,面上却是无喜无忧,隐隐透着圣洁的光泽。 在生涯不犯的特效下,义银的无耻发言在旁人耳中,变成了武家男子牺牲自我,成全家族的高义。 上杉辉虎忽然感觉自惭形秽,怎么配得上他? 当自己还在纠结情情爱爱,他的心中却在担忧家业传承。 两人的立意是天壤之别,在他面前,任何姬武士都会生出惭愧的心思。 这是一位武家奇男子,值得所有姬武士尊重,不容亵渎。 上杉辉虎忽然泄了气,她自觉无颜面对圣洁的斯波义银,更没脸与他争辩。 我不配! 沉着脸,她捡起地上的衣物,为义银披上。 “我知道了!我不会再逼你!” 上杉辉虎转身就走,在拉开门的一瞬间,猛地回头喊道。 “我不允许你不开心!我不允许你再作践自己!我不允许!” 说完,扭头就走,脚步踉跄。 心神失守间,她甚至没有发现门外一旁,低头沉默的山中幸盛。 斯波义银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服,慢慢走到门口,想要拉上门。 不经意一瞥,却看见山中幸盛坐在门旁的阴影中,低头看不见表情。 他吓了一跳,身子一抖,披在身上的外衣跌落在地,赤裸的胸膛起伏不定。 卧槽,被山中幸盛听到了,这下人设要崩,怎么办? 他还未反应过来,山中幸盛已经起身,闪电般为他拉上衣服。 转身拉上门,将义银的外衣紧紧扣住,不让春光再露。 山中幸盛抬头看向心爱的主君,已是流泪满面。 主君,太苦了。 在义银错愕的面容上,她看到了无尽的悲苦。 想起他与上杉辉虎的对白,作践自己的身体,不将自己当男人的自暴自弃,山中幸盛心如刀绞。 她就是那些无耻女人中的一个,将主君亵渎的混蛋! 这些天,她沾沾自喜,自以为受宠,岛胜猛对她的嫉妒,是她愉悦的助燃物。 主君果然对我另眼相看,我入赘的机会大大的。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主君心中的悲凉,这才清楚自己给义银造成的伤害有多深重。 一直以来,年轻的山中幸盛在斯波义银的宠信,尼子胜久的包容中前进。 虽然战事艰难,但恩赏厚重,主君赞许,让她自以为得意。 不论是当初尼子胜久的苦口婆心之语,还是岛胜猛的败犬不屈之言,对她的触动都不算激烈。 她是幸运的美少女,主君待她就是不同于旁人。即便做下那种酒后乱性的丑事,也有入赘的希望。 可这一刻,斯波义银在上杉辉虎面前如羔羊般赤裸,才真正给了她颠覆三观的震撼。 主君太苦了! 斯波家在尾张覆灭,他受了多少委屈,死战数场才在近幾复兴家业。 如今天下大乱,群狼环伺。 他又为了保护自己千辛万苦重建的家业,愿意如男支一般作践自己,用自己的肉体,保护身后脆弱的斯波家。 主辱臣死! 自己算什么义理姬武士,岛胜猛说得对,我不配! 山中幸盛擦干眼泪,在义银面前土下座,随后斩钉截铁说道。 “山中幸盛对祖先起誓,宁愿天降七难八苦到己身,也要为您守好斯波家。” 义银紧紧身上披着的外衣,想要拉她,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嘴唇巴巴不晓得怎么开口。 老子忽悠上杉辉虎呢,你赶着上什么套啊!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二章砸钱为杀人 义银松了口气,不管山中幸盛是怎么理解这件事的,总算是保住了人设没崩。 他拉起泪眼婆娑的美少女姬武士,走回室内,一边安抚,一边穿衣。 山中幸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低头不敢乱看。想要转身就走,又怕外人发现自己走人,主君穿衣,更得误会呀! 无奈的她心中小鹿乱撞,低头顺耳与义银共处一室,气氛暧昧。 ——— 上杉辉虎气急败坏回到春日山城,悲愤交加。 她虽然在越后势力最强,说一不二,却拿斯波义银没有办法。 她是贪恋情情爱爱的凡妇俗女,斯波义银却是秉持大义的圣男,怎么想都低人一等。 对于武家而言,家业延续就是大义,高于一切。 斯波义银就算有万般不是,只要他所作所为是为了延续家业,所有的武家都会在心中默默点赞。 奉公恩赏是外在表象,家业千年才是根本大义,谁敢说他有错! 反倒是上杉辉虎色令智昏,只知男女之情,不晓家业艰难。说不准背地里遭人唾弃,令人鄙夷。 可越是这样,上杉辉虎心中的野火就越是熊熊燃烧。她爱煞了这个圣洁的男人,一定要得到他!得到他! 如今的上杉辉虎陷入两难,内外交困。 越后武家不支持他与斯波义银纠缠不清,斯波义银也希望双方的合作出于单纯利益,不要涉及感情,坏了大局。 家臣不支持,盟友也不支持,上杉辉虎谋划的纠缠不清策略,被孤立了。 斯波义银的脱衣明志,彻底激起了她的凶性,对闹事的长尾政景杀心更炽,宇佐美定满也别想逃脱干系。 不弄死她们,越后武家们的胆子只会越来越大,自己与他之间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 斯波义银不支持,在越后武家眼中就说明家督结缘之事,不会影响北陆道商路的利益。 没有了后顾之忧的越后武家,会更加努力说服家督找男人结婚,繁衍后代。 上杉辉虎必须杀一儆百,让这些混蛋知道厉害,噤若寒蝉。 这越后做主的是我上杉辉虎,老娘要娶谁就娶谁,什么时候轮得到别人对她指手画脚! 可长尾政景是上田长尾家督,关系长尾一门众的稳定。 宇佐美定满是守护旧臣之首,亦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上杉辉虎眯着眼,目中杀意波动,让人叫来本庄实乃。 本庄实乃很快来到天守阁,伏地行礼。 上杉辉虎沉着脸问道。 “直江津那边的堺港货清算完了?” 本庄实乃诧异,上杉斯波两家的商务合作,不是由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对接吗?怎么问起我来? 可家督问话,总不能说我不知道吧?这种无能的下属要之何用? 好在本庄实乃是春日山城城代,上越诸事皆有参议的权利,对直江津的情况也算清楚,说道。 “嗨,第一批堺港货大概价值五万贯,直江景纲大人与大熊朝秀大人商议不在越后分散。 直接以十万贯,卖给在越后的关东十国商家,利用她们的渠道打通关东十国商路。 之后,又以十万贯的货款,按十一税向政厅缴纳一万贯税款,由上越各家分润。” 上杉辉虎点点头,问道。 “我有多少收益?” 本庄实乃低头算了算,说。 “根据两家协议,这批货本身就有您的一份,再加上分润的税款,您的私库大概能收入一万贯。” 上杉辉虎惊奇道。 “这么多?” “嗨!” 勿怪上杉辉虎吓一跳,实在是这笔收入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越后石高大约四十万石,六公四民年入不过二十四万石,换算成铜钱就是十二万贯。 再加上金银矿,青麻上布,海盐,商税,总收入大概在二十万贯到二十五万贯之间。 因为听从义银的建议,之后的田税会降低到四公六民,一年大概会损失八万贯收益,这也是新上杉家臣团反对的原因。 斯波义银以北陆道商路的商利替代,这才抵消了新上杉家臣团的情绪,让她们观望直江津的收入,再做计较。 而这第一批试水的少了货物,就赚了一万贯税款。上杉辉虎因为参与投入,直接赚了一万贯收益入私库,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 要知道,越后二十万贯收入,是要支出内务,军需的。特别是武家最重要的军务支出,至少占了总支出的七八成。 一年能省下十分之一,已经是理政水平极高,还得预防灾年受困,吐出来维持秩序。 之前几年,上杉辉虎存下的资本,不超过二万贯。 而堺港货的第一次试水,就赚回了她一半的藏钱,怎能不让她惊喜。 海路有信风,冻港的限制,敦贺港到直江津之间即便不远,一年最多也只能跑四个来回。 如果之后堺港方面加大力度,一年四次真能达到堺港货三成的出货量,那么至少是三十万贯货物。 以入港计算,就是六十万贯向关东十国出货。 即便之后不会再以十一税收买上越武家,上杉辉虎的货物份额也不会少,每年五六万贯的收入肯定会有。 贸易扩张后,春日山城与直江津对关东商家的虹吸效应,会吸引大批商家前来城下町,港町建屋参与贸易,带动越后的发展。 也许未来的春日山城,真的会像东海道今川家的骏府城一般,成为北陆道的商业中心。 这其中的收获难以估量,上杉辉虎得到的收益也许会超过现在的越后年收入。 上杉辉虎点点头,这是好事,也压实了她的信心。 有了足够的好处,她才有资本下狠手让越后武家们听话。财帛动人心,唯利是图的武家们一定会屈服的。 上杉辉虎看了眼本庄实乃,笑了笑,眼神冰冷。 “告诉直江景纲,这一笔收益不要入我私库,全部分发给这次随我出战北信的姬武士。 另外,通告下去。 今年在直江津收获的,属于我的收益,我分文不取。 税款全部分赏给各家,货款恩赏给长尾一门众,感谢她们这些年来对我的支持。 希望她们之后,一如既往得支持我。” 本庄实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今年除了这次试水,之后至少还有两次货物到港的机会。 直江津的税款分给上越各家,家督拿最大的一份。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合伙赚钱,货物自然有她不小的一份,卖掉后的货款纯利不会少。 上杉辉虎在两边的收益加起来,今年能有三四万贯,如今税款给了上越武家,货款给了长尾一门众,足够姬武士们笑得合不拢嘴。 可是,这么多钱全部砸下去,家督到底要干嘛? 本庄实乃不禁抬头看向上杉辉虎,只见到一双杀意浓浓的眼睛,心中冰冷。 原来,是要杀人。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三章生命的价格 本庄实乃低头不敢再看,她心中凛然。 家督想杀人,而且是重臣。 政治不是斗殴,一言不合就挥拳相向。要想清除一个政敌,又不愿意动荡了政局,该怎么做? 上位者会选择先剪除政敌的羽翼,收买中立方,将负面影响降到最低,最后干掉她。 上杉辉虎要杀人,先用几万贯钱去砸新上杉家臣团,长尾一门众,那么她想干掉谁呢? 本庄实乃心中有了答案,这令她心跳加速。 几万贯能不能换几个重臣的命?可以,但遗祸无穷。 只要不针对武家集团本身,家督杀几个看不顺眼的人,对姬武士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如果家督年年都砸上几万贯杀人,有的是武家愿意排队去死。 在这个贫瘠的岛国,人命真的不值钱,武家集团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如长尾一门众。 越后石高四十万,加上各种特产资源,动员力大概在六十万石,也就是六十支备队,约一万五千军势。 其中上越中越的新上杉家臣团,大概有二十五支备队。 在这二十五支备队中,又以三家长尾一门众为核心,庶流旁支大约四五百名姬武士。 这些姬武士大多是底层,知行五百石以上的武家不足十分之一。 职禄十几贯的基层姬武士,不但要养家糊口,还得自备一些军需,日子过得极苦。 如果到战死,都没换回几石知行,家人怎么办?人死禄停,可就没饭吃了。 前田利益就是例子,她的母亲是泷川家庶子,战死后父亲饿毙。 她运气不错,被前来探望的前田利久收养,否则也会是饿死的下场。 即便是安堵五百石的中层姬武士,日子也不好过。小心翼翼维持家业,一不小心就跌入尘埃。 上杉辉虎砸给她们一二万贯的铜钱,对于她们意味着什么? 不管地位高低,每个姬武士都能分到至少一年的职禄,这笔钱让她们自己攒,可能永远攒不到。 有了这笔钱。 她们的丈夫不用在她们战死后,缺衣少食。要么在穷困中死去,要么带着她们的孩子改嫁她人。 她们的孩子在她们战死后,可以利用这笔钱顺利长大。长到有力气拿起刀剑,奉公恩赏。 而长尾一门众需要付出的,只是在上杉辉虎砍死长尾政景的时候,闭上嘴。 丈夫女儿与上田长尾家督之间怎么选?没有一个姬武士会选错。 家督死了就再立一个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家族利益不受损,大老板开心就好。 上杉辉虎如果舍得掏钱,可以每年宰一个上田长尾家督玩,长尾一门众自己动手,绝不手软。 在长尾一门众眼中,长尾政景还真不如这几万贯钱要紧。 同理,宇佐美定满也是一样。 得罪了家督的宇佐美定满,完全可以踢出局,只要价码合适。 本庄实乃心冷如冰,每一个武家都是可以抛弃的,只看出不出得起那个价。 而上杉辉虎真舍得出这个价,那两人的下场也就不言而喻。 三四万贯钱足够六七支备队一年所需,上杉辉虎真是红了眼,铁了心要干掉这两个妨碍她追求斯波义银的混蛋。 越后武家们虽然在长期利益面前,不希望上杉辉虎去撩拨斯波义银。 但她砸的钱太多了!那么就收了钱先消停几天,傻子才和钱过不去! 至于长尾政景与宇佐美定满,请一路走好,我们会记得两位对上杉家的忠诚,呜呜呜。 本庄实乃一头冷汗,她完全明白了家督的心思。 杀人诛心,用最激烈的方法表明自己的态度,用重臣的鲜血吓阻劝诫者。 但这种做法太极端了。 的确,家督可以用收买的方法要了重臣的命。武家的性命有标价,利益足够便可以杀。 但人性贪生,这件事会在高阶武家们的心中埋下一颗恐惧的种子,令她们明白,自己随时会被中下层姬武士与家督联手干掉。 此举会剥夺她们的安全感,不利于家业长久,家臣归心。 统治者需要稳固的政治金字塔,去统御下层,而不是破坏这个结构。 本庄实乃犹豫了一下,劝道。 “殿下,这些收益数目太大,是否可以考虑运入私库,为日后战事做储备。” 她不敢直言劝诫,只能迂回找了个理由。 上杉辉虎看了她一言,神情冷淡。 “本庄姬,你我亦师亦友,我是怎么样的性格你很清楚。你有没有发现,我最近都不太喝酒了。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对自己最亲近的直臣,上杉辉虎耐着性子说了几句真心话,她说道。 “我有了目标,我要关东平原为我所有,我要比京都那位更尊贵。 因为,我要娶斯波义银,我要和他生孩子,我要我们的孩子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 本庄实乃已经不敢听下去,她将头抵着榻榻米,跪拜不起。 上杉辉虎走到她面前,俯身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本庄姬,请你帮我,我许你一生富贵,子孙福泽享用不尽。” 她后半句没有说,本庄实乃却很明白。 不帮她,再替那些搞事的人说话,那就是上杉辉虎的敌人,一起去死吧。 上杉辉虎选择了一条荆棘之路,有进无退。要么成功登顶,要么粉身碎骨。 本庄实乃能怎么选?不可能反对! 即便上洛无望,以上杉辉虎的能力,越后如今的态势,称霸关东亦是可以搏一搏的。 本庄实乃以头抢地,说道。 “愿为殿下效死!”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把铜钱和通告发下去。 我会写信送去栖吉城,申饬长尾景信看管长尾政景不力,令她禁足反思。” 本庄实乃一震。 中越两家长尾家不可能都动,申饬禁足长尾景信,这是对她的保护,以免她被另外两人连累,陷入危局。 上杉辉虎再说。 “上田长尾家督政景,查有参与中越叛乱,图谋不轨。监禁于坂户城,等待处置! 宇佐美定满教子无方,宇佐美乃君不惜名节,意欲攀附,导致谣言四起,让她给我一个交代!” 正文 第五百四十四章定满的救赎 上杉辉虎步步紧逼,杀机渐显。 长尾政景这搞事的混蛋必须死,正好借中越叛乱的旧事说话,算算老账。 宇佐美定满也许是无辜的,但为了震慑越后武家,顾不得那么多了。 至于宇佐美乃君,抱歉,这位未曾相识的公子注定香消玉殒,这就是他的命。 上杉辉虎想了想,说道。 “命令柿崎景家与毛利景广集结军势,戒备琵琶岛城。宇佐美定满如若有任何异动,族诛。” 柿崎景家在西,毛利景广在东,正夹着柏崎平原上的琵琶岛城。 上杉辉虎此举是逼着宇佐美定满自己做选择,别给家督添麻烦。 本庄实乃苦笑点头,接下了命令。 殿下的做法太过激进,不留一丝余地,斩尽杀绝。 但本庄实乃不敢再劝,她明显感觉到,殿下真的被激怒了,斯波义银就是她的逆鳞所在。 权利与义务是一体两面。 上杉辉虎强势到无法制约的强权背后,必将承受无可比拟的家督义务。 将家臣团,乃至越后武家的诉求掐灭后,她必须表现出更强的能力,带领自己的武家集团获取更多的利益。 如果做不到,上杉辉虎必会被自己的武家集团抛弃,下场凄凉。 ——— 琵琶岛城,内室中,宇佐美定满与宇佐美乃君对坐。 乃君掩面哭泣,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夜之间便成了妖媚惑主的狐狸精。 宇佐美定满叹了口气,亦是没想到,上杉辉虎的反应竟然会如此激烈。 隐隐之中,她感觉到此事与御馆的斯波义银脱不了干系。 上杉辉虎会有如此暴戾的反应,必然是想快刀斩乱麻,镇压异议。 如果斯波义银与她达成了共识,完全可以用温水煮青蛙办法,徐徐图之,令越后武家屈服。 如今看来,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之间,未必两情相悦,多半是家督想要强上将军的丈夫。 而宇佐美家就成了那一只,杀给越后群猴看的可怜小鸡。 宇佐美定满摇头苦笑,这次真被长尾政景给害死了。 她已经对家业不抱幻想,唯一期望的是留得家人性命,那就必须得让上杉辉虎满意。 所以,她硬着心肠来见儿子,好让这位从头到尾都无辜的俊俏公子,安心上路。 乃君正是青葱岁月,怎么舍得去死,只得用哭泣来软化母亲的心思,给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两人对坐良久,宇佐美定满苦涩开口。 “乃君,别怨我心狠,这都是你的命。 你今天必须死,但不用害怕,我很快就会去找你,不会让你孤单太久。” 乃君身体一震,眼神中带着一丝愤恨,一丝幽怨,说道。 “母亲大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宇佐美抬头望着房梁,凄然道。 “乱世里,死个人便死了。与你是否做过没有关系,只是到了该死的时候。 你不死,我不死,宇佐美全家就都得死。安心上路吧,等我解决了长尾政景,便会随你而去。” 宇佐美定满知道,自己与乃君肯定要死,她急切想保住的是家中其他人的性命。 家督丢出几万贯钱买命,必然要达到威慑的效果,对武家来说,最具威慑力的行为就是灭族。 家业延续是头等大事,如果因为一己之私害得全家死绝,谁会不害怕呢?鲜血遍地是最强的震慑。 长尾政景命好,她丈夫是上杉辉虎的哥哥,孩子是上杉辉虎的血亲。再恨,也会留下她们的性命。 宇佐美定满就麻烦了,她也不想死全家啊。唯一的办法,就是替上杉辉虎背掉一些责任,祈求那位殿下动手的时候,留一丝宽容。 宇佐美定满准备逼死儿子之后,就去坂户城,把那个害惨了自己的长尾政景送上路,算是帮上杉辉虎解决一个麻烦。 长尾政景再混账,也是上田长尾家的家督。如果她死在上杉辉虎手里,一定会动摇三长尾家联合的政治基石。 但如果她是造谣传谣,死在因为被陷害而愤怒的宇佐美定满手中,事情就不一样了。 这是两人间的私事,上杉辉虎完全可以顺水推舟,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有了这一举动,宇佐美定满才好留下一点善缘,让上杉辉虎收拾宇佐美家的时候,少一点戾气。 她再次叹了口气,不想继续浪费时间,留给宇佐美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面对哭得梨花带雨,频频摇头的儿子,她咬咬牙,站起来拔刀上前。 一把捂住她的嘴,一刀刺入,一扭一拧,用最迅速的办法杀死了儿子,让他少受点罪。 抱着儿子逐渐僵直,冰冷的身体,感受他时不时身体一抽的痉挛,宇佐美定满老泪纵横。 过了许久,她擦干眼泪,抹干刀上的血渍,返身出屋。 ——— 春日山城,天守阁。 上杉辉虎一抬眼,看向本庄实乃。 “宇佐美定满与长尾政景一起淹死了?” 本庄实乃伏地叩首,恭敬回话。 “嗨! 宇佐美定满在琵琶岛城杀死了儿子,随后传来一封书信,向主君谢罪。 他自己去了坂户成,在野尻池约长尾政景见面。期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直没有消息。 随后,两家姬武士去湖畔搜索,发现了她们溺死的尸体。” 上杉辉虎眯着眼想事,本庄实乃不再多话。 两人心里都清楚发生了什么,宇佐美定满选择替上杉辉虎下刀的做法,是想借此保全自己的家族。 上杉辉虎不需要再为长尾政景这个麻烦头疼,宇佐美定满也借着此事,向起了杀意的上杉辉虎为家族求情。 上杉辉虎想了想,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 “她倒是想得美。 剥夺宇佐美家知行,收回安堵状,全族驱逐出越后,不准再回来。 琵琶岛城废弃,所属民众列入周遭领地,由地方武家接管。 我要宇佐美家的痕迹在越后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一毫。” “嗨!” 本庄实乃低头受令。 她又是感叹,又是难过。 感叹的是,宇佐美家终究逃脱了族诛的命运。难过的是,她家还是遭受了仅次于族诛的重责。 从此以后,任何想要对上杉辉虎追求斯波义银,提出异议的越后武家。心底首先会浮显的,就是宇佐美家的下场。 而这,便是上杉辉虎所希望的。 上位者,皆残酷。 正文 第五百四十五章将军的姐妹 杀掉了宇佐美家这只鸡,上杉辉虎想了想,忽然对哥哥有些愧疚。 长尾政景的确混蛋,但哥哥是无辜的。为了自己的爱情,杀死了哥哥的妻子,她的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长尾景信那边也需要安抚。 虽然长尾政景不是上杉辉虎亲自出面干掉的,但明眼人都清楚其中的奥妙。 既然长尾政景已死,那么就安抚一下中越两家长尾家吧。 上杉辉虎说道。 “越后三长尾家同气连枝,如今长尾政景不幸溺毙,替我发文宽慰哥哥,葬礼的花费从我私库支用。 府中长尾家成了山内上杉家,中越两家长尾家也该分享荣光。 恩许长尾景信使用上杉苗字,为上杉景信。 长尾政景之女提前元服,恩许使用上杉苗字,就叫上杉景胜吧,上田长尾家督由她继任。” “嗨!主君仁慈,中越两长尾家必当感激涕零。” 本庄实乃下去办事,上杉辉虎在上座默默看着她出去的背影不见,眼神幽幽。 ——— 长尾政景与宇佐美定满死了,但她们的家族却得到不同的结果。 长尾政景闹事,家业延绵。宇佐美定满忍辱负重,家人被赶出世代居住的家园。 这就是武家社会,没有道理可言。只谈亲疏,不讲对错,无非就是福报,本分,感恩。 在近幾,也有一对姐妹花命运各异,令人唏嘘不已。 京都的明智光秀,等来了神色彷徨的筒井顺庆。两人在茶室分坐,谈起之前托付的那件事。 筒井家在大和国深耕百年,盘根错节,少有事情能瞒过筒井顺庆。 她认真查起来,很快就有了反馈。只是这结果太过刺激,把她吓了一跳。 明智光秀见筒井顺庆欲言又止,微笑说道。 “筒井姬可是查到了什么,吓成这样?” 筒井顺庆苦笑摇头,说道。 “这次可是被你明智姬害惨了,真是摸到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事。 兴福寺确有一名叫做觉庆的尼姑,师从一乘院觉誉法师。” 明智光秀听得耳熟,问道。 “觉誉法师,是那位御门迹?” 筒井顺庆点点头。 “不错,正是那位。 觉誉法师年事已高,前些天已经坐化在一乘院中。觉庆继承了她的衣钵,现在是一乘院御门迹。” 明智光秀倒吸一口冷气,这事的确有些奥妙。 武家传承一直是个头疼事,类比暴力集团领袖的交替。每次家督继位,几乎都会演变成一场血腥的杀戮。 为了减少继承的内耗,高阶武家往往把威胁家业延续的女儿丢去寺院出家,以免内乱。 出家人不参与世俗纠纷,这样做就少了姐妹相残的恶事发生。佛教宗派也乐意接收这些子嗣,结个良缘。 有些家族继承人早死,会迎回寺院的子嗣继承家业,这些人往往对寺院很有感情,宗派收益不小。 等武家们习惯了这种做法,各派也出现了收留武家子嗣的寺院。 大和国奈良盆地是日本国族的起源地,距离京都不远,这里的一乘院接收了不少来自京都的高阶武家子嗣。 这所寺院的主持,觉誉法师在京都武家中自然很有名,明智光秀厮混在京都武家圈,听说过她。 而御门迹是佛教宗派中的高阶寺格,类似武家的家格。 日本不单单是武家上下尊卑严苛,在佛教宗派中也是相当注重血缘。如一向宗本愿寺法主,就是初代法主的血脉继承。 这位觉庆能接手觉誉的御门迹,她的血脉必然是高贵的。 那么筒井顺庆在怕什么?血脉高贵的尼姑多了,何必在意一个觉庆呢? 明智光秀问道。 “你去看过她了?” 筒井顺庆无奈点头。 “不看,我也不至于吓成这样。你知道那位觉庆法师,长得像谁?” 明智光秀刚想摇头说,我哪知道,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丝明悟。 主君从御所回来后的怪异反应,脱口而出的觉庆,又神神秘秘的遮掩。 她抬抬眉毛,看似不经意的回答。 “总不会像将军吧。” 筒井顺庆一脸诧异,随后点点头。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难怪会让我去查这个觉庆。这可是足利家的隐秘事,你害死我了! 这尼姑常年沉浸佛法,慈眉善目,与我们的足利将军,气质大有不同。 但相貌真是一模一样,我当时看到,吓了一大跳。” 明智光秀无视筒井顺庆的埋怨,心中敞亮,果然如此。 足利义辉是双生女,否则足利家没有必要隐瞒这件事。 如果觉庆是足利家的次女,她去一乘院出家便是正常的武家传承策略,不需要遮遮掩掩。 相貌一致,足利家对此事秘而不宣,甚至将军自己都未必知道,种种迹象表明,觉庆必然是世人忌讳的双生女。 斯波义银麾下亦是有双生女的,藤林家的两姐妹就是。 但她们生在穷乡僻壤,身份低微,她们的母亲才有可能把她们保下来。 而足利义辉是天下第一高贵的足利将军,双生女这种不祥的存在,必须抛弃一女于荒野,称为天养。 简单来说,就是丢在荒郊野外喂狗。 不知道是上代将军不忍,还是身为父亲的大御台所父爱,这孩子竟然没死,还成了一乘院的御门迹,身份高贵。 高野山真言宗真是会做人啊,早早就和足利家搞好了关系,比叡山天台宗就显得太蠢了。 大御台所与天台宗关系打得火热,没想到真言宗才是不动声色套牢了这位将军父亲。 只要大御台所不死,足利家会一直感激真言宗的帮助。 真言宗也是会来事,直接给了一乘院御门迹的寺格,这孩子注定一生无忧,大御台所一定会满意。 双方各取所需,可怜的天台宗还自以为与足利家关系紧密,真是笑死人了。 筒井顺庆不愿多留,她为明智光秀办事,只是为了保住筒井家在大和的地位,不希望斯波家插手兴福寺与筒井家之间的权力斗争。 如今事情办好,她没必要再掺合这种足利家的丑闻,赶紧拍拍屁股跑路。 明智光秀没有留她,心中塞满了事,也顾不得应酬她。 查清了觉庆的身份,对于她的帮助极大,补齐了布局的缺陷。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六章狂喜的光秀 想干掉足利义辉这个将军,明智光秀需要解决的最大问题是什么? 是谁都不敢动手的这个问题。 足利家早已衰败,说军势战力,三好家与六角家实力雄厚,京都周边的其他武家与将军对战,也能五五开。 可谁都不会选择动手,更不敢弑杀将军。因为幕府的存在,守护体系的存在。 别看三好家,六角家,伊势家现在对足利义辉恨得牙痒痒。 联合她们驱逐将军很简单,但要她们动手干掉足利义辉,这就难了。 将军是守护体系的中心,这些武家或多或少都想利用守护体系受益。 干掉将军,就会彻底崩坏整个体系,还得承担弑杀的恶名。 三好家诉求的是管领代,替将军执政。 六角家曾经成功扶持将军,几乎成功统一了近江国。 伊势家就在幕府中吃饭,把持政所上百年,好处拿到手软。幕府完蛋,她吃什么? 这三家对足利义辉不满,但让她们干掉将军,掀翻守护体系这个桌,谁都不肯。 可如果明智光秀只是联合她们驱逐足利义辉,所有的谋划就没有了意义。 足利义辉不死,她还是将军,即便流浪在外,斯波义银还是与她结亲的御台所。 明智光秀要的就是足利义辉去死,给斯波义银自由。其他三家的底线是幕府不倒,守护体系不崩。 所以,明智光秀需要寻找一个平衡点,让三家愿意联手杀掉足利义辉。而觉庆的出现,提供了一个支点。 三家希望保住的是足利义辉吗?她们希望保住的是守护体系。 那么如果足利义辉死了,有一个弱势的将军上台,是否符合各方的利益呢? 要知道,觉庆是不光彩的双生女,即便她拥有河内源氏嫡流血脉,在封建迷信的武家心中,依然会遭受偏见。 如果足利义辉横死,那么没有经过将军正式指认为继承人的觉庆,有多少武家会承认她的正统? 三好家,六角家,伊势家不需要将军强势,甚至不需要所有的武家承认觉庆这个将军。 她们寻求的不过是幕府这个平台不倒,守护体系给予她们身份权利的加持不消散。 那么,根基不稳,名分不全的觉庆比强硬的足利义辉好太多了。 而对于明智光秀来说,这也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大御台所愿意让将军把御剑送去关东,亦是图谋斯波家的领地。 如果斯波义银死在关东,那足利义辉就可以妻子的身份接手斯波家在近幾的领地。 可是反过来说,如果足利义辉死了呢? 斯波义银只要不嫁人,他能接过足利义辉的正统名分。将军的未亡人啊,受所有武家承认的河内源氏嫡流。 那么明智光秀为斯波义银谋划的鸠占鹊巢之策,终于有了一个极大的利益点来说服斯波家臣团。 为了把持住河内源氏嫡流这块金字招牌给予的名分,给予的利益,斯波家臣团就不能让斯波义银嫁人! 必须牺牲他,让他以未亡人的身份活下去,给大家争取好处。 对于觊觎义银肉体,不希望他嫁人的明智光秀来说,简直是喜从天降。 太棒了! 明智光秀笑得合不拢嘴,天助我也,合作的底层逻辑完成闭环。 她终于可以开始行动,一定要让足利义辉死得不明不白。 ——— 京都的明智光秀暗自狂喜,在她西面的西近幾,石山本愿寺却是愁云惨淡。 本愿寺法主,显如上人上位后,逐渐露出了不安分的姿态。 而警觉的摄津三好家臣,开始联络西近幾各方武家,对石山本愿寺实施打压。 一向宗再狂,尼兵对付乡野村妇还行,在同心协力的地方武家军势面前,还是不够看。 这些天多次传来,传教的尼姑被驱逐,信众被屠杀的消息。 而狂怒的显如上人也不敢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因为在加贺一向宗之后,三河一向宗的一揆也被武家镇压。 她上位之后,发动的两次大规模一向一揆都没有得到好结果。 北陆道被朝仓家先发制人,甚至丢了大圣寺这个八代法主的传教圣地。 三河方面虽然开始顺利,但在一揆众首领空誓法师被俘后,也迅速被扑灭。 松平元康驱逐了不肯改信的姬武士,对三河的一向宗寺院加强了限制,形势相当不妙。 显如上人遭到连番打击,对武家集团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转变,有些畏惧与其对抗。 而此时,她麾下重臣下间赖廉,想她引荐一名三河姬武士。 “信众本多正信,见过法主。” 显如点点头,焦头烂额的她无心应酬,敷衍道。 “三河之事我已经知晓,你能坚持信仰,甘为信仰被驱逐,确实是忠实信徒,就在石山安顿下来吧。” 在显如看来,落魄的本多正信只是来石山求口饭吃。既然是下间赖廉引荐,那就给个面子。 三河局势崩坏,她也不指望本多正信能有什么用,就当养个闲人吧。 下间赖廉鞠躬道。 “法主稍安勿躁,此人才智不凡,得知石山现在的困局,有一策献上。” 下间赖廉与本多正信并不认识,她会带人来,也是此人毛遂自荐,给了她一个眼前一亮的计策。 显如一愣,问道。 “你真有办法?” 本多正信嗨了一声,恭敬回答。 “确有一些想法,还请法主斧正。 这次西近幾武家联手对付本愿寺,核心有二,其一是摄津三好家臣团,其二是和泉细川家。 三好家内部不合,摄津三好长逸与四国几家重臣嫌隙日重,这才无奈选择联手西近幾其他武家。 以三好家的势力,如果不是家中乱局,完全可以一力打压我宗,用不着联合别家。 而这,也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点。 和泉细川家在上次三好侵袭中损失惨重,与三好家关系并不好,这次勉强联手。 一是因为本愿寺最近有拓展的意图,让细川家的掌权者细川藤孝心有警惕。 二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斯波义银麾下明智光秀出面协调,这才促成了合作。 而在其中穿针引线的三好家臣,便是淀城城主松永久秀。” 显如上人听得不耐烦,打断道。 “你说了半天我知道的,说些我不知道的吧。” 本多正信伏地叩首,正色道。 “我愿前往松永久秀处,说服此人,令其罢手。” 正文 第五百四十七章显如愿认怂 本多正信来石山,就是求一张虎皮。 她被驱逐出三河国,已经是丧家之犬。像她这样的失地浪人,在近幾多如牛毛。 她自诩才智高绝,不甘心就此沦落一生,必然要寻找机会,东山再起。 而如今,西近幾最大的机会,就在于地方武家对石山本愿寺的压制。 本多正信是一向宗信徒,为了信仰甘愿离开三河,与石山本愿寺算有一丝情面。 以此为契机,她向下间赖廉毛遂自荐,求得显如上人一面,就是要得到一个名分。 松永久秀是淀城城主,淀城是三好家与幕府势力对峙最前线的一颗楔子,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她想出仕松永久秀,就必须见到她当面,展现自己的才华。 那么,有什么身份比石山本愿寺的特使,更能受到松永久秀重视呢? 本多正信凛然道。 “我愿前往淀城,为法主说和。 本愿寺没有在近幾扩张的意图,足以说服松永久秀,打消摄津三好家的敌意。 另外还请法主联络纪伊国守护代,铃木重秀大人。 据说她与斯波家交情不浅,又是一向宗信徒,请斯波家向细川家传达您的善意,不再敌视本愿寺。” 显如上人陷入沉思。 对本多正信能否说服三好家收手,她是将信将疑,但值得一试。 而本多正信提起铃木重秀,也给她提了个醒,她还真有一个人情,可以让斯波家干涉此事。 上次,铃木重秀为斯波家请托,求她打开北陆道一向宗领地,让斯波义银顺利去往越后国,她当时给予了方便。 现在一向宗有事,她也可以通过铃木重秀,让斯波家帮把手。 显如上人的确不想在近幾搞事,至少近期不想。 摄津的三好家太敏感,也是本愿寺麾下一向宗信徒太过狂热,才造成现在的困局。 显如愿意承诺安定,换取西近幾武家们手下留情,相信对方也不会妄想干掉石山本愿寺。 那样的代价太大,三好家与细川家的关系恶劣,没法合作到剿灭一向宗的份上。 思索清楚,显如上人点点头,认可了本多正信的建言。 “不错,本多正信,你的确是个虔诚的信徒。我任命你为使节,前往淀城说服松永久秀。 下间赖廉,传讯给铃木重秀,让她出面与斯波家沟通,将我的意思转达给细川家。 我本愿寺显如无意在近幾发动一向一揆,希望她们能够明白我的诚意。” 下间赖廉伏地,嗨了一声。 本多正信跟着鞠躬行礼,心中喜悦非常。总算是有了一个踏板,可以在近幾做一番事业。 ——— 京都,斯波府邸。 细川藤孝瞥了一眼鞠躬的铃木重秀,问明智光秀。 “这就是你找我来的原因?” 明智光秀优雅一笑,说道。 “本愿寺显如上人诚意满满,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既然一向宗无意在近幾发动一揆,那么就平息了这场乱态。 各家也好安心夏收,秋收,何乐而不为?” 细川藤孝怒极反笑。 “好一个和善的明智姬,真是会做人。” 明智光秀见她愤怒至极,知道没有些戏肉,难以说服她。 于是,对铃木重秀说道。 “铃木大人远道而来,请先去偏室休息,稍后再谈。” 铃木重秀嗨了一声,行礼退走。 她现在是纪伊国守护代,多少有些身份,细川藤孝也不好失礼,勉强跟明智光秀一起还了一礼。 待她走后,细川藤孝冷眼盯着明智光秀,看她怎么个巧舌如簧。 明智光秀浅笑道。 “藤孝姬越发暴躁了。” 细川藤孝冷笑道。 “你若没有斯波家对外交涉的权利,我看都不会看你一眼。 之前,你为松永久秀牵线,说一向宗异动,有可能损伤西近幾所有武家的利益。 我觉得有理,这才配合三好家一齐对石山本愿寺进行压制。 如今倒好,你转身又替本愿寺显如说话。 明智姬,你倒是给我一个准信。要不是看在谦信公面上,我早就与你翻脸了!” 细川藤孝有理由感到愤怒。 和泉细川家与三好家关系恶劣,三好侵袭之战,差点被打到灭族。 这次忍着不爽与仇敌合作。 一方面是看在斯波家作为幕府地方实力派首领的面子,为双方联手作保。 另一方面也是武家们,对各地渐渐再起的一向一揆,本能得感到恐惧与戒备。 谁知道,明智光秀做事反复无常。这边刚才压制住石山本愿寺,她就开口为显如说话,简直就是在玩人嘛! 细川藤孝倒是想听听她的高见,如果不够动听,别指望细川家改弦易辙! 明智光秀对她眨眨眼,笑道。 “主君去往北陆道,路上遇到坎坷,我曾借助铃木重秀,向本愿寺显如请求通融。 如今,对方要求我还这个人情,我总不好翻脸无情。” 听到是为了斯波义银,细川藤孝面色好了一些,但还是嘲讽道。 “你真做得出来,原来人情还可以这般还? 先让我和三好家联手,把本愿寺显如吓得半死,然后你出面把人情给还了,此计妙哉。” 明智光秀摆摆手,羞涩道。 “不敢不敢,藤孝姬抬爱。” 细川藤孝没想到她这么不要脸,啐了一口。 “我这是夸你吗? 各地武家发动起来,你知道这要消耗多少钱粮?现在你一句要还人情,就让我收手? 我肯?松永久秀肯吗?” 明智光秀反问。 “她为什么不肯? 与你联手压制住石山本愿寺,令一向宗上人服软,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况且,你也说了,旷日持久消耗钱粮,底下人的日子还过不过? 已经快到夏收时节,她们哪还有心思对付一向宗,不如趁着现在压力最大的时候,谈好收手吧。” 细川藤孝扫了一眼笑眯眯的她,说道。 “原来这一切你早就计算好了,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不收手又如何?” 明智光秀呵呵道。 “这可由不得你,本愿寺必然也派了人去淀城找松永久秀。 以你和三好家的恶劣关系,她们罢手哪里会顾忌你的感受? 更何况,松永久秀也需要这份功劳,才好帮你个大忙。” 细川藤孝嗤之以鼻,问道。 “她能帮我什么?” “帮你拿下安宅冬康的人头。” 细川藤孝瞳孔一缩,瞪向明智光秀。 正文 第五百四十八章藤孝起疑心 明智光秀心中笃定,细川藤孝必然会被这个条件打动。 和泉细川家可是被安宅冬康害惨了,细川藤孝做梦都想干掉她。 三好侵袭之战,安宅冬康联合根来众,南北夹击,差点将和泉细川家灭族。 自三好家崛起于四国,干掉了阿波国细川宗家后,又一次差点弄死一家细川分家,令名门绝嗣。 细川家与三好家之间是新仇旧恨,双方完全没有妥协的余地,这也是细川藤孝极力向斯波家靠拢的另一个原因。 不单单是觊觎斯波义银的美色,和泉细川家本身也需要蒸蒸日上的斯波家协助,对抗强大的三好家。 面对明智光秀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细川藤孝皱着眉头问道。 “你把话说清楚,松永久秀的功劳与安宅冬康的人头有什么关系?” 明智光秀笑得很欠揍,摇头摆手道。 “不可说,不可说。 你只要知道,松永久秀距离拿下安宅冬康的人头,就差这么一点功劳了。” 明智光秀玉指纤纤,拇指食指间隔出短短的距离,在细川藤孝眼前晃了晃。 细川藤孝眯眼盯着她。 三好家是和泉细川家的头号敌人,她对三好家的情报一直很关注。 如今的三好家,内部混乱不堪。 三好长庆病重,少主三好义继与三好三人众矛盾激烈,而安宅冬康是三好义继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松永久秀是三好长庆的直臣,她是怎么搅和进这两方纠纷的? 差一点点功劳。。 如果松永久秀展现出,能联合各方镇压住一向宗的能力,那三好长庆必然会更加看重她。 难道她要污蔑安宅冬康,让三好长庆自毁长城?这怎么可能? 细川藤孝看向明智光秀,肃然道。 “这不可能,三好四姐妹死的死,病的病。 如今家中,仅有安宅冬康能够支撑大局,三好长庆绝不会听信谗言,断了自家栋梁。” 明智光秀抬着头,悠悠道。 “三好长庆没多少日子了,臣强主弱不是家业延续的好兆头呀。 你说,三好义贤怎么死得那么巧呢?如果两位妹妹都在,便可以相互牵制,扶持新主。 这要是因为有人在背后使坏,弄死了三好义贤,三好长庆还能忍吗?” 细川藤孝身体一震,背后渗出冷汗。 原来如此!松永久秀早就与三好三人众同流合污了! 三好义贤病逝在摄津国,这里是三好三人众的地盘,还怕造不出栽赃的假证据吗? 松永久秀是三好长庆安排在摄津的直臣,她完全可以利用三好长庆的信任,误导主君的判断。 安宅冬康危险了。 细川藤孝冷冷一笑,说道。 “既然本愿寺显如愿意服软,那我就给你一个面子,同意和睦。 之后,我等你的好消息。” 明智光秀微微鞠躬,谢道。 “感谢你的支持,藤孝姬。” 细川藤孝没有回礼,反而仔细观察着明智光秀,说道。 “你的心情看起来不错,是有什么好事吗?还是准备做什么坏事?” 以两人多年好友的直觉,细川藤孝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三好家与斯波家并不接壤,斯波家最关注的方向,应该是南近江的六角家。 明智光秀一直在帮松永久秀,这不是她的风格。她一贯无利不早起,这其中必然有缘故。 但细川藤孝没得选,三好家是和泉细川家的大麻烦,她必然支持明智光秀的策略,将三好家内部搅得更乱。 可她隐隐感觉不对,这家伙费了这么多事,图谋之事绝不会小。 明智光秀暗中感叹,不愧是老朋友,的确懂我。 她不得不想办法转移细川藤孝的视线,说道。 “据说,北近江的浅井长政要成婚了。” 细川藤孝不为所动。 “作为家督,延续子嗣是义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明智光秀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笑道。 “她要娶的,是织田信长的弟弟。” 细川藤孝的面色冷了下来,思路终于还是被明智光秀带歪。 织田信长是两人心中共同的痛点,源于斯波义银在京都时说漏的一句话。 她们的那位心上人,就是被这个禽兽以斯波料所胁迫,夺走了第一次。 如今,此人的势力坐大,已经伸手到了近幾,真让人恼火。 细川藤孝哼了一声。 “浅井配织田,果然合适。” 她这话有贬低两家的意思。 浅井家在北近江下克上京极家,织田家在尾张下克上斯波家。在高门贵胄看来,这两家都是黑料满满。 明智光秀反驳道。 “可她们的确够强呀。 六角家与美浓一色家夹击北近江,反而逼着浅井家与织田家联手,真是可笑。” 细川藤孝扫了她一眼,说道。 “这不是正中你的下怀吗? 让她们四家去打生打死,斯波家的领地才能免受六角家的威胁。” 明智光秀回答。 “六角家已经算不上斯波家的威胁。 六角义贤因为春季的战事受挫,被六角家臣团排斥,驱逐出了高层。 现任家督六角义治,远不是后藤贤丰的对手,六角家政已经渐渐落入这位重臣手中。” 细川藤孝也是幸灾乐祸。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不知道六角家接下来会怎么样?” “可不是嘛,三好家与六角家先后内乱,将军在京都越发威严了。” 明智光秀又陪着说了一些政治上的闲话,随后去找铃木重秀,细说与石山本愿寺和睦一事。 细川藤孝告辞离去,等走到斯波府邸外若有所思,回头一望。 明智光秀一直在转移话题。她各处插手,目的绝不单纯,到底在图谋什么? 三好家,六角家,京都。 细川藤孝心中不安更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智光秀温润外表下,那隐藏着的暴戾。 于是,她转身去往仁木家在京都的住处。 仁木义政正在家中,听闻细川藤孝来访,赶紧把她迎入府中。 两人虽说是好友,但细川藤孝的身份不同了。 手握和泉细川家与三渊家大权的她,算得上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斯波义银。 尊卑有序,不能失礼。 仁木义政与她见礼后,笑着说了些话。这一年,仁木家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斯波义银拿走了仁木家的伊贺国守护,这才一飞冲天。 因为她够识相,主动献出守护役职。不论是将军还是斯波家都承她这份人情,在幕府中混得不错。 两人客气了一番,仁木义政笑道。 “藤孝姬此来,所为何事?” 细川藤孝微微鞠躬,说道。 “确实有一事,我希望仁木姬在京都,帮我盯一下明智光秀。” 此言一出,仁木义政顿时面色大变。 正文 第五百四十九章今时非往昔 仁木义政讪讪笑道。 “藤孝姬是开玩笑吧?你们俩可是多年的好友。” 细川藤孝心中暗骂,谁和那笑面虎是朋友,我呸! 面上正色道。 “有私谊,不敢忘公事。” 仁木义政苦笑摇头,不愿接口。 明智光秀已经不是当年的落魄姬武士了。当初其流落京都,与细川藤孝结为好友。 京都武家看在和泉细川家的面子上,又因为明智家是土岐家分家,家格不算卑贱,这才勉强当她是个人。 而如今,斯波家崛起。明智光秀被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斯波义银授权,负责斯波家对外事务。 她是可以与将军商议大政的高阶武家,仁木义政怎么敢得罪呢? 仁木家的领地,就在山城国与伊贺国边境一带。斯波义银分给明智光秀的北伊贺领地,紧靠着仁木家领地。 仁木义政就几个村的知行,监视明智光秀这个近在咫尺的大领主?疯了吧! 细川藤孝虽然时常回来京都,但她的基本盘在和泉国,并不清楚明智光秀今时在京都的地位变化。 斯波家如今是幕府地方实力派大佬,近幾斯波领又以伊贺与北大和两地为主。 旧时的当地武家,伊贺众与北大和众的青壮姬武士,皆跟随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去了关东,其势力在斯波家边缘化。 斯波近幾领的三巨头,麾下势力各有不同。 前田利益的家格最低下,主要是吸纳尾张老家的武家前来投效,再拉拢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这些近江国人,成为她的帮手。 尼子胜久出身尼子家,是在西国声威赫赫的百万石大大名。 西国自四职中最强的六分之一殿,山名家没落后,大内家与尼子家先后崛起。 这两家在西国争霸,结果鹬蚌相争,便宜了大江氏毛利庶流,安艺国毛利家这个渔翁。 到毛利家在毛利元就谋划下,称霸西国。尼子家业败落,许多臣子失了领地,流落在外。 尼子胜久便以尼子家嫡女身份,号召这些人来到自己领地,充实基本盘。 而与这两人不同,明智家在美浓灭了族,明智光秀没什么家族助力,美浓武家投靠她的不算多。 她在京都长袖善舞,与诸多武家交好,收拢大批失地贵胄到自己领地。 这些人虽然能力不强,但血脉渊源众多,谁家还没几个落魄的穷亲戚呢? 明智光秀给了她们一口饭吃。 一方面,成就了自己在京都武家圈的名望。另一方面,也使得她的消息非常灵通。 京都武家们彻底接纳了明智光秀,仁木义政很不愿意得罪这个京都圈子里,炙手可热的新秀。 细川藤孝家业昌盛,家格高贵,可以不把明智光秀当回事,但仁木义政还要在京都的武家圈子里混饭吃! 她为难道。 “细川姬,你与明智姬有什么事可以明说嘛,她这人温文尔雅,很好说话。” 细川藤孝愕然看向仁木义政,你怎么可以睁着眼说瞎话呢?当初伊贺守护那事你都忘了? 要不是我极力为你开脱,你在幕臣与将军之间要受多少夹板气?里外不是人呀! 这就是你说的,温文尔雅的明智光秀,暗搓搓搞出来的混蛋事! 仁木义政低头不敢看细川藤孝,她细胳膊细腿,真的没资格参与高层的攻讦,只能闭目装死。 从她的态度中,细川藤孝越发警觉起来。明智光秀已经渗透到京都的方方面面,幕府的里里外外。 仁木义政可是足利义辉的直臣,虽然实力在幕臣中排不上号,但将军亲信的身份,让她在幕府中混得如鱼得水。 让她看着点明智光秀,她就讳莫如深,不敢答应,明智光秀这家伙在京都经营得很深呀。 细川藤孝心乱如麻,忍着心乱,再与仁木义政客套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 京都,斯波府邸,明智光秀的内室中。 藤林杏低头待命,明智光秀抿嘴轻笑。 “你说细川藤孝出了这里,就去了仁木义政的住所?” “嗨!” 明智光秀不禁感叹,到底是细川藤孝,自己如此自然得转移了话题,还是让她警惕起来。 不过没用的,她怎么可能想得到我要做什么?更何况,我还没有开始动手呢。 明智光秀挥手令藤林杏退下,默默低头,神色冷漠。 等我动起手来,什么都晚了。大势倾斜下,螳臂当车者必死无葬身之地。 细川藤孝,你可千万别犯傻。 ——— 近江国,春耕后的战事已经平息,南北近江重新回到原点,各家忙碌夏收。 观音寺城,天守阁。 六角义治坐在主位上,面色发白。下首,后藤贤丰态度强硬,寸步不让。 “殿下,我家频发战事,各家军心疲惫,应当休养生息再图大事。 我认为,这几年都不该再对外扩张,不如交好周边诸武家,安心经营以恢复实力。” 周围家臣纷纷点头,认可她的建议。 六角义治不得不让步,将自己刚才在评议中提出,秋后再战的策略,束之高阁。 待家臣团行礼告退后,她终于忍不住脾气,狠狠一拳砸在榻榻米上,气喘如牛。 自母亲六角义贤被家臣团排斥,自己终于成为了实权家督,但这日子,过得更糟了。 六角家在她继位后,是六角义贤与后藤贤丰对峙的局面。虽然她只是弱势家督,但在两派之间左右逢源,还算有点权力。 可六角义贤在春季北伐之战后失势,被彻底踢出了局。 六角义治看似全面接管了六角主家的权利,后藤贤丰的收获却更大。 六角定赖,六角义贤两代家督致力于开拓进取,六角家一度压制住北近江,成为将军盟友,几乎是近幾霸主。 可是野良田战败后,北近江脱离附属,足利义辉对六角家渐渐疏远,一切又回归到了原点。 六角义贤不甘心,强行发动北伐,将六角主家最后的筹码给消耗掉了。 如今,六角家臣们团结在后藤贤丰周围,对再次开拓非常排斥,而六角义治作为家督的权力也受到了限制。 正文 关于武家政权的合理性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百五十章余生多指教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六角义治不想与浅井家大战,但她必须保持对外开拓的态度。这是为了把持权力,稳固地位。 六角义治刚才坐稳家督的位子,剔除了母亲六角义贤的影响。 打不打并不重要,借着要打的态度,掌控军权和财政权才是最重要的。 可后藤贤丰利用六角义贤的战败的时机,以休养生息为名,鼓动家臣团阻止家督行使自己的权力,让六角义治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名门的衰败,大多是被麾下武家以下克上夺取领地。起始就源于权臣收买家臣团,架空主家。 后藤贤丰对六角家督权利的限制,让六角义治感受到威胁,但她并没什么有效的办法反击。 六角定赖死后,六角义贤几次战败,严重动摇六角主家的威信。 主君如果不能打胜仗,那在麾下武家眼中就是个废物。 而六角义治受母亲牵连,春季战败也可以算在她这个家督头上,能力遭到家臣团质疑。 后藤贤丰一直反对对外扩张,因此得到常年征战,疲惫不堪的家臣团大力支持。 她们多年来配合主家扩张,结果得到的收益都在这两次战败中输了回去,再难说服她们冒险。 即便六角义治竭力拉拢进藤家,蒲生家等重臣,她们还是坚持了中立,没有理会家督的善意。 六角义治没办法对外扩张,在家中的权利也遭压制,渐渐被逼到了墙角。 她面上越来越冷,心中杀意渐起。 后藤贤丰,你不要逼人太甚。 ——— 当南近江的六角义治被绑住了手脚,北近江的浅井长政正在走向自己的寝室。 浅井家督居城,小谷城内外喜气洋洋,家督大婚赏赐吃食于城下町,武家平民皆大欢喜。 浅井长政喝了一些酒,在夏夜的暖风里微醺阵阵,漫步徐徐。燥热的身体让她忍不住拉扯衣颈,将被汗渍打湿的内衣向外敞开。 今天是她与织田市君结缘的日子,在送婚的织田家老见证下,两人喜结连理。 待招呼完麾下诸多武家,各家大名使节,她踏着醉步走向自己的内室,在那里的男人将成为她的丈夫。 酒不醉人人自醉,她不知道自己将带着怎样的心境步入婚姻,脑海中那挥散不去的背影,是否会越来越淡化。 喝退侍奉在房中的侍男,她走到伏地叩首的织田市君面前,凝视她因为鞠躬而弯折的躯体。 恍惚间,她看错了白无垢下的人,仿佛是她放在心上的那个人。 苦笑着摇摇头,她坐在榻榻米上,说道。 “抬起头来。” 织田市君直背跪坐,毫不客气得打量着,已经是自己妻子的浅井长政。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 良久,浅井长政问道。 “你看什么?” “看我的妻子,没想到,还是个挺漂亮的姬武士嘛。” “哈,你之前以为我是个什么模样?” “谁知道呢,我们武家男子又没得选,现在总算是安心了,至少外貌合格了。” 浅井长政不禁莞尔,自己的新婚丈夫,倒是个胆大的少年。 “你胆子不小,不怕我发怒吗?对妻子的相貌品头论足,织田家怎么教你的夫道?” 织田市君撇撇嘴。 “说你长得好看,又不是骂你长得难看,怎么可能会发怒? 何况我也不怕你,我姐姐可是很厉害的。你要是敢欺负我,她会打断你的腿!” 浅井长政看他一副傲娇的模样,纤细的长颈仰着,骄傲的下巴抬得高高,几乎与鼻梁成了一线,好一个俊俏的郎君。 “看来,你们姐弟关系很好?” 织田市君点点头。 “那当然,姐姐自小就宠我。” 他眼中忽然起了一丝阴霾,想起织田信长对自己的宠爱,又想起离家前,她那狠狠的一巴掌。 斯波义银,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男人,姐弟离别的场面会更感人吧?她也不用黯然离开尾张,再没有见到过亲爱的姐姐。 浅井长政感觉到他的异样,笑道。 “怎么了?觉得你姐姐帮不了你了?” 织田市君摇摇头,摆脱脑海中那些愤恨。今天是他的新婚大喜,就不想那个讨厌的斯波狐狸精了。 他握紧拳头,回道。 “姐姐当然会管我!她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很快就能打下美浓,成为百万石的大大名!” 浅井长政看着织田市君,稍微有些失望。 这少年的确英俊,但不论相貌还是气质,都比斯波义银逊上一筹,更不提这脑子是真的单纯。 武家争锋哪有绝对,织田市君的盲目崇拜远不如斯波义银睿智理性,差距甚大。 浅井长政有些不悦道。 “你姐姐那么厉害,那你还嫁给我干什么?” 织田市君摇摇头,天真道。 “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男人。姐姐是姐姐,你是你,我分得清楚。 你是顶天立地的姬武士,我以后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你想低她一头,我也不会允许。” 浅井长政心头一动,织田市君目光纯粹,正是传统的武家男子。 妻子是他的天,他的地,白无垢代表着一尘不染,只为在今后染成浅井长政的颜色。 浅井长政忽然有些愧疚,对这个纯洁的男孩子,她苦涩道。 “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你要知道,我可能还不喜欢你。” 织田市君浅浅一笑。 “我知道呀,但我很喜欢你,很漂亮的姬武士,家业也昌盛。 我会为你生很多孩子,我的夫家也会支持你,我们会幸福的。” 织田市君说到孩子,羞涩得笑着。他望向浅井长政,见她与自己保持着不远,却分明的距离。 他主动上前牵起浅井长政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有些害羞,又有些倔强的说道。 “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浅井长政望着他,没有抽回手,他就像是一只骄傲的天鹅。 那么斯波义银呢?他像什么? 对了,他是不屈的火凤凰,眼中永远燃烧着炽热的信念,谁都无法击倒他复兴家业的志向。 配不上凤凰,但能得到天鹅的垂青,亦是我的荣幸。 浅井长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得之我命,失之我幸。 当他再次睁开眼,便温柔看向织田市君,低声道。 “余生,就请你多多指教了。” 织田市君有些不安,躲开了她的目光,低头轻声道。 “余生,也请多多指教。”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一章美浓起暗潮 浅井长政牵手织田市君,浅井家与织田家结成同盟,美浓的战略态势顿时恶劣起来。 六角家放弃了对浅井家的夹击,美浓一色义龙非常愤怒,因为她多了一个需要防范的敌人。 特别是对放行织田市君的西美浓武家,恼怒之余,她的态度渐渐警惕起来。 美浓国,曾根城。 氏家直元受稻叶良通邀请,前来饮酒做客。两人同为西美浓三人众,但却说不上亲近。 氏家直元在美浓一色家中位列六宿老之一,参与合议国政。 而稻叶良通是西美浓地方武家领袖,以武勇军略见长,盘踞一方。 两人都是西美浓出身,但一姬在中枢,一姬在地方,来往不多。 氏家直元对稻叶良通请她前来,亦是充满了好奇。 酒过三巡,她忍不住问道。 “稻叶姬今天找我过来,只是为了喝酒?” 稻叶良通用手转了转酒杯,仰头饮下,随后笑道。 “最近日子有些难熬,想找人说说话,解解闷。 也是氏家姬给我面子,这不就来了吗?哈哈。” 氏家直元跟着笑了两声,意有所指说道。 “谁不是呢,自打织田送婚的队伍过了西美浓,去了北近江。 家督对我等西美浓武家的不满,溢于言表,再难深藏不露。” 稻叶良通看了看她,既然对方已经挑了头,自己也没必要藏着掩着。 一色义龙开始压制西美浓,她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是啊,这几天好些人跟我埋怨,有个人你都想不到。” 氏家直元思索了一下,和她们地位相当的西美浓武家不多,试探道。 “是安藤姬吗?” 稻叶良通哈哈一笑,面带不屑说道。 “她?怎么好意思埋怨呢? 占据稻叶山城,却瞻前顾后,胆小如鼠,最后落得仓皇逃回老巢。 家督没有对她下手,却在剪除她的羽翼。联姻的竹中家也因为竹中重治一事,对她疏远。 如今,她还有什么脸表示不满?” 稻叶良通这话有失公允。 当初,一色义龙率领的东美浓军势破釜沉舟的样子,把西美浓武家们吓破了胆,谁都不敢出来支持安藤守就,阻挡回军。 安藤守就这才不得不屈服,退出稻叶山城,灰溜溜滚回自己的北方城。 现在倒好,一色义龙站稳了脚跟,开始秋后算账,谁都逃不脱。这下,她们又把责任都丢给安藤守就背着,实在是过分了。 可武家就是如此做事。 你牛逼,大家认你当老大,跟你混饭吃。你不行,就是破鼓万人捶,别指望有雪中送炭的傻子。 安藤守就得不到她们的支持,那是她自己不行。如今害得大家一起受罪,不骂她骂谁去? 氏家直元也是认可她的想法,点点头,问道。 “既然不是安藤姬,那又是谁?” “是不破光治。” 西美浓三人众之外,不破光治也是有实力的西美浓武家。 不破家是不破郡武家,领地与竹中家的菩提山城相邻。 只是她一贯紧跟一色义龙,平时大家反对家督,都不会想到她。 氏家直元点点头。 “原来是她,连她都熬不住了?” 稻叶良通冷笑一声,说道。 “谁说不是呢。 她为主家看守不破郡,织田市君就是从她眼皮子底下过去的不破关,家督怎么会不怨恨她? 最近她的日子,也是不好过。” 自从织田家在墨俣地区筑城成功,便一直向西美浓武家渗透。 对于织田市君过境一事,亦是私下以重金开路,西美浓各家虽然没有通过气,但却是心照不宣。 不破光治是西美浓武家中的异类,一直紧跟一色义龙的步伐。谁都没想到,她会与织田家有联系,竟然把人放过去了。 不破光治可能自己都没想到,前脚放人,后脚织田信长就把织田市君过境婚配的事,捅给了一色义龙,把她卖了个底朝天。 一色义龙对此事,当然是又急又怒。 西美浓武家联手瞒着她,让织田浅井两家达成了联姻结盟。 她竟然还要通过织田信长的坦白,才能知道这件事的发生,想想就头皮发麻。 西美浓武家一向对她口服心不服,也就罢了。 可不破光治一直表现出忠诚于她的态度,如今看来,就是个表里比兴的二五仔! 一色义龙一定要整治她,不然这队伍没法带了。 不管哪个团体,首领不一定会恨敌人,但肯定恨叛徒,攘外必先安内。 提了一句不破光治,两人陷入了沉默。该试探的也试探了,大家模模糊糊的态度已经有一些共鸣。 在一色义龙失去冷静的打压下,织田信长无所不用其极的拉拢与挑拨后,西美浓武家中最强的四人,都对主家有了不满的情绪。 两人这次会面,也是所属武家集团的一次交流,是否要抛弃一色义龙,转投织田信长麾下。 当然,只是接触一下而已,反正最急的也不是她们这两方。 稻叶良通笑了笑,说道。 “听说最近,安藤守就与织田家的联络很频繁。” 氏家直元正色道。 “慎言。 大家都是同僚,没有证据的话,不能随便乱讲,免得传到主君耳中坏了情谊。” .稻叶良通微微鞠躬,回答。 “说的有理,那就不要让主君知道了吧。” 两人默契得替安藤守就擦去痕迹,准备摸着安藤守就这块石头过河。 她成了,大家一起向织田家效忠。她败了,当然是拨乱反正,为主君剿灭叛逆。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喝酒。 ——— 当西美浓武家开始蛇鼠两端,投机站队的时候,织田信长正在小牧山城,观摩尾张自己工坊制成的铁炮,进行试射。 看到足轻连续击穿了数个靶子,铁炮依然没有炸膛,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重赏!大大的赏!” 本能寺日玄没有令她失望,有信仰坚定的纪伊国铁炮工匠,跟随日莲宗逃难的信徒来到尾张,为织田家建造起了自己的铁炮工坊。 日莲宗深耕商町,港町百余年,在工匠商家中的信徒很多。 不仅仅是铁炮,还有各行各业的工商信徒来到尾张,充实了织田家的工坊与城下町。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二章信长的军团 织田信长觉得自己赚大了,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信仰,就能带来这么多好处。 她适时发布政令,废除税所,疏通商路,乐市乐座。 虽然拆除税卡关所,伤害了地方武家的利益,但却为织田家注入了活力商业活力,将得到源源不断的回报。 织田信长很清楚,自己最多算个浅信徒,本能寺日玄也没指望她对日莲宗不离不弃。 当初两人的交易,是为日莲宗信徒提供庇护。更要在未来报复天台宗与一向宗,为日莲宗经历过的佛难,报仇雪恨。 本能寺日玄认真得为她办事,增强织田家的力量,也是让织田家离不开日莲宗信徒的力量。 织田信长想得到这些虔诚信徒不惜余力的帮助,就要履行承诺,不可毁约。 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默契。 织田信长几步走上前,抢过足轻手中的铁炮,把玩得不亦乐乎,口中问道。 “这铁炮造价多少?” 一旁的工坊奉行恭敬回答。 “回殿下,五贯。” “五贯?” 织田信长难以置信得看着她,在得到确定答案后,对着堺港方向的天空,破口大骂。 她之前为组建自己的铁炮,在堺港花一大笔钱买铁炮,一挺要三十五贯,还是大批出货的优惠价! 如今知道造价,顿时对堺港奸商恨得牙痒痒。等哪天她控制了堺港,必须让那些家伙付出代价! 等情绪平复,她开口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便宜?” 工坊的奉行诚恳道。 “殿下,铁炮起始于种子岛,当时售价一百贯一挺。 之后配方与工匠被堺港骗到手,与纪伊国人合作开设工坊,工艺一直在进步。 其实铁炮的工艺已经成熟许多,成本自然下降了。所以,纪伊国人才能大规模装备铁炮作战。 而且您别看铁炮才五贯,相关的弹丸,火药,火绳都需要配备,这些消耗品也需要制造。 外人不明白这些工艺,只赚她们十倍价钱,在紧俏的军需物资中,不算贪婪。” 织田信长脸上抽抽,她之前就是那种不懂事的冤大头。 她又指着靶子问。 “我感觉靶子貌似远了,超过了二十步。” 奉行鞠躬回答。 “殿下英明,铁炮的工艺在上升,杀伤射程几乎能达到弓箭水平。 只是精度不如,想要准确击中一人,还是要几支铁炮齐射。” 织田信长点点头,不再理她,独自陷入了沉思。 之前的铁炮射程五十步,二十步距离只有齐射才能保证打中人。 弓箭的射程是八十步,精准射击需要五十步才行。 如果铁炮的杀伤范围能达到弓箭的八十步,那么让一排铁炮齐射,不需要精准,也能在五十步形成弹幕杀伤。 以铁炮穿甲的杀伤力,远比弓箭厉害。 而且,足轻训练一个月,就能够上阵,是远比姬武士更好用的消耗品。 她抬头看向身边,随她一起来观摩的,还有她的直臣们。 “森可成,足轻训练得怎么样了?” 森可成鞠躬道。 “回禀殿下,有些困难。 您要求的三间半长枪,对于足轻来说,太过沉重了。” 一般足轻使用的长枪是两间半,针对骑马姬武士的长枪也不过三间长度。 而织田信长竟然要求自己的直属备队足轻,训练使用三间半的超长枪,让森可成与河尻秀隆很是头疼。 织田信长冷笑一声。 “我给了她们职禄,给了她们上升的机会,还有什么不满? 做不到就给我滚!有的是人想进来,秋收前无法用三间半长枪组成枪阵的足轻,全部给我赶出去!” “嗨!” 织田信长不是善男信女,她给了足轻们好处,就必须将她们的潜力全部压榨出来。 没有效果还搞什么军改?不如照旧呗!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期盼,由足轻组成的超长枪阵,保护着铁炮足轻,向奔袭而来的敌军射击。 用织田家拥有进取心的足轻,加上超长枪与铁炮,足以打败任何武家备队! 她扫了一眼直臣团,其中有她的母衣众首领,常备备队首领。 要达成这个目标,必须摒弃武家传统的动员备队,组建一个个脱产备队,用脱产的职业化足轻才能有效使用超长枪与铁炮。 领地动员的制度太落后了,姬武士们不该是领主,而是她麾下的指挥官。让她们去哪里打仗,就去哪里打仗。 织田信长越想越得意,眼睛弯弯成了新月,幻想着未来美好的前景。 织田家的力量就该成为我的一个个棋子,为我夺取天下。 一步步来,慢慢得改造她们。 ——— 在尾张,织田信长正在踏实她心目中的军团制。在越后,上杉辉虎也在暴力中得偿所愿。 看到长尾政景与宇佐美定满两位重臣都死得不明不白,越后武家们终于感到害怕。 这阵子,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大把撒钱,大笔给好处。唯恐各家不收,唯恐各家不赞同越后整合。 这似乎给了越后武家们一种错觉,自己貌似很牛b? 现在,上杉辉虎用最狠绝的手段,干掉了两个罪不至死的家中派系首领。 给这些头脑发热的武家们一并降了降温,便于认清自己的处境。 你大娘终究是你大娘,不要太嚣张。 斯波义银冷眼旁观,没有插手其中。自从进入越后,他就始终处于矛盾之中。 既想从上杉辉虎那里,分享她传递过来的权力。又不愿对她有任何感情上的承诺,以防日后生乱。 可随着两家合作的深入,其中尺度越来越难以把握。 因为不想表态,他不得不赤身裸体吓退心存爱慕的上杉辉虎。 结果,上杉辉虎只得用自己的办法,转身高举屠刀,用鲜血吓唬越后武家,不要干涉两家督之间的感情纠纷。 问题看似解决了,其实只是拖延了下去。随着两家纠缠日深,这炸药会越堆越多。 总有一天,被掩盖的问题会把斯波义银这虚情假意的男表子,给炸上天去。 而斯波义银也实在是想不出解决办法,只能埋头装作鸵鸟,先混过去再说。 夏收之后的农闲时节,他离开御馆回归中越的枥尾城,视察本庄繁长选拔的一百五十名御台人。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三章义银的军制 本庄繁长为关东侍所招募御台人,已经在扬北众中收拢了大批姬武士,包括与她交好的各家少壮派人物。 她向御馆发来一百五十名御台人的名单,斯波义银非常重视,要亲自回枥尾城与这些姬武士会面。 现如今,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最重要的事,就是完成越后整合。 要将越后武家拧成一根绳,将越后军势顺利投入关东攻略。 上杉辉虎以内政让利,包括降低赋税至四公六民,扩大青麻种植范围,海盐对国内低价配给。 斯波义银则通过商业增值,通过分润商税,提供低价货,提高收购价等方法,向越后武家砸钱。 而两人收买的重点,就是扬北众。 扬北众占据越后军势的四成,又是骁勇善战的武家集团,必须让她们真心愿意为关东攻略出力。 上杉辉虎的上越是富庶,动员力很强,但再强也有限。 因为传统的武家动员方式,土地人口比金钱更重要。在关东,传统庄园制自给自足的经济环境中,更是如此。 关西武家还可以用金钱雇佣恶党野武士充实军势,当作炮灰。 相对贫穷的关东武家一旦失去土地,又不像关西有富裕的商路养活大量的恶党野武士,失地姬武士很难活下去。 所以在关东动员,就需要地方武家配合,才能凑出足够的兵力。 也因此,上杉斯波两家的关东攻略,绝不能缺少占据越后四成人口的扬北众领地。 上杉辉虎与她母亲两代打压扬北众,其年长者已经厌倦了对抗,以中条藤资为首的老一辈逐渐向上杉辉虎臣服。 而本庄繁长为首的少壮派,在叛乱失败后被斯波义银保全下来,也愿意通过关东侍所迂回低头,不再闹事。 不管之后,扬北众的新老交替会出现什么问题。 至少现在,上杉辉虎是乐于见到斯波义银降伏扬北众少壮派,让她们支持关东攻略。 从而将整个扬北众武家集团,团结到越后整合中去。 义银接到本庄繁长的消息,马上出发去往中越。 此时刚过了夏收,正是夏秋之交,盛夏未去,日间很是炎热。虽然是农闲时节,却不是武家传统动员的时候。 斯波义银的时间很紧张,他必须迅速掌握御台人这支武装,以配合同心众,建立自己的姬武士团。 斯波家在越后只有枥尾城一地,扬北众的军势也在老一辈手中,少壮派是以个人名义加入关东侍所的。 这就导致斯波义银手中的军力只有姬武士,却没有备队的尴尬局面。 镰仓幕府时代的军事制度还很粗糙,一般是以一名御家人带着自己的郎党八九人,参与战事。 可几百年过去了,武家的战争模式越来越成熟,御家人那套老把式打不过姬武士足轻组成的备队。 既然如此,义银干脆建立起完全由姬武士团组成的军事力量,其原因有二。 一者,有越后军势配合,斯波家只需要有精锐姬武士团参战即可,战场上不缺炮灰。 二者,每一个姬武士身后,都是盘根错节的武家集团。 义银作为传统的守护大名,他维持着姬武士团,恩赏这些部下,就是在拉拢武家集团的人心。 守护体系内的他并不需要军力超群,他要做的,就是把朋友变得多多的,把敌人变得少少的。 杀人不一定要见血,人心才是最厉害的刀,武力强不代表一切。 斯波义银自问做不到织田信长那样离经叛道,能成为一个改革开拓的战国大名。 他只会遵循前人的智慧,循规蹈矩做着收买人心的勾当,用传统武家的共识保护自己,帮助自己战胜敌人。 ——— 数日后,义银带着山中幸盛所部同心众,进入枥尾城。 此时的枥尾城,就是关东侍所驻地。 城外的营地已经建好,城北是本庄繁长的御台人集团,城南驻扎着岛胜猛的同心众集团。 双方人数各一百五十,合起来就是三百名青壮姬武士。有这支精锐存在,斯波家在越后才算有了说话的底气。 斯波义银在城外向两支姬武士团训话,然后展开军评议,安抚了双方集团的中高层。 众姬士气很高,对主家也是心悦诚服,非常敬重。 毕竟每天能吃到白米饭萝卜干,时不时还有小鱼干加菜,这种好主君到哪里去找? 不论同心众还是御台人,只要人在枥尾城,吃食管饱,大熊朝秀含泪割肉也不敢缺了她们的口粮。 巡视过姬武士团,斯波义银进入天守阁,在议事厅召集麾下高阶武家议事。 在坐的有,同心众笔头山中幸盛,北大和同心众首领岛胜猛,御台人首领本庄繁长,关东侍所兵站奉行大熊朝秀。 而四人身后,蒲生氏乡以同心众两地联络官身份,陪席。 义银感谢诸姬对斯波家的支持,随后各人纷纷表忠心,一场的客气寒暄。 等说完了客套话,义银拿出两叠纸,交给本庄繁长与岛胜猛。 “这是我写的步操口令,你们每天抽点时间,训练一下姬武士们的队列。” 什么是步操口令? 两人有点懵,都是自小学习军略的姬武士,却没听过这些。她们接过去一看,更加迷惑。 立正,稍息,齐步走。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这些口令后面,还有注意事项和分解动作。 但问题是,训练这个有什么用? 封建时代的军制可不是近代以后,建立起正规军后的军事制度。 武家军势是缺乏纪律概念的,听命令,不怕死,敢打敢冲就是精锐。 大部分人在战场上就是组成枪阵,听着带队的姬武士口令捅枪头。队伍一散就是各自逃命,指望她们有纪律概念,根本不可能。 骑兵冲锋也不是后世近代骑兵的墙式冲锋,排列有序。 而是缝隙大到三四人远,能挥舞武器,让后面的马匹超越自己。如果太过紧密,反而会被自家人的武器打伤,战马冲翻。 这才是真实的封建军队,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说的就是这些无组织无纪律的王八蛋。 义银绞尽脑汁,回想起前世军训的步操队列口令,用这个来要求她们,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正文 第五百五十四章越后斯波领 岛胜猛与本庄繁长拿着纸,对视一眼,相对亲近的岛胜猛说道。 “殿下,这口令晦涩难懂,只怕军中难以理解。” 义银冷声回答。 “我记得我手下只有姬武士,没有足轻农兵,难道这些自幼习武的姬武士,连列队都做不到?” 岛胜猛无话可说,武家自幼参与军事训练,怎么可能不懂呢? 只是她们不会愿意参与训练,这如同训练斗犬一般的口令,太伤害姬武士们的自尊心了。 本庄繁长委婉道。 “御台所明鉴,武家毕竟是武家,不是足轻农兵那些贱民。 让姬武士们战死沙场,她们无怨无悔,可如猪狗般训斥号令,只怕会伤了军心。” 义银冷冷看着她,让她不自觉低下了头。 “我给了她们丰厚的职禄,给了她们一天两顿白米饭,萝卜干,还让大熊姬为她们准备咸鱼。 怎么?她们连队列都不愿意排得整齐一点?就这,还指望我相信她们肯为我去死? 武家奉公恩赏,天经地义! 岛胜猛!本庄繁长!我斯波义银是否恩赏轻薄!是否亏待了你们!” 两人伏地叩首,连声谢罪。 斯波义银冷笑道。 “既然没有亏待,就照做吧。我这几天就在枥尾城暂住,监督她们训练!” 这步操口令的训练,是义银深思熟虑的操作,不会轻易放弃。 他硬要麾下姬武士照着训练,是因为这些脱产的姬武士吃饱喝足,职禄丰厚。 她们与近代的职业士兵有相似之处,客观上是做得到的。 而他一意孤行的缘由,也是他的恩赏太重。武家都是贱骨头,必须恩威并施,才能收为家犬。 斯波义银给了太多好处,又是商利,又是白米饭,姬武士们未必感恩,说不定会把他当做冤大头。 他要的是一群听从号令的忠犬,而不是一群养不熟的狼崽子。 步操口令不适用于这个时代,但至少有一点在前世今生是相通的,那就是服从命令。 这是一把训狗的鞭子,用来将这群野狗,抽成听话的家犬。 义银见两名姬武士首领苦着脸听令,便知道肯定会有桀骜不驯的姬武士跳出来反对。 他就是需要这么一只鸡,杀给所有的麾下姬武士看看。老子能给你们一切,就能让你们失去一切。 态度强硬的决定了这件事,义银又变得好说话起来,与众姬商议了侍所诸事。 直到事情办完,本庄繁长与大熊朝秀告退,只留下斯波家亲信。 关东侍所派系的武家退场,剩下的都是斯波家臣,义银说话也随性一些。 他问岛胜猛。 “本庄姬统帅的御台人,你觉得如何?” 岛胜猛鞠躬回答。 “甚是骁勇。” “比起同心众呢?” “扬北众确实名不虚传,同心众更有敢死之心。” 义银摩挲指尖,思索她的话。 岛胜猛很诚实,近幾带来的这些姬武士的确不如扬北众善战,但另一方面,扬北众不够忠诚。 义银说道。 “你现在麾下的姬武士,大多是北大和出身?” 岛胜猛看了一眼旁边的山中幸盛,有些摸不透主君的意思。 山中幸盛与她暗中不合,伊贺同心众与北大和同心众分道扬镳,这件事主君是不知道的。 如今主君忽然发问,是不是山中幸盛在背后进了谗言? 她毕竟是同心众笔头,主君任命的首领。同心众内部出现任何分裂,岛胜猛都逃不脱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山中幸盛见岛胜猛探头望来,心中冷笑,这是把自己当成背后挑拨的小人。 她不屑得看了一眼岛胜猛,主动抢答。 “回殿下,同心众两地分派,为了方便管理,我这边都是伊贺众,岛姬麾下是北大和众。” 岛胜猛听她如此说,心中暗叫一声惭愧,山中幸盛的确大气,不愧是义理姬武士。 义银哪知道她们暗中龃龉,听了山中幸盛的解释点点头,说道。 “分隔两地,是需要重新规整才好管理。 现在怎么还分伊贺众与北大和众?旧时国人众已经领国化,就都是我斯波家姬武士。 这样吧,岛姬领了枥尾城代之职,所部同心众也分出来。作为越后斯波众,随你驻扎枥尾城。” 岛胜猛愣了一下。 她当然愿意自立门户,不用再低山中幸盛一头。 但是失去同心众身份,也就不再是义银侧近旗本众,没了最亲近的位置,心中有些迷茫。 义银看她不说话,以为她是担心恩赏之事,安慰道。 “你不必担心,与麾下姬武士也说清楚。越后斯波众的恩赏等同于同心众,我不会寒了忠臣之心。”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鞠躬受令,连声不敢。 三姬中最高兴的却是蒲生氏乡,她终于不用再受夹板气,免得一时不慎说错话,没法做人。 义银此举本是应有之义。 同心众人数一百九十余,作为侧近旗本来说,数量太多。 当初他要来关东开拓,想着多抽调一些青壮姬武士也好,这才组成庞大的同心众。 如今斯波家在越后有了落脚点,当然是把她们就地转化。这样才能以这些姬武士为基层,抓住土地,真正坐实越后斯波领。 义银对她们说道。 “不管是同心众还是越后斯波众,跟我来到关东开拓受苦,我就不能薄待了她们。 枥尾城周边的土地照着军役账,以军功恩赏一部分知行,让她们接夫女来越后定居。” 义银麾下的斯波姬武士,都是伊贺众与北大和众的青壮。她们与亲眷在越后定居,斯波家才算有了地方上的声音。 之前恩赏给她们的近幾知行,是属于她们家族的。 而如今在关东开拓新领,义银明确表示只允许夫女前来,这是鼓励她们分家,自成一党。 武家的分家就是这么来的。 跟随主君开拓新领,在当地落地生根成为爪牙,随后繁衍生息。 斯波义银一直致力于,将伊贺众与北大和众碎片化,扁平化。 如今用遥远的土地继续剥离两众姬武士,并为自己在越后建立根基,一举两得。 自古乡党抱团,这些远道而来的近幾武家,必然会紧紧围绕在斯波义银身边,为自己,也是为主家尽心极力得争取利益。 正文 第五百五十五章秋收转眼至 重新分割完麾下的军权,调整姬武士就地生根的恩赏策略,义银也有些累了。 在评议的最后,他问了岛胜猛一句。 “关于步操口令一事,越后斯波众会不会有反弹?” 说到底,义银还是心虚。 虽然他看似强硬,其实更多的是针对扬北众,因为这些野狗还没喂熟。 而岛胜猛麾下的一百五十名姬武士,才是他嚣张的本钱。 为什么御台人数量只有一百五十姬,就是不准超过岛胜猛麾下的人数,防着主客反转。 岛胜猛飒爽一笑。 “主君多虑了,越后斯波众必以您马首是瞻。” 岛胜猛对此很有信心。 当初她带队救援越中受困的主君,在朝仓宗滴公的提示下,在越前边境,给姬武士们狠狠灌了一肚子鸡汤。 斯波义银做事也上道,白米饭萝卜干小咸鱼,恩赏知行不手软。 但凡有点良心的姬武士都会满意,感激涕零。没有良心的,岛胜猛会让她变得有良心。 义银麾下这些高阶武家,在他面前温柔顺从。出了这门,哪个不是杀人如麻,冷酷无情的狠角色? 既然主君下了决心,岛胜猛会帮他办得妥妥当当。 义银点点头,欣慰道。 “有岛姬在,我当然放心。另外,你替我看着点御台人。” 岛胜猛微微鞠躬,嗨了一声,然后说道。 “殿下不必担心。 我虽然与本庄姬相处日短,但也看得出来,她手段过人,镇得住那些御台人。 如若我所料不差,您不会有机会杀鸡儆猴。” 义银看了眼岛胜猛,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她倒是不隐瞒,坦坦荡荡向主君进言。 比起腹黑装纯,说话只说半截,回头给个大惊喜的明智光秀,岛胜猛可爱太多。 只是义银眯着眼,感觉并不舒服。 照着岛胜猛的意思,他这次的威慑计划失败了。本庄繁长会按住焦躁的扬北众青壮,不给自己发飙的机会。 义银有些失望,没办法在川中岛战事前让御台人心悦诚服,到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弄不好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摇摇头,说道。 “不管如何,我会留下几天,看看本庄繁长是否真的如此能耐,能让这些御台人服软。 我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三姬伏地叩首,退出了房间。 ——— 之后几天,的确像岛胜猛所说的那样,御台人乖乖演练步操口令,岛胜猛麾下越后斯波众也是一样顺从。 每日晚饭前总会抽调一些时间,两支人马一齐演练。 义银几次参与其中,仿佛回到了前世军训时候,指出一些错漏之处。 这步操口令不难,只是姬武士练习时间较短,又心思不齐,稀稀拉拉看起来可笑。 可即便如此,义银也没了发飙的机会。 做不做是态度问题,能不能做好是能力问题。照做了,他还能怎么苛责? 拉拢姬武士,一方面是寻求精锐战力,另一方面也是向她们身后的武家集团卖好。 义银不可能为了提高威信,刻意去折辱她们。 不论是越后斯波众,还是御台人,都是他在关东行使权力的依仗,不能肆意妄为。 等到训练方法全部教完,又没有发飙的可能,义银便离开枥尾城,重回上越御馆。 ——— 夏收秋收一瞬而过,又到了武家传统的征战时间。 这时近幾却是少有的太平,没有这些年常见的纷乱,显得分外安宁。 东近幾。 南近江,六角家在后藤贤丰的极力反对下,休兵生息,再无动作。 六角家臣纷纷称颂其贤明,令六角义治越发愤怒,忌惮。 北近江,这几年都在挨揍的浅井家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可以安心恢复实力,慢慢消化新收复三郡。 家中又联姻织田家,家督新婚燕尔,家业繁荣昌盛,一派欣欣向荣,此时也不想搞事。 西近幾。 三好家督长庆病重,对家中乱局忧心忡忡,又缺乏精力管理家业。 三好义继开始接手家政,却受到三好三人众的处处掣肘,愤怒难平。 两派斗争越发激烈,隐隐已经透出未来。一旦三好长庆过世,三好家的霸业怕是要落幕。 一向宗,本愿寺显如上人服软,法旨严令信众不得与西近幾武家冲突。 和泉细川家少了三好家与一向宗两处外患,便可以安心恢复去年被三好家攻破领地,留下的一片狼藉。 而位于中枢的京都,将军忙于收拢幕臣领地,稳固自己的权力。她绝不会在此时离开京都,给予幕臣们喘息的机会。 至此,近幾无战事,难得见太平。 ——— 尾张,织田信长在秋收粮食入库后,终于按耐不住,起兵攻伐美浓。 她贪心于一鼓而下,率领直臣团自西美浓进兵,直取稻叶山城。 东美浓方向,柴田胜家为首的织田家臣团与前田利家的尾张斯波众再次发力,牵制东美浓武家。 同时,西三河松平元康也理顺了松平家臣团,开始对西三河一向宗秋后算账,要求各寺院改宗。 一向宗的三河三寺,本证寺,勝鬘寺,上宫寺皆拒绝改宗。但少了松平家臣团的配合,她们再不是松平元康的对手。 三河一向宗首领,本证寺空誓被迫离开三河国,三河一向宗至此走向衰败,再无昔日威风。 东海道战火连天,昔日在东海道巨人今川义元威压下,贯通关东关西的商路日益凋零。 日本东西商贸往来,渐渐走向斯波家新开的北陆道一线,堺港物资三成走北陆道的目标顺利达成。 其他各地商町港町,也开始将目光投向越来越稳固的北陆道海商路,虹吸效应渐渐成型。 高田阳乃在斯波家的地位也因此稳固,成为近幾众人侧目的斯波商奉行。 在利益驱使下,她在堺港的一些妄为也受到幕府方面偏袒庇护,内乱中的三好家对她无可奈何。 随着北陆道商路前景看好,越后收益大好。在大量的商利面前,武家们低下高贵的头颅,坐上了上杉斯波战车。 如今秋收收尾,北信川中岛战事,再次提上了日程。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六章义银小心思 上杉斯波两家想要攻略关东平原,就必须打掉武田家的气焰。 信浓国四通八达,乃是天下要道。不说其他方向,只谈越后出战关东平原,就必须先解除来自北信东信的威胁。 信浓国四分,武田家已经占据了南信,中信,东信,以及半个北信。 照着武田晴信的战略。 拿下北信之后,她可以向北攻击上越。或者从东信出兵,侵袭西上野。 越后国是长条形国土,上越连通北信,中越连通西上野。 一旦被武田晴信达成目标,要么是上杉辉虎的基本盘,上越受到威胁。 要么是西上野这一块,随时可以把越后国土一刀两断的中部要害,被武田家威胁。 更不提西上野长野业正是上杉辉虎盟友,此地是日后进入关东平原的桥头堡,后勤通道。 不管是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还是维护进出关东平原的补给线,上杉辉虎都不能允许武田晴信吞下信浓国。 况且,正在关东平原肆意扩张的北条家,是武田家的盟友。 所以,要想进军关东平原,必须先打灭武田家北进的雌心,让武田晴信不敢再起北进的心思。 要不然,越后后方不稳,关东霸业不过是黄粱一梦,空中楼阁。 对于秋收后出兵北信,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早有共识。 关东攻略拖不得,北条家正在吞噬消化关东平原,耽误的时间越多,北条家的势力就会越大。 这一次,上杉辉虎必将全力出击,强硬击溃武田家的野心。 而斯波义银却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命令枥尾城代岛胜猛,前来御馆会面。 ——— 御馆内。 蒲生氏乡出来为岛胜猛引路,岛胜猛随口问起。 “许久不见,山中姬也在吗?” 蒲生氏乡微微鞠躬,回答。 “直江津今年最后一批货到了,全年物资清单要给殿下过目。 此事事关重大,殿下派山中大人亲自去一次直江津,从石田姬手中拿回货单。” 岛胜猛点点头。 北陆道商路发展迅猛,远远超过之前的想象。 越后的整合比想象迅捷,也是占了商利大增的优势。 不但堺港三成货走北陆道,各地商町也开始主动借助这条商路流通,使得合作的各家收益剧增。 设卡交税不是地里刨食,不伤农本,又有便宜的货物和更高的收购价。 降低的田赋使得地方武家归心,增加的收入和丰富的物资让武家生活更富庶,傻子才会不满意。 在得到大量好处之后,越后武家立马变脸,成为上杉斯波两家联合攻略关东的急先锋。 战意炽热,士气高昂。 岛胜猛自己也感到身体发热,背脊笔挺,步伐快了几分。 姬武士的价值在于战场,奉公恩赏就是刀头舔血,用敌人的首级换取自己的前程。 她入斯波家后,恩赏丰厚,却自觉没什么贡献,无颜占据高官厚禄。 如今关东攻略铺开,正是英雌用武之地,岂能不激动? 两人来到义银内室,拉门被虎松打开,半大丫头向两位姬武士大人鞠躬,然后闪到一边。 义银正在案牍前观看文书,抬头见两姬进来,笑着说道。 “岛姬来啦? 蒲生姬,你带虎松出去一下,我有些事与岛姬谈。” 义银也不遮掩密谈机要,这里都是斯波家的自家人。 蒲生氏乡嗨了一声,鞠躬后带着虎松出去。 义银看向岛胜猛,对她温柔招手,令其坐到自己身边。 岛胜猛有些拘谨,这里是主君内室,又是孤男寡女。 虽然知道主君圣洁无暇,心中只有斯波家业。但终究是男女有别,难免想入非非。 义银不知道自己的义理大将也是血气方刚的女人,欲念丛生。 他没有多想,直接说出自己叫她来的缘由。 “岛姬,这次北信川中岛战事,我想率御台人出战,你带越后斯波众驻守枥尾城不动。” “什么?” 岛胜猛不禁叫出声来,难以置信看向主君。 义银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强人所难,但他有自己的诉求。此举有些小人心境,不好对外诉诸于口,只好请岛胜猛前来背锅。 上杉斯波两家联合,所图乃是关东平原,而北信并不是斯波义银的目标。 川中岛合战必须打,还得打得漂亮。 唯有杀得武田晴信不敢北望,才好护住越后的薄弱之处,不会在关东攻略的时候出岔子。 问题在于,武田家不是软柿子,这一战必然打得尸山血海。 越后国力雄厚,姬武士骁勇,上杉辉虎有心建立关东霸业,自然不吝人命。 但斯波家底子薄,家中可以抽调的姬武士大多已经来了,一百九十多名斯波众是近幾斯波领可以支援的极限。 路途遥远,除了北陆道商路带来的商利,他没办法再从近幾抽出力量支持关东攻略。 如果在川中岛损失太多姬武士,之后关东攻略怎么办? 武家占据领地,不是当地武家臣服就好。 如果自家没有武家安堵在当地,制衡地方武家。在当地的统治只会被地方武家架空,打赢也等于白打。 三好家雄霸四国与西近幾,是以阿波,赞岐,淡路三国武家为根基,把她们安堵在被征服的领地,这才拿捏住当地基层。 即便如此,伊予,土佐,摄津,丹波这些被征服的领国,地方武家还时不时搞出点事来。 斯波义银要在关东攻略中取得部分主导权,必须小心使用自己仅存的斯波众力量。 让她们成为自己把持被征服领地,地方基层的抓手。 他鼓励同心众与越后斯波众迁移自家夫女前来关东,也是准备让她们在关东扎根,成为自己控制地方的基本盘。 所以,川中岛之战他不希望投入越后斯波众,想仅仅带同心众四十余姬,以及在扬北众中招募的御台人参与。 北信的土地,斯波义银没有兴趣。 如果出动大量斯波众,恩赏怎么解决?用枥尾城附近的领地吗?未必足够。 他带兵历来用大量好处砸人,以此稳住姬武士的忠诚,抵消性别上的劣势。 如果没有足够收获来收买这些斯波众,只会让将士离心,让他的统治基础不稳。 但斯波义银又不能自己提出这事来,上杉斯波两家攻略关东,本就是合作关系。 如今,川中岛注定血战一场,斯波义银不想多出兵死人,越后武家会怎么看? 如果这话从斯波义银口中说出,会使他的威望受损,也让新上杉家臣团怀疑斯波家合作的诚意。 另一方面,越后斯波众千里迢迢从近幾赶来关东,主君不给奉公恩赏的机会,她们会不会有情绪? 不让贪婪的武家们奉公得到恩赏,这主君的位子就不牢靠了。 所以,义银只能找岛胜猛密谈,让这位忠心的义理大将来背黑锅。 正文 第五百五十七章啪啪的义理 岛胜猛当然不知道,自己心中的义理主君,藏了一肚子龌蹉的小心思。 她伏地叩首,哀求道。 “殿下,我等越后斯波众愿为您披荆斩棘,英勇奋战,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我们绝不会比同心众做得差!我绝不会比山中幸盛做得差!” 岛胜猛激动之下,竟然忘了掩饰对山中幸盛的嫉妒,对同心众的竞争之心。 斯波义银一愣之后,背后一阵凉意略过,心沉到底。 他不动声色说道。 “同心众是我近卫,不参与出战,说不过去。 越后斯波众初来越后,家人在迁移之中,诸事纷乱。 我是想让她们早些安顿好家人,安心参战明年的关东攻略。” 岛胜猛没想到自己一时嘴快,露出同心众与越后斯波众之间矛盾,还在据理力争。 “殿下! 同心众也有家人前来,她们也需要安顿家人,凭什么功劳都是她们的! 同心众随您前来关东,一路功劳大多是她们的。这次去信浓,还是她们立功! 我知道您信赖山中幸盛,但也请您看看我呀!我也对您忠心耿耿!我也可以为您付出一切! 我对您的心意不在山中幸盛之下!不!我会比她做得更好!” 岛胜猛太过激动,说话条理不清,露出更多的细节。 也是两人共处一室,没有外人。几近暧昧的氛围下,岛胜猛敞开心扉,说出长久以来,死死憋在心底的苦闷之语。 她说得畅快,义银却是听得心惊胆寒。 岛胜猛的话已经透露出太多细节,他麾下的两员关东大将早已是面和心不和。 特么的!这到底是什么的事!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回想起来,蒲生氏乡在两人当面时的小心翼翼。 原来不是对上司的敬畏,而是害怕站队,这才装萌逃到自己身边听用。 难怪,旧时的伊贺众与北大和众会自觉由两人分领,原来不是替我分忧,而是早已裂成两派。 斯波义银面上不动,心中惊涛骇浪。 还好这次出兵川中岛,自己有意保留实力,激发了岛胜猛争强好胜的心思,袒露心声,不然还不知道会被瞒到几时。 了解问题后,他却发现自己无力解决。 岛胜猛在他面前杜鹃泣血,深情款款,可她完全误会了主君的用意。 义银不是因为信任山中幸盛,才把立功的机会给了同心众。而是想要保存实力,这才藏着人数更多的越后斯波众不出兵。 同心众是义银的侧近旗本众,不带她们出战,实在是太扎眼,说不过去。 而且没有近卫精锐,义银在战场上的安全怎么保障?真以为有了外挂就天下无敌吗? 打仗不是玩游戏,只要一个疏忽,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但如果要把这事解释清楚,就做实了义银外表仁义,内心龌蹉的本质。 他以后就无法保持自己的义理人设,不再是岛胜猛与山中幸盛憧憬的义理主君,这个损失更大。 义银眯着眼,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要么脱衣服?用作案工具堵住岛胜猛的红唇,用身体说服她? 不行,义银第一时间否定自己的想法。 岛胜猛不是山中幸盛那个憨憨,没那么好忽悠。上次酒后乱性,差点逼死山中幸盛。 要不是尼子胜久有本钱,以两姬连同尼子家的价值,用卖身赎罪的方法脱罪。 山中幸盛非得切腹自尽,以洗脱自己对义银的玷污。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一样是义理姬武士,性格更加坚毅果决,久经世事蹉跎,更难改变她的想法。 如果义银现在上她,以系统的尿性,在生涯不犯的特效下,岛胜猛会以为是自己侮辱主君的清白。 不管这事有没有道理,系统就能让岛胜猛这么认为。 之后呢?这位义理姬武士刚直不阿,还能有脸苟活于世? 她一定会用自己的死,洗刷对主君的羞辱。一点余地都没有,绝对劝不住,必然切腹在义银座前。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自己好像走进死胡同,整个心思都乱了。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不和,这是一个头疼事。 自己无法劝服岛胜猛让步,因为要保持自己的义理人设,不能暴露阴暗的小心思,这又是一个头疼事。 义银的终极法宝也失效了。 他自出道,一贯奉行一套方针。先用拳头解决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就让另一个头上。 如今,面对死心眼的岛胜猛,他不敢上另一个头啊! 义银还在纠结中,岛胜猛见他不言不语,哽咽道。 “殿下,我到底哪里不如山中幸盛了?请您告诉我,我改。” 义银看着她,二十出头的岛胜猛正是女人最美的时候。 她比起这时代人高出不少,在人均160厘米的姬武士之中,身高170厘米的岛胜猛是鹤立鸡群。 她的眼中含泪似星光,唇间颤动,英武御姐少有的露出怯懦。 肩膀不宽,四肢修长,前凸后翘正是模特身材。如今跪坐在义银身前,身体前探,想要讨个答案。 义银的小兄弟再也忍不住,开始对大哥表明想解决问题的雄心壮志。 正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 义银有些头昏,欲念一起就难以压制,这具身体不类前世社畜体虚,是能够一夜十次的好少年。 净虫上脑之间,他忽然有了一个灵感。 当时,岛胜猛离他只有三公分那么近,义银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他此生说过无数的谎话,但这个是最不要脸的。 义银抬头望向屋顶,深深叹了口气,气质出尘引得岛胜猛心如鹿撞。 主君一脸深沉,自己这一番苦恋终于要迎来最后的拒绝了吗? 义银低下头,与岛胜猛对视。 “岛姬,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留在枥尾城吗?” “请殿下明示。” “因为我害怕。” 岛胜猛诧异看向义银,不明白主君的意思。 义银右手伸出,握住她在榻榻米上的左手,引得岛胜猛身体一震,又不敢反抗。 手掌被义银牵引到自己脸上,抚摸自己被系统除毛后,如鸡蛋般娇嫩的脸颊。 岛胜猛涨红着脸,低下头,不敢相望。 义银说道。 “川中岛注定是一场血战,如果我死在那里,斯波家将何去何从?” 岛胜猛脱口而出。 “殿下不要去!” 义银摇摇头,凄然道。 “这是我的命,斯波家需要我征战四方,需要我用军功,用胜利维持下去,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不是在川中岛,也会是在某一地,某一刻。” 岛胜猛眼圈发红,说道。 “我愿永远守在您的身边,保护您。”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不怕死。 我只怕我死后,斯波家没有后人继承,才是对家业最大的不忠。 所以,我才要你带着忠心的斯波众,驻守枥尾城,这是我个人的任性。 原谅我。” 他深情望向岛胜猛,把她看得心跳加速,义银说道。 “请你帮我生一个孩子,可以吗?” 正文 第五百五十八章另类的忠诚 岛胜猛的视野中,主君眼中饱含泪水,身体微微颤抖。 这是对上阵的恐惧吗? 不,这是对斯波家深深的爱,对晦暗不明的未来,不再抱有期待而绝望。 斯波家的复兴是个意外。 一个少年背起姬武士们无法想象的重担,在这个乱世里挣扎出来的巧合罢了。 月亮都有阴晴圆缺,人更不可能一辈子走运。将军百战死,主君恐惧的,是自己死后斯波家将何去何从。 可是岛胜猛万万没想到,斯波义银会在孤男寡女的暧昧此刻,在内室中,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这时候,他才剥离强势主君的外壳,天下无敌的军神属性,真正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也只有此刻,他才能流露出,想要一个孩子的渴望。 这句本应该是岛胜猛梦寐以求的话语,带给她更多的却是心酸。 她的手,在义银脸蛋上不自觉的磋磨,那稚嫩如婴儿的触感带给她阵阵悸动,心中浮起无限怜惜。 终究,他只是一个男人。不论平日里如何叱咤风云,武勇盖世,他到底还是个普通男人啊。 岛胜猛闭上眼,咬牙抽回自己的手,伏地叩首道。 “得蒙主君不弃,岛胜猛受宠若惊。 今日,殿下的情绪不太稳定,我不能趁人之危,只怕日后您会悔恨此时的冲动。 请您放心,我愿对天发誓。忠于斯波家,忠于您,此生不改!生生世世不改! 请您带我出战吧!我一定会保护好您的!请一定要相信我!” 最后,岛胜猛还是以极大的毅力,挡住义银的诱惑。 在她心中,主君只是一时失措,此刻的话语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她不要这样的苟合,她要的是斯波义银的爱。如果得不到他的爱,那就一生为他征战,无怨无悔,至死方休。 借着主君脆弱的片刻,苟合一时,算什么义理!她做不出来! 义银看到岛胜猛坚毅不动的信念,面上欣慰,心里骂娘。 老子特么的都演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扑上来?咋的?系统不要面子啊!魅力十四点假的啊? 义银心中呵呵,老子就不信了,你能扛得住我的颜值? 今天,不管你是愿不愿意,都得低头跪舔,我小兄弟说的! 义银挪动身体,与岛胜猛并排,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两人依偎在一起,岛胜猛想要躲开,但她的身体却不愿离开。 义银将靠在她左肩的脑袋缓缓上移,在她耳朵里微微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我这辈子都会守在斯波家。 但斯波家需要一个继承人啊,我的义理大傻瓜。” 说完,在岛胜猛耳垂上轻轻一舔。 岛胜猛的脖子红了,一路红润上窜,整个脸都涨得通红一片。 一句傻瓜击溃她的心里防线,呜呼一声,她侧身将义银抱住,如无数次在梦中做的那般熟练。 岛胜猛一掌推开案牍,义银被她压在身下的榻榻米上,他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装,让你继续装啊,哇哈哈。 此刻,岛胜猛跪在义银双腿间,红唇颤抖,掠下主君的外服。 唇间一抿,贴了上去。 ——— 山中幸盛带着几名同心众策马回到御馆,贴身收藏着义银要亲自过目的货物清单。 她下马,往里走。 蒲生氏乡带着虎松在外间,看到她走进来,赶紧一起上前行礼。 山中幸盛微微叩首,问道。 “你们都在外面,谁在伺候殿下?” 蒲生氏乡鞠躬道。 “回山中大人。 岛大人来了,正在内室与殿下说话。” 山中幸盛点点头,心中浮起一个疑惑。 两人有什么事要密谈,将左右亲信都给呵退。 “我方不方便过去?殿下叫我去拿的货物清单,我带回来了。” 蒲生氏乡犹豫一下。 主君与重臣密谈,肯定是有机密要事不方便公开。山中幸盛虽然是主君亲信,但也不好僭越硬闯。 如果惹得主君不高兴,回头算起账来,自己这个侧近要倒霉。 山中幸盛见她低头不说话,宽慰道。 “我只是在门外守候,不打搅他们说话。 我要第一时间将殿下需要的东西交给他看,不是想偷听什么。” 蒲生氏乡再次鞠躬,惶恐道。 “山中大人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您请。” 说完,她侧身行礼,让山中幸盛往里走。 山中幸盛沿着走廊向前,还没走到内室门口,就看到拉门打开,义银与岛胜猛走了出来。 两人看到山中幸盛,皆是面上一僵,表情不自然。 山中幸盛上前行礼,说道。 “殿下,您要的货物清单,我给您带回来了。” 义银咳嗽一声,接过单子,说道。 “辛苦你了。” 他身边的岛胜猛浑身不自在,在此地此刻遇到山中幸盛,仿佛是被剥去衣服,没脸见人。 她故作镇定,对义银鞠躬。 “殿下,我先走了。” 义银甩甩手,让她赶快走,害怕被捉奸的可不只是岛胜猛一人。 “去吧。” 山中幸盛感到不对,但她总不能当面询问两人密谈之事,只是默默看着岛胜猛。 岛胜猛刚想走,才发现自己心虚之下,竟然忘了和山中幸盛见礼,这在武家之间是极为失礼的。 她马上补救道。 “山中姬安好,我此来是向殿下请求,这次北信战事越后斯波众不与参战。 大批家眷跟随商路前来枥尾城,皆需要安顿妥当,此事关乎姬武士们的忠心,不可小视。” 岛胜猛为了掩饰,反而解释太多,引得山中幸盛皱眉。 “你的意思是?为了安顿家眷,越后斯波众就不需要为殿下奉公? 岂有此理!” 山中幸盛难以置信看着岛胜猛,这一贯以义理要求自己的姬武士怎么了?这两件事孰轻孰重都分不清楚? 简直胡闹嘛! 奉公恩赏是武家主臣契约,一切事务都应该为此让路。 岛胜猛竟然为麾下姬武士安置家眷,罔顾主君信赖,不肯参与战事,还要不要脸! 岛胜猛低头不语,她体内还有主君的温暖,甚至可能有主君的孩子在孕育。 忠心为主,不一定非要征战沙场,也可以是在后方为殿下繁衍子嗣,延续斯波家血脉。 正文 第五百五十九章疑惑埋心底 义银知道岛胜猛是在替自己背锅,而且还是心甘情愿,默默背锅。 他倒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得了便宜还要坐岸观火,实在太过人渣。 于是,出口帮腔道。 “山中姬,不可胡言伤了和气,岛姬此举也是为了斯波家着想。 越后斯波众的稳定关乎关东攻略成败,再如何谨慎收拢军心,也不为过。” 山中幸盛委屈得看着义银,主君这是拉偏架。 武家哪里见过这种行为,为了家眷不奉公,那你好意思拿恩赏吗?安置家眷的土地不就是主君恩赏的吗? 遇到这种事,一般的家督会直接申饬家臣,甚至剥夺这些武家的恩赏,夺回安堵状赋予的知行。 也就是自己的主君仁厚,这才看着这些越后斯波众不顾大局,肆意妄为,令人鄙夷。 岛胜猛自持义理无愧,不方便与山中幸盛这稚嫩的少女计较。世道艰难,忠诚也分诸多方式。 她再次行礼告辞,义银让她赶紧走,免得露馅。 山中幸盛望着岛胜猛有些狼狈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无意识下对义银扫了一眼,瞳孔一缩。义银被衣领裹住的脖颈下,隐隐露出红斑。 山中幸盛抽动鼻子,主君的身上仿佛有岛胜猛的体香。 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 岛胜猛强行将义银压在身下,对他肆意亲吻。义银不肯就范,左右躲闪,结果脖子被袭击,留下吻痕的幻觉。 山中幸盛愣在当场,被自己的联想吓了一大跳。她摇摇头,岛胜猛一贯义理,做不出这等丑事。 义银往屋里走,看得室内一片啪啪啪后的狼藉,头上冷汗流了下来。 他马上回头将山中幸盛堵在门外,说道。 “你先下去吧,我感觉有些累,需要休息。” 说完,义银迅速拉上门,心脏碰碰狂跳。还好他反应快,山中幸盛应该没看到里面的情景。 山中幸盛被义银这一下弄懵了,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 刚才义银关门的动作很快,却抵不住空气流通,山中幸盛还是闻到一丝里面的气味。 她瞪大双眼,告诉自己不可能,绝对是错觉。 那一刻,她好似闻到淫靡的空气,那种只存在男女欢愉后的独特味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岛胜猛不是这种人!主君更不是这种人!错觉!是错觉! 她转身向外走,忽然觉得身体冰冷,秋老虎的热烈也无法让她感觉一丝温暖。 走出几步,她缓缓回头看向拉门,那门后曾经发生过什么?脑海中,仿佛重现了那一幕。 岛胜猛以越后斯波众不出战为要挟,趁着孤男寡女的那一刻,将主君强迫在身下。 主君拼命反抗,但结果还是让她得逞。为了家中和睦,不得不忍辱负重,为其遮掩,隐瞒自己。 山中幸盛甩头抛开脑中臆想,这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是这样,岛胜猛就会代表越后斯波众求战,而不是坚持不出战,把主君白白给睡了! 别胡思乱想! 山中幸盛脚步沉重,思绪混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短短的走廊,仿佛这路永远没有尽头,找不到出口。 她身后的内室中,义银正在整理自己的房间。 一边整理,一边埋怨。 看不出岛姬竟然是个闷骚,平日里一副克己复礼的模样。到某些时候,咂咂,真是人不可貌相。 人啊,平时不能太压抑自己,不然爆发出来可真吓人。 ——— 御馆的小插曲一掠而过,越后斯波众不出战的行为,还是引起越后武家的不满。 义银撇清关系,让岛胜猛主动抗下了所有压力。 内部,越后斯波众难以理解,好好的奉公机会为什么不去? 斯波义银的恩赏丰厚,姬武士们愿意为了好处,替他作战。 对外,越后武家纷纷嘲讽岛胜猛,这位斯波家的越后代官。 斯波义银看走了眼,扶持这么个怂货占据高位,尸餐素位,不干人事。 对于这一切,岛胜猛都默默忍受下来。比起义银受到的磨难,她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每当想起那一天,主君在她面前表现出的脆弱,她就充满了力量,要为他看好越后这一片基业。 唯一可惜的是,那一天貌似没有成果,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能够一发命中。 岛胜猛有时候会不要脸的幻想,既然没成功,那么下一次,主君会不会还让我过去密谈一番? 每多想一会儿,身子就会有些软,有些热。 另一边,斯波义银当然不会允许内外压力,把岛胜猛压垮。 他出面与上杉辉虎沟通,强硬压下越后武家的风言风语。 毕竟有北陆道商利在,越后武家还是肯买他的账。她们一贯自诩武勇冠绝关东,更看不起近幾来的姬武士。 对岛胜猛的嘲讽,并不是想督促她改弦易辙,出兵作战,仅仅只是摆显自己的优越感而已。 对于越后斯波众内部的异议,义银亲自前往枥尾城,训斥了这些姬武士,再次确立岛胜猛的领导地位。 越后斯波众都是之前的北大和众,岛胜猛本身就是北大和领袖,又有主君背书。 这次不出战也是为了让她们安顿家眷,越后斯波众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纷纷低头服从。 搞定内外,越后斯波众不出战一事,终于还是定了下来。 只有山中幸盛默默在身后看着这一切,越发想不通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敢深究,只是在心底埋下一个疑惑,希望有一天能够得到答案。 她会死死盯住岛胜猛。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让她发现岛胜猛不忠不义不仁不孝,做下义理姬武士决不能原谅的恶事。 山中幸盛发誓,她必会亲手杀了岛胜猛,用她的鲜血,洗刷她对主君的羞辱。 她发誓! 山中幸盛的想法,斯波义银当然不知道,此时他正沾沾自喜。 睡了岛胜猛,稳固自己的后方,又保存越后斯波领的实力。自己一举多得,达到所有目的。 刚才因为察觉到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不和,有些忧心忡忡的斯波义银又变得自信满满。 这点小问题,那都不是事儿。 正文 第五百六十章川中岛变化 正当斯波义银心情大好,百地三太夫给他带来了坏消息。 御馆之中,义银仔细看着手中情报,百地三太夫恭敬跪坐下首,等候主君问话。 自被义银一个耳光打醒,她便把全部心思放在关东攻略的情报之中。以伊贺上忍的能力,迅速打开局面。 军同组针对武田家,北条家的情报纷至沓来,直至今日的紧急军情。 义银看完军情,沉思半晌,问道。 “武田家夏收之后就开始动手,为什么情报现在才到?” “非常对不起!信浓多山,通讯不易,情报总有些滞后。 我会想办法加强那边的联系,但山路崎岖,再快也要十余天。” 义银点点头,百地三太夫的能力他是认可的。只要用心做事,自己没必要找茬。 他的心思沉浸在这份情报中,不知道上杉辉虎那边的忍众暗部,有没有传回消息,可以相互验证。 刚才这么想,门外传来敲门声。义银应了一声,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行礼。 “殿下,上杉殿下来了,正在政厅等您,说是有紧急军情。” 义银看了眼百地三太夫,说道。 “你做的不错,继续加大对关东诸国的渗透。不要吝啬钱财,我会让大熊朝秀全力支持你的工作。” “嗨!” 义银不再理会百地三太夫,手持军情走出内室,匆匆去往政厅。 上杉辉虎在厅中闭目养神,听得义银到来,起身见礼。双方寒暄几句,迅速进入正题。 上杉辉虎递给义银一封情报,义银也将手中军情给她,双方皆低头细看。 片刻后,上杉辉虎抬头,赞许道。 “谦信公厉害,这才多久,斯波忍众已经能清晰得到信浓军情。” 义银谦逊道。 “只是集中人手于信浓一地,用重金砸取小道消息,比不得上杉姐姐的情报详细。” 上杉斯波两家的合作是全方位的,斯波家在关东势弱,义银更要展现出各方面的完备,以免被人看轻。 上杉辉虎爱慕他,新上杉家臣团却未必看得起斯波家。 时时刻刻展现自己的价值,才不会在合作中被看轻。猛兽不与家畜为伍,只有狮子才配得上老虎。 武家皆禽兽,当时刻牢记。 上杉辉虎比起义银的心思简单许多,她更关注情报本身。 “谦信公,武田家在夏收后就已经动手,我们必须马上发动。 如果等武田晴信动员完成,全力北进,就更被动了。” 义银点点头,说道。 “不要急。 秋收入库,动员军势都需要时间,急不得。 武田家的根基在甲斐国,在中信南信。我们比她距离川中岛更近。 军势完全可以赶在她之前,重新逼退武田信繁,达成新的平衡。” 上杉辉虎想了想,点头认可。 在春战结束后,武田晴信留妹妹武田信繁看守北信南部的村上旧领,自己带大部分军势南撤。 就是这位武田信繁,在川中岛一带,玩出了花样。 夏收秋收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事,对于武家来说比征战扩张更加要紧。 没有粮食,就没有一切。 夏收与秋收之间的农闲时节,少有武家会搞事,就怕影响了秋收稻米。 稻米是市场上的硬通货。 职禄要发一部分米,粮食总比铜钱更重要。军势出战吃的也是米,是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军需物资。 就在村上义清一方默默等待秋收,将川中岛战事的时间锚定在秋收之后,武田家开始发动。 川中岛是以犀川和千曲川两河交汇的冲积平原组成,犀川自西向东,千曲川自南向北,在东部汇合后向北走。 川中岛平原如果是棋盘,也有金角银边草肚皮。 最重要的四个金角是,北方善光寺,南方妻女山,西方茶臼山,东部海津城。 而银边是犀川与千曲川,被两川夹住的草肚皮就是川中岛平原。 春季时,上杉辉虎吓退了武田晴信,但南部的茶臼山,妻女山,海津城依然在武田家手中。 村上义清看守北方,在千曲川西岸的善光寺,对川中岛平原虎视眈眈。 千曲川向北流淌,在更北方的东岸高梨城是由小笠原长时看守,保护身后新筑的饭山城。 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要进入北信,各有一道难关。 武田晴信需要打通东信进入北信的门户,户石城。 村上义清在失去户石城后,便迅速溃败,逃亡北方寻求上杉辉虎的救助。 如今武田家已经牢牢占据了北信南部,葛尾城,盐田城,户石城都捏紧手中,在战略上拥有主动。 而上杉辉虎要进入北信,必须保证连接上越高田平原的妙高高原安全,补给线才不会出现问题。 妙高高原连通北信,共有两条道路,其一是走户隐山通道,其二走饭山通道。 户隐山向南便是关隘葛山城,再南绕出大峰山就是善光寺,可以直袭川中岛平原。 饭山通道出了饭山城,向南走千曲川东岸的高梨城,远离川中岛平原。 所以,上杉辉虎必走户隐山,出善光寺。而饭山城,则是防止武田家偏师袭扰上杉家后勤的守点。 本来村上义清在善光寺,葛山城一线,小笠原长时在高梨城,饭山城一线。双方遥相呼应,万无一失。 可武田家玩得脏啊。 武田晴信在甲斐国运筹帷幄,以重金拉拢挑动葛山城的葛山众,善光寺尼姑团,高梨城当地武家,令她们先后叛乱。 村上义清首尾不能兼顾,奔波在葛山城与善光寺之间,武田信繁趁机北上,占据了犀川北岸的善光寺平。 善光寺平是善光寺以南的商町,武田兵锋得以直指善光寺,逼得兵力少的村上义清只能死守在善光寺,不敢再动。 趁此良机,武田信繁在夏收与秋收之间的农闲时候,发动海津城军势。 沿着千曲川东岸北上,经过上次交战的布施地区,直接威胁高梨城。 小笠原长时兵力不足,无法在镇压地方武家同时,阻挡武田家的攻击。 无奈之下,她退兵撤往饭山城,看守这最后一道防线。 武田信繁在夏收后的农闲中,借助武田晴信策划的动乱,果断拿下善光寺平与高梨城两个据点。 此举,几乎是把附属上杉辉虎的村上势力,赶出了川中岛一带。 上杉辉虎一方的战略态势越发恶劣,村上义清只得再次求援。 她希望上杉辉虎早日出兵,驱逐武田信繁的威胁,以防川中岛合战之时,己方位置太过被动。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一章兵发川中岛 面对川中岛平原日益恶劣的形势,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达成一致。 上杉一方是有优势的,因为距离近,动员之后可以迅速改变局势,再等武田晴信到来。 但也要防着武田晴信迅速出兵,一方面自己加紧动员,另一方面注意甲斐方面的动员。 上杉辉虎朝斯波义银微微一笑,说道。 “上次入北信作战,顾忌太多,真是不过瘾。 这次必须把这甲斐之虎给打安分,免得她耽误我们的大事。” 义银警告道。 “你谨慎一些,此人的手段了得,你还没吃够苦头吗? 从北陆道回归至今,她搅得我们焦头烂额,我们何时占过上风?” 上杉辉虎心中一疼。 她对武田晴信最恨的一点,就是武田晴信策动,在她上洛归来回返越后的时候,连番搞事。 斯波义银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拿下御剑,成为将军的御台所。 自此以后,斯波义银不能再回应她的感情,让她无法与爱人长相厮守,互诉衷肠。 上杉辉虎恨透了武田晴信这个背后下手的小人,冷笑一声说道。 “谦信公放心,任她武田晴信手段再高,再多阴谋诡计,最后还得战场上见真章。 这次就让甲斐那些自大的山野村妇,见识见识越后武家的武勇! 从此以后,每当想起此战,就得两股战战,以后绕着我们走!” 斯波义银见她意气风发,也不好再打击她的斗志,闭口不言。 信浓的威胁是关东攻略之前必须解决的问题,而上杉辉虎怎么看都比不上武田晴信阴险狡猾。 既然脑子不够用,那就上拳头。一力降十会,打服丫的!武家之间,说到底还是比谁的拳头硬。 只要打得武田家损失惨重,武田家臣团自然会限制家督,让她不敢再轻易与上杉家为敌。 两人达成共识,越后便开始动员。 越后石高四十万石,加上各种特产和金银矿,动员力高达五六十万石。 斯波义银以御剑发出敕令,痛斥甲斐守护武田晴信侵占信浓,驱逐信浓守护小笠原长时,信浓总大将村上义清。 以拨乱反正之名,命令越后守护上杉辉虎出兵向南,征伐信浓。 越后武家纷纷动员,上越中越的新上杉家臣团精锐尽出。 下越扬北众全部响应,上杉辉虎继位以后,首次得到下越全部武家的军役账,越后武家第一次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中越两家长尾家在上杉景信率领下,协防西上野方向,以防北条家配合武田家,扰乱越后国后方。 斯波义银以幕府督军身份参战,领同心众四十余姬武士,御台人一百五十名姬武士,随军出战。 上杉斯波联军,总共动员军势四十支备队,战兵万余人,后勤农兵无数。连同村上义清,小笠原长时所部,共得一万三千战兵。 联军杀入北信,一时声势大震,吓得武田信繁主动退却。 上杉辉虎重新夺回善光寺平,将反叛的葛山众,善光寺尼姑全部斩首,震慑川中岛附近地方武家,不敢再有动乱。 她没有分兵去高梨城一带,而是命令小笠原长时死守饭山城,再留下两支备队看守善光寺。 随后,上杉辉虎集中一万二千战兵跨过犀川,千曲川,直接占据妻女山,切断海津城的后勤线。 ——— 在越后动员的同时,甲斐国踯躅崎馆,武田晴信也正在招呼甲斐众,信浓众军议北信战事。 武田晴信坐在主位上,朝下方望去。甲斐众与信浓众泾渭分明,坐于左右。 甲斐众中,先是武田晴信三妹武田信廉为首的武田一门众,身后有旗本众,谱代众,以及穴山信君等一众半独立国众。 信浓众中,南信木曾家,中信诹访家,东信真田家各自带着地方武家就坐。 武田家在武田晴信的手中走上巅峰,家业兴旺,几乎拿下整个信浓国。 但此时,她却感觉很孤独。 甲斐国太弱,只有二十三万石,国内派系林立,各自为政。 信浓也是一样,山势分割各地,彼此并不亲近,各地武家相互之间看不顺眼。 前些年各家相互征伐,形同仇寇,今天共济一堂,众姬称颂武田晴信的威名。 别人崇拜她,认为她智勇双全,让武田家强盛非常。只有她自己心中惶恐,夜夜惊醒,害怕这黄粱美梦不再继续。 武田晴信麾下各方势力太散,虽然被她用各种手段捏在一起,但一时不慎,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她看了眼下首的武田信廉,这三妹虽然长得与自己相近,但才智军略远不如正在北信的武田信繁。 这武田家就是武田晴信与武田信繁两姐妹支撑着,只有信繁才对姐姐的心思明白,也帮得上忙。 如今信繁在北信做得不错,也该是自己出兵接应她的时候了。 武田晴信有一种感觉,如果这一次不能战胜上杉辉虎,自己再无法说服这些私心甚重的派系继续北进。 即便只是这次,也是她废了多少功夫,达成了有利的战略局面,才能说服这些家伙,令她们动心一试。 这就是战国大名的悲哀,她们抛弃稳固的守护体系,对外征伐,寻求更集中的权力。 也因此,她们必须从胜利走向下一个胜利,永远不能失败,失败就意味着自己统治基础的动摇。 杀人者,人恒杀之。抛弃武家义理者,唯有暴力可以依靠。 武田晴信沉下心思,开口道。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并不想打这一仗。 为什么要去川中岛平原?为什么要和悍勇的越后武家打一场血战?有什么好处? 无知!愚蠢!目光短浅的混蛋!你们懂个p!” 武田晴信一反日常的睿智素雅,横眉冷目,一声声痛斥。 一众姬武士从未见她如此失态,低头跪坐,静听家督训示。 武田晴信望着房梁,说道。 “飞驒山脉,赤石山脉,越后山脉,关东山地连成一体,甲斐与信浓两国在群山之中。 山里缺少耕种的土地,缺少裹身保暖的布匹,缺少必须的食盐,铁器,我们的日子过得很苦很苦。”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二章沸腾的战意 武田晴信看向麾下姬武士们,见她们的表情渐渐严肃,嘴角一翘。 “我与今川家,北条家达成联盟,拥有了两家强大的盟友。 她们有盐铁布,她们有港口,她们可以为我们提供必要的物资,让我们生活得更好,只要给她们甲州金。 可是以后呢?” 武田晴信指指自己,说道。 “武家联盟就是个笑话,她们只是怕麻烦而已。 我打不过她们,她们也受不了我的骚扰,更对贫瘠的甲斐没有兴趣。 选择与我联盟,是不希望在征伐富庶之地的时候,背后不安全。 现在,她们用物资稳住我,那么如果我死了呢?没有人不会死的,我迟早也会死去。 到了那时候,你们有哪个能让她们感到麻烦,愿意继续为我们这些甲信武家提供廉价的盐布铁! 即便是现在,甲州金的开采也是一年比一年少,我们很快就没有金子可以去换取物资。 你们明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武田晴信砸了一下案牍。 “没有了金子,我们就会沦为乞讨的野狗!或者用自己都不够吃的稻米,继续换取那些昂贵的盐! 我们不是野狗,我们不需要施舍。我们要食盐,要布匹,要铁器,要用自己的双手去获取! 三家联盟稳固她们的后方,也让武田家没有了后顾之忧。 我武田晴信殚精竭虑,向北征伐信浓,是为了奴役同为山地武家的信浓众吗? 不是!你们不配! 你们有盐吗?有布吗?有铁器吗?你们一无所有! 我是要与你们联起手来,让甲信武家们能够站在一起,一齐征伐山外的世界! 我们从未如此强大,我们从未有遇到过如此良机。乱世已至,天下大乱,正是我等甲信武家拓展生存空间的时候。 我要去北信,我要去川中岛,我要打败上杉辉虎!我要让她明白,在群山中被凛冽寒风磋磨的甲信武家,不惧怕任何人! 川中岛不是我的目标,也不该是你们的目标。 我们的目标是越后盐,是越后青麻上布,是越后平原的粮食,是出海口,是我们的生存空间! 有了粮食,有了港口,有了商町。我们就可以吸引商家,建立工坊,从此有吃不完的盐,用不尽的布匹和铁器。 所以,请将你们的力量借给我吧。 用尽我们的全力!不,是迸发出比全力更强大的力量!跟随我,去夺取我们的未来!” 武田晴信说完,已经是泪流满面。她跪坐着,对麾下姬武士深深鞠躬。 “为了让我们的子嗣可以随时随地吃上盐,请给我一次机会! 拜托了!诸姬!” 麾下甲信武家已经双目赤红,不少人在低头抹着眼泪。 外人无法想象,在这贫瘠的土地上,山民们为了获取一点粗盐,一点布料,一点铁器,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山地缺乏耕田。 甲斐盆地,诹访盆地,长野盆地已经算是大块的平原,依然出不了多少粮食,养不了多少人。 即便如此,她们还是要用珍贵的稻米与外人交易,换取不可或缺的盐布。 山中有金矿,可以换钱。但封建时代的矿工可不是好行当,下矿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即便如此,金矿也会枯竭,矿工不得不四处奔走,寻找新矿。找到新矿,才能有口饭吃,才有资格继续下矿找死。 甲信武家的痛苦被武田晴信说得清清楚楚,她们想要生存空间,想要突围走出群山。 南方的今川家与北条家太强大了,武田家打不过她们的联盟。 那么只有转身向北,拿下信浓国。然后继续向北,寻找另一条出路,那就是富庶的越后国。 上杉辉虎聚兵在川中岛,对武田家来说也是一个诱惑。 只要能一举击溃上杉辉虎的军势,终结越后武家勇猛的神话。甲信武家就有勇气继续北进,夺取越后国。 武田家需要一场大胜来增强自己北进的信心,为之后征服越后打下基础。 而且,北信的川中岛平原土地肥沃,可以成为武田家的后勤基地,为攻入越后国保证补给。 越后国有肥沃的平原,有出海口,有金银矿,有青麻上布,有海盐,有武田家想要的一切。 这就是武田晴信的野望,武田家需要杀出群山,需要出路。 武田信廉当机立断,伏地叩首,说道。 “我愿追随家督前往川中岛,与上杉辉虎血战到底,死不旋踵!” 有人冒头,所有人的战意随之被点燃,纷纷请战。 就连之前犹豫的穴山信君也出列鞠躬,说道。 “家督目光长远,非我可及。穴山家愿全力动员,随您前往北信。 越后武家好大的名声,我早有疑惑,这些家伙怎么敢号称勇冠关东。 这次定要让她们知道我等甲信武家的厉害,自此不敢与我争锋!” 随着武田家家臣中,最南面的穴山家也请战向前,家臣团的战意瞬间抵达最高。 武田晴信欣慰点头,说道。 “猛虎搏兔亦是要用尽全力,这次川中岛战事乃是国战,少不得全力以赴。 我意已决,库存的甲州金分发各家,全部动员起来。 库房中积年储备的物资全都拿出来,军势动员到最大。 西上野方向,北条家已经承诺会出兵牵制,无需太多兵力留守。” 武田晴信手指门外,喊道。 “所有人都回去,去动员,去告诉家臣们,这一战是为了什么! 让我们尽其所有,去打赢川中岛合战!” “嗨!” 武家们纷纷伏地叩首,一个个疾步走出门去。 数日后,武田晴信亲率甲斐众北上,沿途汇集各家备队,一路向北信挺进。 甲斐国石高二十三万,加上被征服的南信,中信,东信,共五十万石左右的动员力。 再加上甲斐产的甲州金支撑,历年积蓄的军需物资分发各家,鼓励举兵,这次超负荷的动员足有七十万石。 加上武田信繁的北信守备军,武田家军势足有八十支备队,战兵二万,后勤农兵无数。 一时间,风云汇聚川中岛。 双方精锐尽出,士气高昂,对此战皆是志在必得。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三章挺进妻女山 当武田晴信抵达北信盐田城的时候,上杉辉虎已经占据妻女山。 此举不但出乎武田晴信的预料,上杉军中也是不乏非议。 妻女山上,上杉辉虎正在本阵幕府军议。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左右分坐,下首高阶武家汇聚一堂。 有北信的村上义清,新上杉家臣团的柿崎景家,直江景纲,斋藤朝信等,还有扬北众的中条藤资,本庄繁长等。 斯波义银扫了一眼身边自信满满的上杉辉虎,其实他对这次孤军深入也是有异议的,但最后还是被上杉辉虎说服。 如今,到了她说服其他人的时候。 各家行礼之后,村上义清首先发问。 “敢问上杉殿下,我军为何不先拔除高梨城的武田军? 如今孤军渡过犀川,千曲川两条河流,后勤线完全暴露在武田家的视野之下,总有些令人不安。” 村上义清虽然有臣服于上杉辉虎的意思,但她此时的身份依然是相对独立的盟军。 有些话臣下不方便问,她倒是可以坦言质疑,说出所有人心中的忧虑。 上杉辉虎客气道。 “村上殿下,留着高梨城的武田军,对我们更加有力。 有情报传来,此次武田家动员了大约八十支备队。” 上杉辉虎此言一出,众姬哗然。 八十支备队,就是二万战兵啊。上杉家过河的兵力只有一万二千,远远不如对方。 上杉辉虎一甩手,众姬禁声听她继续说。 “武田家倾巢而来,如果我们纠结于高梨城的武田军,反而失去了主动权。 武田援军要去往高梨城,必沿着千曲川东岸,从海津城向北。 我军占据妻女山,就是断了海津城的后勤,虎视在后。 令海津城不敢随意出兵支援高梨城的武田军,高梨城的武田军更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北方的饭山城,善光寺压力锐减,我们才不用分兵把守各处,能集中军力与武田家合战。” 村上义清点点头,若有所思。 上杉辉虎孤军突进,这是逼迫武田晴信与自己正面决战。 善光寺在北,茶臼山在西,妻女山在南,海津城在东,是川中岛棋盘的四个支点。 如果上杉辉虎在善光寺不动,那么武田军完全可以两面夹击,从茶臼山与海津城出发,东西并进。 茶臼山威慑善光寺,海津城北上高梨城,威胁饭山,直袭妙高高原的后勤线。 上杉辉虎本就兵少,又要多处把守,被动挨打。既然守不住,她干脆不守了。 放弃高梨城的争夺,只留少许人马在饭山城与善光寺固守据点。 然后全军南下,渡过两川,直接占据妻女山,卡住海津城后路。 千曲川在妻女山以南,向西绕过妻女山,在此山下绕一个c字形北上,抵达海津城。 妻女山以东是山区,武田家的后勤必然跟随千曲川水流运输。 只要卡住妻女山,武田军不论走茶臼山还是海津城,跟随千曲川北上的后勤线,都会受到妻女山上的上杉军威胁。 而上杉军占据妻女山,武田家也不用想着从茶臼山与海津城东西并进,只要干掉妻女山的上杉辉虎,这一战就算打赢。 这局面很符合上杉辉虎的想法,简单粗暴,就是刚正面。 村上义清想了想,问道。 “海津城现在的军势不少,足以抵御攻城,我们短时间难以下城。 而武田晴信亲率大军北进,如果她从西边的茶臼山绕路,进入川中岛,切断我军的后勤线怎么办?” 上杉辉虎占据妻女山,是切断了东面海津城的后勤线,但也把自己逼上绝路。 武田晴信完全可以不理会她,从西面茶臼山北上,进入川中岛。然后切断上杉家连续跨过犀川,千曲川的后勤兵站。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说道。 “武田晴信当然会从茶臼山绕路,因为她根本不敢与我在妻女山决战! 武田晴信手中只有一万几千战兵,不汇合海津城的数千战兵,她敢与我上杉辉虎决战吗?” 村上义清恍然大悟,上杉辉虎根本不在乎武田晴信切断自己的后勤线。 上杉军中存粮至少十日,战兵身上皆带着三天口粮。 如果武田晴信在川中岛上切断上杉辉虎的后勤线,上杉辉虎会命令全军下山出击,川中岛平原无险可守,就是她们决战的地点。 在战兵人数接近一比一的情况下,上杉辉虎对自己的军事才能充满信心。 武田晴信这个擅长谋略的小人,老娘要打爆你的狗头! 斯波义银看着武家们纷纷点头,赞同家督的做法,心中苦笑。 这些越后武家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完全没把同等数量的甲信军势放在眼里。 武田晴信只要不汇合二万战兵,她们就敢扑上去刚正面。 上杉辉虎说服越后武家的办法很简单,一万二千对二万难打,还是一万二千对一万几千难打? 孤军深入是伪命题,关键是把武田晴信这个缩头乌龟,拉到川中岛平原的开阔地暴打一顿。 海津城守军看着也罢,出来帮忙也罢,上杉辉虎不在乎,她要的就是合战。 上杉辉虎有信心,不论武田晴信有多少人出来,都给她打爆了。 而斯波义银更希望,武田晴信在川中岛平原上切断上杉军的后勤兵站,双方可以在人数更接近的情况下作战。 而海津城的守军,有河流阻断,可以用少许军势阻挡援军。 上杉军在妻女山上认可了主君战术,守在山上默默等待武田家的到来。 ——— 盐田城天守阁,武田军议。 在武田信繁通报了上杉军的情报后,武田晴信果断说道。 “全军集中走茶臼山,然后穿越川中岛,与海津城守军汇合。” 各家姬武士低声交流,武田信繁在次席上默默点头。 武田晴信是清醒的,虽然她在甲斐豪言壮语,要让越后武家知道甲信武家的厉害。 但盛名之下无虚士,越后武家的骁勇善战,是被武田晴信所承认的。 战略上轻视敌人,但在战术上却要分外慎重。 武田军有二万战兵,即便要决战,那也得汇合了海津城守军,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决战。 上杉辉虎一心求战,甚至为此抢占妻女山,逼迫武田晴信出战。 可她万万没想到,武田晴信也是一心求战。 在上杉辉虎心中只会玩弄肮脏手段的武田晴信,并不是善茬,她的目标是越后。 上杉辉虎客军前来信浓作战,正是武田家一战击溃上杉军,建立心理优势的极好机会。 主场作战,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将上杉辉虎的军心打垮,为日后侵吞越后打下良好的基础。 这等好事,武田晴信怎么肯错过? 打!必须打!集中优势兵力,把这帮目中无人的越后**打得满地找牙! 正文 第五百六十四章你我皆失算 穴山信君出面质疑道。 “殿下,上杉军的后勤线跨过犀川,千曲川,我们完全可以在川中岛平原切断他的补给线。 后勤中断,军心必乱。” 武田晴信摇摇头,说道。 “只要我在川中岛平原滞留,上杉辉虎必然全军下山,渡过千曲川北上与我决战。 我们集结前所未有的大军,就是为了一举击垮越后武家,让她们从此对我甲信武家心怀畏惧。 既然如此,何必再玩弄什么断粮的手段,到海津城集中所有兵力,再伺机狠狠打一场吧!” 穴山信君一想,确实如此。 武田家集结二万战兵,上杉家不过一万二千人,双方正面合战,武田家没道理会输。 于是,她鞠躬行礼不再反对。 武田晴信环视全场,说道。 “出发吧,诸姬。让我们去川中岛平原,拥抱我们的胜利!” “嗨!” 武田晴信出兵了,她带军势从茶臼山北进,自西面进入川中岛。 但出乎上杉辉虎意料的是,她没有停留在川中岛平原上,攻击上杉军的后勤兵站。 武田晴信直接带着军势横跨川中岛平原,渡过千曲川,与海津城守军汇合。 至此,武田军在海津城拥兵两万,与妻女山的上杉军一万两千人对峙。 ——— 上杉辉虎在妻女山上暴跳如雷,武田晴信比她想象的还要怂。 她原以为武田晴信会先在川中岛平原上,切断上杉军的后勤线,再做其他反应。 那么,上杉辉虎就会迅速下山,渡河北上与武田晴信决战。同时,派遣一支偏师,在渡口阻击海津城守军的过河支援。 谁知道,武田晴信一溜烟得滑过川中岛平原,直接进入海津城,与守军汇合,不给她一点点时间和机会。 这下事情就有趣了。 海津城武田军的后勤线在妻女山下通过,被上杉军威胁。 而上杉军在川中岛平原上的后勤线,也在海津城眼皮底下路过。 双方在妻女山与海津城对峙,谁都不肯先动。 妻女山上,上杉军本阵军议。 直江景纲发出质疑。 “殿下,武田晴信没有切断我们的后勤,反而将自己所有的兵力聚集在一起。 我总觉得她并非像我们之前想得那样,会逃避决战,反倒是有些集中兵力希望决战的模样。” 众姬点头,柿崎景家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地坚守,不与她决战,等着海津城的武田军断粮?” 村上义清摇头道。 “这不可能,海津城中存放着大批军粮,一时半会儿不会因为缺粮动摇军心。 反倒是我们的情况比较危险。 妻女山上,溪流活水不足以供给一万二千人,如果不慎被围困,缺水会比缺粮的问题更严重。”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沉住气,不要急,我们再等等武田晴信的反应。” 斯波义银在旁,失望得看了上杉辉虎一眼。 她的谋划已经失败,作为诱饵的后勤线被武田晴信无视,上杉军尴尬得待在妻女山上,进退两难。 这时候,是海津城的武田军难熬?还是山上吹风的上杉军难熬?显而易见是上杉军。 上杉辉虎竟然还要继续观望,斯波义银不禁有些担心。 ——— 斯波义银万万没想到,上杉辉虎敏锐的嗅觉,的确触摸到了武田晴信一反常态的行为背后,那跃跃欲试的心。 先沉不住气的,竟然真的是武田晴信! 她集结二万战兵,有些失去往日的睿智冷静。也不怪她躁动,武田家的老本可都在这里了。 上杉辉虎的动员力不在武田晴信之下,但她依然选择留下上杉景信率领部分军势,看守在国内。 所以,她的心更稳。 而同为大名,上杉辉虎敏锐感觉到,武田晴信超量动员两万战兵的背后,那巨大的心理压力。 一方面,超负荷动员后,全军在外领地空虚,害怕出事。 另一方面,老本都在这里,只可胜,不可败,败了便是倾天之祸。 武田晴信因为凝聚了更多兵力,比起上杉辉虎,她的战略定力反而更差,更希望与上杉军决战。 只是上杉辉虎沉得住气,上杉军盘踞妻女山上,让武田晴信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海津城天守阁,武田军议。 武田晴信位于主座上,皱眉说道。 “上杉辉虎占据妻女山,数日不动。 虽然对我军并无影响,可千曲川后勤中断,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武田信繁诧异看向姐姐,总觉得她不似往日,有些心浮气躁。 双方聚集几万战兵,这是近年来少有的大战,如何能心急火燎? 这才几天功夫,先耗着上杉辉虎便是。武田军在海津城吃好喝好,怎么都比山上吹风的上杉军舒服。 她刚要宽慰姐姐几句,身后一人出列鞠躬,正是最近混得不错的山本勘助。 前有说服真田幸隆来投,拿下了户石城。后有加固海津城,筑城水准极高,令刚才到来的武田晴信恩赏。 两次立功,让她在武田晴信面前露脸不少。如今家督忧虑,自己心里有了主意,自然要说出来为君分忧。 “殿下所言极是,后勤不畅是兵家大忌。臣下有一策,可助主君击破上杉军势。” 武田信繁一皱眉,隐晦告诫。 “上杉辉虎乃是名将,越后武家武勇之名关东皆知,山本大人岂可轻下断言。 什么是破敌之策? 两军人马三万余战兵,皆是全力以赴,说话可要托住下巴!” 山本勘助被她一番话教训得面红耳赤,低头不敢再说。 她在武田家身份不低,以筑城见长,很受武田晴信重用。但比起武田信繁,那就远远不够看了。 此时被武田信繁警告,既感到羞辱,又有些忐忑,不敢再说。 武田晴信伸手制止武田信繁的咄咄逼人,温和说道。 “山本姬是个实诚人,你别吓坏了她。既然是军议,就应当是畅所欲言。 山本姬,你尽管说出来,我能判断对策是否合适。” 武田信繁被姐姐绵里带针的言辞给堵了回去,闭口不说。 她是担心臣下看到主君心焦,意图以夸夸其谈的策略来邀宠。 山本勘助不是战将,她一开口就说能破上杉军势,顿时引发武田信繁反感。 而武田晴信却是有心出战,她需要一个借口,说服在坐的高阶武家们随她出阵。 山本勘助冒头,正中她的下怀,当然不能让武田信繁吓回去。 两姐妹心思各异,皆看着山本勘助,等她的破敌之策。 正文 第五百六十五章啄木鸟战法 山本勘助咽了口唾沫,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她干巴巴说道。 “上杉辉虎处于劣势,盘踞妻女山上,我军应主动出击。 可将军势一分为二。 一队借着夜色迂回到妻女山后,趁旭日东升之时,奇袭上山。 上杉军对我海津城方向警惕,身后必然猝不及防。迷惑之下,必然下山过河,在川中岛平原布阵。 另一队在对岸的八幡原等候,对刚才过河,立足未稳的上杉军,展开第二次奇袭。 遭遇两次奇袭后,即便越后武家再悍勇,也很难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必在前后夹击之下战败。” 山本勘助一开始还有些小声,之后不知是不是被自己的策略感染,声音越说越大,越来越亢奋。 最后,她振振有词说道。 “两支奇袭队如啄木鸟求食,一面啄木驱赶,一面捉虫啄食。这便是我的啄木鸟战法!” 她话音未落,武田信繁已经忍耐不住,骂道。 “胡说八道!” 山本勘助愣了一下,伏地叩首,不再说话。 武田晴信想帮她说话,可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只能揉揉眉间。 不怪武田信繁当面羞辱,山本勘助这想法太天真了。 两军对峙,最忌讳的就是分兵。上杉军一万二千人,武田军二万人,武田军一旦分兵,就失去了人数上的优势。 就算分兵,也不能是一队队上去的添油战术,那是给人家加菜。 说是奇袭,奇袭失败转强攻的事还少吗?谁敢保证一定成功? 武田家的老本都在这里,让你拿去冒险奇袭?有病吧! 越后武家不是弱者,山本勘助怎么有把握,必然能将她们惊下山来? 如果失败,第一支奇袭队就会变成强攻,那可是仰攻山头的惨烈血战!还是兵力不足的那种! 武田晴信如果有把握一对一干翻上杉辉虎,何必聚集远比对方数量多的军势呢? 就是怕人数相当,打不过呀! 所以,武田晴信根本不可能采用山本勘助的啄木鸟战法,用武田军的精锐去冒险强攻山头。 武田信繁骂了几句,回头看姐姐面色不好,也就闭嘴不说。 武田家臣团能力出众的不少,可这次军议却是少有说话,就是因为事关重大,不敢随便开口。 二万战兵,这是什么概念? 光是姬武士就有四千多人,甲信两国武家总共才多少人? 如果在这里战死三成,至少要绝嗣二三十家历史悠远的名门,家家都少不了孤女寡父。 这种情况下,谁敢乱说话? 唯有善于筑城的山本勘助,胆子最肥,敢于胡言乱语。 不少姬武士已经把同情的目光投向她,这厮战后肯定会被武田信繁穿小鞋,日子好不了。 山本勘助被武田信繁一番责罚,却听不到武田晴信的劝阻。自知不妙,低头不敢说话。 想要建功立业而发热的脑袋,因为一句句责骂渐渐冷静下来,这才发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此时只好默默承受,不敢再口出狂言。 武田信繁看到姐姐不说话,也摸不准她的心思。横了山本勘助一眼,心想战后再与你算账,沉默下来。 武田晴信对山本勘助很失望,但凡她的策略靠谱一点,自己也好借题发挥,鼓动家臣团出战。 这一战太重要了,重要到武田晴信也不敢随便开打,必须争取家臣团的全力支持。 没有众志成城,她也不敢正面硬刚上杉辉虎,真的是输不起。 可山本勘助不争气,一个莫名其妙的啄木鸟战法,令家臣团无语,让武田信繁暴跳如雷。 眼看军议要向保守的守城策略划去,武田晴信终于忍不住了。 不在她这个位子上,别人很难明白她的压力。武田家的领地被她抽空全部兵力,这是极其危险的行动。 今川家,北条家是盟友,可盟友毁约的事,武家之间还少吗? 今川家会不会趁机北上吞并甲斐国,用外面的土地缓解自己内部的矛盾? 北条家真的会如承诺那般出兵西上野,为武田家吸引长野业正的目光吗? 武田晴信从不相信任何人,她只相信自己,最多对武田信繁还有些信任。 现在,她带着武田家的全部本钱在海津城,被上杉辉虎截断后勤,完全不知道后方的情况。 这种对一切失去掌控的失重感,让她焦虑万分。 她不知道面对今川家的甲斐领地情况如何?也不知道紧贴西上野的东信是否安宁? 山本勘助的战法一塌糊涂,但有一句话却是深深触动武田晴信,应该主动出击了。 沉默半晌,武田晴信说道。 “山本姬说的有理。” 此言一出,在坐姬武士纷纷看向家督,次席的武田信繁更是瞪大了眼睛朝着姐姐。 这馊主意也算有理? 最诧异的人就是伏地跪拜的山本勘助,她不禁抬起头。只见武田晴信温和对她点头,瞬间眼眶湿润,再次伏地不起。 士为知己者死,男为悦己者容。不管武田晴信出于什么目的维护自己,确实让山本勘助感激涕零。 武田晴信缓缓说道。 “策略不错,就是有些瑕疵。 上杉军胆小怕事,盘踞妻女山不肯离开。即便我军绕到山后惊吓,她们也未必肯下山。 不如,换个方式。 由高坂昌信,马场信春领一万二千人马出城,借着夜色偷偷向妻女山靠近,埋伏在山侧林地之中。 其余八千人随我渡河前往八幡原,攻略上杉辉虎的后勤兵站。 上杉辉虎见我分兵出城,必然以为抓住了我的破绽,大军下山过河,与我鏖战。 伏兵趁她不备,自身后紧随过河,呈前后夹击之势,一战破之!” 武田晴信嘴上说着帮山本勘助改改,其实只是借着她这个由头,换成了自己思考的战术。 她希望出战,但此战关系重大,如果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会让武田家臣团迟疑不前。 这位大名一贯谋而后动,不愿意被人看穿她急躁的心思。她需要一个工具人,帮她迈出这一步。 借着山本勘助献策一事,她偷梁换柱,提出了自己的战术。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六章改变的战术 武田家臣们皆在思索这一战术的可行性,而武田信繁却是一皱眉,想要开口反对。 时机未到,为何不再等等呢? 正在此时,衣袖一紧,她目光扫到身后,家老诸角虎定冲她微微摇头。 诸角虎定是武田家老,家族乃是世代侍奉武田家的谱代老臣。 她是武田信繁的老师,也是家中最支持武田信繁的姬武士。 这位老妪满头银发,年事已高。但这次武田家总动员,她还是毅然跟随大军出战,令人尊敬。 见她阻止自己,武田信繁耐着性子沉默下来,等稍后询问过老师再说。 武田晴信看到武田信繁闭口不言,心里松了口气。 她最怕的,就是这位亲近信赖的妹妹会出口反对。 武田信繁在家中的地位仅次于她,对家臣团的影响力很大,她的态度很重要。 武田晴信不是不能强令军势出战,但她希望营造出众志成城的战意,让武田军势以最激昂的状态出战。 上杉辉虎不是善茬,她必须将方方面面调整到最好,才有可能一举击溃对手。 被武田晴信改头换面的分兵战术,比起山本勘助的啄木鸟战法,靠谱太多。 山本勘助要让第一支奇袭队绕到山后奇袭,这几乎是不可能成功的。 千曲川在妻女山南部,以一个反c字形,从西面绕山北上,水道皆在上杉军监控下。 奇袭队从海津城南下,河道两岸平坦的河岸会暴露自己,想绕后就必须走千曲川东岸的东面山区。 借着夜色走山区绕后? 这封建时代的军队,足轻大多是夜盲症,夜间山路不论对士气还是体力都是折磨。 即便成功绕后,人困马乏也难以达成惊吓上杉军的目的。 如果无法把上杉军惊下妻女山,到千曲川北岸的八幡原布阵,这奇袭就彻底失败了,还有被各个击破的危险。 武田家臣们绝不会同意这种胡来的战法,风险太大。而武田晴信的战术,就比较可行。 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是她的旗本众出身,久经沙场,忠心耿耿。 由她们带着一万二千人出城,沿千曲川东岸南下,隐蔽在妻女山东侧的山林之中。 埋伏在侧不用靠近,更不用在夜中迂回崎岖的山路,军势的士气与体力得以保存。 即便暴露,一万二千人与上杉军人数相当,足以全身而退。 而武田晴信亲率八千军势向西渡过千曲川,在八幡原截断上杉辉虎的兵站,绝了她的后勤。 上杉辉虎必然下山过河,与武田晴信展开合战。借着武田家分兵的机会,一举击溃武田家督。 八千人不多不少。 多了,上杉辉虎不会上当。少了,武田晴信未必能坚持到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来援。 这战术也算分兵,但比起山本勘助的啄木鸟战法,靠谱许多。 上杉辉虎孤军深入风险更大,她必然想趁着武田晴信分兵之际,将其击溃。 只要她下山过河,让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有机会紧随其后,渡河夹击,武田家的赢面就很大。 被堵在八幡原的上杉辉虎,要么趁着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还未渡河,狼狈北逃,要么就是被武田军前后夹击而败。 至于短时间击溃武田晴信带领的本阵大军,怎么可能呢? 八千武田精锐可不是泥捏的,川中岛附近,也不会有当地武家来帮上杉辉虎。 川中岛平原富庶,但这地方不大,当地武家的石高不过数万石。 上杉家与武田家全力来战,双方动员的军势超过一百三十万石,乃是骇人听闻的大战。 当地武家早吓得瑟瑟发抖,谁的后勤兵站都不敢骚扰,只等着胜负明了,给胜利者磕头。 没有外力介入,武田晴信的设想的确可行,家臣团便没有异议。 武田晴信见无人反对,心中喜悦,面上肃然。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就回去准备吧。 现在是上午,午后与晚间开炊吃两顿饭,吃饱睡足。 高坂昌信,马场信春,你们带旗本众与信浓众,携三顿口粮。 太阳下山后大军出发,务必在天亮前潜伏完成。” “嗨!” “甲斐众,明日天未亮,先用干粮,然后随我出战!” “嗨!” 武田家臣们伏地叩首,随后鱼贯而出,各自回营准备。 武田晴信派出自己的旗本众亲信带领信浓众去埋伏,而留下甲斐众抵御上杉辉虎可能发动的强攻。 关键时刻,她还是无法遮掩,暴露出心中武家孰近孰远,让各家姬武士心底敞亮。 甲斐众与信浓众之间的区别依然存在,战火当口,众姬无暇计较。但日后,总要算账的。 议事厅清空,山本勘助还是伏地不起,武田晴信问道。 “山本姬,你还有什么要与我说?” 山本勘助恳求道。 “请家督允许我跟随左右,为您死战!” 山本勘助得武田晴信赏识,提拔,其人隶属旗本众,这次本该随军前往埋伏。 但她感恩武田晴信为自己遮掩过失,用诱饵战术替代山本勘助不成熟的啄木鸟战法,有心奉公。 武田晴信点点头,这是个好姬武士,懂得感恩。 这一仗最大的危险就是在援军过河之前,武田晴信必须以八千人阻挡上杉辉虎,战斗可能会相当惨烈。 山本勘助主动参与其中,这是忠诚,值得鼓励。 武田晴信心里记下,此战过后要继续提拔山本勘助,不能让武田信繁把她给整死了。 “好吧,你随我本阵行动。” “谢殿下!” 山本勘助低头抹泪,为自己能遇到如此英明的主君感到高兴。 ——— 另一边,武田信繁在自己房间与诸角虎定对坐,开口询问。 “老师,你为何不让我说话? 双方对峙才数日,上杉军孤军深入,上杉辉虎明明才是更着急的一方。 姐姐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听信山本勘助的妄言,意图主动出击,简直莫名其妙! 等日后有机会,我定要砍了这个邀宠坏事的杂碎!” 武田信繁咬牙切齿,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姐姐到底是怎么了? 正文 第五百六十七章姐妹有真情 诸角虎定眉头紧皱,看着武田信繁,沉声道。 “信繁,太放肆了。 你的确立下不少功勋,也是家督最相信的妹妹。 但你要牢牢记住,掌权者无私情。要时时刻刻心怀敬畏,否则迟早大祸临头。” 武田信繁一愣。 她与姐姐感情深厚,相互扶持壮大了武田家。她从未想过背叛姐姐,更没想过会被姐姐惩治降罪。 但老师这话,细细琢磨却是有理。 武田家越来越兴旺,姐姐也越发喜怒不形于色,心思深重。 自己如果不知道收敛,自诩对家业有功,只怕后果难料。 她深深鞠躬,对诸角虎定说道。 “老师提点,我会铭记在心。” 诸角虎定欣慰点头,这些话一旦被外人听去,有挑拨武田姐妹的嫌疑,对她并没有好处。 在她心中,武田信繁就是她的孩子,是在她的教导下,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姬武士。 所以,她才会僭越出言,说这些不合适的话。好在武田信繁对她依然尊敬,没有白费她的苦心。 训斥完她的态度,诸角虎定问道。 “此次出战与山本勘助无关,乃是家督自己的意愿,你不该反对。” 武田信繁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反对。 姐姐一向睿智,这次却一反常态,心急火燎要与上杉辉虎决战。 我也是纳闷。 两家动员一百三十万石以上,集结战兵超过三万人,后勤农兵锱重无数,乃是近年来关东少见的大场面。 如此局面,更应该谨慎应对。 上杉辉虎孤军深入在前,自然该她着急,等她出错。 我军驻守海津城,城坚粮足,即便暂时断了后勤,也动摇不了军心,姐姐何必急于求战?” 诸角虎定摇摇头,说道。 “信繁,你是一名合格的姬武士,但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打仗,不能只着眼于战场。我们求得是土地人口,是家业稳固。 你只看战场,自然觉得殿下的行为难以理解。可跳出战场总揽全局,你觉得殿下该怎么做呢? 我们被妻女山的上杉军截断后路,与后方已经失去联系。 武田家经过总动员,几乎没有多少姬武士还在家中,连我这老妪都上了前线。 你说殿下的压力大不大?” 武田信繁眯眼沉思,喃喃道。 “不至于吧? 信浓众被抽调一空,没了叛乱的可能。南方是今川家与北条家,皆是我家盟友。 唯一有可能的威胁来自西上野,但在北条家出兵威慑之下,长野业正不可能出征东信。 姐姐运筹帷幄,此次出战之前,已经把一切都计算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有事呢?” 诸角虎定无奈道。 “你啊,天真。怎么可以把希望,寄托在盟友身上? 先代家督的时候,我家与村上义清还是盟友,一同攻伐过东信的海野家,将其打得逃亡去西上野。 之后殿下驱逐先代,小笠原长时还与诹访家结盟,一起联手攻入甲斐国。 村上家与小笠原家争夺信浓主导权百年,如今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皆在北信,在上杉辉虎麾下听用。 而诹访家却是我武田家的麾下,与我们并肩作战。海野家仇恨我家,其亲族真田家却是回转东信,前来投效。 你说说看,这些盟友哪个靠得住?这些敌人哪个长久?” 武田信繁无言以对,事实的确如此。 武家联盟看的是利益。 有共同利益,便是肝胆相照。利益起了冲突,转头拔刀相向。 武田晴信身为家督,大军在外,家中空虚,心里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如果与后方联系畅通,还能时刻关注身后,警惕盟友毁约。 如今被隔离在外,即便战场上占据主动,也难以克制心中不安。 武田晴信能保持冷静淡定的外表,已经足以令人敬畏。 武田信繁心乱如麻,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姐姐的焦虑,甚至差点给她再添阻碍,懊恼道。 “我竟然完全没注意到这点,真是该死。还好老师拉住我,才没有坏了姐姐的大事。” 诸角虎定宽慰道。 “殿下并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是多活了几年,见惯尔虞我诈的武家盟约,这才对殿下的心思有所察觉。 虽然此时不算决战的最佳时机,但我军兵力鼎盛,士气高昂。 又有殿下的妙计施展,足以与上杉军势一较高下。 所以,信繁你就不要再反对了,请支持殿下的决心,为她好好作战吧。 拜托了!” 说完,诸角虎定深深鞠躬。 武田信繁严肃得回了一礼,并对老师说道。 “我当然会支持姐姐! 请老师好好休息,准备出阵,我要先去姐姐那边,向她道歉。” 说完,武田信繁鞠躬起身,拉门匆匆出去。诸角虎定望着她背影远去,老怀甚慰。 ——— 武田晴信刚要休息一下,听闻武田信繁求见,亦是一愣。 这傻妹妹不会又要来建言,破坏刚才敲定的出战计划吧? 她微微折眉,让武田信繁进来,看是怎么个说法。 武田信繁见到姐姐,也不说话,直接一个土下座。 “非常对不起!” 武田晴信被她搞懵了,揉着眉间说道。 “起来,信繁你搞什么鬼?” 武田信繁抬头看着姐姐,诚恳的说道。 “是我不好,没有体会到姐姐的难处。刚才老师对我指点,这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请姐姐放心,我愿为您死战到底,必要胜下此仗!” 武田晴信又好气又好笑,听到妹妹的真切歉意,心中流过一股暖意。 回想两人这些年一起建功立业,武田信繁始终坚定不移站在自己身边,一时失神。 她上前握住武田信繁的手,将她从榻榻米上拉起来,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抚着她的背,长吁不止。 武田晴信一代枭雌,做事谋而后动,多智理性。 可这一战,是这些年遇到的最大关口。过去了,便是海阔天空。 她被武田信繁的真情流露触动情绪,牵着妹妹的手说道。 “信繁,我们多年的努力终于到了关键时候。 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武田信繁温柔一笑,说道。 “我会永远陪在姐姐身边。 待此战之后,我还要替姐姐寻得佳偶,让您为武田家开枝散叶。 我会一直忠于您,忠于您的血脉,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武田晴信呸了一声,紧紧抱住妹妹,嘴中喃喃道。 “说什么死不死的蠢话。 你要一直活下去,活着看我打下大片的领地,上洛京都,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 武田晴信动情之下,不禁说出了自己的野望。 “我会成为天下人,而你,将成为天下第二尊贵的人。 我发誓,信繁。” 武田信繁抓紧姐姐的手,双目清澈得看着她,说道。 “我信你,姐姐。” 正文 新年快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五百六十八章炊烟引直觉 妻女山上,上杉辉虎时刻注意着海津城方向。 上杉家臣团几度请命,要下山回返善光寺,都被她严词拒绝。 这一日,当看到海津城午时,傍晚两度炊烟,上杉辉虎马上召开军议。 各家姬武士刚才到齐,她已斩钉截铁说道。 “武田晴信要出兵了。” 在场武家皆哗然,直江景纲鞠躬,出面询问。 “我军深入敌后,殿下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上杉辉虎咧嘴一笑。 “直觉。” 此言一出,全场冷了下来。义银嘴角抽搐,横了这混蛋一眼。 上杉军一万二万人在妻女山上陪她吹风,上杉辉虎还有心情说笑,也是心大。 大军连续渡过犀川,千曲川,来到海津城之西南的妻女山。 进兵容易,回去却难。 一旦被武田军察觉,尾随追杀,说不准就是一场惨败。 上杉辉虎不想对策,竟然以直觉召集众姬议事,简直是疯了。 如同烽火戏诸侯,底下人心散尽,日后如何肯再信她? 出言询问的直江景纲也是面上一惊,苦笑道。 “殿下,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上杉辉虎肃然道。 “我可没有说笑。 武田军与我军相互断了后勤,虽说海津城存粮尚足,但也没有一天三顿的道理。 刚才用过早饭,之后两度炊烟,又吃午饭和晚饭。 你说,武田晴信要做什么?” 直江景纲被她说得一愣,低头思索,不确定道。 “她想夜袭?”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 “扯淡,阴险小人哪有胆子攻山,她是要分兵。” 义银摇头道。 “怎么可能?” 武田战兵两万,上杉战兵一万二千,看似差距不小。 但如果是以山势坚守,仰攻的一方劣势太大,必然损失惨重。 武田晴信不是初出茅庐的战场新丁,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上杉辉虎回答。 “我有三点可以肯定。 其一,她要出兵。 其二,她会分兵。 其三,我占据妻女山,卡死位置,她不论怎么分兵,都只能走两个方向。 无非就是海津城与妻女山之间,还有就是渡过千曲川去川中岛的八幡原。” 义银想了想。 如果武田晴信要分兵,必然是走八幡原与妻女山这两个方向无疑,因为没得选。 上杉辉虎自陷绝地,但也卡死了战场的位置。 川中岛平原的东南方向,两条河川分割,妻女山和海津城在南方与东方对峙。 向西全部是河川平原,向东都是山地。武田晴信想开战,要么南下,要么西进,没有第三条路。 这也是上杉辉虎突进妻女山,自绝后路的最大优势,锁定了合战的位置。 但义银还是想不通,对方二万战兵,有海津城坚守不好吗?何必急着分兵出战? “那你为何判断她会分兵?” 上杉辉虎说道。 “她没道理让军势一天吃三顿饭?吃饱睡觉吗?定是要夜间出兵,补充体力。 武田晴信手握两万战兵,完全可以早晨吃饭后出兵,在川中岛平原断我后勤,逼我决战。 为何选择夜间? 她是想趁着夜色分兵潜伏,诈我出战。 此人阴谋诡计甚多,就是胆子小了些。我如果有两万战兵,说什么都打过来了。 既然她想耍手段,我也不与她客气。 吃完晚饭,我军夜渡千曲川,去川中岛平原堵她分兵的军势。” 上杉辉虎谈笑间将武田晴信说得一无是处,可义银还是有些不安,她的想法太过主观片面。 “如果武田晴信没有出兵,只是一天三顿,为军势加了一餐,你岂不是白费功夫?” 上杉辉虎冷静道。 “如果她真的没有分兵出战,那我就顺势北归善光寺,也就是重开一局而已。 战阵险恶,瞬息万变,哪有笃定的事?有三五成把握,我就敢赌一把。” 上杉辉虎这话有理,不但说服义银,也说服了在场的武家们。 一直待在妻女山也不是个事儿,大军在此是因为上杉辉虎坚持,大家拧不过她。 现在,机会来了。 如果武田晴信真的分兵出战,妄图引诱夹击上杉军。 那么大军提前渡过千曲川,在川中岛的八幡原给她一个惊喜。 如果上杉辉虎算错,无非就是之前布局作废,上杉军放弃妻女山据点,回归善光寺。 两军恢复南北对峙的局面,再开新局对弈。只要军势不损,实力还在,就不算失败。 上杉辉虎见众姬赞同,便指着作战的地图,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想,如果武田晴信真要分兵,必然选择一路渡过千曲川,在八幡原断我后勤兵站,引我出战。 另一路多半隐藏在妻女山东侧的山林中,等我过河之后尾随而来,两面夹击。” 义银看上杉辉虎指点地图,也是观摩思索。 千曲川在妻女山南,向西绕行,以一个反C字形绕过山。然后在妻女山北部,以一个反L形北上抵达海津城,继续北流。 反L形这段川流,有三个渡口。 一个是海津城北面的広濑口,在上杉军视野范围外,向西过河就是八幡原。 一个是海津城与妻女山之间,反L形底部拐点处的猫濑口,这里东岸有山林,可以遮掩埋伏的军势。 还有一个是妻女山西面的十二濑口,在海津城武田军的视野范围外,过河向东北走就是八幡原。 上杉辉虎的意思是,妻女山的位置卡得太准,武田晴信难以施展阴谋诡计。 如果她要玩分兵的把戏,最大的可能就是一队人马渡过広濑口,在八幡原引诱上杉辉虎。 另一队人马在猫濑口附近的山林潜伏,等上杉军势过河前往八幡原,便跟在后面,夹击上杉军。 这设计巧妙,上杉辉虎要么不吃饵,一旦忍不住出兵,就必然战败。 即便引诱失败,武田晴信也可以从容收兵,并没有什么损失。 想到这里,义银有些相信上杉辉虎的判断,听她继续说道。 “武田晴信一贯谨慎小心,潜伏的人马在我眼皮底下,人数必然不少,至少得与我军数量相当。 那么,八幡原上引诱我的人马就不多了。” 上杉辉虎自言自语,语气兴奋,双目渐渐发红。 正文 第五百六十九章剑指八幡原 上杉辉虎一顿自嗨,把武田晴信的战略分析半天。但事实上,在坐的武家对此却是将信将疑。 大军深入敌后,情报中断。 上杉辉虎仅仅凭借炊烟,就能分析出这一大段道理来。谁敢信啊!打仗不是过家家,要死人的! 可又因为她承诺,判断失误就北归善光寺,这才让大家强忍着陪她玩下去。 反正算错就回去,总比待在妻女山吹风好,这深入敌境的滋味可真难受。 唯有斯波义银看着上杉辉虎,此时的她眼中有光,面上充满自信的神采,美得令人动心。 这家伙除了美貌与军才,其他事都是一塌糊涂。但此刻,斯波义银却信了她的邪。 说不出的理由,就是一份信赖。相信她内政一团糟还没被人砍死,军略必然有过人之处。 上杉辉虎说完,柿崎景家出列问道。 “殿下,我们要如何应对?” 分析这么多,大家也不敢相信,干脆就问咋办吧。 上杉辉虎指着猫濑口旁的山林,说道。 “武田晴信要派人来这里潜伏,人数不会少于一万二千,必是夜行昼出。 她留下的人马不到八千,要挡住我,不能反被我吞了这诱饵。 所以,在広濑口渡河,断我后勤,引我出战的军势,肯定是她本阵精锐。 她会亲自带军势在八幡原等我,阻挡我,等待伏兵合击。 既然如此,我们今夜就下山,前往川中岛的八幡原,就堵着広濑口等她过来,狠狠打她一场。” 柿崎景家想了想,问。 “武田军在猫濑口旁的山林设伏,我们下山只能走东面的十二濑口,绕路向东北行进。 如果猫濑口的武田军发现山上军势不在,就会察觉我军意图。 若是她们直接渡过猫濑口来援,等于完成了武田晴信的部署,我军依然会遭到前后夹击。” 柿崎景家说完,武家们纷纷点头。不知武田晴信是否真如上杉辉虎所言,会前后布局妄图夹击。 要是真的布置成这样,上杉辉虎的夜行突击之举,就是危险的冒险行为。 明知对方布下了陷阱,你还硬要往里跳,这算什么? 上杉辉虎举起右手,武家们安静下来,看向她。 她环视当场,说道。 “我军在川中岛不过一万三千人,即便全部集结,也比不过武田军人多。 吴子云,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我前来妻女山,便知道此处是战场上的死地。 可我不惧怕任何人!在越后风雪中磋磨的姬武士不惧怕任何人! 我们的目标是富饶的关东平原,岂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我一直在等武田晴信,等她给我一个态度。 要么滚!要么战! 现在,这个阴谋小人告诉我,她不敢与我合战,还在玩弄可笑的伎俩。 我要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知道,对我越后武家玩这些小聪明,会是一个什么下场! 我要打爆她,让跟随她的甲信武家明白,我,上杉辉虎,是她们无法战胜的敌人! 让她们乖乖在山里吃土,不要妨碍我征服关东平原,不要妨碍我们越后武家,得到富庶的土地!” 在场的越后武家听得热血沸腾,只有村上义清低头不语,无法融入其中。 上杉辉虎说得很明白,越后武家自诩勇冠关东,证明你们的时候到了! 这一场大战不是为了土地,人口,而是为了让武田家滚蛋。 越后武家们一心要去关东平原开疆拓土,获取利益,就必须打破武田家的狗胆。 义银在旁揉着太阳穴,真是乱来啊。他算是听出来了,上杉辉虎的意思就是莽,一把梭哈。 她准备赌敌军援兵救援不及,把武田晴信的本阵给啃下来。只要打垮了武田晴信,其他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武田晴信崇尚兵圣孙子,把孙子兵法写上了军旗。 义银没想到,上杉辉虎学得竟然是兵家亚圣吴子一派,难怪爱玩置于死地而后生。 得,孙子粉丝对吴子传人,你们也算是龙虎相会,不丢人。 上杉军被上杉辉虎激得士气如虹,准备跟着家督莽一波,义银难以赞同。 他说道。 “上杉殿下,你准备怎么延迟伏兵的反应,让她们不能迅速回援。”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 “还是谦信公懂我。” 她给了义银一个暧昧的眼神,座下武家皆当作没看见。义银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听她怎么说。 上杉辉虎点着妻女山到十二濑口,手指划过,说道。 “我军趁着夜色下山,从十二濑口渡河,山上留有篝火不灭,多布旗帜,伪装成大军还在的模样。 等过了十二濑口,留下一支阻击军势,再前往八幡原合战。” 斯波义银皱眉道。 “不对,敌军即便上山发现无人,也没必要前往十二濑口渡河。 失去了我军踪迹,她们完全可以原路返回,向武田晴信本阵靠拢,以免分兵被袭。” 上杉辉虎得意笑道。 “我会偃旗息鼓前往八幡原,待天亮之时,十二濑口的阻击军会率先吹响法螺,敲起阵鼓。” 义银点点头,上杉辉虎这招不错。敌军分兵两地,不知上杉军踪迹。 如果十二濑口的上杉阻击军率先暴露自己,武田伏兵必然向十二濑口行进,侦查。 即便之后八幡原的战事打响,向反方向远离战场的武田伏兵求助。她们也没办法迅速回转,必须先击溃面前的上杉阻击军。 此时,村上义清开口说话。 “上杉殿下,我军足足有一万两千人,人数众多,难以掩藏踪迹。 不论在広濑口渡河的武田晴信,还是登上妻女山的武田伏兵,都会迅速发现我们的军列。 您的战术,只怕难以实现。” 村上义清是信浓武家,她没有像越后武家那般被家督点燃了激情,反而更加冷静。 此战如果败了,上杉辉虎可以夹着尾巴溜回越后,再等战机。 但村上家的领地可就彻底完蛋了,她的家底现在都在武田晴信手中,就指望这一战上杉军大胜,抢回领地。 论心思,在场就数她最看重胜负,也最担心上杉辉虎失算。 上杉辉虎有些不悦,战场上哪有百分百的把握,大家都是刀口舔血赌命在战。 义银眼看她就要发火,怕她脾气上来,坏了与村上义清的面子。 客军出战北信,全靠北信当地武家支持,这才地利不失。 村上义清暂时还有很大的价值,可不能太过刻薄。 义银抢先出声,说道。 “今夜明晨会有一场大雾。” 在场武家皆看向斯波义银,村上义清说出了大家的疑惑。 “御台所,您怎么知道会有大雾?” 义银看了眼系统,一年多了,天妒红颜的特效早就可以再用了。 他胸有成竹道。 “我夜观天象,必有大雾。” 正文 第五百七十章战否随大雾 村上义清看着斯波义银,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上杉辉虎倒是有些恼了。 村上义清先是质疑她的战术,又对斯波义银的话表示怀疑,态度令人不爽。 村上家领地已失,全靠上杉辉虎援助,才能支撑到现在。 她已经失去与上杉辉虎平起平坐的地位,头脑就该清醒一点,学会低头。 上杉辉虎咳了一声,语气有些阴阳怪气。 “村上殿下说的有理,可有好的对策教我?” 村上义清一窒,说不出话来。她背后渗出冷汗,忽然发现自己做错了事。 今非昔比,上杉辉虎上洛觐见足利将军后,得到山内上杉家的名分。 又有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相助,成功整合越后内部,能完全动员整个越后国力。 北信的村上义清,西上野的长野业正,实力已经远远不如上杉辉虎。 三家联盟的平衡已失,上杉辉虎一家独大。村上义清又失去领地,全指望上杉辉虎帮她夺回。 这时候,当然是唯唯诺诺,好好听话才对。 村上义清鞠躬行礼,说道。 “不敢,全凭上杉殿下吩咐。” 上杉辉虎咧嘴一笑,志得意满看向斯波义银,似乎在说。 你看,我帮你把面子找回来了,感不感动? 斯波义银没给她好脸色看,他最受不了的就是上杉辉虎这性子。情商低,迟早把人都给得罪完。 村上义清对两人还有大用,稳固北信对越后周边安全很重要,需要她真心相助才行。 如今把她的面子撕光,日后怎么相处? 上杉斯波两家的目标是关东平原,北信这边要团结当地武家。 义银对村上义清微微鞠躬,温和说道。 “村上殿下文武双全,为大军拾遗补缺,令我钦佩。之后还请你继续提点我,拜托了。” 上杉辉虎热脸贴上冷p股,被义银无视,很是尴尬。而村上义清却很感动,连忙鞠躬回礼。 “御台所言重,我不敢当。” 两人相互行礼,上杉辉虎调侃村上义清一事,算是圆了过去。 义银再次重申。 “今夜明晨,将有一场大雾,为我军行动提供遮掩。” 村上义清因为他之前的善意,表示沉默,但在坐武家们依然不敢相信。 此战关系太大,可不是信口一句天象就可以让大军血战拼命的。 上杉辉虎在上位双手一拍,断然道。 “大军趁着夜色渡河,如果没有出现大雾,我军直接回返犀川,渡河去善光寺,再做计较。” 上杉辉虎不堪让心上人受窘,定下基调。 在坐武家不管信不信有大雾,只要上杉辉虎承诺回撤,她们就愿意跟随行动。 各家伏地叩首,接受了命令。 于是,上杉辉虎开始发号施令,安排部署。 “营地多点篝火,插满旗帜,各部集结军势,带足口粮。 大军深夜渡过十二濑口,天亮之前抵达八幡原,吃饭后向东布阵,直指広濑口。 此战关键在于速战速决,以车悬之阵冲击武田晴信本阵,在武田援军抵达前,击溃她。 村上殿下,北信众打头阵。” “嗨!” “柿崎景家,你带上越众打二手。” “嗨!” “中条藤资,你带扬北众打三手。” “嗨!” “直江景纲,你从中越众中挑出一千精锐,死守十二濑口。 以天亮为信号,吹响法螺,敲响阵鼓,吸引武田伏兵。” “嗨!” “斋藤朝信你带其余中越众为游军,随时准备出战。” “嗨!” “毛利景广,你率柏崎众为后军。各部回转时,为其殿后保护。” “嗨!” 宇佐美定满死后,此次柏崎平原的武家出战,以当地名门的毛利景广为首。 “谦信公,请您所部人马随我本阵行动。” 义银微微鞠躬,表示同意。 上杉辉虎的布阵很简单,就是以一支精锐吸引武田军的伏兵,争取时间。 其他人马组成三手,游军与后军配合。以村上义清起始,一节节如鞭子抽向武田晴信的军势。 只要她露出丝毫破绽,在旁观察的上杉辉虎就会率领精锐,直接冲击她的本阵,将其击溃。 看似简单的战法,对军势的要求却很高。非越后这等彪悍的姬武士,短时间内杀不穿敌阵。 所以,村上义清这支北信的武家众被放在先手,也是对她们没有要求。 真正的杀手锏在于二手的上越众,三手的扬北众,这才是上杉辉虎相信可以凿穿武田军的精锐。 时间紧迫,各家接受命令后便散了军议,各自回去整军备战。 待众人离开,义银也要告辞,上杉辉虎起身相送。 她忽然说道。 “谦信公,你最近又长高了?” 义银一愣,看向身旁的上杉辉虎,感觉低头看这袖珍御姐,似乎真又低了几分。 回想前些天与岛胜猛探讨人生,似乎已经可以与她平视。 又长高了? 他想想十五六岁正是拔高的年纪,这身体似乎也是前世的模板,不像这世界的男人不长肌肉,骨架应该也能长回当年的183厘米。 如今窜到岛胜猛的170厘米身高,不算奇怪。 他有点同情得看向上杉辉虎,她还不如一般的姬武士有160厘米高,只有150多厘米,难怪会羡慕自己。 义银说道。 “少说点有的没的,好好修整,准备开战吧。 话说,你真有把握?武田晴信真会分兵出战?” 虽然在军议上,他一力支持上杉辉虎的战术。但从情理上来看,上杉辉虎的说法太过异想天开。 哪有看到两股炊烟,就判断敌军会分兵出战的道理? 上杉辉虎摆摆手,说道。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义银嘴角一抽。 你能百战百胜,其实是这些年运气好咯? 想想上杉辉虎即便算错,此战打不起来,大军也好回转善光寺再等机会,他懒得再废话。 就是有点心疼,天妒红颜的效果可是要攒一年呢。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回去准备了。” 上杉辉虎鞠躬道。 “祝您武运昌隆。” 义银鞠躬致谢,走出本阵幕府。上杉辉虎在身后看着他,直到背影消失在忙碌起来的军营之中。 此刻,上杉辉虎抬头望天,看着夏夜里的满天繁星,喃喃自语。 “要是没有大雾,那我的英明战术岂不是要做无用功?” 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算错,反而担心义银说的大雾不来。 这算是强者的自信吗?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一章隐患露端倪 上杉辉虎一声令下,整个妻女山便忙碌起来。 各家回到自己营地,纷纷动员军势,准备干粮兵甲,等候深夜下山。 村上义清的北信众别无选择,只能埋头跟随上杉辉虎,才有夺回领地的希望。 上越众,中越众,扬北众第一次团结一心,围绕在上杉辉虎身边,全力配合。 而负责支援殿后的柏崎众阵中,毛利景广却是眯着眼,面无表情。 柏崎平原连接上越与中越,位置重要,独成一派。 自宇佐美家被驱逐后,作为大江氏名门的越后毛利家,毛利景广得到当地武家拥护,成为柏崎一带的武家领袖。 而她心中,却始终横着一根深深的尖刺。 每当午夜梦回,总是想起那一天,她卑微得跪在斯波义银面前,求他放过母亲的那一幕。 河内源氏嫡流,呵,好大的威风。 越后武家中,对斯波义银最不满的就是柏崎众。 越后北条家被迫改回苗字毛利,当地望族宇佐美家受牵连被放逐,祖地琵琶岛城废弃。 她们不敢对实力强横的上杉辉虎龇牙,却把恨意投向斯波义银这个外来户。 毛利景广恭敬的背后,心中思绪谁能知晓?战场瞬息万变,总有机会的,对吧? ——— 另一边,斯波营地中,山中幸盛为首的同心众也在准备出战。而御台人一侧,是满腹牢骚。 本庄繁长召集扬北众少壮派,一齐投入关东侍所。 这些扬北众肯来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为了避难。 御家人的荣誉感让她们不甘心沉寂,少女们总是比中年妇人有更多激情,不愿屈从于上杉辉虎。 她们掀起叛乱已经被上杉辉虎镇压,如果没有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庇护,定会被秋后算账。 其二,是为了利益。 武家少有私情,唯有利益至上。少壮派们的叛乱失败,也动摇了她们在各自家中的地位。 她们必须证明自己。 投入关东侍所,能为家族争取更多来自斯波家的商利,也能跟随斯波义银在关东攻略中获取利益,抬高自己在家中的价值。 因为这两点,她们响应本庄繁长号召,来到关东侍所,臣服于一个男人。 后来,又因为关东侍所对御台人的礼遇,白米萝卜咸鱼,让她们感觉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可最近,御台人内部却是暗潮汹涌。 之前斯波义银强压,要求排列步操,遵循口令训练,给她们带来强烈的羞辱感。 武家奉公恩赏,天经地义。 但主家以训狗的方式斥令姬武士,让这些自持为御家人后裔的扬北众少壮派,荣誉感受挫。 这一次川中岛作战,谁都知道是一场血战。斯波义银又刻意留下越后斯波众,只带御台人出战。 别人会被他的行为迷惑,以为是岛胜猛一意孤行。 而一直待在枥尾城的御台人所部却很清楚,岛胜猛是斯波义银的一条忠犬,哪敢忤逆这位御台所。 这完全就是斯波义银的意思! 本庄繁长压着她们不准乱说,但这些御台人心中已经有了情绪。 御台所处事不公! 扬北众少壮派不服上杉辉虎偏袒上杉家臣团,难道就会服气斯波义银的私心? 两件事情浇灭她们心中的热情,开始有了别样想法。 本庄繁长皱着眉头,看向面前两姬,色部长实与新发田重家。 这两人是御台人中,仅次于她的高阶武家,来自扬北众中色部家与新发田家的嫡女。 外面御台人在准备作战,而她们三人却在密会商议。 新发田重家说道。 “本庄姬,这次出战,我们可不能伤了自己的根基。” 本庄繁长抬眼看她,不动声色道。 “怎么说?” “你我都清楚,我们在扬北众中能有现在的声望,其威势是来自于这些姐妹们的拥护。 御台所此战不带岛胜猛所部,只带我们来,已经说明他的态度,这是要用我们的鲜血为他积累功勋。 我们可不能上当,把自己的老本都折在这场恶战中。” 本庄繁长淡然道。 “此战还不知道能不能打起来,你倒是顾虑良多。 即要武田家如上杉殿下想得那般出战,又要符合御台所说的大雾,很难。 说不定,我们明天就回撤了。” 本庄繁长不肯接口。 御台人是她拉起来的,上次叛乱也是她主谋。如果这些扬北众少壮派反水,第一个死的就是她。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哪个是善男信女? 现在对她宽容,那是看重她的价值,也就是在扬北众少壮派的领袖地位。 都不用她们反水,只要御台人阳奉阴违,本庄繁长的价值就会大大缩水。 这时,旁边的色部长实开口说话。 “本庄姬,我觉得新发田姬说的没错,万一打起来,我们要有个准备。” 本庄繁长眉间一紧,心中有些警觉。 武家以实力说话,扬北众中也不例外。 本庄家,色部家,新发田家皆是实力强大,她们在扬北众中才有更多的话语权。 而相比新发田家,色部家的实力更强。 色部家督胜长很早就投向府中长尾家,乃是两代老臣。可她在扬北众中也是元老,受到尊敬。 中条家督藤资与本庄家督繁长,一直在争夺扬北众的主导权,是稳重派与少壮派的代言人。 但比起两人,低调的色部胜长更加深藏不露,令人忌惮。 而色部长实是她的继承人,在少壮派中仅次于本庄繁长,位列第二。 此人投向少壮派,到底是少女心性,还是家中两面下注的策略,本庄繁长也不清楚。 但色部长实开口,分量比起新发田重家是重了许多。 本庄繁长肃然道。 “色部姬的意思是?” 色部长实说道。 “我部与上杉殿下本阵一同行动,看似安全,其实更危险。 谁都知道,上杉殿下爱行险招。这次万一打起来,必然是一场争分夺秒的血战。 我们随她本阵,到时候必然冲杀在最要紧的恶战中。你我辛苦几年,这才拉住这些姐妹的心,有了一点威望。 折在此战,不值得呀。” 本庄繁长默然无语。 三人都没有再开口,却在沉默中达成一丝默契。御台人肯战敢战,但绝不送死。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二章对阵川中岛 这一夜似乎和之前数日的夜晚一样,毫无波澜。又一天的对峙过去了,川中岛依然平静。 利用短暂的夜间,双方都开始了沉默的行动。 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率领旗本众,包括真田幸隆在内的信浓众跟随其后。 大军沿着千曲川东岸,小心向南行军,以山林掩护行踪,靠近妻女山东北处。 此处有林地遮掩,西南是妻女山,正西是猫濑口。一万二千人,埋伏在此地不动。 ——— 此时,妻女山上的上杉军势也借着夜色,向西面十二濑口行军。 在伏兵的视野之外,大军已经脱离山势,只留下一地篝火与满山的旗帜。 大军渡过十二濑口,留下直江景纲率领的中越众备队,一千人马在这里驻扎。 然后,上杉军开始向东北方向运动,在天亮之前,抵达犀川,千曲川相汇处,夹角的八幡原。 大军原地休息,默默吃着昨晚准备好的干粮,等待布阵。 ——— 天色未亮,海津城的武田军已经动员起来,用过昨晚准备的干粮,大军出城。 武田晴信率领甲斐众,沿着千曲川东岸北上,在広濑口渡河,进入八幡原。 ——— 此时,天色渐亮。 上杉辉虎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沮丧得对斯波义银说道。 “谦信公大才,竟然能算到这场大雾。只可惜这大雾太过浓烈,我军无法布阵只能撤退了。” 义银随口回答。 “等下大雾就会薄一些。” 上杉辉虎愕然看着他,问道。 “夜观天象这也算得出来?” 斯波义银尴尬一笑,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汕汕道。 “大概吧,我也是猜测。” 他默默把系统打开,将天妒红颜的效果改小。 片刻后,雾气果然淡了一些,虽然看不远,但也足够大军布阵。 上杉辉虎感叹一声。 “谦信公果然厉害。 这兵家阴阳一派最是难学,当年诸葛孔明便是其中大家,非学究天人者不得要领。 佩服,佩服。” 义银一脸尴尬,虽然听不懂上杉辉虎说的兵阴阳是什么玩意儿,但诸葛亮总是知道的。 如今与孔明先生列在一起被讨论,面上发烧。他哪懂这些?不过就是系统牛b。 好在上杉辉虎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肃然下令道。 “使番何在!传令各家列阵待命,准备迎敌!” “嗨!” 几名使番迅速从本阵离开,前往各处。 各家军势马上行动起来,以上杉辉虎本阵为中心,呈一条线。 北信众先手,上越众二手,扬北众三手,中越众游军,柏崎众殿后。 上杉辉虎的侧近旗本众与斯波义银的同心众,御台人在本阵集结待命。 阵型自西向东,前方向北侧微微倾斜,如皮鞭向外翻转,好方便一鞭子抽出去。 本阵如鞭握处,虎视眈眈,只等对方阵型散乱,一举冲击,攻破对方本阵。 ——— 武田晴信率领大军刚才渡过千曲川,只见大雾弥漫,微微皱眉。 虽然比起之前,雾气已经淡了许多,但也就附近可以看清。 突如其来的大雾打乱了她的计划,不知道大雾之下,上杉辉虎会不会被引诱来此地? 不过,大雾对于埋伏的武田伏兵确实有好处,减少了她们被发现的可能。 武田晴信不再乱想,既然来了,那么就先准备吧。 “命令,全军展开十二组鹤翼阵。一门众在左,甲斐众在右!” 甲斐众多年征战,配合默契,各家迅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武田一门众在左,以武田信繁,武田信廉,穴山信君等亲族构建。 甲斐各家在右翼,由诸角虎定,甘利虎泰,板垣信方等甲斐武家组成。 武田晴信位于本阵,身边是精锐的本阵旗本。还有饭富虎昌率领赤备保护,固若金汤。 鹤翼阵的两翼厚实,本阵单薄。武田晴信就是要吸引上杉辉虎攻击自己的本阵,以双翼合拢层层阻拦,为援军到来争取时间。 ——— 上杉军势布阵完成,上杉辉虎感叹道。 “好一场大雾,让我军安然布阵,不用担心被敌军察觉。 只可惜有利有弊,如今却是阻碍了我军观察敌方动向,不知道武田晴信到底有没有来。” 义银顺手把天妒红颜的大雾效果点掉,说道。 “马上就散了。” 话音刚落,大雾迅速消失。徐徐升起的一轮旭日,瞬间照亮整个战场。 不远处,武田军势还在淡定的布阵,鹤翼阵尚未成型,正对着南方猫濑口方向,那是武田晴信判断上杉军的进攻方向。 而已经布好车悬阵的上杉军,在武田晴信的右翼忽然出现,两军同时骚动起来。 上杉辉虎看向斯波义银,失口惊呼。 “这特么也能算得出来?” 斯波义银一愕,只恨自己手太贱,嘴太快。随后气急败坏,转移话题道。 “这是聊大雾的时候吗! 武田军就在前面,她们还没完成布阵!” 上杉辉虎目光直视前方,露出嗜血的笑容,说道。 “有道理。” ——— 此时,在妻女山西面十二濑口的直江景纲见大雾消散,旭日东升,下令道。 “吹法螺,敲阵鼓!” ——— 在妻女山东北侧的猫濑口,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听到从妻女山方向传来的法螺声,阵鼓声,非常诧异。 随后,川中岛平原的八幡原方向也传来了法螺声。 她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高坂昌信迟疑一下,说道。 “山上什么情况,要不要派人去看一看?” 马场信春指了指八幡原方向,问道。 “那么八幡原呢?” 高坂昌信想了想,说。 “殿下说要引诱上杉辉虎下山,法螺声应该是在袭击上杉家的后勤兵站吧?” 马场信春点点头。 “有理,那就派侦骑小心靠近妻女山,看看上杉军在搞什么鬼。” 不久,侦骑回报,山上旗帜密布,却没有人影。 两人大惊失色,率部分精锐小心登山,其余军势沿着千曲川向西运动,查看法螺声来源。 她们上山后发现,确实没有一兵一卒,而西面十二濑口,发现了上杉辉虎殿后的军势。 上杉辉虎逃了! 只要干掉眼前阻拦在渡口的上杉殿后军势,便可以尾随追杀。 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兴奋非常,这可是大功一件!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三章血战川中岛 时间回到大雾散去时,八幡原。 消散的雾气令武田晴信愕然,而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的上杉军势,更是令人猝不及防。 随着法螺声响起,已经布好阵型的上杉军势开始向武田军势运动,让武田晴信目眦尽裂。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高喊道。 “右翼各部稳住阵型,原地接敌。命令左翼的武田信繁,让她迅速向西调整!” 整个右翼暴露在上杉军面前,完全没有侧翼的保护,这是极其危险的局面。 武田晴信只能寄希望于妹妹,希望她带领军势迅速补位,完成鹤翼阵的转向,阻挡来自西方的上杉家冲击。 危急时刻,武田晴信也被激起了血性。 虽然她不知道上杉军为什么会在此地,但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她冷声道。 “派几个使番向南去猫濑口,命令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回军支援我! 本阵向前,举我军旗!这一战,我要上杉辉虎输得心服口服!” 武田晴信不爱冒险,但不代表她不能打仗! 孙子有云,上兵伐谋。可到了这时候,还谋你麻痹!干她! 武田晴信也有军旗,称为孙子四如真言之旗,旗帜上写着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武家规矩,军旗一出,有进无退。 武田晴信知道布阵未成,右翼只怕支撑不了多久。她干脆将本阵前移,想以旗本精锐与赤备精兵争取时间。 只要武田信繁能够跟上,大军就可以支撑住!等到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回援,上杉辉虎今日必败无疑! 武田晴信放下一切思虑,专心眼前战场。 不想了!放手大干一场! ——— 武田军势是向着南面的猫濑口布阵,下北上南右西左东。 十二组军势展开为鹤翼阵,右翼在西六组,左翼在东六组。 上杉军从西南的十二濑口而来,在武田军正西面,向东布阵。 此时,上杉军的车悬阵如一条皮鞭向暴露在自己面前的武田军右翼甩了上去。 鞭尖的村上义清自西向东,自北向南,以一个微弱的弧度砸在了武田军右翼边缘的后侧。 随后二手的柿崎景家继续冲击,类似鞭中段,砸在了武田军右翼边缘的侧面。 武田军右翼瞬间动荡。 冷兵器世代的战争需要结阵,源于缺乏组织,更缺乏通讯。 因为生产力不足,只有少数精锐能脱产训练,大部分军势都是临时组织的女丁。 她们就是群乌合之众,看似人多势众,其实没有鸟用。冲锋陷阵没她们,逃跑踩踏第一名,必须用手段约束她们。 因为缺乏通讯手段,战场上以鼓声,螺声等各种声响作为信号,使军队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 声响单一,传达的讯息也非常简单。如击鼓前进,鸣金收兵,明了易懂又缺乏变通。 由于兵员低劣,通讯匮乏,大军上阵需要结阵出击。 只有左右全是自己人,军士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结阵之后只需要少数精锐指挥,大多数人跟风即可。 在武家社会,指挥的骨干便是姬武士。 不提弓矢众,铁炮众等特殊兵种,一支动员备队往往来自同一领地,同乡之间本就熟悉,指挥者又是当地的武家。 一般的备队人数二百五十人,大概足轻二百余,姬武士四五十。 足轻十人一组,配备姬武士一到两人指挥,其余是备队大将与旗本。 备队大将听从法螺声,鼓声指挥,基层姬武士以备队大将的命令,呵斥足轻组成枪阵作战。 基层姬武士如树根一般深深扎在军势中,将足轻这些散落的泥土紧紧团结在身边,这才让军势有了战斗力。 之后以十人队,备队,军势之类作战单位一级级向上沟通,这才形成了军势的指挥系统。 可如果没有完成结阵,十人队,备队,军势便缺乏粘结。 各自为战的基层十人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做,甚至不知道敌军来自何方,因为她们在人群中视野受限。 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正面的备队接敌,让基层姬武士不要乱,原地抵抗。 而其余备队迅速组织结阵,利用前方挨揍的时间,调整军势,再图后续。 武田晴信无奈之下,便是如此做的。 她一边命令左翼的武田信繁迅速行动,让她们调整方向,加入西面战场。 一边命令右翼的谱代家臣团原地接敌,以混乱的军阵抵抗上杉军的冲击。 可想而知,右翼的压力有多大,随时可能崩溃。 于是,武田晴信高举军旗,将本阵前移,吸引敌军,分担右翼的压力。 不然右翼崩溃,溃兵倒卷本阵与左翼,就真的完了。 武田晴信也坚信自己能守住,因为右翼是武田家臣团。 武田家世袭甲斐守护,其家臣团乃是累世谱代。不论毅力还是战斗力,这些在山沟沟里苦熬的姬武士都很强。 甲斐众不一定是最能打的武家,但绝对是最耐苦战的姬武士。有优质的家臣团存在,也是武田晴信能迅速崛起的一大原因。 ——— 武田右翼六组军势,战斗力最弱的两支军势就在边缘。 村上义清的北信众从边缘侧后攻入,动摇她们的阵列。 柿崎景家瞅准良机,一鼓作气从侧面冲击,两支军势瞬间崩溃。 在此危机之时,诸角虎定亲率自己的旗本杀上一线,一边大喊。 “稳住!向我靠拢!” 混乱的一线基层找到了主心骨,迅速向她集中。 军势以她为中心,在一线抱团死守,总算没有因为前方两支备队崩盘而溃散。 甘利虎泰,板垣信方等谱代老臣,也纷纷冲上一线,在诸角虎定的左右两翼支撑,继续聚拢军势。 武田右翼没有崩溃,反而抱团死守,这乌龟壳让上杉军一时没了办法。 上杉辉虎在后方眺眼环视战场,下令道。 “武田晴信的本阵在前移,命令中条藤资直插其本阵。” “嗨!” 在旁守候的使番中,一人策马奔向扬北众阵中。 随后不久,负责三手的扬北众在中条藤资率领下,从武田右翼与本阵之间的缺口处,杀入敌阵。 正文 第五百七十四章僵持川中岛 武田军混乱的右翼与前移的本阵中间,出现巨大的缝隙,足够扬北众直接从侧翼冲击本阵。 而左翼的武田一门众军势还在调整方向,枪阵从南向西转向,一时陷入混乱,难以投入战斗。 武田信繁一面喝令各部整军,一面关注着战场的变化。 当她看到扬北众从侧面冲击武田晴信本阵的时候,终于忍耐不住了。 “命令!武田信廉接替左翼指挥,监督各军迅速转向投入战斗! 告诉她,我的军势已经整军完成,将率先进入战场,支援本阵。” 武田信繁的军列最靠近本阵,也是转向最快的一支军队。 她将武田左翼指挥权移交给妹妹武田信廉,然后直接带队插入武田右翼与本阵之间的缝隙,弥合漏洞,为武田晴信减轻压力。 ——— 战场上皆是喊杀声。 上杉军一万一千人占据了人数与阵型的优势,对武田军八千人发动一波波冲击,如惊涛骇浪砸在武田军身上,几欲崩溃。 形势大好,上杉辉虎却在本阵中皱眉。 武田军的顽强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而远方的直江景纲,不知道还能骗住武田伏兵多久。 一旦武田伏兵转向,大军前来投入战场,上杉军就麻烦了。 双方在战场上搅得一团糟,只有上杉军的本阵,游军与殿军,武田军的左翼军势还是完整的阵型。 其他部队已经全部投入战场死战,阵线不明,敌友交织,混乱不堪。 如果这时候,武田军出现大队完整编制的军势进入战场,上杉军绝对抵挡不住。 这不是姬武士之间的武力差距,而是军事组织力的差距。 混乱的军阵永远打不过有秩序的军阵,军队比的就是谁更有纪律,更具执行力。 上杉辉虎下令道。 “命令斋藤朝信率游军介入,向武田左翼逼近,不允许她们进入战场。 命令毛利景广率殿军接替本阵位置,接应大军。” 上杉辉虎说完,看向身边的斯波义银,微微鞠躬道。 “谦信公,如今就看你我了。” 斯波义银点点头。 战场已经打了好一阵,双方接战的军势都已经疲惫。 不论武田右翼,还是武田晴信的本阵,皆是绷紧的皮筋。 这时候只需要一次超出她们能力的冲击,就可以带给她们超出负荷的伤害,彻底击溃武田军。 留给上杉军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必须在武田伏兵反应过来之前,击溃武田晴信。 斯波义银问道。 “你准备怎么打?” 上杉辉虎指着武田晴信的本阵,说道。 “我会率本阵的旗本众直接冲击武田晴信本阵,我要她的命!” 上杉辉虎的本阵大多是长尾一门众,这些人是她的军势骨干。 为了一锤定音,她在战前又从各军势抽调大批长尾众过来。 可以说,此时的上杉辉虎本阵就是她手中最锐利的刀,手中的数百姬武士是长尾众精华。 斯波义银抬头看向混乱的战场,打开洞察模式。 在系统不讲理的外挂下,他看透了战场混乱外表下的本质。 武田军右翼与本阵的体力都在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状态。但士气方面却是情绪稳定,略有动摇。 义银暗自咋舌。 武田家的确厉害,难怪能以甲斐这一贫瘠的领国,以小吞大,拿下信浓国。 被上杉军冲击成这样,敌军即便体力不行,但士气却还在水平线上。 义银一路扫视,忽然瞳孔一缩,发现武田晴信本阵的后方有一排不一样的文字。 精力充沛,士气高昂,严阵以待。 武田晴信好阴啊! 战场都打成这样子了,本阵旗本损失惨重,她依然咬牙坚持,手中攥着一支精锐没有投入战斗。 她在防着什么? 义银不禁转头看向跃跃欲试的上杉辉虎,心中冰冷。 上杉辉虎将大半的长尾一门众聚集在本阵,如果这一场恶战被消耗殆尽,她统治越后的基石就废了大半。 “我不同意你冲击武田本阵。” ——— 妻女山西侧的十二濑口。 直江景纲稳稳守着渡口西侧的泅渡点,令对岸的武田伏兵无可奈何。 可同时,对岸的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高坂昌信看向北方,心中不安,说道。 “情况不对,八幡原方向的法螺声源源不绝,时间太长了。 殿下手中有八千人马,攻略上杉军的后勤兵站,根本不需要这么长时间。” 马场信春也点点头,说道。 “的确,对面的上杉阻击军势也太镇定了。 大军退却,应该已经走远,我们追击不上。 她孤军死守渡口,不想着怎么脱身离场,倒像是在拖延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北方八幡原,心中骇然。 此时,真田幸隆求见而来。 行礼之后,这位东信众首领皱眉道。 “两位大人,此处渡口有些蹊跷。。” 话音未落,身后阵营喧哗,有武田家使番从远处策马冲来。 三人皆暗叫不好,八成是出事了。 大军让道,使番冲到本阵,几乎是跌下马来,嘴中都不忘大喊。 “上杉辉虎在八幡原!殿下命令大军回援!” 三人遍体生凉,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走了半个上午。 如今想来,从天明时分八幡原传来法螺声起始,武田军与上杉军已经鏖战许久。 武田晴信不知道她们被骗来十二濑口,使番必然在猫濑口一带寻觅大军踪迹。 时间耽误了太久! 八幡原的武田军只有八千人,在十二濑口对岸阻击的上杉军顶多是千人规模,上杉辉虎手中还有一万一千人。 人数上武田军处于劣势,战术上分兵,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八幡原那边的情况肯定不妙。 三人再也坐不住了。 高坂昌信说道。 “我们必须马上回援,不能再耽搁了。” 马场信春指着对岸的上杉军势,说道。 “留下一支军势看着她们,以防在我们身后尾随骚扰。 其他军势迅速回转猫濑口,渡河前往八幡原,援救殿下。” 真田幸隆自告奋勇道。 “我愿留下。” 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交换了一个眼神,皆点了点头。 正文 第五百七十五章冲阵起分歧 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是武田晴信的旗本出身,在甲斐武家中身份不高,全赖家督提拔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旗本众出身的直臣们与武田晴信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是最关心家督安危的一群人,急着回去救主。 而真田幸隆为武田家打开北信门户,与村上义清有不共戴天之仇。她绝无可能投奔上杉辉虎一方,暂时值得信赖。 高坂昌信拍板道。 “那就拜托真田大人了。 你带本部人马留下,我再从信浓众中为你调拨一些人马,凑满二千人军势。 我军会迅速回援,你要死死黏住对岸的上杉军势,不能让其影响我们回军。” “嗨!” 真田幸隆慎重鞠躬。 别看对岸只有一千人,但恶心人却已足够。 不论是渡过十二濑口尾随骚扰,还是直接先去往猫濑口阻挠,都可以让武田伏兵头疼。 唯有留下双倍于对方的军势,把对方牢牢黏住,大军才好脱身。 安排好事情,武田伏兵便不再耽搁。一万人马沿着千曲川进军,直扑猫濑口,准备渡河前往八幡原。 ——— 直江景纲在对岸叹息,抬头望向太阳。她已经争取了不少时间,但还是不够。 武田军不是弱旅,半个上午的时间太少了。 别说武田晴信有八千精锐在八幡原,就算是八千头猪,半个上午也抓不完。 直江景纲下令道。 “全军退出河滩,向北运动,我亲自指挥殿后备队。 派出使番通知殿下,武田伏兵回转,让她小心。” 直江景纲不会去八幡原,上杉辉虎早有交代。 如果武田伏兵醒悟回转,直江景纲的军势将直接北归犀川,看守上杉军的后路,保证大军回撤的犀川渡口在上杉军势手中。 ——— 真田幸隆看直江景纲退却,命令大军渡河,缓缓跟随。她不需要心急火燎与对方交战,以防陷阱。 现在的局面晦暗不明,多做多错,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是大功一件。 她的任务是保证对面的上杉军势不要去猫濑口,骚扰武田伏兵回援。 上杉阻击军势也没有继续向东沿着千曲川运动,反而向北回归。 真田幸隆跟了一阵,在保证对方不会杀个回马枪之后,回转军势,向猫濑口的武田伏兵靠拢。 ——— 八幡原,上杉本阵。 上杉辉虎愣了一下,她热血沸腾正准备一举击溃武田晴信,谁知道斯波义银否决了她的提议。 上杉军中她是说一不二,唯一能阻拦她行动的就是义银。 其一,女人嘛,对自己喜欢的男人没办法,就是一个字,舔。上杉辉虎更愿意沟通,而不是强迫义银听从军令。 其二,斯波家是她关东攻略最重要的合作伙伴,斯波义银的御台所身份也是攻略中重要的筹码,上杉辉虎必须尊重他的意见。 她说道。 “你有什么想法?” 义银指着武田晴信本阵方向,说道。 “她的阵后藏着一支精锐,一直没有动用,就是在等你的冲锋。” 上杉辉虎一愣,问道。 “你怎么知道?” 斯波义银横了她一眼,说道。 “直觉。” 上杉辉虎苦笑,这是用昨晚我的开场白,堵我的嘴。 义银还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清楚,总不能说是外挂发现的吧? 他勉强解释道。 “武田晴信以孙子为师,孙子云,知己知彼。 她不可能不知道你的秉性,必然防着你率领本阵精锐冲锋。” 这个理由倒是很符合直觉的解释,上杉辉虎看向武田晴信本阵,顿时感觉有理。 可她妩媚得揉揉头发,英武一笑,说道。 “那又怎么样?老娘要干她,哪怕她是千军万马在手,也干!” 她意气风发喊出宣言,引得周遭旗本大声迎合。转头,上杉辉虎却是低声对义银说道。 “我觉得您说的不错,但我们已经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唯有奋勇向前,打垮武田晴信的本阵,这一战才算完美。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上杉辉虎指指天空,义银抬眼看去,太阳已经走过了半个上午。 上杉辉虎继续说道。 “斋藤朝信的游军堵不住武田左翼多久,很快那边的武田军就会填满战场。 这批人已经有部分进入战场,横在武田右翼与本阵的缝隙。 如果战场上再加入二三千人武田军,我们便绝无可能在武田伏兵回援之前,干掉武田晴信。 到那时候,我们就被动了。” 斯波义银点点头。 毛利景广率领的殿军负责看守后路,保护大军脱离战场,不会投入战场。 直江景纲也会在武田伏兵醒悟后,撤往犀川,为大军留得后路。 去除这些人马,战场上的上杉军其实与武田晴信的八千人数量相当,差不了多少。 上杉军占了先手,以完整的军阵冲击武田军散乱的阵线,才有了现在的优势。 一旦武田军陆续投入战场,远处的伏兵回援,那么在人数上占据极大优势的武田军,将搬回局面。 又因为上杉军急切的冲击,导致缺乏预备队。在武田援军到来后,上杉军有极大的概率战败。 上杉辉虎看似智珠在握,其实她心中非常清楚。 唯有在武田左翼未投入战场,援军还不知踪迹的此时,攻破武田晴信本阵,才能得到最好的战果。 她在下属面前自信满满,却低声说服斯波义银出战,已经是对他极大的尊重。 战机不可失! 以上杉辉虎的长尾众精锐,加上斯波义银的同心众,御台人,这些姬武士加起来有四五百人。 只要将这些姬武士迅速投入战场,果断压爆武田晴信苦苦支撑的本阵,武田军防线核心就破了。 斯波义银明白她的意思,却无法支持她这么做,原因有二。 其一,长尾一门众是上杉辉虎统治越后的基石。 为了这场冲锋,上杉辉虎将大半长尾众聚集起来,准备冲击武田晴信本阵。 系统已经明白显示,武田晴信留有后手。 即便上杉辉虎的精锐凶狠,那也是一场惨胜,长尾一门众必然死伤惨重。 没有了长尾众为骨干,上杉辉虎之后怎么统御越后?她必须分润更多的好处给越后武家,才能保证自己行使权力。 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会影响关东攻略的顺利进行。 上杉武田两军交锋,上杉辉虎的战略意图是打消武田晴信北进的念头,保护越后的腹心之地,而不是与她拼光老本。 其二,同心众与御台人是义银在关东的大半军力,除了岛胜猛所部,他在关东就这点本钱。 照着上杉辉虎的战法,与武田家精锐血战一场,死一半人已经算是好下场了,剩下伤残无数。 一战把自己进行关东攻略的老本打光一半? 最重要的是,关东攻略还未展开,在信浓就打光了! 有病啊!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六章冲阵亦分兵 斯波义银来关东,是为了帮上杉辉虎完成关东攻略。不是在信浓的山沟沟里,打完两家的老本! 他辛辛苦苦从近幾拉来斯波家精锐,用大量的利益收买扬北众少壮派,可不是为了这小小的川中岛平原! 义银摇摇头,坚持自己的看法。 “你冲不破武田晴信的本阵,即便冲破了也没用。 战术上胜利了,但在战略上也是惨败。” 上杉辉虎有些恼了,战场瞬息万变,她废这么多口舌说服斯波义银,已经是在浪费时间。 自她出道以来,在战场上从来一言九鼎,军令如山,什么时候见过有人敢忤逆她。 上杉辉虎再次重申。 “谦信公!战机不可失!” 义银再次以洞察模式观看战场,惊喜发现,武田右翼在村上义清与柿崎景家两支军势的围攻下,体力与士气进一步下跌。 虽然从战场上看起来,对方还在负隅顽抗,但系统不会骗人!外挂不会弄错!她们已经不行了! 义银果断说道。 “相信我,我们冲击武田右翼,一定能击溃她们! 然后以右翼溃兵倒卷武田晴信本阵,必能冲垮她!” 上杉辉虎冷下了脸。 她是爱慕斯波义银,但她也为自己的军才骄傲自得。 在战场上,她就是无所不能的军神,谁都不能动摇她的意志。 上杉辉虎冷言道。 “既然谦信公无意随我冲锋,那我也就不勉强了。 命令,本阵旗本随我出击!目标,武田晴信本阵!” 上杉辉虎不再理会斯波义银,她此刻只想抓住稍纵即逝的战机,打赢这场合战。 至于对心上人的冒犯,战后再舔。 上杉辉虎的本阵旗本,加上大半长尾一门众,足有姬武士三百。 即便没有义银的同心众,御台人相助,她也有把握冲破武田晴信本阵。 义银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身影,紧紧皱起眉头。 他身边侍奉着两支姬武士团的首领,山中幸盛与本庄繁长,此刻心思各异。 本庄繁长上前细声道。 “御台所,接下来怎么办?” 义银扫了她一眼,看起来御台人对自己的信心不足。 虽说越后叛乱一战,这些扬北众认可了斯波义银的武勇,但武勇与军略却是两回事。 上杉辉虎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如今与斯波义银起了分歧,本庄繁长当然更相信上杉辉虎的判断。 山中幸盛却是目中神光一闪,厉声道。 “同心众上下,皆以殿下号令为先,死不旋踵!” 本庄繁长回头看了一眼斯波家的忠犬,面无表情。 特么都这时候了,还在舔。舔狗不得好死!这场恶战打输,谁都别想好过。 本庄繁长指望义银是一时失措,此时会反省,选择跟随上杉辉虎出战。 以两人的关系,只要斯波义银现在跟上,之前的少许争执都会烟消云散。 但义银心中却清楚,自己没错。 武田晴信本阵藏着后手,傻子才去拼命。而武田右翼外强中干,是应该冲锋的地方。 他在近幾威风凛凛,众姬钦佩。但在关东却还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越后姬武士们信不过他。 上杉辉虎错了,如果义银此时为弥补两人的分歧,跟随出战,那么这一战的损失就大了。 虽胜犹败。 深深吸了一口气,义银冷声道。 “我们也出战! 就打武田右翼,从村上义清与柿崎景家两支军势的结合处,冲杀进去!” 本庄繁长愕然,她有些失望。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在本阵的姬武士,大概有近五百人。 如今因为两位家督的分歧,这些本可以集中冲击的兵力被分成两份,各走各路。 在军事上,这行为太愚蠢了。 本庄繁长更信赖上杉辉虎的判断,对斯波义银的固执己见,暗自不满。 武田右翼的顽强不但超出上杉辉虎的预料,也给越后武家们带来负面影响。 虽然一开始冲垮了两支军势,但之后武田右翼在诸角虎定,甘利虎泰,板垣信方这些老臣的支撑下,紧紧抱团,死守阵线不溃。 在本庄繁长看来,此刻再冲击武田右翼已经没有意义。 谁又能如斯波义银一般,拥有着洞察模式,能看清战场表象下的本质呢? 山中幸盛第一时间鞠躬受令,去集结同心众。本庄繁长无奈,也跟着去集结御台人,准备出战。 义银盯着本庄繁长离去的背影,眼神幽幽。 他已经不在乎这些越后武家的想法,就让事实来证明谁才是正确的吧。 只要赢下这场合战,他的武名将在关东彻底打响,再无人敢轻视他的言辞,否定他的判断。 ——— 本庄繁长回到御台人中间,喝令整理刀枪兜胴,马匹,准备出战。 色部长实与新发田重家站在本庄繁长身边,看向本阵,两家姬武士们都在动员。 色部长实问道。 “上杉殿下要冲击武田晴信本阵?” 越后武家们早已熟悉上杉辉虎的脾性,对于她的选择并不意外。 本庄繁长点点头。 “上杉殿下意图一举击溃武田本阵,终结合战。” 新发田重家双手一拍,振奋道。 “武田本阵被我扬北众军势冲击了好一阵,如今我们入场,正是立功的良机。” 扬北众军势骁勇善战,御台人们是最清楚的。武田晴信本阵不会好过,她们再冲一波必然能把它冲溃。 本庄繁长却是摇摇头,叹道。 “上杉旗本众冲击武田本阵,我们的御台所要去武田右翼。” 她语气惆怅,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色部长实微微皱眉,新发田重家已经叫出声来。 “御台所搞什么,两家在此地有五百名姬武士呢! 只要同心协力,武田晴信的本阵怎么可能挡得住我们? 长尾众彪悍不下我等扬北众,哪里是武田家姬武士能够阻挡的。 这时候,去啃武田右翼的乌龟壳做什么? 这是乱命!我们不接!” 本庄繁长瞪了她一眼,骂道。 “闭嘴! 嚷嚷给谁听呢?这是战场!扰乱军心的罪名就能把你就地枭首! 军令如山,你敢抗命?不要脑袋了!” 正文 第五百七十七章长尾对赤备 新发田重家顿时没了声音,咬牙撇头,不再说话。 看她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本庄繁长叹了口气,还想再劝。 一旁的色部长实说道。 “军令当然要接,出战吧。” 本庄繁长愣了一愣,她说服两姬的说辞都还没用上呢。 色部长实看着她,认真说道。 “经过此事,你也该清楚这位御台所的能力有限。 之后在战场上悠着点做事,莫要把我们的姐妹们,全葬送在这八幡原上。” 本庄繁长沉默半晌,说道。 “我心中有数。” 色部长实点点头,转头对新发田重家说道。 “这是战场,你把嘴给我闭紧了。别害得自己丢脑袋,还给我们添麻烦。 准备一下,出战。” 两位带头大姐都已经谈妥,新发田重家也不是傻子,自然听懂了言外之意。 她嘟囔两声,便下去做事。 ——— 看到斯波义银也开始整军备战,上杉辉虎心中浮生一丝期待,可之后却收获了失望。 看到他在远处忙碌,向着武田右翼方向准备出击,上杉辉虎的心渐渐下沉。 太傻了。 上杉辉虎想起自己为斯波义银所做的一切,付出的真情,忽然起了一点点自我怀疑的心绪。 在他心中,到底有没有我的位置存在?我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一个女人为一个男人做到这个份上,为了他,我连家业都可以共享。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是不相信我呢? 上杉辉虎咬咬牙,对麾下姬武士狠狠喊道。 “出击!踏平武田晴信本阵!” “嗨!” 长尾一门众气势如虹,跟随家督冲向战场。 ——— 义银望着上杉辉虎出击的背影,默默摇头,终究是分道扬镳。 既然已经做出选择,他也不再矫情,策马奔到同心众与御台人前方,长枪指向武田右翼。 “今日晴空万里,波澜壮阔,越后兴废,在此一战! 诸姬,随我冲阵!” 八幡原上,少年白衣似雪,一马当先。秋叶萧瑟,秋风肃杀。 身后斯波同心众与御台人紧随其后,冲向战场。 ——— 武田晴信本阵。 她稳稳坐在马扎上,手中军配团扇遮住下半张脸,目光灼灼注视着杀声冲天的战场。 主君稳如泰山,本阵旗本便精神抖擞,奋勇杀敌,死战不退。 武田晴信心中却不似面上平静。 扬北众骁勇善战,几度攻破防线。最近的一次,流矢已经射到了本阵幕府的幕布上,扎出几个骇人的窟窿。 好在武田信繁及时赶到,率本部军势拼死向前,暂时堵住了右翼与本阵之间的缺口。 即便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本阵旗本众死伤惨重,武田晴信都没有任何动作。 饭富虎昌率领四百精锐赤备,就在她身后的幕布中守候。 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武田晴信深受孙子兵法影响,对上杉辉虎这个对手研究很深。 越后之主天赋异禀,武勇军略皆是世间少有。可就有一个缺点,不惜自身。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武家大名干系家业兴衰。保护好自己,就是保住了家业。 上杉辉虎喜好带领精锐冲阵,每战必先,偏爱暴力破局。 说起来,那位近幾来的斯波谦信公也是这般人物,每每斩将夺旗,不可一世。 这两人雌伏在战场之外,手握两家精锐不动,是在等待什么? 武田晴信算准了这一点,这才让饭富虎昌率领四百精锐赤备埋伏不出,要给予迎头痛击。 武田赤备是武田晴信一手组建,四百骑马姬武士,四百下马姬武士,皆是武装到牙齿的精锐。 如今四百骑马姬武士已经下马参战,投入防线。而赤备首领饭富虎昌带着四百下马姬武士,持三间反骑兵长枪,就在阵后。 武田晴信不顾眼前伤亡,就是在等。上杉辉虎看到的战机,也是她等候的时机。 上杉武田两家的姬武士都太拼命了,如果这么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都在等一个机会,将对方总大将攻破,从而减少自己的损失。 武田晴信手中团扇一颤,心有所感。 她眺望远方,一队骑马姬武士正朝她冲杀过来,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 上杉辉虎看向武田本阵,一名秀雅高挑,前凸后翘的姬武士坐在马扎上,与她对视。 身后马印高挂,还有一面孙子四如真言军旗,随风飘扬。 上杉辉虎枪指武田晴信,喊道。 “升我乱龙旗!诸姬!向前!” 她身后的护旗官将军旗举起,上面是一个乱舞的龙字,在风中张牙舞爪,几欲跳出旗帜。 军旗一出,有进无退! 长尾一门众士气大振,随上杉辉虎一路向前,洞穿疲惫不堪的武田本阵防线,直直杀向武田晴信。 ——— 武田晴信坐在马扎上不动声色,旗本们围起人墙,堵在她的面前。 她手中团扇一甩,命令道。 “赤备!出击!” 身后幕布瞬间被长枪撕得粉碎,穿着赤红兜胴的姬武士们出现在本阵中,似血色的洪水般在她两边汹涌而过。 饭富虎昌高喊道。 “赤备!布阵!” “杀!杀!杀!” 四百赤备精锐迅速绕过武田晴信,在前方搭建起枪阵。 第一排单膝跪地,枪柄以四十五度角向后方插入土中,用右上臂与躯干夹住三间长的反骑兵长枪,稳固重心。 第二排将长枪架在第一排姬武士的左肩上,双腿前后呈弓步,双手紧握枪中段,向前探出。 第三排持长枪对空中,向正前方探出,以防马匹跳过枪阵。 最后一排持枪而立,准备攻击突入枪阵的漏网之鱼。 四百精锐屏息以待,面对上杉骑马队的冲阵,军心稳固,丝毫不乱。 ——— 上杉辉虎看到赤色甲士冲出,暗叫不好。面对有死战之心的枪阵步兵,骑兵并不占据优势。 斯波义银提醒过她,武田晴信必然留着后手。 但她没想到,仗打到这份上,武田本阵几乎崩溃。武田晴信竟然还留着这么多精锐不出,就等着此刻。 这家伙也是个狠人呀! 到了此时,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上杉辉虎喊道。 “斜击!下马!” “嗨!” 上杉骑马队以一个大弧度向外奔驰,避开枪阵的正面,从侧面加速向枪阵冲击。 四百人到底太少,组成四层枪阵后,宽度不够。 上杉军三百骑马姬武士以娴熟的马术与配合,在武田赤备还未调整好角度的情况下,直接从侧面冲入枪阵。 虽然武田赤备反应迅速,但还是晚了一步,被战马冲入阵内,一阵踩踏。 随后长尾一门众纷纷下马,与武田家姬武士进行步战。 她们死死缠住武田赤备,为身后的旗本众开辟道路。 上杉辉虎带着旗本继续策马向前,一路冲杀到武田晴信面前。 正文 第五百七十八章用胜利证明 斯波义银勒马在战场之外,他的前方就是武田右翼。 村上义清的北信众与柿崎景家的上越众,联手冲击武田右翼的后侧与侧面,直接将最边缘的两支武田军势冲垮。 而武田晴信所布的鹤翼阵,右翼有六组军势。因为方位向南,被西侧的上杉军占了便宜。 但问题在于武田军势向南,所以对西面来说,六组军势其实是呈一条向北偏移的直线。 如白鹤亮翅,一条从西向东,边缘叠加的鹤翼,朝向南面。 虽然因为侧后两面被攻击,连续崩溃两支军势,但右翼还是在武田重臣们的带领下,抱团死守。 军势呈一条线成功抱团,就让村上义清与柿崎景家没了办法。 原本想要借助两支军势的溃兵,倒卷武田右翼,结果抱团的武田右翼变成极具厚度的纵深防线。 一条粗壮的直线啊,怎么打得穿呢?真是要命。 在姬武士们眼中无解的右翼,在斯波义银眼中却是另一个世界。 洞察模式开启后,他可以看到抱团的武田军势中,每一支已经濒临崩溃的备队,十人队。 在武家眼中无法短时间攻破的武田右翼,在他眼中处处是破绽。 义银的姬武士团,此时就站在村上义清与柿崎景家两支人马的结合部。 本庄繁长悄悄看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前列的斯波义银。 即便对这位殿下的做法颇有微词,但所有姬武士还是很尊敬这位御台所。 不是谁都有勇气以一袭白色狩衣与阵羽织,就敢上战场的,况且是站在最前面。 不论如何,他的武勇令人倾佩,这也是御台人愿意随他出战的理由。 有着自家小心思,妄图保存实力是一码事。御台所站在队伍最前面,亲自冲阵是另一码事。 这时候如果临阵退缩,这些加入御台人的扬北众,以后就别再出来混了。 还不如一个男人有胆略,一群女人干脆插上jj,回家带孩子去。 义银观察了一阵,琢磨出最佳的路线,然后关闭洞察模式。 他回头对山中幸盛说了一句。 “举我毘字旗。” “嗨!” 山中幸盛将视若珍宝的毘字旗取出,插在身后马鞍侧。 此时她马鞍左右各有一旗,一为御旗,一为军旗。 义银看着两面旗帜,心有触动,感慨万千。 老子特么也算是牛b,在近幾打出了这两面旗帜的威风。这一场打赢,在关东也无人再敢看轻我。 他眯起眼,打开杀戮模式。 “冲阵!” ——— 诸角虎定站在阵前,周围是本家的旗本姬武士。 她是武田家谱代老臣,人老成精,待人处事水准极高。 就因为她厚待麾下,冲入前线后,她的旗本们也没有令她失望,紧紧挤做一团,将她保护在中间。 她的阵旗前移到锋线,不知所措的周遭军势便找到了主心骨,以她为中心形成防线。 甘利虎泰与板垣信方有样学样,也跟着突入前线,在她南北两翼形成新的核心。 三个核心呈三角形态,以诸角虎定为突出部,稳住了几近崩溃的武田右翼。 上杉辉虎命令三手的扬北众绕过她们,从武田右翼身后的空隙,直接袭击武田晴信的本阵。 这让诸角虎定暗中松了一口气,外人看不出来,他却清楚,自己快守不住了。 整个武田右翼都乱了,如今只是凭借甲斐众顽强的斗志,才在突袭下压住阵脚。 可这是以不惧伤亡,不惜体力的苦战,咬牙坚持下来的。 但随着时间流失,血战磨砺,肉体逐渐到达极限。因为前线崩溃而紧紧绷住的神经,也在加快体能消耗。 诸角虎定旗本们的伤亡正在加大,周遭军势不少人拿着长枪的手止不住颤抖。 正在此时,上杉军势后方传来一阵法螺声,只见两支围攻的上杉军势,如潮水般向两边退让。 一支精锐的骑马姬武士队列,向着诸角虎定的防线冲来。 领头的武士没有穿着兜胴,只是一袭阵羽织裹体,便带头冲锋。 其身后护旗官紧随,两面旗帜被奔驰战马带动,呼呼作响,旗面振动。 眺眼望去,诸角虎定心中起了一阵寒意。 一面白旗上勾画着足利家纹,式样古朴。另一面旗帜上唯有一个毘字,烟熏火燎看似破烂。 诸角虎定一眼就认出御旗。这也罢了,足利家衰败已久,日常摆谱还成,战场上吓不住人。 可那一面破损的毘字旗,却让她心中警惕。 武家喜用旗帜,爱惜如脸面。破破烂烂的旗帜拿来上阵,还不怕丢人,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代表武家骄傲的军旗。 军旗一出,有进无退! 诸角虎定遍体生凉,高声呼喊道。 “结阵!稳住!” 她的旗本呵斥周围足轻与姬武士,在诸角虎定面前组成枪阵,厚实阵线。 可疲惫的军势反应迟缓,还未排好队列,前方的骑马队已经冲杀到面前。 面对战马铁蹄,体力士气跌入谷底的足轻,首先崩溃。她们哭喊着躲避战马冲击,将整个枪阵搅乱成一团。 诸角虎定叹了口气,举枪向前,带着自己的旗本向那带头的无甲骑士冲去,妄图斩落敌将,振奋军心。 ——— 斯波义银以法螺为号,喝令村上义清与柿崎景家让路,两人皆心中不悦。 她们围攻这么久,武田右翼却是顽固不化。面对厚实的三角阵型,冲击哪个点都不足以崩溃敌军,局面逐步演变成消耗战。 这位御台所不懂战术,不去别处寻找战机,硬生生来这个死局里趟浑水,打消耗。 这不是有病嘛! 斯波义银才懒得管这些关东武家在身后嘟囔什么,唯有胜利能够堵住她们的狗嘴。 他朝着自己在洞察模式中看到的薄弱点,冲入敌阵,却是别人眼中最强的敌军中心点。 斯波义银看不懂诸角虎定的阵旗,不知道这上面的家纹代表谁。 管她代表谁!管她多牛逼! 在洞察模式下,义银早已看穿了一切。你们这些酸软无力,军心瓦解,阵型溃散的渣渣! 都给我去死! 正文 第五百七十九章两翼皆变数 上杉辉虎借着长尾众下马作战,紧紧黏住武田赤备时机,自己带领旗本冲过赤备枪阵。 武田晴信坐在马扎上,一时没回过神来。 她深藏四百赤备精锐,原本是要打上杉辉虎一个措手不及。 谁知,上杉辉虎率领的骑马队彪悍狡猾,竟然能做到临时转向侧冲,冲击后下马与赤备杀成一团。 赤备是武田晴信在甲斐精心挑选的各家青壮,是武田家支配甲斐国百余年,酝酿的武家精华。 如若是一般大名的旗本众,此时已经冲得头破血流,损失惨重。 骑兵冲阵在训练有素的长枪精锐面前是劣势,何况日本七山二水一分田,更没有给战马披甲的习惯,长尾众不是善冲阵的重骑兵。 可武田晴信计算再好,也比不上上杉辉虎足够疯狂。 上杉辉虎统治越后的根基就是长尾一门众,这些姬武士对她忠心耿耿,是她最可靠的老本。 这次冲阵,她为了一锤定音,竟然拉出数百名长尾一门众。 这些姬武士武艺高强,配合默契,一举突入赤备枪阵,双方谁都没占到便宜。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这些长尾一门众在此地打光,上杉辉虎统治越后的底气也就被打掉过半。 武田晴信深受孙子兵法影响,难以相信会有这种疯子存在,也因此失了先机。 她还在愣神,上杉辉虎已经带着旗本众杀入武田旗本中。 武田旗本们也没想到赤备枪阵会被轻易突破,缺乏心理准备。 在战马的冲击下,武田旗本队列松动,双方乱战成一团。 而上杉辉虎完全不理其他人,策马前冲,长枪狠狠扎在挡路的武田旗本身上,以惯性将她撞飞。 这个武田旗本也是凶悍,双手狠狠抓住长枪不放,让上杉辉虎不得不丢弃长枪,以免被她带下马。 此刻,上杉辉虎的眼中只有坐在马扎上的武田晴信,心中悲愤交加。 要不是你这王八蛋在背后玩耍阴谋诡计,我何至于在越中遇难!何至于让斯波义银接下御剑!何至于断了两人的情缘! 可怜我至今纠缠不清,只能在不可能中寻觅一丝机会!这都是你的过错! 你给我去死! 上杉辉虎面露杀机,拔出打刀,策马前冲,挥刀向武田晴信砍去。 武田晴信暗叫不好,她猝不及防,唯有用手中团扇阻挡。 军配团扇以金属扇骨,外蒙牛皮,外沿是金属打造,沉重坚固。 上杉辉虎借着马势的一刀,力大势沉,武田晴信的团扇竟然被从中劈开半截,惊出一身冷汗。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抽刀再砍。她居高临下,借着战马的高度凌空一击。 武田晴信团扇已废,手中无物抵挡。情急之下,她顺势翻下马扎,以一个狼狈到极点的打滚,逃离上杉辉虎的攻击范围。 武田旗本见到家督遇险,不顾身前的上杉旗本,转身救援。几人抢上前去,在伏地的武田晴信面前组成人墙。 在旁的山本勘助赶紧勾住武田晴信的上臂,将她扶起向后退却。 上杉旗本见上杉辉虎独自应对敌军,也不顾性命向前冲杀,将主君团团围住。 两人被旗本隔离,上杉辉虎见没有机会,便把目光投向一旁,那里是武田晴信的马印和军旗。 武田晴信骇然,大喊道。 “保护马印和军旗!” 马印是军势之胆,军旗是武家之魂。一旦两者落地,前方军心魂飞魄散,武田军必然崩溃。 上杉辉虎嘴角勾画出一丝嘲讽,刚要呼喊自己的旗本保护,上前砍旗。 远处,忽然传来阵阵法螺声,两位家督皆面色凝滞,寻找来源。 法螺声从南面而来。 一支武田骑马队从南面杀入战场,将围堵武田左翼的斋藤朝信所属游军,打得节节后退。 武田晴信看了眼旗帜,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马场姬!” 武田骑马队的旗帜是马场信春的,她将武田伏兵中的骑马姬武士聚集起来,迅速回军参战。 骑马队加入战场,迅速打乱了斋藤朝信的军势,然后下马步战,进一步搅乱战场。 武田左翼也回过神来,配合回援的武田伏兵出击。 武田晴信眉开眼笑,上杉辉虎却是皱紧眉头。 回头看了一眼已经下马的长尾一门众,这些人正在鏖战,不可能再轻易脱身撤退。 武田伏兵回援,战机已失。难道让她们死战阻击,为自己争取时间回军撤退? 上杉辉虎隐隐有些后悔,如果把这两百多长尾一门众折在川中岛,她日后在越后的统治会很麻烦。 正在她咬牙要做出选择的一刻,战场上又起一阵哗然。 在村上义清与柿崎景家围攻下,多时无果,紧密抱团的武田右翼忽然剧烈松动,大批溃兵转身逃跑。 武田晴信难以置信得看向北方,怎么?右翼要崩了?怎么在这个要紧关头崩了? 这个时间卡得让人难以抉择。 武田晴信的左翼转向,连同回援的武田伏兵从东南突入战场,眼看就要转败为胜。 而此时,一直表现顽强的武田右翼忽然有崩溃的征兆,又让战场陷入了胜负难料的混沌。 上杉辉虎离开本阵,武田晴信的本阵被打成筛子,双方皆失去对军势的指挥权,谁都无法再调整。 此时,唯有依靠各军势首领自己去应变,这是考验两位家督意志和信任的时候。 坚定自己必胜的信念,信赖麾下姬武士的能力。 上杉辉虎咧嘴一笑,挥刀指向武田晴信的马印与军旗,喊道。 “上!砍了它们!” 形势眼看大好,武田晴信也不愿再退缩。 这一场恶战打出了她的凶性,顾不得什么知己知彼的道理,只想干掉上杉辉虎这个令自己狼狈不堪的王八蛋。 她指着骑在马上的上杉辉虎,喊道。 “冲!我要她的人头!” 武田本阵中,两家家督最嫡系忠心的姬武士团展开血腥杀戮。精锐抵足并肩,用长枪戳,用刀子捅,用牙齿咬。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武田晴信没有向前,上杉辉虎也被长尾众挤出前线。战场太过血腥,双方谁都不敢再让主君冒险。 正文 第五百八十章千姬避白衣 武田晴信回头,对扶着自己的山本勘助低声说道。 “你去武田信繁那边,让她必须顶住压力。只要她能坚持到中午,我们就赢了。 告诉她,再困难也要坚持到中午!就当我这个姐姐求她!” 武田晴信看她独眼拐腿在本阵没什么战力,便让她去通传。 山本勘助嗨了一声,向阵后走几步,拉住一匹在战场边缘徘徊的战马,骑马向武田信繁军势奔驰。 武田信繁是左翼最先调整过来的军势,正插在武田右翼与本阵之间,阻挡上杉军三手扬北众对武田本阵的攻击。 武田右翼眼看就要崩溃,武田晴信唯有信赖这位心灵相通的妹妹,希望她能够挽回右翼崩溃的局面。 只要坚持到中午,武田左翼和援军能先一步逼退上杉游军,迫近武田本阵。 这一场恶战,武田家就胜了! ——— 自己阵中,武田信繁接到山本勘助的传话,面无表情。 武田晴信在本阵鏖战,不知道武田信繁这边的情况恶劣到什么程度,才会下达这种要命的军令。 但武田信繁只是眨巴一下眼睛,对山本勘助柔声道。 “回去告诉姐姐,我一定会坚守到最后一刻。” 山本勘助鞠躬后,上马就要回转,武田信繁又喊住她。 山本勘助在马上不明所以,回头看向这位武田家第二人物。 武田信繁远远眺望武田本阵,口中似乎在对山本勘助说话,又像是对远方的姐姐告别。 “祝她武运昌隆,我武田信繁很荣幸成为她的妹妹。 若是来生有幸,我还想成为她的妹妹。” 山本勘助听着不对味,还想说话,武田信繁已经面若寒霜,呵斥道。 “快点回去!把话带给姐姐!” “嗨!” 待她骑马走后,武田信繁看向崩溃的前线,淡然对身边旗本说。 “阵旗前移,随我上阵。” 她拿起长枪,对左右呼喊。 “武田家的姬武士们!甲府兴衰在此一战!随我奋勇杀敌!” 武田晴信不清楚,但武田信繁在前线看得很明白,武田右翼已经完了。 姐姐想要时间。 好,我就用自己的命去给姐姐换取时间,为武田家霸业燃烧到最后一刻。 ——— 武田信繁的悲观源于不可理解的现状,不单单是她,右翼战场上的所有武家都被吓傻。 当斯波义银冲入武田右翼,双方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鸡蛋碰石头,要撞个头破血流。 可现实却是踏阵夺旗,毘字旗所向披靡! 斯波义银的冲阵很奇怪,左歪右扭,可偏偏他冲击的每一个十人队,每一支备队,都像豆腐渣一样一触即溃。 别说武田信繁看不懂,战场上的武田上杉两家高阶武家,谁都没看懂。 连斯波义银自己麾下的骑军也懵,从东到西,从南到北,毫无规律瞎几把冲。 虽然自己的队列也冲散了,到处都是落单的自己人,但武田军却是彻底崩溃。 所有人都敬畏得看着那面毘字旗,所有落单的同心众和御台人都心怀澎湃的寻找那面军旗,向它所在的方向突破,靠拢。 诸角虎定在战场上不知所措,心存绝望。 斯波义银根本不给她接近的机会,仿佛永远能找到最虚弱的队列冲杀,就是不和她的旗本交锋。 即便身边的旗本毫无损失,可用心凝聚的防御阵线却被撕得粉碎,再无法阻挡后面跟进的村上义清与柿崎景家所部。 心态失衡的不只是她,还有左右的甘利虎泰与板垣信方,她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麾下一支支备队被击穿。 绝望的武田姬武士冲向马队,想要用生命阻挡这个白衣梦魇。 可换来的却是。 “报!初鹿野忠次被讨取!” “报!油川彦三郎被讨取!” “报!安间弘家被讨取!” “报!三枝守直被讨取!” 斯波义银为首的骑军将一个个骁勇善战的武田姬武士阵斩,将一支支武田备队的大将挑翻。 甘利虎泰与板垣信方的核心区都发生动摇,义银频繁得切换杀戮模式与洞察模式,始终坚定不移切入敌军最虚弱的部分。 骑军威力是有限的。 重装骑兵往往只能冲一两阵,因为骑枪会在强大的冲击下折损,战马承载甲士也坚持不了多久。 日本多山少地,没人会去组建纯粹的重装冲击骑兵,那纯粹是烧钱的摆设。 而传统的武家骑马队其实是骑马步兵,冲击一波后下马步战才是传统。 义银这一波波的冲击,麾下姬武士很不适应,但因为敌军一击即溃,没有遇到阻碍,才反复冲杀。 可日本的战马品质不高,即便兜胴轻,战马无甲,也承受不起长时间的奔驰。 义银必须在战马疲惫之前完成破阵,打垮武田右翼的几千战兵。 关键就在于诸角虎定,甘利虎泰,板垣信方三者为核心的三角防御阵。 他看似乱冲,打得都是薄弱处,一直在围绕削弱三人周围的军势。 即便三人带着精锐旗本上前挑衅,义银也不为所动,借着马速远远吊着她们。 可到了此时,周遭武田军势溃散,三人的核心旗本众也变得体力不支,士气低落,到了啃硬骨头的时候。 义银回头一看,山中幸盛与蒲生氏乡还在身后,同心众跟丢了大半。 御台人三巨头,本庄繁长,色部长实,新发田重家皆在,队列反而比同心众更加完整。 御台人的确比近幾来的同心众精于战阵,即便乱冲成这样,还是能保证紧随。 此刻军心稳固,士气高昂,骑军已经从一开始的懵b,变得兴奋异常。 太特么爽了!这辈子没打过这么爽快的仗! 即便是对斯波义银选择颇具微词的御台人,此刻也心悦诚服。 没办法,这就是武家。 只要你足够强大,足够diao,她们就愿意跟随你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跟随强者的基因,刻在弱肉强食的武家社会基石上,没有人会拒绝臣服于一个强者。 义银微微一笑。 只要这仗打完,他再也不必担心自己的地位不稳。 能打胜仗的领袖,就是稳!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一章义银破阵曲 义银抬头望天,太阳向中午又走近两刻,不知道上杉辉虎那边怎么样了。 武田援军随时会到,已经不能再耽搁。 洞察模式之下,武田右翼三核心的体力士气皆在他掌控之下,义银朝着甘利虎泰冲了过去。 甘利虎泰大喜,她终于不必四处奔走,斯波骑军主动冲她来了。 她大喊道。 “旗本结阵!周遭士卒向我靠拢!” 刚才说完,她才发现不对。 旗本众在主动追逐义银身影的时候已经走散大半,又被溃兵裹挟冲走一部分,如今她的身边只有小猫三两只。 没有旗本阻拦呵斥,周遭的溃兵完全不理会她的喊叫,潮水般自两边退去,只想离身后的骑军越远越好。 甘利虎泰绝望得大喊一声,挺枪上前,身边几个旗本跟着她冲了上去。 义银嘴角一翘,腋下夹着长枪,冲着她的脑袋砸了过去。 身边山中幸盛与蒲生氏乡左右护卫着他,三骑提起马速,直接撞飞疲惫的冲锋者。 义银的长枪脱手,枪头还扎在甘利虎泰的眼眶里,微微发颤。 他冷酷得朝身后骑军一招手,一柄骑枪被恭敬递上。 “甘利虎泰被讨取!” 核心三角终于崩溃一角,武田右翼剧烈崩动。 义银再接再厉,绕过依然咬牙坚持着的诸角虎定,袭向另一边的板垣信方。 板垣信方身边的旗本已经被溃兵冲散,她狠狠瞪着越冲越近的斯波义银,大吼一声刺出长枪。 她唯一的机会就是战马靠近的一瞬间,但在杀戮模式特效下,疲惫的手臂不经意软了三分,扎了个空。 义银用骑枪将其挑翻,战马们在这名英勇姬武士的身体上无情践踏过去。 “板垣信方被讨取!” ——— 武田右翼三核心崩溃两角,彻底没了救。诸角虎定独木难支,她咬牙准备徐徐后撤,再做计较。 这时候,武田信繁的阵旗却逆着溃兵大流,反向前移。 诸角虎定大惊失色,不知道这位弟子要干什么,远远听得武田信繁高喊。 “甲斐众,随我固守!我们的身后是本阵!是家督! 甲府武家!有进无退!” 足轻们迷茫得溃疡,而被裹挟的甲斐姬武士们带着强烈的荣誉感,开始向武田信繁的阵旗靠拢。 诸角虎定心头起了明悟,转身看了一眼,本阵高高飘扬的武田晴信马印与孙子四如真言军旗。 她苦笑一声,停下退却的脚步。 武田信繁,你是要为家督去死吗?你这个笨蛋!你还这么年轻,这么有才华。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这个老妪,陪你去死吧! 诸角虎定高喊一声。 “武田家的姬武士们!我们是源氏家臣!我们绝不后退!” 河内源氏武田家,守护甲斐百余年,即便是溃阵的此时此刻,还有人愿意为其去死。 大批姬武士咬牙转身,回返崩溃的右翼阵线,积极向武田信繁的阵旗集中。 ——— 义银眉头一皱。 武田信繁的旗本众士气高昂的出现在战场上,虽然被溃兵带得支离破碎,但却隐隐看到星星点点的高昂士气正在向她汇聚。 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火,义银决不能让她汇合到一起。 骑军的体力已经开始下降,战马汗水如浆,眼看走到了极限。 如果骑军此时被阻挡下来,再难倒卷帘珠,以溃兵直冲武田本阵。 斯波义银挥枪示意骑军向前,控制马速如狼群逐羊。 百余战马驱赶十倍于己的溃兵向阵脚不稳,散乱不堪的武田信繁旗本众奔腾而去。 ——— 武田信繁心急如焚,她根本控制不住溃兵。 武家备队的基层姬武士不到足轻四分之一,如今大批足轻被吓破了胆,根本不管不顾,只想逃离战场。 姬武士也不是铁打的,也会畏惧,也会逃跑。 这些溃兵如潮水般冲击武田信繁的军势,如今只有旗本众还死死跟着她,其他备队早就被冲散了。 即便少数姬武士为了荣誉反身战场,也是十不存一。在十倍溃兵冲击下,她们很难向武田信繁的核心处靠近。 结果还没等斯波骑军冲到,武田信繁发现自己的旗本众,都快被冲光了。 她咬牙冲上一线,站在阵前高喊。 “吾乃武田信繁!你们朝两边退却!不要冲击阵型!” 溃兵听得武田信繁之名,停滞一下,然后继续无情冲击她的核心阵地。 军心溃散,完全没有用! 这时候,斯波义银带领的骑军已经驱赶溃兵抵达,开始加速向武田信繁冲来。 武田信繁的旗本众冲了上来,把自家大将围住,以手中长枪维持小小的散阵。 武田信繁心存死志,知道事不可为,推开左右护卫,亲自持枪站在阵前。 斯波义银在骑军锋尖,面对敌军的顽固,左右山中幸盛与蒲生氏乡交换一个眼神。 她们同时打马快冲,越过主君,率先带着同心众冲向武田信繁的旗本众。 “同心众!冲阵!”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武田信繁双手握枪,高喊。 “诸姬!为了武田家!” “杀!杀!杀!” 双方狠狠撞在一起,武艺高强的武田信繁一枪把马上的同心众挑落在地,但战马的惯性冲锋把旗本众散乱的阵型砸得粉碎。 第二名同心众被武田信繁打下马来,她也长枪脱手。第二排的同心众远远看到机会,将手中长枪投出。 借着马速,长枪加速前冲,把武田信繁腹部贯穿,钉在地上。她痛得嚎叫一声,就要拔刀再战。 义银抢先拔刀,战马在武田信繁身边奔驰而过,带着打刀掠过她的头颈,首级冲天而起,向空中喷出一阵血雾。 “武田信繁被讨取!” 随着武田信繁被杀,因为她的激励,重返战场的武田姬武士们士气沮丧,再无斗志。 武田右翼溃兵裹挟着无奈的武田姬武士们,朝着武田本阵汹涌而去。 逆流中,诸角虎定老泪纵横。 她两鬓泛白,手持打刀,周遭旗本已经被冲得不见人影,独身一人毅然向斯波骑军冲去。 “就让我随信繁大人去吧!” “诸角虎定被讨取!” 武田信繁,诸角虎定,甘利虎泰,板垣信方皆战死,武田右翼崩溃,义银挑眼远方。 那边是武田本阵,武田晴信所在之处。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二章小胜思进退 武田晴信心中一阵悸动,不自觉往武田右翼方向看去。 山本勘助带回没头没尾的话,令她不安,如今更似有征兆浮现。 摇头散去忐忑的念头,武田晴信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厮杀。 长尾一门众与武田赤备结阵血战,两位家督的旗本护着两人在阵前,哪个姬武士还敢落后半步? 上杉众距离武田晴信的马印与军旗不过二十余步,不断有流矢在旗帜上擦出窟窿。 可就是这短短二十步,亦是步步惊心,寸土寸血。双方姬武士杀红了眼,完全不顾伤亡,互不相让,战线还在僵持中。 上杉辉虎在等武田右翼崩盘,武田晴信在等南方援军入场。两军都绷到极限,全凭一口气吊着。 就在武田晴信心悸不久,武田右翼传来排山倒海的声浪。 大批溃兵从北向南冲入武田本阵,将对战的长尾一门众与武田赤备冲得阵脚大乱。 武田晴信心中冰冷。 右翼溃了?武田信繁人呢?诸角虎定那些个谱代重臣怎么回事? 几名意志坚定的武田姬武士冲入本阵,跪在家督面前。 “殿下!快退!右翼完了!” 武田晴信上前把一个跪地的姬武士踢翻,骂道。 “八格牙路!武田信繁呢!她不是答应了我,一定会稳住阵线嘛!” 那姬武士哭喊着回答。 “死了,都死了!斯波义银不是人!那些骑兵不是人! 武田信繁大人被枭首,诸角虎定大人被杀,好多大人都阵亡了! 殿下快退吧!斯波义银要杀过来了!” 武田晴信一阵头晕目眩,要不是身边的山本勘助扶住,几乎软倒在地。 她喃喃自语。 “信繁死了?不可能! 她怎么会死!我不准她死!我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我还有好多荣耀要与她分享!” 她摸了一下脸,多少年未见的泪水已经打湿脸庞。 武田晴信心中回想起山本勘助带回的话语,那些因为战场纷乱而未细想的深意。 她大声向着北方呼喊,像是要召回一个逝去的灵魂。 “不!” 原来,武田右翼早已完蛋,信繁存了死志,用自己的生命又挣回几刻时间。 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退!为什么不和我说清楚!难道我还会强迫你去死吗!还会怪你不成! 正在此时,南方传来连绵不断的法螺声,阵鼓大作。武田伏兵大举回军,一万余战兵加入战场。 武田晴信泪流满面,这是武田信繁用生命换回的时间,换来的战机。 她目视前方,望着上杉辉虎的军旗,狠狠下令。 “我要上杉辉虎的脑袋!我要斯波义银的脑袋!杀!” ——— 看到武田右翼崩溃而来的溃兵,上杉辉虎哈哈大笑。 “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上杉辉虎心中充满愧疚和感激,是她判断错误,差点把大半长尾众折在这里。 如果真要是这个结果,上杉辉虎在越后的统治会因为缺乏基本盘而非常痛苦。 好在斯波义银坚持自己的主张,并且真的把武田右翼给攻溃! 如今溃兵倒卷本阵,武田晴信根本控制不住局面,唯有败退! 正在上杉辉虎要下令斩旗追击的时候,南方传来了不合时宜的法螺声,阵鼓声,令她面色大变。 眺眼南望,武田伏兵进入了战场! 斋藤朝信的游军,早被武田左翼和先期抵达的马场信春所部,打得连连败退。 如今高坂昌信率领大队武田军进入战场,更是气势如虹。 斋藤朝信没有直接崩溃,已经是中越众凶狠顽强。 上杉辉虎看着混乱的武田本阵,骂道。 “就差这么一点!” 她舍不得退却,明明再给一刻时间,武田晴信就会彻底完蛋。 可就差这么点时间,战场上的形势逆转。 刚才入场的武田援军体力充沛,士气高昂,队列完整,将已经打了半天的上杉军攻得节节败退。 上杉辉虎咬着下唇不说话,这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呵斥。 “你还在犹豫什么!快退!” 上杉辉虎回头看到斯波义银打马冲了过来,身上皆是血污,有些愧疚道。 “谦信公,你来啦。都怪我没看清局势。。” “回去再说!现在赶紧撤退!” 义银没功夫听她的道歉,现在战场上混乱得厉害。 他把武田信繁冲杀后,同心众因为抢先冲阵,如今都不知道散去了哪里。 义银只好带着御台人所部继续倒卷珠帘,把溃兵往武田本阵赶。 就在快要一锤定音的关键时刻,武田援军到了。已经萌生退意的武田本阵士气大振,又渐渐稳住了阵脚。 义银也觉得很可惜,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如果不趁着武田本阵被溃兵冲击的混乱时机,迅速脱离战场,疲惫的上杉军就会被入场的武田援军黏住。 一旦走不脱,这一仗就会先胜后败!如今未尽全功,但上杉军还是占据优势,能算是小胜一场。 最重要的是,长尾一门众损失不大,上杉辉虎的老本没有折损太多,影响到统御越后。 斯波义银当然不能允许上杉辉虎继续冒险,赶紧狠喷她一顿,让她撤退。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你我一齐退,我留人断后。” 上杉辉虎心里清楚,全部走人是不可能的。武田晴信损失这么大,必然要咬下上杉军一块肉解恨。 她的意思是让斯波义银一起走,留部分忠心的长尾众断后。 义银摇摇头,说道。 “你退,我带御台人再冲一阵,看能不能拿下武田晴信的首级。” 义银当然不能允许上杉辉虎再死一批长尾一门众,今天的损失已经够大了。 虽然舍不得消耗掉自己的御台人,但相比之下,保住长尾一门众,对关东攻略更重要。 他的心思不纯,要死,就让御台人去死,死扬北众的姬武士。 御台人可以再招募,虽然扬北众方面会很麻烦,但仅仅是麻烦罢了,可以再想办法安抚。 而长尾一门众却是上杉辉虎的统治基石,损失太大会演变成严重的政治问题。 上杉辉虎却是没回过神来,说道。 “我陪你冲阵。” 义银心里恨得牙痒痒,你这白痴非要我说清楚才懂?你不走,长尾一门众肯走吗? 难道要我当着御台人的面说,我是要让她们替长尾一门众去死? 你这傻b到底怎么混成越后之主的!会打仗就这么了不起吗? 懂不懂政治啊!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三章撤退遇意外 斯波义银劈头骂道。 “你给我滚蛋!上杉辉虎我忍你很久了!再不滚,我真的生气了!” 上杉辉虎一个哆嗦,看着暴怒的心上人,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无奈点头。 “我先带队撤退,你千万小心,速战速退。” 义银不耐烦甩甩手。 “快走快走!在战场上啰嗦得和个爷们似的! 你是总大将,全军还等着你指挥撤退呢!” 上杉辉虎咬咬牙,转头喝令长尾众脱离战线,向西撤退。 义银说的没错,她有自己的责任。 直江景纲应该已经撤回犀川渡口,上杉辉虎需要把军势完整带回犀川汇合,才算安全。 此时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两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好。 上杉辉虎递给义银一个珍重的眼神,毅然回身而去。 义银微微一笑,对身边本庄繁长说道。 “我们再冲一阵,看看能不能砍了武田晴信。” 本庄繁长低头鞠躬,嗨了一声。她身后两姬交换了一个眼神,正是色部长实与新发田重家。 谁都不是傻子,最后退出战场的队伍是最危险的。 虽然说毛利景广的殿军会为她们断后,但是御台人的战马已经疲惫,不止何时就会倒毙。 这时候还要冒险冲阵,危险大增。包括本庄繁长的御台人三首领心中有数,这次冲阵要有所保留。 情况不对,马上就闪。 义银哪知道,他麾下这些御台人已经起了小心思。 同心众在与武田信繁交锋的时候冲散了队伍,山中幸盛与蒲生氏乡不在他的身边。 为了保护上杉辉虎撤退,为了保证长尾众不要损失太多,他只能带御台人再冲一阵。 好在厮杀给力,杀戮值充足,义银心中笃定。就算御台人多死些人,他本人的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 武田晴信在远处看着上杉辉虎带队脱离阵线,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 右翼溃兵如果晚一刻到来,她就会命令本阵人马死死黏住上杉辉虎,不让她轻易撤走。 可之前局势晦暗不明,武田晴信自己也存着跑路的心思,当然不会把事情做绝。 万一到时候跑路的是自己,黏上了咋办? 如今武田援军抵达,正在向战场碾压过来,时间拖得越久,对武田晴信越有利。 可因为右翼溃兵止不住的倒卷,让武田本阵失去了缠住上杉辉虎所部的可能,只能眼睁睁看她从容退却。 正当武田晴信感觉可惜的时候,右翼溃兵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喊声,然后更猛烈的冲击本阵,让武田赤备无法顾及家督所在。 武田晴信心中警钟大作,下令道。 “旗本众,向我靠拢!” “嗨!” 人流中,旗本们竭力向主君的方向接近。 而此时,远处的背影越来越近,溃兵也越发不安,鬼哭狼嚎着要逃得更远。 “斯波义银来了!快跑!” 武田晴信身体一震,双目赤红,望向远方。 只见一名武士一马当先,一袭白衣上皆是血污横流。千军万马不敢阻挡在他面前,皆四处逃窜。 武田晴信心中一疼,那些血污中是否有信繁的一份? 她喉间发出野兽受伤般的低吼,随后手持打刀,下令道。 “旗本众结阵! 取下斯波义银人头者,知行千石!我许她一门众身份!” 此言一出,旗本众顿时红了眼,死命向家督身前集结。 一千知行,足够旗本姬武士上升到中高阶武家行列,武田晴信又许诺列为一门众,这是要嫁出武田血统的公子啊! 武田家乃是河内源氏名门,家格仅次于足利一系的亲族。成为武田一门众,对普通姬武士来说就是一步登天! 旗本众此刻忘记了对死亡的畏惧,眼中只有斯波义银的首级。 ——— 义银带头冲锋,直指武田晴信的军旗。 果然看到一个前凸后翘腿子长的御姐立于阵中,周遭旗本把她团团围住,列阵待命。 本庄繁长示意御台人打马上前,越过斯波义银率先冲入敌阵。 武田晴信的旗本众乃是家中精锐,又被家督重赏激励,凶性大发,不退反进。 双方撞在一起,顿时跌落数名御台人,与武田旗本厮杀在一起。 义银越过阵前乱局,不理会混战的姬武士们,策马直刺武田晴信本人。 武田晴信挺刀要战,却被侧面奔出一匹战马撞到,一个踉跄弃刀跌坐在地。 义银心念好机会,就要一枪刺穿她的脑袋。 正在此时,武田晴信身边杀出一人,朝着义银哇呀呀冲了过来,正是山本勘助。 “家督保重,山本勘助去矣!” 义银一枪刺中她的肩膀,马速把她带飞出去,狠狠砸在前方地上。几匹战马奔驰而过,把她踏得吐血身亡。 身后的武田晴信却是借着这片刻喘息,翻身滚出数步距离,躲过战马冲刺。 义银带队杀穿武田晴信的旗本众,却发现身边御台人数量锐减,冲着本庄繁长喊道。 “怎么回事!人呢!” 本庄繁长知道色部长实与新发田重家两人刻意落后,带着大部分御台人在边缘徘徊,随时准备撤退。 但她装作糊涂道。 “可能是被溃兵冲散。” 义银心中诧异。 这些御台人之前一直能紧跟队列,怎么这会儿掉队这么多? 战场纷乱他无心多想,望着重新靠拢,保护武田晴信的旗本众,叹了口气。 没机会了,退吧。 义银喊道。 “撤退!全军撤退!” 本庄繁长等得就是他这句话,御台人迅速调转队列,向西撤退,而在锋线尖头的斯波义银,瞬间变成落在最后。 武田晴信见他要走,高呼。 “弓矢众何在!放箭!拦住他!” 几支箭矢向义银窜过来,他毫不在意。老子有杀戮模式护体,顶多皮肉伤。 谁知道一支箭扎在他的战马臀上,已经疲惫的战马顿时惊起,差点把义银掀翻掉地。 一名英武的赤甲姬武士借机脱离战阵,大步冲了上来,挺枪要刺义银。 义银死死抓住马脖子不敢松手,混乱中将手中打刀甩出,正巧砸在姬武士肩头。 那姬武士眼神一黯,跌倒在地没了生息,竟然倒霉得触发到杀戮模式的致死效果。 惊马一阵乱窜,带着义银往东奔驰而去,身后传来武田姬武士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饭富虎昌大人!” 正文 第五百八十四章谎言起风暴 本庄繁长回头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刚要命令回转接应。 新发田重家策马奔到她身边,喊道。 “还愣着干嘛,赶紧走!武田军要围上来了!再耽搁就走不了了!” 本庄繁长喊道。 “御台所!御台所还没回来!” 新发田重家喊道。 “御台所是何等人物,哪需要你来担心?自然会绕远回转!” 斯波义银善战的形象,在这一战中彻底扎根在御台人诸姬心中。 本庄繁长还在犹豫,武田军已经逼近合围上来。她无奈之下,指挥御台人大队向西撤退。 路上遇到同心众所部前来汇合,山中幸盛见不到斯波义银,大惊失色,问道。 “殿下人呢?” 本庄繁长支支吾吾不好回答,总不能说御台人舍弃御台所,自己跑回来了吧? 身边的新发田重家指着前方,抢着回答。 “御台所就在前面。” 山中幸盛心思稍安,干脆和御台人一齐回转,向西退去。 本庄繁长瞪了一眼胡言乱语的新发田重家,只得到她的挤眉弄眼,无可奈何。 她心中忽然起了一丝阴霾,要是殿下没有绕远回转,可如何是好?这事怎么收场? ——— 上杉辉虎指挥各部撤退,村上义清所部,柿崎景家所部,中条藤资所部,斋藤朝信所部纷纷脱离战场。 而作为殿军,看守本阵的毛利景广原地不动,为各部撤退殿后。 山中幸盛率领同心众,与本庄繁长的御台人一齐撤退,越走越是心惊。 等走到毛利景广的殿军所在,她再也忍不住,质问本庄繁长。 “殿下人呢?你们不是说殿下先走了吗?为何还没见到人影!” 本庄繁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新发田重家已经说了谎,这时候也不好反悔,硬着头皮说道。 “谁知道呢!战场这么乱,兴许跑得远了,再走一阵看看。” 山中幸盛暴怒,骂道。 “再走!再走就脱离战场了!万一殿下还在战场上,我们岂不是要铸成大错! 除非找到殿下,否则同心众不会再继续撤退!” 同心众与御台人僵持不下,毛利景广带旗本骑马过来,喊道。 “你们挡在阵前干嘛!还不速速撤退! 我军奉命殿后阻敌,你们不肯走,是要耽搁时间,让我的部众多死一些人吗!” 山中幸盛自知理亏,大军撤出战场本就是极其凶险的事,多耽误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但事关斯波义银的安危,她死也不可能让步,于是说道。 “非常对不起,毛利大人。 我军还在等候主君回转,暂时不能撤退。” 毛利景广愣了一愣,心思浮动,斯波义银没撤出来? 新发田重家此时没了退路,总不能承认自己抛弃主君先撤了吧? 她反驳道。 “毛利大人你评评理,我说御台所已经撤走,这斯波家的憨货就是不信,硬要在这里死扛。” 山中幸盛怒视新发田重家,刚要骂人,毛利景广不阴不阳说了一句。 “御台所好像是过去了。” 山中幸盛一愣,看向毛利景广。她刚想开口确认,新发田重家像是找到救命稻草,先叫骂起来。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我们赶紧追上去!” 山中幸盛被她打断,一时没想太多,顺势点头。心急火燎往西方退去,寻找自己的主君。 新发田重家以为斯波义银真的退走,心中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谎言圆了过去。 大队人马向西奔驰,本庄繁长看了一眼微笑的毛利景广,心中寒意渐起。 斯波义银真的过去了吗?按道理说,他是被惊马带去了东面,绕路回来绝不可能比御台人快。 毛利景广与斯波义银有杀母之仇,新发田重家这个蠢货,怕是被别人当枪使了。 如果斯波义银没有脱离战场,这麻烦可就大了! 各军退走慌乱,毛利景广可以事后说自己一时眼拙,看错了。 但新发田重家却是义正言辞的说,看到斯波义银撤退。 如果真的出事,毛利景广能把自己摘出去,御台人却是躲不过这弃主的罪名! 本庄繁长心中不安,但她也没有办法。新发田重家这个傻瓜把话说死了,她现在想反口,事情会更严重。 只能祈祷斯波义银是真的绕路回转,不然山中幸盛不会善罢甘休,斯波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毛利景广望着远去的斯波骑军,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她当然没有看到那个男人回撤。 斯波义银,希望你死得其所。 ——— 上杉军趁着武田右翼崩溃,溃兵倒卷珠帘,迅速与武田军脱离接触,毛利景广护着大军徐徐后退。 犀川边上,直江景纲守护渡口不失,上杉辉虎令军势迅速过河。 直江景纲率部与毛利景广配合,两军阻挡武田追兵。 武田军见无利可图,只好眼睁睁看着上杉军势渡过犀川,回返善光寺。 ——— 这一战双方皆是损失惨重。 上杉军各部,除了殿军的柏崎众,各部折损超过三成,战损三千四百七十余人。 武田军中战损四千六百三十余人,最惨的是右翼甲斐众。家中重臣被杀数人,甚至折了武田家二号人物,武田信繁。 川中岛合战的伤亡远超两位家督的预期,传了几百年的名门望族都折去好几家,绝嗣的普通武家数十家,双方家臣团都不愿再战。 上杉辉虎回军善光寺,武田晴信回军盐田城,南北各自舔舐伤口。 正在此时,斯波义银的失踪,在上杉军中引发了一场新的风暴。 ——— 话说上杉辉虎回军善光寺,设立起本阵幕府,全军驻扎修整。 等毛利景广与直江景纲的殿军进入驻地后,才算松了口气。 这次川中岛合战一波三折,上杉辉虎没有想到,喜欢玩弄手段的武田晴信竟然如此强悍敢战。 本以为统合越后后,上中下越万众一心,定能所向披靡。却在这小小的川中岛,与武田家打了一场两败俱伤的血战。 各部粗略计算后送来的战损名单,看着触目惊心。 战损超过三成,要不是越后武家彪悍,普通军势早就崩了。但武田晴信那边也不好过,双方谁都没占到便宜。 等直江景纲与毛利景广回来,上杉辉虎在本阵召见两人,赞许了几句。 就在此时,柿崎景家冲入本阵幕府,不等上杉辉虎发怒,鞠躬后急道。 “殿下,您快去看看!斯波同心众与御台人持械对峙,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上杉辉虎心中一惊。 斯波义银怎么回事?他麾下两支姬武士团竟然要火并? 斯波家与上杉家是盟军,对于斯波军内部的事,上杉辉虎并不想插手。 可转念一想,大军回转,各部自行其是,斯波义银到现在都还未派人来报过平安。 念及至此,上杉辉虎顿时面色大变,冲出本阵。 身后直江景纲紧张得跟出去,毛利景广低头落后几步,耷拉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文 第五百八十五章幸盛讨说法 等上杉辉虎来到斯波营地,事情已经闹大。 山中幸盛拔剑指向新发田重家,本庄繁长将人挡在身后,与其对峙。 御台人皆是扬北众少壮派,一贯心高气傲,此时众人手握刀柄,剑拔弩张。 山中幸盛是同心众笔头,威望甚高。虽然人数远不如对方,斯波同心众也不甘示弱,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上杉辉虎带着旗本众策马冲入营地,将双方隔开,她用马鞭指着唯一拔刀的山中幸盛,训斥道。 “把刀放下!” 山中幸盛却是冷笑一声,用刀指向新发田重家。 “这厮说我家殿下已经先行脱离战场,跟随大军回转,结果至今不见人影。 今天我定要问个明白,殿下到底有没有回来! 难怪本庄繁长在战场上言辞闪烁,不肯与我明说,原来是你等弃主逃跑! 扬北众的姬武士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无耻之尤!” 这时,营外又开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中条藤资。 扬北众军势听闻同心众与御台人起了冲突,顿时坐不住了。求着中条藤资过来看看,都是家中子侄辈,总不好让外人欺负。 几家家督开口,中条藤资便带着她们一起过来,看看出了什么情况。 她刚才踏入营地,就听到山中幸盛对扬北众的嘲讽,顿时面色不悦,说道。 “扬北众怎么了?还请这位大人说个清楚。” 上杉辉虎看了一眼中条藤资,一群人下马向家督行礼。 中条藤资说道。 “见过殿下,听闻军中有人要闹事,我们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忙。” 中条藤资暗搓搓黑了山中幸盛一把,暗示她无理取闹。 上杉辉虎心思却不在这事上,勉强点点头,下马走到山中幸盛面前,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谦信公人呢?你给我说清楚了!” 山中幸盛眼眶一红,说道。 “冲击武田右翼时候,同心众与殿下走散,但我确实看到御台人紧跟殿下去了武田本阵。 等我收拢人马前往武田本阵,却只遇到御台人所部。 我问本庄繁长,殿下何在?就是这厮!” 山中幸盛指着新发田重家,说道。 “她说殿下已经先行脱离战场,随大军后撤。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殿下不与自家人马同行,怎么会先跑到前面去。 殿下一向都是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从未抛弃部下独自离开!” 山中幸盛越说越急,厉声中带着些许哽咽。 本庄繁长低着头,脸上发烧。 新发田重家这混蛋的确过分,但她作为扬北众少壮派的首领,决不能让山中幸盛做实这个罪名。 不管是御台人的名誉,还是新发田重家的性命,本庄繁长都必须保下来,不然她就没法混了! 本庄繁长暗自后悔,因为战前有些情绪,她与色部长实,新发田重家达成默契,意图在战场上保存实力。 谁知道斯波义银这么厉害,一场合战打得惊世骇俗,破阵如游戏,堪称战阵无双。 也是他太过光辉,才显得御台人的行为分外卑鄙。 主君惊马失踪,部下却是先行撤退。这事放在哪里都说不通,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懦妇。 本庄繁长一时犹豫,铸成大错。但她决不能认账,让自己的威信毁于一旦。 新发田重家的谎言再假,这时候也只能咬牙坚持,不能认! 新发田重家与本庄繁长的心思一致,她绝不会承认自己说谎。 看到上杉辉虎队列中的毛利景广,新发田重家顿时嚷嚷起来。 “毛利大人,请您评评理!御台所明明走在前面,你也说看到的!” 上杉辉虎刚才要对新发田重家发怒,听到她这句话,回头看向毛利景广。 毛利景广鞠躬回答。 “殿下,当时大军后撤,混乱不堪。 我确实瞅到一个背影类似御台所,但未看到正面,不敢确定。” 山中幸盛惊怒道。 “那你当时为何说,我家殿下过去了!” 毛利景广振振有词,说道。 “大军撤退,事态紧急。你们阻挡在我殿军阵前,浪费时间不肯离开。 我身负殿后的职责,当然要呵斥你们的错误行为。 当时是有个貌似御台所的身影随军撤退,我也是说好像过去了。你们自己确定的结果,自行退兵回转,管我什么事。” 毛利景广几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貌似看到,却没有肯定,是斯波军自己内部判断后撤退,也就是新发田重家信誓旦旦的结果。 本庄繁长眯了眯眼睛。 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但毛利景广的话,却是为新发田重家的谎言补充了真实性。 要不是毛利景广的插嘴,山中幸盛绝不会再相信新发田重家的谎言,轻易撤退。 毛利景广这家伙把自己摘得这么利落,肯定早有准备,她根本就不怀好意。 上杉辉虎不在当时的语境中,难以体会毛利景广在其中的作用。 她点点头,算是认可毛利景广的话,回头对山中幸盛说道。 “大军撤退混乱不堪,各部难免有所错漏。 我知道你护主心切,但也不要再胡闹了! 如今计较这些已经没有意义,快点把谦信公找回来才最重要。” 上杉辉虎好言相劝,山中幸盛却冷笑不止。 她是年轻,但不傻。 新发田重家在说谎,本庄繁长知道却选择掩盖,毛利景广绝对是心怀叵测。 上杉辉虎被她们蒙蔽,山中幸盛却不会轻易妥协。 战场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不论主君是被俘,走失,还是。。战死,都必须先有个说法! 照着上杉辉虎的意思,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找,谁知道几人联手掩盖的事实真相是什么! 如果没有一个确切的方向,怎么能把殿下好好找回来? 山中幸盛需要一个答案。 她冲着上杉辉虎一个鞠躬,说道。 “殿下,这三人联手能骗过你,却骗不了我! 今天要是没有一个说法,我山中幸盛就算血溅当场,也要让御台人付出代价! 我已派人回去通知大熊朝秀大人,岛胜猛大人,说明情况。 御台人侍主不忠!毛利景广居心不良!我斯波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山中幸盛杀气腾腾,今天这事,你们谁也别想轻易过关。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六章死谏逼真相 上杉辉虎大怒,指着山中幸盛骂道。 “你这是什么态度!大军在外作战,你怎么敢妄自揣测,胡乱造谣搅乱后方稳定! 真以为我杀不得你!” 山中幸盛哈哈大笑,双目瞪向上杉辉虎,不甘示弱道。 “您是上杉家督,我不过是区区同心众笔头,地位如天壤之别。 杀我,不过是一声令下。” 山中幸盛指着新发田重家,对上杉辉虎吼道。 “但是我不服! 她在说谎!您应该最清楚我家殿下的为人!怎么可能背弃麾下独自撤退! 我家殿下对您一片赤诚! 北陆道一路护您回国,又助您安定越后。今日之战,更是力挽狂澜于绝境! 上杉殿下,请您扪心自问! 如果我家殿下就此了无音讯,您能否做到心中无愧!您所谓的爱慕之情就是这般轻描淡写吗! 您对得起他的一片真心吗!” 山中幸盛跪坐在地,掀开衣衫,露出自己的肚脐,反转刀头。 “如果上杉殿下认为我说得有错,我现在就在您面前切腹,以洗清对您的冒犯! 但切腹之前,我要死个明白! 新发田重家到底有没有勾结武田家,御台人到底有没有出卖我家殿下! 请您给我一个答案,拜托了!” 此言一出,本庄繁长瞳孔一缩,知道麻烦大了。 战阵无情,失踪,被俘,战死都是常有的事。上杉辉虎也因此安抚山中幸盛,想要压下内乱,先去找人。 可山中幸盛信不过御台人,这些人谎话连篇。她干脆上纲上线,怀疑有人私通武田家,把事情彻底闹大。 上杉军刚才与武田军血战一场,死伤三成,各家都损失惨重。 如果真有人配合武田家当内应,越后武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定要将叛徒碎尸万段。 本庄繁长本想先压下此事,再作补救之策。 可山中幸盛不傻,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 一边派人去越后通报,让关东侍所知道御台所失踪。 一边与御台人对峙,形同火并,嚷嚷着有内奸。 这下,谁都别想轻易过关。 毛利景广也是暗自叫苦,没想到斯波义银的亲军头子这么难对付。这疯狗乱咬一气,自己也难以洗清干系。 山中幸盛的言辞如刀,句句触动上杉辉虎的心灵。 斯波义银是她的心上人,虽然因为御剑的存在,从不肯回应她的感情,却几次救她于危难之际。 这次出阵两人也有分歧,上杉辉虎对他心存误解。 但斯波义银不计前嫌为其考虑,拼死断后,这才落得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上杉辉虎悔恨交加,与山中幸盛一样是心急如焚。 之前她心思都在找人上,这才想要先弹压住山中幸盛这个闹事的刺头。 可如今见山中幸盛以死明志,对此事也是疑心大增。 她将山中幸盛的打刀夺了过来,一把把她拉起,骂道。 “主君生死未卜,你还闹什么切腹,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上杉辉虎话锋一转,身后的毛利景广,本庄繁长,新发田重家心里发毛,感觉不妙。 果然,上杉辉虎回头看向她们,目光渐冷。 她正要开口说话,在旁边沉默的色部长实抢先鞠躬,开口道。 “殿下,退军时我在御台人后阵维持秩序。 有看到一支流矢射中御台所身下的马臀,惊马带着御台所向东窜出,不知去向。” 上杉辉虎骂道。 “你为何不早说!” 色部长实原地跪下,作土下座样,说道。 “非常对不起! 撤军混乱,我几次想知会前方的本庄姬都失败了,这才拖延到回营。 刚想与本庄姬说明此事,谁知山中大人带同心众杀了过来,便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上杉辉虎眯着眼看向色部长实,她面带愧疚回望主君,看不出什么破绽。 一旁的中条藤资松了口气。 好在御台所只是惊马失踪,不是被杀被俘。 刚才她在旁听得仔细,早就感觉到了猫腻。 扬北众少壮派的姬武士虽说脾气不好,但打仗都是好手,怎么可能把主君跟丢,其中必有蹊跷。 她听到山中幸盛硬是扯出奸细一事,心中也是一惊。 上杉辉虎对斯波义银的感情,越后无人不知。如果真的把事情闹大,御台人绝讨不到好处,扬北众也会非常尴尬。 在分别被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收编后,扬北众内部已经达成一致,要在关东攻略中分一杯羹。 可御台人这些少女太傻了,特别是本庄繁长,她竟然会被新发田重家这个混蛋带进沟里。 战场弃主这种事怎么可以做! 越后武家万众一心,御台人却藏着保存实力的私心,简直找死。 往小里说是弃主跑路,往大里说是抛弃越后武家的共同利益,以后还想不想在越后混了? 毛利景广更是借刀杀人,没想到她对斯波义银的恨意,藏得这么深。 中条藤资暗自庆幸,色部长实主动出来说明了情况,把事情拉回惊马的真相。 要是被山中幸盛闹大此事,上杉辉虎情急之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扬北众绝不会看着御台人这些姬武士倒霉,因为这些人中大多是扬北众各家的继承人。 如今还好,色部长实给出了一个不算太坏的解释,总算是没让事态向着查内奸方向继续倾斜。 上杉辉虎冷哼一声,色部长实出来解释,她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恨得牙痒痒,但她也不好对御台人下手惩戒。 御台人明面上是关东侍所的部属,上杉辉虎没有资格处罚她们。 如果斯波义银在这里,上杉辉虎必然会痛下杀手,斯波义银在旁看着就是一种认可。 但就因为斯波义银不在,她反而不方便随便动手,这是对关东侍所权利的侵犯。 上杉辉虎沉思半晌,回头对山中幸盛说道。 “事情已经清楚了,之后如何处置,等谦信公回来再说。 现在首要的事情是把人找回来,你觉得如何?” 是山中幸盛的坚持让御台人惊慌露出马脚,才有了色部长实主动坦诚。 上杉辉虎对这个忠心耿耿的同心众笔头感官不错,便尊重询问了一句。 正文 第五百八十七章回转遇阻力 山中幸盛得知斯波义银只是惊马离开战场,稍许安心。 她才懒得管御台人的下场,等找回了主君,自有主君来收拾这些混蛋。 她恭敬鞠躬,回答。 “全凭上杉殿下做主。” 上杉辉虎点点头,刚要说话。随她一起来的直江景纲与柿崎景家对视一眼,直江景纲出列鞠躬。 “殿下,我军刚才苦战疲惫,暂时不宜动兵。” 上杉辉虎扫了她一眼不说话,柿崎景家咬咬牙,也出列鞠躬。 “殿下,的确有些困难。” 毛利景广看了两位重臣一眼,在她们身后跟着鞠躬,不语。 上杉辉虎怒极反笑,新上杉家臣团被这一仗的惨烈战损打怕了。 直江景纲代表谱代家臣们的利益,柿崎景家代表直臣一系。她们都不赞同上杉辉虎回师川中岛,寻找斯波义银。 万一刺激到武田晴信,她出兵再次对峙,打起来怎么办? 毛利景广代表柏崎众,小心翼翼跟随新上杉家臣团的意见,也是一种表态。 她的心中对斯波义银恨意难消,如今有正当理由反对,当然希望救援拖得越晚越好。最好斯波义银被武田家发现,杀了。 上杉辉虎眯着眼盘算,她想回军寻找斯波义银,但她做不到。 武家大名其实很苦逼,她们的权力来自下层。 自古以来,下层村落地头为了寻求庇护,将部分支配权度献给上层名田之主。上层名主也寻求庇护,度让权力于更上层的大名主。 层层叠叠的权力上移,踏实了大名田之主的统治基石,而大名主就是武家大名的雏形。 武家大名的权力来自于麾下武家集团度让的部分支配权,就必须为效忠自己的武家集团争取利益。 如同购买基金一样,大家投了钱在一个家名之下,期盼的是增值,憎恶的是亏损。 武家权利结构类似共有制,是一种贵族共治的制度。不同于天朝的集权体制,大名的自主权很小。 即便是武田晴信这种集中权力的战国大名,也无法甩开家臣团自行其是。 上杉辉虎接受将军册封,是传统的守护大名。在守护体系内,她的权力更容易受到制约。 本来以她的威望,柿崎景家,斋藤朝信这些直臣侧近旗本一系的姬武士,必然以她马首是瞻。 谱代家臣团也不愿意忤逆她的意志,换来被打压的后果。 可川中岛血战的代价太过骇人,所有人都被惊人的战损吓坏了,不愿意再与武田家作战。 这对关东攻略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可说是出师不利。 但上杉辉虎暂时没空想这个,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把斯波义银安全找回来! 好在因为斯波义银的刻意偏袒,长尾一门众的损失还在接受范围之内,这才让上杉辉虎保住了行使权力的底气。 想到这里,上杉辉虎心中一疼。 她终于明白了斯波义银的良苦用心,用御台人断后,就是要为长尾一门众保留元气。 而这一做法的结果,却换来御台人的弃主退却。上杉辉虎念及于此,心思悲戚。 这是义银对她深沉的爱,虽然屡次拒绝她,但义银定是爱她的! 不然,他何必千里迢迢来到关东,陪她上杉辉虎搞什么关东攻略!难道还有人能逼他不成! 斯波义银就是因为处处替她着想,最后才沦得下落不明! 上杉辉虎抬头看向毛利景广,发出一声冷笑。她终于想明白了,这厮也是趁火打劫。 毛利景广与北条高广母女情深,对斩杀北条高广的斯波义银,深恶痛绝。 她虽然没有做错事,但在这次事件中一定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 直江景纲看到上杉辉虎冲毛利景广冷笑,心中不安,出言道。 “殿下,毛利大人这次殿后有功。” 上杉辉虎看了眼直江景纲,明白她的意思。 柏崎平原位于上越的高田平原与中下越的越后平原之间,位置非常重要,武家关系复杂。 即有北条高广一系的府中长尾家谱代,也有宇佐美定满一系的守护旧臣,犬牙交错。 如今北条高广叛乱被杀,宇佐美全家流放,柏崎众在越后武家中被边缘化。 她们无奈之下,向名门后裔的毛利景广靠拢,抱团取暖。 毛利景广拥有谱代家臣与守护旧臣双重认可,对柏崎众争取新上杉家臣团中的权利很有好处。 如果上杉辉虎一怒之下,处罚殿后有功的毛利景广,柏崎众那边绝对无法接受。 就这些天,柏崎平原的两位重臣已经被上杉辉虎砍了,还有一家是全族流放的重罚。 如果再把有功无罪的毛利景广拿下,真当柏崎众是善男信女啊?她们如果暴乱怎么办? 这不符合越后武家们的利益,她们支持上杉辉虎是要关东平原的好处,不是要内乱。 新上杉家臣团都反对回返战场寻找失踪的斯波义银,上杉辉虎也不能逼迫她们进军。 正在此时,听闻军中火并的村上义清赶了过来,正听到后半段。 她当机立断,冲入圈中,向上杉辉虎鞠躬道。 “殿下,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上杉辉虎其实早看到外圈的村上义清,见她明知故问,心中敞亮,说道。 “谦信公在战场惊马,至今未归,我非常担心。” 村上义清故作惊讶,假装没看到新上杉家臣团的反对,急切道。 “御台所不见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应当迅速回军,在川中岛找寻。 御台所是幕府派遣的使节,谴责武田晴信侵略信浓国,督军出战。如果他有个万一,如何向幕府交代? 我等武家万死难辞其咎。” 村上义清是最不希望上杉家回军的人,她的老本都在北信。 这次上杉家与武田家拼得伤筋动骨,她唯恐上杉辉虎会放弃村上家。 如果上杉辉虎撤军,势单力孤的村上义清只有跟随她回转越后。 也许上杉辉虎会看在面子上,给她几分土地苟延残喘,但号称信浓总大将的村上家将彻底衰败,未来黯淡无光。 村上义清怎么能甘心于这个结果,她当然希望上杉军坚持与武田家作战。而斯波义银的失踪,给了她一个极好的借口。 足利幕府的确是不行了,但河内源氏嫡流的身份高贵,村上义清以此为借口怂恿上杉辉虎回军再战,从道义上找不到瑕疵。 正文 第五百八十八章上杉心不齐 上杉辉虎随村上义清一唱一和,也是看透她的用心。上杉辉虎需要支持者,便让她如了意。 单凭长尾一门众的支持,她无法压制新上杉家臣团的反对,这时候想要有所决断,必须拥有足够分量的支持者。 村上义清的北信众实力不弱,但还不够。上杉辉虎回转目光,看向山中幸盛。 上杉辉虎明知故问。 “山中幸盛,你已经把御台所失踪的消息传回了越后?” 山中幸盛鞠躬回答。 “上杉殿下见谅,这是我的职责。 身为主君的同心众笔头,我有义务对关东斯波领代官,对关东侍所政务长官通报此事。” 山中幸盛品出了味道。 上杉辉虎需要有人支持她,大军才好突破新上杉家臣团的反对,回转川中岛。 山中幸盛不过是同心众笔头,地位不低因为她是斯波义银的亲信,足以狐假虎威。但斯波义银一失踪,她的分量就不够了。 同心众在此地不过四十余人,本庄繁长又弃主而回,失去了说话的立场。 山中幸盛要为上杉辉虎增加威势,唯有抬出岛胜猛与大熊朝秀才行。 岛胜猛驻扎枥尾城,手握一百五十名精锐姬武士。此地是中越通往上越的门户,位置极其重要。 她的身份是关东斯波领代官,地位不低。实力虽弱,但越后大军在外,这些人手足够闹出大事。 大熊朝秀更不用说。 她这一系守护旧臣,一直被斋藤朝信为首的侧近旗本众打压。低头当狗,连骨头都没得啃,憋屈至极。 如今跟随斯波义银,总算发挥了这些奉行出身守护旧臣的特长。 北陆道商利之厚,令人瞠目结舌。 大熊朝秀找到了一个好主子,地位和好处都有了,当然是忠心耿耿,比起本庄繁长的御台人可靠许多。 如今斯波义银失踪,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未来难测,大熊朝秀必然跳脚,定会全力支持寻回斯波义银。 上杉辉虎得到山中幸盛的回答,点点头。 “你没做错。忠于职守,是个好姬武士。 我会正式通报关东侍所,谦信公失踪一事,让她们率军前来北信支援。 相信她们,不会拒绝。” 上杉辉虎看着直江景纲,嘴角一勾,带出一丝嘲讽。 直江景纲面色顿时难看。 她也希望寻回斯波义银,但手段不要如此激烈,担心大军回援会刺激到武田晴信,两家再起大战。 主君明显误解了她的意思,借助北信众与关东侍所向她身后的新上杉家臣团施压。 斯波义银的生死关系到北陆道商利,越后武家吃得满嘴流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他? 而且,越后为了整合人心,新上杉家臣团让出许多利益给中越,下越的外围势力。 一旦关东攻略失败,这些利益要不要收回来?给出去容易,拿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要死很多人的。 于公于私,她都不希望斯波义银出事的。 上杉辉虎的刚烈把直江景纲逼到不得不表态,她鞠躬道。 “殿下,您误会了我的意思。大军出动,行动迟缓,未必有利于找人。 我想还是以忍众行动为主,大军在犀川以北震慑武田家为辅。 这样,即便武田家先找到御台所,也不敢对他无礼。” 上杉辉虎一愣,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她是当局者迷,太过担忧斯波义银,这才乱了方寸。 上杉军势只要一天不离开北信,武田晴信就难熬一天。这次武田军的损失不小,武田家臣团肯定也打怕了。 越后大军尚在,即便武田军俘虏了斯波义银,也是个烫手山芋,不敢肆意处置。 上杉辉虎点点头,指着新发田重家对中条藤资说道。 “其他事可以先放在一边,此人我要看管起来。” 本庄繁长的面色极其难看。 上杉辉虎越过她,询问中条藤资,要扣押新发田重家,这是不承认她有统领御台人的权力。 弃主撤退,这事虽然起于新发田重家,但本庄繁长身为御台人首领,难辞其咎。 在扬北众内,中条藤资一直是本庄繁长的对手,双方各有胜场。 可这次,本庄繁长却有非常强烈的危机感,事态彻底脱离她的掌控,不是她自己可以补救的了。 新发田重家犯错在前,本庄繁长被迫背锅。而色部长实只是传讯延迟,又率先说出真相,反而洗干净上岸。 本庄繁长瞅了一眼色部长实,见她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问题,刹那心寒。 中条藤资被上杉辉虎问得一愣,看了一眼身后跟随而来的色部家督胜长与新发田家督长敦,说道。 “听凭殿下处置。” 扬北众在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手中拿了大笔好处,内部也达成一致,要在关东攻略中多赚点家业。 如今少壮派的御台人不干人事,新发田重家更是罪责难逃,扬北众能说什么? 作为姐姐的新发田长敦自己都不敢说话,何况是中条藤资,她看本庄繁长倒霉,心中还有些好笑。 这家伙一向聪明,怎么被新发田重家给坑进去了? 又想到色部长实说不准会成为少壮派第一人,扫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色部胜长,心中警戒。 色部家这势头,有些骇人。 上杉辉虎点点头,得到扬北众的态度,她总算是心里有底,知道该如何运作。 御台人的事是关东侍所的内务,等谦信公回来自己处置。 但新发田重家的谎言太过恶劣,上杉辉虎怒气难消,先把她关起来,吃几天苦头再说。 人心似刀,试探不得。 所有人都在忍耐,都在回避一个可能。战阵无情,如果斯波义银战死,怎么办? 不知不觉中,他成了关东攻略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一旦出个好歹,天就塌了。 关东攻略出师不利,川中岛血战损失惨重,颗粒无收。如今各方沉默不语,皆等待斯波义银回来,再做计较。 上杉辉虎头疼万分,她最烦的就是这些复杂的人事。 如果斯波义银在就好了,只有他才愿意耐着性子,整理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正文 第五百八十九章遭落武士狩 上杉辉虎说道。 “我会派出轩辕忍众,在川中岛一带寻找谦信公的行踪。 直江景纲,你部军势完整,严守犀川各处渡口,关注谦信公是否回返。 其余各家重整军役帐,统计伤亡,军功。至于恩赏犒劳,等寻回谦信公之后再说。 大军在善光寺修整,静候关东侍所援军,前来汇合。” 上杉辉虎派出自己的忍部,轩辕众去川中岛。不论义银是逃,是俘,总要有个情报才好行动。 军中以毛利景广所部损失最少。但上杉辉虎在此事上信不过她,还是派遣直江景纲所部看守渡口。 大军苦战疲惫,本应该用恩赏激励军心。可斯波义银失踪,各家心思不一,上杉辉虎只得搁置。 等关东侍所的大熊朝秀与岛胜猛收到消息,率领军势来援,支持进入川中岛的力量就大了。 如果那时候还没有斯波义银的消息,上杉辉虎便会强行喝令大军再次南下。 即便与武田晴信再战一场,也一定要找回斯波义银! ——— 上杉军内部因为斯波义银失踪,闹得翻天改海。 这时候,义银又在哪里呢?将目光转回战场,义银惊马之时。 他的坐骑一路向东奔驰,混乱的战场上武田军溃兵如潮,乱成一团,根本没人看清他的去向。 直至跑出战场范围,靠近千曲川河岸,战马才被义银死命勒住缰绳,止步河边。 他刚才喘了口气,战马已经呜呼一声,侧翻要倒。 义银心中咯噔,不好,赶紧向反方向跳马。 可反应还是慢了一拍,翻身下马不如战马倒毙得快,狠狠撞在地上。 他大叫一声,疼得眼泪直流。好在抽身够快,只是扭了下左脚,问题不大。 义银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与泪,环视四方。 他不是本地土著,对地理不熟悉,只知道自己向东跑出战场,这里的大河必然是千曲川。 千曲川自南向北流淌,他要回归上杉辉虎控制的地界,也是一路向北。 义银回头看向战场,远处杀声渐渐低迷,上杉军应该是正在撤退,武田军尾随追击,暂时顾不上千曲川这头。 他要借着这个时间,迅速离开武田家的地盘,才算安全。 这次他冲阵无双,杀了武田家有跟脚的武家不下二十姬,更有重臣数名。 万一此时被抓住,杀得眼红的武田武家未必会在意他身上的御剑,顾忌河内源氏嫡流的身份。 这可就死得冤了。 义银咬咬牙,长枪已失,他只能用打刀的刀鞘为杖,忍着左脚的疼痛,向北走。 打扫战场的武田军必然会发现倒毙的战马,也会暴露他的位置。 此时拖延不得,要速速离开。 一边走,大脑一边迅速转动起来,开始寻找最合适的路径。 千曲川往北与犀川合流,但上杉军势在犀川以北,沿途渡口必然被武田家严密监控,难以涉渡。 现在唯有先去広濑口,渡过千曲川,沿东岸北上。 武田家控制着海津城到高梨城这一段的千曲川东岸,随着八幡原战场鏖战,这里的军势被抽调一空,反而如灯下黑一般安全。 义银可以过海津城北面的広濑口,沿东岸走到须坂地区再寻觅渡口回返西岸,去善光寺。 把思路捋清楚,义银自认没有问题,便拄着刀鞘快步向北离开。 ——— 広濑口东岸与山势夹成一条窄窄的河岸线,向北须坂,布施才算有些宽敞的山谷平地。 広濑口向北不远的山林中藏着五个山民,鬼鬼祟祟蹲在林中。 远处八幡原杀声冲天,即便过了千曲川,隐隐也能听到。 一个骨瘦如柴的山民不安得抖动身体,低声对前面的山民说道。 “大姐,我们就在这里守着?” “不守着还想怎么样?你要冲过河去?” 为首的山民一口烂牙,三角眼吊着身后畏缩的女子,骂道。 “老娘就不该带你个傻b过来,不懂就闭嘴,尽特么废话!” 那提问的山民干笑两声,被头目骂得唾面自干,嘴上说着服软的好话。 头目骂了一阵,缓了口气。 都是乡里乡亲,说起来大家沾亲带故,也算是能用的人手。她也得表现表现,才好安了人心。 三角眼女人指着战场说道。 “姬武士大人们在那里打仗,我们怎么敢靠近?杀红了眼把你我宰了,也不过是杀两只臭虫。 要去你去,我可没那么傻。” 卑微山民讪讪一笑,说道。 “大姐,你不是说带我出来做大买卖,如果成了,保管这个冬天饿不死吗?” 头目冷笑一声,说道。 “废话,买卖成不成看老天的意思,我算个p。 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如果有败退的姬武士大人单独路过,就给她弄死! 拔干净身上的东西去卖,反正求一口过冬的吃食不成问题。” 卑微山民愣了愣,问。 “要是没落单的呢?” “那就回去挨冻!你傻啊?” 头目懒得和这傻子掰扯,示意她闭嘴蹲好了,眼睛盯着前面的陷阱不做声。 山民穷苦,每个冬天都是忍饥挨饿。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这些彪悍的山女人。 秋收后武家都要打仗,她们就趁机整几个落单的姬武士,求取猫冬的物资。 几百年来,日子都是这么过。落武士狩,就是这些山民补贴家用的法子。 平日里小领主之间打仗,她们还敢靠近一点。 这次八幡原作战的可是两位国主,谁特么不要命敢靠近战场? 几千姬武士大人带着几万足轻在砍人,冲上去找死啊! 山民头目懒得和新来的傻子bb,要不是自家村子的亲戚,早一刀捅死往山沟里丢,免得碍眼。 既然不敢靠近战场,那只能在外围设埋伏,等机会。今年是个肥年,还是挨冻,就看这一出了。 山民头目忽然一个矮身,示意身后山民准备,她看到一只肥羊。 一个无甲的武家伤了左腿,一拐一拐向她们设置的陷阱走了过来。前后无人,正是动手的机会。 等那人走到陷阱中央,她大喊一声。 “拉起来!” 身后四个山民死命扯起绳子,地上落叶飞扬,藏在底下的网兜把人卷到空中,扎了个结实。 听到那人吃疼惊呼,头目跳出来看了一眼,哈哈大笑。 “还是个雄儿,姐妹们有福了!” 她舌头舔过一口烂牙,看着网中的武家少年,心底起了一阵暴虐的欲望。 正文 第五百九十章弁丸初登场 北信,户石城。 户石城是北信门户,被真田幸隆诈取,武田晴信才得以迅速攻下村上义清领地。 春战后,真田幸隆恩赏厚重。 不但拿到真田祖地,真田乡的安堵状,还受命成为户石城主,真田家一跃成为武田家麾下东信众第一武家。 真田幸隆深知武田晴信是要借助真田家的海野血脉,收拢东信的滋野三族人心。 但即便如此,恩赏之重也足够真田家死心塌地,为武田家卖命。 这次川中岛大战,真田幸隆率领东信众随军出战,户石城重镇,由她的女儿真田昌幸代领。 真田家多年蹉跎,家中三代都是睿智谨慎的姬武士。 真田昌幸在户石城,其女真田幸之用心辅佐,家业日隆。 唯有还未元服的二女弁丸整天疯疯癫癫,和一群野丫头在山中放浪,常常被母亲真田昌幸责骂。 弁丸闷闷不乐来到城外的山中,走在林间。忽然一颗石子砸在她额头,惹得她暴跳如雷。 “是谁!” 无人回应,她转头寻找间,又一颗石头砸在后脑勺。 “猿飞佐助! 肯定是你个王八蛋,你给我滚出来!” 一条人影从秋日渐黄的枯叶中窜了出来,冲着额头被石头砸红的弁丸哈哈大笑。 弁丸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然后强忍着笑容假装愤怒,上前和好友撕打。 猿飞佐助是山中乡士之女,自幼随隐居的甲贺流高手,户泽白云斋学艺。 弁丸却是正经姬武士家族出身,两人撕打成一团,猿飞佐助只有求饶的份。 “疼疼疼,我知道错了。弁丸放手,我胳膊要断了,要断了!” 弁丸松开猿飞佐助被反剪的手,一脚踢在她屁股上,把她踹出,一头砸在前面的枯草堆中。 猿飞佐助摇摇脑袋,刚要站起来,空中掉下一个鸟蛋,正巧撞在她面上,溅出一脸稠黄。 “雾隐才藏!混蛋!” 正如弁丸一下子就猜出了捣蛋鬼,猿飞佐助也第一时间知道谁在戏弄自己。 她是甲贺流高手,瞬间看穿对方的位置,愤怒指向一根粗枝。 枝头晃动三分,一片树皮脱落,伪装布被少女卷在手中。 雾隐才藏笑嘻嘻看着猿飞佐助,说道。 “我掏了几个鸟蛋,想着给你一个分享。 谁知道甲贺流的人连个鸟蛋也接不住,真是弱呀。” 猿飞佐助愤怒盯着对方,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来历,最近才来了信浓山区。 凭着一手过硬的伊贺流忍术,让弁丸大呼过瘾,硬是混进了她们的小圈子。 弁丸可不管猿飞佐助的郁闷,她朝雾隐才藏招手道。 “有鸟蛋啊,快点下来给我烤了吃。我还没吃饭,早饿坏了!” 雾隐才藏跳下树枝,将鸟蛋递给弁丸,顺口问道。 “怎么可能?你可是真田家的二女,饿死我们也饿不到你啊。” 弁丸接过鸟蛋,忙不迭找火石起火堆要烤蛋,嘴上埋怨道。 “还不是川中岛后勤断绝,消息不通,母亲把脾气都发我身上。 说我整天不务正业,不学长姐认真做事,要饿我一顿以为教训。” 弁丸野惯了,说话口无遮拦。一旁的猿飞佐助却是有点警惕,看着雾隐才藏。 这人看似无欲无求,可总是在试探真田家的事。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时间长了总让人不安。 真田弁丸还以为猿飞佐助是因为甲贺伊贺两家忍术之争,才看雾隐才藏不顺眼。对于猿飞佐助的劝诫,一直是不以为然。 雾隐才藏说道。 “既然不知道前线状况,为何不派忍众前往查看? 大军开拔,锱重补给要走千曲川。但忍众善意跋山涉水,完全可以走山区过去。” 弁丸耸耸肩。 “谁知道,这哪是我能管的。” 猿飞佐助听着不是滋味,雾隐才藏句句都在试探,她忍不住打断道。 “你问这些干嘛!弁丸还未元服,家中的事怎么会与她商量。 你啊,怕是白费心机。即便真田家要派人前往查探,也不会告诉一个小孩子!” 雾隐才藏还未说话,弁丸却先恼了,骂道。 “我明年就元服了!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有的是武家十二三岁上阵,我也就是家里压着,不然早元服了! 不就是去川中岛查看情况吗?我怎么就不行了? 走!吃了这鸟蛋我们就出发!我自己看去!” 猿飞佐助懵在当场,她是讽刺雾隐才藏心怀不轨,怎么把弁丸这厮给点爆了? 她哪知道弁丸的郁闷。 川中岛战事抽空甲斐,信浓两国的武田家下属军势,大军在外一天,留守的姬武士就不得心安。 这些天真田昌幸心情不好,弁丸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她就是个不太平的野丫头,有的是把柄抓,天天挨母亲的训斥。 今天饿着肚子,脾气正臭。遇到猿飞佐助的话头,彻底点爆了这些天的委屈。 弁丸情绪一上来,是压也压不住,顿时想着要做点事给母亲看看,她不是家中的废物! 猿飞佐助头都大了,开始低声相劝,身边雾隐才藏笑而不语。 她是百地三太夫弟子,随斯波军同组来到关东,进入信浓国搜索情报。 在山野中结识真田弁丸与猿飞佐助,三人皆是少女心境,彼此结为好友。 雾隐才藏并未刻意接近弁丸收集情报,正如猿飞佐助所言,真田家未元服的孩子能有什么情报? 她自有其他渠道打探军情,与弁丸说话的方式只是职业习惯,下意识所为。 谁知猿飞佐助带着忍众特有的敏感,似乎对她的身份有所察觉,这才起了误会。 三人的关系是以真田弁丸为纽带,这时候弁丸一心要去川中岛看看,两人拦不住她。 为了这位好友的性命着想,两位忍术高手只能硬着头皮随她走一遭。 川中岛一带不太平。 上杉家的轩辕忍与武田家的透波忍相互侦查,试探,潜伏,暗杀,看似宁静的山区处处是杀机。 另外,大量饿绿了眼的山民组成落武士狩,正在战场边缘活动,就瞅着双方落单的姬武士,逃跑的足轻下手。 想着用死人身上的物品换取过冬的物资,用首级换取敌方武家的赏赐。 这种地方她们怎么敢让弁丸一人去闯,无奈之下,只能跟从。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一章底层的挣扎 真田弁丸留书一封,三人一路向北,从山区穿插去往北信的海津城,查探前方战事。 等真田昌幸发现二女不见,扶额叹息,随便这野丫头去吧,只希望她别丢了性命。 ——— 碰的一声,斯波义银感觉自己被砸地上,呻吟一声,悠悠转醒。 他仿佛做了一场噩梦,在万人级别的战场上连番血战,即便没有受伤也是体力耗尽。 自己是昏过去了?发生了什么事? 义银忽然瞪大眼睛,彻底醒过来。 他被绑住双手双脚,麻绳在胸前连接上下,手脚反绞到身后。因为绳子太短,展开不了四肢,如乌龟一般蜷缩束缚。 在义银身前,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抹去一把汗,重重喘息。 不远处,几个女人正在拾柴堆火,一个三角眼凶相的女人懒洋洋蹲坐在旁边,对喘息女人嘲讽。 “背个男人走了一段山路,你就喘成这样,真是没用的东西。 这男人,姐妹几个还要用,你可别摔坏了。 不然,哼哼。” 喘息女人点头哈腰,说道。 “我没摔,就是放下来快了点。 今天还没吃过饭,平日里我力气很大,背两个男人走山路都成。” 那三角眼女人冷笑道。 “去你爹的,特么还没成事就想着吃饭,你是饭桶吗?草你爹。” 喘息女子低头不敢说话。 义银静静听着她们说话,脑中渐渐清晰自己的遭遇。 自脱离战场之后,他渡过千曲川,沿着东岸向北走。 因为怕遇上武田家的军势,义银选择在林中隐蔽前行,谁知竟遇到落武士狩。 他心中冰冷,知道此事难以善了。 看这几人衣衫褴褛,多半是附近的山民,就等在战场边缘杀害落单的士卒,获取过冬的物资。 她们绝不会让人离开,搜索掉身上物品,就会杀人。首级和证明身份的家纹拿去武田家,换取赏赐。 义银暗自叫苦,他从没落单过,野外经验不足,才会忘了落武士狩这一出。 当初最落魄的时候,狩猎恶党,上洛京都,至少还有前田利益陪伴。 她可是山野中的老手,山民恶党哪里是她的对手。 很多时候,在义银视野之外,恶意者就被前田利益扭断了脖子。 义银叹了口气,开始寻找对策。 他有点奇怪,落武士狩的平民胆小怕事,一般都会第一时间杀死狩猎对象,以免反噬。 不管姬武士如何狼狈,平民都不是这些自小参加军事训练,杀人不眨眼的武家对手。 所以,落武士狩不留活口。 那么这些人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干掉自己,摘下自己的脑袋呢? 从两人的对话中,义银总算是明白过来。看着自己被束缚的造型,他苦笑摇头。 果然,男儿身在这个女尊世界还是有好处的。武家不是没有男武士,只是数量极少。 平民日常被武家欺辱,心中畏惧又憎恶。平时唯唯诺诺,但化身落武士狩,却是把所有的负面情绪爆发出来。 有什么比啪啪一个武家男子更令人兴奋的吗?那就是啪啪一个高阶武家男子。 义银一身行头不差,衣着讲究,配饰不凡,还有一双好鞋。 列国贫瘠,没几个人穿得起鞋。光是义银脚上这双鹿皮靴,就足以证明他身份高贵。 这些山民遇上高阶武家的男子,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杀掉,那是为什么? 当然是想轮流伺候。 义银低头不语,尝试绷紧身上的绳子,看看有没有可能扯断。 那三角眼女人看似懒散,其实一直很警惕,察觉义银的动作,顿时哈哈大笑。 “这位公子,你就别白费力气。这麻绳是我亲手搓的,还过了油,韧性厉害着呢,就是专门为这时候用的。 没点准备,我怎么敢随便招惹你们武家大人。” 义银抬头看她。 三角眼女人咧着嘴,一口烂牙让人恶心。 她身上挂着自己的配饰,如沐猴而冠,手中拿着自己的御剑,掂量着观赏估价。 整日与高阶武家斗智斗勇,义银没怎么接触过底层的凶狠。 这些人活得艰难,也活得小心,绝不会给他翻盘的机会。 这人有胆子带队搞落武士狩,绝对是个不好对付的狠角色。 义银装作单纯的样子,开口道。 “你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三角眼女人伸出舌头,舔舐自己的烂牙,呵呵笑道。 “小公子你就别费工夫了。 我们这些山中贱民没什么幻想,就是想你死前陪姐妹们乐呵乐呵。” 她眼中泛起一阵泪光,仿佛想起了一些惨事,恨恨说道。 “就像你们姬武士大人,对我们的父亲,兄弟,儿子做的那些事。” 义银心念急转,还想开口说话。三角眼女人已经不耐烦,拿出一团布塞在他嘴里。 喘息女人傻傻看着,问道。 “大姐,你不是说要干他吗?” 三角眼女人似乎心情糟糕,反手一个耳光抽了过去,骂道。 “干个p! 这种敢上战场的男武士解开了绳子,就能杀光我们五个人!” 喘息女人摸摸被抽红的脸颊,不敢说话,三角眼看着无法动弹的义银冷冷道。 “他打了一天仗,体力耗尽。 再饿他一夜,保管明天浑身发软,四肢无力,那才是我们姐妹伺候他的好时候。” 三角眼矮身拍拍义银的脸蛋,笑得有些碜人。 “别急,小公子,明儿我们慢慢玩。” 义银心中叹息,这人太谨慎,唯有等明天解了麻绳再想办法。 这时,身后一个山民开口问。 “可是大姐,我们带的口粮只够吃一晚,明天要怎么办呢?” 三角眼指着义银,冷酷回答。 “等姐妹们爽完,不就有了吗?” 义银心中一冷,汗毛倒立。 原以为自己的遭遇已经足够艰难,但此时此刻,他总算体会到底层的残酷与无情。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古人诚不欺我。 义银心思坚定,明日松开绳索就用杀戮模式拼一把概率。即便手脚无力,依然有机会杀死这五人。 他不是蝼蚁,绝不任人鱼肉。 义银怕死,但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像个人,死得有尊严!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二章金玉初相逢 义银吐出一口气,系统还是爱他的。 这次他身陷囹圄,手脚酸软面对五个凶恶的山民,竟然能够一摸一死,五摸五杀。 这算什么概率?太离谱了吧! 他越来越怀疑,所谓的致死概率就是系统忽悠他。 想想系统那些个古怪的任务,特别是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越想越诡异。 特么的,还只加魅力! 义银甩甩头不去想这些,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先得好好上了个厕所,从昨晚绑到现在,可把他给憋坏了,这前列线迟早药丸。 解决完了大小事,他开始寻找食物。令人失望的是,如山民所言,她们的食物只够吃到昨晚。 义银饥肠辘辘,但还是强行振作,用抢回来的御剑把衣服上的斯波家纹割扯掉。 他被掠来山中,不管是向东向南,反正不可能是上杉家控制的地界。 武田家这次被他杀了那么多重臣,谁知道家中姬武士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河内源氏嫡流的身份,吓唬高阶武家最好用。 中下层姬武士在山中遇上义银,一刀割了脖子丢下山沟,天知地知怕个p。 义银不得不消除自己身上的身份印记,拔除隐患。 他仔细将可能泄露身份的痕迹去掉,配饰之类都不敢留,用篝火烧掉,然后将御剑用布条紧紧绑在腋下。 御剑是他叱咤关东的信物,实在是不舍得丢弃,只能冒险带走。 做好这一切,义银只觉得头昏目眩,饿得都有些低血糖了。 他叹了口气,咬牙拐着扭伤的左脚,向外走。 山林中最容易迷路,太阳也做不得数,唯有水流算靠谱一点。 好在这些山民依着一条小溪,取水过夜,义银借此跟随溪流而行,希望走出大山。 可天色渐晚,山中秋风越冷,义银没有找到出路。饿得手脚发麻,越走越慢。 在绝望中,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向前,直到眼前一黑,扑倒在地。 ——— 真田弁丸一心要去川中岛查探,猿飞佐助与雾隐才藏无奈陪同她一齐前往。 真田弁丸家学渊源,武艺才智皆不弱。 猿飞佐助乃是甲贺流高手,又熟悉东信北信一带的山区。 雾隐才藏是百地三太夫派遣入信浓的弟子,伊贺流的杰出人物。 三人在北信山区穿插,几度遇到趁着战事,如秃鹰啄尸般在周边流窜的恶党,恶民,皆是切瓜剁菜迅速解决。 一路顺利,真田弁丸兴致更高,倒是两位忍术高手心存警惕。 距离主战场越近,遇到双方侦查的忍众可能性越高。 这些忍众可不是恶党,她们是正规武家下属,是要命的暗杀者。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流离在山野的只有下三滥,真正高手都是为贵胄服务的。有本事的人,谁愿意去山里啃野菜? 不论上杉家的轩辕忍,还是武田家的透波忍,都是好手。 雾隐才藏还知道,斯波军同组的伊贺忍,也在战场附近活跃。 这些人可不管真田三人的来历,判断不是友军就会发起攻击,连雾隐才藏都没办法。 忍众自有一套联络方案,上了战场只分敌友不看人。哪管是不是认识的朋友,不是友军就干掉。 就这般又赶了一天路,总算是安全抵达海津城。两位忍者在城外等候,真田弁丸独自在城下询问。 战时不会随便对外开门,弁丸很快闷闷不乐回来,说道。 “我们进不去,说什么都不肯开门,我要是晚走一会儿,就要放箭射我了。” 猿飞佐助翻了个白眼,说道。 “废话,早和你讲了别来。 这是打仗,你以为过家家呢?军纪森严,情报哪有这么好打探? 我们早点回去户石城吧。” 真田弁丸嘿嘿一笑。 “可城头上有个人我认识,是望月家那边的家伙,和我玩得挺好。 她暗示了我一句,祖母带军回转了盐田城。” 猿飞佐助目瞪口呆,雾隐才藏暗中撇撇嘴。 滋野三族在东信繁衍生息,几乎所有武家都有滋野三族的血统,相互之间纠缠不清。 这些山地武家最是抱团,信仰独特又以血缘排外。 特别是海野家,甚至繁衍到西上野。家业不昌盛,但亲戚多啊! 海野家与真田家败退西上野,长野业正当宾客养着。真田幸隆回转东信,长野业正礼送出境。 回到东信,真田家转眼就被武田晴信重用,家业再起。 武家会生,才真是福寿绵长。 真田弁丸去叫门,警备的军势不把她当奸细干掉就不错了,竟然还有人通风报信,真的让她得到了军情。 就算是个不重要的普通情报,也是胆大妄为,挑衅军纪。 不怪两位忍者懵b,实在是滋野三族这些山地武家玩得太野。 真田弁丸嘿嘿一笑,搓搓手说道。 “走,我们去盐田城见一见祖母,给母亲带个好回去,免得她老说我没用。” 两位忍者无奈对视一眼,还得陪这猴子继续发疯。 户石城是北信门户,护持身后的葛尾城,盐田城。三城互为犄角,是村上家统御北信的根基。 自盐田城被武田晴信拿下,依附村上家百余年的周遭武家倒了大霉,全部被掠去甲斐国为奴,家业破碎。 村上义清在北方听闻此事,吐血三升,村上家这百余年的信浓总大将,彻底被挖掉了树根。 如今盐田城是武田晴信攻略北信的后勤重镇,大军驻地。 真田弁丸这次出来是野马脱缰,已经玩疯。 她去盐田城,肯定不会沿着千曲川南下,必是走山路继续撒泼。 两位忍者不得不陪着她继续玩,在山区里折腾。 三人回转向南,雾隐才藏心中隐隐有些疑问。 武田大军回转盐田城,川中岛合战是打完了吗?那到底是谁赢谁输? ——— 山路难行,夜色将近。三人行走于山野之中,向南靠近盐田城。 猿飞佐助看着前面玩耍的真田弁丸,无奈喊道。 “天要黑了,你消停一点啊,我们今晚就在这溪边过夜。。”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真田弁丸的一声惊呼。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三章情窦已初开 两名忍者皆是脸色一变,向前冲去。 到了近处,只见到真田弁丸面色涨红,抱着一个昏迷的少年,对她们说道。 “你们快来看,好漂亮的少年,我要抢回去做丈夫!” 猿飞佐助忍不住骂道。 “我特么脑子坏了,才会陪你这傻子来北信!你到底在搞什么啊!” 雾隐才藏捂着脸不想说话。 那少年一身狼狈,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天晓得真田弁丸怎么看出漂亮了。 山民穷苦,没什么人愿意嫁儿子给她们,自古就有抢亲的习惯。 东信武家源于山民,也有这项传统。虽然这些年随着武家规矩严密,少有这般行为,但多半是约束长女嫡支。 真田弁丸是真田家二女,受到的束缚远少于长女真田幸之。 抢亲也不是不行,但在山野中抢个野男人回去,那也太不靠谱了,她母亲真田昌幸绝对会疯。 别说两位忍者不理解,真田弁丸自己都不清楚。 心跳为什么这么快?眼睛都移不开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 义银在昏沉中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晕晕的脑袋中传来系统的声音。 (任务触发:解锁传奇事件相关隐藏人物,答应真田弁丸的请求,并为她咬。任务奖励随机属性点+1) 草,在这荒郊野岭也能触发任务?义银不解之余,心中充满惊喜。 以系统的尿性,这又是一个初遇好感度到顶的姬武士,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他睁开眼睛,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少女。 只见她眉目清秀,隐约带着一丝野性。如无拘无束的山中精灵,纯粹可人,灵性十足。 义银心想,颜值不错,可以一泡。于是,有气无力开口。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真田弁丸见他转醒,笑嘻嘻说着让身边两位忍者感觉无耻的话。 “我是真田弁丸,我要抢你回去。” “好。” 义银下意识要完成任务,顺势抬头,在真田弁丸脸颊咬了一口,却没有完成系统任务。 他有些疑惑,怎么回事? (任务未完成。) 义银仔细思索一下,面色难看起来。 特么的,老子都虚成这样了,你个王八蛋系统还在想那事!你特么有病吧! (寄主辱骂系统,系统宽宏大量原谅了这一次,下不为例。) 义银听到系统隐隐之中的威胁,叹了口气。 得得得,你牛b,等缓过气来,我咬还不行吗? 义银心力俱乏,支撑不住,再次昏睡过去。 ——— 真田弁丸愣着当场。 她直言抢亲没有被辱骂,反而得到一吻,有些懵。 猿飞佐助劝道。 “弁丸,这少年有问题啊,不知羞耻到这种程度,你还是算了吧。 荒郊野外的孤身一人,只怕不是什么好来历。我们还是快点离开,由着他自身自灭去。” 真田弁丸喃喃自语。 “不知羞耻的男人。。这与我不就是天作之合吗?真是太棒了!” 猿飞佐助一口唾沫差点没把自己呛死,恨恨跺脚。 “我不管了!你这个白痴!” 一旁雾隐才藏没有像日常那样,笑话这两人的互动,紧皱眉头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什么要紧事。 这少年的声音与身形有些眼熟,但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信浓国自己算是踏遍,难道是哪家信浓武家的公子? 真田弁丸没空与猿飞佐助斗嘴,她发现义银又昏了过去,吓得哇哇大叫。 猿飞佐助上前一看。 “这是饿晕了,你有空乱叫,不如给他点吃的。” 真田弁丸点点头,招呼两位忍者烧火煮水,准备吃食。自己独自抱着斯波义银不动,仿佛一个松手,人就不见了。 猿飞佐助气得额角生疼,骂骂咧咧,无奈回身拾柴火去。 雾隐才藏疑惑得又看了义银两眼,可惜人被真田弁丸抱得太紧,夜色渐起看不清容颜。 她摇摇头,转身出去观察周遭,为野营设置预警障碍。 ——— 等义银再次悠悠转醒,是被饭团香味给馋的。 他无力得睁开眼睛,只看见那少女一手抱住他,一手拿着一节树枝,枝前插着饭团在火堆上加热。 义银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少女察觉他的动作,欣喜说道。 “你醒了?来,吃点东西。” 她献宝一般把饭团送到义银面前,一块块掰下来,就要往他嘴里送。 义银微微皱眉,挣了一下,示意少女把自己放下。然后默默低头,将饭团一块块往自己嘴里放。 吃了几口,他抬起头问。 “有水吗?” 少女连连点头,将盛器递给他。义银小口喝了几下,朝她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笑着说道。 “我叫真田弁丸。” “真田弁丸?真田幸隆是你什么人?” “正是祖母大人。” 义银默默点头,说道。 “谢谢你救了我。” 他思索着,原来是真田家的小丫头。 真田幸隆诈取户石城,被武田晴信重用的消息他当然知道。 川中岛战前,军情中怎么会少了东信众的重要家族,真田家。 虽然现在保住了性命,但义银自知深陷敌境,还没到可以松懈的时候。 自己没能力走出这片山林,必须依靠这个叫真田弁丸的少女。 虽然系统任务解锁的人物,都会有初遇好感度最高的效果。 但真田家是武田晴信麾下,出于谨慎,义银还是决定隐藏身份,先出了山,再想办法回转善光寺。 义银低头思考,未见真田弁丸说话,抬头看到她与身旁两位女子正用奇怪的眼光在打量自己。 “怎么了?” 真田弁丸摇摇头,摸着脑袋笑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说话的样子好威严,有点像我的祖母。” 义银心中苦笑,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当惯了一言九鼎的御台所,一时忘了现在处境,言行举止如发号施令一般。 可此时改换态度,学这世界男子的柔弱已经来不及了,人设反复无常反而引人怀疑。 义银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我在家里一贯是如此说话,可能是母亲宠我,不愿责罚。” 他的话果然引发真田弁丸的兴致,问道。 “你是哪家的公子?” “栗田家庶子,不敢称公子。” 真田弁丸恍然大悟。 “原来是善光寺堂主栗田家,你家不是随了村上义清,在其麾下效力吗? 你怎么独自一人流落,来到这靠近盐田城的山区?” 义银一愣,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他勉强回答。 “我被山民掠走,趁着她们不注意才逃出来,流落山林。” 真田弁丸情窦初开,义银说什么她都是点头相信,而她身后两位忍者就不一样。 猿飞佐助见义银言辞漏洞百出,已经皱起眉头。 雾隐才藏双目瞪圆,从义银的行为举止中,她已然认出了自己的主君。 正文 第五百九十四章欣然被抢亲 真田弁丸不似身后两位忍者想得那么多,她击掌笑道。 “好!这抢亲算是成了。” 之前,她最担心就是义银的身份,来历不明的男子如何能结缘复兴再起的真田家。 如今义银编了个身份,这情窦初开的傻丫头竟然真就信了。 栗田家也是北信的老武家,说起来不比东信的真田家差,算是门当户对。 今年北信数场大战,上杉武田两家把这里打得一地鸡毛,当地武家苦不堪言。 尤其是跟随村上义清的北信众,更是损兵折将,丢地失民。 真田家在武田晴信麾下效力,家业日兴,区区一个栗田家眼看就要败落,他家男子自然能随便抢。这抢亲的事,稳妥。 义银看着她,似笑非笑。 “你要抢我回去结缘?” 真田弁丸嘿嘿一笑,拿捏他的下巴,调戏道。 “小公子,你知道这里是哪儿?盐田城就在山下不远哦。 你不是在善光寺地界,而是来了武田家的地盘。 你母亲救不了你,就乖乖当我的男人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她身后的雾隐才藏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就要出手惩治这个亵渎自家主君的小混蛋。 可她刚才起了一丝怒意,身边的猿飞佐助便投过来一个警惕的眼神,让她不得不暗自忍耐。 主君流落到了盐田城外,远离上杉联军的控制范围。 雾隐才藏不敢随便出手,万一暴露主君身份,被俘被辱,自己是万死难辞其咎。 她唯有默默等待机会,再向主君表露身份,护送其回返善光寺。 义银不知道真田弁丸身后两人私下交锋,即便知道雾隐才藏的心思,他也不敢相信。 真田弁丸有系统保证,暂时算是好感度爆表的舔狗。雾隐才藏的身份谁来保证?怎么敢随她出走? 万一是居心叵测的敌方忍众,在山林里有的是办法弄死义银,外挂不是万能的。 义银忽然有个奇妙的想法,不如就随着这个真田弁丸去见真田幸隆。 把御剑在她面前一摔,说自己被真田弁丸给抢亲了,看这真田家督如何决断。 义银的身份敏感,最不怕的就是面对高阶武家,越懂事越不怕。 他是斯波家当主,与足利将军定亲,是幕府派驻关东的使节,上杉军讨伐武田乱党的持节督军。 真田幸隆要是知道自己的二孙女把他抢回来当郎君,估计能吓昏过去。 真田家好不容易复兴再起,高调做事,低调做人才是长远之计,斯波义银这颗炸雷她真的碰不起。 义银看过真田幸隆的情报,对此人的性情有些了解,他有信心说服真田幸隆私下放自己北归。 如此操作,总比自己在武田家领地中乱窜要好。 义银一直被人侍奉,在野外连落武士狩都看不透,几个山民就能把他阴了。 吃一堑长一智,他可不想再冒险。 还是和高阶武家打交道比较有把握,威逼利诱这套他玩得熟。 思索清楚,义银笑着点头。 “我随你回去,见见真田幸隆大人。” 真田弁丸大喜,搓着手说道。 “放心,祖母很疼我的,我们的亲事她肯定会答应。” 身后两名忍者都撇着嘴看她。 猿飞佐助呵呵,就等着这混蛋回去被打屁股。她冷眼看向斯波义银,心中冷笑。 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男人,也就糊弄糊弄真田弁丸这个小笨蛋。真田幸隆大人几句话就能揭穿你的谎言,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雾隐才藏虽然不知道主君要做什么,但伊贺众是最服气斯波义银的武家集团。 当初伊贺众出战三好家,义银可是连番手段,把百地三太夫折腾得服服帖帖,她的弟子当然最清楚这位主君的可怕。 虽然有些心疼真田弁丸这个小笨蛋,但她亵渎主君在先,吃点苦头也是应该。 两人冷眼旁观,心思各异。 义银不理真田弁丸叽叽喳喳的废话,向两人微微点头,问道。 “这两位是?” 真田弁丸笑着回答。 “她们是我的朋友,随我来北信玩耍。” 猿飞佐助翻了个白眼。 这混蛋总算是说了心里话,什么探查前方军情都是假的,就特么是来玩的。 真田弁丸不知道好友心里已经把自己骂得半死,指着猿飞佐助向义银介绍。 “这是猿飞佐助,她随山中隐士修习忍术,是甲贺流高手。” 又指着雾隐才藏,开玩笑道。 “这是雾隐才藏,来历不明的伊贺流忍术高手。” 真田弁丸嘻嘻哈哈,嚷嚷不着调的话,义银却是眉头一抬。 伊贺流? 雾隐才藏默默向义银鞠躬,弯腰的角度有些深,超出初见礼节很多的程度。 义银看似不经意扫了她一眼,这雾隐才藏行礼过重,令他心头一动。 伊贺流随着服部家远走三河,向关东方向传播了出去,但伊贺忍众的高手多半还在伊贺众中。 不管如何,义银心中留了一点念想。 猿飞佐助看到雾隐才藏的怪异行为,心中更加警觉。她不动声色,心中只想保护好真田弁丸这个笨蛋。 这时候,真田弁丸笑嘻嘻问义银。 “栗田家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义银看了她一眼,嘴角带笑。 “等见了真田幸隆大人,我自会告知。” 真田弁丸撅着嘴,右手握拳在义银眼前伸张开,露出五指再次合上,说道。 “切,反正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义银懒得和这个倒霉蛋说话,反正真田幸隆会收拾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丫头。 他吃喝一些,说话间又休息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恢复点力气。 “我要去擦个脸。” 义银自顾自站起,却忘了自己扭伤的左脚,立足不稳被真田弁丸扶住。 “我陪你去。” 义银看了眼真田弁丸,没有拒绝她。 这小丫头虽然没心没肺显得脑子有问题,但长得的确养眼。 搀扶就搀扶吧,双方都觉得占了便宜。 篝火就在溪边不远,真田弁丸扶着浑身无力的义银清洗一下脸与手,两位忍者默默跟随警卫。 等擦了一把脸,义银感觉好多了。 这几天又是打仗,又是捆绑,又是逃难,他灰头土脸难受得要命。 不论前世的现代社会,还是今生的贵胄名门,义银的生活都算体面,这么狼狈还真是第一次。 正文 第五百九十五章晴信颓唐醉 待义银擦干脸,洗好手,几人回到篝火边。 真田弁丸望着他目瞪口呆,口中喃喃道。 “我老公可真漂亮啊。” 身后,雾隐才藏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猿飞佐助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因为佐助也震撼于义银的美貌。 天下竟有如此美人? 义银已经懒得解释,只想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下山去盐田城,在武田晴信眼皮底下会会真田幸隆。 看看这位真田家督,会不会被自己的二孙女给活活气死。 只要把真田家拖下水,让真田幸隆说不清楚。自己就能利用灯下黑中效果混过去,借助真田家的力量回返善光寺。 义银闭上眼,安心睡觉,这事稳了。忽然,他猛地睁开眼,警惕地看着真田弁丸。 “你在干嘛?为什么脱我的靴子?” 真田弁丸讪讪一笑,露出手中的药膏,讨好道。 “你的脚扭伤了,我给你上上药。” 义银愣了一愣,看着她真挚纯洁的眼神。 算了,不计较了,回头还有系统任务呢。迟早要咬,这点便宜就随便她占了。 “谢谢。” 真田弁丸眼睛笑得似月牙。 “女人对自己的男人好,是应该的!” 身后雾隐才藏眼角抽抽,默默看着真田弁丸借着上药的机会,玩弄主君白皙的脚腕,说不出话来。 等到了盐田城,有你这好色的小混蛋苦头吃。 ——— 盐田城天守阁。 内室中,武田晴信泪痕未干,满身酒气。 身旁,高坂昌信担忧得看着她,低声说道。 “殿下,你不要再喝了。” 武田晴信哈哈一笑,眼角泪珠跌落,举起手中酒杯一口灌下。 然后拉住高坂昌信的手,将她扯到身边,用嘴把酒送入她口中。 高坂昌信无奈,喉间耸动,将酒水吞了下去。 武田晴信吻住她的樱唇,紧紧抱住她。直到高坂昌信面色潮红,呼吸不畅,这才肯松手。 高坂昌信红着脸,嗔然看着武田晴信。只见她面上嘻嘻哈哈,却难掩发自心底的悲伤。 高坂昌信伏地哽咽,说道。 “殿下,事已至此,请您不要太过伤心,信繁大人也不会希望您这般折磨自己。” 这世界的男人体弱无力,武家之间多有众道之爱。女女之欢远胜男女之情者,比比皆是。 男女交合,不过是繁衍需要,众道伴侣,才是痴心绝对。 高坂昌信是武田晴信的众道爱人,美艳俏丽世间少有。武田晴信甚至为其写过情书,甲斐众私下调笑其为武家第一美人。 比起织田信长那位废柴众道,被前田利家宰了的爱智十阿弥,高坂昌信也的确争气。 她出身武田晴信的旗本众,骁勇善战,深受重用。 武田晴信认命她为海津城守备,武田大军回转,她本该回城驻防。 可高坂昌信放心不下情绪崩溃的武田晴信,跟来了盐田城。 武田家这次倾巢而出,与上杉辉虎在川中岛血战一场,没占到半点便宜,家中已然不稳。 而武田晴信因为折了亲近的二妹武田信繁,借酒消愁,再无之前运筹帷幄的气度。 主君消沉,家臣团更是暗潮汹涌,高坂昌信急在心中,怎么敢离开家督左右。 她陪在爱人身边,期盼武田晴信早些振作,好出面收拾残局。 武田晴信将她扶起,抚摸着她的俏脸,惨笑道。 “无所谓了,都没有意义了。信繁死了,我的心也跟着去了。 我怎么就这么傻?当时就没能听出她的死志? 她怎么就这么傻?我难道会逼着她去死吗? 我会吗!” 武田晴信抱着双膝,蜷缩成一团,抱头痛哭。 “是我逼死了信繁,都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信繁活过来。 活过来啊!” 她抬头冲着房梁大吼一声,神情崩溃。 “魂归来兮!” 高坂昌信已是泪流满面,她从未见过自己的主君如此颓废崩溃,心如刀割,又帮不上忙。 只能看她日日与酒泪相伴,夜夜沉沦自责,日渐消瘦。 想想这样下去不行,高坂昌信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 “殿下,天海法师应该快到了。 您不是说要让她为信繁殿下诵经祈福吗?我们要不要去迎一下。” 武田晴信接回武田信繁的遗体,痛不欲生。 当时就命令使番前往甲斐,将暂住国内的天台宗高尼,天海法师传唤来,为武田信繁诵经往生。 高坂昌信不在乎那天海法师是不是真的到了,她只是希望武田晴信出去走走。再这么喝下去,身体真的会垮掉。 她的话让武田晴信眼前一亮,抹去嘴角的酒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说道。 “你说得对,我差点忘了这件大事! 走走走,我们快去迎接。我还要问问,能否在高野山为信繁立一座石塔祭祀。” 武田晴信跌跌撞撞向外走,高坂昌信红着眼上前搀扶。 一贯英明的主君糊涂了,高野山那是真言宗的地盘,天海法师来自比叡山,乃是天台宗高尼。 但她已经不想再说这些繁琐事,只要主君开心,怎么都好。 ——— 盐田城外一片荒凉。 村上家百年基业被武田晴信用暴力拔除,繁衍数百年的当地武家皆被贩去甲斐为奴。 军势残暴,下乡抓捕售卖,将乡野间化为一片地狱景象。 天海当时就在盐田城,观得人间惨剧,也只能低头闭目。 吃斋念佛所谓慈悲,只求来世莫问今生,可悲,可笑。 如今重回故地,乡间萧条之余,隐隐感受到武田家治理下的勃勃生机。 人贱如草芥,春风吹又生。 看到武田晴信一脸憔悴,满身酒气,天海心中暗暗发怵,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听闻武田晴信与上杉辉虎在川中岛鏖战,那位天海心中的梦魇,斯波义银横空出世。 他斩杀武田悍将数十,重臣数名,甚至折了武田晴信的亲妹妹,武田家第二号人物武田信繁。 想起当初自己在佛前对那位谦信公的亵渎,天海心中苦笑。 原以为远避关东,能躲过那段孽缘。谁知是不是佛祖显灵,硬是要逼着自己面对这份罪孽。 斯波义银也来了关东!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六章命中有此劫 天海无奈。 自己不过是个无权无势,苦苦挣扎在人间的尼姑。而他已经在关东威名远播,杀人如割鸡。 要是哪天两人遇上,只怕自己要被那位谦信公一刀砍死。仔细想来,能死在这位手中,也是无怨无悔。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与这位世间无双的少年缠绵一次。 死,也值了。 城外,天海与武田晴信寒暄一场,然后随她回转盐田城。 川中岛大战后,战死的尸首早已被收敛。双方死了这么多人,要是放着不管,搞不好会起瘟疫。 底层士卒一把火烧了事,但高阶武家还是要清理整洁,穿着生前的兜胴下葬。 葬礼已经举行过,只等高尼天海来念经往生,便送回甲斐安葬。 武田晴信无心聊天,天海也是心事重重,两人无言入城。 在经过城门之时,天海看得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身影虽然在现实中只是寥寥一见,却是她日日夜夜的梦魇,怎么敢忘呢。 她暗自嘲笑自己佛心不稳,日夜惊慌,看谁都像是那位斯波谦信公。 可越行越近,越是相似如真人,人影相交,忍不住侧身投去一眼。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差点跌下马去。 她脱口而出。 “谦。。谦信公!” 与她并肩骑马的武田晴信,听到天海的话,身形忽然停滞。 马匹惯性得继续往前走,而武田晴信在马上,却是一个恶狠狠的转身。 她目光如炬,看向城门内那低头沉默的男人,素布裹头藏不住靓绝天下的容颜。 战场一别,恍如昨日。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忽然,武田晴信哈哈大笑,在马上前伏后倾如同疯癫,眼中泪水满溢,嘴中喃喃道。 “信繁,是你吗? 是你将他带到我的身边,让我可以替你报仇,对吗?” 随后,她目中厉光闪过,大喝道。 “来人!拿下他!” ——— 盐田城门口,斯波义银一身粗布麻衣,用素布盖住头发。像是一个普通的武家男子,跟着真田弁丸进入盐田城。 盐田城是武田家征伐北信的后勤基地,城内外驻扎着大量军势。 城池虽然不小,也容不下大队人马,只有高阶武家可以居住在城内,而真田幸隆正是其中之一。 真田弁丸是真田家二女,借口前来探视祖母,刚要过关入城。 何曾想到,武田晴信出城迎接天海法师的队列正巧回归,所有人等皆不许妄动,安静等候主君入城后才能行动。 义银无奈低头,小心回避武田晴信的目光扫视。 他在战场上与武田晴信照过面,虽然此时有裹头遮掩,但还是得小心,不想被她认出来。 也是他命中该有此劫,太过注意武田晴信的义银,反而忽视一旁的天海。 天海对他日思夜想,真人突显在前,一时控制不住情绪。一句谦信公脱口而出,义银就知道要遭。 果然武田晴信回头,一眼把他这个杀妹仇人认了出来,指着义银高喊。 “来人,拿下他!” 此刻,义银正在城门之内,四周皆是武田家看护盐田城的精锐。 身边的人如退潮般远离,军势长枪如林,瞬间把他围在中间。 真田弁丸愣着当场,猿飞佐助与雾隐才藏反应迅速,跟着人流撤到外围。 义银看着四五米长的枪阵,心中苦笑。 他身上只有一把短短的御剑,就算杀戮模式再强,也没办法杀出去。 杀戮模式是不死,但也会受伤,这些长枪足以把他捅成马蜂窝。他杀不到人,只好眼睁睁看着杀戮值归零,死得不明不白。 此时,外围的雾隐才藏忽然高呼一声。 “御台所安心,我会速去善光寺报信!” 说完,她冲出城门,迅速向城外山林跑去。 义银心中了然。 昨晚就怀疑雾隐才藏的身份,如今看来,她真是百地三太夫所属的伊贺忍众。 义银身陷囹圄,最怕就是上杉军不知此事,武田晴信私下杀人,秘而不宣。 只要上杉军得到消息,武田家就不敢随便杀人,河内源氏嫡流可不是随便能杀的普通武家。 当初足利义辉让岛胜猛把御剑带给义银,就存着让他用剑保命的心思。 义银作为幕府使节,督战川中岛。死在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没话说。 可如果在战场之外被抓,即便是幕府使节也不是随便可杀的,更何况是将军的御台所,河内源氏嫡流。 武田晴信唯一的机会,就是赌消息闭塞,上杉家方面不知真相。 等过了风口,就算泄露出去,也是抵死不认,死无对证。 雾隐才藏脑子活络,见到义银逃不出去,第一反应就是大声表露他的御台所身份,然后转身逃跑。 盐田城门上下多少武家,眼睛不瞎,耳朵不聋。抓不住雾隐才藏,她们怎么敢让武田晴信杀了斯波义银。 恨他是一码事,杀他是另一码事。 这道理义银瞬间明白过来,武田晴信也是反应极快,喝令道。 “弓矢众,放箭!” 城头慢了半刻,箭雨覆盖在雾隐才藏身后,没有伤到她。 武田晴信横眉冷立,对身后一人说道。 “带你的人追上去,不论死活,必须留下她。” “嗨!” 几条身影向山林窜去,数人跟踪雾隐才藏,其余分散向外传讯。 家督有令,透波忍天罗地网,定要在山林中把雾隐才藏留下。 武田晴信扫一眼透波忍离开的方向,打马转身,冷冷看向斯波义银。 只见一位少女挡在义银身前,即便面临枪阵,害怕到浑身颤抖,也不愿离开。 人世间,唯有爱与恨最能使人坚强。 武田晴信一反之前的颓唐无力,双目中充满了仇恨的光芒。 她冷冷笑道。 “谦信公,别来无恙。” 义银叹了口气,今日之劫只怕逃不过去了,心里盘算如何先从枪阵脱出,再图后续。 他身前的真田弁丸嘴唇颤抖,强忍着恐惧开口道。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是真田弁丸,真田幸隆之孙,真田昌幸二女,今日携郎君栗田男前来拜会祖母。 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 正文 第五百九十七章义银杀不得 外围的猿飞佐助心急如焚,她已经感觉到了不对,这自称栗田家的少年,身份绝不一般。 看到真田弁丸为了这男人与武田晴信对峙,还敢开口说话,猿飞佐助都快急疯了。 这时候还不快走,鬼迷心窍!想男人想得命都不要了,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武田晴信笑看着真田弁丸,问道。 “你说什么?他是你的郎君?你们几时成的亲?” 真田弁丸汕汕道。 “我照着山中习俗抢亲,这次来见祖母,就是希望她能首肯。” 武田晴信想了一想,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哈哈大笑。 “谦信公啊谦信公,没想到您沦落山野,竟然要隐姓埋名,靠欺骗一个小丫头过关。 您一世英名,不觉得丢人吗?” 义银叹了口气,抬手放在真田弁丸颤抖的肩膀上,冲着他微微一笑。 “算了,弁丸。 谢谢你,但已经结束了。你快些离开吧,这事与你无关。” 真田弁丸撅着嘴,强忍着眼泪,言语带着哭声。 “怎么就算了! 我说了要娶你为夫,会保护你的,我真田弁丸说话算数!” 武田晴信放声大笑,她阴冷看着真田弁丸,声声含恨。 “你保护他?你算什么东西? 来来来,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我来告诉你,他的身份。 你面前这位可是个厉害人物,复兴斯波家的足利军神,领伊贺与北大和守护,足利将军的未婚夫。 这次川中岛合战,杀了我武田家十余悍将,数名重臣,更要了我妹妹信繁的性命! 你听清楚了!他就是斯波义银入道谦信!” 武田晴信双目似火,滔天恨意难平息,恨不得将义银碎尸万段,生吞活剥。 义银拍拍真田弁丸的肩膀,柔声说道。 “走吧。” 真田弁丸双目含泪,回望斯波义银,重复道。 “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 武田晴信看着真田弁丸倔强的模样,心中一疼,不自觉将眼前的丫头与妹妹的决断重合到一起。 都是做着无用的傻事,又如此义无反顾,愚蠢至极! 她冷声道。 “谦信公,你把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真田弁丸是吗?一并拿下!” “嗨!” 枪阵收缩,步步紧逼。武田晴信激动得想上前,却被高坂昌信挡在身后。 斯波义银的厉害,武田家上下是心有余悸,高坂昌信如何肯让主君冒险。 “殿下,让我来。” 武田晴信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你去把他与那个真田家的小丫头拿下,押往信繁灵前。” 高坂昌信低头嗨了一声,回头对义银喊道。 “谦信公,事到如今,您还是束手就擒吧,为彼此留个体面。” 义银心知杀戮模式不适合这里,枪阵之内无从躲闪,不如到了宅院林立的城内再做打算。 他回头看了眼真田弁丸,心中还是有一丝愧疚,连累了这个无辜的小丫头,他良心有点过意不去。 武田晴信见义银甘心投降,没有反抗,顿时心情大好。 她对身边天海法师感激道。 “这次多亏法师提醒,才对得起信繁显灵。 如今拿了谦信公一同前往灵前,还希望法师多多费心,咏诵经文好让信繁往生净土。” 天海连声不敢,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怎么就管不住嘴呢。 把斯波义银的行踪暴露,对她有什么好处?回头要有个三长两短。。天海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场。 天台宗与幕府交好,自己出卖了将军的丈夫,这罪过别想逃脱。 斯波家是高门贵胄,斯波义银更是英雄出世,仰慕者众多。自己把他给出卖,不管有心无心,都是挨刀的下场。 何况,两人有一份露水情缘,天海也不想这位战国奇男子,香消玉殒在眼前。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武田晴信,望她冷静,不要真到灵前杀人泄愤,让事情无可挽回。 暗自祈祷的不止是天海一人,城门有的是各家姬武士,眼线多如牛毛。 斯波义银被武田晴信押解去武田信繁灵前一事,瞬间传遍武田家上下,顿时鸡飞狗跳。 斯波义银杀不得! 其一,从身份上来说,他是幕府使节,将军的御台所,正统的河内源氏嫡流。 武田家只是甲斐守护,征伐信浓国是无视守护体系的出格行为。 只是因为足利幕府衰败,礼崩乐坏,各地武家争权夺利,战国大名连番登场,这才肆无忌惮。 义银以御剑敕令,命关东管领上杉辉虎拨乱反正,讨伐武田家,自己以督军身份随军出战。 有道伐无道,站稳了正义的高地,杀之不祥。 其二,武田家倾家荡产砸出两万战兵,结果川中岛血战一场,死伤惨重却没占到半点便宜。 甲斐众的重臣几乎被干掉了四分之一,武田家臣团的稳定出现剧烈动荡。 与武田家实力相当的越后上杉军可没有尽全力,只来了一万三千战兵。 如果杀害斯波义银,引发了上杉辉虎的愤怒。她倾尽国力杀来,家中不稳的武田家拿什么抵挡? 大家都恨斯波义银,他力挽狂澜把川中岛血战给扳赢了。 但恨归恨,日子还得过啊! 为了一时之快,拖累武田家上下,值得吗? 其三,如果武田晴信是在战场上俘虏了斯波义银,斩杀还算有三分道理。 将军百战死,上了战场就是各安天命,就算河内源氏嫡流也可以杀。 但下了战场,君君臣臣的武家公仪就要遵守,这是大家混饭吃的游戏规则。 其四,武田晴信要杀斯波义银,是为妹妹报仇。 这是私怨,不是公仇。 武家汇聚在一个家名之下,求的是好处,是利益,武田家不是武田晴信一人的武田家,容不得她胡作非为。 武田家源自河内源氏,与足利家祖上就有姐妹恩怨,安堵在鸟不拉屎的甲斐国,也是足利家强势时给上的眼药。 泄私愤杀了足利将军的丈夫,新仇旧恨要给家业添加多少隐患? 足利家现在是不行了,可守护体系还在。足利将军还是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天下之主! 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即便足利义辉是空有名头的虚君,被她惦记上,也难说日后惹来什么大祸。 综上所述,虽然武田各家被斯波义银杀得血流成河,恨得咬牙切齿。 但听闻武田晴信在城门口抓住了斯波义银,要带去武田信繁灵前,所有人还是吓得魂飞魄散。 她们唯恐武田晴信手起刀落,给武田家带来无尽的后患。 不到一刻时间,各家宅院便起了马嘶人吼,各家重臣纷纷出门。 她们不约而同得前往武田信繁灵前,想要劝阻武田晴信可能做出的不理智行为。 正文 第五百九十八章一生的请求 前往武田信繁灵前的路上,武田晴信一反之前的颓唐,渐渐恢复往日的气度。 高坂昌信在旁跟随,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武田晴信看不过去,噗嗤一笑。 “你想说什么就说话,犹豫做派,引人发笑。” 高坂昌信尴尬一笑,回头看了眼因为脚伤,由真田弁丸搀扶前进的斯波义银。 义银被姬武士们控制住,高坂昌信也只是意思意思,限制他的行动,没有太过失礼。 毕竟是御台所,真的五花大绑,武田家更丢脸。 高坂昌信低声说道。 “殿下,您真的要在灵前。。” 武田晴信扫了她一眼,叹息道。 “人是杀不了了,即便是你,也不会支持我吧?” 高坂昌信不好意思得低下头,她是真的不敢支持。 武田晴信待她有再造之恩,可她也有家人,杀害御台所的罪名谁都承受不起。 武田晴信微微一笑。 在捕获斯波义银的那瞬间,睿智精明的武田晴信活了过来。 仿佛是武田信繁将斯波义银送来她的面前,让她重新振作。 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沉沦,头脑迅速转动,要在自己可以做得最大范围内,令斯波义银受尽羞辱。 人是不能杀了。 之前城门口,有斯波家的忍者存在。透波忍未必抓得住她,消息很快就会传回善光寺,上杉辉虎本阵。 城门上下那么多姬武士,各家重臣只怕已经在路上,前来劝阻自己。 武田晴信无奈笑笑,心中盘算。 此时的她,已经不是开战之前的武田家督,统御武田家的根基受到极大的动摇。 此战武田家损失惨重也就罢了,更麻烦的是,损失的配比出了大问题。 武田军两万战兵,战损四千六百三十人,其中大部分是当时组成右翼的甲斐众,以及武田信繁率领的一门众。 武田家的下属武家集团,分为甲斐众与信浓众。前者是征服者,后者是被征服者。 虽然武田晴信耍滑头,和稀泥,但改变不了甲斐众地位更高,更受重用的事实。 这件事她明白,甲斐众明白,信浓众也明白。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表演着万众一心。 这次甲斐众损失惨重,信浓众实力不损,双方的平衡被打破,政治上有失衡的危险。 武家规矩,谁的拳头大,谁就牛b。足利将军没了本钱,也被三好家打得满头包,何况是地方武家。 信浓众低人一等,那是因为打不过甲斐众。如今甲斐众伤筋动骨,谁强谁弱可就说不定了。 武田晴信必须想办法重新找到平衡点,不然武田家就会内乱。 对此,她倒是很有信心。 信浓众内部分裂,东信,中信,南信武家各玩各的,无法形成合力对抗来自甲斐的武田家。 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只要她们不能凝聚一心,武田晴信就有信心把她们压住。 真正动摇武田晴信统治基础的,反而在甲斐众内部。 甲斐众内部四分,旗本众,一门众,谱代众,半独立国众。 由武田晴信亲自培养的旗本众,这次跟随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行动,万幸损失不大,这是她统治甲斐的两块基石之一。 而另一块基石却是动摇了,那就是武田一门众。 武田信繁管理的武田一门众,对家督是全力支持。 可这一战,武田信繁率领自己的军势阻挡溃兵,被斯波义银斩杀,她的亲信也损失惨重。 而半独立国众的穴山家与小山田家在武田左翼,没有折损太多。 穴山家是武田亲族,小山田家与武田家联姻,严格来说,她们也是一门众。 这两家本就不愿意北伐,此消彼长,武田晴信对一门众的控制力必然下降。 而此战损失最惨重,怨恨最深的就是谱代众。 诸角虎定,饭富虎昌,甘利虎泰,板垣信方皆战死沙场。 不论挑选自各家青壮的赤备姬武士团,还是各家自己的备队都损失不轻。 这些谱代家臣,可是跟随武田家在甲斐混了百余年的老武家。 她们跟随武田晴信南征北战,挨最毒的打,啃最硬的骨头。本以为能换来荣华富贵,结果家家披麻戴孝。 此战各家重臣名将死伤近四分之一,绝嗣了好几家名门望族。 她们对武田晴信必然不满,连同一门众的动摇,半独立国众的退缩。 武田晴信多年建立起来的威望,几乎被斯波义银一朝打散。 她恨恨回眸,瞪了义银一眼。 就是因为武田晴信对武田家的控制力下降,她才无法杀死斯波义银。前脚敢动手,后脚自己就得陪葬。 当初她能联合家臣团驱逐自己的母亲武田信虎,这次家臣团就能联合起来干掉她。 她的三妹武田信廉还在,武田家臣团不是没有效忠的对象。 只要家名家业还在,杀个胡作非为的家督算得了什么。 已经从崩溃状态回复过来的武田晴信,当然不会乱来。 她需要想办法,既让家臣团安心,又让斯波义银付出惨痛难忘的代价。 ——— 武田信繁的停灵之处就在天守阁下,武田晴信是准备由天海诵经后,将妹妹送回甲斐安葬。 走到灵前,武田晴信眼眶泛红,指着身后的斯波义银,说道。 “谦信公,请过来。” 真田弁丸想要搀扶他过去,但武田晴信盯着她,冷冷一句。 “我让你过来了吗?” 高坂昌信把真田弁丸推到一边,示意身边的姬武士看着她。 真田弁丸默默走到墙角,神色木然。 这一会儿时间,她混混沌沌不确定自己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不一样了。 第一次喜欢一个男人,第一次想要保护一个男人,现在却要看着他一步步走向深渊,却无能为力。 忽然,她身后传来蚊子般的声音。 “弁丸,我来救你了。” 真田弁丸双目一睁,声音再次传来。 “不要激动,保持冷静,不要有任何动作。我就在你身后,等我喊到三,你向后翻。 一。。” 真田弁丸低着头,小声说道。 “佐助,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你别说话,二。。” “不,我不会出去的,我要呆在这里。” “什么?你脑子坏掉了吧!我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你,你还在想着那个男人? 你可是被他给坑死了,真田家绝不会忤逆武田殿下。 你死定了,知道吗?还不快点跟我跑路!” “佐助,算我求求你,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去帮帮雾隐才藏,去帮帮她。保护她回到善光寺,求你了。 佐助,我求求你。” 真田弁丸低着头,一滴滴泪珠洒在地上。 半晌,耳边传来悠悠一句话。 “弁丸,你个王八蛋,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别死啊你,我把雾隐才藏那个混蛋护送到善光寺,就回来找你。” 正文 第五百九十九章危中也有机 义银周围皆是长枪姬武士,小心戒备着他。 即便他身无寸铁,但在武田姬武士心中,依然绝世无双,不敢大意。 义银默默感受腋下御剑的冰冷,让他头脑冷静。 别人以为他没有武器,但短小的御剑藏在腋下用布条绑紧,又没有搜身,成了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武田晴信想干什么?要在灵前杀人祭灵吗? 义银拖着已经不太疼的左脚,装出扭伤的样子。他眯着眼,抉择反抗的时机。 武田晴信看着他,低声说道。 “我不会杀你。” 义银诧异看着她,武田晴信目光深邃,嘴角带着残忍的笑意。 “谦信公,你知道吗? 世界上有太多比死更可怕的事,而这个世界对待男人,又是如此残酷。 我杀不了你,武田家不能杀死幕府使节,不能杀死足利将军的御台所。 但是,我会让你永远记住,记住即将发生的事,永生难忘。” 两人面面相对,武田晴信的声音很轻,别人听不到。 义银不明白她的意思,她为什么要在武田信繁灵前说起这个? 但他心中敞亮,河内源氏嫡流的身份的确好用,自己死不了了。 既然生命没有危险,那就不需要鱼死网破,随便行动的变数太多。 他愿意静候安排,做出政治上的妥协,以赎回自己的自由。只要人能活着回去,其他事皆可以谈。 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义银很珍惜自己的性命,不会轻易冒险。 只是,有些不明白武田晴信话中的意思,她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 此时,外面传来连绵不绝的喧哗声。武田晴信微微一笑,指着外面说道。 “你看,我就说杀不了你。” 她心中隐隐有些失望。 虽然她早知道杀不了人,但心底还是抱有一丝渴望。 只要武田家臣团没有激烈的反应,那么武田晴信就会翻脸杀人。 可如今看来,是真的杀不了,那只能选择第二条路了。 一个与武田晴信相貌相近的姬武士匆匆走了进来,冲着她一个鞠躬。 “姐姐,请您三思而后行,万万不能冲动!” 武田晴信笑道。 “信廉,你来啦。 先给信繁见礼,然后告诉我,我怎么冲动了?” 来人正是武田信廉,她微微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之后默默行礼上香,随后扫了一眼站在灵前的斯波义银,便不再说话。 武田信繁战死,武田晴信的家督之位因为此次川中岛血战,出现动摇。 武田信廉心中明白,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 家臣团对家督不满,往往会物色替代者。而作为三妹的武田信廉,就对武田晴信形成了威胁。 武家缺乏亲情,武田晴信与武田信繁的姐妹之情更是少见。 武田信廉有自知之明,她不想取代姐姐,更害怕出现误会,死得冤枉。 她来就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不会再多话刺激姐姐。至于阻拦的事,有的是人会抢着做。 果然,她刚才退下站好,又有人走了进来,这次不只一人。 几人进来,见武田晴信静静站在灵前,身后不远是警惕斯波义银的高坂昌信,旗本众持枪不敢懈怠。 而那位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斯波谦信公,貌似受了伤,虚弱得站着与家督对视。 来人纷纷向家督行礼,武田晴信一个个扫视过去。 山县昌景,马场信春,穴山信君,小山田信茂等人,皆是甲斐重臣。 武田晴信沉默不语,来人左右观望,都没有开口。 再等片刻,信浓众诸首领,保科正俊,真田幸隆,木曾义康,诹访賴丰等人,也都到了。 看着麾下各方势力紧张的样子,武田晴信自嘲一笑,说道。 “这么巧,你们也是来祭奠英灵的吗?” 诸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摸不着主君的心思。 武田姐妹情深,众人皆知。如今抓住杀妹仇人,武田晴信的态度却是如此平静,让人捉摸不透。 山县昌景率先出列鞠躬,顺着家督的意思说道。 “信繁大人为武田家鞠躬尽瘁,正是我等武家楷模。 听闻家督召唤天海法师前来,为信繁大人诵经,我心喜悦。 不告而来,想为大人上香进礼,还请家督见谅。” 武田晴信看了看态度真诚的山县昌景,点点头。 “你有心了。” 山县昌景是武田晴信的小姓出身,她父亲是饭富家的公子。 饭富家为武田谱代,家族地位很高,她也借此拥有了谱代众与旗本众的双重身份。 山县昌景文武双全,是武田晴信与谱代众交涉的重要家臣,这些年逐渐融入谱代众。 这次川中岛大战,谱代众死伤惨重。环视一周,比她资格老,地位高的谱代重臣竟然所剩无几。 山县昌景也是身不由己。 她已经成了事实上的谱代众领袖人物,必须代表谱代众的利益出来说话。 众人来得唐突,有山县昌景开了口,便纷纷跟着上前祭灵,气氛总算是不那么尴尬。 其实不论武田晴信,还是各方重臣,她们心里都很清楚,在灵前不言不语的斯波义银才是重头戏。 可在武田晴信多年积威之下,愣是没人敢开口,都把他当成了不存在的隐形人。 一群武田家臣在琢磨武田晴信的想法,斯波义银也在琢磨她们的想法。 掌权者的思路大多相近,从武田晴信说杀不了他开始,斯波义银就察觉到武田家内部出现了问题。 川中岛血战一场,上杉辉虎的损失不少,武田晴信也不会好过。 义银忽然想到,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上杉辉虎与他对信浓没有兴趣,关东平原才是他们的目标。 而武田家与北条家的配合北进,威胁到越后腹心之地,才是两人决定先干翻武田晴信的原因。 信浓的位置太重要了。信浓不稳,越后出兵关东,便是收尾不能相顾的战略劣势。 武田晴信要北上扩张,上杉辉虎要打掉武田晴信的野心,双方其实都不在乎川中岛一地,打得是大势。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是大势所趋,谁都不肯让步。 如今结果也出来了,东西两风都算打残。 义银虽然不知道确切的数字,但从武田家臣团的激烈反应来看,她们损失不小,的确是打怕了。 上杉辉虎那边的损失也不会小,义银想想就心疼。 都是精锐的越后姬武士,没用在关东攻略上,反而在信浓的山沟沟里杀了个尸横遍野,何苦哀哉。 既然双方的拳头已经碰过,都知道对方不好惹,那便可以谈。 义银看到了一个机会。 如果武田家转向,回避与上杉家的对抗,那么北条家会怎么想? 如果武田家北上扩张失败,干脆南下扩张,那就更有意思了。 今川义元死后,今川家可一直是在闹内乱。 要是武田晴信南下侵犯虚弱的今川家领地,武田,北条,今川三家联盟必然破裂。 说不准,还能替上杉家分担一些来自北条家的压力。 正文 第六百章原来是吊丧 义银想得很美,但他脑子没坏,知道眼前这关不好过。 想要武田晴信回归一个武家大名的理智,川中岛血战带给双方的负面情绪必须清除。 武田家臣团明显怂了,那么问题就出在于。。 义银冷静看着眼前的灵柩。 也就是说,武田信繁这根刺,必须拔掉才行。 他有些明白过来,武田晴信所谓的折磨到底是什么。 以义银今时今日的身份,不能杀,甚至不能留下外伤给武田家臣团添麻烦。 家督要发泄情绪可以,武田家的家臣们能装作没看见。但至少外表是真的看不见,才方便大家装。 那么,可以使用的手段就少了,无非就是羞辱男人的那点事。 义银看着武田晴信,她双目中还带着日夜哭泣后的红丝。 俗话说,女要俏,三分孝。 武田晴信与武田信繁姐妹情深,如今灵前的她,坚毅中带着一丝无奈。 艳丽外表下包裹着,因为无法为妹妹报仇而悲伤的灵魂,真是分外动人,使人食指大动。 义银心中默默安慰自己。 古有韩信胯下之辱,今日之事我也可效仿古贤,忍忍就过去了。 他彻底放下了反抗的心思,准备迎接痛苦的一夜,甚至还有点小期待。 外表微微变化,装作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加上系统生涯不犯的特效,显得神圣不可侵犯。 义银深知,要让武田晴信把气撒干净。她需要的不是曲意逢迎,而是义银痛苦不甘。 义银越不爽,她就越爽。 所以这次要过关,就得好好表演,让她满意,满溢。 武田晴信不知道身后的义银心思千转,她正在琢磨的是如何重新确立自己的权威。 川中岛之战是她一力推动,如今战损惨烈,她要负全部责任。 好在,最能威胁到她家督之位的谱代众损失惨重,山县昌景也是聪明,趁机把持住谱代众领袖的位置。 山县昌景看似是替谱代众来逼宫的,但言辞间却闪烁。 她是武田晴信的小姓出身,两人利益紧密。 如果没有家督撑腰,仅仅凭着母亲的血脉,她坐不稳谱代众大佬的位置。 她扮演的角色,似奸实忠。 武田晴信看了眼乖乖站在一边的武田信廉,这位三妹一向被武田两姐妹压在底下,俯首帖耳。 如今武田信繁过世,武田信廉心中彷徨,唯恐武田家内乱,自己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死无葬身之地。 她早早过来先见姐姐,又一言不发,不肯出头。摆明态度是站在家督一边,以防武田晴信误判。 武田晴信稍稍安心,谱代众不乱,一门众中武田信廉可以对抗穴山家,小山田家。 她自己的旗本众这次作战损失不大,军势完整,甲斐众内部暂时压得住。 武田晴信又看向信浓众诸姬。 信浓国被山势隔绝成四个区域,各地武家关系单薄。 武田晴信攻略信浓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一家家远交近攻,分化蚕食,才拿下这个比甲斐国石高多一倍的大国。 这次川中岛合战,甲斐众损失惨重,信浓众的实力就显得扎眼。 面前四人中,木曾义康是南信众首领,诹访賴丰是中信众首领,这两人是武田晴信最不放心的。 南信多山,唯有木曾谷一带的溪谷平原田地最多,木曾家世代占据此地,是南信说一不二的大佬。 诹访家出自诹访大社,乃是神社出身,信浓的宗教领袖。 足利义满屠灭朝廷,瓦解了神道教,但信浓国大山闭塞,山民依然笃行山神。 诹访家世代把持信浓民众的信仰,百余年间在中信,一直是能与信浓守护小笠原家分庭抗衡的地方大佬。 这两家在当地根深蒂固,谁来统治信浓,都要留些好处给她们。 武田晴信对她们也是恩威并施,干服之后给足好处拉拢,这才稳住了地方。 所以,一旦武田家势力衰退,首先要当心的就是这两家反水。 当初为了限制两家,在中信与南信之间,武田晴信是砸下了一个楔子,那就是保科正俊。 保科家也曾对抗武田家的入侵,但却是投降最早的信浓众。 之后武田晴信驱使这些投效者,组成信浓先方众,以夷制夷对抗信浓当地武家。 保科正俊因为作战卖力,军功卓著,被武田晴信信重,成为了先方众的首领。 说起来,她才是这些武田麾下信浓众的带头人,只是其他人不鸟她而已。 武田晴信将她封在中信与南信之间的重镇高远城,担任守备。其心思众人皆知,就是看住木曾与诹访两家。 而真田幸隆更不用提,拿下户石城后被武田晴信重用,提拔到东信众首领位置,恩赏深重。 真田家刚才占据高位,根基不稳,没有和武田家讨价还价的底气,反倒是四人中最让武田晴信放心的一个。 武田晴信之所以不害怕信浓众反水,也是因为她们自己就矛盾激烈,无法形成共力对抗武田家的支配。 想清楚一切,武田晴信抬头看着众姬,说道。 “武田上杉两家大战,乃是一场悲剧。 信繁不幸死于战阵,御台所亲来吊丧,我武田晴信感激不尽。” 诸姬没想到,武田晴信会把抓住斯波义银这事,如此定调。 如果斯波义银是来吊丧,那就是使节。两军交锋,不斩来使,斯波义银就没有了性命之忧。 而且,武田晴信将川中岛合战定义为悲剧,那是想要谈判咯? 见到家督恢复理智,武田家臣团提起来的心终于放下三分。 她们真是打怕了,如果双方能够和谈,那是再好不过。 两家本就没有深仇大恨,无非是争夺北信这一战略要地产生了摩擦。 谁知道,双方大姐头都是狠人,带齐人马打了个两败俱伤,手下家臣团死到想哭。 抢地盘当然是找软柿子捏,谁愿意和石头碰。既然不好惹,那就是朋友,什么都可以谈嘛。 上杉家那边也不好过,相信不会拒绝武田家的诚意。特别是斯波义银在手,武田家拿到了一张大王牌,对谈判更加有力。 等诸姬想清楚了这些,面色纷纷缓和下来。 正文 第六百零一章大家都难受 武田晴信见她们已经品味过来,心中冷笑,看似随意说道。 “大军回转盐田城后,我一力压制评议,也是准备等御台所前来,为两家开解误会。 既然大人已到,明日便举行评议吧,对这次战事的各家,恩赏惩戒。” “嗨!” 诸姬鞠躬受令。 武田晴信又说道。 “山县昌景。 饭富虎昌战死,赤备不可没人统领,就由你打理吧。” 山县昌景一愣,随后大喜,鞠躬答应。 赤备是在甲斐众各家中挑选青壮组成的姬武士团,乃是武田家第一精锐。 山县昌景刚才坐上谱代众大佬的位子,心里没底。家督给她赤备之权,这是支持她上位。 感激涕零之下,山县昌景对武田晴信更加忠诚,她们之间的利益越发紧密。 没等诸姬反应过来,武田晴信继续说道。 “信廉,你代替信繁,负责一门众的事务。” 武田信廉看到姐姐善意得点头,心中大定。 “嗨!” 武田晴信又转向真田幸隆,笑着说道。 “真田姬,你有一个好孙女,为御台所带路来到我跟前。 很不错。” 真田幸隆刚才看到在角落垂头丧气的真田弁丸,还想着这孩子怎么在这里。 如今被武田晴信随口一句,惊得六神无主,周遭武家皆用奇怪的眼神看她。 原来是真田家的人把斯波义银抓回来了?这家真是好命,武田晴信日后必然更加重用。 真田幸隆却是越想越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第一,斯波义银身份特殊,武田晴信的言辞诡异。说是使节,谁知道会在盐田城遭遇什么? 日后,天下如果传出毁谤御台所清誉的谣言,真田家是永远洗不干净的背景板,这黑板擦不白的。 其二,弁丸怎么和斯波义银在一起,还被回城的武田晴信撞上。 鬼才相信什么带路吊丧,弁丸这小丫头如果是带着御台所来找城内的自己。。 真田幸隆背后渗出冷汗,打湿背脊上的内衣。她越想越怕,看向真田弁丸的目光锐利起来。 真田家刚才爬出深渊,决不能再跌落回去。如果。。如果事有不逮,那只好牺牲弁丸了。 武田晴信虽然威望受损,但多年支配武田家,深不可测。真田幸隆决心紧跟家督,以求渡过这关。 武田晴信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真田幸隆的表情。真田幸隆不负她的期待,出列鞠躬,说道。 “家督抬爱,真田家是您一手抬举起来的,必对您忠心不二。 赴滔倒火,死不旋踵。” 武田晴信满意得点头,诸姬相互观望,不得不感叹武田晴信手段了得。 她先是扬言评议恩赏惩戒之事,要重新确立自己的赏罚之权,但诸姬未必肯买账。 可她转言提拔山县昌景入主赤备,为她在谱代众中的地位站台。 再让武田信廉负责武田信繁生前的事务,稳固两人之间的姐妹感情,不让外人有机会挑拨。 这两人站在武田晴信一边,再加上实力尚在的旗本众,甲斐众内便无人能够对抗她。 最后,用模棱两可的话语吓唬真田幸隆,令她不得不出面表忠心,确保信浓众依然愿意为家督效力。 武田家要支配信浓,离不开信浓众。只要信浓众还认武田晴信,即便只是东信众部分,也能给予甲斐众足够的压力。 甲斐众不想丢了信浓国的利益,就缺不得武田晴信,那只能团结在她身边,受其驱使。 而信浓众自知人心不齐,东信众已经率先表态,剩下的人不可能傻到再跳出来,对抗甲斐众与东信众的武家集团。 于是,蠢蠢欲动的信浓众也给压住了。 见武田晴信恢复一贯的厉害,诸姬都按下心中臆想,继续当好自己的忠臣良将。 斯波义银在旁看了一场好戏,暗自乍舌。 这武田晴信的确是个人杰,如果是上杉辉虎处于她的位置,局面多半会失控。 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还要大。那家伙的政治手段,真是粗暴到一言难尽。 要不是一手军略实在厉害,打得越后武家心悦诚服,早特么不跟她干了。 念及上杉辉虎,义银心中不免想念,不知道善光寺那边的情况如何。 希望上杉辉虎无事,希望山中幸盛无事,自己麾下的同心众与御台人少死点人,回去不会太心疼。 从武田家的忌惮看来,上杉军的损失不会比武田家大,这才能让武田家臣团反应激烈,让武田晴信无法杀死自己。 义银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武田晴信那边已经初步稳住了武田家臣团。 她扫了一眼恭敬的麾下诸姬,看向神情淡然的斯波义银,心中冷笑。 就算杀不得你,我也会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回忆。 武田晴信说道。 “今日天色已晚,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评议再说。” 诸姬鞠躬答应,为首的山县昌景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敢问家督,御台所今夜居所何处?” 虽然武田晴信信口开河,给了斯波义银一个吊丧使节的名头。 可如果只是稳住她们的借口,回头一刀了事,武田家上下谁受得了这罪过? 山县昌景虽然忠于武田晴信,但也清楚武田信繁与她的姐妹情深,害怕家督乱来。 武田晴信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 “御台所要随我守夜,告慰亡灵。” 山县昌景见她笑得冷酷,忽然有点明白过来,心中一颤。 殿下!那位可是将军的丈夫!您可千万别犯傻啊! 她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言语劝阻,支支吾吾说道。 “殿下,那个。。御台所,那个。。远道而来。 灵前夜风寒凉,只怕不太合适吧?” 武田晴信看她窘迫的样子,笑得更是开心了。 她心中窝着一团火。 武田晴信能强压武田家臣团继续效忠,但却无法让她们支持自己杀死斯波义银。 既然如此,我就在你们这些混蛋面前坦白要做下这桩丑闻。既羞辱了斯波义银,也拖你们下水。 我不爽,你们谁都别想舒服!这难受劲,大家一起熬! 正文 第六百零二章忍辱为家业 武田晴信笑着说。 “我又没说要在外面熬夜,后面不就是天守阁吗? 我与御台所还有很多事要彻夜长谈,好好交流交流。” 言尽于此,山县昌景已然无言以对。 武田晴信铁了心要羞辱斯波义银,以泄心头之愤,为武田信繁之事报复。 武田家臣团怎么办?真的反了?山县昌景第一个不同意! 一群人面色古怪得看向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仿佛清楚了自己的处境,面如寒霜,悲愤中带着一丝无奈。 战场残酷,让男人走开。 本就是没有人性的地方,斯波义银既然选择作战厮杀,那就得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 众姬见他气质圣洁,心中不免唏嘘。卿本佳人,奈何上阵。 武田家被义银杀了多少人,心中憎恶者不在少数。知道武田晴信要羞辱他,亦然暗自痛快。 既然挡不住,大家乐得看个笑话。只是这事放不上台面,嘴上要把好门,不能乱传。 一群姬武士默默鞠躬退走,武田晴信冷漠走到义银身边,一手扣住他的手腕,撩起手臂。 “谦信公天下无双,我仰慕已久,你我终于有机会好好深谈一番,我可是好期待呀。” 义银心态已经转向,做好了受辱的准备。他故意借着武田晴信扣手腕的机会,露出破绽。 看似脚疼,他一个踉跄跌入对方怀中,腋下御剑碰触到对方的身体。 武田晴信反应极快,将义银双手反剪,让他不自觉疼得出声。 “好痛。” 还未走出去的武田诸姬身体一震,都不敢回头看,假装无事,匆忙逃出此处。 武田晴信冷笑道。 “叫什么叫,你就算叫破了喉咙,今天也没人能救得了你。” 义银低头不语,演技爆发,咬着下唇逼出几滴眼泪,砸在地上。 看到这个坚毅的男武士无力反抗,低头垂泪的模样,武田晴信笑得更加暴虐。 她一手锁住义银反剪的双手,另一手在义银胸前乱摸,看得身边持剑警惕的高坂昌信都有点惭愧。 斯波义银万般不是,但骁勇善战,复兴家族,理应受到所有姬武士敬重。 家督如此羞辱他,实在是有些丢人。 高坂昌信呵斥灵前的士卒们退出去,为斯波义银留下最后一丝颜面。 只留下低头诵经的天海法师,缩在角落的真田弁丸,还有防止义银反击害了家督的自己。 天海低头诵经,根本不敢抬头,心中已是泪流满面。 死定了,死定了。 前有佛堂玷污斯波义银,后又观摩他在灵前被羞辱,天海已然绝望。 斯波义银死不了,日后也难报复武田家督。家丑不可外扬,那么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尼姑,迟早要死得不明不白。 一旁的真田弁丸想要冲上去,保护自己第一次爱上的男人。可她此时却手脚发软,吓得不能动弹。 武田晴信是甲信武家中的传说,统一甲斐,征伐信浓,被所有甲信武家视为天神一般的人物。 如今,她在自己面前肆意羞辱自己的心上人,还是个孩子的真田弁丸却被吓得指使不动身体。 眼前的一幕幕将刻在她的心中,永远都难以忘记。 自责,自卑,愧疚,痛恨之情被粉碎,搅拌,浇筑她稚嫩的心。 这是她的成人礼,成人世界为她上得第一堂课,叫做无能为力。 武田晴信很快摸到了御剑,强行扯掉布条,将其拿了出来。 看到义银不动声色藏着这个,武田晴信与高坂昌信都吓了一跳。 这位御台所可是个勇冠三军的战将,一把短剑足够惊出一身冷汗。 虽然义银流落山野,体虚脚扭,果然还是不能大意。 好在被武田晴信及时察觉,不然关键时刻拔剑杀人,这个杀星谁挡得住。 武田晴信将御剑抛给高坂昌信,在义银耳边说道。 “谦信公,您倒是时时刻刻让我刮目相看。 可惜,可惜。” 义银与她的身体摩擦,又被她一阵乱摸,身下都快起反应了。 武田晴信的身材,堪比当初尾张的织田信长,义银最受不了这种有料的御姐诱惑。 这时候,他涨红了脸恨恨道。 “哼,想上就上,何须多言,自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战场上打不过,这里也别想让我屈服。 武田家也算是河内源氏名门,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无耻之徒。” 武田晴信怒极反笑,几乎面贴着面,口中吐息砸在义银脸上。 “你真不怕我一怒杀了你吗?” 义银冷漠回答。 “你我都是大名,何必说些吓唬人的废话。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武田家业不能贪图杀我这一时之快而衰败。 我也不能死,斯波家由我复兴再起,还没有后继之人。如果我死在这里,斯波家便没有了。 既然没了武器,我只能容你肆意羞辱,换取生存的机会,但这都是为了斯波家的存续! 你可以强行占有我!但是得不到我的屈从!因为你不配!你这个无义无礼的小人不配!” 武家做事卑鄙无耻,但面上最重礼仪与义理,谁都不能例外。 斯波义银骂得淋漓尽致,武田晴信面色苍白。两人都是大名,各为一方诸侯,心里清楚得很。 斯波义银不是在战场上被俘,过分羞辱,有辱武田家的门楣。 武田晴信这般做派,其实是非常没有底线的行为,连最亲近的高坂昌信都看不过眼。 义银失去的是清白,而武田晴信失去的却是名望与体面。在武家心中,谁的损失更惨重还真难说。 武田晴信看着一脸圣洁模样的义银,忽然有些不敢直视。她侧开脸,面前却是武田信繁的灵柩。 想到自己同甘共苦的妹妹,她心中一疼,被义银说得愧疚的情绪,瞬间让悲痛填满。 她冷笑一声。 “牙尖嘴利,我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义银当然没指望武田晴信会收手,这可是在武田信繁灵前,要是几句话就能说服武田晴信,那才是怪事。 他如此说话,只是为之后的不反抗,找好借口。 战阵无双的斯波义银为何被人羞辱却无动于衷?那是对斯波家深深的爱,要保留有用之躯回去支撑家业。 此情此景,感人肺腑。 至少身边的高坂昌信与真田弁丸深深被触动,使得武田晴信的行为更显得不义。 至于天海法师,她只恨自己在场,不能消失。 正文 第六百零三章发泄的愤怒 两人一番言辞交锋后,斯波义银侧头不看武田晴信,仿佛唾弃这个无耻小人。 武田晴信自知理亏,却是更加愤怒,她需要的是义银身心受创,痛哭流涕,悔恨终生。 如果只是脏了他的身子,自己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落得个小人名头,还显得他高贵不屈! 义银如此做,有自己的考量。 武田晴信丧妹之痛不消,武田上杉两家心里的疙瘩就难以消解,川中岛死结迟早会爆发新的战事。 武田家这硬骨头,义银是不准备再啃。那就必须引导武田晴信战略转向,去往南方扩张。 其一,保住越后的腹心之地不受威胁。 其二,破碎武田,北条,今川三家联盟,为北条家增加背后的压力,让越后的关东攻略更加顺畅。 为了这一箭双雕的好处,今天必须把武田晴信整舒服,睡爽快。 可这人对自己深恨不已,不是靠卖个骚,跪个舔就能成功的。 所以,只能反向操作。 义银越是挣扎,越是不屑一顾,最后的屈服就越是能让武田晴信的负面情绪,彻底发泄干净。 为了这个目的,义银故意暴露御剑,让武田晴信知道自己还有反抗的心思,但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然后做出一副你能得到我的身体,但别想让我屈服的斗争意识。 武田晴信这种大名就爱征服高峰,你越顺着她,她越看不起你。反倒是不屈不挠的斗争,才能激发她的快乐。 武田晴信哪知道义银的想法,此刻,她满脑子就是让义银屈服,见他闭目冷笑,怒火越发高涨。 用手捏住他的两颊,硬是把头掰了过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武田晴信拍拍义银的脸蛋,阴冷笑道。 “我看你能傲到几时。” 只听撕拉一声,义银本就破损的狩衣被她撕裂,傍晚时分秋风渐冷,他的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一下。 义银借势轻呼一声,身边的高坂昌信实在看不过去,向主君进言道。 “殿下,外间太凉,不如入室再说。” 她越说越轻,原来是义银睁开双目看她,令她面上发烧,自觉惭愧。 义银仔细打量这位武田晴信的众道爱人,确实吾见犹怜。 五官秀美,身材玲珑,英武间带着一丝妩媚,有些成熟版山中幸盛的意思。 山中幸盛是义银生平仅见的美少女姬武士,而这位更多了一份岁月沉淀酝酿的回味。 两者比较,山中幸盛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赶上她的醇厚。 如此美人红脸,义银也是心猿意马。兼与武田晴信贴身摩擦,身体早就受不了了。 他心中暗暗恳求,您快点动手吧,不然这身体快假装不下去了。要是起了反应,话可怎么圆? 武田晴信冷冷看了眼高坂昌信,说道。 “你怜惜他了?” 高坂昌信说不出话来,武田晴信抓住义银的头发,把他扯起来。 “果然是绝世尤物,难怪京都传说你是玉藻前转生,魅惑众生的狐狸精。 我这爱人对男人从来不苟言笑,对你也是另眼相看。” 武田晴信在义银耳边恶毒说道。 “何不请您大发慈悲,让她也有机会一亲芳泽。” 武田晴信下手不轻,义银被拉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心中痛骂。 那你快点来啊!上啊!干啊!竟特么废话! 高坂昌信没想到主君会如此说话,手足无措。 灵前虽然有幡布遮掩,但到底是室外,声音不小。 武田晴信在这里羞辱斯波义银,外围守卫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实在有些过分。 本想劝诫殿下去天守阁内室,谁知道竟然牵扯到自己身上。 高坂昌信看着义银流泪的脸庞,心脏狂跳不止。 如果殿下命令,自己难道真要与她一起羞辱这位绝代佳人? 三人还在纠缠,身边传来一阵哭声。抬头望去,真田弁丸蜷缩在一角,抱着自己的双膝埋头痛哭。 “不要这样,求求你不要这样对待他。” 稚女的哭声在灵前回荡,让武田晴信的行为显得分外卑鄙。 她也是个要脸的人,这次冲动,全是因为二妹战死的愤怒所为。 如今,被羞辱的人看不起她,亲近爱人看不起她,旁边孩子看不起她,估计诵经的天海也是暗自鄙夷。 武田晴信顿时火冒三丈,恼羞成怒。 就我卑鄙,你们都是好人!好好好!我让你们谁都做不成好人! 武田晴信铁青着脸,将义银拉起来,扯着他的头发向真田弁丸走去,丢在她面前。 真田弁丸惊恐得看着武田晴信,想要伸手去扶义银。 武田晴信阴沉说道。 “我让你碰他了吗?” 真田弁丸身体一震,手停在半空中不敢动弹。 义银忽然想起系统任务,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回头不屈得看着武田晴信,用言语挑衅。 “你别吓着她!” 武田晴信本就面上无光,见义银还敢回嘴,顿时怒从心头起,恶自胆边生。 她对真田弁丸冷冷说道。 “脱下兜裆布!” 真田弁丸不知道这位凶狠的主君要做什么,但还是战战兢兢听从了命令。 等她把和服下的兜裆布解开,武田晴信冲着义银笑容灿烂。 “谦信公,你可不要吓着孩子呀。” 随后面色一冷,把义银的头压在真田弁丸大腿上,嘴角带着嘲讽之意。 “受累,请您好好用嘴,安慰安慰这丫头。” 在场之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武田晴信这是要做什么?太过分了! 只有斯波义银喜出望外,恨不得抱着亲她几口,太配合了! 但他面上却是演出了惊慌,愤怒,不甘,却无力反抗的形象。 武田晴信呵呵一笑。 “求我啊,只要你求我就不用下贱得。。哈哈哈。。” 武田晴信笑得花枝乱颤,身后高坂昌信侧头,不忍心看下去。 义银一脸圣洁,鄙夷得看了武田晴信一眼。甩头挣脱开她的手掌,一动不动。 武田晴信怒道。 “怎么着?还需我帮你一把?” 斯波义银转身面对惊慌失措的真田弁丸,伸手抱住她,感受她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体。 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 “不要怕,忍耐一下就过去了,弁丸。” 在武田晴信眼中,义银痛苦得咬咬下唇,放开真田弁丸,毅然低头。 他的面上仿佛带着光,圣洁无邪的神采,令始作俑者自惭形秽。 (任务完成,魅力+1) 正文 第六百零四章无耻的羞辱 义银放下心来,他对系统任务的理解没错,这系统真够混蛋的。 (警告!警告!魅力值抵达15点巅峰值! 寄主注意,之后魅力值将不会再上升,为避免加点浪费,请点击其他属性。) 义银无语。 特么的,我想加其他的,你给过机会吗?如今倒打一耙,也太不要脸了吧?明明就是你只加魅力。 (系统委屈,但还是给予了魅力巅峰值特效,容颜不老。 容颜不老:拥抱那朝阳,让希望飘扬,哦!十六岁!十六岁!寄主容颜体魄保持十六岁的状态,直至生命的尽头。 ps:此项特效不影响发育,请寄主放心。) 义银琢磨一下,就是说我还会长高长大,就是容貌体魄保持在十六岁的青春状态? 想想自己可以永远一夜十次郎,义银忽然觉得系统还行。 他心思回转,嘴上还在本能动作,眼前的真田弁丸已经快不行。 她感觉自己在云端上下,忽起忽落,几乎喘不过气来。 本该是世间最美妙的体验,真田弁丸却是眼角流下痛恨的眼泪。 她怎么能舒服呢?她怎么可以舒服呢?这一切快感,都是建立在斯波义银的痛苦之上! 这一瞬间她走上了高峰,这一瞬间也永远铭记在她心中。 她,对不起斯波义银。 武田晴信冷冷看着真田弁丸瘫软在地,很不高兴。 她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因为义银的义无反顾,起了钦佩与愧疚的情绪。 明明自己是为了信繁报仇,怎么就对这个可恶的少年起了恻隐之心! 她厌恶得看了一眼真田弁丸,把斯波义银拉了起来,往室内拖去。 经过高坂昌信身边的时候,她咬咬牙,说道。 “你也进来。” 高坂昌信浑身一颤,结巴道。 “殿下,这。。这。。真的不太好。。” 武田晴信瞪了她一眼,语气凄凉。 “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 高坂昌信看着武田晴信眼睛,其中隐隐带着彷徨和哀求,心头一软。 她看向一脸麻木的斯波义银,有些不忍心。 但想起武田晴信的痛苦与悲伤,又不愿让爱人一人承担这份罪孽。半晌,她毅然点头。 对不起,谦信公。 我不能让殿下孤身承受这份痛苦,如果要恨,就连我一起恨吧! 真田弁丸绝望得看着斯波义银被武田晴信拽进屋里,身后跟着高坂昌信。 他不忘回眸,用眼神安抚慌乱的真田弁丸。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 弁丸想要做些什么,但她就是动弹不了,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失去了所有的功能。 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勇气站起来,冲上去。 这一刻,仿佛一生的眼泪要在此时流尽。她从哭泣变成咯咯直笑,但泪水却是止不住得往下流。 天海法师低头诵经,不敢抬头,她只希望武田晴信忘了她。 “天海!进来!” 天海身体一震,不敢动弹。 “殿下,我还要诵经。” “我叫你进来!” 室内传来武田晴信的怒吼,天海知道自己吃罪不起。那道拉门后,是她躲不开的罪孽。 她诵出一声佛号,低声喃喃着,造孽,造孽。 随后抬起重若千钧的双腿,一步步朝着房间走去。 等她拉开门,只听到义银一声惊呼。 “出去!你给我出去!” 他终于崩溃在天海出现之时,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哀鸣。 武田晴信的目的达到了,义银的意志被最后一根稻草碾得粉碎,再无之前的倔强不屈。 这一夜,武田晴信很满意,她摧毁了斯波义银的意志,令他哭泣着求放过。 信繁,你安心去吧,武田家由我来守护。 夜风渐起,室内呻吟不断,真田弁丸在风中瑟瑟发抖。 也许,这就是人生。 ——— 第二天,武田晴信在盐田城天守阁召开评议,恩赏军功,安抚家臣。 但诡异的是,她不再提及和谈之事,只是悄悄撤回了追捕雾隐才藏的透波忍。 川中岛血战打得太惨烈,双方家臣团必然不愿再来一场。但之后的和谈,谁先开口便弱了一截。 斯波义银在手,武田晴信就拥有了主动权。她只需要等待雾隐才藏把消息传回善光寺,上杉辉虎自会派人来谈。 之后数日,武田晴信带着高坂昌信,在天守阁与斯波义银继续深谈。 武田家臣团心中难免犯嘀咕。 家督这反复羞辱,到底是私愤难平,还是食之入味。反正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诡异沉默着。 天海在那一夜后,带着武田信繁的灵柩回归甲斐,狼狈逃窜。 而真田信繁也被送回真田家府邸,交给真田幸隆处置。 真田昌幸在出事的第二天就从户石城赶来,与母亲真田幸隆一齐等着这个真田家的麻烦精回归。 回来的真田弁丸却似变了一个人,虽然还是那个人样,却不像之前那个人形。 真田昌幸亦是惊奇,她很了解自己这个莽撞野性的二女,怎么一夜间好似长大了。 而真田弁丸主动提出要提前元服,更让真田母女摸不着头脑。 室内,三人分坐。 真田幸隆看着二孙女,说道。 “你要元服也不急这一时,明年开春也到十五岁了。” 武家元服默认在十五岁,虽然乱世中许多武家被迫提前元服,但真田弁丸等候一个冬天即可,完全不用提前。 真田弁丸没有正面回答,恭敬鞠躬道。 “请祖母恩准。” 真田昌幸心中暴躁,眼前的二女像是变了个人,她忍不住说道。 “家中之事自有安排,你听着便是。 这次惹出的事还不够大吗?也不知道长长心!又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 真田弁丸平静看着母亲,点头说道。 “母亲所言极是,所以我才要提前元服,成为一名真正的姬武士,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真田幸隆心头一动。 她到现在还闹不清楚,斯波义银是怎么和自家的傻孙女混在一起的。 而武田晴信灵前羞辱斯波义银,真田弁丸被留在当场。 她看着冷静的真田弁丸,心中起了一丝明悟,问道。 “元服名,你自己有想法?” 真田弁丸伏地叩首,斩钉截铁说道。 “信繁。” 正文 第六百零五章信繁仕斯波 武家的元服礼上,将重新为元服的姬武士取名,叫做元服名。 一般元服名有两字,一般带有家族的一个通字,如武田家的通字信,真田家的通字幸。 真田弁丸的元服名,应该是真田幸隆来取。但她明显察觉到了什么,才会询问自己的二孙女。 一旁真田昌幸听到真田弁丸的回答,忍不住跳了起来,骂道。 “胡闹!” 武家的名字不能乱取,除了通字还有拜领一说。例如斯波家的义字,就是拜领足利家的通字义。 拜领是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恩赐,不能自己硬靠上去。 真田弁丸乱用信繁两字,不但放弃了真田家的通字幸,也是冒犯了武田信繁。 武田信繁,真田信繁,这算什么意思? 真田弁丸看着暴跳如雷的母亲,淡淡笑道。 “真田信繁,从此我就叫真田信繁,谁都别想阻拦。 我会用这个名字记住自己的过错,永远永远都不要忘记。” 真田幸隆示意真田昌幸稍安勿躁,对二孙女问道。 “你这般乱来,可曾想过家中处境? 我们现在是武田家麾下,如此忌讳不避,殿下会发怒。” 武田晴信与信繁姐妹情深,如今妹妹刚死,真田家就跳出来滥用信繁的名字,不怒才有鬼。 真田弁丸淡然道。 “请祖母为我元服,之后我会出奔,绝不连累家族。” 真田幸隆提高声音,反问。 “你说出奔,殿下便不会惩戒我家了吗?” 真田弁丸抬头坚毅道。 “不管您是不是恩准,我今天都会出奔。要么请您杀了我,要么我便是真田信繁!” 一旁的真田昌幸忍无可忍,拔刀指向二女。 “八格牙路!简直胡闹! 你若执迷不悟,连累家族,我现在就替家中清理门户!” 真田弁丸不顾母亲的打刀威胁,直直看向祖母。 真田幸隆缓缓说道。 “出奔离家,你要去往何方?” “直奔天守阁下,出仕斯波家,为御台所门下走狗。” 真田幸隆看着真田弁丸,越发确定,事情不简单。 她不应该答应真田弁丸,只要真田信繁这名字出现,就会引来武田晴信的愤怒。 可如今的局面,真田幸隆还真受得起这份主君之怒,因为武田晴信的情况并不好。 虽然利用家中各方的矛盾,勉强夺回家督权力,但武田晴信的地位已经动摇。 她需要真田幸隆这位东信众首领的支持,对真田家小小的冒犯就会容忍。 真田家完全可以借托仰慕武田信繁,这才为家中姬武士取了这个元服名,希望真田信繁会成为一个像武田信繁一样优秀的姬武士。 问题在于,真田幸隆为什么要去得罪武田晴信,值得吗?这个答案,需要真田弁丸来告诉她。 真田弁丸一夜之间的确是长大了,她冷静说道。 “祖母,母亲,姐姐皆是人杰,真田家有你们在,家中不会出事。 但天下大势难测,如何能把所有一切都压在武田一家身上?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我与御台所有缘,他定会收留我为其作伥。 上杉斯波两家有心攻略关东平原,西上野是其绕不开的要点。 我与海野家的姨母姐妹关系良好,能为御台所出力。” 真田幸隆不言语。 真田弁丸看似说得散乱,其实暗藏的信息很多。 武田家这次元气大伤,战略必然转向。如果武田晴信放弃北信,掉头南下,那么真田家的价值就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而且,锋芒受挫的武田家选择不多。一旦真的转向,武田,北条,今川三家联盟必然破裂,未来难料。 真田家死吊在武田家这一棵树上,是好事吗? 真田弁丸给了真田幸隆另一个选择,那就是分出家中一支,投向斯波义银。 御台所战阵无双,义理傍身,天下敬仰。 虽然这次在盐田城受辱,但在武家眼中,其实算不得大事。 武家汇聚在一个家名之下,求得是利益,家督的名节好坏能当饭吃吗? 斯波义银在麾下姬武士眼中,是一个淡化性别特征的首领,是斯波武家集团利益的代言人。 他被人羞辱,斯波姬武士会感到羞耻。但只要斯波义银能继续为手下家臣团搞到好处,这些人依然会忠心跟随。 谁还会嫌好处烫手? 这块沃土是失节荡夫给的,那块山地是贞洁烈夫给的。 你告诉我,沃土下贱,要选贫瘠的山地?脑子坏了吧? 真田幸隆不知道真田弁丸如何与斯波义银产生了联系,但她的确动心了。 真田家失去过土地,颠沛流离。家中三代励志复兴家业,不再重回深渊。 如今,真田幸隆让家族重新在东信站稳了脚跟,那么让二孙女出去闯荡一番,有利无弊。 无非就是一个忌讳的名字,既然是出奔的弃女自己擅自取用,关真田家什么事? 真田弁丸性子野,在西上野和海野家的孩子玩得的确不错,各家亲戚也算认她这号人物。 西上野是越后出入关东的要道,如果真田弁丸能为御台所的关东攻略出力,也许可以另外造就一个真田家。 狡兔尚且三窟,真田家为何要单吊一枝? 真田幸隆思索清楚,抬头看向真田弁丸。 “你今日一旦元服,便再难回头,我最后问你一次。 你真的不后悔?” 真田弁丸伏地叩首。 这一刻,她想起了义银对她的保护,想起了那内室的哭声。 自己不要再作无能的孩子,而是成为英勇的姬武士。用一生一世去偿还那份罪孽,守护那份圣洁。 她抬头笑了起来,毅然道。 “我不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真田幸隆点点头,对一脸不忍的真田昌幸说道。 “你不要难过,应该开心。 真田家又多了一个有担当的姬武士,这是武家幸事。准备准备,现在就为她元服。 然后,把这个真田信繁,赶出真田家门!” 真田弁丸深深鞠躬。 “谢过祖母,谢过母亲。” ——— 盐田城,天守阁。 正在埋头案牍的武田晴信,抬头问道。 “竟有此事?” 高坂昌信苦笑点头。 “确实。 那个真田弁丸回来了天守阁下,自称真田信繁。要求入内守护自家主君,斯波谦信公。 守卫拿捏不定,这才报到我这里。” 正文 第六百零六章晴信的示好 武田晴信微微皱眉。 “竟然不避信繁名讳,真是胆大包天! 真田幸隆怎么回事?管不住一个小丫头了!” 高坂昌信摇头道。 “她自称出奔真田家,如今是斯波家门下姬武士。” 武田晴信一愣。 真田弁丸与斯波义银怎么在山野中勾搭上的,她其实也不清楚。 当初以为是斯波义银假借抢亲之名,蒙混过关。如今见到真田家小丫头做派,反倒让人看不懂了。 这丫头什么时候出仕了斯波家?斯波义银处处维护她,到底与她是什么关系? 不管怎样,她元服后毅然选择前来侍奉受困的主君,是武家义理之举,还真不好拦着。 武田家上下都知道,义银说是吊丧使节,其实是被武田晴信监禁啪累。 如今真田信繁明知故犯,前来侍奉作为使节的斯波义银,武田晴信有什么权力阻拦? 她没有理由阻止斯波家臣,探视自己身为使节的主君。 如果硬要阻拦,这使节戏就没法唱下去了,只能是撕破脸承认囚禁。 武田晴信不确定得问向高坂昌信。 “我们就这样随她乱来?” 高坂昌信陪着武田晴信胡闹,把斯波义银这绝代佳人欺辱,使其终日以泪洗面。 与这等绝世尤物行鱼水之欢,高坂昌信也是非常享受,但越是愉悦,越是愧疚惶恐。 她也觉得这事太过分,突破一个高阶武家的底线,也该到了停下的时候。 于是,正色道。 “殿下,该结束了。 御台所不是无力反抗,只是为了家业忍辱负重,此乃武家义理。 您既然已经泄了怒火,就该考虑大局。如果惹得御台所悲愤欲绝,守节自尽,局面将无可挽回。 如今真田信繁前来,也是一个台阶。就让她去看护自己的主君,当做武田家的诚意,使得御台所安心。” 武田晴信听到信繁一词,额角一抽。 但高坂昌信陪她疯了这些天,也是仁至义尽,不能寒了忠臣爱人之心。 她叹了口气,说道。 “那就这样吧。” 高坂昌信喜悦鞠躬,说道。 “殿下英明,我这就引真田信繁去御台所住处。” 说完,她行礼退走。 武田晴信看着高坂昌信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早已恢复了理智的她,也有自己的政治诉求,这才允许真田信繁冒犯。 这些天彻底发泄一番,到了最后,武田晴信都不知道是为了信繁报仇,还是真的迷恋那完美的躯体,高贵的灵魂。 摸着自己的肚子,她暗想,这些天颠鸾倒凤,万一要是。。 抬头望向天守阁外的秋日阳光,武田晴信嘴角一翘。 如果真要那样,也是不错。 ——— 斯波义银软在床铺上,动弹不得。 听到拉门打开的声音,他身体一颤,带着哭腔喃喃道。 “不行的,真的一滴都没了,说好的让我休息半天。。” 这几天可是吓坏了义银,他自以为一夜十次郎牛b到不行,可世上只有累坏的牛,哪有耕坏的田。 武田晴信与高坂昌信双美合作无间,让他狠狠领略了一番山妹子的彪悍。 从一开始的装作不行,到后面吓到不行,最后变成真的不行。 心路历程曲折,义银的崩溃不是装的,那是真被干到崩溃了。 十八厘米长缨在手,不如甲斐虎狼合璧,大写的一个惨字。 他吃惊,两位姬武士更吃惊。 这世界的男人缺乏肌肉,软弱无力,如义银这般六块腹肌的美少年可谓天赐尤物,令人流连忘返。 到最后武田晴信自己也迷糊,这是报仇?还是享乐? 高坂昌信跟着吃了顿饺子,可心里也发毛。到底是将军的丈夫,天下绝色,越好吃越不敢再吃。 到了此时,她愿意主动为真田信繁开脱,为斯波义银说话,也是这些天吃得太饱,吃到后怕。 真田信繁跟着高坂昌信,拉门刚开就听到义银缩在被铺中的哭腔哀鸣,心中一疼。 高坂昌信一脸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 真田信繁冷哼一声,上前在床边的榻榻米上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是我来了。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若再有人敢对你图谋不轨,我必杀之!” 她杀气腾腾看向高坂昌信,这位武田家的高阶武家侧过头不敢与她对视,一个鞠躬后,仓皇而去。 义银听到真田信繁的声音,脸上一红。老子被干到哭的事,你知道了? 他咳嗽一声,假装无事,探出头来朝真田信繁微笑。 “真田弁丸你怎么在这里?武田殿下不是说送你回去了吗?她竟敢食言自肥?” 真田信繁鞠躬,恭敬回答。 “我真田信繁已经元服,今天出奔真田家,还望您收留在下。” 斯波义银愣了一愣。 真田信繁?这名字有点牛x啊,不怕武田晴信砍死你吗?转念一想,明白了真田信繁的心意。 义银在武田家孤身一人,的确需要有人侍奉。 而真田信繁有系统保证的初遇好感度最高,如今两人又经历一番折腾,好感度肯定爆表。 既然她靠得住,那当然是留下保护自己。 义银点头笑道。 “你性子纯良,我自愿意收下你。只是此时,我身陷囹圄,怕会连累到你。” 真田信繁坦然一笑。 “固所愿尔。” 义银心思回转。 真田信繁能见到自己,武田晴信的火气看来发泄得差不多了。 虽然这几天义银痛并快乐着,可真到了结束的时候,还真有点恋恋不舍。 别说,武田晴信还真够劲,高坂昌信也是美得冒泡。 义银甩甩头,撇清杂念,思考自己的情况。 真田信繁的出奔也太粗糙了,武田晴信不提,真田幸隆那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让她轻易过关。 说到底,还是义银本身的价值很高,真田家准备脚踏两只船。 而武田晴信必然清楚真田幸隆的意思,但她会默许真田信繁过来,那肯定是战略上有所意动。 要想上杉家与武田家的川中岛死结解开,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就是最好的担保人。 这时候默许真田信繁投效斯波义银,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义银看了眼真田信繁,武田晴信这手示好,的确不露声色,也令斯波义银动心。 正文 第六百零七章岛胜猛来援 滋野三族是东信大族,海野家又太能生。拥有海野家血脉的武家在东信,西上野数不胜数。 真田家是海野家最有出息的分支,亲族遍布东信与西上野。 义银不缺钱,有了北陆道商路的他,攥着一手好牌。 但如果没有地头蛇带路,他还是拜不对码头,找不到能送出好处的渠道。 而真田信繁的到来,给了他一个支点,让斯波家可以撬开关东平原上,顽固守旧的武家集团一角。 长尾家也是关东的地头蛇,也有自己的渠道。但义银希望能找到自己的方向,让斯波家在两家联盟中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武田晴信把真田信繁送来,这是给了义银一份见面礼,也隐隐透露出她愿意与上杉斯波两家和睦的态度。 武田,北条,今川三家联盟稳固多年,北条家为武田晴信的北伐,在西上野一带几次策应。 武田晴信不可能坦言自己要毁盟反水,令北条家警觉,武田家内部也不会缺少亲善北条家的武家。 隐晦得露出一点端倪,已经是她可以做的极限。 义银默默思索,需要怎么样的好处,才能说动武田家臣团,让她们支持武田晴信战略转向呢? 他忽然一惊。 武田晴信因为川中岛合战,地位已然不稳。 她莫非是要利用斯波家给出的好处,收买武田家臣团,重新坐稳自己的家督之位? 义银摇头苦笑。 前面先把自己睡了个爽,回头还要利用自己给她提供好处,握紧权力。 这武田家的智者真不要脸,吃完抹净,掀碗翻脸,不是个东西。 真田信繁见斯波义银沉思,也不打搅,就默默坐在他身边。 秋日阳光明媚,两人共处静室,一派和谐。 ——— 善光寺。 军报加急赶回越后,岛胜猛所部斯波众,大熊朝秀所部中越众,纷纷动员出兵。 大军在后由大熊朝秀负责行军事宜,岛胜猛亲率姬武士团,与百地三太夫的军同组先行出发,数日便到了善光寺。 此时,斯波关东领很混乱,完全是斯波义银的疏忽。他来到关东日短,还未梳理好统治体系。 斯波义银在关东的部属,分为四部分。 其一,是山中幸盛的同心众,这部分姬武士不过四十,乃是他的亲军护卫,负责他的安全。 其二,是岛胜猛的枥尾城斯波众一百五十姬,因为近幾的亲眷不断迁移,对地方加强控制,实力是上升的。 其三,是大熊朝秀的奉行众,这些中越土著因为北陆道商利获益,铁了心要跟着斯波义银混。 其四,是本庄繁长为首的御台人,这些扬北众少壮派是桀骜不驯的定时炸弹,义银想要,但还未收服的野犬。 这次御台人阵前弃主,斯波义银失踪,瞬间动摇了斯波家在关东的统治体系。 上杉辉虎不方便越俎代庖,伸手惩戒斯波义银统领的武家,关东斯波各方,又没有权力惩治她们。 山中幸盛是义银亲信,虽然受到尊重,那是给斯波义银面子,实际权力最小。 岛胜猛是关东斯波领代官,算一号人物,但她管不到关东侍所。 大熊朝秀说是负责关东侍所的内政商务,但侍所在幕府体制内是一个军事机构,管理政务的机构是政所。 她不算藏奉行,严格说来,是军事机构下属的兵站奉行或者后勤奉行。 也因此,大熊朝秀地位不高,没有权力惩治犯错的御台人。 而御台人本身肯定不愿意受到惩戒,新发田重家被关,那是上杉辉虎的乱命。是扬北众看主君快气疯了,给出的发泄工具。 以免上杉辉虎一时想不开,真的会掀桌硬来。 说到底,还是斯波义银疏忽。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迫离开权利中心,导致斯波家在关东整个统治体系失去核心,不知该如何运转。 他如果设立过一个管理关东侍所的执事,此人就能与岛胜猛这位关东斯波领代官配合,稳住大局。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 岛胜猛风尘仆仆赶到善光寺,接到消息的山中幸盛早已等候在营外。 她是日夜盼望援军抵达,能够压过新上杉家臣团一头,出兵川中岛把主君找回来。 如今看到岛胜猛到来,自然大喜过望,上前说话。 “岛姬,可把你盼来了。” 岛胜猛跳下马,一个耳光抽在山中幸盛脸上,把她打懵。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为什么不看护好主君!” 山中幸盛无言以对,深深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 岛胜猛冷笑道。 “要是道歉有用,还要刀枪做什么!” 她真是气急了。 人丢了几天,山中幸盛还有心等她到来?这时候,不该是想尽一切办法,先去找人吗! 岛胜猛冷着脸,对身后的百地三太夫说道。 “百地姬,军同组全部派出去,一定要查到主君的下落!” 百地三太夫点头道。 “已经出动了,包括在信浓的情报网也全部启用,军同组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主君。” 岛胜猛朝她鞠躬,百地三太夫连忙还礼。 岛胜猛是关东斯波领代官,斯波义银失踪,军同组自然要听她吩咐,寻回主君。 山中幸盛被她们晾在一边,难受得要命。虽然她所作所为算不得错,但的确是被御台人耍了。 领导者无能,便是最大的过错。岛胜猛对她的鄙夷,也是应有之义。 只是跟随而来的蒲生氏乡,看山中幸盛咬着下唇不说话,上前缓和。 “岛大人,谁也没想到御台人胆大包天,敢做下如此卑劣的恶事,山中大人已经有所反省。 现在殿下不知去向,我们还是要团结一心,先找回殿下,再论其他。” 岛胜猛看了眼蒲生氏乡,这姬武士年纪不大,但识得大体。 她也不是刻意为难山中幸盛,只是她深受义银重用,如若不吸取教训,迟早还要出事。 山中幸盛到底还是太嫩,对武家的无耻见得太少。战场弃主算什么?背刺的事,岛胜猛也见过。 防人之心,何时都不能放下。你把别人当战友,别人也许当你是傻b。 要是斯波义银有个三长两短,山中幸盛这个同心众笔头,必是切腹谢罪的下场。 正文 第六百零八章胜猛不讲理 岛胜猛扫了眼低头沉默的山中幸盛,说道。 “知道你错在哪里吗?你竟然被上杉家臣团用道理给稳住了! 道理?什么是道理?讲道理是懦弱者的选择。你我是斯波门下走狗,我们不讲道理,只认主君。 主君都不见了,还有什么道理可讲?要讲,也是等寻回主君,让主君和她们扯皮去! 就算只是增加一点点可能,也要把事情做到极致,用刀子逼着所有人去帮我们找到主君! 浪费了这么多时间,打你一巴掌,算是便宜了你。” 岛胜猛紧了紧自己的兜胴,问山中幸盛。 “上杉殿下何在?” 山中幸盛回答。 “听闻你要到,上杉殿下已经召集各家重臣在本阵幕府,让你到了就过去。” 岛胜猛点点头。 “上杉殿下是心向我们的,你仔细看好,事情应该是怎么做的。” 岛胜猛听闻上杉辉虎已经召集众人军议,心里明了。这位殿下也希望自己发飙,这才搭好了舞台。 只要上杉辉虎的心思与斯波众一致,岛胜猛就有信心逼迫所有人,全力去找回主君。 ——— 上杉辉虎本阵幕府中,各方重臣云集。她本人坐在主位上,扫视下方各人。 谱代家臣,守护旧臣,扬北众,北信众,御台人等各方首领皆在,低头等候上杉辉虎训示。 连新发田重家也被带了过来,神情萎靡,这些天看来没少受罪。 上杉辉虎将众姬叫来评议,却迟迟不开口,引得众姬浮想联翩。 直江景纲扫了一眼在场,出列鞠躬道。 “殿下,您召开评议,是否是有了御台所的消息。” 上杉辉虎瞪了她一眼,说道。 “两天了,轩辕忍众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直江景纲暗自叫苦,之前局面混乱,她迫不得已出面收拾,建议按兵不动,先派忍众探查。 如今两天过去了,斯波义银渺无音讯,上杉辉虎算是恨上她了。 直江景纲一向长袖善舞,这次把自己陷入尴尬之地,也是追悔莫及。 实在是那天的情形太过骇人,眼看上杉辉虎就要拉出人马,再次渡过犀川南下。 大军苦战刚才归来,军势疲惫,军心厌战。如果强行出兵,后果难料。 直江景纲没有办法,这才出来劝阻,也把上杉辉虎的怒火引了过来。 她忽然有些怀念斯波义银在的时候,只有那位少年才能拉住冲动的上杉辉虎。 兼有才智过人,能调和各方矛盾,让越后武家同心协力对外扩张,争取大利。 往往只有失去了,才会发现某些人的重要性。 上杉辉虎的忍耐到了极限,那位要是再不回来,可就真要出大事了。 直江景纲完全不敢想象,如果那位死在川中岛,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上杉辉虎不知道直江景纲的想法已经有了转变,她正冷冷看着被带上来的新发田重家。 就是这人谎话连篇,才错过了最宝贵的救援时机,上杉辉虎恨不得亲手砍死她。 可上中下越团结不易,是斯波义银全力促成的好局面,上杉辉虎不能亲手毁了这一切。 她只是懒得搞复杂的政治斗争,并不是傻。能用拳头解决的事,她一贯就用拳头。 而负责搞平衡,谈和谐的斯波义银不在,她反而能更冷静得处理政治问题。 新发田重家该死,但不能死在上杉辉虎手里。 新发田重家属于下越的扬北众少壮派,新发田家继承人,在扬北众内部有些份量。 这些年,上杉辉虎软硬兼施,扬北众终于有屈服的趋势。而斯波义银组建的御台人,又把最反对她统御的扬北众少壮派拉走。 这才让上杉辉虎第一次得到扬北众所有的军役账,调动起占据越后四成兵力的下越武家集团。 她如果杀了新发田重家,会激发扬北众兔死狐悲的心态,给已经臣服于她的中条藤资一系扬北众,带来严重的内部掣肘。 新发田重家有错,但她隶属关东侍所,是越后双头政治中,斯波义银一方的下属。 即便有错,上杉辉虎也无权惩治她。 要是斯波义银在,他肯定会默许上杉辉虎的作为,就像上杉辉虎在枥尾城支持他,处置北条高广一样。 可斯波义银的失踪,让双头政治失去了一个权力核心,上杉辉虎瞬间失去了对越后很大一部分武家的控制。 这就是双头政治的恶果,也是当初新上杉家臣团反对的原因。 权力的分享是非常复杂的博弈,一个不小心就会引发麻烦。 唇齿尚且有打架的时候,何况是两个尊贵的大名? 不提这次斯波义银失踪,未来两人如果有了纠纷,已经水乳交融的越后两大集团,不得撕起来吗? 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也就是上杉辉虎一心要抢将军的男人,这才玩出了花,搞出一个麻烦的烂摊子。 上杉辉虎冷眼看着新发田重家,看得她心虚不已。 今天评议,皆是各家重臣,她虽然是新发田家的继承人,但还没资格站在这里。 何况她是待罪之身,被扣押等候斯波义银回来处置。 新发田重家想不通,上杉辉虎让人把她带来做什么?不但她想不通,在场众姬也想不通。 最近心情糟糕的本庄繁长,扫视当场,发现少了一家。 山中幸盛哪里去了? 她猛地抬头,明白了上杉辉虎要做什么。转身看向本阵幕布之外,遍体生凉。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兜胴武器撞击的声音,几名姬武士走入本阵幕府。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远胜普通姬武士,她上前朝着上杉辉虎鞠躬道。 “上杉殿下,岛胜猛应援前来。” 上杉辉虎哦了一声,指着新发田重家说道。 “这人是新发田重家,谦信公麾下之事我不好插手,此姬便交由你看管了。” 岛胜猛转身走近新发田重家,一拳打在她的左肋下,疼得她蜷缩在地。之后拔出打刀,一刀斩落后颈,头颅滚地。 鲜血喷了岛胜猛一脸,她随手一抹,转身对上杉辉虎鞠躬道。 “不忠不义之徒,留之何用。” 上杉辉虎拍手赞道。 “善,此言有理。” 正文 向书友@wedfv致歉 感谢@wedfv书友的打赏,非常抱歉,暂时不能用章节回馈你的支持。 作者给自己定下的原则是,书友每月打赏超过一万起点币,加更一章。 这个月,书友们太过热情,攒的稿子都用完了。 我也不想为了平账,加速去写,害怕影响到文章的质量。这样做,反而是对书友们支持的一种玷污。 我之后会在书友圈开设欠更的帖子,将打赏超额的欠章一一列出,并在攒够稿子后,加更回馈。 感谢@wedfv支持,如果你有兴趣来qq群,请与我联系,我会给你上盟主标识。 最后,感谢书友们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鞠躬致谢。 正文 第六百零九章威逼扬北众 岛胜猛手起刀落,砍掉了新发田重家的人头。上杉辉虎心情愉快,众姬之中,有一人却是愤怒。 新发田长敦目眦尽裂,拔刀出列,指着岛胜猛骂道。 “新发田重家犯错,自有御台所归来处置,你有什么资格在评议会上杀人!” 新发田重家是新发田长敦之妹,也是新发田家的继承人。 新发田长敦身体不好,并未留下后裔,家臣团把过继五十公野家的次女重家召回,立为继承人。 对于此事,新发田长敦未必乐意,但家业为重,无后的她也没底气与家臣团争辩。 扬北众四支郎党,新发田家是佐佐木氏后裔,加地家是这一支的宗家。 新发田家与宗家的加地家,同宗的五十公野家关系密切,实力在扬北众中不弱。 新发田长敦未必喜欢新发田重家,但新发田家的面子不能不顾。 岛胜猛在上杉辉虎本阵幕府杀人,斩首新发田家的继承人如杀鸡,让她如何容忍? 这要是不出来表示表示,新发田家会被武家们看轻。 御台人隶属关东侍所,上杉辉虎指示岛胜猛看管,已经是错误的做法。 而岛胜猛更狠,直接一刀了解,果断到让身边诸姬都救援不及。 新发田长敦怒极,干脆拔刀与她对峙,定要讨个说法。 上杉辉虎冷冷在旁观望,看岛胜猛如何处理此事。 岛胜猛冷哼一声,说道。 “我是御台所任命的关东斯波领代官,殿下不在,我当然有权处置她! 不管是御台人,还是扬北众,又或者其他武家。 战场背弃我斯波家督,还不许我斯波家姬武士杀人? 新发田家还是不是武家?战场弃主逃跑,这就是你家的义理?” 新发田长敦顿时语塞。 武家做事唯利是图,但面上却是光鲜亮丽,行为历来是当表子立牌坊。 礼仪与义理时常挂在嘴上,无礼与无义是最难听的骂人话。 岛胜猛的言辞是诡辩。 她不谈自己有没有审判惩治新发田重家的权力,而是抓住主辱臣死这一武家义理。 斯波家督在战场上被人给卖了,斯波家的姬武士就可以愤而杀人。这是大忠大义之举,谁能挑出错来? 新发田长敦愣了半晌,找不到话来反驳,脸色涨得通红。 岛胜猛冷笑道。 “新发田重家以谎言诓骗山中幸盛,导致斯波家督流落战场,现已认罪服诛。 御台人深受斯波家督重恩,弃主逃跑,又该当何罪! 本庄繁长,你来告诉我!” 岛胜猛杀气腾腾看向本庄繁长,骂道。 “越后叛乱,殿下为你遮掩脱罪。御台人初建,殿下任凭你招募部属。 这些日子,对你是高官厚禄,恩宠不断。 本庄繁长!你就是这么回报殿下的吗?你对得起殿下的恩德吗? 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怎么还不去死!” 岛胜猛面露杀机,双手握刀作势要斩,诸姬顿时惊得大乱。 不论是御台人所属的色部长实,还是中条藤资等扬北众首领,都拔刀冲出来,阻挡在岛胜猛面前,不允许她再杀人泄愤。 新发田重家死就死了,虽然地位不低,但也就是新发田家的继承人,顶多是丢新发田家的脸。 她是自己找死,斯波义银回来也得要了她的性命,扬北众勉强能容忍岛胜猛杀人。 可本庄繁长不一样。 扬北众是迁徒到阿贺野川北岸的御家人四支郎党后裔,数百年繁衍生息,内部斗而不破,对外更是团结。 本庄家是四支郎党之一,秩父氏后裔的宗家,本庄繁长可是本庄家的家督。 她的身份不同于新发田重家,扬北众决不能允许岛胜猛当众杀她。 这不是对错的问题,而是关系到整个扬北众武家集团的尊严。 连色部胜长都站出来对峙,色部家也是秩父氏后裔,本庄家可是她的本家宗家。 这要是被人随便在评议上砍死,色部家不要面子啊! 上杉辉虎在位上观而不语,扬北众是关心则乱,但她却是看得很清楚。 岛胜猛虽然作势要砍,但却没了之前杀新发田重家那般迅捷,明显是给扬北众阻拦的时间。 这人聪明。 上杉辉虎无法指挥大军出阵,是因为新上杉家臣团反对,而村上义清的北信众是支持她的。 上杉辉虎一直在等岛胜猛前来,就是要用斯波众来施压新上杉家臣团,让她们松口,同意出兵。 但说服了新上杉家臣团还不够,扬北众的军势可是占了全军的很大一部分。 上杉辉虎把新发田重家这只鸡拉出来,就是送给岛胜猛杀的。 岛胜猛反应极快,她明白了上杉辉虎的意思,直接干掉新发田重家,挥刀直指本庄繁长,用这只鸡的血引发扬北众恐慌。 本庄繁长被众姬护在身后,非常沮丧,新发田重家把她害惨了。 扬北众不是在维护她这个人,而是维护武家集团的利益。 只要斯波义银归来,价码谈妥,自己逃不脱一死,下场多半是切腹谢罪。 她发现岛胜猛嘴上骂得厉害,脚下却是没动。这姬武士看似粗莽,其实心思细腻,只怕另有所图。 果然,岛胜猛说道。 “你等扬北众庇护弃主之徒,还要不要脸了!” 中条藤资面色难看,心中暗骂不止。新发田重家混账,本庄繁长愚蠢。 战场弃主之举,是绝对洗不干净的大罪。 这几天相安无事,是因为关东侍所的特殊性,导致上杉军中无人有权惩治御台人。 如今岛胜猛来了,以关东斯波领代官的身份,要为主君讨公道,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借口发难。 扬北众理亏,但绝对不会任他杀人,本庄繁长的身份太敏感。除了斯波义银,其他人来处置她,都是在打扬北众的脸。 扬北众是关东最顽固,最骁勇的武家集团之一,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尊严随便被人践踏。 中条藤资还在头疼,腰上被人碰了碰。回头看了眼,本庄繁长双目向前直视。 中条藤资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上杉辉虎坐在自己的主位上,盯着乱局沉默不语。 她微微皱眉,再看岛胜猛一直骂骂咧咧,却又不动手,忽然领悟过来。 特么的,上杉辉虎与岛胜猛是在逼扬北众表态! 正文 第六百一十章屈服愿出兵 这次犯错的是御台人,不关扬北众的事。 损失惨重的新上杉家臣团拒绝回军再战,扬北众也不乐意打啊,她们战损不低。 之前是上杉辉虎带着山中幸盛,村上义清,与新上杉家臣团起了分歧。 扬北众乐得在旁看个热闹,反正御台人身份特殊,斯波义银不回来,就没人能审判她们。 本庄繁长所犯之错,往小里说是失察,往大里说是居心叵测。到底怎么说,还得斯波义银来界定。 如果斯波义银真的回来了,以扬北众在关东攻略中的重要性,他也不会把御台人往死里逼,条件可以谈嘛。 下场如何?无非是勒令切腹,至少能留一个体面。 所以,扬北众一直笃定得在旁边看戏。可现在岛胜猛掀桌,扬北众这戏是看不下去了。 本庄繁长不是新发田重家,轻易杀不得,只有斯波义银能处置她,这事关乎扬北众的尊严。 但要是扬北众没有个态度,忧心斯波义银的岛胜猛真会发疯,上杉辉虎肯定陪着她一起疯。 扬北众理亏,更不可能为了一个犯错的本庄繁长,跟上杉辉虎死扛。 中条藤资反复衡量,最后咬牙对岛胜猛说道。 “本庄繁长有错,但她是御台人首领。唯有御台所,有权惩戒! 如今御台所去向不明,你身为斯波代官不寻思找回主君,在这里浪费时间,撒什么泼! 扬北众敬重御台所如天人,早已心急如焚,忍无可忍! 时不我待!你若不急着去找,扬北众便自己出兵,去川中岛寻回御台所!” 岛胜猛等的就是她这个表态。 本庄繁长已是过气的凤凰,还不如鸡,迟早是死。 不论切腹还是斩首,上杉辉虎与岛胜猛其实都不在乎她的下场。她们要的是扬北众同意出兵,倒逼新上杉家臣团妥协。 扬北众对御台人弃主逃跑一事,也是恨得牙痒痒的。 御台人都是扬北众的小辈,因为新发田重家与本庄繁长的拖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上了弃主的黑锅。 本庄繁长可以切腹谢罪,但要把御台人其他姬武士的责任切割清楚,这就必须由斯波义银来决断。 扬北众四宗家之一的家督,如果被人随便一刀了解,御台人姬武士的名誉就毁了。 这些下一代精英的名声扫地,扬北众以后怎么在越后混? 中条藤资无奈,只能随了上杉辉虎的意,同意出兵。 岛胜猛回头看了上杉辉虎一眼,微微鞠躬。 上杉辉虎点点头,这家伙是个有本事的。既然扬北众的问题解决了,那么。。 上杉辉虎转头看向直江景纲,看得她头皮发麻。 直江景纲出列鞠躬,说道。 “中条大人说的是,御台所乃是幕府使节督军出战,不容有失。 殿下,出兵吧。” 上杉辉虎一抬眉,没想到直江景纲这么识相。 她又看向柿崎景家,这位心腹爱将前几天忤逆了家督,心中早就忐忑不安。 如今见家督目光询问,出列鞠躬道。 “我附议。” 直江景纲与柿崎景家相视苦笑。 她们也想寻回斯波义银,他对于现在的越后太重要了。 因为上杉辉虎的退让,斯波义银的改制。 越后政务从六公四民的税负中,拿出两公返税给了地方,这两公的缺口是用北陆道商利来弥补。 而且,斯波义银对越后市场干预,高价买入当地特产,低价出售地方需要的生活必需品。 这高买低卖,实质上是补贴和收买地方武家,让她们归心,愿意参与关东攻略。 一旦斯波义银不在,北陆道商路没有这尊大佛镇压,必然瓦解。 到那时候缺了商利补给,两份公税返不返?市场上的物价瞬间打回原型,怎么办? 越后武家这次出阵损失惨重,因为有好处收拢人心,这才没出乱子。 如果没了斯波义银,越后国内可真就变成一摊烂账,怎么收拾? 新上杉家臣团也希望找回他,与上杉辉虎的分歧主要在手段上。 上杉辉虎希望不惜一切代价,即使再战一场,也要寻回斯波义银。 而新上杉家臣团不想开战,认为威逼就能达到目的,武田家损失也不小,肯定不愿再开战。 有大军为后盾,斯波义银就算落到武田家手中,她们也没胆子乱来。 如今双方一番博弈,直江景纲等人已经失去了讨价还价的余地,主动权彻底被上杉辉虎把握。 是逼,是战,全凭家督一言而决。 上杉辉虎扫了眼人群中的毛利景广,见她低头沉默,没再出来添堵,心中冷笑。 此时顾不上其他,她说道。 “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那就整军吧,明日度过犀川南下。 向川中岛当地武家发出讯息,协助我军寻觅御台所踪迹。 提供线索者,重赏。” 上杉辉虎转头问岛胜猛。 “斯波援军何在?” 岛胜猛回答。 “枥尾城与大熊大人所部全军出动,由大熊大人压阵行军,数日可到。” 上杉辉虎赞许道。 “好。” 正当众姬达成妥协,即将出兵的档口。本阵幕府外,传来一阵喧哗。 上杉辉虎眉头一紧,呵斥道。 “怎么回事!何人喧哗!” 外间走进三人,百地三太夫与两名神情狼狈的忍众,一齐走了进来。 岛胜猛见百地三太夫面带喜色,忍不住抢先开口。 “殿下有消息了?” “嗨!” 上杉辉虎不自觉站了起来,冲上前问道。 “谦信公何在?” 百地三太夫看向身边两人,正是北逃归来的弟子雾隐才藏,与协助她逃跑的猿飞佐助。 两人在山中被透波忍围攻,几次死里逃生。之后不知为何,透波忍撤走不见。她们才得以逃出,回返善光寺。 雾隐才藏鞠躬后,说道。 “御台所在盐田城。” 上杉辉虎继续追问。 “怎么会在盐田城?是被俘虏了?有没有受伤?” 雾隐才藏悄悄看了眼猿飞佐助,见她目中带着哀求,心头一软。 如若把整件事告诉上杉辉虎,真田弁丸那个笨蛋可受不住越后之主的怒火。 况且,猿飞佐助受弁丸之托拼死相救,她们的友情也值得雾隐才藏珍惜。 她心底犹豫一下,还是背弃忍者的职业冷酷,决心为朋友遮掩。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一章全权托议和 “我与两位信浓的朋友,在山中遇到迷路的御台所,那里已是盐田城附近。 下山后,本想暂避盐田城。谁知城门口遇上武田殿下本人,御台所被认了出来。 我只能高喊御台所名号,然后全力逃脱回来报信。” 上杉辉虎听得仔细,反复推敲是否合理,问道。 “谦信公怎么会在盐田城附近的山区?” “据御台所所言,是被山民掠去。我想,可能是落武士狩。” 上杉辉虎点点头,斯波义银勇冠三军,落武士狩那些人渣遇到他,算是倒了大霉。 可惜他的运气也不好,去盐田城无非是利用灯下黑的原理隐遁,寻找机会回返善光寺。 竟然会被武田晴信撞个正着,真是太背了。 雾隐才藏额角冒汗,她的话半真半假,要是上杉辉虎看出她有所隐瞒,功劳未立,脑袋就得先掉。 猿飞佐助在旁边没说话,可对雾隐才藏此人,却是有了改观。 忍众之流冷酷无情,雾隐才藏刻意为真田弁丸遮掩,的确对得起这份友谊。 好在上杉辉虎心系斯波义银,不愿相信他战死沙场,更愿意相信雾隐才藏所言,这才没再怀疑。 上杉辉虎转头对岛胜猛问道。 “这些人是你属下?” “是殿下直属忍众。” “回话这人靠得住吗?” 岛胜猛看向百地三太夫,她鞠躬回答。 “雾隐才藏是我亲传弟子,我以性命担保,可靠。” 上杉哈哈大笑。 “好!” 傲首挺胸往回走,不再看这几个卑微的忍众。她满心欢喜坐回主位,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在场诸姬都松了口气,斯波义银没有死,太好了。 之前,所有人都在竭力回避一个可能,那就是斯波义银战死。 这个可能太可怕了,几乎能摧毁整个越后的稳定,谁都不敢去想,去提。 如今终于有了下落,虽然人落在武田家手中,但情况却不糟糕。 武田家不是在战场上俘获了斯波义银,那么就说不上是俘虏。 御台所是幕府使节,身佩御剑的河内源氏嫡流,不过是路过盐田城,谁敢擅杀? 雾隐才藏成功逃出,武田家的顾忌更大,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残害将军的丈夫。 武家在战阵上全力厮杀,场下却是礼仪俱全。 武田家也是河内源氏血脉,家格尊贵,她们敢失礼失义对御台所动手?上杉军还没有退兵呢。 武田晴信如果这点脑子都没有,就不用再出来混了。 虽然斯波义银沦为阶下之囚,但上杉辉虎却是信心满满。只要他还活着,我就能把他毫发无损得救回来。 这是一个女人对心上人的担当,她对自己的实力充满自信。 上杉辉虎琢磨了一下,对岛胜猛问道。 “岛姬,你可有胆量走一遭盐田城?” 岛胜猛鞠躬道。 “欣喜万分,不敢推辞。” “好!” 上杉辉虎说道。 “我会继续动员军势,在犀川以北严阵以待,对武田家施加压力。 你以斯波家臣身份前往盐田城,面见主君。告诉谦信公,我全权委托他,代表上杉家与武田家展开议和。 是战是和,由他一言决断。” 岛胜猛鞠躬致谢,万分感激。 上杉辉虎对斯波义银的确是痴心一片。 上杉军一日不退,武田家便是如坐针毡。斯波义银被困盐田城,身为囚徒展开谈判本就吃亏。 上杉辉虎将全权给他,明言由他决定进退。武田家上下只要脑子没坏,必然会对斯波义银软硬兼施,在谈判中争取更多好处。 至于加害斯波义银,导致谈判破裂?绝无可能。 新上杉家臣团不想打,武田家臣团难道就想打了?能在谈判中占便宜,傻子才选择打生打死。 上杉辉虎这是牺牲新上杉家的利益,为斯波义银的生命安全做保证。 如果谈判结果对上杉家非常不利,会极大影响上杉辉虎在家中的威望。 她能做出这种表态,是真的爱煞斯波义银。对自己可能遭受的损失,坦然面对。 幕中诸姬面面相觑,最苦涩的就是村上义清。 上杉家这样谈判,能谈出个好结果才有鬼呢。上杉辉虎能退回越后,北信众怎么办? 村上义清是在场诸姬中,最想打下去的人。 可斯波义银陷于武田晴信之手,上杉辉虎托出谈判全权,以保证他的安全,村上义清根本没有理由反对。 上杉辉虎注意到她面色不对,心中也有愧意,安抚道。 “村上殿下,即便我退回越后,也会为您留下一席之地,请您相信我的诚意。 更何况,谦信公才智出众,未必会让我们吃亏。” 上杉辉虎对众姬肃然道。 “川中岛合战你们也不愿意再打,那么就与我一起信任他吧。 谦信公从未让我失望,我相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诸姬面色稍稍好看,村上义清也是不愿扫了上杉辉虎的兴致。毕竟如果退走,以后还得指着这位越后之主吃饭。 她哈哈一笑,说道。 “御台所风华绝代,武田家在战场上打不过他,也别想在议和中占到便宜。 我相信您,也相信御台所。” 上杉辉虎微笑点头,村上义清会说话会做人,这份人情记下了。 她目光扫视,在诸姬中稍稍停滞,瞄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毛利景广,然后看似无意得转开。 这次斯波义银出事,上杉辉虎把本庄繁长与毛利景广恨得要死。 本庄繁长是御台人首领,需要斯波义银回来,自己清理门户。 而毛利景广却是上杉辉虎想杀,又不方便杀的家臣,这也怪她做事手段太过激烈。 这几个月来,柏崎平原所属武家已经失去了两位领袖。谱代家臣的北条高广,守护旧臣的宇佐美定满,先后惨死。 柏崎众为了在关东攻略中分一杯羹,摒弃前嫌,一致推举毛利景广,代表柏崎武家集团争取利益。 毛利景广在川中岛合战中有功无过,斯波义银之事她有推波助澜,可惜藏的太深,没有证据拿下她。 新上杉家臣团不会允许家督弄死毛利景广,这会破坏越后难得形成的,团结一心之大好局面。 上杉辉虎也是心系斯波义银,暂时没心思折腾。 不管是本庄繁长,还是毛利景广,她都暂时放在一边。等斯波义银平安回来,再收拾她们。 正文 应书友要求,前六百章主要人物表 前六百章主要人物表 斯波家 斯波义银,家督。 前田利益,近幾斯波领总大将,近幾武将派领袖。 (前田利久,前田利益之母。) 前田利家,尾张斯波领代官。 (村井长赖,前田利家家臣。) 明智光秀,近幾斯波领外交役,斯波义银谋臣。 高田阳乃,斯波家商奉行,堺港新选组上司。 (由比滨结衣,堺港新选组组长。 今井宗久,堺港商奉行下属姬武士。 近藤勇,堺港新选组下属壬生狼首领,天然理心流宗家。 冲田总司,壬生狼领导人之一,武艺最高。 土方岁三,壬生狼军师。) 高田雪乃,斯波家目付首领,幕府剑术教授。 山中幸盛,山中尼子一党首领之一,斯波同心众笔头。 尼子胜久,山中尼子一党首领之一,治理近幾斯波领家政。 岛胜猛,北大和众领袖,关东斯波领代官。 藤堂虎高,斯波家下属近江藤堂家督。 藤堂高虎,藤堂虎高之女,近幾武将派之一。 大谷吉继,近幾武将派之一。 蒲生氏乡,斯波义银小姓元服,同心众姬武士。 柳生宗矩,斯波家目付,柳生组组长。 藤林杏,忍众中同组负责人之一。 藤林椋,藤林杏之妹,忍众中同组负责人之一,藤林家督。 百地三太夫,忍众军同组组长。 石田三成,关东侍所内政副官。 虎松,斯波义银小姓。 真田信繁,真田昌幸次女,出仕斯波家。 (猿飞佐助,甲贺忍高手。 雾隐才藏,百地三太夫弟子,伊贺忍高手。) 织田家 织田信长,家督。 丹羽长秀,直臣团重臣,野孩子团出身的亲信。 柴田胜家,家臣团重臣,织田武将派领袖。 (佐久间盛政,柴田胜家哥哥的女儿。) 羽柴秀吉,织田家崛起的平民新秀。 (蜂须贺正胜,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 木下秀长,羽柴秀吉之妹。 加藤清正,羽柴家臣。 福岛正则,羽柴家臣。 浅野长政,羽柴家臣。 竹中重治,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羽柴秀吉谋臣。) 前田利昌,荒子城前田家督。 池田恒兴,织田信长奶姐妹,母衣众笔头。 泷川一益,池田恒兴好友,母衣众首领之一。 森可成,直臣团猛将,控制织田信长直属备队,来自美浓的老臣。 河尻秀隆,同上。 林秀贞,织田家老。 佐久间信盛,织田重臣。 佐佐成政,织田重臣,加入母衣众。 织田市君,织田信长之弟。 斋藤浓君,织田信长夫君。 松平家 松平元康,家督。 本多重次,谱代老臣。 本多忠胜,武断派领袖。 酒井正亲,松平亲族,酒井次女系家督。 酒井重忠,酒井重忠之女。 酒井忠次,松平元康老师,松平亲族长子系家督。 大久保忠世,上和田大久保分家之女。大久保忠佐,大久保忠世之妹。 服部家,松平忍众。 幕府 足利义辉,征夷大将军。 足利辉君,足利义辉之弟。 大御台所,足利义辉之父。 三渊晴员,三渊家督。 三渊藤英,三渊晴员之女。 细川元常,和泉细川家督,被架空。 细川藤孝,和泉细川家与三渊家实际掌控者。 和田惟政,近江系幕臣,幕府外交役。 伊势贞教,政所执事。 蜷川亲世,政所代官。 蜷川亲长,蜷川亲世之女。 仁木义政,仁木家督,足利义辉近臣。 柳生宗严,幕府大目付。 六角家 六角义贤,隐退的前任家督。 六角义治,现任家督。 目加田纲清,前任家督亲信,野良田合战战死。 蒲生贤秀,蒲生氏乡之母,重臣。 进藤贤盛,重臣。 后藤贤丰,家臣团第一重臣。 浅井家 浅井久政,隐退的前任家督。 浅井长政,现任家督。 赤尾清纲,浅井亲族,头号家老。 海北纲亲,家老,谋臣。 矶野员昌,猛将,重臣。 阿闭贞征,谋臣,重臣。 高野濑秀隆,从六角家叛来的肥田城主。 三好家 三好长庆,家督。 三好义贤,三好四姐妹之一,病死。 三好义兴,三好长庆之女,战死。 三好义继,十河一存之女,过继给三好长庆为三好家继承人。 安宅冬康,三好四姐妹之一,淡路众首领。 十河一存,三好四姐妹之一,战死。 松永久秀,三好长庆直臣,淀城城主 (本多正信,出奔三河国松平家,一向宗信徒,松永久秀家臣。) 三好长逸,三好三人众之一,摄津众首领。 三好政康,三好三人众之一,三好众首领。 岩成友通,三好三人众之一,重臣。 篠原长房,阿波众首领,重臣。 上杉家 上杉辉虎,家督。 直江景纲,谱代重臣领袖。 直江兼续,直江景纲的入赘媳妇。 柿崎景家,直臣团领袖。 宇佐美定满,守护旧臣领袖,自杀。(宇佐美乃君,定满之子,被杀。) 斋藤朝信,中越上杉众领袖。 大熊朝秀,中越守护旧臣,奉行派领袖。 北条高广,柏崎平原上杉众首领,被杀。 毛利景广,北条高广之女,柏崎众领袖。 长尾政景,上田长尾家督,被杀。 上杉景胜,长尾政景之女。 本庄实乃,春日山城城代。 上杉景信,古志长尾家督。 中条藤资,扬北众领袖之一。 色部胜长,扬北众领袖之一。 新发田长敦,扬北众领袖之一。 本庄繁长,御台人首领。 色部长实,色部胜长之女,御台人领袖之一。 新发田重家,新发田长敦之妹,御台人领袖之一,被杀。 武田家 武田晴信,家督。 武田信繁,武田晴信二妹,战死。 武田信廉,武田晴信三妹,一门众领袖。 山县昌景,赤备大将,谱代众领袖。 山本勘助,筑城高手,战死。 高坂昌信,武田晴信众道爱人,战国第一美女,旗本众领袖之一。 马场信春,旗本众领袖之一。 饭富虎昌,赤备前大将,战死。 甘利虎泰,谱代重臣,战死。 板垣信方,谱代重臣,战死。 诸角虎定,家老,武田信繁老师,战死。 穴山信君,武田亲族,半独立势力领袖。 小山田信茂,武田姻亲,半独立势力领袖,对北条家外交役。 保科正俊,高远城守备,信浓先方众首领。 木曾义康,南信众领袖。 诹访赖丰,中信众领袖。 真田幸隆,东信众领袖。 真田昌幸,真田幸隆之女。 真田幸之,真田昌幸长女。 美浓一色家 一色义龙,家督。 日根野弘就,六宿老之一,重臣。 稻叶良通,西美浓三人众之一,武力强大的地方势力。 安藤守就,西美浓三人众之一,六宿老之一,竹中重治岳母。 氏家直元,西美浓三人众之一,六宿老之一。 不破光治,西美浓有力武家,重臣。 畠山家 畠山高政,家督 游佐长教,被女儿所杀。 游佐信教,游佐长教之女,独立于南河内。 安见直政,北河内重臣,被杀。 能登畠山家 畠山义纲,家督。 温井总贞,掌权的家老。 筒井家 筒井顺庆,家督。 松仓重信,重臣。 朝仓家 朝仓义景,家督。 朝仓宗滴,朝仓军神,过世。 朝仓景纪,朝仓宗滴养女,掌控敦贺郡。 朝仓景镜,朝仓义景之妹,大野郡司。 前波吉继,家臣。 鱼住景固,家臣。 富田长繁,家臣。 本愿寺 本愿寺显如,法主。 下间赖廉,显如亲信,石山大将。 下间赖照,越前总大将。 七里赖周,加贺总大将。 下间赖纯,战死。 镐木赖信,战死。 椎名家 椎名康胤,家督。 小间常光,重臣,越中一向宗信徒。 神保家 神保长职,家督。 小岛职镇,旧领派领袖,重臣。 寺岛职定,新领派领袖,被杀。 果心,妖士,失踪。 铃木重秀,杂贺众首领,纪伊国守护代,一向宗信徒。 长觉,真言宗高尼,兴福寺座主。 天海,天台宗高尼,比叡山尼官。 津田宗及,堺港大商人。 觉庆,兴福寺高尼,与足利义辉是双生女。 上杉宪政,山内上杉家前任家督,收上杉辉虎为养女。 本能寺日玄,日莲宗高尼,本能寺主持。 村上义清,村上家督,信浓总大将。(村上义利,村上义清之女。) 小笠原长时,小笠原家督,信浓守护。 长野业正,西上野箕轮众首领。 (上泉信纲,剑圣,上野一本枪。) 井伊直虎,远江井伊男家督。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二章借机压幸盛 不管诸姬心思如何,已经把握住主动权的上杉辉虎,都会以自己的意志行事,直到斯波义银平安归来。 山中幸盛在岛胜猛身后神情复杂,她将岛胜猛入幕之后的所有作为看在眼中,仔细体味。 不得不承认,岛胜猛做事雷厉风行,手腕灵活兼又狠厉老辣。 比起她,自己的确稚嫩太多。 山中幸盛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浪费了宝贵的援救时间。 斯波义银失踪后,山中幸盛应该立即动员所有人去找。 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又或者撒泼,掀桌,就应该无所不用其极,上杉辉虎也会支持她。 斯波义银的存活,就是斯波家最大的利益所在,也是她这个同心众笔头最大的利益所在。 每耽误一刻,主君安全回归的希望就少一分。 而山中幸盛气愤御台人的欺瞒,硬是要在上杉辉虎面前,扯出她们的错漏,分散了上杉辉虎的注意力。 后来,又被新上杉家臣团的大局观裹挟,稳在善光寺数日不见动静。 新上杉家臣团的大局,和斯波家有关系? 两家不过是合作关系,真到利益冲突的时候,当然是要自私自利,这才算合格的姬武士首领。 谁都是为自己,为自己的武家集团牟利。 斯波义银失踪,斯波家天塌地陷,哪有时间顾全什么大局? 山中幸盛这个同心众笔头失职,无能,简直糟糕透顶。岛胜猛初到善光寺之时,第一个该砍的就是她的脑袋。 阵前丢帅,亲卫当诛! 可斯波义银失踪,关东斯波势力不能自乱阵脚。岛胜猛不得不忍耐,团结山中幸盛,先找回主君再说。 ——— 上杉辉虎动员全军,岛胜猛先行告退,准备前往盐田城。 斯波众几人离开上杉辉虎本阵,回到自家驻地。 山中幸盛终于忍不住问道。 “岛姬,我们几时出发?” 岛胜猛看了她一眼,反问道。 “我有说过,带你去吗?” 山中幸盛一愣。 上杉辉虎委托岛胜猛前往盐田城,向斯波义银传达讯息,的确没有提及自己。 她皱眉道。 “我是主君的同心众笔头,如今知道主君去向,当然要前往护卫。” 岛胜猛冷笑道。 “你配吗?战场上丢了殿下,竟然还好意思开口护卫,不知廉耻!” 山中幸盛双目泛起怒意,强忍着岛胜猛的挑衅,不予驳斥。 她在战场上丢了主君,有错在先。 这次好在斯波义银无事,不然她这个亲卫头子必然是罪责难逃,切腹谢罪。 可就算斯波义银平安归来,她还是有失职之罪,要受主君惩戒。 但不论是山中幸盛还是岛胜猛都很清楚,斯波义银绝不会惩罚山中幸盛。 主君可是真宠她啊! 山中幸盛惭愧,岛胜猛嫉妒。这两人之间矛盾在知道斯波义银平安的此刻,再次恶化,难以调和。 岛胜猛一肚子酸醋难受,借着上杉辉虎的委托,顺势给了山中幸盛一个下马威。 上杉辉虎指派岛胜猛办事,岛胜猛完全可以不带山中幸盛去,谁都挑不出错来。 即便,主君问起。 岛胜猛可以说这是小惩大诫,让山中幸盛警醒这次的过失,斯波义银也无话可说。 山中幸盛憋着一肚子火,硬是发不出来。 她是同心众笔头,原本是斯波义银带来关东的最高军事长官,统领所有来到关东的斯波姬武士。 就因为她一时好恶,没有控制住同心众内部的分裂。反而让岛胜猛成功自立门户,权柄大失。 这就是她幼稚的地方。 斯波义银作为主君,琢磨的是如何把关东斯波领做大,做强。 山中幸盛要抓紧大权,就必须显露出自己的领导力,把同心众收拾得服服帖帖,成为斯波义银最有力的臂膀。 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机会在她眼前,可她呢? 与岛胜猛不合,主动分离了北大和众。对于领导者来说,放弃权力就意味着边缘化。 岛胜猛抓紧了北大和众,有忠义有才能有部属,斯波义银怎么可能不重用她? 转眼间,她就在枥尾城独当一面,成就关东斯波领代官。 随着北大和众脱离同心众,山中幸盛的价值下降了,但她还没品出味来。 直到这次斯波义银出事,她才猛地惊醒,自己的实力已经远不如坐镇一方的岛胜猛。 没有斯波义银这头猛虎在,山中幸盛就没办法狐假虎威,其他武家也不会把她当回事。 而岛胜猛因为是关东斯波领代官,又占据枥尾城要地,接收近幾姬武士的亲眷移民。 她成了关东斯波势力中,仅次于斯波义银的大佬。 此消彼长,此时的山中幸盛还有什么资格与岛胜猛争锋?这都是因为她的愚蠢,丢失权力导致的后果。 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山中幸盛想起初到关东时候,岛胜猛名义上还是她麾下听令一姬,更是心浮悔意。 她看着冷漠脸的岛胜猛,心中恨恨想着,怎么就让其爬到了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忽然间,年少的山中幸盛对权力产生了一丝渴望。 岛胜猛并不知道山中幸盛心中所想,即便知道了也不在乎。 她阅历丰富,经历坎坷。这个被斯波义银和尼子胜久呵护的小妮子,哪是她的对手。 这次,她就是铁了心自己去主君身边侍奉,不给这漂亮的死丫头机会。 岛胜猛先派使番去往后方,向大熊朝秀报信,将军队的指挥权转移给对方。 然后,命令百地三太夫所属的军同组,在北信保持活跃。时刻准备协助去往盐田城的岛胜猛,接应主君回归。 吩咐完百地三太夫,岛胜猛再次看向山中幸盛,说道。 “主君在敌境一日,就有一日的危险。 上杉殿下有心救人,但新上杉家臣团却是心思难测。 你在这里要时刻保持警惕,与上杉殿下保持沟通,接应主君归来。” 岛胜猛用上官命令下官的口气吩咐山中幸盛,听得她心中不爽。 但此事关系斯波义银安危,她也不敢任性,只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岛胜猛面上严肃,心中冷笑。 不过是长得漂亮而已,就这脑子这心眼,只配喝老娘的洗脚水。 山中幸盛不是不明白岛胜猛借机打压,只要斯波义银安全回来,她什么都能忍。 暂且容你放肆,我们来时方长。岛胜猛,走着瞧。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三章武田谈议和 山中幸盛侧头看向百地三太夫三人,目光如炬刺得她们心头一跳。 两位斯波大佬明争暗斗,忍众地位卑微,可不敢掺和在其中。 百地三太夫带着两位忍者低头,等候大人吩咐。 山中幸盛对岛胜猛说道。 “我守在军中,把百地大人留给我,可互通有无。” 岛胜猛点头道。 “我带两名忍者去盐田城。” 她们心里各自反感对方,但在救回斯波义银一事上,利益相同。谁也不会扯后腿,影响主君安危。 百地三太夫在军中指挥情报网,联络善光寺与盐田城。 岛胜猛带两位忍者过去,也是防着武田家否认扣押了斯波义银。 她看了眼两人,说道。 “你叫雾隐才藏?” “嗨!” “那么,你呢?” “我是猿飞佐助。” 岛胜猛点点头,说道。 “你们做的很好,斯波家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辛苦你们随我再去一次盐田城。” 猿飞佐助摇摇头,刚想说明自己不是斯波忍众,协助雾隐才藏只是帮朋友。 她还未开口,就被雾隐才藏一把抓住,拉着她低头鞠躬。 “嗨!” 猿飞佐助鞠躬时,不满得瞪了雾隐才藏一眼,才藏反瞪回去。 这小丫头在山里野惯了,和真田弁丸一个德行。 斯波家是什么家格,眼前的两位又是知行数千石的高阶武家。 这些人杀人如麻,没有人性的。忍者身份低下,只能顺从。 佐助一句话反驳回去,要是让岛胜猛感觉到不敬,至少是一个耳光的惩戒。 替斯波家办了事,就拿钱听话,一个小小的忍者,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不是? 百地三太夫这位上忍,已经混上武家身份,但在这些高阶武家面前也只敢点头。 雾隐才藏看猿飞佐助这傻子还瞪她表示不爽,好气又好笑,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岛胜猛当然注意到了她们的小动作,但她并不在意。 只要她们好好带路,做好自己的事,把主君顺利救回来。该赏当赏,该罚当罚。这些蝼蚁的想法,她懒得去考虑。 把事情交代清楚,岛胜猛点齐精锐姬武士十人,由雾隐才藏与猿飞佐助带路,骑队向盐田城进发。 ——— 盐田城。 真田信繁入天守阁侍奉斯波义银的第二天,武田晴信收到川中岛驻军的通报。 关东斯波领代官岛胜猛,意欲入境前往盐田城,接应路过武田家领地的主君。 随之而来的,是岛胜猛转交的一封信,上杉辉虎委托斯波义银全权代表上杉家,与武田家议和的书信。 武田晴信看着信中上杉辉虎的亲手画押,一时无语。 这位越后之主对斯波义银可真是痴情,为了美人平安,都不在乎上杉家的损失了,武田晴信自问做不到这般程度。 她转念回忆斯波义银的甘甜可口,舌头舔舐嘴角。 虽然做不到,但还挺理解上杉辉虎的,这少年就是个妖精,哪个女人受得了嘛。 武田晴信露出狐狸偷鸡的微笑,虽然战场上两人不分胜负,但在另一个战场,她完胜上杉辉虎。 这种你心爱的蜜糖,被我吃完抹净的感觉,真是令人回味无穷,爽过佐挨。 摸摸自己毫无一丝赘肉的小腹,武田晴信似乎在期待什么。 沉思半晌,她吩咐左右侧近召集重臣,展开评议。 天守阁议事厅,武家重臣们纷纷向主君行礼。 武田晴信还礼之后,也不废话,将上杉辉虎书信递给高坂昌信,让她读给家臣团诸姬听。 听完书信,家臣们皆面带笑容,还有这种好事?从没见过让俘虏来负责谈判的,这不是硬给武田家塞好处吗? 武田信廉笑着开口道。 “姐姐,上杉殿下如此美意,我们可不能辜负。 让那岛胜猛速速前来盐田城,拜见御台所,两家才好展开谈判。” 有人带头,武田家臣们纷纷点头赞同。 川中岛合战打完了,但上杉军不退,武田军也不敢退。两家几万人吃喝拉撒在外,每天都是烧钱。 上杉军动员万余战兵还好,武田家可是倾巢而出,各家掰着指头算消耗,心痛似绞。 武田晴信不动声色道。 “让人过来简单,但这议和中,我们该要些什么?” 家臣们露出奇怪的表情,没想到主君会这么说。 您说您把斯波义银的身子都糟蹋成那样了,这时候反倒客气了? 当然是在议和中拼命压价,继续逼迫斯波义银让步,尽可能多拿好处咯。 看武田家臣团贪婪的样子,武田晴信不禁摇头,这些武家把事情想简单了。 斯波义银是什么人物?在战场上,武田家可是吃尽苦头。 这次他不幸被俘。 武田晴信相信,是武田信繁在天有灵,帮自己这不成器的姐姐一把,让自己拿到一张谈判的王牌。 上杉辉虎也是光棍,干脆把决定权给了斯波义银,请他主持议和,反倒让武田晴信难办。 如果斯波义银没有决定权,那么他就是武田晴信的一个筹码,但现在筹码跳上了台面,情况又不一样。 如果斯波义银知道自己性命无碍,他还会随便让武田晴信玩弄? 身子被玩过了,没办法补回去。但在谈判桌上,他绝不会轻易妥协。 即便在肉体上百般羞辱对方,但作为大名,武田晴信很敬重这位斯波谦信公,他的确是个不可轻视的强者。 山县昌景见主君不语,心中思索片刻,开口说道。 “谦信公风华绝代,不是好相与的对手。我们还是应该先设好底线,算好得失,才好与他交锋。” 武田晴信暗自点头,山县昌景比武田信廉明白事理。 她隐隐对武田信廉有些失望,这三妹对自己算是尊敬,但才智比起信繁差得远了。 想起自己的好妹妹,武田晴信不免黯然神伤。可就有人不以为然,把她从哀思中拉了回来。 穴山信君先是与小山田信茂对视一眼,然后开口道。 “信廉大人说的有理。 谦信公如今人在我手,我家当然要尽力争取利益。 若是这样都谈不出好处来,岂不是让人耻笑我武田家无能。” 武田晴信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心中冷笑不耻。 正文 第六百一十四章战略的转向 穴山家与小山田家是甲斐众中的半独立势力,她们本就不愿意远征北伐。 这次甲斐众损失惨重,因为隶属于亲族一列,她们在左翼没有受到多少损失。又因为武田信繁战死,在一门众中话语权大增。 武田信廉没看出斯波义银的难缠,她们便一力支持武田信廉。 面上看来,这是武田一门众团结的表现,但背后却是暗藏祸心。 谈判的结果怎样,对她们都没什么区别。这两家远在甲斐南部,与北信疏远,拿不到多少好处。 双方家臣团损失惨重,肯定是不愿意再打了,双方议和的焦点就在于北信的分割归属。 她们强烈要求争取最大利益。 如果谈下好结果,是她们建言的功劳。要是谈的不好,便是家督能力不足,浪费了大好机会。 不管是什么结果,两家在武田一门众的威信都会上升,武田晴信都会受损。 更恶心的是,明面上她们是在支持武田信廉。 武田晴信就算与武田信廉这位一门众之首,说清了内情,武田信廉也不方便申饬她们。 因为这样会让一门众误以为她不识好歹,不保护支持者。 武田晴信知道自己暂时没办法收拾这两家,她对武田家的控制力,因为川中岛合战的惨烈而大不如前。 但她心里清楚,决不能放任这两家继续合作,一定要拆散了她们的联合。 武田晴信心中冷笑。 武田家与上杉家在川中岛合战后,双方家臣团已经有了共识,对方不好惹。 武田家的战略必然要转向。 穴山家一心垂涎今川家领地,而小山田家因为担任武田家对北条家的交涉,与北条家关系密切。 武田晴信很期待。 一旦自己决心南下,武田,今川,北条三家联盟破裂,这两家还能保持现在的默契吗? 穴山家支持讨伐今川家,小山田家敢不敢为了维持与北条家的盟约而反对?真是令人期待。 武田晴信拍拍手,示意穴山信君稍安勿躁。 她不正面驳斥,转头问真田幸隆的意见。 “真田大人,你怎么看?” 真田幸隆扫了一眼,向她投来目光的诹访,木曾等各家信浓众,然后说道。 “将军对上杉殿下多有扶持,认可她继承山内上杉家,成就关东管领。 甚至派御台所前来关东为其站台,目标必然是关东平原上的北条家,此乃驱虎吞狼之计。 川中岛平原与西上野是上杉家的底线,御台所绝不会松口。” 信浓众并不希望继续开战,虽然上次合战她们组成伏兵队,最后才加入战场,没有与上杉军硬碰硬干上一场。 但甲斐众的损失,已然让这些投靠武田家的信浓国人心里发怵。 武田家拿下北信的村上家领地,也是分润给甲斐众,作为带路党的信浓先方众没拿到什么好处。 这些信浓势力对北信没有兴趣,反正武田家打下这里,也轮不到她们享受这里的利益。 武田晴信点名真田幸隆,她干脆得耍了个滑头。不说自己的态度,以免得罪人。 另一方面,也点出了斯波义银的底线,在武田晴信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武田晴信听了她的话,不禁点点头,低头沉思。 正如真田幸隆所言,斯波义银的底线应该就是川中岛平原与西上野。 西上野关乎越后南下关东平原的通道,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上杉辉虎绝不会让武田家朝这个方向扩张。 而川中岛平原的归属,又关系到越后上杉家的核心基本盘,高田平原的安全。 信浓四块地区。 南信多山,东信是牧马地。唯有中信的诹访盆地与北信的长野盆地有大规模平原耕种。 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就是后勤,特别是信浓山路崎岖,物资运输消耗更大。 武田家吞下了诹访盆地,这才有充沛的后勤资源辐射整个信浓。 如果让武田晴信拿下长野盆地,她的后勤线就可以继续拉长,能够北上攻击越后。 长野盆地的核心农业区,就是川中岛平原。千曲川一路向北直接穿过越后山脉,成为信浓川入海,两地关系紧密。 从川中岛出兵,武田家可以借助水运,后勤压力会很小,对越后腹心之地威胁极大。 只要武田晴信不放弃对川中岛平原的野心,上杉武田两家就无法达成和睦。 武家背信弃义的事情多了,上杉辉虎怎么敢把自己的腹部露给武田晴信,赌她不会捅刀子呢。 所以,武田家不放弃川中岛与西上野的攻略,两家迟早还会再打起来。 就算斯波义银被困,无奈答应妥协。等他回去之后,上杉辉虎还是会积蓄力量,撕毁合约再战川中岛。 双方议和的平衡点,真田幸隆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武田晴信要的是真和平,就放弃这两地。如果是要假和平,那就强行用谈判拿下川中岛,整军再战吧。 真田幸隆也是以此试探武田晴信的心思,这位武田家督到底有没有战略转向的想法。 武田晴信自己最清楚,北进战略已经失败了。 上杉辉虎是块硬骨头,又有斯波义银相助,继续北伐将是长期的拉锯战,而武田晴信耗不起。 在失去了武田信繁以后,武田晴信对武田家的掌控力降低,武田家臣团对家督的容忍阈值远不如之前。 武田晴信如果坚持北进战略,死啃越后这块硬骨头,武田家臣团八成要闹翻天。 川中岛不能打了,这样的损失再来一次,武田家臣团绝对会造反,武田晴信会死无葬身之地。 既然不能攻略越后,川中岛与西上野就成了鸡肋。 不攻击越后,武田家拿着这两个地方,也是上杉家的靶子,是为身后关东平原的北条家挡灾。 武田晴信脑子坏了才会替北条家做嫁衣,不如借着斯波义银被俘的机会,谈出些好处。 武田家战略转向,方向只能是一个,那就是富庶的今川家。 今川义元把持今川家业多年,征服骏河,远江,三河这三个东海道领国,开辟东海道商路。 虽然她死后,继承家业的女儿今川氏真控制不住三国。 但今川家的基本盘骏河国,今川家督居城骏府城还有积累了多年的财富,引人垂涎。 今川家内乱不止,正是武田家损失惨重后,用来回血的软柿子。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也一定希望武田家转向南下,破坏武田,北条,今川三家联盟。 北条家西面是今川与武田两家领地,这两家打起来,她家还能集中精力应对东面的关东平原? 上杉家从北方的上野国入场,自东面直接攻击北条家还来不及消化的新领地。 武田家南下,在西面吸引北条家的注意力,符合上杉家的利益。 武田晴信有信心让斯波义银吐出足够的好处,收买自己。 正文 第六百一十五章晴信的转变 一番交流之后,武田晴信对家中各方的态度,心中有数。 信浓众是最反战的。 北信的村上家领地被甲斐众占据,上杉家一时半会儿杀不到信浓众的地盘。 即便她们全力协助,打退了上杉军,川中岛的好处也轮不到她们来享受。 既然如此,干嘛要拼命? 川中岛合战之前,武田晴信能逼迫她们全力支持,那是因为甲斐众拳头大。 现在甲斐众实力大损,武田晴信只能借着信浓众内部不合,勉强压住她们。 要想像以前那样随意指使信浓众做事,可就难了。 武田晴信决心放弃北上,南下侵袭今川家,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她要用甲斐众压制信浓众,才能稳住武田家现有的地盘。甲斐众的实力受损,只有借今川家这个软柿子来恢复了。 而甲斐众内部。 谱代众实力大减,有山县昌景看住谱代家臣团,武田晴信暂时可以放心。 而高坂昌信与马场信春等旗本众出身的家臣,本就与武田晴信绑在一起,利益一致。 最麻烦的是武田一门众。 曾经在武田信繁手中的一门众,是武田晴信在家中最有力的支持者。 如今,武田信廉管不住蠢蠢欲动的穴山家与小山田家,让武田晴信必须想办法把这两家先拆散。 和斯波义银怎么谈,家中内部如何分化,武田晴信在一场评议中思索良多。 她又询问了几句,然后敲击案牍,制止家臣低声议论,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 山县昌景,传令前线放那位岛胜猛入境,前来盐田城侍奉主君。” 捏着手中书信,武田晴信笑得有些轻佻。 “我去向御台所通报这个消息,相信他会很高兴吧? 你们先散了,等议和时候,到御台所当面再说。” 一众武田姬武士,面面相觑。 武田晴信这些天折腾斯波义银,让那位御台所日夜不得安宁的事,在武田高阶武家中不是秘密。 斯波义银在川中岛合战中大杀四方,甲斐众被杀得望风而逃,丢尽了武家颜面。 武田晴信能如此羞辱斯波义银,家中高阶武家的沉默也是支撑她恶行的一个重要因素。 河内源氏嫡流尊贵,我们不能杀你,难道还不能羞辱你嘛! 为武田晴信暗中叫好者有之,义理武家皱眉鄙夷者也有之。 可如今斯波义银全权主持谈判,这些人又想压榨被俘的他,获取更多好处。 于是害怕家督太过羞辱佳人,真的把他逼得自尽,岂不是坏了大事? 那位斯波谦信公,可是以刚烈著称。武田家在战场外抓他这件事,做得并不光彩。 事到如今,武田家臣团反而有些忐忑,纠结于要不要劝阻家督。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武田晴信看她们欲言又止,心中冷笑。 当初我要发泄,你们一个个装作看不见。如今有了利害关系,变得尊重河内源氏嫡流了?真特么不要脸! 她冷着脸说道。 “怎么了?不想走?我说散会!” “嗨!” 众姬伏地叩首,一齐告退。 高坂昌信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照例,武田晴信会带她去找斯波义银做点不该做的事。但这次,高坂昌信无心陪她胡闹,有心进言劝阻。 武田晴信看她为难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板着的俏脸如春回大地,让爱人松了口气。 “怎么?你也担心我对御台所乱来? 你把真田家的小丫头带了过去,我还能在她面前羞辱佳人不成?” 高坂昌信不禁腹诽,你何止是羞辱,你发起疯来,还会逼迫佳人给真田小丫头。。 但面上,她却是正经说道。 “不敢,殿下睿智,做事深意岂是我能猜测到的。” 武田晴信碰了个软钉子,摸摸鼻子叹了口气。 “我不会再羞辱他,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把御剑给我,我要送还给御台所。” 高坂昌信取出小心保管多日的御剑,双手奉上。 武田晴信一手拿过,掂量几下,似叹息似羡慕道。 “河内源氏嫡流,唉,足利将军,呵。” 高坂昌信摸不准武田晴信的想法,沉默不语。 武田信繁死于斯波义银之手,武田晴信本该与他势不两立。 可世道无常,两人竟然在盐田城相遇,斯波义银沦为阶下之囚。 这位风华绝代的武家奇男子,在一次次羞辱中不屈不饶。不但让武田晴信洗去心中的愤恨,甚至沾染了一丝爱慕。 武家社会残酷,女子当家都是战战兢兢,唯恐走错一步,便是家业崩散。 斯波义银以男儿身,持义理,行正道,百战百胜,复兴斯波。 关东一战平越后之乱,二战打得自傲的甲信武家狼狈不堪。 谁说男子不如女,且看斯波谦信公。 武田晴信真是嫉妒足利将军,用御剑绑住佳人之身,捷足先登。 她甩甩脑袋,将不切实际的想法消散,对高坂昌信说道。 “今天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御台所。” “嗨!” 高坂昌信鞠躬告退,她心中略略有些惆怅。一梦醒来,她与那位少年再无缘分。 武田晴信不知她的众道爱人所想,起身整理一下衣着,拿着书信与御剑,走出议事厅。 一路上,旗本姬武士鞠躬行礼,目送家督如前些日子一样,走向斯波义银居所。 武田晴信在门前站好,身边侧近姬武士敲门后,拉开门侧身,向家督鞠躬。 屋内真田信繁正在陪斯波义银聊天,说起信浓山中的趣事。 义银正听得入迷,转头看到武田晴信,心头一跳,面上一红。 又到艾草的时候了? 真田信繁见他面色一红,以为义银是羞怒所致,起身挡在他面前,冲着武田晴信皱眉道。 “武田殿下,这是御台所内室,您失礼了。” 武田晴信想起她的名字就不爽,又懒得和这个小丫头计较。挥挥手,如驱逐苍蝇一般,说道。 “我与御台所有话要说,你先出去。” 真田信繁想起那一夜,她也是被武田晴信如此轻视,导致主君受到了极其惨烈的羞辱,顿时热血上头,就要拔刀。 还未拔出一截,持刀的手就被义银死死按住,真田信繁回头看向主君。 义银摇摇头。 “你出去。”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六章想要你的 真田信繁一愣,眼圈发红。 “御台所,我可以为您。。” 斯波义银摇摇头,肃然道。 “你已经是斯波家姬武士,服从家督是你的本分。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出去。” 真田信繁咬牙低头鞠躬,从武田晴信身边走了出去,却没有向这位武田家督行礼。 面对如此失礼的行为,武田晴信冷笑起来。武家社会尊卑严苛,上下礼仪肃然。 斯波家与武田家可以在战场上,打得血流成河。 但战场之下,武田家督是河内源氏出身,家格高贵,家势强盛,大名尊严不容许下级姬武士挑衅。 斯波义银暗叹一声,伸手拉住即将发作的武田晴信,捏住她的手腕。 武田晴信诧异看向斯波义银,这几天虽然能够任意蹂躏他,但从未见他屈意逢迎,不屈的斗志才是常态。 斯波义银即便被欺辱到崩溃,身上也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而此时,他眼中带着几分恳求,让武田晴信的铁石心肠也不禁柔软下来。 一夜夫妻百日恩,毕竟是自己睡过的男人,且为了他,容忍这无礼的真田信繁一回。 待真田信繁走出房间,武田晴信的侧近姬武士拉上门,室内只剩下两位大名独处。 武田晴信扯起自己的手腕,上面还带着斯波义银的手,笑道。 “怎么?还不舍得放手?” 斯波义银放开手,冷着脸说道。 “高坂昌信没来?” 武田晴信呵呵一笑。 “想她了?” 斯波义银当然想啊,一个哪够,你们不是喜欢两个一起上吗? 但面上却是一脸厌恶,他唾弃道。 “不知廉耻。” 斯波义银娇嗔之余,肤色白皙透着圣洁的光泽,看得武田晴信愣神。 她摇摇头,将御剑与书信放在案牍上,推向斯波义银一侧。然后鞠躬行礼,说道。 “御台所,这是您的佩剑,请收下。 上杉殿下有书信传来,请您全权代理上杉武田两家议和之事。 不久以后,斯波家姬武士岛胜猛,将前来盐田城侍奉您。” 斯波义银拿起书信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沉思不语。 上杉辉虎对他的确够意思,把谈判包给他这个阶下囚,也不怕上杉家亏个底朝天。 知道岛胜猛马上要到,义银终于卸下心头担忧,这次难关可算是过去了。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可惜。不论武田晴信,还是高坂昌信,那是真带劲呀。 武田晴信看义银露出惆怅之色,以为他在感叹自己终于逃脱虎口,不用再以身试虎,饱受那份屈辱。 她忽然心中一疼,两人之间只怕再无机会,续上这段情缘。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又多了几分渴望。 虽然有些得寸进尺,但要是能有他的孩子,还真是不错。这不只是武田晴信的一时情动,也对武田家业有好处。 看斯波义银对真田信繁的态度,这位战阵无双,政治老辣的斯波谦信公,到底还是个男人。 他不如女人冷酷,心还是男人那般柔软。对一个家臣尚且如此呵护,对待亲生骨肉,如何能狠下心来? 武田晴信要是能生下一女,未来就可从斯波家讨得许多好处,毕竟斯波义银还没有孩子,这可是他的长女呀。 即便这孩子是斯波义银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武田晴信对他的人品有信心。 这个重情的男人不会恨孩子,最多就是恨武田晴信罢了。 武田晴信看着他的侧脸,忽然渴望自己这些天的作孽,真的能留下一点种子,即便这孩子注定是个不被父系承认的可怜人。 失去武田信繁的痛苦,也许能在孩子降生的那一刻平复。人终有一死,却又生生不息。 斯波义银杀死了自己亲爱的妹妹,那么就留下一个孩子赎罪吧。想到深处,武田晴信不禁痴了。 义银见她双目看着自己,瞳孔空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难道是要上我?他有些纠结。 义银不介意与武田晴信单挑一场,找回场子。没了高坂昌信帮忙,武田晴信不是自己的对手。 可已经拿回御剑,获得上杉辉虎授权的斯波义银,身份已经从囚徒变回了使节。 这时候再装无力,再演含泪艾草,忍辱负重就不合适了。 不管出于人设需要,还是出于政治利益,他都应该强硬起来,维护上杉辉虎和自己的利益。 左思右想,义银叹了口气,神色随着肃然,说道。 “武田殿下,既然上杉殿下授我全权,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武田家世袭甲斐国守护,无礼侵犯信浓国。我持御剑下敕令,授权关东管领上杉殿下南下平乱,你竟敢出兵对抗? 请问武田殿下,您是否应该给我,给幕府一个交代?” 武田晴信轻笑一声,斯波义银可以漫天要价,她也能就地还钱。 “御台所此言差矣。 信浓内乱百年,当地武家苦不堪言。 武田家受信浓众之托,进入信浓平息乱局,这是得到信浓各地武家认可的义举。 村上家与小笠原家为争夺信浓大权,反复挑起战火,她们才是信浓乱局的罪人,理当严惩。 还请御台所明鉴。” 两个人都是睁眼说瞎话。 义银把持御剑,敕令就是御令,看似占了道义的上风。但武田晴信却是抬出一笔烂账,让义银先说清楚。 足利幕府建立初期,各地武家乱战。足利将军给了村上家信浓总大将的名头,允她家支配信浓国。 可天下渐稳之后,幕府又向信浓国内渗透,把小笠原家扶持为信浓守护,与村上家争权。 信浓乱局由此起头,足利幕府有什么资格主持公道?这烂摊子就是足利家搅和出来的! 百年乱局到了今天,村上家与小笠原家势力都大不如前,信浓国内各家乱战纷纷扰扰。 武田晴信连拉带打,几乎把信浓国征服。纠缠百年的村上家与小笠原家被迫一齐北逃,跪求上杉辉虎救命。 这一滩浑水,斯波义银真要拿幕府的牌子压人,不合适吧?扯得清楚吗? 要讲道理?可以,先把村上家与小笠原家犯下的罪孽说明白。 斯波义银当然扯不清楚,也不想扯。上杉军不过是借助她们的影响力,介入信浓乱局。 村上义清和小笠原长时,如今是挡在越后国前面的缓冲屏障。 没了她们,上杉军就没了带路党,怎么维持北信当地的亲上杉势力?怎么保证越后不受信浓方向的骚扰? 更何况,武家的破事有哪件经得起掰扯?真透出底来,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正文 第六百一十七章过分的提议 斯波义银与武田晴信其实并不在意此事,武家讲究义理,但真正决定结果的却是实力。 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对的。 这次双方议和,最大的原因是川中岛合战打得太惨烈,两家都不想再打了。 道理就是过场,关键是北信的归属分割,如何保证双方的底线不被突破,能达成一份不会随时被撕毁的可靠协议。 两人先提道义,那是武家的面子工程。不管双方实际考虑的是什么,台面上都是讲义理的好武家。 武家交涉,说脏是真脏,说干净也是一尘不染。 越往上越讲究,满口仁义礼智信。越往下越野蛮,一嘴土地男人钱。 这就是义理礼仪俱全的武家社会,唯有下克上这个污点。 菊与刀?胡说八道,明明是牌坊与表子。 两人说了几句无用的开场白,迅速切入正题。 斯波义银沉思道。 “武田殿下此言差矣。 村上家与小笠原家是信浓名门,对幕府,对天下是有功的。 如今天下大乱,高门后裔多有蹉跎。你我同为河内源氏之后,当为高门贵胄保留一份体面。 总不能亏待村上殿下与小笠原殿下,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斯波义银的说法,也是传统守护大名的规矩。 守护体系内的高家格武家都是有来历的,向上五百年,差不多全是亲戚。 谁家没几个穷亲戚,谁家敢保证自己不败落? 今天给别人一份体面,日后这份体面也能落在自己后裔的身上。 这话和织田信长这种唯利是图的战国大名去讲,p用没有,织田家就是一路下克上的造反派。 织田信长可是把织田家的嫡流庶流都砍了,只留下自己这一支。 做事做绝的她,会和你讲究这些给后人留条路的道理? 但武田晴信不一样。 武田家是甲斐国守护,河内源氏的血统又位列守护体系内的第二等高位,她家其实是受体系恩泽的获利者。 武田家上代家督武田信虎能统一甲斐国,为武田晴信留下一个乱七八糟,但毕竟是统一了的甲斐国,也有武田家格的功劳。 武田晴信虽然走上扩张的战国大名道路,集中大量权力,突破了许多守护体系的限制。 但有一条她还是承认的,那就是高家格对自己的益处。 所以,武田家扩张信浓各地,还是给当地高门望族留了一份体面,木曾家,诹访家莫不是如此。 虽说也有统治成本的考虑,但武田晴信对传统武家的态度,肯定比织田信长柔软许多。 武田晴信轻笑一声,对义银微微鞠躬,说道。 “御台所说的是。 天下,是源氏之天下,尊卑有序乃是正道。 如今列国乱局,唯有源氏子孙站出来拨乱反正,才好延续我等后裔的昌盛。” 看着恭敬低头的武田晴信,盯着她天鹅般优雅的后颈,斯波义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武田晴信就是个王八蛋。 她避开义银所言的体面,这是不谈武田家侵犯信浓国之事,突破了守护体系的制约。 更抓住义银话语中的漏洞,加以反击。 天下大乱?幕府还在,足利义辉不要面子啊? 身为御台所,斯波义银直言天下乱了,这是打幕府的脸,撕了足利家的面子。 谁都能说乱世,唯有足利家的人要粉饰太平,不然怎么用名分号令天下,打压别人。 义银是表示诚意,这才把话说得露骨了一点。 谁知武田亲信打蛇随棍上,硬是掰扯到武田家侵犯信浓国,是为维护源氏天下出力。 这特么太不要脸了,惹得义银瞬间黑脸。 武田晴信捂嘴娇笑,嘴上便宜占过了,但不能真的把斯波义银惹毛,于是说道。 “不过,御台所说的有道理。 村上殿下与小笠原殿下的体面的确是要给的,您的想法是?” 义银面色稍稍好看,武田晴信到底还是递上了橄榄枝,他淡淡说道。 “村上领地是回不去了。 但高梨家没了,领地空置总需要人去管吧? 川中岛平原被村上高梨两家争抢多年,如今高梨家不在,干脆一齐给了,也好讨个安宁。” 武田晴信冷笑连连。 “御台所待两位殿下,可是好得过分了。” 不怪武田晴信生气,斯波义银的胃口太大了。 北信一地之前的形势,村上家在南,高梨家在北。双方争夺川中岛平原的控制权,斗得不亦乐乎。 要不是这两家鏖战不止,武田家也不可能瞅到机会。 真田幸隆诈取户石城,武田晴信能迅速拿下村上家。村上义清与高梨家正在作战,导致措手不及,其实是最大的原因。 如今高梨家灭亡,斯波义银要把旧领用来安置村上家与小笠原家,甚至将川中岛平原给两家支配,武田晴信岂能不怒。 这等于是让北信众有了高梨家与川中岛的全部领地,石高不下八万石。 整个北信才十几万石高,这要是答应下来,武田家等于是帮村上义清打工了。 村上家是搬了个家,实力不减,反而暴涨。武田家能眼看着村上家死灰复燃,逆势坐大吗? 更何况,武田晴信还做了件不地道的烂事。她把支持村上家的盐田城附近武家,都给抓捕贩卖去了甲斐国。 村上家百年人望一朝破灭,作为基本盘的地头地侍被一扫而空,村上义清是恨死了武田晴信。 如果让这个极度敌视武田家的地方实力派实力大增,武田晴信以后想睡个好觉都难。 她斩钉截铁道。 “此事武田家绝不会答应,还请御台所不必妄想。” 斯波义银反问。 “那您的想法是?” “川中岛不行,高梨家旧领可以商量,但必须是村上家与小笠原家分领。” 斯波义银怒极反笑,武田晴信的提议也是戳着上杉家软肋来的。 照着她的意思,善光寺变成武田领地,整个川中岛平原也归了武田家,那这一仗上杉家等于白打。 拿到川中岛平原,武田家后勤充沛。又丢了善光寺,户隐通道直插妙高高原,越后高田平原近在眼前。 只有高梨家旧领的村上小笠原两家,光靠饭山城一线,看不住武田家北进。 这两家早前还有旧怨,武田晴信再在背后挑挑事,搞不好自己先打起来。 这条件斯波义银要是答应了,上杉辉虎能被越后武家掀翻,上杉军在川中岛的血等于是白流了。 正文 第六百一十八章送盐换城池 斯波义银与武田晴信相视一笑,皆是面容诚恳,心中唾骂。 双方都提出了对方无法同意的过分要求,如果不把这事解决,议和也就不用谈了,各自回去整军再战吧。 斯波义银沉默半晌,开口道。 “犀川以北必须归属北信众。” 武田晴信反手一个条件,说道。 “村上家与小笠原家要分领。” 斯波义银点点头。 “可以。” 上杉家的底线是犀川以北。 北信众必须有地盘养活自己,而不是依靠越后输血支撑。犀川北岸平原与高梨家旧领,足够养活这些地方武家。 站在上杉家的立场,善光寺与饭山城两个据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最终目标是保护越后的安全。 武田家放弃吞下整个川中岛平原的野心,后勤就不足以支撑武田晴信继续北进。 武田家不寻思进犯越后,上杉家脑子坏了才会想进信浓的山里抢土地,关东平原不香吗? 只要能挫败武田家的北进之心,将川中岛平原以犀川分割是可以接受的方案。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都被武田家驱赶北逐,失了家业,所以对武田晴信恨之入骨。 两家的团结是建立在反武田的基础上的,一旦武田家不再北进,两家又得到领地,内部必然分化。 武田晴信的要求不过分,她不想自己回头南下,身后反被北信众捅了一刀。她希望把村上家与小笠原家分化,相互牵制。 斯波义银其实支持她这种想法,他也不想看到村上义清一家独大,这并不符合越后方面的利益。 强大就意味着扩张的欲望。 对武田上杉两家来说,北信众的用处就是缓冲,不让两家出现误判再打起来,这才是关键。 如果让北信众坐大,反而会引发新的矛盾,不符合越后方面的利益。 但要达成议和需要的长期稳定,仅有犀川北岸是不够的。 斯波义银又说。 “我将代表幕府成为上杉武田两家协议的担保者,为保证议和后不出纰漏,我需要海津城的支配权。” 武田晴信目中精光一闪,斯波义银给她出了个难题。 川中岛作战,重要的是北方善光寺,南方妻女山,西面茶臼山,东面海津城四个点。 这四个点中,最有利于防守的就是海津城。在山本勘助修缮后,海津城更加坚固,远超善光寺,更不用提两方山势。 海津城在千曲川东岸,向北不远就是千曲川与犀川交汇点。 一旦失去了海津城,武田家向北的锋芒就会彻底被磨平,只靠茶臼山很难突破善光寺一线。 而海津城易守难攻,更可以配合大军的后勤,沿着千曲川南下,直接威胁武田家控制的村上旧领。 海津城在斯波义银手中,上杉武田两家才是真的打不起来了。 武田晴信不是硬要捏着海津城,增强对越后的威胁。 可如果交出海津城,就等同于宣布武田家放弃了北进战略,会引起北条家的警觉。 北条家可是一直在支持武田晴信北进,甚至几次从西上野方向配合,牵制长野业正的箕轮众。 在对武田家内部整合完成,正式南下攻击今川家之前,武田晴信不想让人看清自己的战略意图。 含糊不清的态度,有利于武田家获取更多利益,但别人不是这么想。 武田家内部的真田幸隆,已经暗搓搓在试探武田晴信的态度,以决定自家的未来走向。 而外部的斯波义银更需要武田晴信表态,因为武田家的态度一日不明,斯波上杉两家的关东攻略就要防着武田家在北信背后捅刀。 只有武田家南下侵犯今川家,亲手撕碎武田,北条,今川三家联盟。 上杉辉虎才能毫无顾忌的南下关东平原,在最有利的战略形势下与北条家开战。 斯波义银以幕府为名要求海津城的支配权,就是要逼武田晴信表态。 武田晴信看着斯波义银期待的眼神,缓缓吐出一句话。 “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海津城很重要,武田家的战略方向更重要。既然斯波义银有所求,那就开个价吧。 武田晴信需要知道,斯波义银愿意为武田家的战略转向,付出多少利益,够不够自己收买已经不稳的武田家臣团。 武田晴信的回答让斯波义银心中一动,有戏。 他果断说道。 “食盐。” 武田晴信笑起来,说道。 “今川家与我家联盟,也有平价盐输入甲斐国。” 斯波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的盐不要钱。” 武田晴信猛地抬头,双目死盯着斯波义银,厉声道。 “御台所莫要信口开河!” 斯波义银知道戏肉来了,毫不犹豫的回答。 “在武田家得到骏河湾盐场之前,武田下属武家及其家眷的食盐,由我负责!” 武田晴信倒吸一口冷气,斯波义银可是好大的手笔,让她不动心都难。 “御台所,你可知道甲信的盐价?可知道我武田家麾下有多少武家?” 斯波义银笑了笑,说道。 “我在越后盐场拿盐,难道会不清楚盐价吗? 武田家有五十万石领地,我算你人丁二十五万,武家男女老少不会超过三万人吧? 一年两三百石的盐,我斯波家给的起。” 武田晴信被斯波义银的气度震撼,这少年比起女子还要大气,果断到让习惯穷苦小气的武家常识失效,令人瞠目结舌。 一石食盐的重量三倍于一石糙米,价格不费。食盐越往内陆山区,价格越高。 以一石食盐为例,从盐场出来可能只值几十石糙米,到了山里最高能涨到几百石糙米。 最重要的是,人不可不食盐,这是战略物资。对付桀骜的山地武家,可以用止盐的手段惩戒限制。 武田晴信南下侵犯今川家,有一个很大的顾虑。今川家与北条家会不会联合止盐,不向甲信武家供盐,以为胁迫。 没有盐,人就活不下去,武田家领地必然不稳。 斯波义银给的这个好处,真正是眼光毒辣,挠到了武田晴信的痒处。 不但每年能收到价值上万贯的食盐,分发麾下武家收买人心,还给了她一个好借口。 只要今川家发动止盐策略,武田家就可以此为借口,南下侵入今川家。 理由嘛,斯波义银都帮她想好了,为了甲斐国内的食盐安全,武田家必须拿下骏河湾的盐场。 一旦走出了第一步,吞下整个今川家领地,不过是惯性使然。 正文 第六百一十九章私下成妥协 武田晴信看向斯波义银,笑着说道。 “御台所豪气,看来北陆道商路进展顺利,您的手笔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武田晴信想要好处,但又觉得被斯波义银拿捏得死死地,有些没面子,嘴上不肯饶人。 义银呵呵一笑,反驳道。 “春日山城到直江津的商町刚才建起,能有多少好处。 我倒是羡慕今川家的骏府城,今川义元一代英杰,为今川家攒出富裕的家底,才是真的让人垂涎欲滴。” 斯波义银笑盈盈看着武田晴信,越后的硬骨头你就别惦记了。回头好好看看,今川家的肥肉香不香? 不说以后春日山城发展如何,只谈现在,东海道骏府城依然是关东关西的主要贸易枢纽,日进斗金不足以形容之豪富。 武田晴信当然做梦都想拿下骏府城,只是当初她甲斐国二十余万石领地,无力南下与强盛的今川家针锋。 今川家与北条家渊源很深,虽然两家也有龃龉,但在警惕甲斐的野猴子方面,利益一致。 三家能达成联盟,也是因为今川义元太过厉害。武田晴信宁可北上寻求出路,也不愿意南下自讨没趣。 如今今川义元战死桶狭间,今川氏真控制不住麾下三国武家。而武田家又拥有甲斐国与大半信浓国的实力,时机已然成熟。 武田晴信在川中岛血战碰了钉子,马上考虑转向南下,也缘于此因。 但她总觉得自己吃了亏,海津城只换来几年食盐,实在有些不划算。 “御台所口齿伶俐,我早有体会。。” 场面话说到一半,武田晴信自己反愣了一下。 这些天,她可没少让斯波义银用嘴,这时候说这话,似乎有些歧义。 斯波义银更是恼怒。 让你上,你没胆子!嘴上讨便宜算什么本事?最看不起你这种口花花的! 武田晴信尴尬一笑,气势为之一挫,假装无事略过。 “只有食盐,不够。” 斯波义银白了她一眼,说道。 “善光寺以南,犀川以北的善光寺平,原本就是川中岛附近最大的商町,是否?” 武田晴信点头道。 “确实。” 斯波义银掰着手指说道。 “我愿意在善光寺平,售卖武田家需要的物资。 如麻布,农具,铁器等,售价不会高于武田家从骏府城获取的价格。” 武田晴信摇头道。 “三成,我要求售价低于骏府城的三成。” 斯波义银眯着眼,看向一脸微笑的武田晴信,说道。 “可以,但我有言在先。 武田家拿下骏府城之日,免费提供的食盐,减价三成的物资,将全部终止。” 武田晴信浅笑道。 “御台所不希望上杉武田两家,能够长久和睦?” 斯波义银笑着反问。 “武田,今川,北条三家的盟约维持了几年?” 武田晴信讪讪一笑,不再说话。 武家之间的盟约就是用来撕的,武田晴信想占便宜,想得有点过分了。 上杉家意在关东平原,武田家要拿下今川家领地,双方的妥协只是战略需要。 等时过境迁,形势不同。指不定谁先动手,从背后捅刀呢。 双方各取所需,谁都不欠谁的。至于协议的终止时间,当然是武田家彻底吞下今川家之后。 而骏府城是今川家的居城,汇聚东海道财富。 拿下骏府城的武田家等同于把今川家打得快死了,斯波义银再继续为武田家输血,就有资敌之嫌。 两人都明白这个道理,点到即止,算是私下达成了共识。 武田晴信拍拍手说道。 “与御台所说话,就是痛快。 那么具体事宜,等岛胜猛到了盐田城,我会召开评议会请御台所出席,正式会谈。” 斯波义银点点头。 武田晴信满意了,不代表武田家臣团满意。 武家都是些短视贪婪的家伙,家督说话未必管用,特别是武田晴信威望大跌的此时。 斯波义银知道武田晴信是把他当枪使,用来重新稳固自己在武田家的家督权力。 但为了川中岛之事早日平息,斯波义银也只能配合她这一次。 双方谈妥了正事,武田晴信还想陪着说几句话,谁知道义银已经不客气得开口。 “我的内室不方便接待外客,如果武田殿下无事要谈,就请回吧。” 义银心中冷笑,既然不愿意啪啪啪,那又留你何用? 武田晴信碰了一鼻子灰,愣愣看着傲气的斯波义银,忽然绽开一个笑容。 “那就请御台所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不送。” 武田晴信拉开门,只见外面的真田信繁坐立不安,紧张盯着拉门不放,心中不禁莞尔,回头对斯波义银说了一句。 “感谢御台所款待,武田晴信此生难忘。” 一语双关,惹得真田信繁想怒不敢怒,斯波义银又翻了个白眼。 等她喜滋滋走了,真田信繁进屋拉上门,小心翼翼观察义银的衣服是否整洁如常。 义银忍不住骂道。 “你个笨丫头,她是故意吓唬你,并没有对我不敬。” 真田信繁嘴上应和,眼睛还是自顾自扫视,义银揉揉太阳穴,亦是无奈。 他说道。 “真田姬,答应我一件事。” “嗨,御台所请吩咐。” 义银低声说道。 “关东斯波领代官马上就要来盐田城了,答应我,别告诉她这些天发生过什么。” 真田信繁看义银疲惫揉着太阳穴的样子,眼眶一红,几欲流泪。 她强忍着哀伤,说道。 “殿下,我知道。” 义银看她模样,就知道她又在脑补忍辱负重之类的一己之见,也懒得开导她。 习惯了,一个个都这样,劝不过来。 ——— 正当义银低头思索议和得失,准备应付评议会上的武田家臣团。 武田晴信心情不错,哼着小曲走出天守阁,来到中庭,却发现高坂昌信在此。 “你没回去?” 高坂昌信刚才向主君行礼,被问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武田晴信回头看看不远的斯波义银住所,笑着揶揄道。 “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他?” 高坂昌信哭笑不得。 “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正文 第六百二十章孩子的名字 武田晴信望着斯波义银的住所,说道。 “放心吧,已经结束了。我是武田家督,总不能一直任性下去。 信繁在天之灵,也不希望我这样堕落,带着武田家步入深渊。” 高坂昌信喜悦鞠躬道。 “殿下英明。” 武田晴信甩甩手,忽然想到一个事,看着高坂昌信笑而不语。 高坂昌信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干笑道。 “殿下,有什么事?” 武田晴信神神秘秘,像是一起犯错寻刺激的好姐妹,对高坂昌信挤眉弄眼。 “你说,这些天你和我。。会不会有了?” 高坂昌信面色煞白,她只顾着安慰武田晴信,随她一齐胡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时候被武田晴信点醒,吓得腿都软了。 那可是御台所。。要是。。天哪。。这可怎么办? 武田晴信看她如此惊恐,反而更乐了。 “你说这孩子的名字该叫什么好呢?” 高坂昌信心寒道。 “殿下,未必会有吧?请您别再说这么可怕的话。” 武田晴信摇摇头,数着数字说道。 “应该会有吧,我算算,第一夜,你两次,我三次。 第二天你兴致起来了,有四次吧? 还有第三天。。” 高坂昌信已经软倒在地,垂头丧气不敢再听。武田晴信看她黯然失神,自顾自说道。 “你说叫什么名字好呢?高坂桐乃怎么样?很不错吧? 我这边嘛,恩,叫武田玲奈你觉得怎么样?” 高坂昌信惨笑道。 “殿下开心就好,但如果是元服后的正名,请您把通字加上,信字才是武田家的通字。” 武田晴信看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笑得越发恶劣,调侃道。 “那也要用义字吧?斯波家的通字不能少。 义信,武田义信。” 武田晴信忽然收拢笑容,扶起高坂昌信,肃然道。 “我不是吓你,只是希望你有个准备。如果真的有了,千万不要做傻事。 也许,这是你以后,甚至是武田家以后的一条退路也说不定。” 高坂昌信看着严肃的武田晴信,心中不安。 “殿下,武田家不会有事,我会誓死守护您的武田家。” 武田晴信感动得拍拍她的手,说道。 “不要这么说话,信繁这混蛋就说过这话,可是她。。你要是敢弃我而去,我恨你一辈子。 我与你说句心里话。 谦信公心肠太软,虽然不是个好大名,好家督,但做父亲却是胜过万千男子。 你要是有了孩子,高坂家就有了退路。他待外人都能真心诚恳,何况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所以,如果有,就留下来吧。” 高坂昌信红着眼看向武田晴信,她明白了武田晴信的意思。 殿下是怕她万一有了,会选择私下弄掉孩子。这是对她的一份爱意与眷顾,坦言庇护她和孩子的未来。 高坂昌信笑着对武田晴信说道。 “殿下放心,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这辈子,都听您的。” 武田晴信看着高坂昌信的笑颜,忍不住捏捏她的脸蛋。 “就你会说好听的话。” 两人相视一笑,庭院风起,洒落片片秋叶。 虽近深秋,如沐春风。 ——— 翌日,岛胜猛风尘仆仆赶到盐田城。此时的义银,已经从天守阁搬到城内客宅居住。 武田晴信为表诚意,允许岛胜猛一队十余人入城,直抵客宅侍奉面君。 岛胜猛入议事厅觐见主君,细见斯波义银外观无碍,这才放下心来,喜悦得向主君行礼。 “岛胜猛见过殿下。” 义银见她一脸疲惫,便知道她日夜兼程辛苦,宽慰道。 “岛姬辛苦,都怪我一时不慎脱出战场未归,给你们添麻烦了。” 岛胜猛摇摇头,咬牙恨道。 “此事如何能责怪殿下呢? 都怪山中幸盛无能,本庄繁长混账,新发田重家无耻之尤。” 义银听得三人名字,愣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失踪后,关东斯波领必然要乱,也怪自己当初思虑不周,没有备选掌控者。 失去了核心的关东斯波势力必定茫然失措,他这些天也有担心。 但他没想到岛胜猛会如此不客气,谴责同心众笔头与御台人首领,可见矛盾激烈。 义银皱眉道。 “岛姬,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岛胜猛没有直接回答,却是看向义银身侧侍奉的真田信繁。 她不确定此人来历,斯波家内的丑闻不好被武田家听去笑话。 斯波义银笑指着真田信繁,为她介绍道。 “这是真田信繁,我流落信浓山中,全靠她和她的两个朋友相助,这才没丢了性命。 如今她出仕斯波家,暂时为我侧近姬武士,侍奉在旁。” 岛胜猛恍然大悟,向真田信繁鞠躬说道。 “非常感谢,真田姬。我是岛胜猛,请多多指教。” 真田信繁连忙还礼,岛胜猛又说。 “你的两个朋友,可是雾隐才藏与猿飞佐助?” 真田信繁这几天还在担心那两人的平安,当时武田晴信可是派遣透波忍追杀,令她忧心忡忡。 此时听闻岛胜猛提起两人,连连点头,问道。 “是啊,请问她们人在哪里?是否平安?” 岛胜猛笑着说。 “就是她们到了善光寺,我才知道主君在这盐田城。 这次,她们也随我一起来了,正在外面。” 真田信繁顿时坐不住了,忍不住看向斯波义银。 斯波义银忍笑说道。 “想去就去吧,顺便替我感谢一声。 斯波家不会亏待她们,之后我会给她们感谢状与恩赏。” 真田信繁大喜,伏地叩首感恩,随后告退,急吼吼冲了出去。 斯波义银看着她连蹦带跳向外跑,摇头苦笑,野猴子没个正形。 岛胜猛一贯讲究义理,看重上下尊卑。见真田信繁如此轻佻,换个时间场合说不准就要黑脸训斥。 可今天是确定主君平安的好日子,她也不想坏了好心情,只是摇头感叹。 “这位真田姬不太稳重。” 义银很了解岛胜猛的性格,笑着解释道。 “她出身东信滋野三族,山地武家信仰群山,的确有些不同于寻常武家,性子是野了些。” 岛胜猛听了主君之语,不自觉点点头。看向主君的笑颜,一时沉默。 滋野三族吗?东信,西上野的武家集团。 如果主君有所考虑,自己还是要和真田信繁好好相处,不能坏了主君大事。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一章无奈和稀泥 斯波义银不知道岛胜猛想得深远,他的心思还在斯波家中事故。 待真田信繁走后,义银问道。 “家中到底怎么了? 战场混乱,难免意外。山中幸盛也不容易,你不要太苛责她。” 虽然早知道主君宠信山中幸盛,但真的听到开脱之词,岛胜猛还是心中淤塞难忍,不自觉浮出一丝醋酸。 山中幸盛的愚蠢,就是您给宠出来的。 本不愿意在背后指责同僚的岛胜猛,忍不住要说些不好听的话。 “主君,山中幸盛身为同心众笔头,战场失主便是大错,无能! 御台人弃主而逃,她竟然被这些混账欺骗,没去找您,愚蠢! 如此无能愚蠢之人,身居高位,尸餐素位,您还要为她开脱?” 斯波义银一时语塞。 岛胜猛难得露出小女人一般的委屈,与她一贯英姿飒爽的形象反差甚远,看得斯波义银眼直。 岛胜猛脱口而出不敬之语,猛地警醒,害怕伤到主君之心。 可她抬头望见义银直勾勾看着自己,双颊飞霞,忍不住又娇嗔。 “殿下!” 义银惊醒过来,讪讪一笑。 “对不住,看你太美,一不小心失神了。” 两人已有肌肤之亲,关系不比以前。岛胜猛听得心中一荡,但面上却是强忍着笑容,肃然道。 “殿下!我和您说正事呢!” 义银摆摆手,转移话题道。 “你刚才说什么?御台人战场弃主?” 岛胜猛见义银护着山中幸盛,反把话题往御台人那边扯。虽然心里不忿,但还是顺着主君说话。 她将义银失踪后,上杉军中变故一一道出,一说就是大半天。 义银听得神色不定,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失联竟是这般缘故。 他也曾感到奇怪。 按理说,他惊马冲出战场,身后总该跟着一些御台人。 如果当时有人配合回归,他不至于如此狼狈,竟差点折在落武士狩之中。 如今看来,自己是被御台人放弃了。想到此刻,他是又羞又怒。 义银自出道以来,还没被自己人卖过,差点忘了武家本性。也怪自己考虑不周,的确是太急躁了。 当初为了鞭策御台人听话,他想出步操口令一策去驯化她们。 可因为本庄繁长聪明,硬是逼着御台人勉强忍耐,把立威的鞭子躲了过去,没让义银抓到机会杀鸡儆猴。 御台人敢怒不敢言,估计在那时候,就已经留下了阴影。 这次出战川中岛,谁都清楚是一场恶战,但没想到能惨烈到如此地步。 义银保存岛胜猛的关东斯波众,拉出御台人血战的行为,肯定被本庄繁长一群人看在眼里,关键时刻果然掉了链子。 御台人不干人事,但细究起来,义银自己也有责任,他不免头疼起来。 回去以后,惩戒犯错者容易。但这样做,对斯波义银却是不利。 从去年出京都征服伊贺国开始,他真是开局一个碗,惨到一无所有。 从麾下姬武士四五人,混到现在二三十万石,义银靠的是什么? 战场必胜,政治妥协,经济让利,恩威并施收拢人心。 从军事上来说。 同心众战场失主,山中幸盛责无旁贷,即便令其切腹也没问题。 但同心众是义银好不容易,一场场大战积攒下来的亲信,山中幸盛更是有一夜之缘的死忠粉,何况她身后还有尼子胜久关系存在。 义银直属的力量本身就少,他怎么可能自断臂膀? 依着山中幸盛那脾气,说不定会自请切腹,义银回去还得费力气求她别自杀呢。 御台人战场弃主,新发田重家当诛,本庄繁长切腹,所有人剥夺御家人身份,听起来好畅快。 但义银做不到啊。 御台人是扬北众少壮派组成,如果小惩大诫,扬北众也就在旁看看。一旦下重手惩治,扬北众必然反弹。 御台人都是她们的后辈,是扬北众后二十年的中坚力量。如果这些人毁了名誉,无法体现价值,整个扬北众武家集团势必没落。 扬北众占据越后四成军力,一直是越后内部的最大隐患。 上杉辉虎多年分化,斯波义银用利益收买,这才让扬北众愿意服从,把越后国力全部动员起来。 一旦她们发现自己的利益受到重大损害,选择收缩抱团,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到那时候,为了提防扬北众的威胁,越后国内必须要放三成军力警惕。失去了七成军力支撑,关东攻略还搞个p。 所以,不论是同心众还是御台人在战场上犯的错误,义银只能选择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军事服务于政治,政治行为看需要,讲妥协。多数是忍在当时,秋后算账。 清算御台人的行为看似解气,但其实是削弱了斯波义银自己的力量,阻碍了关东攻略的顺利进行,会衍生出更多的问题。 如今越后武家的团结,是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一起画了个大饼,把她们给馋得不行。 一旦关东攻略受挫,越后内部一定会出大问题。因为问题本身就存在,只是压住了。 唯有对外扩张,才能把越后内部的矛盾用外部利益缓和,化解。 义银看了眼愤愤不平的岛胜猛,心中只能说声抱歉。 既然岛胜猛一刀砍了罪魁祸首新发田重家,就死她一个吧。新发田家固然不爽,可谁让她家继承人是个傻x呢? 本庄繁长不能死,义银需要她继续统领扬北众少壮派。御台人战场弃主,本庄繁长理当切腹谢罪,但她还有价值。 扬北众势大难治,义银需要少壮派的负责人是一个背负污点的弱势领导,而不是一个优秀又得人心的武家领袖。 所以,义理为重的岛胜猛注定要失望,斯波义银一定会和稀泥。 摇摇头,义银不禁苦笑。这次战事惨烈,引发的问题太多。 不单单是斯波家与关东侍所的纠纷。另一方面,义银失踪,上杉辉虎又开始蛮干,把越后内部的矛盾激化了。 义银回去还得安抚新上杉家臣团,想想也是愤恨,上杉辉虎这家伙就不能让自己省一点心。 最恶心的还是毛利景广,明面上作战有功,暗中下手推了义银一把,他却没办法报复回去。 越后就是个火药桶,这份爆炸力在用关东攻略发泄出去之前,凡事都不能用激烈手段解决,以免反噬伤到自己。 义银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记好,这账,总有机会要回来的。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二章愿此刻永恒 斯波义银无奈叹息一声,把心思收了回来。 还没到考虑越后那边的时候,先把眼前的事办了再说。 武田晴信归还御剑之时,与他私下谈好了条件。 但这条件到底能不能过了武田家臣团那关,还得看义银自己的本事。 武田晴信在川中岛合战中也是损失惨重,威望大跌。她肯让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向义银借势。 意图用斯波义银给出的好处,重新踏实自己在家中的权威,顺便震慑几个不懂事的傻x。 武田晴信是个英明的主君,双方相互妥协是当前状态下的最好结果。但武田家臣团必然如所有武家集团一样,贪婪短视。 个体的人是可以睿智的,但人群聚集成团,智商就会降低到最傻那个人的层次。 如今的武田家臣团视义银为俘虏,以为可以予取予夺。对待谈判,肯定会狮子大开口。 她们才不管日后的麻烦,那是家督该管的事,她们只想抓紧眼前的好处。 所以,义银不得不为武田晴信站台,狠狠扇这些混蛋几个耳光,让她们发热的脑袋清醒一点。 可既要让她们别太过分,也得给足好处防止谈判破裂。其中尺度掌控之困难,令他郁闷。 什么越后之龙,甲斐之虎,都特么是王八蛋,就会给人添麻烦。 岛胜猛说完上杉军中之事,见主君沉思不语,以为义银忧虑。 她开解道。 “主君放心,关东斯波众对您忠心耿耿,愿意为您分忧。” 岛胜猛对山中幸盛失望,对本庄繁长鄙夷,连带着同心众与御台人在她眼中,也都变得不可靠了。 既然如此,关东斯波领当然要站出来,承担更大的责任。 义银摇摇头,不接她这个茬。 岛胜猛中忠心可嘉,但他不会允许关东斯波领,凌驾于关东侍所之上。 关东斯波领与关东侍所是义银手中的两把快刀,没道理因为使用不慎受了点小伤,就废了自己的一把利刃。 如何握紧刀柄才是重点,义银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这些事只能押后,等回去善光寺再说。 他说道。 “家中变故先不提了,我在思索川中岛议和之事,你有什么想法?” 岛胜猛毫不犹豫说道。 “谈判之事皆由您做主,我会负责您的安全,誓死护您平安北归。 山中姬在军中以百地姬的中同组与我联系,并连接对上杉殿下的沟通。 上杉殿下说过,她会在犀川北岸剑拔弩张,蓄势待发,以为您的后盾。” 义银点点头,比起山中幸盛,岛胜猛的确手段老辣。 听闻山中幸盛在上杉军中作为,义银也隐隐有些失望。 这一年带着她东奔西跑,本以为她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如今看来,山中幸盛被自己护得太稚嫩。 自己失踪之后,这家伙敢在军中引发对峙,敢在上杉辉虎面前自请切腹,怎么就不敢抱着上杉辉虎的大腿哭诉呢? 先找人啊!争什么对错!义银安全回归,还怕弄不死御台人和毛利景广吗? 上杉家轩辕忍,斯波家中同组,物见番,骑马队都派出去啊! 武田家刚才打了一场血战,死伤惨重。上杉军害怕冲突,武田家就不怕吗? 面对上杉小股军势出动,武田家肯定会收缩防线,脱离接触,并保持警惕。 可山中幸盛呢?她很有勇气,硬是把上杉辉虎带进坑里,错过了最佳救援时机。 别说岛胜猛恨得要死,义银自己听下来也忍不住蛋疼。一粉抵十黑,前世网友不欺我也。 而岛胜猛这次南下盐田城,所作所为就很合理。 与后方沟通是保证义银不再失去联系,上杉大军是保证义银在谈判中不落下风。 岛胜猛自己负责盐田城的突发情况,保证义银的生命安全。 三个保证让义银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怼死武田家臣团那些个傻x。 义银心情大好,再看岛胜猛一路急赶,灰头土脸的模样,心头一软。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 “辛苦你了,岛姬。” 岛胜猛眼圈一红,低头掩藏自己目中的泪光。有主君这句话,不枉自己殚精竭虑,死也值了。 义银看她羞涩,玩性大起。装作感动不已的样子上前贴身,将双唇印上她的嘴角。 似贴上了樱唇,又似亲吻脸颊。一时间,令岛胜猛双目瞪圆,浮想联翩。 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义银的柔情,干涸的心被柔情蜜意滋润。 人生二十余年,不知生的意义,唯有为家族延续,为心中义理强自支撑坎坷的人生。 义银柔软的嘴唇离开,她睁开眼,看着似笑非笑的主君,不好意思得移开了视野。 此生已无憾,只愿此刻永恒。 义银只是难得看到英武的岛胜猛露出如此娇羞的一面,兴起挑逗一番。 可他不知道,对于岛胜猛来说,为这一刻,值得用一生守护。 两人之间的暧昧片刻而散,义银正色道。 “既然万事俱备,明日我便去会武田家那些手下败将!” “嗨!” ——— 斯波义银与岛胜猛在内议事,真田信繁冲出房间,跨入庭院。 雾隐才藏与猿飞佐助就在庭中站着,两人间隔着一人的距离。佐助向左低头看池中之鱼,才藏向右抬头望树上之花。 “佐助!才藏!”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跳起来扑上去,砸在两人之间的位置,左拥右抱把两个伙伴搂住。 她太过激动,冲势不止,差点把水池旁的猿飞佐助推进水里,吓得佐助哇哇大叫。 “你干嘛啊!我差点掉下水!” “这不是看你灰头土脸,帮你洗个澡嘛。” “八格牙路!这么狼狈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倒霉蛋,不是你求我,我至于陪斯波家的奸细去善光寺吗! 你知道一路上多危险,你看我脖子,就这,看到红线没有?一把手里剑从这里擦过去,差点就没命了!” “哇,那忍者水平不行啊,要是我就扎中了哦。” “我现在就先扎死你!” 猿飞佐助拿出一把手里剑,把真田信繁吓得爬上了右边的树。 “野猴子,你给我下来!” “傻佐助,你有本事上来啊!” “啊啊啊!气死我了!” 看着两人互动,雾隐才藏在旁笑而不语。 远处警惕的斯波姬武士扫了她们一眼,眼中带着鄙夷,继续持械执勤。 聒噪。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真田三友人 两人打闹一阵,皆无力继续,并肩坐在走廊上,喘着粗气。 猿飞佐助缓过气来,指着雾隐才藏告状。 “我早和你说了,这家伙不像好人,果然被我猜中了吧?斯波家的忍众,派遣到信浓来探查的奸细。 跟你说了多少次,要和她保持距离,保持距离,你就是不听。 现在知道我英明了吧?” 雾隐才藏被她指着也不生气,双手交叉在胸前,笑盈盈看着她。 真田信繁惊喜看向雾隐才藏,说道。 “真的吗?太巧了!我也是斯波家的姬武士。” “恩??” 猿飞佐助目瞪口呆看向真田信繁,不禁问道。 “真田家不是跟着武田家混吗?你怎么成斯波家姬武士了?” 真田信繁指着自己的衣服,笑嘻嘻对猿飞佐助说道。 “我前几天元服,出奔投靠了御台所,现在出仕斯波家。 说起来,我和雾隐才藏可是同僚,你才是外人。” 她的话信息量太大,听得猿飞佐助额角抽搐。 “你等等,我头有点疼,让我捋捋。你提前元服了?” “对。” “从真田家出奔了?” “是。” “然后跑到御台所这里,要求出仕?” “嗯。” “他答应了?” “没错!” “你有病啊!他现在是阶下囚!杀了武田家好多人!指不定明天就被拉出去咔嚓! 你这个时候投效他?想陪着掉脑袋吗?” 真田信繁看着激动的猿飞佐助,扯扯她的衣角,指着远处的斯波家姬武士,说道。 “我过几天会不会被咔嚓掉,还说不准。 但你要是再这么口无遮拦,今天就会被咔嚓掉。” 佐助回头看向远处,那里两名姬武士已经眯着眼看她,右手握住了刀柄。 他一个激灵后软成一团,瘫在走道上装死。远处姬武士见她服软,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岛胜猛这次带来的十人,都是关东斯波众的精英。 她们深知,在敌境中还需要用上这两个熟悉环境的忍众,几句不敬之语暂时会当做没听到吧。 雾隐才藏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佐助,你这嘴啊,迟早害死我们。” 猿飞佐助自知有错,翻了个白眼回答。 “对对对,我就是上辈子欠这个小混蛋的。多得还不清了,干脆拉着她一起去死。” 真田信繁笑眯眯说道。 “别啊,我现在也算是成功出仕。佐助你干脆跟我混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猿飞佐助瞅了她一眼,呵呵笑道。 “跟你这傻子混?几条命够用?我又没疯。 今天本来是想带你回去,既然你已经出仕斯波家,那我就自己回去了。” 真田信繁面露失望,雾隐才藏在旁盯着猿飞佐助笑而不语,看得她心里发毛。 “你笑什么?” “笑你太天真。” 雾隐才藏扫了一眼远处的斯波家姬武士,说道。 “你以为自己在什么地方?还想全身而退? 上杉家与武田家在川中岛合战,三万多人的战场啊,信浓国百余年未见的大场面,光是死伤就有七八千人。 两军未退,这事就不算完。 如今御台所被困盐田城,两家谈判提上日程。这不单单是川中岛一地归属,更是两位掌控数十万石的大大名,在争夺大势。” 猿飞佐助听得云里雾里,开口打断她。 “这关我什么事?” 雾隐才藏扫了她一眼,问道。 “你以为只要躲过这两名姬武士,就能逃出盐田城,继续自由自在? 别做梦了。 客宅之内是斯波家看守,出去就是严阵以待的武田守军。 即便运气好能够出城,山野间尽是双方忍众,透波忍,轩辕忍,斯波中同组皆在暗中争锋。 你逃得过哪个?” 猿飞佐助听得皱眉。 “我只是回家,又不碍着她们,干嘛要为难我?” 雾隐才藏看向佐助,像是看个白痴。 “透波忍抓住你要拷问讯息,你说回家,她们能信?谁知道你是不是负责传递消息的忍众? 轩辕忍,中同组那边一样怀疑你是奸细,御台所之事太过要紧,宁杀错不放过。 这时候能出去的要么是自家人,要么就是敌人。你想回家?回黄泉比良坂的老家吗?” 猿飞佐助摸摸脑袋,恼羞成怒道。 “那我先找个地方躲一躲,大不了等事情过去再走。” 雾隐才藏嘴角翘起,说道。 “你帮我回归善光寺,带去了那么重要的消息。 不管上层武家如何协调立场,在各家暗部忍众那里,肯定是上了重点监控的名单。 你若是离开斯波家,中同组会以为你叛逃。为保证你知道的事情不泄露,定要追杀至死。 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至于其他各家的忍众会不会对你感兴趣?你猜?” 猿飞佐助骂骂咧咧道。 “老娘知道个p,我又没参与其中,光顾着陪你跑路了。” 雾隐才藏皮笑肉不笑,对她说道。 “这话,你留着和她们说去,看她们信不信咯。” 猿飞佐助一时语塞,她左思右想,最后垂头丧气道。 “怎么就不讲道理呢。” 雾隐才藏冷笑道。 “你见过讲道理的武家吗?” 佐助不服气得喃喃道。 “我看御台所就很讲道理。” 雾隐才藏警告道。 “以后这种话,你最好憋死在肚子里。御台所仁慈,但斯波家的武家会维护自家主君的威严。 更何况。。” 雾隐才藏望了一眼远处的斯波家姬武士,低声道。 “你以为御台所凭什么能够仁慈?他杀过的高阶武家,比你这辈子见过的还要多。 唯有强者,才配仁慈。” 猿飞佐助看了一眼雾隐才藏,这家伙对两个小伙伴还是不错的。话虽难听,也算苦口婆心。 “知道了,我不走就是了。” 佐助转头看向真田信繁。 “反正也回不去了,暂时跟你混吧,饭要管够哦! 对了,你元服以后改名了吧?” 真田信繁见雾隐才藏把佐助给留住了,心情大好,笑道。 “管饭,管饱! 我现在叫真田信繁,你以后要喊我信繁大人咯。” “信繁?”x2 两位忍者的脸色一下子苦了起来,这混账还真会惹事。 猿飞佐助看向雾隐才藏,说道。 “要么?我还是出城试试?” 对于佐助的吐槽,才藏白了她一眼,不予置否。 正文 第六百二十四章你等是辣鸡 看着两个愁眉苦脸的友人,真田信繁显得很豁达,双手叉腰说道。 “武田殿下又不是不知道,怕什么。” 她一甩手,可把自己牛b坏了。 猿飞佐助摇摇头,懒得和这傻子废话,怕自己气得晕厥过去。 雾隐才藏点点头。 “有御台所护着,武田殿下的确不方便和你计较。” 真田信繁笑嘻嘻指着两人。 “御台所让我给你们带句话,感谢你们的努力,之后会有感谢状与恩赏赐下。” 猿飞佐助耸耸肩。 “我是在乎恩赏的人吗?” 雾隐才藏瞅了她一眼,说道。 “御台所在近幾战后,对一百名同心众姬武士,恩赏了八千余石的安堵状。” “卧槽!” 三人凑在中庭叽叽喳喳,远处斯波家姬武士紧皱眉头,一派和谐景象。 ——— 翌日,武田晴信在天守阁召开评议,邀请斯波义银出席。 斯波义银携岛胜猛,真田信繁进入议事厅。他坐上主位,武田晴信次席陪同,接受诸姬行礼。 河内源氏嫡流身份敏感,在正式场合,谁都不敢对斯波义银失礼。 之前是吊丧的使节,如今是谈判的使节。虽然事实是被困盐田城,该给的体面不能不给。 当然,体面是体面,这并不妨碍武田家臣团对其发难,讨要好处。 果然,刚才礼毕,武田信廉便出面说话。 “御台所在上。 此次川中岛合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武田家悲悯武家不易,愿意接受上杉家的议和请托。 既然上杉殿下全权委托给您,那就请您给我武田家一个交代吧。” 武田信廉身为一门众首领,理论上是武田晴信之下,武田家第二人。她代表武田家臣团说话,是相当不客气。 什么武田家出于悲悯,上杉家请求议和,要斯波义银给个交代。 盛气凌人,居高临下,气焰嚣张不可一世。听得陪席的岛胜猛目光如刀,真田信繁咬牙切齿。 斯波义银倒是早有准备。 武田家摆明了把他当做俘虏看,如果不摆出这个态度,才是放弃自己优势的傻事。 他对武田信廉视而不见,反问向武田晴信。 “这人是谁?” 武田晴信看了一眼武田信廉,说道。 “这位是武田信廉,我的妹妹,掌管武田家一门众事务。” 斯波义银点点头,轻描淡写道。 “哦,不认识。” 武田信廉就在下首,顿时面色通红,这是赤裸裸打她的脸。 她如此叫嚣,斯波义银当然要给她点颜色看,训斥道。 “武田家守护甲斐国,不思保境安民,反侵入信浓国。 我持御剑下敕令,关东管领上杉殿下深明大义,出兵拨乱反正。 你等还敢出兵对抗幕府天兵,岂有此理!川中岛血流成河,全是你等的罪过! 上杉殿下怜悯生灵涂炭,给你们一个机会悔过,反被倒打一耙? 无耻之徒还不速速退下!” 武田信廉气得嘴唇发抖,但斯波义银的确是站在道义一边,因为他是河内源氏嫡流,他手持御剑敕令。 除非武田家不认幕府,不认将军,不认守护体系,不然斯波义银就是道理。 守护体系内,谁能和足利家拼道理?守护体系就是她家建立的规则,当然占尽优势。 穴山信君见武田信廉说不出来话,心中摇头。对方不过是个俘虏,和他讲道理才是落得下风,武田信廉选错了策略。 穴山信君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在上,您说话不能总向着上杉家。这次您来盐田城,我武田家可是敬重有加。 如今两家议和,您在盐田城仲裁,也该给武田家一点面子吧?” 她这段话不阴不阳,听得武田晴信脸色沉了下来。 什么叫敬重有加?武田晴信做下的那点破事,在武田高阶武家眼中不是秘密。 穴山信君明里尊重,其实内涵恶毒。既让义银回想起自己的处境,也是轻轻戳了武田晴信一下。 岛胜猛不知道这些事,真田信繁却是听懂了,看向穴山信君面色不善。 斯波义银再次看向武田晴信,无奈道。 “武田殿下,这位又是谁? 你武田家的姬武士出列说话,怎么都不喜欢通报姓名?是觉得我什么阿猫阿狗都得认识吗?” 武田晴信翘起嘴角,看向面色难看的穴山信君,说道。 “这位是穴山信君,穴山家是武田亲族,甲斐名门。” 斯波义银点点头,对穴山信君冷笑道。 “穴山信君是吗?你算什么东西?替我出主意?你配吗?” 穴山信君被义银出言羞辱,咬牙鞠躬道。 “在下失礼,但请御台所知晓,你的处境。。” 斯波义银果断得打断了她的话头,申饬道。 “这不需要你来替我考虑!你以为你是谁?” 斯波义银骄傲得抬起下巴,傲慢扫视全场,扫过每一个武田高阶武家。 他讥讽得笑骂道。 “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辣鸡。” 此言一出,武田家臣团哗然。 她们万万没想到,斯波义银沦为阶下之囚,竟然还敢如此说话,羞辱整个武田家臣团。 可她们脾气大,义银的脾气更大。他拿起御剑,如惊堂木一般砸在案牍之上,斥道。 “聒噪!” 武田家臣团皆安静下来,怒视着他。义银毫不畏惧,缓缓说道。 “愚蠢,在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竟然妄想在谈判桌上得到。 是武家,就用刀剑说话。 你等土鸡瓦狗,如若在战场上与我相遇,有胆拔刀一战吗!” 他的目光在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去,把一个个武田家臣看得低头不语。 义银点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并非是在战场上被俘,武田家臣团没资格威胁他。 要么撕破脸,玩下三滥的囚禁。要么以礼相待,好好谈判。 又要面子过得去,又要把人当作俘虏予取予夺,武田家多厚的脸皮啊! 武田晴信在旁看着斯波义银发威,内心复杂。这些天对斯波义银肆意玩弄,让她差点忘了此人的厉害。 此时此刻,义银威压武田家臣团,让她们猛地回忆起了那一天,在川中岛上。 千军万马避白袍。 正文 第六百二十五章祸水向南引 斯波义银的策略很明确。 要想谈判顺利,首先得打掉武田家臣团的妄想,把自己身上的俘虏标签撕掉。 这些混蛋记吃不记打,不骂不知道好好说话。 两家在川中岛碰得头破血流,如今上杉军不退,在外虎视眈眈。她们竟然还敢对斯波义银趾高气昂,谁给她们的勇气? 她们敢威胁斯波义银?斯波义银还威胁她们呢!河内源氏嫡流又不能杀,仗也不愿意再打,武田纸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评议的气氛因为斯波义银的强硬态度,一时陷入沉默。武田家臣团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的确拿他没办法。 山县昌景在下首已经观察了半天,察觉武田晴信态度暧昧。 不论是武田信廉还是穴山信君受窘,家督都没有明显不悦,反而对斯波义银的策略有一丝赞赏。 这就耐人寻味了。 武田信廉与穴山信君代表武田一门众及部分甲斐众的态度,她们想要多吃多拿。 而信浓众却是一直在装死。武田家能诈出多少好处,她们无所谓,反正绝不支持开战。 那么山县昌景该如何表态呢? 山县昌景,马场信春,高坂昌信等人,各自代表部分谱代众,旗本众,这部分甲斐众以武田晴信马首是瞻。 所以,山县昌景一直在琢磨家督的态度,才好站队。 她隐隐有了一点想法,于是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在上,在下山县昌景。 川中岛合战,上杉武田两家损失都不小。 如今上杉家提出议和,理应表露诚意,两家才好展开谈判。” 山县昌景的话比穴山信君客气许多,让斯波义银面色缓和下来。 虽然两家谈判是对等实力的磋商,但因为斯波义银困在盐田城,武田晴信的确拿到了一张王牌,上杉辉虎被迫主动提出议和。 在谈判中,主动开口的一方在谈判桌上,必然是相对被动的,因为需要先露牌。 斯波义银也知道,武田晴信能看着自己打压武田家臣而不怒,那是因为对她有好处,有利于她重新整合武田家内部。 可一旦认真谈起来,该拿到的好处,武田晴信绝不会放手。 而山县昌景的出面,说明武田家臣团逐渐认清现实,摆正了自己的态度。那么,斯波义银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呢? 他说道。 “川中岛血流成河,天人同悲。为黎民生机,上杉殿下愿意停战,两家共分川中岛。” 山县昌景皱眉道。 “如何分?” “犀川以北归上杉,犀川以南归武田,海津城归属于我,监督两家不起纷争。” 斯波义银此言一出,武田家臣团再次骚动。 如今的川中岛,上杉家主力在犀川以北的善光寺。另一边饭山城的小笠原长时死守要道,预防高梨城武田军袭击补给线。 从军事视角来看,武田家占尽了主动权。 可如果照着斯波义银的划分,武田家不但要吐出高梨旧领,还要撤离海津城,在川中岛的战略优势将全部丧失。 山县昌景不禁叹道。 “御台所,您未免太贪了。” 开口皆是悲天悯人,但真到了戏肉,双方的焦点却是利益,也只有利益。 照着斯波义银的意思,武田家这场川中岛合战不单单白打,还倒赔上加固后的海津城。 这要是能答应下来,武田晴信很快就要面对内乱。山县昌景再能耐,也按不住悲愤的武田谱代众。 武田右翼被击溃,川中岛合战中武田家战损的四千余人,大半是右翼的武田谱代众。如果鲜血白流,这些武家不暴乱才怪。 面对武田家臣团的仇视,斯波义银摇摇头,淡定道。 “上杉武田两家交锋,求得只是川中岛一地归属?只有海津城在我手中,两家才算真正有了太平。 武田家侵入北信,窥视西上野,真就爱死了这两块山地? 川中岛再好,也只是群山环绕中的小小平原,能有多少收益?” 山县昌景不语。 其实武田家的战略很清楚,占据北信,拿下西上野,直逼越后腹心之地。 既然武田家已经拿着刀子冲上来,越后上杉家必然自卫。两家要太平,唯有武田家放弃海津城,才能表达诚意。 山县昌景鞠躬,问道。 “敢问御台所,我家向您进献海津城,能够得到什么?” 武家下层向上层献土,不是奇怪的事,自古就有寄进求庇护的做法。 武田家向河内源氏嫡流献土,又不关上杉家的事。说出去不是低头认栽,不算丢人。 但斯波义银拿了好处,就得有所表示,让武田家臣团觉得物超所值,不然还是没得谈。 山县昌景已经从武田晴信的沉默中,明显感觉到两位殿下之间已然达成了协议。她乐得出面配合,引导斯波义银说出价码。 斯波义银伸出手,一根根竖起手指,说道。 “武田家对幕府,对足利家的尊敬,我非常赞赏,更不会寒了忠臣之心。 第一,我每年将赐予武田家食盐三百石。 第二,双方罢战后,斯波家出面开拓的北陆道商路,将向北信的善光寺平输入各类物资。 第三,包括盐铁布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我方出售的商品价格将低于东海道的三成。” 山县昌景双目瞪圆,身后武田家臣团已经交头接耳,嗡嗡作响。 她不敢相信得看向武田晴信,家督与斯波义银谈出的条件,出乎她的意料。 山县昌景告罪后,再次确认。 “御台所,您刚才说的食盐是赏赐?” 斯波义银柔声道。 “山中生活不易,甲信武家缺盐。武田家献上海津城,对幕府奉公有心,我自当恩赏。 不过,我也有个条件。 如果武田家侵犯骏河国,拿下骏河湾盐场与骏府城。恩赏的食盐,低三成的物价就会全部取消。 我知道甲信武家艰苦,但还是要安分守己。 今川家乃是足利亲族,你等莫要北进不成,又往南寻求出海口,骚扰了骏河国的安宁。” 斯波义银一脸慈悲,厚黑的模样让武田晴信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山县昌景更是目瞪口呆,义理傍身的斯波义银也是心黑手辣,不愧是武家领袖。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六章有喜亦有愁 武田家守护甲斐,被困在群山之中。这是足利家在强盛时,给看不顺眼的武田家下得绊子。 武田晴信智勇双全,用尽手段几乎拿下信浓全境,但还是被困在山中,生活必需品要从山外输入。 甲信武家要突出群山,追求更好的生活,充足平价的盐铁布,就必须打下一个属于自己的出海口。 方向无非是两个,其一向北的越后国,其二向南的骏河国。 之前,武田,今川,北条三家联盟,其他两家为武田家输入平价物资,支持武田晴信向北。 但川中岛一战的惨痛损失,宣告武田家北进策略难产。 斯波义银为了引诱武田家向南,在谈判中主动送食盐,输入物资,给予低价的生活必需品,这就是在怂恿武田家转向南下。 武家盛极转衰,可能就是一代人的功夫。武田晴信必须借武田家最强盛的这一代,为自家打下更好的未来。 不管是北面的越后国,还是南面的骏河国,她们输入物资只是因为武田家强盛,用物资来稳住武田晴信的策略。 只要武田家出现不稳,这些好处瞬间就会断绝,引发更大内乱。不要相信什么盟约协议,武家大名从来都是翻脸不认人的。 明知武田家必然要突围,斯波义银一边给出好处,一边还假惺惺让武田家安心在山里呆着,别去搞今川家。 他几乎就是在明示,引诱武田家南下骏河国,实在太不要脸。 什么不能侵入骏河,如果拿下骏府城就断绝让利。武田晴信要是不南下,他更会翻脸断了物资。 山县昌景看向武田晴信,心中战栗。 如果这就是家督和斯波义银谈好的条件,那就说明家督已经有了转向的心思,武田,今川,北条三家联盟要完。 山县昌景还在犹豫,身后的信浓众已经按耐不住。 保科正俊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在上,在下保科正俊。 敢问善光寺平的物资供给,是否有数量限制?降低三成的物资是否会出现短缺?” 斯波义银看了一眼激动的保科正俊,知道信浓众上钩了。 保科正俊是武田家的信浓先方众首领,虽然信浓各地领袖不太在乎这个名不副实的首领,但她出面询问却是最合适的。 如果说武田家中,谁对善光寺平的低价物资最感兴趣,那当然是信浓众。 今川北条两家从南部输入物资,甲斐国拿的是一手货。甲斐众那些个混蛋转身加价给信浓带路党,眼都不眨一下。 被征服的信浓武家只能捏着鼻子买物资,这也是信浓众对甲斐众不满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武田晴信不能为此严惩甲斐众,伤害她们的利益。唯有私下弄点平价物资给信浓各家领袖,安抚了事。 如今,斯波义银要在北信的善光寺平,搞大规模物资输入,低价供给甲信武家。本对这次谈判无所谓的信浓众,瞬间认真起来。 善光寺平是北信的重要商町,依附在善光寺以南,本就是越后输入信浓的物资分销渠道。 但之前东海道商路大兴,越后的小打小闹供给不了多少物资,只能说聊胜于无。 如今,斯波家开拓北陆道商路,关西物资大量走北陆道,再加上越后本就是盐麻重要的产地,物资充沛。 如果真的有大量低价物资从越后输入北信,会极大提高信浓众的生活质量。 即便日后低价物资消失,已经成规模的善光寺平,也会继续运转下去。有这条渠道在,信浓众与甲斐众的博弈中,也能少受点委屈。 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斯波义银能不能保证善光寺平的物资数量充足。 斯波义银对保科正俊说道。 “北陆道商路起始于堺港,只半年就走了堺港三成货,带动各地商家心向北陆道。 沿途各家大名参与不提,只说直江津跨过妙高高原,从户隐通道下善光寺,都是成熟的商路。 我保证,如果两家罢战。我会下令优先供给信浓的物资输入,足够甲信武家用度。 甲信武家不够用,通往关东平原的物资通道,我就不开!” 保科正俊伏地叩首,激动道。 “谢过御台所!” 堺港与京都就是关西物资向关东输入的风向标,堺港三成货已经足够带动大批物资走北陆道。 越后物产丰富,加上直江津的货物,输出的物资撑死甲信武家也拿不下十分之一,因为她们是真的穷。 有了斯波义银做保句话,物资输入方面,甲信两国优先于关东平原。信浓众相信,信浓之后不会再缺乏物资,反而是她们没钱多换。 山县昌景听斯波义银的回答,也是暗自点头。 甲斐众在武田家地位高,信浓众不可能加价转手给她们。在这次交易中,甲斐众一样是受益匪浅。 骏河国输入的平价物资数量不多,时常还要加价,早就惹得甲斐众怨声载道。 如今斯波义银大手一挥,甲信武家的食盐不要钱,物资低价三成,顿时引发武田家内部震动。 当然,也有人开始忧心忡忡,出面反对。 小山田信茂出列,对斯波义银行礼后,说道。 “御台所在上,在下小山田信茂。 您口口声声希望武田家安分守己,字里行间却是教唆我家南下侵犯盟友。 世人赞美您仁义礼智信,义理傍身。为何一力推动我与今川家不合,怂恿我家撕毁盟约? 今川家乃是足利亲族,您是否听到远方的哭声?从此东海道战火四起,百姓流离失所,皆因您的一己之见!” 小山田信茂说话不客气,直接撕了义银的面子,定要破坏他的谋划。 利益上,她无话可说。唯有从斯波义银的义理一面指责,希望引发他勃然大怒,破坏掉这场议和。 小山田家直面北条家,担任对北条家的外交役。武田家与北条家交好,她家在其中拿了不少好处。 如果两家反目,小山田家立即变成武田家面对北条家报复的前线,处境尴尬。 小山田信茂避无可避,为自家安危,她必须冲出来搅黄此事。 可她话音未落,斯波义银还没反应,武田家臣中已经有一人,大声反驳。 “小山田大人此言差矣!” 定眼一看,竟然是穴山信君。 武田晴信在上方冷眼旁观,嘴角带笑。穴山家与小山田家的合作,只能是到此为止了。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七章送还得役职 小山田信茂回头一看,见是穴山信君出来说话,顿时气歪了鼻子。 两家之前还亲密无间,联合起来给武田晴信上眼药。如今她转身被卖,岂能不怒。 但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论起武田家中谁最希望南下,莫过于穴山家。穴山家与今川家隔着富士川,对今川家的富庶早已眼红得发绿。 当初今川义元被称为东海道巨人,牵头组成武田,今川,北条三家联盟,今川家的实力最强。 穴山家看着眼馋,但也不敢多嘴怂恿武田晴信南下。可时过境迁,如今的今川家是一块肥肉,张口过去就是一嘴油。 今川家支配的三国,今川氏真无力控制。 西三河松平家正在征服整个三河国,今川家内部还在闹骏河众与远江众的矛盾。 今川氏真搞不定家臣团,她这家督只能控制骏府城一带,威望远不如其母今川义元。 穴山家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么个软柿子不捏,武田晴信硬是要北上攻击越后,脑子有病吧? 如今武田家在川中岛受挫,斯波义银开出这么好的条件,怂恿武田晴信转向南下,穴山信君必然跳出来支持。 之前她与小山田信茂合作攻击斯波义银,意在打击武田晴信的威望,扩大甲斐众中穴山家的势力。 如今看到武田家有转向南下的可能,她的屁股瞬间歪到斯波义银一边,反呛小山田信茂,支持武田上杉两家议和。 小山田信茂被气得面色煞白,山县昌景也是苦笑摇头。 她这个武田晴信的亲信,态度都没有信浓众与穴山家坚决,显得像是外人一般。 不过也好,有了这两方势力的支持,武田晴信与上杉家议和,转向南下的战略变化会顺利很多。 穴山信君跳出来之后,主动接棒与小山田信茂理论。斯波义银和武田晴信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大局已定。 此时,一直沉默的武田晴信,忽然对斯波义银说道。 “御台所,两家议和避免生灵涂炭是好事,但我有一事不明。 您既然为武田家划下边界,那是否表示,武田家支配信浓国,得到了您和幕府的支持? 信浓国百年大乱,村上家的信浓总大将,小笠原家的信浓守护,两者职责重叠也是一大诱因。 如今武田家支配大半信浓,幕府不如撤了这两家的役职,由武田家担任信浓守护,维护地方平安。 您说,可好?” 武田晴信笑眯眯说着话,斯波义银却是脸色发黑,最后瞪向武田晴信。 这混蛋得寸进尺! 之前两人私下谈妥的条件里,没有信浓守护这一项。她在武田家臣团风向要变的当口提出这个条件,将了斯波义银一军。 武田家臣团刚才松动了态度,有心南下,但内部意见还未统一。 如果此时,斯波义银拒绝了武田晴信的提议,议和的诚意就会受到武田家臣团的质疑。 被压制的武田家内部亲北条势力,又有了运作的空间。为川中岛议和,为武田家南下战略,增加新的变数。 斯波义银给了这么多好处,目的就是要武田家南下,去给北条家添堵。事到如今,一旦虎头蛇尾,会严重干扰关东攻略的进行。 斯波义银怒极反笑,看着微笑的武田晴信,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等在这里阴我。 时间流逝,义银的沉默让武田家臣们从期待,变成质疑,随后开始不安。 斯波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我会出面协调村上殿下与小笠原殿下,建议她们两家放弃信浓的役职。 之后,我会上报幕府,将武田家立为信浓守护。” 武田晴信看似轻松,其实心中紧张不下义银。 她也不想谈判失败,但为了武田家能名正言顺占据信浓,不留后患,她还是赌了一把。 如今梦想成真,武田晴信不禁握紧右手,心中欢喜。 武田家成了甲斐信浓两国守护,终于可以正式代表甲信武家集团,出山攻略天下。 斯波义银看到武田晴信强忍不住的喜悦,又说一句。 “但我有一个条件。” 武田晴信微微皱眉,恭敬问道。 “御台所请讲。” “我要武田家送回历年被掳走的小笠原家与村上家所属的亲眷,家臣,豪族,盟友。” 武田晴信一愣,面色有些尴尬。 甲斐贫瘠缺钱,武田家出国征伐后最令人诟病的一点,就是贩卖战俘与其亲属。 特别是北信一战,将盐田城附近,忠于村上家的武家全部贩去甲斐国变卖。虽然战略上是一劳永逸,但也成了武田家极大的污点。 斯波义银冷冷说道。 “两军交锋,战败者失去领地,甚至性命也无可厚非。但将当地武家贩为奴仆,太伤武田家的人望。 村上家与小笠原家世居信浓国,亲朋好友不少。如今都被武田家糟践殆尽,我如何有脸向两位殿下开口? 武田殿下是否应当先表示诚意,才好得到两位殿下的谅解。” 武田晴信被说得无言以对,斯波义银占尽了道义,武田家的确无法反驳。 但历年被贩卖的武家,谁知道还有多少在武田家的控制之下? 失踪的,被杀害的,被虐死的,被分散去各家为奴的。把剩下的人查清,聚拢,交还,也不是个简单事。 斯波义银才懒得管她的烦恼,他就是故意找茬。 斯波义银帮武田家讨要信浓守护,无非就是御剑敕令一句话,事后报给幕府就行。 幕府都败落成这样了,才懒得管甲信两国的山里,谁在称王称霸。最多是足利义辉不开心,毕竟武田家和足利家关系不好。 可作为越后缓冲屏障的村上家与小笠原家的情绪,斯波义银必须照顾安抚。这是为了北信的长治久安,不要影响关东攻略的进行。 所以,他要为两家讨回公道,以收获两家感激。然后再改弦易辙,将信浓守护给予武田晴信。 武田晴信看斯波义银一脸严肃,知道这事混不过去。 是她先出尔反尔,临时加价打了斯波义银一个措手不及,斯波义银的反击也是合情合理。 谈判双方实力相当,武田晴信不可能只占便宜不吃亏。 她讪讪一笑。 “御台所说的对,我答应了。” 正文 第六百二十八章武田狐狸精 看到武田晴信低头,斯波义银心中感慨万千。 刚才,他成功引诱一群饿狼南下。将给自己的同族今川家,带去深重的灾难。让一国乃至数国百姓在兵灾中沉沦,甚至毁灭。 义银的作为在前世人的眼中是没有人性,但他没办法。 社会是人的关系的总和,人与人产生联系的前提,是承认你为同类。 武家不把平民当人看,视之为牲畜。如果义银鹤立独行,那他也将被排斥在武家圈子之外。 想要融入武家社会,他得先成为武家。他要拥有武家的思维,武家的行为,武家的义理,武家的礼节,并和武家一样残忍无情。 只有这样,才能在武家社会好好活下去。一个异类,不可能孤独得在这个乱世生存。 所以,他一面矫情,自诩与武家们不一样的义理。一面同流合污,变得和她们一样厚黑无耻。 这种感觉时常让义银茫然,自己到底还是不是前世的那个社畜?这一生又是不是一场庄周梦蝶? 他应该随波逐流,还是坚持前世的价值观?所谓穿越,就应该坚定成为异类?然后被武家社会排斥掉,消灭掉吗? 义银无奈一笑,他虽然回返了少年的青春姿态,但终究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说完交还北信武家一事,场面稍显沉寂。该交锋的也交锋过了,该谈的也差不多了。 斯波义银以受困之身,将武田家臣团威逼利诱到这个份上,已经够意思了。 他回望武田晴信,对方说道。 “御台所,评议多时想来您也累了。不如先回返客宅,用膳休息,我们明日再谈?” 义银点点头,同意了。 在武田家臣团心情复杂得行礼之后,他带着岛胜猛与真田信繁离开了天守阁。 待他走后,武田晴信环视一周。 只见信浓众面色激动,穴山信君跃跃欲试,小山田信茂面沉如水,其余家臣也是神情各异。 武田晴信心中感叹。 因为川中岛合战失利,她在武田家中权势大减。如今依靠斯波义银搭建的舞台,她终于再次主导了武田家的战略转向。 信浓众与穴山家已经被说动,对她的态度发生转变。对于斯波义银给出的好处,大部分武田家臣动心了,小山田家掀不起波澜。 即便失去海津城,还有户石,盐田,葛尾三城鼎立,武田家在北信的统治依然固若金汤。 武田晴信终止了北进的锋芒,换回来越后大笔利益输送,大批物资输入,这买卖武田家赚大了。 虽然越后上杉家达成关东攻略后,对武田家的态度肯定会再起变化。但此时此刻,武田家可以好好过上几个肥年。 这些利益的分配权,必然由武田晴信这个家督掌控,这也是她再次抓紧武田家权柄的机会。 她拍拍手,制止武田家臣团的低声议论,缓缓说道。 “御台所已经开出了条件,大家议一议吧,要不要接受?” 小山田信茂想要出列劝阻,但她背后窜起一阵寒意。回头看去,不少有力家臣正冷冷盯着她的背脊,让她心头一凉。 武田晴信在上方看得仔细,嘴角带笑。掌控武田家的权力,终于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 义银走出天守阁,深深呼出一口气。能做的他都做了,接下来就看武田晴信的手段。 对于议和,他并不是很担心。川中岛合战打得太惨烈,武田家臣团不傻,不会想着再来一次。 武田晴信是个狡猾的狐狸精,义银为她搭建了这么有利的舞台,她一定能捏紧武田家的权柄。 权力是武家大名的命根子,没有了权力便是生不如死。 武田晴信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斯波义银也借此完成了自己的意图,怂恿武田家战略转向。 他不担心武田晴信,反而更担心北面的上杉辉虎。比起武田狐狸精,北面那位小号御姐真是个铁憨憨。 义银失踪一事,扯开了越后武家的内部矛盾,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关东攻略有完蛋的可能。 义银心急如焚,但与武田家的议和谈判更加重要。只希望能早些达成协议,快点回去帮上杉辉虎这富二代擦P股。 斯波众骑马往客宅去,路上忽然听到有人高喊。 “真田弁丸!” 真田信繁向出声处看去,只见两名年轻的姬武士在那里冲她招手,大喜回应。 “望月幸忠!根津贞盛!你们怎么来了?” 岛胜猛看着身前低头想事的斯波义银,微微皱眉。她语气隐隐带着不满,对真田信繁说道。 “御台所在此,高声喧哗成何体统?” 真田信繁缩了缩脖子。 斯波义银回过神来,看向严肃的岛胜猛,笑着为她开脱。 “岛姬太严厉了,真田姬刚才元服出仕,很多事以后慢慢教导吧。” 义银笑着对真田信繁说道。 “是你的朋友?带回去再说。 这里毕竟是武田家的领地,不要再外面多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嗨!” 真田信繁跳下马,向两位姬武士跑去,准备带她们回客宅再说。 义银看着真田信繁的背影,微笑不语。望月,根津,滋野三族? 岛胜猛亦是看着真田信繁跳脱奔走,不禁头疼。 主君仁慈,对这些臣属太过宠溺。前有山中幸盛,后有真田信繁,一个个被惯得不成样子。 她不禁幽怨得看了斯波义银一眼,忠君信念让她说不出指责主君的话语,只感到憋屈。 义银回头看她,见她小女人姿态,不好意思得摸摸鼻子。 “岛姬,我这样做事是不是不太好?” “殿下英明!” 岛胜猛目光柔和似水,看向自己爱慕的主君。 您怎么可能会错呢?都是这些不要脸的东西,仗着您的仁慈,肆意妄为。 两人说话间,真田信繁已经说服两人跟随。她在队列最后牵着马,带着两名友人回宅。 等回到客宅不久,真田信繁羞愧得来找斯波义银,说是两位友人希望出仕斯波家。 正和斯波义银探讨议和得失的岛胜猛,顿时冷下了脸。 义银愣了一愣,看着伏地不起的真田信繁说道。 “把她们带来吧,还有你那两位忍者朋友。我说过要给她们恩赏和感谢状,正好一齐办了。” 真田信繁喜悦抬头,谢过主君后,开心得出去找朋友过来。 岛胜猛在旁冷眼相待,心中哼了一声,没规矩。 正文 第六百二十九章厚赏有深意 斯波义银对岛胜猛微笑道。 “议和之事,我们稍后再谈,先看看真田信繁这些朋友。” 岛胜猛不禁埋怨道。 “殿下对真田姬过于优待了。” 义银摇头道。 “我昏死在山里,如若不是她把我救起,多半要成了山野猛兽的口粮。 救命之恩,当得起我对她另眼相看。她的资质并不差,只是野惯了缺乏束缚。 你日后帮我多教导一下吧。” 义银所言符合义理,岛胜猛心中有气,但还是点点头。 “既然是殿下的嘱咐,我自当遵从。 可即便是优待她,又何须在乎她那些狐朋狗党?未来若是一波波找上门来,岂不弄得乌烟瘴气?” 义银对岛胜猛眨眨眼,笑道。 “一波波过来?那才好啊。 望月,根津的主干旁支来多少收多少,要是再来几个海野家的就更好了。” 岛胜猛被义银点了一句,默默低头,若有所思。 此时,外间传来恭敬的敲门声,义银说道。 “进来。” 门外守卫的斯波家姬武士把门拉开,真田信繁一行人鱼贯而入。 除了真田信繁本人大大咧咧,其他四人皆是低头顺耳,小心谨慎不敢失礼。 “见过御台所。” 义银扫了她们一眼,笑着说。 “真田姬,为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们吧。” 真田信繁嗨了一声,一个个指过来,兴奋地说道。 “雾隐才藏,猿飞佐助,望月幸忠,根津贞盛。” 义银点点头。 “雾隐才藏与猿飞佐助我都知道,这次我在信浓山中脱险,全赖你等用心。” 雾隐才藏与猿飞佐助伏地叩首,皆恭敬道。 “不敢,御台所多福。” 别看猿飞佐助与真田信繁相处是张牙舞爪,现在可比小狗还乖。 这位斯波家督威名赫赫,以男儿身复兴家业,天下侧目。 如今在关东,一贯高傲的越后武家与甲信武家,捏着鼻子承认他的厉害。从此,关西关东皆认可他的威望,声名远播。 猿飞佐助在真田信繁面前玩蛮耍横,那是兔子扛枪窝里横。在斯波义银跟前,大气都不敢喘。 她身旁真田信繁暗中冲她挤眉弄眼,嘲笑她外厉内荏。把她气得牙痒痒又不敢发作,心里发誓出去要给这野猴子好看。 义银察觉到她们之间的互动,微笑摇头没有计较,他说道。 “我已经写好了感谢状,但还要问问你们,想要什么恩赏?” 猿飞佐助刚想开口,被雾隐才藏瞪了一眼,萎靡不敢说话。 雾隐才藏鞠躬回答。 “河内源氏嫡流乃天下人望,救援御台所是我等国人本分,不敢受赏。” 义银摇摇头,说道。 “奉公恩赏是武家基石,岂能有功不赏。你是百地三太夫弟子?” “是,隶属军同组。” 义银点点头。 “你很不错,应该担任更重要的责任。回去我会与百地三太夫说,我觉得你有能力担任上忍之职。” 雾隐才藏大喜,伏地叩首。 “谢过御台所。” 忍众内部的权力划分,也有自己的一套规矩,简单来说,就是上中下忍之分。 下忍是执行者,中忍是指挥者,而上忍是领袖。 当初伊贺国内三分,服部家掌管余野,百地家掌管南伊贺,藤林家掌管北伊贺,三家家督便是三位上忍。 出国打工,受武家大名雇佣的忍众头目便是中忍。下忍负责去死,用命换钱。 如今伊贺国内大变,斯波家对其领国化。但军同组的百地家,中同组的藤林家,依然掌控着忍众。 斯波义银对雾隐才藏说的话,是准备任命她,成为百地三太夫的副手。 只要百地三太夫不是傻子,必然会重用雾隐才藏,做给主君看。作为忍者而言,雾隐才藏可谓一飞冲天。 斯波义银接受了她的叩首谢恩,再说。 “感谢状会有人给你送去,具体恩赏由军同组内部发放。 恩赏是知行五十石,在这里先恭喜你,成为了一名姬武士。” 雾隐才藏激动得浑身颤抖,再次伏地不起。猿飞佐助在旁看得羡慕,忍不住期待自己的恩赏。 武家天下,姬武士就是人上人。即便沦为恶党野武士,比起平民高上一等。 忍众是武家雇佣或者驯养的恶犬,负责探查的工具,地位极其低下。 杀死平民,或许还要对负责领地管理的奉行解释几句。杀死一个忍者如同杀死一条狗,最多向其身后的高阶武家赔点钱。 从忍者提升为姬武士,犹如牲口变成人,改天换地一般的变化。 义银接受了雾隐才藏的感激,对于忍众,他的确比其他武家大名慷慨,但也只限于首领一级。 幸进一两人还好说,真的抬高整个忍众地位,武家集团绝不会坐视不理。 武家天下,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姬武士的地位,这是不死不休的根本原则。 说完雾隐才藏,义银看向猿飞佐助,问道。 “你不是斯波家的人,我也不确定什么恩赏能让你满意,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他的坦荡,反而让猿飞佐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之前的确有些怨气,想要离开。但看到雾隐才藏丰厚的恩赏,此时已经心动。 可现在改口打自己的脸,她又有些拉不下面子,只好求助得看着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暗自好笑,这家伙真是没用。不过两人的确是知心好友,平日里相互抬杠是游戏。 关键时刻,真田信繁还是很在意猿飞佐助的。 她开口说道。 “佐助说要跟我混,可我出仕之后也不知道自己在斯波家算什么品阶的姬武士。 殿下,要么您先给我恩赏吧?我才知道怎么安置这家伙。” 真田信繁嘻嘻哈哈说话,岛胜猛在旁听得嘴角一抽。要不是义银先前和她提起了滋野三族,怕坏了主君大事,她此刻就会爆发。 真田家的野猴子莫要得寸进尺!怎么和主君说话的?还有没有半点规矩? 斯波义银倒是不恼,他早已决定给真田信繁一个大红包,用以收买滋野三族。 这支山地武家太能生养,血脉遍布东信,西上野,对斯波家的用处很大。 正文 第六百三十章千金买马骨 义银干脆顺水推舟,说道。 “你的恩赏当然不轻,既然要安置族人朋友,不如先说说你两位朋友。 她们是武田家领地的国人,怎么想起转投斯波家了?”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身后根津贞盛怨气很重,瞅了真田信繁一眼,出列鞠躬。 “御台所在上,此事可否由我来解释。” 义银点头道。 “你说。” 根津贞盛双目一翻,指着真田信繁骂道。 “就是这厮胡闹! 她私自跑到川中岛玩耍,在海津城下刺探军情。望月幸忠也是个混蛋!竟然向她透露了大军去向。 当时我与望月幸忠一齐执勤,阻拦不及。本来真田族人探视真田幸隆大人,也算不得大事。 可她在盐田城出事,透波忍复盘她的来路,前往海津城严查。 望月幸忠心虚要跑,我怎么敢不跟着!只好一齐来了盐田城,找这真田家的野猴子算账!” 根津贞盛越说越委屈,义银听得忍俊不已。她看向不好意思的真田信繁,低头叹气的望月幸忠,越发想笑。 真田信繁这野猴子,确实害人不浅。 滋野三族关系密切,真田信繁看似在其中混得不错。川中岛恶战,她竟然能在海津城下套出大军去向。 本来这是一件小事,这些山地武家放浪惯了,武田家也不会上纲上线,搞得大家都难堪。 可真田信繁在盐田城附近山中,把斯波义银救了起来。还在盐田城门口,让武田晴信逮个正着。 这下事情闹大了,武田晴信派遣透波忍去查。武田军中不敢遮掩过失,必然要弄个清楚。 望月幸忠泄露军机,肯定要被抓起来整肃军纪,多半逃不脱切腹谢罪。 她是望月庶流,望月家不可能为她死顶,最多通知她赶紧跑路。 根津贞盛倒霉,她因为与望月幸忠一岗两人,对方逃跑自己肯定要受连坐之罪。 可双方是亲朋好友,根津贞盛做不出告密的事。干脆与望月幸忠一齐跑路,来盐田城找真田信繁讨个说法。 义银对她们反倒是另眼相看。 滋野三族能繁衍壮大,不是没有道理。可能是出于独特的群山信仰,这些人很抱团,不卖自家人。 如果是一般武家,多半会选择卖友求荣。 即便是当初的河内源氏内部,武田家先祖在足利家先祖背后捅刀,也没眨过眼。 要不然,两家何至于关系如此恶劣。足利家得了天下,还要把自家亲戚关在甲斐山中,苦熬日子。 义银听完点点头,笑着对根津贞盛说道。 “你们逃出海津城,还敢在盐田城中逗留?胆子不小。 不怕武田家发现你们叛逃,摘了你们的脑袋吗?” 根津贞盛垂头丧气,叩首不语。 真田信繁尴尬一笑,是她拍着胸脯保证,斯波家会收留她们。但此时,她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的恩赏够不够救她们一命。 斯波义银看向不安的真田信繁,对她的想法洞若观火。 在武家看来,这些滋野家的姬武士真是太胡闹了。义银即便大怒,也是情有可原。 但他反而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想要借机确立真田信繁的地位,向滋野氏的后裔展现,斯波家千金买马骨的诚意。 义银对真田信繁说道。 “你们自己乱七八糟的事,我不会管。他们要想改换门庭,也是拜入你的门下。” 真田信繁听得前半句,愁眉苦脸。听到后半句,又迷惑不解。 “御台所,我哪有本钱养活她们?” 义银冲她眨眨眼,说道。 “你当然有。 刚才我与武田家议和,你也有旁听。协议之中,海津城会归属于我。 武田家不至于留个孤城给我,这样就太不要脸了,估计周遭总会有个几百上千石的土地。 我决定将这些土地安堵给你,作为你的恩赏。” 真田信繁目瞪口呆,指着自己不敢相信。猿飞佐助,望月幸忠,根津贞盛更是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早知道斯波义银以慷慨闻名,可闻名不如见面,这位男大名真是舍得啊。 猿飞佐助见真田信繁还在发呆,伸手在义银看不到的地方,疯狂拉扯她的衣服下摆。 答应啊!快答应啊! 望月幸忠与根津贞盛也是目光似火,烧向真田信繁。几乎要按着她的脑袋,帮她谢恩受赏。 海津城位于松代地区,是卡在千曲川与北信山区之间的一小块平地。松代地域常年受千曲川滋润,地盘不大,土地却是肥沃。 武田家献城于御台所,肯定不会是孤城一座。城池总要有人口土地支撑,附近的村落一般会一齐献上。 斯波义银嘴上说只有千石左右的石高,但真田几人都是信浓土著,对地方了解远在他之上。 即便武田家再抠门,缩减范围后,这块地界少说也有一千多,甚至二三千石高。 信浓国多山少地,长野盆地本就是信浓两大盆地之一,土地肥沃远在东信之上。 真田幸隆殚精竭虑拿下户石城,为武田晴信的北信攻略披荆斩棘,不过得了真田乡一地安堵状。 她虽然是户石城主,但此城是关隘要塞,利于军事,土地产出近乎为零。 真田乡是有名的牧马地,在东信也算是块好地盘。但领地的实际收益,不会比海津城一带的松代地区高多少。 换而言之,斯波义银给真田信繁的恩赏,已经接近她祖母用军功拼死换来的地盘了。 光是这份慷慨,真是天下绝无仅有的武家大名。而他的重赏,却是让真田信繁心情复杂。 真田信繁只是在山中野惯了,但她这人并不傻。自己并未有多少付出,却收获了极大的好处,心中难免彷徨。 她救起斯波义银,不过是见色起意。说得好听点,叫一见钟情。 之后两人陷入武田晴信之手,历经磨难,真田信繁在心理上完成了孩童到成人的转变。 别人不知道,但她自己清楚。她有罪,罪无可恕。 此时此刻,有过无功的她却得到了这么一大笔恩赏,心中岂能无愧?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一章争夺滋野氏 看着斯波义银微笑露出的唇齿,真田信繁的脑海中竟然浮现起那一天的情景。 斯波义银一边出言安抚她的情绪,一边为她。。 这份恩德,这份羞愧,让真田信繁义无反顾得投入斯波家阵营,发誓要为守护斯波义银而战。 如今寸功未立,先受重赏,岂有此理! 真田信繁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义银诧异看着她,问道。 “为什么?” “我出仕斯波,尚未立有寸功,如何能接受主君厚恩重赏。 身为姬武士当用心奉公,用功勋换取恩赏,才能安心享用。” 真田信繁说得认真,眼睛看向斯波义银,却是暗藏深情。 我不需要什么恩赏,我只想用这一生去守护您,去赎回那不堪的过往罪孽。 她身旁的猿飞佐助已经忍不住连翻白眼,被她气得不轻。 望月幸忠与根津贞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田野猴子这会儿装起了正经,把她们坑害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倒是岛胜猛对这位刚才元服的姬武士另眼相看,挽回了一些印象分。 虽然她做事跳脱,但却是一个有坚持有底线的武家。这种姬武士可不多见,大多死得挺早。 斯波义银看似在恩赏真田信繁,其实是布局滋野三族。如今被她义正言辞顶了回来,无奈一笑。 他忍不住用食指指节,在真田信繁的脑门上敲了一下。 “胡闹!” 义银对这家伙无语,这年头还有不要好处的武家?你也是穿越来的吧? 真田信繁委屈得捂着额头,义银这下可是不轻。她正气凛然,说得自己都感动了。谁知道主君不吃这套,硬是泼了她一头冷水。 义银瞅着她,问道。 “在你心里,我的性命就这么不值钱?” “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接受恩赏?是觉得救我的功劳不值这点?” 真田信繁顿时语塞。 功高莫过救主,勋贵来自从龙,两者自古就是一等一的功勋。 真田信繁救回斯波义银性命,无论赏她多重,别人都没话说,除非认为御台所不够尊贵。 但要是敢这么说话,打得就是斯波义银的脸,等着斯波家姬武士上门诛贼吧。 岛胜猛明白主君的意图,真田信繁的推辞其实是给主君添麻烦。 斯波家不在乎一千石土地,但滋野三族对之后的关东攻略却很重要。 如今有了正当借口,拉拢这些桀骜散漫的山地武家,斯波义银舍得砸好处。 岛胜猛对真田信繁说道。 “真田姬,请受我一礼!” 说完,她深深鞠躬。真田信繁躲闪不急,赶紧深鞠躬回礼。 “岛大人客气,我受不起。” 武家尊卑有序,岛胜猛身为关东斯波领代官,地位远高于刚才出仕的真田信繁。 但岛胜猛明白斯波义银的心思,就是硬要抬举真田信繁。 她说道。 “真田姬喊我一声我岛姬即可。 你在群山中救出主君,乃是我斯波家的大恩人。如今出仕斯波家,我心甚喜,以后你我多多亲近。 作为前辈,我厚颜说你一句,切勿见怪。 主君恩赏不可轻易推辞。 主君乃是御台所之尊,河内源氏嫡流,斯波家督,身份尊贵非常。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推来让去有损君威。 你救主之功的确值得上这份恩赏。 千石恩赏足够你步入高阶武家序列,从此能为主君,为斯波家做出更大的贡献。 所以就请你不要再推脱,拜托了。” 说完,岛胜猛又是一鞠,引得真田信繁回礼沉思。 岛胜猛的说法不错。 其一,斯波义银是主君,当面拒绝恩赏,其实扫的是主君颜面。说出去要被外人笑话,失了威严。 其二,有了这千石土地,真田信繁才有资格成为高阶武家,陪在斯波义银身边听用。 斯波家不是小武家,光是关东斯波领麾下姬武士就有成百上千。真田信繁要想留在主君侧近,没点身份还真不行。 真田信繁看向斯波义银,见他眼中期待的目光,脸上微微一红,鞠躬道。 “谢主君恩赏,我愧领了。” 义银看向岛胜猛,微笑点头。 岛胜猛这种一身正气的义理姬武士,说话有礼有节,让人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看真田信繁不好意思得摸摸脑袋,身边几个真田众一脸遮不住的喜悦。义银知道自己谋划的第一步,已经顺利跨出去了。 滋野三族是一笔财富,不能全让武田晴信吞了。 一旦她借助真田幸隆收服了这些血脉相连的武家,武田家在东信与西上野的影响力将无法驱逐。 义银把海津城一带的土地,借着救命之恩赏给真田信繁,其实是送给她身后的滋野三族。 真田信繁一个刚元服的姬武士,哪有能力支配千石土地。播种耕收,水利交通,征收赋税,动员军力,她懂哪个? 得了这么大好处,真田信繁必然要随侍在主君身侧,为君效力,那领地肯定是交由族人打理。 真田幸隆忙活半辈子,不过知行真田乡一地,未必有自己这个孙女地盘大,收益高。 知道有这么个地盘荒废,她能忍住不管?即便自己不方便出面,亲朋好友去帮忙,她还能拦着? 如此以往,斯波义银硬是从武田晴信紧握的手中,掰开了一丝缝隙。 之后的真田家,将分为斯波真田众与武田真田众,连带滋野三族也会分化成两派。 武田晴信战略重心南移,在东信,西上野一带,肯定趋于保守,滋野三族难以在她手中得到大量利益。 而斯波义银有心展开关东攻略,进入关东平原。他需要大量的人手去作战,去支配地方基层。 有这份大利在手,他就不信滋野三族不动心。 能生养是好事,也是坏事。每年大量的子孙元服,总要让她们有个去处。 武家社会时常动乱,也是因为姬武士最擅长的就是作战。 所谓就业,就是打仗。没有仗打,就没法奉公,没有恩赏,大家只能在家中苦熬。 所以,武家不怕打仗,最怕的反而是没仗可打。 说到底还是就业问题,姬武士就业率太低,武家社会就不安宁。就业率太高,更不安宁。 为之奈何。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二章迷茫的信繁 真田信繁不知道义银已经在谋算滋野三族,她红着脸说道。 “御台所,以后我是不是要守在海津城?” 义银看她一脸忐忑,如同小狗害怕被主人丢弃,忍不住笑道。 “你得了这么大的恩赏,当然要尽家臣的义务,挑选得力人手随我回越后奉公。 松代一带的土地安堵给你,但海津城代我心中另有人选,不用你去管。 你随我回越后,松代地方可有人关照?需不需要我派遣于力,替你管理领地?” 真田信繁听得一愣,身后望月幸忠已经出列鞠躬。得到斯波义银首肯,说道。 “御台所放心,我等族人众多,照看真田大人的领地无碍。” 斯波义银点点头,他刚才是故作姿态,望月幸忠已经忍不住跳了出来。 他又看着猿飞佐助说道。 “真田姬的恩赏已经给予,现在该轮到你,你想好了吗?” 猿飞佐助伏地叩首,说道。 “我想追随真田姬。” 义银笑着说。 “你们的感情真好,令人羡慕。 我赐你知行五十石,授予姬武士身份。作为斯波家臣,派遣到真田姬麾下当与力,你可愿意?” “我愿意!御台所厚恩,猿飞佐助感激涕零。” 义银看向望月幸忠与根津贞盛,说道。 “我相信真田姬会补偿你们的损失,你们就出仕于她吧。” “嗨!” 两人对斯波义银行礼后,又一齐向真田信繁鞠躬,行主臣之礼,确定了双方的关系。 义银看真田信繁茫然失措,一跃成为千石的高阶武家,她的确需要一点时间消化这个惊喜。 猿飞佐助喜上眉头,她也成为了武家。不是真田信繁的臣属,而是主家派遣协助的与力。 斯波家臣与真田家臣的地位可是不一样,斯波义银细心安排,照顾了她的面子。让她没有低于自己的友人太多,实在令人感激。 把真田众的事情安排完,义银拍拍手笑道。 “好了,具体的感谢状与安堵状,等我谈判之后拿到海津城再说。 如若谈判失败,我会从他处补偿给你,真田姬不用担心。” 真田信繁鞠躬,连声不敢。 义银微笑道。 “你们先回去等消息,我与岛姬还有事要谈。 雾隐才藏,晚点我会将谈判细节整理成书信,你替我传回去,送交上杉殿下。” 几人行礼告退,义银看着她们小心翼翼退出房间,合上拉门,转头对岛胜猛说道。 “滋野三族入吾彀中。” 岛胜猛鞠躬道。 “殿下英明。” 门外,真田信繁一步步向外走,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间。 猿飞佐助看她一脸迷茫,嘻嘻一笑,说道。 “真田大人,小心脚下。” 望月幸忠与根津贞盛对视一眼,亦是恭敬说道。 “主上当心。” 望着她们尊敬的表情,真田信繁想起自己一刻前还被骂是真田野猴子。 如今,她已经是岛胜猛口中的真田姬,猿飞佐助口中的真田大人,望月根津两人口中的主上。 真田信繁抬头望天,不禁茫然。 她出仕斯波家是为了赎罪,可斯波义银一番重恩厚赏,硬是把她立为一个闪闪放光的招牌。 真田信繁不懂斯波义银要做什么,但她知道,自己会永远记得那唇齿间的甜美。她负有原罪,此生所求,唯赎罪尔。 主君,对不起,我是真的忘不了。 ——— 第二天,武田晴信代表武田家,正式接受幕府使节斯波义银的斡旋,双方初步达成意向。 之后,斯波义银将已经整理好的条款写成书信,由雾隐才藏的军同组渠道,发往上杉军中。 随后山中幸盛与大熊朝秀,分别代表斯波家和关东侍所,面见上杉辉虎,呈上书信。 上杉辉虎看完信,招来直江景纲,四人小议此事。 直江景纲一目十行,看完信中条款,双眉紧皱。她双手将信奉还上杉辉虎,然后说道。 “殿下,此事不好办呀。” 上杉辉虎点点头,斩钉截铁说道。 “我知道难办,但必须先答应下来,谦信公才好回归。” 直江景纲叹了口气,头疼欲裂。上杉辉虎的意思是先答应下来,保证斯波义银的安全,然后再谈其他。 为斯波义银之事,新上杉家臣团在善光寺营地与上杉辉虎摩擦,硬是被上杉辉虎联合斯波家与北信众压服。 如今,新上杉家臣团已经被迫出兵,上杉辉虎彻底把握了这次议和的裁决权。 但问题在于,即便家臣团捏着鼻子认栽,上杉辉虎也只是强在一时。如果不能安抚好家臣团,战后越后又要乱成一团。 上杉辉虎的心思都在斯波义银身上,只要让他平安回来,什么事都可以先撇在一边不管。 直江景纲其实是新上杉家臣团中的亲斯波势力,她也很希望斯波义银平安回来。 直江家婆媳与关东侍所的大熊朝秀,石田三成对接,协调双方在北陆道商路的利益。 当初接手时,直江景纲真没想到这条商路会这么赚钱,直江家在其中得到巨大利益。 因为拥有与斯波家协调的权力,直江景纲在家臣团中的地位随着商利猛涨,与日俱增。 上杉辉虎找她先来磋商,也是看透她得了不少好处,希望她出面缓和家臣团的不满。 可直江景纲很为难,因为斯波义银这份议和协议,不会让新上杉家臣团满意。 上杉军是由三方组成。其一,上杉家。其二,斯波家。其三,北信众。 上杉家是军中主力,军势占了七八成。 斯波家占据道义高地,御台所御剑敕令,督军出战。 北信众是地头蛇和苦主,引大军入北信,不可或缺。 三方联合,才有了现在的上杉大军。议和必须满足这三方的利益,不然一定会留下隐患。 如今斯波义银被困盐田城,斯波家的最大利益就是让主君平安归来。而斯波义银又借着上杉军不退的威胁,拿到了海津城。 北信众因为斯波义银据理力争,不但得到了犀川以北的土地,还能救回被武田家掳走的部属亲眷。 这两方都占了便宜,那么上杉家的那份呢? 出最多的军势,流最多的血汗,死最多的士卒,最后一点好处没有?直江景纲怎么开口劝家臣团? 万一有个差错,回家路上只怕要跳出几个姬武士,口喊天诛为上杉家除害。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三章大熊的办法 上杉辉虎也知道为难了直江景纲,温和道。 “直江姬,不要把眼光放在当下,谦信公并没有让我家吃亏。 有了这份协议,武田家必然转头南下,武田,今川,北条三家联盟破碎,对关东攻略非常有利。 越后腹心之地也得到了缓冲区,不用再担忧安全。这份协议,得到最大好处的其实是我家。” 直江景纲点头同意。 从战略上来看,斯波义银为新上杉家的关东攻略用心良苦,达成了最好的战略态势。 武田家南下骏河国,扰得北条家领地西侧不得安宁,甚至会反目成仇。 武田家返身侵略今川家,北信与西上野的威胁瞬间解除,武田晴信不会疯到南北两面作战。 而越后上杉家拥有关东管领的大义,可以从上野国直接杀入关东平原。 上杉家与武田家其实是形成了战略默契,左右钳制北条家,让她家收尾不能相顾。这份议和的协议,其实对两家是双赢。 但这些战略上的好处,和家臣团说不通啊,这些混蛋只能看到眼前之利。 家臣团只会认为越后上杉家吃亏了,一点好处没拿到,尽是给斯波家与北信众打工。 你和她们说什么战略优势,她们嘴上诺诺,心中不以为然。鼠目寸光,唯利是图,才是武家常态。 谋而后动的武田晴信,当初为说服穴山家与小山田家北上,废了多少口舌? 结果川中岛合战损失一大,两家立马不听话了。家臣团也大半转向中立,不服家督管束。 要不是斯波义银拿好处来砸,武田晴信未必能控制住武田家内部的纷乱。 武田晴信恩威并施,都差点摁不住武田家臣团,上杉辉虎能和武田晴信比老谋深算吗? 上杉辉虎一贯的做法就是老娘拳头大,老娘很能打,你们不愿听话可以试试看呀。 直江景纲毫不怀疑,上杉辉虎有能力强压新上杉家臣团低头,但低头的代价太大。 不说关东攻略,光是不满导致的内乱内耗,就够上杉辉虎喝一壶。按下葫芦浮起瓢,大半精力要耗在内部。 山中幸盛见直江景纲不肯接口,急在心里。她越发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说话分量太轻。 在斯波家内部,山中尼子一党势力不小,但山中幸盛个人的实力与地位却不高。 如果是岛胜猛在这里,她以关东斯波领代官身份说话,直江景纲必然要考虑斯波家的态度。 可山中幸盛只是一个小小的近卫首领,她坐在这里议事的资格都勉强,开口就是以下犯上。 她从未如此渴望权力,渴望与这些高阶武家平等交流的地位。 此刻,山中幸盛只能无奈将目光投向大熊朝秀,希望她能开口劝说直江景纲。 大熊朝秀很为难,斯波义银没有设立关东侍所执事,她的地位其实也很模糊,与山中幸盛是半斤八两。 两人都不是关东斯波领与关东侍所的首领级人物,在斯波家内部交流还好,到了上杉斯波两家首领级别会面的层次,却是低人一等。 但大熊朝秀身为中越奉行众首领,关东侍所负责商利的行政长官,地位总比山中幸盛高一点。 此时为了斯波义银安危,她不想开口都不行,说道。 “直江大人,我倒是有一点想法。我们是否能在善光寺平的物资上想想对策,以此说服短视者。” 大熊朝秀给直江景纲留了面子,没有指着鼻子骂新上杉家臣团鼠目寸光,拿了好处还觉得自己吃亏。 直江景纲正在左右为难,大熊朝秀有想法,她当然愿意听。 “大熊姬请讲,我洗耳恭听。” 大熊朝秀说道。 “我这些日子管理北陆道商路,对各地商町物价有了一点粗浅的了解。 东海道输入甲斐国的物资价格,貌似很不厚道。” 直江景纲点点头。 “骏府城下町仗着独树一帜的东海道商路,价格一向是不低。”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一起掌管北陆道商路,对东海道一侧的物价也有关注。 之前,北陆道商路因为加贺一向一揆,只能小规模走商。美浓信浓交界的中山道路线,山路崎岖,没有大规模商业物流的条件。 东海道商路是唯一大规模连接关东关西的物流通道,用暴利都不足以形容骏府城的收益。 今川家也是贪婪的武家,对于武田家这个盟友,给点平价物资意思意思就好。大规模输入的商品还是以高价倾销,爱买不买。 直江景纲心头一动,问道。 “大熊姬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借助善光寺平的物资赚钱,用这些利益安抚越后武家?” 大熊朝秀点点头,说道。 “御台所必然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请看。 条款中说,善光寺平的物资要比骏府城物价低三成,这个说法很是暧昧。 我算过,即便算上运到善光寺平的折损与物流,再砍去三成市价,我们还是大赚。” 直江景纲眯着双眼思索。 生活必须的食盐,麻布,糙米本都是越后特产,成本不高。 大熊朝秀与她控制着越后的市场,完全可以高价收购当地武家的产出,让利给她们。 最重要的是,这买卖不亏。因为骏府城出价太狠,导致越后高价买入,低价在善光寺平卖出还是能赚不少,可见今川家之贪婪。 难怪武田晴信能够毫不犹豫掉头南下,这两家真是塑料姐妹情,相互之间估计早就看不顺眼。 大熊朝秀点了直江景纲一下,她马上明白其中关键,笑着鞠躬道。 “大熊姬大才,直江景纲受教。” 大熊朝秀连声不敢,鞠躬还礼,直江景纲转头对上杉辉虎笑道。 “殿下,应该没有问题。” 上杉辉虎笑了笑。 她其实并不担心家臣团能翻天,只要斯波义银可以平安回来,以后闹了再说呗。 她元服之后,大半时间不是在平叛,就是在平叛路上,早就习惯了越后武家的反复。 但直江景纲能找到办法,为日后少出点麻烦,她当然乐意让她出面处理这些杂事。 上杉辉虎说道。 “好,既然如此,就由你全权负责议和的具体谈判。 明日你就南下去盐田城,把条款谈清楚,送回来给我浏览,画押,早些让谦信公归来。” “嗨!” 条款既然没问题,琐碎的细节就交给直江景纲去弄吧。 早点弄完,早点让斯波义银回来,至于上杉军内部的扯皮,等人回来再说。 反正斯波义银最擅长这种事,让他自己玩去。 正文 第六百三十四章晴信伤离别 上杉辉虎决定先谈完,后公布,把矛盾押后到斯波义银回来再说。 直江景纲虽然觉得主君这样做不合适,但想想上杉辉虎的脾性,斯波义银的理性,也就没说话。 指望主君缓和内部矛盾,还不如指望御台所自己回来收买人心,至少不用担心桌子被主君掀了。 直江景纲连夜安排好军中事务,第二天清晨便带着得力人手出发。 武田家对议和也是翘首以盼,一路放行。一行人骑马直入,翌日就到了盐田城。 上杉辉虎答应了条件,协议的大框架达成。接下来就由上杉武田两家臣属敲定具体细节,武田晴信与斯波义银不会去管这些杂务。 只是直江景纲没忍住,将上杉辉虎乾刚独断,没与家臣团合议便答应议和条款之事,跟斯波义银透了个底。 斯波义银当时就惊呆了,上杉辉虎这是把他架起来烤。 虽然快刀乱麻,自己能很快回去。但上杉辉虎的行为,必然引起新上杉家臣团不满,再起纷争。 他对上杉辉虎又恼怒又无奈,这家伙是真的关心自己,都关心到不管不顾的地步,可这烂摊子还得义银自己回去费力收拾。 直江景纲给斯波义银提了个醒,然后拍拍屁股谈细节去了。只留斯波义银愁眉苦脸,计算得失。 上杉武田两家信使往来,义银成了旁观者。 斯波家在这次谈判中捞的不多,只有海津城一地。武田家扣扣索索不想多给,献上了海津城附近两个村落,石高一千出头。 虽然土地还未到手,但真田信繁一跃成为千石武家,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 真田幸隆当初投机,想要借助真田信繁搭上斯波家,脚踏斯波武田两只大船。 没想到斯波义银如此慷慨,几天功夫,真田信繁这孙女的石高就与自己比肩,给她出了个大难题。 那可是松代一千石,土地肥沃冠绝信浓。真田信繁那小猴子懂个p,让她管理真是糟蹋了这片沃土。 于是,真田幸隆睁一眼闭一眼,假装不知道。真田昌幸暗中给女儿塞了不少人过来,都是滋野三族的小字辈。 真田信繁一脸懵b,土地还没到手,管理土地的奉行,地头,地侍已经齐了。 全是从小一起玩耍的小伙伴,元服之后没个去处。苟富贵,勿相忘,她推都没法推脱。 真田信繁感觉尴尬,斯波义银却是乐得见到这一幕。他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对真田信繁的看重,稳住了投奔者的心思。 ——— 之后数日,议和细节一一敲定,最后的协议送交犀川北岸,由上杉辉虎画押。 到了此时,议和一事已经达成,武田家不需要再扣着斯波义银,武田晴信亲自出城送别。 风萧草枯,几近深秋。 斯波义银一行骑马回归,岛胜猛,真田信繁等部属,连同直江景纲带着协议文本回归善光寺。 武田晴信携高坂昌信等人前来送行,出城十里。 义银抬头回望远处的盐田城,对武田晴信说道。 “千里相送,终须一别。武田殿下,请回吧。” 武田晴信看着义银平静如初的面容,心中纠结。 此君不是池中物,在盐田城历经磨难,饱受羞辱皆不放在面上,其心思坚毅生平仅见。 两人之间这番孽缘,虽是武田晴信一己之见,肆意报复。但到了现在,她对斯波义银的恨意不再,反多了几份敬佩。 这几天,武田晴信对斯波义银避而不见,但此时此刻她却是难忍心中惆怅,说道。 “御台所,可否借步一谈。” 义银看一眼身后诸姬,点点头。两人向前骑行一段,留出独处的空间。 义银问道。 “武田殿下想说什么?” 武田晴信看着义银俊朗的脸庞,缓缓说道。 “我不恨你了。 武家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本是应有之义。 我将信繁之死怪罪于你,百般羞辱,是我对不起你。” 武田晴信看着斯波义银,希望他平静的脸上能够露出一丝别样的情绪。不论是愤怒,嘲讽,唾骂,总好过平平淡淡。 也许我是你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也许两人不会再见,但我希望你记得我。恨也好,恶也罢,请牢牢记住我,记住我武田晴信。 斯波义银不明白武田晴信为何说起这事,这位武家大名比起上杉辉虎称职许多。 狡猾,勇猛,冷酷,凶残,她是武家中的精英,生来就是王者。 但义银在她眼中察觉到一丝结晶,似泪非泪,一闪而过,仿佛是一时看错。 义银会恨她吗?不可能。 论公。盐田城被俘,阴差阳错解决了信浓的麻烦。武田家南下,甚至推动了关东攻略的顺利进行。 论私。武田晴信真是尤物,该大的大,该小的小,比起织田信长不容多让,可口得很。 还附带高坂昌信,以二对一,让义银痛并快乐着,怎么恨得起来呢? 只是他的人设需要,不能表现出来。听完武田晴信的言辞,义银拉下脸,冷若冰霜道。 “事已至此,武田殿下难道还指望我原谅你? 这番羞辱,斯波义银此生难忘!如若有一日你落在我的手中,必当十倍奉还!” 装作生气,义银打马向前冲了出去。 “武田殿下请回吧!” “谦信公!” 最后,武田晴信不想再喊什么御台所,不想承认他是属于将军的男人。 她微微一笑,看着勒马回头的斯波义银,喊道。 “珍重!” 武田晴信低下头,顺势用手抹去一丝泪痕。 斯波义银在马上冷冷看了她一眼,骂道。 “呸!无耻之徒!” 义银转头策马奔腾,怕武田晴信看到他嘴角忍不住的笑意。 见斯波义银奔驰而去,岛胜猛等人纷纷打马跟了上去,一行人在武田晴信身侧略过。 武田晴信立马当场,看着斯波义银远去的身影。身后高坂昌信上前,低声道。 “殿下,我们回去吧。” 武田晴信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 “昌信,我决定了。 如果这次有孕生下女孩,她便是武田家的继承人。我会出家入道,不再娶夫生女。” 正文 第六百三十五章回归也麻烦 武田晴信是武田家督,她有义务为武田家繁衍后裔。但如果这次能留下一个女孩,那么武田晴信便尽到了家督的职责。 高坂昌信一愣,说道。 “殿下,万一。。” 她不方便说晦气的话,但古代孩子夭折率很高,一个还真的不安全。 武田晴信轻笑道。 “我相信他与我的孩子不会早夭,我们的血脉必然天赋异禀。 而我,不想再碰其他男人。” 高坂昌信默默听着,叹息一声,问道。 “殿下,何苦来哉。他只会恨你,你做什么都没有用。” 武田晴信坦然道。 “他怎么想,我不在乎。你觉得信玄这个法号怎么样? 早先我请天海法师取的,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用上。” 高坂昌信望着武田晴信发自内心的笑容,喃喃道。 “武田。。信玄。。听起来很不错。” 两姬看着渐行渐远的骑队,武田晴信期盼身体里能有新的生命在酝酿,让这一段孽缘延续,不断。 ——— 随着双方议和,剑拔弩张的对峙逐渐降温,上杉辉虎已经率军回归善光寺营地。 武田家被后勤整得狼狈不堪,恨不得早点完成谈判。上杉家也不轻松,万余军势人吃马嚼,不是个小数目。 如今战事停歇,当然要回归营地,准备撤军。可随着外部压力降低,内部的矛盾开始浮起。 上杉辉虎在营外等候即将回归的斯波义银,陪同还有山中幸盛与大熊朝秀等斯波麾下武家。 日上三竿,远处一支马队向营地奔驰而来,眺眼望去,一马当先的正是斯波义银。 多日悬着的心思终于落定,上杉辉虎大喜,迎了上去。斯波义银降低马速,在她面前缓缓踏来。 上杉辉虎拉住缰绳,安抚战马,对马上的斯波义银说道。 “谦信公,您可安好?” 义银看着她,哼了一声,翻身下马说道。 “不好。” 上杉辉虎面色一变,问道。 “武田晴信竟敢对您不敬?” 斯波义银看着她似笑非笑。 “武田殿下待我有礼有节,给我添麻烦的人可是你啊,你可真会给我找事。” 上杉辉虎讪讪一笑,说道。 “这不是担心您久居盐田城,恐有不测。这才想着快刀乱麻,不要耽搁。” 斯波义银恨恨道。 “事有轻重缓急,以我的身份,武田家不敢对我怎么样。 可你任性妄为,不经过合议便私自签了和约。越后武家会如何看待你我?不怕毁了关东攻略吗?” 上杉辉虎自知理亏,呵呵傻笑,低头不语。义银看到她这副模样,就知道这家伙又要躺平耍赖。 上杉辉虎肯定想好了,只要斯波义银回来,总有办法收尾。所以她才理所应当莽了一把,让义银归来收拾残局。 义银气归气,也不好说她。武家背信弃义多见,有情有义少见。 有情总比无情好,这p事都是为了救他而起,他捏着鼻子也得帮着擦了。 上杉辉虎有两错。前有强硬压着新上杉家臣团出兵,后有私自画押完成议和。 压人出兵还是小事,这位什么脾气,越后武家都清楚,无奈之下也习惯了。但不通过评议,私自达成议和,可是犯了武家大忌。 武家制度带有贵族共治的特点,家督的权力来自于下层渡让,要尊重整个利益集团的态度。 不同于天朝的集权,武家大名的权力受到家臣团很大掣肘。 为了避免内耗,得到大多数有力家臣的认可。武家决策多依靠评议来交换意见,尽可能获取家臣团的支持与谅解。 即便是上杉辉虎这种强势主君,形式上也要给予家臣团尊重,维持这份体面。 上杉辉虎担心新上杉家臣团找茬,先斩后奏,不经评议便画押同意了议和条件。 不说其中的条款未必符合新上杉家臣团的利益,即便是天大的好处,越过程序就是对制度的践踏,绝对会引发家臣团反感。 这事如果不给新上杉家臣团一个交代,回去就准备镇压新一波叛乱吧。 上杉辉虎不接义银的茬,嘻嘻哈哈将他引入营地。 义银不方便黑着脸,周遭人多眼杂,让人看到两家家督不合,天晓得会给已经激化的矛盾添加什么新麻烦。 山中幸盛与大熊朝秀等一众斯波麾下武家上前见礼,义银微微点头,说道。 “有话之后再说,我与上杉殿下先聊几句,你们回去营地等我。” 几姬鞠躬嗨了一声,返身先回斯波营地等候主君召开评议。唯有山中幸盛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岛胜猛在义银身后看着仔细,心中冷笑。山中幸盛身为同心众笔头,理应护卫主君去上杉殿下本阵议事。 但她这次犯下大错,岛胜猛又刻意给她小鞋穿,去盐田城侍奉主君都是撇开她不理。 如今斯波义银要去上杉辉虎那边说事,山中幸盛窘迫得发现,自己不知道该不该跟随。 义银与上杉辉虎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山中幸盛说道。 “怎么不走?跟上。” 山中幸盛愣了愣,感觉眼眶湿润,强自安抚住激动的心情,嗨了一声跟随而去。岛胜猛看着她的背影,面色已经拉了下来。 无能幸进之辈,哼。 真田信繁好奇得在岛胜猛身后跟着,随斯波众先回去营地等候。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到了本阵幕府中,喝退左右随从密谈。 两人对坐,等人都走后,上杉辉虎不禁抓住义银的手,一脸深情望他。 “谦信公,这次可是吓坏了我,还好您平安无事。” 义银无情得抽回手,在狩衣上来回搓了几下。那副嫌弃的模样让上杉辉虎尴尬一笑,如坐针毡。 “现在知道怕了?当初让你在战场上别乱来,你有听我的意见吗?” 上杉辉虎无言以对。 当初她在战场上一意孤行,硬是给斯波义银脸色看。现在义银扯起旧事,她是又羞又愧。 本想表示自己的爱慕关怀之情,结果义银不吃这套,让她热脸贴了冷p股。 上杉辉虎干笑,服软道。 “战场上是我不好,我认错。” 义银呵呵一笑,用死鱼眼看她。 “就只是战场上?我不在军中,您这位关东管领可是威风得很啊。 强行命令疲惫不堪的军势动员出兵,不经评议便自作主张达成议和。 你说你给我留下这个烂摊子,让我怎么收拾?现在在我面前讨饶有什么用? 你要是能把这摊烂事弄好了,我陪你秉烛夜谈,说一夜好话给你听都成!” 上杉辉虎双目一亮。 “真的?” “假的!” 义银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混蛋哪有个武家大名的正样,一副欲虫上脑的痴女相! 他都有些怀念武田晴信了,合作伙伴要是那位,可省心太多。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六章惩治背主者 上杉辉虎敢拍着胸脯说搞定,斯波义银也不敢信啊! 这家伙是什么德行,义银清楚得很。无非又是快刀乱麻,家臣团敢怒不敢言。 这烂账还是义银自己收拾吧,真交给她,天知道又会搞出什么隐患来,得不偿失。 上杉辉虎见义银不屑地用眼角扫她,摸摸鼻子,低头嘿嘿一笑,她也算有自知之明。 “既然您安全回来了,那些个陷害你的丑类又该如何处置?” 斯波义银战场失踪,上杉辉虎对弃主之事的参与者恨之入骨。 只是她不方便出面,这才忍到现在。如今斯波义银归来,也到了惩治这些人的时候。 斯波义银摇摇头,说道。 “动不得。” 上杉辉虎皱眉道。 “怎么就动不得了?新发田重家虽死,但本庄繁长难辞其咎,怎么能让她轻易过关? 要是放纵了这次,日后怎么约束御台人?她们敢做第一次,就敢做第二次。” 义银看着怒气冲冲的上杉辉虎,问道。 “杀了本庄繁长就有用了?她的死就能吓住人?扬北众都是些什么混账,你比我要清楚。 这些桀骜不驯的家伙好不容易才被你我拿捏住,我只怕本庄繁长一死,更控制不住她们。” 上杉辉虎疑惑道。 “你的意思是?留着本庄繁长更好?” 义银点头道。 “没有了本庄繁长,扬北众少壮派会重新选出带头人,我琢磨着多半是色部长实。 色部胜长在扬北众地位不低,中条藤资都敬她三分。 她的继承人色部长实如果控制住御台人,色部家的势力就大了。 没有本庄繁长与中条藤资分庭抗衡,色部家会不会后来居上?” 上杉辉虎随着义银话语沉思。 扬北众四支郎党,色部家是秩父氏后裔,这支的宗家便是本庄家。 扬北众秩父氏很有意思,其后裔中最强的色部家与鲇川家,和宗家的本庄家关系都不亲近。 特别是色部家,家督色部胜长很早就效忠府中长尾家,是中条藤资之后,扬北众中亲近上杉辉虎的第二人物。 色部长实亦是少壮派的二号人物,如果本庄繁长切腹谢罪,多半是她被推举为新的首领。 上杉辉虎思索片刻,不确定道。 “你是怕色部长实上台,扬北众内部矛盾缓解,不利于我们的关东攻略?可如果色部家对我们的支持力度更大呢? 色部胜长是我家两代重臣,对我也算忠诚。她的子嗣执掌御台人,未必是关东攻略的阻力。” 斯波义银见她疑惑,心中隐隐有些惭愧。义银不但是防着扬北众抱团,也防着越后上杉家的势力在御台人中滋长。 不说色部长实是否可靠,即便她真是越后上杉家的忠臣良将,斯波义银也必须限制她的权力。 关东侍所是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不是越后上杉家的分支势力,斯波义银决不允许自己麾下有人心向越后上杉家。 这不是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两个人的事,而是上杉武家集团与斯波武家集团的权力分配问题,不容混淆。 但他不能和上杉辉虎解释,因为此姬心中一直想用两家利益混合的办法,逼迫义银就范嫁给自己。 义银希望分割清楚,上杉辉虎却希望两家的关系越紧密无间越好,最好是无法分割,斯波义银无奈嫁过来了事。 斯波义银说道。 “你说新发田重家该死,本庄繁长愚蠢,那么色部长实呢?她对此真的一无所知? 就像她自己所说,虽然在战场上看到,但因为无法联络本庄繁长,只能眼看我惊马远去而无力改变? 你觉得这是托词?还是事实?” 上杉辉虎面色沉了下来。 作为御台人的二号人物,色部长实又不是没有跟随的部属,怎么会如提线木偶,由着本庄繁长任意指使呢? 她可是御台人的领导者之一,在战场上有部分自主权和指挥权。 上杉辉虎问道。 “您认为她是参与者?” 斯波义银点点头。 “她逃不脱干系,只是不显山水而已。 做事有新发田重家,背锅是本庄繁长,她装一无所知的白莲花,我怎么敢信她?” 上杉辉虎冷笑一声,义银把事捋清楚,她也恍然大悟。 武家内斗激烈,色部长实真要这么单纯,即便有色部家的背景,也混不上二号人物的位子。 义银见她反应过来,劝道。 “少壮派不能回归扬北众,她们一旦抱团,必然要求更多的好处,对关东攻略不利。 如今最好的办法还是保住本庄繁长。她犯了大罪,威望大跌,才是我们控制扬北众少壮派最好的人选。” 上杉辉虎点点头。 “您说的有理,但战场弃主不可不惩,您想怎么收拾残局?” 义银冷冷说道。 “既然她一个人背不动,那么就让整个御台人一齐背着吧。” 上杉辉虎拍案叫绝。 “秒!” 扬北众一直想把这锅丢给本庄繁长一人,那只要牺牲她,那整个御台人集团就卸下了责任。 但如果义银刻意把锅扣在整个御台人集团身上,不说名誉受损,这次出战的恩赏肯定是全部剥夺。 御台人们战场厮杀,恶战流血,结果一无所有,岂不是要恨死本庄繁长。 斯波义银要她继续担当扬北众少壮派的负责人,还有几个人愿意真心听她使唤? 一个弱势有罪的领导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必然要向主君靠拢,来维持自己的权势。 强势集团用弱势领导,有罪之人带勇猛之师,斯波义银这是让本庄繁长与扬北众都不痛快呀。 上杉辉虎笑道。 “谦信公厉害。” 义银笑了笑,说道。 “我这次能够脱险,全赖真田家一女救援。我已恩赏其千石知行,将她扶了起来。 说来有趣,她刚才安堵千石,便有望月家,根津家姬武士来投,这会儿家业已有了规模。” 上杉辉虎眯着眼思索。 “真田家?您是准备让这些滋野氏后裔进入关东侍所?” 义银笑得有些坏。 “扬北众能成为御台人,真田众也可以成为御台人,不是吗?” 上杉辉虎点头明了,原来是掺水的策略。 正文 第六百三十七章秋后再算账 上杉辉虎明白了斯波义银的策略,就是双管齐下。 其一,用负罪的本庄繁长控制扬北众少壮派,逼迫她紧跟斯波义银,进一步瓦解扬北众的团结。 其二,将真田众引入御台人,让御台人不再是一个声音,用掺水的办法保证义银对御台人的绝对掌控。 削弱扬北众,掺入真田众,这是内外联动,进一步控制住御台人这个武家集团。 上杉辉虎很赞同义银的做法。 扬北众也是她的一块心病,她做梦都想收服这些个桀骜的下越武家。 斯波义银说的对,不能让扬北众重新抱团,要继续分化瓦解她们的团结,才有利于上杉斯波两家。 上杉辉虎叹道。 “真是便宜了本庄繁长,算她命好。” 语气一转,她又问道。 “谦信公布局滋野氏,是想利用西上野的滋野氏血亲?” 义银点点头。 “确实,滋野各家在西上野势力不小,不用可惜。” 上杉辉虎微微皱眉,劝诫道。 “您的意思我明白,但西上野的长野业正未必理解。而且长尾家在上野还有分支,也可从那边入手。” 长尾家是山内上杉家麾下望族,在越后,上野两国都有血脉繁衍生息。 上杉辉虎有府中长尾家血统,又得了山内上杉家的家名,她有信心说服上野国内的长尾家分支投效自己。 她对义银的做法有些不赞同,担心义银渗透西上野的行为,会影响到长野业正对越后的态度。 义银摇摇头,说道。 “长尾势力多在东上野,西上野是越后进入关东平原的要道,不留些后手,我总是心中不安。” 上杉辉虎点头认同。 “也好,但请您多谨慎,莫要引起长野家的反弹。” 义银嘴上答应,心里另有主意。借助真田信繁的渠道,最重要的还是扩大自己在关东平原的影响力。 上杉辉虎的渠道是她的,终究不如斯波家自己有路要好。看上杉辉虎处处迎合自己,自己却是极不坦诚,义银心中有愧。 他主动搭上上杉辉虎的手,真心说道。 “这次谢谢你了,谢谢你用心接我回来。” 上杉辉虎没想到义银会在此时动情,愣了一下,笑颜如花。 “只要您平安无事,其他都是小事。你我一体,不必道谢。” 上杉辉虎每每用这种暧昧的言辞表态,义银都不知道怎么接,看着上杉辉虎真切的目光,心中忽而悚然。 他越来越害怕,因为自己心里清楚,他不会嫁人。如果到了必须摊牌的一天,以上杉辉虎的性格,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上杉辉虎见义银不语,以为自己的火候又过头了,干笑一声转移话题。 “谦信公,毛利景广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理清了本庄繁长与御台人的处处理方式,上杉辉虎又提到一个人,那就是在这次弃主事件中推波助澜的毛利景广。 斯波义银摇摇头。 “还能怎么办?来日方长吧。” 上杉辉虎却是不愿意,说道。 “她心怀恶意,岂能说算就算了。” 义银白了她一眼,无奈道。 “你又是强逼家臣团出兵,又是私下签订和约,我能怎么办? 这时候拿下毛利景广,你用什么理由说服上杉家臣团?又是强压她们低头认栽? 上杉殿下,单凭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只能制造更多麻烦。” 上杉辉虎讪笑道。 “我是看她如此暗算你,气不过。” 义银摇摇头,这时候怎么能动毛利景广呢?上杉辉虎最近做的事太过分,新上杉家臣团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差一个火星就要爆炸。 毛利景广很可能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决不能轻举妄动。现在要做的是弥合矛盾,而不是扩大矛盾。 义银何尝不是对毛利景广恨之入骨,但以后总有机会动手,何必急于一时。 柏崎众近期已经损失了两名领袖,再干掉她们一个首领,怎么获取她们的信任?安抚她们的情绪? 毛利景广有功无过,反落得如此下场,赏罚不公乃是大忌,人心涣散队伍就真没法带了。 斯波义银对上杉辉虎严肃道。 “你答应我,会公平对待毛利景广,不带有任何私怨恨意。 这件事不算完,总有机会讨还回来,但不是现在。 等关东攻略顺利展开,把毛利景广调出越后国内,再找机会惩治她。 现在,请忍耐。” 义银把话说到这份上,上杉辉虎当然是点头答应。 毛利景广虽然是一方武家众首领,但在两人面前分量太轻,算不得什么大人物。 上杉辉虎的态度,更多是表示对义银的爱慕。不愿意让他因为此事,对自己,对越后上杉家心怀不满。 既然义银说得这么坦白,那日后他对毛利景广下手的时候,上杉辉虎跟着落井下石就是。 而此时,就略过此事吧。 说完这些,两人总算是缓了口气。对于义银失踪一事的善后,达成了共识。 那么接下来,就要谈谈如何让议和协议顺利执行下去,把上杉辉虎弄出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上杉辉虎不好意思摸摸头,赔笑道。 “谦信公,您看明天展开评议,公布议和条款可好?” 义银叹了口气。 “就明天吧。 想来各家已经得到了消息,有一夜时间私下串联,明天可不好过呀。 直江景纲坦言会帮忙说和,但群情激愤,估计她也做不了多少。 希望能顺利吧。” 上杉辉虎看义银糟心,轻声道。 “谦信公,要么还是让我来承担,相信越后还没人敢忤逆我。” 义银苦笑道。 “你怎么承担?不经评议擅自签约,你怎么解释? 算了,还是我来背吧。这事也只能用幕府的名义来背,才好过关。” 上杉辉虎若有所思,点点头。 如果这是两家议和,上杉辉虎不经过评议,擅自决断的行为能被家臣团的唾沫淹死。 但如果是幕府的命令呢?关东侍所出面为两家斡旋,提出要求由两家执行,上杉辉虎先配合后公布的行为就有了说辞。 虽然是掩耳盗铃,但至少给了新上杉家臣团一个台阶下,免得大家撕破脸。 毕竟上杉辉虎的实力最强,新上杉家臣团也不愿意忤逆这位强势主君,和和稀泥日子还得过。 义银无奈摇头,一笔糊涂账。 正文 第六百三十八章柔情乱幸盛 与上杉辉虎商谈良久,义银见天色不早,说道。 “就说到这里吧,我还要回去收拾斯波家事务。 这次我也有错,若是关东侍所有位执事,事态未必会落得如此纷乱。” 凡事总要有人负责,也称为背锅。一个团体最怕的不是领导傻b,而是没有领导负责背黑锅。 组织涣散,政令四处才是最可怕的景象。会让下层无所适从,对上层的能力产生怀疑。 权力是层层架构起来的,一个人再强又能打几颗钉?比起上层无能,下层的怀疑让上层失去组织力,反倒是更可怕的后果。 斯波义银的失误,导致他失踪之后,关东斯波上层失去了统治核心,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义银自己也是难辞其咎。 上杉辉虎忽然想起幕布外侍奉着的山中幸盛,虽然这次事情闹得难堪,她的做法令人诟病,但此姬忠义却是让她很有好感。 上杉辉虎不知斯波义银会如何处置这名姬武士,想着为她说句好话。 “山中幸盛你准备如何惩戒?侧近旗本众在战场上失散,也是常有之事。 这次之事她虽然有责任,但侍主忠心可嘉,您可别施以严惩,寒了忠臣之心。” 斯波义银诧异看向上杉辉虎,没想到她会关心山中幸盛。到了两人这个层次,在乎的人可就不多了。 山中幸盛虽说在下层眼中也是高阶姬武士,但在最顶级武家贵胄心里,只是好用的工具而已。 上杉辉虎竟然会关心斯波家工具的下场,看来对她的印象相当不错。 见义银不解,上杉辉虎哈哈一笑,比划自己的腹部,说道。 “你是没看到那天她的样子。 在我面前大吼大叫,拿着刀子在自己肚子上画圈。只求切腹之前明白事情真相,要为您讨个公道。 做法是蠢了点,但这么忠心耿耿的姬武士真不多了,令人记忆深刻,我这才提及一句。” 斯波义银摇头苦笑。 “山中姬眼界浅薄,手段差了一些,让您见笑。” 上杉辉虎摆摆手。 “不碍事,这种人用着安心。手段可以历练,眼界阅历随着年齿总会长进些。 但人心难测,有心为君而死,无怨无悔者,万里无一。 只要不殃及你我安危,使劲用她便是。无非是多死点人,总能历练出来。” 斯波义银听得若有所思。 他本对山中幸盛有些失望,虽然没有惩戒的打算,但也不太会想着去重用她。 两人之间有一夜之缘,这姬武士又好看得紧,义银怎么舍得惩罚她呢?要惩罚,也是回到屋里改个法子使劲处置。 可上杉辉虎一番话,是从武家大名的视角给了他一个新的领悟。 山中幸盛忠心耿耿,不用可惜。斯波家家业日大,不交给忠心的臣子,难道让扬北众那些个王八蛋去祸祸? 左右就是犯点错,学得慢,多死些人而已。只要不伤到主君,乱世里多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斯波义银本就不想惩治山中幸盛,顺势说道。 “有你这位越后之主为她开脱,我总不好扫了你的面子,不罚她便是。” 上杉辉虎笑盈盈将斯波义银送出本阵幕府,幕布外山中幸盛呆立,见主君出来,只是低头跟上。 义银见她一身活泼气息皆无,像是抽去了精气神,全无青春活力,也是有些心疼。 只是此处不宜深谈,告别上杉辉虎后,义银回到斯波自己营地。 他一面下令召集重臣议事,一面借着间隙无人,与山中幸盛私语几句。 山中幸盛在斯波幕府内与义银独处,有心开口,却沮丧得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义银看她萎靡不振,心中疼惜,柔声道。 “山中姬不必自责。 战阵无常,这次的事不怪你,我也没想着罚你。”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安慰,顿时点起山中幸盛的愧疚,内心澎湃再忍耐不住,伏地痛哭。 义银上前将山中幸盛的头枕在自己膝上,轻抚她的头发。 “这些天吓坏你了吧?一切都过去了,我回来了。” “殿下!” 义银越是待她好,山中幸盛越是心中难安,感觉自己所作所为配不上主君的柔情。 岛胜猛虽然讨厌,但她所言句句在理,这次的确是山中幸盛做错。特别是去盐田城不带主君旗本众,这赤裸裸的羞辱,谁堪忍受。 山中幸盛自觉在斯波家中抬不起头做人,只想等主君回来,便切腹谢罪,以明心志。 她咬咬牙,从义银膝枕起来,抹去面上泪痕,正坐坚毅道。 “主君大义!赏罚分明!岂可为我这无能之人,自断义理! 山中幸盛恳请切腹,若主君怜悯,求您为我介错!” 义银看她梨花带雨,悲中又带三分俏。山中幸盛要他介错,他怎么舍得砍下这美少女的头颅? 留下有用之身,以后还要慢慢用啊! 义银冷着脸,一巴掌打在山中幸盛右面脸颊,声音脆响,却是有声无力,连个红印都没留下。 看似惩戒,更像调情。 “胡闹!” 山中幸盛低声抽泣。 “殿下,我没脸再侍奉你。” 义银右手捏着她的下巴,嘴巴在她唇上蜻蜓点水,随后双颈相交拥抱,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准你死,我要你永远陪着我。” 山中幸盛瞪大双眼,泪水不断,她喃喃道。 “殿下,我不配,我何德何能。。” 义银双手扶正她的脑袋,笑看她的貌美如花,斩钉截铁道。 “你的好,你自己不知道,但我清楚。” 你真是美的冒泡,迟早超过高坂昌信,你晓得吗?你不晓得! 山中幸盛红着脸,甩开义银的手,垂头轻声道。 “殿下又来哄我,也不知道看重我什么。” 她心中迷茫,找不到自己作为姬武士的优点。可主君对自己深情款款却是溢于言表,让她欢喜让她忧。 这份情意难道真是因为那一夜醉酒之孽缘,主君才对她再三容忍,想着招她入赘斯波家? 真是羞煞人也。 山中幸盛胡思乱想,义银近看少女情羞。两人之间暧昧浓浓,一声咳嗽从幕布外传来。 山中幸盛如小鹿般跳开义银数步远,低头端坐。 只见岛胜猛缓缓走入幕布,直入主君坐前,伏地行礼。 正文 第六百三十九章让利抚人心 岛胜猛目不斜视,但山中幸盛总觉得她在看自己。 不知道之前与主君亲近,被她看去多少,真是羞煞人也。 斯波义银也是尴尬,撩妹时刻被另一个妹子当场撞破,咋整?好在生涯不犯特效护体,总不会遭遇修罗场吧? 岛胜猛在外呆了片刻,早已怒不可遏,这山中幸盛真不要脸! 两人窃窃私语,她当然听不清楚。但从外形来看,必然是山中幸盛拉着义银衣衫苦苦哀求。 武家尊卑严苛,哪有这般失礼的姬武士!有错就认,有罪就罚,人人都这样讨饶求情,天下岂能不乱! 岛胜猛对山中幸盛越发厌恶,明明两人都是偏向义理的姬武士,结果却是水火不容,难以共处。 好在场面没有走向失控,随着岛胜猛入场,斯波各方重臣纷纷到来。 岛胜猛,山中幸盛,大熊朝秀,真田信繁,连蒲生氏乡都被义银叫来,给了个位子。 唯有本庄繁长入幕之时,义银双眉倒立,哼了一声骂道。 “你也配进来!秩父氏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混账!有辱祖先的东西滚出去!在幕外等候发落!” 本庄繁长苦笑出去,跪在幕布外心中凄凉,她已经没了选择。 扬北众内部达成共识,要卖了她挽回少壮派的名誉。不论斯波义银如何处置她,只要不涉及扬北众的利益,没人会替她说话。 想到本庄家即将在她手中走向衰败,她如何有脸去死,与祖先诉说自己的愚蠢。 不知不觉中,她伏地跪拜,手中紧捏着一撮泥土,心中渗出一丝恨意。她不想死,本庄家不能毁在她的手中。 幕府内,斯波义银坐在主座上,向各位臣子微微一鞠。 “这次战场失联,全赖诸姬维护斯波家体统,才没坏了大局。 斯波义银在此谢过。” 众姬一齐低头回礼,连声不敢,御台所万福金安。 义银笑笑,说道。 “岛姬,大熊姬,你们迅速来援辛苦,我记在心里。真田姬救我性命,我亦是不会忘记。 恩赏之事不急,当务之急,是让上杉家臣团接受议和条款,不再节外生枝。” 大熊朝秀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以上杉殿下的威势,上杉家臣团不敢不听命。 您刻意提起此事,应该是不想与上杉家臣团产生嫌隙?” 义银点点头,无奈道。 “上杉殿下为了救我,条件答应太快。还未经过家中评议,便一意孤行。 上杉家臣团必然不满,我怕两家合作的关东攻略会因此受挫。” 大熊朝秀说道。 “此事我与直江景纲聊过,善光寺平之商利,可以让给上杉家臣团,以获取她们的谅解。 但直江景纲不敢提起,还得您出面分说。” 义银点头认可。 直江景纲算得上新上杉家臣团头号重臣,但越后武家圈那个混蛋劲,动不动就叛乱。 她必然不敢开口,只能当个陪衬帮忙托一把,具体说辞还得义银出面。 义银问道。 “我会以关东侍所名义敕令两家罢战,将合议条款归结于幕府下令,想来能为上杉殿下开脱。 至于条件能不能打动上杉家臣团,还得看善光寺平的商利是否丰厚。 大熊姬,你给我一个准信,此事可行否?” 斯波义银不懂商务操作,所以他必须搞清楚,利益是否丰厚,能否让新上杉家臣团吃人嘴短,不再计较。 大熊朝秀鞠躬道。 “殿下放心,此事对我家无害。 我会在直江津的堺港货中分出一份,直接挂在越后诸盐场账上。 我们看似出了钱,其实只要其他货物加一点价,等同于抹平了账目,一分不出。 而越后盐场也能拿到一份实货,不论自用还是售卖,货价上涨对她们总有好处。 谁会嫌弃货物值钱呢?” 义银点点头,商业暴利就恶心在这里。垄断商永远不会错,因为数字可以变化,但实物就是那些。 只要把握住了实物,价格无非就是一串串数字,说多少就多少。 当然也不能太过分,不然买家掀桌就没得赚了。只要小心谨慎,暗搓搓搞点内幕交易,谁又能看得出来? 真看出来的,都是一个锅里捞食的,看破不说破。唯有武田家在山里待傻了才实诚,以为一个价就是一个价,咬死价低三成。 其实,三成到底是多少,又由谁说了算呢?保证比骏府城那边便宜,让你无话可说就是。 义银点点头。 “免费的食盐不伤我家利益就好,善光寺平怎么说?” 大熊朝秀继续说道。 “食盐不要钱,但运入北信的物流还有人扛马嚼的费用。 好在善光寺平一开,我们可以随着商品一齐走,成本算在她们的货物里。 甲信贫瘠,所需要的堺港货不多,反倒是盐铁布等生活必需品较多。 这些本就是越后出产的物资,以前上杉武田两家对立,越后没条件进山赚钱。如今有了由头,倒是能有机会赚一笔。” 义银听得一乐,这么看来还挺占便宜。 大熊朝秀叹了口气,说道。 “我之前也想过赚这一路钱,因为骏府城输入甲信两国的物资太贵,直江津可以争一争。 如今看来,只好把这块好处让给上杉家臣团,抹平她们的不满。 请御台所放心,即便是免费食盐三百石,物价低于骏府城三成,我们还是稳赚不赔,足够上杉家臣团开怀。 说到底,还是今川家那边太贪,赚武田家的钱赚得太狠。” 义银终于明白大熊朝秀为何能迅速找到这个对策,原来她早有打算,想赚甲信两国一笔。 直江津已经是越后的商品交易中心,不论国内自产还是海路来货,进入关东都要从三处出货。 其一是上越向南,输入信浓国。其二是中越走上野,输入关东平原。其三是下越去陆奥国会津四郡,往奥羽两国。 甲信两国山多地少,武家穷苦,但三瓜两枣也是钱,没道理不赚。 随着川中岛议和展开,大熊朝秀配合斯波义银让利,把这份好处让给新上杉家臣团独占,也算对得起她们出战辛苦,流血流汗。 直江景纲能迅速理解配合,也因为她是直江津对接货物的上杉方负责人,双方对于商路拓展肯定有过交流。 即便不是这次突发意外,之后对甲信的货物倾销也会展开,如今只是名正言顺而已。 简单来说,就是越后货物输入关东有三条商业线路可走。甲信穷b这条路的钱,斯波家不赚了,让给上杉家吃独食。 山区利薄,斯波家不算亏。蚊子再小也是肉,上杉家到底是赚。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达成默契,双方各退一步,把这次的矛盾缓和过去再说。 正文 第六百四十章有功当恩赏 斯波义银拍拍手,对大熊朝秀又是微微叩首。 “大熊姬辛苦,能得你相助,真是我的幸运。” 道理简单,但不是谁都有能力理顺这些事务的。 大熊朝秀是旧守护奉行众出身,直江景纲常年打理府中长尾家内务,两人配合才能做出这番大利。 换其他武妇来做此事,不给你搅黄就算不错了。 大熊朝秀深深鞠躬回礼,连声不敢,动情道。 “这是臣下该做的。御台所待我致诚,予我高官厚禄,保我等奉行众平安。 大熊朝秀甘为鹰犬,任君驱使,以报君恩。” 大熊朝秀对义银是真感激。 武家传统,下位者付出忠诚与力量,上位者给予庇护和尊严。义银除了那个带把的玩意儿,就是传统武家心中的完美主君。 再说他的系统传奇事件,各种武家初遇好感度加成,几乎将传统武家类型一网打尽,见人先加三分好感度。 所谓武家呼保义,幕府及时雨,孝义斯波郎,真是人见人爱。 义银点头赞道。 “奉公恩赏,知恩图报,大熊姬当为武家表率。 我在此正式授权你,节制关东侍所庶务,参议北陆道商路诸事。与斯波商奉行高田阳乃对等交流北陆道商务事。” 大熊朝秀大喜,伏地谢恩。 因为这次斯波义银失踪一事,她坚定站在斯波家一边的立场,终于换得义银的信任。 她之前的地位其实很尴尬。上杉辉虎那边剥夺了她的中越长官身份,斯波义银只命令她管理北陆道商路事宜。 说权势,有北陆道商利在,的确不小。但论身份,不上杉也不斯波,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上杉武家集团排斥她,斯波武家集团也对她半用半疑。大熊朝秀虽然有权,但却是战战兢兢,日子过得并不稳当。 这次斯波义银失踪,她坚定支持岛胜猛出兵。又为议和献策,主动放弃甲信商利,换得义银早归。 虽然行事未必起了作用,但站队态度之坚决,值得肯定。 她之前打理关东侍所,义银授权模糊。但这次真心接纳她入伙,职位权限就很清楚。 节制庶务,参议诸事,地位对等。义银给出的好处,主要就是这三个词确定了她的权力范围。 关东侍所是军事机构,庶务便是补给,兵站等后勤管理。 她有权节制御台人的补给,等同于后勤长官,在关东侍所说话的分量不会低于御台人首领。 参议北陆道商路诸事,是参议,不是参与。 武家尊卑严苛,有资格参与,不代表有资格提出异议。而现在,她有权表达自己的不满。 最后,斯波义银肯定她的地位与高田阳乃对等,这才是最让大熊朝秀喜悦的一句话。 高田阳乃是什么人?斯波家唯一的谱代就是高田家。 两位高田大人分别出任商奉行,目付首领,地位不高,但却是主君真正信赖的亲信。 斯波义银不可能真把大熊朝秀当成高田阳乃那样信任,但主君这个表态是对她站队坚决的肯定。 也说明了,堺港与直江津之间的北陆道商路诸事,大熊朝秀有了与高田阳乃对等的权限。 有这三句话,大熊朝秀觉得自己这次出兵真是太值了,斯波义银确实是个慷慨的主君。 恩赏了大熊朝秀,义银看向岛胜猛,有点为难。岛胜猛这次的作用远大于大熊朝秀,但义银还真没法再赏她什么。 岛胜猛在北大和领地不小,还代领了大片斯波料所。 在越后,她是枥尾城代,关东斯波领代官,管理从近幾而来的斯波众亲眷,手中还有一支精锐的北大和众。 随着斯波家在越后扎根,之后展开的关东攻略必然会带来大片土地,义银需要对自己麾下的领地重新分配,以求再次达成平衡。 所以在关东攻略展开之前,岛胜猛可以支配的权力已经到了顶点。为保持斯波家内部的平衡,义银不能再给她什么。 岛胜猛明显感到斯波义银的为难,出列鞠躬道。 “殿下,我有一个请求,恳请您能恩准。” “你说。” “请您这次不要恩赏我。” “嗯?” 义银诧异看着岛胜猛,她语气诚恳道。 “自北大和出仕斯波家始,主君慷慨于我,接连重赏。 岛胜猛受之有愧,早有心以身报君,今日得立微末之功,心中窃喜。 可主君慷慨,我唯恐恩赏太重。叩请君上开恩,饶我一回。” 义银听得好笑,这年头还有跪求主君不要恩赏的武家啊? 岛胜猛在前说话,一句句却似刀刀扎在身后的山中幸盛心口。 她低头咬唇。 比起岛胜猛,山中幸盛拿的也不少,可尽是给主君添堵,几乎一事无成。 大熊朝秀刚才拿了好处,回头岛胜猛一谦让,她顿时尴尬起来。 把好处吐出来是不可能的,那么只能帮忙打个圆场。别最后把自己绕进去,一齐没了恩赏才叫惨。 她笑着开口,说道。 “御台所,岛姬一片心意,您就不要推辞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等臣下荣华富贵不在一时,简在君心尔。” 大熊朝秀这话说的巧妙,先把事情定义为岛胜猛对主君的心意,再暗示义银心里记得,以后再给便是。 岛胜猛得偿所愿,斯波义银卸下负担。她大熊朝秀拿了好处不用撒手,还能两面讨好,得到双方好感。 义银洒脱一笑,说道。 “既然岛姬有心,我也不矫情。 我在这里与你一句承诺,他日关东攻略有成,我许你岛家累世荣华,光耀门楣。 这关东大地,有你岛胜猛一席之地。” 诸姬看向主君,义银这话可不轻。几近是许诺岛胜猛,斯波家关东第一家臣的位置。 以斯波义银今时今日的地位,一诺千金的信誉。除非岛胜猛叛逃出奔,又或是战死沙场,绝不其他反悔的可能。 岛胜猛伏地行礼,山中幸盛在后黯然神伤。 义银笑呵呵指着第一次参与评议,正经跪坐的真田信繁。 “大家来认识一下,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她,我这次只怕回不来了。” 恩赏了有功之臣,义银再次抬举真田信繁。将她高调引荐给斯波家臣团,开始了关东侍所的重组。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一章卑躬又屈膝 真田信繁上前与众姬见礼,众姬纷纷回礼,感谢她为斯波家做出的贡献。 自古功高莫过于救主,不论真田信繁的能力如何,她融入斯波家臣团一定会很顺利。 主辱臣死,真田信繁有大功于斯波家,谁都必须高看她一眼,这就是政治正确。 义银笑着看她们见礼,待诸姬寒暄过后,说道。 “真田姬出身海野亲族,亦是东信名门。 这次川中岛合议,我家得松代一千石土地,我皆恩赏于她,以谢救命之恩。 既然拿了恩赏,自当为幕府效力。我有意让其进入关东侍所做事,诸姬以为如何?” 在坐诸姬皆不语,一时捉摸不透主君的心思,不敢随便开口。 义银重开关东侍所,其本意就是借助御家人这一传统制度,凝聚属于自己的力量。 论资格,海野家够了。 她家在幕府之前就是源氏家臣,初代将军源赖朝时候也受到重用,乃是东信武家集团的栋梁。 滋野三族之所以以真田家马首是瞻,武田晴信与斯波义银都对真田家伸出橄榄枝,就因为真田家是海野家最出息的分支血亲。 真田信繁进关东侍所问题不大,海野家的家格不低。 但关东侍所重立,不提后勤一系来自于大熊朝秀,军方主力是御台人集团,也就是扬北众少壮派。 这次御台人战场背主,犯下不赦之罪,如何处理让上杉军各家侧目,都感觉扎手。 扬北众占据越后四成军力,少壮派是她们的未来,必然不肯轻易让步,令其受到严惩。 这时候,斯波义银有心引滋野氏进入关东侍所,甚至是御台人武家集团。 主君心里怎么想的,大家猜不透,当然不敢随便乱说话,以免祸从口出。 盘踞下越,桀骜不驯的扬北众。呼啸东信,西上野山地,抱团守旧的滋野三族。 这两方武家挤在一个盘里争食抢饭,画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刺激。 场面微凉,岛胜猛看了真田信繁一眼,出列鞠躬。 “真田姬深明大义,理当进入关东侍所做事,总比那些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合适。” 她声音不轻,听得幕布外跪拜的本庄繁长脸上一抽。 有岛胜猛带头,几人纷纷向真田信繁道喜,算是认可了此事。 斯波义银笑着对真田信繁说道。 “你进入关东侍所做事,总该有个身份。稍安勿躁,待我片刻。” 真田信繁一刚元服的孩子,哪玩得过这些个沉浸高层斗争的武家。她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发生了何事。 岛胜猛看得暗暗摇头,这孩子要多学着点。不然进了关东侍所,迟早被人坑死。 义银高声骂道。 “背主之徒给我滚进来!” 本庄繁长连滚带爬,冲入幕中。 这位英武飒爽的姬武士这些天虽然没受皮肉之苦,但精神上的折磨更是惨烈。日日夜夜担忧家业败落,死后无颜面对祖先。 这才几天功夫,面若枯槁,背屈人微,早没了义银初见时的意气风发。 义银看着暗中叹息,一失足成千古恨。 要不是自己有心扶她一把,这位最好的下场也是滚回下越老家,上杉辉虎活着就别想再被启用。 至于最惨的下场,切腹谢罪,宗家之名转去色部家,本庄家名弃用,家业消散,扬北众都不敢为她发声说情。 真是比死还可怕。 本庄繁长爬到义银面前,始终低着头,无视周遭姬武士嘲笑的目光,伏地不起。 “罪臣本庄繁长,见过御台所,您安好。” 义银见她如此卑躬屈膝,看着美人如玉,自残身心,也是心有戚戚。 但此时要不得怜悯,不借此把她折辱摄服,以后就没机会压制她了。武家畏威不畏德,该抽得时候就得狠狠抽这些个贱狗。 义银冷着脸,站起身来,两步走到她面前,狠狠一脚把她踹翻。 “好?好个p!” 本庄繁长重新爬过来跪好,还未伏地行礼,又被义银一脚踹在心口,滚出三四步,一时岔气缓不过来。 她咬牙强忍,翻过身再次爬到义银跟前。跪好不动,口呼有罪,万死。 义银骂道。 “本庄繁长!我是哪里待你不公?竟惹得你战场弃主而逃? 你这狗东西在越后叛乱,是我一力维护你,将你收入关东侍所听用。又是我任由你选用御台人,白饭萝卜咸鱼伺候你等。 果真是好恩好报,让我开了眼界啊!” 义银作势还要再踢,本庄繁长磕头不止。最后他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再踢下去,沮丧坐回自己的主位上。 义银刚才坐好,本庄繁长已经双膝爬到他跟前,抱着他的小腿哭泣。 “御台所大恩大德,本庄繁长粉身碎骨不足以报答! 这次都是新发田重家作恶,我听信谗言,一时糊涂。还请御台所重重罚我,莫要气坏了身体。” 她一副狗腿的样子,看得周遭武家皆是不齿,但也隐隐佩服。 本庄繁长乃是本庄家督,在越后算是一方豪强,在上杉辉虎面前也有个位子。 如今为了保住性命,脸都不要了,也是厉害。 义银心里懵b,他是演得很愤怒。但没想到本庄繁长这么不要脸,顺势拉着他的腿就哭,反让他不知所措。 本庄繁长哪里还有心在乎别人的眼光,心中只想保住本庄家。 她年少得志,武勇心智皆是扬北众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杀叔母为母亲报仇,立少壮派自成诸侯,可是极其厉害的人物。 就是因为太计较得失,害怕丢了老本,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川中岛一战铸成大错,活活被新发田重家坑到深渊里。 她不怕死,她害怕的是自己死后本庄家业家名不存,无颜面对祖先。 这次的大锅,扬北众是认准她来背,她实在是没有了办法。 上杉辉虎对她深恶痛绝,唯一可以救她的人就是斯波义银。这会儿只要能让斯波义银松口,让她侍寝都行! 当然,虽然本庄繁长英武不凡,俏美靓绝下越。但御台所冰清玉洁,肯定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 她只是一时急昏了头,什么都敢想一想。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二章重整御台人 一个大美女抱着自己的腿痛哭流涕是什么感觉?被胸口蹭来蹭去的义银表示,小兄弟快控制不住了。 他一甩腿,本庄繁长顺势松手,重新跪好不动。她也知道凡事不能太过,可怜巴巴等待处置。 义银看她这副模样,也是心里佩服。他是想着让本庄繁长低头认栽,没想到这位直接躺平任草,配合得令人无语。 义银喝道。 “抬起头来!” 本庄繁长缓缓抬头,俏脸煞白,我见犹怜。 义银阴沉着脸问道。 “都是新发田重家乱来?不是你的本意?” “嗨!我是被新发田重家这个贱种蒙蔽,罪该万死!” 本庄繁长一口一个万死,但却把所有责任往新发田重家身上推。不管有没有道理,反正死人不会反驳。 没好处谁肯替死人说话啊!至于活人?向来只看你有没有价值,值不值得挽救,惩前瑟后嘛。 不理周遭的鄙夷,本庄繁长咬死自己就是蠢,信了新发田重家的鬼。 扬北众把责任推给她,她就推给一个死人。顶多是新发田家愤怒,到了此时,本庄繁长也不在乎这一家一氏的仇恨。 义银可不想让她这么轻易过关,冷冷问道。 “色部长实呢?她参与没有?” 本庄繁长一愣,背脊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看着义银没有温度的目光,知道这是他的考验。 要过关,卖个死人是不够的,要卖就把扬北众少壮派都卖了。 本庄繁长天人交战,最后惨然一笑,纳头便拜。 “是她与新发田重家一起教唆我的!” 义银也是震惊看着咬牙切齿的本庄繁长,这家伙不但聪明,而且够狠够光棍。 色部长实之前为御台人开脱,自称看到斯波义银惊马,但来不及通报本庄繁长,这才错过了救援时机。 如今本庄繁长反咬一口,是把她拖下了水,更是拖累整个扬北众少壮派。 如果色部长实是教唆者,就没了联络不通这块遮羞布。整件事变成了少壮派早有预谋出卖主君,这可真要出大事! 本庄繁长硬是这么说了,毫不犹豫把少壮派卖了个底朝天。 扬北众虽然内部不合,但对外始终是抱团取暖。 当初本庄繁长起兵作乱,中条藤资不愿意,但还是跟随出兵,只是暗中向春日山城通风报信。 色部胜长不参与,但色部家也有色部长实跟随,维护了扬北众整个武家集团的团结。 对内内斗,对外抱团是扬北众生存百余年的智慧和默契。 如今本庄繁长为了一家之私,出卖扬北众内部的密谋。这可是赤裸裸的背叛,绝不会得到原谅。 她以此为投名状靠向斯波义银,真是孤注一掷,不留退路。 义银摇头道。 “色部家忠于上杉殿下,色部长实亦是有力的御台人。本庄姬你一时糊涂,记错了。” 本庄繁长连忙点头附和。 “御台所说的是,我嘴笨心急,说快说错了。” 这话本庄繁长能说,但斯波义银不能信,认可了就是大逆之罪,不想杀人都不成。 他让本庄繁长反口,但这话已经出了嘴,当场这么多人听着呢,还能吞回去吗? 人人都知道她就是个叛徒,从此本庄家就是扬北众中的异类,再无回旋余地。 义银没想到本庄繁长这么光棍,他和上杉辉虎商议,怎么通过这次的御台人背主事件,进一步分化瓦解扬北众集团。 谁知本庄繁长被扬北众逼上绝路,狗急跳墙之下,干脆把扬北众先卖了。 这倒省了义银不少事,本庄繁长从此成了他插在扬北众集团的一枚好棋,还真得好好保护这懂事的棋子,能有大用。 义银面色缓和,对本庄繁长骂道。 “擦擦眼泪,一家家督如此失仪,真是替你害臊。” 本庄繁长心思稍安,斯波义银拿捏礼仪仪态,这口气明显转软,自己的投名状效果不错。 她也不想卖了扬北众,但看斯波义银步步为营,配合上杉辉虎分化下越各家。 本庄繁长早已看得清楚,关东攻略失败不提。 只要部分成功,越后积攒的矛盾必然向外部爆发,再无内患,扬北众抱团对抗上越统治者的历史即将终结。 她本来还在犹豫本庄家的出路,可这一次家业危急,容不得她思前想后。 她干脆一把梭哈,全面倒向斯波义银。赌的就是关东攻略成功,扬北众迟早要完。她先走一步,早投诚早上位。 斯波义银见她擦擦眼泪,端正坐姿,说道。 “虽说此事起于新发田重家,但你也有失察之罪,难辞其咎。 我削去你御台人首领一职,你可服气?” 本庄繁长大喜,伏地叩首。 “谢御台所!” 御台人首领就是个没名没分的空头名字,谁爱当谁当去。本庄繁长是扬北众少壮派领袖,基本盘是本庄家。 所谓御台人,是义银照着前北条家御内人式样,搞出来的噱头。 御台人首领是虚荣,又不是关东侍所执事那种守护体系承认的役职。 义银这话比罚酒三杯还轻,几乎就是微风袭面,本庄繁长心中毫无波澜。 义银忽然对在旁边的真田信繁说道。 “真田姬,你与麾下东信武家,进御台人做事吧? 你刚才元服,还要多多向本庄姬请教,两人一起做个副手。” 真田信繁伏地叩首,本庄繁长跟着叩首,心里琢磨斯波义银这番操作是什么意思? 将真田众引入御台人,淡化扬北众的存在,对于斯波义银控制御台人姬武士团是有好处的。 特别是本庄繁长戴罪之身,出卖同僚,在扬北众中必然威望大失,此时引入真田众正是时候。 义银继续说道。 “这次议和,我得到海津城以监督两家不起纷争。我有意授予色部长实,海津城代之职,替我看护北信平安。 本庄姬,你替我回去与色部长实说一声。 还有,这次御台人作战失主,恩赏全部剥夺。你记得告诉她们,若不是我失踪,这松代一千石本该是她们的恩赏。” 义银的话句句扎心,这是要把本庄繁长架起来烤。让她脸色苍白,无奈伏地领命。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三章重置的职位 松代一千石都给了真田信繁,留给色部长实的只有空城一座。 随着上杉武田两家罢战,北信重镇海津城的战略地位,暂时没有了价值。 色部长实说是看护北信平安,责任重大。其实是发配边疆,被排斥出去,没有了参与关东攻略的可能。 这对于色部家绝对是重创,起源便是本庄繁长的出卖。义银还让她去通知色部长实,唯恐色部长实不知道是谁害她。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色部家的继承人不能参与关东攻略,拿不到军功恩赏,此仇此恨都要算在本庄繁长身上。 斯波义银还借口扬北众少壮派功过相抵,剥夺了她们的恩赏,令她们流血流汗没有半点收获。 松代一千石给了真田众,她们以功臣身份进入御台人集团,如何看待这些弃主逃跑的同僚? 扬北众少壮派的愤怒,必然由本庄繁长这个始作俑者来承担。扬北众内部无复之前的团结,以后再无抱团的可能。 可义银做事又不做绝,不杀一人,不罚一人。只是取消了恩赏而已,谁还敢不满意? 他看似宽宏大量,让扬北众想发火又理亏,叛乱都找不到借口。 调走了色部长实,本庄繁长还是扬北众少壮派首领。但此事之后,这首领的话有多少人愿意听,就看她自己的手段了。 不论如何,御台人集团肯定比之前要听话,好用。值得斯波义银死死护着本庄繁长,让扬北众内部越来越分裂。 义银看向萎靡不振,强打精神的山中幸盛,柔声道。 “这次我失踪,引出一个隐患,那便是关东侍所缺少主事人。 山中姬,是否愿意为我分忧,去关东侍所做个执事?” 山中幸盛双目瞪圆,难以置信。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塌糊涂,主君还敢如此重用? 义银本没有这个想法,但上杉辉虎一言让他动心。 这年头,忠心的姬武士万里无一,不信用山中幸盛,难道要用本庄繁长这种人扛事?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侍所执事的权力交给山中幸盛。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是他从近幾带来的亲信,根基都在近幾。一时半会儿,忠诚不会出问题。 更不提两人与他有肌肤之亲,其中暧昧更是胜过寻常主臣,值得深信大用。 斯波义银麾下的关东势力,最大的两块就是关东斯波领与关东侍所。 他把岛胜猛扶为关东斯波领代官,再确立山中幸盛为关东侍所执事。 只要两人对他忠心,同心协力做事,那么关东斯波家诸事就好办许多。 山中幸盛下意识想要回绝,无功不受禄。但她脑中浮现自己之前的无能为力,恨不得拥有权力的渴望,犹豫了。 只有拿到更多的权力,才有更多说话的分量,才不会被岛胜猛压在底下。 她面色阴阳不定,最后咬牙伏地,叩谢主君。 “山中幸盛愿意!” 在她身后,岛胜猛的眼中充满了愤怒。这个不要脸的幸进之人,得寸进尺! 岛胜猛对山中幸盛的能力满是怀疑,也不知道主君看中她什么。 但这次山中幸盛犯下大错,差点导致主君命丧北信。说是新发田重家该死,本庄繁长无耻,但山中幸盛无能也脱不了干系! 身负大过,竟然一路高升,做到与自己平起平坐,不要脸! 岛胜猛知道主君心思,关东侍所执事,乃是一等一要紧的职务,看重的必然是忠诚。 但是!主君啊主君! 即便找不来一头猛虎,也该找头饿狼。靠着山中幸盛这守户之犬,关东侍所能有什么作为?关东攻略能派上用场? 岛胜猛知道此事必是主君深思熟虑之后做得决断,她不便开口阻拦。 但是山中幸盛竟然厚颜接下这职务,连一句谦让推脱的客气话都没有,吃相实在是难看。令她心中鄙夷万分,感官跌入谷底。 山中幸盛知道身后的岛胜猛在想什么,她甚至能感到身后如芒刺背。 可她不在乎! 山中幸盛连番挫折,几度犯错,主君对她还是信赖有加。不说岛胜猛嫉妒,她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 但她死死抓住斯波义银递过来的权柄,不肯放手。她想要权力,想要用权力重新证明自己。 义银不知道她们私下的龃龉,看山中幸盛痛快答应,也有点意外。见她双目赤红,明白她的心意,便微笑道。 “你出任关东侍所执事,统御御台人,凡事与大熊姬多商量。 明白了吗?” “嗨!” 山中幸盛伏地叩首。 斯波义银的意思很清楚,他重新分割关东侍所的权力。当初建立关东侍所,是引入关东御家人,为他所用。 这次义银大难,大熊朝秀通过考验,本庄繁长蛇鼠两端,她们的权势也发生相应的变化。 山中幸盛担任关东侍所执事,是首领。但义银希望她尊重大熊朝秀,代表大熊朝秀与她地位不差。 两人分别控制关东侍所的军力与后勤体系,是合作关系。 而山中幸盛的主要权力范围在御台人,把本庄繁长压在了下面。 本庄繁长与真田信繁分别领着扬北众与真田众,成为御台人这一姬武士团的主要作战力量。 不论是名分,还是权力,本庄繁长都受到极大打压,从此只能紧跟斯波义银,再无之前的独立性。 这就是义银重新建立的关东侍所权力结构,做到了之前借助步操口令发难也没有达到的目的。 随后,义银笑着对山中幸盛说道。 “你出任关东侍所执事,身边不能没有可用之人,同心众你带过去用。 蒲生氏乡,同心众笔头由你接任。你负责从斯波家姬武士中选人,再组同心众。” 山中幸盛与蒲生氏乡皆是一愣,随后伏地领命。 义银刻意让蒲生氏乡参与这次评议,就是准备抬举她,让她成为新的同心众笔头。 虽然蒲生氏乡年纪还小,但却是义银的小姓出身,又来自近幾,忠诚可以保证。 经过这次战场弃主之事,义银对身边的近卫旗本更加上心。同心众笔头的首要条件就是忠诚,其他靠后。 正文 第六百四十四章义银背黑锅 让山中幸盛带走同心众旧部,义银是有自己的考量。 他从近幾带来的精锐分别来自伊贺众与北大和众,这些姬武士已经向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靠拢。 武家抱团是传统艺能,他也没办法。但同心众作为他的旗本众,必须纯粹忠于义银一人,这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既然山中幸盛出任关东侍所执事,同心众中的伊贺众便随她出走吧,由蒲生氏乡重组为好。 蒲生氏乡与山中幸盛,岛胜猛的关系都不错,她完全可以从伊贺众与北大和众中挑选人手,打散重组,保证同心众的忠诚与独立性。 主君的意思明确,山中幸盛只能服从,不然就显得自己有不轨之意。 而蒲生氏乡出关东时,才选择提前元服,是年纪十三四岁的半大丫头,忽然被义银提拔成同心众笔头,一时也是懵b。 年少居高位,高处不胜寒。 但主君的恩德在前,总不能不识好歹吧?蒲生氏乡硬着头皮接了差事,心中也在琢磨该如何是好。 义银在主座上默默打量众姬,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沮丧有人踌躇满志。 这就是权力令人着迷的地方,它能使人幸福,也能使人痛苦,更让人欲罢不能。 没什么是比支配别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更可怕的力量。 为了得到这种一言九鼎的力量,无数人抛头颅洒热血,更多人做下过令自己都不堪回首的龌蹉之举。 权力虽好,但人人都要啊。 义银始终清醒得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挨刀会流血,被砍会死去。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办法让一个人去死,人死了,一切就都没了。 小心谨慎得使用权力,如同维护一个易碎的瓷器。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力,更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 拥有独裁大权的封建君主,结局只有死。要么自然老死,要么被人从高处狠狠推下来,粉身碎骨。 无一例外。 ——— 一夜很快过去。 随着斯波义银归来,上杉武田两家的川中岛大战落下帷幕。外部军事压力骤减,内部的利益冲突开始加剧。 特别是上杉辉虎召集各方展开大评议,各家借着夜幕暗中串联,又为这次评议会添加了不少变数。 上杉辉虎坐在本阵幕府的主位上,各家高阶武家在下面低声议论。她闭目养神,不理不睬。 忽然,全场安静下来。 斯波义银从幕布外缓步进入幕府,两侧姬武士皆屏息正坐,伏地叩首不起。 “御台所安好!” 义银目不斜视,从中间通道一路走向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朝他轻轻一笑,微微鞠躬,手臂引向另一边,那是比她高出半截的座位。 义银毫不犹豫走上前去,坐了下来。身后斯波众进入自己的一席之地,伏地行礼。 待义银在主位上坐稳,对次席的上杉辉虎微微回礼,然后朝下方说道。 “诸姬请起。” 评议众武家这才一齐起身,回应道。 “谢御台所!” 主臣分坐,场面一阵寒暄。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对视一眼,微微点头。 义银了然,咳嗽一声。席间嗡嗡之声瞬间消失,众姬皆等候他开口发言。 义银说道。 “这次川中岛合战,上杉军行正道义举,击溃武田家军势,令其无奈退却。 我谨代表幕府,感谢诸位。” 义银对着下方深深鞠躬,众姬高呼不敢,伏地回礼。 虽说此战两败俱伤,但双方首领都不会承认这一点。 武田晴信咬着免费食盐与开商让利的好处,在武田家中高呼胜利。斯波义银在上杉军中也说击溃了武田家的野心,诸姬牛b。 上位者不允许失败,特别是这种事关家业兴衰的大战,那肯定是,必须是赢了! 感谢的场面话说完,义银开始触及核心问题,他说道。 “武田殿下心有退意,我便前往盐田城与其会晤,代表幕府喝令其回转,但她提出了一些请求。 好在上杉殿下一心为公,对我传回的幕府提议一一答应。这才让我没了后顾之忧,达成目的。 如今武田家已经接受幕府的命令回转,从此川中岛无战事,北信百姓得到太平。 这全是上杉殿下忠于幕府,诸姬奋勇争先的功劳。” 义银睁着眼说瞎话,硬是把两家议和之事,说成幕府对双方罢战的命令。 他在盐田城被俘一事,闹得上杉辉虎强逼疲惫的上杉军再度动员出战,谁人不知? 如今颠倒黑白,面不红心不跳,真是个称职的武家大名,这份厚颜无耻令人叹为观止。 特别是他说双方罢战条件是幕府的命令,把上杉辉虎抛开新上杉家臣团独走的行为,遮掩得彻底,顿时引起直江景纲身后一片喧哗。 直江景纲根本不敢回头看,她当然知道没这么好过关。 上杉辉虎的实力在越后首屈一指。 不提半独立的扬北众,这次没来参战的两长尾家,看护春日山城的本庄实乃。 她的基本盘长尾一门众,柿崎景家的上越直臣团,斋藤朝信的中越上杉众都是来自军方的死忠粉。 直江景纲与身后的谱代家臣们,被砍了两位领袖的柏崎众,对她都是无力对抗,只能服从。 要是上杉辉虎照规矩来,就算再不爽,家臣团也只能通过她的要求,任她作为。 可上杉辉虎做事太绝,不展开评议就私自决断,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不留给家臣团,结果引发了极大的反弹。 再加上这次她的直属亲信损失不小,上杉家竟然没有从议和条款中得到可见的好处,让她们也有怨言。 虽然不会出面对抗家督,但谱代众出面呛声,柿崎景家与斋藤朝信这些人都保持了沉默。 她们不是不懂这些条款对关东攻略的作用,但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如果没个说法,怎么对下属武家交代? 她们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后跟着吃饭的武家集团。 柿崎景家与斋藤朝信还算好,她们麾下多是上杉辉虎的直臣,侧近,旗本。 都是主君一手带出来的亲军,再愤怒也不敢硬刚主君,做那忘恩负义的丑事,被外人看了笑话。 但直江景纲不一样,她是两代老臣,谱代中的代表人物。如果不出来说两句,以后就别在家臣团里混了。 于是,她不得不出来与义银唱段双簧,以减轻自己的压力。 正文 第六百四十五章辉虎来抢锅 直江景纲出列行礼,态度恭敬说道。 “御台所在上,武田家退却乃是畏惧幕府天威。我等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贡献微末之力而已。 我有幸观摩条款,所见所得,心存疑虑。幕府待武田家太过宽厚,恐其贼心不死,又寒忠臣之心。” 直江景纲自己去办的议和条款,说不知情那是骗傻子,忽悠得了谁? 她又不能说这是上杉辉虎逼她去办的,只能紧跟斯波义银步调,硬是把这件事往幕府命令上扯。希望义银自己把锅背好,别连累人。 既然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只好说武田家得到太多,我们上杉家忠臣流血流泪,心寒呀! 义银接过她的话头,顺势面带愧色,不好意思说道。 “我见川中岛尸横遍野,心有戚戚。怜悯武家生存不易,只想着早日还了太平。 对武田家确实有些善待过头,这是我的过错。” 他微微鞠躬,表示歉意。直江景纲侧开身子,避礼不敢接受。上杉家臣团已经有几人面露讥笑,心中不满溢于言表。 斯波义银盐田城被俘。在她们看来,这位御台所为了脱困,的确给了武田家不少好处,以为赎金。 义银看在眼中,明了于心。 他才不在乎新上杉家臣团如何看待他,只要把上杉辉虎的责任撇清,不影响关东攻略就好。 斯波上杉两家如果是纯粹的合作关系,对他来说才是最好。反倒是上杉辉虎希望的纠缠不清,是他极力避免的局面。 而身旁上杉辉虎见义银一力承担责任,被上杉家臣团看轻,心中难过。 她对义银的感情,远比义银对她纯粹,干净。此时,双目一翻,就要发怒。 上杉辉虎是什么脾气,义银这大半年已经摸得清清楚楚,时时注意她的动作。见她就要发飙,心中警觉,抢先出言说道。 “直江姬,话已至此,你就将条款一一说给大家听听,一起议议。” 直江景纲伏地行礼,就要开口。身后新上杉家臣团中,飘来一句低声细语。 “签都签了,还议什么议。” 声音不响,但此时幕府内鸦雀无声,大家都听得清楚。 上杉辉虎冷喝一声。 “谁在说话!” 一姬从新上杉家臣团中出列,伏地行礼。直江景纲一见,心中叫糟,此姬是山本寺家的次女胜长。 山本寺家是旧守护上杉家的分家亲族,府中长尾家灭亡了旧守护上杉家,她家被迫降伏。 在上杉辉虎接受幕府的关东管领役职,继承山内上杉家后。山本寺家听从辉虎养母上杉宪政之言,开始真心投效上杉辉虎。 这家虽然实力不强,却代表旧守护一派与上杉辉虎的和解,是府中长尾家转化为山内上杉家的道义标杆。 山本寺家督定长育有两女,长女孝长,次女胜长。这次犯事的是胜长,乃是刚才元服初阵的雏鸟。 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山本寺家的小丫头青涩幼稚,竟敢在参与大评议的时候毁谤君上。 山本寺定长见次女犯事,头上冷汗渗出,出列作土下座姿态。 “非常对不起,这是我家次女胜长,刚才元服不懂事,礼节有亏。 是我管教不严,还请殿下息怒。” 上杉辉虎冷着脸看向跪拜的两姬,沉默不语。山本寺定长吓得魂飞魄散,拉住次女一齐土下座,不敢抬头。 上杉辉虎冷视半晌,大喝一声。 “滚出去!” 山本寺家督带着次女鞠躬谢恩,狼狈逃出幕府。虽然丢了面子,但好歹保住了次女。 直江景纲刚才松了口气,上杉辉虎已经冷笑开口,对新上杉家臣团骂道。 “你们这些鼠目寸光的东西,以为谦信公在盐田城受困,便出卖了你等利益? 我呸,你们懂什么!谦信公为我越后费心费力,要来了大好处! 有了这一纸和约,武田家必然南下找今川家晦气,越后的关东攻略才会更顺利,才能少死很多人。 你等愚蠢武妇再敢对谦信公不敬,休怪我上杉辉虎翻脸不认人,勿谓言之不预!” 斯波义银与直江景纲相对苦笑,两人把责任都往幕府身上推。上杉辉虎反倒是不嫌麻烦,硬要往自己身上盖。 义银心中恨恨,老子不管了!这特么怎么帮! 直江景纲无语,她有点看出家督的心思,但这还真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缘由,干脆装傻。 上杉辉虎是怎么想的?她就是急了。 义银把污水往幕府,往自己身上泼,是能把她从责任里摘出来。双方如果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上杉辉虎喜闻乐见。 但她的心思不单纯啊,她想撬将军的墙角,把义银娶回家,那就不能将责任全部推到义银身上。 斯波义银越代表幕府,越被新上杉家臣团反感,上杉辉虎就越娶不到他! 义银希望双方是纯粹的利益关系,上杉辉虎要的却是公私不分,责任不清。 就因为出发点不同,导致两人争相背锅,让在场诸姬顿时无语。 这一摊子烂账,看不懂的就看不懂了,看懂了得装作看不懂。 难得糊涂嘛,总不能把主君们的小心思扯出来分析清楚吧?不要命了? 直江景纲硬着头皮,扯起嘴角干笑道。 “家督说的是,御台所立下的条款,的确大益于我家攻略关东平原,我来细说与诸姬听听。” 到了这份上,她只能把条款说清楚。虽说各家都得到了消息,但从直江景纲嘴里说出来,才算是盖棺定论。 义银只觉得脑壳痛,他是有心背锅。没想到上杉辉虎会一怒之下,违反两人之前私下谈好的方案,冲出来抢锅。 这下情况就麻烦了。 要是能说服新上杉家臣团最好不过,可要是说不妥这事,大家都没了回旋的余地。 上杉辉虎出面硬抗,说是斯波义银为越后武家争取到了利益,也就失去了幕府这层遮羞布来缓冲。 如果这些条款不能让新上杉家臣团满意,这话怎么圆?斯波义银为首的幕府方,帮着武田家欺负上杉家吗? 趁着直江景纲念条款,义银偷偷瞪了上杉辉虎一眼。 如今之计,只能寄希望于善光寺平的商利能打动新上杉家臣团,莫要节外生枝才好。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六章扬北众发难 随着直江景纲将具体条款念完,幕内诸姬神色不一,气氛凝滞。 上杉军中分为斯波众,北信众,上杉众三支势力。 斯波义银麾下面对条款毫无波澜,她们本就没参战,只要主君没事,所得所失与她们无关。 唯一受创的御台人扬北众,她们厮杀血战,结果因为弃主一事,虽没有受到处罚,但恩赏全无。 斯波家拿到的好处全给了御台人真田众,只有色部长实明升暗降,丢去海津城当城代。等同于踢出决策圈,发配边疆。 北信众听得惊喜万分,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对视一眼,皆撇开视线。回不去原来的领地,但北信在手中,两家家业不失。 虽然要交出幕府役职,失去对信浓国的名义统治权。却可以赎回忠于自己的谱代,豪族,这买卖不亏。 村上家与小笠原家争斗百年,双方嫌隙不小。小笠原长时被迫臣服于村上义清,也是被武田家的兵锋逼上绝路,无奈低头。 如今外患已去,小笠原长时当然愿意独立一方。 村上义清也清楚,没人希望看到她吞掉小笠原家。干脆顺水推舟认可,不要把事做绝。 对条款最不满的是上杉众,这次出战的主力。 参战各部分为,直江景纲等家臣团,柿崎景家等上越众,斋藤朝信等中越众,以及半独立的扬北众。 她们苦战流血,结果一点好处没拿到。只给了一个远处的画饼,有利于关东攻略推进? 我呸! 上杉众各部还没跳起来,先忍耐不住的却是扬北众。 新发田长敦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在上,幕府待武田家太厚,轻薄我等忠臣! 武田家肆虐信浓,我等听从您的敕令南下,拨乱反正。 如今武田家占据信浓大部,又是拿到信浓守护,又是免费的食盐,还要开善光寺平给予优厚的商品供给她们购买。 凭什么!” 这句凭什么,说出了在场上杉众的心思。虽然平日里各部相互看不上眼,但此时却是同仇敌忾,定要讨个说法。 新发田长敦第一个出来挑事,实在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她的妹妹,新发田家的继承人白死了! 新发田重家被岛胜猛斩首,她勉强忍了。可为什么本庄繁长能逃脱处罚?只是轻轻一句失察就过了关? 斯波义银的处罚结果,彻底打破了扬北众的美梦。她们本想卖了一个本庄繁长,然后舞照跳,歌照唱,日子照样过,好处照样拿。 可斯波义银偏偏不照规矩来,对本庄繁长轻拿轻放,对色部长实明升暗贬,让御台人扬北众一齐受罚背锅,谁受得了! 新发田长敦不是一个人,她敢出来说话,必然是有底气发难。其身后,色部胜长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色部家在扬北众中不显山水,但没人敢小看这家的实力。 扬北众看似是中条藤资与本庄繁长争锋,但色部胜长却是低调做人,拿了很大好处,势力稳固。 这次本庄繁长翻船,她的嫡女色部长实明摆要上位,色部家会更进一步,已经引发中条藤资的警觉。 可本庄繁长去斯波义银跟前请罪,带回的处罚却让扬北众目瞪口呆,色部长实成了最大输家。 色部胜长城府再深,也忍不下这口气啊! 色部长实如果不能在这次关东攻略中建功立业,色部家下一代如何再上一个台阶,制霸扬北众呢? 她暗中向新发田长敦表示支持,让她勇气大增,敢于直面两位主君,对议和条款叫板叫屈。 中条藤资看在眼中,笑着心里。色部胜长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她的压力反而骤减。 本庄繁长已经不足为虑,出卖扬北众这个污点,怎么都洗不掉。 即便她继续坐在御台人扬北众首领的位子上,扬北众中也没几个人会再鸟她。 随着本庄繁长自绝于扬北众,在扬北众内部,中条藤资最大的挑战者变成了色部胜长。 低调的色部胜长远比本庄繁长这个年轻人可怕,斯波义银保护本庄繁长,排斥色部长实的行为,中条藤资乐见其成。 本庄家失势,色部家遭打压。对中条藤资来说,真是笑掉大牙的好事。 所以她沉默不语,静静欣赏新发田长敦表演,看色部胜长愿意为她作保到什么程度。 新发田长敦的指责直指斯波义银,几乎是撕破脸闹事。上杉众诸姬谁都不可能比她更激动,更敢说,干脆一齐冷眼旁观。 斯波义银看着大呼小叫的新发田长敦,不理会她,直接问向中条藤资。 “扬北众还有没有规矩了?” 新发田长敦作为新发田家督,地位不低,但也要分场合。 今天是大评议,理论上大鱼小虾都能参与。但有资格开口说话的就那么几家领袖,新发田长敦算老几? 扬北众有意见,需要中条藤资与色部胜长两位大佬发话,本庄繁长也算有资格。可派新发田长敦出来挑事,这算什么意思? 上杉辉虎呵呵一笑,目带凶光说道。 “在御台所座前咆哮失仪,真是没了规矩。” 中条藤资伏地请罪,身后色部胜长跟着鞠躬行礼,说道。 “新发田姬太过急切了,确实失礼。但她所言也有道理,我等心存疑惑,难免举止失措。 恳请御台所海涵,原谅她这一遭吧。” 色部胜长开口,义银便知道是谁给新发田长敦的勇气。 他早料到自己贬斥色部长实会有麻烦,只是没想到色部胜长这么刚,直接就出来硬顶。 看到色部胜长出面,上杉辉虎瞳孔一缩,面上严肃。 色部胜长智勇双全,又是上杉家两代老臣,身份横跨谱代众与扬北众,威望势力皆不容轻视。 上杉辉虎还在想,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位发怒忤逆的老臣。 斯波义银却是早有对策,呵呵一笑道。 “新发田长敦不懂规矩,色部大人也不懂吗? 我可是许了你家色部长实,海津城代要职,别人说薄待也就罢了。 这次合战,色部家可是收获满满,还有什么不满?” 正文 第六百四十七章死咬不肯退 斯波义银哪壶不开提哪壶,色部胜长顿时拉下脸来,冷笑不止。 “御台所在上。 色部长实年纪尚浅,无力担负海津城要职,恳请御台所收回成命。 这丫头我要带回去调教几年,现在还配不上御台人之名。” 特么的,这混账的关东侍所御台人,我家色部长实不干了! 之前的海津城是战略要地,但随着上杉武田两家罢战,战略转向,这就是个英雌无用武之地的鸡肋! 更过分的是,斯波义银把周遭土地恩赏给了真田众。色部长实枯守孤城一无所有,这算哪门子的重用? 欺人太甚! 面对色部胜长的愤怒,义银冷冷说道。 “怎么?关东侍所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地方吗?御家人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了! 嫌弃海津城代之职?感觉自己不受重用?要不是本庄繁长极力举荐色部长实,这位置轮得到她? 色部大人,你可要知足啊!” 斯波义银话头变得杀气腾腾,听得色部胜长面色一变。她不自觉看向本庄繁长,只见她低头不敢对视,心中咯噔一声。 这就是斯波义银应对扬北众的办法,把本庄繁长推出去挡枪。 御台人扬北众拿不到恩赏,都是本庄繁长出卖同僚的结果,你们要恨就恨她去。 义银一边死保本庄繁长,另一边把她卖了个底朝天,彻底断了她与扬北众各家的关系。 本庄繁长何尝不知道义银在坑她。但她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经没了退路,只能死扛到底。 义银的强硬态度,让色部胜长措手不及。 虽然知道本庄繁长过关之事很诡异,但一夜之间又能了解多少内幕?扬北众只是以为她卖了御台人扬北众,让大家一起背锅。 如今看来,本庄繁长是把色部长实丢出来做了交易。御台人扬北众三名首领暗中密谈过什么,色部胜长也不知道。 如今新发田重家已死,唯有本庄繁长与色部长实两人清楚。 看斯波义银的强硬态度,本庄繁长必然是说了什么对色部长实极端不利的话,足够斯波义银动手杀人。 色部胜长冷着脸看向本庄繁长,面露杀机。这厮竟敢如此做,彻底打破了扬北众抱团的默契。 到了此时,色部胜长也不敢再叫嚣。真把斯波义银惹毛了,将事情全抖搂出来,色部长实只怕发配边疆都不够,要掉脑袋。 色部长实是她用心培养的下代家督,色部胜长对女儿各方面都很满意。如今事态危急她的性命,顿时绑住了色部胜长的手脚。 她咬咬牙,决定低头。 重新启用的机会可以再找,但满意的继承人死了,再培养一个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色部胜长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失仪。 没想到本庄姬体恤同僚到如此地步,把色部长实安排得明明白白。深情厚谊,色部家没齿难忘。 色部胜长感激御台所大恩,条款之事,我家无话可说。” 幕内诸姬看着色部胜长伏地叩首,心中佩服。 这位色部家督能屈能伸,眼看不对,马上转向。强逼着自己忍耐下来,这磕头的力量硬是砸出了个声响。 义银面不改色,宽慰色部胜长几句,身边的上杉辉虎佩服不已。 连她都拿色部胜长没有办法,有时候下令不合理,会被这位踢回来,被义正言辞驳斥到哑口无言。 谁知道斯波义银把本庄繁长往死里用,硬是撕开了扬北众的口子。逼着色部胜长低头,吞下这只死耗子。 本庄繁长沉默不语,知道色部家与本庄家自此决裂。扬北众秩父党一支,本庄家这宗家算是名节尽毁,再无颜号召同族。 新发田长敦见色部胜长光棍得撤了,自己杵在原地尴尬不已。 色部胜长无功而返,中条藤资亦是心里惊悚。 本庄繁长这一狠手,彻底打破了扬北众团结一心的对外印象。也是大伙儿把她逼得太狠,狗急跳墙人急悬梁。 如今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中条藤资不敢贸然出头,谁知道斯波义银手中还攥着什么底牌。 新发田长敦一人在外,心中悲愤。两位主君在上首,如同看猴戏一般看她。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脆梗着脖子继续说。 “御台人是关东侍所之事,我等扬北众地方国人不配谈及。 但这次出战川中岛,我等全力以赴,为幕府献忠流血。如今议和条款对我等无益,总要有个说法!” 新发田长敦也是豁出去了,死咬着奉公恩赏这一武家基石说话。 扬北众此时再乱,对于自己死战得来的军功亦是不肯放手,顿时又被她拉回了注意力,屏息等候斯波义银回答。 斯波义银也为难,他本打算用来收买新上杉家臣团的甲信商利,这是交付给整个新上杉家臣团的好处。 可新发田长敦率先出来冲塔,是谁都没想到的变数,他要对扬北众公布商利之事吗? 义银悄悄看了直江景纲一眼,她也在皱眉。 上越中越的上杉众与扬北众也是矛盾重重,如果先许了她们好处,之后上杉众的胃口肯定更大。 上杉众不会甘于扬北众之后,双方攀比的情绪会让她们要的更多,商利未必能堵上这个口子。 就在两人犹豫之间,上杉辉虎拍案而起,指着新发田长敦骂道。 “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对谦信公一而再,再而三要求解释! 雷霆雨露皆是幕府恩德,哪有伸手讨要的道理!不知所谓!” 虽说奉公恩赏是基石,不给就闹是传统。但武家社会讲究礼仪,肯定要维护主君英明,臣下恭谦这套面子工程。 新发田长敦追着御台所讨要好处,吃相太难看,实在说不过去。 她孤立无援,被上杉辉虎一番申饬,低头请罪,咬牙就是不退。此刻虽然僭越,但却是为了扬北众的利益出头。 众人窥视之下,场面再次剑拔弩张。 中条藤资不敢动,色部胜长不能动,本庄繁长是叛徒,扬北众各家首领皆沉默。 新发田家也有跟脚,她占了道理,自然有人出来帮衬。 扬北众中三姬相互观望点头,一齐出列,伏地叩首。 正文 第六百四十八章染血之感状 这三姬便是加地秀纲,五十公野信宗,竹俣庆纲,乃是扬北众佐佐木党,各家家督。 三姬见礼之后,由宗家的加地秀纲开口说话。 “新发田姬目无尊上,理当申饬,但她所言不无道理。 我等国人仰慕幕府天颜,愿为将军尽忠效死。但武田家犯上作乱,不受惩治,不得不令忠臣迷惑。 新发田姬一时失措,还请两位殿下见谅。” 这三姬都不是扬北众对外的首领,理论上没资格说话,上杉辉虎完全可以大加痛斥,但她却不能这么做。 扬北众起于四支郎党,迁移到越后阿贺野川以北,担当地头地侍拓荒。繁衍数百年,这才有了蛮横一方的扬北众武家集团。 这四支郎党来历不凡,武藏国的秩父氏,相模国的三浦氏,伊豆国的大见氏,皆是镰仓幕府时候的关东豪强。 最特殊的就是佐佐木氏这一党,起源于近江国。 佐佐木氏是近幾千年豪门。幕府四职的京极家,盘踞在南近江连幕府都没办法的六角家,皆是佐佐木氏后裔。 当初,扬北众中的佐佐木党从近幾下关东,来到阿贺野川以北定居,也曾遭到另外三家郎党排斥。 关东关西之争,自古有之。佐佐木党能在扬北众中站稳脚跟,就因为这一支远来的郎党,比其他三支郎党更加团结。 加地家为宗家,新发田家,竹俣家,五十公野家为分家,互为依靠。 其他不说,新发田重家未担任新发田家继承人之前,是过继五十公野家,准备继承这家家名的。 由此可见,几家之间的关系深厚。 四家之中,最兴旺的是竹俣家。从上代家督就投了府中长尾家,与中条藤资,色部胜长一样,都是扬北众中的亲长尾势力。 现在的竹俣庆纲,也是上杉辉虎在扬北众中的重要家臣。她出来帮同族说话,上杉辉虎也不能随便骂人,寒了忠臣之心。 上杉辉虎沉思一下,口气转缓,对佐佐木党四姬说道。 “你等太过心急,我怎么会对忠臣军功置之不理?如此讨要正义,实在是难看呀。 既然扬北众等不及,那我便先给你等恩赏,你们先退下。” 四姬伏地行礼,加地秀纲拉着新发田长敦,硬是把她扯回队列。 主君给足了面子,要是再给脸不要脸,回头下不来台发起飙来,谁都保不住新发田长敦。 义银看向上杉辉虎,眉头微皱,对这多出来的变数,不知道上杉辉虎准备如何处理。 上杉辉虎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肃然道。 “中条藤资,色部胜长,安田长秀。” 被叫到名字的三名扬北众姬武士,一一出列鞠躬。安田长秀心头发毛,她就不想趟这波浑水。 扬北众四党中,大见党实力最弱。身为宗家的安田家督长秀,已加入上杉辉虎侧近众,跪舔大佬。 扬北众四党,佐佐木党出来顶牛。上杉辉虎就是跳过她们,恩赏其他三党,这是挥舞自己的权柄,意在立威。 秩父党宗家的本庄繁长,上杉辉虎看她不顺眼。要不是斯波义银拦着,下场难料。如今恩赏也是由色部家替代,荣誉给予色部胜长。 三浦党宗家的中条藤资紧跟上杉辉虎,是上杉家安排在扬北众的领袖,恩赏肯定少不了她家。 安田长秀虽然名为上杉辉虎侧近之臣,但大见党人微言轻,实际地位差得太多。 可上杉辉虎不管这些,她一贯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不是斯波义银硬拉着她安排这些繁琐事,照着她的性格,才懒得弯弯绕绕。 如今斯波义银与直江景纲感觉扎手,还得上杉辉虎按着自己的步调来。 有功重赏就是了,哪这么多废话!老娘家底厚,败得起! 上杉辉虎大笔一挥,刷刷刷写下三份感谢状。她吹干纸墨,将感状一一递出。三姬鞠躬,依次上前双手捧回感谢状。 上杉辉虎动情道。 “尽管失去了亲族,家臣等众多亲眷部属,但你等仍尽忠孝,这是由她们流下的血所带来的恩赏。 我上杉辉虎感谢诸姬,此乃染血之感状。” 三姬鞠躬感谢主君。 上杉辉虎把话说到这份上,众姬都知道恩赏不能轻了,不然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果然,上杉缓缓说道。 “你等忠君尽责,我愿以鸣海金山与诸姬分享。” 斯波义银侧目看向上杉辉虎,难怪这家伙能坐稳越后之主,百战不殆。 她对有功之臣真是慷慨,所以侧近旗本等直属军势忠心不二,誓死效忠。也是家底丰厚,真心败得起。 府中长尾家的基本盘,是上越高田平原一地。但打服了越后诸武家的上杉辉虎,却拥有土地以外的越后所有收益。 如食盐,青麻上布,金银矿山等特产收入,都是主家所有,臣下没资格分润其中利益。 之前越后叛乱,义银说服上杉辉虎拿出青麻之利收买中下越武家,她本人也毅然拿出食盐,对越后武家平价销售。 这些好处,才是整个越后团结起来对外开拓的根本原因。毕竟,没好处谁肯跟你干啊! 扬北众这次的质疑,是觉得幕府对武田家太宽容吗?她们是怕自己白白流血,军功换不来足够的好处! 现在上杉辉虎大手一挥,鸣海金山的好处,我分你等扬北众一份,那还闹什么闹?赶紧低头谢恩呗。 土地带来人口和粮食,是武家的老本。但从地里却刨不出多少钱财,要多了还容易叛乱。 矿山是上杉辉虎的主要财政收入,越后是有名的银产地,上田银山占了大头。 而在中越下越,也有两处印钞机一样的存在。 其一是鸣海金山,位于越后最北处。身处扬北众境内,却由上越的上杉辉虎受益。这金山的纠纷,是双方矛盾的一个焦点。 还有一处便是新潟津,位于信浓川出海口,与佐渡岛对接贸易的口岸港町。 佐渡小国武家林立,不少豪族对佐渡海峡对岸越后之主表示臣服,用境内金山银山产出,换取岛外物资。 佐渡岛盛产金银,又金银岛之称,上杉辉虎通过降伏的武家与新潟津,不断从岛上获取金银矿物。 正文 第六百四十九章摆平上杉众 上杉辉虎紧紧把持着这些金银资源,是她财政收益的大项。 如今为了安抚扬北众,她肯拿出鸣海金山的好处,让越后诸武家都感觉眼红。 但在上杉辉虎看来,鸣海金山却是个鸡肋,给就给了呗。 这金山远离上越,深入下越,上杉辉虎对其控制,向来是鞭长莫及。说是主家所有,其实产出大半不翼而飞。 扬北众虽然没有管辖权,但是她们可以抢啊!蒙上脸,假装恶党,这事很难吗? 更过分的还有对金山奉行威逼利诱,大半矿物放进了自己口袋,真当上杉辉虎不知道啊? 只是扬北众的刀子近,上杉辉虎的脾气远,大多数时候只能和和稀泥,凑活过吧。 如今斯波义银陷入窘境,上杉辉虎一方面想用鸣海金山收买人心,另一方面也是给心上人解围。 外人不知道她与扬北众关于金山的纠结,皆以为上杉辉虎付出了许多。其实她并没有丢失多少利益,反让扬北众吃了个哑巴亏。 中条藤资与色部胜长对视一眼,也是不想再掺和这场乱局。 本庄繁长的背刺,已经让扬北众阵脚大乱,这时候她们没心思对抗主君。 有了名义上的金山收益也好,暗搓搓做事总是见不得光。以后可以名正言顺拿金山的矿产补贴家用,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三姬谢恩退却,扬北众算是打发掉了。 上杉辉虎笑而不语,斯波义银看向直江景纲,知道这事还没完。 扬北众哑火,在旁坐观虎斗的上杉众顿时进退两难。 直江景纲拉住谱代家臣们,旧守护一系的山本寺定长被次女坑得已经退场,柏崎众的毛利景广深知自己危险,低头装死。 斋藤朝信有心替中越众出头,看着似笑非笑的斯波义银,却是心里打鼓。 她还记得当初在枥尾城得罪了斯波义银,被威胁的那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这位御台所的刚烈作风,斋藤朝信犹记在心,不敢造次。 见大家都不说话,柿崎景家皱起了眉头。斯波义银的确厉害,但上杉众的利益不能不维护,不然回去没法对麾下武家交代。 她统领上杉辉虎麾下直属军势,上越精锐,是一等一的亲信,本不该让家督难堪。 但上越众这次战损不少,其他各家拿到好处,特别是扬北众还得到金矿的分润。 柿崎景家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出面一争。一向被上越踩在脚下的扬北众都有好处拿,岂能矮她们一截。 她出列行礼,说道。 “御台所在上,我知道武田家回转有利于关东攻略。 但这次上越军势损失惨重,要是没点东西拿回去,我是没脸见人呀。 还请您行行好,也给我一点吧,让我回去好做人。” 斯波义银噗嗤一笑,这家伙愣头愣脑装莽妇的演技不错。 直江景纲在旁边直摇头,上杉辉虎看着自己的爱将当众撒泼,也是无可奈何。 柿崎景家是越后第一勇将,亦是上杉辉虎亲信,不是易与之辈。她此刻装傻充愣,如狗熊拜年抢吃食,粗中带细。 上杉辉虎明摆着已经不高兴了,她要是正经说话,惹得主君恶感,得不偿失。 可是,为麾下争取利益,是她作为上越领袖的责任。硬着头皮也得上,只能装傻莽一波。 她装得憨态可掬,说话令人想笑。意思还是那个意思,但攻击性却没露出来多少,柔和了不少。 这态度有点无赖,但上杉辉虎也不能不管自己人,只给扬北众好处吧? 上杉辉虎摇头不语,看向斯波义银。她用鸣海金山打发了扬北众,善光寺平的商利是留到最后压轴,用来收买上杉众人心。 斯波义银指着柿崎景家,笑得不行,说道。 “你个憨货,为了些许好处,体面都不要了。我怎么敢亏待你们这些功臣呢? 直江大人,您来说吧。” 直江景纲瞪了柿崎景家一眼,说道。 “好处都在条款里。” 柿崎景家摸摸脑袋,说道。 “还请直江大人明示,我不太明白。” 直江景纲对她,也是对身后上杉众说道。 “这次合战,上杉家为幕府奉公有功,御台所自然不会亏待我们。 三百石食盐由直江津的斯波家货物份额出,转给盐场抵扣。 另外,善光寺平的商务将由上杉家负责,斯波家不会插手。” 柿崎景家是一方大佬,对政务不算生疏。但此时还是听得有些迷糊,上杉众更是一头雾水。 食盐由斯波家买,不伤上杉家利益,这是听明白了。 可善光寺平的商务全部丢给上杉家,这算什么好处?售价减三成呢,岂不是大亏特亏? 直江景纲见她们没明白过来,解释道。 “柿崎姬,你知道骏府城输入武田家的物资售价几何?” “加五成价出售?” “即便直江津的物资运到善光寺平,比骏府城方面的售价低三成,我们的货物毛利还有二倍多。” 柿崎景家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 “特么的,今川家真够黑的。” 直江景纲摇摇头,继续说道。 “这还不算完,御台所的优惠协议,只给到武田殿下打下骏府城为止。到时候物价涨三成,食盐也要甲信武家自己花钱买。 武田家自持武力蛮横,却不懂商业经营。等到骏府城这东海道商务枢纽成了一片废墟,我北陆道商业会更兴旺。 御台所把甲信商路利益全部放弃,由上杉家独领。 现在,你明白了吗?” 柿崎景家反应过来,对着斯波义银伏地请罪。 “柿崎景家眼界粗浅,没能看出御台所布置的方针大略。还出来废话给您添堵,实在是罪该万死!” 由不得柿崎景家不兴奋,她是一方诸侯,也做过奉行。直江景纲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她当然明白了其中利益。 武田家困在山中,需要外部物资交易才能过活,其购物渠道无非是南北两条。 一旦武田晴信对今川家下手,南边的商路就断了。上杉家的直江津变成了之前的骏府城,独门生意可是暴利。 武田晴信想着拿下骏府城,就能开通自己的商路,但是商务哪这么好做? 毁灭容易建设难。 周遭各武家会看着你发展壮大,不给你找麻烦?各地商家能信得过这群山里的粗鄙莽妇,继续走东海道商路? 武力可不是万能的。 正文 第六百五十章川中岛事毕 斋藤朝信在后面有点听不懂,嘀嘀咕咕道。 “甲信那帮穷鬼,又能有几个钱买东西。” 这次不用直江景纲出马,柿崎景家转头就骂。 “你懂个p! 再穷也要过日子,没盐铁布怎么活?她们就算当了裤子也要买! 甲信是穷,但山里有木材,东信有牧马地,甲斐有金矿。只要她们肯买,石头里我都给她们榨出油来!” 柿崎景家越说越兴奋,完全调转了枪头,帮斯波义银开始指责上杉众。 “一个个平日里精得要命,眼皮子却浅得放不平一枚铜钱! 这么大的好处放在条款里,竟然没人看得出来。还要出来叫屈,喊不公。 这特么的还不公?大把好处往你们兜里塞,硬是看不到!” 直江津在春日山城之下,离柿崎景家的领地不远。这买卖要是柿崎家能插上一手,一摸一手油! 柿崎景家顿时翻了脸,站在斯波义银的立场,对上杉众横加指责,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被她边骂边解释,上杉众也渐渐品出味来,气氛慢慢愉悦起来。 斯波义银摇摇头。 对付武家,难也难,易也易,关键要好处到位。饿狼瞬间变忠犬,小尾巴甩得可欢乐。 一柱香之前,上杉众还怨气深重,一定要斯波义银给个交代。这会儿,姬武士们面色大变,对他毕恭毕敬,喜气洋洋。 真是比川剧变脸还快。 斯波义银回望上杉辉虎,见她微笑着轻轻点头,松了口气。 这场川中岛合战,总算是圆满落幕,两家攻略关东的步伐又迈出了坚实一步。 ——— 将目光回转,在川中岛鏖战之际,浓尾平原上也正在展开一场关系战国走向的大战。 织田信长在秋收后动员出兵,对渐起内乱的美浓一色家下手。 她领着直臣团所部军势,从羽柴秀吉建立的墨俣城出发,突入美浓中部,直取稻叶山城。 而犬山城方向,柴田胜家率领谱代各家,与前田利家麾下的尾张斯波众,组成两家联军。大军攻入东美浓策应织田信长,分担压力。 被一色义龙翻脸打压的安藤守就起兵响应,与织田信长兵合一处。西美浓各家冷眼旁观,两不相帮。 谁知木曾川反常得在秋季泛滥,织田大军补给中断。 一色义龙麾下家老日根野弘就,于河野岛伏击织田军势,一击即中。 织田信长大败,退回墨俣城,形势岌岌可危。 墨俣城内,居馆。 织田信长暴跳如雷,连声骂道。 “蠢货!都是蠢货!” 丹羽长秀伏地请罪,说道。 “非常对不起! 往年木曾川已经进入枯水期,我以为涉渡无碍。谁知道今年水势反常暴涨,竟然冲走了后勤物资。 这是我的责任,请殿下允许我切腹。” 织田信长看了一眼她,骂道。 “你死了谁替我干活!我要死人有什么用! 赶紧把船队调过来,马上集中人力运输物资。一色义龙这个混蛋一定会追击过来,把我赶回南岸。 墨俣城必须守住!我绝不会再退!” 刚才想提及撤退的几姬,赶紧把在嗓子眼的话吞了回去。织田信长扫了她们一眼,就知道这些人有了退意。 织田信长的运气太遭,遇到反常的气候断了后勤。又因此急于求成,冒进中了埋伏。 如今败军士气大跌,直臣团有心回转木曾川以南的尾张,但织田信长不愿意啊。 墨俣地区卡住木曾川数条支流的源头,是织田家威慑西美浓平原产粮区的极好工具。又可以北上攻击稻叶山城,战略位置极佳。 西美浓诸武家与她暗中勾搭,也是害怕织田家顺流而下,骚扰她们的地盘。 要打就让织田信长与一色义龙两位大佬去打,谁赢了跟谁,这已经是西美浓诸武家达成的默契。 织田信长不能退! 墨俣城是羽柴秀吉取巧建成的,一色义龙不会给她第二次机会在墨俣地区站稳脚跟,威胁美浓腹地。 一旦失去了这里,西美浓各家就会翻脸不认人,织田家的美浓攻略又将回到起点。 这对织田信长的威望是毁灭性打击,也会让家臣团怀疑攻略美浓的正确性,织田信长不得不死扛到底。 她红着眼扶起跪地的丹羽长秀,语重心长对她说道。 “米五娘,我不要你死。你给我回去重新组织后勤线,尽快送来军粮,军备。 我织田信长就算死在这墨俣城,也不会再退一步,我的性命就握在你的手里了!” 丹羽长秀顺势站起,斩钉截铁说道。 “殿下放心,我这就回去做事。 三天内如果军粮军备不到,就割我的血肉充粮,拆我的骨头当军备用!”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肩膀。 “说得好!我等着你!” 丹羽长秀匆匆出城向南,织田信长呵斥诸姬准备城防。 安藤守就在旁默默打量,心中隐隐有些后悔,自己这次出兵太草率了。 她被一色义龙逼得走投无路,又得到西美浓各家暗示。这才毅然起兵投效织田信长,想着一举掀翻美浓一色家。 谁知道织田信长这么倒霉,都没一场正面合战,就大败至此。 墨俣城不过是小城一座,即便加固过,败军士气低落,也难以抵挡一色义龙全力一击。 安藤守就面色晦暗,她出去协同守城,心中不免起了异心。 等诸姬出去做事,织田信长拉住自己的奶姐妹池田恒兴,低声说道。 “你带着母衣众监军,给我盯住安藤守就。她如若有异动,直接下手干掉她。” 池田恒兴诧异道。 “她两次背叛一色义龙,这时候还敢反水?” 织田信长冷笑道。 “这种反复之人,什么事做不出来,防着她总没错。” ——— 一色义龙动员军势,与日根野弘就兵合一处,全军南下。 是夜,本阵幕府之中,两人相视大笑。 一色义龙朝日根野弘就微微鞠躬,说道。 “日根野姬此战立下大功,战后必有重赏。 如今织田信长已成丧家之犬,我军趁势拿下墨俣城,西美浓无忧矣!” 日根野弘就鞠躬还礼,说道。 “木曾川反季泛滥,这是天助殿下成事。 我不过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而已,当不得您的重赏。” 两人君臣相得,对视再笑。 一色义龙笑着笑着,只觉得有热流从鼻中往唇上流淌。顺手一抹,一手鲜血十分扎眼。 日根野弘就看着鼻血不停的主君,骇然道。 “殿下,您是怎么了?” 一色义龙一手捂住口鼻,只觉得头晕目眩。一手抓住日根野弘就手腕,强忍不适说道。 “万万不可声张!退兵回转稻叶山城!” 说完,她便软倒在地,昏迷不醒。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一章斋藤家末路 织田信长在墨俣城看似坚强,其实心中仓皇不定,屏息等候一色义龙的大军杀到。 日根野弘就看似意气风发,其实心中惊恐万分。她带着昏迷不醒的一色义龙连夜退兵,偃旗息鼓奔回稻叶山城。 浓尾平原上,织田斋藤两代人的争斗,终于到了见分晓的时刻。 织田信长一生逆水行舟,我命由我不由天。最后成就大业的契机,竟是天命所归。 笑也,叹也,命也。 ——— 稻叶山城,一色义龙内室。 她在哭声中悠悠转醒,看到铺被旁埋头哭泣的小丫头,正是她的嫡女。 自回到稻叶山城,日根野弘就就带着她的嫡女日夜不离,唯恐错过要紧事。 一色义龙呻吟一声,引起日根野弘就注意。她贴上前来,喜泣道。 “殿下,您醒了?” 一色义龙感觉自己的力气源源不断从身体内涌现,却是无根之水,有穷尽无再生,心中起了一丝明悟。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问道。 “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日根野弘就抹着泪,低声说道。 “自您昏迷,我便退兵回到稻叶山城,与小公主一齐侍奉在旁。 城内外封锁了消息,但是,怕也藏不住您病重之事。” 一色义龙点点头,美浓各家渗透严重,稻叶山城早就成了筛子。 日根野弘就是东美浓武家领袖,她最怕的是西美浓武家得到消息,趁机作乱。 一色义龙摇摇头,再问。 “军情呢?织田信长在哪里?” 日根野弘就遗憾道。 “我军退兵后三天,木曾川以南的织田军后勤线就被打通。 织田信长借此稳住墨俣城,这次把她赶过河的良机被错过了。” 日根野弘就欲言又止,一色义龙苦笑道。 “有什么话你直说吧,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坏消息是不能说的。” 日根野弘就叹息道。 “东美浓那边,柴田胜家与前田利家联手,拿下了兼山城。” 一色义龙面色大变。 兼山城是东美浓重镇,没想到自己在美浓中部击败织田信长,东美浓那边还是出大事。 没了此城,稻叶山城与东美浓的联系就被割裂大半,当地武家之彷徨失措,可想而知。如若有人被说动,降伏于织田家。。 不敢再想下去,一色义龙仰天长叹。 “织田斋藤两家,为制霸浓尾平原争斗数十年,如今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 日根野弘就敏锐察觉到,主君所用的斋藤一词,心中顿感不妙。 一色义龙看着身边的亲女,抚摸她的头发,对左右喝道。 “为我更衣,我要提前替她元服。” 小丫头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珠子,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日根野弘就失声道。 “殿下,您。。” 一色义龙回头冲她笑笑,笑颜凄凉。 “我斋藤义龙弑母上位,天理不容。如今是天要收我,为之奈何。 日根野大人,感谢你为斋藤家所做的一切,日后你不论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怪你。 现在请给我一点独处的时间好吗?让我安排好后事,为斋藤家留下一丝血脉。 斋藤义龙,感激不尽。” 说完,斋藤义龙冲着日根野弘就一个鞠躬。日根野弘就受了主君一礼,默默回礼后,走了出去。 斋藤义龙已经说的很清楚,美浓一色家完了。她改回斋藤苗字,是为后人留下一线生机。 一色苗字乃是幕府四职门楣,衰败的义龙后裔,配不上这个苗字,只会引来杀身之祸。 让嫡女改回斋藤苗字,是承认自己弑杀母亲的罪孽,让孩子可以留有世袭美浓守护代斋藤家的一点人脉颜面。 留着活命用! 斋藤义龙对日根野弘就所言,其实是默许她在自己死后,投降织田信长。 毕竟,东美浓武家也要找出路。双方好聚好散,留下一点香火之情,是为了斋藤后裔着想。 等日根野弘就走后,斋藤义龙便为嫡女提前元服。仪式完毕,她已经是气喘吁吁,只觉得全身的力气被一抽而尽。 她强打精神,对嫡女说道。 “自今日起,你便是斋藤龙兴。去近幾,离开美浓,离开织田信长远远的,永远不要回来! 听明白了吗?” 她面目狰狞,双手握住斋藤龙兴的肩膀。看得小丫头害怕,不住点头。 见女儿听话,斋藤义龙面上难得散去严母的肃然,只剩一脸舔犊之情。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龙兴,活过这个乱世。” 斋藤义龙说完,眼中泪水掩藏不住。 乱世人如草芥,斋藤家衰败,但在美浓还有余泽未尽。最怕就是织田家崛起,斩草除根。 她对身边一名侧近姬武士,深深鞠躬道。 “利三,我将龙兴托付给你。你们赶紧出城,前往近幾投奔斯波家的明智光秀。 她是美浓守护土岐家分支后裔,当年明智家心存不轨,我屠灭其族。 明智光秀才智出众,当时与我辨论。说道潮起潮落,做人当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 我见这人有趣,便留她一条生路,谁知今天还真就用上了。 你去问她,当年我留她一线,能不能换她今日庇护我斋藤一脉,不要绝嗣。” 伏地听从斋藤义龙说话的,乃是她本家侄女,斋藤利三。 斋藤义龙虽然弑杀母亲,但对族人还算仁慈,斋藤利三更是留在身边的侧近亲信。 如今斋藤家覆灭在即,斋藤义龙信不过美浓任何武家。只能托付亲族前往近幾,寻求当年被她灭族的明智光秀庇护,真是讽刺至极。 斋藤利三伏地领命,决然道。 “殿下放心,我便是粉身碎骨,也定要护住少主平安。” 此时,斋藤义龙感觉自己呼吸不畅,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喷在斋藤利三身上。 一旁的小丫头龙兴,吓得哇哇大叫。但斋藤义龙已经顾不上她,紧握斋藤道三的手臂,挤出最后几句话。 “记住!如果被织田信长查到下落,去求她的丈夫浓君!去。。求。。浓。。” 话没说完,她已失去所有力气,歪头气绝身亡。 斋藤龙兴在母亲的尸体上大哭不止,斋藤利三抹去眼泪,几下拉不动紧抱着亡母的少主。 时间不容耽搁,她咬牙伏地,最后冲斋藤义龙行了一礼。然后抓起少主,不顾亡主尸身,硬是扯下孩子。 随后,斋藤利三携少主,带着几名死忠的姬武士,偷偷溜出城去,不见踪迹。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二章利家揽人才 东美浓,兼山城下。 前田利家摇头晃脑,醉意浓浓,往自己的本阵幕府走去。步伐如舞台走秀,身姿妖娆。 拿下了兼山城,柴田胜家心情大好,犒赏三军。前田利家作为尾张斯波众首领,也受到邀请。 一顿饭没吃多少,尽是被柴田胜家拉着灌酒。也勿怪她兴奋,拿下了兼山城,东美浓诸武家皆在织田家兵锋之下,瑟瑟发抖。 柴田胜家连夜派使番去织田信长跟前报喜,有了这份军功,她总算是坐稳位子,洗脱了叛军旧党的污名。 而在此战中,尾张斯波领的足轻奋勇作战,在织田家臣团面前大大露脸,为拿下城池立下大功。 柴田胜家越发看重前田利家的能力,对她多有拉拢,宴席上更是拉着她不断说话,饮酒。 再加上各家上前敬酒,可把前田利家灌成了酒葫芦,迷迷糊糊得回到自家营地。 刚才要去休息,却接到报信。村井长赖在本阵等候,有事与她商量。 村井长赖是她第一个家臣,有事找她,这点面子前田利家总要给的,便先来了本阵幕中。 她醉步蹒跚,走入幕布,村井长赖与一个面生的姬武士冲她伏地行礼。 前田利家走上主位,接过身边侧近旗本献上的解酒茶。一边品着,一边说道。 “村井姬,有什么事找我?” 村井长赖伏地请罪,说道。 “打扰了主上休息,实在是我的罪过。 只是伊奈姬不肯多留几天,这才斗胆请主上见她一面。” 前田利家凝视她身边姬武士,见她面上局促不安。村井长赖很少如此推崇一人,连夜为她出仕举荐,必有过人之处。 “这位是?” 那人鞠躬道。 “在下伊奈忠次,刚才从西三河出奔。” 西三河?出奔?前田利家眯着眼看向她,问道。 “你是一向宗门徒?” 伊奈忠次愣了一愣,无奈点头道。 “正是。” 前田利家这一问,全是源于西三河一向一揆。 之前一向宗暴乱,整得西三河的松平元康焦头烂额,连征讨东三河的战事都被迫中断。 后来,织田信长命令前田利家前往三河相助,巧计平定了这次一向一揆。 只是一向宗势力还很大,松平元康选择了忍耐。等事态平息,才慢慢开始秋后算账。 不但各处一向宗寺庙被迫改宗,松平家臣团中的姬武士也被要求改信。 不少坚持信仰的三河姬武士,不得不出奔,离开三河国自寻出路。随着时间推移,松平元康越发严厉,一些浅信徒也不能容忍。 这大半年,从三河出奔的姬武士不减反增,这位伊奈忠次多半也是其中受害者。 前田利家看向村井长赖,听她解释。 “伊奈姬善于打理地方政务,特别是在水利方面,有很高的造诣,之前我也曾前往三河国向她请教。 这次她出奔离国,经过尾张斯波领,被我拦住带来与主上一见。” 前田利家点点头,原来是政务人才,水利大家,难怪得到村井长赖推崇。 武家社会找几个砍人的行家不难,可是要找能写能算,把家务打理井井有条的内政奉行,真的难。 特别是农耕社会,通晓水利工程的姬武士更是瑰宝,谁家都不舍得放人。 要不是这次三河一向一揆撬动了松平家根基,松平元康宁可杀错,绝不放过,这种水利大家怎么可能被别家截胡? 但是看伊奈忠次一脸不情愿,只怕村井长赖留人的手段并不光彩,难怪要连夜见自己,赶紧敲定主臣关系。 前田利家笑着问伊奈忠次。 “阁下出奔三河,居无定所,何不在我斯波家出仕?” 伊奈忠次汕汕不知如何回答,最后支支吾吾说道。 “您的好意我很感激,但尾张斯波领不过一万余石。以村井姬的能力就足以管理好,留我无用。” 前田利家看向村井长赖,见她无奈点头,便明白了来龙去脉。 这位是嫌弃尾张斯波领地盘太小,难以让她施展平生所学,倒是一个有志向的人才。 前田利家心头一动,脸上笑意更浓。 “伊奈姬,可曾听闻斯波谦信公之名?” 伊奈忠次恭敬道。 “当然知道。 我虽是乡村小人,但斯波家督乃是一力复兴家业的豪杰,其名亦是如雷贯耳。 何况如今,那位已贵为御台所,乃河内源氏嫡流,更是不可不知。” 前田利家听得前半句,还在乐滋滋点头。但听到后半句,情不自禁就拉下了脸。 可她又见伊奈忠次一脸诚恳,自己的小心思不好发作在不知情之人身上,勉强说道。 “只是定亲而已。” 伊奈忠次一愣,这话不知道怎么接。前田利家自知失言,转移话题道。 “我尾张斯波领地少,但斯波家却是家大业大。 我见阁下大才,心存爱才之意。如若你肯出仕与我,我便派遣你前往关东,为我家殿下效力。 可愿意否?” 伊奈忠次埋头思索。 这次她出奔离国,也不是一人一身,身后跟着家眷。 之所以不肯接受村井长赖的招揽,是觉得尾张斯波领没有前途,浪费自己一身本事。 但前田利家的诚意,却让她有些心动。虽然斯波义银是男儿,但为人义理傍身,恩赏慷慨大方,天下皆知。 不但近幾有北大和与伊贺双守护,如今在越后也打出偌大名声。 伊奈忠次不过是三河国土鳖,虽然薄有才名,但在列国之中算不上什么人物。 如今有机会出仕斯波家,贴近高门贵胄的斯波义银,攀上这根高枝,由不得她不心动。 她沉思半晌,问道。 “前田大人,我如果出仕于您。您真的会举荐我去越后,在御台所跟前效力?” 前田利家笑道。 “主君在关东开拓新领,我身为斯波一方代官,举荐英才为君效力,乃是本分。 阁下大才,尾张斯波领容不下,但斯波家总容得下吧?” 这话已经有些诛心之意,伊奈忠次知道好歹,干脆得伏地行礼。 “伊奈忠次拜见主上。” 前田利家安坐在上,受她一礼,达成了主臣契约。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三章西美浓起兵 之后,前田利家又安抚伊奈忠次几句,让左右负责她与族人,先回去安顿家眷。 待伊奈忠次走后,村井长赖终于忍不住疑惑,问道。 “主上,您真要派遣伊奈忠次去往越后,为殿下效力?” 前田利家点点头,说道。 “殿下在越后缺少人才,带去的近幾人手大多是善战姬武士。关东武妇多粗鄙,肯定缺人处理家务。” 村井长赖欲言又止,前田利家对自己的亲信也不藏着掩着,说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殿下的确无视我的尾张斯波领,这也正常。 我们领地不过万石余,不像近幾斯波领二十余万石,在关东攻略中很难帮上忙。 但依然可以另辟蹊径,举荐政务人才,让主君别忘了我们。” 这话题太过深入,村井长赖不敢接。她是认识斯波义银的,更知道前田利家对那位的心思。 所以她身为亲信,能说什么?劝前田利家放弃?这话一出口,只怕自己先被前田利家给闲置了。 前田利家平日里是人人称赞的有力武家,睿智冷静。但只要牵扯到斯波义银,立马变身偏执狂。 为了斯波义银,连织田信长都敢甩脸出奔,独一份的牛b。这年头,尾张还有人敢忤逆织田信长? 村井长赖低头不语,她是前田利家死忠。不论主上如何做,她都是荣辱与共,紧跟到底。 眺望幕外深夜,星空下前田利家醉意渐去,对某人的思念却是越发浓烈。 义银君,你还记得我吗? 忘了也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我,会需要我,会求着我回到斯波家的中心,为你排忧解难。 ——— 西美浓,曾根城。 稻叶良通,氏家直元所部军势皆在此地聚集。 从织田信长出兵西美浓,北上稻叶山城,这些西美浓武家便开始动员。 她们倒不是想出兵相助,是害怕织田信长明修暗道,暗度陈仓。说是北上,其实调转枪头沿着木曾川支流直下,吞并她们的领地。 等到日根野弘就伏击成功,织田信长败退墨俣城,她们反而更加混乱。两人展开军议,西美浓各家姬武士争相发言。 一粗壮女子出列,说道。 “事情明摆着了!织田信长完了! 一色殿下一定会借着这次机会,把她赶回木曾川南岸去。我们此时不做表态,回头等一色殿下收拾干净,就该来教训我们。 我认为,应该马上出兵响应一色殿下,换取谅解。” 另一姬武士冷笑道。 “谅解?东美浓那些人会放过我们? 我把话撂在此地,等收拾完织田殿下,没了外患,一色义龙就会转身收拾我们! 诸姬!跪亦死,站亦死,应当出兵相助织田殿下,博一个前程! 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此刻正是良机,不可自误!” 两派姬武士争论不休,僵持不下。稻叶良通与氏家直元听得直皱眉头,她们也在犹豫。 西美浓各家暗开关隘,放织田市君去北近江出嫁之后,一色义龙对西美浓的态度变得越来越强硬。 首当其冲的安藤守就压力最大,现已举兵投入织田信长麾下。 其他西美浓诸家的压力也不小,但问题在于,织田信长一战而溃,让已经跃跃欲试的西美浓武家顿时麻爪,裹足不前。 谁都没想到,织田信长这么不经打啊! 万一她们出兵之后,织田家还是溃败。携大胜之威的一色义龙一定会借机翻脸,西美浓武家要完。 帮一色义龙,那是慢性死亡。帮织田信长,就怕她是扶不起的阿斗。稻叶良通与氏家直元左右为难,一时下不了决心。 正在此时,一名旗本从外面进来,在稻叶良通耳边轻声说话。她一脸疑惑,点头说道。 “请她进来。” 氏家直元问道。 “谁来了?” “不破光治。” 两人皆是诧异,她怎么来了? 不破光治本是一色义龙亲信,因为暗中靠近织田家一事,被主君察觉并厌恶。 虽然她与西美浓三人众达成了默契,一同旁观尾张美浓两国主君大战,但双方其实并不亲近。 不破光治号称西美浓三人众之外的第四人,领地在不破郡,也就是西美浓西侧邻近近江国那边。 而稻叶良通,氏家直元,安藤守就这西美浓三人众的地盘皆在西美浓东侧,木曾川支流平原,正是织田家控制的墨俣城兵锋之下。 所以西美浓三人众很紧张,提前聚集兵力,随时准备站队。 不破光治因为距离远,反而从容了许多,完全可以看清形势再做打算。如今她来到两人军中,是有什么变数出现? 不破光治匆匆走入幕中,冲着两位大佬就喊。 “你们还在等什么?赶紧出兵救援织田殿下! 我带了军势过来,我等一齐去墨俣城向织田殿下献忠,讨伐弑母夺国的斋藤义龙!” 稻叶良通与氏家直元对视一眼,一脸茫然。 不破光治一愣,问道。 “你们还没收到稻叶山城传讯?别告诉我,你们没有安插人进去。” 正尴尬间,一名使番冲入本阵幕府,急吼吼嚷起来。 “一色殿下突发恶疾,病故稻叶山城。日根野弘就在城内召开评议,商议降伏织田家事宜!” 稻叶良通与氏家直元一齐站了起来,稻叶良通吼道。 “斋藤义龙弑母夺位,天理难容!我等武家秉持义理,当起兵拨乱反正,还先主一个公道!” 氏家直元跟着点头,说道。 “稻叶姬说的有理! 先主之女斋藤浓君公子,嫁给了织田信长殿下。织田殿下乃是英明之主,贤名远播。 我提议!迎先主之媳织田殿下入主美浓,谁同意?谁反对?” 西美浓诸武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高呼。 “弑母之徒不配担当我等主君!我等愿奉织田殿下为主!” 之前那位为一色义龙说话的粗壮女子,叫得分外用力。面红耳赤,双目瞪得就要跳出来,声嘶力竭像是生孩子一般使劲。 稻叶良通,氏家直元,不破光治三人纷纷点头,为麾下武家忠孝义理感动不已。 之后,曾根城下各家人马动员出兵,前往墨俣城援救她们心中的贤主。 正文 第六百五十四章狂喜的信长 墨俣城中的织田信长,还不知道自己多了无数忠心耿耿的美浓姬武士使唤。 她正与池田恒兴在室内密谈,手中一封书信捏得皱巴巴,面上冷笑不止。 “笔迹确实是安藤守就亲书,这墙头草果然靠不住。” 池田恒兴气愤道。 “殿下吩咐后,我便盯住她的营区。 次夜便有人偷偷摸摸想要出城,被我派人跟到远处才下手截住,以免被她察觉。 这是从密使身上搜出的书信,多半是想去寻找一色义龙大军,献上书信。 好一个里应外合!好一个将功折罪! 殿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织田信长冷冷盯着手中书信,面上杀机渐露。 “如今城内军心涣散,士气低落,不能留下这个祸害,你。。” 她话音未落,外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织田信长正心烦意乱,骂道。 “八格牙路!我说过不准打扰的!是谁!” 门外传来泷川一益的声音,谨慎中克制不住喜悦的情绪。 “殿下,有紧急军情。” 泷川一益是池田恒兴找的副手,也是织田信长的母衣众头目。 池田恒兴拉开门,织田信长大步走了出去,问道。 “什么事?” 泷川一益掩不住兴奋,双手奉上军情信件,说道。 “殿下,兼山城被拿下了。” “什么!” 织田信长夺过军情细看,喜道。 “好好好,权六不愧是我织田家第一猛将。” 虽然西美浓战事不利,但东美浓却打开了缺口。西边不亮东边亮,织田家还是占了上风。 只要织田信长能守住墨俣城,这美浓攻略就又进了一步,无非是再蹉跎些岁月。 织田信长笑了笑,回头就要对池田恒兴说完之前的话语,夺了安藤守就的性命。 正在此时,外间脚步匆匆,森可成冲了进来。她顾不上行礼,说道。 “殿下,城下来了西美浓人马,军势不下十五支备队,说是举旗讨伐弑母的斋藤义龙,要奉您为主。 您快去看看吧!” 这话别说织田信长迷糊,森可成自己也迷糊。这西美浓武家一贯态度暧昧,不同意不拒绝,只是吊着织田家的诚意。 如今忽然旗帜鲜明得投了过来,顿时让人摸不着头脑。 几人急着要上城头,刚到城下又传来一阵喧哗,织田信长无奈喊道。 “又怎么了!” 她今天是被各种消息砸得头晕目眩,一时已经搞不清状况。 城头上的河尻秀隆一脸惊喜,冲着织田信长鞠躬道。 “殿下!日根野弘就派使节前来商谈降伏之事,稻叶山城要献城投降!一色义龙死了! 其使节就在城下,正请求吊篮拉她上来城头。” 织田信长愣了半晌,默默将手中安藤守就的通敌信撕个粉碎。纸屑随手撒在空中,随风而去。 她强忍激动,回头对池田恒兴低声道。 “把安藤守就的密使干掉,首尾收拾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先别动她,以免投效而来的美浓武家误会我卸磨杀驴,坏了大局。” 池田恒兴点头答应,织田信长终于忍不住仰天长啸。 连天都在帮我!我果然是注定会成为天下人的女人! 虽然美浓还未平定,但织田信长从未如此自信,自信这天下迟早是属于自己的! ——— 正当川中岛鏖战,美浓各方暗斗,许久未见太平的近幾,迎来了难得的平静。 三好家与六角家忙着内斗,缺了这两家,近幾又能乱到哪里去? 京都的足利义辉趁机重整旗鼓,步步紧逼,逐渐收拢幕臣手中的权力。 就在京都武家们翘首期盼足利家中兴的此刻,亦有人暗中皱眉。 京都,斯波府邸,明智光秀内室。 藤林杏伏地待命,明智光秀看着情报,面上不悦。她用右手中指揉揉眉间,问道。 “完全没有机会吗?” “嗨!尼子大人对内管理很严,没人敢乱说话。 我勉强挑拨起三两人,结果被人检举,柳生组直接出动。主犯斩首示众,余者切腹谢罪。” 明智光秀抬头吁出一口长气,叹道。 “尼子姬,你可真是让我为难呀。” 藤林杏在下方,已经是汗如雨下。她当初自请入瓮,成了明智光秀手中棋子。 藤林椋负责中同组明面上的情报,却不知自己这姐姐已经深陷地狱,无法自拔。 明智光秀不断交给藤林杏一些脏活,从浅到深,现在已经发展到在近幾斯波领中挑拨各家关系。 藤林杏心中惊悚,不知道明智光秀所作所为,有什么目的。 但她这些挑拨离间的行为一旦暴露,自己要死,还要连累全族遭殃。无奈之下,只能被明智光秀拿捏得死死,一路走到黑。 明智光秀才不管这棋子的想法,她只是犯愁尼子胜久手段厉害,让她对内挑拨的策略失败。 时间不等人,将军已经逐渐执掌幕府大权。足利家身板硬朗,足利义辉的态度也就越来越强硬。 六角家与三好家的内斗趋势越发激化,明智光秀却迟迟无法点爆近幾斯波领的内部矛盾,跟上她们的节奏。 高田阳乃与前田利益都不是善茬,两人的职责更是南辕北辙,相互看不起。 按理说,这挑拨之事再简单不过。武家看不起商奉行,一点火星就能炸起来。 可尼子胜久硬是用柳生宗矩的目付柳生组,把家里压得一丝火星都没有,这可就难倒了明智光秀。 斯波家内部不出乱子,在外人眼中就是强大的武家名门,足以团结细川畠山三渊等各家幕府地方实力派。 明智光秀需要斯波家露出软肋,需要幕府地方实力派各怀心事,才好诱惑将军更进一步。 足利义辉性格刚硬,这位强情公方眼中不容沙子,早对足利家的大权旁落,耿耿于怀。 幕府两根支柱,她现在压住了幕臣一派,如果瞅到机会能够再压倒地方实力派,那就真成了一言九鼎的实权将军。 这个机会,足利义辉绝不会错过。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六角家与三好家的内乱已经无法避免。 到了两家衰弱,幕府独大的时候,足利义辉这位强情公方会怎么做? 正文 第六百五十五章各有各打算 明智光秀嘴角带笑。 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强情公方,冢中枯骨尔。 可她面色一僵,笑意凝结。自己一番布置,却在尼子胜久手中吃了个鳖。 不知是受细川藤孝提醒,还是早对明智光秀心存疑虑。尼子胜久主持家务的近幾斯波领,一直在严厉得镇压异论。 明智光秀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完全没有办法。 尼子胜久处事公正严明,前田利益与高田阳乃等人都要卖她几分面子。 在她调和之下,近幾斯波领几方大佬总算能够勉强坐下,一齐为领地安宁尽力。 这本该是斯波义银希望见到的局面,却不利于明智光秀的谋划。 这家伙真是难缠。 明智光秀想了想,决定放弃从斯波家内部爆破,将目光转向自己影响力较强的京都。 她对藤林杏柔声道。 “我希望过几天,京都会传遍一曲童谣。” 藤林杏愣道。 “童谣?” 明智光秀笑着点点头。 烛光闪烁,她的美颜在光暗间一黯一明,若隐若现。沉寂的室内忽而响起她的歌声,空灵得在房中回荡。 “好家臣,兴家业,上下相交甚欢喜,斯波重臣不结缘。” 她反复唱了三遍,这才停下,问道。 “听清楚了吗?” 藤林杏不但听清楚了,也听明白了,更是听得背脊发凉。 她结结巴巴想要说些什么,但抬头看到明智光秀那双没有温度的眼睛,哑然失声。 “去办事吧。” 藤林杏一卡一卡伏地行礼,然后逃逸般窜出房间。明智光秀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中带着一丝嘲讽。 真是一个蠢货,这副白手套不好用,迟早得丢了换一副才好。 她叹了口气。 要不是尼子胜久严防死堵,她也不愿用上此策。无法内部爆破,那只有借助外力了。 斯波重臣不结缘,那么她们是在等什么呢?将军大人,您说呢? ——— 京都中,明智光秀暗搓搓想要搞事。但在这个无聊的秋天里,别人也没有闲着。 伊贺国内,秋收之后。前田利益请大谷吉继来自己居馆,商谈军事,陪坐的是她母亲前田利久。 双方一阵寒暄见礼,一齐在茶室观摩茶人茶艺。随后摒退左右,品茗聊天。 望着裹头遮面,只露出双眼的大谷吉继,前田利益关切道。 “大谷姬,最近皮肤还是不好吗?” 大谷吉继无奈道。 “也就这样了,入秋之后天气干燥,舒服了许多。” 前田利益摇摇头。 “等入冬事少,你多去温泉修养。国内有我看着,没事。” 大谷吉继点头答应。 她如今是有身份的高阶武家,早不是当初大谷村的可怜虫。些许享受与治疗,不是问题。 “前田姬,这次叫我来,所为何事?” 前田利益侧目看了母亲一眼,对大谷吉继说道。 “的确有一事,希望得到大谷姬的支持。 我想趁着秋冬无事,把伊贺国内的军役帐整顿一番。 近幾斯波领的军役帐太过混乱,不利于动员。一旦突发战事,我这斯波家总大将连手中军势都闹不清楚,岂不是要出大事? 我想先从伊贺国内开始整顿,整理近幾军役帐,你觉得如何?” 前田母女两人一齐看向大谷吉继,看着她低头沉思。 这事其实是前田利久提议。 随着尾张武家大批进入伊贺国,伊贺前田家在余野的统治已经稳固。既然基本盘稳定了,前田利久便开始为女儿谋划未来。 她老谋深算,这一招整理军役帐,本就是在前田利益的权限范围内,谁都挑不出错来。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太急,只是勉强将家务,军权,外交分给尼子胜久,前田利益,明智光秀。 三方中,看似拥有军权的前田利益最强势,其实不然。 斯波义银需要的是近幾稳定,依靠团结幕府和地方实力派威慑外藩,在自己回归之前不出大事。 在六角家的近江北伐失败之后,近幾的确进入了斯波义银希望的稳定期,但这也限制了前田利益的权力。 没有仗打,她如何在近幾斯波领扩张威望权势? 明智光秀手中有中同组,尼子胜久有柳生组,连堺港的高田阳乃都在偷偷外招野武士。 只有前田利益因为权限受制,坐困伊贺盆地,无所作为。 为此,前田利久开始琢磨怎么帮女儿获取更大的权力,提高伊贺前田家的实力。 她的切入点,就是斯波总大将的权限之一,军势动员。 统治者手中最重要的三权,乃是人事权,财政权,军事权。 人事权肯定在斯波义银手中,他离开之前已经规划好各方权限,这是不可撼动的游戏规则。 尼子胜久负责家务,田赋,商税,栋别等收入由她掌握,抓住了财政大权。 而前田利益的军权体现在哪里?只是战时指挥权吗?是否包括军役帐?这部分模糊的权力,便是前田利久希望女儿去争取的。 近幾斯波领初创,大部分土地以斯波料所形势分给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岛胜猛,尼子山中一党。 之后斯波义银去了关东,带走了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为了保证近幾斯波领稳定,还不断抽走伊贺众与北大和众,导致军役帐混乱。 前田利益作为总大将,不知道自己麾下有多少人,各领地能动员多少军势,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所以她说要整顿军役帐,掌控近幾斯波领的动员力,谁都挑不出错来。 最重要的是,前田利久帮前田利益设计的方针,是先在伊贺国内整顿。这样就暂时避开了北大和领地,不与尼子胜久起摩擦。 没有人喜欢别人把手伸到自己的兜里,北大和的斯波料所在尼子山中一党和岛胜猛手中。 如今岛胜猛去了关东,尼子胜久执掌家务,伊贺前田家何必去招惹她们。饭要一口口吃,第一个目标就是明智光秀。 伊贺三分,前田利益占了大头,却不能为所欲为。南伊贺有大谷吉继,北伊贺在明智光秀手中,三方势力鼎立。 要想逼迫明智光秀接受军役帐的整顿,将手伸到她的领地里,就必须先获取大谷吉继的支持。 所以,前田利益请来大谷吉继,商议此事。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六章内斗又加剧 大谷吉继沉思半晌,也赞同前田利益的想法。 她是斯波武将派一员,与前田利益,藤堂高虎皆为一党,这一派的领袖就是前田利益。论公论私,她都应该支持前田利益。 况且上次,她以大义拒绝军功恩赏,狠狠打了前田利益的脸,也希望弥合两人的私人关系。 最重要的是,伊贺国内的军役帐的确是太乱,已经影响了斯波家的军事力量。 随着伊贺众不断抽去关东,前田利益在招揽尾张武家,明智光秀在充实京都与美浓武家,大谷吉继自己也在南近江招老乡来南伊贺。 军役帐真是乱得一塌糊涂,再不整顿,下次作战不知道该怎么动员。 大谷吉继问道。 “你准备怎么整顿?” 前田利益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余野由我负责,南伊贺由你负责,检地查清土地人口,重新敲定各家动员人数,军备。 随后我们一齐对北伊贺进行检定,清算动员力。” 大谷吉继皱眉道。 “我们没有检地权,这是家督的权力。而且为什么要进入明智光秀的领地,她自己不能查吗?” 大谷吉继赞同整顿军役帐,但对于检地和侵入别人领地,她不赞成。 前田利益看了看前田利久,见她点点头,继续说道。 “以现在伊贺国内的混乱情况,如果不能重新检地查清土地人口,我根本掌握不了下面的情况。 各家必然为了自家利益,隐瞒土地人口,令军役帐失真。 如果你觉得我的行为过线,那就选一处兵城,囤积粮草军备,方便我监督各家动员集结。 我需要一处稳固的据点积攒军需,以防混乱的动员力拖累战事。 这不过分吧?” 大谷吉继看了眼一边沉默不语的前田利久,前田利益没这么阴损,必然是她母亲的手段。 先抛出一个必然被拒绝的议案,在遭到拒绝后才放出真正的方案作为备选,老辣得很。 以大谷吉继与前田利益的关系,即便她感觉不妥,也很难再次回绝,怕影响两人的私人友谊。 大谷吉继无奈道。 “你想把据点设在哪里?” 此言一出,等同于支持了这个方案。 前田利益大喜过望,她早就知道检地是不可能的,这越过了斯波义银给予她的权限,大谷吉继不可能同意。 但设立兵站,保障后勤,的确是踩在权限的模糊地带,勉强说得过去。 前田利益笑道。 “之前仁木家是伊贺守护,被伊贺众驱赶之前的居馆旧地还在。 我想在原址重建一平城,以为后勤兵站之用。 如果你同意,你我就联名向尼子姬通报此事,希望能得到她的支持。” 大谷吉继苦笑连连,她还是被前田利益带进了沟里。不,应该是被前田利久带进沟,前田利益没这么厚黑。 仁木旧居馆的位置在伊贺盆地北部,那特么是明智光秀的地盘! 大谷吉继如果联手署名,那就是跟着前田利益一齐对尼子胜久施压,捅了京中的明智光秀一刀。 斯波家中本就混乱。 明智光秀,前田利益,高田阳乃一直在相互扯后腿。是尼子胜久带着大谷吉继,藤堂虎高,勉强压住了这些捣蛋鬼。 如今前田利益把大谷吉继扯了进去帮忙,尼子胜久能怎么办? 军事权,本就是斯波义银给予前田利益的权力。 后勤兵站的建立,算军事还是政务?前田利益有没有权利去做?这笔糊涂账怎么扯? 明智光秀也没权利拒绝,因为她负责斯波家的外交役,只有对外宣战权,军事方面是前田利益的权力范围。 别说前田利益把兵站设立在北伊贺,就算插在明智光秀家门口,她也得闭嘴,配合军事需要。 不单单如此,明智光秀还需要整顿北伊贺的军役帐,整理后勤物资,送给进驻兵站的前田利益。 因为北伊贺虽然是明智光秀的地盘,但大半土地是斯波料所。说到底不是明智光秀的私领,她只是代官。 如果有个不情愿,回头就会挨前田利益一顿指责。延误军机大事,明智光秀吃罪得起吗? 这一套组合拳下去,北伊贺的军役帐与后勤物资就被整合到了前田利益手中。 再加上大谷吉继的配合,整个伊贺国的军权财权等同于到了前田利益手中。 大谷吉继叹了口气,此时她已经没理由反口,无奈问道。 “重建仁木居馆,总不能还叫这个名字吧?新城叫什么,你想好没有?” 前田利益笑颜如花,说道。 “伊贺上野城。” 她心中雌心万丈。 第一步是整合伊贺的军役帐,然后再拿捏住整个近幾斯波领的军役帐。有了二十万石动员力,她将是斯波家名副其实的总大将。 明智光秀,高田阳乃,你们两个蠢货有什么资格和我争! ——— 西近幾,堺港,新选组驻地。 随着秋季渐深,这半年的北陆道商贸详细已经整理成册。 高田阳乃颠颠手中账本,心中得意,这就是她在斯波家中争权夺利的本钱。 她不得不为自己自豪,以区区商奉行身份,竟能与明智光秀,前田利益对局不落下风。 尼子胜久捏着鼻子给她擦p股,就因为北陆道商利太重。不论越后的斯波义银,还是北大和的尼子胜久,都需要这一大笔好处。 高田阳乃借着商利,顺杆子往上爬。可她心里清楚,自己比起斯波家其他大佬,根基不稳。 菜是原罪,武家不能打仗就是垃圾,赚再多钱也被人看不起。 高田阳乃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是借助斯波家复兴的势头,与斯波义银非常的信赖。 不然,只凭她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假武家,怎么能在堺港混得风生水起? 所以,她虽然志得意满,但却充满了危机感。时时刻刻需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才能不能抛弃。 如何增加自己的价值,如何绑住更多的人成为她的保护伞,是她始终在琢磨的要事。 将账本合上,她对在坐的今井宗久问道。 “明年,我要七成的堺港货走北陆道。” 今井宗久苦笑道。 “大人,这不可能做到。 除非东海道的骏府城被打成一片废墟,不然我们不可能抢到那么高的份额。” 正文 第六百五十七章阳乃要借钱 高田阳乃摇摇头,说道。 “必须努力去做到。 殿下在越后筹划关东攻略,明年就要发动,需要大量的物资支持。 我已经把近幾斯波领各方首领得罪了个遍,如若不能提高自己的价值,以后怎么在斯波家立足?” 今井宗久苦笑不已,你也知道自己把人都得罪光了啊? 高田阳乃好好的商奉行不肯躺赢,硬是要去争一把入赘斯波家。 如今斯波义银已经收下御剑,天下皆知他是将军的丈夫,当今的御台所。 斯波家中这些重臣还在争争争,争个p!你们有病吗?他是足利将军的男人,不要脑袋啦! 今井宗久无数次在暗室中悲鸣哀嚎,可到了高田阳乃面前,却是一副精明能干的得力助手模样。 上船容易下船难,她在高田阳乃的船上下不去,只能跟着一路走到黑,连郁闷都不敢露给她看到。 高田阳乃摇摇头,说道。 “你以为我们很安全吗?我是在死里求生。 三好家内斗越发加剧,迟早会波及堺港。真到了翻脸不认人的时候,幕府会替你我出头吗?” 今井宗久语塞。 她不太懂政治,但能混到大商人的层次,不会是个傻子。 三好家与幕府和睦,这才是斯波新选组在堺港风生水起的基石。 一旦局势恶化到翻脸的地步,足利义辉会为了几条新选组的人命,出兵讨伐三好家吗? 不会的,她只会坐山观虎斗,笑看三好家内部撕个底朝天。绝不会出兵相逼,让三好诸派有团结对抗外敌的可能出现。 今井宗久也许会迷糊,但高田阳乃在堺港看得仔细。三好长庆病重,已经快压不住对抗的两派,三好义继与三好三人众迟早要火并。 斯波新选组这小猫三两只,哪有本钱在这场席卷东濑户内海两岸的风暴中自保。 她不舍得放弃自己苦心经营的堺港基业,斯波义银的关东攻略也需要源源不断的堺港货支持。 所以,她得想办法撑下去,更要保证七成走关东的堺港货,是从北陆道商路流通。这很难,但必须做到。 高田阳乃说道。 “你放出消息,明年开春愿意走北陆道商路的商家,我自掏腰包贴息一分。” 今井宗久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说道。 “高田大人,您若要这般贴补,我的确有信心拿下七成货物的关东渠道。 但是我们哪有这么多钱?到时候商家发现我们食言,信誉受损,得不偿失。” 堺港走关东的货物是风向标,沿途商家会跟大流走最安全的物流通道。 可关西走关东的货物,一年足有百万贯。不算到关东的增值能有数百万贯,在堺港,高田阳乃贴息的一分就是数千上万贯。 今井宗久是大商人,有本钱,高田阳乃去年在北陆道商路也是赚得不少。 但是,这也要看和谁比啊。 和堺港一般商人的收益相比,斯波一系年入十万贯不止,是妥妥的超级大商。 但这些钱花得也快。 一部分要买货,运给越后的斯波义银收买人心,积攒军需。 一部分要补贴近幾斯波领,给捉襟见肘的尼子胜久,用以维护领地的日常运转。 打仗可是最烧钱的买卖,这点钱又能够买多少军粮刀枪弓矢铁炮兜胴呢? 况且,堺港自己的运营也需要储备金,购买物资的货款,上下打点的社交费用。十余万贯看似许多,其实只能是勉强维持。 如今高田阳乃还要从中抽出一笔费用补贴货物,与东海道抢货源,引诱商家走北陆道。 这一架势拉开,走东海道相关的大商人未必会买账。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最后打起商战来,去年的盈余未必够用。 面对今井宗久的忧心忡忡,高田阳乃反倒笑得很欢。 她与今井宗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她不是商人,她是武家。虽然是斯波义银抬举的假武家,她反而更能客观看待武家的本质。 武家需要钱吗?需要。 那么要钱干嘛呢?购买作战所需的一切物资。 如果能提供足够的物资,钱就是个数字,武家并不在乎钱本身。 今井宗久在计算金钱上的得失,而高田阳乃从进入堺港开始,所有的作为都是为了一个目标。 尽可能多的控制物资渠道,为斯波家提供足够的作战物资,这才是她的职责。 钱能帮她上位吗?能把她送入斯波义银的房间,送上斯波义银的床吗? 钱不可以,但用不完的作战物资可以! 高田阳乃没有正面回答今井宗久的担忧,反而问她。 “我如果要借钱,你有没有人脉可以沟通?” 今井宗久一愣,自以为明白了高田阳乃的意思,说道。 “大人你知道的,我有做渡来钱的买卖。虽然和那些放贷的人隔着行,总有些交情。 但我还是认为不必如此,涸泽而渔不是长久之计。” 今井宗久手中最赚钱的买卖就是渡来钱和铁炮,金融和军火自古就是暴利。 这时代的金融还很简单,无非就是货币置换与高利贷款。 今井宗久不做高利贷,她专注于兑换渡来钱产生的利差。但行商嘛,借钱的人总是认识一些。 京都自古是商业中心,堺港与京都以淀川水路沟通,两个商业中心的放贷业务极其发达,已有二百多年的历史。 放贷又名土仓,意思是土藏的仓库。放贷商大量吸收市面上多余的资金,然后放贷给武家打仗,商人周转。 她们的利息极高,就算是北陆道商路日进斗金,但今井宗久还是不希望高田阳乃依靠借贷周转。 她说道。 “高田大人,现在市面上的借贷月息五分。如果用借贷的钱维持运转,大半收入就要用来还款。 寅吃卯粮不是长久之计,我们没必要去借钱,平白让那些借贷的赚了大头,还请三思。 而且那些钱,我们借了就必须要还呀。” 月息五分,利滚利,一千铜钱借一年要还一千八。北陆道商路是挖不完的金矿,没道理让借贷商赚大头。 她更害怕高田阳乃起了邪念,想着借钱不还,干脆赖账的打算。这些放贷的身后,可是斯波家都惹不起的背景。 今井宗久真怕高田阳乃头脑发热,最后陪她一起掉了脑袋。 正文 第六百五十八章借钱成大势 放贷人最怕什么?钱收不回来。 她敢放出来,就是因为背景太硬,借钱的当了裤子也要还上。 自古以来,放贷业的大头是寺院,就是那群有钱的尼姑。 利用不输不入的宗教特权,信徒们上供的香火钱。尼姑们积攒了大量的资本,总不能放着积灰吧? 不管是比叡山天台宗,高野山真言宗,还是石山本愿寺的一向宗,都有参与放贷业。 就连慈眉善目,对斯波义银多加支持的兴福寺长觉座主。她麾下也有负责放贷的专人,打理兴福寺的空闲资金。 这些人的钱要是不还,斯波家就是真正的佛敌。比三好长庆的佛敌称号,更加真切十倍。 三好长庆那事是为了应付将军,敷衍敷衍。斯波家真金白银不还,真当尼姑们不会翻脸啊! 成年人的世界哪有轻松的?谁特么不要钱?宗教斗争类比武家征战,失败者死无葬身之地。 没有钱。怎么养尼姑?怎么开道场?怎么传播信仰?法相庄重,道法精深能当饭吃吗? 一向宗凭什么成为天下最强的宗派?就是佛法简单明了,又能养活一群群尼姑往底层村落里塞,硬是砸出偌大的局面。 没钱?饿着肚子怎么有力气去抢信徒! 除了尼姑,京都从二百年前就开始放贷,资金来源于足利幕府那些个名门贵胄。 斯波家不还钱?以后幕府不混了?夺人钱财,寸步难行! 堺港龙蛇混杂,西近幾不论高阶武家,还是底层姬武士,手上有余粮都会拿来钱生钱。 不论三好家,和泉细川家,还是地方大名领主国人,都会从口中挤出一点吃食,希望来年多攒点老本。 这些人的钱不还?高田阳乃死不死?斯波新选组死不死? 宗派,幕府,地方,哪个放贷的身后不是一群豺狼虎豹? 高田阳乃要是敢把主意打到她们身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些事今井宗久知道,高田阳乃也明白,但她就是铁了心要去借钱。 “今井姬,你替我联系各家土仓的管事。她们敢借多少,我就借多少! 十万贯,二十万贯,五十万贯,她们有胆子拿出来,我就敢接下!” 今井宗久摇头苦笑。 “她们哪有这么傻,不会借出拿不回来的钱,最多榨干我们的利润为止。 大人!我们可真要为她们打白工了!” 高田阳乃笑着看向今井宗久,说道。 “打工就打工呗,钱还给她们,但物资却有我们的一份,这总有操纵的空间吧? 运到越后与北大和的斯波家物资,不受短缺就好。” 今井宗久不敢苟同。 “那明年我们就没钱购买货物,没钱继续维持北陆道商路。” 高田阳乃似笑非笑道。 “那就继续借,借她们的钱继续开拓商路。 只要我们不断做大,有足够的利润让她们赚到好处,她们就会不断借钱给我们。 乱世飘零,现在还有多少人会去借钱?土仓又敢借出去多少? 商人遇到一次抢劫就会破产,武家遇到一次战败就会衰落,她们借钱出去就是赌博。 我的北陆道商路日进斗金,她们为什么不借?土仓的主人养着这些管事,又不是平白给她们饭吃。 先借一个月连本带利还给她们,然后直接借三个月。等她们嫌烦了,我就只还利息,本金不再挪来挪去瞎折腾。 到了最后,本金和利息都放在我这里,继续给她们钱生钱,不好吗?” 今井宗久一开始听得摇头,可越听到后面,越感觉不对味,低头沉思。 “大人的意思是?绑上她们?” 高田阳乃看她反应极快,赞许得看了一眼,说道。 “我必须借钱,我要有充沛的物资,保证关东攻略与近幾斯波领用度。 没钱我就借,有钱我就花。她们赚了钱,我得到了物资,何乐而不为呢? 等她们越借越多,下不了船,敢让我破产吗?敢让我倒台吗? 这么大的烂摊子,没有我高田阳乃,她们敢相信谁?敢让谁来接这个盘?” 今井宗久恍然大悟,心悸不已,高田阳乃比那些放高利贷的家伙还黑。 对方一定会想着吸干净她的利润,而她准备敲骨吸髓,让谁都下不了船。 借一万贯,放贷的是大爷。 借十万贯,放贷的是朋友。 借一百万贯,放贷的就是孙子。 等借到几百万贯,放贷的得把高田阳乃供起来。 因为没人能接住这个盘!这游戏想继续玩下去别崩盘,就得供着高田大人这尊大佛! 放贷人会把绞死自己的绳索,亲手送到高田阳乃手中。 今井宗久左思右想,语气不安道。 “大人,您真要这么干?这一开始,可就没了回头的路。” 放贷人下不了船,高田阳乃也别指望下去。这就是个死局,迟早一起死的局。 今井宗久自小从商,不是没干过高风险的买卖。但高田阳乃这局太吓人了,几乎就是自寻死路。 高田阳乃面上露出一丝苦涩,说道。 “那我能怎么办? 斯波家中各处都需要物资,我旗帜鲜明上了台,还指望能平平安安下来? 等三好家内乱爆发,堺港一片混乱的时候,新选组如何自保?我如何保证北陆道商路不受牵连? 这就是个死局,我选的路无非是死里求生!” 今井宗久黯然。 北陆道商路如今的光彩,全是维系在三好家与幕府之间的实力平衡上。 一旦三好家崩坏,西近幾局面大变,高田阳乃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在今井宗久面前牛b哄哄,在高层武家面前算啥?这种关乎最高层的政治斗争,高田阳乃这种蝼蚁,一脚能踩死无数。 真打起来,商路断就断了,高田阳乃宰就宰了。最多对斯波义银鞠个躬,说声不好意思。 高田阳乃要自救,要维持北陆道商路的运转,就必须拉上更多人,建立令人头皮发麻的利益网。 只有让那些贪婪的武家大名顾忌到不敢下手,她的堺港商务才能继续做下去。 所以,高田阳乃要借钱。 她可以把所有的好处全部送给近幾的放贷业,自己背上一屁股债,谁还敢让她死? 只要这个商业系统能做下去,能为斯波义银拿到大批物资,高田阳乃在斯波家的地位便稳如泰山。 绑上了这些背景深厚的土仓,即便日后她们身后的势力发现不对劲,也没办法下船。 顶多杀了土仓的管事泄愤,这生意还得做下去,这钱还得继续赚,谁敢停下? 连本带利可都在里面! 有了宗派,幕府,地方层层叠叠的保护伞,别说三好家崩盘,幕府崩盘高田阳乃也不怕! 统治体系崩了,但掌握权利的还是那些个人,她们自己的产业怎么会被波及呢? 不提其他人,堺港身边的石山本愿寺,显如上人能看着自己的真金白银打了水漂? 就算天下人杀过来,显如上人也要刚一把!谁还没个金刚怒目的时候呢! 正文 第六百五十九章愤怒的将军 高田阳乃必须把这些道理跟今井宗久掰扯清楚,这也是今天两人密谈的要点。 高田阳乃半路出家,商业上的运转很依赖今井宗久操盘。她必须说服自己的这个下属,不然这事做不下去。 今井宗久早被高田阳乃绑上了船,她自己下不来船,对于高田阳乃绑更多人上船的做法,亦是支持的。 既然是走夜路,多找些人一起吹口哨,总比独自一人吹口哨强! 今井宗久叹了口气,说道。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我会全力说服各家土仓的管事,尽量把钱借足。 先借三五万贯,定一个月的本息归还,之后慢慢拉她们入场。 您放心,这些人比您想得还要贪婪,必然入瓮。 商务之事我有信心,大局还请大人掌控尺度。 大人,我是真的害怕。” 今井宗久何时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这是把全近幾的豺狼虎豹往自家的陷阱里引。 哪天事情曝光,那些管事死定了。今井宗久能不能活,还得看高田阳乃保不保她。 高田阳乃肃然道。 “我向你保证,有我高田阳乃一天在,必不负你。 苟富贵,勿相忘。 如若我食言自肥,就让我被主君厌恶,背弃,终生不得再见他一面。” 见高田阳乃的誓言提及斯波义银,今井宗久稍稍安心。 她了解高田阳乃对斯波义银近乎病态的感情,绝不会拿他随便说事。既然如此,那么就先把借钱一事办妥吧。 两人继续密谈细节,窗外秋色渐深,万物枯槁。 ——— 秋风瑟瑟。 京都御所内,足利义辉正与高田雪乃在庭院中练剑。 此处乃是标准的和式庭院,小而精致,注重隐私。屏风挂帘依次相交,将小小庭院裹得紧紧,外人不得窥视分毫。 足利义辉站着听柳生宗严说事,手中打刀时不时挥舞比划。 忽然,她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面色凝重的柳生宗严,这位幕府的大目付。 “斯波重臣不结缘?这童谣传遍了京中?” 足利义辉似笑非笑,柳生宗严深深鞠躬,不敢抬头。 柳生家母女分为两支,母亲跟着幕府当大目付,女儿跟着斯波家当目付,皆是位卑权重的大剑豪。 京中传出如此出格的童谣,柳生宗严不敢不报。可将军会有什么反应,她心里真的没底。 足利义辉见她不语,心中一股子邪火蹭地窜起来。 手中刀剑顺势砸在身边石灯上,刀身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哀鸣,刀头一截崩飞出去。 刀锋略过柳生宗严的发鬓,吓得她一身冷汗,跪地作土下座姿态,说道。 “非常对不起!我马上去查童谣的来源。” 足利义辉盯着手中的半截打刀,缓缓道。 “有什么好查的,无非是被我逼得走投无路,想要转移视线的手段而已。 给我盯紧了伊势贞教,二条城马上就要入驻军势,这会儿她急得很,什么龌蹉手段都用得出来。 过了这阵,我自会找她算账。” 足利义辉这一年没闲着。 六角家与三好家无暇窥视京都,斯波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对她竭力支持,幕臣中又有蜷川家为爪牙。 她一手把持坂本城,控制近江国进入山城国的琵琶湖水路。另一手筑建二条城,打造独立于幕臣之外的足利家后勤兵站。 控制了水路,就能掌握京都商业物流,便于从商务中获取利润。有了独立于幕臣外的后勤系统,将军的动员力就不受幕臣掣肘。 她对伊势贞教秋后算账,伊势一系幕臣在近幾之战中的骑墙行为成了她的借口,削减剥夺出大量领地,充为足利家的直领。 随着时间推移,足利义辉的势力在幕府中壮大。特别是二条城马上就要入驻军势,开始运转。 有了这一后勤兵站,足利马回众五百姬武士足以镇压山城国内,伊势贞教便彻底没了反抗的能力。 足利义辉又吩咐几句,让柳生宗严下去办事。她全然不知,伊势贞教是替人背了黑锅。 明智光秀在京中一直是斯波家的代表,对将军的任何行为都是表示支持。这是斯波义银的嘱咐,也是斯波家的态度。 足利义辉不知道,这位斯波家的外交役,心中自有乾坤在。 虽然交代了下面人不要理会,但足利义辉自己却是隔应得厉害。 她看向不断收刀拔刀,用心练剑的高田雪乃,冷冷一笑。 “好一个斯波重臣不结缘。 高田雪乃,你等斯波家姬武士不想着光耀门楣,福泽后人的正事,脑子里真的都是这等不要脸的龌蹉事?” 足利义辉倒是没有当真。 在她看来,这童谣是挑拨她与斯波家臣的一个计策,她不至于傻到会上当。 现在的指责,只是一个女人的正常反应。自家男人被外面人指指点点,宛如绿帽扣头。她总要找个借口骂骂人,发泄一下情绪。 可是,高田雪乃的反应却是出乎她的意料。 雪乃收刀入鞘,用衣袖抹去鬓角汗渍,将一丝乱发收到耳后。 平稳了呼吸,她眨巴着大眼睛,冷漠看向足利义辉,反问道。 “主上那么好,为什么不可以喜欢?” 足利义辉被她说得一窒,头脑发胀,骂道。 “那是我的男人!足利将军的御台所!岂是你等臣子可以觊觎的! 不知所谓!” 高田雪乃呆呆看着气急败坏的将军,问道。 “不能喜欢?” “不能!”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摇摇头。 “喜欢,雪乃最喜欢主上了。” 足利义辉暴跳如雷,手中半截打刀指着高田雪乃打颤,却说不出狠话。 其一,此时正是收拢幕府权力的关键时刻,她需要斯波家的支持,不能给外界错误的信号。 其二,斯波义银下关东之前,特意叮嘱高田雪乃保护足利义辉。这是美人情谊,不可辜负。 其三,高田雪乃是义银的逆鳞所在,上次斯波义银对足利义辉服软,也有几分是为了雪乃求情的意思。 于公于私,足利义辉都不能拿这个呆萌的剑客怎么样,气得连连跺脚。她转头离开庭院,眼不见为净。 愤怒之余,足利义辉心底不禁浮起一丝阴霾。高田雪乃的反应刺痛了刚烈的将军,令她如鲠在喉。 斯波重臣不结缘。。这些个僭越的王八蛋,竟敢真敢觊觎我的男人! 正文 第六百六十章纷乱在斯波 京都的将军是觉得被冒犯而愤怒,北大和郡山城的尼子胜久却是心力交瘁,只想撒手不管。 她将手中文书砸在案上,嘴里骂骂咧咧。作为尼子家嫡女,她的仪态一贯端庄,难得被气成这样。 自打斯波义银去了越后国,近幾斯波领就没太平过。她耐着性子缓和关系,在各方之间和稀泥。 但到此刻,她是真不想管这些王八蛋的混账事了。 秋去冬来,本应该是休养生息的时候,可斯波家中却不得安生。 前田利益在伊贺国耐不住寂寞,要整顿军役帐。借着军事权的迷糊界限,把手伸进明智光秀的地盘。 当初斯波义银手中没人可用,干脆把领地分光,全部列为斯波料所授权几位重臣支配。 尼子胜久早知道这么做要出事,因为这就是足利幕府败落的缘由。 足利家将各地御料所托付给当地守护,由地方管理御料所,安享供奉。结果几代便被侵吞殆尽,根基空洞。 斯波义银选了这条路,就注定送出容易收回难。 各家拿了斯波料所,总不能攥在手里积灰吧?肯定要分割安堵,给予底下人去耕种管理。 武家是什么玩意儿?只吃不吐的贪婪东西!土地到了她们手里,还能收回来? 说是斯波料所,但斯波义银本人也就是分润兵粮役。想要收回去?可别做梦了。 斯波义银都拿不回来,前田利益把手伸进去,是个什么结果? 这特么就是抢明智光秀的钱粮,把她麾下的姬武士当冤大头。明智光秀出兵出粮出军备,为前田家积攒本钱,拿去建功立业。 凭什么啊! 就算明智光秀肯,她麾下的武家肯吗?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前田利益说的好听,统合军役帐,为近幾可能发生的战事做好准备,是她身为斯波总大将的职责。 可斯波料所就是一笔烂账。说是斯波家的公田,哪一寸土地不是被分得干干净净。 前田利益以斯波总大将名头,整合近幾斯波领的军役帐,特别是斯波御所的军役帐,名正言顺。 就是不知道别人买不买账? 尼子胜久不禁冷笑。 武家最重军权,前田利益有了军事指挥权不够,如今又要抓近幾斯波领的军役帐。 今天是拿明智光秀开刀,整合伊贺国内军役帐。下次是不是要把手伸来北大和,将我尼子胜久也整合整合? 北大和也不是山中尼子一党这一家,还有岛胜猛的地盘。 她远在越后为斯波家流血作战,你在近幾撬她家底,真当义理姬武士不吃饭啊? 前方吃紧,后方紧吃。人家在前线拼命,你在后面动人家夫女田粮?丢你老父! 尼子胜久绝不会允许前田利益乱来,动摇了军心民心,甚至影响到关东那边的攻略。 可她还在思考如何打发前田利益,明智光秀从京都传来警讯,京中谣言四起。 一首童谣唱遍幕府上下,斯波重臣不结缘! 别人笑笑也就罢了,当不得真。尼子胜久却是笑不出来,这特么就是真的! 自从斯波义银在关东接下将军御剑,足利斯波两家结缘合流一事,已经是近幾上层默认的事实。 虽然斯波家一直没有正面答复,但那是因为家督斯波义银远在关东出使,一时还未回转。 不论从京中明智光秀对将军的支持,还是地方上前田利益极力阻挡六角家扩张的步伐。 都在告诉世人,斯波家彻底倒向将军,两家合流已成定局。 可尼子胜久自己却清楚,斯波家中始终暗流汹涌,各方大佬谁都没有放弃。 比起前田利益的激进整合,京中明智光秀笑盈盈配合将军做事的行为,更让尼子胜久忌惮。 明智光秀是什么人啊?一刀切开,里面全是黑的。 她会配合将军做大势力,亲手把斯波义银抬进御所,与足利义辉喜结良缘? 扯淡!尼子胜久宁愿相信,她会起兵围困御所,把将军烧了当风景看。 事出反常必有妖,尼子胜久一直小心防着这腹黑女,谁知京都竟然起了这等谣言。 她一时也琢磨不透。是幕府内斗牵扯上了斯波家?还是明智光秀主动进去搅浑水? 尼子胜久头疼不已,不知道将军会不会相信这个谣言?不,是真相。。 如果斯波家与足利家的默契被破坏,随着足利义辉逐渐抓紧权柄,近幾斯波领是否会受到打压? 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都在给尼子胜久添堵,她还没缓过劲来,堺港的高田阳乃也来凑热闹。 她要借钱。 一封文书口气比天还大,要借钱扩张,贴息给堺港诸商。争取明年堺港走关东的货物,七成走北陆道商路。 尼子胜久冷笑不已。 她是尼子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虽然家业败落,但对军事内政商务都不算陌生。 堺港京都一线是日本的商业枢纽,连通关东关西,堺港的货物流动会带动整个关西商町的走向。 堺港走七成,整个关西的货物就会跟着走七成。不说中山道的少量物流,东海道商路沿线赚钱的商家喝西北风去吗? 高田阳乃贴息,别家就看着等死?你能贴一分,我贴一分半!最后大家打起商战,多少钱都不够填。 借钱打商战,好大的口气。最后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这烂摊子怎么收拾? 道理,尼子胜久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但高田阳乃的翅膀已经硬了,尼子胜久真管不了她。 斯波新选组不过十人,高田阳乃的壬生狼组建起来后,已经架空了由比滨结衣这个正统组长。 堺港货走京都,过琵琶湖,从北近江进入越前敦贺港,上船直接去关东。 尼子胜久在北大和权力很大,但管不到高田阳乃的商路沿线。 高田阳乃对她态度恭敬,虚心接受,屡教不改。面上尼子胜久是上司,其实p都不是。 前田利益,明智光秀,高田阳乃各有心思,根本不会听尼子胜久的苦口婆心。 斯波义银将权力分割好,尼子胜久只能守着自己的权限做事,看着她们作妖,心里焦急又管束不得,气得吐血。 她真特么不想干了!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一章同心众选拔 尼子胜久缓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拿起文书细看,思索如何把这些个王八蛋安抚好。 再难也要维持下去,这是她的职责,不能辜负了主君的信任。好在近幾斯波领,还有靠谱的人在。 近江国的藤堂虎高借着近江战事,以一万石藤堂领撬动犬上,爱知两郡,增强了斯波家在近江中部的影响力。 只是她的继承人藤堂高虎,与前田利益,大谷吉继串联成一党,不知道会不会起变数? 如同这次大谷吉继对前田利益的支持,就让尼子胜久措手不及。 斯波家复兴再起,是斯波义银两战之功。 野良田合战挫败六角家,让东近幾维持浅井家与六角家的均势。 三好侵袭战,强迫三好长庆与足利义辉谈判,在西近幾稳住了幕府与三好家的平衡。 斯波义银下关东之前,希望这个相互制约的局面能维持住,直到他完成关东攻略。 尼子胜久,明智光秀,前田利益将近幾斯波领的权力三分,她们的任务就是贯彻主君的这一战略。 护持幕府,维护东西近幾的战略平衡,静待关东攻略成功。 但随着足利义辉在京都坐大,六角家与三好家内乱趋势越发明显。尼子胜久越来越不安,近幾的局面正在远离斯波家的战略意愿。 她看着眼前这些扎手的文书,不禁两眼泪汪汪。 主君,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 美浓尾平原大变局,近幾暗潮汹涌,远在越后的斯波义银也是烦恼不已。 北信的川中岛合战落幕,虽然一波三折,但越后一方还是达成了战略目标。 武田家的转向,在战略上让上杉斯波两家得到极大的主动权。 一方面,信浓方向的威胁解除。另一方面,稳固的武田,北条,今川三家联盟瓦解。 付出了些许代价,总体是利大于弊。 随着秋去冬来,川中岛诸事收尾之后,回到越后御馆的斯波义银却有着新的烦恼。 斯波军势回转中越的枥尾城,但各方首领却在御馆面见主君。 刚才升任同心众笔头的蒲生氏乡,提出了自己重组同心众的方略,交由斯波义银审议。 斯波义银看了眼一脸稚嫩的蒲生氏乡,问道。 “蒲生姬,需要搞得这么麻烦吗?” 斯波义银只是希望她组建一支旗本众,平时能忠诚护卫左右,战时冲锋不要怕死。 可蒲生氏乡却递上来一个完整的同心众重组方案,直接从关东斯波各方势力中抽调年少的姬武士。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同心众是您侧近,如何重视也不为过。” 斯波义银问道。 “你从关东各处抽调年少的姬武士充实同心众,是害怕有人不听从你的号令? 不用担心,我授予你全权处理她们,没有人敢违抗军令。” 斯波义银以为蒲生氏乡抽调各方少女,是担心自己年纪太小,压不住场子。 她是义银小姓出身,才十二三岁便提前元服,随主君来了关东。 年齿不长,压不住那些年长者很正常。但有斯波义银的信赖,问题不大。 蒲生氏乡却摇头,她说道。 “御台所,您尊贵非常,各家皆慕天颜。 同心众不该是个封闭的旗本众,应该是各家奉献对您尊敬与爱戴的团体。 各家挑选年少者充实同心众,乃是忠君的表现。 况且您绝世无双,这些少女姬武士在您身边耳融目染,也能学得聪慧明理。以后外放一方,亦是能为斯波家尽忠效力。” 斯波义银看着蒲生氏乡,若有所思,蒲生氏乡的想法很有趣。 斯波家在关东根基不稳,全凭斯波义银一人的威望支撑。既然如此,干脆把这份威望用到底。 吸收各家年少的武家,充当斯波义银近卫。这些人在身边待久,肯定受到更多恩泽,也更为忠心。 等调教几年,外放出去做事,便是斯波义银对外的抓手。她们又是各方势力的小字辈,回去做事也不会被排斥。 如此一来,同心众变成了斯波义银手中的人才库,可以源源不断给他带来忠诚的臣子。 这就类似织田信长的野孩子团与母衣众,在内侍奉主君,外放一方亲信。对主臣双方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义银有些意动,看向在场其余诸姬,问道。 “你们怎么看?” 岛胜猛,山中幸盛,大熊朝秀为首的关东诸武家,皆伏地跪拜。 “我等感激御台所天恩。” 关东斯波各家势力当然愿意! 岛胜猛一系关东斯波领,大熊朝秀一系中越奉行。 山中幸盛带着旧同心众进入关东侍所,其麾下又有本庄繁长一系扬北众,真田信繁一系东信众。 这些武家,谁不想和主君拉近关系!不论嫡系旁系,同心众重组都是一次良机。 对于斯波义银来说,招收少女姬武士,虽然削弱了同心众的战力,长远来看却是培养了可信可用的自己人。 对于臣下来说,她们不怕子嗣被主君拉拢,反而担心自家子侄朋党挤不进去。 武家之间缺乏信任,外人想上位很难。有什么比主君自己培养出来的嫡系,更容易上位的途径吗? 日本又没有科举!埋头做事不如侧近卖萌! 看山中幸盛都闹出这么大事,还能平步青云,混成关东侍所执事,不就因为她是主君亲信吗? 武家最稀缺的能力,不是武勇才智,而是忠诚。山中幸盛做事再掉链子,只要她的忠义被主君认可,就会给她机会继续造呗! 谁不想进同心众?以前是没机会。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傻子才拒绝。 各方家中的小萝莉,能力强的,长得美的,都打包给主君送过去选,最好全部收下。只恨同心众位子少,排不上号。 见诸姬踊跃,斯波义银点点头,对蒲生氏乡说道。 “既然大家都支持你的想法,你就放手去做吧。 你是同心众笔头,我允你全权,挑选姬武士充实同心众。 嗯,人数暂定三十吧。” “嗨!”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身后诸姬看她的眼神热切。仿佛是看自家丫头,越看越喜欢,友善得很。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二章新官难上任 蒲生氏乡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有个好的开始。 她这样安排,不是为了身后这些武家,而是为了自己,同心众笔头这位置可是个烫手山芋。 蒲生氏乡聪慧果决,是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一致看好的人才。 两人前后离开同心众,斯波义银命令蒲生氏乡从她们麾下挑选人手,重组同心众,是要了蒲生氏乡的小命。 来到关东的伊贺众与北大和众,两者之间恶劣到什么程度?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这两位义理姬武士的关系,都给撕裂了! 蒲生氏乡年纪小,扛不起这么大的雷。真要从两人麾下挑选,怎么挑才能让两位大佬满意?才算是公平?才算没有厚此薄彼? 这活怎么干! 不说她们会不会满意,蒲生氏乡自己也有麻烦。 她年纪幼小,即便有主君支持,也难以指挥那些个老兵油子。不怕硬抗军令,就怕阳奉阴违。 与这些老油子斗智斗勇,身心疲惫。哪天出了事,蒲生氏乡作为同心众笔头,御下不力就是罪过。 更麻烦的是,斯波义银喜欢冲锋陷阵。 山中幸盛是傻了点,但在别的主君麾下效力,未必会闹出这么大的纰漏。 说到底,斯波义银这不安分的主君,谁挨上谁倒霉! 打赢了是主君英武,冲锋在前666。打输了是同心众傻x,主君都护不住250。 这个锅,怎么算都是蒲生氏乡来背。冤不冤! 从北信时候,被斯波义银安排了同心众笔头职务,蒲生氏乡就在绞尽脑汁想办法。 千万别被坑死! 这套类似培训机制的同心众选拔任用制度,不是蒲生氏乡为了立功所设,而是为了少背点黑锅! 同心众选拔达到了三个目的。 其一,从所有关东斯波下属势力中选拔,避开在伊贺众与北大和众之中选择,这样就不用担心得罪山中幸盛与岛胜猛。 反倒是两人要交好蒲生氏乡,利用相互之间的交情,提高自己人进入同心众的概率。 其二,这些高阶武家肯定会让家里少女提前元服,来选拔的姬武士不会比蒲生氏乡年纪大,提高被选中的概率。 斯波义银已经说了,让蒲生氏乡全权负责。蒲生氏乡大权在手,不挑听话的小萝莉,挑老兵油子?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谁都不是傻子,名额就三十个,当然是怎么提高概率怎么整。 其三,找了一群小萝莉充当侧近旗本众,斯波义银还能一开战就上阵冲锋吗? 主君万般好,就是心肠软。毕竟是男人嘛,比不上女儿家冷酷无情。 在坐的高阶武家都是人精,当然能想到。蒲生氏乡一定会选一群小丫头,免得主君头脑一热就带着同心众冲上前线。 打赢归斯波义银牛b,打输蒲生氏乡倒霉。但这也符合所有在场武家的利益,肯定要支持啊! 斯波义银未婚,斯波家仅有他一人支撑大局。这次川中岛合战,他失踪了几天,关东斯波领就差点崩溃。 要是再晚回来几天,消息传回近幾斯波领,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 诸姬心中已经有了默契,这种事决不允许再发生!所以,蒲生氏乡注定会带着一群小萝莉,组成同心众娃娃军。 这是为了培养人才,更是为了看住主君不要冲动,你好我好大家好。 斯波义银哪里知道,麾下武家已经达成默契。他以后再想冲上一线,可就难了。 自从有了外挂,斯波义银就用尽其中好处,打下大片领地。 可随着势力扩张,武家们对他的要求,已经慢慢改变。她们不再要求斯波义银英勇无畏,只希望他长命百岁。 在斯波义银没有子嗣之前,他肆意上阵冲锋,是整个斯波武家利益集团都难以承受的巨大风险。 同心众的问题解决,山中幸盛又跳了出来,提出了自己对关东侍所管理的一些想法。 “殿下,我初入关东侍所为执事,日夜忧思,唯恐辜负主君托付,遗忘主君教导。 冬日无战事,我有意集训御台人所部,特别是主君教导的步操口令,必须令诸姬熟练掌握。” 山中幸盛一脸正经要严训步操口令,斯波义银听得目瞪口呆。当初他拿步操口令出来,是为了恶心本庄繁长掌握的御台人。 为什么让岛胜猛陪练? 一方面让御台人看看,斯波众也照做了,斯波义银不是故意折腾她们。 另一方面也是防着御台人闹事,可以及时镇压,方便他杀鸡儆猴。 归根结底,义银是准备拿步操口令这根鞭子,把饿狼抽打成忠犬,结果很不理想。 本庄繁长压住御台人一时低头,躲过一劫。 斯波义银的步操口令恶心到了御台人,这些姬武士在川中岛合战作大死,背主而去,差点把义银自己坑进去。 可时过境迁,如今的御台人已经不是当初的样子。 背主之罪抗在肩头,斯波义银都不用杀鸡儆猴了。本庄繁长哭得像条弃犬,就差摇尾巴求给活路。 用本庄繁长破坏扬北众的团结,又引入真田信繁的真田众进入御台人,最后让山中幸盛去充当首领。 到这份上,御台人已经被驯化的差不多了。斯波义银让其叉腿,不敢并拢。让其自动,不敢停下的那种听话。 步操口令失去了利用价值,这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军事训练,对姬武士团没什么用处。 这单纯恶心人的训练方式,义银已经不准备再提。谁知道,山中幸盛硬要坚持搞下去。 这特么就有意思了。 岛胜猛在旁冷笑不已,比起主君的疑惑,她对山中幸盛的心思洞若观火。 山中幸盛坚持步操口令训练,那是因为她无能。 御台人战场弃主,她据理力争,结果闹得一地鸡毛。要不是主君平安回来,山中幸盛无能狂怒的行为,一定是以切腹谢罪为结局。 可就是斯波义银平安归来,反而因为她忠心耿耿的行为,再次被委以重任。山中幸盛出任关东侍所执事,成了一方诸侯。 可斯波义银的信重是一码事,武家之间的议论就是另一码事。无能的愚忠之辈,这可不是什么好评价。 山中幸盛憋着一肚子气,自然要新官上任三把火。 正文 第六百二十三章辉虎来议事 山中幸盛虽已是关东侍所执事,但斯波义银对她的能力也有疑问。 大熊朝秀分走了后勤系统的权力,山中幸盛只能握紧御台人的兵权,不然她就是个光杆司令。 岛胜猛冷笑,就是看穿了山中幸盛外强中干的本质。 御台人内部分为扬北众与真田众,前者是越后最桀骜的武家集团,后者是山中野惯的东信武家。 山中幸盛压得住谁? 无奈之下,她只能拉起斯波义银的虎皮,借助主君的威望镇压她们。借助的工具,便是斯波义银自己都已经放弃的步操口令。 斯波义银做出的决策,都要坚决贯彻。斯波义银的命令,都始终不渝地执行。 主君说了,要用步操口令训练,那就得练!谁不听话就是忤逆主君,回头惩戒立威。 斯波义银没用上的杀鸡儆猴,被山中幸盛顺手抄起来使了。 岛胜猛看得明明白白,岂能不笑?心中鄙夷。 无能之辈只会东施效颦,黔驴技穷唯有抱紧主君大腿,这拙劣手段真是难看得很。 斯波义银想了半晌,最后看着山中幸盛苦涩的俏脸,真田信繁与本庄繁长歪眼打量她的表情,忽然醒悟过来。 他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嘛!步操口令不是重点,斯波义银的虎皮才是山中幸盛要借用的。 义银心中不禁摇头。 山中幸盛长得美丽,为人忠义,性子百折不挠,这些都是优点。可统御麾下的手段真是弱,能力的确比岛胜猛差了太多。 义银有点失望,但看着山中幸盛绝美的脸庞上,那不自觉流露出的一丝不安,还是心头一软。 算了,能力差点就差点。反正忠诚义理又坚韧不拔,比外面那些两面三刀的武家好多了。 义银装作没有察觉,笑着对山中幸盛说道。 “你是关东侍所执事,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我还信不过你吗? 去了枥尾城承担重任,别忘了时常来信。没了你在身边,我真有些不习惯,书信手谈也好。” 山中幸盛一愣,咬着下唇,按耐心中情动,伏地叩首谢恩。 义银轻描淡写略过了步操口令一事,随便山中幸盛玩去。 但他这个态度反而让本庄繁长与真田信繁心头一紧,不敢在山中幸盛面前造次。 随时通信是何等恩宠?谁知道里面谈的是风花雪月,家长里短,还是手底下几个不听话的王八蛋? 岛胜猛更是眼眶隐隐泛红,低头看似不在意,心中酸得快把自己的牙都给软掉,泪都要下来了。 不公平!太不公平! 山中幸盛一无是处,主君还这么宠爱她!时常通信?我也想和主君随时通信啊! 岛胜猛不会怨恨主君,一肚子愤恨都算在山中幸盛身上。 幸进小人,无能之辈,天晓得如何把主君迷惑住的,对她这般宠信有加。 呸,恶心! 斯波义银哪知道自己帮了山中幸盛一把,稳住关东侍所的手段。反而刺激到岛胜猛,使得她对山中幸盛的感观更加恶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斯波义银挺山中幸盛上位的一个态度。只有岛胜猛陷入情迷,难以自拔,硬是在醋坛子里泡酸了自己。 之后又谈了一些琐事,这场评议总算是圆满落幕。 斯波义银看着麾下诸姬恭敬待命,一时踌躇满志。 有了这些同心协力,众志成城的斯波家姬武士在,他的关东攻略一定会很顺利的。。吧? ——— 斯波家的评议结束,首领各自回去做事。 没几天,上杉辉虎从春日山城来找斯波义银,有要事相商。 两人在议事厅会面,上杉辉虎见到义银,笑着对他说道。 “越后国不穷,就是冬天难熬。越后山脉阻挡冷厉海风进入内陆,化为大雪纷飞覆盖大地。 中下越的越后平原最是难熬,上越的高田平原倒还好些。 春日山城附近亦有几处温泉,等入了冬我带您去试试。看您喜欢哪处,便把那里封了,唯您使用。” 义银横了她一眼。 上杉辉虎是比寻常武家小了一圈,但只是身高骨架缩水。女性特征却没有跟着缩水,反倒显得大了不少,与她泡温泉想来眼福不浅。 只可惜义银人设所限,也就是饱饱眼福,艳福是没戏了。 他僵着脸,假装羞涩对上杉辉虎娇嗔道。 “整天说些胡话,没个正经的样子,哪像个越后之主! 先谈正务,泡温泉随时能去,没必要在议事厅说这种小事。” 上杉辉虎大喜。 斯波义银虽然呵斥了几句,但并没有拒绝与她同去温泉。让上杉辉虎心头暖暖,自以为奸计得逞。 她害怕义银反应过来,回神发现疏漏,很干脆转移话题,说起要紧事。 “北信的分割占领已经完成,武田家全线收缩到犀川以南。” 义银点头道。 “色部长实有信传来,武田家退出了海津城,如今城池在她控制之下。 我以战事停歇为由,削减她的守备军势,只留下足轻二十。 毕竟路途遥远,斯波家输送补给不易,就让她辛苦一点吧。” 上杉辉虎听完忍俊不已。 斯波义银真是狠呀,偌大的海津城只留给色部长实二十名足轻,看门都不够。 色部长实说是城代,出了城门谁鸟她?连城下町都是滋野三族掌握着,一点好处都没留给她。 这些信浓武家在当地混了几百年,色部长实这发配边疆的外来户是个什么成色,早就被真田信繁露了底回去。 既然是个明升暗降的破落户,当地武家就没必要在意,让她在城里别饿死就行。 色部胜长在越后再牛b,也是鞭长莫及。只能让女儿忍耐,等待机会东山再起。 色部长实的窘迫就是斯波义银摆给别人看,证明他不是没脾气。 杀人不过头点地,把一个青春正茂的有才姬武士丢在荒城空耗时光,令人不寒而栗。 上杉辉虎没意思帮色部家说话,这次她也吓得不轻。心上人差点回不来,怎么惩戒都不为过。 要不是义银一力护着本庄繁长,上杉辉虎非得拿她开刀不可,让她陪新发田重家一起上路。 正文 第六百六十四章北信的安置 不再提及前御台人三巨头的下场,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继续说起北信的善后。 上杉辉虎拿出两封书信,递给斯波义银。义银一边看,她一边说道。 “犀川以北的土地归村上义清,包括善光寺与善光寺平的商町,小笠原长时在高梨城与饭山城一线安置。 两人分别上书而来,村上义清希望向我臣服,这是她的效忠书。 小笠原长时也写信来向您恳请,收她进入关东侍所,为幕府效力。” 斯波义银点头听着,一目十行略过两人的信件。信上言辞恭谨,态度诚恳,但已经能看出两人貌合神离。 义银看完抖了抖信,笑道。 “武田晴信刚一退,这两人就隐隐有了对抗之意。这些人怎么就不长心眼?高梨家怎么灭亡的? 要不是村上家与高梨家相争激烈,武田家能乘虚而入?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她们到底长没长脑子?” 上杉辉虎笑着回答。 “村上家与小笠原家在信浓斗了百余年,关系恶劣远胜高梨家。 要不是武田家逼得太狠,抄家灭族没了退路,小笠原长时怎么肯屈居村上义清麾下。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她们相互制衡监督,武田家安心,你我也放心嘛。” 义银点点头。 越后方面要攻略关东平原,武田家要转向南下。谁都不希望北信再闹出事来,影响到自己的战略。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也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们之间不合,义银还能装作痛心疾首,讽刺几句风凉话。 她们要是真心结盟,情比金坚。斯波,上杉,武田三家,谁肯答应?族灭人死,就在转眼之间。 义银就是矫情几句,他思索一阵,说道。 “她们两家投效一事,会不会引发武田晴信的不满?引起误会?”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也许只是效忠求个心安,她们加起来就几万石,夹在两方势力中间充当缓冲区,心中发怵。 但义银却要考虑武田晴信的想法,莫要让她误会越后一方贪婪,得寸进尺。 上杉辉虎摇摇头。 “我不会征收村上义清的兵粮役,就让她挂名当个外样藩。 善光寺平在她的领地内,如果没有名分制约她的行为,关所税务怎么清算? 回头送封信说明一下,不会引起反感,武田家也需要善光寺平的商町便利。” 义银点头认可。 上杉辉虎考虑收下村上义清,一方面是为了安抚人心,以免她彷徨不安,做出愚蠢的举动,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商务方面的需要。 善光寺平这个商町,将是上杉家从经济上掠夺甲信商利的重要渠道,新上杉家臣团已经摩拳擦掌要把这买卖做大。 村上义清的领地包括户隐通道与善光寺平,这条赚大钱的商业线路放在外人手里,越后武家怎么能放心? 村上义清聪明就自己献上效忠书,与上杉辉虎达成主臣契约。如果不识相,后果自负。 如今看来,她很懂事,省了越后方面不少力气。 义银又问。 “小笠原长时要求加入关东侍所为我效力,你怎么看?” 上杉辉虎笑着摆摆手,说道。 “她就那点地盘,掀不起风浪。 武田殿下不会在意,我也不会在意,就请您自按心意处置吧。” 义银知道上杉辉虎不会在意,但他必须把话说清楚,得到上杉辉虎的谅解。 小笠原长时占据的高梨城与饭山城一线,领地不到万石,在顶层大佬眼中算不得什么。 但这一线却能直插上杉家通往川中岛的妙高高原,不容有失。 武田晴信不在意,因为这一线连川中岛平原都不沾,她不准备北上,自然无所谓小笠原长时效忠于谁。 上杉辉虎不在意,是因为她满心欢喜要与斯波义银纠缠不清。双方在越后就是双头政治,如今无非是把这个结构延续到北信领地。 对于斯波义银来说,小笠原长时这不到万石的领地,还要翻山越岭来给自己效力,路上支出都不够贴钱的。 但在政治上,却有一个很好的表率作用。 小笠原家毕竟是幕府承认的信浓守护,高家格武家。虽然现在守护役职被斯波义银转给了武田晴信,但百余年的名望还在。 她投效关东侍所,得到斯波义银重用,是一个很好的招牌。 看看关东侍所都是些什么货色?下越扬北众,东信真田众。的确有御家人的血脉,但实在是粗鄙了一点。 在关东,缺御家人后裔吗? 等到了关东平原,一石头下去能砸死三个御家人。这地方就是武家起家的地盘,最不缺的就是名门后人。 说到底,关东侍所这些人不上台面,打是能打的,但起不到装点门楣的用处。 但小笠原长时不一样,小笠原家支配中信百余年,败落不到一代,在关东还是能喊出家名的名门望族。 斯波义银想用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头收拢人心,用关东侍所号召御家人投效,总得养些光鲜亮丽的名片给人看。 小笠原家大小有点名头,义银决定收留下来,他说道。 “既然上杉殿下不反对,我就收她入关东侍所坐坐陪席吧。” 上杉辉虎笑道。 “小笠原殿下必然感激涕零,全心全意为您效力。” 义银白了她一眼,就知道油嘴滑舌的调笑。 “你来找我,就这件事?” 上杉辉虎见心上人转移话题,讪讪一笑,说道。 “其实还有一件麻烦事,需要您来决断。” 义银见她说得严重,皱眉道。 “何事?” 上杉辉虎苦笑道。 “您还记得在当初在枥尾城平叛,争论四公六民还是六公四民的赋税一事吗?” 义银点点头。 “当然记得,当时不是已经达成了协议吗? 收还是收六公四民,但二公返税给地方,用于修路,水利等地方建设,反馈润泽地方。 这二公的损失,由北陆道商利填补。今年北陆道商利丰厚,应该远远超过越后两公的税利。 怎么?还有人不满意?嫌弃商利不够填窟窿?” 上杉辉虎无奈摇头,拍手恨恨道。 “这些混账可比您想得贪婪,她们不但要商利,这二公税利也要捞进自己的腰包。” 义银疑惑看着上杉辉虎。 你我都不是善茬,还有人敢这么嚣张?坑我们的钱?不要命了? 正文 第六百六十五章仁政变恶政 斯波义银冷笑道。 “是谁这么有胆,我的刀剑不利乎?” 上杉辉虎苦笑说道。 “明着来,当然没人敢。 秋收之后,你我就出兵川中岛,税负还未整理完。等我回来,二公返税已经下发了地方。” 义银不解道。 “这不是发下去了吗?” 上杉辉虎恨恨道。 “是啊,都发了下去,发得天怒人怨。扬北众几家都来信向我埋怨,下发的钱粮近乎于无。 她们去询问,被奉行告知,返税是按照各地需要分配。今年几处水利,道路需要大修,所以优先分配到了那里。” 义银拉下了脸。 “想来那几处大修的地方,应该都在上越中越上杉家臣团的领地?” 上杉辉虎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愤怒。 “奉行众可没这么傻,至少分了三成到我的直领,高田平原上到处都在大兴土木。” 义银忍不住笑了出来,上杉辉虎这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背了个大黑锅。 “她们可真是会做人啊。” 上杉辉虎冷哼一声。 “可不是嘛,把我拖下了水,连看护后方的本庄实乃也没话说。 等我收到回返领地的扬北众信件,让本庄实乃来见我,这才知道了真相。 扬北众这次作战奋勇,结果死了不少人却没捞到好处,又遭遇这般区别对待。 中条藤资,色部胜长等亲近我的老臣都愤怒不已,悲愤之情溢于纸笔之上。 这事要是处理不好,只怕扬北众又要闹翻天。” 义银迟疑道。 “你不是分了鸣海金山给她们分润,她们不至于马上就翻脸吧?” 上杉辉虎摇摇头。 “谦信公,您不知道鸣海金山的内幕。那金山在越后北段,深入扬北众领地。 我只是挂名持有,其实每年到我手里的金矿最多十之二三,大半是被扬北众私下分了。 我这次恩赏只是给了她们名正言顺吞没金矿的由头,并没有付出什么实利。” 义银目瞪口呆,这事闹的。 扬北众被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分化,这次出战分为两波。 御台人扬北众战场弃主,一丝好处没拿到,不被惩戒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扬北众军势随上杉辉虎出战,血战川中岛,结果拿了个空头支票的金山。回家一看,说好的返税还被留守的上杉奉行众吞了。 扬北众两支都是损失惨重,没捞到一丝一毫,还落得一身骂名。 这特么谁能忍啊! 要是处理不好,明年开春就别指望关东攻略,直接准备平叛吧! 义银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事,对外呼喊一声。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待命。 “蒲生姬,这两天有没有信件文书送来?” 蒲生氏乡恭敬道。 “御台所,刚才大熊朝秀大人有信件从中越加急送来。我见您与上杉殿下谈事,便没有打搅。” 义银微笑道。 “不怪你,拿过来给我看。” “嗨!” 蒲生氏乡双手奉上一封书信,义银接过信,示意她退下。她便鞠躬退了出去,关上拉门。 义银打开信件扫过一遍,顺势砸在案牍之上,冲着上杉辉虎冷笑连连。 “大熊朝秀也被坑了,这些混账好大的胆子! 大熊姬都免不了被削去返税,其他人更没指望。” 对于新上杉家臣团的贪婪,义银实在是气得不行。他不怪武家贪婪,那就是本性。 他是恨这些白痴脑子有病! 大熊朝秀是什么人啊?北陆道商路的斯波家负责人,手里握着多少资源? 这些人为了二公返利,连她的那份都敢吞,也不怕大熊朝秀回头断了她们货源,大家一拍两散。 大熊朝秀这种大权在握的高阶武家都没份,扬北众那边的情况可想而知,现在只差一个火星就能烧起来吧? 好在大熊朝秀顾忌大局,没有立即反击,而是通报给斯波义银。 要是斯波上杉两家的商务起了龃龉,互相坑害,关东攻略还搞个p啊! 义银恼怒得看着上杉辉虎,骂道。 “你手下人有没有脑子啊!我给了她们这么多北陆道商利,她们还要贪这点钱粮! 鼠目寸光!也不怕毁了大局!” 义银是真的无语。 越后石高四十万石,田赋二公就是八万石,换算过来就是四万贯钱。 北陆道商路刚开拓第一年,就有三十万贯货物抵达越后直江津。 不谈关税分润上杉家臣团各家,光说义银补贴市场,收购高三成,出售低三成,就足够这些武家大赚特赚。 脑子活络点的武家,自己凑钱买货,卖给关东商家或者干脆入股商队,赚得不比这四万贯多? 三十万贯货物,进入关东平原后,价格能翻到百万贯。 可是她们贪心不足,就放不下这区区四万贯钱。在越后搞得天怒人怨,甚至会导致内乱。 这些人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上杉辉虎亦是恼火,她面带讥笑,冷声道。 “不就是被贪婪堵住了心窍吗?这种病我会治。 杀些人,流点血,用鲜血抹抹脸。头脑就清醒,念头也通达了。” 义银本来是气得发抖,但被上杉辉虎杀气腾腾的话一冲,反而冷静下来。 他思索半晌,摇头道。 “不行,不能大动干戈。” 上杉辉虎诧异看他,问道。 “这些混蛋都爬到你我头上蹦蹬,还留着干嘛?一刀杀了干净。” 义银右手食指点着上杉辉虎的额头,几乎要戳上去,恨铁不成钢骂道。 “就知道杀杀杀,能解决问题吗?你的家臣团里水多深,你自己不知道? 你的直臣,侧近旗本,谱代家臣,依附的地方国人,投效的旧守护家臣,长尾一门众,还有那两家长尾家。 你觉得有多少人拿了返税的好处?那些奉行众身后没人吗?你准备杀哪家的小卒子?有人趁机浑水摸鱼,借刀杀人怎么办? 这一刀下去,杀多少算完?十人?五十人?一百人?你能下命令下刀,但你能保证杀得都是该杀的人吗?杀红了眼,收得住刀吗? 到时候弄得一团糟,返税之事还是扯不清,反而落下一地狼籍。” 上杉辉虎语塞。 她做事粗暴直接,就算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也懒得去弄明白。 刀柄在手,快刀乱麻就是,哪这么多麻烦!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六章乱政要收拾 见上杉辉虎一脸不服气,斯波义银摇摇头,劝道。 “别总想着用鲜血首级震慑,人性贪婪,怎么杀都没用。 这次返税的仁政闹成这般局面,也是我的过错。 当初我提出这个想法,就该想到武家贪婪成性,怎么会错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 如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你别尽是冲动,只知道杀人。先安抚住中下越利益受损的武家,让上杉家臣团把吞下去的好处吐出来。 是你我没立好规矩,她们就是钻了空子。要是严厉惩戒,我们不占理。 找几个做得太过分的杀鸡儆猴,然后把二公返税的规矩立好。如若有了规矩,还有人敢这么乱来。 有多少,杀多少!” 义银说得咬牙切齿,但这口气只能忍了。怪就怪自己当初太心急,只顾平息叛乱,没做好规矩。 收税是新上杉家臣团的奉行们在做,没人管理返税之事,当然也是她们自己来决定如何分配。 现在出了纰漏就要杀人,人心不服啊!当主君又不是只管牛b哄哄,出了事也是最大的背锅侠。 领头人是这么好当的吗?指望手下都是清如水,廉如镜? 别做梦了!全部杀了肯定有冤枉的,但杀一半也一定漏过不少混账东西。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武家出仕求得是利益,是给自己捞好处。武勇,政略,忠诚,都是交换的筹码。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自己没做好规矩,能怪谁?恼羞成怒,大开杀戒,只会被人耻笑是无能主君。 上杉辉虎还是不服气,冷笑不止。 “我还能让这些个狗东西翻了天?” 义银见她固执,只能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说道。 “上杉姐姐,大局为重。” 听到义银这声柔声絮语的上杉姐姐,上杉辉虎的皮肉酥了半截,感叹道。 “你可是好些时候,没这么叫过我了。” 义银低头看似羞涩,其实心中无奈。要不是你不识好歹,我至于卖萌嘟嘴吗? 这手绝活把义银自己都恶心得不行,也就是上杉辉虎好这口,没法子的时候只能用上。 好在上杉辉虎的确受用,叹了口气,心软妥协道。 “那你说吧,怎么办?” 义银正色道。 “现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把这二公的钱粮,从上杉家臣团嘴里抠出来。” 要安抚中下越武家,必须用说好的返税。但好处已经被新上杉家臣团吞了,难道让义银自己掏腰包? 扯淡!要是义银当了这个冤大头,以后有得麻烦了! 信不信那些混蛋每次闹事,都是盯着义银的荷包?指望他大局为重,掏钱平事。 这脾气就不能惯,该怼回去就得怼回去。大家都是巨婴,谁还不是个宝宝! 上杉辉虎想了想,说道。 “不用刀子上,我想不出这些混账怎么肯吐出好处来。” 武家贪婪,咬牙不松口是常事。挨打才会立正,不打就是耍赖。 上杉辉虎的意思,斯波义银当然明白,他笑道。 “这事何须你我出面,又不是你我吃亏。 会有苦主找她们麻烦,回头她们自然会来求我们出面。” 上杉辉虎看着义银,不明所以。 “还有这种好事?” 义银拿起大熊朝秀的书信,说道。 “这不就是吗?扬北众粗鄙,除了打仗,在这种政务上只有被欺负的份。 但大熊朝秀可不是善茬。 我给了她北陆道商路大权,又抬举她在关东侍所管理后勤补给,地位权势皆是今非昔比。 她这一派的旧守护奉行众,之前又被斋藤朝信等中越上杉众欺负得厉害。 本以为进了关东侍所,能抬头挺胸做人,谁知道还是受委屈。 她心中不怒?我琢磨着早已怒火中烧。 她是顾忌关东攻略,怕坏了我的大事,这才写信来诉苦。 只要少许暗示,大熊朝秀肯定会出头去对付那些上杉家的奉行众。 这事,就看你同不同意了?” 义银看着上杉辉虎,把她看得尴尬不已,摸摸鼻子。 大熊朝秀这一支旧守护奉行众受到的欺负,大半也是上杉辉虎纵容上杉众的结果。 如今她已经投入斯波义银麾下,上杉家的奉行众还欺负她,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斯波义银的颜面受损,也就是他顾全大局,不然两家之间立马要起嫌隙。 上杉辉虎恨得牙痒痒,她在心上人面前卖乖讨好,手下人在背后竟敢捅刀帮倒忙。 现在斯波义银要大熊朝秀去收拾这些没眼力劲的混账,上杉辉虎能不同意吗?敢不同意吗? 老娘在这里追男人呢!你们这些混蛋死不死干我p事! 上杉辉虎斩钉截铁说道。 “放手去做,上杉家中有我在,看谁敢出面为这些混账求情!” 斯波义银叹了口气,上杉辉虎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让他很难做事。 斯波家的利益在于,借助越后上杉家的力量达成关东攻略。 上杉家不能欺负斯波家,但斯波家也不能太过分,这里毕竟是关东,用人家的地方还多着呢。 这尺度要把握好,两家才能齐心协力做大蛋糕,公平分润利益。 可上杉辉虎一会儿要动刀,一会儿让斯波家随便欺负自己麾下的奉行众,都是粗暴的处理方式。 真把这些上杉奉行众欺负狠了,背后的新上杉家臣团大佬就该出来求情。 如果上杉辉虎铁面无私,这些人不敢恨自己的主君,多半要把这仇算在大熊朝秀背后的斯波义银身上。 斯波义银这是帮上杉辉虎整顿家务,好心好意搭把手,结果还要落得一身骚。 帮忙收拾,替人挨骂。义银脑子有病吗?受这委屈? 他没办法与上杉辉虎这富二代讲道理,僵着脸说道。 “大熊朝秀掌握的资源充沛,光是直江津那边货物分配卡一手,就足够上杉奉行众哭爹喊娘。 她们篡夺的利益给了上杉麾下各家,但她们的上司却是直江景纲。出了事,多半是直江景纲背锅,来找你求情。 你准备给直江景纲脸色看?” 上杉辉虎一愣,好像还真是如此,这就有点麻烦了。 正文 第六百六十七章下越起风波 直江景纲鞍前马后为上杉辉虎征战川中岛出力,又是谱代老臣中的头号人物,把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 如果是她出面协调,上杉辉虎总不能拉下脸喷这位头号重臣吧? 可她刚才拍着胸脯向斯波义银保证,对贪婪的上杉奉行们随便整,她负责兜底。 这话已经说出了口,现在吞回来,实在没面子。心上人跟前,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啊! 上杉辉虎硬着头皮说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她们自己捅出的篓子,自己去收拾,我不管!” 斯波义银无奈看着她。这是耍无赖啊,一国之主打肿脸充胖子像什么样嘛。 直江景纲是对接北陆道商路的上杉家负责人,斯波义银也不能对她横眉竖眼,这点面子要给的。 上杉辉虎这一甩手,看似牛b,其实p用没有。问题还在那里杵着,没有解决。 斯波义银忍不住用手指点点她的额头,恨恨道。 “你就会欺负我。 算了,如果直江景纲出面,你带她来见我,面谈把这事解决掉。” 上杉辉虎被他手指一点,心中一荡,趁势握住义银的手,诚挚说道。 “我就知道你待我好,舍不得我难堪。” 义银一皱眉,一抽手,嗔道。 “没点正形正样!” 上杉辉虎嘻嘻一笑,不以为然。追男人要什么脸,要脸追什么男人嘛。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问道。 “大熊朝秀到底行不行? 二公返税之事必须尽快解决,如果她不能迅速压制住那些混账,我怕日久生变。” 上杉辉虎知道这事拖不得,越后的姬武士可不是忍气吞声的君子,她们的刀子比脑子好使。 中下越外围武家绝不会光挨打不还手,日子拖得久了,她们失去耐心,一定会发飙闹事。 斯波义银似笑非笑看着上杉辉虎,说道。 “大熊朝秀一身武艺可以与上泉信纲单挑,可她硬是在中越受欺负不还手,直到忍无可忍,退无可退才起兵作乱。 我失踪那会儿,她毅然陪同岛胜猛出战。议和还未谈妥,她已经把甲信商利算得清清楚楚,为我铺好回来的路。 这等智勇双全,悍勇隐忍的武家,你担心她的能力?还是想想这次你家里会损失多少吧。 她忍了这么多年,终于有一次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下手,你猜她会不会留手? 我琢磨着,二公税利不够她折腾的,至少要让你再出点血。”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洒脱道。 “只要她能把二公税利要回来,让中下越能得到实惠,随便她占便宜。” 上杉辉虎也是被家中复杂的形势,搞得烦了。有力武家很多,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账更多。 这些人做事不行,坏事的本事却不小。关东攻略成功的巨大好处看不到,紧盯着眼前蝇头小利不放。不吃点大亏,不知道收敛。 为了长远考虑,上杉辉虎决定吃点亏。 斯波义银把话都说透了,见她一脸豁达能够接受,心中暗笑。 大熊朝秀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瞅到这次机会报复,怎么可能让上杉家轻松过关,一定会撕得上杉辉虎肉疼。 反正义银的招呼也打过了,上杉辉虎大大咧咧不当回事。之后哑巴吃黄莲,可别叫苦。 义银说道。 “既然你不介意,那我马上写信给大熊朝秀,让她给你家那些目中无人的奉行众一点颜色看看。” 两人又商议一下细节,由斯波义银下笔书写,展开了这次内部整顿的序幕。 ——— 上越的御馆之内,两位主君还在想办法。而在下越,有些人已经忍耐不住了。 新发田城居馆,内室。 新发田长敦又闷下一口酒,五十公野信宗无奈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继续给自己灌酒。 “新发田姬,别再喝了。” 五十公野家与新发田家关系亲密。 新发田重家在回归新发田家,给新发田长敦当继承人之前,是五十公野家的继承人,五十公野信宗的义姐。 新发田重家回归新发田家担当继承人,信宗才被立为五十公野家继承人,结果她反倒先成了家督。 扬北众佐佐木党之中,这两家的关系最好。新发田长敦心情不好,找她来喝酒,她便来了。 新发田长敦醉眼迷离,甩开五十公野信宗的手,又给自己灌了一口。 “喝!为什么不喝! 重家死了,家臣团怪我没有保护好她,家中继承之事再起变数。 佐佐木党觉得受我新发田家拖累,没有拿到染血之感状,鸣海金山没了份。 扬北众全部跪下给上杉辉虎和斯波义银当狗,结果呢! 说好的二公返税就给回来五十贯,各家分下来三五贯,这算是打发乞丐吗?耻辱! 怎么着?是不是这事也要怪我新发田家?是不是我新发田长敦拖累了整个扬北众!要不要我切腹谢罪!” 五十公野信宗低头握拳,跟着喝了一杯,也是心情低落。 这次扬北众出征,没比上杉众少死人,可一点好处没拿到。特别是佐佐木党这一支,更是面子里子都丢了干净,真特么憋屈! 特别是二公返税一事,整个下越占据越后四成土地,返税四万贯只分到五十贯。 脸抽得啪啪响,还不如不给! 去理论,说是返税用于地方水利与交通建设,先修了要紧的地方。仔细一看,全特么是上杉众地界! 这份羞辱谁受得了! 五十公野信宗也觉得屈辱,但她还是勉强开口安慰道。 “中条藤资,色部胜长写信向上杉殿下申诉此事,竹俣庆纲也已经替我佐佐木党去发声了。 上杉殿下与御台所有心开拓关东平原,此事不会是两位主君的意思,只是上杉奉行众贪婪。 你我静候公道即可。” 说完,五十公野信宗只觉得嘴中苦涩。忍不住要再喝一口酒,压压心中抑郁之气。 可新发田长敦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用酒麻醉自己。 “竹俣姬已经投效了上杉辉虎,她家肯定吃不得亏。 但你我呢?加地家呢?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谁会管我们? 我们是姬武士,是英勇的佐佐木氏后裔,难道要依靠摇尾乞怜,等候施舍?” 正文 第六百六十八章新发田之乱 五十公野信宗甩开新发田长敦的手,把酒一饮而下,吼道。 “不这样,还能怎么样!” 新发田长敦双目燃起熊熊烈火,瞪向五十公野信宗。 “让上杉辉虎知道我们的厉害!让上杉众知道我等不是忍气吞声的废物!” 五十公野信宗这才发现,新发田长敦提及上杉辉虎没带敬语。 她心中咯噔一下,警觉看着新发田长敦,说道。 “新发田姬,你要做什么? 现在越后武家上下一心,都在准备关东攻略。你莫要自误,铸下大错!” 新发田长敦骂道。 “p个上下一心! 上杉家奉行众克扣二公返税,说好的条件都可以食言而肥。就算我们帮忙打下关东平原,你我分得到好处吗? 一场川中岛合战战损近三成,结果又是给武田家守护役职,又是送免费食盐,又是开放商町让利。 我们流血苦战,一点好处没拿到,武田家反而吃得满嘴流油,这算什么道理! 可怜重家被岛胜猛一刀砍死,有一人为我家说话吗?本庄繁长,色部长实没参与其中?罪不当诛? 扬北众完了,四分五裂不再是一体。要想有尊严的活下去,就只能依靠我们自己!” 新发田长敦言语刺得五十公野信宗心里难受,她喘着粗气,不禁怒道。 “尽说些没用的废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她愤怒到极点,知道火候够了,新发田长敦正色道。 “我联络了芦名家与伊达家,她们都支持我起兵,愿意为我提供粮草军备。 需要的时候,芦名家还可以派遣人马进入下越,策应我们起事。” 五十公野信宗身上汗毛立起,指着新发田长敦,嘴唇哆嗦。 “你竟敢勾结外藩,再掀内乱,不要命啦!” 新发田长敦发狠道。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 我新发田家在扬北众中已经没脸见人,不如搏一搏,拼个前程。 五十公野姬,请你帮我! 上杉家倒行逆施,川中岛血战,越后死伤惨重。二公返税不公,中下越怨声载道。 正是天赐良机!” 五十公野信宗面上晦暗不明。 这次川中岛合战,她家也没少死人,可好处一点没捞到,当然气愤。但起兵作乱不是开玩笑的事,由不得她不慎重。 她低声问道。 “你的方略呢?” 新发田长敦一直盯着她看,事成与否就看能不能说动她。 见五十公野信宗松了口风,新发田长敦精神一振,说道。 “越后平原冬季大雪,各家守在自己家中过冬,没人会想到我们会在此时动手。 我已经联络芦名家,赶着冬天封路之前运来一批军需。 等入了冬,你我带着直属精锐,去找加地秀纲。以拜访为名,诈开加地城门,拿下加地城。 加地众这次也没少受损失,心中抑郁不在你我之下。拿下城池,加地姬只能跟着我们走。 我佐佐木党三家,我的新发田城,你的五十公野城,再加上加地城,三城成掎角之势。 冬天封路,消息闭塞。 等开春我们便急攻新潟津,夺取从佐渡国海运,冬天积压在港口的金银。有了这些钱,足以收买不满上杉众倒行逆施的部分扬北众。 等上中越忙完春耕,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内有不满的扬北众义士支持,外有芦名伊达两家援手。 只要熬过春耕秋收后两次出兵的时节,你我就能割据一方。到时候是打是谈,我们都有余地。” 五十公野信宗听得仔细,不禁点头,新发田长敦的确下了功夫。 扬北众占据的下越,南部连接中越的是大见党,其宗家安田家的安田城是南下的桥头堡。 本庄,色部等秩父党在靠北处,中部就是中条家为首的三浦党与加地家为首的佐佐木党。 下越中部连通陆奥国的会津地区,这一带的武家大名便是芦名家。 一旦拿下加地城,佐佐木党一系扬北众便卡住了中部通道。再拿下新潟津,直接阻断下越南北的联系。 内部用金银收买扬北众中的不满者一齐起兵,外部联络芦名伊达等奥羽大名,内外联动。 只要春耕结束前,这一战略能构建成功,佐佐木党就有机会在下越坐大。 之后上杉辉虎定会前来讨伐叛党,只要死守城池,令她春秋两季无功而返。佐佐木党便有了讨价还价的本钱,进退自如。 五十公野信宗被说得心动,但她有个疑问。 “你不准备知会竹俣家一声?” 佐佐木党一向抱团,竹俣家作为一份子,新发田长敦的计划中却没有她家,有些扎眼。 新发田长敦遗憾道。 “竹俣家已经投效上杉家两代人,竹俣庆纲不会跟我们一起动手的。为了不走漏消息,只能把她排除在外。 不单单如此,我们还要防着她帮上杉家来对付我们。” 五十公野信宗沉重得点头,说道。 “你的计划不错,五十公野家跟了! 我等佐佐木后裔,岂是摇尾乞怜的鼠辈!上杉家不公,那么就让我们用刀剑,挣回自己的公道!” 新发田长敦用力握紧五十公野信宗的手,动情道。 “好!你我姐妹同心,我佐佐木党大有可为!” 两人相视一笑,踌躇满志。 ——— 中越,枥尾城。 此城乃是中越门户,战略要地,城池多次被修缮扩大。城内天守高耸,却是无人入驻。 岛胜猛身为城代,关东斯波领代官。为表示对主君的敬畏,空置天守阁,在城内自家居馆办公。 山中幸盛成为关东侍所执事,此城也是义银指定的关东侍所所在地。她便入城取了一处宅院,为关东侍所所用。 两人一东一西各占一宅,井水不犯河水。 斯波义银初来关东,名下仅有枥尾城一地。兼又希望麾下武家同心协力,所以才有了一城两巨头的局面。 他就算知道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不合,亦是因为北大和众与伊贺众的纠纷所致。 武家之间争权夺利乃是常态,别妨碍公事就好,义银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哪里知道,两人皆是义理姬武士,都看不惯武家贪婪,不会为了权势相争坏了大局。 可是天理人欲,谁能坦然面对。两人不合不是因为权势,而是为了主君这个男人。 自古情关难过,多少英雌倒在石榴裤下,唯有一个熬字。 正文 第六百六十九章麻布压上杉 枥尾城是关东斯波中枢,不单单住着两位大佬。各家首领也正在此地收尾今年的军政要务,准备之后回返领地过冬。 大熊朝秀这些天心情很糟糕。 她自投入关东侍所,管理北陆道商路后,越后各家对她态度越发谨慎,无复之前的轻视欺辱。 特别是这次她毅然站队斯波家,全力动员支持岛胜猛去川中岛平原助战。斯波义银赞赏她的态度,正式接纳并委以重任。 可就在她志得意满回归之时,却被狠狠打了个耳光。 斯波家御馆评议结束,她刚才回到枥尾城,就收到中越奉行众给她传来的急讯。 斯波义银定下的二公返税,大熊朝秀一系只分到了一百贯。 大熊朝秀脸都肿了!这特么看不起谁!她缺这点钱吗! 义银从近幾下关东,手下没带政务人才。商务几乎全部委托给大熊朝秀,只派了一个石田三成作为副官监督。 大熊朝秀每日过手的商务之利,都是千贯万贯,她缺二公返税这点好处? 但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说明斯波义银虽然看重她,但在上杉家臣团眼中,她依然是个可以随便欺负的受气包。 大熊朝秀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没有靠山的可怜虫,她一边写信向斯波义银哭诉,一边派人调查二公返税的具体情况。 调查的结果,让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上杉家的奉行们被上杉辉虎庇护得太好,过于嚣张,这群目中无人的东西这次可是捅了大篓子。 原来她们对大熊朝秀还算顾忌,至少分了一百贯。 扬北众那边竟然只分了五十贯,这特么谁能忍?一般武家都要疯了,那群桀骜的武妇们能忍下这份羞辱? 大熊朝秀一系的领地才几万石,分了一百贯。扬北众占据越后四成领地,就五十贯?有意思。 大熊朝秀哈哈拍地,面上笑意越发冷酷。 关东攻略迫在眉睫,上杉斯波两位主君为团结内部操碎了心。这时候上杉奉行们还在算计二公返税这四万贯钱,猪脑子! 果然,大熊朝秀很快收到回信,斯波义银命令她出手教训上杉奉行众,必须让上杉家把吞掉的二公返税吐出来。 最有意思的是,信上不单单有斯波义银的画押,还有上杉辉虎的画押。 两位主君只规定了解决问题的时间,关于尺度把控没有做任何指示。 大熊朝秀拿到信件,看了三遍,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顿时仰天长笑。 老娘忍了这么多年,真没想到能等到今天!好好好!要是不给上杉家一个难忘的教训,对不起自己这些年装得孙子! 她马上召开评议,召集自己麾下奉行众议事。 待众姬坐好,她已经急不可耐,肃然道。 “上杉奉行众阳奉阴违,将御台所所立仁政篡改,如今闹得越后人心惶惶。 御台所有令,命我夺回被她们吞掉的二公返税。” 麾下奉行众议论纷纷,一人出列鞠躬道。 “大人,这事不好办。 上杉奉行众那些人您也知道,都是些只吃不吐的贪婪家伙。 不下狠手她们不知道疼,可下了狠手只怕上杉殿下不喜。坏了两家合作的大局,御台所未必乐意。” 大熊朝秀笑着说道。 “御台所来信说得明白,此事必须加急处理,并未对我的手段加以限制,信上还有上杉殿下的画押。 看来,上杉殿下也是气坏了。” 手下人左右相望,气氛慢慢兴奋起来。 同行是冤家。旧守护奉行众之前可是没少受闲气,上杉奉行众对她们很是针对。 如今有了两家主君给予的尚方宝剑,非得往死里削这群混蛋。 一人出列笑道。 “既然有两位殿下背书,我们干脆砍了上杉家的份额,市场上低卖高买的策略也先停下。” 大熊朝秀想了想,摇头道。 “不妥。 两家合作乃是大局,上杉众不讲规矩,我们也不能太欺负人。 分货,高买,低卖,这三策是御台所定下收买越后人心的大计。 如果我们做得太过份,会让上杉家失去安全感,觉得我们随时能不讲信用,断了货源。 双方失去信任,再想建立起来就难了。以后收益降低,拿不出钱粮供奉主君,我们也不好过。” 大熊朝秀不是为上杉家那些混蛋考虑,而是为了自己。 做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事,一方太过强势,随时能切了渠道。那另一方感觉受制于人,自然会选择减少依赖。 现在北陆道商路兴兴向荣,正是大熊朝秀往上爬的好杆子。她不能为了报复上杉家,把自己上位的杆子砍掉吧? 真要是这么做,她可比上杉奉行众还傻。 另又一人出列,说道。 “要让上杉家肉疼,吐出二分返税,就必须吓住她们。把份额和市场全部断了,终究是两败俱伤。 但如果只找一个我们占优势的大宗货物用以恐吓,还是可行的。” 大熊朝秀一抬眉毛,看向此姬,问道。 “你想断了哪项?” “麻布。” 大熊朝秀低头沉思。 “继续说。” “大人,北陆道运来的明国货与南蛮货,近幾货,多是奢侈品与特产。断这些,一时拿不住上杉家。 但麻布不一样。 盐铁布米都是生活必需品,越后皆不缺。但越后种植的青麻所织青麻上布,乃是上等品。 关东武家大多穷苦,越后武家一贯是把青麻上布运去京都售卖,然后购买便宜的低劣麻布自用。 自从我们开拓了直江津,上越的武家可是大赚特赚。 来越后的商船不可能空仓回转敦贺港,现在越后的青麻上布高三成卖给我们,又不用管运输。 我们从近幾运来的麻布,又低关东市场的三成价卖给当地武家。她们就算自己用不光,转手卖给关东布商也是小赚一笔。” 大熊朝秀拍拍手,笑道。 “好!这办法好!” 奉行众话没说完,大熊朝秀便明白了全部,麻布的确是上杉家臣团的死穴。 一方面,能玩弄市场差价的武家大多在直江津附近。 这里是高田平原,上杉家的基本盘,当然都是上杉家重臣领地。 另一方面,上杉辉虎虽然许诺中下越外围武家,分润种植青麻。 但这才半年多,相关的种植业,纺织业还没铺开,青麻上布的大头利润还在上杉家臣团手中。 限制所有货物肯定会引起大麻烦,但是定点打击麻布这一大宗商品却是市场可以接受的程度。 二公返税是斯波义银定下的仁政,上杉奉行众硬是搞成了恶政,御台所不要面子啊! 让大熊朝秀出面抽上杉奉行众耳光,为中下越外围武家讨回好处和公道,谁都没话说。 正文 第六百七十章下越有异动 把双方的矛盾控制在麻布这一个点上,又不是掀桌推翻所有的交易,上杉家臣团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怪自家奉行做事没分寸,惹得御台所震怒。 既然生意还要做,那么就必须抚平御台所的愤怒,上杉家臣团就得出血。 被抓住麻布这一命门,上杉家臣团不但要吐出二公返税,还得加点补偿金。 麻布买卖可是暴利,一天不开就是看着金山银山不能挖,这种痛苦谁受得了? 更恶心人的是,越后特产青麻上布,真的没办法也可以自己穿,伤不到根本。 就是不知道,几千几万贯的钱穿在身上,是什么滋味?痛心不痛心?青麻上布可都是能换钱的硬通货呀! 大熊朝秀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那位出主意的奉行身前,矮身拍拍她的肩膀,赞赏道。 “聪明。既然这主意是你想到的,具体就由你去执行。 从现在开始,市面上我们不收青麻上布,麻布出售恢复原价。 直江津关所那边,我会去信给石田三成,让她封锁麻布出入关。关外的锁在码头仓库,关内的不许出去。 我要三天之内,市场上的麻布交易下跌九成,让上杉奉行众自己玩去吧! 你很不错,等这件事尘埃落定,麻布市场由你来打理。” 那名奉行大喜过望,伏地叩首道。 “谢大人!” 周遭奉行众皆用羡慕的眼神看她,这是大熊朝秀提前给了恩赏。 只要这趟差事做好,这名奉行就能管理麻布这一重要市场,手指缝间松一松,好处能吃到打嗝。 有了这份激励,这名奉行必然会全力以赴,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 大熊朝秀点点头,坐回自己的位子,看着麾下跃跃欲试的奉行众,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算等来了今天,这次不把上杉家臣团剥下一层皮来,老娘这些年受的罪算是白遭! ——— 大熊朝秀一系摩拳擦掌要给上杉奉行众好看,同城不远处的本庄繁长却是面色阴沉。 她同样在召开评议,指责麾下的扬北众御台人。 “今日山中大人亲临现场,观摩操练,你等为何不用心!” 众姬冷眼看着本庄繁长。还是她的亲信看不过去,捧了一句。 “秋去冬来,正是回家窝冬的日子。刚才从北信撤回来,大家有些疲乏也是正常。” 本庄繁长继续说道。 “已经定了你们回家探视的时间,就等不得这几日了? 关东侍所的吃食丰富,可是你们在家中吃糠咽菜可以相比的?不识抬举!” 底下有人嘟哝一句。 “我们出来又不是为了当狗刨食,而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们? 那些个步操口令如训狗一般恶心,照着做就不错了,还想怎样?” 本庄繁长大怒,骂道。 “是谁!出来说话!” 一人无惧出列,是色部家的旁支子弟。 “我说错了吗?待罪之身安坐高堂!我等用心奉公,一无所得!” 本庄繁长上前一脚把她踹翻,见她要起来反抗,拔出打刀架在她脖子上,阴冷说道。 “我知道你不服。” 本庄繁长抬头扫了一圈,见众人骚动不安。 “我也知道你们都不服!那又怎么样!我是御台所任命的首领,你们就得听我的! 扬北众在下越繁衍数百年,人丁的确兴旺,可土地也不堪重负。你们不在关东侍所奉公,吃什么! 你一个色部家的旁支下人,有什么资格在我宗家家督面前逞能! 今日,我就算宰了你,色部胜长也没话可说!” 那色部家子弟低头不语,口服心不服,但她知道本庄繁长真敢杀人。 本庄家是扬北众秩父党宗家,就算暗地里与色部家已经闹翻,面上还是要讲尊卑,这是武家的处事原则。 本庄繁长此时砍了她,色部胜长也不会为她讨公道。死了白死,她当然不会犯傻。 可是她,连同在场扬北众御台人都不服气。 随着斯波义银在川中岛大放异彩,这些扬北众御台人对御台所是敬佩不已。 这次恩赏剥夺,她们不敢恨斯波义银。可是对本庄繁长这个卖友求荣,背弃扬北众底线的叛徒,的确是不服气。 特别是色部家一支,更是对色部长实被本庄繁长出卖,遭到贬斥一事耿耿于怀。明明色部家就要崛起,硬是被一盆冷水浇得透心凉。 本庄繁长能怎么办?当然是借着斯波义银的大旗压住她们。 她何尝不是心中凄凉。 原本在扬北众中威望甚高的本庄家,被搞成现在这样孤立无援,本庄繁长也郁闷啊。 但她已经走出了这一步,就只能紧跟斯波义银的步伐,彻底拆散扬北众这个团体。扬北众不散,本庄家迟早要被清算。 她用心镇压扬北众御台人,就是希望关东攻略能够成事,杀出越后封建一方。不再让本庄家困在下越挨人白眼,被当成叛徒羞辱。 山中幸盛是斯波义银亲信,担任关东侍所执事,必然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建立自己的威严。 她把步操口令当金科玉律用,就是想杀鸡儆猴,打压不服她上位的姬武士。 本庄繁长能怎么办?只能配合!今时不同往日,她本庄繁长已经没资格说话,只有低头听话的份。 扬北众御台人不服从,板子只会打在她身上。 如果没了控制扬北众这个价值,本庄繁长对于斯波义银还有什么用?无用之人只会被抛弃。 所以,就算把刀子架在这些扬北众御台人脖子上,本庄繁长也要逼着她们听命做事。 打骂一阵,用斯波义银的威势把她们吓住,本庄繁长宣布散会。 还未松一口气,身边亲信见人都走了,对她低语一声。 “最近会津那边来了许多商队车马,有些古怪。” 本庄繁长眼中厉光一闪,问道。 “都运去了哪里?” 亲信摇头。 “我们人少,盯不住太多人马,只知道去了中部。” 本庄繁长不语。 她这次在川中岛的所作所为,等于撕毁了扬北众抱团的默契,必然被当做叛逆看待。 仇视倒也罢了,最怕有人不忿,直接灭了本庄一族。 所以她回来之后,命令本庄家中小心谨慎,一直盯着下越的风吹草动。 未曾想到,还真就瞅出一点异常的状况。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一章直江津事急 本庄繁长沉思半晌,说道。 “有古怪。冬季将至,下越大雪马上就要封路。这时候不守在家中过冬,运输往来做什么? 直江津的海路已经害怕冻港停了下来,下越那边又没有货物过去。 况且,就算是商队往来,也是相互输送,哪有会津方面一个劲送货的道理。” 北陆道商路到了越后直江津,继续往关东贩卖,主要走三条路。 其一是走妙高高原去信浓国,这条路刚才打完川中岛大战,还未开通。 其二是中越走上野国,直入关东平原。关东武家大多不富裕,关东平原算是有钱的,大多数货物就是去了那里。 其三便是下越通往会津,直接输入北方的奥羽两国。 这条路最远,赚得也最少。平日里都很少有商队走动,何况是大雪随时会封路的现在。 大量物资输入下越中部,那里是扬北众中三浦党与佐佐木党的地盘,是谁在囤积物资? 本庄繁长察觉到一丝诡异,说道。 “命令家中暂时放弃其他事务,集中力量探查这件事,查清楚这些物资到底运去了哪里。 最好把物资的品种也搞清楚,我要知道运进来的是什么东西。” “嗨!” 亲信匆匆出去办事,本庄繁长脸色阴阳不定,有种不祥的预感。 ——— 深秋入冬,海风转冷。 海洋中吹来的寒流从越后平原呼啸而过,又被越后山脉阻挡,在平原上回转。 在这收拾收拾准备熬冬的关口,一支七八人的骑马姬武士一路疾行,来到直江津港町。 早已得到消息的直江兼续,在町外守候了好一会儿。看到直江景纲骑马抵达,上前帮忙勒住缰绳。 “岳母大人,您来得真快呀。” 直江景纲冷着脸下马,并未与自己的赘媳客套,劈头就问。 “现在情况怎么样?石田三成还是不肯让步?市面上的麻布生意还剩下多少?青麻上布的收购呢?” 直江兼续苦笑说道。 “我与她交涉三次,她死咬着不松口。 市面上的麻布生意已经清空了七成,我估计这两天就会跌掉九成五。 青麻上布的交易完全停滞。 自从有了斯波家的海运便利,越后已经没人组织商队上洛京都,售卖青麻上布。 大家都在观望,奉行众那边急得跳脚,一天找我三回。我已经不敢回关所办公,闹得我头疼。” 直江景纲将缰绳连同马匹丢给身后的侧近旗本,与直江兼续往里走,咬牙切齿说道。 “她们现在知道怕了? 本庄实乃也是个糊涂蛋,镇守后方,竟由着这些混账乱来! 扬北众五十贯,大熊朝秀一百贯,她们有没有脑子! 现在对方的报复来了,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直江兼续跟着点头,无话可说。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都是一方大佬,平日也不可能一直在直江津盯着。 上杉斯波两家的北陆道商路对接,具体的事务是由双方的副官监督,协调,也就是直江兼续与石田三成两人负责。 两家有心合作开拓关东平原,自然不会在商利上下套坑人,两人的差事无非是日常对账。 到港的货物份额分配,高三成收货价,低三成出售价的具体敲定,就是些琐事。 直江津商务正在上升期,日进斗金。反正钱是越来越多,排排坐分果果,不争不抢大家都有份。 可就在前几天,石田三成忽然翻了脸,停止所有麻布市场相关的操作。 港口锁仓,停止收购青麻上布,斯波家的麻布出售价单方面恢复原价。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打得直江兼续措手不及。 不说冬天寒冷,不少人等着购买麻布,回去制衣制被取暖。光是青麻上布停止收购,就足够各家喊救命。 因为斯波家更加便利,收益更高的北陆道海运,越后原本出口京都的物流方式已经被抛弃。 斯波家忽然来这么一手,顿时把上杉各家吓得不轻。 土地生产的粮食够吃,但没有经济作物赚钱,各家难道拿粮食去换取食盐,铁器,军备物资? 太亏了! 武家虽然没有预算的经济概念,但量入而出的朴素价值观还是有的。 青麻上布已经被列入家中收益,忽然断了出路,换不到钱,岂能不乱套。 直江景纲随上杉辉虎征战川中岛,上越的基本盘是由本庄实乃镇守看护。 当直江景纲回到越后,检查税务状况,已经暗道不好。 不知是上杉奉行众的脑子没转过来,还是身后的家臣团各家大佬太贪婪。她们依然像以前一样,在压榨中下越的外围武家。 府中长尾家以上越高田平原一地,镇压越后全国,军费支出一直很高。 柿崎景家,斋藤朝信这些直臣侧近旗本,直江景纲,毛利景广等谱代家臣,都养着庞大的军势。 这些军势只依靠高田平原的收益,是养不起的。上杉奉行众一直是以主家的收益补贴各家,这是主君的养军策略。 如今上杉辉虎的战略转向,从镇压内部,改为攻略关东平原,大量分利收买中下越外围武家。 可上杉奉行众不知道是脑子不开窍,还是身后的大佬们有意为之。她们依然在通过税负动手脚,欺压中下越的外围武家。 川中岛平原告急,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急于出战,没空在国内监督税负流向。 结果等两位主君回来,上杉奉行众已经把事办完。等各家军势回归领地,外围武家们发现自己被坑,这事就变成了一笔烂账。 直江景纲发现不对劲,刚要重新整顿,谁知道大熊朝秀的报复来得更快。 大熊朝秀一贯谨小慎微,不会擅自动手。石田三成是近幾来的斯波家臣,也不会跟着她瞎胡闹。 斯波家的态度如此坚决,打击如此狠辣,身后必然有斯波义银的意思。 直江景纲想到此处,头皮发麻。 斯波义银什么人啊!天下奇男子,一人一力重新复兴斯波家的武家英杰。 这位大人物发起火来,直江景纲已经不可能再低调把事态平息。 现在,她只能忍着恶心帮上杉奉行众擦p股,不要让事情继续恶化下去。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二章解决的办法 大熊朝秀抓住麻布这个点打击,的确是打到了新上杉家臣团的痛处,甚至比她自己考虑得更可怕。 直江景纲管理新上杉家的家务,最清楚青麻上布在越后经济中的重要性。 越后土地肥沃,但不过是四十万石,粮食收益在武家大名中不算顶尖。 越后富庶却是天下排名在前,就因为国内拥有大量的非农经济收益。 金银矿产,盐场食盐,青麻上布,人活着无非是衣食住行,越后在生活必需品方面是充足无缺。 上杉辉虎以上越一地镇压越后全国,光靠金银,食盐是不够的,青麻上布才是她稳固基本盘的经济基础。 青麻是越后特产,所织的青麻上布不但能换取大量的商业收益,最重要的是养人。 金银,食盐,量少价高,只有少数高阶武家才能从中收益。 农业社会,女耕男织才是正道。青麻上布长期稳定的收益,能让大多数人得到好处。 高层大佬吃肉,基层姬武士喝口汤,村落愚妇跟着舔舔盘子。 一旦青麻上布出了问题,上层高阶武家不过是少了几份收益,对中下层却是毁灭性打击。 青麻的种植,上布的织造是府中长尾家多年苦心经营,但毁灭这些努力却只需要几年,一年,甚至几个月。 青麻上布滞销,上越人心惶惶,还搞个p的关东攻略,新上杉家能不能存活下去都是问题。 上杉辉虎不一定明白其中的严重性,但直江景纲很清楚。不管大熊朝秀有意还是无意,这一下打得太狠了。 这事不能拖延,必须马上解决,不然上杉斯波两家的信任会被彻底撕烂,还谈什么合作? 直江景纲带着直江兼续回到关所,上杉奉行众已经得到传讯,从各地赶来,在议事厅中等候。 直江景纲匆匆走入室内。 领头的奉行众面色惊慌,刚要说话,被她一个耳光抽倒在地,骂道。 “慌什么!现在知道怕了?都给我坐好!” 直江景纲坐在主位上,奉行众伏地行礼,不敢抬头。 她冷笑道。 “说话呀,不是有话对我说吗? 你们可是长能耐了,真会办事。现在教教我,该怎么做吧?” 刚才吃了个嘴巴子的带头人,伏地请罪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们没有做好。我这就回去把大熊朝秀那份给她补上。。” 她还未说完,直江景纲已经暴跳如雷,骂道。 “你给我闭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 来人!” 拉门再开,随直江景纲而来的几名直江家姬武士冲了进来,鞠躬行礼。 直江景纲指着被骂得茫然的奉行人,说道。 “把她拉出去,砍了。” 那人扑通一声扑倒在地,痛哭流涕道。 “大人!请听我解释!” 直江景纲只觉得恶心,甩甩手,两名姬武士已经上前夹着她往外拖。 见她还要挣扎,一个肘击砸在她肋下,把她痛得蜷缩在地,直接拉了出去。 在场奉行们噤若寒蝉,直江景纲看得更是心烦意乱。想到要为这些懦妇擦p股,她就觉得恶心,真想把这些人都砍了干净。 可她偏偏不能这么做。 武家自幼练武,修习军略。找几个会打仗的不难,但找会管理家务的就难了。 丈量土地,裁判纠纷,设卡收税,这都是技术活。能写能算才是入门,还得有脑子。 更不提耕种,纺织,水利,商务,政务人才其实非常缺乏。 况且这些上杉奉行众身后不是没有背景,很多都是各家进献给主家的人才。利益交换,相互串联,底下的水深着呢。 直江景纲杀一个带头的,把这件事的责任丢在她身上,上杉家臣团没话说。 可要是把这些奉行全宰了,不说内政大乱。各家往主家兜里掏钱的白手套都没了,不得恨死你吗? 直江景纲再恶心,也要忍着,帮她们想办法过关,替她们背这个黑锅。 无奈之下,这才气得跳脚。 一会儿,那名奉行的首级被献到她面前。双眼都还没闭上,应该是觉得自己死得冤枉。 直江景纲对自家姬武士说道。 “处理好了,给对门的石田三成送去。 另外,让她传个话。就说我明日要去御馆向御台所赔罪,希望重新规划二公返税一事。” 那名姬武士嗨了一声,将盛着首级的盘子撤下,拿去处理。 武家自古以首级论军功,防腐保真是从小要学习的手艺,不用上峰费心。 直江津关所乃是上杉斯波两家共同打理,石田三成就在对门的斯波家一边办公。 直江景纲进来这么大动静,对面肯定已经知晓。她给石田三成送首级,是表示诚意的态度。 关于这件事,直江津的石田三成处理不了,她还上不得台面。要想解决此事,只有得到斯波义银的谅解。 大熊朝秀以为自己下手不重,其实过狠,几乎动摇两家合作的大局。 直江景纲必须尽快与斯波义银晓以利害,以换取他的谅解,平息了此事。最好是斯波义银让大熊朝秀来一趟上越,迅速处理收尾。 直江景纲看了眼战战兢兢的奉行们,冷着脸说道。 “你们负责把二公税利吐出来。 我先去见主君,请她出面,我明日亲去御馆向御台所谢罪。” 直江景纲思路清晰,斯波义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件事本身就是上杉家过分了。 现在最重要的是令二公税利重新分配,让中下越的外围武家得到自己该得的那份。 斯波义银之所以如此愤怒,一方面这项仁政是他提议,另一方面是中下越骚动影响了关东攻略。 如今之计,直江景纲必须先做出重新分配二公税利的姿态,这才有脸去见斯波义银。 但她麾下奉行众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人斗胆出言。 “大人,这些钱粮已经用下去了。 殿下直领拿了三成,其余各家分了六成半。都在抢修水利,开拓道路。” 直江景纲气得笑了。 新上杉家拿了九成半,上杉辉虎分到其中三成,这是用主君来威胁我咯?中下越的外围武家才分了半成,你们还有脸提起? 谁家会在严冬将至的时候,急吼吼搞水利与道路?土地硬得撬不动,搞个p啊! 想做成既定事实?真特么聪明过头了!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三章忠诚的武家 直江景纲已经懒得废话,指指这位勇敢的奉行人,对自家姬武士说道。 “拖下去,直接砍了脑袋给石田三成送去,不用献给我看。” 那奉行人呆若木鸡,被拉着往外拖,裆下渗出一条水印抹在榻榻米上。都快到门口,这才想起大喊,带着哭腔。 “大人!我知道错了!大人!我是柿崎家派来奉公的!” 直江景纲怒道。 “还不快把她拉出去!” 姬武士一拳砸在她太阳穴上,然后狠狠往外拖拉。拉门啪的一声合上,室内鸦雀无声。 直江景纲阴冷说道。 “我不管你们是真的把钱粮都花了,还是隐藏大半,我只要四万贯钱粮! 等会儿我就去面见主君,明天我会去御馆向御台所谢罪。 我将在两位君主立下军令状,马上将二公税负重新发放。 如果等我还回来看不到四万贯钱,我完不成军令状要死,你们都得死在我前面。 别和我提什么困难,也别用谁的名头来吓唬。 我不管你们是去偷,去抢,还是自己砸锅卖铁堵上这个窟窿,我只要看到四万贯钱!” 奉行众伏地叩首,皆不敢说话。直江景纲冷笑一声,对直江兼续说道。 “兼续。” “嗨!” “从现在起,停止市面上所有交易,关闭关所清算,直到我回来。 如果我回来看不到钱粮,我直江家完蛋,你们谁都别想活!你们身后那些人也别想讨得好! 大家玉石俱焚,一拍两散!” 大熊朝秀不敢把直江津的交易全部停了,但直江景纲敢啊。 一方面,她这次离开不过一天。关闭一天交易,不会闹得不可收拾,姿态却非常吓人。 另一方面,她也是被逼急了。 直江景纲知道一天功夫太短,奉行们根本凑不齐钱粮,但她必须逼迫她们行动起来。 因为从这些人态度来看,她们根本不肯吐出钱来,这是身后的大佬们想把锅甩给直江婆媳。 直江景纲打理家务,奉行众是她麾下,这锅她怎么躲得开? 本来想拉这群奉行一把,将事情平息。谁知这些人给脸不要脸,都到这份上还在推脱,用主君,用家中重臣来敷衍她。 这件事处理不好,青麻上布就要崩盘,这锅直江家背不起! 如果闹到上杉斯波两家的合作出现裂痕,关东攻略的大局被破坏。直江家要完,死得真是冤枉。 直江景纲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善茬。既然你们不要脸,硬是拖累我直江家,那就别怪我翻脸。 直接下狠手制裁,要让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看到她努力奉公,直江家才有条生路。这时候顾不得别人,先保住自家再说。 如果这些人再不识相,直江景纲回来真会杀光她们,向两位主君表示自己坚决拥护关东攻略,不容她人破坏大局的态度。 收不回钱粮是能力问题,可以向两位主君晓以利害,再想办法凑钱。 可破坏上杉斯波两家的合作,就是严重的政治问题。关东攻略是两位主君心中的第一要务,绝对的政治正确,谁破坏谁去死。 让这些奉行众滚蛋去弄钱,直江津的烂摊子丢给直江兼续。直江景纲马不停蹄去往不远的春日山城,求见主君。 ——— 春日山城,天守阁。 上杉辉虎冷眼旁观,就等着直江景纲来求情。 她已经想好,凡事都不答应。狠狠收拾一番贪婪的家臣团,免得下次再搞出这种荒唐事让她为难。 直江景纲来了,风尘仆仆,速度比她想得还快。 上杉辉虎还没摆出拒绝的架势,她已经跪倒在地,埋头痛哭。 “殿下!上杉家危矣!” 上杉辉虎没想到这位重臣脸都不要了,直接跪地痛哭流涕,直接把她给嚎懵了。 关了几天麻布交易而已,何至于此? 但直江景纲一向靠谱,如今这番惊恐的模样不似作伪。上杉辉虎疑心大起,反而安慰她。 “先起来再说,有我在,天塌不了。 不过是奉行众做事粗暴,谦信公小惩大诫,关了几天麻布的买卖,你慌什么?” 直江景纲见上杉辉虎上套,心中少许放心,顺势坐好,向主君娓娓道来。 “殿下,麻布虽小,确是上杉家根基所在。。” ——— 一夜过去,在御所的斯波义银早已收到消息,今天上杉辉虎会带直江景纲过来。 他在政厅安坐,闭目养神。没等到上杉辉虎两姬,反倒是大熊朝秀先来了。 看着她毕恭毕敬行礼,斯波义银不禁笑道。 “你来得可巧,等会儿上杉殿下会带直江大人过来。正好你们都在,把这事摊开了也好谈。” 大熊朝秀礼毕直坐,陪笑着迎合道。 “御台所所言甚是,我也是这么想的。早些过来守候,免得您费心召唤。” 斯波义银笑着点点头,他对大熊朝秀这次的行动很满意。此姬有点像近江的藤堂虎高,能力很强,就是命苦没有靠山。 武家社会是彻底的人情社会,圈子文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一旦自己的团体崩散,失去了庇护的姬武士犹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武家团结在一个家名之下,也是无奈。在这个资源匮乏的岛国,个体是活不下去的。 武家集团的集体意识很强,个人永远是为集团牺牲,不合群就活不下去。 上到武家大名,下到村中地侍,都是整个团体的一份子,都必须为集体利益贡献自己的价值。 藤堂虎高是因为地位太低,只有被牺牲的份。大熊朝秀的旧团体崩溃,只能在新团体中受欺负,勉强过活。 这两个有能力的姬武士要是没遇到斯波义银,不知道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总之,好不了。 可怕的岛国集体意识,几近泯灭人性的残酷规则。 斯波义银勉励大熊朝秀几句,她心中喜悦非常。斯波义银感叹人才难得,但大熊朝秀更庆幸能挤进斯波武家集团,得到重用。 武家与狼很像。 狼的等级观念很重,不会拒绝头狼的命令。不是因为忠诚,它根本没有忠诚的概念,这是天性使然,服从头狼就是狼的本能。 武家比狼更复杂。因为她们有自己的小团体,小团体外面再罩着大团体,这俄罗斯套娃一般的形态看得人眼花缭乱。 一会儿忠诚到不惜性命,一会儿翻脸无情说反就反,难以捉摸。 况且头狼永远是最强壮的那一头,一旦受伤虚弱或者年老体衰,狼群就会出现挑战者,以下克上,希望成为新的头狼。 斯波义银不会被这些武家的忠诚蒙蔽了双眼,武家名门衰败,反噬其主者不计其数。 武家,就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正文 第六百七十四章躺平任人捶 大熊朝秀陪主君说了几句话,之后切入正题。 “御台所,您说直江景纲已经到了春日山城,今天就会过来谢罪?” 义银点头道。 “不错,这事多亏了你的有力反击。 据说直江景纲连夜赶回直江津,关闭了市场交易,之后去春日山城面见上杉殿下。 今天,上杉殿下就会带她过来。你也正好在,的确赶巧。” 大熊朝秀微微皱眉,有些疑惑。斯波义银看她的模样,问道。 “怎么?有什么问题?” 大熊朝秀鞠躬回话。 “御台所,我有点不明白直江景纲的急切。 虽说此事是上杉家理亏,但她越是毫不遮掩的惊慌,越是表现出上杉家的虚弱。 两家商谈之时,上杉家会处于更大劣势,必然要退让更多。 她为什么一点不遮掩?甚至关闭直江津交易。摆明告诉我们,上杉家被击中了软肋,拖不起。 我有些想不明白。” 被大熊朝秀这么一说,斯波义银也皱起了眉头。 的确,直江景纲的反应太过慌张,仿佛就是在喊,老娘好怕好怕啊! 她这样做,之后大熊朝秀与她交涉,狮子大开口怎么办? 如果让步太大,上杉家损失惨重。直江景纲作为管理家务的头号重臣,难辞其咎。她怎么向上杉家臣团交代呢? 斯波义银问道。 “你怎么看?” 大熊朝秀语气凝重,不敢确定道。 “除非她认定此事是我做得太过份,会破坏上杉斯波两家的合作,坏了关东攻略的大局。 所以她才有恃无恐,闹得人尽皆知,以胁迫我们退让。”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合作,两人搞出的关东攻略,已经彻底改变了越后的政治生态。 特别是两人之间奇特的双头政治,根本不可能长久安稳,两家武家集团都在忍耐。 她们能忍,就是因为关东攻略的大饼在前,勾着她们的馋虫,让她们忍下一时不快,抓大放小。 要让双头政治延续下去,唯有对外开拓,用大量的好处把两家姬武士都喂饱。 有了足够的利益,吃饱喝足的武家才懒得管谁当家做主,跟着喊大佬牛b,666,就完事了。 所以,两位主君决不允许有人妨碍关东攻略。这是不容破坏的大局,是越后此时最不可违逆的政治正确。 上杉奉行众捞钱捞过线,破坏了大局,那么就派大熊朝秀去抽她们耳光。 现在直江景纲有恃无恐的瞎嚷嚷,难道是她认为大熊朝秀的耳光太重,会对关东攻略产生极大的恶劣影响? 大熊朝秀想不通,不过是麻布这一项大宗贸易品而已,不至于让上杉家与斯波家出现分裂危局吧? 这么一想,她倒是有点慌。 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回头给斯波义银添了麻烦。她才刚进入斯波家的核心层,还想好好表现,混口饭吃。 义银反而比她豁达。命令是自己下的,不至于让手下人替自己背锅。 他说道。 “稍安勿躁,一会儿上杉殿下就带直江大人过来。我们也不用猜测,听她说便是。 你是受我差遣做事,后果自然由我来承担,不用怕。” 大熊朝秀感激得伏地叩首。 御台所威武。光是这份心胸气度就胜过武家大名许多,羞煞女儿家。 这里还说着话,政厅外已经传来喧哗。侧近进来通报,上杉辉虎到了。 拉门再开,上杉辉虎带着直江景纲走了进来。脚步匆匆,神情复杂。 双方见礼寒暄,根据尊卑排序,各自坐下。 上杉辉虎欲言又止,有些话说不出口。她前几天还拍着胸脯,力挺斯波义银下狠手,现在是真没脸改口。 可直江景纲所言令她凛然,这次的事的确闹得有点大,出乎了她的意料。 知道主君为难,直江景纲主动出面,化解尴尬。 她伏地请罪道。 “御台所在上,直江景纲向您请罪。” 直江景纲地位很高,斯波义银也很和善,对她安抚道。 “我知道不关你的事,何必为那些混账道歉。 你随上杉殿下出征川中岛,国内这些奉行众的乱政,与你何干。” 直江景纲摇摇头,说道。 “殿下信任我,托付家中事务。如今越后乱政事发,我亦是难辞其咎。 只是兹事体大,我不得不厚颜请御台所手下留情,请大熊大人尽快开通麻布交易。 我愿立下军令状,回去便重新整理发放返税之利,三天之内分配完毕。 上杉奉行众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御台所若要惩戒,上杉家甘愿受罚。” 斯波义银听得有点懵,这躺平任草的姿态,让他无话可说。 直江景纲立下军令状,三天内重新发放,这是把她自己,把上杉奉行众往死里逼。 吞下去容易,吐出来难,何况还要整理好发放。这点时间,只能是砸锅卖铁往里填钱粮。 斯波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原本两人说好要让上杉家大出血,狠狠惩罚一番得利的上杉家臣团。 可直江景纲这么上道,任打任罚,义银反而不敢下手了。 麻布的问题这么严重?直江景纲就算亏到吐血也要重开交易?如果这事真会让新上杉家伤筋动骨,义银反而不敢乱来。 他要的是两家合作开拓关东攻略,几万贯钱粮的事根本没在他眼中。 如果麻布交易停滞,会破坏斯波上杉两家的信任,让两家产生不可逆转的裂痕。斯波义银怎么敢继续威逼?这不符合他的利益。 上杉辉虎不说话,斯波义银不敢确定问题的严重性,也不好随便表态。 大熊朝秀在旁接上了直江景纲的话头,鞠躬问道。 “直江大人,麻布买卖是我停的,御台所并不知情。 我只是想用一项大宗贸易品,敲打一下过分的上杉奉行们。您不至于拼着元气大伤,三天内堵上返税的口子。 我只是不太明白,麻布交易有这么重要吗?能令您如此失态?” 直江景纲朝着大熊朝秀回礼,苦笑道。 “大熊大人不清楚也属正常,中下越的青麻种植还未铺开,您不知道其中的利益所在。 上杉家中,殿下直领连同各家领地,大概有十余万石领地,五六万人口。 您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到青麻的种植,织造?几近全员。” 大熊朝秀一愣,低头沉思。 正文 第六百七十五章义银头皮麻 直江景纲叹了口气,对大熊朝秀,也是对上方的两位主君解释。 “越后的土地,气候,非常适合种植青麻。在主君允许中下越青麻种植之前,只有上杉家领地才可以参与其中。 越后算得上是一片沃土,但土地收益也就多点粮食。 要想日子过得去,需要种点别的经济作物。无非是种豆,种麻,用于换取食盐等生活必需品。 种豆产量远低于稻米,豆料又是战马食用的军需品,大多是被武家要求,强迫种植。收购价格低廉,种了也赚不到钱。 而青麻不一样,春季种,秋季收,收割完成后铺在地里沤制,要放足二十天左右。 这时候几近秋末,借着秋冬农闲,大家都会在家里搓麻织造。 中下越得到青麻的种植权,但时间太晚,没赶上节气,今年种不了多少。现在市场上的青麻上布,还是上杉家的特产。 青麻上布是硬通货,可以当铜钱用。不但村落愚妇舍不得穿,中下层姬武士也舍不得穿,卖了可以换取劣麻,食盐等生活必需品。 青麻的种植,织造,几乎是家里中下层唯一的额外所得。这么多年,大家都习惯了把它算进一年的收益里。 现在正是秋末初冬,各家搓麻织布,准备换取过冬的物资。 麻布市场一断,青麻上布卖不出去,换不来东西,下层姬武士的家中生计很快就会出问题。 不能用青麻上布换取食盐,劣布,难道用家里的存粮? 底层困苦,存粮都是卡着家中几张嘴吃饭,算好的吃食。如果卖掉存粮,总不能把来年春耕的种子粮吃了吧? 几尺青麻上布在两位主君眼中,可能就是几文,几贯的小事。但在底层地侍,村妇眼中,那就是熬冬的命根子。 自从开了便利的北陆道海运,越后自组上洛卖布的商队已经消失,没人会去收购青麻上布。 如果直江津的麻布市场再断个十来天,中下层沮丧绝望,她们就会放弃这项收益,另想办法。” 说到此时,直江景纲停下,咽了口唾沫。 大熊朝秀已经脸色发青,她根本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斯波义银看了眼一旁的上杉辉虎,难怪她会急吼吼带着直江景纲过来。 上杉辉虎做事粗暴只是怕麻烦,她不傻。麻布市场的关系太大,一旦明白其中厉害,谁都会麻爪。 直江景纲虽然没说下去,但潜台词已经很明白了。 一旦麻布市场关闭,青麻上布没办法卖出去,那么中下层就会选择其他办法,用别的东西换取过冬的生活必需品。 真正的硬通货可不多,穷苦的中下层能拿出来的多半是粮食。 无粮不稳,一旦来年缺衣少粮,上杉家中下层对关闭麻布市场的斯波家必然恨之入骨。 为了不受制于人,她们一定会重组费时费力又赚得少的商队,自行上洛才不会被斯波家卡脖子。 减少的收益,缺乏的口粮,上杉斯波两家的合作必然受到影响。上杉家的中下层对斯波家的憎恶,比起高层武家的贪婪更难收拾。 收买几个上层大佬简单,但成百上千的基层姬武士恨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她们可不管什么利益交换。 只会记得那年冬天,因为斯波家关闭麻布市场,不得不饿着肚子熬冬,甚至家里熬死了几个人。 光是想着这个后果,斯波义银就头皮发麻,大熊朝秀是无意中捅了个马蜂窝。 这时候还想什么惩戒上杉家臣团,还想什么让上杉家大出血,先把麻布市场开了再说啊! 直江景纲观察斯波义银的反应,见他面色严肃,显然是明白了严重性。 她继续说道。 “御台所稍安勿躁,我昨天已经在直江津下令,关闭了所有的市场交易。 现在没人能做买卖,就算有人想用粮食换取必需品,也不行。” 义银不由赞叹。 “好!” 直江景纲干得漂亮。 直江津已经是越后最大的交易中心,就算是行走村落的商贩,也是从直江津进货。 不管中下层愿不愿意用粮食交换生活必需品,直江景纲把直江津的交易全部停掉,暂时谁都没得买卖做。 底层想冲动用粮食换取物资,也没办法换,只能先停下来,等一等。 斯波义银叹了一声。 “直江大人,这次的事你有功无过。上杉殿下有你辅佐,真是幸运。” 义银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大熊朝秀脸上发烫。 虽然主意是她麾下奉行想出来的,但她没有察觉到其中问题,本身就是大错。 要不是直江景纲反应迅速,这次的后续恶劣影响,真有可能闹到两家合作崩盘。 但这也不怪大熊朝秀。 她之前在上杉家中就是被欺负的外围武家,根本接触不到青麻之利,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 可事情已经这样,大熊朝秀这次无意中坑了斯波义银一把大的。 直江景纲之前表现那么惊慌,又是惩罚奉行众,又是砸锅卖铁凑钱,又是过来磕头谢罪任打任罚。 这个姿态做足,反而把球踢给了斯波义银,让他为难。 惩戒嘛,肯定是不行了。现在事态几近失控,再闹下去,真要出大事。 不惩戒嘛,斯波义银只能出来搭把手,把事情平了。所以,他还是得出钱,这冤大头还是他当。 直江景纲一副忠君的模样,为大局考虑,不惜撕破脸强迫上杉奉行众出血,有功无过。 她拼命的架势,就是等着身后的大熊朝秀上来拉住她,别把大局彻底崩了。 大熊朝秀吃了个闷亏,还得谢谢直江景纲挽回了大局。上前拉住她说,大姐,算了算了,这钱我来出。 斯波义银只是感到心悸不已,大熊朝秀却是恶心到了家。 直江景纲的做派是忠心耿耿,但骨子里却是腹黑得很。 这皮球踢给了斯波义银,大熊朝秀能不替主君分忧吗?这马蜂窝就是她捅出来的!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无话可说,这次二公返税又是一笔糊涂账。让人恨也不是,罚也不是。 牵一发而动全身呀。 直江景纲安全过关,上杉家的利益也不会受到太多影响。 八面玲珑,端是厉害。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六章义银也甩锅 大熊朝秀无奈出面,对直江景纲说道。 “直江大人,也不必将那些奉行们逼得太紧,我们手中还有直江津的储备金。 只要两位主君允许,可以先拿出一部分作为中下越的返税钱粮,分发地方。 至于上杉奉行众已经发出去的那些,之后收回来再交还直江津关所便是。” 大熊朝秀虽然恶心,但p股还得帮忙擦。 她已经捅了个大篓子,如果直江景纲把上杉奉行众往死里逼。 搜刮钱粮还上二公税利,闹得上杉家中人人自危,谁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这些奉行身后是上杉各家重臣,有资格拿好处的大佬,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这时候,两位主君收拾上杉奉行众的心思已经淡了,光靠大熊朝秀自己,又能怎么样? 直江景纲对那些上杉奉行众是心狠手辣,但如果牵涉到上杉重臣,谁知道这老狐狸会不会耍滑头? 直江景纲把事情闹大,这坑已经挖好了。如果大熊朝秀再跌下去,斯波义银会怎么想? 麻布交易关闭这个锅,斯波义银是背了。但直江景纲已经把事情都掰开说清楚了,大熊朝秀还不能处理好后续,是不是能力有问题? 看着直江景纲诚恳的表情,大熊朝秀知道,已经没有机会报复上杉家,她现在只想把事态平息掉。 直江景纲这老狐狸不好对付,看似她同自己站在一线,狠打上杉奉行众,不给上杉家臣团面子。 其实就杀了两个头铁的奉行,关了一天直江津市场。直江景纲没干别的,更谈不上得罪人。 之后的事情反而好处理了,被她说服的两位主君肯定不愿意再多事,大熊朝秀只能配合她把事情平息。 人老成精,大熊朝秀也不想和直江景纲继续纠缠。老奸巨猾,惹不起。 而直江津的储备金先填窟窿,还能指望有了活路的上杉奉行众继续听话,把钱还出来? 她们肯,身后吞了钱粮的大佬也不肯啊,大不了丢几条人命出来背锅。武家有了好处拿,会害怕死人吗?那可是好几万贯钱粮。 直江津出的这笔钱,肯定会变成一笔坏账。直江景纲不会去追讨,上杉家臣团也会念着她的好。 只要两位主君不想追究,这笔坏账就放着呗。 大熊朝秀嘴中苦涩。 她本来想在斯波义银面前露一手,顺势报复一下上杉家。谁知道被直江景纲一番操作,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斯波义银收拾上杉奉行众的心思是淡了,但二公返税的乱像不能再出现。 他可不想下次再当冤大头,必须趁着今天把话说清楚,把规矩立好。 于是,义银说道。 “这次的事到此为止,但是下不为例。 二公返税是团结越后人心的仁政,决不允许有人对这笔钱粮动了贪心。” 上杉辉虎也表明态度。 “再有下次,莫怪我心狠手辣。” 义银暗中瞪了她一眼。 之前直江景纲卖惨的时候,她不出来搭腔,把义银架着难做人。如今义银一松口,她倒会出来卖乖了。 瞅了眼赔笑的上杉辉虎,义银继续对两位奉行众首领说道。 “我知道二公返税的比例很难拿捏,越后各家领地犬牙交错,难以平衡损益。 干脆组成二公返税评议众,由上中下越各家,按照税款比例派遣人员,参与钱粮分配,监督使用。 具体方案你们去想,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少数服从多数,要让绝大多数人满意。 上杉殿下,你觉得如何?”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按照收取的税负直接返还,很难让上杉家臣团接受。 想做到绝对公平,那是不可能的。武家尊卑严苛,上杉众是越后的既得利益者,会愿意与那些被统治的武家一个待遇? 当初把二公返税从上杉家臣团嘴里抠出来,义银就是用统一返税,用于地方为名。 他知道上杉家臣团肯定会占着这项权力弄点好处,但没想到她们会这么贪。 可就算她们贪婪成性,斯波义银也不能粗暴得把二公返税的钱粮,直接返还缴税的武家手中。 这等于是实行四公六民的税负政策,严重干涉越后内部政务。 武家权力的根本,就是收税和征兵两项,碰了哪个都是山崩地裂的震动。 关东侍所是将军幕府的中枢机构,上杉家是越后守护的地方统治机构。上杉家臣团不会允许自己手中的权力,被斯波义银蚕食。 越后守护与关东侍所这一双头政治形态,是上杉辉虎刻意退让造成的结果。义银占了上杉家极大的便宜,自然不能做得太过分。 可二公返税的权力捏在上杉家臣团手中,这次的事件迟早还会发生。武家贪婪,鼠目寸光,完全没道理好讲。 为了下次不再当冤大头,不用自己出钱平事,义银决定把锅丢给越后武家自己。 二公返税是大事,完全有理由组建评议众。只要公平得组成返税评议众,中下越外围武家的代表人数就不会比上杉家臣团的代表少。 武家本就有贵族共治倾向,各种评议众,谱代众多如牛毛,多一个返税评议众也不是怪事。 之后就随她们去吵吧,不吵完不发钱,你们爱咋咋地。 上杉家臣团在越后是高人一等的统治阶级,肯定会占便宜。 但地方武家为了拿到钱粮,不会退让太多,拿到的份额别像这次这么少,就可以接受。 双方自己吵出来的结果,自己负责。这锅算是被甩出去了,再没有两位主君的麻烦。 这就是义银所要求的,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即便有一小撮人不满意,也掀不起风浪。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心领神会,当然会商量出一个可行的方略。 两人下意识一齐看向上杉辉虎,然后迅速低下头,心里泛起不敬的小念头。 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斯波义银这甩锅的手艺,比起上杉辉虎粗暴施政的手段可是高明太多。 两人不禁暗自叹息,还是御台所靠谱啊。 上杉辉虎不知道自己被两位奉行众首领暗自吐槽,她仔细想了想,拍案叫绝。 “谦信公这办法好,就这么去做!” 她最烦政务上的龌蹉,武家们一点利益能撕得丑态毕露。 要是所有政务都可以组成评议会去自己吵自己办,上杉辉虎开开心心只负责打仗。 该有多好呀! 正文 第六百七十七章频发的危机 四人一番谈话,总算是把二公税返造成的麻烦解决了。 义银说道。 “你们回去先从直江津关所取出储备金,发放中下越武家。不用太苛求数量,算不清就照着多发。 二公返税评议众一事,可以稍稍晚一些再弄,想得完善一点。” 义银也不管了。 反正这次冤大头当定了,干脆好人做到底,用钱粮买一波好感度吧。 上杉辉虎当然没有异议。 虽然储备金也有上杉家一份,但这事就是上杉奉行众捅出的篓子,她这个主君只好跟着义银掏钱平事。 就在两位主君憋屈掏钱的当口,政厅外传来敲门声。 义银皱眉道。 “什么事?” 拉门打开,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说道。 “殿下,枥尾城的本庄繁长大人传来急讯。” 义银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说道。 “拿来我看。” 蒲生氏乡送上书信后,退了出去。 义银一目十行看完,仰天长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越后国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武家! 上杉辉虎麾下就不能多几个义理姬武士吗?学学斯波家的武家们啊,多靠谱。 越后武家们稍有不满就心存反意,难怪上杉辉虎脾气这么差,不爱动脑,就爱动刀。 义银觉得自己在这鬼地方统治几年,也会心情烦躁,遇到事情先拔刀砍过去再说。 见义银面色阴沉,上杉辉虎问道。 “谦信公,出了什么事?” 义银苦笑道。 “本庄繁长急报,新发田城在囤积军需,似有反意。” 上杉辉虎面色一黑。 “消息确实吗?” 义银沉重点头道。 “多半错不了。 入冬之前,会津有大批物资进入下越中部地区,极其反常。 本庄繁长派人仔细探查,物资来自芦名家与伊达家,都是粮草军备,目的地就是新发田城。 都要入冬了,送大批军需进下越做什么?总不会是做买卖吧?” 上杉辉虎骂道。 “新发田长敦这个混蛋好大的胆子,待我整顿军备,开春打她个措手不及。” 上杉辉虎还未说完,门外又传来敲门声,义银心中更是烦躁,不耐烦喊道。 “又什么事!” 拉门打开,蒲生氏乡伏地行礼。她身后竟然跟着本庄实乃一齐行礼,让两位主君顿感不妙。 上杉辉虎接口道。 “怎么回事?本庄姬你怎么来了?” 本庄实乃面色严肃,对两位主君说道。 “越中国守护代,神保长职殿下传来急信,七尾城出了乱子。 畠山义纲殿下杀了重臣温井总贞,被家臣团赶出七尾城,现在越中国神保家寻求庇护。 畠山义纲殿下向殿下您与御台所求援,希望得到帮助夺回家业。” 上杉辉虎大骂。 “畠山义纲误我!” 斯波义银面色铁青,北陆道商路有麻烦了。 日本中部的中山道山路崎岖,自古以来,关东关西的主要商业通道就在日本本州岛东西两边。 两条海岸线向北延生,这就是东海道与北陆道这两条通行线路。 这数十年来,东海道今川家崛起。今川义元内修内政,外联外交,东海道商路大开。 今川家居城,骏府城,成了关东关西商务物流的主要渠道。 而北陆道因为一向宗作乱,加贺与越中一向一揆此起彼伏,导致商路不宁,商贸凋零。 斯波义银出使越后,走北陆道沿途说服越前敦贺朝仓家,能登畠山家,越后上杉家。 借助本就存在的海港贸易,跳过一向宗控制的加贺国与部分越中国,重新打通北陆道商路。 越前敦贺港,能登七尾港,越后直江津,就是北陆道商路海运的三个支点。 如今能登畠山家内乱,七尾城脱离畠山义纲的掌握。参与物流的商家们必然心中打鼓,要重新衡量走北陆道商路的风险。 从敦贺港直接到直江津,也不是不可以。但少了中转站七尾港,商船就必须加仓食物和饮水,减仓货物,成本高出许多。 另外,北陆道海运自古就有,但日本的造船技术很一般,海船更容易被风浪损坏。没有七尾港中转修缮,海运的风险系数也会大增。 北陆道商路,去年走了堺港三成货,吸引大量近幾商家的目光。 如今正是再接再厉的时候,堺港高田阳乃已经向斯波义银表了决心,今年要让七成关西货物走北陆道。 正在此时,能登畠山家掉了链子,起了内乱,斯波义银岂能不怒。 神保长职当初接受斯波义银的条件,与上杉辉虎结盟,送她回国,北陆道商利诱惑是很重要的一个筹码。 神保长职分润的北陆道商路利益,是从七尾港畠山义纲那边拿货。由斯波义银做主,低价给货补贴神保家。 有了七尾港的低价货,神保长职才有好处收买越中国内武家,才有足够的钱粮攻打椎名家,严防越中一向宗。 正是她稳坐越中国,越后国西面才能安宁,可以专心准备关东攻略。 如今畠山义纲丢了七尾城,没了七尾港的货物。神保长职拿什么稳住越中国,当然是急得跳脚。 如果能登越中两国局势糜烂,越后还怎么安心出兵关东平原。 特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斯波义银心乱如麻,气得发抖。 能登畠山家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家督畠山义纲大权旁落,仅仅能守住居城,七尾城不失。 可北陆道商路一开,七尾城下港町商利大增,必然会刺激到能登畠山家臣团。 畠山义纲这个蠢货,竟然用最激烈的手段解决问题。她直接杀掉家臣团中领头的权臣,引起激烈反弹,被赶出了七尾城。 下越新发田之乱在即,能登畠山家内乱也影响到越后国西面的安全。本来要在明年开春展开的关东攻略,不得不暂停。 义银头脑发胀,千头万绪理不清思路。 刚按下南面的信浓国威胁,上越内部的二公返税矛盾。如今,越后东西两个方向又爆发新的危机。 在这越后国想要认真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 正文 第六百七十八章义银戏萝莉 义银心情抑郁,说道。 “大熊大人,直江大人,你们先回直江津办好二公返税一事。 上杉殿下,我有点累了,诸事明日再议吧。” 说完,义银头也不回得走出政厅。 去特么的,老子不管了!睡觉去,心累! 行礼恭送走斯波义银,几位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无言以对。 谁都没想到,越后原本蓄势待发,准备关东攻略,竟然会遇到这种突发事件。 面对恶化的局势,关东攻略肯定要延后,只是不知道延后多久。 越后内部就是个巨大的火药桶,各方势力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唯有依靠对外开拓,对外输出矛盾才能缓解。 可问题是,开拓还未展开,各种烦心事就先找上门来。让人应接不暇,没有精力进行关东攻略。 上杉辉虎怜惜得看着斯波义银离去的背影,对他的恼怒是感同身受。 越后国内外局面太复杂,稍有疏漏就得出事。上杉辉虎这些年疲于奔命,早就不耐烦了。 斯波义银为了她,千辛万苦整顿内部,平衡各方。这些努力上杉辉虎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 他本可以在近幾稳固刚才复兴再起的斯波家,可为什么要来关东趟这浑水呢? 开拓新领,近幾就没机会吗? 上杉辉虎始终坚信,那是因为爱。她对斯波义银一见钟情,难道只是单相思? 不是的,必然是两情相悦! 两人在回归路上几度遇险,斯波义银对她不离不弃,甚至为她接下了烫手的将军御剑。 这份美人情意,更加坚定了上杉辉虎的判断。 郎有义,姬也要有情。 上杉辉虎力排众议,不惜举起屠刀斩杀重臣,威吓家臣团,也要在越后组成奇特的双头政治,这就是对义银付出的回答。 此生,我非君不娶。 如今关东攻略又遇到新的危机,上杉辉虎看着斯波义银黯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疼惜。 她对几位重臣说道。 “听谦信公的,你们先去办事,二公返税一事不能再拖。 本庄实乃回去春日山城镇守,其他事宜等明日我与谦信公后,再议。” 几人伏地行礼,匆匆离开。上杉辉虎又在政厅坐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起身走出去。 ——— 义银怒气冲冲回到内室,趴在榻榻米上的床铺,呈大字型不再动弹。 老子不管了!你们爱咋咋地吧! 这一年来他动了多少脑筋,用了多少努力,来平衡越后内外的势力,好让她们别给关东攻略添堵。 如今倒好,一年到头,越中国还是威胁,扬北众还在叛乱。 他反倒怀疑自己这一年到底干成了什么?就是去川中岛成功约了个p吗? 要不是该死的系统任务,要不是害怕变成魅力值零的丑b,他特么才不来关东趟这浑水。 关东武家都特么有病!特别是越后的傻x! 义银在床上恨恨得想着,床边忽然送上了一杯热茶。 “御台所,请用茶。” 义银转头看去,虎松一本正经坐在那里,向他奉上香茶。 他心情不好,就那么姿势不雅趴着,有气无力说道。 “不喝!” 虎松伏地行礼,说道。 “主君,当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御台所乃是绝代天骄,岂可为一时不快而沮丧。 您这样,麾下臣子又该如何地迷茫呢?” 义银歪着眼打量虎松,小丫头面色肃然,一本正经说着话。只可惜小萝莉一个,稚嫩的小脸严肃起来,反显得有些好笑。 即便心情抑郁,义银还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个丫头懂什么,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虎松愣了一愣,两腮气鼓鼓得胀起来,说道。 “家里藏书多,我自己看到的。 御台所这样轻佻对待进献忠言的臣子,不是明君所为。” 见她两腮鼓得似金鱼,义银越看越想笑,又不禁感叹井伊家不愧为名门望族。即便家业败落,对继承人的教育还是很上心。 虽然虎松不到十岁,但这思虑已经胜过许多成人。越后那些武家和她比起来,就是个狗脑子。 义银看着暖茶上的缕缕青烟,心中忽然平静了许多,说道。 “你算什么臣子,也就是个小姓而已。” 虎松不服气得回话。 “我长得很快,蒲生大人说我很聪明,练武也努力。我会很快元服,为御台所效力!” 义银看着她纯洁无暇的双眼,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明悟,这孩子是在害怕。 她被井伊直虎千里迢迢送来越后避难,其实心中彷徨不安。只希望早些成人,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立足于世。 想到这里,义银对这假装成熟的小萝莉,又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他看着强装正经的虎松,忽然起身抱住她,双手在她头上一阵乱抚乱摸。 “让你正经,让你正经,小孩子就还有小孩子的样子啊混蛋! 给我变回去,变回去!” 虎松被他给弄懵了,呆呆坐着任他欺负。等义银气喘吁吁得停下手,小萝莉一头秀发已经乱成草窝。 虎松再也装不了正经,小孩子哪受得了这惊吓。她两眼泪汪汪,抹着泪珠子往外跑,边跑边喊。 “御台所,欺负人!555。。” 义银哈哈大笑,冲着她的背景喊道。 “这就对了!孩子就得像个孩子的样嘛!” 说完,他将床边的暖茶一饮而尽,温度刚刚好。 虎松,是个好孩子呀。 义银喜滋滋躺好,还是那个大字型,不过这次是躺着不是趴着。胸也不闷,气也不截,他乐呵呵笑出声来,感觉自己心情好多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戛然而止。义银从床上弹起来,朝门外看去,正是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一脸尴尬,她是想来安慰安慰义银,谁知竟看到一出好戏。 义银凶巴巴问她。 “你都看到了?” 上杉辉虎坚决摇头。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义银恶狠狠瞪了他半天,上杉辉虎一脸肃然,死不认账。 半晌,义银瘫软在床上,甩甩手说道。 “私闯男儿闺阁,上杉殿下太不体面了。” 上杉辉虎眨巴几下眼睛,说道。 “彼此彼此,谦信公在闺阁内的形象,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两人对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 正文 第六百七十九章深情令人惧 义银摇头笑骂道。 “回头我就重罚那个看门的同心众,怎么什么人都给放进来,必须重重责罚。” 上杉辉虎讨饶道。 “您可千万别这么做,不然以后真没人敢放我进来了。” 两人调笑几句,上杉辉虎正色道。 “是我找蒲生氏乡放行,想来劝慰您几句。真不是侧近旗本失职,您就别追究了。” 义银无奈点点头。 “知道了,啰哩啰嗦像个爷儿似的,看到我折腾小姓很有趣是不是?” 上杉辉虎笑道。 “您看似恶劣,其实心地善良。我又不瞎,看得清清楚楚。” 义银被他一夸,有些不好意思。可转念一想,和寻常武家比起来,有点人性的现代人都算是圣人了。 他呵呵一笑,顿时觉得没啥可骄傲的,参照物太烂。 “你来就是和我说这些?” 义银转眼板起脸,上杉辉虎心中暗叹。男人心海底针,说翻脸就翻脸,也是绝了。 但心里的想法可不敢露出端倪,上杉辉虎面上正经道。 “不是,我是担心您被那些混账气坏了身子。 越后武家反复无常,我早就习惯了,您别放在心上。 至于越中国之乱,神保椎名两家斗了那么多年,又有一向宗掺合其中,也是迟早要解决掉的麻烦。 如今能登出事,干脆一起解决,以绝后患。您莫要太过忧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切有我在。” 上杉辉虎深情款款,言辞凿凿的确是个有担当的娘儿们。 义银有过虎松这一波情绪发泄,心情也稳定了下来,点头道。 “我明白,问题来了解决就是。 只是关东攻略不能再拖了,春夏解决新发田与越中两件乱事。最迟秋后出兵关东平原,再晚就麻烦了。 我已经离开近幾一年,若是明年还未打开局面。不论是将军那边,还是近幾斯波领的留守家臣,都无法交代。 要是明年秋冬还未展开关东攻略,我就必须回去一次近幾,重新梳理关系。 我担心,回去容易,再想来越后国可就不容易了。” 义银忧心忡忡。 他深恨新发田闹事,越中起乱。倒不是怕这些武家能闹出什么大事,而是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离开近幾一年,梳理北陆道商路,议和武田家,本以为可以明年展开关东攻略。谁知道世事无常,兵乱又起。 如果明年不能展开关东攻略,在关东平原得到好处,义银怎么对近幾斯波领的家臣团交代? 武家团结在一个家名之下,求的是好处。斯波家高层可能与义银有感情纠葛,愿意容忍主君,但中下层是要吃饭的。 忍耐两年,不断向越后输送物资,人员,已经是近幾斯波领可以忍耐的极限。 枥尾城一地的好处不够分,必须有更多的收获,才能让斯波家臣团愿意继续投入本钱。 如果明年不能在关东平原打开局面,那么义银就必须回一次近幾,重新梳理近幾斯波领,安抚家臣团的不满。 这还是小麻烦,斯波义银只手复兴家业,斯波高层又多与他关系暧昧,压住内部问题不大。 可是,将军那边就是大麻烦。 斯波义银收下了御剑,原本想在关东攻略之后回近幾,那么实力雄厚的他就能赖账不嫁。 可要是关东攻略开展不利,他回近幾后的压力就会剧增。足利义辉不是善茬,逼婚这事做得出来。 所以,关东攻略必须在明年有所收获。义银才好有理由继续留在越后,开拓家业新领不归。 上杉辉虎点点头,明白义银心中的担忧。比起义银,其实她更害怕义银回去。 那是羊入虎口,真被足利义辉吃了可怎么办?义银完全没理由拒绝嫁入御所。 上杉辉虎发狠道。 “春夏之际解决新发田与越中两事,秋收后兵发关东平原。 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回去,决不!” 上杉辉虎不禁上前握住义银的手,不肯松开。 义银挣了两下没有甩开,叹了口气。 “疼。” 上杉辉虎像是触电一般松开手,讪讪一笑。 “今天我先回去,明日我们政厅再议吧,您好好休息。” 说完,她就要离开。 义银见她总是这般迁就自己,心中愧疚更重。他最清楚,自己不会嫁人,上杉辉虎的付出终究是镜花水月。 他说道。 “你其实不用这样让着我,我其实没你想得那么好。” 上杉辉虎走了出去,转身要拉上门,对义银轻轻一笑。 “您的好,您自己不知道。” 说完,她轻轻合上门。 义银一脸无奈,看着纸门半晌,忽然软回床铺上,呻吟道。 “造孽啊,这以后可怎么收场啊。。” 上杉辉虎看似轻佻,想吃义银嘴上的胭脂,想摸义银白嫩的膀子。可她硬忍着发乎情止乎礼,守护自己心中的白月光。 而义银做派圣洁无邪,举止不可亵渎。满脑子却是不多啪几个妞,等于白活一辈子的贪欲色念。 人呐,外表和内在往往是反过来的。真看仔细了,能吓死人。 ——— 不管两位主君之间的暧昧,大熊朝秀与直江景纲马不停蹄赶回直江津,对二公税返重新开始分配。 之前双方扯皮,是上杉势力与斯波势力内部掰腕子,看似恶劣,其实都有留手。 因为越后的双头政治,是建立在两位主君强大的战斗力上。真把两位有心合作的主君惹火,双方麾下武家谁都别想好过。 可现在的形势又不同。 随着新发田之乱的内患,越中能登两国的外乱浮现在眼前,两家的纠纷必须停下。 只要关东攻略还在继续推进,双方就拥有共同的巨大利益,可以为之搁置眼前的一点小龃龉。 大熊朝秀与直江景纲都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两人连夜计算分配,第二天清晨便派出使番,向越后各地贴出公告。 上杉奉行众在努力奉公的同时,应对新出现的二公返税事务,出现了一点点小小的纰漏。 今年的二公返税,将按照各家上缴的钱粮比例,如数分配回各家。明年开始,各家派人组成评议众,评议二公返税的具体分配。 之前错误下发给各地的钱粮,肯定来不及回收再发。两位主君仁慈,将先从直江津关所储备金中,拿出钱粮垫付各地。 钱粮陆续发送中下越外围武家,各地的愤怒被逐步平息,转而欢呼雀跃。 还闹什么闹?四公六民真香。 上杉家臣团领地没有再发,因为之前给的钱粮已经过多。还需要各家自觉上缴多余的钱粮,归还直江津关所充实被垫付的储备金。 只是各家缺乏算术人才,理不清账目。上杉家臣团虽然忠心耿耿,但心有余而力不足,无奈先搁置此事,等日后再议。 至于那两位用心过度,不幸过世的奉行人,尸首由本家取回。 至此,上中下越各家都感到满意,皆称颂两位殿下圣明,越后国内一片和谐景象。 正文 第六百八十章借机除顽疾 直江津方面开始和稀泥,拿两位主君的钱粮平事。 御馆政厅内,缓和一夜后的两位主君,再次商议新的危机。 上杉辉虎说道。 “明年春夏要平息东西两面的困局,可能需要你我分头进行。” 义银点头赞同。 日本贫瘠,武家负担不起太高的战争成本,需要有意识得降低烈度,减少付出。 最划算的做法,就是在春耕后与秋收后出兵。利用农闲的村妇组成农兵,自带干粮运输锱重,减少军队的消耗。 其次是在夏收后出兵,这个时间点会比较尴尬。因为夏收秋收之间时间不长,一旦战事拖延,军心必乱。 秋收稻米是一年中最重要的事,任何事务都要为此让路。 军队的骨干是武家,各家出农兵运输没问题,但不能影响农兵回家秋收。 当初三好长庆出兵选的就是夏收时节,利用多年积攒的钱粮拖延时间,差点拖得幕臣倒戈,将军下马。 要不是斯波义银横空出世,三好长庆多半会得偿所愿,以管领代身份支配幕府,架空足利义辉这位将军。 除了春耕,夏收,秋收以外的时节也有出兵作战。但再疯狂的武家都不会动用农兵,只会选择少数脱产的精锐。 当初神保长职伏击上杉辉虎回国,便是动用直属备队与地方上各家的脱产少数军势。 这次越后东西两面出现危机,两人要在春夏之间完成镇压。最好的出战时间是明年春耕后,机不可失。 这不但需要战事顺利,更需要分配征战时间。看是否要为节约时间,分兵出击。 义银说道。 “我们现在只凭两封军情,信息不足,难以决断。我的想法是先探明情况,再做方略。 关于能登越中两国。 一方面,派人前往能登国。查明畠山义纲被驱逐的来龙去脉,不能全听她一面之词。 另一方面去信神保长职,了解她的具体想法。 虽然畠山义纲是在她那里发出了求援信,她应该是支持我们出兵的。 但这还需要她的正面答复,是否能接受越后大军进入越中国,平息能登之乱。 当初我们答应过神保长职,越后不会再干涉越中事务,这才达成了共识,结成盟约。 如今,即便是无奈出兵,也需要反复确认,必须得到她的谅解。 不然,便是我们毁约,道义有亏。” 上杉辉虎点头答应。 “我这就派轩辕忍去能登探查,尽快查清能登畠山家内乱的详情。 神保长职就由您去信询问,她信不过我,但对您还是很敬重的。 您告诉他,我这次过境越中,只为解决北陆道七尾港之事,对越中国的土地没有任何想法。 七尾港出事,神保长职才是最着急的人。没了七尾港的低价货,以她那点本钱,怎么一边征伐椎名家,一边防范越中一向宗? 相信她不会拒绝我们的援手,反而会积极配合,给予方便。” 义银点头答应,然后说起扬北众那边。 “我想去一次枥尾城,与本庄繁长好好谈谈。 新发田之乱,是想挟外藩与我们对峙,待价而沽。新发田长敦如果没有疯,就该知道她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我们与她之间,还是有商谈的余地。 但对于本庄繁长来说,却是灭顶之灾。一旦新发田之乱溃烂,本庄家有灭族之祸。 她出卖扬北众集团,如今是受我庇护,才能维持自家的体面。 扬北众内部对她心怀恶意者不在少数,如果我们无法及时镇压下越,双方妥协,本庄家必然成为牺牲品。 本庄繁长很聪明,她决不会让局面崩坏成那样,一定会全力协助平叛。” 上杉辉虎冷笑道。 “那是当然。她走到这一步,哪还有回头的可能?” 义银说道。 “我去枥尾城与本庄繁长见面,问问她的想法。 她比我们更了解扬北众内部的情况,兼又智勇双全,我希望她能给我一点迅速平叛的好建议。 这次新发田之乱,也许是个极好的机会,能够彻底解决扬北众反复闹事的问题。 二公返税已经下发,下越武家的愤怒很快会平息。你我作战从未输过,扬北众内部难道真的不怕叛乱失败再受严惩? 本庄繁长肯定不能回头,你能否保证亲近上杉家的扬北众支持我们平叛?” 上杉辉虎想了想,说道。 “应该没有问题。 中条藤资,色部胜长已经跟了我家两代人,利益关系紧密,造反对她们没有好处。 竹俣家虽然是佐佐木党,但也是两代向我家臣服,竹俣庆纲应该不会跟随新发田长敦作乱。 安田长秀已经对我效忠,成为我麾下侧近。大见党势力最弱,又贴着中越地界,她没胆子造反。” 义银笑道。 “既然如此,我们干脆趁着这次新发田之乱,刮骨疗伤,彻底解决扬北众集团。” 上杉辉虎思索半晌,点头认可义银的想法。 扬北众内部四党,势力最强的是秩父党。但川中岛背主一事,本庄繁长把色部长实出卖,导致本庄家与色部家反目,内部最不团结。 三浦党的中条藤资本身就是亲上杉派的头目,上杉辉虎得斯波义银相助,势力蒸蒸日上,她怎么会在此时背叛? 大见党的宗家安田家,地盘紧贴中越。扬北众被征伐,安田长秀就是第一个挨打的倒霉蛋,肯定不会轻易跟随叛党。 而新发田之乱的主力佐佐木党,内部竹俣家也臣服上杉家两代人,竹俣庆纲不会愿意跟着新发田长敦胡闹。 扬北众内部已经出现散伙的苗头,如今正好趁着佐佐木党作乱,彻底瓦解她们的团结,摆平这个越后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说到底,还是上杉辉虎在斯波义银的协助下,控制住了越后内部,展现出争夺关东平原的气魄。 扬北众在下越繁衍了数百年,土地开拓殆尽,人口滋长不停。各家之间争抢水源,土地的事也越来越多。 扬北众也希望跟随上杉辉虎征伐关东平原,得到新的土地安置自家的子嗣。 就在关东攻略即将展开的当口,越后各方满怀期待的时候。新发田长敦掀起的这场叛乱,非常不合时宜。 不同于上次本庄繁长的叛乱,那次是上越的既得利益者,欺负中下越被征服的武家。 大家起兵作乱是为了抱团取暖,让上越知道厉害,别太欺负人!亲近上杉家的各家才会被裹挟起兵,做做样子。 反正越后年年叛乱,上杉辉虎早习惯了,也不会处置这些亲上杉的扬北众,反而要加以安抚。 可这次算什么? 上杉辉虎安排好一切,大家都期待着开春去关东平原,抢粮抢钱,抢地盘抢男人。 这时候搞内乱,不得人心!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一章发芽的种子 上杉辉虎没想到义银会对扬北众的叛乱如此痛恨,希望彻底解决掉这个顽疾。 她是这些年过习惯了,平叛对上杉辉虎而言,就是吃饭喝水那样必然要做的平常事。 越后富庶,武家彪悍,却只能困在国内狗咬狗。 一部分原因是上杉辉虎的家臣团太复杂,太贪婪,压得中下越外围武家喘不过气来。 另一方面,也是扬北众反复叛乱,不肯服软。导致越后内乱频发,双方矛盾无法调和。 任何政策实行,都会有被损害的一方。从来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所有人受益,无非是牺牲一部分,满足另一部分。 扬北众这种彪悍的性子,用于征战再好不过。但在国内施政的时候,就是令人头疼的马蜂窝,一点不能碰。 原本斯波义银是想利用关东攻略,对外释放矛盾,慢慢把扬北众集团的问题解决。可等不到关东攻略,叛乱再起,扬北众又炸了。 这受不了半点委屈的武家集团,怎么驾驭?不想办法弄掉,难道留着下次过年再来惊喜? 既然新发田之乱注定会发生,那就干脆早做准备。 利用这次叛乱,把扬北众内部的共识彻底搅碎。让这个团体崩散成下越各家,才好分而治之。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便分头行动。 斯波义银写信给神保长职,语气诚恳向她征询意见,希望她能支持越后解决七尾港问题。 随后,他出发前往枥尾城,巡视自家领地。 而上杉辉虎派出忍众洒向越中,能登,加贺三国。 不但收集能登畠山家内乱详情,也开始收集地方情报。另外,她对上杉家臣团的军役帐进行战后重整,为春耕后的动员做准备。 天气渐冷,看似在平静过冬的越后,底下暗潮汹涌。 ——— 入冬之后天气渐冷,已经开始飘起小雪。枥尾城外,斯波诸姬正在等候主君驾临。 大熊朝秀在直江津收拾二公返税之事,岛胜猛与山中幸盛领衔,本庄繁长,真田信繁等武家众首领,军同组百地三太夫紧随其后。 远处七八匹战马奔来,斯波义银一马当先。 他身后跟着蒲生氏乡刚开始组建的新同心众。三十人的名额还来不及选拔,现在只有几人。 正如斯波麾下各家所想,蒲生氏乡真的是只挑年纪幼小,相貌出众的姬武士。 前几天,斯波义银第一次坐堂接受新同心众拜见,也是一脸懵b。 一个个十二岁左右的俏丽小萝莉,奶声奶气对他叩首,他是真没见过这种场面。 武家元服是十五岁,虽然各家因为各种缘故,常有提前元服的情况。可义银要的是冲锋陷阵的斯波同心众,不是同心幼儿园! 但是,他说过全权交给蒲生氏乡负责,也赞同蒲生氏乡挑选少女培养忠诚姬武士的想法,总不好反悔吧? 蒲生氏乡的威信会因此受损,年幼的她以后会难以控制同心众。 义银不好失信于人,可是他胸闷啊!当时说好的是少女,谁让你整一群萝莉来的?蒲生氏乡,你这丫头不老实! 带一群粗壮的大妈冲锋还行,带着这群稚嫩又貌美的半大萝莉,义银以后怎么好意思随便冲阵?舍得她们死吗?这不是瞎胡闹吗! 就是看透主君的内心纠结,蒲生氏乡反而松了口气。主君终究是男人,心太软。见不得半大的孩子上阵杀敌。 虽然有些不敬,但蒲生氏乡心中还是挺得意的。只要斯波义银不冲锋,她这同心众笔头的麻烦就能少一大半。 斯波义银捏着鼻子忍下了萝莉同心众这一茬,带她们来到枥尾城,远远看见斯波诸姬出迎。 义银笑着勒马招呼道。 “等很久了?天寒地冻真是给你们添麻烦。” 一群姬武士连声不敢,对主君深深鞠躬行礼。 义银下马,拍拍为首的岛胜猛肩膀,说道。 “岛姬,近来可好?” 岛胜猛鞠躬说道。 “一切安好,谢御台所关怀。” 义银笑了笑,从她身边走过,向她身后的姬武士一一安抚过去。 岛胜猛侧目看向主君,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心头一荡,突然回想起那一夜缠绵。 心动之余,旋而黯然。 主君出兵川中岛之前,曾有那么一丝彷徨。让岛胜猛抓住机会一亲芳泽,终于是得偿所愿。 只可惜她自己不争气,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好些日子,她身上却没有出现半点有喜的征兆。 留下的种子没能生根发芽,浪费了主君的汗水,令岛胜猛郁闷。 有机会都没能抓住,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那种好事发生。 可她转念清醒过来,为自己无耻的想法羞愧,脸红,自我唾弃。 斯波义银待她恩重如山,理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她却贪恋主君的身子,妄想得寸进尺。自幽自怨,简直无耻!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岛胜猛自问无怨无悔。 义银这才走出几步,身后岛胜猛已经念头千转。一腔豪情化作绕指柔,以双目投向他的背影。 随他而去。 ——— 甲斐国,武田晴信居馆,踯躅崎馆。 正在埋头案牍的武田晴信,忽然感觉胃中一阵翻滚,作势要吐。随侍小姓时刻注意着主君,赶紧拿起身边接盆,捧在主君面前。 武田晴信干呕几声,勉强吐出一点酸水。陪席做事的高坂昌信手持一方丝巾,为主君轻轻抹去嘴角水渍,有些幽怨道。 “这才多少日子,反应竟然如此激烈?殿下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身体怎么吃得消。” 高坂昌信担心,武田晴信反而看得很开,笑着说道。 “那个少年的种子,岂是寻常男人可比,反应激烈倒是让我欣喜。 希望能给武田家生个厉害的女儿,能有他一半刚烈勇猛,睿智得体,我便安心家业延续之事。” 高坂昌信心情低落,一半是为武田晴信强烈的反应,怕她伤了身体。 姬武士身体强健,怀着种子上阵杀敌都是常事。只有生产前后三天才会虚弱,其他时候一切正常。 可斯波义银的种子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存在,反应强烈到武田晴信这般坚强的姬武士都吃不消,最近已是稍显消瘦。 另一半难受是为了高坂昌信自己,武田晴信给了她承诺,会庇护她的种子。 只可惜她不争气,体内的种子没有发芽,只能暗自羡慕主君。 武家深信血统论,斯波义银家格高贵,自身更是天下无双的奇男子,他的后裔肯定不一般。 高坂昌信错过了这次,就再无机会得到新的种子,这一生都会后悔吧? 武田晴信那句高坂桐乃的戏言也随风而去,高坂昌信黯然神伤。 这就是命,高坂家无福消受。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二章本庄谈叛乱 武田晴信一心羞辱斯波义银,结果阴差阳错,留下了一枚种子发芽长大。 此事是否会影响关东大局,乃至天下大势,犹未可知。 枥尾城这边,斯波义银入住天守阁,与麾下诸姬相谈甚欢。等诸姬告退之后,他悄然留下本庄繁长,内室密谈。 新发田作乱一事,暂时还压着没有公开。除了当初在御馆政厅的几人,也就本庄繁长这鸣警者知道内幕。 这次义银来枥尾城,明面上是视察领地,其实就是来找本庄繁长询问新发田一事。 可真到了私下独处的时候,看见本庄繁长缩头缩脑的模样,义银不禁感叹。 当初上杉辉虎上洛未归,中下越连番掀起叛乱。扬北众在本庄繁长统领下举兵向南,剑指枥尾城。 那时候的她是意气风发,即便在低头降伏的评议会上,还是将上杉辉虎堵得哑口无言。 可是才半年功夫,她就没了当初的御姐气势。七魂丢了三魂,只剩下黯然失神,唯唯诺诺。 好看的皮囊一如既往,但当初那英姿飒爽,不屈不饶的灵魂,现已荡然无存。 这也不怪她。 古代生产力低下,个人难以生存于世。连富饶的天朝都免不了同乡,同年,同僚找圈子抱团取暖,更何况贫瘠的日本列岛。 武家的圈子是她们生存的命根子,本庄繁长自绝于扬北众,丢了自己的圈子,也失去了安全感。 义银对她笑道。 “本庄姬,新发田之乱不过是癣疥之疾,不值得你胡思乱想。 我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待人以诚。不曾背离一盟,不曾背弃一人。 你若是真心投效于我,我自会庇护于你。不抛弃,不放弃。” 本庄繁长愣了一愣,她以为斯波义银会直入主题,问起新发田之乱。 谁知道,斯波义银先安抚起她这个渐渐失去价值的棋子。看着主君平静坚定的眼神,她浮躁的心思也慢慢平缓下来。 她伏地叩首,说道。 “本庄繁长真心投效御台所,愿为您效犬马之劳。” 义银点点头。 本庄繁长惶恐,是觉得她被不断边缘化。害怕失去利用价值后,斯波义银会把她当筹码交易出去,安抚即将暴乱的新发田家。 可斯波义银已经下了决心,扬北众叛乱可一可二不可三。他对反复无常之辈失去了耐心,不想再被这些白眼狼牵制。 本庄繁长无路可走,唯有进入斯波义银的圈子才有一条活路。她能力不差,值得义银抛块骨头。 既然如此,干脆摆明车马,给足她安全感,让她可以安心在斯波麾下当狗护院。 义银说道。 “你是关东侍所麾下御台人,只要你还在关东侍所奉公,我就不会允许任何人动你。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本庄繁长再次伏地,斩钉截铁道。 “能为御台所出力是我的福气,请您一定要相信我的忠诚。” 义银点头道。 “我自然信你,不然何必来找你问话。你对这次的新发田之乱,有什么看法?” 本庄繁长鞠躬道。 “不敢当,御台所战阵无双,岂是我等粗人可以比拟。 不过,我确实有一些小小的思索。希望能为御台所,拾遗补缺一二。” “你说。” “嗨!依我浅见,对新发田之乱必须速战速决。 一旦拖到春耕之后再行征伐,只怕下越糜烂,代价太大。” 义银眯着眼听她说话,打断道。 “等一下,你说春耕之后出兵太晚?难道新发田长敦会在冬季发动叛乱? 这不符合常理。” 面对斯波义银的质疑,本庄繁长显得胸有成竹。 她是最害怕下越局面糜烂的人。本庄家在扬北众中已经是神憎鬼厌的存在,如果局面混乱,灭族屠城都可以发生。 所以,刚才得到下越传来的消息,她就迅速向斯波义银发出警讯。 这些天,本庄繁长一直在研究新发田长敦作乱可能使用的方略,已然有所收获。 她说道。 “新发田家实力不足,如果在春耕后发动,必然会被上杉殿下强力镇压。 她想要成事,必须剑走偏锋,另避蹊径。” 义银沉思半晌,点点头。 新发田长敦不知道能登畠山家出了事,本庄繁长也不知道。她们的计算中,肯定认为上杉辉虎会果断出兵平叛。 “你说的不错。 我与上杉殿下一直在做准备,明年春季发动关东攻略。 春耕后大军就会集结,此时叛乱,新发田长敦完全没有胜算,会被迅速镇压。” 得到斯波义银的认同,本庄繁长精神一振,继续说道。 “春耕后,扬北众也会跟随大军征伐关东平原。所以,她想要叛乱,就只能提前发动。 我反复推敲,认为她必然会先说服五十公野信宗。 新发田家与五十公野家同气连枝,新发田重家之前过继给五十公野家,几乎成为家督。 以她们两家的关系,很可能会一起掀起叛乱。” 义银想了想,说道。 “这两家的实力还是不够。就凭她们,也敢反季动员军势?不怕来年粮食不足,饿死自己吗?” 本庄繁长点点头,说道。 “不错,所以她们必须拿下加地家,强迫加地秀纲加入叛乱。” 义银喃喃道。 “加地秀纲有这胆子?” 本庄繁长点头称是。 “会的。 加地家是佐佐木党宗家,佐佐木党是扬北众中最团结的一党。这次为了保住新发田长敦,加地秀纲在北信出面求情。 上杉殿下的血染之感状,只发给扬北众其他三党。却独独漏掉佐佐木一党,就是在惩罚加地秀纲的放肆之举。 鸣海金山的利益,原本是扬北众一齐私吞。如今其他三党有了血染之感状,可以明面上拿金子,当然不会再分佐佐木党一份。 加地众心存不满,只要新发田长敦能诈开加地城,胁迫加地秀纲跟从。加地众必然里应外合,逼着家督叛乱。” 义银苦笑摇头。 佐佐木党同气连枝,加地秀纲不会防着新发田长敦与五十公野信宗。只要城门一开,之后的事可就由不得她了。 义银皱眉道。 “她们会在何时发动?” 本庄繁长叹息道。 “只怕现在,加地城已经沦陷。”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三章叛徒的救赎 义银愕然道。 “怎么可能?外面已经开始下雪,新发田长敦还能雪中行军?” 日本贫瘠,往往一家农户凑不满一套麻布衣服。春夏秋大不了**,冬天谁出门,谁穿着走。 就这种经济条件在大雪天出征,不怕还没到目的地,就冻死大把的人吗? 本庄繁长肃然道。 “御台所有所不知。 越后平原每到冬季,的确会大雪纷飞。但有两个时间点,还是可以出动少许脱产精锐。 其一,是入冬细雪还未下大,也就是前几天。其二,是冬末雪停没化之时。 我猜测新发田长敦必然选择前几天出兵加地城,诈开城门又不是攻城,不需要在城外挨冻。 有新发田与五十公野两家的精锐姬武士,拿下对她们毫无防备的加地城,易如反掌。 加地众说不准还会欣喜若狂,带着新发田长敦去找家督,强迫她参与叛乱呢。” 义银不禁摇头,佐佐木党的确团结。可就是因此,才坚定了义银拆散扬北众的想法。 他问道。 “竹俣家也是佐佐木党,竹俣庆纲会不会参与佐佐木党的叛乱?” 本庄繁长想了想,不确定道。 “说不准。竹俣家臣服上杉殿下已有两代人,新发田长敦孤注一掷,未必信得过竹俣庆纲。” 义银点点头,又问。 “你说冬季有两次出兵的机会,既然新发田长敦要动手,也不会错过第二次机会吧?” 本庄繁长肃然道。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拿下加地城,佐佐木党三家三城呈掎角之势。叛乱既然开始,她们便没了退路,只能硬撑。 我担心她们会趁着冬季雪停未化的时机,出兵新潟津。 扬北众早不是当年的扬北众。我年初起兵之时,中条藤资,色部胜长已经不愿意出兵对抗上杉殿下。 如今御台所您又理顺了越后利益,大家都盼着去关东平原奉公恩赏。 扬北众中就算有不满上越的武家,只靠言语已经激不起大家造反的心思。 新发田长敦要成事,就必须有大量的好处送给她们。” 义银双目一凝。 “她的目标,是新潟津那些从佐渡岛运来的金银?” 本庄繁长沉重点点头。 “这是我所能想到最坏的情况,但多半错不了。没有足够的好处,不满的扬北众绝不会随新发田长敦胡闹。 最重要的是,天时地利对新发田长敦有益。 越后平原冬季大雪,雪化之后道路泥泞,不堪行军。只有刚刚雪停未化那几天,才方便出兵。 倒春寒之时再冷一回,水就会冻在地里,对耕种的负担很重。各家忙于春耕,无法对拿下新潟津的新发田长敦及时反应。 她有了这段时间,就可以用金银收买不满上杉殿下的扬北众,在春耕后对抗上杉军势。 而佐佐木三城与新潟津守望相助,阻断了下越的整个中部。令南北撕裂,消息不通。 到那个时候,北方的中条藤资与色部胜长都不能及时沟通上杉殿下,平叛的时机又要耽搁。”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这样推演下来,的确难以收拾叛乱。 他看了眼侃侃而谈的本庄繁长。 此姬的确有才,又熟悉扬北众之间的人际关系,下越的地理气候。要想迅速平定新发田之乱,不能少了她。 想到此时,义银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点头道。 “的确麻烦,一旦春耕后无法平息叛乱,就要被新发田长敦拖到秋后去了。” 本庄繁长摇头道。 “如果春耕后不能解决新发田之乱,秋后会更麻烦。 会津地区来了这么多军需物资,必然是她勾结了奥羽诸大名。 如果春耕不能平定,看到新发田之乱有站稳的迹象,只怕会有人直接出兵策应。” 义银冷笑两声。 奥羽武家垂涎南方的土地,不论是关东平原,还是越后平原,都是她们可望不可及的温暖南方。 这次她们的触角伸向下越,也是一次试探。如果新发田长敦能站稳脚跟,必然会引来一群饿狼,侵入越后地界。 义银冷声道。 “无非是芦名,伊达几家而已,只要我们能在春天解决问题,就不用担心她们。 本庄姬,你说的极好,看来是下了苦工研究。 我本以为此战要拖到春耕之后,可现在看来,新发田长敦已经动手。 我会派遣忍众去往下越,甚至到陆奥国的会津一带转转,收集情报。 如果真像你所言,新发田长敦已经拿下了加地城。那么我会在枥尾城立即指挥平叛,绝不给新发田长敦攻取新潟津的机会。 希望你能全力协助我,多多指点疏漏之处。” 义银微微叩首,本庄繁长避礼之后,深深鞠躬回礼。 “不敢当,这是臣下的本分。我是您门下走狗,自当全力以赴,为君分忧。” 义银拍手道。 “好!既然你分析的新发田长敦如此狠辣,那么我们呢?我们该如何应对?” 本庄繁长神色复杂,停了半晌,这才悠悠说道。 “扬北众四党从镰仓幕府时代便陆续来到阿贺野川以北,耕耘至今已有数百年。 下越的土地早已开拓殆尽,各家的子嗣却还在不断繁衍壮大。 府中长尾家与旧守护上杉家之争,扬北众站在旧守护一边。结果被取胜的府中长尾家,警惕压制了好些年。 御台所可知,为了村落间的争田,争水,这些年扬北众内部流了多少血? 又有多少人忍受不了压迫,背弃扬北众投效上杉殿下?” 义银盯着本庄繁长,缓缓问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本庄繁长伏地叩首,说道。 “扬北众这个团体走到了尽头,数百年守望相助的誓言已经不堪重负。 我在此,恳请御台所给扬北众各家一个解脱,让下越各家不再负担着这个沉重的包袱。 让我们去关东,用自己的武勇奉公,为子嗣后裔打下新的天地!” 义银看着慷慨激昂的本庄繁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此姬的确有趣,竟然能把自私自利,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扬北众团抱团的默契,内部的底线,不就是被你一手打破的吗? 如今你当了叛徒,转过头来恨不得拆了扬北众这个团体,才能安心不被清算,的确是个狠人。 不过,正合义银心意。 正文 第六百八十四章下越平下越 虽然本庄繁长心思不纯,但她的言辞契合斯波义银的需要。 扬北众作为一个武家集团存在,始终是一个定时炸弹。让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的精力被牵制住,不断平衡协调对下越的利益分配。 现在关东攻略还未展开,两人还有精力与她们纠缠。等真的攻入关东平原,面对错综复杂的各方交锋,哪还有时间哄扬北众开心啊? 义银这次来,就是希望能一劳永逸,彻底把扬北众拆散。不让下越各家继续抱团成一个整体,才好分而治之。 本庄繁长在川中岛战后被斯波义银一番操作,彻底脱出扬北众,成为众姬唾弃的叛徒。 叛徒比起主子,对待前战友会更残酷,更凶狠,更希望原本的集团毁灭。 本庄繁长是个合格的叛徒。她反噬扬北众,希望彻底拆碎这个团体的执念,甚至发展出一套义正言辞的说法。 这特么的是又当又立,脸皮厚得厉害,义银还真有点佩服。 义银看着恭谨待命的本庄繁长,问道。 “御台人中的扬北众呢?你能不能控制住?其中应该有不少佐佐木党的姬武士吧?” 本庄繁长回话。 “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待御台所准备公开平叛之前,我会给她们机会选择。”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次平叛,御台人扬北众负责打头阵,有没有问题?” 本庄繁长肃然道。 “这次平叛不单单需要御台人中的下越众奋勇作战,更是下越诸家需要对关东攻略表明态度。 新发田长敦掀起内乱,人神共愤。下越武家当团结一心,铲除毒瘤。” 本庄繁长不提扬北众,只提下越众,是铁了心要让扬北众这个团体完蛋。 义银非常满意。 如果这次平叛真的是以扬北众为主力,下越武家在下越之地自相残杀,这份血仇将彻底撕碎扬北众内部的共识。 本庄繁长的心思好毒,但义银喜欢。 他说道。 “我会向上杉殿下讨要中条藤资等人的指挥权,如若军同组探查的情况如你所言,我也会立即动员关东侍所进行平叛。 而你,将是我的阵代,替我指挥这次平叛。” 春耕结束前,各家不方便动员军势,只能动用脱产的直属备队与姬武士团。 义银麾下最不缺的就是姬武士团,他会带领斯波众与御台人在后面督军。 而提出下越武家平叛下越的本庄繁长,将具体指挥这次作战。 本庄繁长心领神会,这次平叛的主力将是御台人扬北众,还有向上杉辉虎投效的中条藤资,色部胜长,竹俣庆纲等武家。 她微微一笑,露出八颗贝齿。 “得御台所重用,我当肝脑涂地以报效,必不负您的期望。” 这是本庄繁长投效斯波义银后,真正得到他信任的一战。她一定会全力表现,用前战友的尸体来堆砌她上位的阶梯。 义银问道。 “若是战事顺利,你觉得新发田之乱能在何时平定?” 本庄繁长愣了愣,回答。 “如果新发田长敦如我所料而行动,那我有信心在春耕结束前,平定叛乱。 只要不让她拿到新潟津的金银,无法断绝下越南北的通讯。以佐佐木党的实力,掀不起风浪。 一切顺利的话,不会妨碍春耕后的关东攻略。” 本庄繁长以为义银担心新发田之乱,会搅乱开春后的关东攻略,当然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但义银却是摇头,关东攻略肯定要拖到秋后去。 一方面,能登畠山家的问题要解决。另一方面,新发田之乱后,下越武家必然疲惫不堪,哪还有力气去关东平原作战。 况且,这次奥羽大名把手伸进了下越,不给她们一个教训,总会有下次。 如果她们被北条家教唆,在关东攻略的重要节点出兵下越捣乱,也是一个隐患。 既然新发田之乱已经无法避免,那么干脆多花点时间心思,把下越内外扫扫干净,以绝后患。 义银看着本庄繁长,思索半晌,还是决定给她透个底。 “关东攻略推迟到了秋收后。” 本庄繁长愕然问道。 “怎么会?是因为新发田之乱吗?” 义银叹了口气。 “不仅是新发田长敦,能登也出了问题。畠山义纲被家臣团赶出七尾城,七尾港丢了。” 本庄繁长一愣,忽而欣喜。这么重要的事,斯波义银私下透露,这是对她有了一点信任。 川中岛合战,大熊朝秀得到斯波义银信重,随后飞黄腾达。如今斯波义银对本庄繁长表现出一丝善意,她当然是心花怒放。 她伏地叩首道。 “些许跳梁小丑,动摇不了御台所的雄才大略。我愿为您爪牙,平定新发田后,出战能登。” 义银笑了笑,这嘴甜的。 他摇头道。 “那边还在探查详情,稍后再议。即便出兵能登,也是要到春耕后。 现在,让我们先把新发田长敦解决掉。” “嗨!” “你回去抓紧御台人扬北众,必须牢牢抓紧她们的控制权。 我授你全权,军中如有异动,可先斩后奏,你自己决断吧。 暂且说到这里,退下吧。” “嗨!” 本庄繁长伏地行礼,喜滋滋离开了天守阁。义银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 如果这次能彻底解决扬北众问题,新发田长敦也算是帮了大忙。 ——— 尾张,小牧山城。 织田信长最近万事如意,走路都是带着风声。 美浓攻略先败一场,她以为这一拖延,还得好些年才能拿下美浓国。 谁知道老天帮忙,一色义龙突发暴毙,嫡女幼小不见去向。 稻叶山城群龙无首,在日根野弘就带领下,向织田信长献城降伏。率先得到消息的西美浓诸武家,也干脆起兵投效织田信长。 美浓大局已定。 虽然入冬之后战事停歇,但东美浓的重要据点,兼山城已经被柴田胜家攻下,平定东美浓只是时间问题。 织田信长意气风发,在小牧山城收拾善后,准备迁移居城去稻叶山城,指挥东美浓平定。 这时,一名小姓上前,小心翼翼对她行礼。 “什么事?” “土田御前请殿下过去一趟。” 织田信长一愣,望着天守阁下的织田家眷内院,神色不定。 正文 第六百八十五章信长家务事 土田御前是织田信长生父,偏爱她的妹妹织田信行,为其争夺织田家督之位多有出力。 当初,姐妹俩在稻生原打了一场决定织田家督归属的内战,织田信长一战平定家中乱局。 土田御前出面求情,织田信长假装答应,骗来死守城池的织田信行。一刀了断,绝了后患。可这一刀,也绝了两人的父女之情。 土田御前从此不见织田信长,只是在内院中,抚育织田市君等织田家的幼小。从清洲城到小牧山城,莫不是如此。 如今土田御前派人来找织田信长,让她心中五味杂陈。是美浓攻略的成功,让父亲对他另眼相看?她终于证明了自己? 这些年织田信长抛开一切,许下天下人这一不切实际的志向,就是要争一口气。 向死去的母亲织田信秀,看不起她的父亲土田御前证明。她才是真正值得托付家业的人,能带领织田家走到她们都不敢想的高峰。 为此,她可以唯利是图,可以杀掉挡路的妹妹,可以付出一切去获取胜利。 犹豫一下,织田信长还是迈开脚步,向土田御前的居所走去。 土田御前居室内,一名疲态毕露的中年男子坐在主位上,身边正背端坐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子。 他微微一笑,带着慈祥。 “你们不要怕,等下我来说话,你们好好行礼就是。” “嗨!” 室外,脚步声响起,拉门被啪的一声推到了底。 织田信长打着哈欠,大大咧咧走进来,步伐向左右踢开,像是一只横行的螃蟹。 她大大咧咧坐下,伸了个懒腰,说道。 “父亲大人,你找我?” 土田御前眼角一抽,他最看不惯织田信长这副没教养的模样。可他的信行就是打不过这个蛮子,甚至丢了性命。 压下心中对死去女儿的怀念之情,他深深吸口气平复心境,说道。 “你现在也是拥有两国领地的大大名,怎么还总是这样?” 织田信长呵呵一笑,不雅半卧在榻榻米上。 “父亲叫我来,是要纠正我的仪态?” 土田御前一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天吵起来可不行。 他说道。 “算了,你已经长大,我管不了你。今天找你过来,是有一事求你。” 织田信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暗中自嘲。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嘛,白痴。 看着旁边两个紧张得不敢喘气的丫头,她喝道。 “嘿!信包,信澄,看到我不打招呼!懂不懂礼仪!” 两个丫头害怕得看向土田御前,他无奈说道。 “还不快行礼。” “织田信包见过姐姐。” “织田信澄见过姨母。” 这两人,便是织田信长的小妹织田信包,与织田信行的遗女织田信澄。 织田信长微微点头,对土田御前叫她来的用意,有些明白过来。 织田信包刚才元服,织田信澄还是个小萝莉,只是信行被杀之后土田御前令她提前元服。 之前,土田御前与织田信长因为织田信行被杀一事,关系恶劣。但现在织田信长将家业扩张得这么大,他反而担心起两人的未来。 织田家扩张的好处都给了外人,自家人不就是受损吗?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对织田信长的恶感,想为子侄辈讨要前程。 土田御前语重心长说道。 “信长,织田家在你手中武运昌隆,我很高兴,但外面那些人终究是外臣。 家业昌盛,她们是你的帮手。可最值得相信,还是自家一门众。 市君去了北近江,算是能帮你的忙。这里还有两个血脉至亲,也希望你能用上。” 织田信长没有正视土田御前说话,反而看着两位畏畏缩缩的小丫头,显得很不尊重。 土田御前心中不忿,但此时的他除了一张老脸,真没什么能拿出来卖的,又能拿她怎么样呢? 织田信长指了指一大一小两位孩子,把她们吓了一跳,嘲笑道。 “就这么两个胆小的东西,还能帮上我什么忙? 父亲大人,你是在开玩笑吧?” 她轻佻的语气惹得土田御前握紧拳头,额角青筋爆起。 他不禁怒道。 “你自己不生养,自家人也不肯用,这织田家业你准备留给谁?” 土田御前这句话刺到了织田信长的逆鳞,让她瞬间拉下了脸。 “浓君来找您埋怨了?” 土田御前摇摇头。 “浓君可说不出口。但他的妻子有多久没进他的房间,我在内院里很清楚。 我知道你想着谁,可织田家不能没有延续。信长,听我一句,不要再任性。” 织田信长拔地而起,吓得两个孩子不敢动弹。 她不接土田御前的话头,直接向外走,边走边说。 “啰哩啰嗦的父亲大人,真是烦死人了。” 走到门口,她转身指着两个小丫头,喊道。 “你们两个! 信包明天去母衣众报道,先从侧近旗本做起。信澄去小姓那边,一边做事一边学习武艺军略。 一个个学着点好,别整天在男人庇护下做缩头乌龟,看着恶心!” 土田御前脸色难看,织田信长指桑骂槐不说,还转移话题,拒绝与他沟通传承子嗣的事。 但她虽然语气恶劣,还是给了父亲面子,将两个织田家血亲列入自己麾下。 土田御前此时不好再说什么,真把织田信长的尾巴踩狠,这人翻脸无情。 他坐在那里黑脸不说话,织田信长呵呵一笑,鞠躬告退。狠狠拉上了门,发出一声巨响。 那一瞬间,信长的眼眶有所湿润。即便再努力证明自己,她永远是那个不听话的野孩子,永远得不到关怀。 随后,她的目光再次坚定。 爱属于那些弱小的渣渣,强大的织田信长不需要爱! 大步走出内院,看到门外鞠躬行礼的母衣众,织田信长一个耳光抽在为首的姬武士脸上。 “八格牙路,这内院里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无事可做,就会嚼舌头! 去,把所有的侍男拉出去砍了,重新换一批人。” 那姬武士鞠躬道歉。 “非常对不起!我马上去办!” 织田信长喊住她。 “蠢货!外围的干掉,母亲大人与浓君的身边人不要动! 明白吗?” “嗨!” 织田信长看着母衣众目带凶光冲入内院,片刻之后,哭声喊声充斥耳边。 她当然不会动父亲与丈夫的身边人,这么做会撕破脸。 这只是一个警告,让内院里的长舌夫们闭嘴,织田信长不需要任何人来教她做事。 她听着院中连绵不断的抽泣声,想到父亲大人的脸色一定会更黑,忍不住哈哈大笑。 忽然,笑声愕然而止。 脑海中浮现那忘不了的脸庞,身段,缠绵,恨恨朝着地面啐出一口唾沫。 呸,斯波义银,狐狸精。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六章观音寺骚动 南近江,六角家居城,观音寺城。 冬日里,万物萧瑟。 六角义贤枯坐禅室,静观庭院中无叶的树木枝干,深深叹了口气,心情低落。 被驱逐出六角家决策层后,她便转而礼佛修心。可每每想到家业衰败,总是心有不甘。 六角家乃是佐佐木后裔,更是佐佐木后裔四家中的嫡支。虽然被足利幕府打压百余年,但不屈的六角家依然傲立在南近江。 可如今的六角家,已经陷入了失去家业的危机中。 六角定赖给她留下了一份强盛的家业,她却在野良田合战输掉了先代多年耕耘打下的北近江基业。 之后,不愿就此退出舞台的六角义贤,又强行发动北伐,更是输得底朝天。 她被家臣团赶出决策圈,给女儿六角义治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六角家衰弱,重臣后藤家却借着主君的两次战败,利用家臣团的不满,逐渐控制了家政。 六角义贤虽然被赶走隐居,但她无时不刻不担心。六角家业会像其他衰败的名门一般,被臣下篡夺,泯灭。 一阵北风呼啸而过,带来远方的喧哗。 六角义贤皱起眉头,喊道。 “外面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吵?” 门外侍男伏地行礼,回话道。 “主君今日在天守阁,宴请后藤大人母女。” 六角义贤一愣,义治宴请后藤贤丰母女? 不对啊,前阵子的评议会上,后藤贤丰还在全力阻击义治,让她难以抓牢财政权与军权。 两人形同水火,怎么会这么快就和好?还要把酒言欢? 六角义贤心中慌乱,站起身来便要去天守阁看看。 她倒是希望六角义治在政治上成熟一点,沉住气慢慢找机会夺回权柄。 可她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只怕她没有这份耐心,反而会气急败坏闹出什么乱子。 六角义贤越想越心惊,步伐越来越快,朝着天守阁快步走去。 天守阁下,一队六角家的旗本众严阵以待,长枪如林,反握刀柄。六角义贤见她们如此警惕,心中凉了一截。 为首的六角家姬武士见隐退的家督走来天守阁,也是一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拦。 最后她硬着头皮上前鞠躬,说道。 “殿下,您怎么来了?” 六角义贤不看她,抬头望着天守阁上方,骂道。 “滚开,我要进去。” 那姬武士为难道。 “这。。义治殿下说了,不允许任何人出入。” 六角义贤冷笑一声,不再废话,直接往里闯。左右不敢阻拦,让她冲了进去。 还走在门廊之间,已经听到里面几声哀嚎。六角义贤顾不得仪态,跑入宴厅。 只见六角义治手持打刀,刀身带血,后藤贤丰与其长女倒在血泊之中,四周站满了持械的六角家姬武士。 后藤贤丰至死都睁着眼睛,她也是老奸巨猾的武家,最近把主君逼得狠,这次是想来缓和一下。 所谓进两步,退一步,打一棒给一枣,政治不就是这样玩嘛? 谁知道遇到六角义治这个愣头青,硬要杀人夺权。让她的和善举动,变成了带着长女上门送人头。 死不瞑目啊! 六角义贤冲上前,夺下六角义治手中的打刀,狠狠摔在地上。 她作势要打女儿耳光,可周遭都是义治亲信姬武士,女儿的目光又凶狠不善。 六角义贤恨恨放下举起的手掌,指着女儿骂道。 “糊涂!” 不久,后藤贤丰母女被害一事,传遍南近江。 后藤家次女继位家督,串联六角家臣团,扬言血债血偿。六角母女压不住骚动的观音寺城,仓皇出逃。 南近江乱成一团,人心惶惶。 ——— 阿波国,胜瑞城。 此城本是四国的细川宗家居城,在细川宗家被三好长庆灭族之后,成为三好家居城。 近幾之战后,三好长庆身体渐渐虚弱,特别是三好义贤的去世,给了她极大的打击。 她逐步将家业交给自己的养女三好义继管理,在胜瑞城中静卧养病。 这一日,松永久秀从淀城跨海赶来胜瑞城。她在冬日中如此奔波,乃是三好长庆急令要见她。 松永久秀入城之后,直接去了天守阁。她看似沉静,其实心中波涛汹涌,难以安宁。 三好家中,三好义继为首的四国派,与三好三人众为首的近幾派,双方的矛盾越来越激烈。 三好义继身后有三好长庆的存在,地方上得到淡路众首领安宅冬康的支持,死死压了三好三人众一头。 要不是顾忌三好三人众在摄津丹波两国的势力太大,害怕崩乱三好家的近幾领地,她们已经抵挡不住三好义继的政治攻势。 三好家的近幾两国领地,一直是由去世的三好义贤管理。三好三人众不服管束的主要由头,就是宣扬三好义贤死于非命。 当初松永久秀帮三好三人众想出的毒计,终于在不断发酵中,引起了三好长庆的怀疑。 主君冬日急召,是到了图穷匕见之时,松永久秀岂能平静如常? 她随着居所的侍男,轻声慢步走进三好长庆的内室,房间中满是药味。 三好长庆一脸疲惫,冲着松永久秀点点头,随后对左右训斥。 “这屋子里什么味道,把门打开散散味。 你们都下去吧,我要与松永姬单独聊聊。” “嗨!” 侧近,小姓,侍男皆离开房间,拉门敞开看着她们站在远处。 三好长庆也是无奈。 三好家中纷乱,她身体又差,没有精力去分辨身边眼线。只能用这种办法,保证自己与松永久秀的对话无人偷听。 松永久秀装作不知,伏地行礼。三好长庆笑着让她起来,说道。 “松永姬,这一年多,你在近幾做得很好,稳住了幕府。” 松永久秀神色严肃,说道。 “这都是主君运筹帷幄,我岂敢贪天之功。无非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为您分忧。” 三好长庆点点头,笑道。 “你的忠诚,我看在眼里。” 松永久秀忧心忡忡道。 “如今,足利将军励精图治,足利家正在夺回幕府权利。 我担心这样下去,将军迟早会对我家下手。” 正文 第六百八十七章三好长庆死 松永久秀提起足利义辉,这是要激起三好长庆的忧虑。 三好家内部的矛盾越来越激烈,怎么抵挡集中力量后的幕府反扑? 特别是三好三人众控制的近幾两国,位于前线。她们与四国的三好本家离心离德,这是兵家大忌。 如果她们投入幕府怀抱,三好家不但要失去霸业,甚至有灭族之祸。 但这焦虑的情绪,三好长庆不会在松永久秀面前袒露。 她只是淡淡说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相信三好长逸她们会识得大体,没有了三好家,她们算什么?” 三好家骤升高位,三好家臣不过是些四国的低家格武家。 如果没有了三好家的威胁,在高阶武家横行的幕府中,三好三人众就是个p,没有价值只能被丢弃。 松永久秀隐隐感觉到三好长庆并不像面上那么淡然,她拐弯抹角跟了一句。 “这是自然。 大家都是三好家的臣子,一定会明辨是非,为主家尽忠效死。”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主君,但三好长庆却感觉有些刺耳。 她这些天越来越疑惑。三好三人众把事情闹得这么僵,难道三好义贤之死,真有蹊跷? 她问道。 “松永姬,我有一句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松永久秀伏地叩首,肃然道。 “主君问话,我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好长庆无力得笑了笑,说道。 “我听说,安宅冬康曾经找过你,要你出面,举荐她去摄津负责近幾事务。” 松永久秀心头一动,戏肉来了。 她面不改色得说谎道。 “确有此事。” “她怎么会找你?” “您知道。 近幾之战,我与安宅大人围攻和泉国。之后又带着部分淡路众支援河内战场,关系还算不错。” 三好长庆眯着眼继续问。 “她这要求是什么时候提起的?在三好义贤过世之前?” 说完,她因病混浊的双目闪过一丝厉色,紧紧盯着松永久秀不放。 松永久秀像是没有察觉主君的紧张,点头说道。 “是。” 三好长庆沉默无语,半晌后才深深吁出一口气。 “你下去休息吧,明日就回转淀城,不要对任何人泄露这次谈话的内容。” 松永久秀装作一脸茫然,伏地行礼告退。低头的一瞬间,她忍不住露出得逞的笑容。 永别了,安宅大人。 三好长庆默默看着松永久秀离开,再也忍耐不住,抓起身边的药碗狠狠摔在地上。 可她力气不济,碗掉在榻榻米上,竟然都摔不碎。看到自己沦落到如此虚弱,三好长庆越发悲凉。 安宅冬康,你怎么敢! 三好义贤在近幾之战中忍着伤痛指挥作战,战后旧伤复发。她的身体一向强健,三好长庆没想到她会病死。 三好长庆都想不到,同为姐妹的安宅冬康怎么会认定三好义贤必死无疑? 三好义贤坐镇摄津国,又一力拿下丹波国。除了她,三好家中谁都镇不住近幾两国。 除非她死,不然三好长庆绝不会安排别人去管理近幾两国。 可安宅冬康却能算准了三好义贤过世,事先知会松永久秀,举荐她去近幾两国。 难怪三好三人众死活不肯罢休,她们一定是了解到什么内幕。 三好长庆仰天长叹,当初团结一心的三好四姐妹,打下了三好霸业。可如今,十河一存战死,三好长庆重病亦是风中残烛。 安宅冬康害死了三好义贤,三好长庆怎么敢留下她辅佐三好义继?那孩子岂是安宅冬康的对手? 况且,三好三人众本就是三好义贤麾下,她们绝不会与安宅冬康善罢甘休。三好义继想要与三好三人众和睦相处,那么就只有。。 三好长庆眼眶湿润,她高喊。 “来人!” “嗨!” 一名侧近跪在主君面前,伏地听令。 三好长庆伸手,拿起刀架上自己的打刀,好似重若千钧。 她把刀丢在姬武士面前,冷冷说道。 “拿着我的刀去淡路国,让安宅冬康为我尽忠吧。” 那名侧近愕然抬头,不敢相信得看着主君。 三好长庆骂道。 “还不快去!” “嗨!” 是夜,三好长庆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最后在噩梦中惊醒过来。 身边服侍的侧近旗本,靠近过来,行礼问道。 “殿下?” 三好长庆已是泪流满面,高声喊道。 “把我的刀拿回来!把我的刀拿回来!安宅冬康不会那么做的!她绝不会! 去淡路国的人呢?把她给我追回来!” 侧近旗本看着发狂的主君,牙齿打颤,说道。 “殿下,快船早已出发,现在应该到了淡路国。” 三好长庆一愣,只觉得胸口闷热,随后一口鲜血喷出,倒下昏迷不醒。 两天后,她悠悠转醒,却收到侧近旗本带回的安宅冬康首级。 她抱着妹妹的头颅痛哭流涕,形同疯癫。捶胸顿足,反复痛骂自己。当夜,一代枭雌三好长庆抱着首级,黯然离世。 至此,三好四姐妹在黄泉再度聚首。只是不知,是爱是恨是怨。 三好长庆死后,三好义继继位三好家督。 她根本不相信安宅冬康会害死三好义贤这种鬼话,憎恶三好三人众造假,害死支持自己的姨母安宅冬康。 三好三人众虽然庆幸安宅冬康已死,但三好长庆离世,再无人能够压制上位的三好义继报复。 双方势如水火,四国三好势力与摄津三好势力之间,再无回旋余地。两派剑拔弩张,内战一触即发。 而松永久秀早已回到自己在山城国的淀城领地,冷眼旁观三好家中的乱局,琢磨着如何从中牟利。 ——— 京都,御所之外。 明智光秀优雅得从御所中走出来,全然看不出她刚才被将军怒喷的惨状。 虽然面上还带着惶恐的神色,但高阶武家的从容仪态却保持得很好,令周遭武家暗中赞赏。 明智光秀与幕府重臣们一一微笑道别,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御所门楣,忍不住露出一闪而过的讥笑。 今天的评议中,足利义辉一反常态,对斯波家的诸多行为严加指责,把斯波家对外交涉的明智光秀骂得狗血喷头。 但明智光秀却觉得好笑,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正文 第六百八十八章堺港生意经 东近幾霸主,六角家发生观音寺城骚动。 六角义治宰了后藤贤丰和她的长女,六角家臣团无法接受任性妄为的主君,驱逐了六角母女。 而西面,三好长庆死了。病死之前糊涂得厉害,竟然强令安宅冬康切腹自尽。 三好义继为首的四国派与三好三人众为首的近幾派彻底决裂,三好家中乱成一团。 京都东西两面的威胁都被解除。足利义辉又握紧坂本城,二条城,几乎完全拿下了幕府的财政军事大权。 此消彼长,足利义辉的嗓门也就越来越大。 斯波义银做过的事,有几件是不出格的?真要拿武家规矩来说事,等得到今天才挨骂? 当初,大御台所稍微有点打压的意思,高田雪乃就在御所内杀得横尸一地,血溅五步。 足利义辉要以此拿捏斯波义银,他是什么反应?带着武装到牙齿的同心众,直接堵了御所大门,上门与足利将军谈判。 足利义辉号称剑豪将军,强情公方,但她就是不敢与斯波义银撕破脸,谦信公才是真刚烈。 斯波家灭族,斯波义银一人一手重新打出一个新的斯波家,这是人能干成的事? 足利军神不是斯波义银自己吹的,是近幾武家一致认可的,脑子坏了才和他硬刚。 足利义辉现在敢冲着斯波家吼,喷明智光秀一脸唾沫。 一方面因为斯波义银不在近幾,另一方面是觉得时机成熟,想把手伸进幕府地方实力派的盘子。 幕府的两根支柱,幕臣与地方实力派。 幕臣是足利家臣,幕府麾下武家。她们盘踞山城国及其周边领地,以京都为中心生活了百余年。 足利义辉一手掌控二条城后勤,可以随时动用五百足利马回众,以武力镇压山城国。 另一手抓住坂本城,监视琵琶湖入京都的濑田川水路。再加上足利马回众原本就驻扎的鸟羽伏见,可以监控京都南郊水运。 她把幕臣赖以生存的京都商业物流,把持在自己手中。一手兵,一手钱,幕臣一派已经掀不起风浪,伊势贞教都躺平任草了。 幕府的外敌,六角三好两家都在内乱衰败。一心振兴足利家的足利义辉,当然把目光转向控制着幕府地方实力派的斯波家。 她有一件心事如鲠在喉,那就是童谣所传,斯波重臣不结缘。 斯波义银如果在近幾,许多事可以慢慢商谈。但他远在越后不肯回来,那就别怪将军手段激烈,不给斯波家面子。 明智光秀对将军的打压并不惧怕,甚至有些期待她更狠烈一些。 如果足利义辉不把事情做绝,她拿什么去换取信任?与三好家,六角家,伊势家勾勾搭搭,做下那等骇人听闻的大逆之事。 ——— 堺港,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叹了口气,把手中情报丢给今井宗久,说道。 “三好长庆死了。” “什么!” 今井宗久大惊失色,对着情报一目十行,随后心有余悸道。 “堺港危矣。” 斯波家的情报,总是比商家们的消息快一点。 三好家内部还在扯皮,家督死讯对外秘而不宣。幕府已经探得消息,斯波家当然就知道了。 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遍堺港。 即便斯波家不动声色,京都那些与商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幕臣,也会透露出去。 高田阳乃说道。 “三好长庆死得有点早,我们的计划需要加速。” 今井宗久为难道。 “我们刚从土仓借出一笔钱,尚未归还,如何继续推进? 如果借得太急,唯恐她们察觉不对,不肯入瓮。” 高田阳乃无奈道。 “三好长庆死了,三好家内乱再也压不住。 堺港关所是三好家商利的大头,继位的三好义继不会允许这么重要的据点,被三好三人众控制。 我相信不久以后,四国三好方面就会派人来管理堺港。 但是,现在控制着堺港关所的,是三好三人众中的三好政康,她会同意吗? 即便双方的矛盾不会付诸刀剑解决,斯波新选组在堺港的特殊地位也会消失。 三好长庆过世,三好家与幕府的关系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呢,她们还会顾忌我这个小小的商奉行? 我之前抢了津田宗及的仓库,威胁她让步。 津田宗及与三好政康交好,给了那么多保护金。三好政康那时候忙着内斗,顾忌幕府反应,没替她撑腰,但心中必然愤怒。 如今三好家双方斗到了堺港,三好政康会不会趁机把我这个小卒子一齐扫进去清理干净? 拖不得了,必须尽快把那些个土仓管事拉下水,不然我们难以自保。” 今井宗久想了想,说道。 “最近东海道一系商家正在反击,也开始贴补走东海道的商队。 我们干脆闹大此事,与她们打一场商战。这样便有理由继续借钱,土仓的管事才会相信。” 高田阳乃笑道。 “不够。 你还要做出一副孤注一掷的模样,假装服从斯波家的意志,必须打赢这场商战。 不但要借钱,还要把北陆道商路折成股份,质押给土仓。 斯波家可以给土仓管事一点甜头,借一千贯,我们只取九百贯。” 今井宗久头上冒汗,高田阳乃真是要那些土仓管事去死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斯波家写一千贯的借据,却只拿九百贯,那么剩下的一百贯便从土仓的账目上蒸发不见。 土仓的管事有这么大的好处可以拿,当然会有多少借多少。只是事情曝光后,肯定要死全家。 高田阳乃甚至会为了增加自己的保护伞,提前曝光此事。 让那些土仓背后的势力知道,自己的钱全部投入了北陆道商路,锁在股份里拿不出来。 钱变成了路,她们能怎么办?当然是守着这条金路不让它完蛋,慢慢赚回来。 有了这些势力的保护,高田阳乃才不怕三好政康的报复。但那些贪婪的土仓管事,必然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只是,这件事斯波家也亏得厉害。北陆道商路是挖不尽的金矿,如今折成了股份四散质押,收益大半要还贷款了。 今井宗久不禁疑惑,斯波家臣团会允许高田阳乃如此胡作非为? 正文 第六百八十九章上杉家评议 今井宗久不懂就问。 “大人,北陆道商路是斯波家的产业,你质押贱卖了这条金路,家臣团方面怎么交代?” 高田阳乃诧异看了眼今井宗久,这家伙开始有了政治思维,想事情的角度从商家转向武家。 她摇摇头,冷笑道。 “不这么做,我怎么保证北陆道商路不断? 这条商路是主君在关东攻略的重要物资保证,决不能受近幾动荡的影响而断绝。 主君要的是物资,又不是一条死路? 尼子胜久必然会默许我的行为,至于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如果想趁机找麻烦。。” 高田阳乃冷笑两声。 “那就请她们出兵保护堺港吧,做不到就闭嘴!” 看了眼若有所思的今井宗久,高田阳乃再次重申道。 “你要牢牢记住,对于武家而言,钱没有任何意义。有意义的是,钱可以获取粮食,军备。 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维护物资渠道,保证主君所用的军需充沛。 至于股份,质押,甚至铜钱本身,对我们没有半点意义。 北陆道商路分成股份质押,又能怎么样?如果有需要,我们随时可以另起炉灶。 北陆道商路的根本,是斯波家的强盛。 沿线的摄津国三好家,山城国幕府,北近江浅井家,敦贺朝仓家,能登畠山家,越后上杉家。 这些武家肯维护或参与北陆道商路,是因为斯波谦信公的威望。 没有了斯波家,就没有北陆道商路,所以质押本身就是个笑话。” 高田阳乃一番话,说得今井宗久恍然大悟。 商家看重的是钱财,而武家看重的却是家业。 商家的钱可通神,却又没有半点p用,肥羊的下场就是挨宰。 而武家的根本是家业昌盛。只要主君英明,军力强横,谁都要给面子,什么事都能做成。 高田阳乃以武家的视角,做商家的事务。在这个武家鄙夷商家,不肯参与商务的环境中,自然是降维打击,无往不利。 商家们重利轻义,当然玩不过死咬住物资不放,为此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高田阳乃。 就算她们能明白道理,但是她们能忍住贪欲,不出卖绞死自己的绳索吗? 两人一番密谈,高田阳乃定下了土仓管事的死亡命运。今井宗久敬畏退下,去给她们挖坑埋葬。 ——— 平静了一年的近幾,在入冬后爆发两场武家内乱。先后成为近幾霸主的六角家与三好家,开始走向内乱衰败。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而远在关东的越后国,上杉辉虎也接到了枥尾城传来的斯波义银书信。 面对东西两面的危机,她仔细考虑斯波义银的下越平定思路,随后展开上杉家内部的评议。 上杉家臣团诧异冬季大雪,主家竟然此时召集评议。但军令如山,各家只能顶着风雪,艰难来到春日山城,参与评议。 待所有人抵达,已经是十余日之后。在城内各宅安置好了的高阶武家们,终于齐聚天守阁。 上杉辉虎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房间四角烧着炭火。 纸门抵挡不住呼啸的北风,隐隐传来支撑不住的哀鸣,窸窸窣窣似乎已经被贯穿了几个洞眼。 下首的家臣团静静等候主君说话,上杉辉虎从案牍上拿起一封书信,说道。 “越中国畠山义纲来信求援,她已经被家臣团赶出能登国,希望得到我的协助,重返七尾城。” 此言一出,屋内熙熙攘攘如城下町一般,家臣团相互私语,嗡嗡作响。 上杉辉虎额角一抽,把书信拍回案牍,骂道。 “吵什么!有话当我面说。” 她一发怒,众姬噤声。左右看看,最后一名姬武士出列鞠躬,说道。 “殿下,我们正在准备关东攻略,越中能登那边出事,与我们何干? 当初神保长职把我们踢回来,我们不说话就不错了。现在又要我们出兵相助,世上哪有这等好事?” 上杉辉虎看着下首,周遭家臣团大多点头称是,支持此人。 之前,神保长职侵入越中国东部的新川郡。椎名康胤抵挡不住向越后求援,越后武家趁机占据了大片土地。 可土地还没到手,椎名康胤就反水与越中一向宗联合,意图伏击归国的上杉辉虎。 当时由斯波义银斡旋,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达成盟约。 上杉家退出越中国,目光向关东平原转移,展开关东攻略。神保长职自己去干死椎名康胤,越中国归她支配。 越后武家不得已吐出到嘴的肥肉,也就罢了。反正椎名康胤反水早,那些土地也没到手上。 如今能登畠山家内乱,畠山义纲在越中国求援,背后没有神保长职的指点? 越后上杉家跨过越中国,去能登国平叛,为保障神保长职的低价货打生打死,天下还有这种好事? 凭什么啊! 没了七尾城的港町,敦贺港到直江津的货物还是能运的,无非是量少一点。但数量再少,明年也比今年多吧? 北陆道商路还在爆发期,货物数量节节攀升,上杉家臣团已经很满意了。 她们没心思去替越中国的神保长职着想,抢回七尾港,保证能登越中两国的货物供给。 她们更希望完成关东攻略,去关东平原,抢特么的。 武家对于商利的确看重,但也就是看重而已,她们最重视的永远是土地。 有了土地,就有人口,才有粮食和军势,这是武家的立身之本。 在越中能登的商利,与关东平原的土地中做选择,上杉家臣团肯定选关东平原啊。 货物少就少点呗,土地才是留给后裔的家业! 这名姬武士的话,就是所有上杉家臣团的心声,上杉辉虎心中明了。 她沉声道。 “滚出去。” 那名姬武士愣了一愣,看着主君不明所以。 上杉辉虎指着她骂道。 “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滚出去!” 那人委屈,但不敢忤逆强势的上杉辉虎,灰溜溜鞠躬行礼,退出了会议厅。 她当然有发言权,不然干嘛冒着风雪来春日山城参与评议,难道是来鼓掌的吗? 可她不过是一家小武家的首领,属于上杉辉虎可以随便甩脸看的小角色。 她这一滚,瞬间表明了主君的立场,麾下各家首领相互偷瞄,暗中沟通。 直江景纲苦笑摇头。 这次直江津麻布市场关闭,吓得上杉家臣团没了主意,原本以为要大出血。 谁知道峰回路转,最后这事却是用直江津关所的储备金解决,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捏着鼻子买单。 中下越外围武家的二公返税是由储备金发放,上杉家臣团没有退还税金,吃了个饱。 这一好处让她们得意洋洋,误判了主君的态度。以为关东攻略在即,主君不会计较些许小事,行为越发孟浪。 正文 第六百九十章自私上杉众 北陆道商路在斯波家手中,上杉家的利益主要在直江津港町,以及之后的关东分销渠道。 北陆道出事,最急的是斯波义银,上杉家臣团乐得看笑话。 可她们也不想想,二公税返出事,斯波义银小惩大诫,最后还是帮忙擦了p股。 如今北陆道出事,海运的稳定关系到两家合作的顺利进行。 斯波义银做事这么上道,上杉辉虎怎么能掉链子?更别说她垂涎美人,当然要全力解决能登越中这个后顾之忧。 这些人脑子里只有自己,完全不顾大局,上杉辉虎岂能不恼? 见主君的目光扫到自己,直江景纲叹口气,她不得不出来帮腔。 她把麻布之事说得那么严重,硬是挡住了两位主君严惩上杉奉行众的手段。 北陆道出事,也是严重影响关东攻略的大事,她怎么能当作没看到呢? 如果她对于两件事态度相反,玩双重标准。会被主君记恨在心,以后可就麻烦了。 直江景纲出列鞠躬,肃然道。 “七尾港关系到商家对北陆道商路的信心,必须尽快解决。 去年北陆道商路走了堺港三成货物,关西各地商家蠢蠢欲动。 听说斯波家商奉行高田阳乃,在堺港开始补贴北陆道商队,希望今年能有七成堺港货走北陆道。 如果让她办成此事,关西大商必然聚焦北陆道,关西的货物会源源不断来到直江津。 上杉家可以替代骏府城的地位,成为关东最重要的商町。商利,税收,物流,至少会翻去年两倍。” 上杉家臣们忍不住发出惊呼声,此起彼伏。比今年多两倍的利润?这钱不赚是傻子啊! 直江景纲看了眼上杉辉虎,见她满意得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和武家讲道理没用,要么用刀子,要么利益,才能沟通。 这些混账不知道北陆道商路孕育着多大的好处,就只看到关东平原的土地肥沃。 如今直江景纲给了个数字,瞬间让她们犹豫起来,放弃了七尾港貌似很亏啊? 直江景纲继续说道。 “七尾港,是北陆道重要的海运枢纽。 失去了它,不但海运的风险增加许多,也会让关西商家对北陆道商路的安全担忧。 如果我们不能保证七尾港的安全,明年甚至可能保不住份额,还不如今年的收益。” 一旁的柿崎景家忍不住出声,说道。 “直江大人,这也太危言耸听了吧? 就少了一个中转港而已,少运点货不就好了,至于这么严重吗?” 直江景纲看了眼她,摇头道。 “商家胆小。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趋利避害,远离风险。 况且我们不能保证七尾港的安全,下次会不会又丢了敦贺港呢? 她们一身的家当都在这些货物上,当然不肯冒险,宁可走最安全的线路少赚一点。 所以我断言,如果明年我们不出兵。关西商家会走回东海道老路,北陆道保持今年的份额都难。” 上杉家臣团议论纷纷,上杉辉虎很欣赏得看着直江景纲。 她按下新发田之乱,先提能登七尾港之事,就是因为上杉家臣团能在其中得到大笔好处。 这事看似难办,其实简单,以利诱之即可,真正困难的是下越之事。 斯波义银的信件中,已经提出要瓦解扬北众,将下越半独立势力融入两家直辖。 这事对斯波家简单,无非就是接纳本庄繁长一系的下越武家。但对于上杉辉虎,却很难。 所以,她抛出北陆道商路一事,挑动家臣团犯错。等气氛到位,上杉辉虎这才图穷匕见。 她拍拍手说道。 “北陆道之事还早,即便动员出兵,也是春耕后的事。 具体行事要探查军情,询问神保殿下的态度,为时尚早。” 诸姬松了口气,还有时间回去计算得失,于是大呼主君英明。 上杉辉虎摆摆手,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但如今还有一事,需要马上处理。 谦信公去了枥尾城巡视,结果发现下越有异动,新发田长敦想要作乱。” 上杉家臣团诸姬皆是一愣,随后哗然。 斋藤朝信出列鞠躬,说道。 “殿下,扬北众这群养不熟的野狗该死。春耕后我愿为先锋,替殿下扫平这些杂碎。” 几名姬武士不甘示弱,纷纷出列请命,争当先锋。 扬北众叛乱不是一次两次了,上杉众早就习以为常。她们不担心平叛失利,反而很兴奋。 二公返税一事,今年是混过去了。但明年开始,要交给越后各家组成的评议会商议分配。 这时候扬北众叛乱,可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只要把这帮孙子打服,二公返税就能抹干净,分文不给! 失败者,无人权。 对于上杉家臣团的小心思,上杉辉虎当然清楚。 她冷笑一声,对斋藤朝信说道。 “明年春耕后?只怕来不及。 新发田长敦收了奥羽支援的军需,借着初冬已经发动。如果给她一个冬天准备,开春就能拿下新潟津。 到时候取了金银四散,对内收买人心。外面再邀请奥羽大名参与,策应她的叛乱。 等你春耕后准备好,下越已经是严阵以待,怎么迅速平定?花个一年时间打烂下越之地,关东攻略怎么办? 越中你们不肯去救援,下越的烂仗你倒是愿意打了?这时候,反倒不想去关东平原了?” 斋藤朝信无言以对。 之前面对越中方向的自私,对比现在欺负下越扬北众的兴奋。上杉家臣团是丑态毕露,无法自圆其说。 上杉辉虎恶心得摇摇头,说道。 “鼠目寸光。 谦信公已经来信说明,关东攻略延后到秋收之后。 越中能登之事,暂且不提。下越新发田之乱,他的意思是借助下越的忠贞之士,争取在开春就平息。” 下越的忠贞之士? 直江景纲低头不语,但上杉辉虎就没准备放过她。 前面直江景纲对越中能登之事侃侃而谈,说的不错,那么下越的事情也来谈谈吧。 她点名道。 “直江大人,你觉得怎么样?” 直江景纲只觉得嘴中苦涩,特么的被主君给阴了。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一章改变的未来 上杉辉虎不傻,只是懒得玩手段。 她先提越中能登一事,把家臣团的自私自利暴露出来。这时候再谈下越之事,许多话家臣团就没脸说了。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直江景纲鞠躬道。 “臣下愚钝,有点不明白御台所的意思。” 上杉辉虎直截了当说道。 “谦信公的意思是,扬北众三番五次作乱,不能总这么折腾下去。 我亦是深以为然。 我将委托谦信公在枥尾城指挥平乱,下越对我效忠的武家,皆由他统一指挥。 借着这次新发田之乱,也能把下越武家看个仔细。有忠贞于我的武家,我不吝恩赏。 中条藤资,色部胜长等人也是两代老臣,老吊在外面不好。这次如果她们尽忠职守,那就进入谱代众做事吧。 我上杉辉虎继承山内上杉家,关东管领,守护越后责无旁贷。下越武家皆是我的臣子,不能总是厚此薄彼。” 直江景纲不敢说话,因为这事太得罪人。 扬北众中,中条家,色部家,竹俣家,都是效忠府中长尾家两代的武家。 另外安田长秀也已经献上效忠书,进入上杉辉虎的侧近众奉公。 但她们始终游离在上杉家臣团之外,反而是下越半独立集团扬北众的大佬,这事不奇怪吗? 对于武家来说,太正常了。 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是由府中长尾家转化而来,基本盘是上越高田平原,占越后土地的二成多。 再加上这些年向中越侵蚀的斋藤朝信等侧近旗本,联合两家长尾家组成了越后的统治核心。 林林总总加起来,上杉家的势力大约占据越后不到四成的土地。而扬北众所在的下越,土地人口占了越后的四成。 如果把扬北众吸纳进入上杉家臣团,比军役帐,比团结协作,以后上杉家臣团谁说了算? 不给扬北众设置障碍,双方公平进行评议,谁占优势? 既得利益者不可能同意! 直江景纲现在,还是帮助大家收拾二公返税烂摊子的大好人。 但她要是敢替扬北众说话,开了她们进入谱代众的口子,回头就会被家臣团骂成叛徒,割席分坐。 被上杉辉虎死盯着,直江景纲硬是憋住不说话,这话真的不能接啊!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没有逼下去。她转头看向本庄实乃,顿时看得她一头冷汗。 “本庄姬,你觉得呢?” 本庄实乃与上杉辉虎的关系亦师亦友,是她绝对的亲信。平日里,上杉辉虎当然不会为难她。 可这次川中岛合战,本庄实乃镇守春日山城,看护后院。上杉奉行众在她眼皮底下吞了二公返税,留下一个烂摊子给上杉辉虎收拾。 上杉辉虎问她,就是心中有气,借机表示不满。本庄实乃伏地叩首,不敢说话。 她心中不免叫苦。 当初在中越,斋藤朝信等侧近旗本众欺负大熊朝秀一系,硬是把她们给逼反。 本庄实乃没法管,因为她与侧近旗本众是战友同僚,不好得罪。 她被上杉辉虎调回春日山城,上越的形势比中越更复杂。 上杉奉行众明知二公返税是让利中下越的仁政,却硬是搞成了补贴上杉家臣团的福利,是因为她们傻吗? 本庄实乃不但不敢管,还跟着分了不少钱粮。她不拿,行吗? 上杉辉虎见本庄实乃不敢抬头,哼了一声也就算了。 她当然知道麾下是些什么混账,对于家臣团,自己有时候都无可奈何。强迫本庄实乃管束她们,更不现实。 但这次新发田长敦再掀叛乱,斯波义银书信中晓以利害,让上杉辉虎下定决心要拔除隐患。 旧守护上杉家灭亡,扬北众被先代家督打得遍地找牙,部分武家已经有心向府中长尾家投诚。 之后,她们数次叛乱,被反复镇压,加重兵粮役以为惩戒。 武家崇拜强者,见风转舵是常态,少有坚贞不屈的存在。上杉辉虎如此强势,扬北众也在几次叛乱中逐渐失去对抗的意志。 随着本庄繁长叛离,反抗意识最强的少壮派也变得沉寂下来。 斯波义银在枥尾城指挥平叛,希望上杉辉虎能够借着这次新发田之乱,彻底瓦解扬北众武家集团。 上杉家至少需要接纳臣服上越两代的中条家,色部家,竹俣家进入谱代众参议政务,收买人心。 可上杉家臣团柴盐不进,连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都不敢说话,剩下的人更没资格出面协调。 上杉辉虎环视一周,见家臣们伏地叩首作逆来顺受状,不禁冷笑道。 “怎么都不说话?还是,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 上杉辉虎拍拍案牍上的书信,说道。 “你们不肯接纳扬北众,害怕她们分薄你们的权力。 只要她们的军役帐,让她们去关东平原为你们死战,获取更多的土地。 天下竟有这种好事?想的可真美啊。 只是可惜,今日之越后,已经不是昔日之越后。上杉家不接纳她们,她们还可以转投关东侍所。” 伏地不起的各家大佬,一齐抬头看向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呵呵一笑。 “谦信公在枥尾城负责平叛,所用方略乃是下越武家平定下越。 如果你们不愿意接纳扬北众,那么战后,谦信公必然会全部笑纳。 扬北众四党十四家,现在只有本庄繁长铁了心投向关东侍所,可你们硬是要把其他人都给逼过去。 整个下越,越后整整四成的军役帐,你们自己选择吧。” 上杉辉虎龇牙一笑,潇洒得把问题甩给家臣团。 若不是斯波义银横空出世,与上杉辉虎在越后形成了奇特的双头政治。 即便上杉辉虎展开关东攻略,越后内部的问题也得不到解决,只能拖延,迟早要以武家最擅长的那个方式爆发出来。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死前压得住,死后越后必然要闹出大乱。 唯有上杉家臣团内乱,扬北众也跟着叛一波,越后杀得尸横遍野,各家重新洗牌,才有可能解开这个死局。 可是,斯波义银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他让扬北众有了其他退路,让上杉家臣团不敢为所欲为。 正文 第六百九十二章不甘的接纳 武家大名是很苦b的,看似威风凛凛,想杀谁就能杀谁,其实权力很小。 日本的庄园制经济封闭,古时天皇朝廷从唐朝引入租庸调制,实施类似公有制的均田,其根本思路是从地方庄园主手中夺权。 土地,人口,粮食,这些才是国之根本,制度只是方便统治者支配这些物资的方式。 可地方庄园主也不是傻子。 她们与天皇下放的子嗣平氏,源氏以及公卿首领的藤原家子孙联姻,利用贵族的不输不入特权,抵挡了均田制的侵蚀。 天皇朝廷的租庸调制改革失败,但却留下了一个小尾巴,那就是武家的贵族共治传统。 朝廷想对地方实施公田,是被地方唾弃的恶政。但地方自己形成家业共有传统,却是平衡各方利益的德政。 武家的权力结构是从基层村落的地头地侍开始,层层向上进献部分权力,换取上层对下层的庇护。 这个结构的好处在于,只要上层作为符合下层的心意,就不用花太大的力气治理,垂拱而治即可。 武家大名最在意的权力无非是征税与征兵,下层的兵粮役准时到账,就是忠心耿耿的好武家。 而缺点在于,武家的权力结构类似贵族共治。家业是整个家名下所有武家的共同利益,家臣团的想法始终制约主君的行为。 武家大名的直领一般只占全部领地的三成,能直接调动的只有直臣团。对地方的大部分支配权,其实在家臣团手中。 施政要评议,打仗要军议,改换继承人也要议一议,实际权力小得可怜。 足利幕府的衰弱,起因就是改换继承人没有得到幕府三管四职的完全认可。 支持者与反对者,双方拉开阵势,打了一场旷日持久,两败俱伤的大战。 结果,耗尽了忠于幕府的武家实力,导致幕府没有力量压住地方武家,天下随后走向混乱。 上杉辉虎看似说一不二,其实手中最值得信赖的力量,唯有长尾一门众。 即便是紧跟她脚步的直臣团,也有自己的想法。本庄实乃,柿崎景家,斋藤朝信以下,哪个直臣侧近旗本没有自己的小算盘? 即便是长尾一门众,那也是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忠诚,还得时时呵护,处处考虑她们的利益。 扬北众能降伏,上杉辉虎可以给她们一些好处。但是将她们引入上杉家臣团,这就必须得到家臣团的认可。 强摁牛头饮水,回头麻烦更大。上杉辉虎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任何命令都需要家臣团去实施。 如果不能说服家臣团,强行下令。她们阳奉阴违,损人利己,回头再整出类似二公税返胡乱分配的丑闻,还是主君来背锅。 上杉家臣团是越后的统治阶级,当然不希望看到别人来分享她们的权力。 好在有斯波义银,上杉辉虎可以两手一摊,笑看上杉家臣团如坐针毡。 扬北众的选择并不多。 她们打不过上杉辉虎,这是多次实践后公认的事实。面对现实之后,低头吃点亏也就认了。 即便勾结奥羽两国的武家大名,大概率也干不过上杉辉虎。除了佐佐木党这些铁憨憨被逼急了闹事,谁肯以卵击石? 但现在的问题是,越后还有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存在。以前扬北众没得选,现在她们想进关东侍所当个好人,别人怎么阻止? 就因为她们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上杉家臣团才要加倍欺负她们?天下还有这种道理? 况且,斯波义银也不是好惹的。他的武勇让彪悍的越后武家都是钦佩不已,上杉辉虎又一心追求他,绝不会和斯波家撕破脸。 任何破坏上杉斯波两家合流的行动,请参考宇佐美定满和长尾政景的下场,这就把上杉家臣团逼入了两难的境地。 不接纳扬北众,斯波义银笑纳下越武家投效。斯波家反客为主,实力超过上杉家,成为越后最强的势力。 接纳扬北众,大量的下越武家充实上杉家臣团,必然挤压原本属于家臣们的传统利益。 上杉辉虎看着下方家臣们纠结的脸孔,忍不住冷笑,这些个混账东西。 关东攻略在即,她们不思如果攻下关东平原,满脑子还在计较越后国内这些小小的利益得失。 从上杉辉虎得到关东管领,回返越后国,斯波义银协助她一直在做的只有两件事。 其一,稳固周边环境,避免攻略关东平原时候,其他方向出现威胁越后国后方的状况。 其二,整合内部,减少内耗,将越后武家的力量,尽可能多得投射去关东平原征伐。 可一年下来,外部危急频发,内部整合混乱。别说斯波义银的耐性被磨得烦躁,比他脾气急的上杉辉虎更加恼怒。 借着这次新发田之乱,斯波义银对下越治理的建议,上杉辉虎顺势向自己家臣团的彻底摊牌。 你们到底还想不想攻略关东平原?如果想,就别再添乱啦! 上杉辉虎用挑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家臣团,柿崎景家出列,伏地叩首道。 “柿崎景家永远忠于您,追随您,全凭殿下吩咐。” 家臣团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她亦是不以为然。 众姬心中皆浮起一个念头,真特么不要脸,又让这混蛋抢了头筹。 上杉辉虎麾下,谱代家臣一系的大佬直江景纲,直臣侧近一系大佬本庄实乃都保持沉默,但那是在上杉辉虎用斯波义银吓唬人之前。 等上杉辉虎开始威胁,家臣团的态度稍有松动,柿崎景家就跳出来抢跑第一,反应速度极快。 上杉辉虎立马拍案赞叹,对她表示好感,分化家臣团内部。 “柿崎姬忠君守节,勇猛无双,越后七郡中没有她的对手。” 这句话隐含深意,刺得本庄实乃,斋藤朝信等直臣侧近坐立不安。她们都是上杉辉虎的亲信,压力最大,眼看就要出列表态。 直江景纲知道挡不住了,暗叹一声,伏地说道。 “臣恳请殿下接纳中条家,色部家,竹俣家进入谱代众,参与家务,评议军政。” 从柿崎景家开口,家臣团就已经输了。直江景纲一松口,众姬跟着伏地请命。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三章义银来诛心 上杉辉虎微笑点头,心中却是嗤之以鼻。 直江景纲老奸巨猾,她只附和了上杉辉虎所说,早已投效府中长尾家的扬北众三家,其他各家避而不谈。 这是打算观望风色,看这次新发田之乱如何收场,再做决断。 如果斯波义银的下越武家平下越策略成功,她无话可说。胜利者说什么都是对的,两位主君爱咋咋地,上杉家臣团只能服从。 可要是平叛不顺,有所波折。她这几句话用词斟酌,就是为以后口风转向做准备。 这本身就是上杉辉虎留给家臣团的回旋余地,直江景纲言辞闪烁,上杉辉虎明白,上杉家臣团也明白,大家心照不宣。 武家反复无常,自私自利。要想把事顺利办成,唯有拳头够硬。 上杉辉虎不再理会歌功颂德的家臣团,目光眺望枥尾城方向。 她已经做到自己可以做的极致,接下来,就得看斯波义银的下越平乱是否迅捷完美,令上杉家臣团无奈接受现实。 ——— 枥尾城,天守阁。 斯波义银收到上杉辉虎急传的书信,请他主持下越平叛事宜,下越所有忠于上杉家的武家必须配合,并附带其亲笔画押。 除了这封给扬北众看的公开信,另外还有密信阐述自己压服上杉家臣团,接纳下越武家的决心。 字里行间,义银能感觉到她承受的巨大压力。但下越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有了上杉辉虎的支持,义银唯有把下越之乱平定得漂漂亮亮,才能减少上杉家臣团内部的质疑和抵制。 他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刚过午时,对侍奉在旁的蒲生氏乡说道。 “蒲生氏乡,命令岛胜猛,山中幸盛城门集结,随我去一趟扬北众御台人那边。” “嗨!” 两名使番自天守阁奔出,前往东西传令。 不久,全城喧哗。义银身披白色阵羽织,慢马踏行走向城门。 随着他一路前进,不断有姬武士骑马加入他的行列。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先后抵达,落后他半个马身相随。 直至城门口,城门早已洞开。义银策马扬鞭,身后马队随之奔腾起来,数十姬马队朝着城外屋敷冲去。 ——— 此时,扬北众御台人所在地,一众姬武士正在营中评议。 寒冬已至,本庄繁长却反悔了之前的约定,不放任何人回归下越探视。 姬武士们群情激愤,对这位叛徒首领更加不满。今日评议,定要讨个说法。 本庄繁长坐在上首沉默不语,冷眼打量激动的下属们,她冷漠的样子更加点燃了姬武士们的怒火。 一名姬武士出口已经不带敬语,质问道。 “本庄繁长,前些天你说冬季可以回家探视。 可现在雪都下了好几天,怎么还不让我等回去,是何用意!” 本庄繁长瞄了她一眼,骂道。 “不知尊卑,军中法度你都忘了?不让你回去,自然是有缘故。 你们入关东侍所奉公,受法度约束。令出于上,听命便是。” 此言一出,众姬怒气冲天,带头那姬武士更是毫不客气的说道。 “当初是你骗我们入关东侍所,如今你背信弃义,且言而无信!我们岂会再信你的鬼话! 今天必须有个说法,不然我们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本庄繁长看似冷漠,其实心中急躁。她在斯波义银面前打了包票,必然要稳住御台人扬北众。 本庄家的探子已经查明了情况,新发田长敦与五十公野信宗果真去了加地城。 城内乱了半天便平息下来,看来已经成功说服加地众参与叛乱。 本庄繁长将消息传给天守阁的斯波义银,但他一时还没有回应。 这时候岂能放走这些姬武士,佐佐木党至少占了其中二三成人数,回去肯定会被叛军裹挟,成为平叛的阻力。 但本庄繁长的威信早已受损,如今只靠军令如山,已经弹压不住这些群情激愤的扬北众御台人。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一声厉喝。 “好大的胆子!是我下令不准你们回去,怎么?想造反吗?” 本庄繁长闻声大喜,站起身来。 义银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身后一众姬武士冲入房间,瞬间占据了边角,围住她们。 扬北众御台人百余姬不可能都来闹事,屋内只有为首的十余姬。 义银进营无人敢挡,他直入中军,没有去管外面疑惑的扬北众。 本庄繁长走下来,向义银鞠躬。他稍稍点头,走上主位坐下。 那名带头闹事的姬武士愣在当场,感觉要糟糕。 义银指了指她,说道。 “命令是我下的,告诉我,你准备与我怎么个不甘休?” 那姬武士一个激灵,伏地土下座,向主君致歉。 “非常对不起。” 义银对本庄繁长说道。 “这种不知尊卑的东西,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军法不是放着看的,以后要严加管束,知道吗?” “嗨!” 本庄繁长低头鞠躬,心中喜悦。斯波义银明贬暗褒,这是为她撑腰。 说完这句,面对迷茫的扬北众御台人们,义银说道。 “新发田长敦叛乱,下越再起风波。我不让你们回去,是有一句话要问你们。 上杉殿下托付我平定这次下越乱事,我就想问问。 你们是要随我拨乱反正,还是成为我的敌人?” 义银说话轻描淡写,但扬北众却是肝胆欲裂,一齐伏地叩首,不敢抬头。 义银盯着她们的后脑勺,悠悠说道。 “上一次,你们在川中岛弃我而去,我也拿你们没办法。 这次,你们是不是想回去,看看我是否还拿你们没办法?” 杀人诛心,扬北众皆头上冒汗,为首那人狠狠磕头后,抬头说话。 “御台所您对我等看重,吃食衣物皆厚待,我等感激涕零。 川中岛之事是首领乱命,我等忠君之心,皇天后土,人神共鉴。” 说完,她伏地叩首,不再抬头。 经过川中岛一战,扬北众御台人绝不可能与斯波义银为敌。她们可是跟着他冲阵,眼睁睁看着他打垮了武田家。 斯波义银在战场上那种摧枯拉朽,横扫千军的强大,是所有姬武士向往又惧怕的。 在最近距离感受过这种强大的御台人扬北众,打死她们也不敢站到义银对面的敌阵中去。 正文 第六百九十四章少壮派归心 义银看着带头的扬北众,冷冷一句。 “之前你说,你们是被骗入关东侍所的?” “这。。” 那人语塞。 义银起身上前,一脚把她踹翻,骂道。 “老子瞎了眼!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 白饭萝卜咸鱼供着你们,活该被你们战场抛弃,是吧?” 他早就憋着一肚子气。 在这个贫瘠的岛国,白饭萝卜咸鱼可是贵族的吃食。 这些混蛋吃好喝好,结果转头把自己卖了。他为了大局,还不能在战后追究,只得捏着鼻子忍了。 这时候脾气上来,手中还有骑马的马鞭。骂得不够痛快,直接抽了上去。 那姬武士不敢反抗,被抽得满地打滚。身后其他扬北众瑟瑟发抖,不敢抬头。 义银看着有气,顺路抽了下去,一人吃上几鞭子。 抽了几十鞭,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义银顺手将鞭子丢给旁边的本庄繁长,抹了把汗。 他气喘吁吁骂道。 “这鞭子给你,这些狗东西再忘了,你替我抽死她们!” 本庄繁长如获至宝,鞠躬嗨了一声。义银坐回主位,冷冷看着下面狼狈的扬北众少壮派。 为首那人被抽到龇牙咧嘴,爬回来跪下,叩首道。 “请御台所允许我切腹。” 武家有时候贪生怕死,有时候却强调自尊,行为非常激进。此姬感觉自己受辱,自请切腹,以洗刷耻辱。 义银看着她冷笑。 “切腹?想死得体面点?没出息的东西。 关东攻略在即,大片的土地等着你们去征服。光宗耀祖,余泽后裔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却在干什么? 你们这些猪脑子,就知道在下越小圈子里自娱自乐。 土地够耕种吗?粮食够吃饭吗?除了御家人的血脉可以骄傲,你们还剩下点什么? 祖先的荣耀呢?脸都不要了!” 那姬武士埋着头,但滋滋磨牙的声音却是很响。 义银扫了她身后那些人,见她们屏息以待,都在侧耳倾听,显然听了进去。 不怕人难管,就怕人失去上进心。这些少壮派就是心高气傲,不肯好好给上杉辉虎当狗,才会反复闹事。 义银的家格高贵,身后靠着幕府的金字招牌。煽动这些年轻姬武士的雌心壮志是有理有据,恰恰挠到她们的痒处。 坂东姬武士随源赖朝席卷天下的故事,足利尊氏架起御白旗西国御家人随她上洛成就幕府的壮举,依然被关东武家津津乐道。 年轻人有朝气,她们是最受不得激将法的。义银以男儿身复兴家业,战阵之上的雄姿,众姬可见,正是少女心中的绝代风华。 他开口祖宗,闭口后裔,就是给这些扬北众少壮派心中的那团火,添油加柴。 义银继续说道。 “扬北众武勇之名传遍关东,却困在下越弹丸之地。明明是蛟龙猛虎,却只能在小小的泥潭中打滚。 我都替你们不值! 扬北众,哼哼,算什么东西。你们入我关东侍所,就是我斯波义银的御台人。 我以先祖斯波高经之名,向你们许诺。献上你们的忠诚,追随我的脚步,我会给予你们尊严,荣誉,土地,和未来。 现在告诉我,你们是要站在我一边,还是成为我的敌人!” 为首那人激动得拔出肋差,吓得周遭斯波家姬武士跟着拔刀,怕她暴起伤害主君。 她却拉开自己的武士服,反手把刀锋对着腹部,与身后同僚们说道。 “诸姬!我对御台所言语不敬,亵渎关东侍所,只有用血才能偿还这份罪孽! 吾妹!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连同我的那份一起,追随御台所的脚步前进吧!为了家族的荣耀与未来,拜托了! 御台所在上,川中岛之事非常对不起!请您相信我们的忠诚!” 说完,她伏地叩首,然后直起身子在腹部划出十字,以自己的鲜血为扬北众少壮派洗刷耻辱。 她身后一名姬武士含泪拔刀,一刀斩落她的首级,结束她切腹的痛苦。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止。 她上前双手向斯波义银奉上人头,伏地叩首。 义银看着首级,其表情闭眼带笑,仿佛得偿所愿,问道。 “你是她妹妹?” “嗨!” “你叫什么名字?” “回御台所,加地景纲。” 义银看了她一眼,问道。 “加地家的子嗣?” “嗨!旁支庶流。” 义银看着她,若有所思。加地家的吗?貌似可以利用。 “英雌不问出处,你的姐姐是英雌,用鲜血为你们洗清了罪责。你也应该是英雌,不要让她的付出白费。 本庄繁长。” “嗨!” 本庄繁长鞠躬待命,义银指着加地秀树对她说道。 “从现在起,她是你的副手。好好栽培她,我觉得她会成为你的得力臂膀。” 义银意有所指,本庄繁长心领神会。 下越平定之策是本庄繁长自己提出的方略,核心就是下越武家平定下越。 这次叛乱的主体是佐佐木党,宗家便是加地家。不管加地姐妹是哪支庶流,终究是加地家子嗣。 加地子嗣为先锋,真是绝妙的主意。不论对阵,劝降,还是战后安抚,都非常好用。 加地家是佐佐木党宗家,即便这次叛乱失败,也不可能随便让她家绝嗣,以免引发扬北众的兔死狐悲。 既然如此,培养一个忠于关东侍所的加地家督,何乐而不为呢? 只是不知道这个加地景纲,有没有本事接下这份荣誉,且看她在平乱中的表现吧。 义银对此充满期待,与加地景纲说道。 “把首级尸身带回去吧,为你姐姐收敛埋葬,她是一名真正的姬武士。” “谢御台所。” 加地景纲鞠躬,带着首级退后,跪在扬北众少壮派的首位。 一方面她的姐姐为大家洗刷耻辱而切腹,另一方面她得到斯波义银赏识。 至此,这位普通的加地家子嗣,成为少壮派的二号人物,而且远比本庄繁长得人心。 义银对本庄繁长说道。 “你之前传讯,说加地城已经沦陷?” “嗨!有迹象表明,新发田长敦拿下了加地城。如今新发田城,五十公野城,加地城已呈掎角之势。 我相信,她们会在冬末雪停未化之时,对新潟津展开攻略。” 义银调侃道。 “我今天来,便是来问问你们,想不想回去帮帮她们?” 本庄繁长深深鞠躬,斩钉截铁道。 “我等皆是御台人,只忠于御台所您。” 义银点点头,对冷眼旁观的岛胜猛,山中幸盛说道。 “你们大概也明白了,回头军议再细说。 蒲生姬,派人去直江津,问问大熊朝秀,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让她尽快弄好收尾回来枥尾城,参与军议。” “嗨!” 义银环视麾下诸姬,笑道。 “各部加紧备战,准备冬末出战。等大熊姬回来,便展开军议。” “嗨!” 众姬朝着义银鞠躬,他甩甩手走了出去。 万事俱备,只等大熊朝秀归来,完成后勤布置,便可以展开对新发田之乱的平定攻略。 正文 第九百九十五章宝藏院弃武 越后国被大雪覆盖,叛军与平叛双方都在摩拳擦掌,准备雪停之时大干一场。 而远在近幾的大和国,奈良盆地比起关东的气候,温暖许多。但在兴福寺长觉心中,这个冬天寒冷刺骨。 此时,她正在兴福寺主殿,中金堂偏室中,与寺中两位高尼谈法讲经。 等三人说完,已近黄昏。 长觉眺望主殿,仿佛看到供奉的释迦摩尼正在向她微笑,心中沉重,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 两位高尼双手合十,口念佛号,以表对座主的敬意。 其中一人是头发花白的老尼,五大三粗,手大腿短,彪悍如武妇。可眉眼间却是朴实慈悲,与身上的勇烈之气,反差明显。 她是兴福寺子院,宝藏院主持胤荣。 另一人虽然尼姑打扮,却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眼眉舒展,年少俏丽。 若是有京都武家在此,必然惊异此人相貌似足利义辉,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是相同面孔。 只是足利义辉常年练剑,性子刚烈百折不挠。可此尼却是慈眉善目,且书卷气重。 她是一乘院主持觉庆,领一乘院门迹。 这两人皆是兴福寺的高尼,地位仅次于兴福寺座主长觉。 宝藏院为寺内尼兵职守,宝藏院胤荣独创宝藏院流枪术。她在素枪为主流的当今枪术之外,开创十字文枪流派,乃是枪术大家。 而一乘院觉庆的宗教地位更高,她是兴福寺两门迹之一。 日本自古讲究尊卑有序,无论当初的天皇朝廷,还是现在的武家天下都是阶级严苛。 武家有守护体系,评价家格贵贱。宗派也有自己的门迹体系,规定寺格高低。 当初日莲宗强盛,数次毁灭一向宗本院,那就是在毁其门迹。 而日莲宗与一向宗争斗,天台宗惊恐,乘机毁掉了日莲宗在京都的本院,也是为灭了她宗的门迹。 至此,日莲宗流落商町,与工匠商贾为伍。即便势力不差,但寺格低人一等,排不进天台宗,真言宗,一向宗这些一线宗派的行列。 本能寺日玄去求织田信长,被她几句话勾起心火,佛心失守,金刚怒目被拖下水,也有这方面的憋屈。 而兴福寺原属于法相宗,如今被并入真言宗。说起来是两家佛法合流,其实就是法相宗这些年混得太差,没人帮衬迟早要完。 干脆趁着自己的老底还在,向真言宗靠拢,换取香火不灭,以图后续。 可真言宗开开心心拿下法相宗,得到了兴福寺,却有两个问题要解决。 其一,法相宗兴福寺对世俗权力放手,交给了尼姑武家的大和四家管理。 真言宗接手兴福寺,如何处理与这些尼姑武家的关系,是一个相当令人头疼的问题。 经过几代座主之后,筒井家一家独大,变成兴福寺的最大威胁。 其二,在宗教上,兴福寺拥有两大门迹,大乘院与一乘院。 宗派对于世俗权力还算克制,但对于宗教上的同行,却是心狠手辣,没有妥协的余地。 大乘院门迹被真言宗派遣的各代兴福寺座主占据,而一乘院门迹却是历代争执的焦点。 长觉看了眼稚嫩的一乘院觉庆,这位能顺利继承一乘院门迹,亦是宗教势力对世俗势力的讨好。 当初,把觉庆继承一乘院门迹的消息传入京都,大御台所可是高兴了好久。 觉庆的身世是真言宗高层的秘密,只有少数高层才知道。 即便是她自己,也自以为佛法修为被师父看重,这才在其圆寂后,继承衣钵与一乘院门迹。 其实,在这个等级制度严苛的岛国。就算宗教跳脱世外,也跳不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来打洞的宿命。 长觉法师叹了一声,宝藏院胤荣不动声色,年轻的觉庆沉不住气,问道。 “座主何故叹息?” 长觉说道。 “今天早晨,我得到消息。 筒井家联合箸尾家与十市家,以不敬佛祖为由,将越智家灭门。” “什么?” 觉庆大惊失色,胤荣却是冷眼不语。 筒井家,越智家,箸尾家,十市家并称大和四家,乃是尼姑武家中的翘楚。 这些年筒井家一家独大,让兴福寺如芒在背。借着大和之战,长觉法师联手斯波义银,把筒井家督顺庆狠狠打压了下去。 之后,长觉一直顺风顺水。分化拉拢其他三家,压制筒井顺庆,自以为得意。 可世俗有世俗的玩法,她不过是借着筒井顺庆恐惧斯波义银不做反抗,这才占了上风。 可自从斯波义银去了关东,筒井顺庆又搭上斯波家的外交役,明智光秀,这一切就都变了。 长觉都不知道,筒井顺庆什么时候拉拢了箸尾家与十市家。 她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屠灭紧跟长觉,意图再起的越智家,打了长觉一个措手不及。 觉庆年轻,不知道这些内情,还在喃喃说道。 “她们怎么能假借佛祖名号,残害同门呢?” 一旁的胤荣看了她一眼,略带鄙夷。这孩子上位过早,太天真。 大和四家,势力最强的就是筒井家与越智家。当初真言宗入主兴福寺,越智家桀骜,筒井家跪舔。 结果,初代座主失察。重用筒井家,打压越智家,导致筒井家一家独大。 之后几代座主都没法扳回局面,好在有斯波义银,这代座主长觉才有了机会拨乱反正。 可长觉此人佛法高深,对于世俗政治的理解却太过浅薄。 她把北大和十万石给了斯波义银,自以为能制衡筒井家,却不知道自己是彻底得罪了大和的尼姑武家集团。 宗派对于土地,远不如尼姑武家上心,有信徒就会有新的供奉,进献的土地。 但对于尼姑武家来说,她们统治大和几百年,土地早就是她们的禁脔,长觉送出去的可是她们的血肉。 越智家出于大和源氏,数百年的名门。在大家打不过斯波义银,与长觉虚与委蛇的时候,真心投靠兴福寺。 这是赤裸裸的背叛! 所以,斯波义银离开,明智光秀沉默,越智家直接被尼姑武家们灭门毁族。 我们干不过斯波家,还收拾不了你这个叛徒越智家吗? 长觉长吁短叹,觉庆大惊失色,胤荣却是心中冰冷。 不懂政治就别去碰世俗的逆鳞,筒井顺庆再狠毒,她对于宗教权力是没有任何野心的。 因为她不懂,也知道拿不到。 可长觉坚持,想要兴福寺回到当初大和四家跪舔寺院的时代,这就是自己在作死。 如果哪天兴福寺道统断绝,这代座主长觉就是真言宗与法相宗两派的罪人! 胤荣叹了口气,说道。 “自今日起,宝藏院将丢弃所有院内兵器。从此,不谈武艺只论佛法。 尼姑就该好好念经,世外之人不参与俗世之争。” 说完,她拂袖而去。身后长觉一脸铁青,佛心失守。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六章三个坏东西 觉庆诧异看着胤荣快步离开,回头见长觉木然念着经文,不明所以。 她不懂胤荣的意思,长觉却是心中凄凉。她自问没有私心,却得不到宝藏院的支持。 宝藏院是寺内的尼兵职守,武力支撑。如今弃武念经,胤荣这是在劝她放弃。 她看了眼觉庆,勉强笑道。 “天色不早,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有了宝藏院参与,就算得到拥有门迹的一乘院觉庆支持。年纪尚幼威望不足的她,也带动不了寺内众尼的态度,那还说个p啊? 今日小会的意图被胤荣看透,破坏,长觉嘴中苦涩,不知该如何是好。 胤荣一路快步走回宝藏院,下令院中弟子将兵器全部丢弃销毁,自今日起,宝藏院只礼佛不练武。 弟子们不明白主持的转变,但却不敢不听话。从此,宝藏院闭门谢客,潜修佛法。 胤荣自己心里清楚,即便宝藏院内尼兵个个以一当十,也阻止不了起了杀心的筒井顺庆。 那还练什么武?安心修佛吧!别去挑衅那位尼姑大名,才是活下去的路径。 她就赌兴福寺躺平任草,筒井顺庆难道真敢灭佛屠寺,做成佛敌之事? 人家要的是世俗权力,兴福寺玩不过她,就别去撩拨她的杀心! ——— 距离大和兴福寺不远,京都的斯波府邸茶室内,三人欢声笑语。 松永久秀与筒井顺庆两人茶艺不凡,相互切磋。明智光秀是个妙语连珠的气氛人,有趣参与其中。 三人的心情都不错,借着冬日微暖的阳光,捧着茶汤相互吹捧,也是一乐。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着筒井顺庆,说道。 “据说越智家不敬佛祖,被激愤的尼兵团攻入居馆,片瓦不留?” 筒井顺庆心情愉快,面上却是装作痛心疾首。 “越智家不尊宗法,令佛像蒙尘,看护的佛经多有损坏,鼠啃蚁噬破漏不堪。 尼姑武家们世受佛家看护滋润,感激涕零。心思又不如兴福寺诸高尼沉静,最见不得这种亵渎我佛的恶劣小人。 等事情爆出来,我赶去协调已经晚了。越智家死守居馆,一日都未撑过去。屋敷焚烧毁灭,人丁屠戮殆尽,惨不忍睹。 感叹越智家灭族,大和源氏绝嗣,我是心有戚戚呀。” 筒井顺庆说得怜悯,明智光秀却是嗤之以鼻。 因为看不惯越智家恶行,所以连居馆的佛像佛经一起烧了个干净?你们可真特么的虔诚啊。 中同组早有消息传来,这次越智家被迅速灭族,就是筒井顺庆以斡旋为由,骗开城门,这才导致越智居馆一夜倾覆。 如今欣赏到她精湛的演技,明智光秀笑容更浓。希望她再接再厉,越陷越深。 明智光秀对兴福寺的一乘院觉庆很有兴趣,但要把她弄出来可不容易。那位主持是一乘院门迹,稍有纰漏,真言宗真会发疯。 这些屹立不倒的大宗派,背景实力都是顶尖。她们不愿意与世俗争锋,但不代表她们被逼急了没有反抗之力。 现在筒井顺庆对兴福寺长觉下手,是明智光秀默认的结果。只要引着她慢慢陷落进去,日后就由不得她不想帮忙。 要么替明智光秀办事,要么明智光秀以斯波义银的命令为借口,自己插手大和国事务。 大和的尼姑武家集团,被斯波义银在大和之战的表现吓尿了兜裆布,她们绝对不敢与斯波家正面硬刚。 明智光秀很有把握,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筒井顺庆陷得再深一点,再深一点。 而筒井顺庆与明智光秀相谈胜欢,心中也是冷笑不止。 她遭到明智光秀羞辱,被迫查探觉庆的来历。虽然搞不明白明智光秀要做什么,但对于这笑面虎背后的嘴脸,心中敞亮。 但她也是在赌。 斯波义银去了关东一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来。不趁着这段时间把兴福寺长觉彻底压倒,斯波义银回来后怎么办? 那位谦信公义理傍身,一诺千金,可不似明智光秀这小人可以收买,拉拢。 只要长觉向他求助,筒井顺庆就得乖乖收好爪牙,当好孙子,大和尼姑武家绝不敢与那位足利军神对抗。 所以,不管明智光秀藏有什么歪心,筒井顺庆都没得选。她只能加速整合大和国,抓紧时间完成自己的布局。 只要兴福寺屈服,大局已定,斯波义银回来也没辙。长觉不求助,他难道还能狗拿耗子,硬要南下多管闲事? 双方面上笑颜如花,心中各有计算,都是在卡着时间要让对方吃瘪。 一旁的松永久秀见两位茶友笑谈风月,亦是跟着微笑点头。 她虽然不清楚两人话中隐藏的信息,但却知道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好东西能和她松永久秀玩到一起吗?无非是相互利用。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的外交役,负责联络近幾各方,拥有斯波家对外的交涉与宣战权力。 这份权力着实不小。 再加上她为人慷慨,自己的领地又收留了许多家业败落的名门后裔,为其摇旗呐喊。 京都之中,明智光秀如今也算是风云人物。连将军都时常召见她,沟通政务。 筒井顺庆与她结交,是想利用她完成自己的统一大和中南部的野望。 而松永久秀,却是明智光秀刻意拉拢过来。 松永久秀是三好长庆直臣,山城国淀城城主,站在三好家与幕府势力交锋的最前线。 此人才识渊博,在京都内很吃得开,将军对她的感官也不错。 在三好家内部,松永久秀更是左右逢源。 她一方面与三好三人众交好,另一方面又是三好长庆直臣,三好义继对她印象也不错,是个尽忠职守的家臣。 谁都没想到,松永久秀才是挑动三好家内部纷乱的幕后黑手,这一切还与斯波义银有些关系。 近幾之战,三好长庆派遣十河一存出征大和国,偷袭幕府后方,三好义兴与松永久秀随行作战。 松永久秀被十河一存派去和泉国,协助安宅冬康对付和泉细川家。谁知道大和之战不利,斯波义银阵斩十河一存与三好义兴。 三好长庆伤心欲绝,派出去的妹妹和女儿死了,松永久秀却还在活蹦乱跳。 真特么碍眼! 正文 第六百九十七章松永的困局 松永久秀为求自保,一直在挑动三好家内部矛盾,让三好长庆没有精力去注意她。 又因为她在前线与幕府沟通,为三好家缓和外部环境,让焦头烂额的三好长庆另眼相看,再度重用,日子越来越好过。 如今三好四姐妹都死了,三好三人众感激松永久秀布局干掉安宅冬康,为她们保住了荣华富贵。 三好义继对松永久秀也是多加拉拢,希望她带动三好长庆的直臣团,继续支持新家督理政。 松永久秀拔除了三好长庆翻脸无情的隐患,在三好家中两面光彩,当然是心情大好。她端着茶,笑看两位好友交流。 明智光秀对筒井顺庆打趣几句,把话题转回了她的身上。 “松永姬,听说你最近收了个有力家臣?” “不错,叫做本多正信。 前阵子西近幾武家联合,施压石山本愿寺。她是一向宗门徒,作为本愿寺特使来见我。 我见她才智过人,起了怜才之心,便收下做个家臣。 怎么?明智姬想见见她?”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我就是一时感叹。” 松永久秀笑了笑,说道。 “是前几天你收的那个家臣,让你想起浓尾旧事? 美浓尾张三河,如今的织田家联合松平家,可是了不得。” 明智光秀讽笑道。 “武家兴衰如樱花开落,骤起骤灭。 我是真没想到,当初在美浓逃命的一句妄言,竟然真有需要兑现的一天。” 斋藤利三带着斋藤龙兴前来近幾投奔明智光秀,这事确实让她感慨不已。 当初为了虎口脱险,明智光秀用言语挤兑斋藤义龙。谁知道美浓斋藤家业灭亡后,斋藤义龙真的让遗女前来找她兑现承诺。 明智光秀是什么人啊?若是往常,她一定会找个机会把斋藤龙兴丢弃了事。或是越前,或是越中,任她自生自灭去。 从来只有明智光秀挤兑人,没遇到过别人来要挟她的。 可恰恰是被织田信长灭亡的斋藤家,让明智光秀决定收留斋藤遗女。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与细川藤孝一起听斯波义银的悲呛独白。 织田信长,是你夺走了主君的第一次,让她沦落乱世,痛苦求生。主君能释然,我却永远不会忘记。 这份恨意,明智光秀深藏心中,终究要向织田信长讨还。 既然斋藤龙兴是织田信长的隐痛,那么就先把她留下吧,且看有什么用处。 松永久秀不知道明智光秀打得什么主意,但她笑盈盈在脸上,心中却是警钟长鸣。 原本松永久秀已经站稳脚跟,不想继续挑事。 是明智光秀戳穿了她在背后的小动作,让她恐惧三好长庆哪天会察觉,只能硬着头皮错上加错。 如今,三好长庆与安宅冬康都死了,松永久秀的地位稳固,当然不想继续被明智光秀当枪使。 明智光秀几次挑起话题,说起三好家之事,都被松永久秀刻意避过,不给她借题发挥的余地。 明智光秀也是不急,笑眯眯看着松永久秀闪躲。如同看着网中的猎物,越是挣扎,绑得越紧。 即便是生熟不忌的武家社会,谋害主君也是一等一的大罪。 武家以下克上,取代主家的很多。而以阴谋诡计谋害主君,夺人性命,太没有下限,人人唾弃。 武家看重礼仪体面,造反也是要脸的。你夺走主君的权力是一码事,谋害她的性命是另一码事,至少不能让人知道吧? 松永久秀以为三好四姐妹死光,这件事就过去了,再没有把柄给明智光秀抓住。 聪明人的假天真,她自己能骗过自己吗?如果真的不在意,何必这么警惕明智光秀呢? 身处乱世,由不得她。 现在,不论三好义继,还是三好三人众都用得上她,对于一些事当然可以装糊涂。 可哪天她没有利用价值,成了碍眼的绊脚石呢?有些问题手里颠颠不过四两重,上了称可是千斤都拉不住。 明智光秀抿着茶,一副雍容典雅的姿态,笑对两位友人。 冬日下,太阳闪着耀眼的光芒,打在身上却是没有多少暖意。 脱一层衣显冷,穿一层衣又臃肿,照实让人为难。 ——— 茶会一散,松永久秀就迅速回到自己的淀城领地。 每次与明智光秀会面,都会给她非常强烈的不安全感,非得回家看一眼,有没有被人端了老窝。 好在淀城无事,她才安心。 居馆中庭,新收的家臣本多正信正与女儿松永久通在下棋,两人你来我往不亦乐乎。见松永久秀回来,她们一齐起身行礼。 松永久秀笑着受礼,与她们聊起天来。 “这些天在淀城,本多姬过得习惯吗?” 本多正信鞠躬道。 “蒙主上不弃,收入门墙,衣食无缺。 只是我尚未立功,便享受起这些,心中不安。” 松永久秀哈哈一笑,说道。 “本多姬真是厚道人,奉公恩赏总是有机会的。你放心,我不会吝啬,必然给你机会立功。” 本多正信羞涩一笑,微微鞠躬。 在本愿寺显如那边得到出使资格后,本多正信下了苦功琢磨松永久秀。一番面谈让她大为惊奇,起了爱才之心,总算是出仕成功。 凭着自身良好的交际能力,本多正信与松永久秀母女关系融洽,已经渐渐得到信任。 刚才元服的松永久通,对松永久秀低声笑道。 “母亲,殿下那边有消息了。” 本多正信鞠躬就要告退,被松永久秀叫住。 “本多姬,你不用回避,一起听听,也替我出出主意。” “嗨!” 松永久通说道。 “殿下有意让我加入她的侧近旗本,为主家效力。 另外,她将派遣三好康长前往堺港,梳理关所,希望得到您的支持。” 松永久秀反问松永久通。 “你呢?想不想去担任主君侧近之臣。” “当然愿意。” 松永久通毫不犹豫。 虽然三好家内部开始起乱,但毕竟是称霸四国与西近幾的霸主。 三好义继这位家督对她伸出橄榄枝,也是对松永家的示好,给予了上升的阶梯。 主君的侧近亲信,是武家上位的极佳通道,松永久通没道理放弃不要。 正文 第六百九十八章大忠臣松永 松永久秀点点头,慈爱得笑道。 “那就去吧,但你要牢牢记住。在主君身边,要尽力缓和她与三好三人众的关系。 可如果双方矛盾尖锐不可弥合,你就要坚决站在主君的一边。” 松永久秀是个老狐狸,主君向松永家示好,这颗糖肯定是吞了。 之前她极力教唆三好义继与三好三人众对立,那是三好长庆还在,为了躲在背后讨平安。 如今三好长庆已死,三好家内乱对她没有半点好处。当然要开始做和事佬,希望双方和睦。 毕竟,松永久秀是三好家臣,三好家如果现在衰败,对她并没有好处。 将军,幕府,明智光秀对她和善,就是看她身后强大的三好家。没有猛虎在后,狐狸怎么继续作威作福? 松永久通年纪还小,许多复杂的政治事务处理不好。 那么就简单一点,真的出了大事,年轻人就站在主君一边。背后的油滑套路,由松永久秀去拉扯空间。 侧近是主君亲信,站在主君一边,别人挑不出错,三好三人众也不会多想。 松永久通点点头,听从了母亲的建议。 说完侧近一事,松永久秀开始思索三好义继派遣三好康长去堺港的用意。 三好康长是三好长庆的姨母,三好家中有力的一门众。对于三好家内乱的局面,她是深恶痛绝,希望双方弥合分歧,一致对外。 安宅冬康死后,三好义继的家督之位并不稳当。即便再痛恨三好三人众,也要考虑先站稳脚跟。 她派三好康长去堺港,是想试探三好三人众的态度吗? 随着三好长庆去世,松永久秀的想法发生了很大变化。她想要背离三好三人众,向三好义继靠拢。 从前是没有机会,现在她想当个好人,成为三好家的忠臣。既然如此,她就必须配合三好义继,博取她的好感。 可如何做,才能让三好三人众不认为她是背叛呢?松永久秀想要又当又立,尺度好难把握。 本多正信看松永久秀沉思,插了一句。 “主上,殿下那边是不是有意与三好三人众和睦?” “应该是有这方面的考虑。” 松永久秀语气不确定,本多正信却说道。 “只怕不是这么简单。 堺港是三好家中商利的大头,如今在三好三人众的三好政康管辖之下。 家督继位,派遣三好康长大人去往堺港。这是向三好三人众表现弥合的态度?还是借着中立派的手,夺回堺港之权?” 松永久秀猛地惊醒,的确如此。 如果三好义继想要拉拢三好三人众,那她必然会放权,向她们表明没有意图侵犯她们的利益边界。 如今派遣三好康长去了堺港,看似指望她帮忙弥合双方分歧,其实是不肯妥协的表现。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要把三好三人众稳住,夺权的节奏也不能停下。 一旦三好政康退让,三好康长得到堺港大权。三好义继这个家督有令,三好康长敢拒绝不执行吗? 如果三好三人众误判退让,三好义继就利用中立派拿回堺港的权力,摆了三好三人众一道。 松永久秀摇摇头。 “主君少女心性,心思太急。” 她现在心态转变,要当忠臣。当然对三好义继不成熟的政治手段看不上眼,表现得痛心疾首。 三好三人众又不傻,即便开始上当,之后反应过来,只会更加愤怒。 三好家的基本盘在四国,摄津与丹波两国孤悬于西近幾。堺港就是她们的生命线,三好三人众指着它补充财政,维持军势。 三好义继想要骗回堺港,让三好三人众无奈屈服,她就不怕狗急跳墙吗? 诈取堺港会让双方的信任荡然无存,以后双方博弈,三好三人众怎么相信她的诚意? 与其坐以待毙,她们宁可玉石俱焚。如果三好三人众选择武力夺回堺港,那么三好家的内战将无法避免。 松永久秀头上冒汗,看向本多正信。这位谋士一眼看穿了其中怪异,的确有些能力,不枉自己把她拉入松永家。 “本多姬,三好康长去堺港是无法悔改的现实,你有什么办法缓和双方的矛盾吗?” 松永久秀无奈。 三好义继刚才继位,最怕失去权威。她绝不会改弦易辙,三好康长去堺港之事已经无法挽回。 可眼睁睁看着三好家的内战打起来,松永久秀这位大忠臣做不到啊。 本多正信笑了笑,说道。 “其实并不难。 如果三好殿下的确胸有成竹,直接派直臣接管堺港即可,何必要用中立的三好康长大人去骗呢? 只要您的态度坚决,完全可以说服她慢下步伐,缓缓图之。 三好家的根基在四国,西近幾两国是无根之水,三好三人众心中也没底。 只要三好殿下有接纳她们的气度,她们不会不识抬举。” 本多正信的话,松永久秀是心领神会,点头赞同。 所谓接纳的气度,就是不要去触碰她们的权力边界,引发反弹。至少在三好义继坐稳家督之前,不应该太过激进。 三好三人众在三好义贤死后,闹出这么多事,不就是害怕失去在西近幾的权力吗? 既然如此,稳住她们就是。 三好义继是三好长庆立下的正统继承人,只要她不急不躁,迟早能把握住家业。到那时候,再秋后算账不迟。 本多正信见松永久秀听了进去,继续说道。 “主上,您可以陪着少主回去一次四国。以感恩主君之名,亲自送嫡女为质,趁着这个机会对主君晓以利害。 三好康长大人去堺港没有问题,可以与三好政康大人共管堺港,不需要一下子把她架空踢走。” “好!” 松永久秀拍案叫绝,本多正信这想法不错。 三好义继想要松永久通去当侧近,那么松永久秀就亲自送上门。名为质女,亦是投名状,地位不稳的三好义继当然会感激她来站台。 而对于三好三人众一边,可以借口为双方弥合,使得三好康长与三好政康分享堺港权力。 三好政康不至于被一脚踢开,松永久秀也能获取三好三人众的好感。 双方都不得罪,三好家中不想内乱的中立派也会对松永久秀识大体的举动,充满好感。 和事佬做得面面俱到,她这个三好忠臣的形象便立了起来。 正文 第六百九十九章重金砸废物 松永久秀喜不胜喜,本多正信说完谦卑低头,让她更有好感。只觉得此姬才智出众,又懂得低调做人,可以大用。 她却没想过,本多正信一个三河来的外来户,她是如何得知三好家各方姬武士的内部关系,并以此准确迅速得做出判断。 这些消息来源何处,只有本多正信自己最清楚。 京都中那风度翩翩的优雅女子,笑盈盈对她和善的笼络,在身后提供这么多准确的消息,才有了本多正信的一鸣惊人。 虽然知道命运的馈赠早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但一无所有又不甘平庸的本多正信只能接受她的好意,无法拒绝。 松永久秀日防夜防,却不知道明智光秀长袖善舞,在京都中盘踞织网,终究还是跌入了她的计算。 ——— 西近幾,堺港,新选组驻地。 还不知道三好家内部已经开始对堺港各施手段,正与东海道诸商上演商战的高田阳乃,在为钱太多而烦恼。 今井宗久在她面前伏地鞠躬,致歉道。 “非常对不起,但实在是花不掉。” 高田阳乃哭笑不得,没想到还有一天,能为铜钱太多而烦恼。她低估了北陆道商路的价值,也低估土仓的财力。 乱世已至,天下混乱不堪,土仓对外借贷的钱粮亦是难以收回。不是土仓害怕借款人不还,只是死人没法还钱。 一场战乱,就能绝嗣几家武家。一次对商队的劫掠,就要上吊几家商家。 这种情况下,土仓借贷给谁?又有多少钱能稳稳当当收过来? 好不容易来了个斯波家的冤大头,北陆道商路一本万利,斯波家也不像是会随便垮台的草台班子。 高田阳乃想借钱,土仓管事更想借钱,这些人远比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想象的贪婪,愚蠢。 这就导致北陆道商路质押的股份,换回了太多的铜钱。堺港,京都有名有姓的土仓,都争相给高田阳乃送钱。 即便今井宗久拼命补贴商队走北陆道商路,并在市场上大扫货,还是用不完这些钱。 今井宗久苦笑道。 “大人,我们不能再买了。 市场上能买的大小宗货物,价格全部被我带动涨高,少则五成,多则三倍。 再买下去,我们会变成整个堺港的敌人。” 高田阳乃默默点头。 大量沉淀在土仓的铜钱冲击市场,瞬间扰乱了正常买卖,将货物的价格拉到高位。 堺港是近幾最重要的港町口岸,冬季预订商品估值,会影响明年整个近幾的商品市场价格。 虽然斯波家不害怕商人的愤怒,也没听说过商家能把武家怎么样的。但由此导致大量小商人破产,或者赔本经营,还是要慎重。 高田阳乃还想在堺港做生意,还想要商家的渠道,就不能太过分,需要给人留条活路。 高田阳乃问道。 “我们手上还有多少铜钱?” 今井宗久不确定的说道。 “去掉必须的准备金,大概还有两万贯吧? 非常对不起,但我真的无法确定。这些天过手的铜钱太多,还未计算清楚。” 今井宗久鞠躬道歉,高田阳乃啼笑皆非。 能让今井宗久这位大商一时算不清手中的钱财,可见这次土仓吐出的铜钱数量之大,令人瞠目结舌。 高田阳乃笑了笑,安抚道。 “这事不怪你,既然花不完,那就由我来花吧。” 今井宗久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谨慎问道。 “大人,您想把这么多钱花去哪里?” 高田阳乃望着屋外的冬日余晖,想起当初在尾张的豪言壮语。 我要赚很多很多钱,让主上有用不完的钱粮军备,使唤不尽的军势。 主上,我要证明给您看,您的高田阳乃早已今非其比。 她斩钉截铁说道。 “我要打造一批铠甲,明年秋收前送到越后,助战主君征伐关东。” 今井宗久松了口气,还以为多大事,原来是打造兜胴。 堺港是近幾两大商贸中心之一,商家工匠汇聚之地,还怕找不到人打造几件护具吗? 她笑着点头道。 “的确,我们该向主君尽一份心意。 您想要打造什么式样的兜胴,我去督办,保证让您满意。” 高田阳乃笑着看她,看得她预感不妙。 “我说的是铠甲,就是南蛮人传来的书籍上画的那种,很光滑,很雌壮,很威武的板甲。” 今井宗久额角渗出一丝冷汗,干笑道。 “那种吗?您想要几具?” 高田阳乃掰着手指说道。 “打造二百五十具板甲全身甲,另外再造五十具马甲吧。看上去漂亮,主君一定会喜欢。” 今井宗久几乎忍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感觉自己要窒息,心中怒吼。 大人!太胡闹啊! 镰仓时代,武家传统的战斗是骑射为先。一个姬武士带着七八郎党,身穿方便骑射的大铠骑马。 之后随着时代进步,战阵战术不断革新,武家的大铠渐渐被防护力更好的具足替代。 到了现在,随着外部工艺传入,南蛮式样的高防御南蛮胴,最适合武家作战的当世具足,技术都已经很成熟。 可高田阳乃看不上这些实用的护具,甚至跳过天朝的布面甲,选择了最漂亮的南蛮全身板甲。 这种板甲只是威武耀眼,在日本几乎没有用处。 日本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形,打仗少有空旷的平地施展,行军也不方便运输重甲。武家兜胴大多是重点防护的中轻甲,用不上重甲。 日本自古就有板甲与札甲。 只是冶炼技术不足,生铁太脆,熟铁太软,钢铁还未成熟。 整块的生铁板甲防御力太低,是随从的装备,而防御力更高更重的札甲才是武家的传统装备。 随着技术革新,南蛮胴就是日本人根据南蛮板甲制造的新型胴,但却没有大规模铺开。 一方面是制造困难,钢铁价格昂贵。另一方面也是不适合日本本土的战争需要,性价比太低。 而高田阳乃如今要大规模制造,比南蛮胴更威武,却更不适合日本本土作战的南蛮板甲。 今井宗久实在是想不通,花这个冤枉钱干嘛?钱多了烧手吗? 高田阳乃当然有自己的需求,这不是一笔经济帐,而是一笔政治账。 她需要借着这批板甲,让斯波义银震撼她现如今雄厚的财力。为她之后在主君心中的地位,斯波家中的权力,提供支撑。 正文 第七百章北陆商难行 对于高田阳乃而言,最重要的事永远是向主君证明自己的价值。 即便被主君痛骂一顿劳民伤财,钱多烧手。只要能让主君牢牢记住她高田阳乃的厚实财力,就是一次成功的炒作。 没有什么比花几万贯钱,造出一堆无用的废物铠甲,更能证明她有钱任性的底气。 高田阳乃不怕斯波义银痛斥她,只怕主君无视她,看轻她。 今井宗久很难理解高田阳乃对斯波义银复杂的感情,当然也就看不懂她往水里丢钱的疯狂举动。 日本在农业时代不缺铁,倭刀甚至是堪合贸易中,日本对天朝出口的主要大宗货物之一。 日本是火山岛,什么矿物都有一些。甚至矿脉浅于地表,方便开采,它只是缺乏工业时代的大规模铁矿。 这时代日本的铁很便宜,差不多四五公斤生铁才要一斗米,或者三百文。 但生铁需要大量的水与煤炭冶炼,才能制造钢铁,损耗几乎是三比一。 而这时代钢铁冶炼是先进的技术,日本没有大规模冶炼的能力。 日本附近可以提供成熟铁制品的,只有天朝。连东南亚开拓的南蛮人,也是从广东进口铁料打造火枪。 今井宗久很为难。 “大人,我粗略算了算。 这半年想打造出您需要的数量,不但要竭力收购从天朝走私来的钢铁,还要占用港町内大量的工匠。 也许不够数量,需要主动联络走私,并到其他商町吸引工匠前来做工。 这成本,可是不低。一套板甲至少四五十贯,马甲可能得要七八十贯。” 今井宗久说的价格吓人,但没有恐吓高田阳乃的意思,的确是要这个价。 足轻所用的具足大概是四五公斤生铁,三百文料钱,找人打造一下,大概半贯钱。 可就这点花费,很多穷b大名还用不起。具足是租给足轻的,死了还要剥还。 而板甲所用的钢铁,光是铁料成本就是生铁的五到十倍。 一具全身甲至少十五公斤,多则二十五公斤,复杂的工艺还需要熟练工匠长时间砸出来。 不说中日堪合贸易断绝后,走私货物的价格高昂。光是大量工匠这半年吃喝拉撒与雇佣的钱粮,就让今井宗久挠破头。 一套板甲至少四五十贯,马甲比人甲还大,至少七八十贯。 即便日夜开工,打造制式统一粗糙,也要花费一万二千贯到一万五千贯。其他各类支出汇总,不会低于两万贯。 花这么多钱打造一批注定无用的废甲,今井宗久真想切开高田阳乃的脑袋看看,里面有没有进水? 但她没胆子这么做,更没胆子拒绝,只能苦笑跟着她胡闹。 二万贯钱,找个抠搜的武家大名,足够支出四支备队一年全部的军费。 四支备队可以统治三到五万石的领地,盘踞一方。要是在近幾窝着一角,连足利将军也会听过这位武家的大名。 在越后,为了四万贯钱,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联手,差点整死上杉奉行众。 而高田阳乃眼都不眨一下,直接砸了两万贯打造一批垃圾,让斯波义银知道,非骂死这个败家娘们不可。 防具不是打造好放着就行,铠甲是这个时代的坦克,是要花费大量物资去保养的。 防锈,裂痕,链接,破损补丁,那就是个无底洞。上阵用一次,可能又需要花一万贯钱找钢铁,找成熟工匠修补。 脑子有病玩这个?日本这穷地方打仗,用得上全身板甲这种封建时代的坦克吗? 况且,随着铁炮技术越来越成熟,破甲的火药武器是重甲的天敌。板甲注定走向没落,这钱花得毫无意义。 这些事,平民出身的假武家高田阳乃未必清楚,但即便知道,她也不在乎。她不是传统的武家,她的眼中只有斯波义银。 只要斯波义银对她有任何情绪波动,不管是疼惜还是痛骂。高田阳乃都会如饥似渴得吞入腹中,反复回味。 换而言之,今井宗久想的不错,她脑子里进水,有病。 两人正说着话,外间传来敲门声。由比滨结衣拉开门,快步走了进来,向高田阳乃行礼。 高田阳乃微微皱眉,随着壬生狼集团用得顺手,她对由比滨结衣这个新选组组长,渐渐不满。 此姬循规蹈矩,做事顾忌太多,与高田阳乃天马行空的思路不是很契合。 但她是主君钦点的新选组组长,高田阳乃这才勉强容忍,可也逐步变成了一个与主家交流的传声筒。 高田阳乃说到一半被打断,冷声道。 “有事吗?” 由比滨结衣伏地叩首,说道。 “北陆道传来急讯,七尾城貌似出现动乱。七尾港封闭,可能会影响开春后的海运。” “什么!” 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皆是大惊失色。 北方冬天大雪,七尾港与直江津不适合冬天海运,都是冻港等候开春。 堺港这边万事俱备,商队拿了大批补贴,摩拳擦掌就等开春大干一场。 这个时候,七尾港发生动乱,会直接影响近幾商家对北陆道商路的信心。 高田阳乃看向今井宗久。 “能封锁住消息吗?” 今井宗久摇头道。 “不可能。我们与东海道诸商都在补贴,抢夺商路的主动权。 她们一定也盯着北陆道商路,任何蛛丝马迹都会被她们利用,用来打击商队的信心,令她们改弦易辙。 七尾港出事,我们不但不能遮掩,还得开诚布公。” 高田阳乃点点头,这是无奈之举,欲盖弥彰反而被对方利用。 少了七尾港,只是动摇了商家信心,敦贺港到直江津的路线还是可以走的。 但这是个不好的预兆,会被东海道诸商利用,放大,商队走北陆道的数量会减少。 高田阳乃皱着眉头说道。 “此事不是我们能解决的,联络越后方面,看看主君是否知道此事,有没有后续指示。” 高田阳乃叹了口气,她在今井宗久面前威风八面,信心满满。 其实在武家大名争斗的舞台上,她和堺港诸商都是蝼蚁。她们依附着强者生存,面对变数只能逆来顺受。 这就是她不甘心,却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正文 第七百零一章东海道不宁 斯波家不能隐瞒北陆道七尾港之事,东海道诸商也会借此发动新的商战,让已经被土仓铜钱砸晕的各家商队再度犹豫。 东海道是走了多年的老路,稳定得很。北陆道虽然补贴多,但安不安全?谁的心里都没有底。 今井宗久使尽浑身解数,但还是止不住各家改弦易辙,北陆道开春的份额肯定会下降。 对此,高田阳乃也没有办法,只能希望越后的主君想想办法,让七尾港早日重新纳入北陆道商路。 打理东海道商路的诸多商家弹冠相庆,对斯波家的暴发户冷笑不已。 天道好轮回,斯波家的高田阳乃高调这么久,可算是吃瘪了吧? ——— 堺港的商战在武家看来,就是一群养肥的猪猡在哼哼。有空看个笑话,没空懒得理会。 而此时,东海道西端的尾张小牧山城,织田信长也得到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松平元康拿下了东三河?什么时候的事?” 来报信的是丹羽长秀,她苦笑道。 “应该是在夏秋,我们当时忙于美浓攻略,没有关注到三河方向。 前阵子我委派人员去三河买马,结果发现松平殿下不在冈崎城,甚至几家重臣也找不到人,这才感觉不对。 之后多方查探,发现她们皆去了东三河。 原来春时一向一揆爆发,松平殿下又在之后对内清理信仰一向宗的家臣,东三河方面放松了戒备。 谁知道,松平殿下一边整肃内部,一边拉拢东三河的户田家和西乡家。 夏收之后便迅速出兵,打了紧跟今川家的东三河诸家一个措手不及。 秋收之后,松平殿下又对东三河不服从的豪族用兵,不给她们喘息的机会,如今整个东三河已经被平定。” 织田信长叹了口气。 松平元康的动作太快,快到织田信长来不及扯她一下后腿。她必然也是防着织田信长,这才隐瞒消息,以免影响统一三河国。 之前织田信长领尾张一国,如果松平元康拿下三河国,双方就都是一国之主。 清洲同盟中织田强松平弱的局面,就会出现变化,双方的盟友关西会走向平等。 如今松平元康得逞,瞒住了全心全意放在美浓国的织田信长。 好在织田信长的速度也很快,迅速拿下大半个美浓,织田家在联盟中依然保持着强势。 织田信长冷笑道。 “既然被我们的人看穿了布置,松平妹妹应该会有所表示吧?” 丹羽长秀笑道。 “本多重次大人出使尾张,已经快到小牧山城。 她代表松平殿下来恭祝织田家拿下美浓,并告知松平家统一三河的喜讯。 两家联盟背靠背,势力一齐扩张,真是可喜可贺。”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拍着手说道。 “为两家武运昌隆,贺!” 她心中一片冰冷,必须困住三河的松平元康,不让她继续壮大。 织田家要去近幾夺取天下,决不能让三河国这个背后的肉垫,变成一把尖刀背刺自己。 ——— 织田信长想要限制住低调隐忍,又下手果断的松平元康。 在东海道的另一头,窥视骏河国的武田晴信却是从北条家吃了个瘪。 武田家冬正在进行冬日军议,讨论开春后的骏河攻略。 从上杉武田签订了川中岛议和,武田家的目光便重新转向南方。 这一变化,逃不过关注川中岛合战的南方两家,今川家与北条家的注意。 武田晴信派人去北条家,联络北条家督氏康,商讨共分骏河国,便是一种试探。果然,被毫无犹豫的拒绝了。 评议会上,小山田信茂稍显犹豫,说道。 “殿下,北条殿下严重警告我家。任何攻取骏河国土地的行为,都是对盟友的背叛,北条家绝不会坐视不理。” 小山田信茂实在很憋屈。 她家的领地处于武田家面对北条家的前沿,双方和睦之时,她在北条家拿了不少好处,甚至被北条家列入外样众。 换而言之,她是拿了北条家的钱粮,当了北条家的狗。 可武田家要与北条家翻脸,她也是最难受的。小山田家与甲斐各家关系太深,绝不敢背离武田家。 如此,她便成了风箱中的老鼠,被赶得乱窜,两头堵心。 武田晴信还未说话,座下的穴山信君已经冷哼一声,骂道。 “北条家真是义理之家,忠于盟约,让人信服。” 此言一处,全场忍不住爆出一阵狂笑。 小山田信茂幽怨得看了穴山信君一眼,双方的关系最近恶化得很厉害。 穴山家与今川家隔着富士川,垂涎对面的土地不是一天两天了。 与小山田家相反,穴山家是最希望武田家南下的,甚至甘愿打先锋。 穴山信君唯恐武田晴信被北条氏康的义理言辞阻遏,出言不逊,就是直指北条家的无耻。说起背盟,北条家才是始作俑者。 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是经过一个相当曲折的磨合期,三方妥协的结果。 当初关东将军造反,幕府头疼关东的镰仓足利家反复无常,派遣政所执事伊势家的伊势女去关东对付镰仓足利家。 伊势女无粮无兵,可以拿下伊豆国这个起始点,就是靠着今川家的支持,在东骏河起家。 今川家历来亲近幕府,而关东将军作乱,首先要打通的就是东海道,才好上洛夺取天下。 也就是说,关东作乱,第一个挨打的就是东海道的今川家。她家对弄垮镰仓足利家是相当上心,出钱出力。 今川家扶持伊势女拿下伊豆,此地是当初平氏流放初代将军源赖朝的地方。 也是北条家送儿子给源赖朝睡,怀孕生女,号召坂东八平氏随她造反的地方。 伊势女为了造起声势,冒领伊豆发家的镰仓幕府执政,北条家苗字,世人称之后北条家。 后北条家三代英豪,打垮关东将军镰仓足利家,占据伊豆与相模两国,向关东平原渗透。 骏河今川家也从支持者,变成了一个身后的隐患。双方争执的焦点,就在于骏河国,富士郡,大宫城。 而北方,武田晴信的母亲武田信虎统一甲斐国,正面临北上还是南下的抉择。 最后她选择北上硬干信浓国,结果打得国力凋零。武田晴信联合家臣团驱赶走武田信虎,她跑去今川家投靠,造成了两家的争执。 双方交锋的要点,也是大宫城,这就要牵扯到骏河国独特的地形。 正文 第七百零二章咬牙为孽缘 骏河国多山少地,石高十五万。此地出海的河口很多,主要的平原都在南方骏河湾的河流河口。 从东到西,主要的河川有四条。与伊豆分界的狩野川,富士郡的富士川,骏府城附近的安倍川,以及与远江国分界的大井川。 这四条河川的出海河口附近,就是骏河国主要的平原产粮区。北条家与今川家的问题,主要在狩野川。 伊豆与相模两国,是北条家的基本盘。今川家从狩野川出兵,占据几个山地关隘,就可以轻易切断两国之间的联系。 这是北条家决不能容忍的隐患。 两家的关系破裂,就在于北条家要求双方分界,从狩野川向西退到富士川。主要的争执点,是北条家希望得到控制富士川的大宫城。 今川家觉得自己帮北条家成势,得不到好处还要割地送城,岂有此理! 而北条家认为狩野川的威胁太大,必须把边界退到富士川。这是稳固家业的根基,没道理可讲。 双方联盟破裂,打了起来。 所以,北条家这次严重警告武田家,用盟约说事,才会引发武田家诸姬爆笑。 北条家做得,我武田家就做不得?无耻之尤! 拉回原题。 在北条家与今川家起了纠纷之后,北方的武田晴信也在面临自己母亲的那个难题。 统一的甲斐国,应该南下还是北上? 当看到南方两强起了纠纷,今川家又庇护武田信虎,看似要干涉武田家内政。 于是,武田晴信干脆作势南下。而武田家攻入骏河国就要跨过富士川,作为富士川沿途最重要据点的大宫城,也成了她的目标。 三方聚焦大宫城,这锅粥熬得稀烂。经过一次次磨合,大家发现在这里空耗国力,完全没有意义。 今川家想打通东海道,上洛去京都成就大业。 北条家面对关东平原不安分的两上杉家,没有精力耗在西面的骏河国。 而武田家的甲斐国实力最弱,北方的信浓武家见武田家南下,又蠢蠢欲动。 三方各有难处,最后达成了妥协。以稳固的三角关系组成三家联盟,背靠背,各自回去解决问题。 北条氏康的态度最坚决,甚至将儿子嫁给了今川义元的继承人今川氏真,也就是现在的今川家督。 岁月如歌,时过境迁。 如今今川义元战死,今川家内乱不止,北条氏康比今川氏真更害怕武田晴信撕毁三家盟约,南下攻略骏河。 北条家没有上洛之心,对骏河国的要求只是维持现状,狩野川不会成为伊豆相模两国的威胁即可。 北条家的主要目标是关东平原,东海道方向能安静,就不要闹出事。 可武田家北上受挫,川中岛一战打得武田众彻底灭了与上杉辉虎交锋的心思,转头又来捏今川氏真这个软柿子。 一旦武田南下,大宫城就是第一个目标。富士川被武田家占据,今川家与北条家的联系就断了。 北条家怎么可能允许野心勃勃的武田晴信占据骏河国,成为自己的威胁。 而今川氏真虽然能力不强,但却是自己的媳妇,又能帮北条家看护住身后的软肋。 于公于私,北条家当然要站在今川家一边,阻止武田家南下。 武田晴信见小山田信茂脸色发青,穴山信君大发厥词,心中好笑。这两家彻底闹翻,对武田晴信有利无害,她乐得看笑话。 但她心中还是有一丝失望。 虽然早知北条氏康不会允许武田家南下,但她还是怀着妄想,去联络北条家分享骏河国。 如今看来,北条氏康是铁了心帮儿媳,她会成为武田家南下的最大障碍。 武田家虽然拥有甲斐国,又拿下大半个信浓,势力不小。但比起北条家与今川家联手,实力还显不足。 武田晴信做事遵循孙子,开战之前,必然用尽手段,把敌人的实力削弱到最低。 她拍拍手,全场安静下来。 “北条氏康老而昏庸,不值一提。既然她无视我的好意,那么我们就自己来。” 武田信廉看了眼胸有成竹的姐姐,出言提醒道。 “殿下,北条家不可小觑。” 武田晴信不耐烦得看了她一眼,稍稍挪动身体,感觉腰有点酸。 众姬看向武田晴信的腹部,眼神复杂闪烁。大家都不是傻子,有些小道消息早就传得满城风雨。 武田晴信怀了斯波义银的孩子,对于这个在川中岛斩杀大批家中重臣的谦信公,众姬又怕又敬。 武田晴信不体面得羞辱他,留下这个孩子,日后会不会给家中造成麻烦,谁都说不清楚。 那位是御台所,这是送给足利家口实,有借口往死里整武田家。 可武田晴信对内强势,压住了反对声,坚决要生下孩子,谁都没有办法。 但这也进一步动摇了她的威信,让川中岛合议拿到大量好处收买家臣,好不容易稳住家中的武田晴信,再次受到质疑。 武田信廉就是代表人物。 她希望家督结缘,为家业延续留下正统继承人。而不是篡夺谦信公血脉,为武田家业留下隐患。 武田晴信不理会她。 武田信廉控制武田一门众,虽然没有武田信繁那么得心应手,但至少关键时刻还是站在家督一边。 武田晴信现在要做的不是收拾她,而是借助骏河攻略,重新建立自己被斯波义银所打碎的,战无不胜的形象。 有时候她也咬牙切齿,深恨那个冤家给自己添了多少麻烦。 一个无敌的形象建立起来很难,但神像凋零却只需要一场战败。武家功利,家督不行就换人,从无宽容的传统。 斯波义银这种子又异于常人,当武田晴信有了这世界女子从未有过的孕吐反应,干扰了她的威严。 她不得不忍着难受,装作镇定自若,才好稳住家臣团,进行艰巨的骏河攻略。 午夜梦回之际,武田晴信也是深恨,恨不得坠了这种子,一了百了。可日出东升,她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这复杂的思绪,真是自己都说不清,唯有一词。 孽缘。 正文 第七百零三章今川的崩盘 武田晴信扶正身姿,对武田信廉,也是对武田诸姬笑道。 “北条今川两家看似势大,却是内忧外患,不足为虑。 我已派透波忍去往关东平原,宣扬上杉辉虎上洛被足利将军看重,继承山内上杉家,得关东管领役职一事。 北条家在武藏下野两国多造杀孽,两家上杉家经营关东平原百余年,总有一些忠臣孝女愿意为其死战。 如今上杉辉虎南下在即,北条家不早些铲除隐患,备战越后大军,还能顾及今川家的死活? 自顾不暇尔!” 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会在川中岛议和,也是因为双方的战略互补,有利可图。 北条家向东开拓关东平原,与南下的越后大军必然要决出胜负。而今川家方向,北条氏康就难以顾及。 越后武家的厉害,武田家可是亲自品尝过。川中岛合战打得尸山血海,甲信山地武家坚毅耐苦战,硬是被打得心寒不已。 武田家臣团对越后大军的信心,可能比上杉辉虎自己还要足。 见武田信廉为首的武田家臣团稍稍心安,武田晴信继续说道。 “今川家内乱起于桶狭间,断了自家根基。 今川三国,骏河众与远江众内乱,三河众已近独立。 我已经派人去联络三河松平家,愿与其联手攻伐今川家。 骏河远江两国,对各家的试探拉拢也在进行。只要今川氏真敢与我交战,我保管她阵前倒戈至少二十家。” 武田诸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亦是难以置信。 但武田晴信的说法很有诱惑力,让她们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畅想今川家一推就倒,任人摆布。 武田晴信精通兵法,历来作战最爱用盘外招,未战先乱敌三分。 不论信浓攻略,还是在越后周边教唆挑拨,玩得都是炉火纯青。 今川家自己一身筛子,处处是漏洞。她要是不玩心眼,那就不是武田晴信了。 正如她所言,今川家的现状是桶狭间的后续影响,真不能怪今川氏真能力太差。 当初今川义元借口上洛,数万大军沿东海道西进,妄图一口吞了尾张的织田家。 谁知道织田信长也是个狠角色,赌了一把大的。借着桶狭间的暴风雨,一举歼灭今川义元本阵。 今川家群龙无首,溃败回国。其实力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也就死了千把人而已,可麻烦就在死的那些人身上。 武家的统治结构是真正的封建体系,不是天朝的集权体系。死人不可怕,最怕死一大批自己人。 天朝有成熟的官僚体系,就算皇族被一锅端,只跑了一个赵九妹,照样可以在称孤道寡,不影响施政。 可武家就不行了,统治结构是套娃,一圈包着一圈。最核心的一圈空了,等同于统治瓦解。 今川义元的本阵集中了太多的有力一门众,亲族城主,有名有姓的权力者就死了不下二十人。 麾下有力家臣,如朝比奈,冈部,井伊,松平等等各家,亲近今川家的家中首领也死伤惨重。 今川氏真看到死亡名单,估计比知道母亲战死的消息更伤心。没有了这些人,她控制不住地方。 就是因为在桶狭间今川高层被一锅端,今川家对东海道三国的统治体系瞬间崩盘。 三河松平家直接翻脸,意图攻略东三河。 远江国朝比奈家,天野家,饭尾家,松井家,井伊家。各家都在桶狭间死了首领人物,亲近今川的家中势力被削弱,心思叵测。 情况最好的,就是骏河国。今川家在这里统治时间最长,根基最牢固。 今川义元的老父亲寿桂僧,忍着丧女之痛出面协调,总算是保住孙女今川氏真对骏府城的统治权。 但骏河国四块冲积平原区域,大井,安倍,富士,狩野。也就是骏府城所在的安倍川一带还算听话,其他各地已经是听调不听宣。 今川家对三国的统治权几乎瓦解,今川氏真就算是三头六臂,也挽回不了这个大局。 正如斯波义银当初,在近幾得到二十万石领地时候的无奈。再多的地盘,没有一门众,没有谱代众,怎么去统治呢? 交给地方武家?那和拱手送人有什么区别?这些唯利是图的墙头草靠得住? 斯波义银可以选择划成斯波料所大家分掉,大不了以后牺牲身体搞出孩子挣回来。 可今川氏真不行,今川家不能毁在她的手中,只能苦苦支撑。 所以,武田晴信才说今川家内忧外患,不堪一击。只要能厚利收买骏河众,光是临阵倒戈,就足够打垮看似强大的今川家。 她在武田家臣团面前胸有成竹,但心中其实也拿不准。想要顺利拿下骏河国,三策都得灵验。 其一,北条家专注关东平原,无暇回头顾及今川家。 其二,三河松平家足够给力,能够吸引今川家的目光,分担攻略骏河国的压力。 其三,骏河众,远江众离心离德,不愿为今川氏真死战,被收买后临阵倒戈。 三者少一,武田家这次的攻略,都是耗费巨大,旷日持久。 武田晴信威望受损,知道自己的骏河攻略不能让武田家损失太大,已经禁不起失败的挫折。 她不经意得抚摸腹部,仿佛要从那里得到稳住自己情绪的力量。 我会为你留下一个强盛的武田家,我绝不会在这里倒下。 我向你保证,我的孩子。 ——— 所谓乱世,便是天下大乱,无人可以幸免于外。各方借着冬季积蓄力量,准备来年新的征伐。 远在越后枥尾城的斯波义银,还没等到大熊朝秀,却意外收获一人。 蒲生氏乡带着伊奈忠次前来行礼,义银瞅瞅手中前田利家的推荐信,再看看眼前其貌不扬的女子,心中感叹。 他离开尾张已经快两年时间,被抛之脑后的尾张斯波领,却在他无视的边角中逆势扩张。 前田利家真是个厉害的姬武士,只是不知道她怎么能忍下织田信长的拉拢,一心一意呆在尾张斯波领,守着那份被放置的孤寂。 斯波家的重心在近幾,在越后,而不是尾张,尾张斯波领是弃子。前田利家那么聪明,怎么就看不透这点呢? 她就算投靠织田信长,斯波义银也不会怪她。良禽择木而栖,是斯波义银先无视了尾张斯波领。 想起两人之间的那一次激情,义银不禁摇头。 利家不会那么傻吧? 为一夜,熬一生? 正文 第七百零四章越后论水利 斯波义银收回心绪,温和得对伊奈忠次说道。 “利家姬在信中对你夸赞有加,让我都有些不敢信了。 既然是她派来为我奉公的陪臣,那我就来考考你。” 武家的统治结构是封建制度,家臣的家臣并不是主君的家臣,中间隔着一层隶属关系。 主君派遣家臣协助麾下武家,称为与力,如织田信长派遣给羽柴秀吉的竹中重治。 家臣派遣臣子奉公主君,称为陪臣,如前田利家派来为义银效力的伊奈忠次。 伊奈忠次屏息以待,见到威名远播的斯波谦信公,看着他比传说中更俊美的容貌,她紧张得有些手脚冰凉。 但这往上爬的梯子,前田利家已经帮她搭好,她可不想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于是,认真回答。 “请御台所训示。” 义银摆摆手,笑道。 “放松一些,我又不会吃人。 利家姬说你精通水利,对这越后平原的耕作,你有什么看法?” 自古耕种水利不分家,水利专家如果不懂种田,淹死了禾苗岂不是笑话? 伊奈忠次见义银问起她的老本行,精神一振,说道。 “回御台所,很糟糕。” 义银见她普通的外貌忽然好似绽放出光芒,这是对自己本事的自信吗? “哦?怎么个不好法?” 伊奈忠次肃然道。 “我在三河时候就听说越后平原辽阔,土地肥沃,堪称关东平原之下,东国第二。 虽然这次路过,只是粗略看几眼,但地力的确被浪费了不少。” 义银坐直身子,面色正经,问道。 “怎么讲?” 伊奈忠次说道。 “越后平原被山脉阻隔在关东平原之外,冬季海风凛冽无法进入内陆,只好在越后平原打转。这导致大雪纷飞,寒苦似北方奥羽之地。 我一路走来只看到大雪覆盖田地,却少见用于引流的沟渠。 敢问御台所,春天化雪是否土地泥泞,寸步难行?” 义银点头道。 “瑞雪照丰年,这点坏处还是能容忍的吧?” 伊奈忠次摇头道。 “御台所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大雪未化保暖田地,雪水能温养地力,也可杀虫害。如若化作水利可以大用,但需要人力引导。 越后靠海,春寒料峭不下严冬。如果田地里的雪水不做引导,结果就是冻在地里,妨碍春耕。 冻土难耕,不但磨损农具,而且耽误农事,事倍功半。” 义银点点头,这事他倒也知道。越后平原虽说土地肥沃,但耕种不易,这才形成了奇特的彪悍民风。 一般土地肥沃的地方适宜生存,民众性格相对温和。如尾张美浓,武家足轻在六十六国中算不上强兵。 可越后国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一方面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足够建立强大的军备。另一方面耕种不易,民风争田争水,彪悍异常,越后武勇在关东也很有名。 义银感兴趣得问道。 “如果好好整治水利,能够改变越后被雪患困扰的开春农耕吗?” 伊奈忠次摇头道。 “人力岂可与天地抗衡。 我能做到的,就是利用沟渠引流蓄水,改善春寒导致的冻土,降低一点耕作的难度。” 义银点头认可。 这中古时代,可不是义银前世那种能够改造环境的工业时代,利用人力畜力农耕是非常辛苦的。 如果水利建设能改善一点春耕难度,亦是非常大的进步。 到了此时,义银才对这个前田利家派遣来的伊奈忠次,有了一点兴趣。 这个长相普通又充满自信的女子侃侃而谈,义银决定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 义银鼓掌道。 “你的口才不错,但不知道是否能做到你所说的。 越后有特殊的税法,六公四民的税负中有两公钱粮返还地方,作为建造地方交通与水利的费用。 我有意送你去二公返税评议,规划中下越的越后平原水利建设。 你可愿意去试试?” 伊奈忠次的能力,让义银看到了一个机会,可以润色无声得插手越后税务,却不受人忌惮。 从她的自述来看,越后平原的水利之事大有可为,完全可以进一步提高农耕质量。 而越后平原所在的中下越,正是义银可以影响的范围。 上越高田平原,是新上杉家的基本盘,那里的上杉家臣利益错综复杂。义银不方便,也不愿意插手其中。 但二公税返当了次冤大头,他心中耿耿于怀。 虽然他已经号召组建返税评议众,把锅丢给了越后武家自己。但还是可以想办法给直江景纲添添堵,让分配更加激烈。 上中下越组成评议众,绝不可能按照收到的税负公平返还,新上杉家臣团必然要吃大头。 说是二公税返用在地方建设,但粗糙的武家们多半会直接分了钱粮拿回家用。姬武士打仗是把好手,又有多少人懂得搞建设? 义银把伊奈忠次塞进二公返税的评议众,为中下越的越后平原规划水利建设,来年可以提高耕种质量。 不说产量会不会提升,耕种难度下降,就足够让中下越武家跃跃欲试。 原本是上中下越分钱了事,上杉家臣团仗着主家的底气,多吃多拿,大家忍忍也就算了。 可如果中下越水利有了明确规划,真的需要用钱粮去建设,中下越武家还会忍忍算了吗?牵扯到自家利益,武家从来都是翻脸无情。 特别是中越还有斋藤朝信为首的上杉侧近旗本众,上杉景信为首的两长尾家,她们也是水利建设的受益者。 义银放了一条鲶鱼进去税返评议众中搅和,上杉家臣们别想轻易拿大头,有得好闹了。 这次二公税返出事,义银被迫出钱平事,心里憋着一口恶气。 当时没想明白,还觉得直江景纲明事理,会办事。回头仔细琢磨,感觉不对啊。 这混蛋是一步步逼着他退让,最后义银不得不捏着鼻子掏钱平事,还得念着她的好。 特么的老狐狸! 二公税返之事已经过去,义银现在回过神来,也无济于事。 伊奈忠次表现出的能力,让义银决定派她去税返评议众试试。 一方面看看伊奈忠次的成色,她是不是真有能耐。另一方面也好出一口恶气,给上杉家臣团找点麻烦。 正文 第七百零五章神保求出兵 伊奈忠次当然不知道这些越后政治上的龌蹉内斗,她是真以为主君单纯要试试她的能耐。 于是,伏地叩首道。 “我愿意,请御台所给我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的能力。”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过几天,负责政务的大熊朝秀大人就会过来,我将把你推荐给她,由她带你主持水利规划。” 斯波义银都被直江景纲摆了一道,真正与之交锋的大熊朝秀心里一定更恶心。 把伊奈忠次交给大熊朝秀带去返税评议众,她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个水利专家用到极致,狠狠恶心一把直江景纲为首的上杉家臣团。 上杉家中的上越武家与中越武家为了二公税返闹起来,直江景纲焦头烂额去和稀泥,才有意思。 义银恶劣得笑了笑。 他早看贪婪霸道的新上杉家臣团不顺眼,只要别影响关东攻略,别影响上杉斯波两家的关系。 她们自己为了二公税返闹得难堪,干义银p事,他乐得看笑话。 ——— 让人安置好伊奈忠次,义银还没等到大熊朝秀,又来了一人。 神保家的重臣,小岛职镇在义银面前伏地叩首,恭敬行礼。 “见过御台所。” 义银笑着示意她起身。 “小岛大人,我们可是老相识了,不用这么客气。 怎么是你来了?在春日山城见过上杉殿下没有?” 小岛职镇嗨了一声,说道。 “参见一面,上杉殿下让我来找您,并未详谈。” 义银点头。 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关系一般。当初神保长职攻打椎名家,意图统一越中国,是上杉辉虎率军西进,打退了她攻略椎名家的军势。 要不是斯波义银从中协调,这两人估计还能打上一阵。除非上杉辉虎把她打趴下,不然别想和睦。 义银笑着问道。 “小岛大人,现在越中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岛职镇苦笑不已。 “不好。 越中一向宗来了新的总大将,名为下间赖照,自此越中一向宗开始活跃。 而加贺一向宗被朝仓宗滴公攻下大圣寺川一带,一向宗对越前方向失去了进取心,开始觊觎北方的能登国。 两国皆受到一向宗威胁,本应该并肩抗击这些贼尼,谁知道能登内乱,畠山殿下被驱逐出国。 如今能登国乱,加贺一向宗欲攻入能登。越中的一向宗与椎名家联手,东西夹击我神保家。我家无力支援能登,唯有厚颜来求。 御台所,我这次是代表家督前来,恳请越后出兵相助。” 说起已死的朝仓宗滴公,义银不禁唏嘘。那位老妪是真的猛,死前余晖硬是啃下了大圣寺川,让加贺一向宗至今不敢南望。 听得小岛职镇诉苦,他不禁皱眉,越中能登局势已经崩坏到这个地步了? 能登国不提,越中国当初可是神保长职一家独大。东攻椎名,西防一向宗,威风凛凛。 越中国四郡之地,最西面的砺波郡连接加贺国,是越中一向宗的地盘。 中间两郡,北方射水郡连接能登国,南面妇负郡是小岛职镇等家臣团的老底子。 神保长职坚持渡河进入新川郡,建立新的居城,富山城,对新川郡的椎名家展开攻略。 当初神保家内部,旧领派与新领派矛盾重重。新领派的首领寺岛职定,还是在义银的越中突围战中,被蒲生氏乡一刀偷袭砍死的。 椎名家督康胤自己作死,背叛上杉辉虎的盟约,投靠越中一向宗,也促和了上杉神保两家。 义银撮合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联盟,是觉得神保长职此人厉害,足以统一越中国,成为越后国西面的屏障。 谁知道现在的越中局面如此不堪,听小岛职镇的意思,神保家快扛不住东西夹击的困局。 义银不满道。 “当初我为上杉神保两家斡旋,上杉家退出越中国,神保殿下是向我有过保证的。 如今她派你来说事,难道是控制不住局面?” 有多少能力吃多少饭,神保长职消化不好,胃口就别那么大,做人不要那么贪。现在搞成一团糟,让越后方面去救急,岂有此理! 小岛职镇鞠躬致歉,解释道。 “御台所,非我家殿下无能,实在是能登之乱让人措手不及。 神保家一边警惕西面的一向宗蚕食,一面攻伐背弃上杉殿下的椎名康胤,需要大量的军需支持。 御台所慷慨,许诺七尾港低价货物输送我家,这才能维持住家中庞大的军事开支。 如今七尾港出事,我家军需不足,我家殿下有心无力,还请御台所明鉴。” 义银冷声道。 “不要和我说原因,神保家要上杉家出兵援助,总要有所表示。 你也是武家,这个道理应该明白吧?” 武家结盟是豺狼虎豹的联合,没有对弱者的怜悯。神保长职没本事就是没本事,想要上杉家帮忙,那就拿出点诚意来。 小岛职镇讪讪道。 “七尾港不通,越后也是损失不小。” 义银讥讽道。 “七尾港不通,敦贺港直接海运直江津,又断不了北陆道商路,上杉家无非是损失些钱财。 武家出兵,胜负不提,军需损耗巨大。上杉殿下肯做白工,上杉家臣团也不愿意啊。 如果神保殿下没有诚意,那么此事不必再谈。” 神保家竟然以七尾港不通,北陆道商路受损作为理由,来要挟越后出兵,脑子真是坏了。 北陆道商路是受损,斯波上杉两家的确想要打通七尾港,但这不是神保家吝啬的理由。 神保长职一面让出逃的畠山义纲出面求援,一面派小岛职镇来哭惨。就是想一毛不拔,让越后方面帮她出钱出力当冤大头。 天下哪有这么爽的好事?帮忙可以,神保家必须有所表示。这种只占便宜不吃亏的贪欲,不能惯。 小岛职镇咽了口唾沫。 其实神保长职也知道这想法太天真,但试试未尝不可。武家的脸皮不厚,怎么混得出头? 她当然有空手套白狼失败后的预案,让小岛职镇带来。 “御台所息怒,我神保家知晓轻重。 我家殿下愿意以黑部川为界,与越后武家共分新川郡。” 义银一抬眉,神保长职算是有点诚意嘛。 正文 第七百零六章能登之乱局 椎名家占据的新川郡,西面早被神保长职打得千穿百孔。椎名康胤能稳住局面,就是依靠角川一线的防御体系。 鱼津城,金山城,天神山城,三城呼应堵住神保大军,保护角川上游,立山所在的椎名康胤居城,松仓城。 神保长职一时啃不下这块硬骨头,椎名康胤又投靠越中一向宗。 她得到了新川郡一向宗各寺院的支援,以及神保长职身后砺波郡一向宗的支持。这才让神保长职疲于奔命,难以吞下虚弱的椎名家。 如果上杉辉虎从东面的越后国出兵,跨过镜川拿下宫崎城,椎名康胤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防守后方。 在神保上杉两家的东西夹击之下,椎名家会迅速溃败。 神保长职给出的价码,就是黑部川以东的新川郡领土,大概占据整个新川郡三分之一。 越中国平原不少,川流又多,土地肥沃,石高有三十八万。神保长职忍痛割让的土地,大概能有五六万石吧? 这个价码不低,足够越后武家心动。 最重要的是,斯波家正在筹划关西七成货物走北陆道商路,其中蕴含的利益巨大。 神保长职不知道北陆道商路的巨利,并不清楚斯波义银心中的急切,这才给出了一个好价。 有了这个报价,越后武家有土地可拿,出战越中能登的士气当然高涨,这场仗才好打。 谈好价码,斯波义银满意点头,说道。 “神保殿下有心了。 能登畠山家到底出了什么情况?你给我详细说说。” 虽然上杉辉虎已经派人去能登探查,但多一条渠道验证总是好的。越中的神保家与能登畠山家关系密切,应该知道一些内幕。 小岛职镇恨恨说道。 “这能登畠山家,实在是乱得厉害。” 她娓娓道来,义银仔细倾听。 能登畠山家是畠山分家,与宗家关系极好,长期为宗家在北陆道的领地纠纷仲裁。 畠山家在越中国设置三守护代体系,游佐家,神保家,椎名家。三家守护代发生纠纷,一般都是由能登畠山家出面斡旋。 八代将军之乱后,畠山家与其他幕府名门一样走向衰弱,逐渐放弃北陆道。 越中国三守护代,游佐家被一一向一揆干掉,神保家与椎名家相互攻伐,能登的畠山分家日子也不好过。 能登畠山家的问题在于一门众凋零,地方土豪众组成畠山七人众评议国事,把主君堵在七尾城,政令不出。 七人众中最强的两家是,温井家与能登游佐家。 温井家督总贞担任七人众笔头期间,联合各家踢开游佐家,独揽国政。 而这次能登之乱,就起源于北陆道商路大兴,畠山义纲与温井总贞对于七尾港的利益分配谈不拢,激化了矛盾。 畠山义纲自持北陆道商路身后的武家联盟,以为时机成熟,砍死了前来七尾城赴宴的温井总贞。 温井家当然不肯善罢甘休,勾结加贺一向宗发动内乱,赶走了七尾城的畠山义纲。 能登畠山家与越中神保家关系深厚,双方又有七尾港货物的利益连接。 被驱逐的畠山义纲不甘心家业败落,便不去近幾投奔幕府,反而前往富山城寻求神保长职的帮助。 神保长职见到被驱逐的畠山义纲,顿时头都炸了。没有七尾港的低价货,极力扩张的神保家哪来的军需支撑,攻伐椎名家与一向宗。 不得已,她只能强调斯波义银的特殊地位,让畠山义纲直接向越后方面求援。 当初斯波义银走北陆道,用畠山高政的一封家信联络畠山义纲,达成了七尾港的开通。 畠山义纲与斯波义银有这层幕府地方实力派的关系存在,当然是欣然答应,这才有了她向越后写信求援的故事。 义银揉揉太阳穴,无话可说。 要不是北陆道商路开拓,畠山义纲大概率还在七尾城窝着装孙子。即便混不下去,也是被赶去京都,灰溜溜投奔畠山宗家。 她会留在越中神保家,写信向越后求援。就因为斯波义银这位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在此,可以替她做主。 这是义银推搪不掉的责任,他整合地方实力派的势力为己所用,就有庇护追随者的义务。 畠山高政给他的那份信,为他打开了能登畠山家的大门,也惹来了今天的麻烦。这是权利与义务的对等,他责无旁贷。 义银听完小岛职镇的埋怨,心里也是膈应。畠山义纲以为背靠北陆道商路的武家联盟,羽翼丰满,这才敢给温井总贞一刀了事。 可温井家在能登混了这么多年,都爬到头号家臣的位置,怎么可能是善茬? 如今温井家引狼入室,勾结一向宗作乱。人微力薄还不占理的畠山义纲只有跑路,来找斯波义银主持公道。 公道个p!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b! 义银总算是明白了能登之乱的始末,但他暂时顾不上那头。下越新发田之乱已经开始,他要先按下这头的麻烦。 于是,对小岛职镇说道。 “事情我已经明了。 我给你写封信,你回去春日山城,将神保殿下的请托告知上杉殿下。黑部川划界之事,两家具体商谈清楚。 椎名康胤犯上作乱,被我剥夺了越中守护代役职。如今又勾结一向宗扰乱越中,罪无可恕。 我相信神保上杉两家可以合作,拔除这幕府叛逆。 至于能登畠山家之事,等你们两家达成一致后,再议吧。” 小岛职镇的条件,义银可以接受,但越后的主力是上杉辉虎的新上杉家。 对于椎名家这块肥肉怎么分,还得神保上杉两家自己去谈清楚。免得日后扯皮,义银难做人。 能登的事,上杉辉虎已经派了忍众去探查。等她理清军情,自会找斯波义银回去御馆商讨。 总之,先暂时放一放。 小岛职镇恭谨行礼告退,义银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想起下越新发田之乱,以及其身后隐隐露出端倪的奥羽诸武家,头疼欲裂。 想在这越后之地做点正事,可真是好难啊。 正文 第七百零七章叛乱的确认 翌日,义银正在看雾隐才藏加急送来的情报。此时,大熊朝秀也匆匆赶来,拜见主君。 天守阁内,大熊朝秀伏地行礼,义银一边看着情报,一边示意她起身稍候。 他先问雾隐才藏。 “已经确定了吗?” “嗨!百地老师亲自带数名中忍,借着雪地遮掩,观察数日。 现已确定,新发田城,五十公野城,加地城,都在加紧备战。 另外,秋末冬初运到新发田城的军需也被三城分享,来源已经查明。 物资是由会津的黑川城运来,军粮军备数量很大。足够新发田城动员军势,支用半年。” 义银忍不住一掌拍在案牍上。 虽然本庄繁长言辞凿凿,但他始终留有一丝希望,期盼所谓的新发田之乱只是一场误会。 但如今,斯波家的军同组自己查明了新发田长敦确有反意,他还能说什么? 加紧备战,可以借口为来年关东攻略做准备。但这足够半年使用的军需怎么解释? 黑川城是芦名家居城,她家的钱多烧手,送给下越武家随便花? 义银沉着脸,问道。 “百地三太夫呢?” 雾隐才藏恭谨回答。 “老师已经带人去往会津,查探奥羽,看看有多少大名插手了此次下越叛乱。” 义银满意得点头。 “很好。” 百地三太夫是个很不错的部下,聪明,懂事,更会做事。 他看向雾隐才藏,笑着说。 “她让你回来报信,看来是很抬举你啊。” 雾隐才藏伏地叩首。 “这都是主君恩德,唯有感激涕零。” 义银摇摇头,不论是百地三太夫,还是她的这位弟子,都是明白人,前途无量。 知道主君看重雾隐才藏,百地三太夫马上提拔她做上忍。通报军情也让她来露面,给足主君面子。 自己风餐露宿出去办事,事情办到十分还不够,更要主动出击,办到主君十二分满意。 这种人,活该飞往腾达! 义银已经渐渐淡忘当初在伊贺国,百地三太夫对他的不敬,看她越来越顺眼。 这条门下忍犬,的确好用。 义银把情报放下,对雾隐才藏说道。 “下去府库取些皮毛,交于外出的部众穿戴。 你挑拣一件上品给百地三太夫,冬季严寒让她注意保暖。” 雾隐才藏愣在当场,义银见她没反应,敲敲案面。 “怎么?没听明白?” 她这才反应过来,伏地谢罪,哽咽道。 “主君仁厚,当以死相报。” 义银无奈甩甩手。 “少废话,领了皮毛就去办事吧,把会津之事查探清楚。” “嗨!” 看她苟着身子退到拉门外,这才再次鞠躬行礼,转身离开,义银不禁摇头。 忍众的地位太低,在武家眼中猪狗不如。义银稍微关心一下她们外出保暖的事,雾隐才藏都懵了。 他懒得多想,转头对大熊朝秀说道。 “刚才你也听到,新发田长敦反了,还勾结奥羽大名,真是气煞我也。” 大熊朝秀鞠躬回话。 “御台所莫要为这等叛逆气坏身子,您已经有了防备,这些蝼蚁随手就能捏死。” 义银指着她笑道。 “说的好听,还不是急着招你回来,问问后勤是否充裕,能否支撑关东侍所冬末出征。” 大熊朝秀自信满满,说道。 “御台所放心,枥尾城是关东侍所所在地,为姬武士们吃喝训练用度不缺,我储备大量的军需在此。 即便斯波众与御台人三百姬全部出动,我也能保障后勤不乱。” 义银问道。 “冬末出征,锱重如何保证?” “征召少量农兵不会影响春耕,抽调大量驽马用畜力运输。 关东侍所没有足轻拖累,保障三百姬武士出动,完全没有问题。” 大熊朝秀思路清晰,安排有序,义银听了放下心来。 他笑道。 “明日我会举行军议,到时候再参议出征军略。 我先和你说件事,有个人才推荐给你。” 大熊朝秀恭敬道。 “全凭御台所吩咐。” 义银摆摆手,笑得狡黠。 “尾张斯波领派来了一个陪臣,是水利方面的大家。 我想推荐给你,带去返税评议众参议水利建设。 毕竟二公返税要用于水利,交通方面的地方建设,我想你应该用得上。” 大熊朝秀边听边点头,心中琢磨,有些不明白主君的用意。 但她当然不会拒绝斯波义银的要求,伏地受命道。 “御台所放心,我必用好这位水利大家,不让您失望。” 义银笑了笑,知道自己说得太隐晦,这位还未反应过来。 于是,又循循善诱道。 “这人叫做伊奈忠次,对我提出了越后平原的水利建议,我听得挺不错。 你回头听听如果有用,把中下越的水利设施好好搞一搞。” 义银把搞一搞三个字,说得稍稍用力,让大熊朝秀陷入思索。 她试探道。 “二公返税的确该用在地方建设上,各家分领钱粮回家背离了您当初的好意。 听御台所所言,那位水利大家对中下越的关东平原水利建设,提出了相当有用的建议吗?” 义银点点头,语气加重。 “相当有益的改良。” 大熊朝秀心领神会。 “那越后平原就得多分点钱粮,才好开展建设,可如果上杉家臣团不同意呢?” 义银笑道。 “直江景纲一向深明大义,中越的两家长尾家,上杉侧近旗本众,也会从水利建设中受益。 相信她能调和上杉家臣团内部的情绪,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嘛。” 义银说得赤裸裸,脸上就差写着,老子看她不爽,搞她。 大熊朝秀鞠躬说道。 “御台所说的是,直江大人一向是明事理的。” 她露出由衷的笑意,巧了,老娘也不爽,必须搞她。 主臣两人心灵相通,相视一笑。 直江景纲,这个老混蛋。 义银对身旁侍奉的蒲生氏乡,说道。 “蒲生姬,你带大熊姬去见见伊奈忠次。” 两人行礼告退,义银微笑点头目送她们离开,目光深邃。 从上次的上杉辉虎来信中,义银就感觉到她为了接纳下越武家,在上杉家中受到了很大压力。 这次义银搅和返税评议众之事,一方面是给直江景纲上眼药,另一方面也是为上杉辉虎减压。 上杉家督难做呀,底下这些混账就没一个省心的玩意儿。 正文 第七百零八章本庄的方略 次日,义银在枥尾城天守阁召开军议,关东斯波势力各方大佬皆参与其中。 诸姬行礼之后,义银肃然道。 “新发田长敦作乱,现已波及新发田,五十公野,加地三家。 上杉殿下委托我平定此次叛乱,臣服她的扬北众各家也将由我指挥,一齐围剿新发田之乱。 本庄繁长。” “嗨!” 本庄繁长出列鞠躬,激动得手指颤抖,紧握拳头害怕自己失礼。 义银看着她伏地的背脊,形体流畅,线条上走,后庭翘起,美背靓臀很是养眼。 微微颤抖的样子,让义银忍不住咧嘴一笑,这条野犬总算有了点被驯服的恭顺。 他说道。 “这次出阵,你将是我的阵代,总领平叛事务,所有下越参与平叛的武家由你统领。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叛乱决不能拖到春耕后。” 本庄繁长精神一振,她苦苦支撑,等的就是这个翻身的机会。目中含泪,伏地行礼道。 “必不负御台所之恩,自当全力以赴。 春耕结束前平不了叛乱,我切腹自尽,给您一个交代。” 义银冷冷看她,说道。 “我要你切腹何用?我要的是平息这场乱事。” “嗨!” 义银转头对岛胜猛说道。 “岛姬,关东斯波众整军备战,随我行动,为这次平叛压阵。” “嗨!” “山中幸盛,率本部人马随本庄繁长行动,以为督军。” “嗨!” 本庄繁长低头侧目,扫了山中幸盛一眼。 因为川中岛弃主一事,山中幸盛对扬北众御台人恨之入骨。即便本庄繁长低头温顺,依然没有得到好脸色看。 斯波义银派她督军,本庄繁长不得不小心做事。山中幸盛一系的伊贺同心众人数不多,却是跟随义银南征北战的老兵,最不能得罪。 义银看向大熊朝秀。 “大熊朝秀,枥尾城全军出击,后勤不可缺损。 下越武家自筹军需,你不用管,管好斯波众与御台人即可。” “嗨!” 义银不准备让中条藤资,色部胜长她们好过。就得令她们自带干粮,自相残杀,有了深刻的教训,下越以后才会太平一点。 见人人都有差遣,真田信繁急了,她嚷嚷道。 “御台所,还有我!还有我啊!” 义银看她没规矩的样子,一时哭笑不得。众姬歪着头打量这个新来的同僚,真是个没规矩的山中野人。 义银笑骂道。 “你什么你,就手下几个人。你倒是说说看,我能派你做什么?” 真田信繁一时语塞。 她初来乍到,斯波义银虽然有心抬举她,但她却是两手空空,无兵可用。 斯波义银给她的领地,滋野三族的确塞了不少人过来,但那些人都在北信管理义银恩赏的土地。 真田信繁来到越后,身边只跟着根津贞盛,望月幸忠,还有被义银提拔成主家与力的猿飞佐助。 这点人够干嘛?也就是跟着主君厮混,还想独当一面不成? 真田信繁懊恼不已,低头不说话了。她不说话,义银倒是有话想说。 “怎么?觉得自己无人可用? 真田众进入关东侍所做事,领御台人一支,只有这几个人来奉公,的确难堪。” 真田信繁跟着点头,不满道。 “是啊,御台所。 本庄姬和我地位相当,手下还有百余姬,都是关东侍所发钱粮养着。 我就只有靠自己领地养着猿飞佐助几个,太不公平了!” 她说话毫无顾忌,听得身边诸姬一头汗。这东信山里来的野猴子,可是真敢说啊。 义银笑着听真田信繁埋怨,却是正中下怀,笑骂道。 “胡扯什么。御台人是关东侍所的御台人,又不是本庄姬的私兵。 除了猿飞佐助是我派遣的与力,你麾下都是自己的家臣,能一样吗? 既然你不服气,我给你一百人的名额,你也去招人啊?” 真田信繁跳了起来,说道。 “御台所,说话要算话哦!” 义银笑了笑,淡然道。 “我斯波义银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 但你记住,招来的是御台人,由关东侍所恩养奉公,可不是你的私臣。” 真田信繁拍着胸脯保证道。 “懂懂懂,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我也是给您办事,还分什么公私,全都是您的人。” 本庄繁长在旁听得眼角抽抽,义银忍俊不已。 说这真田野猴子不懂规矩,她是真不讲究。可这直爽的忠君之语,却是让人好感倍增。 也不知道她是真的有口无心,还是刻意打本庄繁长,打扬北众少壮派的脸。 反正对义银来说,他需要真田众成长起来,在御台人内部制衡扬北众的势力。 他甩甩手,笑骂道。 “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怪话,先坐下参与军议!结束之后,你就回去招兵买马吧。 春耕结束前招满名额,秋收之前我要一支可用的真田众御台人,有没有问题?” 真田信繁伏地行礼,肃然道。 “必不负主君所望。” 义银看着她从嬉笑怒骂,直接变脸严肃正经,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摇摇头,义银不再理她,问向本庄繁长。 “本庄姬,说说你这次平叛的方略吧。” 本庄繁长低头鞠躬。 “嗨! 我恳请御台所,将上杉殿下的命令发给下越的中条家,色部家,竹俣家。 这三家跟随上越已经两代,利益牵扯太深,必然站在我们这边。 特别是竹俣家没有参与叛乱,作为佐佐木一党,平叛更需要她的配合。 然后命令安田长秀协助,我军趁着大雪遮掩,开进下越安田城驻扎。” 义银看了她一眼,问道。 “雪中行军?” “御台所明鉴。 只要做好保暖,我方姬武士雪中行军不是问题,安田城并不远。 安田长秀已经向上杉殿下献上效忠的誓书,大见一党又在下越最南部,紧贴着中越边界。 如今越后形势明朗,大家都盼着去关东平原开拓,新发田之乱不得人心。 我们有上杉殿下手书,要求她开城安置姬武士团躲雪熬冬,整顿出兵的后勤线,她没理由拒绝。 我们又不带足轻,只是姬武士团,也自备军需,不会骚扰她的领地安宁。 最重要的是,大见一党的安田家,水原家两家居城,安田城与水原城就挡在佐佐木党诸城前面。 安田长秀是让我们过去平叛,作为后方支持我们好呢?还是让她们的领地,作为双方交锋的战场好呢?” 正文 第七百零九章预防的后手 义银点点头,本庄繁长的确熟悉下越的地理人情,判断有理有据。 除了被扬北众视为叛徒的本庄家,下越北部中部最强最有号召力的两人,就是秩父党的色部胜长,三浦党的中条藤资。 而佐佐木党内部,没有参与叛乱的竹俣庆纲,必须强迫她家出来平叛。对佐佐木党从地理还是心理上,都是中心开花的效果。 而扬北众四党中,最弱的大见党本就贴着中越边界,安田城更是南下的桥头堡。 安田长秀刚才对上杉辉虎效忠,成为侧近众一员。面对南北交锋,领地有变成战场的危险,她知道该怎么选择。 斯波义银的强大,已经在川中岛合战得到所有越后武家的认可。 大见党脑子坏了,才会陪新发田长敦发疯。当然是协助平叛,成为斯波义银北伐的后方,免得家业变成战场,被双方打烂。 有安田长秀这个大见党宗家家督协助,大见党分家的水原家也能一起拿下。 安田城与水原城为据点,完全可以在下越边界厉兵秣马,等待冬末出击。 冬末,新发田长敦准备偷袭新潟津的关键时候。本庄繁长从水原城出击,给她迎头一击,对叛军的士气是毁灭性打击。 这一套组合拳有理有据,完全吃透了扬北众内部的关系,本庄繁长的确是平叛的第一人选。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 “中条藤资,色部胜长,竹俣庆纲那边,我会派军同组忍众去传达命令,要求她们协助平叛。 我会写信去安田城,然后带兵进军,就看安田长秀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本庄繁长鞠躬道。 “安田长秀必然识得大体,不会让御台所失望。” 义银见她态度卑躬屈膝,就差身后有条尾巴摇晃,微笑道。 “冬末出征,阻断了叛军偷袭新潟津的企图之后。 中条,色部,竹俣,安田几家都交由你指挥,给我迅速平了新发田之乱。” “嗨!” 新发田长敦实力不足,被看穿了谋划就掀不起大浪。义银反复强调迅速平叛,为的是两点考虑。 其一,越中能登之事悬而未决,他需要抽身向西,不可以在下越耗费太多时间。 越中能登之事牵扯太多地方武家,义银真担心上杉辉虎的暴脾气发作,会越陷越深。 保证北陆道一线不会拖累关东攻略,只依靠暴力镇压是不够的。拉拢当地武家,依靠利益协调各方立场,这需要义银亲自去交涉。 其二,新发田长敦如果抗住了本庄繁长的攻势,只怕奥羽大名会忍不住出手,参与下越战事。 上杉斯波两家意图攻略关东平原,的确不想与奥羽大名起冲突。 即便这次是对方主动伸手过来找打,斩断她们的妄念即可,最忌讳反复纠缠,这对关东攻略没有好处。 义银指定本庄繁长作为这次平叛的负责人,以阵代身份指挥作战。随着她提出具体方略,诸姬纷纷参与讨论。 一直谈到夕阳西下,义银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 大方向已经敲定,诸姬也了解平叛的详情,明确自己的任务,之后都是些琐碎军务。 众姬伏地叩首,行礼告退。 山中幸盛抬头看到义银盯着她微笑,心头一动。等别人先走,自己落在最后。 “御台所,您还有什么吩咐?” 义银对她招招手,示意她上前。山中幸盛碎步挪到义银眼前,乖巧低头。 “你督战本庄繁长,有一件事替我看住,加地景纲不能死。” 山中幸盛为难道。 “本庄繁长是您的阵代,调兵遣将是她分内之事。” 战阵之上,姬武士作战,哪有百分百安全的?山中幸盛怎么敢保证呀。 义银摇摇头,说道。 “加地景纲我有大用,你尽力看顾她一下。” “嗨!” 义银不满得看了她一眼,这个老实人。要是大熊朝秀或者岛胜猛督战,一定满口答应。 只有山中幸盛这个铁憨憨,才会认死理,让义银不得不改口换个说法。 义银看着她俏丽的面孔,心中感叹。 长得超级漂亮,又忠心耿耿。就是不懂变通,做事太较真,太钻牛角尖,也不知道这算好算坏。 义银派她督军,不是怕本庄繁长这个倒霉蛋敢反水,而是担心她趁机排除异己。 本庄家在扬北众中肯定混不下去了,为了自家的未来,本庄繁长比义银更想拆了这个武家集团,这次平叛她必然全力以赴。 可她的威望受损,能驾驭御台人扬北众,全靠斯波义银的授权压制。 扬北众少壮派中的领袖人物,新发田重家已死,色部长实发配边疆。少壮派就算反感本庄繁长,也没有其他选择,只好跟着她做事。 可斯波义银上次去为本庄繁长撑腰,却发生了意外。加地姐妹出位搏前程,姐姐切腹谢罪,帮妹妹铺开了道路。 义银看重加地景纲的背景,越级提拔,让扬北众少壮派内部,可能出现新的领袖人物。这对本庄繁长来说,是个威胁。 这次新发田之乱,叛军的主力是佐佐木党,加地景纲的身份的确好用。 斯波义银希望她能在平叛中发挥作用,并在战后平复佐佐木党的怨念,而本庄繁长不一定这么想。 对于本庄繁长来说,她也希望加地景纲能在这场平叛中打击分化叛军内部,让战事顺利迅捷。 然后,加地景纲能在最后的一场战斗中,被最后一支游矢射死,那就更完美了。 斯波义银让山中幸盛去督军,就是预防这种情况。 战场之上,生死在天。她未必能保住加地景纲的性命,但有她的存在,本庄繁长绝不敢布局谋杀自己的副手。 可山中幸盛这个笨蛋就是认死理,没有听出义银的言外之意,让他无语。 加地景纲有没有活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义银想知道,本庄繁长敢不敢背着自己排除异己。 如果这条野狼只是装作驯服,为了一己之私,私下坏了义银的大事。那么就说明她养不熟了,日后自然要找机会清理掉。 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义银不可能明说,需要属下自己去感悟。可山中幸盛这个憨憨的反应,实在让义银哭笑不得。 属性全点颜值了吗? 正文 第七百一十章装傻又充楞 本庄繁长随着诸姬走出天守阁,步伐刻意慢下一点。 她在门外伸了个懒腰,貌似眺望了一眼远方的落日。这才慢悠悠上马,带着旗本往自己的营地去。 看似不经意的回眸一眼,山中幸盛这才从天守阁中姗姗走出,足足慢了别人一柱香功夫。 本庄繁长心头一沉,知道自己只能老老实实平叛,别再存有什么妄想,以免引来杀身之祸。 御台所果然厉害,做好自己的忠臣良将吧。 她叹息一声,狠狠一鞭砸下去,策马冲出。 ——— 真田信繁脚步匆匆回到自己的客宅,对着自家麾下,忍不住哈哈大笑。 “成了成了!” 猿飞佐助跳起来,问道。 “御台所答应了?太棒了!” 真田信繁叉着腰,仰着头。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出马哪有搞不定的事!哈哈哈。。” 猿飞佐助撇撇嘴,你就是个闯祸精。她心里吐槽,不再反驳。 今时不同往日,真田信繁已经是知行千石的高阶武家,也是猿飞佐助辅佐的对象。 她不方便像以前那样随意嘲讽,只能耐着性子问道。 “是是是,你厉害,快点说说御台所给了多少名额? 别傻笑了,急死我了!” 真田信繁竖起一根指头,猿飞佐助失望道。 “十人?这么少?” “p个十人!老娘亲自出马,对御台所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怎么可能才十人! 当然是一百人!哈哈。。” 猿飞佐助竖起大拇指。 “厉害啊!” 她嘴上哄着,心里却是不以为然。御台所可真是宠你,也不知道你这野猴子哪里好。 身边的根津贞盛,望月幸忠对视一眼,目中皆是兴奋。 真田众一行四人来到枥尾城奉公,刚到就被关东侍所的吃食震撼。无限供应的白米饭,腌萝卜,时不时出现在饭桌上的咸鱼干。 这里是极乐净土吗? 从一开始乐不思蜀每天吃到饱,到之后想起家里挨饿受冻的小伙伴们,根津贞盛与望月幸忠便动起了拉姐妹们一把的心思。 御台所真有钱,御台人这里待遇真好,不能什么好处都给下越那些傻x享受吧? 川中岛弃主是扬北众御台人抹不去的污点,斯波众私下可是没少埋汰她们,真田众被灌了一耳朵风言风语。 这群背主之徒吃好喝好,我滋野三族的好姐妹在山里挨饿受冻,越想越气! 根津贞盛与望月幸忠,开始怂恿真田信繁。 想为御台所效力,手下没人可不行。要么去谈一谈,弄点御台人的名额回来,把姐妹们都招来为御台所奉公。 猿飞佐助也支持她们的想法,既然决心跟着斯波家混,就得多拉点自己人来抱团取暖,才不会被别人欺负。 她们天天叨叨,这才有了真田信繁在军议上装疯卖傻,求来一百御台人的名额。 她笑呵呵被三人恭维,听足了好话,最后豪迈得一甩手。 “名额我给你们要来了,但招人这事我把话先撂在这里。 招来的都是御台人,对御台所要忠心。总不能学下越那些无耻的东西,吃这么好还要战场弃主,回头让我没脸见人。” 根津贞盛与望月幸忠拍着胸脯说道。 “都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谁丢人自己切腹去。白米饭供着还不知道珍惜,这种人不是我们的姐妹。” 真田信繁点点头,语气加重。 “我们可是说好了,到时候真有人给脸不要,别怪我翻脸无情。” 真田信繁看她们信誓旦旦,外表嘻嘻哈哈,心中一片平静。 以前幼稚的真田弁丸早已长大,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夜。斯波义银为了保护她,被三人羞辱的哀鸣。而她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 那份愧疚与羞耻,让她毫不犹豫选择了信繁两字,就是要永远记住那一夜,那三人。 温润的红唇即便在受辱之前,都不忘为她抚慰受伤的心灵,低头为她宁静通往心灵的最近通道。 真田信繁欠斯波义银良多,唯有用忠诚回报。 她随斯波义银回归越后,斯波众姬虽然对她很客气,但隐隐能感觉到轻视。 武家重实力,就算真田信繁是斯波义银钦点的救命恩人,也就表明上装点亲近,那是给主君面子。 想要真正获取尊重,想要成为斯波义银的助力,真田信繁需要组建自己的班底。 她敏锐感觉到,斯波义银是希望真田众进入御台人,以制衡扬北众。即便她不提,斯波义银迟早也会让她回去招兵买马。 但斯波义银太把她当回事了,真田信繁知道自己的分量,滋野三族的年轻辈未必肯踊跃来投。 她带着根津贞盛与望月幸忠整日在关东侍所好吃好喝,看似乐不思蜀,其实是一种策略。 有时候,主动和被动是两码事。 真田家在滋野三族中地位不低,但她真田信繁只是一个在小字辈中,稍有人气的野丫头而已。 武家是非常现实的,那些小姐妹来投效关东侍所,家中长辈未必乐意。 真田信繁主动去求,当然也有点面子。但比起对方主动投效,差距太大。 她要用关东侍所的超优越待遇,吸引滋野三族的少女精英。而不是用自己的面子去欠人情,讨要一群歪瓜裂枣。 如今根津贞盛与望月幸忠,已经被关东侍所的吃食迷花了眼。她们回去自然会宣传,不用真田信繁开口,有的是小姐妹求上门来。 武家社会贫瘠,山地武家更是穷人中的穷人。小武家不打仗的时候,喝粥都比山下武家稀三分。 彪悍的山民不是一个褒义词,那就是群饿绿了眼珠子的可怜虫。 见根津贞盛与望月幸忠已经入瓮,真田信繁大大咧咧说道。 “这几天雪大,晚点再回去吧,招人也不急着一时。” 两人顿时恼了,根津贞盛叫道。 “主上,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您也知道山里的情况。 我们在这里大吃大喝,家里半饥半饱。都是自家姐妹,怎么忍心啊?” 望月幸忠也跟着附和。 “对啊,把那些厉害的家伙叫过来帮忙。省下的粮食,也够家里人多吃几口。 您就发发慈悲,早点出发吧。”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叹了口气。 “好吧,那我先找谁去呢?” 两人异口同声道。 “当然是海野六娘。” 真田信繁点点头。 “利一姬啊,她肯来吗?”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一章三河的统一 滋野三族在东信,西上野繁衍数百年。不说名望高不高,底层武家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势力不小。 海野家当初被武田家驱赶出东信,无奈投奔西上野长野业正。 她家作为滋野三族中的头牌名门,面子还是有的。长野业正肯收留海野家,却不会帮她们打回东信祖地。 武田晴信上位之后,一改母亲信虎的粗暴做法,对信浓武家又打又拉,从内部瓦解对手。 她拉拢海野家回归东信,但海野家腿脚不利索,就是跪不下去。 当初武田家驱逐海野家,杀了嫡系旁支亲族多少人,仇深似海,海野家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跪舔。 反倒是海野分家的真田幸隆怀念故土,愿意回去给武田晴信当狗。之后真田家成功替代海野家,成为了武田麾下东信众的首领。 随着时间流逝,海野家的威望衰落,在东信的日子越发难过。 可烂船也有三分钉,真田信繁要回去招兵买马,绕不开海野家这个宗家主干,滋野名门。 海野六娘利一是海野家这一代的精英,也是和真田信繁一起玩大的小姐妹,的确是最好的突破口。 望月幸忠看了眼根津贞盛,说道。 “主上,你与六娘关系最好,海野家在东信空耗时光总不是办法。 各家能帮衬就帮衬,但没了未来的盼头,迟早也是完蛋的下场。 她家不愿意为武田家效力,那么来关东侍所跟随河内源氏嫡流,总不会拒绝吧? 我们两个回去找望月与津根两家的姐妹谈谈,各家有能耐的姬武士尽量拉来关东侍所帮忙。 海野家那边,您只要能说服海野利一,就不是问题。” 滋野氏后裔三族乃是海野,望月,津根三家宗家,以及三家繁衍生息的分支亲族。看似一体,其实还是有亲疏内外。 被关东侍所的超高待遇闪花了眼,根津贞盛与望月幸忠心动,要回自己家中拉姐妹们来吃饭。 而真田家属于海野家分家,怎么搞定海野这一支,当然是真田信繁自己去想办法,外人插不上嘴。 真田信繁点点头。 “那么我们各自回去拉人,我去东信找六娘谈一谈。” 翌日,真田信繁与猿飞佐助一路,另两人一路,先后出发。 她们冒着风雪前往西上野,东信,为挨饿受冻的族人们,带去白米饭畅吃的好消息。 ——— 东海道,三河国。 松平元康顺利拿下吉田城,拔除了今川家在东三河的最后一个据点。 她一边向已经察觉三河变化的织田信长报喜,另一边整顿东三河各家,收编其兵粮役扩充自己的实力。 正在此时,武田家派出的使节也到了三河国,想与松平元康相约夹击今川家。 吉田城居馆内,松平元康友善得招待了武田使节,然后请她先去休息。 等人一走,她便问向在坐的松平家臣团。 “你们怎么看?” 刚才被她认命为东三河旗头,负责镇压东三河的老师,亦是谱代老臣酒井忠次,出列鞠躬发言。 “殿下,我以为时机还不成熟。 我家能拿下东三河,是因为今川氏真愚蠢,自乱阵脚所致。她平庸无能,但今川家的实力尚在。 我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整合东三河各家,出兵远江国之事,应该押后再议。” 松平元康点点头,酒井忠次这是老臣谋国的求稳之策。 松平家能迅速拿下东三河,最重要的原因不是西三河姬武士能打,而是来自今川氏真的神助攻。 因为今川家内乱,她怀疑东三河诸武家会借机脱离本家,于是向东三河各家索要新人质,向骏府城表献忠诚。 此举,引起东三河武家普遍不满。西三河松平家磨刀霍霍,她们替今川家在前面扛事,后方的主君却信不过她们。 这还扛个p? 野田城的菅沼家不愿意献上新人质,宣布离反今川家。 感觉自己受到冒犯的今川氏真,宰了手中的菅沼家十三名人质,想杀鸡儆猴震慑东三河。 谁知道,她此举反而刺激了东三河各家。 松平元康本来还在西三河整治一向宗,瞅到机会马上开始联络东三河武家。她趁热打铁,借着夏秋收间隙的农闲,迅速出兵东三河。 有不满的东三河武家里应外合,松平家这才得以迅速拿下东三河。然后在秋收后再次动员,拔除了负隅顽抗的孤立据点。 随着吉田城沦陷,今川家在三河国内的势力已经全部剿灭,松平家达成对这个东海道领国的支配。 但这一成就来源于今川氏真的愚蠢,以后再难复制,酒井忠次的担心不无道理。 松平家在三河国尚未站稳,贸然出兵远江国,万一身后闹出乱子怎么办?不如先站稳东三河,再图后续。 松平元康微微点头。 这时,家臣团又出列一人,鞠躬发言。 “酒井大人此言,我不敢苟同。” 酒井忠次扫了那人一眼,不动声色,此姬便是石川数正。 石川家也是松平家谱代家臣。在西三河一向一揆中,石川数正从一向宗改信净土宗,坚决支持主君的表现,得到了松平元康赞赏。 她如今是西三河旗头,并为出征的松平元康看护居城,担任冈崎城代,深受重用。 酒井忠次在松平家地位很高,一般人没资格出面反驳她的建议,石川数正倒是有资格的几人之一。 她说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我家实力远远弱于今川家,如果窝在三河国内不理外局,万一今川氏真缓过气来,我们拿什么抵挡她的攻伐? 东三河武家今天能投效殿下,改天也可以投回今川氏真麾下。 敌强我弱,唯有奋力一搏。趁着今川家内乱不暇,我们与武田家合作侵攻,才是上策。 殿下,武田家派遣使节联合攻略今川家,这是天赐良机。 天予不取,必遭天谴呀。” 石川数正伏地叩首,松平元康又是点点头。两位重臣一个主张稳扎稳打,一个希望抓住机会,说的都有道理。 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两人对视一眼,相互微微鞠躬。看似两人对事不对人,都是出于公心,其实各有算盘。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二章松平安家业 酒井忠次是东三河旗头,她希望松平家能抓牢东三河的土地。这是为了主君,也是为了自己。 外臣哪有自家的亲族谱代众靠得住?要想长治久安,就得依靠自己人拿着安堵状去地方基层治安。 对东三河的整合,她这个旗头拥有足够的权力分配知行,也是扩大影响力的好机会。 而石川数正作为西三河旗头,她代表着西三河武家们继续对外扩张的欲望。希望趁着今川家内乱,获取更多的土地人口。 她身处主君侧近,比起酒井忠次的消息更灵通,判断更准确。如何表达自己的态度,得到主君的青睐,她心里有数。 两人本质上都在倾诉西三河武家的意志,只是支配与扩张的一体两面,主要分歧还是在于对今川家的战略判断。 今川家是不是真的要完蛋了?现在是不是上去踩一脚的好机会? 松平元康的左手食指拇指,下意识摩擦着。家业艰难,一个判断可能兴旺,也有可能因为失误引来杀身之祸,容不得她不谨慎。 半晌,她说起一事。 “野田城的菅沼家,她家为我说服了菅沼忠久来投。” 酒井忠次目中闪过一丝精光,她当机立断说道。 “此乃天顾主君,酒井家必追随您左右,愿为先锋攻伐远江。” 松平元康欣慰点头,老师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酒井忠次听到主君提起菅沼忠久,便知道她已经决意攻打远江国。这次武田使节的来访,正是瞌睡来了枕头。 松平元康看似温和柔弱,那只是常年当人质,保护自己的外表伪装。 其实她性格坚忍,主意很稳。下了决心的事,就一定会全力做好,不会受任何人影响。 酒井忠次之前不知道她已经开始试探远江武家,这才说错了话。如今松平元康暗示自己的行动,酒井忠次马上表态与主君站在一边。 松平家对外扩张成功,酒井家的收益也不少。她不会在此时忤逆主君,自找麻烦。 酒井忠次转头见石川数正洋洋得意,便知道她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才能在评议会上讨好主君,压自己一头。 松平元康笑看麾下两位重臣暗中交锋。她设置东西三河旗头,本就有分而治之的想法,这点小摩擦不算什么大事。 她现在的心思,都在联合武田家夹击今川家之事。 武田晴信想要背盟攻击骏河国,这对意在远江国的松平元康,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 骏河国是今川家的根本,今川氏真必然全力阻击武田晴信的攻伐,对西面的远江国也就顾不上了。 其实,现在的远江国内并不太平,今川家已经难以支配这个领国。 地理上,远江国内分为东中西三部分,国内的滨名湖是远江国名的来由。 远江国东面以大井川与骏河国隔开,西面滨名湖与三河国分界。天龙川由北向南贯穿整个中部,沿河的平原土地肥沃,但时常泛滥。 自今川义元死后,远江国内便开始骚乱。 东部由北向南,犬居,挂川,高天神三城,借助山脉关隘易守难攻,是今川家压制远江国众的桥头堡。 中部北方的井伊谷,南方的曳马城,是控制天龙川的南北支点。 现在,犬居的天野家不安分,撕开了东部远江的北角。中部的井伊谷井伊家,曳马城饭尾家也不太平,都发生了骚动。 这些地方武家不听使唤,让今川家对远江东部中部的支配权,发生了动摇。 而远江西部与三河交界处,滨名湖沿岸武家紧跟今川家,反倒是松平家攻略远江国的最大障碍。 特别是近藤康用,菅沼忠久,铃木重时,这三人是滨名湖沿岸武家的核心人物。 只要松平元康能拿下西远江三人众,中部东部骚乱的远江武家反而好对付了。 所以,酒井忠次一听松平元康找三河国内的菅沼家出面,联络策反同族的菅沼忠久。就知道主君心意已决,别再出言找不痛快了。 三河菅沼家被今川氏真砍了十三名人质,对她深恶痛绝。松平元康让她家去策反,真是找对了人。 见酒井忠次服软,松平元康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老师的心意我已经明了,我也有好消息告诉大家。 菅沼忠久已经答应投向我家,并说服有亲属关系的铃木重时一齐投效。被她们打动,近藤康用也有了降服的意思。” 酒井忠次抬头看了一眼松平元康,这位以前的弟子,现在的主君真是深藏不露。 拿下了西远江三人众,今川家设置在滨名湖沿岸的防线,已然崩溃。 松平元康忍到现在才告诉家臣团这个好消息,这是图穷匕见,要为开春征伐远江国做动员。 果然,松平家臣团听到这个好消息,顿时振奋精神。 座下一姬武士出列鞠躬,兴奋的说道。 “殿下,打吧! 趁着今川家不知远江国变化,让西远江三人众放开防线,我们直袭曳马城,拿下远江中部的平原。” 出来说话的是本多忠胜,她年纪不大,却是松平家中有数的战将。东西三河旗头争锋,别人不敢随便插嘴,她却不怕。 她属于旗本先手役序列,这是由最强悍三河姬武士担当的职位。 旗本先手役是松平家精锐军头,直接听命于松平元康,东西旗头权利很大,但制约不了她们。 松平元康笑着对本多忠胜说道。 “不急,只要西远江防线洞开,我们随时可以吞下远江国大部。 既然如此,又何必心急呢? 让武田家先动手,等骏河国内打起来,今川氏真焦头烂额,我们再出兵笑纳了远江国。” 松平家臣团欢声笑语,皆赞颂主君英明。松平元康笑而不语,看着座下诸姬,她很满意现在的家中形势。 东西旗头的布置,让原本势大的亲族谱代分化成东西两派,有了回旋余地可以操作家中事务。 而旗本先手役与地方城池众的设置,又让她能直接插手军方与地方,少了家臣团掣肘。 松平元康在国外担当人质多年,支配强势的家臣团非常困难。 好在她能忍,且手段高超。在扩张中不断分化家中势力,也让自己渐渐有了直臣团的底蕴,逐渐把握住主动权。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松平元康并不在乎家臣团的歌功颂德,她默默思索如何与武田使节商谈,尽可能争取有利于自己的战略合作。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三章清理东美浓 美浓国,稻叶山城。 自接待本多重次之后,贺喜了松平家业昌盛的织田信长,开始加快向稻叶山城移居的速度。 松平元康不老实,织田信长必须比她更快强大起来,才能在双方的联盟中保持强势主导地位。 走在天守阁的外廊,织田信长眺望远方,指着下方对身后跟从的池田恒兴笑道。 “别看现在冬天,外面一片萧瑟。 每当秋熟在城头眺望,远近皆是金灿灿的丰熟佳景,这就是稻叶山城得名的由来。 只是这名字小气了一点,浓尾平原富庶甲天下,却只想稻谷丰收能够吃饱喝足,不是武家的志气。” 池田恒兴是她的奶姐妹,两人关系亲密,捧场道。 “那是主君您志向高远,非寻常武家可以比拟。”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 “恒兴姬,连你都学会歌功颂德这一套了?” 池田恒兴摊手说道。 “总不能等您成为天下人再学吧?到那时候,只怕歌功颂德的人太多,你是听不清我这份了。” 织田信长笑得合不拢嘴,用手狠狠拍了她肩膀两下,砸得她龇牙咧嘴,然后继续向前走。 池田恒兴嘴上叫疼,心中却是失望。这是她的一次谏言,只是织田信长不知道真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 她的步子太大,池田恒兴有点担心她急于求成,反跌个大跟头。 池田恒兴是织田信长奶姐妹,利益与她绑死,荣辱与共。不管织田信长要干什么,别人可以选择背弃,池田恒兴真的没得选。 织田信长走在前面,池田恒兴看不见她野心勃勃的双目。她当然听懂了池田恒兴的潜台词,这是害怕她飘了。 织田信长飘了吗?从小时候立志成为天下人那刻起,她早就飘得摸不着边。 这么多年过去,她越来越忍耐不住。她要成为天下人,要让所有人都拜服在她脚下,就算是那个斯波义银。。 你跑啊!总有一天,还得回来跪在老娘双腿之间,把以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无数遍! 天守阁议事厅的推门拉开,室内武家全部伏地行礼,等候织田信长走上主位。 西美浓诸姬,稻叶山城降伏的武家,从尾张赶来参与评议的织田重臣,跪满了一地。 织田信长大大咧咧半卧在主位上,池田恒兴碎步走到自己的位置,跟着大家伏地行礼。 “都起来吧。” “谢殿下。” 众姬抬头,尾张系武家面带喜色,东西美浓各家神色不定,各有心事。 织田信长在上首看着这人间百态,心中冷笑。 在她心里,尾张武家不是征服者,美浓武家也不是降伏者。她们都是工具,是织田信长征服天下的工具。 好用的工具就提拔,不好用的就丢弃,想躺在功劳簿上吃喝玩乐的懈怠者,迟早要被踢出局。 织田信长扫了一眼喜笑颜开的林秀贞与佐久间信盛,她们在美浓攻略中的滞后,被看得清清楚楚。 织田信长敲击案牍,说道。 “林秀贞,你开心什么?” 林秀贞愣了一下,没想到织田信长会开口找茬。 自从被织田信行的鲜血吓破了胆,她一贯低头顺从,不敢再忤逆主君。 谁知道织田信长早就看不惯她与佐久间信盛,保存实力的两人在她眼中就是拖后腿的垃圾。 佐久间信盛还有桶狭间之战的高光一刻,但林秀贞嘛,织田信长不准备给她留面子。 林秀贞伏地鞠躬,说道。 “为主君武运昌隆而贺,我是喜不胜喜。” 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高兴得太早了,美浓之战尚未完结,开心什么。” 此言一出,在坐诸姬皆是诧异看向主君。 西美浓降伏,稻叶山城开城,在城内的部分东美浓武家也低头认栽。 东部美浓,柴田胜家又控制着兼山城,地方武家惶惶不可终日,传檄可定。 都到了这份上,美浓攻略还不算完?主君还想咋的? 织田信长悠悠说道。 “东美浓武家,虽有日根野弘就大人深明大义,弃暗投明,但地方尚有负隅顽抗的斋藤余孽作祟。 权六,你说这些人该怎么办?” 柴田胜家出列鞠躬,大声回答。 “我愿为主君清理东美浓,将这些宵小剿灭,还美浓一个太平!” 这位容光焕发的御姐刚才三十出头,在织田信长麾下喜迎人生上坡路。 这次她与麾下尾张各家吃下东美浓不少领地,但谁又会嫌弃地盘大呢? 织田信长摆明了态度,不接受东美浓剩余武家的降伏,要斩草除根,柴田胜家当然支持。 不把这些东美浓武家拔除,哪有地盘空出来安置织田家臣?特别是柴田一系的姬武士,她们可是此战的大功臣! 不远处的日根野弘就面色发白,却不敢出言劝阻。 斋藤义龙是死了,但她嫡女斋藤龙兴不知去向。织田信长问过日根野弘就,被她敷衍过去。 就因为这点对故主的留念,东美浓武家必须付出代价。 斋藤家起于东美浓,织田信长本就心存忌惮。 日根野弘就的含糊态度说明东美浓武家对斋藤家还有感情,织田信长怎么能容忍这个隐患存在? 日根野弘就不能动,她是东美浓武家投靠织田家的代表,不方便清理掉,但东美浓地方需要打扫一下。 一方面为尾张系立功的家臣腾地方,另一方面拔除斋藤家在东美浓的残余影响力,一举两得。 柴田胜家出列求战,织田信长欣慰点头道。 “那就辛苦权六了。 开春以后对东美浓继续攻略,你统帅谱代众姬,我另外派遣日根野弘就大人协助你。 春耕秋收之后两次出兵,我要你把东美浓清理干净,我才好重新安排东美浓的土地。” 听闻织田信长暗示土地大大的有,柴田胜家精神一振,笑道。 “殿下放心,织田家臣团誓死追随您,定会将东美浓清理干净。” 主臣笑谈,映照身边日根野弘就惨白的脸色。她对先主一念之仁,令东美浓武家不得不遭受血腥的清洗,不知为此要死多少人。 更痛苦的是,为了保住自家的根基,她将与侩子手同行,为屠刀选择落下的方向。 织田信长铁石心肠,砍断了东美浓武家臣服的希望,只留下绝望深渊。 正文 第七百一十四章稻叶非好名 东美浓倒霉,西美浓几人乐得看笑话。 要不是东西美浓矛盾重重,美浓尾张两国国力相当,哪有这么容易被织田信长一口吞下。 安藤守就笑得最欢,她被斋藤义龙整得不轻,对斋藤家,对东美浓武家恨之入骨。 反倒是不破光治心存半分不忍,但她绝不敢露出丝毫,以免牵连到自己身上。 稻叶良通与氏家直元笑而不语,只要织田信长不拿西美浓武家开刀,就是天下最好的主君。 织田信长当然注意到西美浓众的反应,她说道。 “我接到密报,斋藤家余孽逃去了北伊势,心中不安。 但东美浓攻略未定,无暇顾及,西美浓诸姬可愿为我分忧?” 日根野弘就愣了一下,她记得斋藤利三带斋藤龙兴是去往近幾方向,并未随着木曾川南下北伊势。 她都觉得不对劲,斋藤利三借助斋藤义龙的手令,从西美浓地盘通过。西美浓诸姬心里当然更清楚,斋藤龙兴是去了近幾。 稻叶良通势力最强,性子最直,刚要开口解释织田信长搞错了,衣角却被氏家直元一把拉住。 她被扯得一滞,迅速反应过来,这是织田信长对西美浓诸武家不放心。 西美浓各家在美浓攻略中袖手旁观,随后降伏,实力不损分毫。 织田信长让尾张系武家围剿东美浓,西美浓各家就静静待在旁边看笑话?就算她们没有反意,织田信长也会担心啊! 既然如此,织田信长就给她们找点事情去做,以防她们无事生非。 木曾川川流长远,由东向西隔断了美浓尾张,是两国的实际边界线。到了西端转向南流入伊势湾,又成为两国与伊势国的边界。 西美浓武家要攻击北伊势,只需要沿着木曾川南下。有西美浓西尾张在背后支持,不论行军还是后勤都不是问题。 而西美浓诸姬攻伐北伊势,也是织田信长野心勃勃的战略试探。织田家拿下尾张美浓两国之后,还想要继续扩张,选择不多。 北面山势绵长,断绝了北陆道与浓尾平原的联系。 中山道通往信浓国的山路不适合大军运动,出兵征伐得不偿失。 三河国方向有松平元康在,是织田信长依为后方的盟军垫背。 走不破关,出关原,去往北近江,那里是姻亲浅井家的地盘。近幾现在暂时平静,织田信长找不到理由介入其中。 在周边诸国找了一圈,木曾川那头的伊势国成了她对外扩张的一个试点。 西美浓诸姬当然不愿为了刚刚效忠的主君拼命,织田信长也信不过她们。 但是织田家清剿东美浓的关键时刻,西美浓各家呆在领地中无所事事,亦是隐患。 不如派她们试探一下北伊势,一方面解除西美浓按兵不动的潜在威胁,另一方面探路北伊势,为以后的攻略探路。 至于斋藤龙兴是不是逃亡北伊势?无需辩解。因为真相并不重要,就是个出兵的借口。 明白归明白,西美浓诸姬肯定不乐意出兵。明知空耗粮饷,硬是要去北伊势给织田家对外扩张投石问路,谁愿意啊? 西美浓四姬代表着西美浓的各家利益集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观望。 最后还是先投效织田家的安藤守就,觉得自己有三分面子,出列鞠躬发言。 她说道。 “主君有命,我等当仁不让。 可西美浓也有斋藤余孽作乱,攘外必先安内,殿下是否能给些时间缓和,再行出兵?” 织田信长看着她心中冷笑。 这混账自以为在织田信长兵败苦难之时,偷偷写信给斋藤义龙的通敌之事没有暴露,还敢装作功臣模样,替西美浓各家出头。 这是借机想成为西美浓众的代言人,为自己捞取政治资本,真是无耻之尤。 西美浓也有斋藤家余孽?要是真有斋藤死忠在西美浓武家内部,你们还敢这么梭哈一把,果断投了织田家? 这招拖延抵赖对付一般的武家大名,的确是可以和和稀泥。但遇到鹤立独行的织田信长,却是用错了地方。 织田信长盯着安藤守就看了半天,将她看得心里发毛,心虚不已。 不说斋藤道三时候的旧事,光是斋藤义龙麾下,她就叛乱两次。最后差点又想卖了织田信长,回归斋藤家。 就算别人不知道密信的事,但失踪的送信人一直搁在她心中,只能希望她是不巧死在战乱之中。 织田信长知道,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严惩安藤守就的行动很可能引起西美浓武家的应激反应,被解读成对她们下手的先兆。 西美浓刚才投诚,人心未附,不易大动干戈,织田信长才暂且放她一马。但是,也不能因此放纵安藤守就,让她妨碍了自己的计划。 织田信长问道。 “西美浓有内乱,不能出兵?” 安藤守就硬着头皮鞠躬回答。 “斋藤家余孽未尽,亦可算是内乱。” 织田信长仰天长笑,胸前两坨抖得厉害。她撩开前襟露出半截膀子,把手插在腰上,指着安藤守就嘲笑道。 “如今天下大乱,果然哪里都少不了乱贼。 天下破败残落至此,我等武家当敢为天下之先,躲在家中期盼太平,岂是姬武士所为! 稻叶山城,呵呵,这名字让我恶心。 美浓武家只想着吃饱喝足?看着满川稻叶飘香,便已经心思安定,心满意足? 我织田信长不满足!我求的是乱世归于秩序,是天下人之霸业,是万世流传之名! 美浓武家不求万世之名,志愿做个饭桶便好?” 织田信长豪气冲天,安藤守就被她指桑骂槐成贼子,一时竟无言以对。 稻叶良通拍案而起,出列鞠躬道。 “殿下说得好!我愿附翼于您麾下,为万世之名而战! 这北伊势,我去打!” 西美浓三人众中,稻叶良通本领最强,有美浓无敌之称。她性格顽固烈勇,带兵打仗悍猛凶狠。论进取之心,乃是西美浓之首。 安藤守就两面三刀,墙头草一般的作风,稻叶良通早就看不惯。 如今安藤守就想要代表西美浓武家发言狡辩,意图蒙混过关,稻叶良通心中亦是冷笑不齿。 正文 第七百一十五章岐阜城立志 看到织田信长不接安藤守就的话茬,且表现出野心勃勃的明君风采,稻叶良通忍不住出来说话。 她是西美浓武家中实力最强的一人,有她带头在前,不破光治随后出列,鞠躬请战。 “我也愿意为殿下分忧,出战北伊势。” 不破光治就是西美浓亲近斋藤家的武家代表,虽然之后转投织田家,但安藤守就句句不离斋藤余孽,狠狠刺激了她。 安藤守就这人靠不住,是西美浓各家的共识。当初竹中重治为她谋划夺下了稻叶山城,结果事情稍有不顺,就被她卖了个底朝天。 万一织田信长真的采信了她的言论,让西美浓地方自查斋藤余孽怎么办?安藤守就为了不被打脸,回头整治不破光治怎么办? 这种人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既然稻叶良通出头,不破光治干脆跟着出来附和。不就是出去给织田家打工吗?总被待在西美浓,日夜担心遭人暗算要好吧? 西美浓最强的四人,稻叶良通与不破光治出列请战,氏家直元无路可退,只能跟着出列鞠躬。 这三人团结到织田家那边去,安藤守就的行为就变得分外扎眼。 织田信长看着不安的安藤守就,戏谑道。 “安藤大人,既然各家都想去北伊势,西美浓的斋藤余孽就劳烦你一人清理了吧?” 此言一出,西美浓三人一齐看向安藤守就,目光锐利。 大家都出去打仗,就留一个二五仔在家里清理子虚乌有的斋藤余孽。她们在前方流血,后方搞不好被安藤守就整得流泪,丢你老父! 几人瞅着安藤守就不说话,要是她不识抬举,大家回去先剿了她这个斋藤余孽,再出兵去北伊势。 安藤守就被织田信长摆了一道,还能说什么?这时候不识相,回去全家死光光。 她伏地叩首,斩钉截铁道。 “为君效力乃是臣的本分!斋藤龙兴跑去北伊势,是我织田家的隐患,岂可轻慢。 事有轻重缓急,西美浓之事不如北伊势紧急。主君英明,还是先征伐北伊势为好。” 织田信长哦了一声,用手挠挠背后,好整以暇道。 “安藤大人可不要勉强哦,西美浓之地也是很重要的。” 安藤守就坚决得摇头。 “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勉强。” 织田信长笑笑。 安藤守就早就已经上了她的黑名单,迟早要收拾掉,稻叶良通与不破光治倒是可以一用。 心中盘算,织田信长面上不动声色,说道。 “既然如此,春耕之后便出兵。 柴田姬攻略东美浓,西美浓众出战北伊势,就这么定下。” “嗨!” 诸姬一片伏地,织田信长继续说道。 “稻叶山城这名字太小气,改了吧。” 她一招手,身旁侧近旗本鞠躬,上前添水磨墨。 织田信长唰唰几笔,写下自己入主美浓国的第一道命令,盖上印信,交给座下首席的丹羽长秀。 丹羽长秀双手捧过,为众姬念道。 “听闻天朝古有武王伐纣,顺应天意,自岐山起兵平定天下。 今时,我织田信长有志终结乱世,我之居城当以岐山为念,故名岐阜。” 岐,岐山也。阜,山丘也。稻叶山城便成了织田信长的岐阜城。 丹羽长秀看向印信,这是一枚新印,她辩识道。 “布,武,天,下。” 织田信长拍案道。 “对,这就是我以后的印信,布武天下之印!” 丹羽长秀看着骄傲的信长,苦笑不已。 大姐头,足利天下还没亡呢!足利将军在京都励精图治,据说已经有了效果。 你在美浓大发厥词,又是改名岐阜城,又是叫嚣布武天下,这是要自绝于足利幕府吗? 不小心传到将军耳朵里,指责你是武家之敌,天下共击之,可咋办啊! 织田信长可不管这些。 足利天下亡了,她要当天下人。足利天下没亡,她还是要当天下人。既然如此,亡不亡干她p事? 要么足利将军自己去死,要么等织田信长羽翼丰满,帮足利将军去死,仅此而已。 将军如何复兴家业,与织田信长无关。她要做的就是不断壮大自己,等待时机。 机会只会眷顾努力的人,不去努力壮大自己,即便机会到了眼前,也没有实力抓住机会。 麾下诸姬议论纷纷,尾张系武家对这位主君的做派早就习惯。而美浓系武家初来乍到,暂时伏地顺耳,先观望风色再说。 对于尾张美浓武家们而言,成为两国之主的织田信长,已经是百万石的大大名。为何要去忤逆这位喜怒无常的主君,找死吗? 织田信长外表嚣张,但所有行为都是踩在她们的底线边上,看似危险,其实步步小心。 利用两国武家的内部矛盾,一点点压低她们的底线,尽可能多的把权力集中到自己手中,这是织田信长狂放外表下的冷静计算。 这次的战事安排,她把柴田胜家为首的尾张系派出去打东美浓,又指使西美浓武家攻击北伊势,那么织田信长自己的直臣团在干嘛? 她将尾张美浓武家们用得团团转,却留着自己的直系亲信不动,就是要震慑地方,方便革新政治。 织田信长说道。 “既然美浓已经归于我的麾下,那么就要遵守织田家的法度。 明年必须拆除各地私设的关所,乐市乐座,方便商家物流运转。 织田军中改制效果很好,常备足轻踊跃作战。我准备将常备足轻编入卒族,独立成册,区别于平民。 另外,扩建岐阜城,织田家麾下各家脱产姬武士集中住在城下町,利于征战。” 织田信长句句扎心,美浓武家却不敢出言反对,偷偷看向尾张武家。 柴田胜家面色不好看,但织田信长刚才分给了她好大一块利益,东美浓攻略注定吃到打嗝。 在这时候忤逆主君,惹来怒火,万一导致东美浓画的大饼收回去,怎么办? 织田信长改革的这个时间点,选得太好。 美浓武家刚才投靠,心里没底,不敢随便阻挠主君政策。特别是东美浓被打压,西美浓内部心不齐,无法形成共力反对。 尾张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织田家起家依靠下尾张四郡,上尾张四郡发言权很小。 实力最强的织田家臣们被柴田胜家带去东美浓吃大头,被织田信长的大饼诱惑,一时不愿意反对主君的意志。 如今织田信长羽翼丰满,万一忤逆家督,夺走画饼反遭打压,谁来帮她们说话? 最早的追随者吃到了最肥美的一块肉,吃饱的人当然不想多搞事。拿到的利益多于失去的权益,她们暂时还未感觉到疼。 织田信长说完,其实心中也很忐忑。她的步伐太过激进,不敢确定家臣团的态度,但现在又是最好的时机。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六章信长的集权 织田家扩张太快,家臣团还未形成稳定的利益集团,现在是最有利于下手改制的时间点。 真等到家臣团磨合完毕,即便是织田信长,也难以对抗整个家臣团的意志。 织田信长要想集中权力办大事,就要在家臣团缓过神来之前,先把权力抢到自己的手中捏紧。 她的命令之中,乐市乐座看似损害地方武家的利益,但其实是反对声最低的。 武家最重视的是土地,设卡缴税,对商队雁过拔毛,只是往饭碗里加块萝卜干的买卖。有它很好,没有也能过,不至于跳起来造反。 真正触动武家根本利益的,是织田信长创造卒族这个概念,提升了足轻的阶级地位。 之前织田信长提出给足轻发职禄,制造足轻头这个职务,给予她们上升的渠道。 虽然武家们不爽,甚至底层姬武士要担任足轻头,与足轻并列。但上升通道也只是开了一个小口子,并不能动摇武家地位的根本。 而如今,织田信长要求把常备足轻登记入册,点明足轻已经是高于平民的一个军事阶级。 即便这个阶级低武家阶级一等,但也是特殊的武力族群。 武家武家,就是依靠武力统御天下的族群。现在足轻也有了自己的特殊团体,日后会不会对武家集团的统治造成冲击? 另外,家臣集住政策,就是在刨武家分封的根基。姬武士接受安堵状知行地方,是家名之下的分地分权。 日本贫瘠,底层姬武士很多还是要参与劳动的。能够农兵分离,脱离农务的只有两种武家。 其一,不参与劳作的高阶武家。其二,精锐脱产的专职作战姬武士。 家臣集住一旦成功,只要织田信长能控制住岐阜城下町的集住姬武士,就等于控制住了织田家的家臣团与主要军事力量。 高阶武家离开地方,成为家督指使派遣的流官。精锐姬武士集中城下,效忠主君。 即便她们出战,大部分人的家人也不可能脱离主君的控制。能离开集住地的亲眷,只能是少数高阶武家的特权。 家臣团的权利基石被挖走,主君权力就没有了掣肘,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刚才被敲打的西美浓武家无话可说,开春还要挨宰的东美浓武家不敢说话,上尾张四郡武家入伙太晚,不够资格说话。 丹羽长秀为首的织田信长亲信不愿意说话,准备春耕后去抢地盘的柴田胜家一系家臣不方便说话。 最后,还是林秀贞忍不住出列鞠躬,说了一句。 “殿下,是否操之过急?” 有人头铁当了出头鸟,室内顿时嗡嗡作响,家臣们躲在人堆里附和,就是没人敢出列与她并肩。 织田信长看着这位织田家老,心中杀心自起,但还不是时候。 她说道。 “将常备足轻独立成册,将家臣集中居住,都是为了征战的胜利! 为了织田家,也是为了你们各家少死点人,能够得到更多的土地,人口,名望。 两策合一,便是农兵分离。 我家能够在春耕,夏收,秋收之时出兵,试想天下,还有谁是我织田家的敌手?” 织田信长当然不能说,这是为了加强自己的权力,让家臣团成为她的附属,再无力量制衡她。 所以,改造军制必须是为了替织田家扩张,让所有织田家的臣子可以分润胜利果实的善政。 织田信长是个好主君,织田家臣团的慈母啊! 而且,她的理由不无道理。 武家作战避开冬春耕,夏秋收,就是为了保证吃饭。武家太穷,穷得打不起高烈度的长期战争。 如果能够有足够多的脱产姬武士与足轻,专门挑选农忙时节动员出战。就算打不过敌人,光是反复动员对峙也能耗死饿死敌人。 美浓尾张都是粮产大国,武家足轻未必悍勇,但粮食一定不少,养一群脱产吃饭的军人真有底气。 织田信长把家臣集住城下,足轻成族造册,与动员征战联系到一起,谁都挑不出个错。 武家出阵,最重要的就是获取胜利,胜利就是一切。 织田信长以此为切入点,家臣团在内部混沌的情况下反抗无力,只能跟着她的指挥棒先走起来。 林秀贞无言以对,讪讪退下。 织田信长环视一周,见武家们虽然面色不平,却勉强接受了她的说法,心中大定。 只要熬过了最难的这一步,以后织田家将不再是家臣团的织田家,真正成为织田信长的织田家。 独掌大权的她,可以将织田家臣团化为棋子,随意指使姬武士足轻组成军团。 如滚雪球一般朝着四面八方扩张,直到吞没整个日本。用她织田信长独有的脱产军团,武力平定天下六十六国。 这才是天下布武! ——— 织田信长一边整合尾张美浓内部,一边伸出触角试探北伊势。 伊势国是东海道西端尽头,国内西面是铃鹿山地与布引山地,东面是大片平原,伊势湾。 隔着山地,由北向南分别与南近江,伊贺,大和三国分界。 地理意义上的关东关西,是由三关分割。北方越前的爱发关,中部美浓的不破关,南方伊势的铃鹿关。 铃鹿关就在铃鹿山地间,连接南近江,伊贺,北伊势三地。 伊势国,特别是北伊势,是通往中南部近幾的战略要地。织田信长出兵北伊势的这一动作,对南近江与伊贺都是威胁。 此时,伊贺上野城。 这座被前田利益寄予厚望的兵城,还在建造中。但她已经过来驻扎,监督筑城。她最近的心情不错,因为明智光秀主动退让了。 前田利益要求建造伊贺上野城,囤积军需,增强伊贺国内的动员力。 明智光秀派人动员大量物力人力前来支援,表示了支持的态度。虽然她对于军役帐一事闭口不谈,但前田利益也不急。 建设兵城,增强近幾斯波领的战争动员力没问题。但军役帐是否属于前田利益的职权范围,双方有得好扯皮。 北大和的尼子胜久对此不予置否,不支持不反对,只要你们双方别闹得撕破了脸,我就当没看到。 前田利益想着一步步来,先建好城,再说其他,她现在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她对母亲说道。 “北面的消息到了,观音寺城骚乱,六角义贤义治母女逃到蒲生家的日野城避难。” 前田利久皱眉道。 “你一定要插手南近江之事?谦信公走时,给你的任务可是压制六角家。 你如今要帮六角母女一把,合适吗?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是否能理解你的想法?” 正文 第七百一十七章利益的试探 前田利益说道。 “主君是希望维持近幾均势,这才命令我与浅井家配合,压制六角家。 如今六角家骚乱,三好家也在内乱边缘。将军在京都励精图治,又传出斯波重臣不结缘的谣言。 再继续打压六角家,一旦南近江糜烂,开心的是将军,倒霉的却是我们。” 前田利久摇摇头。 近幾局势之混乱,各方诉求之复杂,让她应接不暇,更难以判断准确。 形势变得太快。 这才一年功夫,强盛的六角家与三好家都乱了。而将军逆势上升,全面压制幕臣,重新把持住了幕府。 如果照着斯波义银离开时候的意思继续办,那么结果就是六角家崩坏,将军趁势蚕食南近江,势力更大。 明智光秀天天在京都挨骂,传回的消息对斯波家非常不利,眼看将军就要开始分化地方实力派。 斯波重臣不结缘,这是横在将军与斯波诸姬心中的死结。 这个谣言,外人当笑话听,将军半信半疑。但对于斯波家高层来说,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前田利久说道。 “斯波家是地方实力派领袖,也是将军的重要助力,她不至于自断臂膀。 只要明智光秀在京都好好运作,将军不会对斯波家下死手,斯波家乱了对她并没有好处。” 前田利益冷笑道。 “您指望明智光秀,我却不敢相信她。 虽然不知道她在京都搞什么鬼,但直觉告诉我,这谣言与她脱不了干系。” 前田利久不解道。 “明智光秀会制造事端,主动让将军打压斯波家? 这不可能,你不要乱说话。” 前田利益笑了笑。 “母亲,您不懂。 她对主君的感情,我能够感觉到。明智光秀就是个疯子,必须小心应对。 我敢肯定,别看她现在支持我建筑上野城。之后为了军役帐之事,必然主动与我撕破脸,撕给将军看斯波家内部不合。 但我想不通,她拼命撩拨将军对我等的反感,到底有什么好处? 三好家乱,六角家乱,近幾斯波领内部不合,将军做事没了顾忌,这就是她要的结果? 将军越强,主君嫁入御所的可能就越大,她应该比我更加着急才对。她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帮六角母女一把,重新稳住南近江六角家。 一方面是维持近幾的均势,不让将军一家独大。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她的反应,看看她到底图谋什么。” 前田利久还是难以相信女儿的判断,因为这都是她的一己之见,并没有证据。 “照你的说法。 你主动帮六角家稳定局势,必然遭到将军厌恶,明智光秀更有理由与你切割。 听我一句劝,不要闹事。 我们按照机会一步步压制明智光秀,先拿到伊贺国十万石的军役帐,这才是稳妥的做法。 不管她想什么阴谋都替代不了刀剑的威力。图穷匕见之时,唯有用军势说话才刚劲有力。” 前田利久苦口婆心劝着女儿,不管明智光秀想做什么,前田利益都不用去理会。 武家争锋,说到底是拼实力。谁的人多钱多枪多还能打胜仗,谁就是嗓门最响的人。 管她明智光秀搞什么阴谋诡计,只要前田利益实力到位,最后大家还得用刀枪来说话。 前田利益却是坚决摇了摇头,说道。 “母亲,我必须知道她要做什么,才好应对,我决不能输给她。 我只是贯彻主君的近幾均势战略,帮助六角家亦是完成主君的托付。 将军震怒不震怒,我不在乎,我想看清楚的只有一点。 明智光秀到底希不希望六角家就此崩溃?她到底是在逼六角家反抗,还是帮将军扩张?” 前田利益虽然脑子没明智光秀灵光,但她有着山野中厮混出来,如野兽般敏锐的直觉。 要判断明智光秀的意图,猜测是不够的,得看她的行动。 如果她搞乱各方的目的是增强将军的实力,那么六角家就必须崩溃,南近江会被将军蚕食。 如果她的目的是逼迫各方联手反抗将军,那么一定会尽力保留六角家的元气,以图后续。 前田利益的心结在于斯波义银,她太看重与主君的感情。 武家争锋依靠的是实力,但主君之心却是可以用阴谋诡计夺走的。所以她不敢赌,必须探清明智光秀的意图。 前田利久想了想,说道。 “你是怀疑明智光秀做局,把近幾各方势力逼入与将军敌对的形势中,引导各方一齐打压将军。” 前田利益点点头,说道。 “明智光秀绝不会帮将军娶到主君,她现在所有的行为都不合理,那就只剩下这一个解释。 将军性格强势,早就图谋复兴家业,手段激烈不给人留余地。 伊势家是幕臣首领,三好家与六角家称霸一方,斯波家更是将军亲族,地方实力派领袖。 只依靠一两家的力量,能把将军暂时压制,却没办法阻止主君嫁入御所。 只有让将军把所有人都得罪狠了,大家联手压制将军,不给她东山再起的机会,才有希望断了足利斯波联姻合流。 主君是足利军神,一旦嫁入御所,必然增强将军的实力。各方畏惧这个结果,才会帮明智光秀把这件事搅黄。 而促成此事的前提,就是将军狠绝让所有人都没了活路,才能把利益不同的各家联合,一齐动手。” 前田利久沉思半晌,点点头。 “你说的有道理。” 不让斯波义银嫁入御所,非常困难。他已经收下了御剑,足利斯波定亲之事已成事实。 足利家虽然败落,但河内源氏嫡流还是天下共主,将军的婚事不是那么容易撕毁的。 这世界以女为尊,女子怀胎十月生儿育女,男女关系比起男尊世界要稳固很多。 不像义银前世的君主,雨露均沾放浪形骸,玩得那么开放。 换而言之,女尊世界对夫妻关系的态度,比起义银前世更严肃。 要破坏足利斯波已经定下的亲事,唯有将军失德,幕府内外武家忍无可忍,联手打压将军。 幕臣派伊势家,幕府地方实力派斯波家,东近幾大佬六角家,西近幾大佬三好家,这些人联起手来,才够分量。 前田利久叹息一声。 “明智光秀好狠的心,好大的局。” 前田利益点点头,得意道。 “任她暗中织网,还不是被我一眼看破。 只要她不破坏我帮助六角家的行为,让六角母女重返观音寺城,就坐实了她的谋划。” 前田利久点头。 不管明智光秀怎么遮掩自己的意图,只要她不阻碍六角家内部恢复和睦,保存实力,就能看透她的真实想法。 她不是在帮将军,而是要害将军。 别看前田利益现在恨明智光秀,恨得牙痒痒。如果明智光秀真的能拆了这门婚事,前田利益一定会全力配合,助她成事。 正文 第七百一十八章改变的道路 前田利久看着激动的女儿,终于明白她为何一定要搞清楚明智光秀的意图。 她不是想阻挠,她特么的是想帮忙啊! 前田利久不禁有些同情斯波义银,这位斯波复兴之主麾下,都是些什么姬武士啊? 一个个嘴上忠君为主,心里却是老娘想要你的人,令人鄙夷。 前田母女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明智光秀会疯到弑杀将军,她们得到了自以为合理的解释。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前田利久说道。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你准备怎么帮六角母女回返观音寺城。” 前田利益笑道。 “这个简单。 我会派人运输一些物资去日野城,对六角家臣团下克上的举动表示愤怒。 斯波家的义理姬武士,最看不惯以下犯上的乱贼。” 前田利久噗嗤一笑,你们斯波家这些混账一个个觊觎主君,对将军都是心存恶意。义正言辞说这种话,还要不要脸? 看着女儿越来越厚的脸皮,前田利久不禁摇头。 “你先给尼子胜久写封信,说明你协助六角家是为了保证近幾的稳定,寻求她的理解。 明智光秀是你试探的目标,但尼子胜久应该拉拢。不要处处树敌,要学会尊重人。” 前田利益鞠躬道。 “嗨,母亲说得对,我会写信告知尼子胜久。 我在近江战后,一直保持对甲贺郡的压力,六角母女得不到甲贺众的支援。 只要我表示善意,不再是威胁,六角母女必然求助半独立的甲贺众,参与内斗。 六角家乃是佐佐木氏嫡支。佐佐木氏在近江国扎根千年,六角家亦是南近江数百年的统治者,势力根深蒂固,不会这么容易被掀翻。 只要没了外部威胁,观音寺城的六角家臣团扛不住基层武家们的质疑,与甲贺众的骚扰。 如果我再表示会在春耕后北上,帮助六角母女拨乱反正。说不定,观音寺城方面自己扛不住内外压力,会请主君回城商讨后续。” 前田利久看了女儿一眼,这孩子越来越会玩手段了。 六角家现在最大的外部威胁,就是伊贺的前田利益。 足利义辉在山城国压制幕臣,一时腾不出手对六角家内部的骚乱使坏。 而北近江浅井家这一年有余打了太多狠仗,疲惫不堪,无力影响南近江乱局。 只要前田利益退让,甚至愿意帮助六角母女,六角家内部的亲六角势力再闹一闹。 观音寺城的六角家臣团在内外压力下,选择并不多。唯有与主君和解了事,顶多占主家一点便宜。 前田利久说道。 “照你这么说,我倒也有一件事能帮上六角母女。” 前田利益看向母亲,听她说道。 “织田殿下拿下了稻叶山城,改名岐阜城,刻天下布武之印。 她命令西美浓武家追击逃跑的斋藤龙兴等斋藤余孽,春耕后就会进攻北伊势。” 前田利益愣了一下,说道。 “斋藤龙兴不是被斋藤家臣带到了伊贺,就在明智光秀领地吗?” 前田利久看着女儿,苦笑道。 “这重要吗?” 前田利益面色肃然,的确不重要。 斋藤龙兴不过是个小丫头,乳臭未干。织田信长未必在意她去了哪里,大不了以后遇到咔嚓一刀。 织田信长派遣西美浓武家插手北伊势,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兆头。 伊势国紧贴着近幾,过了铃鹿布引两块山地区,就是近江,伊贺,大和三国。 特别是北伊势。 当初斯波义银与前田利益上洛,就是走北伊势一线,那里其实有一些六角家的附属武家。 伊势国内武家分南北,南部是伊势国司北畠家,北部的北伊势八郡,地方国众林立。 北伊势国众中,关家与神户家为首的一些武家,已经被南近江六角家笼络。 两家家督娶了六角重臣蒲生家的两个儿子,联姻后臣服六角家,是六角家在北伊势的附属势力。 而六角母女逃离观音寺城,来到日野城,日野城主蒲生贤秀正是这代的蒲生家督。北伊势两家家督娶的是她兄弟,双方是姐妹关系。 蒲生贤秀本就在斡旋六角家内部各方,希望结束这场观音寺骚乱。如果接到织田家侵犯北伊势的消息,只怕会更急。 姻亲联盟是最稳固的武家关系,北伊势的姻亲也是蒲生家在六角家内部混饭吃的一大助力。 如今关家与神户家受到织田家威胁,蒲生贤秀一定会竭力促成家中和睦,以应对外部威胁。 前田利益看了眼母亲,心里知道,虽然双方只是养母女关系,但母亲待自己是真好。 伊贺前田家与下尾张四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海西,海东两郡。 前田利益的家臣团,不少人是前田利久从尾张国带来的荒子城前田家姬武士,和海东海西的地方武家。 所以,伊贺前田家与尾张的关系很微妙。 前田利久看似给了六角家一个借口整合内部,其实是出卖了织田家的战略意图。 一方面让六角家警觉,另一方面也是提醒前田利益。那位志在天下的织田家督信长,她的触角已经慢慢向伊贺国靠近。 前田母女对视一眼,皆是忧心忡忡。 近幾内忧外患不断,斯波家内部心也不齐。真不知道接下来的一年,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斯波义银怎么还不回来? 前田利益沉默一下,问道。 “前田利家呢?她是什么态度?” 前田利久不满得看着女儿,前田利家是她妹妹,女儿却对她非常抵触,说话都不带敬语。 可是,前田利家那边貌似也是这样,双方已经相互视为对手。 前田利久暗叹一声造孽,然后说道。 “去年,她帮织田家打下了兼山城,便带兵回归领地修整。 利家姬是尾张斯波领的代官,不是织田家臣,没有参与岐阜城的评议,还在等织田殿下的召唤。” 前田利益冷笑道。 “身为斯波家臣,却替织田家打仗,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前田利久撇了撇嘴。不就是和你一样,努力扩充实力,想办法入赘吗? 她也不想再说这难堪的话题,转移道。 “她在美浓攻略立功不小,应该会得到更多的知行安堵状,尾张斯波领应该会更加强大。 织田殿下的确是个有气度的主君,脾气不好但恩赏公平,利家姬不会吃亏的。” 前田利益还是碎碎念道。 “用斯波家的军势为织田家打天下,闹得织田家都威胁到近幾了。 她不吃亏,那么谁吃亏?” 母女有一句没一句的相互数落,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前田家是织田家麾下武家,原有的道路清晰可见,无非就是跟随织田信长征战天下。 可是,这路线被突入的斯波义银搅了个底朝天。如今前田利益与前田利家暗中较劲,变成齐头并进的前田两支。 荒子城的前田老家督利昌估计心中也是抑郁难解,真不知道该谢他,还是恨他。 总之,前田家已经离不开他。 正文 第七百一十九章另一种力量 西近幾,堺港,三好家关所。 三好政康不耐烦得看着前来求见的津田宗及,见她一脸卑微讨好,心中厌烦。 “你来有什么事?” 津田宗及心有戚戚。 她为了商务顺利,不断讨好三好政康,献上财物无数。 可当斯波家商奉行高田阳乃,利用新选组整治她的时候,三好政康却是置之不理,让她成为整个堺港商家的笑话。 即便如此,她也不敢露出丝毫不满,继续供奉这位三好家大佬。 武贵商贱,这就是商家的命。她对今井宗久是眼红得很,斯波家竟然给了一个商人武家身份。 真是不知所谓! 津田宗及伏地鞠躬,小心翼翼说道。 “大人,这些天堺港可是不太平。 一向宗的和尚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进入堺港范围斩杀土仓管事,引起了会合众震动。 纳屋十人众商议此事,今井宗久一力抹平,千利休装作糊涂不管事。 但此事引起了许多商人的惶恐,您是否出面安抚一下诸商的情绪,以免影响到堺港稳定。” 津田宗及说话斟酌言辞,偷偷打量三好政康的面色。 堺港是商人自治港,武家不懂商业,她们只是伸手要钱要物资。 不管是谁占领堺港,为了保证这个下金蛋的母鸡能源源不断提供税金,武家一般不插手具体管理。 设置关所收缴税金,具体事务丢给堺港商人自己去管理。而堺港商人也喜欢这种模式,以免愚蠢的武家不懂装懂,害得大家赔钱。 堺会合众就是堺港商人的联合组织,为首的纳屋十人众由堺港最强的十家商屋组成,主持者是批发商千利休。 千家原本是幕府武家,是在京都政斗失败后逃来堺港。虽然被迫从商,但拥有武家血统的千家,身份天然比堺港诸商高贵。 纳屋十人众,地位最高的是千家这代的主事人千利休,财力最强的是今井宗久,再加上紧随其后的津田宗及。 这三人并称三茶人,是堺港诸商的代表人物。 商家地位低下,茶道是她们拉近与武家关系的一种工具,大商人就是大茶人。 茶是奢侈品,学习茶道,品茶敬茶是需要用大量金钱去砸出来的一种艺术。 茶会是商人向武家进献供奉的一种方式,大家都是体面人,总不能一车车铜钱拉到武家门口吧? 武家收受商家钱财,贵人求财于贱人,不成体统! 武家社会尊卑有序,商家要向武家靠拢,需要有仪式感的形式。通过茶会与献礼,让武家的自尊心得到满足,还显得自己有文化。 这种传统说到底,就是矫情。 三好政康看着一脸真诚的津田宗及,心中冷笑。 此人不怀好意。 这次一向宗来人杀的是土仓管事,看似介入堺港内务,其实是清理自家门户。 津田宗及过来告状,其实是想借刀杀人,让三好政康出面收拾高田阳乃。 当初高田阳乃强抢津田宗及的货仓,作为津田宗及庇护者的三好政康忙于三好家内斗,顾忌幕府反应,没有替津田宗及撑腰。 这件事很扫三好政康的面子,让她非常恼怒。津田宗及是看准了她的心思,借题发挥,给三好政康一个收拾斯波新选组的理由。 三好政康不动声色道。 “一向宗进入堺港之事,之前已经与我交涉过,此事是我允许的。” 津田宗及愣了一下,她在乎一向宗有没有报备吗? 不在乎!她是找借口,折腾今井宗久与其身后的高田阳乃。但是,三好政康为什么不接茬呢? 津田宗及想了想,试探道。 “一向宗进入堺港,小西隆佐等商人非常惊慌。。” “闭嘴!” 三好政康瞪了津田宗及一眼,这混蛋竟然听不懂她息事宁人的态度,硬要闹事。 这事是可以放在台面上说的吗?三好政康都不敢碰这一块。 因为,这是比武家争斗更残酷的搏杀,宗教之争。 小西隆佐是堺港最大的药材商。药材虽然不如渡来钱,土仓,军火赚钱,但战事连绵的武家社会,药材商也是非常赚钱的。 当然,三好政康并不在乎药材商的财力。今井宗久这个从事渡来钱与军火的大商,在她眼中也不过是大一点的蝼蚁。 小西隆佐最麻烦的身份,是南蛮教徒,她是堺港南蛮教徒的带头人之一。 南蛮贸易传入的不止是铁炮等先进技术,还有南蛮宗教这种麻烦的东西。 特别是西人葡人这一派南蛮人,她们最热衷的不是贸易,而是传教。贸易可以不赚钱,但信仰必须传播出去。 铁炮传了多少年,南蛮教也跟着传了多少年。 如今南蛮教在日本有三大教区,分别是九州,京都,江户一带,教徒二三十万,已经成势。 小西隆佐为首的南蛮教信徒,一方面享受南蛮贸易的优先权,另一方面,地位低下的她们被南蛮教皆是主的羔羊这一平等理念吸引。 她们抱团在南蛮教旗下,已经在堺港为中心的濑户内海东海岸一带,形成了相当大的势力。 堺港是自由港,津田宗及提起一向宗入港杀人,小西隆佐等南蛮教徒感到惊慌,这是赤裸裸挑拨宗教矛盾,三好政康敢接这个话头? 她干嘛要去掺合那些宗教疯子的争斗,那些人甚至不在乎利益,可以为信仰而死。 一向宗的本愿寺本山原来在北陆道,数次被捣毁,数次搬迁,最后定居堺港边上的石山本愿寺。 是天台宗,真言宗这些老宗派手下留情,还是不愿意再驱赶? 信仰不是请客吃饭,是从肉体到精神的全面摧毁再征服。要么跪下要么去死,没有妥协的余地。 石山本愿寺在西近幾站稳脚跟,甚至扩大信仰,谁的利益受损呢? 一向宗在摄津,和泉,河内三国交界的石山一带坐大,比叡山,高野山,和歌山都看着不管,那么谁在着急? 摄津到京都一线,是南蛮教仅次于九州之外,在日本的第二大教区。 而江户一带的关东教区,南蛮教的影响力薄弱,那边的关东武家更保守,镰仓一带的净土宗也不是吃素的。 三好政康怎么可能把一向宗清理门户的举动,当做南蛮教与佛教的宗教冲突处理。 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正文 第七百二十章堺港新局面 三好政康狠狠瞪着津田宗及。 此姬看来是恨透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连宗教之争都敢拿出来说事,真是不要命了。 看在她多年供奉的份上,三好政康还是勉强忍下怒气,给她几句话,算是对得起她的钱粮。 “今井宗久拿到了淀川特许通行权,你知道吗?” 津田宗及一愣,咬牙点头。 “嗨,这件事我已经知道。” 淀川是横穿整个摄津国的河流,直接连通山城国京都南郊,是堺港与京都两大近幾商业中心的生命线。 水运成本远低于陆运,自古商人贸易都是依靠海岸线与河流运输,以降低成本,扩大贸易范围。 今井宗久能拿到淀川的特许通行权,至少需要打动堺港三好政康,淀城松永久秀,京都足利义辉,本事大到通天。 有了这个通行权,今井宗久在近幾运输上,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三好三人众,三好义继直臣,幕府将军都点了头,今井宗久名下的物流,就成了近幾商队能选择的最安全物流。 三好家内斗双方,三好家与幕府的矛盾,剔除这些政治上的风险,就是商业上最大的竞争力。 津田宗及虽然不敢和高田阳乃这个蛮横的斯波商奉行作对,但她一直躲在东海道诸商身后,投了不少钱,在给北陆道商路上眼药。 不说北陆道与东海道之争,光是近幾一段的物流安全,今井宗久一方已经占尽上风。 近幾可是年年打仗,能否保证物流,是商家最关心的一件事。 津田宗及对今井宗久的特许通行证是垂涎欲滴,嫉妒欲狂。 三好政康看她不自然的面色,冷冷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她许可?因为淀城的松永久秀大人,向三好长逸大人打了招呼。 京都明智光秀据说与高田阳乃不合,但北陆道商路关联关东的斯波谦信公,她们还是能同心协力为主谋事。” 三好政康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三好内乱起于三好三人众的贪婪,说实话她已经后悔了。 但走到这一步,她没办法脱身,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看到斯波家内部不合,却能公私分明为君分忧,她实在是有些感叹。 津田宗及不敢说话,低头听着三好政康训示。 “松永久秀大人为斯波家说话,希望我不要为难斯波新选组的北陆道物流。 今井宗久献上大批财物,支持三好长逸大人做事。 你说,我能动她吗?” 三好政康看着津田宗及,这商人不识好歹。她以为给三好政康塞了点钱,就可以在堺港为所欲为,也不看看对方是谁。 三好长逸为首的三好三人众盘踞摄津,丹波两国,是三好家征战幕府失败后的后续烂摊子。 如果三好长庆上洛成功,多半会重新整理家业。自己坐镇摄津国监督京都,直辖三好三人众。 再调三好义贤回去看护四国老家,与三好本家的姬武士团和睦。 这样就不存在近幾派与四国派的纠纷,三好义贤甚至不会是三好三人众的上司,将成为四国本家的领袖。 但近幾之战失败,三好义贤又死了,三好三人众变成了历史遗留问题。 她们的实力不足以镇压这两个领国,与四国方面的关系也不好。 简单来说,非常缺钱。 而高田阳乃榨干了堺港,京都两地的土仓存款,有的是钱。 双方有明智光秀与松永久秀从中牵线,互利互惠,凡事都可以谈,都可以商量。 津田宗及仗着三好政康的门路,想要背刺今井宗久,对付高田阳乃。利用一向宗清理土仓管事之事,在背后下黑手。 也许她看懂了今井宗久与土仓管事之间的商业套路,但她不明白这背后的政治逻辑。 三好政康耐着性子和她说这些,已经是仁至义尽。 她最后说道。 “你知道高田阳乃总共从土仓借了多少钱?” 津田宗及想了想,说道。 “据说有十五万之巨。。” 三好政康打断道。 “十三万贯,后续还有借款从京都运来,总数不下十五万贯。 其中七万贯来自一向宗门下的土仓管事,这才是本愿寺显如派人通知我,一向宗尼兵借路入港杀光她家管事全族的原因。 七万贯,她家管事抽走了七千贯,放进自己的腰包。 高田阳乃为表示诚意,主动把账目给了松永久秀大人。松永家臣本多正信去石山本愿寺面见法主,之后的事你都知道了。 对了,今井宗久已经入教一向宗,现在是本愿寺的信徒。” 津田宗及头上布满冷汗,这些武家好黑的心肠,她是后怕不已。 高田阳乃没有留下任何余地给她借题发挥,自己把首尾收拾得干干净净。 石山本愿寺势力庞大,是堺港土仓的一大资金来源。 高田阳乃先从土仓管事借钱,然后把账目丢给石山本愿寺,最后让今井宗久入教。 现在钱已经花完,本愿寺显如能怎么办?那可是整整七万贯! 高田阳乃照着商业规矩办事,是土仓管事自己贪婪犯错,一向宗没理由和斯波家翻脸。 她还不忘协助本愿寺显如清理门户,给予一向宗充分的尊重。随后,今井宗久成为一向宗信徒,会替一向宗把钱赚回来,甚至更多。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石山本愿寺成了北陆道商路的保护者。至少摄津一带,没人敢为难高田阳乃。 石山本愿寺可是庞然大物,三好政康怎么会为了一点面子上的小事对高田阳乃下手,去招惹这群麻烦的尼姑呢? 高田阳乃又通过明智光秀与松永久秀,献金给三好长逸。三好长逸出面说和,三好政康不给她面子行吗? 三好政康叹了口气,说道。 “三好家的关所,一年在堺港收的税金大概在两万贯。 高田阳乃这次借土仓的金额高达十五万贯,据说还有土仓要参与其中,最后的金额可能高达二十万贯以上。 她已经成势了,我拿她没有办法。你如果想找死,不要拖我下水,否则别怪我无情。 对了,三好康长大人马上要来堺港协助我主持事务。你记得准备一次隆重的茶会,欢迎她的到来。” “嗨,请大人放心。” 三好政康说了这么多内幕,当然该向津田宗及讨要开口费。 虽然有松永久秀从中斡旋,她的堺港地位不失。但三好康长的好处也要给足,双方才好相处。 津田宗及心中滴血,三好政康说是茶会,但进献的财物必定要贵重。不然感觉被冒犯的三好政康,一定会翻脸。 两位三好家大佬,津田宗及得花多少钱平事啊? 她偷鸡不成舍把米,这次没害到今井宗久,反而让自己又损失了一大笔钱。 津田宗及心中越发渴望,要学习今井宗久的办法,找到一家强盛的武家大名依附,才不会处处被人欺负。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一章骄傲的将军 近幾,京都御所。 将军召集幕府评定众,连同亲近幕府的各家相伴众,展开冬季大评议。 等日常幕府政务说完,明智光秀又被足利义辉拉出来痛斥。 “谦信公到底怎么回事!未上报幕府就在关东重开侍所,惊世骇俗,简直无法无天!” 明智光秀低头认错,这是入冬以后,她第三次被足利义辉拉出来责骂。不但她习惯了,京都武家们也都习惯了。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足利家与斯波家要翻脸,可看多了才发现,将军的声势很大,实际意义却很小。 她三番五次命令斯波义银回返京都,仅仅要求他对在关东使用御剑下发的敕令作出解释。 看似恶狠狠的足利义辉,更像是一个求着丈夫归家的妻子,外厉内荏。 如果真的要下狠手,夺回明智光秀相伴众身份,把她赶出京都才是强有力的威慑。 明智光秀是斯波义银留在近幾斯波领的外交役,一旦被将军剥夺幕府身份驱逐,就没资格留在京都,影响深远。 可将军却是一次次加重责骂的尺度,把明智光秀拉出来做样子,但就是不把事情做绝。 斯波义银在关东使用御剑敕令,有先斩后奏的权力,但事后都会上报幕府备案。 他使用敕令主要做了五件事。 第一,剥夺椎名家的越中国守护代役职。 第二,在越后重开关东侍所。 第三,建立御台人这一姬武士集团。 第四,命令越后的上杉辉虎攻击信浓的武田晴信。 第五,将小笠原家的信浓国守护转给了武田晴信。 之前将军两次痛斥明智光秀,就是指责斯波义银滥用职权,剥夺椎名家的越中国守护代,给予武田晴信信浓国守护。 这两件事,相对影响比较小。 幕府衰败,对于近幾之外的武家早就失去了实际管辖权。替换不替换守护役职,只是守护体系中的程序正义。 对于地方武家来说,这名分有用,值得献金换取幕府支持。但维持地方统治,主要还是看谁的拳头硬,马仔多。 而这次责骂的建立关东侍所,严重程度又上升了一个级别,这是足利义辉发出的信号。 她不是按照御剑敕令的下达顺序在骂人,更像是步步升级,对斯波家加重威胁的一个态度。 姬武士,武家,侍,都是一个意思,但最初出现的名字是侍。 武家的雏形,是为天皇公卿看家护院的暴力集团。她们的地位并不高,被称为侍。 初代将军源赖朝还未得到天皇恩准成为征夷大将军,尚未开幕成立幕府之前,在镰仓建立的管理机构就是侍所。 简单来说,最初的幕府只有侍所,政所之类的其他幕府机构是后来慢慢丰富起来的。 镰仓幕府是初代幕府,结构简陋,主要依靠侍所与御家人制度来统御姬武士,侍所权力极大。 斯波义银在关东重开关东侍所,不但让京都已经失去大半权利,沦为治安大队的侍所感到尴尬,更像是一种挑衅将军的行为。 要不是他收下御剑,已经被默认为将军的丈夫,河内源氏嫡流的御台所,这种行为就是要造反呀。 可是他以御剑敕令重开关东侍所,就只有足利义辉可以骂他,这事就转变成了足利家的家务事。 将军骂了一阵,最后问面色惶恐,态度恭谨的明智光秀。 “谦信公什么时候回来?他不该回来向我解释一下吗?” 明智光秀心中鄙夷,解释道。 “将军大人息怒,冬季大雪封路,北陆道不畅难以出行。” 明智光秀说话看似慌张,其实把后路都留好了。 冬季大雪,我家主君没办法回来,但我也没说他要回来。开春以后不回来,也不关我事,我什么都没说。 这种文字游戏,足利义辉陪幕臣们玩了多年,当然清清楚楚。她扫了一眼恭顺的明智光秀,看不透这人的心思。 说她不忠诚嘛,斯波家在她代表下的确处处帮衬足利义辉,让将军整治幕臣,整合幕府的行动顺利很多。 说她忠于幕府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在京都长袖善舞,与各家关系搞得很好,又与三好家在山城国活动的松永久秀勾勾搭搭。 这个优雅姿态的明智光秀,不管是赏还是罚,是赞还是骂,永远笑盈盈接受下来,让人难以琢磨。 足利义辉扫了一眼列席的三渊晴员,细川藤孝,畠山高政。 她步步加重对斯波家的责骂,不是说给这个柴盐不进的明智光秀听,而是作伐给别人看。 幕府原本的地方实力派在近幾之战中被打散,现在的实力派是靠斯波义银一手重新拉起来的。 三渊家被斯波义银扶起,占据了北河内十万石。 和泉细川家被斯波义银保全,维持了和泉十余万石领地。 畠山高政家业崩散,不得已投靠斯波义银,这才拿回河内国中支离破碎的几万石直领。 这三家连同北大和,伊贺的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组成了新的幕府地方实力派,动员力有四十多万石。 随着伊势贞教倒台,足利义辉又通过控制二条,坂本,伏见等城池,彻底抓牢幕府的控制权。 她现在已经可以支配山城国以及周边诸国的幕臣领地,加上京都的商税商利,动员力可以有五六十万石。 只要地方实力派支持足利义辉,足利家的军势就能重返百万石动员力。足以压制近幾诸国,对三好家,六角家形成更大压力。 斯波义银下关东之前,命令明智光秀支持将军做事,她也是这么做的。 但这份支持并不牢靠,远不如足利义辉自己将地方实力派抓紧在手中,令她安心。 她不断加重力度,痛斥明智光秀。 一方面,是希望斯波义银回返京都与她结缘,完成足利斯波两家合流,彻底合并幕府内部的力量。 另一方面,也是试探三渊家,和泉细川家,河内畠山家,看她们是否始终如一的紧跟斯波家步伐。 如果能够分化部分地方实力派,让她们投靠蒸蒸日上的足利家,压制斯波义银的把握就更大。 正如斯波义银离开京都之时,足利义辉所言。等他回来,两人再对一局。 心高气傲的足利义辉发誓要成为实权将军,要让斯波义银心甘情愿嫁给自己。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二章藤孝不相亲 足利义辉喷完明智光秀,再次重复了对斯波义银在关东乱举的愤怒,要求他回返京都做出解释。 明智光秀伏地叩首,表示必会把将军的意思准确转达给主君。与会诸姬冷眼旁观,心思不一。 待大评议结束,众姬伏地行礼送走将军,这才各自走出御所。 明智光秀走出几步,被身后三渊晴员叫住。 “明智大人,请等一下。” 明智光秀转身鞠躬,笑容可掬,恭敬道。 “三渊大人有何吩咐?” 三渊晴员看着她标准的笑容,有些发愣,半天挤出一句。 “关东武家粗鲁不堪,顽固不化,义银那孩子如果打不开局面,不如早点回来吧。” 明智光秀抬了抬眉毛。 这年头还敢对斯波义银直呼其名,称呼晚辈的人不多了,三渊晴员算一个。 她这种长辈劝诫晚辈的口气,其实很不合适。斯波义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又是将军的御台所,身份尊贵。 双方虽然是世交,但斯波义银的地位更高,三渊晴员教他做事的语气,很容易被人误会。 明智光秀知道这位老大人其实没有坏心,她说话一贯直来直去,尺度把握是差了一点。 三渊家起于四代将军庶女分支,也算是足利家亲族。三渊晴员又是从和泉细川家过继到三渊家继承家督。 这份血脉渊源让姐姐细川元常一直护着她,将军对她也是多有容忍。嘴大坏事,可她硬是成了屹立不倒的幕府常青树。 更不提她对初来近幾的斯波义银多加照顾,这份好心又换来复兴的斯波家尊敬。别人看她大大咧咧却混得风生水起,也是眼红无奈。 命好,没辙。 斯波义银随着越后的上杉辉虎下关东,一去一年多不回,明眼人都看清了他想去干嘛。 虽然想不通斯波家选择关东扩张的原因,但结果却是一年里毫无作为。 足利义辉在京都势力暴涨,斯波义银却在关东受挫。难怪将军开始膨胀,要求斯波义银别在关东浪费时间,赶紧回京都艾草。 勉强算是成果的北陆道商路,京都方面也跟着赚了不少。将军支持今井宗久的淀川特许通行,就是重压之后表示的一种善意。 只要斯波义银肯回来与将军结缘,足利斯波正式合流,一切都可以谈。 明智光秀看着好心好意的三渊晴员,不方便回话。 幕府地方实力派的基础是斯波家挤入了细川三渊联合体,这位三渊晴员可是明确站在斯波义银一边的重要人物。 就在她为难的时候,一个人在旁边插嘴。 “三渊大人此言差矣,谦信公才略超凡,他的想法岂是常人可以揣摩看透? 关东遥远,我们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又怎么能随便说话,给谦信公造成困扰,添加麻烦。” 两人回头,看到说话的畠山高政。给人添麻烦,这话在武家社会已经是相当重的指责。 三渊晴员涨红了脸,已经很久没人敢对她这么不留情面的指责,何况开口的还是畠山败家女。 随后走出来的细川藤孝看到这一幕,上前喝道。 “畠山大人,三渊大人也是关心谦信公,你这么说话可是伤了老大人的心。” 畠山高政歪了她一眼,哼哼道。 “做人要懂得感恩,明白自己的位置。” 说完,她朝三人微微鞠躬,走了出去。 其他武家见她们起了争执,不敢多看,埋头掠过走廊。 三渊晴员尴尬得站在当场,身边的明智光秀还在眯眯笑。细川藤孝冷冷看着抬头挺胸离开的畠山高政,心中恼怒。 别人不敢顶撞与各方关系深厚的三渊晴员,畠山高政却是不怕。 一来,她是畠山宗家家督,三管领之一,家格高贵。 和泉细川家是细川分家,三渊家的北河内守护代,理论上还是出自畠山高政这位河内守护指派。 撇开双方实力不说,只在幕府守护体系内谈尊卑,畠山高政嗓门最大。 二来,河内畠山家败落至此,她是地方实力派之中最弱的。没有斯波义银帮衬,碎散在河内的几万直领随时会被人吞掉。 身旁的北大和斯波领地,是畠山高政防止南河内游佐家,北河内三渊家吞没自己的倚仗。 细川三渊两家有的选,河内畠山家已经没得选,只能抱紧斯波义银的大腿。 她当着明智光秀的面痛斥三渊晴员,这是表态。老娘紧跟斯波老大,不离不弃,绝不当墙头草。 说到底,没实力不配骑墙。 继承河内,纪伊两国四十余万石的畠山高政,沦落到如今几万石直领。 她已经没资格狂妄,只能紧跟斯波义银,想办法把输掉的家业赚回来一点。 明智光秀鞠躬道。 “畠山大人戏言而已,请三渊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我先告退了,三渊大人,藤孝姬。” 明智光秀鞠躬离开,三渊晴员回礼,细川藤孝也跟着不情愿的微微一鞠。 看着她走远,细川藤孝冷笑道。 “猫哭耗子假慈悲,母亲,你不要小看了此人,要警惕她。” 三渊晴员摇摇头。 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本来是密友,变成现在这样,三渊晴员虽然不知道内情,但能猜到多半是斯波义银的缘故。 她叹了口气。 三渊晴员是希望斯波义银嫁给将军的,这孩子的确不错,但长得实在是太招人了,惹来许多麻烦。 当初她也动过心思,让细川藤孝娶他。可事到如今,将军这么执着,还是不要去触霉头。 斯波细川三渊这个联合体,真正在其中弥合分歧的是三渊晴员。 斯波家的明智光秀,与细川三渊的实际主事人细川藤孝,两人关系相当恶劣。 站在三渊晴员的立场,斯波义银嫁给将军,地方实力派等同于和足利家联姻联盟,其实是利好。 另外,还能让细川藤孝死了心,把精力放在稳固家业,结缘留后,也是一件好事。 看着母亲怪异的眼神,细川藤孝面上一红,她当然明白母亲的心思。 细川藤孝是三渊晴员的二女,过继给无后的姐姐细川元常,以后继承和泉细川家。 两家的关系紧密,打断骨头连着筋。细川藤孝的未来,就是两家的未来。既然她与斯波义银无缘,早点另外娶夫生子,对大家都好。 可细川藤孝始终拒绝相亲武家男,让三渊晴员头疼不已。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三章藤孝难抉择 三渊晴员与细川藤孝母女俩回到三渊府邸,在室内分坐。 两人等侍男奉上热茶,呵退左右,这才说起话来。 三渊晴员闭上眼睛,疲惫说道。 “藤英来信,谈及将军私信给她,对她这一年坐镇北河内的辛苦,赞赏有加。勉励她好好看护北河内,为幕府分忧。” 细川藤孝笑了笑。 “大姐也有收到信?我这就有一封。是在胜龙寺城静养的元常母亲收到的一封将军信件,关心她的身体是否康复。” 三渊晴员睁开眼,盯着细川藤孝,悲愤道。 “将军这是要做什么!藤孝,你可不要胡思乱想。” 细川元常因为不乐意接纳斯波义银,进入细川三渊联合体,被细川家臣团排斥。 在三渊晴员支持下,细川藤孝接手了她的权力,将她赶去胜龙寺城静养。 如今将军先后给细川元常,三渊藤英写信,这是什么意思?威胁吗? 如果细川藤孝不听话,足利义辉是否准备拉出细川元常与三渊藤英夺权,让和泉细川家主动与斯波家做切割? 三渊晴员的愤怒,是害怕自己的姐姐与女儿被教唆。 细川藤孝能替代细川元常,三渊晴员作为三渊家督的表态并不是关键,真正原因是细川家臣团选择抛弃主君。 和泉国在三好侵袭中被打得稀巴烂,要不是斯波义银在谈判中坚持维护和泉细川家,她家对和泉国的统治早就崩溃了。 和泉国是幕府方面直接面对三好家威胁的前沿,细川家臣团希望与斯波家联合,利用斯波义银的威望吓阻三好家。 细川元常不识相,才被一脚踢开,家臣团支持亲近斯波义银的细川藤孝上台。 将军如果想在地方实力派内部捣蛋,怂恿细川元常出来夺权,只怕细川藤孝会被家臣团逼着做出自己不想做的恶事。 而三渊家在幕臣中实力不强,能控制北河内十万石,依靠的是细川家臣团。万一惹恼细川家臣团,三渊藤英下场难料。 三渊晴员对将军的行为非常愤怒,这是要让自家手足相残啊! 细川藤孝摇摇头,说道。 “母亲,你都能想到的事,元常母亲在胜龙寺城静养一年,早该想得清清楚楚。 现在的局面是和泉细川家需要斯波家,元常母亲自己把将军的信交给我,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三渊晴员稍稍安心,怒道。 “将军太过分了,细川三渊两家始终站在她的一边,为何这般对待我们?” 细川藤孝听着母亲的哀鸣,心中摇头。 母亲的日子过得太顺利,幕臣们看在将军,三渊家,细川家,斯波家的面子上,没对她下过死手。 在政治上,她很幼稚。 和泉国和北河内是幕府与三好家交锋的前线,细川家臣团支持细川藤孝与三渊晴员接纳斯波义银,是有自己的安全诉求。 将军在稳固了幕臣方面以后,认为自己手持五六十万石的动员力可以替代斯波义银,对细川三渊两家许诺安全保障。 她对两家的试探,看似鲁莽,其实是以实力为后盾,正大光明的挖墙脚。 足利义辉是将军,天下之主。 只要实力到位,当然可以这么做。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姿态,让细川三渊两家有个心理准备。 斯波义银能威慑三好家,不是凭着二十万石的动员力。就近幾斯波领那二十万石,其实并不多。 斯波家真正厉害的地方,是斯波义银太能打了。土地人口动员力再强,别人打不过他又有个p用! 细川藤孝担心的是,将军为了收服地方实力派,会竭力证明自己的武力足够保护地方。 她会不会对三好家展开咄咄逼人的强势压迫?导致三好家与幕府的关系,再次走向紧张。 细川藤孝问道。 “母亲,如果将军对三好家挑衅,我该表示什么态度? 支持,中立,还是反对?” 三渊晴员一愣,细川藤孝是两家的实际主事人,她这话意有所指啊。 不提北方的丹波国,三好家与幕府对峙的前沿是摄津国。 分别应对南面的和泉国,东南的北河内,山城国内的淀城不远就是细川家的领地胜龙寺城,全都是细川三渊两家的地盘。 三渊晴员犹豫道。 “将军不会这么做吧? 三好家虽然内部不合,但暂时还没有内战。 她家的动员力有百万石,只要内部不打起来,将军手中的力量不够应付。” 三渊晴员吱吱唔唔,顾左右而言它。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态度,不敢正面表态是否忤逆将军。 细川藤孝仰天长叹。 母亲这人瞻前顾后,没有三渊家的明确支持,她怎么有底气出手阻止将军冒险。 三好家不内乱,将军当然不会冒险。可如果有人误导她,让她以为三好家已经乱了呢? 性子刚烈,急于求成的足利义辉,会被人带到沟里去。 细川藤孝脑海中浮现出明智光秀笑眯眯的俏脸。原来如此,这家伙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果然,明智光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斯波义银嫁入御所?她是要让足利家彻底衰败,将军再没资格娶斯波义银。 幕府被冲击,细川三渊领地首当其冲成为战场,明智光秀你好狠的心肠。 细川藤孝心乱如麻,这样的话,斯波义银的确不用再嫁给失去权势的将军。 细川藤孝神色复杂看着犹豫的三渊晴员,话到嘴边,却堵在唇齿之间。 她没有想到,明智光秀比她预估得更疯狂,不愿意留下一丝可能性。 ——— 京都的细川藤孝只是叹息,北大和郡山城的尼子胜久却是疼头欲裂。 情况不对劲,很不对劲。 前田利益发来文书,要干涉南近江六角家骚乱,帮助六角母女重返观音寺城,希望她能理解。 理解?理解个p啊! 南近江六角家,是斯波家在近幾的第一敌对势力。自从三好家退却,放弃上洛之后,能对近幾斯波领构成威胁的只有六角家。 这种紧贴领地的强大势力,就让她家闹去呗,最好是四分五裂。前田利益炮制一堆理由要介入,一定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这家伙不老实。 正文 第七百二十四章信长问改易 比起前田利益的真实意图,尼子胜久更头疼京都的将军得知此事,会是什么反应。 六角,三好前后内乱,是足利义辉欣喜若狂的好事,说不定磨刀霍霍已经准备下手割肉。 前田利益帮六角母女稳住家业,会让将军因为之前斯波重臣不结缘谣言的半信半疑,转变为对斯波家臣团憎恶警惕。 京都的明智光秀也不让人省心。 她以协助北陆道商路为由,分别找将军,松永久秀协调,帮今井宗久拿到了淀川特许通行权。 也许足利将军会得意自己打一棍,给一枣的策略。但尼子胜久却很清楚,明智光秀暗中给高田阳乃支招,让她向三好长逸献金过关。 要是将军知道,斯波新选组与三好三人众利益苟合,她又会怎么想? 斯波新选组在堺港的任务,就是警惕三好家再次侵袭近幾,高田阳乃这是赤裸裸的背叛行为! 尼子胜久不明白,明智光秀到底想做什么? 她在京都面对足利将军唯唯诺诺,唾面自干,却通过松永久秀促成高田阳乃与三好家勾连,表里比兴当两面人。 明面上,说是为了北陆道商路,协助关东的无奈之举。还向尼子胜久报备此事,让她无话可说。 这和前田利益是一个套路,用斯波家利益为由,堵尼子胜久的嘴,逼她捏着鼻子认账。 可明智光秀又与筒井顺庆来往密切,兴福寺长觉已经写信给尼子胜久,询问斯波家的态度。 尼子胜久能怎么办? 北大和的原有军力随着岛胜猛去关东,被抽离大半青壮武家。地方财力因为南近江战事,大量输送到伊贺的前田利益手中。 要不是尼子胜久利用尼子家的招牌号召西国旧部来投,又有堺港的高田阳乃补充钱粮,北大和领地早就崩了。 关东输送与伊贺打仗两件大事,北大和不过区区十万石领地,能顶得住这么抽血吗? 尼子胜久就算想帮兴福寺长觉站台,她有实力威慑筒井顺庆吗? 前田利益用军役帐整合,几乎把伊贺国的力量剥离。北大和领地又因为长时间流失人力物力,只能勉强支撑。 尼子胜久心知不妙,明智光秀,前田利益,高田阳乃都在有意无意的圈地夺权。 尼子胜久恨不得写信向斯波义银告状,把这些人的丑行都暴露给主君看。 你们不是都喜欢装乖乖,装忠臣,想入赘吗?我就告诉主君,你们的真实嘴脸是啥样! 可转念一想,这些人虽然做事手段龌蹉,但还在自己的权力范围边缘反复横跳,也说不出真正破坏大局的罪状。 她这一状怎么告?就算告上去又有什么效果? 如果只是换来主君痛斥几句,反而让她沦为小人,遭人记恨。以后不好相处,居中协调各方关系。 京都,六角家,三好家,兴福寺,尼子胜久总觉得有什么变化在慢慢破茧而出。 但她支撑北大和领地已经力有不逮,又能怎么办呢?她放下笔丢开纸,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不管了,没法管了。 ——— 美浓国,前田利家终于等到织田信长的召唤,前来岐阜城,面见这位新鲜出炉的百万石大名。 作为斋藤浓君的妻子,得到美浓武家承认,织田信长以为岳母斋藤道三复仇的名义,入主美浓国。 可笑的是,作为斋藤道三一脉的直系后裔,斋藤龙兴却被看成斋藤义龙的余孽,遭到追杀。 政治就是如此奇幻。不知道斋藤浓君心中作何感想,会不会同情这个侄女?亦是为斋藤家保留一丝血脉。 武家长期处于一国,血缘关系错综复杂。当初被斋藤义龙灭族的明智家,与斋藤家也有关联。 明智家臣服入赘斋藤家的斋藤道三,是有联姻的,明智光秀和斋藤浓君说起来还是表姐弟。 武家天下,就是一个远近血亲自相残杀的冷酷世界。 织田信长笑盈盈看着恭敬行礼的前田利家,摆摆手说道。 “起来吧,我听权六说了,你可是帮她打下兼山城的大功臣。无须多礼,你知道我一向看重你。 犬千代,你没有让我失望啊。” 织田信长加重语气,点了点失望两字。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稍稍眯眼,不知道这位桀骜的织田家督,又起了什么心思。 “不敢当,一切都是织田殿下运筹帷幄,我不过是冲锋陷阵的小卒而已。”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 “你也学会说恭维话了,我们之间用不着这样。 这次叫你来,是因为你英勇奉公,我想要恩赏于你,但又有点为难。 你知道,尾张斯波领毕竟是在谦信公名下。不知道我改易领地,方不方便?” 织田信长两手一摊,看似无奈,眼睛却盯着前田利家的反应。 前田利家抬头挺胸,断然道。 “尾张斯波领是织田家的外样藩领地,织田殿下当然可以改易。” “好!” 织田信长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前田利家更加顺眼。 尾张斯波领的问题非常复杂,石高不过一万余,对于织田信长和斯波义银都不是大数字,但这领地的政治属性却很特殊。 当初斯波宗家灭族,斯波义银陪织田信长睡觉,硬是阴了她一把。把她准备吞下的斯波料所一千五石,以国人众形式夺了回来。 之后,义银在织田内战中立功,正式被织田信长接纳为直臣,并另外赐下桶狭间一千五百石。 再后,斯波义银上洛,从此一飞冲天。现在织田信长都不敢提她收下过斯波义银这个直臣,因为这违反守护体系的原则,以贱御贵。 尾张乡下你们随便玩,但到了幕府这个层面,织田信长不想找事。她更多是想利用尾张斯波领的特殊性当成敲门砖,结交义银。 之后,她也收到了斯波义银的回礼。帮织田家牵线与北近江浅井家的联姻盟约,撬开了织田信长介入近幾政治的一角布帘。 到了此时,斯波家对于织田信长的用处变得模糊,尾张斯波领也变成历史遗留问题,一个有点烫手的山芋。 前田利家在桶狭间表现出色,织田信长干脆顺水推舟,给了她桶狭间万石领地,让尾张斯波领成为尾张三河两国的缓冲区。 正文 第七百二十五章利家的预判 桶狭间奇袭后,松平家态度不明,织田信长心中算盘打得响亮。 如果松平元康要攻入尾张,那就先侵犯斯波家的领地,得罪斯波义银去吧。 没想到前田利家为两家牵线成功,织田松平两家达成清州同盟,成了背靠背的盟友。 这时候,尾张斯波领在桶狭间失去了作用,又开始变得扎眼。 虽然前田利家主动向织田信长靠拢,甚至出卖斯波家的足轻法度,以为投名状。 但织田信长还是不希望,尾张斯波领横在自己的起家之地。可她增加领地简单,改易却是很难。 恩赏给前田利家的领地无所谓,但安堵给斯波义银的一千五百石桶狭间领地,还有斯波宗家祖传的一千五百石料所,怎么动? 尾张斯波领是织田家的外样藩,但斯波义银却不是织田家的外样众。织田信长动他的地盘,可以解读成严重的政治挑衅。 几千石数量不大,但很难说会不会引发恶劣影响,织田信长需要一个背锅的人。 她看着恭敬的前田利家,笑而不语,这也是一次试探。如果前田利家真心投靠,就得敢于做出这种逆上的决断。 结果让她很满意,前田利家的确识相,她这行为几乎是自绝于斯波家臣团。 武家们聚集在一个家名之下,求的是利益,而土地是武家最看重的利益。 前田利家身为尾张斯波领代官,擅自允诺改易斯波家领地,特别是斯波祖地。即便斯波义银能原谅,斯波家臣团也不会原谅她。 前田利家表态之后,重新低头顺耳等候织田信长指示,她对织田信长的试探不以为然。 斯波义银心系关东,最多顾及近幾斯波领那二十万石领地。尾张斯波领的万余石土地,早就不在他眼中。 这才是前田利家最着急的事,她已经快没有利用价值了。对于主君没有价值,姬武士还有什么用? 她一心要依靠自己的双手,去争一个入赘的可能。远离斯波义银的她只有自立自强,把主君留下的尾张领做大做强。 不管是尾张还是美浓,甚至搬去北陆道都没有关系,重要的是积攒实力! 有了足够的实力,她才能有分量,保留与斯波义银结缘的一丝机会。 织田信长野心勃勃,不断扩张,迟早是要上洛完成天下人的梦想。 她强改军制,做事不循传统,激进冒险,只求结果不择手段。与幕府武家法度,守护体系有不可调和的根本矛盾。 作为传统守护大名的斯波义银,迟早要与激烈改革的战国大名织田信长,发生冲突。 前田利家可以跪下给织田信长当狗,只要她能重用自己,恩赏不断,让前田利家变得更强。 即便斯波家臣团唾弃她,斯波义银不理解她,都没有关系。她可以等一年,三年,五年,一直等到到双方冲突的那一天。 室内两人各怀心思,但对于尾张斯波领改易一事,却是达成了一致。 织田信长说道。 “改易之事将在东美浓攻略后再说,不单单是你,权六她们也会得到大量的恩赏,我不会亏待功臣。” “嗨!谢织田殿下,我等感激涕零,必将奋勇作战。” 织田信长正在集中力量改制,把尾张武家打发去东美浓攻略。为了让尾张武家不反对,她抛出东美浓二十万石,下了血本。 而尾张斯波领在战后肯定会被改易到东美浓,具体安堵多少石就看前田利家自己的本事了。 前田利家早已知晓岐阜城的评议内容,对尾张武家的愚蠢嗤之以鼻。这些人被织田信长指使得团团转,还为增加领地而高兴。 其实只要织田信长完成改制,整个织田家就会变成她一人的军团,家臣团将失去与她对抗的能力。 平民人口十倍于武家,浓尾平原的粮食足够养活大量的卒族,她们会成为织田信长用不尽的后备力量。 而武家集住政策,让家臣更难造反。 底层武家成为军团骨干,中层武家被指派为与力,高层武家带军出战。武家的层叠统治被打破,姬武士成了织田信长手中的流官。 经济上,织田信长一手拉拢商家乐市乐座赚钱,一手依靠日莲宗派来的铁炮工匠自建工坊。 等到织田家的卒族,能够熟练使用三间半超长枪与铁炮作战,谁来打败织田家的脱产军团? 前田利家冷眼旁观,她相信不少织田家臣也看清楚了这一切,但她们没有办法。 一个人可以是睿智的,但群体必然被智商最低的那部分人,拖进同一水平进行决策。 织田家臣团只看到眼前的利益,谁出来阻止她们拿好处,谁就是敌人。 真有不要命的武家出面,她还没阻止织田信长,自己就先被家臣团弄死了。 随波逐流,才能自保。如何跟着织田信长的指挥棒走,获取个人更大的利益,才是正确的选择。 织田信长看向前田利家,问道。 “我希望明年能完成对东美浓的控制,你觉得权六能做到吗?” 前田利家想了想,说道。 “柴田大人麾下各家的实力足够,东美浓猿啄,兼山等地都在织田军控制之下,特别是兼山城,隔绝了东美浓武家相互间的联系。 我个人建议先攻略东美浓各郡的大城要城,然后直抵边界,拿下郡上郡的八幡城,惠那郡的岩村,苗木两城。 日根野弘就大人如果愿意配合,号召她这一系东美浓武家里应外合,应该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春耕后先占领城池,下乡进村清理地方,可以放到秋收后。” 织田信长点点头,前田利家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春季攻略城池,方便秋季清扫地方,不耽误来年耕种。东美浓会成为她的助力,而不是长期负担。 美浓北部是两白山地,西美浓隔着越前国,东美浓主要面对飞騨国。郡上郡是楔入两国之间的突出部,郡上八幡城是郡上郡的核心。 而紧贴信浓国的惠那郡,是以木曾山脉分界,岩村城,苗木城是防御的要点城池。 虽然美浓与这三国隔着群山,不利于大军运动,他国不太可能介入东美浓战事。但隔绝边界,占据要地,才好清理内部。 织田信长笑了笑,说道。 “开春你还是随权六行动,不要让我失望啊,犬千代。” “嗨!”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 她通过几次精彩的表现,得到了织田信长的赏识。但双方默契得避开了一点,那就是前田利家的斯波代官身份。 织田信长是想利用这个身份,但还未进入近幾,暂时用不上,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而前田利家是装糊涂。一面投效织田信长斩断后路,不留余地。一面捏着这个身份,方便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双方一番作答,主客尽欢颜。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六章锁死的叛军 近幾,东海道各家相互计算,远在越后的斯波义银也在推进自己的平叛计划。 安田城,居馆内。 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下首除了自家诸姬,还有安田长秀与水原满家列席。 斯波义银笑着对安田长秀说道。 “我发信不到十日,安田家不但准备好了营地,还能召来水原家督,我很满意。” 枥尾城沿着越后山脉向北进军,跨过阿贺野川就是依山傍水的安田城。此城是下越门户,安田家的态度非常重要。 义银仗着枥尾城的冬装厚实,姬武士团吃苦耐劳,冬季冒雪进军。 他也没想到安田长秀这么识相,全盘接受了他的命令,为平叛军在安田城落脚,准备妥当。 安田长秀鞠躬道。 “臣下惶恐,这是我的本分。御台所有令,自当竭尽全力。” 说完,她将上杉辉虎的手令双手奉上,返还斯波义银。 斯波义银派人送信给安田长秀,附带着上杉辉虎的手令,上书全权委托斯波义银指挥下越忠于上杉家的武家,进行平叛。 安田长秀得知新发田长敦作乱,吓得不行。大见党的位置太尴尬,稍有错差就会沦为双方交锋的战场。 她一边喝令在安田城下准备营地,一边急信催促水原满家来安田城,一齐等候平叛的斯波义银。 扬北众之名,起于阿贺野川,又称阿贺北众,意指阿贺野川以北的武家众。 大见党的地盘就在阿贺野川北岸,安田城依靠越后山脉,在阿贺野川上游出山口,而水原家的水原城在阿贺野川中游以北。 阿贺野川下游出海口,就是新潟津,港口存放着大量的物资。有佐渡岛运来的金银,也有准备运往佐渡岛的盐铁布粮。 想要占据下游的新潟津,并防备对岸的平叛军,新发田长敦一定会在突袭新潟津后,沿河攻击压服中上游的安田城与水原城。 安田长秀脑子坏了才会和新发田长敦一起作乱,她刚才进入上杉辉虎的侧近众,一心一意想吃口安稳饭。 如今身后闹出乱子,家业要沦为战场。她紧紧贴着斯波义银这个足利军神,最希望他早点扑灭乱党,别让自家遭殃。 水原满家是大见党分家,与宗家的安田长秀一个想法。她才不管佐佐木党闹什么乱子,但决不能把自家连累进去。 斯波义银的厉害,参与过川中岛合战的扬北众知道得清清楚楚。 新发田长敦如果突发叛乱,还有三分把握。可如今计划暴露,斯波义银迅速北上平叛,大见党明白该怎么站队。 她们站在胜利者一边,摇旗呐喊,甚至能从乱党的尸骸上捞点好处,何乐而不为。 斯波义银笑着点头,又宽慰安田长秀与水原满家几句,然后话锋一转,说道。 “新发田长敦的叛乱突然,我来不及调集大军。这次平叛,主要还是借助下越各家忠君之士的力量。 我会带着关东侍所诸姬在安田城压阵,具体平叛将由我的阵代,本庄繁长在前线指挥。” 安田长秀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诧异的水原满家,这和她们想得不一样。 原本大见党以为,这次是斯波义银带着大军来平叛,摧枯拉朽干掉乱党,她们跟在后面捡漏就行。 谁知道斯波义银把本庄繁长这个扬北众的叛徒推到台前,自己窝在安田城督战。 这下就尴尬了。 安田长秀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斯波义银这尊大神在安田城蹲着,她怎么办?还怎么摸鱼? 安田城守在阿贺野川上游,平叛大军不拿下安田城,绝不会轻易过河,杀入中越地界。 因为她们的后勤线,随时会被顺流而下的斯波义银截断,就算叛军占领中游的水原城也不安全。 所以,只要安田城还在斯波义银手中,这场叛乱就会被绑定在阿贺野川北岸的下越地区,最惨不过是以水原城为中心打拉锯战。 安田长秀小心翼翼问道。 “御台所,那这次的平叛如何进行?” 斯波义银说道。 “本庄繁长会带麾下御台人出战,协调指挥各家。 我也已经去信下越各家,命令色部胜长,中条藤资,竹俣庆纲带领各党参与平叛。 新发田长敦不自量力,相信扬北众各家同心协力,乱局很快就会平息。 你觉得是不是这样,安田大人?” 安田长秀连连点头。 “御台所说的是。” 她心中叫苦,这是谁想出来的馊主意。加地,新发田,五十公野三家叛乱,让色部,中条,竹俣为首的扬北众各家去平叛。 不说其他人,安田家怎么办?去不去?安田长秀看向水原满家,她的脸色也很难看。 义银见她们面面相觑,假装没看到,继续说道。 “安田长秀,水原满家,你们也准备动员吧,冬末随本庄繁长出战。相信北部其他几家,也愿意全力以赴。” 两人伏地嗨了一声,安田长秀心乱如麻。 新发田长敦选择冬末雪停未化之前,出兵新潟津,这是突袭的策略。如今被斯波义银一方识破,就已经失败了。 开春化雪,土地泥泞,双方万一打成胶着,会影响春耕。 春耕受挫引发粮荒,来年饥饿席卷下越各家,光是这个后果就令人不寒而栗。 各家如果违抗军令,避战不出。不但得罪上杉辉虎,已经暴露的新发田长敦也不会手下留情,她没有退路,必须闹大叛乱。 各家如果应付了事,一时拿不下她,那就是打成烂仗影响春耕。来年饥荒,下越各家自己倒霉。 所以,只有全力出击,尽快把这伙叛党干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安田长秀越想越气,看向面色肃然的本庄繁长。这断子绝孙的毒计,肯定是这个生女儿没p眼的叛徒想出来的。 经过这场自相残杀,扬北众各家心结难解。不可能重新建立信任,再次团结,下越从此就是一盘散沙。 斯波义银见安田长秀脸色阴阳不定,说道。 “安田大人在想什么?是否有计策教我?” 安田长秀看着斯波义银淡然的俊朗面容,心中惨淡。这时候顾不上别家,先管好自己吧。 既然决定全力协助平叛,她咬牙点头,说道。 “确实有些想法,请御台所斧正。” “请说。” “加地,新发田,五十公野三家三城都在下越的中部,离海岸线还有段距离。 她们兵力不足,冬末也不方便发动太多农兵运输。想要来去自如,后勤不缺,唯有利用水运。 南方新潟津,北方盐之津,中间连通着下越水利,可以作为运输的渠道。 新发田长敦出兵,向南必须打通新潟津,然后蚕食中游的水原城。向北要拿下盐之津,保护自己的水运后勤线不被骚扰。 我军可以在这两方面下手,只要堵住新泻津与盐之津,叛乱的范围就被锁死在三家自己的领地。” 斯波义银看了安田长秀一眼,这家伙也不是善茬。 正文 第七百二十七章老天都帮我 斯波义银看了本庄繁长一眼,见她微微点头,知道这个策略的确可行。 安田长秀的想法很明确,既然她下决心参与平叛,那就干脆下狠手把乱党锁死,不让她们波及大见党的地盘。 想来,北方各家的想法和她应该是一样的,也会同意这个策略。把叛乱限制在乱党自己的地盘,要打也是打烂叛军的领地。 军队的活动范围是受到后勤限制的,安田水原两家肯定会协助本庄繁长守住新潟津,卡死这头,北方各家也会全力卡死盐之津那头。 用不了水道的佐佐木党三家,不可能在冬末发动大规模农兵运输锱重。她们的叛乱范围,就被限制在自己的领地附近。 最多是同为佐佐木党的竹俣家倒霉,成为她们攻伐的目标。这也是逼迫竹俣庆纲站队,看她是否全力协助平叛。 这一手策略毒辣,但也表明安田长秀的真诚。她家全力配合,才能完成这个策略。 斯波义银想了想,说道。 “我会派人送信去北方,知会各方全力拿下盐之津。 本庄繁长,有了新潟津与盐之津沟通联络,之后各家的平叛军势由你指挥。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春耕结束前,新发田之乱必须平息。” “嗨!” 随着义银拍板确定,叛乱三家的领地将化作地狱景象。即便当地村落能熬过这次平叛,被打断的春耕也会让来年遭遇严重的饥荒。 加地,新发田,五十公野三家的村民,注定要为这次叛乱付出惨重的代价。而扬北众各家为了自己的利益,也一定会这么做。 斯波义银于心不忍,但他只能躲在远处视而不见。扬北众的问题必须解决,一次次的溃疡反复折腾,不如下狠手一次了解。 他选择在安田城督战,那么平叛各家的首要目标,就会是防止叛乱波及自己领地。叛党三家领地饿死多少人,不在她们考虑的范畴。 经过这一次自相残杀,扬北众集团也会成为历史。各家各扫门前雪,团结的扬北众就变成了松散的下越众,再无凝聚力。 义银心中唏嘘,然后打起精神不去想这些人间惨剧。 他问安田长秀。 “入冬之后,奥羽大名对新发田长敦的支持还在继续吗?” 陆奥国,出羽国合称奥羽,是日本东北辽阔的土地。与西南另一端的九州岛一样,一直是幕府支配力所不及的远方。 而寒冷的奥羽比起对外贸易畅通的九州大了一倍,地广人稀,更像是未开化之地。 幕府为了治理这南北两端的偏远地区,设置了探题这个役职,分为九州探题,奥州探题,以及羽州探题。 幕府架构中,探题属于将军直辖,如同统御关东十国的关东将军一样。 而细川,斯波,畠山这三管领家族担任的管领,是替将军实际管理幕府机构与地方守护的役职。 所以理论上,管领,探题,关东将军,在守护体系中都是互不干涉,受命于幕府将军本人。 斯波义银会询问安田长秀,是因为安田城与陆奥国会津地区有联系。阿贺野川从越后山脉中穿过,连接下越南部与会津四郡。 换而言之,奥羽大名支援新发田长敦的物资,就是从安田城旁边的阿贺野川水运而来。 一旦新发田长敦作乱,这条运输线就断了。除非她或者会津的芦名家出兵打通安田城,不然再得不到会津的物资支持。 下越中部作乱的佐佐木三家,隔着越后山脉连接出羽国的置赐郡,那是伊达家的地盘。 因为伊达家以米泽城为核心控制这块地区,又被称为米泽藩。 下越北部连接出羽国的庄内地区,是最上家的地盘。最上家占据此地不久,还在整顿内部,并没有插手这次叛乱。 下越南中北三部分,与奥羽的会津,米泽,庄内三地由越后山脉分割,主要通道是南部阿贺野川与北部海岸线。 从义银得到的消息来看,这次新发田之乱,插手的奥羽大名就是会津的芦名家,以及伊达家。 伊达家的物流与军势不方便翻越越后山脉,抵达下越中部。所以,对新发田之乱支持力度最强,最有可能出兵策应的就是芦名家。 而安田城看守的阿贺野川水道,就是监控会津方向,芦名家动态的前沿。 在敲定内部对新发田之乱的处置方案,义银的眼光投向下越之外。考虑奥羽大名对这次叛乱的干涉力度,是否会影响平叛。 安田长秀听到义银问起这事,忍不住露出笑容。 “御台所,芦名盛隆死了。” “什么!” 义银双目盯着安田长秀,见她肯定点头,大喜过望。 老天都在帮我! 安田城被新发田长敦与芦名家夹击,安田长秀果断站队上杉斯波联军,完全不怕会津地区的芦名军势侵袭,原来是这个缘故。 百地三太夫还未从会津地区回来,义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消息。反而是安田长秀作为地头蛇,消息灵通。 会津地区的霸主,芦名家督盛隆死了。新发田长敦失去了外援,安田长秀没有后顾之忧,难怪支持斯波义银的态度这么坚决。 会津地区的芦名家起源于坂东八平氏的三浦氏,北上奥羽在会津地区成为一霸。 只是这几代子嗣凋零,芦名盛隆也是养子入继,对家业的支配权不高。所以她对外开拓的欲望很强,希望借此收服家臣团。 义银问道。 “她怎么死的?” 安田长秀说道。 “在黑川城遭遇家臣刺杀。” 义银摇摇头。 大名难做,芦名家督算是一方豪强,在自己的居城被家臣刺杀,也真够惨的。 “看样子芦名家要大乱了,伊达家顾不上支持新发田长敦了吧?” 安田长秀感叹道。 “的确如此。” 这也是她果断投效斯波义银的原因,新发田长敦的运气太差了。 支持新发田之乱的这两家奥羽大名,芦名家内乱,伊达家一定会紧张会津地区,谁还顾得上新发田长敦? 新发田长敦前脚叛乱,后脚外援尽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正文 第七百二十八章奥羽无威胁 会津的芦名家乱,伊达家必然参与其中。因为她家不去掺合,南方的佐竹家搞不好会借此收服芦名家。 芦名盛隆的女儿才两岁,乱世之中婴儿不可能守住家业。与芦名家利益纠缠的北方伊达家,南方佐竹家,一定会借机拿下会津地区。 几方的纠缠,还要从奥羽这块土地的特殊性说起。 奥羽地区土地辽阔,豪强林立。为了支配这片土地,幕府任命最上家为羽州探题,大崎家为奥州探题,统御地方。 说起来也是有趣,最上家与大崎家还是斯波家的分家亲族,和斯波义银有些血缘关系。 奥羽最大的特点就是分郡,因为土地辽阔,这里一郡之地抵过中央地区一小国,郡众势力很大。 大崎家起于大崎郡,最上家起于最上郡,伊达家起于伊达郡,都是以郡望起家的武家。 陆奥国与出羽国关系非常紧密,地理上以奥羽山脉分界,其实政治经济军事是以南北划分。 北部奥羽寒冷,地广人稀。北方豪强南部家,一家占据天下二十分之一的土地,石高却只有区区十五万石,全靠养马补贴家用。 有实力参与天下事务,被幕府看重的奥羽大名全是南奥羽武家。 南奥羽大名的地盘在出羽国的羽前地区,陆奥国是松岛丘陵以南的南仙台平原,和南部诸盆地。 对于出羽国的羽后地区,奥州的北仙台平原以北土地,南奥羽武家自己都没兴趣去攻略。 北方严寒,在尚未工业化的农耕时代是真正意义上的不毛之地,抢那里的冻土种不出多少粮食。 南奥羽武家的眼睛,始终是盯着更南方温暖的土地。 奥羽地区以奥羽山脉分割东西,西面出羽国,东面陆奥国。出羽国南部被越后山脉和奥羽山脉包夹,形成一个个小盆地。 最南面的米泽藩,依次向北是上山,山形,新庄等小盆地。靠日本海一侧有一个小冲积平原,就是与下越北部相连的庄内地区。 出羽南部的羽前地区,伊达家拿到南方,北方在最上家手中。 南奥的情况更复杂,从西到东,分为会津,仙道,海道。 会津与仙道以猪苗代湖分割西东,西面会津,东面仙道,芦名家是会津地区当之无愧的霸主。 而仙道地区以奥羽山脉和阿武隈山地分割成一个个盆地,阿武隈川从南到北,连接白河,郡山,福岛三个盆地,最后流入大海。 福岛盆地的北方,就是南仙台平原的大崎家,也是南奥羽大名征服欲的极限,再往北就没兴趣了。 海道地区是阿武隈山地与太平洋之间的地区,南部连接常陆国。 这些年,常陆的佐竹家北上,不断蚕食海道地区。此时已经抵达仙道一带,对会津也有了影响力。 整个奥羽地区简单来说,谁控制了会津与福岛,就是奥羽霸主。 会津北面连接米泽藩,西面沿着阿贺野川出走越后平原。 福岛盆地卡着阿武隈川,西面连接米泽藩,北面挡住仙台平原。 只要卡死了会津和福岛两地,北方的奥羽武家几乎就被堵死了出口。只剩下庄内到下越一条窄小的海岸线,失去南下通道。 奥羽武家会不自觉团结在这两地的支配者身边,以求南下获取温暖的土地。所以,谁得到会津与福岛,谁就掐住了奥羽武家的喉咙。 曾经有一家大名成功过,那就是伊达家。 伊达家是藤原家一支,从镰仓幕府时代就是奥羽大名。她家最成功的就是上洛跪**利将军,从大崎家手中接过了奥州探题的役职。 伊达家联合芦名家,控制会津与福岛两地。大崎家俯首称臣,最上家沦为附属,真正成为了奥羽霸主。 只是之后芦名家感到威胁,转而对抗伊达家。伊达家自己又发生内乱,大崎家,最上家借机独立。 如今的伊达家依然控制着米泽和福岛地区,向南在仙道地区与常陆国北上的佐竹家争夺这里的控制权。 会津的芦名家内乱,伊达佐竹两家都不会错过这个夺取会津地区的好机会。 下越这边的新发田长敦,不配与会津的重要性相提并论,当然会被抛弃。 斯波义银听到芦名盛隆被杀的消息,这才彻底安心下来。 伊达家和佐竹家能为了会津地区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义银坐山观虎斗,也可以省点力气。 原本他还想着联络斯波同族的最上家与大崎家,想用北陆道商路的利益交换,换取她们背后闹事,牵制芦名伊达两家。 现在倒好,省心省力,真是天助我也。 义银看了一眼安田长秀,见她笑得谦卑又恭顺。诸姬听闻新发田外援不在,亦是精神一振。 到了此时,斯波义银对于平叛之事,才算是真正有了把握。 他笑道。 “既然会津方向无碍,安田城也不需要驻扎这么多姬武士。 本庄姬,山中姬,你们带部众前往水原城,准备冬末的出阵事宜。 水原姬,麻烦你为她们准备过冬的营地,军需我会让大熊姬负责,不会连累水原城。” 本庄繁长与山中幸盛伏地受命,水原满家连声不敢当,跟着叩首。 阿贺野川下游的新潟津,是新发田长敦作乱的第一目标。本庄繁长在中游的水原城驻扎,比起新发田长敦更快。 雪停之后,新发田长敦会趁着未化雪泥泞道路的时机出战。在水原城的本庄繁长可以直接出兵阻击叛军,保护新潟津。 既然会津方向没有了威胁,早点分兵前往水原城,也是减轻安田城内驻扎大量姬武士的安置压力。 这是斯波义银对识相的安田长秀,表示安抚的好意。 水原满家与安田长秀关系密切,当然不会拒绝分担宗家的压力,这也是她表现忠心的机会。 一切都是井井有条,斯波义银心情不错,与诸姬又说笑几声,这才散了军议。 他身为御台所之尊,安田城小没有天守阁,安田长秀早已清理了城主的居馆,供奉他暂居。 本庄繁长与山中幸盛要去营地动员本部人马,准备前往水原城。 而蒲生氏乡负责同心众内卫,岛胜猛的关东斯波众负责外围,警惕地排斥安田众,保护自家主君。 正文 第七百二十九章岛姬入内室 安田众被驱赶出去,她们不会感觉被羞辱,更不会感觉不受信任,唯一有的就是羡慕。 有能力的姬武士多的是,武家识字率,受教育程度很高,从来不缺人才。 贵胄名门为什么要重用你我?要么背景够厚,要么运气够好。不然呢?因为你努力上进又老实? 对于河内源氏嫡流而言,天下武家都是自家门下走狗。安田长秀有个拍马屁的机会已经开心死了,还真指望能亲近贵人不成? 安田家算什么东西! 斯波义银要权有权,要名有名,已经不是当初在尾张的破落户。没赶上这班冲霄飞车的武家,算运气不好,只能羡慕嫉妒恨。 ——— 斯波义银被请到内室休息,蒲生氏乡忙活半天,才算完成了居馆的防御布置。 她做事比山中幸盛精细许多,虽然手下是一群半大的萝莉,但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义银看似闭眼半卧,眼皮子有一搭没一搭,扫着拉门之外的萝莉们奔波。 远远听到蒲生氏乡的喝声,每一声都引来几个奶声奶气的嗨声。 然后看到几个卷起衣袖,拉起裤管的十二三岁姬武士,在走廊赤着脚跑来跑去。小腿白皙,标致的稚脸上,神色紧张。 蒲生氏乡自己也是半大的丫头,听到她强装威严,刻意低沉的呵斥,义银不禁莞尔。 这样也不错,虽然带着这群幼托班很难上阵,但作为主君还是得心胸开阔一点。 蒲生氏乡招揽年幼姬武士这件事,虽然违背义银的初心,也算干得漂亮,吧? 不知道虎松在御馆怎么样了?这次出战没带她过来,她还挺不开心。但毕竟年纪太小,义银学不了这时代人的做派,压榨孩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已经半睡半醒有些迷糊,门外蒲生氏乡轻声问候道。 “御台所安好。” 义银勉强撑起眼帘,问道。 “什么事?” “岛胜猛大人求见。” 他只觉得身上乏力,懒得起身动弹,打了个哈欠说道。 “请她过来说话,你去忙你的。这里附近先空置吧,我和她说说话就不要留人了。” 岛胜猛不知道有什么事要说,虽然同心众是义银亲卫,但刚才征召的新人不能让人放心,义银还是决定调开她们。 蒲生氏乡明白义银心思,新人来自斯波势力各家,她还未把她们调教明白,的确不宜听闻高层之间的密谈。 “嗨!我去安排她们日夜警卫分配,人会暂时离开一阵。” “嗯,去吧。” 义银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继续窝在侧枕上,闭目等候岛胜猛到来。 ——— 岛胜猛被蒲生氏乡告知一声,让她自行进入内室面见主君,亦是一愣。 她这次过来,只是为关东斯波众外围驱赶安田众,完成布防,来禀告一声主君。 正式公务原本应该在议厅说话,主君为何叫她深入内室?男女有别,这不方便吧? 蒲生氏乡知会一声,便自顾自忙去了。一群半大的孩子不懂做事,她自己要来的人,只得咬牙自己慢慢调教好。 至于岛胜猛,让她自行进内室见主君去呗。她可是主君最亲信的姬武士之一,还能害了主君不成? 岛胜猛看她爽快离开,有点迷茫。主君叫自己入内室参见,又调开蒲生氏乡,这是什么意思呢? 岛胜猛的心跳加速了许多,恍惚间想起那一夜。一米七零的高挑御姐,飒爽英姿的武家女,感觉自己有点腿软,迈步打颤。 她深深呼吸几下,缓和激荡的心境,带着略微踉跄的步伐往里面走。 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主君就不是这种人,会这么想的自己才是这种不要脸的东西。 内室外的门廊挺宽,外间冬日暖阳打在木板上,正是昏昏欲睡的下午闲时。 拉门之后,岛胜猛看到义银半卧在靠枕上,神色懈散。一丝乱发撒在眼前鼻尖,隐隐约约皱着眉头,貌似被撩到了痒处。 岛胜猛心跳更快,她痴痴看着卸下防备,完全放松的义银。这时候的他没有叱咤风云的威严,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少年。 唯有俊朗不似人间的容貌惊艳,剑眉如星痕,身材紧致有线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息环绕依旧。 岛胜猛鬼使神差踏上几步,为他拨开鼻上的乱发,眼中只剩下爱怜。 义银本就被乱发撩得鼻痒,这一拨弄,小小打了个喷嚏,顺势睁开了眼。 他可爱的小鼻响,委屈开眼看向岛胜猛的模样,这一刻的可爱劲让岛胜猛心中一荡。 一瞬间,义银似乎清醒过来,气势变得威严,笑容开始充满上位者的味道。 “岛姬,你来啦? 我有点累,不太想去正厅,麻烦你过来说话。” 岛胜猛顺势伏地叩首,两人距离很近,近得她心猿意马。 “臣下不敢当。您太辛苦了,请注意休息。” 岛胜猛稍稍歪头,这是一个抗拒的下意识动作,让义银一愣。 他看看自己,再看看岛胜猛的不自在,忽然忍不住笑起来。这成熟御姐是在害羞避嫌,魅力值太高果然真麻烦。 见她的长颈渐渐泛起粉红,义银心底慢慢浮起一丝异样。 午睡之后下身不自觉的阳气充沛,让义银想到。自从在川中岛被羞辱糟蹋后,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平衡过阴阳。 望了一眼娇羞的岛胜猛,再看看力拔山河,气势汹汹的老搭档,义银感觉有点克制不住自己。 他勉强分散注意力问道。 “你找我什么事?” 岛胜猛想要退开一步,却被义银拉住。 “不用离远,你我的关系,近一点说话。” 看着主君诚挚的眼神,纯洁的目光,岛胜猛对自己突发泥泞的身体更加鄙夷。 她忍着心中躁动,与义银几乎贴着面说话。双方近得气息清晰,让她瘙痒难耐。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在居馆外安排关东斯波众驻扎警惕,在部分要害处驱赶了安田众。 想着此事应该与您说一声,以免安田长秀不满,引起误会。 居馆周遭的制高点,夹角处,观察口,都应该是我的守护范围,安田众呆在那里并不合适。” 义银看岛胜猛一脸正经,笑着说。 “安田长秀没胆子反水,不过你的谨慎也没有错。 武家心思难测,即便安田长秀有心投效,难说她手下会不会出逆臣。 我知会她一声就是,你放手做好自己的事。相信她会理解的,毕竟她也害怕我在这里出事,不会心存不满的。” 岛胜猛刚才嗨了一声,义银的手还拉着她,让她心中一把火烧得难受。 她鬼使神差说道。 “其实还有一事。臣下无能,没能接住主君的种子。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正文 第七百三十章半推半就吧 义银愣了一下,岛胜猛很敢说话嘛。这事能放在台面上讲?我可是将军的未婚夫呀? 当初,义银借口怕战死导致斯波家绝后,半推半就将岛胜猛引上了床。人性啊,别看平时装个人五人六,上了床谁还能继续正经? 岛胜猛此姬,斯波义银算是一啪看透,用现代人的说法就是闷骚。外表义理,内心压抑。平时太把自己当人,上了床根本不是人。 一夜过后,义银潇洒离去,他也料定岛胜猛不敢瞎bb。这种事民不举官不究,怕个毛。除非一发命中,后续倒是比较头疼。 但是转念一想,种子发芽哪有这么简单,义银也就释然了。 古代可不像现代有各种理论支持,技术辅助。古代人不懂生理学,纯粹是靠次数拼概率,哪有这么容易发芽。 义银这渣男装作纯洁无邪,骗一p就跑真刺激。谁想到岛胜猛比他更刺激,孤男寡女提起这件丑事,这是挑逗的意思啊! 岛胜猛下意识说完才反应过来,涨红着脸低头叩首道。 “臣下万死!” 义银看她惭愧的样子,非常为难。为难的不是啪啪啪本身,一夜十次郎的身体不害怕挑战,他怕的是啪啪啪以后的收尾工作。 义银已经不是当初尾张的落魄少年,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躺平任草。 如今的他是和足利将军定亲的御台所,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与各家大名乱世争锋,他已经失去了随便艾草的卑微人设。 一方面是地位限制,圣洁无邪的他不可以随便和人啪啪啪,必须有足够的借口才行。 不然事情会被外挂扭曲,刚下床,对方就得羞愧到切腹谢罪。山中幸盛是命好,尼子胜久把身家性命卖给斯波家,才将她挽救回来。 另一方面,随着地位上升,人多眼杂。就算安抚了啪啪啪对象,也得顾忌周遭影响。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丑闻终究是瞒不住的。最优解就是明智光秀提出的鸠占鹊巢之策,为了斯波家的存续而艾草。 但这需要时间铺垫,需要形成斯波家别无出路的唯一性,才能让麾下各武家集团为了利益,推出自己集团的代表来啪啪啪义银。 一切都是为了家名延续,为了武家集团利益的稳定,只能牺牲斯波义银的名节,让他受辱。 可悲可叹的武家乱世呀。 但这一切还没有头绪,暂时没走到这步。所以这个时间点,岛胜猛暗示想啪,义银很为难。 生理上,他很愿意配合,但从系统外挂来看,从政治环境来分析,岛胜猛这是自杀行为。 义银舍不得她死,不希望她在这个时间点找死。 但感情这事,氛围到了很难克制自己的情绪,至少义银的兄弟这会儿也很冲动,很想配合岛胜猛。 他自己把岛胜猛喊来内室汇报工作,然后做派又暧昧,将岛胜猛给误导了。现在人家已经开了口,不啪能行吗?回头出去切腹咋办? 义银沉默良久,岛胜猛心中羞愧难当,她此时只想转头逃跑,跑得远远的。自己怎么就脱口而出,说了这么不要脸的话啊! 但她走不了,因为义银一直紧紧抓住她的手,怕一放手就是最后一面了。虽然力气不大,但岛胜猛更加虚弱无力,不想挣脱。 不知过了多久,义银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真是贪心啊,岛姬,好贪心的岛姬。” 义银还是忍不住欲念,准备把黑锅给岛胜猛扣上。金宠上脑,控制不住。 什么种子发芽咋办,什么事情败露咋办,男人起了性子,哪还管得了那么多?都是事后冷静才会去想这些,才会后怕。 呵,男人。 正如他所料,闷骚的岛胜猛自己紧了紧背上的黑锅,对义银鞠躬认罪。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但我天天都在想您,忘不了,真的忘不了啊! 我辜负您的信赖,亵渎您的名节,自请切腹洗刷对您的羞辱。” 义银上前轻轻抱住她,双唇掠过她微红的侧颈,舌尖一掠而过。岛胜猛被扫过的地方如触电一般,某处点点滴滴汇成河水淅淅沥沥。 她低声呻吟道。 “殿下。” 义银靠在她的肩头,对着她的耳朵说话,温柔的风推入耳中。 “不要说切腹,答应我,永远不要为了这种事去想着赎罪,不需要的。 因为这事,是我愿意的。” 岛胜猛嗷呜一声,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心火,将义银扑倒在地。 ——— 安田城下,御台人营地。 本庄繁长低头轻声对山中幸盛汇报军中的准备事务,山中幸盛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听其说明。 山中幸盛身为关东侍所执事,直接管理御台人。如今在此地的御台人是扬北众所部,真田信繁已经回去东信西上野两地招兵买马。 同心众经过多次战损,最后跟着山中幸盛做事的伊贺众老兵大概有三四十人,这些人是山中幸盛的老班底,也是她督军作战的帮手。 而御台人扬北众经过川中岛血战,战死残疾不少。战后又没有补充,人数大概在一百出头。 看似双方加起来只有一百五十人左右的姬武士团,其实都是青壮老兵,在下越十几万石规模的战场上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存在。 况且,两人虽然不和,但有斯波义银的暗示已经有了默契。 此战是为让扬北众自相残杀,抵消她们的向心力。山中幸盛督军,本庄繁长也不会冲在前面,驱使扬北众各家上阵才是正道。 耐着性子和本庄繁长扯了半天,山中幸盛有些烦躁。 她马上就要随军前往水原城,又得离开斯波义银。之前当同心众笔头的日夜陪伴,终究成了往日的回忆。 前阵子在枥尾城她已经惆怅,如今再次经历离别,心里加倍难受。 想到岛胜猛的关东斯波众在安田城陪伴主君,自己却不得不离开,她忽然有些理解岛胜猛以前对自己的态度不善。 心烦意乱之下,听不进本庄繁长的恭敬汇报,她站起来往外走。 “照你的意思做吧,我去城中向主君说明一下我们的章程。” “嗨!” 本庄繁长低头深鞠躬,然后目送山中幸盛急匆匆向外走,眼中藏着一丝鄙夷。 山中幸盛此人性子执拗,做事耿直不懂变通。虽然有几分武艺,却不是良将之才。 要不是御台所极其信任她,本庄繁长何必对她卑躬屈膝,随便玩玩手段就能下套整死这个憨货。 可万般能耐也比不上主君的信重,本庄繁长心中泛酸,暗嘲她又去向主君讨好卖乖,看不起这种马屁精。 可心底下,还是忍不住羡慕。这种人都能混得高官厚禄,御台所真是仁慈念旧过了头啊。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一章暴露的某事 安田城居馆外庭,蒲生氏乡正在安排麾下同心众的岗位,并训示巡逻与倒班的具体事务。 一群半大的丫头仔细听她说话,远处的山中幸盛匆匆走进来。她身后两名侧近远远便停下,在门外牵马侍立,不往里走。 蒲生氏乡等一众姬武士鞠躬,问候道。 “山中大人,安好。” 山中幸盛停下脚步,回了半礼,问道。 “殿下在吗?我有事禀告。” “嗨,正在内室。” 山中幸盛点点头。 “我方不方便进去?” 蒲生氏乡愣了一下,按道理说,她应该拦一下。但山中幸盛是同心众的前笔头,深受义银信赖。 虽然如今已经离职,但如果明显把她当外人防范,终究有些难看。毕竟仔细算来,蒲生氏乡也曾在她的麾下出仕奉公。 想想主君与岛大人已经谈了一些时间,应该聊得差不多,蒲生氏乡决定卖山中幸盛一个面子。 她说道。 “山中大人客气,您是我的老上司,面见主君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道理。 主君时常回忆起您在的日子,一直非常想念您。 我这里还在忙,您不如自己进去通报一声,怀念一下同心众的旧差事可好?” 山中幸盛听得笑颜展开,本就艳美的面容更多了三份靓丽。 她娇笑道。 “就你个小丫头会说话,明明是懒得通报,嘴上却能扯出花来。 还有这种道理?敢情我还兼任同心众笔头不成?” 蒲生氏乡笑嘻嘻说道。 “您要是愿意回来,我马上退位让贤,回您麾下做事。” 山中幸盛又笑骂两句,气氛更热。 两人都知道这是说笑,但场面话就是得让人听着舒服,谁当真谁才是傻子。 山中幸盛要是真回来复任同心众笔头,第一个不痛快的就是被夺走权力的蒲生氏乡。 从来只有向上爬,谁希望被踢下来?回头塑料姐妹变成真心仇人,两人能斗个血溅五步。 互动几句,山中说道。 “不和你贫嘴了,我自己去见主君,告你个玩忽职守。” 蒲生氏乡作害怕状,鞠躬道。 “还请山中大人手下留情,赏我一口饭吃。” 山中幸盛噗嗤一笑,就往里走。蒲生氏乡鞠躬目送,然后继续调教她的半大萝莉们。 内庭寂寥无人,山中幸盛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主君,心头火热。 走到内室门廊前,只见拉门紧紧关着,她上前轻轻敲击两下。 “什么事?” 义银的声音有一丝古怪,听似疲乏又似惊慌。 山中幸盛恭敬道。 “御台所,是我。” “山中姬?你怎么来了?蒲生氏乡人呢!” 山中幸盛一愣,义银的语气中明显有恼怒的味道,这是责怪蒲生氏乡没有来通报?把我当外人了? 山中幸盛脸上有点僵,她勉强说道。 “蒲生姬在布置同心众防务,一时走不开。她让我自己来通报一下,毕竟我也不算是外人。” 她强调自己不是外人,心中有一丝酸楚和委屈。 里面的义银却是喘息声很重,声音有点飘忽。 “我没说你是外人,不要乱想。” 山中幸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抿唇说道。 “我有点事想与您说。。” 说着,她就要拉开门。 隔着纸门能看到她伸手的影子,把里面的斯波义银吓得够呛。有人比他更紧,张,一瞬间勒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义银用舌头抵住口腔内的上颚,几乎是翻着白眼才忍了过去。看到拉门要开,头上冷汗都下来了,厉声道。 “山中幸盛!” “嗨!” 山中幸盛下意识伏地叩首,不解得看着拉门。这时拉门已经被她展开一丝缝隙,隐约看到里面发丝散乱的义银。 “我有点不舒服,你先回去吧,回头我再找你说话。” 山中幸盛一愣,心中疑惑更重,问道。 “殿下,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义银恨恨低声嘟哝。 “可不是身体难受吗。。”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有点累,正在休息。” 这隐含的逐客令让山中幸盛有些委屈,义银从来没有这么和她说过话,语气冰冷,态度强硬。 双方是主臣关系,义银宠她是一码事,真的发出命令,山中幸盛只有听命的份。 她鞠躬说道。 “既然主君不方便,那我就先回去了。” 山中幸盛垂头丧气沿着来路往外走,义银紧张得从门缝中看着她走远。 他刚才松了口气,这一个意外的刺激却让某人更加激动,硬是把义银挤得头皮发麻,忍不住了。 忍无可忍,便是无需再忍。 一阵颤抖后,义银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渍,嗔道。 “变态!” ——— 蒲生氏乡看着山中幸盛走了出来,问道。 “山中大人这么快就说完了?” 山中幸盛心中难受,但总不能告诉别人,自己被主君近乎驱逐。 她勉强笑道。 “几句话的事,我先走了。” 她心情不好,不想再应酬人,抬起腿便要走。 蒲生氏乡嗨了一声,鞠躬送她,顺口问了一句。 “岛大人还在谈吗?” 山中幸盛僵在当场,一顿一顿得回头。 “岛胜猛?” 蒲生氏乡一愣,回答。 “嗨,岛大人不是在里面与御台所说话吗?” 她回头问麾下同心众。 “岛大人离开了?” “应该没有出来。” 山中幸盛只觉得头晕目眩,她勉强笑了笑,说道。 “可能是吧。我在门口说了几句就走,门关着,没注意到她。 她应该是不想让我知道,她也在吧。。” 最后半句,像是咬碎了牙挤出来的一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头脑发胀,猛地想起当初在御馆,见到义银与岛胜猛从内室出来,神色古怪。 当时主君也是将她驱离,不让入内室说话,室内必然是一片狼藉吧? 岛胜猛!你怎么敢! 蒲生氏乡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头,这两位大人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互相无视了?不至于吧? 武家之间拔刀相见的事很多,但礼仪是姬武士自小修炼到骨子里的虚伪,面上的客套不可能轻易撕去。 山中幸盛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就要爆炸的心思,对蒲生氏乡说道。 “我候一下,等等岛大人,有些话想与她说。” 蒲生氏乡有点疑惑得看着山中幸盛,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虽然聪慧,可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政治军事可以学,男女之事是真的没人教她。 “那我给您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不必,我就在这里等着,应该不会太久。。吧。。” 山中幸盛皮笑肉不笑拒绝了蒲生氏乡的好意,让她感到莫名其妙。 蒲生氏乡想想自己没有失礼的地方,可山中幸盛的笑容为什么这么吓人呢?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二章对峙的两姬 山中幸盛不理诧异的蒲生氏乡,她依在一旁的门廊,望着严冬的雪景,心中一片冰凉。 为什么,主君为什么会和岛胜猛。。 她的心如同被人用钝刀一丝一丝切割,痛苦得想要大声呼喊,但却强忍着不开口。下唇已经被贝齿撕开,血腥气在嘴中回荡。 而内院,被义银嗔斥为变态的岛胜猛,不好意思再继续待着。她迅速整理好衣物,以防被蒲生氏乡看出端倪,然后朝外走。 快接近门槛时候,只看到山中幸盛依在门边,双目死死盯住出现的她。岛胜猛不禁停下脚步,与她对视。 严冬里,难得的晴天。 阳光被大雪覆盖的地表折射出耀眼的光芒,时不时引人恍惚。雪盲的错落感,让人总以为自己看见了什么,又什么都看不见。 岛胜猛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要面对的。她抬头挺胸,朝着山中幸盛如刀剑般锐利的眼神迎上去。 “山中大人安好。” “岛大人安好。” 两人微微鞠躬,仪态不失,一旁的蒲生氏乡笑着说道。 “岛大人出来了?山中大人在等您,说是有事找您。 两位需要我提供一间静室吗?” 岛胜猛看着笑盈盈讨好两人的蒲生氏乡,这才明白山中幸盛为何不走,原来是你这丫头多嘴多舌。 回想义银之前听闻蒲生氏乡把山中幸盛放进去的恼怒,目光带着一丝同情。 你个小丫头前脚把山中幸盛放进去,后脚暴露我在里面。回头让主君知道,多半要收拾你,自求多福吧。 她笑着摇摇头,说道。 “我们走着说几句吧,山中大人。” 山中幸盛的左手在打刀刀柄上摩擦,不清不淡跟了一句。 “不错,说不了几句话,用不上静室。” 蒲生氏乡看看她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还是鞠躬说道。 “那我就告退了,雪路难行,两位大人路上请多加小心。” 两人微微鞠躬回了半礼,并肩走了出去。 山中幸盛示意两名侧近旗本不要过来,与岛胜猛走远几步,再也按耐不住,咒骂道。 “岛胜猛,你个畜牲!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我要杀了你!” 山中幸盛与其说是愤怒,语气中更像是绝望,让岛胜猛忍不住轻蔑。 她本就看不上山中幸盛,这人做事太轴不懂变通,算不得主君的帮手,甚至是个拖后腿的废物。 要不是主君包庇,这种德不配位的笨蛋早该丢出去冲锋陷阵,竟然还能高居关东侍所执事之位。 她凭什么啊! 但这件事确实是岛胜猛理亏,上一次是主君战前彷徨,被她抓住一丝柔弱的时机,做下僭越丑事。 这次亦是她借着两人孤男寡女的暧昧时刻,把有些疲惫,放下防备的主君顺势给推倒。 山中幸盛质问她,她能怎么说?难道说是主君半推半就,其实也有这意思? 说不出口! 主君圣洁无邪如天上人,本不该受这乱世苦难。他一个男人背负着家业,重压的责任早已把他压得精疲力竭。 主君心理稍有空隙,被岛胜猛无耻得趁虚而入。她难道还能把责任推卸给主君?说这是主君的意思,双方是你情我愿? 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女人,岛胜猛没这么无耻。主君不是这样的荡夫!一切都是我岛胜猛的错! 她看着山中幸盛,嘲笑道。 “杀了我?就凭你? 无能鼠辈靠着主君宠信,无功受禄身居高位,可曾寝食不安乎?你算什么东西! 主君是一个男人!也会软弱,也会哭泣!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女人保护他,为他遮风挡雨! 他外表坚强,但你知道他有多累?有多无助?你这混账东西不但帮不上忙,甚至差点害死他! 下关东之后诸事,你都陪伴在主君身边,几时做过哪怕一件正确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不错!我是做了!我卑鄙无耻!我乘虚而入!只要主君一声令下,我就切腹自尽以为赎罪! 但是!你山中幸盛没资格说我!你不配!你这无能的蠢货不配!” 山中幸盛气得浑身颤抖。 此时,若是换做前田利益在此,早就一刀砍过去,杀了这个僭越羞辱主君的岛胜猛。 换作其他爱慕斯波义银的姬武士,一个个都不会手软。唯有山中幸盛心思大乱,无力反驳。 正如岛胜猛所说,她陪同斯波义银一路走来,只有主君照顾她的份,她却是一直在犯错。 无功受禄,她是寝食难安。斯波义银的每一次包容,都是在她心中种下惭愧与自卑的种子。 面对岛胜猛无耻的发言,她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砍死这个糟践主君的畜牲,反而是自责自卑。 岛胜猛看她手足无措,竟然连拔刀相向的勇气都没有,心里更是鄙夷,重复道。 “唯有主君才能审判我,你山中幸盛没有资格说话。你若敢拔刀,我便杀了你。” 山中幸盛受激恼羞成怒,手按刀柄,今天两人必须有一个死在这里。 岛胜猛扫了她一眼,也将手搭上刀柄,毫不退让。 ——— 内室中,斯波义银只觉得浑身无力,更甚之前。 岛胜猛这家伙,外表义理内心咋这么。。山中幸盛在门口说话那会儿,她虽然外表镇定,但义银正深入她的内心。 岛胜猛紧不紧,张,义银是清清楚楚,不然也不会忍无可忍。 这家伙把义银折腾得不轻,拍拍屁股就走。义银累得不行,刚想休息一阵,门外又传来蒲生氏乡的声音。 “御台所,您还好吗?” 义银懒散得躺在床上,用舒服的姿势呈大字型陷在里面,随口问道。 “我没事,岛姬是不是已经走了?” “是,刚才和山中大人一起出了门。” 义银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床上蹦了起来,猛地拉开门。 他的反应把蒲生氏乡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问道。 “御,御台所,怎么了?” 义银面色严肃,急问道。 “怎么回事,山中幸盛不是先走了吗?为什么会和岛胜猛一起离开的?” 蒲生氏乡莫名其妙看着激动的主君,说道。 “我问山中大人,岛大人是否还在里面陪您说话。她就说,留下等等岛大人一起走。” 义银心里咯噔一声,妈蛋,要出事。他狠狠瞪了蒲生氏乡一眼,这个小妞子可是害死人了! 又是放山中幸盛进来,又是泄露岛胜猛在里面的消息,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可是看着蒲生氏乡天真的眼神,稚嫩的脸庞,他又是骂不出口。 这丫头的确不懂这种男女纠葛,是自己金宠上脑,怎么好意思责怪一个孩子不给自己打掩护呢。 义银赶紧套上外衣,鞋子都顾不上穿,直接冲了出去。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三章自贱没人信 义银鞋都不穿就往外跑,蒲生氏乡再傻也该明白出事了。 联想之前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之间的奇怪氛围,她心里更慌,抄起义银的鹿皮靴,跟着冲了出去。 同心众这些小丫头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前面主君赤脚狂奔,后面蒲生氏乡拿着主君的靴子跟着跑。 义银冲出居馆,看到远处空旷地,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隔着一刀距离,彼此右手都搭在打刀刀柄上。 他心头一颤,怕得要死。 这两姬都是战将,杀人无数。她们可不会像后世演电影,刀剑你来我往,能打上半天。 两人都在对方的武器攻击范围内,连试探都省下了。胜负在片刻之间,拔刀就能见血,几个呼吸得躺下一个。 义银高声呼喊。 “你们给我住手!” 他赤着足在雪地上奔跑,双脚被冻得发红。但他丝毫感觉不到,趁着俩人回头看过来,义银上前按住双方的刀柄,挡在中间。 “御台所!” 身后蒲生氏乡拿着鹿皮靴要过来,义银回头骂道。 “你个笨蛋给我站在那里!不准过来!” 蒲生氏乡被他吓得跪在雪地中,伏地叩首不敢再动。 山中幸盛看着他,双目赤红,几乎要留下泪来,哽咽道。 “御台所请放手,今日我定要斩了这个亵渎您的禽兽。” 岛胜猛也是耿直,说道。 “御台所,待我砍了这个无能鼠辈,之后任您处置。 我罪孽滔天,但还轮不到这个尸餐素位的杂碎,在我的面前耀武扬威。” 义银恼怒道。 “够了!都给我闭嘴! 你们死了,我还能指望谁去做事!本庄繁长那个表里比兴之徒? 一个个口口声声说要为我奉公尽忠,这时候怎么不听话了!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我需要你们去为我完成关东攻略,而不是在这里自相残杀!” 他先骂山中幸盛。 “你不用责怪岛胜猛,是我主动勾引了她,她没有错。 若有什么疑问直接来问我,不准再找她麻烦!听到没有!” 接着,他又转头对岛胜猛呵斥道。 “回去你的岗位!到关东斯波众那边去,滚!听到没有!” 岛胜猛扫了山中幸盛一眼,退后一步,低头向义银鞠躬,然后疾步离开。 义银等到岛胜猛走远,这才松懈下来。他只披着外衣,赤着脚,头上背后都是冷汗,这时候感觉到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蒲生氏乡在远处不敢过来,山中幸盛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将他裹住,然后走到蒲生氏乡面前拿过鹿皮靴,回来双手奉给义银。 义银松了口气,刚才啪啪啪完又一阵急奔,这会儿浑身发软,顺势坐在地上。 他不接靴子,伸出脚放在山中幸盛面前,懒洋洋说道。 “给我穿上。” 山中幸盛一愣,回头看看蒲生氏乡。见她乖乖伏地叩首,根本不敢抬头。 山中幸盛乖巧得替义银穿鞋,忽然发现蒲生氏乡忘了拿袜,这赤足穿鞋难以滑入。 她笨拙捏着义银白皙无瑕的赤足,小心往鹿皮靴中放,因为缺乏裤袜摩擦,动作反复又慢。 摸着主君的脚,她头上冒汗,面上泛红,义银就看着她笨拙得把两只脚放进鹿皮靴中。 等山中幸盛忙完,他才悠悠说道。 “心情平复一点了吗?” “嗨!” “还冲不冲动了?” “。。。” 义银见她倔强不说话,就知道她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别说是她,岛胜猛都是认定斯波义银无辜,自己乘人之危负全责。 没办法,生涯不犯特效的威力恐怖如斯,义银也没辙。 即便他为了挽回局面,当着两人的面承认自己勾引岛胜猛,这两人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脑补为他开脱。 义银叹了口气,没办法,改个理由吧。不然,山中幸盛这个憨货再背着自己去找岛胜猛,自己未必有这次及时阻止的好运道。 义银低声对山中幸盛说道。 “你别怪她,是我软弱,不知怎么忽然就害怕战死沙场。 说来可笑,斯波宗家只剩下我这一支独苗,哪天我死在战场上,斯波家绝嗣可怎么办。 心思潮涌之时岛胜猛刚巧在身边,我便勾引了她,这事的确不怪她。 你说,以我的魅力不要脸起来,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住呢?” 义银使劲贬低自己,山中幸盛听着他的坦然诉说却是想哭。主君越是自贱,她心里越是不好受。 您本是天上的仙男,沦落人间受尽羞辱糟践,还时时惦记着为我这个无能的女人开解心思。我何德何能,配得上您柔情细语的宽解。 义银把话说到这份上,山中幸盛还不识趣,那才真是糟蹋了他的这份心意。 她说道。 “御台所,您的意思我都明白,关东攻略在即,斯波家不宜内斗。 我虽然是个蠢人,但也不会让您难做,您且放心。” 义银无奈看着山中幸盛,虽然她承诺不闹事。但这话听着不像是放下,更像是记在账上以后再算。 可一时半会儿,义银也没空再纠正她的心思。他看向远处还叩头不起的蒲生氏乡,脑袋更疼。 怎么和蒲生氏乡解释这件事,又怎么堵住看到他赤脚急奔的那些个同心众的嘴。 义银勉强压着心思,问山中幸盛。 “你能想开就好,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 “一些军中琐事而已,开拔之前再与您说也不迟。 您衣着单薄,还请快点回去居馆,万一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义银也觉得越来越冷,点点头,被她扶起后,独自往里走。 他走出几步,他回头看向山中幸盛,说道。 “真的不要闹了啊!” “嗨!我向您保证,不再与岛胜猛冲突,回去军中准备开拔。” 义银把身上山中幸盛的外衣抛给她,快步往里走。 山中幸盛捏着自己的衣服,拿到脸颊温柔得蹭了一下,闻到其中义银的味道,目中泛起泪花。 “明明是我先的。。为什么。。” 她心中深恨,想起郡山城醉酒那事,又想起岛胜猛这事,忽然泄气。觉得自己卑鄙无耻,的确没有资格指责岛胜猛。 可恶!为什么不是我!难道真如岛胜猛所说,是我无能,主君看不上我? 正文 第七百三十四章另一个战场 远处,山中幸盛的两名侧近旗本面面相觑。 她们可是把整个过程看得仔细,见得剧终人散,小心翼翼上前问道。 “大人。。” 山中幸盛冷着脸,对她们扫了一眼,杀气腾腾吓得她们哆嗦。 “今日之事不准露出去一丝一毫,若是让我在外面听到风声,亲手砍了你们的脑袋!” “嗨!” 两人深深鞠躬,侧头苦笑对视一眼,心想倒霉。居馆内外这么多人,要是其他人泄露出去,她们死得有多冤枉。 其实她们担心,山中幸盛也害怕泄露,岛胜猛与斯波义银就不怕了吗?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不提岛胜猛回去如何,斯波义银掠过蒲生氏乡身边,继续往居馆里走。 “起来吧。” “嗨!谢御台所。” 蒲生氏乡紧紧跟着斯波义银往回走,心里知道今天自己捅了大篓子。 她也是委屈,虽然知道两位大人爱慕主君,可她真不知道,主君还有给予回应的啊。 说起来,主君是将军的御台所,自己把这个丑闻捅了出来,会不会被灭口? 蒲生氏乡低头跟随,头上已经吓得布满冷汗。 “蒲生姬。” “嗨!” “今日之事。。” “御台所放心!今日无事发生!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同心众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义银回头看了一眼蒲生氏乡,见她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你,我信得过。同心众那些个小丫头,你能保证?” “请御台所放心,同心众是您的同心众,她们只能看到您需要她们看到的东西。 如果有人管不住嘴,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义银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这时候,他顾不上怜惜同心众那些半大萝莉,希望她们别犯傻,蒲生氏乡可不是心软的斯波义银。 她真的会为此杀人。 ——— 斯波义银勉强压住了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决斗,这一夜他过得心惊胆战,好在平静无事。 翌日,山中幸盛便正式前来通报,然后随军前往水原城驻扎。岛胜猛在关东斯波众那边整理军务,两人再没有碰上面。 但义银清楚,这平静是建立在关东攻略之上。斯波家在关东推进的艰难,斯波义银殚精竭虑的辛苦她们深有体会。 不生事是她们作为义理武家,忠于主君,公私分明的高贵品质。可两人曾经虚伪的和睦,被这场意外彻底撕了个粉碎。 岛胜猛自知罪孽深重,但她坚持只有斯波义银才有权审判她。山中幸盛能力低下,德不配位,死在她的刀下是一种耻辱。 山中幸盛更清楚,不只是岛胜猛做了无耻之事,自己也曾干过这种事。骨子里的自耻自卑,让她几欲发狂。 她恨不得一刀捅死岛胜猛,再一刀捅死自己。 两人至今还未放弃入赘的念头,因为这是她们唯一的救赎之路。 只要入赘,之前的罪孽便可以付诸一笑。只要入赘,就能名正言顺给对方一刀,让对方死得明明白白。 斯波义银一生苦难,他在关东辛苦做事,两人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吃亏,在身后拆他的台。 主君需要山中幸盛,需要岛胜猛,需要一个团结的斯波家臣团攻略关东平原。 双方的胜负不再是一刀一剑的决斗,而是为斯波家尽忠,得到斯波义银的青睐入赘。 一夜的冷静,让双方默契避开了对方,向着共同的目标努力。 可她们都在刻意避开了一个现实,斯波义银是将军的未婚夫,也许只是她们忘性大? 军列沿着阿贺野川去往水原城,山中幸盛回头看向安田城。安田城内,岛胜猛心有灵犀一般,眺望远处开拔的军势。 看不见的两人,几乎同时冷笑一声。总有一日,取尔项上狗头。 居馆内,斯波义银狠狠打了个喷嚏。蒲生氏乡担忧得看着主君,默默递上一杯热茶。 义银瞪了她一眼,又觉得心虚怪不得她,无奈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感冒了呀。 ——— 先按下斯波义银这边不谈,将目光转回南近江的日野城。 蒲生贤秀无奈放下笔,震抖刚才写好的书信,一边默读查看尺度是否合适,一边等待墨干。 因为观音寺骚动,被赶出居城的六角母女惶惶不可终日。她们来到蒲生家的日野城找蒲生贤秀斡旋,已经有些时日。 蒲生贤秀对六角义治这个愚蠢的家督无话可说,这做得什么事? 六角家若是六角定赖时代的强势主家,你一刀砍了后藤贤丰,自然没人敢反对。 当然,后藤家在那个时期也是主家的坚定拥护者,后藤贤丰可不敢在六角定赖面前咋呼。 可经过这两年,六角义贤义治两代家督连番战败,主家的实力和权威都大不如前。 六角义治杀了后藤贤丰母女又如何?后藤贤丰的次女高治继位,后藤家不但实力不损,还有足够的借口发动观音寺骚乱,驱赶主君。 六角家臣团能推出后藤贤丰和六角义治打擂台,是因为她们从六角定赖时期开始,连年征战人心疲惫。 如果能打胜仗获取利益,家臣团还可以忍耐,可六角这两代的家督她没能力啊! 当初家臣团跟着谁?百战百胜的六角定赖!现在呢?六角义贤,六角义治! 在野良田合战大优势,丢了北近江三郡。即便在家门口的甲贺郡,还被前田利益区区十万石的伊贺军势压着打。 在家门口输成这样,脸都不要了! 六角母女求上门来,蒲生贤秀捏着鼻子接待,其实并不太想趟这浑水。 六角义治的行为太过恶劣,打破了六角家臣团与主家斗而不破的默契,突破了双方默契的底线。 有六角家的双藤之称,六角家臣团中最强盛的两家谱代家臣,后藤家与进藤家。 这些年后藤贤丰实力渐强,进藤家督贤盛是有意亲近六角母女,以限制后藤家咄咄逼人的势力。 但随着主家数次战败,面对扶不起的烂泥,进藤贤盛已经开始转向中立。 这次六角义治粗暴得杀人泄愤,后藤高治打着为母报仇的旗号,逼迫进藤家选边站队,进藤贤盛怎么办?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把事情做绝,就是逼着所有的中立者站到对方那边去。 蒲生贤秀原本也是倾向于主家的家臣,但之前六角义贤为了发动北伐,逼迫她站队。 硬是把她逼得去京都避难,还将嫡女蒲生氏乡托付给了斯波义银,害怕到牵连后裔。 就凭这粗糙的政治手段,蒲生贤秀对六角母女也是没有好感。 正文 第七百三十五章六角家和睦 理智上,蒲生贤秀知道六角家再这么骚乱下去,对六角麾下武家们并不利。 家业混乱,外人会窥视南近江之地,在乱世里,这是大祸之兆。 可情感上,蒲生贤秀对六角母女实在是提不起好感,她的斡旋也就推进缓慢。 可风向慢慢不对劲,逼着蒲生贤秀不得不着急起来。 六角义贤并没有单独依靠蒲生贤秀一人,她不断联络南近江各地,用利益输送诱惑基层武家。 六角家毕竟统治南近江数百年,根深蒂固,底层对六角家的统治权是有惯性思维的。 基层地头地侍对六角母女的支持,给六角家臣团带来了许多压力,让她们开始认真考虑蒲生贤秀的斡旋。 另一方面,伊贺的前田利益跳出来谴责六角家臣团,用下克上的手段驱逐主君,义理不容。 她一边向日野城的六角母女运输物资,表示支持的态度。一边撤走威胁甲贺郡的军势,让甲贺众得以腾出手来。 甲贺众的崛起,是当初足利将军讨伐六角家,六角家督逃亡甲贺郡,得到甲贺众支持而坚持下来。 那一次的六角之乱,让甲贺五十三家地头得到六角家承认,从野人变成姬武士,其中二十一家甚至成为了六角家臣。 甲贺郡的半独立势力,在六角家内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 她们拒绝兵粮役,却得到了正规武家的名分,只拿好处没有义务,六角家臣团非常反感她们。 甲贺众没有了外部威胁,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意图从这次六角骚乱中获利。甲贺郡多山少地,她们一直垂涎着北方的平原。 甲贺众中的首领人物,望月家,山中家已经派人来联络六角母女,愿意为主君重返观音寺城出力。 奉公恩赏是武家的基石,她们想图谋什么,六角各家都很清楚。 如果只是这些内外矛盾,急得是后藤高治为首的家臣团,还轮不到蒲生贤秀着急。让她跳起来的,是前田利益给她送来的一个消息。 尾张国的织田信长拿下了美浓国,春耕后就会派遣西美浓武家攻略北伊势。 蒲生家的领地在南近江的东南部,与铃鹿山地另一边的北伊势关系密切。 她家是六角家接触北伊势国众的前沿,在北伊势拥有不小势力的关家与神户家是蒲生家的姻亲。 蒲生家能在六角家内坐稳高位,北伊势外围势力是很大助力。 织田家要攻略北伊势,蒲生家必须在六角家内号召家臣团,以支持北伊势国众反抗侵略。 但前提是六角家中和睦,各家才有精力去帮北伊势。 所以,在探明前田利益的情报没错,西美浓已经开始准备征伐的工作之后,蒲生贤秀坐不住了。 她开始写信给各方,加速斡旋,希望平息这场观音寺骚乱。这不是为了六角母女,而是为了蒲生家自己的利益。 ——— 京都,御所内,愤怒的将军喊来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伏地叩首,被足利义辉手中丢出的书信砸到后脑勺,连声有罪。 足利义辉顾不得她是不是在表演,将军已经快要气疯了。 “有趣,有趣! 前田利益在伊贺做什么?她竟敢出面帮六角义治,向六角家臣团施压! 蒲生贤秀斡旋快三十天,不如她前田利益这十天的努力。斯波家真是人才辈出,我好生羡慕呀!” 明智光秀外表诚惶诚恐,心中却是笑话将军失态。 她原本还在琢磨如何帮六角家稳住内部,谁知道前田利益的动作比她还快。 她隐隐感觉到,前田利益是帮她打下手,那家伙不会猜到什么了吧?明智光秀自问没有露出破绽,前田利益真有野兽般的直觉呀。 而对于足利义辉的愤怒,明智光秀嗤之以鼻,甚至有些想笑。 这位将军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真以为六角家风雨飘摇,一推就倒?那可是屹立近江国千年的佐佐木氏嫡支! 当初足利幕府废了多少功夫,又是扶持京极家,又是亲自出兵征讨,都没有把这身边的威胁拔除。 足利义辉想得倒美,以为一次观音寺骚动就能毁了六角家?做梦去吧! 前田利益的行为只是推了六角家臣团一把,让她们加速达成共识而已。 虽然她推得巧妙,让明智光秀也有点佩服,正眼看了这个斯波头号舔狗一眼。 但六角家内部恢复和睦的真正原因,是其元气未尽,还没到倒台的时候。 足利义辉的恼羞成怒,反显得她太过急切,很让明智光秀看不起这位天下之主。 足利义辉见明智光秀惶恐不安,心中却猜不透这个斯波家的外交役所想。这种失控感,令她恼怒不已。 她何尝不知道六角家的难缠,可她确是腾不出手来。足利家衰弱太久,虽然这一年硕果累累,但她暂时还没有精力去对付六角家。 原本想着按下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一系,再回头趁着观音寺骚动,啃下六角家一块肉来。 谁想到前田利益插手其中,六角家内忧外患之下,家臣团迅速与六角母女妥协,坏了她的策略。 气煞人也! 足利义辉冷冷说道。 “托了斯波家的福,蒲生贤秀斡旋成功,进藤贤盛劝退后藤高治,六角母女得以回返观音寺城。 哈,前田利益真是个能人,我都忍不住想替谦信公管教一下她。” 明智光秀伏地叩首,说道。 “将军息怒,六角家根基深厚,衰败不是一时一事可以促成。 蒲生贤秀本就在斡旋各方,前田姬只是恰逢其会,并非有意。 她这人我清楚,做事义理为先,最看不惯以下克上的无耻匪类。这次也是意气用事,这才不小心坏了将军的布局。 还请您看在我家殿下的面子上,原谅她这一回吧!” 明智光秀虽然在解释,但足利义辉却是听得刺耳。 什么家底深厚不是一时能败完,什么义理为先看不惯下克上,这话听得像是在打足利义辉的脸。 将军阴沉不语,明智光秀有一句话说得准确,她不能不顾斯波义银的面子。 武家社会,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足利义辉身为将军,惩治前田利益的权力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打狗还需看主人,她如果越过斯波义银惩治前田利益,只怕会崩坏两人的关系。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六章复杂的堺港 看着貌似真诚的明智光秀,又想着背后捣蛋的前田利益,足利义辉越发肯定这些斯波家臣靠不住。 她必须夺回幕府地方实力派的权力,不能让她们成为自己前进的绊脚石。 明智光秀明知将军心中不悦,但她还在继续说。 “这次观音寺骚动,六角母女虽然得以回归居城,但六角家的根基已经动摇。 为了限制六角义治乱来,进藤贤盛与蒲生贤秀都支持后藤高治的条件。逼迫六角义治发布六角氏式目,限制主君权力。 六角义治的权力被严重制约,再无可能像以前那般肆意妄为,也是一件好事。” 明智光秀看似在解释,但足利义辉听得心中忌惮。 六角氏式目制约主君行为,是家臣团对主君权力的严重侵犯,让她这位天下之主并不舒服。 六角家臣团可以用六角氏式目限制六角家督,那么其他武家同样可以用这些条款限制足利将军的权力。 她哼了一声。 “以下克上的鼠辈,我迟早要收拾她们。” 明智光秀低头不语,将军对六角家臣团的反感,是她所乐见的。 一步步引导将军下手对付各家,不就是她的目的吗? ——— 堺港,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看着手中文书,面色不善。她面前,今井宗久伏地叩首不起。 “非常对不起!” 高田阳乃问道。 “只有不到五成?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今井宗久起身,再次深鞠躬。 “实在是抱歉,能用的办法我全部用了。能登战乱,七尾港封闭,对商队走北陆道的信心打击很大。 我已经承诺大额贴息,提供淀川特许通行的便利,这才拉住堺港的五成份额。 至于近幾其他商町,我们的影响力更低,可能更不理想。” 高田阳乃敲敲案牍,叹出一口气。 去年北陆道商路走了堺港三成货,其他地方商家都在观望。 她本想一鼓作气,今年策动堺港七成货走北陆道,由此打动各地商人跟随。谁知道遇上能登畠山家内乱,功亏一篑。 商人逐利避害,稍有风险就踟蹰不前。有成熟的东海道商路可走,她们改弦易辙的动力本来就不足。 要不是高田阳乃借了一p股土仓铜钱,拼命贴息商队,她们才不会动心。 如今七尾港封闭之事传开,吓得不少商队退缩。即便高田阳乃帮今井宗久拿到淀川特许通行权,也诱惑不了多少人坚持下去。 想起自己给主君的书信中许下的豪言壮语,高田阳乃恼怒不已。 她讨厌自己完不成对斯波义银的承诺,讨厌斯波义银对自己感到失望,光是想想就受不了。 高田阳乃肃然道。 “东海道那些商人还在跟进贴息吗?” 今井宗久说道。 “自从七尾港之事传来,跟进的贴息就停下了。 她们是纯粹的商人,会追求利润最大化。既然我们自己出了问题,她们也不愿意继续花钱。 我查了她们的资金来源,津田宗及在其中插了一手。” 高田阳乃看了今井宗久一眼,见她恭恭敬敬,心里却知道她是想给津田宗及上眼药。 “津田宗及已经受到三好政康大人申饬,不会再干扰我们做事,你也不要继续盯着她了。” “嗨!” 今井宗久鞠躬,头上冒汗。 高田阳乃这话有警告的意思,她这些天陪同高田阳乃,参与了斯波家与三好家的利益交换,可是大开眼界。 无知是福,知道的太多才懂得敬畏。商家自诩精明,可比起这些面上光鲜,背后龌蹉的武家交涉,还是太过稚嫩。 高田阳乃一番操作,不但为她拿回堺港诸商羡慕的淀川特许通行权,也让已经举起屠刀的三好政康笑脸相迎,握手言和。 这不是高田阳乃有本事,是两家武家在背后的外交博弈,利益苟合,看得今井宗久头上冒汗。 越了解武家政治的玩法,她对高田阳乃的态度就越恭谨。越懂事越知道怕啊! 高田阳乃见她听话,满意得点点头,又问。 “堺会合众那边怎么说?” “津田宗及已经闭嘴,千利休私下找我,为京都的几家土仓搭桥。 我不敢随便答应,这次来也是想请示您的意思。” 站在今井宗久的立场,既然花钱贴息,也没有更多的商队愿意走北陆道,那么就不用继续借钱了,土仓的利息可是高得吓人。 高田阳乃却是果断道。 “借,有多少我借多少。” 千家是幕府武家出身,明面上是批发商,但能在堺港站稳脚跟,是因为她家与幕府幕臣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和泉,摄津,河内,山城,南近江,都有千利休交好的武家。单是和泉细川家,细川藤孝与她关系就非常不错。 她出面替京都的土仓牵线搭桥,多半是来自幕臣的资金。 足利将军步步紧逼,伊势家为首的幕臣们惶惶不可终日,终究想要留点后路。 高田阳乃不知道是哪些人投钱过来,但有千利休这个堺港头号商人出面,不会是小人物。 她把北陆道商路拆股质押,本身就是想要吸引权贵,为这条商路保驾护航。有京都势力凑进来,没道理不收。 利息是小事,商路本身也是小事。借着这条商路,为斯波义银输送物资,为高田阳乃抬高自己的身价,才是真正的要紧事。 今井宗久鞠躬受令,她见高田阳乃如此果断,也是稍稍品出一丝味道。但她可不敢掺合其中,好好办事就行了。 “还有一事,大人您要的那批板甲,可能花费两万贯也难达成。” 高田阳乃抬了抬眉毛,惊讶道。 “就二三百副铠甲,二万贯都打不住?这么贵吗?” 今井宗久苦笑摇头。 “我本来也不懂,去办事的时候问了工匠,才知道不简单。 钢制板甲,弧面不是人力可以敲打,要依靠水利冲压。 堺港一带水利充裕,但水锻工坊却不多。即便是全部雇佣也不够,还得临时搭建一批。 而且铁料的质地要求太高,唯有从天朝走私。我已经通过南蛮商人要求从广东带货。 但是,她们提出了附带条件。” 高田阳乃皱着眉头说道。 “什么条件?” “她们希望您入教,改信南蛮教。” 正文 第七百三十七章南蛮也分人 高田阳乃双目一眯,冷笑道。 “她们可是真敢想。” 今井宗久也是苦笑。 她为了土仓一事,被高田阳乃要求入道一向宗,却在此地为南蛮教带话给高田阳乃,真是讽刺。 被石山本愿寺的狂热教徒知道此事,她这刚才出炉的一向宗信众,会被剁成肉泥。 “大人,如果不去天朝走私铁料,只依靠国内现存的铁料,即便我高价收集,最多也只能完成您托付的三分之一份额。” 高田阳乃紧着眉间,心里盘算。三分之一就是不足一百套,那还不如不做。 她打造板甲并不是因为它们适宜日本战场,只是借助板甲来炫耀,向主君展现自己的实力。 如果数量不够多,就没有震撼的效果,不能给主君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不是经济账,是一笔政治账,要的就是斯波义银看到这些板甲那一瞬间的惊愕。 花两万贯还是三万贯都没问题,政治需要高于经济需要。但如果数量不够,冲击不到斯波义银的三观,那才是彻底的失败。 但南蛮人的要求太过分了,高田阳乃难以接受。 “不行,我不能信南蛮教。这对我在堺港立足有害,这些南蛮教徒不怀好意。” 高田阳乃是真言宗信众,那是因为斯波义银入道真言宗,斯波麾下武家大多跟随主君信仰。 她不介意为了利益换个宗教,但这事在堺港太敏感。 堺港,京都,是南蛮教渗透的重点,借助海路而来的信仰已经触动了近幾原有宗教的敏感神经。 自从足利义满屠灭天皇公卿,神道教凋零。佛教在宗教上一支独大,早就天下无敌。 即便各宗派相互争斗不休,但大家都是释门子弟,多少有些渊源,肉始终是烂在自己锅中。 而南蛮教却是彻底的另一种信仰,还是排他性最激烈的一神教。教义非我即彼,没得妥协。 一向宗作为佛教中最狂热的分支,与堺港京都的南蛮教区一直针锋相对。 摄津一带的村落为了信仰,可是年年血斗。上层武家自己争斗不息,没有意愿去管信仰之争,但不代表她们不畏惧宗教狂热的恐怖。 高田阳乃不会去惹这个麻烦,信仰高野山真言宗挺好,她干嘛掺合一向宗与南蛮教的死斗。 南蛮教区看重高田阳乃,想拉她入教,以扩大自己在堺港乃至近幾的势力。 高田阳乃相信。只要她肯点头,天朝走私来的铁料绝对是价格公道,甚至可能赔本半送给她。 葡人西人对于信仰的传播,比起贸易赚钱更加热衷,绝对做得出这种事来。 但是,如果高田阳乃加入了南蛮教,那么本愿寺显如就不会再顾忌那七万贯土仓贷款的投资,一定会弄死她。 石山的显如上人再看重钱,在宗教斗争的根本立场上,也是绝不会含糊的。 宗教斗争失败,可不是死全家那么简单,而是从肉体到精神的全面清除。 本愿寺十一代流传下来的教义,信徒,全部付诸一炬。死后还要被泼上污水,踩上一万脚,因为死人是无法反驳的。 高田阳乃思来想去,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绝对不行,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今井宗久说道。 “还有一条渠道,但是花费可就大了。避开葡人西人,去找英人荷人。” 高田阳乃一愣,点点头。 “的确是要大出血了,千利休不是为京都的土仓搭线吗? 这笔钱也无处可用,就用在这里吧。” 今井宗久苦笑,她就知道会这样。 北陆道商路现在的问题,是七尾港之事动摇了商队的信心。这已经不是花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她手中的土仓借款资金充沛。 而高田阳乃铁了心要玩一笔政治买卖,用钱砸得斯波义银头昏眼花,她根本不在乎花多少钱。 今井宗久的建议就是多花钱,因为南蛮商人也不止一股势力。 葡人西人为首的南蛮人重传教,她们可以牺牲贸易利益,只要能传播她们的主。 而英人荷人是南蛮教中的异端,她们不太在乎信仰,更看重贸易利益,与葡人西人关系也不好。 既然高田阳乃拒绝了南蛮教区的要求,还坚持要打造这批板甲。那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高价从英人荷人手中买货。 今井宗久叹了口气,说道。 “大人,如果这么做,我预估的二万贯可能要涨到三万五甚至四万贯。 这样也可以吗?” 高田阳乃坚定点头道。 “没问题,你做事我放心,尽管放手去做。京都土仓这次贷来的铜钱,全部由你支配。” 今井宗久无奈一笑,伏地叩首接令。 ——— 近幾之地,波澜渐起。 远在越后的下越安田城,斯波义银刚才收到高田阳乃早先发出的请罪书,一起到来的还有上杉辉虎的书信。 高田阳乃主动请罪,说明她难以兑现之前七成堺港货走北陆道的保证,请求主君惩处。 别看她在堺港混得人五人六,在明智光秀等人面前桀骜不驯,商业智慧与政治手腕日益成熟。 但在斯波义银面前,高田阳乃永远表现的是那么卑微,就像还是尾张时候的可怜女仆。 正如尼子胜久背后吐槽的那样,真正是表里比兴的两面人,在主君面前装得厉害,脸都不要了。 近幾斯波领高层诸姬要么和她一样,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要么就是不敢戳穿她们,害怕破坏团结。 斯波义银到现在还在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安排妥当,近幾诸姬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才是被蒙蔽了双眼的傻子和背锅侠。 高田阳乃一封信只说自己能力不足,无法达成七成份额的目标。之前的许诺是狂妄无知,向斯波义银请罪。 但斯波义银心里清楚,北陆道商路难以拓宽,是因为能登畠山家内乱,七尾港封闭打击到了商人们的信心。 对此,他嗤之以鼻。 这些商人看似精明,其实只是可怜虫而已。她们自以为是的保守路线,也就是东海道商路快完了。 不说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在东海道西端搞事,三河的松平元康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即将南下攻略今川家的武田晴信。 东海道商路这些年的稳固,给商人们带去了安全的错觉。其实从去年开始,东海道骚乱就已经初现端倪。 今川义元以骏河,远江,三河三国为根基,制霸东海道,维护着东海道商路,把居城骏府城变成了天下有数的富裕之地。 可今川氏真算什么东西?政令不出骏府城,东海道商路现在还能通畅,只是各地武家的惯性思维。 一旦武田晴信动手,众武家醒悟过来,今川家这块肥肉谁不想啃一口? 战乱扩大,走东海道的商队不被剥皮抽筋,斯波义银都不信。 正文 第七百三十八章后宫是深坑 战争是最大的赌局,胜利者获得一切,失败者任人宰割。 为了打赢烧钱的战争,武家们会竭尽全力获取物资,整顿军备,这时候路过的商队肯定要倒霉。 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谁又会在意商人以后不走东海道,商路萎靡的远景。饮鸩止渴,先熬过去再说。 所以,义银并不在意高田阳乃明里请罪,暗示北陆道商路收益下降的惶恐。 只要春耕后,能够迅速平息能登之乱,重新开通七尾港。明年有的是商队会求上门,跪着请高田阳乃带她们玩。 北陆道商路不需要很太平,只要没东海道商路那边乱就行。说到底,乱世就是比烂。做好自己的事,别人比你烂就是你好。 义银斟酌言辞,下笔给高田阳乃透个风,安抚她好好做事,不要多想。 说明自己会在春耕后解决北陆道商路隐患,并暗示东海道诸商迟早上门求饶,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写完信,递给身边侍奉的蒲生氏乡,自有她负责送出,义银又望向案牍上上杉辉虎的书信。 这封信说了两件事。 其一,上杉神保两家对于越中国新川郡的分割已经清晰。 黑部川以东的土地被神保长职割给上杉辉虎,作为这次上杉家出兵相助的好处。 这几万石的领地足够上杉家臣团点头,愿意配合上杉辉虎出兵越中国,省了两位主君说服的口水。 其二,能登畠山家督义纲,会在开春化雪之后,亲来越后拜见斯波义银。 请求他以御剑持有者,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身份,仲裁能登畠山家内乱。 如此看来,畠山义纲虽然一时热血上头砍死温井总贞,可还算是有点脑子。 能登畠山家是传统的守护大名。家名之下的谱代家臣,地方土豪虽然把持了家政,但畠山义纲背靠守护体系,还是有影响力的。 例如实力仅次于温井家的游佐家,她家世代跟随畠山家,越中,河内,能登都有分家。 如果畠山义纲跑去近幾找幕府申冤,山高皇帝远,能登的土豪们未必会搭理败落得只剩下嘴巴嚷嚷的幕府。 但越中神保家,越后上杉家大军逼近,斯波义银出面斡旋,能登畠山家臣团还能是铁板一块? 幕府大义压顶,大军咄咄逼人,有几个人愿意继续陪温井家发疯,引入加贺一向宗作乱。 武家对一向一揆非常警惕,要不是畠山义纲砍人这事打破底线,早就有人出面排斥温井家的举动。 最重要的是,能登大乱,一向宗入侵,损害畠山家臣团的利益。 一面是一向一揆的作乱,尼姑骑到武家头上作威作福。一面是义银以大义问责,大军伺候,手里握着北陆道商利诱惑。 畠山家臣团应该知道怎么选,具体还得等畠山义纲前来,看她的态度。 这次能登之乱的缘由,就是畠山义纲想要夺回家督权力。义银需要了解她的想法。 如果她是想大权在握,一言九鼎,那么只能请她滚蛋,七尾港义银不要了。能登武家们不会甘心失去太多,一时压服也会再起纷乱。 但要是畠山义纲已经有所反省,斯波义银愿意出面打压能登畠山家臣团,帮她夺回部分权力,这也是为了保证七尾港的安全。 七尾城被夺取,能登畠山家督被驱逐之事,不能再发生。斯波上杉两家要攻略关东平原,没空陪能登武家们翻来覆去折腾。 帮畠山义纲夺回部分权力,与家臣团达成均势平衡,对关东攻略有利。 义银敲击案牍,想着心事,随口问了一句。 “岛姬这几天在做什么?” 侍奉的蒲生氏乡愣了一下,目光飘忽回答。 “岛大人在居馆外围布置防护,日常巡逻,态度有些严厉。 安田长秀那边已经私下问过我几次,是否需要安田家姬武士再向外围撤出一些距离。” 义银微微皱眉。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峙一事还在发酵,安田长秀估计也是莫名其妙。她看似恭敬的求问,其实带着一丝委屈。 安田家如此果断靠拢,斯波义银的麾下还这么防着她们,就算武家之间缺乏信任,也太不给面子。 义银苦笑。 这哪里是防着安田家,这是她扫到了台风尾,殃及池鱼。 岛胜猛一肚子气发不出去,可不是日夜操劳,折腾手下人。迁怒外围的安田家姬武士,她们被驱逐得有了情绪,安田长秀也是不安。 关东侍所再了不起,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怎么说也是友军。是不是没把我们当友军看待?这次平叛准备把安田家一起收拾了? 义银想了想,说道。 “冬季无趣,你去安排一下。请安田长秀来品茶,我与她说说话。” 岛胜猛那边就算了,义银现在下什么命令都不合适。要是被她误解成其他意思,更麻烦。 义银想着还是给安田长秀一个面子,请她喝杯茶闲聊几句。反正她冬末就会去水原城前线,与岛胜猛相处的时间没多少了。 御台所肯出面安抚她的情绪,算她祖坟冒青烟。岛胜猛一些不近人情的行为,也就不会被误读。 蒲生氏乡冷了半晌,义银诧异看她,她才小心翼翼问道。 “在茶室会面?” 义银横眉冷目,骂道。 “废话!不然呢?内室?” “嗨!”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然后一路小碎步跑出去办事,看得义银一脸无奈。这丫头被吓成了惊弓之鸟,做事缩手缩脚。 义银已经后悔死了,都怪自己金宠上脑,非要去勾引岛胜猛,没事找事。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次被山中幸盛撞破,两姬彻底撕破了脸,天晓得以后怎么办。 义银越来越觉得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是个深坑,后宫之路貌似不像自己之前想得那么欢乐。 这些暴戾高傲的姬武士会愿意分享自己的伴侣?越了解她们,义银越是心中犯怵,不敢再想。 他身怀生涯不犯光环,只要不结婚,旁人眼中就是圣洁无暇。 在蒲生氏乡与山中幸盛看来,斯波义银没半点问题,是岛胜猛乘虚而入,渣女一个。更恶心的是,岛胜猛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斯波义银是个一夜十次郎的正常少年,他有男人的生理需要。但如果每做一次,就得拉人被一次黑锅,他的良心过意不去。 这狗日子,实在没法过了。 正文 第七百三十九章自身不由己 不管斯波义银如何郁闷,纠结,抗拒,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已经变成了一块唐僧肉,世人皆想啃上一口。 义银是足利军神,又不是足利绿冒,他做事还是有底线的,这才是他生气的原因。 蒲生氏乡这是什么态度!当他是随便来个姬武士就能被按在床上的弱男子吗?不知所谓! 义银在安田城居馆生着闷气,岛胜猛在外心思坦然得做着自己的事。都爽两回了,死而无憾。 反正以斯波义银的仁慈性格,即便下令岛胜猛切腹谢罪,他也会保护岛胜猛妹妹留下的那两个孩子,让她死得没有后顾之忧。 可现在斯波义银不准她死,那么岛胜猛就要争一把入赘之事。反正丑事都让人知道了,不用再纠结遮掩,摊牌了。 义理姬武士也有追求爱人的权力,反正斯波义银不结婚,她就不算禽兽而是追求者。至少心理上能自圆其说,不是吗? 而刚在抵达水原城的山中幸盛却是性情大变,开始回应本庄繁长的讨好。让本庄繁长诧异不已,又大喜过望。 本庄繁长是扬北众中的二五仔,非常不受下越武家待见。她现在唯有死死抱住斯波义银这金大腿,才有出路。 就算她再看不起山中幸盛的能力,也必须承认一点,山中幸盛是斯波义银非常宠爱的近臣。 川中岛背主一事,山中幸盛作为主君近卫首领,难辞其咎。可她竟然逆势上升,混到了关东侍所执事的位置。 谁敢说斯波义银赏罚不公?但大家都清楚了一点,山中幸盛是真的受宠。 只要斯波义银还相信山中幸盛,还庇护山中幸盛。走投无路的本庄繁长就会笑呵呵用热脸贴她的冷p股,心甘情愿! 原本山中幸盛因为川中岛背主一事,对本庄繁长非常冷淡,可这会儿忽然态度转热。 试探之后,本庄繁长看清不是引自己入瓮的陷阱,便用十倍热情回应了这位关东侍所执事大人的善意。 山中幸盛何尝愿意与这种二五仔为伍,只是阅历增长,当初在京都被畠山高政骚扰的纯洁少女,也渐渐沾染上不良的颜色。 每每想到那一天,拉门那一边义银的喘息声,想到岛胜猛正在里面。。她就狂躁不止,难以忍受。 有些事自己做错,当然是原谅自己。别人去做,那就该死!在占有欲面前,什么同理心,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是放p! 一时的情绪冷静下来,山中幸盛反而更想杀掉岛胜猛。但仔细想来,也发现要干掉她很难,自己倒是处境更危险的那个人。 山中幸盛一直跟在斯波义银与尼子胜久身后,事事顺心。 岛胜猛出仕之后却是遭到筒井家打压,柳生家暗算,历经磨砺。 她武艺高超,经历丰富,能力极强,做事让斯波义银很放心,被委以重任。 而山中幸盛却是一直在犯错,能有如今的地位,全凭斯波义银宠信,尼子胜久在后支撑。 把两人放在公平的位置上角斗,山中幸盛会被岛胜猛压得死死,毫无还手之力。 如今的形势也是如此。 岛胜猛被任命为关东斯波领代官,山中幸盛被立为关东侍所执事,看似两人地位相当,但势力却有天壤之别。 岛胜猛控制着枥尾城,接手近幾来的伊贺与北大和移民。 这些人在近幾,是影响近幾斯波领稳定的地方武家。但来到关东却是人生地不熟,必须环绕在斯波义银身边,抱团取暖。 她们是斯波家在关东最值得信任的力量,而且数量不断上升,可以抽取更多姬武士参与战事。 山中幸盛虽然把持关东侍所,但大熊朝秀一系的后勤保障因为她能力不足,义银不许她胡乱插手,并要求她尊重大熊朝秀。 她实际控制的御台人集团,分为本庄繁长一系的扬北众,真田信繁一系的真田众。 这些姬武士都有自己的心思,和她不是一条心,更不会为了她与岛胜猛这位大佬交恶。 算来算去,山中幸盛实际能控制的力量,只有她带出来的三四十名老同心众。 正如义银安排的事务一般,监督麾下作战,当当督军还行。真要上阵打仗,她这点人够干嘛? 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山中幸盛不得不放下个人的喜恶,与本庄繁长这种人友善。可即便如此,她的心中还是没有底。 本庄繁长讨好面孔下的真实心思,真田信繁看似大大咧咧背后的计算,都让山中幸盛感到无力。 她一面唾骂自己无能,一面努力学习着驾驭她们。 ——— 山中幸盛还在下越做着美梦,想要玩礼贤下士那套,笼络本庄繁长与真田信繁。 但她哪知道,她的对手可不止岛胜猛一人,就连小小的真田信繁心中也有一个逆袭的梦想。 西上野,吾妻郡。 真田信繁带着猿飞佐助,来找在这里避难的海野家小姐妹,海野六娘利一。 滋野三族遍布东信,西上野,虽然国众繁多,但却以信浓国小县郡海野家为总领家。 海野家在镰仓幕府时代就是武家名门,东信集团首领。虽然时光飞逝,家业衰败,但被驱逐出信浓之前,还是有几分颜面。 如今已成丧家之犬的海野家,只能受庇护于箕轮城长野家,暂居在滋野同族羽尾家的领地内。 在上野北部,长野家的箕轮城是绕不开的要城。 盘踞榛名山的箕轮城,西北是通往信浓国小县郡的鸟居峠,东南是通往信浓国佐久郡的碓冰关,东北是上野国通往越后的沼田城。 从越后信浓两国进入关东平原,你可以不经过箕轮城,却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兵马出动,最重后勤。箕轮城就是信浓越后大军出兵关东平原,卡死后勤线的那个要点。 它就像是顶在腰眼的一把利刃,如鲠在喉,不拔不行。 而上野北方两郡,吾妻郡贴着信浓国,利根郡贴着越后国。海野家客居吾妻郡,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归信浓祖地。 可即便在武田晴信推翻母亲武田信虎的大好时机,她家也没有成功打回老家。 这些年,武田家势力日盛,海野家的日子更加难熬,收留她家的同族也渐渐有了其他想法。 正文 第七百四十章信繁娶夫志 上野国吾妻郡的两家强势武家,皆是滋野三族出身。其一是收留海野家的羽尾家,其二是镰原家。 吾妻郡是长野家祖地,之后长野家建造箕轮城与厩桥城。向上野国东南部迁移家中力量,分成箕轮长野家与厩桥长野家两支。 上野国西部北部连接信浓山地与越后山脉,平原产粮区多在东南部。西上野武家一旦强盛,就会渴望东上野的关东平原土地。 按下这些不谈,吾妻郡的吾妻川是山中少有的水源与粮产地,也是通往信浓的水运枢纽。 为了争夺吾妻川沿岸的要城,羽尾镰原两家明争暗斗了许多年。 这两家都是滋野同族,羽尾家手中捏着海野家这张好牌,总有些自己的想法。 随着海野家回归东信的希望越来越渺茫,羽尾家开始觊觎海野家的家名。 西上野滋野三族遍布,一旦羽尾家得到海野家名成为海野家,就能以三族总领家名义发声,镰原家也将在斗争中落到下风。 就在海野家渐渐扛不住压力的时候,真田信繁笑呵呵来找海野六娘利一。 村落屋敷中,真田信繁不满得看了猿飞佐助一眼,只见她牙齿打颤个不停。 “喂喂,你杯子里的水撒到我腿上了!” 猿飞佐助反驳道。 “我也不想啊,但是冷得我忍不住发抖,我也没办法啊!” 两人此时围着屋中的火篝,一个破破烂烂的铁锅架在中间。底下的柴火不多,四面漏风的破屋子也顶不住冬季凛冽的山风。 火苗颤动,比起猿飞佐助的身体好不到哪里去,一锅水半天不见冒泡,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对面看着两人咋呼的海野利一面色平静,她清冷的俏脸被风卷起几丝乱发,随手抚平。 真田信繁瞅了她一眼,说道。 “六娘,貌似羽尾家越来越吝啬了,这大冬天的山风,孩子们吃得消吗?” 海野利一无喜无怒,她头小颈长,身材因为多年营养不良的客居生涯,显得越发单薄。 麻布裹身,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像是纸片人,那张漂亮如同娃娃一般的脸蛋,带着病态的白皙,蕴含一丝超脱尘世的豁达。 “孩子们有自己的房间,那里被族人修固得很好,不会串风,柴火也足够。” 说完,她默默喝着自己的凉水,对真田信繁的言辞有一句没一句回应。 真田信繁被她冷言冷语放置得郁闷,拉不近距离,撕不开口子,只能自说自话。 看两人绕着圈子,冷得受不了的猿飞佐助忍不住开口。 “真田大人,求您实话实说吧,我快冷死了。 我们就是来招人的,管饭,白米饭,这有什么好绕的!还有人能拒绝白米饭吗!”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对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山中辛苦,不如随我去越后出仕。关东侍所白米饭,萝卜干管饱,偶尔还有咸鱼吃。” 海野利扫她一眼,冷淡道。 “我拒绝。” 真田信繁冲着身边的猿飞佐助吼道。 “你看!这不是有人拒绝了吗!” 冷得嘴唇发白的猿飞佐助脾气也不小,顾不得这位已经是自己辅佐的上司,回骂道。 “我哪知道她脑子有病!不下山吃白米饭,硬是要在山上耗粮食! 她离开,孩子们不就能多吃几口了吗!” 真田信繁回头对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她说的有道理哦,你再考虑一下吧。” 猿飞佐助翻了个白眼,搓搓手脚生热。这些天在关东侍所吃好喝好不受冻,她都快要不习惯山里熬冬的感觉了。 海野利一看着耍宝的真田信繁,缓缓说道。 “我听说了,你在北信救了当今的御台所,恩赏松代一千石。 我在此恭喜你了。 海野家已经沦落至此,唯有一点家名与尊严。看在我俩一起长大的份上,我希望你不要夺走它们。” 真田信繁一窒,面色渐渐严肃起来,鞠躬一礼。 “利一姬,刚才是我失礼了。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当初真田家回返东信,我还是个孩子,没有选择的权力。” 海野利一鞠躬回礼,说道。 “不用道歉。家业延续乃是武家至理,海野家衰败,真田家自寻出路并没有错,我理解。 真田老大人智勇双全,巧夺户石城,再建家业,我也是非常倾佩的。” 真田信繁看她一眼,虽然面上还是三无少女,但终究是露出一丝破绽。 “利一姬,你对信浓发生的事,真的好熟悉啊。” 海野利一正在抬手喝水,动作微微停滞了一瞬,又恢复常态。 真田信繁刚想得意,被她一句话塞了回去。 “族里总有些不知所谓的家伙跑来炫耀军功,不想知道也难。” 真田信繁气恼道。 “切,不坦率的家伙。喂,你和我一个年纪,看你的模样也刚才元服吧?别这么老气横秋好不好! 海野家现在是不行了,但不代表以后也是如此。武家当力争上游,让我们一起努力啊! 利一姬,跟我回关东侍所吧。 御台所志向高远,要平定关东平原的乱局。只要你肯助我一臂之力,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帮你复兴海野家的! 请你出山帮我,拜托了!” 说完,真田信繁深深鞠躬,不再起身,等待海野利一的回答。 一旁的猿飞佐助看看一脸冷淡的海野利一,再看看伏地不起的真田信繁。 她一咬牙,跟着伏地叩首。 “拜托了!” 海野利一冷漠的眼睛中渐渐浮起波澜,她漠然问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真田家已经抛弃了海野家,不是吗? 真田家已经拿回了祖地真田乡的安堵状,成为武田家的东信先方众首领,不是吗? 我凭什么相信你!” 真田信繁直起身子,目光与她对视,说道。 “没错!祖母投靠了武田家,母亲也会继续稳固家业,甚至姐姐还是会在武田家麾下效力。 但她们是她们!我是我! 我已经脱离武田麾下真田家,我是斯波谦信公门下,关东侍所御台人,真田信繁!” 海野利一看着她,从小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真田信繁,忽然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 貌似隐藏着深深地悲哀,这位跳脱姬武士应该不存在这种情绪的古怪错觉。 这种反差感,让海野利一有点新奇,她问道。 “有什么区别?你的志向更高?看不起在山中打转的祖母,母亲,姐姐?” 真田信繁看着她,第一次对人吐露出自己的心声。 “我给自己取名信繁,就是要告诉自己,我背负着什么罪孽。 我这一生的志向唯有一个,我要娶斯波义银为夫!” 她话音刚落,只听身边哎呦一声。 原来是猿飞佐助吓得直起身来,天气太冷,速度太快,被冷到的腰杆抽着了。 她一面扶着腰,一面指着真田信繁,头上冷汗淋漓。 “你脑子有病吧!”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一章相互来扎心 比起猿飞佐助炸毛般的反应,海野利一的表情平静,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真是令人敬佩的发言啊,不愧是你,蠢得让人无语。 你永远是这么无知,莽撞,可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完全不明白生在乱世的绝望与无助。你见过灭族的场面吗?我见过。 女人们被反绑双手砍下首级,男人们在孩子的面前被肆意侵犯,羞辱后再用长枪捅死。 田地被践踏,房屋被焚烧,世代居住的人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在异地苦苦哀求一口吃食,为此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 钱财,尊严,生命,在这时候一文不值,因为失去了土地的野武士不配拥有这些。 娶御台所?你真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我原以为你已经有所成长,没想到是变得更加愚蠢了。” 面对海野利一的毒舌,真田信繁的目光却是越发锐利,闪亮。 “你说的没错,海野家与真田家被驱逐出东信祖地,经历过太多苦难。 所以,你是要在这贫瘠的山中发呆发臭,让家里的小孩子们在不远的未来,体会一次自己曾经遭遇过的绝望与无助吗? 海野家督栋纲大人,她在战火中失去了嫡女,海野家已经没有正统的继承人。 苟延残喘在羽尾家的庇护下,仰首祈求一口吃食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羽尾家对你们的态度越来越恶劣,居住地的条件已经不足以支撑族人生存下去。 既便如此,你还是宁可蜷缩在山中憎恶这个乱世,也不愿意去改变这一切吗? 我的梦想不切实际,但我至少还有梦想。人若是没有了梦想,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你呢?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吗?羽尾家会拿走海野家名,你们将一分不值。 你的人头迟早会被砍下,你的丈夫会在你的人头前遭到羞辱,你未来的孩子将被插在竹枪上招摇过市。这也是你能坦然接受的未来? 从小我就佩服你,你真的很聪明,很厉害。一起出去玩,你永远是团队的焦点,是核心,大家都爱听你的。 但现在,我看明白了。你就是个自幽自怨的废物,你配不上海野之名。 你,只是一个懦妇,垃圾。” 真田信繁说完,海野利一的面容第一次出现变化,无喜无悲的脸上泛起一阵病态的潮红。 她忍不住嘶吼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田信繁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放在海野利一眼前。 “我的主君斯波谦信公曾经说过,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海野利一,与我一起去结束这个乱世吧,我会帮你复兴海野家,真田信繁说到做到。” 海野利一双眼盯着她,之前激烈的面色越来越平静,目光反而越来越灼热。 “就是你想娶的御台所说的?” “是的。” “那是足利将军的男人。” “嗯。” “天下之主的丈夫。” “没错。” “长得很漂亮?” “就是天仙。” “你会死得很惨。” “很有可能。” “你找死这事,我不参与。” “会在死之前帮你复兴海野家,不连累你。” 海野利一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伏地叩首道。 “海野六娘利一,拜见主上。” 真田信繁笑嘻嘻瞧着自己的手掌,海野利一伸出自己的手,伸到一半还有些犹豫。 真田信繁抢先握住她的手,拉扯过来,哈哈大笑。 “可算是把你拖下水了。” 海野利一无奈看她,摇摇头不说话,一旁的猿飞佐助还在嘟囔。 “有毛病,你们都有病。” 不管猿飞佐助在旁边咋呼什么,真田信繁是真的兴奋。 海野利一是滋野三族年轻一代中出名的智者,能得到她的投效,对海野一系各家才有虹吸的效果。 在山里饿肚子的姬武士很多,有一口白米饭吃,她们什么都肯干,一百个名额都不一定够用。 这些山民狡猾,有好处一拥而上,遇到危险跑得比谁都快。真田信繁可不想养些老油子给自己添堵丢人,关键时刻掉链子。 有海野利一的效忠,就不一样了。山里的孩子打小就是漫山遍野跑,东信西上野的滋野三族各家子嗣,经常在一起玩。 能在其中脱颖而出,让各家孩童敬佩的海野利一,是真正有影响力的人物。 山中野惯了的少女精英们桀骜不驯,连家族长辈都未必服气。能影响她们的,也只有海野利一这种一起长大的孩子王。 这也是根津贞盛,望月幸忠回家之前,千叮万嘱要真田信繁来找海野利一的原因。 谁都有飞黄腾达的心思,她们也不想召来一群二流子进入关东侍所,回头坏事连累自己。 只要海野利一被真田信繁招揽的消息在山里传开,她们那边也容易拉厉害点的姬武士入伙。 海野利一见真田信繁喜不胜喜,想起她刚才出言不逊,心中不快,决定给她添点堵。 她冷声道。 “主上此来,是为了招揽滋野三族的姐妹们去关东侍所出仕?” “没错,没错。你帮忙写几份信,把那些厉害的家伙都招来。 哈哈哈,当初总是和我打架,现在都得给我鞠躬叫主上。” 真田信繁叉着腰,昂着头,嚣张得让人想抽她。一旁的猿飞佐助看不过去,低头往火篝靠拢一点,离这个大傻子远一点。 海野利一却是笑了笑,说道。 “招揽姐们事简单,但如果您只是按部就班做事,只怕终身与梦想无缘。” 真田信繁的笑声愕然而止,她看向一脸清冷的海野利一,这三无少女喜欢说话留半截,打小就很令人讨厌。 只是她此时心里被挠得难受,不得不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问道。 “此话怎讲?还请六娘教我。” “您觉得御台所为何对您另眼相看?” 真田信繁想了想,脑海中浮现起斯波义银在身下安慰她的那一刻。摸了摸脑袋,傻笑道。 “可能是因为我嘴甜?” 海野利一诧异看她,没想到这家伙几年不见,更不要脸了。 她冷冷说道。 “是因为您有利用价值。” 她冰冷功利的一句话,彻底戳穿了真田信繁的春梦,让她愣在当场。 她回想义银对她的温柔和包容,不确定得摇头道。 “有一点吧,但大部分还是喜欢我吧?对不对? 不然干嘛对我这么好!” 见她发急,海野利一心里舒坦,三无少女都腹黑,继续给她添堵道。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您以为的爱护,只是因为您还有用。 御台所高瞻远瞩,一直在布局攻略关东平原。西上野虽然山多贫瘠,却是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他怎么可能漏过此处。 而您,就是他准备好的棋子。” 真田信繁脸色惨白,回想义银对自己超出一般主君的容忍。 我只是一枚有用的棋子?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二章愚蠢的执念 见真田信繁面色发白,神情萎靡,海野利一心中舒服许多。她说得确实是真话,也只有真话才是最伤人的。 真田信繁与斯波义银的相遇很是传奇,救了这位尊贵的御台所一命,但这些并不配换来她如今的地位,权力。 安堵松代千石土地,成为关东侍所御台人首领之一,给了一百御台人的名额。这么大的权力回报,只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 真田信繁心中沾沾自喜,说服自己这是主君垂青,还敢立下娶御台所的狂言。 海野利一看她不顺眼,就是要撕开她的美梦,把冷酷的现实掰碎了给她看清楚。 让她别做百日梦了! 既然已经出仕真田信繁,海野利一就不能看着她犯傻,早点把幻想打破,大家才好一齐奔前程。 她继续说道。 “松代千石,这是分化东信的真田众,为了抬高您在滋野三族中的地位。 真田幸隆大人也难以判断,武田家与斯波家谁会在这个乱世中胜出。这才顺势而为,将真田家一分为二,把您踢出来建立分家。 日后即便您与姐姐沙场对阵,也不用奇怪。这是真田家两面下注的手段,一切都是为了家业延续。 而御台所抬高您的地位,也是希望您回来滋野三族招兵买马。 有了东信西上野这些同族,他才能影响这一带的山区。为攻略关东平原时候,保护越后大军的后勤留足后手。” 真田信繁被她说得低头不语,海野利一见她似乎清醒过来,最后跟了一句。 “您就放下心中执念,好好做事吧,不要再幻想不切实际的可能。 正如您所言,御台所是天下无双的绝代人物,我们随他做事,终究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只要您别胡思乱想,真田家会在乱世结束后成为一方名门。您也将成一代英主,为后世子孙敬仰。” 先打棍子,再给甜枣,海野利一想要一步步引着真田信繁走出执念。 旁边的猿飞佐助也跟着帮腔,说道。 “海野姬说得对,信繁大人您就好好奉公呗,以后能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 听不进她们的劝告,真田信繁心中在整理她与斯波义银相遇后的一幕幕回忆。 那些刻在脑海中的画面对照海野利一的所言所语,还真让她察觉到当初不曾细想的蛛丝马迹。 但有一件事,她怎么都想不通。 真的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吗。。可他为什么要用嘴。。天仙下凡的他在那一幕中太过违和,让真田信繁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身怀生涯不犯光环的斯波义银,啪啪啪行为都会被系统改成圣洁无邪。连主动草人都被会扭曲成艾草,何况是给人跪下那啥。 真田信繁又不知道那是系统任务,她卡在这个死结中走不出来,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御台所会给自己那啥,除了喜欢自己还有其他可能?y贱吗?不可能! 最后,她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海野利一,身边期盼的猿飞佐助,笑道。 “我爱慕他,与他何干。我想娶他,有利用价值是不是机会更大?” 猿飞佐助一个踉跄,干脆趴在地上不动了,嘴里喃喃自语。 “完了完了,跟了个傻子,没救了。” 海野利一倒是有些意外,真田信繁的目光清澈明亮,比起世间为名利污浊双眼的姬武士们,确实有些不同。 她冷漠道。 “既然是您自己的选择,我也不再多说什么。 但我要提醒您一句,在您的势力足够强大之前,牢牢闭上嘴,不要再提这件事。 御台所乃是河内源氏嫡流,室町幕府足利将军的未婚夫,小心祸从口出,莫要连累了我等下人。” 真田信繁摸摸鼻子,笑道。 “六娘还真是严厉。” 海野利一瞅了她一眼,说道。 “不,我只是懒得和傻子废话。” ——— 冬季无趣,大雪之下的越后少有晴朗的日子,大家都在苦熬等待春天的到来。 新发田长敦日日期盼冬末雪停,秣马厉兵以待天时,终究是让她等到了这一天。 加地城背靠大峰山在后,五十公野城驻石井丘在中,新发田城在中部平原上,最接近新潟津。 倒霉的竹俣庆纲接到斯波义银的消息后大惊失色,因为竹俣城贴着下越中部的越后山脉,被同宗的其他三城锁在东部山谷里。 竹俣城东南北都是山脉,唯有西出经过叛乱三家领地才能出去。这三家一闹,就把竹俣家封锁在里面,这可如何是好? 竹俣庆纲不得不加紧收拢军势与物资,准备应对叛军的冲击。至于投靠叛军的想法?不存在的。 御台所都提前示警,估计早就准备好了平叛诸事。两位主君军略超绝,势力庞大,竹俣家当然要和胜利者站在一边。 另一边,新发田长敦意气风发出兵新潟津,却被本庄繁长的伏兵迎头一击,退后数十里才站稳脚跟。 本庄繁长一击命中,并不恋战,退守新潟津。 新发田长敦遇没想到自己的叛乱早已暴露,惊愕之下又接到北方传来的坏消息。 色部胜长与中条藤资也趁着雪停未化,以精锐姬武士占下北方盐之津,让新发田长敦无法再动用水利运输后勤补给。 这两下突然的变化,让叛军彻底乱了分寸。 继续进攻?被伏兵耽搁,积雪已经有融化泥泞的迹象。后勤不畅,如果不能迅速拿下新潟津,缺乏补给的叛军就会不战自溃。 可退回自己的领地,暴露的叛军三城就失去了主动权,只能被动挨打,唯有期盼奥羽方面的芦名家与伊达家出兵介入。 新发田长敦反复权衡,只得选择回军。既然叛乱之事已经泄露,她干脆给竹俣庆纲写信,邀请她共襄盛举。 竹俣庆纲还在竹俣城加固城防,收拢军需物资。她接到来信,当场撕了信件,将信使赶出居城。 看到狼狈回来的信使,又见新潟津与盐之津的平叛军不见动静。新发田长敦遂决心先攻下竹俣城,稳固后方,以免腹背受敌。 扬北众各家冷眼旁观,按兵不动,坐等佐佐木党内部先打起来。只要卡住水运枢纽,新发田长敦就是瓮中之鳖,迟早要被收拾掉。 到了此时,各家开始计较起自家得失,不愿意冲在前面死人,与佐佐木一党结下死仇。 而她们裹足不前的态度,也激怒了一人,那便是随本庄繁长出战的加地景纲。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三章平叛的矛盾 加地景纲被斯波义银抬举,成为本庄繁长副手。因为主将不受扬北众少壮派待见,她反而受到拥护。 她是加地家子嗣,虽然出于旁支庶流,但终究是佐佐木一党。 扬北众各家对于平叛各怀鬼胎,不愿为此消耗实力。宁看着佐佐木党地盘打得稀烂,再做反应。 这种冷酷的做法,深深刺痛御台人中佐佐木党一系姬武士的心,也让朝气蓬勃的少壮派不齿。 新潟津的护城,新潟城,正在举行军议。 作为主君阵代的本庄繁长坐在主位,次席是督军作战的山中幸盛。安田长秀,水原满家,加地景纲列席,其余诸姬在下首听命。 加地景纲说道。 “御台所有令,春耕结束前,要看到新发田之乱平息。 如今新发田长敦退军,为何不见各家奋勇追击,反而停下脚步观望,这是什么道理? 竹俣庆纲大人已经发来求援信,叛军转向东进,准备攻略竹俣城。 一旦竹俣城被攻下,下越中部依靠越后山脉一侧,将全部被叛军盘踞。 如果她们死守城池,下越中部糜烂。这叛乱一时半会儿哪里结束得了?我们又如何向安田城的御台所交代?” 加地景纲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只能拉起斯波义银这张虎皮,来施压各家出战。 在场的安田长秀与水原满家不动声色,只要战乱不波及大见党的地盘,她们才懒得管其他。 在新潟津伏击中,大见党努力作战,已经露过脸。就算这时候懈怠,战后也算不得过错。 眼看春耕在即,各家都没有心思进军平叛,她们混在其中并不扎眼。 即便日后御台所怪罪下来,也是阵代本庄繁长,督军山中幸盛背锅,关她们什么事。 大见党两人装作没听到,被加地景纲当面指责的本庄繁长却是有些恼火。她看了身边的山中幸盛一眼,心中忌惮。 虽然这些天两人刻意拉近关系,但她清楚。如果她以加地景纲忤逆上官的名义把她拿下,山中幸盛绝不会袖手旁观。 斯波义银明显要扶持加地景纲,为平定战乱后的佐佐木党一系布局,由不得她肆意妄为。 加地景纲也不傻,她不说自己,全是拿斯波义银的命令来说事,本庄繁长也不好反驳什么。 加地景纲是加地家出身,她心中牵挂同族,希望家族在这次战乱中少受损失。 各家不动,佐佐木党四家马上就要自相残杀。 开春不准备春耕,战事扩大搞不好还要波及秋末冬初播下的麦种。来年夏收秋收少有粮食收获,佐佐木党的地盘会化为饥荒地狱。 加地景纲心急如焚,态度激烈可以理解。但这事本身就是得到斯波义银默认,本庄繁长不过是个替罪羔羊。 斯波义银一心要打破扬北众集团的团结,让下越各家变成一盘散沙。 佐佐木党手足相残,扬北众各家冷眼旁观,不管平叛如何糟糕,反正死的是扬北众的姬武士,寒的是扬北众的心。 这策略是本庄繁长提出,安田长秀等扬北众首领都看得懂,背后没少骂这个生女儿没p眼的叛徒。 但自私自利的武家不会因为看懂,就替别人出头。扬北众各家装作不懂,先封了边界保护自家地盘再说。 而斯波义银不反对,就是默许本庄繁长放手去做。 这恶毒的计策太伤人和,光伟正的斯波义银当然不能支持,甚至不能知道本庄繁长的倒行逆施。 他带着岛胜猛的关东斯波众在安田城压阵,就是避开这场惨剧。 加地景纲能看懂其中的道理,但她必须装作不懂。她可以指责扬北众,指责本庄繁长。可对于斯波义银,她只能怀揣感恩的心。 加地景纲不能眼睁睁看着佐佐木党,特别是加地家烂下去,就只有打着x旗反x旗。 她用斯波义银的命令,来指责执行斯波义银意志的本庄繁长,让本庄繁长非常恼火。 老娘已经背上黑锅,这是为了家业延续,没办法。 但你这小娘皮真是装糊涂的高手,指着我的黑锅说这锅不是主君要求我背的黑锅,我背错了。 敢情老娘脑子有病,天生逆种喜欢当二五仔咯? 眼看本庄繁长在加地景纲的指责下,被啪啪打脸已经面色不善,山中幸盛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出面和稀泥。 “加地姬,你这话有失公允。 天寒地冻,上中越人马不易调动,此战的主力只能是下越各家的忠贞之士,本庄姬也要考虑各家的实际情况。 如今开春在即,道路日益泥泞,春耕准备繁忙。各家心有顾忌也属正常,行动迟缓可以理解。 御台所有令,春耕结束前平定叛乱,如今时间还算宽裕。你还是稍安勿躁,且看本庄姬施为吧。” 山中幸盛不开口还好,此言一出,把三方面的人都给得罪了。 本庄繁长微微皱眉。山中幸盛面上替她说话,却点出她无法指使扬北众各家,这阵代当得无能。 扬北众各家指挥不动,又必须想办法驱使她们去自相残杀。这大恶人自己干得憋屈,还落不得好。 安田水原两姬面面相觑,山中幸盛这话是明示下越各家不听话,不听御台所指挥。这指责可不能接受,授人以柄害怕被人秋后算账。 加地景纲更加不满,敢情大家都忙着春耕,就看着佐佐木党耽搁耕种。等饥荒饿死了人,反正死的不是自家人,你们也不在乎是吧? 本庄繁长忍下一口气不说话,安田长秀鞠躬说道。 “山中大人明鉴,我安田水原两家一直以御台所马首是瞻。 安置关东侍所姬武士过冬,动员军势协同伏击叛军。全力配合,不甘人后。 如今北方各家不动,我们两家实力不足以单独进军,且在本庄大人麾下听命,怎么能说我等怀有私心? 此言此语冷了忠臣之心,恕我不能接受。” 说完,她又是一个鞠躬,沉默不语,低头做委屈状。身边水原满家装作气恼又不敢开口忤逆上峰的样子,神情悲愤。 正文 第七百四十四章加地之哀鸣 安田水原两人的演技不错,把山中幸盛堵得尴尬。 她们不在乎山中幸盛怎么想,但裹足不前,贻误战机的帽子决不能扣在她们头上。 大见党是跟着上杉辉虎混的,这次也是听上杉辉虎的命令才来被御台所使唤,伏地听令。 山中幸盛这个关东侍所执事管不到她们,如果说话不好听,就别怪她们尥蹶子。 比起本庄繁长的忍耐沉默,安田水原两家的小心思,加地景纲才是最着急的那个。 这话题是她挑起,她也是最不希望被和稀泥的人。其他人可以说说笑笑不当回事,饥荒饿死的却是佐佐木一党的武家和领民! 别人最多不说话,又或者冷嘲热讽一番,而加地景纲只能火力全开,把山中幸盛怼回去。 “山中大人此言差矣,我不敢苟同。 御台所心怀天下,立志平定关东平原的作乱逆党,还关东一个太平。 我等佐佐木后裔对御台所是仰慕有加,愿意追随御台所的脚步。只是不慎被家中一小撮叛逆裹挟,这才闹出新发田之乱。 如若不能迅速平息叛乱,领地被打烂,耕种被耽搁。等夏秋没有收获足够的粮食,人心骚动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只怕又要引来新一轮叛乱,对御台所的关东攻略亦是不利。” 山中幸盛见她说话如此赤裸,几近在用再次叛乱威胁自己,大怒道。 “危言耸听!你这是在要挟我吗!大军出阵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这是国之大事! 你说出兵就出兵,你以为你是谁!御台所指令本庄大人为阵代,授予全权,你敢不听命令!” 加地景纲不肯低头,反驳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只是尽臣子的本分,直言不讳而已。” 山中幸盛指着她,气得发抖。 加地景纲太不给她面子,大庭广众之下当众怼了回来,完全不把她的颜面当回事。 本庄繁长在旁边看得摇头,山中幸盛自找苦吃,自取其辱。她有心看笑话,也不说话。 如果山中幸盛一怒杀了加地景纲,她反而要鼓掌感激,这是帮她拔除隐患呀。 山中幸盛激怒之下,脑海中却浮现起岛胜猛嘲讽的笑脸,一阵心悸后迅速冷静下来。 她眼角扫过本庄繁长,安田长秀,水原满家,见她们外表诚惶诚恐,目光中却带着幸灾乐祸。 山中幸盛心中一沉。她告诉自己,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憨直,这样下去永远斗不过岛胜猛。 本庄繁长在旁看戏,让她略有失望。 这些天的笼络看来没用,双方面上好看,但骨子里本庄繁长还是瞧不上山中幸盛,更不会投效到她门下。 山中幸盛看着一脸焦急的加地景纲,忽然起了一丝念想。面前这个少女心系家业安危,也许是她可以施恩收服的对象。 她面色渐渐平缓,改口说道。 “你这家伙不识好歹,我又没说不管佐佐木党的死活,你急什么?” 加地景纲刚才说话冲动,已经有了一丝后悔。 万一因为这件事激怒了深受斯波义银宠信的山中幸盛,结果只会适得其反。害了自己,也达不成目的。 此时,她见山中幸盛语气缓和,赶紧给这位大人递上下台的梯子,伏地叩首道。 “是我太过冲动,非常对不起,请您原谅。” 见加地景纲识相,又想到斯波义银对加地家的战后布局,山中幸盛慢慢有了想法。 斯波义银要的是扬北众内部的向心力被击碎,下越不再是团结的武家集团。 以山中幸盛对主君的了解,按着他的仁慈,未必希望看到下越出现饥荒的惨剧。 如今扬北众各家袖手旁观,加地景纲急得口不择言,也许她确实有些主意。 山中幸盛问加地景纲。 “你既然提出了问题,那么是否有解决的方略?” 武家中没有天朝的言官,口舌一动,只管骂人。说话是要负责的,拿不出办法你就是耍大佬玩,推出去砍头也是活该。 加地景纲当然有自己的腹案,但她的地位不够开口,这才先以斯波义银的名义出言不逊。 如今山中幸盛松口,要听听她的想法,她是大喜过望,说道。 “我确实有些想法,还请大人为我斧正。 新发田长敦拿下新潟津的战略受挫,加地家与五十公野家未必愿意继续陪她胡闹。 如今新潟津到盐之津的水运在我军手中,新发田长敦转向东进攻击竹俣城。 我恳求大人,让我回去加地城劝说族人反正。春耕在即,人心惶惶,新发田长敦败迹已显,她们必不乐意再受连累。 耽误春耕会饿死许多人,我有信心说服加地城开门投诚,戴罪立功,迅速扑灭这场乱事。 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说完,加地景纲伏地不起。 山中幸盛沉默思索,本庄繁长却是不想答应,出言痛斥。 “新发田长敦掀起叛乱为首犯,五十公野信宗与加地秀纲也是参与其中的主犯,岂能轻饶! 御台所命我为阵代,全权负责平定新发田之乱,你竟想擅自改换方略! 此战之策,皆是诸位大人在御台所座前军议通过,岂能为你一人删改!不知天高地厚!” 本庄繁长指责加地景纲,眼睛却一直看向犹豫的山中幸盛。她不是在骂加地景纲,而是在提醒山中幸盛。 现行的方略是经过斯波义银的军议通过,如果改弦易辙,安田城的斯波义银会怎么想?她们是不是不把主君放在眼中? 新发田之乱怎么平,重点不在于干掉新发田长敦,而是借助这次叛乱,把扬北众内部的团结打散。 有什么比自相残杀的鲜血,饥荒遍地的冷漠,更能伤害各家之间的感情呢? 本庄繁长被看作扬北众的叛徒,她是最希望扬北众矛盾激化,从此相互提防的人。 如果这方略被加地景纲打断,经历叛乱的扬北众能否继续团结还不清楚,但加地景纲绝对会收获下越各家的感激。 到了那时候,本庄家在下越还是被孤立。而御台人内部,加地景纲很可能取代本庄繁长的地位,成为新的领袖。 本庄繁长忙了这么久,还提出了众人皆恨的绝户计。如果最后变成帮加地景纲搭台上位,她怎么能接受这个结果! 本庄繁长真怕山中幸盛会答应下来,赶紧出言驳斥加地景纲,就是在提醒山中幸盛。 斯波义银在后面的安田城压阵呢,你别耳根软,听几句谏言就瞎搞啊! 正文 失业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百四十五章膨胀的权欲 听到本庄繁长的驳斥,加地景纲双目赤红,梗着脖子说道。 “将在外,当审时度势,军令有所不受!” 本庄繁长冷冷说道。 “没错。但你要搞清楚,我才是阵代,受不受也是我的事!” 山中幸盛看着两人对峙,心中已经慢慢清晰了的思路。 本庄繁长有自己诉求,她是利用斯波义银给予的权力拆散扬北众集团,才好照顾自家安全。 虽然带有私心,但她的方略确是得到了斯波义银默认。又是这次出战的主君阵代,拥有指挥权。 作为督军,山中幸盛虽然权利不小,也必须尊重她,过分越界对谁都没好处。 但山中幸盛何尝没有自己的小心思,因为与岛胜猛撕破了脸,她对权力的渴望远远超过之前。 本庄繁长的做法没错,的确是在斯波义银划下的圈子里打转,没有偏离。但是,这对山中幸盛有什么好处? 本庄繁长这二五仔又不肯给山中幸盛当狗,山中幸盛凭什么给她面子,跟着她的指挥棒走? 战乱平息,功劳是本庄繁长的,山中幸盛最多算是苦劳,对御台人的管束权依然很薄弱。 可如果山中幸盛支持加地景纲的建议,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要是加地景纲能够说服加地家来投,迅速平息叛乱,那么她就是此战首功。 又因为避免了下越惨剧,她会收获下越各家的感激,顺理成章在少壮派中威望大增,严重威胁到本庄繁长的地位。 斯波义银本就想借助加地景纲来控制战后的加地家,如果再得到下越各家,以及扬北众少壮派的支持,她的实力会迅速膨胀。 山中幸盛帮她这个大忙,也不是不可以,就看她懂不懂感恩。 如果加地秀纲肯跪下给山中幸盛当狗,山中幸盛在御台人内部总算是找到了稳固的抓手。 又因为加地景纲的迅速上升,本庄繁长为了防止自己被边缘化,她只能向山中幸盛靠拢,不会再像现在这般敷衍了事。 要是能促成这样的局面,山中幸盛才算是真正控制住了御台人扬北众,不再是现在这样位高权轻的尴尬状态。 山中幸盛心动,她扫了一眼在旁看笑话的安田水原两家督,却又是警惕。 她可以有私心,但决不能影响斯波义银的大计,否则就是不忠。 斯波义银会默许本庄繁长使用这等恶毒的策略,原因就在于扬北众太能抱团闹事。不把下越这些武家拆散,谁都不可能安心。 方略变化,还得看斯波义银的想法,山中幸盛只能借力打力。 她对加地景纲说道。 “你的话的确有些道理,但尊卑有序,本庄姬身为御台所的阵代,你岂能对她无理! 还不快向本庄姬道歉!” 加地景纲一愣,然后迅速反应过来,山中幸盛这话里有话,对本庄繁长是明褒暗贬。 她伏地叩首,作土下座状。 “非常对不起,本庄大人,是我失礼了。” 她死死咬住失礼两字,这是承认自己态度不好,但策略嘛。。没有问题! 本庄繁长亦是面色不善,她当然听出了山中幸盛的言外之意,但她是二五仔出身,怎么敢扫山中幸盛这种主君亲信的面子。 她只能勉强接受,说道。 “算了,你好好听令就是。” 山中幸盛在旁呵呵一笑,说道。 “加地姬也是好心,主君仁慈,亦是见不得春耕失时导致的饥荒惨剧。 要么我们联名上书,将加地姬这策略献于御台所决断? 加地姬,你说可好?” 这话,山中幸盛本应该与本庄繁长商量,她才是主君阵代。但她最后跟了一句,却是对加地景纲所说。 加地景纲呆了呆,望着山中幸盛笑眯眯的样子,猛地醒悟。 这位关东侍所执事大人,虽然名义上是关东侍所最高长官,但却面对谁都管不到的尴尬局面。 她其实不必掺合到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的矛盾中,如今肯插手,那就需要加地景纲一个明确的态度。 你靠不靠过来?跟不跟我? 只要加地景纲敢露出迟疑,她绝对会把话吞回去。 反正本庄繁长绝对不可能答应,那么顺势下坡,山中幸盛就不用再理会加地景纲的哀鸣。 给过你机会,你不肯当狗,那么就公事公办,干我p事。 说实话,加地景纲是不想投入山中幸盛门下。川中岛之事她也是经历者,这位大人的脑子不咋灵光,不靠谱啊。 但她想到加地家如今的窘境,想到春耕被耽误后,家中领地的地狱景象,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伏地叩首,坚决道。 “加地景纲以山中大人马首是瞻,一切全凭大人做主。 大人对加地家慈悲,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愿为大人驱使。” 加地景纲看似就事论事,但在场的人都清楚,她是立誓投效。 今日,山中幸盛只要接了这事,帮她摆平加地家的困局,她就必须舍身报答。 如果日后想装糊涂反悔,得看看自己得罪的是谁?山中幸盛再无能,那也是斯波义银亲信。 你不守约,她一刀砍死你,武家们觉得合理,斯波义银也不会怪罪,死得其所。 话说到这份上,本庄繁长的脸色发青,气得不轻。山中幸盛心里做什么打算,她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逼她低头。 这混账要收拢加地景纲为己所用,顺便踩自己一脚,最好把自己逼得走投无路,跟着一齐跪下。 可就算本庄繁长看出来,又能怎么样?山中幸盛是斯波义银的宠臣,川中岛背主一事蠢成那样,照样平步青云。 这种人你和她讲道理?就算闹到斯波义银座前,也是偏向她,那还闹个p! 本庄繁长有些后悔,这些天对山中幸盛的回应太过敷衍,让她失望这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要是自己跪舔得真诚一点,山中幸盛绝不会转头去拉拢加地景纲。这是她骨子里的轻视导致,没有稳住山中幸盛才惹来今日之祸。 本庄繁长心中恼怒,只差一步之遥就能把扬北众内部搅得稀烂,临门最后一脚硬是被人拉住。 实在是憋屈得难受!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六章义银的无奈 本庄繁长不说话,山中幸盛得到加地景纲的投效,态度转向强硬,主动说道。 “本庄姬,你觉得我的提议如何?既然我们难以决断,何不交由主君来判?” 见本庄繁长不语,山中幸盛转头看向安田水原两位家督,问道。 “两位可愿联名上书?” “我等愿意。” 山中幸盛想要拉人侧面施压,安田水原两人也愿意帮忙。 一方面她们对本庄繁长的绝户计没有好感,另一方面打烂佐佐木一党,对她们也没有好处。 自己消耗军力,得到的却是佐佐木一党的仇视。要不是被逼着往前走,谁愿意做这种亏本买卖? 如今加地景纲绝地反扑,她们当然愿意跟着咋呼几句。反正又不是让她们出头顶缸,怕什么。 本庄繁长气得胸都要裂开,但她深知自己的处境,二五仔没人权! 山中幸盛已经给她留了面子,再不识相就会越过她直接上书,到时候她更没脸做人。 本庄繁长勉强压住怒火,冷声道。 “既然如此,那就联名上书吧。” 本庄繁长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斯波义银,希望这位御台所不会被亲信迷惑,坚持现在的策略。 只有足够多的鲜血才能打断扬北众之间的关联,让她们无法继续团结在一起搞事。 斯波义银会默许自己的行为,就是下了决心打散扬北众集团,绝不会轻易改变主意。 ——— 斯波义银收到新潟津上书的时候,正在与刚从奥羽回来的百地三太夫说话,她身边带着雾隐才藏。 百地三太夫知道,当初自己把斯波义银得罪太深。斯波义银爬得越高,她心里越害怕。所以,她一直小心做事,尽善尽美。 斯波义银刚才表示对雾隐才藏印象不错,雾隐才藏就成了百地三太夫的副手。 处处带着她,教她做事,摆明把她当继承人培养,给足了主君面子。 这么听话又好用,能让人开心,还可为君分忧的好狗太少,斯波义银对百地三太夫的态度也越来越柔和。 百地三太夫从奥羽探查军情归来,斯波义银第一时间在安田城居馆接见了她。还在听她说起奥羽诸事,忽然来了前方上书。 斯波义银也奇怪,前方不是非常顺利吗?怎么忽然出了加急的信件? 等看完了信,他气得直哼哼。山中幸盛这蠢丫头,是把他架起来烤啊! 前线的三波人。 安田长秀,水原满家以及北方围堵叛军的各家,她们打心底里不想出兵。 不论打死人,还是被人打死。损害的都是扬北众的团结,死的都是扬北众的人。 斯波义银放出本庄繁长这条恶犬一阵乱咬,就是逼着她们去打,去死,最好各家从此分道扬镳。 而加地景纲为首的少壮派当然看不惯扬北众各家的私心,却更厌恶本庄繁长的毒计。 特别是佐佐木一党的少壮派姬武士,看到叛军那边自家人注定的惨痛下场,情绪激烈。 这三波人各有诉求,斯波义银也不想去掺合。 他在安田城装白莲花看不见,在前线安插山中幸盛,是为了看住本庄繁长,警告她不要私心太重。 谁知道山中幸盛私心更重,竟然想借此收服加地景纲,为己所用。这傻女把皮球踢了回来,让斯波义银这白莲花还怎么装! 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一直维持义理人设,这已经成了他一笔巨大的威望资产。 当初朝仓宗滴公到死都不相信主家家督朝仓义景,却深信斯波义银会照顾自己的养女,为什么? 斯波义银不管是真情假意,至少人设到位,做人讲究! 武家无情,义银仁慈。武家无义,义银义理傍身。武家言而无信,义银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到做到。 长久坚持下来,天下武家提起斯波家的奇男子,谁不是竖起小指,嘲笑一句丈夫之仁。 即便对手笑话他迂腐,但转身与他合作也是心安理得,谁都不喜欢背刺的盟友吧? 本庄繁长本来已经背好黑锅,准备狠一波。山中幸盛硬是扯下这黑锅,丢回来问主君,这是您要的锅吗? 本庄繁长不开心,斯波义银更是气得发抖。山中幸盛这小妮子就是艾草太少,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她。 虽说恨得牙痒痒,但斯波义银还真的不会对山中幸盛怎么样。 其一,他心中有愧。 当初在郡山城以酒乱把山中幸盛办了,结果尼子山中一党卖了自身赎罪,让义银无地自容。 前些天与岛胜猛的丑事被撞破,山中幸盛悲痛沮丧的模样,又深深刻在义银心头。 他到底不是这时代的冷酷武家,对山中幸盛这个美少女狠不下心,甚至感觉亏欠良多。 外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宠信山中幸盛,这糊涂蛋做了多少错事,还能步步高升。 斯波义银自己却是明白,那是自己前世的道德观作祟,对山中幸盛有补偿心理。 当然,山中幸盛长得是真美。男人对美女愧疚的时间特别长,这是天性。 其二,现在就算骂死山中幸盛也没用,皮球已经被踢了回来。 安田长秀,水原满家在新潟津看着。色部胜长,中条藤资,竹俣庆纲也会在事后知道内情。 大家都清楚,本庄繁长这毒计是义银这个义理傍身的御台所默许,才能实施。可默许是默许,斯波义银是不能发声支持的! 同意本庄繁长的围困逼迫,让扬北众各家自相残杀,甚至刻意制造饥荒惨剧,让一地沦为地狱。 这种恶事装作不知道还行,现在知道了,怎么办? 同意?同意个p! 斯波义银只要还在乎自己的义理人设,就必须否决掉本庄繁长这个前方阵代的乱命。 因为这种生女儿没p眼的方略,绝不可能是大义凛然的斯波义银指使,他绝对不知情。 如今知道了,必须是大惊失色,改弦易辙。然后下越各家大呼御台所仁慈,我等感激涕零。 戏大家都看懂了,但该怎么演,义银忍着恶心也得陪大家演完。 这就是政治。 看着义银面色不善,座下的百地三太夫与雾隐才藏对视一眼,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义银深深吐出一口气,笑着说道。 “平叛出了点小问题,回头再说。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里了?” 百地三太夫见义银如此说,当然不敢多问,继续低头汇报自己得来的奥羽情报。 正文 第七百四十七章奥羽的情报 义银心烦山中幸盛多事,但面对这个被自己整得自卑自贱的美少女,他舍不得下手惩治。 此时,他还是想先了解奥羽方面的情况,再考虑新潟津几人的矛盾如何处理。 毕竟,他对于奥羽方面的判断,是来自安田长秀的情报。在信任程度上,终究是有所保留。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对于战争,斯波义银从来都是谨慎小心,多方验证的情报才能给他足够的底气决策。 百地三太夫能够主动前往奥羽探查,此姬的确会做事,义银非常满意。 百地三太夫鞠躬说道。 “御台所,奥羽方面已是大雪封山。我待的时间不长,所得情报多是售卖来自商人,各地酒屋。 整理成册皆在这里,实情可能有所偏移,还请御台所谨慎采纳。” 百地三太夫双手递上一册,义银点点头,笑着说。 “你啊,还是太小心了。 冬季深入奥羽苦寒之地,便是大功一件。不管这情报是否准确,我都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奥羽大雪比越后可是厉害许多,即便是相对温暖的南奥羽诸盆地,也好不了多少。 百地三太夫要迅速赶回来给主君一个交代,肯定不可能进入太深,多半是在会津一带收买情报。 她这是给义银打预防针,万一情报有误,别怪她啊。 义银却是无所谓。他只是要查探奥羽大名是否有余力介入下越的新发田之乱,又不是想出兵夺地,知道那么多干嘛? 只要情报能说清楚,芦名盛隆是否真的死了,芦名伊达两家是否放弃支持下越叛乱,就足够了。 义银笑了笑,示意百地三太夫与雾隐才藏稍候,自己一目十行,迅速浏览了她们带来的情报。 验证完情报,看与安田长秀说得一样,而且情况更加混乱不堪,他才彻底松了口气。 新发田长敦真是流年不吉,叛乱选的时间,可真是糟糕透顶。 原来不但芦名家督死了,只留下二岁稚女。连伊达家也出了问题,自顾不暇。 伊达家现在的家督是伊达政宗,据说有一目失明。 也许因为身带残疾,此人性格激烈,做事崇尚勇猛。如今伊达家陷入内乱,就源于她这性子。 她的母亲伊达辉宗施政沉稳,以联姻联盟的怀柔手段渐渐收拾起,之前曾经强盛一时又步入衰败的伊达家。 将家业传给伊达政宗后,老家督伊达辉宗便退位隐居。 谁知道自己这刚猛的女儿上位后改变方针,伊达家转向攻略之前怀柔结盟的奥羽各家。 结果被逼急的二本松家挟持了隐居的伊达政宗,被追击而来的伊达政宗家臣,把人质和劫匪都给杀了。 义银看到这段,亦是无语。这风格很北方,很北极熊呀。 伊达辉宗一死,依附伊达家的奥羽诸大名都闹了起来。 大家已经认了你家做老大,可伊达政宗却要大家跪下当狗。既然谈不拢,就用刀枪说话吧。 南仙台平原的大崎家背离,出羽的最上家反目成仇。伊达政宗还在为北方的乱局焦头烂额,在这紧要关头,芦名盛隆死了。 会津,福岛,是奥羽的咽喉要地。伊达家占据福岛盆地,窥视会津四郡不是一天两天。 芦名家自从收养芦名盛隆继承家业,已经走向衰弱。可她家底子厚,依然是会津地区当之无愧的霸主。 如今家督惨死,二岁稚女哪里能控制住局面。家臣团分裂成两块,亲伊达与亲佐竹两派纷纷回头招呼大佬入场。 伊达政宗不能不入场啊!北方再乱,也抵不过会津地区的重要性。 伊达家在北部与相马,二本松等地方武家纠缠。佐竹家也在南部与白川,岩城等地方武家纠葛不断。 双方在猪苗代湖东面的仙道海道南北蚕食,眼神却始终盯着猪苗代湖西面,芦名家的会津四郡。 芦名家败落了许多,家臣团早就分裂成南北两派,分别亲近伊达佐竹两家。伊达政宗不插手,佐竹家就要笑纳会津四郡。 佐竹家源于河内源氏,与武田家是一个祖先。就是那引发河内源氏内乱,害得足利家先祖失去嫡流名头的源义光。 镰仓幕府的河内源氏嫡流绝嗣,足利家重新夺回嫡流。她家一直对武田家心存芥蒂,而远在常陆国的佐竹家却是少有影响。 因为常陆国是源义光的封地,佐竹家在这里混了几百年,近幾的足利将军鞭长莫及,又能拿她家怎么样呢? 关东平原从来都是足利幕府的心腹之患,可就算派遣去镰仓的关东将军,也是管不住地方武家,甚至反过来联合关东姬武士造反。 佐竹家在常陆国起起伏伏,这些年又再次强盛起来。家督佐竹义重一代英主,可不好对付。 义银看完情报,非常满意。奥羽诸大名自己乱成了一锅粥,暂时威胁不到越后。 只是他隐隐有些担心,伊达政宗面对南北两面的问题,是否坚持得住?伊达家要是崩溃了,对于越后方面也不是一件好事。 义银最希望看到的是奥羽诸大名保持均势,谁都压不住谁。自己才好放心去攻略关东平原,不用顾忌奥羽方面的威胁。 如今南部奥羽大乱,佐竹家北上的兵锋逼人,是否会出现新的问题? 可他转念一想,常陆佐竹家实力大增,北上攻略,她家身后的北条家能眼睁睁看着? 即便北条家无暇他顾,房总半岛也有雌主英杰。自己都想得到的事,她们肯定更加心急。 义银自嘲一句。武家乱世,先顾好眼前吧,管不了那么多,那么远。 义银看完情报,心里清楚,新发田长敦彻底完了。现在的问题在于,山中幸盛那小傻瓜给自己整出前线这烂摊子,怎么给她擦p股。 他思来想去,原本的策略已经不能再继续推进。加地景纲的激烈情绪,并不是她个人的意志,背后代表着扬北众的极大不满。 自己如果坚持装傻,让本庄繁长继续操作,只怕适得其反,反而激发起扬北众兔死狐悲的共情。 正文 第七百四十八章护短的昏君 凡事都有个过程,埋头猛冲不管不顾,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有时候进两步,要学会退一步。给人喘息的余地,也避免狗急跳墙的危险。 色部胜长与中条藤资老奸巨猾,她们是从旧守护时代就出仕,跟了府中长尾家两代的老臣。 只要她们还在主导扬北众内部,就很难把这顽固的武家集团一脚踹翻。 上杉辉虎一方面接纳她们进入上杉谱代众,一方面严令她们听命斯波义银,讨发乱党。 这一手胡萝卜,一手棍子的手段,对于这些成精的老狐狸未必有用。 如今,同样投效府中长尾家两代的竹俣家被攻击,彻底臣服义银的扬北众少壮派杜鹃泣血,恳求御台所大发慈悲。 义银如果继续装作看不到,本庄繁长这个挡板也架不住众姬质疑的目光。 思来想去,义银叹了口气,就到此为止吧。 他如果借坡下驴,至少加地家肯定是跟着义银混,佐佐木党与扬北众其他三党的关系也回不去了。 义银得到本庄家,加地家投效关东侍所。上杉辉虎接纳中条家,色部家,竹俣家进入谱代众。 扬北众十四家,最强的五家有了其他选择,人心已经散了。 不能一举击碎她们的向心力,但至少有了慢慢瓦解的趋势,也算勉强达成目标。义银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然还能怎么样呢? 他看向雾隐才藏,把手中情报递出去,说道。 “你把情报整理一下,挑出芦名家与伊达家的部分,送去新潟津交给。。” 义银说到一半,沉默了。 有芦名伊达两家的确切情报,加地景纲就可以拿着它去劝降动摇的加地家。 没有了外援,如今的形势已经明朗,被叛乱裹挟者出于自保,必然出来拨乱反正。 可把情报交给谁,却是义银面对的一个难题。按道理,应该交给本庄繁长。 本庄繁长是义银的阵代,山中幸盛临时起意越俎代庖,让义银彻底打散扬北众的策略成了半吊子。 要是一般的大名,山中幸盛必定被调回,训斥,乃至性命不保,可义银却做不到武家大名的冷酷无情。 山中幸盛此举,明显是想收服加地景纲,也是逼本庄繁长低头。她的目标是要增强实力与岛胜猛争锋,义银心中有愧,无言以对。 本庄繁长忠于职守,即便策略不能再用,也应该勉励。山中幸盛多事,即便不方便责备,也应该调回来坐冷板凳,甚至终身不用。 可如果这么做,山中幸盛就危险了。她的如意算盘打空,不但没拿下加地景纲与本庄繁长,反而丧失了现有的权力。 想到她眼神空洞,了无生趣的自卑模样,义银就心疼。岛胜猛在身后盯着山中幸盛,这一退也许连命都保不住。 义银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关注着她,万一哪天报来一声意外死亡,死因都查不出来,他于心何忍。 权力才是最好的护身符。 义银思来想去,最后叹了口气,说道。 “将整理好的情报送去新潟津,交给山中幸盛,让加地景纲放手去做吧。” 到了最后,义银还是决定遵从本心,当一回昏君。 本庄繁长算她倒霉,谁叫她和自己心爱的山中幸盛起了矛盾。作为昏君,肯定是选择护短。 以义银今日之权势,就算本庄繁长心里不服,也得憋着。她反而会和加地景纲一样,拜在山中幸盛门下。 人不能和天斗。有了斯波义银无限袒护的山中幸盛,本庄繁长能拿她怎么办?只能跪舔。 义银的愧疚和纵容,不知道是否在山中幸盛的计算之中。 这位义银心中纯洁的少女姬武士,已经渐渐染上了世俗的功利,渴望品尝权力的甘甜。 处理完前线之事,义银转头对百地三太夫说道。 “你做的很好,我非常满意。 接下来,军同组要全力渗透关东平原,特别是上野,武藏,相模等地,为关东攻略做好准备。” “嗨!” ——— 山中幸盛接到斯波义银传来的情报简册,本庄繁长就泄了气,彻底沦为山中幸盛的应声桶。 山中幸盛却是心中不安。 她知道自己是在利用主君的宠信,这事违背她的本心,不符合义理。但她没有办法,岛胜猛的能力太强,而她又不想输。 如果说,她有什么胜过岛胜猛的地方,那只有自己所坚信的,主君更加宠爱自己。 山中幸盛抖抖手中的情报,虽然无耻,但还是忍不住得意地想。 即便你岛胜猛爬上了主君的床,但他心中最喜欢的还是我!不管我做了什么事,他都会护着我! 心中揣着寡廉鲜耻的念头,山中幸盛眼眶微红。 终于还是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成为了一个眼中只有权力,用肮脏手段往上爬的无耻姬武士。 义银对她的包容,不但没有让她感到快乐。反而令她更加自卑,更加痛苦。 山中幸盛的痛苦没人懂,就算麾下姬武士听到她的心声,也会嗤之以鼻,嫉妒到双目赤红。 你不要可以给我啊!主君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袒护,这种东西你不要,送给我啊!真特么的矫情! 本庄繁长彻底萎了,山中幸盛爱咋咋地。加地景纲拿到情报,激动得在山中幸盛面前痛哭流涕,指天发誓,忠于山中幸盛无有二心。 废话!主君都偏心到这个份上,旁人又不合适瞎子,这等宠臣的金大腿当然要死死抱住! 山中幸盛写信给北方占据盐之津的各家大佬,要求她们配合加地景纲。 同时,加地景纲带着御台人出发,沿水路北上,前往加地城。 加地景纲拿着情报进城,直面家督加地秀纲。因为新发田长敦的方略失败,加地众早就从支持的兴奋,变为恐惧的彷徨。 没有了奥羽外援,新发田之乱已成死局。在加地众逼迫下,加地秀纲不得不切腹谢罪,由加地景纲暂代家督之位。 加地秀纲死得冤枉。 当初她不想叛,加地众逼着她叛。如今她不想降,加地众逼着她降。 加地秀纲只能用切腹来维护自己最后的尊严,她死后,人头被送去安田城献给斯波义银。 正文 第七百四十九章当然原谅你 拿下加地城,加地景纲配合北方各家精锐,以出身五十公野家的御台人诈开五十公野城门。 大军攻入城池,五十公野信宗不肯投降,自焚于居馆。 没有了加地城与五十公野城,新发田长敦正在围攻竹俣城的军势,被切断了后路。她知道事不可为,便回身选择决战。 双方在春寒泥泞的平原上展开合战,新发田长敦勇不可当,杀到加地秀纲面前。 她指着加地景纲哈哈大笑,说道。 “加地家的女儿,念在同为佐佐木党的面上,这头颅就送给你建功立业吧。” 说完,新发田长敦下马,脱下兜胴,在加地秀纲面前切腹自尽。 加地秀纲对她一个深鞠躬,拔刀砍下她的首级,随后送往安田城献给斯波义银。 新发田之乱就此平息,虽然已经进入春耕时节,但没有耽搁太久,算是赶上了节气。 战后,斯波义银嘉奖参战各家,特别是转战三地的加地秀纲。 加地秀纲正式继位加地家督,新发田,五十公野两家嫡流绝嗣,并入加地家麾下。 新发田,五十公野两家直领,被分封给立功的下越御台人,也就是扬北众少壮派。 自此,下越诸武家各走各路,扬北众之名渐渐消亡。 ——— 下越乱平,又没有影响到春耕,扬北众各家纷纷称颂御台所英明。斯波义银就当听了个p响,懒得搭理她们。 这次新发田之乱的平定,其实是虎头蛇尾。刀都已经架脖子上了,硬是被各方的扯皮给耽误,未尽全功。 扬北众各家老狐狸不希望与佐佐木党结成死仇,少壮派年轻暴躁看不惯本庄繁长的阴狠毒辣,山中幸盛私心太重想从中牟利。 本庄繁长总算明白自己就是个棒槌。她硬顶着压力为斯波义银办事,身后却被心疼山中幸盛的斯波义银捅了一刀,干脆躺平不管了。 事情烂到这份上,义银哪有好心情和她们虚伪客套?前线发来歌功颂德的书信,全部被他丢到火中一焚。 去特么的,没一个好东西! 加地秀纲在加地城忙碌后续安置,本庄繁长灰溜溜和山中幸盛先回来安田城。 义银等她们来觐见,关起门来把山中幸盛狠狠喷了一顿。 “山中幸盛你个混蛋! 战前军议是怎么敲定方略的?你全都在场列席参议!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可你竟敢阳奉阴违!真是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多好的机会啊,被你弄得一团糟,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山中幸盛五体投地,作土下座状。身边的本庄繁长再委屈,也不敢表露出来,跟着跪拜请罪。 主君骂得狠,那是关起门来骂自己亲信,当不得真。这才叫护短,真是让人羡慕到流泪的恩宠。 “非常对不起!” 山中幸盛可怜兮兮的模样,让身边的本庄繁长恨得牙痒痒。 自己殚精竭虑的谋划被她搅得半途而废,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敷衍过去的吗? 只是形势比人强,本庄繁长这孙子不得不当。她早就看透了斯波义银外厉内宠的态度,干脆出面打圆场。 “御台所息怒,山中大人也是好心。她顾虑您的仁慈,看不得下越乱局影响春耕,导致饥荒惨剧。 也是我没有压制好加地秀纲,这才让她出言不逊,令山中大人为难。 您要是处罚山中大人,那就请连我这个阵代一起处置吧!我也是同罪!” 山中幸盛侧目看了本庄繁长一眼,心里有点感动。本庄繁长可是被她气得不轻,还肯出面为她说情,让她隐隐有点愧疚。 义银看到山中幸盛的动作,不禁翻了个白眼,这小妮子真是傻透了。本庄繁长看似在帮她说话,其实是在对斯波义银表示自己委屈。 说山中幸盛顾虑主君仁慈,那是讲她不分轻重,丈夫之仁。 说自己没压制好加地秀纲,是骂加地秀纲不分尊卑,肆意妄为,给她上眼药。 最后一句同罪,那是本庄繁长实在忍不住怨气,暗搓搓顶了斯波义银一下。 处置山中幸盛?斯波义银舍得吗?护短都护到这程度,还处罚个p。既然山中幸盛不会受惩治,那么本庄繁长这同罪也就无罪了咯。 义银知道本庄繁长心中怨气不小,再看看山中幸盛不明所以的傻模样,越发担心她以后被人坑死。 斯波义银愿意当这个糊涂的昏君吗?愿意护短?这是没办法! 关东斯波领内部,山中幸盛已经和岛胜猛撕破了脸。其他依附斯波义银的武家,对山中幸盛的评价都不高。 越是这样,义银越是要表现出对她的重视,才能保住她的性命。乱世人命如草芥,山中幸盛又不聪明又认死理,她不死谁死? 岛胜猛智勇双全,是义银越来越倚重的大将。山中幸盛得罪了她,也被本庄繁长等人不喜,下场难料。 当父母的知道,家里优秀的孩子可以少管,平庸的孩子必须偏宠一点。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为人父母总担心傻孩子以后的生活。 义银现在就是类似这种心态。他对山中幸盛感情很深,害怕她被狡诈凶残的武家们坑死。 所以,他不得不为山中幸盛撑腰,用自己的恩宠来威慑那些心怀不轨者,别对山中幸盛动歪脑筋。 义银叹了口气,不怕平庸者躺平任草,就怕平庸者上进心重。没有能力的人努力上进,比随波逐流更具破坏力,更加麻烦。 要是公事公办,斯波义银肯定得给山中幸盛好看。但两人的关系说不清理还乱,能咋办呢? 感情纠纷,真是千古难题。多少上位者杀伐决断,遇到感情事还是优柔寡断,难以抉择。 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义银看着本庄繁长,把她盯得心中不安。她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言辞有些阴阳怪气,指责御台所的味道。 本庄繁长刚想伏地道歉,义银却是叹了口气,抢先对她微微鞠躬,说道。 “抱歉了,本庄姬。 是我没能坚持到底,让你的苦心谋划付诸东流,此事是我对不起你。” 义银虽然只是微微鞠躬半礼,但本庄繁长却是心里发毛,赶紧避开他的半礼,连声不敢。 她眼角瞄向身边山中幸盛,嫉妒得要死。 主君咋就这么宠你!都帮你出面道歉了,我还能咋办啊? 混蛋!当然只能是原谅你啊! 正文 第七百五十章馅饼砸晕头 山中幸盛虽然迟钝了一点,但义银已经向本庄繁长道歉,她当然也就反应了过来,面上发烧。 这次平叛没有达成最佳效果,全是因为她私心作祟。本庄繁长明里替她解释,暗中叫屈,也是应有之义。 可斯波义银为她低头的态度,实在是恩重如山,让山中幸盛无地自容。 斯波义银什么身份? 幕府三管领之一,斯波宗家仅存的嫡子,伊贺与北大和守护,将军的未婚夫。 领近幾与尾张二十余万石,重开关东侍所令天下侧目。说一声男中豪杰,都有轻慢御台所的嫌疑。 如此人物竟然为了山中幸盛的傻x行为,向地方国众致歉。即便只是半礼,本庄繁长也是万万受不起的。 义银骨子里就不是这世界的人。虽然他做事遵循武家的游戏规则,但遇到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他愿意做出与武家不一样的选择。 例如现在,为了本庄繁长心中不留芥蒂,他肯为山中幸盛出面说情。脸可以不要,但自己的小情人必须保护好。 山中幸盛与本庄繁长不理解他前世的道德观,才会感到震惊。 本庄繁长心中不免腹诽,再厉害也就是个男人,太重感情,公私不分。可理智这么想,情感上还是嫉妒得不行。 义银把话说到这份上,越发加重了山中幸盛在本庄繁长心中的分量。做人做事要顺势而为,不要牛b轰轰。 本庄繁长原本是看不上山中幸盛,但义银能为山中幸盛做到这程度,她反而有了投效之心。 她再努力做事,也比不上山中幸盛在义银心中的地位,那还争什么争? 既然与她争斗是白费功夫,干脆成为山中幸盛的同党。也许以后混得更好,事半功倍。 就在本庄繁长心思变动的时候,斯波义银又给她心中倾斜的天平上,加上了一个重重的筹码。 山中幸盛抬起头想要说话,被义银一眼瞪了回去。 “跪好!” “嗨!” 山中幸盛恢复土下座姿势,不敢再动。 义银不满得看了她一眼,这傻妮子多半要强项一番,说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主君为我顶缸的傻话。 老子这里在帮你擦p股,你别出来搞事啊! 义银对本庄繁长温和道。 “本庄姬,虽然这次事有不逮,方略未尽全功,但你的忠心我已经看到。 加地秀纲能够迅速平定新发田之乱,也是你在身后威慑,让扬北众各家不得不迅速动作,害怕慢了半截又会节外生枝。 所以,你也是大功。我给加地秀纲的恩赏不轻,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我会与上杉殿下协商,将堺港货通往出羽国庄内的渠道交给你负责,你对这恩赏还满意吗?” 本庄繁长头晕目眩,是被义银的大馅饼给砸花了眼。 她下定决心,以后就跟着山中幸盛混了。主君竟然肯拿出这么大的好处帮她平事,真是赚大了! 北陆道商路到了越后国,在直江津的港口上岸,由直江津关所分配份额。 负责打理的具体人物是直江兼续与石田三成,身后博弈的大佬是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其实就是上杉斯波两家主导分钱。 堺港货带来大批南蛮与天朝货物,大多是关东不生产的檀香,丝绸,香料等奢侈品。 再加上近幾与越后的盐米布铁等生活必需品,满载着商队通往去往关东的市场。 主要的商路有三条。 其一,从上越跨过妙高高原去信浓国,连通北信的善光寺平。 其二,从中越的坂户城进入上野国,去往关东平原。 其三,从中下越分界的阿贺野川水路通过越后山脉,抵达奥羽的会津地区。 这三条主商路,本庄繁长没资格也不敢去碰。其中利益太大,各家大佬能为此捏死她。 义银给她的,是下越北方通往出羽国庄内地区的偏僻路线,但却是本庄繁长欣喜若狂的最佳路线。 因为本庄家的地盘就在下越最北,她家与出羽国的庄内地区关系很深,特别是与已经被最上家攻灭的大宝寺家。 虽然大宝寺家不在,但本庄家与庄内地方武家长年累月的联系还在,这条小小的商路足够本庄家吃得满嘴流油。 最上家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她家现在与伊达家不合,希望庄内地区平静,更不会拒绝从越后弄点商利增加实力。 义银这个恩赏是为本庄繁长量身打造,由不得她不感动。御台所真会做人,跟着他的确是不错。 义银把这条商路的好处给了本庄繁长,有自己的考量。 一方面,他在关东没啥土地,拿不出让人满意的土地安堵给本庄繁长。 这人虽然毛病很多,但的确有本事。义银希望她能安心跟自己做事,最好再帮衬一下呆呆的山中幸盛。 既然如此,好处就得给足。而义银手中最值钱的就是北陆道商路,那就把庄内方向的渠道给她,让她多收几吊钱。 另一方面,这也是替本庄繁长找了条活路。 下越的主商路在阿贺野川,扬北众只占了北岸。从上越的直江津运来的货物,其实只有水原城,安田城等少数地界能分到商利。 而本庄繁长的庄内商路却是贯穿整个下越,可以给沿途武家带去好处。 蚊子再小也是肉,谁还能和钱过不去? 以前,扬北众各家为了表示团结,肯定要排斥本庄家。但现在扬北众开始散架,各家自寻出路,态度就暧昧了。 只要本庄繁长不傻,她完全可以通过沿途分利,拉拢各家,降低下越武家对她的仇视,保全自家。 义银恩赏的庄内商路渠道,从利益和安全两方面都替本庄繁长考虑到了。 当主君当得这么上道,本庄繁长还怨恨什么?心安理得在关东侍所当狗,开开心心陪山中幸盛一起玩耍。真香! 她伏地叩首,哽咽道。 “御台所大恩,本庄繁长无以为报,唯有忠心侍奉。刚才出言不逊,都是我不懂感恩。” 她拔出肋差,用右手一握,指间渗出鲜血。本庄繁长以血抹面,对义银说道。 “如违此志,人神共诛之!” 说完,她又对山中幸盛深深鞠躬,恳切道。 “我对山中大人心怀不敬,不能同心协力为君分忧,这才导致平乱未尽全功。 自今日起,必以山中大人马首是瞻,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义银示意山中幸盛起身还礼,她也是看懂了这场面,取出腰间携带的伤药,为本庄繁长包扎。 “本庄姬太客气了。 是我做事孟浪,以后还请本庄姬多多关照,莫要吝啬指教。” 两人惺惺相惜,义银微笑点头,呈现一幅忠君报恩的好画面。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一章分家怕火并 斯波义银见本庄繁长满意这恩赏,解开了她心中的芥蒂,自己也是松了口气。 他在关东毫无根基,都是依靠借力打力,收买人心。本庄繁长有能力,做人也识相,他不想弃用。 山中幸盛反应慢了一点,但义银给她铺路铺得这么直接,她再看不懂就是真傻了。 想着主君为何待自己这么好?是不是怕岛胜猛势力坐大会害死自己?果然,还是更喜欢我。。 山中幸盛心花怒,面上笑容更盛,包扎的手脚稍稍重了一点。 本庄繁长疼得面色一僵,但马上恢复了灿烂的笑容。比起庄内商路渠道的好处,这点痛算什么?只要能与山中幸盛交心,怎么都行! 本庄繁长现在是铁了心要跟山中幸盛混。如果她每次做错事,自己就得到主君这种丰厚的补偿,能把本庄繁长活活笑死。 真特么太值了! 两姬都很满意,只有义银暗自摇头。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钱帛动人心。 本庄繁长用极端手段都不能解决的问题,斯波义银随手就帮她安了心。这就是乱世的道理,一手军队,一手钱粮,才有底气说话。 为了给山中幸盛这傻丫头擦p股,义银可是下了血本。 别管是不是义银的面子,如今本庄繁长与加地秀纲都愿意跟着她走,山中幸盛总算有了点当关东侍所执事的权力基础。 这里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敲击声,义银问道。 “什么事?” 拉门打开,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春日山城来信。” “拿来我看。” “嗨!” 义银接过书信一目十行。是上杉辉虎来信,说畠山义纲已经到了上越的御馆,等候御台所召见。 义银挑了挑眉毛。 冬季北陆道大雪封路,刚才开春化雪她就急切从越中国赶来,这能登畠山家督的确是急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有七尾港的商利吃得满嘴流油,多攒几年家底不好吗?急吼吼和温井总贞开撕,现在沦为丧家之犬,真是没事找事。 义银想了想,写了一封回信。告知上杉辉虎下越诸事已平,自己不日将回归上越的御馆,让畠山义纲候着吧。 他一边写,一边对本庄繁长说道。 “本庄姬,下越之事还在收尾,不可掉以轻心。 你继续担当我的阵代,辖制所部御台人监视当地,以防反复。” “嗨!” 本庄繁长伏地叩首,义银又对山中幸盛说道。 “新发田城位于下越中部平原,东窥新潟津,西望越后山脉,辐射整个下越。 我会与上杉殿下商议,暂时把关东侍所驻地放在这里,你就驻扎此城。 当地有加地家为臂膀,北方有本庄家遥相呼应,关键时刻能阻断整个下越武家之间的联系。 我希望扬北众这个称呼渐渐被人淡忘,下越都是忠于主君的关东侍所姬武士与上杉家家臣。 你懂了吗?” 山中幸盛低头鞠躬,嗨了一声。 义银望着她的美背翘臀,沉默不语。他这么安排,主要是两个原因。 其一,他来下越不能打白工。扬北众十四家,新发田家与五十公野家灭亡,地盘被加地家吞下。 加地家与本庄家紧跟关东侍所,义银等于是控制了十四家中的四家地盘。 特别是本庄家在下越北部实力很强,折算下来,原来扬北众的三成力量被斯波家拿走了。 下越这块蛋糕被义银砍下一大块,上杉家臣团不可能再犹豫,必然支持上杉辉虎把其他下越武家笼络过去。 不然,占据越后军力四成的下越武家迟早被斯波义银吞光,越后现在的双头政治形势就会失衡。 斯波家将反客为主,取代上越的新上杉家,成为越后最强势力,上杉家臣团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 义银写信给上杉辉虎,也是给她信号。自己这里完事,她可以逼迫上杉家臣团让步了。 其二,义银必须让山中幸盛离开枥尾城。 关东斯波领与关东侍所合用枥尾城,岛胜猛与山中幸盛都在此城办公。以前没问题,现在不行,义银真特么害怕得睡不着觉。 这两姬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他怕哪天会接到通报,枥尾城双方火并死伤惨重,他是欲哭无泪。 所以,义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山中幸盛调到下越。 从此,义银与同心众住在上越御馆,岛胜猛带关东斯波众驻扎中越枥尾城,山中幸盛的关东侍所立足下越新发田城。 山中幸盛听义银这么安排,心中隐隐已经察觉到了主君的担忧。 她微微一笑,不以为然。 关东攻略在即,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在大义面前,都不会主动掀起内斗,她们没有这么不知轻重。 但主君这样的安排也是没错,山中幸盛也不想和岛胜猛靠得太近,浑身难受。 她回话道。 “主君,真田姬去招募新的御台人,是否要通知她一声?” 义银点点头。 “你写一封信去枥尾城,让真田姬招募回来后,负责那边的收尾。然后带真田众东进下越,去新发田城回归你的麾下。” 义银顿了一顿,还是有些不放心,提醒了山中幸盛一句。 “真田姬在山里野惯了,性子有些乖戾,有时候太过轻佻,不分尊卑上下。 你既然已经坐镇一方,心胸就要放得宽广一些,不要和她冲突。 真田众与滋野三族关系深厚,对于关东攻略用处不小。” 山中幸盛有点委屈。主君这是怕她贪心,刚收服了本庄繁长和加地秀纲,又去对真田信繁下手。 那野猴子性子不定,万一闹出事来,义银更难堪。所以才用干系关东攻略吓唬山中幸盛,别搞事。 山中幸盛伏地鞠躬,接受了主君告诫。这次义银捏着鼻子给她擦p股铺路,她不好意思再回嘴,低头听话就是了。 义银见她欣然接受,缓缓点头。希望一切顺利吧,别再出幺蛾子了。 ——— 此时,真田信繁早就带着新招募的真田众,在枥尾城吃了好久白米饭。 冬季大雪,对一般人是麻烦。对于这些吃惯苦头的山民来说,能早点吃上白米饭,这点苦算啥? 有海野利一出面,真田信繁联络根津贞盛,望月幸忠,很快就招满了一百人。 山里缺粮,这些滋野三族的精英为了给家人省粮食,都急不可耐催着真田信繁出发。 新发田之乱那头还没平,真田众已经回到枥尾城,让正在为前线供给物资的大熊朝秀措手不及。 但她答应过御台所,关东侍所的吃食绝不会出问题,只好硬着头皮把这群来自山里的饿狼喂饱。 半信半疑跟来的真田众,真的吃上了每顿管饱的白米饭,顿时士气大振,万众归心。 白米饭万岁!不对,御台所万岁!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二章利一的献策 真田信繁这些天过得很舒坦。 真田众的收编整顿,有海野利一在做,她负责装b就行。每天被麾下这些自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恭维,飘飘欲仙。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不管这些同族的小姐妹,当初是否看得上真田家的野猴子。现在都得尊称一声大人,还得叫的甜美点,不然是要被穿小鞋的。 真田信繁日子过得欢乐,海野利一却不会给她好脸看。这天硬是在众姬面前,把她们的真田大人拧着耳朵拖进了正厅。 厅内,真田信繁揉着被捏红的耳朵,倒吸冷气,海野利一下手可是不轻。 室内,猿飞佐助,根津贞盛,望月幸忠列席。猿飞佐助幸灾乐祸看着真田信繁被海野利一喷成了孙子,还不敢还嘴,心中舒坦。 这野猴子总算是迎来了克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其他两人憋着笑,想笑又不敢,毕竟是自家主上,不方便笑。 海野利一永远是一张三无少女脸,把手中一封书信砸在真田信繁面前,说道。 “新发田之乱已经平定,御台所将回归御馆,准备春耕后讨伐越中能登诸事。 山中大人发来命令,要求您整理枥尾城内属于关东侍所的文书物件,带队前往新发田城听用。”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小声说道。 “你来整理就是了,我信得过你。” 海野利一扫了她一眼,冷声道。 “您招来的是真田众,不是海野众。” 真田信繁笑嘻嘻说道。 “你我姐妹还计较这些干嘛?都是一家人嘛。” 海野利一也不废话,直接上手拧她耳朵。都是一家人了,还讲什么尊卑上下,拧个耳朵先。 这一手把真田信繁吓得大叫。 “换一个拧,换一个拧!这个要掉了,真要掉了!六娘饶命啊!” 海野利一下手狠拧几下,把真田信繁弄得泪眼婆娑,这才放手说道。 “您才是真田众的首领,我不该对您不敬,非常对不起。” 说完,海野利一鞠躬致歉,吓得真田信繁赶紧回礼。 她心中埋怨,你倒是动手之前先想想我是首领啊。拧都拧了还道歉个啥,虚伪的六娘。 海野利一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一眼扫过让真田信繁一个哆嗦,跟着陪了个大笑脸。 “六娘你说怎么办吧,我会好好做事,尽到首领的责任。” 海野利一先鞠躬后说道。 “您客气了。 日常琐事有我在,整顿真田众也有根津贞盛,望月幸忠相助,无需您费心。” 真田信繁一愣,舌根发苦。都不需要我做,那你干嘛反复拧我耳朵?疼死我了。 海野利一这是先兵后礼,专治山里的野猴子,她面不改色说道。 “我有两条建言,请您接纳。 第一,等我们到了新发田城,请您主动参与步操口令的训练,积极赢得山中大人的好感。 第二,请不要主动请缨出战越中能登之战。耐心编练真田众,联络西上野各家,等待关东攻略。” 真田信繁慢慢收敛面上的嬉皮笑脸,转而肃然。 她想了想,问道。 “六娘的意思是让我拍山中幸盛的马屁?在新发田城混吃等死?” 说实话,真田信繁并不赞同。 她与山中幸盛虽然不熟,但风言风语听得多,对这位过往的作为有所了解,也是评价不高。 平时客气客气就算了,主动去热脸相迎,实在有违她的本性。 而真田众刚才组建,真田信繁渴望用军功证明真田众的价值。不出战待后方混吃等死?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的滋味可不好受。 养着真田众的白米饭萝卜干不便宜,武家就没有养废物的习惯。 海野利冷淡回答。 “对,拍山中大人的马屁。” 真田信繁不服气了。 “凭什么啊,她又没啥本事。” 海野利一奇怪得看了真田信繁一眼,说道。 “你也没我有本事呀。” 真田信繁一窒,无言以对。她刚想反驳,忽然醒悟过来,闭上了嘴。 海野利一说的没错。 日本六十六国,人口千万,其中武家男女不足百万。已经元服的姬武士,算上少女老妪不过三四十万人,家格高贵的名门贵胄更少。 千万人中没有人才?三四十万姬武士中没有才华横溢的武家?可放眼望去,出名的姬武士大多是名门之后,没几个是底层爬上来的。 武家社会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讲究尊卑上下的秩序。这让上升通道关闭,令下层绝望麻木,几近窒息。 如今是乱世,总算是有些人爬了上去,但前提是什么?是主君需要你,才给予你出头的机会。 再有本事,主君不相信你,也是白费功夫,活该一辈子给别人打工抬轿子。就算是下克上,也要积累第一桶金,才有资本造反吧? 山中幸盛当然有本事,她最大的本事就是斯波义银的宠信。 川中岛背主一事连累本庄繁长混得灰头土脸,色部长实依靠色部胜长的面子才没掉脑袋,狼狈得被发配边疆。 新发田重家更是死了也不太平,愤怒的新发田长敦掀起扬北众新一轮叛乱,才闹出今天的新发田之乱。 可山中幸盛呢?这傻瓜在川中岛瞎闹腾,错过最好的救援时机,差点害死斯波义银。 可她却是从同心众笔头升迁到关东侍所执事,成为斯波义银麾下,斯波家在关东两大部众的最高长官之一。 有罪不罚,还节节高升,真是看得周遭武家目瞪口呆。只要这份恩宠还在,斯波义银势力越大,山中幸盛越是如鱼得水。 在这种人麾下做事,该怎么办?当然是拍马屁啊!脑子坏了才和她起冲突! 真田信繁沉思半晌,嘴上已经开始尊称山中大人,边想边说道。 “六娘的意思是,让我迎合山中大人,令真田众乖乖做那个无用的步操口令?” 海野利一点头,清冷道。 “不错。 步操口令被人埋怨是训狗的东西,但在我看来,却是对御台所献媚的极好工具。 御台所下关东,最怕就是遇到关东武家桀骜不驯,不听号令。川中岛背主之事,让山中大人颜面无光,更是御台所的心结所在。 山中大人下狠心坚持训练步操口令,是要挽回面子,也是向御台所证明御台人能成为听话的忠犬。 真田众来自山野,桀骜不下扬北众。不论御台所还是山中大人,对我们都是半信半疑。 如何迅速打消她们的疑虑,比出战抢功更重要。疑虑一日不去,御台所在关东攻略中,对我等真田众的使用就会有所顾忌。 真田大人您心怀大志,当然应该忍辱负重,用步操口令向御台所表示我们真田众的忠诚。” 海野利一说话夹枪带棒,隐隐藏着嘲讽。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三章真田马屁精 真田信繁听得心花怒放,甚至不在意海野利一嘲讽她那个要娶御台所的大志。 她连连点头,说道。 “听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六娘说得有理!等我到了新发田城,天天给山中大人拍马屁去。 这手艺我熟,把当初哄祖母,哄母亲的口活都用上,包她满意。” 海野利一无语,想要劝几句过犹不及。可见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也就懒得开口劝说。 浪去吧,你个野猴子。 真田信繁想得兴奋,摩拳擦掌道。 “我们要证明,真田众才是最忠于御台所的姬武士团。 步操口令一定要好好演练,谁偷懒谁不是我的姐妹! 混日子的就不是我真田信繁的姐妹!我没有这种姐妹!” 她越说越带劲,身后的猿飞佐助,根津贞盛,望月幸忠对视一眼,都是愁眉苦脸。 这野猴子起了性子,大家要倒霉。练吧,谁让现在是她在当家做主呢。 就是那个立正稍息齐步走,整齐划一的要求实在有点恶心人。 说完这事,真田信繁又问海野利一。 “六娘让我放弃越中能登出战的机会,专心操练,就是为了向御台所献媚? 其实吧,我觉得一边练一边出战就可以啊,勇猛作战不也是忠心的表现吗?” 海野利一说道。 “您想出战,御台所未必这么想。 我认为御台所会限制斯波诸武家出战,所以先给您提个醒。希望您不要大大咧咧去请战,让御台所为难。” 真田信繁奇道。 “此话怎讲?” 海野利一看了眼真田信繁,无奈说道。 “您整日玩耍,日子过得痛快,可曾关注上越方面的情报? 大熊朝秀大人一直有整理分享关东侍所内部的情报文书,在上越春日山城,越中神保家已经与上杉家谈好了出兵条件。 这次出兵,神保家给出的酬劳,是越中国新川郡黑部川以东,包括鱼津城在内的土地,有好几万石。 御台所率部平定新发田之乱,战后必然拿一块下越地盘,反哺这次出战的御台人,以为军功恩赏。 关东侍所多吃一口,上杉家就少吃一口。 下越之地也就罢了,越中国新川郡紧贴上越领地,是上杉家卧榻之侧,她们怎么肯再让御台所分一杯羹? 以御台所的英明神武,必然选择主动退却,以减少双方的摩擦,关东侍所出兵的可能性不大。”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叹道。 “上杉家真是小气。” 海野利一看了她一眼,懒得和她废话。 新上杉家哪里是小气,是快急哭了。上杉辉虎也是色迷心窍,硬是把越后国变成了两头大的双头政治局面。 新上杉家臣团不开心,但她们拗不过拳头硬的上杉辉虎,只能在她划好得圈子里打转。 斯波义银刚来一年,已经拿下了枥尾城,大熊朝秀所部,本庄繁长所部,加地景纲所部。 关东斯波势力占了中下越大概三成的兵粮役,再加上斯波义银本人的威望与军略,上杉家臣团心里能不发怵吗? 越后的斯波势力再这么壮大下去,越后就不是新上杉家的越后,而是被斯波家给鸠占鹊巢了。 斯波义银那么英明的主君,一定会克制自己的行为,在下越控制尺度,少吞一点以免造成新上杉家臣团的应激反应。 至于越中能登的地盘,肯定是让给上杉辉虎去出兵占据,免得战后分账又起纷争。 上杉斯波两家在越后的双头政治已经到了临界点,唯有杀入关东平原,做大蛋糕才能抵消内部越来越激烈的矛盾。 海野利一对真田信繁说道。 “双头政治不稳,矛盾激烈难以控制,唯有关东攻略才是出路。 我断定,两位殿下必然会迅速扑灭越中能登乱局。最晚,秋收后就会出兵关东平原。 既然我们不能出兵越中,那就要多联络西上野的滋野同族,为大军南下关东平原做好准备。 御台所看到您主动布局西上野,必然欣慰有加。唯有做事的方向正确,才能事半功倍,获取主君欢心。” 真田信繁轻轻点头,笑颜绽开看着一脸冷漠的海野利一。 到底是六娘,脑子就是好使。能把她给骗来干活,自己真是赚大了。 ——— 春日山城,天守阁。 上杉辉虎手中是斯波义银送来的回信,看得她呵呵直乐。 到底是战无不胜的谦信公,冬末春初就摆平了新发田长敦,把叛乱掐灭在萌芽状态。 越后国多事,内忧外患不绝。上杉辉虎常年四处奔波,这救火队员做得痛苦。 如今有了斯波义银相助,她只需稳坐春日山城,关注越中能登变局。东面的新发田之乱,斯波义银帮她平得漂漂亮亮。 上杉辉虎心中窃喜,这可真是个贤内助,不枉自己苦恋一场。 她在主座上呵呵傻笑,下首前来拜会的直江景纲顿时尴尬,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能勉强咳嗽一声,打断主君的臆想。 上杉辉虎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正经的直江景纲,似笑非笑道。 “直江大人身体有恙?春寒未去,还是要当心身体,莫要着凉受寒。” “谢殿下。” 直江景纲勉强鞠躬感谢,她此来也是无奈,是有事与主君商量。 上杉辉虎见她沉思不语,难以开口,主动说道。 “又出了什么事?神保长职那边的事,家臣团不是已经评议通过了吗? 黑部川以东的土地归属我家,春耕后出兵越中国,协助神保家剿灭叛盟的椎名家。 还有问题?” 对于差点把自己害死在越中国的椎名康胤,上杉辉虎恨之入骨。 要不是她勾结越中一向宗图谋不轨,上杉辉虎何至于狼狈逃回神保家领地,斯波义银也不会接下那柄彻底断了两人结缘可能的御剑。 之前是因为斯波义银做保,上杉辉虎不得不退出越中国,准备关东攻略,没有了报复的机会。 谁知形势变化这么快,当初拍着胸脯说越中国有我,无需越后国干涉的神保长职,竟然会狼狈到向越后国求援。 上杉辉虎可算是找到了机会报复,秣马厉兵就等着春耕结束,去把椎名康胤挫骨扬灰。 正文 第七百五十四章水利出方案 见上杉辉虎面色不善,似乎误解了她的来意,直江景纲连忙解释道。 “殿下误会,椎名康胤倒行逆施,毁盟陷害于您。 主辱臣死,家臣团当然愿意出兵,必要为您讨回一个公道!” 上杉辉虎呵呵一笑,这都是场面话。 越中国水网密集,多有泛滥,但沿海湾的冲积平原土地肥沃,利大于弊,上杉家臣团早就垂涎这块身边的肥肉。 当初椎名家请越后大军出兵阻击神保长职,上杉家臣团就准备笑纳这些土地。 椎名康胤背盟反水,上杉辉虎恨她,家臣团就不怒?煮熟的鸭子可是飞了呀! 只是形势比人强,上杉家不得不退出越中国。这次神保长职又来求援,上杉家臣团怎么可能错失良机? 直江景纲此来,的确有些为难,她硬着头皮问道。 “家臣团众志成城,只是不知这次,御台所会出兵多少?” 上杉辉虎看着直江景纲,知道她就是个被推出来的倒霉蛋。 越后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双头政治的相互制约,已经到了上杉家臣团难以忍受的地步。 她们想要越中国的土地,但害怕斯波义银出来分一杯羹,自己会吃亏。 上杉辉虎摇摇头,说道。 “你替我安抚一下吧,告诉她们不要担心。 御台所来信中有提起,下越乱局虽然平定,但关东侍所已经疲惫不堪,春耕后怕是难以出兵。 怎么样?开不开心?” 上杉辉虎语气嘲讽,听得直江景纲伏地叩首不起。 见她这样,上杉辉虎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斯波义银那么个睿智的人物,做事必然稳妥,少有利益熏心的举动。 军势疲惫都是借口,不出兵抢地盘,是担心引发上杉家臣团的反感反弹。 上杉辉虎看着直江景纲伏地的后脑勺,目光深远,似乎是看到了她身后那些麻烦的家臣。 比起武田晴信和北条氏康,上杉辉虎对家臣团的控制并不牢靠,越后内部真是乱得一锅粥。 武田晴信有武田家世代相传的甲斐守护役职,虽然甲斐内部也不安定,但勉强还算团结。 内部有甲斐众为核心,外部被降伏的先方众当带路党,内外结合效果不错。 北条家在关东传了三代。从近幾跟来关东的家臣团与亲族分支非常团结,又有外围驯服的他国众为爪牙驱使,也很稳定。 上杉辉虎呢? 她母亲武力蛮横,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把整个越后给打趴下。上杉辉虎也不是善茬,在她妈死后,把蠢蠢欲动的越后武家再打趴一次。 经过两代强有力家督的杀伐,越后武家已经服软,但这种建立在武力威慑下的臣服是很不稳定的。 武力可以征服肉体,却无法收服人心。 上杉辉虎不可能丧心病狂到杀光越后的反对者,空出来的土地与人口怎么填补?缺少姬武士辅佐,怎么统治这片土地? 她一直压制着越后国内武家,不能动弹。目光刚才转移对外,压制稍有松懈,内部就会出现问题。 上杉辉虎能大方得与斯波义银共享越后国,一方面是真爱煞了他。另一方面,何尝不是因为,越后根本就没有真正属于过她呢? 从来没得到过,失去也就不会感到心疼。 这次,上杉家臣团以己度人,这点苟且的小心思,都无法激起上杉辉虎反感,因为她早就习惯了。 这些混账就特么不是东西! 上杉辉虎幽幽叹了口气,对直江景纲说道。 “你起来吧,不用道歉。 我知道这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左右为难。” 直江景纲起身,再次鞠躬一礼,说道。 “谢殿下宽容。” 上杉辉虎见她欲言又止,不耐烦的问道。 “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直江景纲尴尬一笑,说道。 “二公返税评议众那边,出了一点小问题。” 上杉辉虎诧异问道。 “怎么?钱都分不清楚?是不是家臣团要求太多,引起中下越各家不满?” 二公返税评议众这个产物,是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无奈妥协的产物。 上杉奉行众太过贪婪,只进不出,二公返税的仁政差点都翻了船,险些闹出大事。 为了不让二公返税的钱粮再出问题,从今年开始,此事将由越后各家派人组成二公返税评议众,商议分配。 这主意是斯波义银出的,上杉辉虎觉得挺好。上杉家臣团太贪婪,如果没有制约,她们一定会重复去年的做法。 两位主君擦了一次p股,她们就敢再来一次,大不了丢几个奉行出来挨刀。武家有钱粮拿,怎么会害怕死几个人呢? 可有了这个评议众,中下越的外围武家就可以自己来讨价还价。虽然免不了被盘剥,但至少有个尺度。 所以,开春以后虽然忙于春耕,但各家还是抽调了代表,前来上越直江津,参与二公返税评议。 出面主持会议的是直江兼续与石田三成,各家大佬都不会去。 这是个吵架的会议,众姬会为了一文钱一把米闹到面红耳赤,拔刀威胁。 上层大佬要体面,即便是谈利,也是下面跑腿的去骂街,自己在背后操纵。 直江景纲当然也没去,只是闹出了一件事,让她不得不来征询上杉辉虎的意见。 见上杉辉虎一脸疑惑,直江景纲苦笑说道。 “殿下,二公返税评议当天,石田三成带来一个人,名为伊奈忠次,据说是尾张斯波领举荐给御台所的陪臣。” 听闻此事关联到了斯波义银,上杉辉虎眉头微颤,认真听起来。 直江景纲继续说道。 “此人是水利大家,此来越后,对越后平原的水利设施提出了尖锐的批评。 她冒着寒冬大雪,在中下越各地探查,拿出了一套完整的水利建设方案。” 上杉辉虎不禁拍手说道。 “厉害,是个人物。” 不是越后人,不知道越后平原的大雪有多可怕。寒风凛冽,大雪封路,雪深过膝。 这种情况下,一般人都无法出行。此人不但走出去了,还能在厚雪中探查水利布局。 不说这话是真是假,单是这份出行的勇气,就值得上杉辉虎一声赞叹。 正文 第七百五十五章义银的报复 上杉辉虎不懂伊奈忠次的心思。背井离乡来到越后,投效御台所,这是她一生中难得的好机会。 伊奈忠次出身不高,唯有水利一道有些心得,就指望依靠这手本事封夫荫女,换取家业兴旺。 斯波义银给她机会,她当然要死死抓住。过了这村,未必还有这店。 日本贫瘠,七山二水一分田。水利布局要施展,也需要有大片平原才行。 伊奈忠次错过了越后平原的发挥,再想施展平生所学,难道指望以后再有机会去武藏国治理关东平原的水患? 水利建设是消耗钱粮无数的大事,又有几个武家愿意在这方面投钱。乱世中自顾不暇,钱粮可是命根子。 伊奈忠次拼了命弄出一份详细的水利方案,为期三年。 大熊朝秀看完之后拍案叫绝,直接把她送去直江津,交由石田三成参与二公返税评议,给直江景纲带来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上杉辉虎听得皱眉,问道。 “此人的方案如果可行,那么就去做吧。农事是根本,水利有利于农务,为难什么?” 当初斯波义银建议二公税返,说是用于地方交通与水利建设等修缮事务。但其实,这些钱粮多半是各家分了了事。 上杉辉虎也不在意这点,因为她知道斯波义银就是想把税率从六公四民降低到四公六民,用北陆道商路补贴空缺。 二公返税在于施恩,减少越后国内地方的负担,让她们感恩戴德。稳定内部,才好对外展开关东攻略。 虽然,二公返税评议肯定是上杉家臣团拿大头,但地方上到底能留一点好处,总比之前六公四民的重税要好。 可伊奈忠次的方案出来,上杉辉虎认为也挺不错。分钱是下策,把越后平原的水利搞搞好,长远来看对大家都有利。 越后国分为上中下越三地。主要的产粮区是上越的高田平原,中下越的越后平原,还有两者之间夹在山中,小小的柏崎平原。 中下越占据越后七成的兵粮役,如果能通过改善水利,减少农耕难度,增加粮产,这是增加国力的天大好事。 在古代,粮食就是人口,就是军势,就是统治的根基。 这道理,上杉辉虎明白,直江景纲当然也明白。但现实却不是那么简单,直江景纲快被这件事逼疯了。 她苦笑道。 “殿下,水利建设是好事。但伊奈忠次的方案太过激进,水利建设三年为期,她的预算是十万贯。” 上杉辉虎看了眼郁闷的直江景纲,终于明白她为难在哪里。想想伊奈忠次是斯波义银派来的,上杉辉虎忽然明白过来,有点想笑。 这算不算报复? 之前,上杉奉行众帮身后的上杉家臣团吞掉二公返税,斯波义银震怒,派大熊朝秀收拾这群混蛋。 结果直江景纲出面协调,从大熊朝秀攻击麻布市场的弊端入手,反将了斯波义银一军。 不但让敲打之事无疾而终,还让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捏着鼻子,从直江津的储备金中划出一笔钱粮,安抚中下越外围武家。 吞了二公税返钱粮的上杉家臣团,硬是装傻不还钱,让这笔被挪用的储备金成了坏账。 当时的斯波义银没回过神来,等他明白过来,能不迁怒于狡猾的直江景纲吗? 上杉辉虎是被上杉家臣团坑惯了,这帮混蛋做出什么事来都不会觉得奇怪,但斯波义银不一样。 他出道以来,从来就是眼中容不得沙子。坑他的钱,让他捏着鼻子认栽,别做梦了! 你看,这下报复不就来了吗? 直江景纲会做人,两面光鲜让斯波义银吃了哑巴亏,还不能怨恨她。 那好,斯波义银就派伊奈忠次过来,认认真真帮越后平原搞搞水利工程。让直江景纲这个上杉家臣团的首脑人物,脑壳疼去吧! 越后国石高四十万石,六公四民,从田地中能收到的赋税大概是二十四万石,二公返税大概有八万石,换算下来就是四万贯钱粮。 伊奈忠次的方案是三年十万贯,而二公返税三年的钱粮总额才十二万贯,那么问题来了。 中下越武家拿走十万贯去修水利,上越武家三年只能分到二万贯,也就是一年不足七千贯。 上越可是府中长尾家的基本盘,上杉家臣团不少重臣的安堵领地就在高田平原与柏崎平原。 让这些重臣安安静静拿小头?别做梦了!越后平原的水利好不好,耕种轻不轻松,粮产高不高,干她们p事! 顾全大局?不存在的!武家都是自私自利,大局为重个p! 而上田长尾家,古志长尾家,以及被分封在中越,斋藤朝信为首的直臣侧近旗本一派,她们却是能够从水利建设中得到实惠。 于是,上杉家臣团和外围武家吵,上杉家臣团内部的上越武家和中越武家吵,二公返税评议彻底吵成了一锅粥。 直江景纲这个上杉家头号重臣不是很会和稀泥吗?斯波义银表示,你特么给我再和和看啊! 前方的直江兼续已经要哭出来了,身后的直江景纲顶不住各方压力,只能来找上杉辉虎询问,这事到底怎么办? 换而言之,把这皮球踢给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问明白了,不满得看了一眼直江景纲。 按照她的心思,搞好越后水利建设,增强国力可是一件大好事。这种好事还有人反对,还要闹到自己面前,也太混蛋了吧? 她哼了一声,说道。 “当初设立二公返税,就是为了福利地方,建设交通与水利。 各家损失的钱粮,已经从北陆道商路中加倍赚了回来。还觉得少?还不满足? 你们搞不好水利,御台所找水利专家来帮你们搞建设,还有什么不满? 不知所谓!岂有此理! 这事我不管,你们自己去谈,二公返税评议众的设立,你直江景纲当初也是赞同的。 现在谈不拢了,又来找我?是没胆子找御台所开口,还是觉得我上杉辉虎好欺负咯? 我告诉你,上次直江津储备金的那笔坏账,我已经不计较。这次,呵呵,我不管!” 上杉辉虎断然回绝。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六章挨骂的乐趣 这事明摆着是斯波义银给直江景纲上眼药,上杉辉虎去掺合什么?不在旁边鼓掌助威,已经不错了。 斯波义银处处为越后团结考虑,水利建设也是好事。上杉家臣团不识好歹,自私自利,但上杉辉虎要知道好坏啊! 她可是在追斯波义银,不帮忙还要拆台?上杉辉虎又不傻,趟这浑水作死吗? 最重要的是,斯波义银此举也是在背后帮上杉辉虎。随着下越平定,色部家,中条家,竹俣家进入上杉谱代众的时机已经成熟。 下越两代效忠的武家进入上杉家臣团,一定会引发新的问题。 如果这时候家臣团内部不合,难以形成合力阻挡新人,会让上杉辉虎站在极其有利的位置,更加从容布局。 斯波义银这是替她转移压力,上杉辉虎感激都来不及,当然是把皮球踢回给直江景纲,让她哭去。 上杉辉虎说道。 “二公返税评议之事,由各家自行决定,这是早已确定的事,我不会插手其中。 还有,这次新发田之乱,色部胜长,中条藤资,竹俣庆纲全力支持平叛,立下大功。 我决意让她们三家进入谱代众,参议家中诸事。今天先与你说一声,之后出兵越中国诸事,我会让她们加入家中评议。” 直江景纲愣了一下,不得不鞠躬接受。 因为斯波义银迅速剿灭叛军,上杉家臣团已经失去了,在此事上与上杉辉虎讨价还价的资格。 为了不让关东侍所吸引走整个扬北众集团,她们不得不接受中条家与色部家,这两家实力强大的扬北众领袖进入上杉家臣团。 而竹俣家作为两代家臣,借着机会蹭了进来。这口子一开,就再难合上。下越武家将会不断渗入家臣团,逐渐分走老臣们的权力。 直江景纲皱着眉头,她知道这件事是挡不住的。 但想到家臣团内部,上越武家与中越武家正在为二公返税那笔钱怎么用而撕b。下越武家这时被引入家臣团,真是乱上加乱。 直江景纲偷偷看了眼上杉辉虎,见她不动声色,心中凛然。不知道上杉家臣团现在的窘境,是否在两位主君意料之中。 不管怎样,混乱的家臣团都无法再制约上杉辉虎的意志,这位主君的权力将抵达上位以来的巅峰。 只要越中能登之战顺利,上杉辉虎的威信会更进一步。到那时,又正是关东攻略的起始,攻略顺利会让她的名望冲上云霄。 直江景纲想得头皮发麻,自己是否应该更顺从这位主君一些?这权力的游戏,上杉家臣团已经输得不少,就快没有筹码了。 ———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比起关东,相对温暖的近幾,大地苏醒的更快。 堺港,新选组驻地。 今井宗久递上了完整的锻造计划,二百五十套制式板甲,五十套马甲,全部用天朝的铁料。 堺港周遭的水利锻造工坊都在加紧扩建,这笔来自斯波家的订单砸出重金,忙半年足够赚回工坊三年的利润。 高田阳乃看着计划表,满意得点头,问道。 “铁料充足吗?完成计划需要多时间?能否赶在秋收结束前送达越后国?” 今井宗久苦笑说道。 “铁料应该很充足,荷人接下了我们的单子。借着季风,她们会从广东运来大批铁料。 因为我们的开价太高,她们连仓库中为自己准备铁炮的铁料都拿了出来。 工期应该可以在夏末结束,到时候沿着北陆道商路优先运输,能赶上秋收后的用兵时节。” 今井宗久感觉自己就是个冤大头,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没被人这样坑过钱。 荷人的报价几乎是葡人的翻倍,今井宗久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有钱赚的荷人,连殖民地军队打造武器所需的铁料都不留。库存全部给了今井宗久,还保证会利用季风季节继续从广东运货。 南蛮人在东南亚的商船,是先抵达天朝的广东福建,然后随季风北上,走琉球进入日本。 她们从天朝购买丝绸,瓷器等奢侈品,另外采购一些沉重的货物压仓,到日本卖掉一些,换取当地相对廉价的金银铜矿返航。 如今,斯波家出了大价钱,她们只需把压仓货换成铁料即可。这买卖一本万利值得做,吃亏的是今井宗久。 日本国内不缺铁,缺的是钢铁。这些来自天朝的钢铁价格昂贵,一般只会用给大名打造铠甲,或者锻造日本刀的开刃处包钢。 就算是最简陋的制式板甲,至少有十五公斤重,马甲翻倍。总数至少要四千五百公斤,也就是四吨半的钢铁。 在古代,这是个令人咋舌的庞大数字,贫穷的日本武家根本用不起这么昂贵的装备。 今井宗久敢确定,斯波义银看到这些板甲,第一反应肯定是骂死高田阳乃。因为就算已经造好了,斯波义银也用不起。 不谈战损修缮,只说为了保证钢铁铠甲不生锈,要用植物油每日擦拭。人力物力成本,就能让掌管关东侍所后勤的大熊朝秀哭出来。 日本穷鬼又不是法国大款,装什么b啊!用得起吗! 高田阳乃可不管今井宗久心中埋怨,她乐呵呵很开心。 这些板甲送去就是找骂的。反正以高田阳乃与斯波义银的关系,主君舍不得把她一撸到底,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就很有必要。 买料,锻造,运输,高田阳乃知道自己至少丢了四五万贯钱在水里,浪费到武家会忍不住砍死她。 日本六十六国总石高二千万石,也就是一千万贯钱。高田阳乃随手丢掉了天下一年田产的二百分之一,谁受得了! 她也知道今井宗久心中不满,但她不在乎。这世界上高田阳乃只在乎两个人,一个是让她嫉妒的妹妹,一个是爱慕至深的主君。 她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证明给两人看。我高田阳乃做到了!我赚回来数不尽的钱粮,我能够成为主君的助力! 所以,义银大人请不要只宠爱雪乃那个笨蛋。也请看看我,骂骂我亦是很开心的。 正文 第七百五十七章丹波有变故 将板甲一事放在一边,高田阳乃对今井宗久说道。 “从现在开始,我们的物流不接受新的商队加入,所有想加入的商家必须向我提出申请。 在得到我的认可,以及缴纳一笔保证金后,才能使用我们的北陆道商路物流。” 今井宗久听得发愣,不明白高田阳乃要做什么。 北陆道商路一直都存在,从去年斯波家开始经营自己的物流,才逐步壮大了走北陆道的商队规模。 认真算起来,即便不走斯波家的物流,也能通过北陆道运输货物。只是没有各家大名的担保,沿途更不安全而已。 因为商队走北陆道多是加入斯波家的物流,北陆道商路便成了斯波家物流的代名词。 去年冬天,为了开春后的关东关西物流,高田阳乃与东海道诸商展开商战,争相补贴商队,以求她们走自己的物流。 因为能登国出了乱子,北陆道在这场物流商战中落得下风,耗费大量的土仓铜钱补贴,却只换来堺港不到五成货物走北陆道的结果。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又有大量的商队动摇退缩。就在此时,高田阳乃改弦易辙,开始提高商队进入斯波家物流的门槛。 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井宗久皱起眉头,小心翼翼问道。 “大人,这样做合适吗?会不会导致大量商队转向东海道?还有,之前答应的补贴依旧有效吗?” 高田阳乃笑着说。 “行商要讲信用,之前已经答应的补贴,照规矩给。 但是从现在开始,退出的商队想回来,或者新的商队要加入,都必须照新规矩来。 不给足好处,别想用我们的物流。” 今井宗久看她自信的模样,更是摸不到头脑。 “大人,是有了新的变化吗?” 高田阳乃点点头,挥了挥手中的信件,心情愉快。 “我之前向主君告罪,难以实现七成堺港货走北陆道的任务。主君来了回信,向我透露了一些事。 越后方面将在春耕后,着手解决能登七尾港的问题。更重要的是主君说起,东海道商路怕是要出大事。” “东海道商路要出事?不会吧,这条路一直很稳定。” 高田阳乃捂嘴浅笑。 “今井姬,今川义元殿下阵亡该有两年了吧?” 今井宗久心中凛然,点头道。 “的确快两年了。” 高田阳乃叹道。 “东海道商路随着这位东海道第一弓取而兴旺,她亡故后还能保住一年多的稳定,真是个了不起的武家大名呀。” 今井宗久心头浮起一阵寒意,她也是随着惯性以为东海道商路会一直稳定下去。但乱世中,哪有真正不变的安稳。 高田阳乃感叹。 “今川家已经控制不住东海道三国,骏府城的富饶令人垂涎欲滴。我们的眼光始终盯着商利,这才看漏了一些变化。 主君在关东开拓,对局势想得远比我们透彻。主君说东海道要乱,就必定会乱。 那些商队收了我们的钱,还要我们低声下气去请她们来走北陆道商路,真是气煞人也。 我就是要提高门槛,最好那些势利眼转投东海道商路,等她们发现东海道出了乱子,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 这一次,我要她们乖乖给我跪下磕头,求着我带她们玩下去。” 高田阳乃眼中闪着危险的光华,笑得冷酷。今井宗久点点头,沉默不语。 堺港,乃至近幾诸商,对于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始终没有诚意。只把高田阳乃的补贴当成与东海道诸商讨价还价的条件。 这种给人利用当备胎的感觉真糟心,高田阳乃顾全大局才忍着,出面谈判的今井宗久心里更膈应。 如今,斯波义银传来准信,以高田阳乃的气量,当然要给这些势利的商家一点颜色看看。 先提高门槛劝退一波,等她们无路可走求上门来再扒皮抽筋,定要把前阵子受的窝囊气发泄干净。 这是杀鸡儆猴,帮堺港诸商涨涨眼界。让这些狗东西以后交涉时谨慎点,别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 堺港的高田阳乃因为与三好三人众和睦,又有斯波义银提示。她是磨刀霍霍准备借东海道不稳的变化,教训一下堺港诸商。 但她却不知道,足利义辉在彻底压制了政所执事伊势家为首的幕臣之后,已经抬眼四望,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 胸怀大志的将军将在新的一年,给堺港,给整个近幾带来更剧烈的动荡。 京都,御所。 足利义辉正在举行评议。她敲敲案牍,指着案上书信笑道。 “波多野晴通病死了,她女儿上书对我表示恭顺。呵,有意思。” 对于波多野晴通,足利义辉是深恨其无能。 当初近幾之战,就因为波多野晴通贪心冒进,被三好义贤设伏活捉。 这才导致拥有八上城这一坚城的波多野家被迫降伏三好家,差点连累幕府军一起崩溃。 要不是斯波义银在大和国打开局面,驰援足利义辉,如今的幕府说不定就是上洛成功的三好长庆担当管领代,执掌大政。 而足利义辉只能被迫成为傀儡,足利家的处境也会更加窘迫。 自近幾之战以后,波多野家已经沦为三好家附属。如今她家竟然跳过三好家向将军示好,其中意义耐人寻味。 足利义辉在上面说话,下面却是无人接口,让她顿感无趣。 虽然她已是大权在握,但终究希望有人替她分忧担责。于是,她点名蜷川亲世。 “蜷川姬,波多野家的上书,你怎么看?” 蜷川亲世愣了一下,没想到足利义辉会找她说话,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蜷川家身为政所代官,这次站在足利义辉身边,为她打压伊势贞教出力不小。但将军做事太绝,兔死狐悲之下,蜷川亲世心情复杂。 蜷川家是伊势家的附属武家出身,虽然得到历代将军看重,渐渐自成一派,但骨子里还是幕臣一系的武家。 足利义辉剥夺幕臣领地,打压幕臣权益,蜷川亲世看得心惊胆战,想法渐渐变了。 她心思不在丹波国内,但此时将军点名,只能低头思索片刻,说道。 “波多野家可能是后悔了,想将三好家驱逐出丹波国,这才向幕府出言试探。” 足利义辉点点头,这个判断与她的想法一致。 正文 第七百五十八章将军新举动 蜷川家的领地就在丹波国,对于当地的情况,蜷川亲世还是很熟悉的。 她说道。 “三好家上洛失败,无功而返。 为了安抚家中武家,三好长庆向降伏的波多野家勒索了不少土地,安堵给四国武家,这引起丹波国当地武家的强烈不满。 您知道,丹波国当初是如何厌恶四国武家,把细川宗家驱逐出去的。” 足利义辉点点头。 丹波国守护本是细川宗家,因为细川宗家根据地在四国的阿波国,偏爱指派四国武家进驻丹波国打理事务,对当地武家相当苛刻。 之后,丹波武家起兵作乱,以波多野家,内藤家,赤井家为首的当地武家驱逐了细川宗家势力。 当时的三好家还是细川宗家臣下,而细川宗家正与足利将军争夺幕府大权。 足利将军干脆把丹波守护役职,转给了在丹波势力最大的波多野家,让细川宗家吃了个大亏。 当初的波多野家督植通也是一代英主,她挑起赤井家与内藤家的矛盾,然后联盟赤井家干掉丹波守护代内藤家,彻底掌控了丹波国。 可惜老娘厉害,女儿却是个蠢货。她女儿波多野晴通被三好义贤俘虏,害得波多野家无奈降伏,丹波武家不战而败。 丹波国石高二十六万,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近幾西面的西国地区,以中国山地为界分成南北两块。山南为阳,山北为阴,称为山阳道与山**。 而丹波国就是山**最东之国,连接近幾。丹波高地俯视京都盆地,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幕府强盛时候,这里被封给三管领之一的细川家守护,就因为丹波国对京都的威胁太大。 丹波山地贫瘠,山多田少。国内主要耕地自西到东,是福知山盆地,筱山盆地,龟冈盆地。 丹波国三大豪族,赤井家蚕食福知山,波多野家控制筱山,龟冈分为内藤家与幕臣领地。 如今内藤家灭族,三好家侵入丹波国抢夺耕地。 当初和谈,斯波义银据理力争,不允许三好家拿下丹波国的幕臣领地,也就是蜷川家为首的幕臣领地。 因为过了龟冈盆地,就是京都盆地。三好家如果以龟冈盆地为基地,直接攻打山城国,对京都的幕府威胁太大。 斯波义银因此得到足利义辉支持,蜷川家为首的幕臣领地在谈判中得以保存。她们占据桐野河内一线,监视丹波方面的三好家动向。 而对于丹波国内武家,强势的三好家就没有了顾忌。福知山,筱山,龟冈的耕地都遭遇减封改易,引发当地武家极大不满。 特别是波多野家统治丹波国的主要盟友,赤井家非常愤怒。她家视为禁脔的福知山盆地被三好家侵蚀,几代人的努力积累等于白干。 足利义辉甚至怀疑波多野晴通是在内外压力下,被迫病死。继承人的波多野秀治第一时间对幕府表示恭顺,也许会在春耕后有行动。 对此,将军是乐见其成。 三好家自三好长庆死后,已经有了内乱的苗头。 如果三好三人众控制下的丹波国出事,会进一步打破三好家内部,近幾与四国两方的实力平衡。 三好家内部如果因此激化了矛盾,甚至打起内战,对足利义辉可就太有利了。 将军一拍案牍,说道。 “波多野秀治身为丹波守护,恭顺幕府,我决意授予她幕府相伴众身份。” 将军此言一出,出列回话的蜷川亲世眉头紧皱。 当初幕府与三好家谈判,足利义辉和三好长庆都不是真心和睦,留下了不少漏洞,用于日后翻盘。 例如三好长庆的御相伴众,武家之敌,佛敌等正面负面身份,都没有得到认可与澄清。 又例如三好家统治丹波国的法理基础,丹波守护役职,还是挂在波所野晴通身上。 波多野晴通臣服三好家,三好家才是丹波国的统治者。现在她死了,女儿继位准备反水,这事怎么算? 足利义辉承认波多野秀治的丹波守护,并给予幕府的相伴众身份,这是赤裸裸的教唆。 蜷川亲世想了想,劝诫道。 “公方大人,幕府与三好家是有协议的,丹波之事还是低调为好。” 蜷川家的领地就在丹波国,是三好家与幕府交锋的北段前沿。和南方的和泉细川家一样,她非常不希望幕府与三好家再次冲突。 足利义辉看着她,哼道。 “我和三好长庆的确有协议,但是她已经死了! 她的女儿继位三好家督多久了?可曾上书幕府表示恭顺?对我这位将军有所尊重吗? 既然她不要体面,那我就成全她。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如果三好义继还不识相,我不介意与她会猎摄津,好好谈谈。” 足利义辉当然明白蜷川亲世的心思,但她有自己的考量。 三好三人众盘踞摄津,丹波两国,与四国方面的三好义继对峙。如果丹波国武家起兵驱逐三好家势力,三好义继会如何选择? 是帮助三好三人众稳住阵脚,还是借机拔除内部的敌人,重新夺回整个三好家的控制权? 即便三好义继真心帮忙,三好三人众就会相信?她们不怕发生假道伐虢之事? 不管怎么样,三好家内部的脆弱平衡会因为丹波之变而失衡,已经成功整合幕臣的足利义辉,也需要这个机会。 对外,也是对内,展现自己的威严,扩张自己的势力。 足利义辉看向三渊晴员,问道。 “三渊大人,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嗨,将军英明。” 三渊晴员随口答应,下意识看向女儿。将军随着她的目光转移视线,笑着看向细川藤孝。 细川藤孝心中叹息,将军真的走上了她担心的道路。压住幕臣的足利义辉,开始觊觎地方实力派。 作为对抗三好家的前沿,细川三渊两家的压力,远大于丹波山地的蜷川亲世。 一旦幕府与三好家再次交恶,细川三渊两家无法单独对抗强大的三好家,她将不得不寻求幕府的庇护。 但幕府地方派领袖斯波义银不在近幾,足利义辉真要指使地方实力派,细川藤孝听不听话? 她心里没底,不敢接口。 细川藤孝作为细川三渊两家的实际控制者不说话,三渊晴员说了也没用。 足利义辉微微皱眉,她伸手向地方实力派缺乏底气。细川藤孝不接茬,总不好过分逼迫她。 将军想了想,看向坐姿优雅的明智光秀,问道。 “明智姬,你怎么看?” 明智光秀出列鞠躬,正色道。 “全凭公方大人吩咐,明智光秀敢不从命。” 足利义辉满意点头,细川藤孝却是更加愤怒。 正文 第七百五十九章忠言难出口 细川藤孝感到愤怒,是因为她看透明智光秀的居心不良。 欲使其灭亡,先令其疯狂。 明智光秀教唆将军的手段无非是捧杀而已,虽然方法简单,但对足利义辉这位强情公方效果极佳。 若是平时的幕府,细川藤孝当然愿意配合足利义辉行动。打压三好家,解除她家对和泉与北河内领地的威胁。 但明智光秀不怀好意,细川藤孝不敢妄动。将军刚才压下幕臣一派,就急不可耐继续扩张势力。 对外是针对三好家,对内也是针对幕府地方实力派。借着斯波义银不在的机会,利用三好家的外部威胁,敲打细川三渊两家。 细川藤孝心中非常矛盾。 一方面,足利义辉那两封送给细川元常和三渊藤英的书信,刺痛了她的神经。 再加上细川藤孝对斯波义银难以割舍的爱慕之情,让她希望足利义辉跌个大跟头。最好被各方联手打压,再难与斯波义银结缘。 另一方面,足利义辉手段太过强硬,她害怕三好家反弹激烈,细川三渊两家领地沦为战场。 上次近幾之战,和泉细川家几乎丢掉了全部领地,借助斯波义银帮衬才苟延残喘到今天。 如今斯波义银不在近幾,只留下一个居心叵测的明智光秀代表斯波家。 细川藤孝怎么敢相信这个腹黑女?有她在足利义辉身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 最重要的是,将军的心太急了。她只看到三好家的内部矛盾激化,赶紧下手怕错失良机,却不看看自己身后的烂摊子。 幕臣一派只是被足利义辉强力镇压,口服心不服。一旦将军的力量对外施展,放松了压制幕臣的力度,会不会出现反复? 细川藤孝心思纠结,干脆低头沉默不语。足利义辉见她还不表态,心里非常不悦。 明智光秀代表斯波家都出面支持了自己,细川藤孝却还在装傻充愣,实在是不懂规矩。 结果,一场评议虎头蛇尾,不欢而散。 会后,足利义辉留下和田惟政说话。沉思半晌,只听将军哼了一声,说道。 “和田姬,你替我去一趟胜龙寺城,帮我探望一下细川元常大人。 她静养已经有些日子了,如果身体健康,不如出来为幕府效力。” 细川藤孝的不识相,让足利义辉感到不舒服。 和泉细川家是幕府对抗三好家的第一线,如果无法得到和泉细川家的支持,足利义辉很难成事。 既然细川藤孝不能体察上意,那么就让细川元常来做吧。 当初,细川元常被和泉细川家臣团与三渊家联手搞下台,是因为她反对吸纳斯波家进入细川三渊体系。 当时,足利义辉还在全心全意对付伊势贞教,无暇插手地方实力派的内部权力纷争,也就看着她被赶去胜龙寺城静养。 如今,已经拿下幕臣一派的足利义辉自觉势大,细川藤孝又不好用,就扶持细川元常出来做事吧。 细川三渊两家势力不小,但还不是足利义辉的对手。 明智光秀已经表态支持将军对付三好家,反对的细川藤孝就只能单独面对将军的报复。 和泉细川家臣团肯定不愿意与将军对抗,细川元常复出一事,足利义辉很有把握。 即便不能将细川藤孝驱逐出权力中心,只要细川元常能拿回部分权力也足够让人明白,将军的威严不容挑衅。 和田惟政感觉不妥,她也觉得将军的步伐太快,手段太烈。但话到嘴边,她却是说不出口,伏地叩首嗨了一声。 和田惟政出身南近江,是六角定赖与幕府交好时期,双方亲密所选择的外交役。 她之前是六角家臣,如今是幕臣。随着双方交恶,她的处境越发尴尬。将军势力日大,脾气也越来越急,听不进缓缓图之的建议。 和田惟政不想令将军反感,导致自己处境更糟,低头做事就好。 足利义辉笑着点头,对自己这一妙招非常看好,她继续说道。 “等见过细川元常大人,后续你不用管,我自会派人去做。 春耕时节已至,你是不是准备回去领地?” 和田惟政点点头,说道。 “将军英明,我的确有些放心不下,想回去看看。” 足利义辉笑道。 “春耕是最要紧的事,回去看看也安心。 你既然要走,那就顺便帮我做件事。向望月,山中等甲贺诸家,表达一下我的关切之意。 听说这些天,甲贺众的日子不好过,六角家臣团很是针对她们。” 和田惟政一愣,没想到足利义辉一面对三好家挑衅,另一面竟然还要插手六角家内务。 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和田家的领地就在南近江甲贺郡内,是郡中望族出身。她与甲贺众的确有些交情,为足利义辉带句话很简单。 但这件事的政治含义太重,难免会刺激到六角家。 甲贺郡的望月家是滋野三族之一望月家的分支,山中家是铃鹿山地的地方首领,都是甲贺众中的领袖人物。 这次观音寺骚动,六角母女逃出居城。甲贺众中向她们示好,跳得最高的就是这两家。 结果六角家臣团反应迅速,与主君达成一致,令六角母女回归观音寺城。 甲贺众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引起六角家臣团的警惕。原本就对甲贺郡半独立势力不满的家臣团,开始要求甲贺郡的兵粮役义务。 六角义治这个家督虽然回到观音寺城,却因为六角氏式目,权力受到很大制约,无法再替甲贺众说话。 望月家与山中家的日子分外难熬,足利义辉这时候伸手示好,挑拨的意思太明显了。 和田惟政担忧得看了眼自信满满的足利义辉,有些话她想劝,却知道将军已经听不进去。 将军内压幕臣,伸手地方实力派。对外四处挑衅,三好家与六角家都不放过。这样四面树敌,恐怕要糟糕。 她心中叹了口气,对将军说道。 “公方大人的意思,我会带给甲贺诸武家。” 可到最后,和田惟政还是没有说出劝诫的话,因为她害怕。 将军已经不是当初的弱势主君,容不下任何人质疑她的决断,挑衅她的威严。 足利义辉又安抚几句,便让和田惟政出去办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为自己的谋划得意得很。 正文 第七百六十章离心显端倪 足利义辉自以为是,所作所为动摇幕府的两大支柱,尚不自知。 幕臣一派兔死狐悲,阳奉阴违,已经有了其他心思。地方实力派因为斯波义银远在关东,斯波细川三渊联盟也出现动摇。 从御所的议事厅出来,细川藤孝再也忍耐不住,不顾众人眼光将明智光秀拉到一边。 她厉声道。 “明智光秀,你心里想什么,我懒得管。 但你要敢牵连到我细川三渊两家的太平,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明智光秀笑容可掬,嘲讽道。 “天下大乱,原来还有太平的地方?不愧是藤孝姬,治理有方真是让人佩服。” 细川藤孝杏眼圆睁,瞪着她说道。 “别和我嬉皮笑脸,你那点龌蹉的小心思,给我压住了! 幕府不是你施展阴谋诡计的地方,要是惹来众怒,谦信公也保不住你。” 明智光秀一脸无辜,摊手道。 “我到底做什么了? 主君离开近幾时候,命我以将军命令为先,稳定幕府局面。公方大人有令我无不遵从,无愧于心。 倒是你藤孝姬,对将军的命令装聋作哑,敷衍了事,真不似忠臣作为。” 细川藤孝怒极反笑。 “好一个忠诚的明智光秀! 自古忠言逆耳,你这捧杀之计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教唆将军,挑起近幾纷乱,之后又想如何?无非是引外藩施压,幕臣作乱,联手压制将军,搅黄了足利斯波两家联姻之事! 你这寡廉鲜耻的贼子,无君无母,心里就挂念着那点裤裆内的丑事! 别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我不管你要干什么,牵连到我细川三渊领地就是不行! 要是再不收手,莫怪我不念旧情,替谦信公收拾你!” 明智光秀歪着眼打量激动的细川藤孝,抓住她言辞中一点破绽。 “听起来藤孝姬并不是反感我拆散足利斯波联姻,只是怕牵连到细川三渊两家而已。 这就是你所谓的忠诚?看似不在我之下嘛,果然是幕府忠臣啊。 嘴上忠君,心里莫不是想把足利斯波联姻,改为细川斯波联姻? 说来也是,藤孝姬还没碰过男人吧?真是纯情得让人可怜,心思龌蹉又不敢启齿于口的雏。” 细川藤孝面红耳赤,口不择言骂道。 “我是雏,你就不是雏?” 说完,她顿感不妙。两人之前的确是好友,朝夕相处互知底细,但现在。。 明智光秀噗嗤一笑,瞅着细川藤孝含笑道。 “果然,藤孝姬心中忘不了我家主君。 明明告诉过你的事,你就是不肯相信。左耳进右耳出,置若罔闻才好骗过自己的心呀。 那我再受累告诉你一回,我把你心心念念的可人儿给睡了,两次,哈。 你还是当年的雏,而我,已经不是了。” “无耻小人!” 细川藤孝忍不住举起手要抽她耳光,明智光秀却是不阴不阳跟了一句。 “细川藤孝,请你注意场合。这一巴掌下来,可就不好收场了。” 她们身后,远处的幕臣们见细川斯波两家的负责人在争执,都不敢靠近这边角落。虽然听不到两人的话语,但气氛却是异常紧张。 忽而见细川藤孝举起手作势要抽明智光秀耳光,刚才出来的三渊晴员吓得毛骨悚然,几步冲上前来,拉住女儿。 “你疯了!这里是将军御所!” 她也不顾女儿忍辱含泪,压低她脑袋,一起向明智光秀致歉。 “明智大人,我们失礼了。” 明智光秀优雅回礼,面上笑容依旧,柔声道。 “不要紧的,我与藤孝姬乃是密友,公事不坏私谊。 我不会放在心上,想来,藤孝姬也不会当真吧?” 三渊晴员笑着说道。 “是呀,莫要为了公务,坏了我们三家的情谊。” 细川藤孝在旁却是红着眼,咬牙道。 “谁和这混蛋有情谊!” 三渊晴员回头瞪了细川藤孝一眼,骂道。 “藤孝!你的礼仪呢!细川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细川藤孝咬着下唇不说话。 三渊晴员不知道明智光秀说了什么,被她外表的温雅欺骗。细川藤孝也不可能重复那扎心的话,这个哑巴亏,她只能吞下。 明智光秀知道尺度够了,再过分细川藤孝发起真火不管不顾,她也受不了那个后果。 她的意图很明确,既然细川藤孝以为她想怎么样,那么就照着她认为的方向承认。 细川藤孝会纠结她打压将军,拆散足利斯波联姻的举动,但她绝不会坐视明智光秀弑杀将军的大逆行径。 既然如此,就把她拖延在纠结中,在这条看似正确,其实错得离谱的思路里矛盾下去。激怒她,是为让她不再冷静细想其他可能。 明智光秀的心中有一个执念。睿智义理的斯波义银将取代粗暴刚烈的足利义辉,成为新的天下之主,实在是惊世骇俗。 一个男人成为将军,必将是一条艰难困苦,险阻重重的道路。 斯波义银是明智光秀心中的白月光,是她爱慕的男人,也是乱世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她把对新世界,新秩序的期望都放在这个心爱的男人身上,甘愿成为他白璧无瑕之下的黑潮。 真善美光伟正属于斯波义银,假恶丑暗黑厚由自己来承担。 细川藤孝哪知道明智光秀自我感动的牺牲之志,绝不可能理解这个变态。 她被气得不轻,也彻底忘了深思其他可能,思路果真被明智光秀带到了沟里。 刚想拉着母亲拂袖而去,明智光秀却是笑眯眯问了一句。 “三渊大人,可曾听说过不详的双生女?” 三渊晴员愣了一下,反问。 “民间陋俗而已,明智大人为何提起这个?” 明智光秀目光深远,悠悠说道。 “兴福寺一乘院据说就有一个,三渊大人知否?” 三渊晴员先是不解,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 她匆匆鞠躬,拉着细川藤孝就走,回身正好碰上和田惟政从议事厅中出来,三人见礼。 明智光秀在旁边冷眼看着,不知和田惟政与两人说了什么,三人竟然结伴而行,一起离开了御所。 明智光秀有条不紊得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和服,眼角扫到一名侍立在外的姬武士走进议事厅。 她抬眼看向屋内,似乎看到将军正侧耳倾听姬武士的密报。 想来,自己与细川藤孝冲突,和田惟政与三渊细川密谈,诸事都已入了将军之耳。 足利义辉刚愎自用,性子多疑。她把幕臣压制得这么惨,京都之中的武家,有哪个敢放心用。 明智光秀笑了笑,拍拍下摆向外走。 足利义辉,剑豪将军,强情公方,气度不凡,坚毅不屈,真乃一代明君。。个p。。 愚蠢自大的家伙,不配与我家高洁的主君结缘。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一章细川元常归 和田惟政决定去胜龙寺城之前,先与三渊晴员,细川藤孝打个招呼。 她在御所与两人并肩而去,就想到将军会知道此事,这也是她给将军的一个表态。 足利义辉只是说让她去胜龙寺城探望静养的细川元常,那她和三渊细川两家打个招呼,入城才不会被关在门外。对不对? 不管这个激灵抖得如何,至少两面都好解释。 足利义辉以为细川元常被迫静养,必然深恨细川藤孝,出来做事肯定会站在自己一边。 对此,和田惟政不敢苟同。将军太自大了,真以为幕府武家都是随她使唤的狗吗? 细川元常首先是和泉细川家督,其次是细川藤孝之母,三渊晴员之姐。最后,才是足利义辉的臣子。 在细川元常心中,细川三渊两家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细川藤孝联合三渊晴员将她驱逐,的确让她恼火。但细川元常绝不可能陪足利义辉一起,把自家篱笆墙砸了。 细川宗家灭族,和泉细川家能坚持到现在,依然把持和泉与北大和二十万石领地,绝非偶然。 斯波义银会帮她家一把,那是她家有利用价值,值得扶一把。 同理,细川元常是否会因为将军几句招揽的空话,为了报复妹妹女儿,就让自家陷入险地? 不可能的。 家业为重四个字刻在武家的骨子里,正常姬武士不会做错选择,斯波家那些变态不算。 和田惟政就是要向将军表示,自己绝不得罪人。 不管是细川三渊两家,还是六角家,她都会一边执行将军的命令,一边态度诚恳得知会一声。 即便将军为此疏离她,她也会咬牙死撑。决不能跟着作死,让和田家自绝于幕府内外。 连她都不看好将军的举措,可见幕府内部已经乱成了什么样,但足利义辉还能志得意满,真是令人咋舌的自信。 三人回到三渊府邸座谈片刻,聊天说地,几乎没有涉及幕府内的事务。 非常时期,和田惟政不会多嘴多舌。她来告知自己要去胜龙寺城,随后亲近交谈,只是为了表示自己对细川三渊两家没有恶意。 大家都没心思废话,说了几句,和田惟政就告辞而去。 细川藤孝送她离开,等回到室内,见三渊晴员眉头紧锁,笑着说道。 “母亲不用忧虑。 将军的心太急了,我早就想到她可能会这么做,这些天也想过让细川母亲回京一起商议家事。 既然将军这么急切,那我这就写信去胜龙寺城,等和田惟政见过细川母亲之后,就请她回京主持家务。 将军的意志终究是要遵从的,至于细川母亲那边,您不必担心太多。 我们之间的争执都是为了和泉细川家的未来,如今将军插手其中,细川母亲也不会希望家业被将军乱折腾。 她必然会站在我们一边,家中这些小小的龃龉也就烟消云散了。” 三渊晴员瞪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她和女儿联手把细川元常赶走,怎么可能没有芥蒂。细川藤孝是安慰她,但她不能傻兮兮当真。 只是将军意志如此坚定,已经到了不顾细川三渊两家的颜面,硬是插手和泉细川家的家务,太过分了。 即便她心中愤慨,面对势力大增,咄咄逼人的将军,也是无能为力。这时候,细川藤孝主动请细川元常回来,不失是一个好对策。 一方面随了将军的意思,免得她步步紧逼。另一方面主动与细川元常缓和,自己内部先稳住达成共识,才好应对新的动荡。 但三渊晴员心中还吊着一件事,就是明智光秀提及的兴福寺一乘院双生女。 不会吧,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此事知道的人极少。三渊家身为四代将军旁支,三渊晴员又有和泉细川家血统,才勉强知晓一二。 这可是足利家的大丑闻。 三渊晴员欲言又止,细川藤孝折眉问道。 “母亲还有什么担忧?是因为之前明智光秀那莫名其妙的话?” 三渊晴员摇摇头,回答。 “这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等你细川妈妈回来,再细谈吧。” 她长吁短叹,引得细川藤孝好奇心起。但既然母亲如此说了,那便忍耐几天吧。 ——— 数日后,在胜龙寺城静养一年的细川元常回到京都。 本该先去御所拜见将军的她,却在三渊府邸密会妹妹三渊晴员,与女儿细川藤孝。 三人在茶室中分坐,细川元常静养一年,体态丰腴了一些,气色不错。 她笑着问起。 “藤英最近怎么样了?在北河内做得可还好?” 听细川元常到女儿三渊藤英,三渊晴员慈祥笑道。 “那孩子能力平庸,也就占了一个勤字。有时候做事太卖力,反倒让家臣们很为难。” 细川元常捧着茶碗,笑呵呵说道。 “孩子忠厚勤快是好事,总比某些人强。聪明脑子都花在计算自己人身上,又有什么用呢。” 被细察元常刺了一句,细川藤孝笑眯眯替母亲满杯手中的茶。热茶入杯,害得细川元常拿捏不住烫碗,不得不放下。 她狠狠瞪了女儿一眼,骂道。 “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细川藤孝伏地叩首,作土下座状,连声抱歉。三渊晴员亦是尴尬,当初驱逐细川元常,也有她一份功劳。 但这场面下,只能她来打圆场,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 “藤孝这孩子,也是为了家业。。” 细川元常看着怂怂的妹妹,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的鼻子就骂。 “为家业?看你生的逆女,为一个外面的男人连家业都不顾了。 你也是的,就跟着她发疯。这一年折腾下来,可有所得? 我懒得管这烂摊子,你们自己闹去。见过将军我就回胜龙寺城,眼不见心不烦。” 三渊晴员与细川藤孝低着头听细川元常数落,等她骂得嗓子冒烟,细川藤孝乖乖将细川元常面前的茶水递给她。 细川元常一愣,无奈叹息一声,接过茶杯饮了一口。 “这茶水可真烫嘴。” 细川藤孝讨好得笑道。 “可不是嘛。还是得母亲回来坐镇,才不会烫得喝不下去。” 细川元常无奈看了眼女儿,这九窍玲珑心的孩子。自己一肚子火算是发过了,现在还能如何? 足利义辉的行为太过急躁,细川元常也不认可。她与细川藤孝,三渊晴员之间的争执,在于细川三渊体系对斯波家的包容尺度。 这点矛盾,比起将军大刀阔斧要重振足利家的足利义辉,把和泉细川家陷入险地的大麻烦,不值一提。 细川元常当然不会跟着足利义辉去发疯,只能和驱逐自己的妹妹女儿站在一起。 这一肚子的委屈能和谁说去?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二章没用的女儿 之后,三人谈起正事。 细川元常冷笑道。 “当初我不肯与斯波家合作,你们联手把我架空,逼去胜龙寺城养老。 我心里虽然抑郁,但还有些许欣慰。以为藤孝你手段了得,与斯波家联合,未必不是我们两家的一条出路。 结果呢? 斯波义银去关东已经一年有余,幕府被将军一手驾驭,明智光秀只会唯唯诺诺。幕臣被压制,将军如今瞄上了我等地方实力派。 藤孝,这就是你硬要赶走我,为细川三渊两家选的好路?明智光秀在搞什么,她到底是将军的臣子还是谦信公的臣子?” 细川藤孝无言以对,再次伏地道歉。 “非常对不起,母亲,都是我的过错。 明智光秀这是捧杀之计。 将军自上位以来,外受六角三好压迫,内为幕臣掣肘,难以施展抱负。她的性情又刚烈,一朝大权在握被明智光秀利用,引上歧途。” 细川元常喃喃道。 “歧途。。明智光秀为何如此做?她不希望足利斯波两家联姻合流?” 细川藤孝咬牙切齿说道。 “此人心思歹毒,不为人女!” 细川元常少有看到自己睿智的女儿如此失态,心头一动,问道。 “你和斯波义银上过床没有?” 细川藤孝没想到母亲会这么说话,顿时面红耳赤,连连摇头道。 “怎么可能,谦信公已经离开一年有余,母亲不要瞎说。” 细川元常盯着她的脸,又问。 “明智光秀和斯波义银上过床?” 细川藤孝一愣,纠结了一刻,再想说谎掩饰已经晚了。 细川元常见她面色不善,顿时明白了三人的关系,忍不住开口骂道。 “你个没用的东西!明智光秀都爬上了主君的床,你手握细川三渊两家大权,怎么就这么没用! 真是气死我了!” 细川藤孝面色涨得通红,讪讪难言。 “他是天上的可人儿,我不敢亵渎他。” 细川元常哼哼一声,骂道。 “扯淡! 他一个少年郎,家族被灭,流落在尾张地方。就算丢了贞洁,失了身子,我也只会更尊敬他复兴家业的艰难,而非看轻他。 我不是要亵渎你心中的男神,只是告诉你,我对你很失望。 到了他和你这个层次,一举一动都关乎两家兴衰延续,肉体上一些瑕疵算什么,我只是恨你不争气啊! 你要是与他有肌肤之亲,甚至留下种子生根发芽。我就敢与将军正面硬刚,拍案对峙。 明智光秀想拆散足利斯波两家联姻,我就敢帮忙搭个手。可你自己没用,我能怎么办!” 细川藤孝被说得低头羞红了脸,一旁的三渊晴员也有点听不下,开口劝和。 “藤孝是个好孩子,你别说这些赤裸裸的虎狼之言。怪难听的,污了耳朵。” 细川元常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气得哼哼不再说话。 女尊世界的男女关系,远比男尊世界稳固。 因为怀胎十月生育孩子,所以女性为尊很少类似男尊那般滥情。又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生,也不担心血脉被污,替别人养孩子。 这世界的男人体质很差,一次之后要休息好几天。真喜欢纵情声色类似以前的畠山高政,也是玩众道的多。 细川藤孝尚未婚配,对男女之事纯情一点,在这世界不算奇怪。 细川元常是恨女儿不懂利用身体实现目标,已经下了决心和斯波家联合,那为什么不让双方的关系更进一步呢? 把自己赶去胜龙寺城,就应该用手上的筹码直接勾搭斯波义银。把他骗上床,三家联盟才算真正稳固。 如今眼看足利义辉势力坐大,足利斯波联姻合流的可能性大增。早知道这样,还赶走自己干嘛? 藤孝一向聪明,可这纯情的情感却是把和泉细川家往沟里带。 要么跟将军走,要么把斯波家绑死在身上,总要选一个吧?因为感情而犹豫,坐视事态脱离自己的掌控,真是愚蠢的女儿。 如果两人滚了床单,郎情妾意甚至有了种子发芽,和泉细川家不介意和将军抢一回男人。 幕府三管领,以细川家为首,但那是按实力排名。如果按血统排序,斯波家才是仅次于足利家的家格。 初代将军源赖朝屠戮亲族近支,结果导致镰仓幕府二代绝嗣。 前北条家执政镰仓幕府,却不敢坐上将军的宝座,因为御家人集团不可能答应。只能从京都向天皇求取高贵血脉,请回来当傀儡。 而足利家,作为源赖朝这支绝嗣后,河内源氏嫡流继承关系最近的武家,被前北条家视为威胁。 为了表明自己没有造反的意思,当时的足利家督休了丈夫,迎娶前北条家的公子。与他生育子嗣继承家业,以安前北条家之心。 而与前夫生下的嫡女被迫沦为庶出,这一分支的足利亲族便是斯波家。 所以,斯波家在足利亲族中的地位比较特殊,被列为足利之下家格第一。 按家格排序,和泉细川家是细川分家,斯波义银是斯波宗家唯一的血脉,这买卖细川藤孝赚大了。 如果她真能得到义银的爱,让斯波家成为类似三渊家的存在,细川元常敢立马和将军翻脸。 斯波细川三渊的三家领地,加起来有四十余万石,几乎都在近幾核心区。 和泉细川家真能走到这一步,等于接过已经灭族的细川宗家遗志,有了对抗足利家,支配幕府的底气。 可细川藤孝不争气啊!她和斯波义银清清白白的,细川元常这一年隐居的苦算是白挨了! 所以,她才忍不住骂女儿是个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都不敢上,你这种怂货留之何用。 细川元常不在乎斯波义银是否贞洁。只要利益足够,就算他是个男表子,和泉细川家也会高举双手欢呼,喜气洋洋把他娶回来! 细川藤孝被说得不敢抬头,三渊晴员的劝说软弱无力。细川元常摇摇头,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 足利义辉咄咄逼人,斯波义银不在近幾,明智光秀包藏祸心。 细川三渊两家怎么应付这个复杂的局面?太难了。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三章双生女谣言 细川元常叹了口气,仔细想想,说道。 “照藤孝的说法,明智光秀的目标其实是将军。她看似对将军无限支持,但实质上不可能帮将军做成任何事。 所以,她未必会把我们两家逼上绝路,谦信公回来她没法交代。” 细川藤孝点点头,一旁的三渊晴员面色凝重,说起一事。 “姐姐说的没错,但有一件怪事我捉摸不透。 上次御所评议出来,明智光秀对我说起双生女,还提到兴福寺一乘院。” 细川元常一愣,反应了过来。 “她怎么知道的?” 三渊晴员摇摇头。 “我也不清楚。” 细川藤孝不明所以,问道。 “两位母亲莫打哑迷,我好奇了许久,明智光秀到底说的是什么?” 三渊晴员看了眼细川元常,见她点头,这才对女儿说道。 “兴福寺一乘院现任门迹,觉庆主持,与将军是双生女。” 细川藤孝大惊失色。 “什么!” 她话刚出口,念头飞转,接着急问道。 “将军是双生女?她的姐妹没有被天养天收?” 双生女不祥,为了不受厄运牵连,民俗有规矩要把一女抛弃于荒野,以为天养天收。 细川元常点点头,低声道。 “这是足利家密事,不要随便外传。 当初,先代将军产下双生女,因为大御台所心疼骨肉,不忍天收其一,遂丢弃在兴福寺一乘院外。” 细川藤孝心领神会。 “这也算抛弃荒野,只是不小心被兴福寺的尼姑捡回去了吧?” 她重重咬字在不小心三个字上,细川元常微微一笑,说道。 “大御台所的作为,我们不要去多嘴。这些年他亲近天台宗,也有为了避嫌,故意疏远的意思。” 细川藤孝冷笑几声,哪有这么简单。天台宗真是倒了血霉,自以为亲近幕府,谁知道真言宗早就攀上高枝。可笑,可笑! 只是不知明智光秀为何提起这事,是想用不祥的双生女来抹黑将军的威望吗? 她仔细思索,忽然大叫道。 “不好!”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被她吓了一跳,细川藤孝面色发青,咬着牙骂道。 “明智光秀这个混蛋! 足利双生女是足利家密事,斯波宗家这些年远在尾张,京都内的秘闻肯定不知情。 虽然不知道她从何处得知,但我们已经被她利用,议论了此事。 如果现在此事在京都传开,将军会认为是谁传出去的?” 两位家督跟着脸色大变。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少不了恶意揣测。虽然三人内室密谈的不是传播谣言,但细川三渊两家的确正在被将军针对。 京都一旦传出双生女的谣言,将军会认为是不知情的斯波家干的,还是正被折腾的和泉细川家干的? 细川藤孝气得咬牙切齿。 细川元常回归京都,第一时间没去觐见将军,反而来三渊府邸密谈。 要是真有谣言传开,将军派人查探来源。细川元常的异常举动必然被看成阴谋,这谣言的黑锅多半会被砸在和泉细川家的脑门上。 而且,细川三渊两家还真的是知道这件事啊! 三渊晴员惶惶不安,细川元常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且看是否真有谣言出世。要是真有。。唉。。细川三渊两家只能与将军对立了。 好手段,好手段呀。 我马上去觐见将军,即便不能补救,也不可再落人口实。” 三人一时无言,细川藤孝紧握双拳。 希望,明智光秀不会做得那么绝,硬把和泉细川家往死里逼。 ——— 之后,京都传出足利双生女的谣言,只是没有提及兴福寺。 在自己府邸中,被足利义辉捶打到躺平任草的政所执事,伊势贞教听闻此事,麻木的双目中闪过一丝精光,似乎回想起了什么。 而御所之内,足利将军正在御台,陪父亲大御台所用膳,幼弟足利辉君在旁陪同。 足利家逐渐恢复了威势,足利义辉这将军也是意气风发,再无前些年憋屈的郁闷。 她妙语连珠,引得父子俩开怀大笑,几乎没了仪态。 大御台所知道女儿心情不错,捂着嘴笑了一阵。然后,他指着足利辉君笑骂道。 “你个未出阁的少年郎,笑得没个正形,像什么样子! 你要这样,谁家敢娶你过门?” 足利辉君撅着嘴,刚要反驳。足利义辉已经大手一挥,笑道。 “我足利家的男子,谁能娶回去就是她的福分。 怎么?还要嫌弃我的弟弟?我看谁敢!” 足利辉君笑得眼都看不见了,美少年的脸上白皙水润,吐出一截红舌,俏皮可爱。 大御台所在上摇头,指着足利义辉无奈说道。 “你就宠他吧!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以后怎么侍奉妻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日后出了事,你还能摆开将军的架势,插手人家内院里的小儿女私事?” 足利义辉笑而不语,足利辉君扑倒父亲怀里,笑着说。 “那我就不嫁人了,一辈子陪着父亲。” 大御台所轻轻拍击他的脑门,宠溺道。 “傻孩子,尽说傻话。” 足利辉君假装疼痛,捂着脑袋逃回自己的座位,转移话题笑道。 “最近京里有个奇怪的传言,挺有趣的。” 大御台所知道儿子年纪渐长,对婚配之事越发羞涩,也不揭穿他顾左右而言他的小算盘。拿起筷子准备夹取食物,笑道。 “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传闻? 京都人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传些没意思的谣言。就该让她们去乡村下田,劳作多了就没力气传闲话。” 足利辉君笑着回答。 “这次可是传得有鼻子有眼,说姐姐其实是双生女,有个姐妹呢。” 足利义辉也是第一次听说,见弟弟挤眉弄眼,跟着想调笑几句。但上首的大御台所手中筷子跌落,面色大变,顿时让将军感觉不对。 大御台所面色肃然,对足利辉君厉声道。 “哪里来的谣言!是谁在传!” 足利辉君被父亲从未在他面前表露的狰狞模样,吓得直抖索。 他战战兢兢,口齿都不清了。 “没。。我不知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正文 第七百六十四章应对的办法 足利辉君几乎要哭出来了,大御台所却是无视一向宠爱的儿子窘迫,继续逼问。 “讲清楚!是谁跟你说的!” 足利义辉越发觉得不对劲,她见弟弟的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出面说道。 “父亲,您吓到辉君了。请稍安勿躁,我来问吧。” 大御台所这才稍许冷静下来,见儿子脸庞上的泪痕已经划下,也是心中愧疚,闭口不语。 足利义辉柔声对弟弟问道。 “辉君莫怕,和姐姐慢慢说,你怎么知道这个谣言的?” 辉君一边抹着眼睛抽泣,一边哽咽道。 “前些天和几家交好的武家公子相约,在御台内庭饮茶和歌。 有人说起这两天京里的趣事,正好提到这个。大家都以为是无稽之谈,说笑而已,哪有人会当真。” 足利义辉一面安抚弟弟,一面心中警觉起来。父亲的反应明显是当真了,这事看来不简单。 足利将军是天下之主,京都私底下常有拿将军开玩笑的传统。只是那些谣言大多荒唐。传谣者也是以此调笑上位者,寻求刺激。 身居高位,总免不了被人调侃,这也是下位者发泄的一个渠道。自古有之,难以禁绝。 这些谣言大多荒诞离奇,一方面调戏天下之主,另一方面也因为内容不现实,所以很难被人当真,真正侵犯到上位者的颜面与利益。 足利义辉本以为这双生女的谣言也是日常中的一个,谁知道大御台所的反应如此激烈异常。 足利辉君吱吱唔唔,说不清楚是哪个小兄弟先说起的,但圈子里的公子们似乎都听说过。 足利义辉沉思,短时间传得这么广,背后莫非有推手?此人要做什么?想达成什么目的呢? 足利辉君见姐姐问完,上首的父亲脸色发青,忽然起了好奇心,问道。 “父亲,难道姐姐真是双生女?我还有一个姐姐? 双生女。。难道她被天养天收了?好可怜啊。。” 足利辉君天真灿漫,说话没个把门的。足利义辉暗叫不妙,知道弟弟要糟。 果然,大御台所忽而暴怒,指着足利辉君打断他说话,骂道。 “没规矩!太没规矩了!整天就知道和些纨绔子弟玩耍,传些莫名其妙的谣言! 现在竟学会编排你姐姐了?她可是足利将军!你有没有脑子!这种谣言都信! 吃什么饭!吃吃吃,就知道吃!只长身子不长脑子!你给我滚!滚回自己的房间闭门思过! 三天不准吃饭,最近给我好好抄录男训,不准出来!” 足利辉君的泪珠子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往下滴,一贯宠溺自己的父亲竟然如此恼怒,吓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转头看向姐姐求助,见她使眼色让自己先离开。于是,足利辉君咬着下唇跑了出去。 大御台所见幼子离开,一肚子邪火没了发泄目标,一时难消。他指着足利义辉这个现任将军,失态骂道。 “都是你给惯的!离开也不知道行礼,一点规矩都不懂!” 足利义辉苦笑鞠躬认错,她心中越发疑惑,这双生女谣言莫非是真事? 等大御台所发泄完,气喘吁吁回气,足利义辉开口问道。 “父亲不要气坏身子,不过是一谣言而已。京里每年编排我的传言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当不得真。” 大御台所见足利义辉笑着看似不在意,眼神却是越发锐利,心中一叹。 女儿嘴上说不信,但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太激烈,反而坐实此事。 他叹道。 “我也不瞒你,这事是真的,你确实是双生女。” 足利义辉默默点头,又问。 “父亲,那我的姐妹,难道真被。。” 大御台所闭上眼,声音比喃喃自语高不了多少。 “被我亲手遗弃在荒野,天养天收。” 他心中跟了一句,遗弃在兴福寺外的野地,被说好的一乘院主持捡了回去。这算不得骗女儿吧? 足利义辉见父亲一脸疲惫,似乎不愿再提此事。但她心中有疑,这传谣者到底是什么目的? 是传播光怪陆离的谣言,碰巧点到了真事。还是确有险恶居心,只是自己还未察觉到她的目的。 足利义辉心中不安,又问一句。 “母亲将她遗弃在了哪里?京中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大御台所双目猛地睁开,看着女儿眼泪直流。 “我已经把她丢了,丢在哪里重要吗!京都里水深似渊,谁知道有多少人暗中窥视御所!” 足利义辉见父亲几近奔溃的样子,不敢再刺激他。赶紧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父亲。是我说错话,让您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大御台所站了起来,径直向外走去。 “吃不下了,我有些累了,将军你也回去吧。” 大御台所快步离开,只留下足利义辉面对三桌吃食。 将军心中更加疑惑,父亲的反应留下了太多疑点。但他不想说,将军也没法逼自己的父亲坦言。 她起身慢步离开御台,边走边想着心事。 这谣言没头没尾,说起自己是双生女,却没提及另一个孩子的死活,这有什么意义?双生女不祥,但天养天收之后,就去除了厄运。 足利义辉忽然停下脚步。 如果那孩子没死呢?天养天收后的确没有问题。但如果那孩子没死,足利家这些年的衰败,就可以归结于厄运发作。 因为大御台所不忍,没有扼杀双生女之一,导致足利家家运衰落,足利义辉身上就出现了污点。 古人迷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足利家的衰败是从六代将军开始,一路跌到今天。但武家们如果居心叵测,未必肯认这事实。 她们会忽悠下层姬武士,将污水泼到双生女不祥这个迷信上。一旦舆论成型,将军会非常被动。 足利义辉越想越真,她皱着眉头继续往前走。 现在的问题不是那个孩子是否还活着,即便活着,再杀也来不及了,天养天收的过程已经被打断。 如今最好的应对就是死不认账。父亲做得没错,不去理睬双生女之事,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既然想明白了父亲拒绝谈论此事的缘由,足利义辉也会当做谣言处理,不予理会。 但此事身后的恶意却是不能不提防,是谁在把足利家的秘事当成谣言传播?近乎挑衅。 足利义辉心头一动,开始加速往自己的剑室走去。 正文 第七百六十五章猿乐师武家 正在剑室练剑的剑客们见到将军快步走来,纷纷鞠躬行礼。 为首的柳生宗严上前,鞠躬问候道。 “公方大人安好。” 足利义辉点点头,对她说道。 “你跟我进来。” 两人远离众剑客,走到内部静室坐下,足利义辉对她说道。 “你去查一下,前几日细川元常回京,是直接来见我的,还是先去了别的地方。” 柳生宗严鞠躬受令,还在等将军的其他命令。足利义辉想了一想,摇摇头说道。 “就这件事,快去办吧。” “嗨!” 足利义辉看了眼她匆匆离开的背影,闭目冥想。 柳生宗严身为幕府大目付,是她的暗探头子。虽然这些年大目付跟着幕府衰败,已探查不到远方。 但京都这一亩三分地发生点什么事,还是能够查清楚的。她想过直接让柳生宗严去查谣言,但细想又觉得不妥。 一方面,怕坐实了谣言。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京都谣言众多,御所对这一谣言如此紧张,反而是一种承认的态度。 另一方面,她担心打草惊蛇。 足利义辉知道自己高压之下,幕臣们早已人心惶惶,而对地方实力派伸手的事,尚未撬动一角。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太急,只是机不可失。京都幕府居于近幾中心,说是天下仰望,其实也是众矢之的。 足利将军总要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应接不暇。 难得遇到三好家六角家同时内乱,幕臣与地方实力派都不敢对抗将军的绝佳机会,不可错过。 错过这个机会,总被各方掣肘的足利家也许再等不到重振雌风的那一日。 现在的足利义辉是用两个锅盖按住四五个沸锅,腾挪跌宕实在是力不从心。但她没得选,只能咬牙撑过去。 关于双生女谣言,如果因为大肆查探,牵动某些人脆弱的神经,导致局面迅速恶化,对于足利义辉也不是好事。 所以,她决定暂时不查谣言,先证实她心中的那个猜测。 太巧了。 她刚对和泉细川家伸手,这谣言就闹了出来。像是一种威胁,警告她别太过分。 是谁能如此清楚足利家的秘闻?是谁能短时间传播得如此广泛?京都中做得到这两点的武家,并不多。 如果真是细川元常谋划,和泉细川家出手,足利义辉只能承认自己失误,逼得狗急跳墙。 她的刻意拉拢失败了,这位被架空的和泉细川家督,已然选择站在了女儿一边,维护她所谓的自家利益。 足利义辉心中不免怒火中烧。 不识抬举!和泉细川家如果敢威胁足利将军,就必须付出代价! ——— 京都内暗潮汹涌,距离不远的伊贺盆地,前田利益的伊贺上野城已经初具雏形。 虽然内外还在动工,但随着开春农忙,建筑城池之事也先放缓。自古农耕最是要紧,天大的事,大不过种田吃饭。 六角家的骚动虽然平息,但内部依然矛盾重重。没有外忧的前田利益专心侵蚀伊贺国内的军役帐。 她趁着明智光秀长期居住京都,不断以军事命令整合地方,已然占尽了上风。 可奇怪的是,明智光秀貌似没注意到自己的权力根基被动摇。并没有像前田母女想象的那样,出现反击的苗头,令人摸不着头脑。 这一日,前田利久带了一人来见前田利益,正巧遇上她自娱自乐,在中庭耍起猿乐。 前田利久尴尬得看了一眼带来的外人,只觉得面上无光。 前田利益现已贵为万石大名,但自小身上那股子放荡不羁的劣性却是改不掉。放浪形骸如倾奇者,让她这个母亲头疼。 来人也是懂事,见前田利久面上无光,干脆上前助演陪着自贱。 猿乐以唱念,舞蹈,奏乐为演,前田利益只是以唱舞自娱自乐。但来人也是此中行家,直接拍掌模仿鼓方,奏乐相助。 前田利益精神一振,很是洒脱了一段,最后回头叫了一声好。在看到母亲愠怒的眼神,一瞬间好字走形成了嗯嗯嗯。。 她讪讪一笑,问候道。 “母亲怎么来了?” 前田利久上前替她整理因为跳舞散乱的和服,不悦道。 “你已经是一方大名,还总是沉迷于这些小技,真是不知所谓。” 前田利益笑了笑,不予置否。 猿乐源于散乐,是与雅乐一同传入日本的天朝才艺。只是散乐在民间流传,加入了各种喧嚣的演绎方式。贵族不喜,更崇尚雅乐。 这种艺术贵贱,高雅低俗之争,前田利益懒得与母亲辩解。前田利久是传统的姬武士,简而言之,她没文化,不懂这些。 前田利久看了眼自小养大的女儿,目光锐利。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 前田利益心虚得撇开头。 “没有,绝对没有。母亲,这位是谁?拍子打得真好。” 知道女儿在转移话题,前田利久却是无奈,说道。 “这是大藏长安。。” 她还没说完,前田利益已是一脸兴奋,插嘴问向正在鞠躬行礼的女子。 “大藏?大藏十娘信安是你什么人?” 那女子长相平庸,却是年轻有青春气息。见前田利益抢着说话,一时失措,看向前田利久。 前田利久虽然恼火女儿抢过话题,但还是默默点头。 大藏长安这才鞠躬回答。 “正是家母。” 前田利益拍手叫好。 “难怪你拍子打得如此流畅有力,原来是家学渊源。 大和国的大藏流猿乐师果然不同凡响,金春流大藏流无愧源远流长,经久不衰,以后你我多交流。” 前田利久见大藏长安越发窘态,终于忍不住拍了女儿一下。 “够了!大藏长安已经被我提拔为姬武士,不要说这么失礼的话!” 前田利益诧异抬头,愕然道。 “出仕了?可惜这猿乐技艺。” 前田利久终究忍耐不住,顾不得大藏长安在场,把女儿拉到一边,好一顿数落。 武家社会,以姬武士身份最贵。所谓猿乐师,不过是会些奇淫巧技的下三滥戏子。 大藏家数代猿乐师,以大藏长安的祖母,母亲,成就最高。但再高,也只是戏子。 大藏长安自幼聪慧,刻苦钻研武家技艺,学有所成。她毛遂自荐来到前田家,年少有为让前田利久怜惜其才,破格提拔成为姬武士。 前田利益这样说话,是羞辱她,也是羞辱提拔她的前田利久,前田利久岂能不怒。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六章有才难任用 前田利久骂到气喘吁吁,前田利益陪着笑脸说道。 “母亲,我知道错了。我们进去说话吧,我帮您倒水解渴。” 见前田利益一副柴油不进的样子,半点没有万石大名的威严,前田利久也是一阵无力。 她默默点头,招呼身后局促不安的大藏长安入室说话。 三人坐定,前田利久喝了几口水稳定心神,说道。 “利益,大藏长安有大才,我想让你举荐她去关东,到御台所座前效力。” 前田利益看了眼谨守礼节的大藏长安,问母亲。 “她有什么本事?” “治安,内政,特别善于稳固领地,治理地方庶务,对水利交通等地方规划也很有想法。” 前田利益愕然,这么厉害?少见母亲如此推崇一人,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年轻姬武士。 她诧异道。 “既然如此厉害,何不留在伊贺帮您做事?” 前田利久脸色一凝,大藏长安面上也露出苦涩。 良久,前田利久叹道。 “是我不好,没本事用她。 正如你所说,大藏流猿乐名气不小,她家的确赚到不少钱财培养她。也是因此,让她无法融入家臣团。 与其在我这里明珠蒙尘,不如送去御台所那里,算是我伊贺前田家对主君的用心侍奉。” 前田利益眯着眼,语气不善。 “母亲是说家中有人妒贤嫉能,让您为难了?” 前田利久瞪了她一眼,说道。 “别乱说话,隔墙有耳,传出去让家臣们心寒,于家业不利。” 前田利益自诩倾奇者,脾气很怪,对于内务是不爱搭理。得到斯波义银安堵的土地,她只会千里求妈,哭着喊着让前田利久来帮忙。 前田利久也是倒霉,落上这个运气特别好,主君又特别慷慨,但对领地完全没有兴趣的败家女儿。她这母亲不管谁管?咬牙帮衬吧。 前田利益麾下主要分为两个派系。 其一,是参与近幾之战的伊贺余野众。这群旧伊贺众除了部分随同心众迁移去了关东,剩下的已经被前田利益的武勇战功折服。 当初斯波义银诱惑伊贺众出战,事后帮她们洗白身份和土地,从此野人野田纳入守护体系,成为真正的武家。 这些人虽然在前田利益麾下做事,但土地是受封于斯波义银,在斯波料所的范畴内。 她们其实算是斯波义银的外样家臣,类似派遣给前田利益的与力,理应受到尊重,前田利久对她们不能太过苛刻。 余野众因为是野人转化为武家,最看重的就是自己拼命得回来的身份。她们对猿乐师出身,被破格提拔的大藏长安当然没有好感。 另一帮人,是前田利久从下尾张带来的海西海东两郡武家众。这些人以荒子城前田姬武士为核心,是前田利久带来的嫡系。 她们在尾张乡下向往近幾土地,被前田利久说动前来伊贺,为前田利益效力。 所以,得到的土地是由前田利益发出的安堵状,她们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传统家臣团。 因为从尾张来到近幾,她们相当抱团。与余野众相互看不上眼,大和来的猿乐师武家当然更不会放在眼里。 前田利益的伊贺前田家,家臣团就是由这两个派系组成。两派之下细分各家不提,单是调解这两派的矛盾,就让前田利久头疼不已。 大藏长安虽然有才,但武家社会尊卑有序,等级严苛。一个戏子被提拔成姬武士,未必能有个好下场。 前田利久难以任用大藏长安,可又舍不得浪费这个人才。思来想去,她决定找女儿,将大藏长安以陪臣身份送去关东为御台所效力。 斯波义银威望高,缺人才。前田利久用不了的人才,他却是可以任用,谁敢对御台所看重的人才说三道四? 前田利久细细说给女儿听,前田利益听得头大,摸摸脑袋觉得太阳穴有点胀。她当惯了撒手掌柜,家臣团那些龌蹉懒得理会。 但她知道好歹,如果胡乱发脾气,为母亲出头打压家臣团那些刺头,未必有更好的结果,反而可能给母亲惹来新的麻烦。 于是,前田利益点头答应为大藏长安写信推荐,给予路费。让她回去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去关东。 但她还是有些不解,等大藏长安感激告退,母女独处之时,这才问道。 “母亲,即便我们无法用大藏长安,也可以送去尼子胜久那边。 她才是近幾斯波领的家务代官,负责打理内政,足以让大藏长安学有所用。 照你所言,大藏长安很能干,肯定会得到尼子胜久赏识,也算是我和她交好的表示。 你不是常教我,让我多与她交善,多多亲近吗?” 前田利久一指头戳在女儿额头,把她脑袋点得发疼,恨铁不成钢骂道。 “你这傻女!我让你交好尼子胜久,是为防范明智光秀反扑。 你忘了山中幸盛去了哪里?把大藏长安送给尼子胜久,日后做出成绩,也是山中尼子一党的功劳。 你是不是忘了,你入赘的对手可不只是明智光秀,山中幸盛也得到了斯波料所。” 前田利益恍然大悟。 “母亲说的是,我差点做了资敌的傻事。可大藏长安长于内政,您也缺少帮手。 何不让我出面压制家臣团,让您好好用她,送去关东不可惜吗?” 前田利久正色道。 “还不是为了你吗? 我听闻利家送了一人去关东,是水利大家。你说,她在图谋什么?” 听到前田利家,前田利益的目光冷了下来,她低头沉思。 “前田利家想做什么。。尾张领长期游离在外,她是怕主君遗忘她的存在,刻意提醒主君关注?” 前田利久点头道。 “不错。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御台所下关东,带去的多是善战姬武士,却没有多少管理领地,治理地方的人才。 利家送去的陪臣一旦做出什么成绩,主君便会念到她的举荐之功,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前田利益不悦道。 “那我们跟着送内政人才,算不算东施效颦? 我不要,我不要学她!恶心!” 见女儿耍起孩子脾气,前田利久一拍案牍,怒道。 “好啊,不送了!就听你的,反正你才是家督。 未来你可别后悔,莫要哭哭啼啼和我闹!” 前田利益见母亲动了真怒,一时吓得噤声。 正文 第七百六十七章做人明事理 见女儿低头装作乖巧,前田利久叹了口气,说道。 “利益,你说对主君心怀爱慕的姬武士,都有哪些人?” 前田利益不懂母亲的意思,但还是不敢惹她生气,乖乖算起来。 “前田利家肯定居心不良,明智光秀也不是个好东西,堺港的高田阳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关东的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在我看来,居心叵测。” 前田利久斜眼打量骂骂咧咧的女儿,心想你也不是个东西,竟然提都不提足利将军。 你们这些混账就爱僭越找死,我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女儿,真是气煞我也。 但她早就看开了,耐着性子说道。 “你说的这些人,除了行为诡异的明智光秀,哪个不在与关东的御台所联系?” 前田利益愣了一下,对啊。 前田利家送了水利人才,高田阳乃一直在写信和主君沟通北陆道商路。山中幸盛和岛胜猛干脆就在关东,陪着主君攻略关东平原。 搞了半天,就我一个人傻傻在近幾发呆啊! 前田利益抬头看向前田利久,双眼泛起小星星。 “母亲英明!是该送大藏长安去关东,到主君座下当个陪臣,以示我忠君之心。” 前田利久摆摆手,对女儿前倨后恭的模样有点恶心。 这孩子怎么越来越没皮没脸,当武家大名倒是不错,真不要脸。 ——— 近幾开春后躁动不安,北陆道的越后国,斯波义银也回转了上越的御馆。 他晾着等候已久的畠山义纲,与上杉辉虎在御馆政厅见面。上杉辉虎许久未见佳人,兼又下越平定,心情极好。 她打量义银几眼,诚恳道。 “谦信公清瘦了。 下越乱局始乱即定,全赖您运筹帷幄,一鼓而下。越后春耕不乱,都是您的功德,请受我一拜。” 上杉辉虎说得动情,斯波义银却不能受礼,微微避礼,随后还了一礼。 “岂敢贪这功劳。 宵小作乱不得人心,又有上杉殿下稳固后方,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这才能顺利平定。” 斯波义银心中吐槽,消瘦个p。 在安田城好吃好喝等消息,反而又拔高了几分。和岛胜猛回到中越枥尾城时候,已经高出她一线。 岛胜猛是170厘米高,在姬武士中已经是鹤立鸡群。照这样下去,义银迟早会长到前世183厘米那么高。 在平民平均150厘米,姬武士平均160厘米的武家社会。再这么长下去,不会被当成怪物吧? 暂不去想这个,义银带着歉意说道。 “这次下越平定,未能尽全功,我哪有脸接受你的吹捧。” 义银指的是拆散扬北众集团的谋划,被搅得半途而废。他为了保住山中幸盛这个小情人,也是私心作祟,对上杉辉虎有所愧疚。 上杉辉虎却是不以为然,反而安慰道。 “谦信公做得已经非常好了。 扬北众这些人我最清楚不过,这些年把我闹得头疼,却拿她们没有半点办法。 如今下越各家心思各异,再无之前的团结。能到这一步,已经足够好了。 过犹不及,真把人逼上绝路,也怕狗急跳墙。” 上杉辉虎倒不全是安慰义银,扬北众这个顽固的武家集团能被拆成现在这样,她是真的很满意。 她不知道斯波义银改弦易辙的原因,以为是阻力太大,不得不放弃。要是知道他是为了滚床单的滚友考虑,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上杉辉虎笑着说道。 “您信中提及的庄内商路渠道一事,我赞成。 虽然我不喜本庄繁长,但用她牵制色部胜长与中条藤资也不错。” 色部与中条两家跟随府中长尾家很久,但这些扬北众私心太重,上杉辉虎也是边用边防。 下越北部是越后最东北一端,上杉辉虎对那里的掌控力极弱,连鸣海金山被扬北众私吞,也只能捏着鼻子装不知道。 这被吞的金子,就没有色部胜长与中条藤资的一份吗?肯定有,而且是吃大头! 斯波义银要给本庄繁长一条活路,上杉辉虎虽然讨厌本庄繁长,但政治上却是认可他的做法。 本庄家在下越最北部,又勾连出羽的庄内地区,势力不小。有她在身后看着中条藤资与色部胜长,对上杉辉虎是有利无害。 下越各家被拆成一块一块,分属关东侍所(斯波家)与越后守护(上杉家)相互制约,的确是现在可以做到相对完美的政治平衡。 斯波义银也松了口气。 他最担心的就是上杉辉虎心存恶感,不同意扶持本庄繁长。这事搞定,其他分配都是小节,不需要两位主君再去费心。 义银转而谈起越中能登方面的问题,说道。 “这次越中出阵,关东侍所不会出兵相助,只有我带同心众去,负责外交役方面的事务。 你觉得如何?”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心上人就是解语花呀,体贴入微,为自己考虑周全。能与他相遇,真是自己的福分。 出兵越中国,打的是半残的椎名家与越中一向宗。能登国方面,是温井家与加贺一向宗。 不是上杉辉虎轻敌,这些人真的是战五渣,越后大军绝不可能重蹈川中岛合战的覆辙。 所以,黑部川以东的土地肯定会被越后方面笑纳。而义银为了维护越后双头政治的平衡,主动退却,这份心意难能可贵。 武家贪婪,不知进退者多,恪守成规者少,斯波义银懂事得不像一个只吃不吐的武家大名。 道理大家都懂,但在利益面前,几人能平静看待,不会被猪油蒙了心。 越后四十万石,上越的上杉家以三成土地人口获取超过八成国内收益。 自斯波义银来到越后国,上杉辉虎步步让利。已经让他占了中下越三成,控制了越后国总土地人口的一成半多。 虽然义银带来了北陆道商利,但在武家最看重的土地人口方面,他已经有了威胁到上杉家地位的实力。 武家做事,论迹不论心。 你有没有反客为主的想法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了这个能力威胁到我,那双方就很难再和平共处。 要不是有关东攻略这根胡萝卜挂在前面,上杉家臣团可能已经爆发了。 所以,这次越中能登的好处,斯波义银不会去占一丝一毫,都留给上杉辉虎安抚家臣团用。 正文 第七百六十八章烦恼一向宗 斯波义银肃然道。 “越中能登之事,重点不在于杀伐镇压,而是稳固平衡。 以你的军略与越后武家的彪悍,足以摧枯拉朽平定乱局。但如果不能平衡各方利益,日后还得出乱子。 我准备和畠山义纲谈一谈,看看此人是否贪得无厌,值不值得扶她一把。 另外,我想去信石山本愿寺,希望能沟通显如上人,不让你我跌进一向一揆的泥潭。” 上杉辉虎点点头。 椎名家与温井家都是小问题,她们勾结一向宗作乱,武家们必然厌恶。 寺院不输不入的特权,本就为武家诟病,何况是喜欢闹一揆的一向宗,更令人烦躁。 武家中有人勾结一向宗作乱,绝对是打破底线的做法。不得人心,自然也就不足为虑。 但加贺与越中的一向宗,却是不容小觑。这些尼姑最麻烦的地方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日本土地贫瘠,武家为了打仗备战,对物产极尽压榨,乡间愚民食不果腹,生活在绝望中。 一向宗深入村落,是绝望民众精神上的一泉甘露。只要武家没办法让老百姓好好活下去,被一向宗煽动的一向一揆就永远无法根治。 要么杀光,要么迟早会再闹。可杀光了人,谁来种地?所以,武家厌恶一向宗,但对石山本愿寺还算客气,因为有求于法主。 例如越后要出兵,打击北陆道一向宗扩张的势头,也会写信沟通石山,以免问题扩大化。 战争是手段,不是目的。真正的厉害人物,还未开战就已经开始计划该如何结束战争。 而对于畠山义纲,两位主君也是一样的态度。出不出兵帮忙,就看这人靠不靠谱。 这要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两人绝不会傻兮兮去陷入泥潭,大不了再想其他办法处理北陆道诸事。 上杉辉虎点头认可,说道。 “没有问题,你尽管去信石山,如果需要分利给一向宗,我愿意与你分担。 北陆道商路开通一年,北陆道一向宗眼睁睁看着我们借助海运赚钱,跳过了她们控制的地盘。 陆路商队几乎消亡,加贺越中的一向宗吃不到好处,做事当然激进,毁了商路也不心疼。 只要她们安分守己,大不了给点好处,只要她们别再闹事。” 斯波义银呵呵一笑,觉得不可能。 “你也是糊涂,和这些宗教疯子谈好处?即便给了好处,她们谁说话算数? 大小宗之争,半独立的一揆众谁能掌控全局?只有把她们打疼了,才知道乖乖趴着别闹事。 我联络石山本愿寺,只是害怕我们与北陆道一向宗的战争激怒了显如上人。 她要是鼓动信徒发动新的一向一揆,你就等着北陆道遍地烽火吧,我们绝无可能再在秋后出兵关东平原。” 上杉辉虎点头,是这个道理。 北陆道一向宗来源复杂,越中方面是五代法主始创瑞泉寺。 而八代法主莲如上人是一向宗中兴之主,在大圣寺一带扩大了北陆道一向宗的势力。 莲如在加贺国留下三个女儿,松冈寺莲纲,光教寺莲誓,本泉寺莲悟统御三寺,这三寺就是一向宗统治当地的小宗一派。 被临死的朝仓宗滴公打下的大圣寺川一带,就是莲如上人传教之所,小宗三寺的圣地。 光教寺莲誓的次女在越中建立胜兴寺,与瑞泉寺一起治理越中一向宗,盘踞越中国西部砺波郡。 之后小宗三寺与石山本愿寺渐行渐远,妄图独立自主,而越中的胜兴寺与瑞泉寺是站在石山一边。 石山派遣坊官到加贺北部的金泽平原建立尾山御坊,就是要压制加贺南部大圣寺一带的小宗。 大小宗之争影响很大,甚至到朝仓宗滴公拿下大圣寺川一带,才算打垮小宗三寺的根基之地,清除了影响力。 加贺总大将七里赖周不想打回大圣寺川,也是防着小宗死灰复燃。她这才目光北望,被温井家引入能登国。 而北陆道一向宗内部的麻烦远不止大小宗之争,还有坊官制度与地方一揆众的矛盾。 参加一向一揆的狂热信徒缺乏军事素养,真正占据军事核心的是村落地头地侍和野武士。 这些人借助一向一揆,逃避兵粮役,占据一方作威作福。虽然自称信众,却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未必真在乎一向宗的地上佛国。 所以,就算斯波义银说服了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她也帮不上忙。与北陆道一向宗冲突,该打的仗还得打。 只是没有显如上人的宗教号召,地方一向宗失去法理支撑,抵抗的意志不会坚决,与越后达成妥协的可能性比较大。 大宗,小宗,加贺一向宗,越中一向宗,地方一揆众,这些人的利益不一致,战斗力更是糟糕。 如果能够去除政治与宗教上的顾虑,只是单纯从军事角度来解决她们,根本不堪一击,这也是义银希望达成的目标。 上杉辉虎明白了斯波义银的想法,但是提出自己的要求。 “谦信公,其他条件能够商谈,对北陆道一向宗妥协一二也可以。 但有一点很麻烦,黑部川以东的土地上,所有一向宗寺院将在这次战火中殃及池鱼,不留片瓦。” 义银见上杉辉虎认真说话,知道这是上杉家臣团的诉求,皱起眉头。 椎名康胤当初被家臣小间常光说动,背盟袭击上杉辉虎,就是准备依靠越中一向宗抵抗神保长职的攻略。 胜兴寺与瑞泉寺远在越中国西面,椎名康胤真正可以依靠的,其实是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愿称寺,极性寺,金城坊,大德寺等。 神保长职被这些寺院协防的椎名家堵在角川一线不得寸进,对位于上游立山的松仓城无可奈何。 角川向东是片贝川,再东就是黑部川。 一旦角川与片贝川之间的鱼津城,金山城,天神山城防线被身后的越后大军夹击沦陷。松仓城的椎名康胤就完了,椎名家也将灭亡。 为了斩草除根,神保与上杉两家家臣团,必然希望清理掉新川郡的一向宗诸寺院,不留后患。 即便西面砺波郡的越中一向宗再愤怒,也阻止不了两家的行动。 武家死战得来的土地,岂能容忍这些贼尼继续放肆,不如早点去见佛祖吧。 正文 第七百六十九章统治即背锅 上杉辉虎提起这事,是怕影响了斯波义银与石山本愿寺的交涉。毁寺杀尼可是大忌,得知此事的显如上人怎么可能容忍。 斯波义银苦笑摇头,没辙。 他也不知道显如上人会如何反应,但他阻止不了上杉神保两家家臣团的行动。 事关切身利益,这些红了眼的武家可管不了这么多。就算严令阻止,这些寺院也会莫名失火,尼众莫名死亡。 武家统治的根基就是这些贪婪的下层武家,即便当初三代足利将军义满权势滔天,遇到这种事也是无奈。 天朝有皇权不下乡,日本将军也管不了村落地头地侍杀人放火。 大权在握的另一面,其实就是背锅侠,这锅斯波义银背定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抚住本愿寺显如,再从其他方面补偿她。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希望显如上人冷静一点,莫要动了真怒,不然这北陆道只怕再难太平。” 给好处也得别人肯拿啊!寺院是宗派施展影响力的基础,遇到这种动摇根基的事,石山方面多半不会妥协,这事难办。 上杉辉虎想了想,说道。 “要么由我出面,压制家臣团,保住这些一向宗寺院?”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不可能保住。你肯压住家臣团,神保长职却不会这么做。 神保家被越中一向宗骚扰得不轻,不会愿意留下领地中的内患。 神保长职一定会动手,即便答应我们也是敷衍了事。事后再用控制不住麾下武家为由,搪塞我们。 她家的姬武士开始动手,你这边的人能看着不眼馋?一定会跟着下手的。 我们不能指望这些家伙顾全大局,那只有在显如上人那边想办法,消除这个隐患。 我会写信给本愿寺显如,说明我们出兵北陆道只为维持稳定。战事纷乱,万一波及寺院绝非有意。 再写信给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她们与石山本愿寺有些交往,看看能否帮上忙。 春耕后战事才开始。即便再快,显如上人得知越中的寺院被毁,也要到夏中。我们还有时间,让近幾方面尽力想想办法吧。 实在不行,就只能狠狠打一波北陆道一向宗。至少要打到她们心寒畏惧,两三年内不敢再闹事,法主法旨策动一向一揆也不好用。” 直接说毁寺杀尼肯定不行,显如上人不要面子啊!但把锅推到战乱上,倒是可以操作一下,就看显如上人肯不肯松口装糊涂。 只要她肯咽下这口气,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都愿意拿出补偿,多一点也行,别把事闹大就好。 最下策是以暴制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越后的损失也不会小。 义银胸闷,上杉辉虎亦觉得没面子。混成大佬又怎么样?武家统治混乱,就算是她们也难以真正控制到基层,时常要当背锅侠。 好在两人都已经习惯,自嘲笑笑得了,这糟心日子还得过下去。别觉得冤枉,真正的上位者就是如此无奈。 所谓的战略大局,上台下棋并不是深奥难懂的道理。优秀的上位者必然清楚,统治最重要的是驾驭人。 什么人是自己的基本盘,什么人可以牺牲,什么人不得不去护着,都必须算得清清楚楚。 上层精英要明白基层想什么,自己能给什么,引导下层朝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前进。这才能建立稳固的体系维护权威,延续统治。 两人谈得差不多,上杉辉虎忽然摆摆手,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事不急,有一事我想先向您请教。 您派遣去二公返税评议众的伊奈忠次,她写了一份越后平原三年水利规划的方案,您看过了吗?” 义银看着上杉辉虎,见她一脸不好意思,有些不耐烦得呵呵道。 “嗯,怎么?被烦的受不了了?” 上杉辉虎叹了口气,摸摸脸颊说道。 “可不是嘛,最近烦死我了。 原以为打发掉直江景纲就行,谁知道各家总是以探望我为名,拐弯抹角谈论此事。家中姬武士为此私下没少拔刀子,闹得我头疼。” 义银冷冷说道。 “武家法度是放着看的吗?以喧哗两成败治罪即可,还是说上杉家已经没人管了?” 上杉辉虎脸上一红,义银这是指桑骂槐黑她呢。 她的性子最烦处理这些庶务,今天开口也是想和义银确认一个底线,免得各家整天试探她,闹心。 上杉辉虎讪讪笑道。 “不是这样,您误会了。 我只是觉得一味强逼牛饮水,对这些混账没用。稍许让步留些余地,也是为了长治久安。” 这话义银就不爱听了,上杉家臣团能混账成现在这样,与上杉辉虎管理浮躁,不耐庶务有很大关系。 他扫了上杉辉虎一眼,阴阳怪气起来。 “难得啊,上杉殿下也学会体恤下人,懂得怀柔了嘛。既然你开口求情,那我也不好拒绝。 但请你帮我出出主意。 上杉家麾下各家占据越后大概三成多土地人口,却想拿走二公返税的八成钱粮,我们该如何让步? 给九成?还是干脆点,让她们全拿走吧。” 上杉辉虎见义银发脾气,自己也确实理亏,头上开始冒汗。 “您别生气,我就是问问,有个底线在,也好拒绝嘛。” 义银越想越气,都顾不得武家礼仪,阴阳怪气都不想用了,直接开始骂人。 “你说你把上杉家臣团惯成什么样了?有这么当家督的吗? 我本不该对上杉家内务指手画脚,但两家联合攻略关东平原,事关大局。请你谅解,我且多说几句。 长尾政景与宇佐美定满你杀得痛快。 但两家长尾家,是府中长尾家血亲盟友,你改长尾家为上杉家,杀人之后,就要护她们心思不乱。 旧守护一系本来被宇佐美定满管得不错,因为你这一刀。本来被毛利家与宇佐美家分治的柏崎众,几乎全部由毛利景广控制。 山本寺家是旧守护上杉家旁支,你以前打压这些人太狠,现在只能安抚以显示越后团结。 直江景纲老奸巨猾,但她代表为府中长尾家效力多年的谱代众,你面上过不去,不方便压制她们。 本庄实乃,柿崎景家,斋藤朝信连同她们身后的直江侧近旗本,还有长尾一门众,这些军功起家的亲信与你感情深厚,你不想惩治。 好吧,你这上杉家怎么管?谁哭得大声,谁多吃一口?要是她们一起哭,你就把好处都给了她们? 然后等越后其他武家受不了发起叛乱,你再去平定?这四处灭火的日子还没过够吗?” 义银掰着手指一件件说事,把上杉辉虎数落得抬不起头。看她这副装死模样,义银气不打一处来。 这家伙除了打仗牛b,其他事真是弄得一团糟。可就是因为打仗太牛b,硬是稳稳压住越后当老大。 这本事也是让义银佩服得很,佩服到头皮发麻。 正文 第七百七十章真情遇假意 义银说了半天,自己都口干舌燥,不得不佩服上杉辉虎心大。 坐在这么个火山口,下面随时会炸的位置。还能面不改色,游刃有余,她也算好本事呀。 要不是因为系统任务,要不是义银已经投入太多,骑虎难下,他真的不想掺合越后这些腌臜事。 越后上杉家内部是一团糟,上杉辉虎近乎放弃治理,随波逐流。义银在旁边看得头皮发麻,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今之计,只有双管齐下。其一,对外输出矛盾。其二,对内掺水分化。 对外输出矛盾,就是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心心念念的关东攻略。 越后国石高四十万,义银拿走了大概一成半多。上杉家臣团本就贪婪,现在吃得更少,迟早要闹。 但关东平原很大,关八州之地石高至少有二百万,甚至三百万。 都不需要全部拿下,只要打下上野,下野,武藏三国部分土地,就能扩大二三倍的蛋糕,足够大家分享。 远的不提,至少满足这一代越后武家的胃口没有问题,越后的内部矛盾也就缓解了。 而对内掺水分化,也就是义银现在帮上杉辉虎所做的事。 上杉家臣团内部,实力最强,最贪婪的就是跟随两代家督的谱代众与直臣侧近一党的军功派。 下越平定,扬北众瓦解,下越武家会逐步融入上杉家臣团。 色部,中条,竹俣这些两代家臣进入谱代众。安田,水原这些后进的武家,到上杉辉虎的侧近众奉公熬资历。 谱代众与军功派都被掺水,上杉辉虎完全可以玩平衡手,维护自己的权威。 而从地理上分为上越和中越武家的家臣团,又因为二公返税钱粮的使用分歧,内部出现争执对立。 双管齐下,家臣团就失去了掣肘主君决策的能力,对于上杉辉虎其实是非常有利的局面。以上杉辉虎的智慧,她应该看得懂。 但她竟然会因为家臣团的骚扰,求情,感觉烦恼,与义银谈论妥协之策,义银能不怒吗? 上杉家臣团都特么烂成这样了,老子挠破头皮帮你想办法,你自己反而坚持不住立场。 富二代就是不知轻重!敢情就我喜欢当恶人?爱唱黑脸? 说到最后,义银也是气急,两手一摊怒道。 “既然上杉殿下不愿我多事,那关于上杉家内务,我以后不会再多嘴一句。 也是我多事,擅自插手。以后两家合作,公事公办,各自管好自己的事吧。” 见义银动了真怒,上杉辉虎也是急了。她顾不得男女有别,礼仪尊卑,上前握住义银的右手。 “谦信公,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对您的心意,您还不明白吗?” 义银恨恨甩手,上杉辉虎却似狗皮膏药一般不肯松开。 他怒道。 “放手!” “不放!” “你到底放不放!” “我就是不放!” 义银气急,草,老子还收拾不了你这傻妞! 他泪眼婆娑,眼圈微红,哽咽道。 “你捏疼我了。” 上杉辉虎愕然松手,讪讪不言。她又想伸手,却见义银一脸委屈盯着自己。手在半空中停滞,已是进退两难。 最后,她狠狠甩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说道。 “都是我的错!您别生气!” 义银本来演得喜滋滋,可看上杉辉虎自抽颜面的举动,顿时吓了一跳。 妈蛋,演过头了。 上杉辉虎是关东管领,越后守护,天下有数的实权人物,这种人自尊心极强。 她如此自贱,那是爱煞了斯波义银,但义银却受不起这份爱慕。原本就公私难分的关系,再深陷下去,未来爆炸只会更狠。 义银心中骂自己多事,上杉辉虎越陷越深,自己还表演得这么起劲,可不是给火药堆再加雷管吗? 他赶紧上去,拉住上杉辉虎还要自抽耳光的右手,柔声劝道。 “上杉姐姐莫要如此!” 上杉辉虎哪里真会打自己,只是没有外人在,追心上人要什么脸啊? 她看似打得啪啪作响,其实就是声音通透,没什么疼痛。但义银面色大变上来拉住她,却让她心中暗喜。 果然,心上人也是心疼自己的,两人是互相爱慕的。 上杉辉虎这些追男人的小手段小心思,斯波义银并不知道。 他拉住上杉辉虎的手,叹道。 “有话好好说,何至于此。” 上杉辉虎打蛇随棍上,顺势双手合拢住义银拉她的右手,含情脉脉说道。 “都是我不好。您殚精竭虑为我解忧,我却不识好歹,活该挨打。” 义银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咯噔一声。 特么的,你也是表演系的?这么深情款款的话,我怎么接? 义银一直很纠结。 两人关系不好不行,关系太好也不行,他是一步步被拉下了水,不断给上杉辉虎错误的暗示,日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都怪系统这个该死的任务,他要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关东攻略一开始就是为了完成任务,这任务有两个要点。 其一,帮上杉辉虎,就缺不得她这人。所以,义银不能和上杉辉虎闹掰。 任何时候都得哄着她,护着她,保证她的安全为第一要务。 其二,清明世界的定义是什么?范围有多大?义银越想,头越大。 关东无战事算不算?还是要关东一统?只要关八州?关东将军的十国?还是广义上的三关以东? 义银越来越觉得,系统这任务就是故意设套黑他,根本没想让他完成。 缺德不缺德啊! 他已经越陷越深,投入了太多资源,绝不可能拍拍屁股跑路。 而另一方面,系统惩罚犹如利剑悬于头顶,失败就得变丑比。但凡有条路走,谁特么肯变成丑比啊,混蛋! 一开始义银还没想清楚,糊里糊涂跟来了关东,陪上杉辉虎进行关东攻略。 可这一年多下来,他越想越不对劲。这事搞不定啊,但也脱不了身了。 他的态度暧昧,上杉辉虎又自以为是。越后如果真的拿下关东平原,上杉斯波这双头政治的炸弹怎么拆?爆炸起来的威力只会更凶。 难道到时候,他真的要嫁给上杉辉虎?可他拿了足利义辉给的御剑,他是她的未婚夫啊!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一章就会占便宜 就算是足利义辉这位公方大人,义银也准备在关东壮大自己后,翻脸不认账。 他根本不想嫁人! 可近幾的足利将军还未搞定,如果关东也出现不得不嫁的局面。义银两头落不着好,到时候怎么办? 上杉辉虎越是真情实意,斯波义银就越是如坐针毡。风箱里的老鼠两头窜,这日子没法过了! 义银闭口不再说话,上杉辉虎见他不语,只以为他心存芥蒂,握着他的手,目光温柔似水,说道。 “谦信公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铭记于心。您说的对,上杉家乱成这样,我是负有责任的。 我向您保证,这次我绝不会动摇。一定要好好整治一下家中各派,为了我们共同的关东攻略。” 上杉辉虎看着低头不语的心上人,心中柔情蜜意。 我一定会与你一起打下关东平原,作为我的聘礼,迎娶你过门。 至于足利义辉那个名不副实的将军。。哼哼。。枯坐京都围城,号令不出近幾,算什么天下共主。 待我拿下关东平原由你好好经营,总有一天会上洛夺取这天下,我们的孩子才配当这天下之主! 义银只觉得上杉辉虎的双目越来越亮,热烈似火。他不自在得移开视线,说道。 “既然你明白道理,那我也就不废话了,另外有一事与你商量。 我想将暂不出兵关东平原,先平定越中能登乱局的动向,通报给武田晴信。” 上杉辉虎微微皱眉,有点不高兴道。 “告诉她干嘛? 虽然越后甲斐已经罢兵休战,但她当初把你困在盐田城,也是无理至极的行为。 我们做事自有道理,何须与她废话。” 义银想起那些天在盐田城的监禁泼雷,面上不禁一红。甩开上杉辉虎紧握不放的右手,在衣侧反复擦拭。 “武田殿下也算以礼相待,你何必总是抓着这事不放。” 上杉辉虎见义银嫌弃的擦手举动,抿着嘴并不开心,态度软化。 “好吧,算我说错话。但我们的战略动向,干嘛通报给她?她又不是盟友联军。” 义银心虚看了她一眼,吧啦下嘴巴,不禁轻声下气,说道。 “别闹小孩子脾气,我们还需要武田家牵制北条家。 川中岛合议,虽然没有敲定盟约,但你我心里清楚。我们就是想利用她去攻击今川家,拆散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 武田家南下攻略今川家,骏河国不得安宁。北条家身后多了个野心勃勃的武田晴信,必然分散她家投入关东平原的力量。 我们与武田晴信没有联盟之名,却有联盟之实。武田家现在还有价值,未到卸磨杀驴的时候。 原本两家罢战,分别出兵骏河国与上野国,让北条家首尾无法相顾,其实是最好的。 可是新发田之乱,越中能登之事,我们不得不推迟出兵关东平原。不与她通报一声,不妥当。” 上杉辉虎默然。 武田晴信偏爱用盘外招,几次让她难堪,感官相当恶劣。但站在战略角度,这时候的武田家的确还是应该团结的对象。 如果不通报,武田晴信发现自己变成单打独斗,面对今川北条两家的联合,她未必讨得到好处。 如果武田家被击退,甲斐信浓重新陷入混乱,对不希望陷入信浓泥潭的越后方面,不是好事。 最怕武田家出现新的变化,再次转向北上成为越后方面的威胁。川中岛合议所达成的战略目标,将全部付诸东流。 上杉辉虎点头道。 “那就通报一声吧,我们延期至秋后出兵关东平原。至于武田家什么时候出兵是她的事,我们不管。” 义银嗯了一声,忧心忡忡。 武田家因为川中岛战败的余波,家臣团变化很大,武田晴信未必压得住太久。 她比起越后的两人,更需要对外征伐获取收益,以减轻内部激化的矛盾。只怕等不到秋后一齐动手,遥相呼应。 不知道这位甲斐雌主收到消息后,会如何选择? 义银说道。 “那我之后便写信给她,希望她能够理解。”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说道。 “不理解又如何?我还能怕她不成? 你放心,这次越中征伐,我必全力以赴打得漂亮。越后东西两侧的威胁尽去,武田家便不足为虑。 大不了北信与上野一起打,我倒想看看,谁能挡我!” 斯波义银有点担忧得看着上杉辉虎,这人提起打仗就是吊到没朋友,总是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但义银不喜欢这样。他更希望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最大限度保存自己,消耗敌人。 上杉辉虎脾气一上来,他就心慌,问道。 “这次的水利方案,你准备硬压家臣团接受?”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也该到我出手的时候。这些年我太宽容,这些混账越来越过分。 这一次,我会好好收拾她们。” 义银见她贝齿一露,白白整整的一大片,看着些许寒意,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抹了把头上的汗渍,他想了想,叹了口气。 “算了,我把伊奈忠次从直江津招来,找她谈一谈。 三年水利计划有些赶,还是拉长到五六年吧。” 上杉辉虎皱着眉头,不满道。 “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何要延时拉长? 您是担心我收拾不了家中的那些个混账?放心,这次我不会手软的。” 义银捂着额头,说道。 “我就是怕你手太硬! 你说你怎么老是这样?要么什么都不管,要么都往死里管!尺度!尺度啊! 我们还需要这些混蛋帮我们去打关东平原,你就不能把握一下分度,别走极端啊! 算了,还是让我来吧,我真是怕了你了。” 义银絮絮叨叨,自顾自开始思考。上杉辉虎愣了一下,忽然笑颜如花。 义银扫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笑什么?” “没事,想起一件开心的事。” “神经。” 上杉辉虎凑到他面前,笑嘻嘻说道。 “我负责出阵打仗,你负责内政外交。女主外,男主内,你说我们像不像。。” 上杉辉虎笑得合不拢嘴,斯波义银白了她一眼,嗔道。 “就知道嘴上占我便宜。” 对义银的嫌弃,上杉辉虎不以为耻,反而笑得越发灿烂。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二章召畠山义纲 义银想了想,正经说道。 “三年十万贯,拉长到五六年,也许都用不着这么多钱粮。 伊奈忠次太想做出成绩给我看,短期大规模动工,人力不足会拉高钱粮消耗。拉长工期,善用徭役,应该不会这么昂贵。 如果工期延长到五六年,每年花费能控制到一万五千贯,上越武家的对抗情绪就不会太激烈。 但以那些刺头的脾性,未必不会得寸进尺。你该打压得还是要打压,但注意一下尺度,我们还用得上她们。” 上杉辉虎皱眉道。 “我知道,你别觉得我傻好吗?我明白的。” 义银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傻,你纯粹是懒,傲慢的富二代。 该说的都说完了,再说又该骂人了。义银叹了口气,问道。 “那么我们一起见见畠山义纲?她等得不耐烦了吧?” 上杉辉虎笑起来。 “这些天一直在春日山城下町候着呢,可是把你当成了救命稻草。 要是你不管这事,神保长职在越中国内自顾不暇。畠山义纲就只能去近幾求幕府庇护,学京极家在京都吃口闲饭。” 义银摇摇头,上杉辉虎这话太损了。畠山宗家已经败落,败家女畠山高政肯定帮不了能登畠山分家,但义银不得不管。 他收了畠山高政的画押信函,借此开通七尾港,连接北陆道商路。从畠山义纲收信办事那刻起,两人就有了一层隶属关系。 义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畠山高政投效于他,畠山义纲也把他的命令当回事。有权利就有义务,出事不管以后谁还肯跟你混? 义银揉揉太阳穴,叹道。 “不管不行呀。”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只见义银对外喊了一声,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 义银说道。 “请畠山义纲殿下前来御馆饮茶,召茶人在茶室侍奉,准备一个小茶会。” 他回头看向上杉辉虎。 “一起吧?” “固所愿尔。” ——— 御馆茶室内,畠山义纲受邀前来拜会御台所。斯波义银坐在主位,左右分坐上杉辉虎与畠山义纲。 从守护体系来看,能登畠山家是畠山分家,能登守护,比起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差一些,但地位也不算低。 畠山义纲被驱逐落魄,可该给的体面,义银不能吝啬。三人笑看茶人表演技艺,随后为三名贵人献上茶汤。 其实义银并不喜欢茶道,不论煎茶道还是抹茶道,他这前世只喝泡茶的人哪里懂得欣赏。 只是武家社会就这点娱乐方式,一群贵胄坐在一起不玩茶道,难道玩和歌雅乐? 那玩意儿,义银更不懂。 附庸风雅是公卿最擅长的事,自天皇公卿神道教被足利义满屠灭,艺术文化只剩下佛教寺庙与武家中的少许文化人才精通。 而武家文化最多的是识字,算数,学习军略,管理领地。姬武士更讲究实用,义银混在这些杀胚里面,倒也不显得唐突。 其实三人都没什么心思欣赏茶道,只是武家礼仪如此,再急也不能忘了装b,要有仪式感。 畠山义纲丢了家业,心急如焚。这会儿终于见到朝思暮想的御台所,恨不得马上谈及恢复家业之事。 眼前茶人看着晃眼,但她不得不忍耐。还需要时不时鼓掌,显得乐在其中,对御台所的安排非常满意。 义银暗自打量这位能登畠山家督,三十多岁的年纪,多年憋屈的家督生活,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岁月流逝的痕迹。 除了眼角少许鱼尾纹小露马脚,这位风韵雅致的御姐贵气十足,心虽乱而外表波澜不惊,有些气度。 义银对她感官不错,畠山义纲其实也在偷偷观察上首这位名动天下的御台所。只第一眼,她就不得不感叹,足利将军艳福不浅。 这位御台所比起一般姬武士都高出一个头,但身材却不似一般男子的痴肥或者干瘦,反倒是有些女人的英武彪悍之气,比例极好。 相貌更是惊艳。 畠山义纲也是一国守护,见过无数美人。可这如天神雕琢,尺寸像是量过一般的精巧五官,多一分不行,缺一分遗憾,太过完美。 更可叹的是气质,像是给精致的皮囊注入高洁的灵魂。雅致不俗,神圣不可侵犯又引人想入非非,暗藏龌蹉自惭形秽。 这是个要命的尤物。 畠山义纲告诫自己,不要随便乱想,这不是自己能垂涎的男人。 就是这位天仙一般的少年,从尾张国杀入近幾,转战四方在关东关西皆打下若大名声,是被称为足利军神,战阵无双的战国奇男子。 天下六十六国,都在流传他只手复兴家业的传奇,正是须眉不让巾帼的绝代佳人。 畠山义纲还在胡思乱想,茶人已经结束了表演。献上茶汤后义银拍拍手表示满意,声响震醒了她。 “畠山殿下貌似有心事?” 畠山义纲鞠躬道。 “非也,是御台所的茶人技艺精湛,义纲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不禁失了仪态,真是惭愧。” 义银笑了笑。 扯淡,这茶人就是上杉辉虎养在御馆附庸风雅的,常年不出手一次。刚才害怕得手抖到义银都看不下去,茶水几次溅出,好个p。 他对身边侍奉的虎松说道。 “非常好,重赏。” 茶人伏地感谢,虎松带着她出去领赏,茶室内只剩下三位贵人。 该给的面子都给了,终于到了戏肉。义银端起茶汤,笑着问道。 “畠山殿下此来越后,所谓何事?” 畠山义纲知道家业能否夺回,就看此刻。她都不用酝酿情绪,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眼眶发红。 她出列,深深鞠躬,哽咽道。 “义纲仰慕御台所许久,今日得见天颜相谈胜欢,本不该谈及家丑,污了您的耳朵。 可我就是不争气,心里藏不住事。。。” 话没说完,她已经捂着嘴巴泣不成声。难得一个成熟美女落泪,梨花带雨惹人怜爱。 上杉辉虎却似乎不喜欢她表演成这样,咳嗽了一声说道。 “畠山殿下别太难过,有事说事,御台所自会为你做主。”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三章义纲的表态 上杉辉虎就是看不惯有人在义银面前摆手弄姿,装什么可怜。 她似乎忘了自己之前还装惨卖萌,她能做,别人就是做不得! 畠山义纲情绪刚到位,泪珠子硬是被上杉辉虎挤兑回去。 她也不敢怨恨上杉辉虎,能登乱局需要这位越后之主出兵出力,她有什么资格冲这位大佬龇牙。 义银见畠山义纲眼泪掉到一半,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尴尬得很。 他不满得扫了上杉辉虎一眼,不知道这位又在发什么痴。畠山义纲的表演很到位,干嘛为难人家。 义银柔声解围道。 “畠山殿下莫要难过,有事慢慢说来我听。 我去年经过北陆道遇险,你伸手相助,之后北陆道商路开通,也是出力不少。这些好意我都记在心里,你若遇到麻烦,当尽一份力。 我与畠山高政大人交好,如今幕府式微,我等地方实力派理当相互扶持。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 义银说了半天,其实都是废话,因为最后加了一句不是过分的要求。什么要求过分,什么算不过分,还不是由着他自己掰扯。 畠山义纲不是傻子,她听得懂义银的言外之意。自从失国逃离,她也时时后悔自己的鲁莽。 有北陆道商路之利,背靠斯波义银这位大佬,急什么急。 等北陆道商路做大,她再收买地方武家归心,重新夺回能登国内大权,才是水到渠成的大势。 该着急的是温井总贞,自己怎么就暴躁下手了呢,反而失策丢了七尾城。没有七尾城当筹码,她在北陆道商路之中就没有利用价值。 斯波义银何必为了一个过气的能登畠山家督出头,谁占据七尾城和谁谈嘛,还有人会把北陆道商路这么多钱往外推? 畠山义纲自己吓坏了自己,一开春越中国化雪通路,就急不可耐跑来越后国的御馆等候义银召见。 她就是想抢先献忠心,让斯波义银别抛弃她。畠山义纲最大的筹码就是名分,因为她是守护体系内的能登守护。 斯波义银是当今御台所,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他不能学下克上武家那么不要脸,做事得顾忌影响,需要名正言顺。 畠山义纲就是看准了这一点,低声下气待在春日山城下町受越后武家嘲笑,也坚持要等义银回来。 她不想跑去近幾在京都当个寓公,能登畠山家不能毁在她手里! 如今见到斯波义银,亦是图穷匕见的时候,能不能成事就看自己的回答是否让斯波义银满意。 畠山义纲伏地叩首,再次起身已经是面容坚毅,恳求道。 “我犯下大错,擅杀重臣温井总贞。但温井家不该勾结加贺一向宗侵犯能登国,以致生灵涂炭,秩序不存。 恳求御台所出面拨乱反正,为我等能登武家做主。我可以不做这能登畠山家督,但武家公仪不能毁在宵小手中。 御台所在上!一向一揆犯上作乱,请您出兵救救能登武家,解民于倒悬之苦!” 说完,畠山义纲伏地叩首不起。 义银对畠山义纲的言辞还算满意,她脑子没糊涂。 如果畠山义纲抓着家臣团逆上作乱,请义银帮她恢复权力,义银肯定不会去插手能登畠山家内部的乱局。 武家内部盘根错节,能登国不大,但要理顺能登武家内部的纠纷,不是一时一刻可以搞定的事。 义银不会为了畠山义纲,费心费力惹这麻烦。 可畠山义纲承认自己有错在先,只是抓住一向宗作乱,侵犯武家公仪的说法,算是站稳了道义。 畠山义纲不顾规矩,擅杀重臣是有错。但这不是温井家勾结一向宗,用宗教势力打乱武家秩序的理由。 武家集团本来就很警惕宗教狂热,因为常年战乱不休,底层困苦,宗教管理失控。宗派上层完全可以煽动信徒,夺取政权。 加贺出现的地上佛国,已经给所有武家鸣响了警钟。 温井家千不该万不该,勾结加贺一向宗入侵能登国,这等于送给畠山义纲一个天大的把柄。 但畠山义纲这点表态还不够,义银说道。 “一向一揆作乱能登国,的确是过分了,畠山殿下所言不虚。 那你是想寻求能登武家的谅解,以团结地方武家对抗一向宗的侵犯咯?” 不管畠山义纲说得天花乱坠,义银只想知道,她到底准备怎么看待家臣团驱逐她这件事。 温井家勾结一向宗是一回事,但畠山义纲被家臣团驱逐出七尾城,被迫离开能登国是另一回事。 只有畠山义纲放弃清算家臣团,与当地武家和解,义银才愿意帮她一把。 她要是执着于恢复权势,硬是把地方武家逼到对立面。义银才不会去趟这浑水,大不了再想办法。 畠山义纲抬头,义正言辞道。 “姐妹阋于墙,外御其侮。 我有错,当向家臣团坦言罪己,寻求谅解,一起抵抗一向宗的入侵。” 义银拍案叫好。 “畠山殿下大义,我深感钦佩。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相信能登国内武家也会感受到您的诚意,欢迎您回国坐镇,以保一方平安。” 畠山义纲的态度极好,义银很满意。要是她早有这觉悟,何至于搞得狼狈离国。 不过现在也不晚,越后大军既然要出兵越中,干脆搂草打兔子,把能登的隐患一起解决掉也好。 义银问道。 “我可以出面为你斡旋,但我想知道能登国内的形势,忠臣义士是否愿意站出来,为你驱使?” 畠山义纲说道。 “能登畠山家统御能登多年,岂能缺了忠勇义士匡扶正义。松波城分家,饭川家等地方武家早已表态支持我回国。 温井家勾结一向宗倒行逆施,游佐家占据七尾城不肯退让,长家也在穴水城支持游佐家,正与温井家一向宗对峙。” 义银看了眼身边的上杉辉虎,见她微微点头,知道畠山义纲所言不虚。 上杉辉虎派出去的轩辕忍众,已经探明越中能登加贺三国动态。越后不缺情报,只等春耕后出阵。 正文 第七百七十四章出阵的目标 畠山义纲虽然被驱逐,但在能登国内并不是没有武家支持她。 能登国内多丘陵,石高二十一万。主要的产粮区在加贺能登两国连接处的平原地带。自加贺向能登东北,直到七尾港呈长条形一段。 能登半岛呈c字型,半岛连接大陆处,是与加贺相连的平原地带。西面多悬崖乱石,东面内怀七尾湾,外抱越中国富山湾,有良港。 能登国内分为四郡,南部两郡就在长条平原带上。西面羽咋郡连加贺国,东面鹿岛郡连越中国。 加贺一向宗入侵的就是羽咋郡,从加贺杀入能登,向东攻略鹿岛郡。 鹿岛郡与越中国相连的是宝达丘陵,多山少路,海运发达可顺流而下,直抵富山湾沿岸。 七尾城其实是背靠宝达丘陵,依南向北,依山而建的山城,占据山势之利眺望七尾港。 因为七尾城依靠山势,易守难攻,向西辐射能登国最重要的平原产粮区,也就成为能登武家必争的重镇要城。 自古七尾港依靠对马洋流,与外东北的古渤海国沟通贸易,顺流北上经过越后,佐渡,抵达奥羽,这也增加了七尾城的战略价值。 能登畠山家虽然衰弱,但两个能登国内的要点一直控制在手中。 一个是半岛c字型上部,延伸到顶点转入七尾湾的松波城,一个就是居城七尾城,两城从南北两端控制着整个能登国。 温井家占据半岛西面外侧海岸的轮岛地区,另一家豪强国众,长家控制着七尾湾中部的穴水城,皆是中部要害所在。 能登畠山家衰弱,家中大权被家中七家重臣篡夺,以七人众合议形式统治能登国。 七人众中,温井家与游佐家争权。温井总贞胜出成为能登畠山家的实际掌权者,并将游佐家排斥出去,独揽大权。 这次畠山义纲动手杀人遭到驱逐,温井总贞被砍死。游佐家乘机夺取七尾城,与长家的穴山城联合,对抗温井家勾结的一向宗。 斯波义银并不想改变能登内部的格局,侵犯各家的利益会成为众矢之的,反而更麻烦。他想做的,只是帮畠山义纲拿回七尾城。 所以,他完全可以以幕府的名义出面,要求这些武家坐下来谈。即便是温井家,只要她家肯与一向宗撇清关系,万事都可以谈嘛。 现在能登国内最强的四方势力分为,忠于畠山义纲的家臣,温井家,游佐家,长家。 义银的对策是,谁不肯谈就抽谁。有越后越中大军在后虎视眈眈,相信能登武家是愿意讲道理的,大家一起达成国内新的平衡。 至于入侵能登国的加贺一向宗,那是另一个麻烦。加贺越中一向宗该如何打压?打到什么程度?是个难题。 即要打到她们畏惧越后军威,能太平几年。又不能打得太狠,导致撕破脸,彻底激怒石山本愿寺。 这尺度,义银现在也摸不准,还得再看看事态发展,走一步算一步。 畠山义纲已经表态认错,当然也就接受了七人众合议原有的格局不变,让斯波义银看到她的诚意。 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笑道。 “上杉殿下,畠山殿下知错能改的坦荡胸怀,令人敬佩。 我有意为能登内乱各方斡旋,你是否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上杉辉虎肃然道。 “我等武家沐浴幕府恩泽,理当维护武家公仪,太平秩序。 能登内乱,一向宗贼尼趁势作乱,令人不齿。我愿全力支持您,为御台所斡旋出力,相信越中的神保殿下也是一样的心思。 幕府自有法度在,容不得一向一揆放肆!” 义银拍案道。 “好!上杉殿下深明大义,实乃武家表率也。” 他对期待的畠山义纲柔声道。 “畠山殿下稍安勿躁,等越后各家展开春季评议。到时请您列席评议,再提此事。” “嗨!” 畠山义纲伏地叩首,感激不尽。斯波义银做事太上道了,根本没有提及附加条件,等于是白白帮她重返能登。 武家做事,一向是利益为先。 例如神保长职请上杉辉虎出阵越中国,夹击椎名家,付出的就是黑部川以东的新川郡土地。 畠山义纲此来,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反正能登畠山家早就失去对能登国的控制权,什么条件先答应下来,都是割别人的肉。 但斯波义银却是没有任何条件,愿意出面招呼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帮她夺回家业。 御台所不开口讨要,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当然不能越过他自提条件,这么做是打斯波义银的脸。 斯波义银如此做派,也有他的考量在。 一方面,畠山义纲丢光了家业,现在开什么条件,她肯定都会答应,但之后的麻烦却是斯波义银的。 土地不是平白变出来的,他拿走多少,就是夺走了能登武家原有的多少。 斯波义银不希望为了些许利益,和能登武家纠缠。对上杉神保两家,也希望她们别贪这点好处。 神保长职有上杉辉虎相助,吞下大半个新川郡,已经足够她消化许久。如果贪心不足再伸手到能登国,怕又要打破平衡,闹出事端。 上杉辉虎也是同理。 越后拿到了黑部川以东的土地,就应该转头专注关东攻略。义银不希望能登的蝇头小利,把越后武家的注意力陷在那里反复折腾。 另一方面,上杉斯波两家在能登的最大利益,还是七尾港的开通和稳定。 畠山义纲重回能登国,义银最希望她做到的不是给出多少报酬,而是维护能登武家的团结。 能登畠山家内部越稳定,七尾港就越安全,这才是真正的大利。 所以,即便这次大军压境,他代表幕府出面斡旋,也会尽可能不使用打压的手段。 他不但不希望侵犯能登武家的利益,甚至希望给她们好处,让她们参与分享北陆道商路的商利,从而有意愿主动维护这条商路。 这次出阵越中的战略目标。是消灭椎名家,打服加贺越中一向宗,拉拢能登诸武家,恢复畠山义纲的统治权。 这些举措,都是为了恢复北陆道的稳定安宁。对于义银来说,北陆道一线不再出事就是最大的利益所在。 只有北陆道稳定下来,北陆道商路才能繁荣昌盛,越后才能安心关东攻略,不用分心提防北陆道。 至于畠山义纲的感激,义银看在眼里,嘴上却是轻描淡写。 “你不必胡思乱想。 能登畠山家是畠山分家,你是能登守护。我身为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对你负有责任。 出兵平乱还一方安宁,绝非为你一家之私利。而是为维护武家法度,幕府威严。” 正文 第七百七十五章未泯的人性 义银说得正义凛然,畠山义纲感动得无以复加。 不管义银是不是有自己的小算盘,能登畠山家的确是有了被庇护的事实存在。 自幕府衰败以后,各地贵胄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维持家业。一不小心被下克上,家道跌落凄凉。 斯波义银愿意代表幕府维护武家法度,对于守护体系内的贵胄而言,是一件大好事。 畠山义纲暗下决心,御台所这条金大腿,一定死抱不放! 她伏地叩首,决然道。 “御台所大义,畠山义纲感激涕零。能登畠山家愿为御台所驱使,死不旋踵。” 义银点点头。 b也装完了,忠也表过了。他宽慰几句,便让畠山义纲在御馆住下,等候评议。 她走后,上杉辉虎觍着脸还想和义银谈谈心。义银却是心情复杂,借口疲惫把她打发走。 上杉斯波两家在越后的双头政治格局,已经渐渐被越后武家接受。上杉辉虎越来越明显的追求态度,却让义银无所适从。 经过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那次差点血溅五步的决斗,义银是真的怕了。 当初,他听明智光秀提出鸠占鹊巢之策有多兴奋,现在就有多恐惧。 他终于清楚认识到,自己曾经幼稚得想收入后宫的这些姬武士,到底是些什么人。 她们自幼学习武艺,元服后出阵杀敌,整天不是想着勾心斗角,就是杀人放火。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是义理姬武士,算武家中有素质的道德楷模,忠君为主之士。 她们尚且如此。 义银再想上杉辉虎,前田利益这些杀胚对自己的爱慕之情,心中冰冷。她们如果得知自己要与她人分享爱人,天都能给捅塌下来。 一寸后宫一寸血,水晶宫下多亡魂。义银越想越怕,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匆匆回到内室。 室内,虎松正在整理被服衣物,见义银进来,赶紧伏地行礼。 “见过御台所,您安好。” 义银勉强一笑。 “起来吧,你忙你的,我要休息一下。” 虎松见义银面色苍白,额头汗珠密布,气喘吁吁,关切道。 “御台所,您是不舒服吗?是否要召医生来看看?” 义银勉强一笑,说道。 “没事,可能是有些累了,我躺一会儿就好。” 虎松上前扶住义银,小萝莉站在身材高大的义银身边,显得分外娇小。 义银想婉拒她的搀扶,可见她稚嫩的小脸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最终笑了笑,由着她服侍自己宽衣躺下。 开春渐暖,被铺给换了单薄一些。义银盖着单被,闭眼安神。 他忽然感觉太阳穴上有手指转动,睁开眼看见虎松正笨拙跪坐在他头前位置,低身给他按摩头部。 小萝莉身上还带着奶香气,因为干活换上了短紧的贴身衣服,显得小巧可爱。 义银笑道。 “你去忙你的,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下就好。” 说完,他再次闭眼。太阳穴上的手指已然不动,但过了一会儿,脸上感到了点点滴滴。 他被泪珠子打湿脸庞,睁眼看去。虎松抿着嘴不吭声,眼眶里的泪水却是止不住往下淌。 义银坐起来,转身给虎松抹眼泪。 “怎么了?哭什么?” 虎松终于哭出声来,眼巴巴看着义银。 “非常对不起,打搅了御台所休息,我马上就离开。” 义银一把按住她的小脑袋,摇摇头说道。 “走什么走,小脑袋瓜子里想什么呢?说清楚,哭什么?” 虎松低着头不说话,义银摸摸她的头,柔声道。 “到底怎么了?” 虎松撅着嘴,撇开头,低声埋怨道。 “御台所看不起我。” “哪有。” “就是看不起我!去下越打仗不带我,连休息按摩都嫌弃我按不好,像我这样的小姓。。”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甩头挣脱义银的手,转身蜷成一团。义银啼笑皆非,伸手把她搂过来。 “胡思乱想什么呢!你还是个孩子,我总不能带个孩子上战场吧?” 虎松愤怒得挣脱开,一双可爱的大圆眼珠黑得发亮,冲着义银低声咆哮。 “我已经长大了!我也能为御台所效力! 您就是看不起我,嫌弃我,连按摩这等小事也不用我! 我最讨厌您了!” 说完,她转头就要跑,却被义银一把拉住小手。 “你胆子可肥啦! 诽谤主君什么罪名知道吗?讨厌我?呵,胆量不小,还真敢说。” 虎松身体颤抖,却是紧紧闭着嘴巴不道歉。 义银见她害怕到哆嗦都不肯求饶,心中顿感无趣。他和一孩子较什么真,也是蠢透了。 虎松虽小,但很聪慧。 井伊直虎带她千难万苦求到义银面前,背井离乡当个小姓,心中压抑绝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义银相信,自己不在的日子,她肯定是天天担惊受怕,害怕失去自己这个唯一的靠山。 他叹了口气,在虎松耳边说道。 “是我不好,以后不论去哪儿,我都带着你。别生气了,好吗?” 虎松身体一抖,偷偷歪眼打量身后的义银,声若蚊蝇。 “说话算数?” 义银看她一副小狗偷瞄主人的模样,忍俊不已。 “当然算数,不信我们拉勾?” 义银伸出右手小指,放到虎松面前。虎松犹豫了一下,伸出自己的右手小指,挂上了义银的小指。 两人勾着晃了晃,虎松不好意思得放下手,回头对义银伏地叩首,请罪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冲撞了御台所。” 义银哈哈一笑,拍拍她的脑袋。 “得偿所愿了,知道道歉了?小机灵鬼。” 虎松摸摸自己头上,被义银轻轻拍击的地方,低头喃喃道。 “御台所为何对我这么好?我明明是忤逆犯上,您还这样包容我。” 义银笑着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啊。 不要彷徨,不要担心,我会保护你慢慢长大。所以,你别再害怕了。 有我在,没人能够伤害你。” 虎松看着义银,听着他的柔言细语,眼泪又开始溢出眼眶。 她扑在义银的怀里,哭泣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义银摸着她的脑袋,宽容得看着她发泄般的痛哭。 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义银只有成为优秀的武家才能活下去。他亲手杀过人,他下令杀死过许多许多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做。 只有当他的力量可以庇护几个身边的亲近人,让她们不受到伤害的时候,他才会感到心安,感觉自己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性未泯,有良知的现代人。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六章晴信的困境 十余日后,越后春耕渐入正轨,各家首领齐聚上越御馆,在政厅举行春季大评议。 斯波义银为首的关东侍所各家也参议其中,并邀请神保家重臣小岛职镇,能登畠山家督义纲列席。 评议中,中条藤资,色部胜长,竹俣庆纲三人正式列入上杉谱代众。 除了投效关东御所的本庄家,加地家,以及家名断绝的新发田家,五十公野家,下越其余七家皆进入上杉辉虎的侧近旗本众奉公。 至此,下越十四家组成的扬北众集团,至少在官方层面上已经不存在了。 之后,斯波义银的陪臣伊奈忠次,提出了修改后的越后平原五年期水利修缮方案,受到各方赞赏。 方案预计每年花费一万五千贯钱粮的治理越后平原水利设施,由二公返税评议众调拨钱粮实施。 在私下已经被上杉辉虎敲打过的上杉家臣团,再没人敢跳出来找不痛快,接受了这个被义银要求修改过的妥协方案。 座下的直江景纲抹了抹头上的冷汗,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 她下定决心,以后对斯波义银要更加谨慎侍奉。这位御台所的报复手段极其厉害,下一次她未必有这么好命,能顺利过关。 随着越后内部稳定,北陆道商路的问题凸现出来。 当然,越后一方不是为了钱财,而是担忧越中能登乱局,有心帮衬当地武家一把。 小岛职镇代表神保长职恳请御台所出面,联络忠勇武家,剿灭失去越中守护代役职后,贼心不死勾结越中一向宗作乱的椎名家。 神保家愿以黑部川以东的越中土地为酬劳,送予愿意帮越中恢复安宁的忠义武家。 义银表示上杉殿下忠义无双,肯定愿意帮忙。上杉辉虎表示我出兵不是为了土地,是响应幕府的号召,还越中一个太平。 随后,畠山义纲出列,泪声俱下,痛斥加贺一向宗侵犯能登半岛,请御台所代表幕府为地方武家做主。 义银听闻加贺一向宗作乱,勃然大怒。他表示要写信给能登诸武家,召她们到越中国评议,共抗越线的加贺一向一揆。 上杉辉虎与小岛职镇体察上意,各自表态。愿意在诛灭从贼的椎名家后,动员军势向西,为御台所的斡旋尽一分微薄之力。 在场的越后武家皆是沐浴幕府恩泽,知恩图报。当然要维护武家公仪,决不允许加贺越中的一向宗作乱,坏了武家天下。 她们纷纷出列请战,愿为幕府,为御台所而战。众姬的忠勇感人肺腑,场面极其热烈。 义银当场写下召书,上杉辉虎与小岛职镇代表上杉神保两家画押附议。 信中要求能登各方,前来神保家所属的越中射水郡高冈城,等候召见。相信看到上杉神保大军陪同的御台所,能登武家会给个面子。 与会诸姬众志成城,畠山义纲感激涕零伏地谢恩,好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兴旺景象。 ——— 越后评议如火如荼,甲斐的武田晴信却是难受。甲斐国踯躅崎馆,武田家的评议也在举行。 武田晴信小心挪动一下腰肢,让自己更舒服得靠在身后软枕上。下首的家臣团总是不经意扫过她渐渐显怀的腹部,目光复杂。 武田晴信此时没心思考虑她们的感受,她忍着孕吐的冲动,看完了斯波义银送来的书信。 最近的不适反应,随着身体渐渐适应种子的存在慢慢好转,可武田晴信的情绪却是越来越不稳定。 她是熬得难受,强忍着各种不适,用心准备出阵事宜。有时候,也幽怨。 不是没见过别的姬武士身怀种子,但除了产前产后几天,都是生龙活虎,上阵杀敌都没有问题。 怎么到了自己这里,一贯强健的身体,竟然如此虚弱?是这种子的问题,还是身体的问题? 看看自己日益丰腴的身子,胸臀又大了一圈,武田晴信心里恨恨想着。 不可能是我的问题,一定是那家伙的种子有问题,真是个会折腾人的冤家。 看完手中书信,武田晴信气不打一处来,这冤家真害死人了。 武田晴信原本计划与越后方面联手,武田家下骏河国,越后大军攻略上野国。相模国的北条氏康首尾不能相顾,且看她怎么办。 可如今越后大军转向西进,出阵越中国,把武田家晾在当场,难受不难受? 武田晴信已经派透波忍去关东平原撒布谣言,希望吸引北条家的注意力,减轻自己攻略骏河国的压力。 可北条氏康也不是善茬,她必然会刺探越后军情,很快就会发现越后大军西去。 到那时候,没有了后顾之忧的北条氏康,必然全力支持今川氏真反抗武田家的入侵。 武田晴信看向座下刚从三河国回来的使节,问道。 “与松平元康的协议,她已经画押了?” “嗨!松平殿下表示,她将以您马首是瞻,全力配合打垮今川家。” 武田晴信见使节信誓旦旦,恨不得把她丢出去,真是聒噪。 虽然没见过松平元康,但她这些年的作为已经化作情报放在武田晴信案头。 这家伙就是只小乌龟,平日里缩头缩脑能忍得很,关键时刻探头一咬,死不撒口。什么马首是瞻,不就是观望风色嘛! 武田晴信心里清楚,自己不先动手,松平元康绝对会装死不动。 今川氏真两面受敌,谁先动手,谁就要面对她的绝地反击,损失更大。这小乌龟,真是阴险。 武田晴信望着麾下诸姬。 一门众为首的武田信廉面上犹豫,穴山信君眼神期盼,小山田信茂阴沉不语。 谱代众为首的山县昌景眼神闪烁,她最近压制甲斐众内部的议论不容易,有些难受。 旗本众诸姬虽然忠心,但眼神中不免缺乏自信,最亲近的高坂昌信几次欲言又止。 武田晴信心中叹息。 在川中岛合战中失去了武田信繁这个好妹妹,她的威望已经难以压制甲斐众。 核心的甲斐众都如此,列席的信浓先方众各家,更不是一条心。 正文 第七百七十七章武田家豪赌 武田晴信扫了一眼自己隆起的腹部。 原本就下降的威望,又因为自己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更增加了家臣团的疑虑。她心里清楚,攻打骏河国刻不容缓。 越后方面可以先去越中国排除后顾之忧,松平元康可以在三河国内消化新领,慢慢等待时机。唯有自己,不能再拖。 她必须用一场淋漓尽致的胜利,一次彻底的征服,打消家臣团的疑虑,稳固自己的地位。 正在此时,外间有人敲击拉门,武田晴信问道。 “什么事!” 拉门左右打开,一个使番匆匆走进来,对主君伏地叩首说道。 “殿下,今川氏真殿下正式派人通报我家。自今日起,今川家将不再向我家销售食盐。”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止盐之策,是沿海武家对甲信两国武家最挑衅的敌视行为。 因为甲信山地不产食盐,生活必须的粗盐必须从山外购买。当初义银在川中岛合议中,敲定的第一项善意条款,就是送盐。 但今川氏真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面对武田家咄咄逼人的侵犯态度,她毅然拿出了止盐之策,意图吓阻武田家的攻略。 “蠢货。” 武田晴信口中吐出这两字。 武田家臣团原本还在犹豫,但因为今川氏真的止盐之策,她们被彻底激怒了。 缺盐的不安全感,始终吊在甲信武家心头,止盐之策是她们绝不容忍的威胁。 这种策略只能用在口头吓唬人,真的打出这张牌把事情做绝,反落得下乘。 不说武田家已经有了越后盐的供给,即便武田家真的没盐买,储备也够用一时。 这策略不但帮不了今川氏真吓阻武田家,反而会激发武田家攻略骏河国,夺取海边盐场的欲望。 武田晴信摇摇头,估计北条氏康知道此事,砍死今川氏真这个不懂事媳妇的心都有。 有了今川氏真的神助攻,武田晴信终于不用费心思索,如何鼓动武田家臣团出战。 她哈哈一笑。 “今川氏真,她真把我武田家当成摇尾乞怜的野狗了? 我武田家绝不受威胁,她不肯给,那我就自己伸手去拿! 春耕后动员各家出阵骏河国,拿下大宫城。我要亲自去骏府城,向今川氏真讨个说法!” “嗨!” 武田诸姬气势如虹,武田晴信坐在主位上,看似踌躇满志,心中却知道这是一场不能回头的豪赌。 春耕后,北条氏康很快就会探查到越后大军的去向,到那时她就不会再犹豫,必然出兵救援今川氏真。 武田晴信想要成功拿下骏河国,只能利用春耕后北条家探察越后动向的那一段时日,彻底击垮今川家在骏河国的军力。 这不是依靠武力可以达成的目标。武田晴信敢出战,赌的是那些今川氏真驾驭不了,与武田家私下勾勾搭搭,心存异志的骏河众。 只要她们肯反水,什么条件都先答应下来。 随着今川氏真昏招递出把柄,武田晴信以今川家的止盐敌视为由,悍然撕毁武田,今川,北条三家盟约,正式展开骏河侵攻。 在相模国小田原城的北条氏康得知止盐之事,捶胸顿足,痛骂今川氏真误事。 但这时候已经晚了,武田家撕破了三家盟约的最后一层窗户纸,利用止盐之事摆脱了道德上的谴责,正式与今川家敌对。 为了对抗野心勃勃的武田晴信,北条氏康站在儿媳今川氏真一边,也向武田家采用止盐之策,形成两家联手对抗武田家的局面。 而远在三河国的松平元康,开始加速联系西远江三人众。只等骏河国开打,便趁今川氏真无暇西顾之时,一举攻入远江国。 至此,东海道大乱。 ——— 东海道乱成一团的消息还未传开,近幾堺港高田阳乃的物流新政策,还在被商家町众轻蔑嘲笑。 堺港,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敲击案牍,桌上放着两封刚到不久的信件。 座下,今井宗久担忧说道。 “大人,我们强硬的态度激怒了不少商队,有不少人宁可放弃补贴,也要退出北陆道路线。 我算了一下,这些天我们大概跌掉一成半份额,而且还在不断下降,最后可能连三成都保不住。” 今井宗久眼巴巴看着魂不守舍,自顾自想着心事的高田阳乃。 在商言商,讲究的是个和气生财。你今天给我面子,下次我帮你搭梯子。 但高田阳乃这次的事做得太嚣张,许多商队私下盘根错节,分投北陆道与东海道两边,也是出于分担风险的考虑。 高田阳乃对北陆道商路的新举措一发出,这是把各家商队往东海道那边推啊。 不但犹豫的商队果断退出,甚至因为沾亲带故,不少抹不开颜面的商业伙伴,也一起跟着走了。 今井宗久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斯波义银那边的判断出错,东海道没有出问题,她只怕连去年三成堺港货的份额都保不住。 北陆道商路是她一手筹划,费心费力做了一年多。她努力做成此事,是为了自家能有在斯波家长期混饭的底气。 今井屋已经变成今井家,弃商从武阶级上升成为武家。她当然不希望家业跌落下去,再回去当低贱的商家。 如果因为高田阳乃判断失误,连累北陆道商路凋零,今井宗久可是哭都哭不出来。 高田家是斯波家仅存的谱代,高田阳又是斯波义银的亲信。她做错事还有活路,今井宗久多半要替她背黑锅,岂能不慌。 高田阳乃不知道今井宗久心中纠结这些,她对斯波义银的病态依恋,让她从不怀疑主君的正确性。 主君说东海道要乱,那必然是要乱的。既然如此,那些商队退就退了,总有跪着求回来的一天。 商家面子?呵,等东海道战乱堵塞商路,货物堆积,资金周转出现问题,她们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己破产? 乱世之中哪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全家白骨成灰土才是常态。为了活下去,这些商人绝对会爬回来,跪舔高田阳乃求条活路。 正文 第七百七十八章创造出筹码 高田阳乃对今井宗久的担忧毫不在意,她现在所想的,是案牍上那两封信。 一封信是主君斯波义银发来,说明越后方面将在春耕后出兵越中能登之地。 这次出兵会恢复和稳固北陆道商路,但很可能与加贺越中的一向宗势力,发生激烈冲突。 义银在信中暗示,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可能会在战乱中被波及,片瓦不存的那种。这几乎是在明示,动手的是武家军势。 他希望明智光秀从外交角度,高田阳乃从商业角度,想办法安抚石山本愿寺方面的情绪。 避免显如上人在北陆道发动新一轮的一向一揆报复,采用激进的策略与武家军势对抗。 高田阳乃看完信,就知道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向宗虽然在近幾还算太平,但在外围领国,特别是北陆道,一直是激进推行地上佛国的策略。 即便是上一代证如上人在位,一向宗安心消化之前一向一揆获取的地盘,相当太平。但对于武家灭寺杀尼的行为,也是零容忍。 八代法主莲如上人改革的一向宗,其核心策略就是增强一向宗的组织力,把松散信众聚集成力量,使用的方法就是建立坊官制度。 坊官制度把一向宗分成了法主,坊主,讲,郡,组,将整个宗派组成金字塔结构,增强了组织力,而最重要的基层组织就是讲。 每个一向宗寺院至少有一个讲,大寺可能有四五个讲,每个讲的信徒少则数十,多则上百。 可以说,讲就是一向宗基层的核心,而寺院是讲这一基层组织传播信仰的根据地。 毁灭了寺院,就毁掉了基层的讲,地方上的一向宗信徒将成为一团散沙。 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绝不可能容忍这种行为,这是动摇坊官制度的根基,是对一向宗基层组织的瓦解。 这种组织被瓦解的恐惧,会让显如上人拒绝任何形式的利益交换,用多少好处都别想换取她的谅解。 高田阳乃将目光投向另一封信,这是明智光秀的信。 主君是给两人同时发出命令,明智光秀在京都先看了给自己的信,然后连同自己的对策和主君给高田阳乃的信件一起送了过来。 明智光秀的信中提起一个人,希望高田阳乃能帮她进京,面见足利将军。此人就是南蛮教司铎,路易斯,弗洛伊斯。 高田阳乃问向今井宗久。 “今井姬,你知道一个叫弗洛伊斯的南蛮教司铎吗?” 今井宗久愣了一下。 她说了半天北陆道商路现在的困境,敢情这位高田阳乃大人根本没在听啊!可她又不敢发脾气,只能憋在心里叹气,还得回答问题。 今井宗久仔细想了想,说道。 “是路易斯,弗洛伊斯吗?南蛮教最活跃的传教士。 据说去年她去了关东,巡查当地传教的状况,不知道回来没有。” 高田阳乃点点头。 南蛮教在日本列岛的传教主要分为三个教区,九州,京都,关东。 对于传教,九州地方大名是最宽容。她们不仅依靠放开传教权,得到大量来自南蛮的商业利益,也借此照显自己在政治上的独立性。 在京都教区,南蛮教主要是依靠京都与堺港两个商业中心活动。两地之间的淀川沿岸,也渐渐出现了皈依南蛮教的信众。 淀川流域主要在摄津国境内,摄津国甚至出现了信仰南蛮教的有力武家。 而关东教区,一直是南蛮教最虚弱的教区。关东镰仓是宋代佛教的主要传播地,净土宗的地盘。 宋代佛教的特征就是教义简单易懂,便于传教。而关东风气远比商贸发达的关西保守,南蛮教的传播一直很艰难。 今井宗久说道。 “大人怎么忽然提起她来?” 高田阳乃不答反问道。 “南蛮教是否有入京面见足利将军的计划?” 今井宗久想了想,她家在堺港混了许多年,大商人的消息一向灵通,说道。 “我记得前些年南蛮教刚才来堺港,曾经有传教士中的大人物想要上京拜见将军,寻求开放传教权。 那人好像是叫什么沙勿略,但上京的请求被幕府驳回了。 幕府似乎对这些外来的异教尼姑不太感冒,听说是天台宗出面劝说,阻止了此事。” 高田阳乃若有所思。 明智光秀在京都,知道的细节肯定比原是商人的今井宗久更多。她会提出让高田阳乃帮南蛮教司铎入京,肯定与主君的命令有关。 南蛮教在日本列岛已经有了三个教区,但只有九州教区在部分大名的庇护下,传播才算顺利。 南蛮教肯定希望得到京都幕府的承认,得到传教权,才好进一步传播她们的信仰。 但对于佛教诸派而言,这是她们决不允许的。 九州的佛教影响力不足以让当地大名改弦易辙,驱逐南蛮教。所以,堺港京都一线成为了两大宗教交锋的前沿。 一向宗被各宗派排斥,几次毁灭本山,最后迁移到摄津,和泉,河内三国交界附近的石山一带才算稳住了阵脚。 而石山本愿寺旁边,就是堺港。用狂热的一向宗阻挡侵略性极强的南蛮教,佛教诸派肯定没少在身后使劲。 这些年,双方在摄津国的冲突越发激烈,石山本愿寺对南蛮教的扩张非常警惕。 高田阳乃呵呵一笑,她终于想明白了明智光秀要做什么。 越中一向宗寺院被毁,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不会接受任何交换条件,必然选择报复。 斯波义银让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想想办法,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估计主君也觉得没什么把握。 两人手里没有让显如上人心动的筹码,无法换取她的谅解。明智光秀这腹黑女,她是想要无中生有,自己造一个筹码出来。 高田阳乃冷笑不止,这混蛋真是阴损,准备让自己当替罪羔羊。 如果高田阳乃没有察觉到问题所在,傻兮兮帮那个叫弗洛伊斯的南蛮教司铎上京。 不管她能否从足利将军,获取对于南蛮教极其重要的传教权,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都会恨死帮她上京的高田阳乃。 即便高田阳乃有斯波义银庇护,又有北陆道商路捆绑双方利益。但日后有机会,显如上人一定会整死高田阳乃。 而在京都的明智光秀,绝对会通过她的渠道向显如上人表态支持,全力阻止南蛮教获取传教权。 她会以此为条件,换取显如上人对越中一向宗寺院被毁的谅解。 显如上人不会原谅灭寺杀尼的行为,因为这种行为动摇一向宗的根基。 但如果是与南蛮教有关的宗教斗争,为了生死攸关的传教权,石山本愿寺很可能会松口,对越中国的毁寺行为装一次糊涂。 明智光秀在天平这端放上了足够重的筹码,显如上人心中的跷跷板才有可能从另一头撅起。 正文 第七百七十九章传教权之争 高田阳乃冷笑连连,明智光秀真不为人女。 要是高田阳乃没想清楚其中关节,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就算看清了明智光秀的狠毒,她依然要办好这件事。 明智光秀万般无耻,但她的眼光确实精准,唯有南蛮教这一威胁,才能迫使显如上人松口。 所以,为了爱慕的主君,高田阳乃咬着牙也得跳一跳这个火坑。但她不傻,明智光秀能找她当白手套,她也可以找别人作替死鬼。 高田阳乃看向今井宗久,直言道。 “我要送弗洛伊斯上京,你有没有办法促成此事。 这件事不能联系到你我身上,懂吗?” 今井宗久苦笑摇头。 高田阳乃还算有人性,和她坦言相告,而不是准备把她当白手套丢出去。 可高田阳乃的要求也很过分,今井宗久刚被她逼着入道一向宗,现在又要帮南蛮教进京。真是没把佛祖放在眼里,不怕天打雷劈吗? 刚才那些问答,她算是想明白了,高田阳乃这是要推一把南蛮教,帮她们争取幕府的传教权。 今井宗久纠结道。 “大人,我到底还是一向宗信众,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果我帮南蛮教拿到了幕府传教权,这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到时候,石山方面。。” 高田阳乃果断打断她的话头,说道。 “你放心,弗洛伊斯绝对拿不到传教权,你也不需要太费心。 只要你有办法引她入京,有人比你更心急,一定会想办法让她见到将军。” 今井宗久有点糊涂,但高田阳乃却很清楚。只要这南蛮教司铎进京,明智光秀绝对会安排她见一见足利将军。 谈什么不要紧,将军有没有倾向给她传教权也不要紧,但声势肯定会被明智光秀做足,用以威吓石山的显如上人。 而高田阳乃这边需要做的,只是把弗洛伊斯给引入京都而已。 今井宗久虽然不太明白,但她还是仔细想了想,说道。 “南蛮教在堺港的教堂我没有办法接触,唯有从商人中的南蛮教徒着手试试。 药材商小西隆佐,她是在堺港有影响力的虔诚南蛮教徒。上次一向宗进堺港杀死自己的土仓管事,她也是反应最激烈的商人之一。 我可以尝试以北陆道商路份额下降,找她帮忙寻求商队加入为由,提出帮南蛮教上京沟通幕府这个交换条件。 以弗洛伊斯在南蛮教中的地位,只要她回到近幾,上京一事必然是她负责出面。 我有淀川的通行权,与幕府关系密切,相信南蛮教不会拒绝这个诱惑,摄津的南蛮教武家也应该会帮助她们。” 高田阳乃拍案道。 “就这么办! 用北陆道商路份额萎缩的借口,接近小西隆佐让她帮忙,利用她引弗洛伊斯入京。 只要人到京都,自然有人会帮她见到将军,之后就没有我们的事了。” 今井宗久偷偷看了眼高田阳乃,低声说道。 “但我和小西隆佐因此交往密切,日后如果有人探查此事,还是能顺着这条线查到我头上。” 高田阳乃淡然问道。 “她这药材商就在堺港收货出货,不出去走动?” 今井宗久咽了口唾沫,似乎想到了什么,牙齿有点打颤道。 “她主要做山阳道一线的生意,时常往返播磨,备前等国。” 高田阳乃哦了一声,说道。 “等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壬生狼会处理好后续,你就不用管了。” 今井宗久只觉得下身有点抖索,几乎忍不住尿意。她虽然已经有姬武士身份,但当了半辈子商人,终究少了武家的杀伐决断。 她想开口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唯唯诺诺低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高田阳乃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只是眯着眼思索整件事,看哪里还有疏漏需要弥补。 她要帮主君完成此事,又不能被明智光秀的黑手坑害,为她做嫁衣显功劳。最好让明智光秀垫背,把这份功劳绑在自己身上。 ——— 数日后,刚沿东海道一线返回堺港的弗洛伊斯,在南蛮教堂见到了兴冲冲赶来的小西隆佐。 弗洛伊斯身材高挑,合身的页数会式苏褡整齐穿在身上,显出她庄严端正的形象。 人近中年,多年海外传教的航海经历让她的皮肤粗糙,毛孔粗大,但相貌如刀斧雕刻般菱角分明,自带虔诚的气度。 她出身葡人,五官带着南欧特有的立体感,发色深棕,有一种说不出的异域风情。 小西隆佐进来的时候,弗洛伊斯正在忏悔。待礼毕后,才转身笑道。 “平安给你,保禄姐妹。” “阿门。” 小西隆佐在胸前划过十字,便急不可耐的说道。 “尊敬的弗洛伊斯,我有一个好消息带给您。 我找到了一条与幕府沟通的渠道,可以将您带到京都活动,甚至有望面见尊贵的幕府将军。” 弗洛伊斯看了兴奋的小西隆佐一眼,主的教诲让她不应该怀疑虔诚的信徒,但她对这件事还是难免起疑。 日本是一个保守的国度,传播主的荣光分外艰难。即便是九州诸国对南蛮教的支持,也仅仅限于北九州丰厚的商贸利益上。 南九州山沟沟里那些顽固的武家,只对土地,人口,粮食这些物资感兴趣,真是可悲的迷途羔羊。 弗洛伊斯沉思一下,说道。 “我这次去关东,那里的事业推进得相当艰难。 关东的统治者们很排斥我们,虔诚的信徒为了生存,不得不遮掩自己的信仰,隐匿在异教徒中。 我很悲伤,我的姐妹,但这不是我们急躁激进的理由。这是主的考验,指引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 弗洛伊斯没有正面否定小西隆佐的话,却是旁敲侧击提醒她传教的不易。 小西隆佐肃然道。 “哈利路亚。” 弗洛伊斯亦是肃然。 “愈显主荣。” 小西隆佐知道她心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 “这次的渠道我保证可行,至少送您上京不成问题。 这是我用商队情谊换来的机会,纯粹的商业利益交换,请您相信我的能力。” 弗洛伊斯点点头,喃喃自语。 “商业交易吗?” 正文 第七百八十章做两手准备 南蛮教扩张离不开南蛮贸易的帮衬,葡人西人多虔诚,这些南蛮商人对于传教士的帮助很大。 弗洛伊斯对商业的运转并不外行,她们这些传教士很会利用商利交易传播信仰。 她出言警告道。 “亲爱的保禄,我刚从关东回来,走的是东海道沿线。 我必须提醒你,东海道商路存在巨大的商业风险,那里的统治者们都在备战,我仿佛听到了战争的脚步声。” 小西隆佐一愣,东海道要起战乱?她不禁一喜。 原本答应今井宗久,帮她说服部分商队转投北陆道的交换条件,似乎并不像想象得那么困难了。 小西隆佐主要是做西国山阳道一线的药材生意,北陆道与东海道两条商路之争,与她关系不大。 这次纯粹是帮今井宗久一个私人的小忙,联络走关东的药材商,劝说她们考虑北陆道商路。 而作为交换,今井宗久将使用淀川特许通行权,把南蛮教的传教士送去京都,并提供一些幕府武家的献金渠道。 小西隆佐说道。 “您知道我与关东并没有商业往来,请您放心,我只是帮朋友一个关于商队的小忙。 而对方许诺帮您前往京都活动,这才是我愿意交易的原因。” 弗洛伊斯若有所思得点点头,这个交易的确很简单,但却是南蛮教迫切需要的。 南蛮教在日本列岛,只有北九州寥寥几位大名领地的传教权,其传教还是以海港商町为主的私下传播,所以传教士很难在公开露面。 日本当地的南蛮教徒可以去京都扩散一点信仰,传教士却很难前往幕府中枢之地。 她们异域的外貌,特殊的服饰,会让在京都有极强势力的佛教诸派反应剧烈。 南蛮教没有足利将军给予的传教权,她们的传教行为是不受庇护的。 沿途信仰佛教的武家有理由阻止她们行动,甚至危害她们的性命,这也是南蛮教急切希望得到传教权的原因。 当传教事业进入瓶颈期,传教士需要日本最高统治者开放传教权,才能进一步传播自己的信仰。 而首先要面对的麻烦,就是如何进入京都,这一幕府中枢之地。 弗洛伊斯下意识感觉到这件事不简单,但她并不在意被人利用,甚至遭到迫害而死。 传播主的信仰,总需要有人牺牲,而她决定来日本之前,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她的引路人方济各,沙勿略当初努力了许久,也没有机会去京都与日本的最高统治者将军见面。 如今她有了这个机会,即便前方荆棘密布,也无法阻挡她前进的脚步。 弗洛伊斯赞道。 “保禄,我为你的虔诚感动。那么告诉我,我们是否可以多带一些人过去。” 小西隆佐一愣,担心道。 “您知道,京都的佛教寺院很多,她们对我们这些南蛮信众盯得很紧。 京都城下町没有教堂,您与姐妹们只能暂住在信众家中,不论保密还是安全都是问题。” 弗洛伊斯笑了笑,说道。 “我们不惧牺牲,只要能传播主的荣光。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教堂的传教士不擅劳作,会给京都信众带去太多负担。 我请求你,尽可能多安排几个位置。我会联络包蒂斯塔,让她安排随行的人员。” 小西隆佐点点头,敬佩得看向无私的弗洛伊斯。 伯多禄,包蒂斯塔也是南蛮教在日本的司铎,但与弗洛伊斯不是一个修士会。与佛教诸派一样,南蛮教内部也存在诉求不一的团体。 沙勿略是弗洛伊斯的领路人,她们属于页数会,而包蒂斯塔是防己会成员。 页数会激进,执着于传播主的荣光,对异端非常敌视,是南蛮教信仰扩张最大的助推力。 防己会也是热衷传教的修士会,她们这一派崇尚将所有钱财奉献给主,自己靠双手劳作生活,甚至行乞。 这两支修士会,是目前在日本南蛮教最大的两派传教士。京都的佛教势力极大,传教士去往那里活动,注定是要吃很大苦头。 弗洛伊斯能摒弃理念上的分歧,选择支持包蒂斯塔一派去京都传教,让小西隆佐不得不佩服她的胸襟宽广。 弗洛伊斯对小西隆佐的仰慕并不在意,她更在意这次京都之行能达成多大的目标。 她问道。 “保禄姐妹,你的商业伙伴会如何安排我与幕府沟通?” 小西隆佐有些为难,她答应过今井宗久保密,说得太仔细会暴露她的存在。 因为今井宗久是一向宗信众,这次为了商业交换帮小西隆佐带传教士入京,已经是冒了很大风险。 今井宗久背靠斯波家大树,在堺港的势力越发壮大。悄悄拿住她勾结南蛮教的把柄,对于南蛮教,对于小西隆佐日后都有好处。 她的确想保守两人之间的秘密,现在还不是出卖今井宗久的时候。 弗洛伊斯见她为难,大概猜到了什么,笑道。 “如果对方要求保密,那就不用说了。对方有很大的能量,以后还有交易的机会。” “是的,睿智的弗洛伊斯。” 弗洛伊斯想了想,说道。 “但我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位协助者身上,我们也应该有自己的渠道去争取。 对方能帮助我们入京已经很好,联络幕府甚至面见将军的事情,还是不要抱太多期望。 只要能在京都公开露面,展现教义,就是一次伟大的胜利。” 弗洛伊斯头脑很清醒,宗教之争是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绝没有妥协的余地。 这些年,京都的佛教宗派把狂热的一向宗顶在前面,也确实挡住了南蛮教的传教步伐。 但只要自己出现在京都,与幕府搭上线,就是南蛮教的一次重大胜利。 堺港京都一线的教区一直是私下传教,这一站出来,终于在官方层面有了自己的声音与形象。所以即便成功机会很小,也要去试试。 她说道。 “我从东海道回来,走淀川回堺港,在沿岸见到了摄津高山庄一带的武家信徒。 高山家从上一代开始已经信教,这一代的家督儒斯定非常虔诚。 她现在是三好家淀城城主松永久秀的麾下武家,这位三好家的大人物在京都很有影响力。 我想通过她,走松永久秀的渠道,联络京都幕府。即便见不到将军,也希望能得到幕府重臣接见。 最好能允许我们在京都城下町建立一所教堂,多简陋的都可以。” 小西隆佐想了想,高山家的儒斯定,这人她倒是认识。是摄津国内有力的武家信众,高山重友。 她点头说道。 “打通松永大人的钱财,恭敬幕府的献金,京都教堂的建造费用,我会召集堺港京都的町众信徒募集,不会让您为此烦恼。 请您一定要平安归来,我在堺港也会为您祈祷。” 弗洛伊斯笑着看她,在胸前划出十字。 “阿门。”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一章北条家困境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乱世中,新的一年便是新的征伐起始。 相模国,小田原城。 自伊势女下关东,征讨关东平原的后北条家已经历经三代。 一代伊势女得到今川家相助,以骏河国狩野川以西的兴国寺城起家,杀入伊豆国,征伐相模国。 二代北条氏纲,继续扩大领地,攻入武藏国。她冒领北条苗字,自称镰仓幕府执政北条家后裔,只可惜关东武家并不买账。 关东这地方历来排外,镰仓幕府执政北条家曾经权势滔天,可早就在跟随镰仓幕府灭亡。 关东平原所在的关八州,是武家幕府的发源地。这里名门满地走,御家人不如狗,一石头下去能砸出三个名门后裔。 即便后北条家冒领名门苗字,当地武家也不会认可,依然将她家视为外来入侵者。 关东平原古称坂东,当年河内源氏嫡流,源义家号召当地武家,攻略占据关东大片土地的土著毛人,前后打了十二年战争。 后来朝廷以源义家擅自开战为由,拒绝恩赏参战武家。源义家自卖家产给予武家恩赏,这才有了坂东武家世代忠于河内源氏的誓言。 只是武家唯利是图,这种誓言听听也就算了。 后来河内源氏嫡流与伊势平氏出身的平家在天皇朝廷争权。源氏战败,嫡女源赖朝流放伊豆国。 坂东武家装聋作哑,当年的誓书还在寺庙放着,誓言还在空中飘荡。可谁特么会当真?帮河内源氏打仗有什么好处? 但之后,事态起了变化。 平家大权在握,迅速向天皇公卿靠拢。她家以近幾为根据地,对关东武家极尽压榨,坂东诸武家敢怒不敢言。 关东关西自古就是矛盾重重,坂东这地方又多是平氏子孙。伊势平氏其实是坂东平氏庶流去往伊势国开拓地方的后裔。 庶流中的平家得势,反而帮着朝廷欺压嫡支。不管为关东关西,嫡庶有别,还是钱粮税负的利益,三层叠加的龃龉都特么没法忍了。 伊豆的北条家看到机会,把自家公子献给流放的源赖朝啪啪啪,生下了河内源氏嫡流子孙。 双方一啪即合,北条家号召坂东平氏各家起兵追随源赖朝,各家似乎一瞬间也想起了当初对河内源氏的誓言。 于是,追随源赖朝这位初代幕府将军的坂东八平氏,正式出炉。 源赖朝拿下关东平原,在相模国的镰仓设立侍所,这一幕府雏形。坂东八平氏跟随幕府脚步征伐天下,繁衍生息,不断壮大。 如今,属于伊势平氏的京都伊势家旁支来到关东闹事,她家冒领的北条家苗字,关东武家怎么可能承认! 称呼一声后北条家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要不是看后北条家势大,剿灭她家的心思都有。 小田原城天守阁,北条家也在举行春季评议。 北条氏康是二代北条氏纲之女,现任家督。她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听着家臣团评议家中庶务。 北条家是外来户,在关东平原的开拓相当困难。往往是一代家督开拓,一代家督稳固,三代以来稳扎稳打才走到今天。 地理上,关东平原指的是古时关八州,相模,武藏,上野,下野,常陆,下总,上总,安房这八国。 再加上伊豆与甲斐两国就是政治意义上的关东十国,关东将军,镰仓足利家的封地。 一代伊势女打下伊豆相模两国,二代北条氏纲稳固地盘,筑小田原城,再攻略武藏国。 到了北条氏康,她更是彻底击垮了镰仓足利家,以及两家上杉家,让北条家成为众姬眼中的关东霸主。 如今的北条家占据伊豆,相模,武藏三国,蚕食上野,下野,下总,常陆四国,真正成了关东武家的噩梦。 两家上杉家被她打到绝嗣,只逃走上杉宪政一人。关东将军足利晴氏,也被迫做起北条家的傀儡。 北条氏康之弟与足利晴氏生下足利义氏,继承了关东将军,足利义氏又娶北条氏康之女。从此,关东将军一系彻底沦为北条家傀儡。 北条氏康达成一系列军事和政治上的胜利后,让家业更加昌盛。关东诸武家畏惧北条家威势,明里暗里开始串联对抗她家。 如安房里见家的里见义尧,自称关东副帅,一直在攻略下总,上总,安房三国所在的安房半岛。 常陆国的佐竹义重对北条家也很警惕,双方在下总常陆两国边界纠纷不断。 而已经灭亡的两上杉家,也没少给北条氏康添麻烦。 上杉宪政逃亡越后国,把家业全部托付给下克上的府中长尾家,只求替绝嗣的山内上杉家复仇。 扇谷上杉家占据武藏国多年,即便灭亡,失去主心骨的家臣团依旧怀念故主,对北条家充满恶意。 扇谷上杉家宰,太田家为首的当地武家很不安生,一直在与北条家作对,只能使用武力勉强镇压。 正在此时,武田家又在北条家身后的骏河国打响一枪,意图南下侵犯今川家。 看似家业昌盛,却是举步维艰,内忧外患。北条氏康心中疲惫,但外表看来却没有显露丝毫。 她静静听着家臣团评议,不时点头发表自己的意见。看到家督稳如泰山,家臣们也感到安心。 北条家因为是外来户,难以被当地武家接受。所以她家最重内政,非常重视领地建设,以仁政收买人心。 在税负六公四民为准的关东,北条家始终坚持四公六民的轻税。 关东不比关西。关东的商业不发达,武家大多依靠地税田赋过活,北条家只能用更精细的内政商业手段,弥补这些钱粮上的损失。 好在北条家内有共识,知道开拓艰难。跟随来到关东的御由绪六家,三代繁衍的分支亲族,都非常团结。 有稳固家臣团的北条家,虽然扩张的脚步不快,但三代聚拢的力量,还是成就了北条氏康的威名。 但随着家业壮大,北条氏康也要面对祖母,母亲未曾见过的恶劣局面。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北条家这外来户,终究是关东武家排斥的存在。她不能退,身后就是深渊,一退即是万劫不复。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二章混沌的局势 北条氏康掀起沉重的眼帘,看了眼座下的嫡女北条氏政。 她刚才二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与家臣团评议争论慷锵有力,青春无敌。 望着女儿年轻的俏脸,再看看自己手背上渐渐枯萎的皮肤,暴起的青筋如老树藤条。 北条氏康心中慢慢浮起一个念头,似乎到了该赋予女儿更大权力的时间节点,让她为精力不足的自己分担更多的责任。 将自己空散的思绪拉扯回来,她说道。 “上野的沼田家有没有回复我的信件?” 北条氏政出列鞠躬,回答。 “暂时还没有,据说沼田家内部争执相当激烈。” 北条氏康默默点头,有些失望。 在灭亡了两家上杉家,把关东将军握在手中之后,北条家已经占据关八州中的相模,武藏,下总。 除了经营多年的相模国,武藏与下总两国并不安宁。内有关东武家的排斥,外有里见佐竹两家的挑衅。 但这些并不重要,这些关东武家难以撼动北条家的根基。北条氏康最担心的,还是逃去北方的上杉宪政。 这位山内上杉家前家督已经疯了,她出卖家名与关东管领役职,挑起了越后之主上杉辉虎对关东平原的兴趣。 京都伊势家传来消息,足利将军对北条家在关东平原的扩张已经起了警惕,上洛的上杉辉虎被幕府承认继承山内上杉家苗字与役职。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表明上杉辉虎有实力,也有名分来关东平原分一杯羹。 如今关东平原遍布谣言,都是越后大军即将南下的消息,让被北条家武力镇压的关东诸武家蠢蠢欲动,心怀异志。 这种局面下,北条氏康只能对里见佐竹等关东武家保持守势。她优先向北征伐上野国扩大缓冲区,以应对越后大军即将到来的冲击。 越后与上野两国,以越后山脉分割南北。越后坂户城,上野沼田城之间的高原山势缓和,是连接两国的主要通道。 北条氏康一边北伐攻略上野各家,一边向上野最北方的沼田家示好,希望她家投靠自己,成为阻挡越后南下的第一道防线。 如今看来,沼田家内部还没达成共识,不容乐观。 北条氏政见母亲眉间紧锁,跟了一句。 “母亲,风魔小次娘传来消息,在关东诸国流传的越后大军即将南下的谣言,是来自甲斐透波忍。” 北条氏康瞳孔一凝看向女儿,见她确定点头,心思转动。 风魔忍是相模乱波忍一支,被北条家招揽使用,已有三代。她们的祖地在箱根山风间,与山那边的甲斐透波忍,关系相当恶劣。 这些忍众都是活不下去的山民野人,被武家大名雇佣做事,换取吃喝用度。 这些年,武田晴信统御甲斐越发有力,透波忍已经投靠她做事。 这次混乱关东平原的谣言,多半是这位崇尚孙子,讲究未战先算的武田家督搞出来的事。 其目的应该是分散北条家的注意力,减轻攻略骏河国的难度。 而透波忍的死对头,隶属北条家的风魔忍太熟悉对面的手段,很快就把事情查探清楚,暴露了谣言的底细。 北条氏康说道。 “让风魔小次娘带人去越后,一定要查清楚,越后到底会不会在春耕后南下。” 越后是现在南下,还是秋收后,甚至明年南下,对于北条家的战略有很大影响。 北条氏康到现在还无法决定,春耕后动员的军势该如何布置,就因为越后大军这把未出鞘的利刃。 北条氏政嗨了一声,安排下去。北条氏康再次闭上眼睛,继续等待消息。 在看不清前路的时候,选择耐心等待,是一个不坏的选择。 ——— 北条家还在疑惑越后大军的动向。而北陆道一线,春耕尚未完结,神保家的动员已经准备进行。 得到虔诚信众的报信,越中一向宗的总大将下间赖照大惊失色。她亲自前往加贺,来到尾山御坊求援。 尾山御坊在加贺北部金泽平原,严格来说,这里已经是能登半岛地界,但领国归属于加贺国。 加贺一向宗总大将,七里赖周利用能登内乱,去年就沿着金泽平原一路向北,占据能登大片平原。 能登半岛北部丘陵密布,平原产粮区大部分在南部半岛连接处。加贺一向宗占据的地方不大,却是能登国内精华部分。 温井家勾结一向宗入侵,在能登国内部引起轩然大波,各家相当不满。 七里赖周还在想办法捆绑温井家,新的一年继续蚕食能登土地。谁知下间赖照亲自前来,带来了上杉神保两家联军的消息。 两位总大将干脆召开评议,在尾山御坊召集坊官,一揆众首领,商讨对策。 听完下间赖照叙述,七里赖周皱着眉头说道。 “上杉神保两家联军,多半是冲着椎名家而去。她们要瓜分的是越中新川郡土地,动摇不了我宗在北陆道的根基。” 七里赖周不想管这闲事。 越中一向宗的寺领主要在西部,东面星星点点的一向宗小寺院心思不纯,她们想要扩大寺领,竟然主动参与到武家争斗中。 神保椎名两家争锋,干当地寺院什么事?如今惹来报复,忙不迭跑到加贺求援。 若是平时,七里赖周也许有心插一手越中事,可现在时机不对。 加贺南部大圣寺川,被越前的朝仓大野众占据。小宗三寺根基被毁,南部一揆众首领镐木赖信被七里赖周宰了背锅。 石山本愿寺方面捏着鼻子认了此事,但七里赖周日子并不好过。 石山的显如上人是以大宗压制小宗这个大局出发,装傻充愣,但加贺一向宗内部却不买账。 七里赖周手握加贺忠于本山的大宗一方势力,拉拢北部一揆众,这才压住了质疑声。 正好能登内乱,给了她机会扩大领地,用能登的土地收买人心。这个重要关头,她没有心思去管越中一向宗与当地武家的矛盾。 下间赖照见七里赖周在敷衍,悄然给了女儿下间赖俊一个眼神。 下间赖俊出列,诚恳道。 “七里大人,这次上杉辉虎来势汹汹,正是我北陆道一向宗生死存亡的大事,万万不可小觑。”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三章混乱一向宗 七里赖周眼角扫了下间赖照一下,对她女儿柔声道。 “哦?且说来听听。” 打狗还要看主人,下间赖俊是替母亲出来说话,给了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一个缓冲,免得两人正面出现冲突。 七里赖周是上代法主证如的亲信,下间赖照是这代法主显如派遣的下间武家,两人关系并不亲近。 但她们又都是本山派遣的地方总大将,虽然亲疏有别,代表的主要还是本山利益。 而加贺寺院的坊官,盘踞各地的一揆众,关系就更复杂了。即便摆平麻烦的大小宗之争,坊官与一揆众之间,依然矛盾重重。 七里赖周不管越中国,专注能登国,也是为了拿回好处,以缓和集合一向宗内部的矛盾。 越中一向宗在大小宗之争中,坚持站在本山一边。下间赖照是本山派遣的总大将,越中愿意听命,她也要顾及当地寺院的利益。 越中一向宗,分为瑞泉寺一系与胜兴寺一系。 瑞泉寺是五代法主一脉,占据砺波南部,称瑞泉寺领。 而北方的胜兴寺是加贺光教寺莲誓次女实玄,搬迁越中两白山地一线的土山御坊来到安养寺村,建立的安养寺御坊,称安养寺领。 两方虽然关系不错,以山田川划分南北领地。但因为对神保家领地的不同看法,还是存在分歧。 越中国内中部,有大河流为庄川,神通川。 神通川是神保家领地与椎名家领地的分界线,神保长职跨过神通川筑富山城,展开新川郡攻略。 她身后的庄川,南部主要是砺波郡与妇负郡的分割线。但麻烦出在北部沿岸的射水郡。 射水郡被庄川分成两半,西部主要是连接能登半岛的宝达丘陵,以及山田川下游沿岸的冲积平原。 胜兴寺就在庄川与山田川之间的下游平原带上,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换而言之,胜兴寺领有很大一部分在射水郡境内。 这块肥沃的土地,神保家与胜兴寺都不可能放手。双方围绕寺院不输不入特权,对此地归属寺领还是武家领,矛盾激烈。 胜兴寺不可能让步,迁移安养寺御坊。下间赖照作为越中总大将,更不可能对胜兴寺不管不顾。 神保家内部的信众传来消息,神保家已经下决心,要借助这次联军解决与越中一向宗的纠纷。 越中一向宗绝对挡不住势力强大的上杉神保联军,所以下间赖照才来加贺,要把七里赖周拖下水。 她也知道七里赖周的处境,如果没有极好的理由,绝不会放弃攻略能登半岛,转向帮越中一向宗对抗上杉神保联军。 下间赖俊看了眼母亲,见她轻轻点头,于是说出了之前商议好的建言。 “斯波谦信公已经代表幕府出面,为能登国乱局斡旋,要求各方到越中国射水郡高冈城参见。” “什么!” 七里赖周终于动容,问道。 “这消息确实?” 下间赖俊肯定道。 “确实!” 射水郡高冈城也位于山田川与庄川之间,在胜兴寺更上游一段。射水郡内双方势力犬牙交错,越中一向宗信众不少,消息相当灵通。 斯波义银要为能登武家斡旋,不能找太远的地方,再远人家就不肯来了。 从能登七尾湾一带海港坐船,沿海岸抵达庄川入海口。进入川流后,南下不远就到高冈城,顺利的话路上只需要一两天。 能登国内因为温井家当了带路党,群龙无首的各家被加贺一向宗打得节节败退。 斯波义银这位拥有巨大威望的幕府大佬出面,携上杉神保两家大军到来,各家必然会给这个面子。 七里赖周面上出现犹豫之色,下间赖俊又说。 “能登武家对我一向宗敌视,这次我宗占据能登大片土地,她们必然求助斯波谦信公,以驱逐我宗。 射水郡与能登国有宝达丘陵阻碍,难以展开军势。斯波谦信公是百战悍将,深通军略。他一定会从砺波郡入手,打击我宗势力。 七里大人,唇亡齿寒,如今外敌迫近,北陆道一向宗的存亡就在您的一念之间。” 下间赖俊最后几句话有些重,但她年纪小,说说也就罢了。身后有母亲下间赖照在,七里赖周不会计较。 而事实上,七里赖周也是无暇计较她言辞犀利,咄咄逼人。作为加贺一向宗的头号人物,她对整个北陆道是负有责任的。 加贺一向宗首立地上佛国,实力强势,远非越中一向宗可比。 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本就看七里赖周不顺眼,如果她坚持攻略加贺,无视越中一向宗困境,必然激怒法主,后果难料。 而且,下间赖照已经通过女儿的嘴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这事不是她装傻就能混过去的。 斯波义银就是冲着能登国来的,七里赖周不管越中一向宗,等她们被击溃,自己也是斯波义银攻击的目标。 七里赖周还是不甘心,说道。 “斯波谦信公是为七尾港而来? 只要他不插手一向宗之事,我们可以与他谈判。等我拿下七尾城,保证港湾通畅如前。” 下间赖照皱起眉头,七里赖周利益熏心,还不肯认清现实。她咳嗽一声,出面说话。 “七里大人,谦信公是斯波家督,将军的未婚夫,幕府中的顶尖人物。 他替能登畠山家出面斡旋,是名正言顺,更何况现在七尾城还不在你手中,是被能登游佐家掌握。” 七里赖周面上一红,下间赖照说话已经很客气了。 斯波义银的身份摆在那里,温井家可以不要脸和一向宗勾搭,但他要这么做,威望就完了。 别说加贺一向宗还没有打下七尾城,就算拿下七尾城,斯波义银也会把她们打回加贺国再考虑谈判之事。 斯波义银不可能砸了自己的招牌,除非一向宗服软退却,不然他绝不可能同意议和。 七里赖周嘴中苦涩,她不想招惹麻烦,但麻烦却不放过她。 斯波义银入局,能登武家必然团结在幕府旗下,加贺一向宗之后会遇到更激烈的抵抗。 而另一边,越中一向宗如果被击溃,上杉神保联军攻入加贺国,她七里赖周还能赖在能登国不走? 老家都要被人给拆了,不想回来也得回来救场。 正文 第七百八十四章出阵越中国 七里赖周叹息一声。 如今看来,暂时在能登国保持守势,全力支援越中一向宗才是上策。 她看向下间赖照,说道。 “下间大人,加贺越中一向宗本是一体,我愿意出兵支援越中,你可有方略应对上杉神保两家?” 下间赖照笑笑,说道。 “我已经向新川郡一向宗各寺下令,命令她们趁着春耕未完,尽力撤回砺波郡寺领。 最好再劝说椎名康胤放弃松仓城,将她一起带回。” 七里赖周若有所思。 新川郡的椎名领地已经完了,绝对挡不住上杉神保两家的夹击。 椎名康胤因为背盟暗害上杉辉虎,连累斯波义银在松仓城遇险。被手持御剑的斯波义银,剥夺了越中守护代役职。 现在的椎名康胤早已控制不住家臣团与领地,只是借助当地一向宗寺院力量,勉强维持。 如今两家联军要出兵,神保长职深恨一向宗支持椎名家抵抗,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自身难保,干脆一起逃难吧。 椎名康胤虽然家业败落,但椎名家扎根越中上百年,多少有些死忠。把她带回来,还有利用价值。 七里赖周看向座下诸姬,说道。 “杉浦玄任,你回去准备动员,先行进入越中。” 她又对下间赖照鞠躬道。 “大军进入越中后,还请你费心保障后勤。我在尾山御坊安排好能登诸事,便带后续人马赶去。” 七里赖周下了决心,让北加贺一揆众首领,杉浦玄任率一揆众先出兵,自己带领坊官一派的尼兵团随后。 下间赖照知道这次必然要大出血,加贺大军来援,粮草军需多半要落在越中一向宗身上。 武家贪婪,尼姑们就不贪?一揆众就不贪? 当初上杉辉虎上洛,走北陆道硬是拿钱砸出一条路。一揆众,尼官谁忠于职守了?谁不肯收钱了? 这次加贺一向宗为越中出兵,肯定舍不得花钱,要就食当地。 下间赖照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只要七里赖周肯来,双方兵合一处才有与上杉神保联军掰腕子的底气。 至于钱粮军需上的损失,各地寺院借着一向宗名头作威作福多年,不知道敛了多少钱财,这时候也该拿出来办些正事。 下间赖照说道。 “你放心,加贺这次出兵的后勤补给,我会指使当地寺院筹措,不会短缺大军用度。” 七里赖周很满意她的慷慨态度,两人又客套几句,算是敲定了此事。 ——— 北陆道一向宗没有坐以待毙,准备集结力量与上杉神保两家联军一较高下。 时间流逝,春耕农忙事毕。 斯波义银持御剑出阵,敕令能登武家受召来他座前解释,为何驱逐能登守护畠山义纲。 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响应斯波义银号召,动员出阵夹击新川郡的叛逆椎名康胤,为御台所出行清理道路。 能登武家接到斯波义银信函,纷纷表示对幕府恭顺,派人前往越中国觐见御台所。 而新川郡椎名家领地,在夹击之下,几乎放弃抵抗。原来椎名康胤已经逃离松仓城,去向不明。 椎名家臣团早已离心离德,如今家督失踪,家臣们纷纷降伏。上杉神保两家一边安抚当地武家,一边惩罚协助椎名家的一向宗寺院。 心存侥幸的留守尼众惨遭屠杀,寺院被毁,寺领充没,信徒离散,还连累其余教派寺院遭殃。 杀红了眼的姬武士们哪管你是哪家宗派,说你是一向宗就是一向宗。数日间,两家上下收获满满。 斯波义银没有去看这些人间惨剧,也管束不了这些贪婪的混蛋。此时,他随小岛职镇前行,已经抵达神保长职的居城,富山城。 而上杉辉虎还在黑部川以西的宫崎城坐镇,指挥后续军势源源不断开入越中国,弹压当地不臣。 此次越后动员出阵三十支备队六千军势,皆由上杉家麾下动员。她们是铁了心吞下黑部川以西的土地,一点不想让关东侍所占便宜。 斯波义银也随了她们心意,除随侍的斯波同心众,其他部众一个没带。 越中国地形南高北低,南部飞驒山脉多条河流向北流入富山湾。 开春时候,北陆道沿途港口已经化冻开港,大军的后勤沿海岸线海运而来,出入河口只需要动员少许当地农兵,就可以完成补给。 北陆道商路瞬间化身后勤线,不但迅捷,而且消耗很低,大大提高了上杉军势的前进速度。 越中出阵非常顺利,上杉辉虎会在稳固地盘之后赶来。 而刚进入富山城的斯波义银,正在天守阁接受神保长职与畠山义纲的恭维。 义银坐在主位上,蒲生氏乡随侍。下首除了神保畠山两位家督,还有小岛职镇与另一名面生的姬武士在场。 一年不见,神保长职面上带着些许沧桑疲惫,可见这一年椎名家与越中一向宗联手,把她折腾得不清。 当初年少不知,信誓旦旦要以神保家一己之力镇压越中国的她,如今还是觍着脸求来了越后大军。 神保长职笑着望向上首的斯波义银,心中越发敬畏。一年不见,这位御台所的容颜反而越发青春少年,岁月的痕迹仿佛在走回头路。 这位御台所一出手,困扰了她一年的新川郡困境瞬间解开。有御剑敕令在手,新川郡武家无心也无力抵抗两面夹击。 椎名家被御台所剥夺了守护代役职,神保家已经是越中唯一的守护代。 上杉辉虎又是以关东管领,越后守护身份,听从义银的幕府敕令出阵越中,站足了道义立场。 名分这东西看似虚无缥缈,但对于武家却有软化膝盖的作用。新川郡的抵抗几乎全部消失,顺利得让神保长职心慌。 幕府衰败多年,地方武家看似尊敬,对幕府的尊崇只存在于在祖辈口口相传的那些武家故事里。 而这一次,神保长职亲身感受到守护体系名分所蕴含的威力。 河内源氏嫡流成为武家栋梁数百年,足利幕府统御天下两百年,即便实力不在,依然为天下武家仰慕。 只要还有武家愿意为其低头,为其放弃抵抗,这名分就是值得敬畏的力量。 正文 第七百八十五章富山城会面 斯波义银不知道神保长职心里转得那些小心思,即便知道也是嗤之以鼻。 武家畏威不畏德。没有实力,足利将军也就是个p,幕府又算什么东西? 新川郡被神保长职打了这么多年,当地武家早已身心疲弊。如今椎名家督跑路,剩下的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不管心里服不服,明面上肯定要跪下,不然全家死光光。幕府的招牌只是给了她们一个台阶,可以跪得好看一点,显得不那么狼狈。 说名分,有用。就因为日本人看重礼仪,讲究公仪。换而言之,太虚伪。 即便如此,也架不住这些人不要脸啊。当初义银在尾张,名分够足吧? 织田信长还不是一边拉他上床,一边准备吞了斯波家最后的一千五百石料所。真是草你的儿子,吞你的地盘,还是为了你好。 武家,呵,讲究人,懂感恩。 斯波义银从不对这些武家的节操抱有一丝幻想,所谓名分的遮羞布,只能建立在强大的实力之上。 这次他来越中,就是要借助春夏农闲,彻底摆平北陆道的隐患。神保长职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脑子清醒别反水就行。 义银看向那个面生的姬武士,问道。 “这位是?” 畠山义纲与那人一起伏地鞠躬,畠山义纲介绍道。 “这位是我的家臣,名为饭川光诚。其听闻御台所驾临,从松波城赶来觐见。” “见过御台所,您安好。” 义银点点头,若有所思。 松波城是能登半岛延伸到顶端的城池,c形半岛的海岸线转角处。 此城对外监控海运线,对内掣肘半岛中部的诸武家,是能登国内仅次于七尾城的战略要地。 义银这次召集能登武家前来觐见,为能登乱局斡旋,选择会面的地点是射水郡高冈城。 而此人却是径直来到富山城,由畠山义纲带来觐见,可见关系密切。 看来畠山义纲之前在越后时,并没有说谎。能登国内的确还有忠于能登畠山家的武家,松波城还在能登畠山家手中。 义银笑了笑,说道。 “不必多礼。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若是人人都能忠心侍奉主君,这天下又怎么会乱成现在这样。” 诸姬纷纷称颂御台所英明,说着我等一定忠心幕府的p话。 这种话义银早听腻了,他看向饭川光诚,此姬四肢修长,双目清澈有光,外形气质相当不错,貌似文武双全。 他想了想问道。 “我记得能登国的守护代是饭川家?” 饭川光诚鞠躬回话。 “嗨!御台所目光千里,饭川家曾经担任过能登守护代。” “曾经?” 义银看了眼畠山义纲,见她苦笑不语,心中明了。 自能登畠山家丢了家中大权,畠山七人众就以合议形式把持能登国内事务。饭川家如果忠心主家,丢了守护代也不奇怪。 他问道。 “饭川姬如今在松波城做事?” “现领松波城代一职。” 义银满意点头。 饭川光诚盘踞松波城,在能登武家的身后盯着,外有越中逼近的上杉神保联军威吓。他对这次斡旋成功,又多了一分信心。 回头看向神保长职,似乎冷落了这边,笑道。 “神保殿下,你我也是好久不见了。” 神保长职伏地行礼,笑着回答。 “御台所风采更甚去年。” 义银看她,相貌还是去年的相貌,但额头隐隐起了波纹,面色有点蜡黄,过得似乎不太舒心。 “神保殿下倒是沧桑了些许,这一年辛苦了。” “谢御台所关怀。” 闲话几句,义银说道。 “新川郡平定,叛逆椎名康胤不见所踪,虽然遗憾,但终究算完成了你的心愿。 这次我借高冈城会见能登武家,又要给你添麻烦了。” 义银微微欠身,神保长职不敢受礼,避开之后鞠躬回礼。 “不敢当,能为御台所效力,乃是我的福分。 高冈城已经准备妥当,据说已经有能登来人从庄川入河口,抵达城中等候御台所召见。 另外关于椎名康胤,我刚才得到消息,她现在砺波郡的一向宗寺领。” 义银微微皱眉,越中一向宗还不死心?她们庇护椎名康胤是什么意思?想要和上杉神保联军硬刚? 神保长职见他不语,又说。 “御台所,我本不该质疑您的决断,但高冈城其实并不安全。 这些年射水郡被越中一向宗渗透,郡内中部的山田川沿岸都被胜兴寺化为安养寺领,阻断了我家通往能登的路上通道。 这次要不是利用水路,能登武家也来不了高冈城参见您。” 神保长职说得义愤填膺,看似为斯波义银担忧。义银却是心中警觉,这位神保家督貌似又想利用自己。 义银不想和一向宗增加太多矛盾,新川郡那边的寺院被毁是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但如果可以,他不想正面与越中一向宗作战,与能登的加贺一向宗,冲突也是能避就避。 宗教的逻辑与世俗不同,有时候为了信仰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又难以用利益交换平息,非常麻烦。 越中四郡。 西面砺波郡属于一向宗,东面新川郡本是椎名家领地。而中部的射水,妇负两郡是神保家的传统领地。 神保家在神保长职之前,曾经家业败落,她是依靠这些忠于神保家的地方武家才得以复兴家业。 义银扫了一眼神保长职身边的小岛职镇,见她眼巴巴看着自己,就知道这事扎手。 虽然出阵之前,义银就防着神保长职利用自己,让神保上杉两家把新川郡划分清楚,以免日后多事。 谁知道这家伙还是摆了自己一道,依然想利用自己与越中一向宗起摩擦,夺回被一向宗侵蚀的土地。 义银沉思半晌,回答。 “神保殿下威名远播,我也有几分薄面,只要高冈城有军势驻扎,相信越中一向宗不会来找不痛快。 不过神保殿下的担心还是有道理的,我会写信给上杉殿下,请她派一支军势前往庄川上游的日宫城,警惕砺波郡越境出兵。 那么日宫城方面,还请神保殿下放开城防,让上杉军势暂时驻防,可好?” 义银当然不会被神保长职当棒槌使。 神保长职说担心越中一向宗越境威胁义银安全,她们甚至包庇椎名康胤意图不轨,所以我们先干越中一向宗吧! 义银回避她的意愿,装傻充愣。 你说有危险,就多派点人在高冈城保护我哈。上游日宫城是监督砺波郡的边境重镇,我让上杉辉虎派人看住那里,以免一向宗攻击。 其实义银是害怕神保长职派人从日宫城出击,挑衅越中一向宗,勾引她们攻过来。 为了把义银和越后大军拖下水,帮自己削弱越中一向宗,这事神保长职真干得出来。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六章撬动能登国 见义银不动声色,严防死堵,神保长职心中暗叹一声。 没法利用强大的越后大军打击越中一向宗,自己日后有的麻烦了。好在新川郡已经平定,可以安心向西,应对一向宗威胁。 既然义银不接茬,那神保长职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恶了御台所对自己的感官。 有些事,大家心里明白是互相挖坑,相互防范。但面上还是主客尽欢颜,气氛很热烈。 义银不想再谈一向宗之事。 新川郡寺院已毁,消息传到石山本愿寺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虽然他感觉免不了与北陆道的一向宗冲突,但还心存挽回的希望。 所以,这时候决不能被神保长职当枪使,莫名其妙和越中一向宗开战。 他转移话题,对饭川光诚柔声道。 “饭川姬刚才从能登过来,现在能登国内情况如何? 各方武家对我这次斡旋如何看待?她们是否有意和睦? 还请饭川姬教我。” 饭川光诚鞠躬,连声不敢。 “臣下惶恐,哪有什么可以教您的,愿为御台所补缺一二。 错漏之处,还请御台所海涵。” 义银笑道。 “但说无妨。” “嗨! 自从家督被驱逐出国,游佐家便以抗击加贺一向宗为名,赶走温井家势力,占据了七尾城。 长家的穴水城就在七尾湾北部,已经与游佐家结盟对抗侵入能登的加贺一向宗。 对于引入加贺一向宗,温井家内部也有很大争议。引狼入室之举,不得人心。 松波城武家始终站在家督这边,七尾城一带世代效忠畠山能登家的地方武家也是心向家督的。” 义银听着沉思。 能登四郡,南方的羽咋郡连接能登,几乎被加贺一向宗一口吞下。鹿岛郡就是七尾城所在,如今被游佐家占据。 南两郡是能登最富饶的平原带和港湾区,一向宗与当地武家谁都不可能退让,对抗激烈。 北方的凤至郡,是半岛丘陵地带。西面是轮岛地区,东面是七尾湾上部的穴水城。 轮岛处于河原田川的出海口,能登半岛丘陵众多,外侧大多是乱石悬崖,轮岛地区是少有的平原地区。 而长家的穴水城一带,是小又川流入七尾湾的河口,和轮岛具有一样的地理优势。 这两个地区是能登半岛丘陵带中少有的河川平原,又有海贸港口连通。温井家与长家就是借这两地之利,壮大成为能登畠山家重臣。 而能登半岛最远端的玖洲郡,是由能登畠山家筑造的松波城控制,饭川光诚为首的当地武家坚持站在家督这边。 各方相互牵制,都无法彻底掌控能登国,导致现在的能登内部混乱不堪。 义银想了想,问道。 “基层武家对能登的混乱局面,如何看待?” 饭川光诚鞠躬道。 “非常愤怒,不满。对御台所出面斡旋之事,皆是翘首以盼。 去年,家督将北陆道商路开通,用七尾港的低价货物分润能登武家,这政策受到各地武家拥护。 温井总贞曾经想要通过七人众合议,将七尾港的控制权从七尾城剥离,归于家臣团管理。 如今七尾港封闭,一向宗入侵,各地武家苦不堪言。” 义银听着点头,看向畠山义纲。看来她杀人也不是没有道理,温井总贞的做法的确有问题。 家臣团已经以七人众合议拿走了家政大权,还要把手伸进家督居城范围,是非常令人忌讳的行为。 但温井总贞估计也是没办法,因为她穷。 北陆道商路去年运输了堺港三成进入关东的货物,从堺港出发的价值预估三十万贯,抵达越后已经涨到百万贯。 不说沿途的京都,近江商人动心,跟随商队出货。单谈这百万贯货物,只要七尾港分到少许,就够畠山义纲收买人心支用。 能登国多是丘陵,石高只有二十一万,折合铜钱也不过十万贯出头。武家能通过地税田赋盘剥到手的最多五六万贯。 七尾港如果有数万贯货物分流下船,通过商贸进入能登,加贺,越中甚至飞驒这四国市场,畠山义纲能赚到盆满钵满。 她都不用刻意送钱,只需要在七尾港关税或者售价方面抬抬手松松口,能登这些穷b武家就能笑死。 她们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温井总贞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家督收买人心,迟早夺回家中大权?别人死不死不知道,带头篡权的温井家肯定没有好下场。 于是,温井总贞不得不逼迫,畠山义纲也不会坐以待毙,结果闹成现在这个局面。 温井总贞被杀,畠山义纲被逐,能登武家依靠七尾港发财的大好局面一朝被毁。谁能满意? 更不提加贺一向宗侵入能登,占据了南方的产粮区,当地武家利益受到严重损害,更加愤怒。 义银说道。 “温井家内部是否已经感觉到了不妥,所以才会起了争执? 你是否可以通过松波城出兵,威慑轮岛地区,逼迫温井家放弃对加贺一向宗的支持?” 加贺一向宗能顺利进入能登,当地肯定要有带路党帮忙。 不然以地方武家排外的强度,即便有能登信众呼应,加贺一向宗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迅速占据了大片平原。 义银希望能把温井家拉到自己这边来。 只要妥善处理了畠山义纲与温井家的问题,整个能登武家就可以名义上团结在畠山义纲旗下,对抗入侵的加贺一向宗。 加贺石高三十五万,虽然比能登高出三分之一还多,但武家可比一向宗能打多了。 义银以上杉神保两家联军威慑的是能登武家,逼迫她们达成政治妥协,全力驱逐加贺一向宗。 而对于加贺一向宗,义银是能免则免。尽量不走向正面对抗,避免与其身后的石山本愿寺发生冲突。 如果能做到这个局面,以能登对抗加贺。义银只需要躲在背后指使,回旋余地就大多了。 饭川光诚仔细思索他的建议后,摇头道。 “松波城很难威胁到轮岛地区。 玖洲郡崎山城在松波城沿海以南,其城主三宅家督长盛是现任温井家督续宗之女,过继给了三宅家继承家业。 三宅家是温井家最重要的盟友,有她家在侧翼,松波城很难对轮岛地区出兵威慑。” 义银想了想问道。 “三宅长盛赞同温井家现在的策略吗?一向宗入侵对三宅家威胁大吗?” “三宅家的崎山城在玖洲郡梶川河口一带,有参与七尾港的七尾湾商贸圈,分货牟利。能登内乱,她家损失很大。 温井总贞死后,其女温井续宗继位。她勾结加贺一向宗的策略,在家中不得人心。她的女儿温井景隆,三宅长盛都对此不满。 但温井家把持畠山能登家的家政大权,这次游佐家借助内乱,拿下了七尾城,对温井家很不利。 她家没有退路,一旦失势,只怕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即便知道不妥,也只能咬牙强撑。” 正文 第七百八十七章祖辈的恩泽 义银看了眼饭川光诚,此人思路清晰,分析时局情报得力,一定下了不少功夫,是个厉害人物。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有此人辅佐,畠山义纲运气不差。 义银很理解温井家的处境,她家害怕被逆袭的畠山义纲清洗掉,更害怕作为对手的游佐家上位。 如今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和加贺一向宗合作,求一条活路。 他看向畠山义纲,说道。 “畠山殿下,温井家似有悔意。” 畠山义纲明白义银的想法,于是坦然说道。 “这次能登乱局,温井家引狼入室负有责任。 我与温井家的冲突,是我处置失当,擅杀重臣也有责任。 双方都有过失,希望御台所能对温井家网开一面,以和为贵。” 畠山义纲这话很有水平,给足了义银面子。饭川光诚目带喜悦,神保长职君臣两人也高看她一眼。 懂事的人不死于非命,义银笑着回答。 “乱世之中,谁都不容易,难免会做错事。 得饶人处且饶人,畠山殿下的胸襟令我钦佩,那我就与温井家谈一谈吧。 但是,幕府御下尊卑有序。即便温井家被杀了家督,心存委屈,也不该对您这位能登守护做出僭越之事。 我希望温井家能体会我的好意,幕府守护的威严不容轻辱,温井家必须有所改变。” 即便畠山义纲松口,斯波义银也不可能真就开个好条件,把温井家拉过来了事。 畠山义纲上道,温井家必须一样上道,这才公平。义银代表幕府主持公道,最怕就是处置不公。 什么是公平?上下有别就是公平,帮亲贵不帮庶贱就是公平。 能登畠山家是畠山分家,血统家格远远高于温井家。杀了你家的人你可以哭,但不能还手啊! 既然温井家内部不和,那么就抓住这点分化,逼她家低头。畠山义纲的面子要维护住,温井家必须服软,这就是幕府的公正处置。 温井家如果团结一心,还有些扎手。但她家自己都后悔闹事,那肯定要好好教育一下,替畠山义纲挽回颜面。 义银问道。 “这次高冈城斡旋,温井家来人是谁?” 畠山义纲笑着说道。 “温井景隆。” 她此时是心花怒放,御台所英明,做事就是公道。 畠山义纲一直在琢磨这位斯波谦信公。刚才言辞退让,反而赚到义银好感,真是个好糊弄的仁君。 这种打仗不会输,做人又厚道的金大腿,她是铁了心抱紧。 只要这次能拿回七尾城,继续把持七尾港的商贸利益。畠山义纲一定会维持好北陆道商路,不再挑衅能登武家,急吼吼夺回大权。 她算是看透了。紧跟这位御台所的步伐,他不会让自己人吃亏的,能登畠山家未来可期。 底下人对他的揣摩,义银并不知晓,他只是习惯性用利益捆绑。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天下的蛋糕没分完,就还没到内卷的时候。做人慷慨一点,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他想了想,又问饭川光诚。 “能登游佐家现在家督是谁?她家与长家的联盟稳固吗? 我如果向她讨还七尾城给畠山殿下,会不会遇到阻力?” 饭川光诚说道。 “游佐家督续光在七人众合议时被温井总贞击败,曾流落出国。 后来得到河内游佐家相助,又有加贺松根城的一揆众支持,才得以回国。 游佐家是畠山家谱代重臣,分支遍布各国畠山领地,威望不低。 这次温井家引一向宗入侵,游佐续光登高一呼,得到彷徨失措的鹿岛郡武家支持。驱逐温井家势力,拿下了七尾城。 长家与游佐续光关系并不密切,只是七尾城一旦沦陷,鹿岛郡失手。一向宗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七尾湾北部的穴水城。 长家与游佐家联手,是唇亡齿寒的无奈之举。” 义银听明白了,游佐家的实力早就在内斗的时候被打散了。如今就是依靠家名的号召力与地方武家对一向宗的恐惧,在支配七尾城。 那事情就好办了。 只要畠山义纲能有力量保护鹿岛郡武家,驱逐一向宗,她们必然投效畠山能登家督。 游佐家的牌子,能比畠山家耀眼吗?游佐家作为畠山谱代重臣,也很难撕破脸对畠山义纲做什么。 畠山家的领地,多有游佐家辅佐。即便当初河内的游佐信教夺取南河内之地,也要先把弑母的污水泼到畠山高政身上,才能成事。 可即便如此,缓过气来的幕府,还是由斯波义银出面。硬是四面合围,胁迫游佐信教吐出畠山宗家的直领,还给畠山高政。 在北陆道,越中游佐家担任越中三守护代之一,可惜地盘被越中一向宗吞没,家业消亡。 能登游佐家能混到今天,离不开能登畠山家的顾拂。游佐续光就算心里再不乐意,面对代表幕府斡旋的斯波义银,也只能让步。 义银很满意饭川光诚的解答。 他对于能登国内现在的局面,终于有了一个全面的认识,情况比他想象得好得多。 能登内部群雌并起,尚无一家独大。能登畠山家多年统治,还有余泽恩惠在。 只要没人能全面压制能登国,只要当地武家还认能登畠山家这块招牌,事情就好办了。 义银指着饭川光诚,对畠山义纲诚恳说道。 “这位是大才,畠山殿下一定要好好重用,不辜负忠臣良将一片心意。” 畠山义纲低头鞠躬,嗨了一声。饭川光诚连声不敢,一起伏地表示感谢。 义银笑而不语。 他对各家的心态与处境,大概有了了解,问道。 “这次来高冈城的各家代表,除了温井景隆,还有谁?” 畠山义纲鞠躬回答。 “各家回信来报,游佐续光派来了女儿游佐能光,长家家督长续连派来了女儿长连龙。” 义银抬了抬眉毛,说道。 “各家都是继承人嫡女?” “嗨!” 义银玩味得看着畠山义纲,能登畠山家治理地方多年。能登各家都不愿意真正撕破脸,背离主家。 家督出面就没有了回旋余地,不太方便。但继承人来参见御台所,已经很说明态度。 畠山义纲有祖宗恩泽护身,的确好命。 正文 第七百八十八章金山动人心 能登畠山家气数未尽,余泽尚存,子孙有福。 有了底气的斯波义银,笑着对畠山义纲说道。 “畠山殿下,那么你我就去高冈城见见她们。如若各家真有诚意,是能登的福气。” 畠山义纲恭谨道。 “全凭御台所吩咐。” 她心里清楚,各家必然会选择妥协。能登局势崩乱,其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对谁都没有好处。 即便是引入加贺一向宗的温井家,也只是在事变之后,急于扳回局面所做的失智之举,俗称狗急跳墙。 长家,三宅家等地方武家莫名其妙躺枪。七尾港的好处源源不断,眼看今年比起去年,大家碗里又要多几块肉,封港之后p都没了。 谁特么想闹事啊!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份上,已经是一地鸡毛。 各家都不想再这样下去,就算是偷鸡成功的游佐家,其实力也挡不住加贺一向宗的兵锋,死守七尾城迟早要完。 既然大家都熬不下去,此时出现的斯波义银就是所有人仰慕的幕府天使。他给能登各方架起下台的梯子,谁会拒绝? 畠山义纲知道自己改变不了能登畠山家的政治形态,七人众合议依然会左右家政大权,她的权力还是会被限制在七尾城。 温井家要撑住温井总贞死后的家业,别让家破人亡,她家需要的只是一个强有力人物给予的保证。 游佐续光有了这次出面硬刚加贺一向宗的威望,必然成为家中第一重臣。但她实力不足,更多还是依靠家族名望。 长家,三宅家这些地方武家,只希望战乱平息,七尾港早点开通,大家好继续安心赚钱。 斯波义银是所有人结束纷乱的希望,加贺一向宗入侵成了所有人的麻烦,斡旋的时机刚刚好。 畠山义纲暗叹一声,要牢记这次的教训,暂时还需忍耐。 这次的过错被能登畠山家多年的福泽抵消,但她心里清楚,家业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一次冲击。 下一次,她必须慎之又慎,确保能夺回大权再下手。能登武家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重返能登。 ——— 斯波义银在富山城陪神保长职与畠山义纲勾心斗角,看似恭顺的两人心中各有小算盘,他只能装糊涂与她们周旋。 越中能登的问题一日不解决,越后大军就一日不能展开关东攻略,南下关东平原与北条家针锋。 只要神保家,能登畠山家能安稳下来,给义银争取几年太平光景,他就谢天谢地了。 武家纷乱多用刀枪解决,看似恭顺的外表下,都是贪婪的丑态。 他不指望神保长职稳固地盘后,不垂涎越中一向宗的寺领。也不指望畠山义纲安静当个七尾城主,没有重整家业的野心。 但你们两个混蛋至少给我几年时间喘口气,把关东那边搞一搞,再回来管你们这些个破事啊! 义银在富山城头疼,宫崎城的上杉辉虎本阵,她也在烦恼。 直江景纲见上杉辉虎面色不善,出言劝道。 “殿下,柿崎大人也是出于公心。” 上杉辉虎看了她一眼,把手中通报的信函丢在案上,说道。 “公心?p个公心! 她要真有公心,就去占鱼津城了。为什么要拿金山城?” 直江景纲无言以对。 这次越后大军出动,主要是依靠直江津海运输送军需。所谓商路,在战时就是最迅捷的补给路线。 直江津有直江兼续看着,关东侍所一方虽然没有出兵,但大熊朝秀与石田三成一系奉行众,还是给予全力支持。 富山湾沿途河流众多,大军沿海岸前进,沿途的海岸河口很方便补充军需。 黑部川以东的土地归属越后,大军还要下乡扫荡,威逼地方武家臣服。 等跨过黑部川,根据协议,沿途就是神保家的地盘。大军埋头向前,沿海的军需不断就行。 可偏偏这时候,先锋的柿崎景家出了幺蛾子。她竟然驱逐神保家守军,占领了金山城。 神保家的姬武士也不明所以,为了不起冲突,主动回避,但这件事肯定已经传回富山城。 一想到斯波义银还在前面和神保长职扯皮,自己却控制不住军势,让他为难。上杉辉虎只觉得面上发烧,丢脸丢到家了! 柿崎景家传回的理由是深入越中,需要给后方军势一个落脚的后勤兵站,所以才占据金山城。 可上杉辉虎与直江景纲都明白,她就是在放p。 角川防线,是椎名家防御神保长职攻略的主要依靠。 角川以东的鱼津城靠海,角川入山的金山城,以及东面不远处片贝川上游山脉一侧的天神山城。 这三城保护着角川上游立山中的松仓城,依托河川与山脉,防御体系完整,挡了神保长职好几年。 但越后大军从东面而来,这个防御体系对上杉辉虎没什么威胁。根据两家协议,黑部川以西应该全部属于神保家领地。 这次出兵有斯波义银牵头,神保长职反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真的反咬越后大军一口,然后准备面对一向宗与上杉辉虎的夹击吗? 更何况,撕毁协议的她彻底得罪斯波义银,恶了幕府,还怎么在守护体系内混呢? 神保家复兴再起,依靠的就是地方武家对守护体系的惯性效忠。地方武家需要她去抵抗一向宗蚕食,而不是攻击自己的盟友。 她要是敢这么干,小岛职镇为首的家臣团肯定要与她翻脸。利益相关,就算是主君也不能忍。 况且,如果是为了后勤兵站需要,柿崎景家应该去占据靠海的鱼津城,而不是靠山的金山城。 上杉辉虎冷冷一笑,说道。 “松仓金山。” 直江景纲苦笑道。 “也许,柿崎大人有自己的为难之处。” 上杉辉虎摇摇头,说道。 “我知道此事未必是她愿意做的,但她是先锋大将,这锅只能她来背,算她倒霉。” 立山之下有松仓金山,是越中最大的金矿,这次的事肯定是有人眼红金子。 柿崎景家是上杉辉虎座下第一勇将,她头脑清楚,做不出这种傻事,多半是替人受过。 正文 第七百八十九章加贺大军来 柿崎景家所部是上杉辉虎的直属备队,南征北战功劳不小。上杉辉虎又是个护短性子,这些人被庇护得桀骜骄纵。 只要她们打仗不怕死,平时闹点小毛病,上杉辉虎从来都是擦完p股,既往不咎。 所以,这次上杉家与神保家的协议,也被她们给无视了。 灿灿的金子迷住了双眼,利欲智昏之下,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主君。大军擅自拿下金山城,准备霸占金矿,真是混账至极。 柿崎景家才智不低,未必愿意,但她在军中是身不由己。 备队的主体是上越高田平原的武家众,骨干是长尾一门众,这些人都是上杉辉虎统治的根基,柿崎景家真特么没办法。 她捏着鼻子写了个兵站的理由,送给后方的上杉辉虎,估计也是一脑门子冷汗。 直江景纲看着上杉辉虎一脸冷漠,心里不断倒吸冷气,这些混账真是找死。 因为斯波义银识得大体,处处退让保持团结,上杉辉虎对上杉家臣团的贪婪失智早已忍无可忍。 这些混蛋这次如果能顺利过关,直江景纲把自己脑袋拧下来给她们当球踢。 越后大军深入越中作战,上杉神保两家协议是最重要的保证。没有神保家的配合,大军在外怎么保证自己的后方安全? 金山城被占的消息传回富山城,肯定要给神保长职一个交代。不然就是上杉辉虎打斯波义银的脸面,让他这个幕府牵头人难堪。 上杉辉虎会抽斯波义银耳光吗?她把自己的脸抽肿了,也不可能动斯波义银丝毫! 所以,柿崎景家要倒霉了,理由都是现成的,整肃军纪。 果然,上杉辉虎厉声道。 “命令柿崎景家带军势立即离开金山城,在角川西岸驻扎,等候我的本阵。 立即!马上!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拖延,立斩不赦! 命令斋藤朝信所部为先锋,继续前进,直抵富山城下。不允许再有占据地方的事情发生,不然就切腹谢罪吧!” 上杉辉虎一拳砸在案牍上,碰的一声,砸掉一角桌案。 “告诉柿崎景家,不要心存侥幸,让我为难。 多年君臣情义,我不想杀她。” 座下执笔匆匆写完,递上给上杉辉虎画押,之后送出信件。 上杉辉虎看向直江景纲,说道。 “直江大人,军中后勤你安排一下,然后替我快马去一次富山城,向神保殿下致歉。 我保证这类事不会再发生,之后等我本阵抵达富山城,再当面向她道歉。” 上杉辉虎铁了心要收拾一下自己的嫡系,但她肯放低姿态对神保长职致歉,主要还是不想让斯波义银难堪。 直江景纲伏地接令,但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开口说道。 “殿下,富山城传来讯息。 御台所请您派遣一支军势,前往日宫城驻扎,以保护高冈城侧翼,以防越中一向宗骚扰。” 上杉辉虎面上点头,心中却是疑惑。 射水妇负两郡是神保家的传统领地,神保长职要是连高冈城都护不住,她还能和越中一向宗对峙这么多年? 上杉辉虎心念一动,嘴角带出一丝嘲讽。斯波义银这是防着神保长职动手脚,放一向宗来捣乱,引导越后大军帮她削弱越中一向宗。 上杉辉虎知道,斯波义银一直不想与北陆道一向宗冲突。即便冲突也是在背后支持别人去打,自己最好别露面。 大家各有计算,相互防一手也是正常。 她笑着说道。 “既然御台所发话,那么就派。。” 上杉辉虎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眉头一紧。这事本应该派嫡系人马前往,才能万无一失。 但柿崎景家闹事,她要好好教训一下各部嫡系。即便是改为先锋的斋藤朝信,到了富山城也要训示一番。 上杉辉虎想了想,说道。 “命令山本寺定长所部,前往日宫城驻扎。命令河田长亲所部渡过神通川,驻守五福山,策应日宫城守军。 我写封信,递去飞驒国交给江马姬,请她出兵飞驒越中两国边境,呼应我军。” 上杉辉虎最后还是没有派遣嫡系人马,但她心系斯波义银,多做了几番布置。 山本寺家是旧守护旁支,在上杉辉虎继承山内上杉家之后,正式向她靠拢,与上杉家臣团各方关系并不亲近。 而河田长亲是上杉辉虎上洛时候,在近江收下的侧近。她所部的吉江资坚,鯵坂长实等姬武士都是近江武家,与越后各家联系甚少。 这两支人马不受家臣团牵连,这次上杉辉虎整顿军纪,锅砸不到她们身上,正好派出来做事。 而飞驒国的江马辉盛是江马家督,与上杉辉虎交好。江马家虽然动员力只有几千石,但地理位置优越。 飞驒山脉分离越中飞驒两国,山势险峻,山中多依靠山路河谷通行。神通川与庄川作为越中国中部最大的河川,与飞驒国都有通行。 有江马家在飞驒国边境装腔作势,也能牵制越中一向宗的目光。 上杉辉虎再想了一下,自觉万无一失,笑着说道。 “就这么办吧。富山城之行,劳烦直江大人了。” 直江景纲连声不敢,鞠躬告辞。 ——— 正当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各自应付内外麻烦,加贺越中两国边境的俱利伽罗峠,加贺一揆众倾巢而出。 为首的一揆众首领,杉浦玄任目光远眺。 “派人联系各地寺院,越中为我们准备好的粮草军备到位没有? 如果补给充足,大军直接穿越瑞泉寺领,往庄川方向前进。” “嗨!” 在她身边,越中总大将下间赖照留在加贺的中介役,女儿下间仲孝笑道。 “衫浦大人请放心,越中寺领已经准备好了大军过境所需,您按计划前行即可。” 衫浦玄任微微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她是亲近大宗,支持尾山御坊的一揆众首领。 这次带兵倾巢而出,连同后续的坊官尼兵,加贺至少会出兵三四万人,人吃马嚼可不是小数目。 越中方面一拍胸脯说没问题,让她走瑞泉寺领,攻击神保家旧领的妇负郡。 而下间赖照带领越中一向宗主力,盘踞射水郡的安养寺御坊,准备呼应配合。 南北一起进攻,的确是先发制人的好办法。但把全军几万人的给养托付给别人,衫浦玄任终究是不放心。 正文 第七百九十章各自有计算 加贺一向宗的实力远高于越中一向宗,但这次七里赖周却是把后勤负担丢给了下间赖照,因为加贺国如今情况的确不怎么好。 加贺四郡,南加贺的江沼,能美两郡自顾不暇。 江沼郡是大圣寺所在地,当地寺院与一揆众被越前的朝仓宗滴公打得溃败,至今是一团烂泥。 能美郡的一揆众也不敢离开,占据大圣寺川的朝仓大野众得陇望蜀,可是盯着她们的地盘流口水。 这次出兵,南加贺倾向于小宗的一揆众一个没来。七里赖周一刀砍死了镐木赖信,还让她背了丢失大圣寺川的黑锅。 虽然七里赖周得以解脱,但也彻底失去了南加贺一揆众的信任。 小宗丢了根基大圣寺,一揆众死了老大,这让南加贺众怎么再相信七里赖周这位加贺总大将? 七里赖周如今能指挥的只有北加贺石川,河北两郡的尼兵与一揆众,她也是有苦说不出。 加贺国河北郡连接能登国羽咋郡,七里赖周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年拿下了羽咋郡这一富庶之地。 地盘有了,但物资消耗很大,一揆众对于转向去越中作战,也是不理解。能登软柿子不捏,去越中硬刚上杉神保联军?脑子有毛病? 战略大局是七里赖周,下间赖照等大佬的大局,下面的一揆众只关心钱粮,土地,男人。 地头地侍野武士虽然是一向宗的军事核心,但她们的信仰是最薄弱的,加入一向宗的目的就不纯。 七里赖周要求她们去越中作战已经不容易,再想要她们出钱粮?别做梦了! 所以,她才要求下间赖照,以越中一向宗寺领负责这次出兵的后勤消耗。 军事对抗,是为了达成政治目的。政治分歧,是出于经济问题。 衫浦玄任不想来,但既然来了,她最关心的就是大军后勤不能出事。钱粮她不出,但大军的给养要充足,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一向宗的军势平庸,一直是用人海战术弥补。大量信众以宗教狂热跟随,武器装备甚至不如武家军势的农兵。 顺风仗还能打,一旦受挫溃败,往往死伤惨重,战损数字骇人听闻。 情报有说,上杉军势这次出兵大概三十支备队,约六千人,那些可都是战兵。 神保家如今拿下新川郡,领地石高至少有二十多万,常规能动员四千余战兵。真逼急了,发动农兵作战,还能再拉出六七千人。 加贺一向宗三四万军势入越中,越中一向宗也能动员二万余人参战。 别看五六万人多,真打起来,未必干得过上杉神保那一万战兵。所以,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商讨的计划是突袭,先下手为强。 越中的上杉神保联军刚才拿下椎名家领地,还在分利,尚未回头注意到越中一向宗寺领的情况。 趁此良机,南北两面一起出击攻入妇负,射水两郡神保旧领。一板砖砸晕神保家,最好能直接拿下富山城。 衫浦玄任便是南线的前锋主力,下间仲孝被派来协调地方,她们的任务就是第一时间拿下日宫城,攻下吴羽丘陵。 ——— 斯波义银不知道上杉辉虎军中出了事故,更不知道一向宗准备先发制人,他满脑子还在计算如何规避与北陆道一向宗的正面冲突。 此时,他正携同畠山义纲与饭川光诚先行,有小岛职镇陪同渡过神通川,庄川,前往高冈城与能登武家会面。 随行侍奉的是同心众三十姬,笔头蒲生氏乡,还有一个小拖油瓶,这次是甩不掉了。 义银曾安抚虎松,以后去哪里都带着她。区区小姓竟然敢出言不逊,要求随军出行! 义银当然是。。答应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不是迫不得已,义银也不想上战场。虽然有外挂护体,但他依然会受伤会流血,关了杀戮模式还是会死。 川中岛合战已经证明了他的虚弱,即便是几个落武士狩的山民,都差点弄死落单的他。 随着地位高涨,义银渐渐没有了上阵的需要,麾下武家也不希望他上阵杀敌。 比起主君上阵那点士气加成,义银死在战场对斯波家的打击是毁灭性的,这买卖太亏。 这次越中出阵,主力是上杉神保联军,义银主要负责外交方面的协调,没有上阵的需要。带小姓出来也无所谓,顺便哄小丫头开心。 虎松这些天心情很好,服侍义银分外殷勤。再加上从小学习武艺,骑马随军不拖后腿,蒲生氏乡对她感官也不错。 山田川与庄川在出海口几乎并行,两处河口不远,几近交汇。 延伸至上游,山田川向西,庄川向南。两条河流相夹的冲积平原上,高冈城屹立在此。 山田川出海口以西与二上山之间,是胜兴寺所在。庄川延伸到上游分割砺波郡与妇负郡,是越中一向宗与神保家的实控边界。 作为神保家阻挡越中一向宗的第一线。北方两川之间的高冈城,南方庄川以西,吴羽丘陵以北的日宫城,挡住了身后神保旧领。 这两个点一旦失手,越中一向宗就突破了庄川一线,身后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腹地。 这时再想阻拦下冲势,只有在神通川再组防线,也就到了富山城,新川郡边界。 而神保长职想利用斯波义银削弱越中一向宗,就是要拿回安养寺领占据的山田川出海口地区。 如果能把越中一向宗赶出山田川下游,神保长职就可以依靠向西延伸的石动山系丘陵带,压制山田川沿岸,把越中一向宗往南赶。 越中一向宗将被锁在砺波郡内,对神保旧领的威胁也会降到最低。 一路走来,义银对神保长职的想法已经思索清楚,但他绝不可能照着她的想法去做。 与越中一向宗保持和睦,利用能登武家驱逐加贺一向宗,才是义银极力争取的战略目标。 他的战略目的是北陆道和睦,尽力维护越中能登武家的前提下,不与一向宗撕破脸,陷入泥潭。 斯波义银要是被神保长职拉进坑,一时绝脱不了身,更别想展开关东攻略。 他不会再帮神保长职扩大领地,助她拿下新川郡,已经足够维持双方的盟友关系。 这次来到高冈城,最重要的是与能登武家达成共识。 希望能登武家以自己的力量驱逐加贺一向宗,让斯波义银一方清清白白别沾血腥,与石山本愿寺才好交涉罢战。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一章温井家狡辩 小岛职镇是神保家旧领派武家领袖,这次神保长职授予她全权,陪同御台所的高冈城之行。 她动员了高冈城周遭领地军势,监控山田川方向的一向宗安养寺领,小心照看御台所的安全。 斯波义银进入高冈城后,暂住城内居馆。还未坐稳,他便问起。 “能登各家都有谁到了?” 小岛职镇鞠躬回答。 “御台所,最先到的是温井景隆,其次是游佐能光。 长连龙已经到了庄川,上岸后正在往这边赶路。” 义银点点头,对身边的畠山义纲说道。 “畠山殿下,游佐家是您麾下重臣。此次一向宗入侵,她家坚贞不屈,号召能登武家抵御一向一揆。 您是否该去抚慰忠臣,也替我表示一下幕府的赞赏。” 畠山义纲点点头,笑道。 “御台所所言极是,不可寒了忠臣之心,那我就先告辞了。” 她向小岛职镇询问游佐能光住处,然后带着饭川光诚离开。 义银默默看着她离开。 游佐家实力是各家之中最弱的,能占据七尾城是依靠能登畠山家重臣的招牌,抵抗一向一揆的武家大义。 如今能登畠山家督依靠斯波义银支持,意图回归能登国,游佐家的回旋余地最小。 要么低头跪下,继续扮演好她家的重臣角色,在能登之后的政治格局中占据一个好位子。 要么继续死抱着七尾城不放,在能登武家向斯波义银支持的正牌统治者靠拢后,孤军奋战,下场难料。 有斯波义银这个后盾在,畠山义纲面对游佐能光,占据大义和实力两项,对方服软的可能性很大。 义银不再想这事,转头对小岛职镇笑道。 “小岛大人,我想先见一见温井景隆。” “嗨!请御台所稍候,我这就召她前来觐见。” 小岛职镇鞠躬退出房间,房内只剩下蒲生氏乡与虎松在。义银闭上眼,侧卧在靠枕上,身旁的虎松小心给他揉着太阳穴。 蒲生氏乡伏地鞠躬道。 “殿下,我去外面看一下驻防之事。” 义银甩甩手,示意她去忙吧。蒲生氏乡再次鞠躬后,轻声碎步离开。 过了不久,外间传来敲门声,义银睁开眼。 “进来。” 门外同心众左右分开拉门,小岛职镇带着一姬武士,恭谨上前鞠躬行礼。 “御台所,我将人带来了。” 身边姬武士伏地叩首,说道。 “温井景隆见过御台所,您安好。” 义银打量了一下这位温井家的继承人,年纪二十出头,面色发白,看似有些紧张。 他心中不禁一笑。 温井家占据的轮岛地区,从海路而来距离最远,但她却是第一个抵达高冈城的能登武家,有点意思呀。 他柔声道。 “远道而来,辛苦了。” “臣下不敢。幕府有召,要为能登乱局做主。我等地方武家欣喜若狂,御台所才是辛苦。” 义银淡然道。 “温井续宗怎么样了?” “家母身体康健。。” 义银打断道。 “我不是问她身体如何,我是问她想好没有? 是铁了心随加贺一向宗作乱,自绝于能登武家,自绝于幕府。 还是有心悔改,愿意弃暗投明,重新开始。” 温井景隆骇然,她没想到斯波义银如此直接,一时愣在当场。额头噌噌渗出汗水,沿着鼻梁额角往下滴。 她喏喏想要开口,却紧张得张不开嘴,唯恐说错话,为自家引来滔天大祸。 义银指着她说道。 “你很好。 我以幕府名义,号召能登各家来见。轮岛最远,你却是第一个到的,这点我很满意。 幕府不会辜负有心的臣子,畠山殿下这次做事鲁莽,但这不是你家勾结一向宗作乱的理由。 如若我不来,你家迟早有灭族之祸,知道为什么吗?” 温井景隆咽了口唾沫,伏地叩首。 “请御台所训示。” 义银掰着手指数道。 “其一,勾结一向一揆,挑战武家公仪。你家站到了天下武家的对立面,还想有什么好下场?” 温井景隆悲愤道。 “御台所明鉴,畠山殿下将我祖母骗入七尾城。以商讨国政家务之名,诱而杀之,此举骇人听闻。 家臣团评议也是武家惯例,畠山殿下所作所为,罔顾公仪!” 义银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温井景隆,不管是不是演技,她的确抓住畠山义纲的错处。 虽然温井总贞以七人众合议,篡夺了能登畠山家的家政大权,但她还算是在游戏规则里玩。 武家大名与家臣团的关系,本就是相互成全,相互制约的。家名之下的武家集团,利益属于全体家臣。 家督是她们利益的代言人,如果做得不好,家臣团也会利用评议等方式架空家督,这是武家制度发展到现在的一个矛盾点。 下克上的起始,一般都是从家督失去家政大权开始,所以畠山义纲的恐惧是有道理的。 但温井总贞一直在游戏规则里面玩,她利用家臣团评议拿走权力,并无造反的明证。 畠山义纲杀她,反倒是违反了游戏规则。家臣团不能容忍家督这么破坏规则,被驱逐也是活该。 温井景隆抓住这点攻击畠山义纲失德,没有半点问题,但也是一种诡辩。 义银看着温井景隆说道。 “你不必激动,我并没有说畠山殿下无错,我只是问你温井家为何要勾结一向宗作乱!” 温井景隆身体一震,低下头无言以对。 畠山义纲不顾游戏规则,杀人夺权,温井家当然可以反击。如果是勾结他国武家入侵,能登武家也不至于反应如此激烈。 可她家勾结一向宗,发动一向一揆,情况就不一样,这直接突破了底线。 畠山义纲违反游戏规则,顶多是出局。而温井家的做法更过分,几乎是自绝于武家。 一向宗是能勾结的吗?寺院的不输不入特权已经和武家天下有冲突。一向一揆暴戾想要建立地上佛国,更是武家忌惮的存在。 寺领与武领之争,突破了武家公仪的底线,温井家比起畠山义纲做得更过分。 但温井家也没办法,能登半岛连接的只有加贺与越中两国,除了一向宗就是神保家。 能登畠山家为畠山宗家仲裁越中三守护代,已经有很多年。畠山义纲与神保家关系不错,更有七尾港的北陆道商路利益捆绑。 神保长职不会与温井家联手,驱逐畠山义纲的。温井家只有与一向宗联手,才能掀翻能登的政治桌面。 温井家必须掀桌,因为温井总贞一死,不管畠山义纲与家臣团的博弈是胜是败,温井家都是输家。 所以,她家才会冒险勾结一向宗,走到今天这一步。虽然愚蠢,但也无奈。 见温井景隆说不出话,义银又掰起手指数二。 “其二,幕府有守护,武家有公仪。 畠山殿下即将回返能登国,那么温井家准备怎么做?还想联合一向宗杀她为温井总贞报仇? 你等莫非忘了六代将军故事,温井家想求灭族就请自便吧。”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二章一个小交易 温井景隆一愣,讪讪难言。义银所言所语,始终围绕着她家勾结一向宗说事。看似逼迫,又像劝说。 温井家跟着一向宗混,到底有什么好处? 第一,能登被一向一揆搞乱,当地武家憎恶温井家,以后怎么继续在这片混? 第二,就算一向宗势大,能登武家敢怒不敢言。畠山义纲回到能登国内,你家又能咋样? 义银说的六代将军故事,是指当初六代将军足利义政。这位足利将军为了集权,做出诸多强压的举动。 包括贸易上重新夺回堪合权,宗教上惩治天台宗,军事上与关东开战,政治上暗杀守护大名,包括四职之一的一色家督都难逃一死。 就这么个让人头皮发麻的粗暴将军,因为把手伸进四职之一的赤松家继承问题,被忍无可忍的赤松家督满佑杀害。 赤松家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身为三管四职之一的高家格武家,嫡支被幕府讨灭。 虽然之后幕府允许支脉继承赤松家,恢复家名,但家业已经大不如前。 赤松家的播磨,备前,美作三国守护被幕府夺回,连自己起家的播磨国都控制不住。分支亲族三十六家各行其是,掣肘主家施政。 畠山义纲这次的事再混蛋,能比六代将军更混蛋?温井家再委屈,能有赤松家更委屈? 赤松家身为幕府四职之一的高门贵胄,都落得如此下场。温井家怎么着?觉得自己的家底,比起赤松家昌盛时期如何? 武家尊卑有序,尊就是贵,卑就是贱。要么你家刀枪锐利,幕府拿你没办法,要么就得低头认栽。 温井景隆硬是挤不出一句狠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斯波义银这话就是明着欺负温井家。 你家地位低,活该被欺负,死了家督也是白死。别谈什么公平,幕府就是这么办事的。畠山义纲杀你家督可以,你敢还手试试? 幕府实力不行了,但斯波义银来撑腰。畠山义纲背靠幕府的守护体系,讲起这套尊卑有序,温井家还真拿她没办法。 如果强行杀人,就是送人口实,家破人亡就在眼前。所以,温井家报不了仇。 既然报不了仇,那还与一向宗勾结啥?那些尼姑能给温井家什么好处? 回归守护体系才是正途,原谅畠山义纲,做好臣子的本分,才能维护家业。 温井景隆一脸憋屈,义银看火候到位,再过可真就要鱼死网破。他打完一棍子,开始给甜枣。 “畠山殿下做事的确不稳重,这次事出有因,也不全怪你温井家。 能登畠山家多年兴旺,正是各家同心协力,温井家也是有功的。” 温井景隆一听话意有变,眼圈一红,抹着眼泪哽咽道。 “御台所英明,我温井家对主家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这次家母昏了头,与一向一揆勾连,也是因为害怕才做错了事。”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前些天对畠山殿下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句话也送给你。 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能登国是武家的能登国,不允许一向一揆乱了地方平安,这是底线。 温井家如果愿意回头,我给你一个保证,温井家地位不失。” 温井景隆眼中厉光一闪,一时都忘了哭泣,急问道。 “御台所,此话当真?” 义银扫了她一眼,说道。 “我以御剑敕令为能登乱局斡旋,岂能信口雌黄。” “臣下该死,只是太过欣喜,难以置信,并无冒犯之意。” 义银说道。 “无规矩不成方圆。 畠山殿下坏了规矩,被驱逐出国,现已幡然悔悟。她这次回国不会大动干戈,家中以前如何,以后也是如何。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只要温井家肯认错,我就为你家出面说情,相信畠山殿下也会给我这个面子。” 义银这话说的明白。 七人众合议会继续延续下去,温井家的地位还在,不受清算。 畠山义纲能回归,全靠斯波义银扶持,怎么敢违背他的意思,这事稳了。 温井景隆伏地叩首,当即表态。 “御台所仁慈,我温井家感激不尽。您的命令,我家无不遵从。” 温井总贞死了,温井家勾结一向宗作乱却没能获取优势,反而落得一地鸡毛。温井家内部对此也是恐惧多于期盼,早已后悔。 如今有斯波义银做保,幕府背书。 她家能继续担任能登畠山家重臣,还是七人众合议之一。畠山义纲没有大权在握,温井家的安全也有保证。 这时候再不服软,莫不是脑袋有毛病,斯波义银开出的条件已经宽容到了极点。 温井景隆千恩万谢,斯波义银却是问道。 “听闻温井续宗与母亲感情深厚,不知道她是否能为了能登太平,放下私人的仇恨。” 温井景隆再愿意,她也不是家督,义银需要一个有效的保证。 温井景隆低头说道。 “其实有一事,刚才不便提及。 家母因为祖母突然过世,哀伤过度,似有出家之意,我与妹妹三宅长盛皆是苦劝。 但如果母亲心意已决,定要入道修行,我等也只好全了孝道。” 义银哦了一声,问道。 “温井续宗真要出家,你能做主?” 义银这是问她,能不能保证不出问题。温井景隆面色不自然,但还是说道。 “温井家与三宅家不愿与幕府为敌,御台所天恩浩荡,我等懂得感恩。” 义银满意点头,看来温井续宗多半真要出家了,这样也好。 他调侃道。 “莫不是入道一向宗?” 温井景隆却不敢放松,谄媚道。 “绝对不会! 听闻御台所入道真言宗,想来母亲也是心驰神往,愿与御台所共悟一道。” 义银看着她面上堆满了笑意,忽然有些厌恶,不论是自己还是她。武家政治,真是令人恶心。 他抬头望着房梁,说道。 “我有些乏了,具体等长家的人到了,召开评议再谈。” 小岛职镇与温井景隆伏地告退,轻步离去。 义银望着她们拘谨的背影,叹了口气,对身边虎松说道。 “我是不是很肮脏?” 虎松萝莉脸大眼睛,认真看着他,奶声奶气说道。 “御台所义理傍身,仁义礼信,乃是天下皆知的仁义之主,乱世明君。” 义银勉强笑了笑,面色寂寥,轻轻吐出两个字。 “狗p。”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三章日宫城失守 乱世把人变成了鬼,一番道貌岸然的对话,温井家督续宗被女儿卖得干干净净。 政治需要立场,温井家勾结一向宗成了罪状,就必须有人出来承担这份罪责。 权责对等,出了事,家督就是背锅侠。温井续宗勾结一向宗,意图保住温井家在能登国内的权力,可惜她失败了。 游佐家,长家,支持畠山义纲的饭川光诚都没有屈服。如今义银代表幕府入局,这条路已经走死,温井家必须想办法脱身脱罪。 政治上的失败,不可能说一句对不起就算了。即便斯波义银愿意说话,保证温井家安全,但她家还得有所表示,换取能登武家谅解。 所以,温井续宗要出家。 出家只是一个说辞,温井景隆敢如此表态,必须保证万无一失。不然就是戏弄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后果更严重。 所以,简单一句出家,后面是温井家内部的一次清洗。亲近温井续宗的,赞成勾结一向宗的家臣,都留不得。 温井景隆与三宅长盛两姐妹串联,估计来之前,家臣团也有默许。相信这会儿,温井景隆已经派人回去,通知妹妹督办此事。 义银在轻描淡写中,又造成一家母女相残的惨事,心里面有点膈应。他这两年做的事,放在前世,够枪毙五百回。 可回头想想,玩武家政治的哪个干净?真干净还能有活路? 自嘲一笑,义银摸摸虎松的小脑袋,闭眼休息,不再去想这些。 ——— 当义银在高冈城接见能登武家之时,妇负郡内一支败兵正在向东退却。 庄川上游是飞驒高地,飞驒山脉在越中国的山势向北降低,最后以飞驒高地连接吴羽丘陵。 吴羽丘陵向东向北,皆是平原地带,只有东北方向的五福山有些丘陵。河田长亲奉上杉辉虎之命,正带本部军势驻扎此地。 败兵退到山下,为首的姬武士急吼吼入内来见河田长亲。 “不好了!河田大人,一向宗打过来了!” 河田长亲大惊失色,来人正是被上杉辉虎派去驻守日宫城的山本寺定长。 “怎么回事?说清楚些!” 山本寺定长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我刚才进入日宫城不到半日,还没安排好驻防就受到突袭。仓促之下,只能带兵向后撤退。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向宗的军势。” 河田长亲急道。 “是瑞泉寺尼兵,还是胜兴寺尼兵,又或者是哪里的一揆众? 她们从哪里来的?南边的增山城怎么样了?” 日宫城在吴羽丘陵以北,而增山城在丘陵西面,正对着庄川河岸。对岸要跨河向东进攻,增山城首当其冲。 山本寺定长低头道。 “我也不清楚。我军深入妇负郡,周遭地理并不熟悉。 突遭一向宗袭击,她们人数众多,我难以抵挡,赶紧后撤回来报信。” 河田长亲勃然大怒,真是个混账。 上杉辉虎派遣她们前来,就是为了保护高冈城的御台所侧翼。 高冈城在庄川下游以西,吴羽丘陵在庄川上游以东。日宫城在前,五福山在后,几处遥相呼应。 如今,山本寺定长稀里糊涂败下阵来,退兵数十里。对方要是占据庄川一线,断了御台所后路,谁来负责! 山本寺定长就这么稀里糊涂得逃回来,把河田长亲弄得不知道怎么办。 不了解敌情,自然无法判断对方的意图。是越界骚扰,还是全面进攻?她怎么应对呢? 河田长亲再也坐不住,她起身瞪了山本寺定长一眼,却是骂不出话来。 山本寺家属于旧守护旁支,在越后的地位很特殊,上杉辉虎对她家都要高看一眼。 河田长亲只是上杉辉虎上洛在近江收下的家臣,在侧近众奉公了一年,刚有机会出来独当一面。 她既不想与山本寺定长交恶,也没资格申饬这位山本寺家督。 呼吸几下,她稍微冷静下来,问道。 “高冈城那边,山本寺大人有派人去通报军情吗?” 山本寺定长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但河田长亲没有半点给水的意思,反而句句逼问。 她也知道自己这次败退得太过窝囊,但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满。 “我撤回来的时候,派长女孝长带几人快马去了高冈城,通报御台所。” 河田长亲这才稍稍安心,山本寺定长还不算傻到家。她要是敢埋头跑路,把御台所卖在前方,谁都救不了她。 河田长亲沉思半晌,说道。 “山本寺大人,我们应当立即派人去后方通报殿下。 然后你我集结兵力,返回日宫城,趁一向宗立足未稳,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山本寺定长愣了一下,迟疑道。 “这。。不如通报给殿下,请她来决断。你我守在五福山,也好接应高冈城的御台所撤退。” 河田长亲摇摇头,说道。 “不行。 对方突袭日宫城,必然是有备而来,高冈城已经不安全了。 如果御台所因此受惊,你我难辞其咎,殿下杀了我们的心都有。 我们必须攻击日宫城,不求攻陷,至少抓几个知情人。知道这支一向宗军势从哪里来,她们这次攻过来有什么目的。 她们必然想不到败退的军势会杀个回马枪,即便有心北上堵住高冈城后路,也会被我们吸引回来,为御台所争取时间。 山本寺大人,如果御台所出事,你丢失日宫城之过,只怕很难过关。” 山本寺定长面色阴阳不定,河田长亲看不起她,却是不得不劝。 河田长亲出仕上杉辉虎,好不容易借助上杉辉虎整顿军纪,抢到机会领军出阵,她可不愿意被山本寺定长连累受罚。 但她兵力不足,只能拉着山本寺定长一起干。为此,只好先用后果的严重性吓唬她。 斯波义银是什么人?上杉辉虎的心上人!如果山本寺定长丢失日宫城,导致高冈城的斯波义银遇险,上杉辉虎能饶了她? 山本寺家再特殊,上杉辉虎也会翻脸。河田长亲也会被拖累,从近江出仕熬到现在的资历全部作废,说不准再无出头之日。 所以,她们必须回头,杀个回马枪。把对方的底细探一探,也给高冈城争取一点时间,才好对上杉辉虎有个交代。 正文 第七百九十四章迫近的危机 山本寺定长不是蠢人,之前退兵是被一向宗的突袭弄懵了。只想到自己孤军深入妇负郡,赶紧后撤与友军呼应。 可河田长亲这么一说,她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山本寺家是旧守护分支,在越后的处境本就尴尬,说起来算是前朝余孽。上杉辉虎为了团结越后,才给了特殊待遇,安抚旧臣一派。 要是一向宗乱兵攻击高冈城,惊扰了御台所,上杉辉虎可算是找到理由,把她们这一支清理干净。 山本寺定长头上冒汗,一咬牙说道。 “多亏河田大人提醒,我这就整军,与您杀回日宫城去。 我会令二女胜长带人去富山城报信,让殿下好早做准备。等你我探明敌情,再回来与殿下通报。” 河田长亲被她气得都笑了。 山本寺家作为前朝余孽,混了这么久没被弄死,的确有些手段。 山本寺定长派长女去通报御台所,派次女去通报上杉辉虎,自己跟着河田长亲出战。 战死了是尽忠,活下来功过相抵,要是探明了敌情还有功劳。反正山本寺家继承人都跑了,也不怕后继无人,怎么也不吃亏。 河田长亲懒得和她再计算这些小心思,她对麾下吉江资坚,鯵坂长实说道。 “整军出战。” “嗨!” 近江系武家是上杉辉虎上洛收来的家臣,这几个都是家中旁支,在近江没机会出头。遇上越后之主,便毛遂自荐来越后拼个前程。 这次上杉辉虎整治亲信,给了她们表现的机会。此时不尽力奉公,一辈子都混不出名堂。三姬雌心勃勃,这一仗要打得漂漂亮亮。 河田长亲看了一眼山本寺定长,对方会意,说道。 “河田大人给我半天时间,我麾下军势未乱,只需少许时间休息,即可一起出兵。” 河田长亲微微鞠躬,说道。 “山本寺大人费心,我会让人准备好粮草营地,请安心修整。” 等她出幕,河田长亲悄悄对身边鯵坂长实说道。 “你亲自带一支精锐旗本,快马赶去高冈城。 告诉御台所,山本寺定长失城退兵,是我劝她回头。两军汇合一处,立即杀回日宫城。 还请御台所早做决断,我等军势不足,争取不了多少时间。 你不用回来了,一定要保护好御台所,听到没有!” “嗨!” 鯵坂长实明白河田长亲的意思,快步走出幕布。 好人不能都让山本寺定长给做了,河田长亲这边也要表明态度。 山本寺定长派两女回报,必定对两位殿下倒苦水,说无奈,以减轻失城的罪过。 河田长亲被她坑了一把,如今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打一场没把握的硬仗,岂能让她如愿逃责,御台所那边也要通报自己的声音。 是我河田长亲把逃跑的山本寺定长拉住,杀一向宗一个回马枪。 不管成败如何,我对御台所之心可昭日月,御台所一定要记得我的忠诚啊! 只要鯵坂长实保护好斯波义银,日后到了上杉辉虎面前,她才好和山本寺定长扯皮,不落下风。 ——— 高冈城的斯波义银还不知道南面已经出事,他与能登武家的交流非常顺利。 温井景隆代表温井家愿意悔改,连夜派人回去通知三宅长盛,温井家估计已经开始内部清洗。 畠山义纲去见了游佐能光,双方谈得很愉快。游佐续光当初与温井总贞掰腕子,失败后被踢出能登国,能登游佐家早已败落。 要不是河内游佐家帮衬,游佐续光又与一些加贺的一揆众首领交好,根本没机会回来。 这次游佐续光抓住机会,利用鹿岛郡武家对一向一揆的恐惧,驱逐温井家势力,拿下七尾城。 但这只是一次成功的赌博,她家的实力无法对抗加贺一向宗,也不能真正掌控七尾城,处境其实相当危险。 如今畠山义纲有斯波义银支持,携幕府大义重归能登,要返回七尾城,谁都没理由拒绝。 游佐续光需要的是一个承诺,用七尾城交换足够利益,以重振能登游佐家,畠山义纲也愿意给她。 畠山义纲答应了斯波义银,能登内部的政治格局不变,那么七人众合议制度还要继续保留。 为了防止温井家再次坐大,畠山义纲也需要扶持游佐家上位,与温井家争锋。 畠山义纲拿回七尾城,控制七尾港。北陆道商路源源不断的商利,就能让她慢慢积攒实力。 七人众合议只要不像之前温井总贞那般一人独大,对畠山义纲未来夺回家业就非常有利。 她不但要扶持游佐家,也要支持长家与饭川家,最好群雌并立,谁都压不倒谁。 只等时机成熟,畠山义纲再次出手,能登畠山家即可在她手中恢复权势。 能登游佐家要求不高,畠山义纲也愿意给,双方的见面当然就融洽,谈得很好。 翌日,长连龙到了高冈城,义银私下先会了她一面。 义银见到此姬也是一懵,她是风尘仆仆,灰头土脸就来参见了。混到义银这地位,觐见多少要讲究一些,不然就是失礼。 义银摸不准她的想法,试探问道。 “远来辛苦了,这一身风尘,赶得很急吧?” 长连龙伏地叩首,起身说道。 “可不是嘛!听说其他人都到了,真是急死我了。 温井景隆在轮岛那么远都比我快,这不显得我没有忠孝之心嘛! 刚进城就赶紧来见您了,怕您误会。我和母亲接到您的信,召集家臣团商量了一下就让我出门,真没耽搁时间。” 义银被她一串串的车轱辘话冲得又愣了一下,仔细打量她。 长连龙长得一张阔脸,五官端正,看着温和又憨厚。嘴唇饱满,眉眼大开,见义银望她,裂嘴一笑,一口大白牙闪得人眼花。 义银忍不住翘起嘴角,这人长得正经,说话也直,给人的感官不错,像是实在人。憨气重又不失颜值,英气勃发是个飒爽的少女。 义银心里想笑,嘴上调侃道。 “如此说来,是她们抢跑咯?” 长连龙一拍大腿,说道。 “御台所英明,可不是这样嘛! 特别是温井景隆那家伙,要是心不虚,跑这么快干嘛!” 义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看似憨憨可真不傻,也会卖汰人。 正文 第七百九十五章斡旋一场戏 义银这一笑,媚态万千,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看得长连龙愣在当场,眼睛直勾勾不会动了。 身边侍奉的虎松见她两眼发光,喉间吞咽,顿时小脸一皱,奶声奶气斥道。 “大胆!” 长连龙被她呵斥惊醒,赶紧伏地叩首。 “臣下失仪!” 话是如此说,心肝儿却是碰碰跳得慌,天底下竟有如此美人,勾人心魂,一笑倾城也不过如此。 义银伸手制止还要申饬她的虎松,摇头道。 “没事,此人有点意思。” 义银也知道自己这毛病,怪不得长连龙。 魅力值十五,谁能挡得住?他笑起来,石女都要被炸通了谷道。河流穿峡谷,飞瀑挂洞前。 真要计较,义银以后只好不笑不走路。一笑一颦勾人魂,全是钓鱼执法,活得累不累嘛。无奈之下,只能允许别人失神,失礼。 义银笑道。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说别人心思重,赶路急。你自己呢?风尘仆仆做给我看,就是真诚以待?” 长连龙呼吸几下,稳住心神,这才鞠躬回话。 “御台所明鉴,我长家一向安分守己。这次能登大乱,我家也是促手不及。有好日子过,谁愿意乱。 御台所出面为能登太平,我家当然真心支持。我来时母亲说了,我家以幕府唯命是从,以御台所马首是瞻。” 义银点点头,长家如此选择,并不令人意外。 长家占据的穴水城,在七尾湾北部。虽然位置不如七尾港好,但也承接一部分七尾港货物的分销。 去年北陆道商路大开,她家承接堺港货物,从穴水城上岸转销凤至郡,乃至整个能登北方。 比实力,长家不是温井家对手,在七人众合议中也是中规中矩。所以她家野心不大,就是安心赚钱坐大家业。 谁想到祸从天降,畠山义纲与温井总贞掀翻台面,能登畠山家这饭桌不给吃饭了。 加贺一向宗入侵,七尾城首当其冲,其次就是整个七尾湾沿海。 在长家看来,温井家脑子有病,勾连一向一揆闹得能登大乱。她家只好与游佐续光联手,对抗入侵的一向宗。 但加贺一向宗实力雄厚,长久来看,散成一地的能登武家无法形成合力,不会是其对手。长家也是心急火燎,要找出路。 斯波义银的插手,对她家而言是天降甘露。畠山义纲回归,长家支持。七尾港重开,北陆道商路继续,更是强烈支持。 她家是在北陆道商路中吃到肉的既得利益者,当然要站斯波义银这边。这一句马首是瞻,确实是长连龙的心里话。 义银笑了笑说道。 “长家有心了。” 能登各方太配合,义银反而用不上长家的殷勤。温井景隆和三宅长盛连老母都卖了,游佐续光实力不足,饭川光诚忠心可嘉。 各家都已经谈妥,长续连派女儿来向斯波义银表忠心,其实就是拼上能登政治拼图上的最后一块。 既然大家都闹累了,闹烦了,私下也全沟通好了,那明天就走一个过场。 义银发个话,大家鼓个掌,热热闹闹把畠山义纲迎回去,这事就算完了。哪还需要长家献什么殷勤?真用不上了。 至于加贺一向宗,一向一揆没有了内应,不可能是同仇敌忾的能登武家对手。 加贺国石高确实多出能登三分之一,但只要能登各家团结,尼兵一揆众,是打不过武家的。 义银对长连龙笑道。 “我有些乏了,明天评议时候再说吧。” 长连龙心中失望。 她来时,母亲曾说过,希望她与御台所搞好关系,穴水城日后也能通过七尾港多弄点货物。 但御台所显然用不上她,长家没什么利用价值,自然换不来好处。长连龙虽然不愿,但也知道事不可为,干脆伏地告退。 义银看着她离开,心情相当不错,能登之事成了! 他把身边虎松的小脑袋拉过来,开心得将她的头发搓乱。接着抱着她的小脸,在脸颊上狠狠亲了一下,哈哈大笑。 “大功告成!” 虎松挣扎开,逃到一边。狠搓自己被义银亲过的脸蛋,面上红得快滴出血来。双目中透出一阵委屈,可又似乎有些迷茫与依恋。 义银不好意思得摸摸头,他刚才太兴奋了,似乎得意忘形吓到了孩子。摆摆手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自顾自想事情,不去看虎松。 新川郡的椎名家被拔除,神保家可以专心抵御西面的越中一向宗。能登各家愿意迎回畠山义纲,七尾港再次开通只是时间问题。 越后大军这次出阵越中的战略目标,几乎全部完成。现在就等石山本愿寺对新川郡寺院被毁的反应,希望能达成合适的利益交换。 如果顺利,越后大军入夏就能抽身而去,转向关东平原的攻略事宜。 义银怎么能不兴奋呢?这次越中出阵真是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 翌日,斯波义银正式召开评议,为能登国守护畠山义纲被驱逐一事,仲裁是非。 与会的除了斯波义银,畠山义纲,还有受召前来的饭川光诚,温井景隆,游佐能光,长连龙。 会上,斯波义银代表幕府谴责温井家擅动刀兵,驱逐守护,导致国内不宁,一向一揆借机攻略能登的罪过。 他绝口不提温井家勾结一向宗的行为,其他人也似乎忘记了这件事。 畠山义纲出面求情,为诱杀温井总贞一事,罪己悔悟。温井景隆泪眼婆娑,君臣相对痛哭流涕,皆称有罪。 两人诚挚的君臣情谊,感动了在座的能登武家,也感动了斯波义银。 他叹了口气,说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若是能登畠山家内部不乱,何至于惹来加贺一向宗窥探。如今能登大乱,百姓惨遭兵灾,何其无辜。 此乃人祸也!” 畠山义纲抹着眼泪,哽咽道。 “千错万错,都是臣下的错。 我玷污祖辈荣光,辜负幕府重托,无颜再担这能登守护之职。” 温井景隆大惊失色,鞠躬道。 “不可!能登不可一日无殿下啊! 能登乱局,非殿下不可定太平。我等武家盼殿下如久旱求甘露,稚女望慈父。 殿下!能登缺不得您主持大局,您不能弃我等于不顾啊!” 说到此时,她不禁伏地痛哭。周遭几人,左右对了一眼,都跟着叩请畠山义纲回归能登。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六章打乱的战略 义银在上首冷眼旁观,待看到长连龙跟着干嚎装哭,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长家的继承人的确有意思,讨人喜欢,看似憨憨又透出几分实诚人的狡诈。实在归实在,从来不吃亏。 就在义银忍笑的功夫,畠山义纲已经感动得牵起温井景隆的手,正式宣告她与温井家的和解。 见周遭几人蠢蠢欲动,义银不禁莞尔。接下来是她们表演的时候,等一个个表演完,能登畠山家的新政治格局也就组合完成。 四方势力同心协力,畠山义纲回归七尾城,重开七尾港,全力驱逐加贺一向宗之事,就走上正轨。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义银恼怒喊道。 “怎么回事!” 他为能登乱局斡旋,是最要紧不过的战略目标。早就知会过外面,若无要事,不准打扰。 这时候有人来搅局,他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一颗心吊起来,难免感到暴躁。 拉门左右分开,蒲生氏乡面色阴沉,身后是小岛职镇彷徨煞白的脸,还有一兜胴俱全的姬武士,狼狈跟在后面。 三人步入室内,对斯波义银伏地叩首。 蒲生氏乡沉声道。 “御台所,日宫城有事。” 义银瞳孔一缩。 “出了什么事?” 蒲生氏乡看向身后那面生的姬武士,那人鞠躬说道。 “御台所在上,上杉殿下命我母亲带兵进驻日宫城。可不到半日,换防还未站稳,便有大量一向宗军势突袭日宫城。 母亲拼死抵抗,却寡不敌众,不得已撤退以保全军力。” 义银盯着她,这姬武士看似眼熟,问道。 “你是山本寺家的那个。。” 义银在御馆评议时见过此人,但一时想不起名字来,那人伏地叩首。 “御台所英明,我正是山本寺孝长。” 义银疑惑大增。 “上杉殿下派你母亲驻防日宫城?山本寺定长?” “嗨!” 义银品出一丝异样。 自己在高冈城斡旋,让上杉辉虎派兵护住侧翼。 以上杉辉虎对自己的看重,肯定要派嫡系精锐前来。怎么是山本寺定长?后方出了什么变故? 他暂时顾不得这个,看向小岛职镇。 “小岛大人,一向宗来袭,你没收到半点风声?” 小岛职镇面色苍白,嘴唇颤抖。 “御台所,请您快些退回富山城。 日宫城被突袭,前方的增山城完全没有消息传来。这次一向宗出兵的数量绝不会少,才能完全阻断后方联系。 庄川上游动手,山田川对岸的安养寺领绝不会毫无动作。我会在高冈城死守待援,为您争取时间。” 小岛职镇生于斯长于斯,对这一带的地形太熟悉了。 日宫城与高冈城是神保旧领的两个支点。 这次一向宗来袭凶猛,庄川上游监控前沿的增山城了无音信,日宫城不到一日就沦陷。一向宗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高冈城。 庄川以东都是平原,到神通川之前无险可守。她守土有责,是走不了了,多半要死在这里。 但御台所必须走,如果让斯波义银落入一向宗之手。神保长职与上杉辉虎,都饶不了她全家。 义银看小岛职镇的模样,心中对神保家的怀疑渐少。这次日宫城的沦陷,不像是神保家的苦肉计。戏演得太过,是没法收场的。 要是上杉辉虎没派兵,神保家演一出一向宗来袭,还好诱使斯波义银与越中一向宗起冲突。 如今上杉辉虎的军势与一向宗正面开战,双方动了刀枪,流了血。如果这是神保家的谋划,两家联盟瞬间就要崩碎,得不偿失。 义银心念一转,多半是一向宗真的杀过来了,顿时火冒三丈。 老子在这里千方百计避免与你等贼尼起冲突,还想着如何跟石山本愿寺保持和睦。你们倒好,特么的冲着我来! 从此刻起,他所有的谋划,布局,全部成了厕纸,擦p股都嫌硬! 身为幕府的代表,佩戴御剑的御台所,他的驻跸之所就是河内源氏嫡流的行在,是足利幕府的脸面。 一向宗不管以什么理由打过来,这次都不能善罢甘休。就算他想不要脸,武家们还要脸呢! 用了幕府的虎皮,摆开了大义的架子,他就已经被堵在了台上。谁拆台就打谁,不打趴下没得谈。 义银扫了眼周遭面色不定的能登武家,忍不住咬牙哼哼。 “特么的,给脸不要脸。。” 一向宗来袭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能登武家都在旁边看着呢,他可怎么下台啊混蛋! 为能登乱局斡旋,本身就是利用守护体系的大义与能登武家不愿继续内乱的巧力,四两拨千斤。 如果义银被一向宗攻击,仓惶逃回富山城保命,在场的能登武家会怎么看待他? 能登乱局要驱逐的就是加贺一向宗,畠山义纲回归能登的关键就是让地方重新太平。七尾港再开,大家一起安心赚北陆道商路的钱! 义银如果在越中被一向宗撵得抱头鼠窜,他还有什么脸代表幕府斡旋,督促能登武家赶走加贺一向宗,这场能登仲裁就成了闹剧。 最麻烦的是他的威望会因此严重受损,几年血战建立起来,战阵无双的金字招牌碎了一地。 义银心里气炸,他知道,自己不能退,也无路可退。草泥马的一向宗,真特么给脸不要脸。 他瞪了一眼颤抖的小岛职镇,骂道。 “怕什么!一向宗打没打来,来了多少人都还没有定数! 武家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几时害怕过尼姑带着的野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这些贼尼能有多大能耐!” 见义银死撑不肯退,小岛职镇脸色发苦。贼尼再不禁打,那也是人数众多。御台所如果在她这里出了事,小岛家全得殉葬。 她出言劝道。 “御台所,非我多嘴,夸大一向宗军力。 这些贼尼妖言惑众,每每出兵都是人山人海。高冈城只是一座两层梯郭平城。即便我军善战,被千人万人包围,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还请御台所快退,我在这里死守,为您争取时间。” 正文 第七百九十七章不得不硬撑 小岛职镇大义凛然,已经有了死志,说话也是真诚直接。 但义银却被堵得心慌,他眼角扫过周遭人等,真想哭。要是能拍拍p股跑路,还跟你废什么话! 他心里赌气发狠。迟早有一天,要找人把这高冈城重修一番,修筑得城高墙厚,谁都打不下来! 义银不想再与小岛职镇置气,转头看向山本寺孝长。 “你母亲呢?她退兵去了哪里?” 山本寺孝长鞠躬回答。 “母亲撤向五福山,联络后方的河田长亲大人,她正驻扎在那里。” 义银一皱眉。 山本寺定长,河田长亲,怎么都是些上杉家臣团里的边缘武家,上杉辉虎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义银瞪了山本寺孝长一眼,骂道。 “混蛋!她退得可真快呀。” 山本寺定长刚才驻防,突遭袭击守不住城池,义银可以理解。 但这家伙既不北上与斯波义银汇合集中兵力,也不进入吴羽丘陵利用山势与一向宗周旋,而是迅速后撤跑回五福山,私心太重。 过了五福山就是神通川,再跑就跑到新川郡去了,把义银晾在前线,她想找死吗? 山本寺孝长伏地叩首,告罪道。 “御台所明鉴,我军深入妇负郡,地理不熟。 母亲也是担心大局,这次回返五福山,与河田长亲大人汇合,是为了接应御台所后撤的安全。” 义银扫了眼山本寺孝长,忽然起身,一脚把她踹翻。 “谁说我要退了!混蛋!” 这家伙与她母亲一样不长眼,义银一肚子火可算是找到了发泄的渠道。 山本寺孝长被踹得懵了,她虽然不知道御台所为何发怒,但还是小心爬回来跪好。 “嗨!请御台所责罚!” 义银懒得看她,对小岛职镇说道。 “小岛大人,替我传书去富山城。 一向宗来袭,人数不明,目的不明,我有意探查清楚敌情,再做打算。 请神保殿下与上杉殿下,迅速整理新川郡地方后,整军西进,准备应付一向宗侵袭。” 他转头再对蒲生氏乡说道。 “同心众整军出战,我要去山田川沿岸看看。” 所有人抬头看他,皆惊呼不可。 畠山义纲出列说道。 “御台所,您是万乘之尊,岂可轻易冒险。” 义银转头看她,说道。 “越中一向宗以山田川分南北,南线瑞泉寺领,北线安养寺领。如今南线一向宗突袭,我要去北线看看。 南方的消息应该还没传到北方,安养寺领如果也要行动,那她们一定在渡河,准备突袭高冈城。 我沿河侦查,遇到渡河的一向宗,便给她们迎头痛击,把她们赶对岸去,先争取几日时间。 若是能抓到活口,也算是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义银说得有理,诸姬沉默。 这次进入越中,越后一方来的是上杉辉虎的轩辕忍众。义银的军同组被派去关东平原,他一时成了聋子瞎子。 这情况很不好,他必须主动出击,查清敌情,才好再做打算。 山田川分割一向宗南北寺领,那是在砺波郡内的中上游。山田川下游出海口一段是在射水郡内,神保家旧领。 安养寺领占了下游北岸一段,如若要攻击高冈城,必然在过河。 一向一揆人数众多,但军势复杂,内部一揆众,尼兵,信众,参差不齐。 如果在过河时候被迎头一击,多半要乱,如果义银能顺利把她们赶下河,也给高冈城一方争取了时间。 最重要的是,义银要保持他的人设。无往不利的足利军神,不打一仗就灰溜溜跑路,以后怎么混! 能登几位武家见义银点兵整军,左右观望,眼神一触分开。 长连龙出列跪在义银面前,鞠躬请战。 “臣请随御台所出战!” 义银看着她的后脑勺,这位长家继承人好快的决断。 畠山义纲反应过来,马上跟着鞠躬。 “臣请随御台所出战!” 随后,饭川光诚,游佐能光,温井景隆一一伏地,请御台所恩准她们跟随出战。 不管这场能登斡旋是否将会虎头蛇尾,现在都不是背离的时候。 一向宗突然来袭,斯波义银猝不及防,能登各家当然心存疑虑。但他关键时刻硬刚上去的举动,又给了各家一点盼头。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随这位御台所去和一向宗照个面,也是全了君臣之义。 之后能登武家会怎么选择,就看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的表现,值不值得大家跟随。 如果义银扛不住压力,无奈跑路,这场斡旋没谈成。各家也对得起幕府,给足了面子。 义银知道自己是骑虎难下,但他对长连龙第一个站出来,还是心存好感。 不管长家是不是有求于他,存有私心。只看长连龙比畠山义纲还果断的表现,以后就值得多给点好处。 狗骨头就那么多,当然是哪条狗尾巴摇得勤快,就多分几根。统治者没那么多好处给人,所以才要强调表率作用。 义银眼角扫了下畠山义纲,自己为这家伙花了多少心血。关键时刻她还心存顾虑,蛇鼠两端,不如一个长连龙果决。 白眼狼。。义银心中难免不舒服,但此时不是计较的时候。 能登武家愿意跟随,但她们来参见,肯定带不了几个人,几家加起来大概只有二三十姬武士。 再加上同心众三十姬,小岛职镇召集城中精锐,应该能凑出百名姬武士,去山田川一游。 义银望望天,离午时还有点时间,对小岛职镇,说道。 “你召集城中精锐姬武士,凑些马匹。我的同心众,能登各家姬武士,每人配备双马。 全军在午时吃饭,午后三刻出发,换马疾行,全速往山田川去。” “嗨!” 小岛职镇鞠躬告退,出去准备。义银笑着拍拍手,对能登武家说道。 “各位回去召集家臣吧,我们午时饭点再聚。” “嗨!” 各人告退,山本寺孝长还跪拜在当场。 义银冷冷说道。 “你也先下去吃饭,随后跟我出战。” “嗨!” 最后,只留下蒲生氏乡与虎松在侧。义银松懈下来,目光复杂看着蒲生氏乡。 同心众已经不是当年的同心众,百战老兵换成了一群半大丫头,都是蒲生氏乡的主意。 正文 第七百九十八章虎松进忠言 义银叹了口气。 蒲生氏乡当时选择一群半大丫头提前元服,进入同心众,他并没有多想。 一来,蒲生氏乡年纪太小。 以为她担心压不住那些百战老兵,这才挑稚女充入同心众,以便驾驭。 二来,在关东的斯波势力来源复杂,选择各家少幼进入同心众侍奉主君,也是拉近双方的关系。 等这些姬武士年长之后,回归各地,能成为义银在地方各家的耳目爪牙。 如今,义银终于明白了她的第三个用意,是防着他上阵开无双! 斯波义银对于斯波家,如同擎天博云柱,架海紫金梁。复兴的斯波家唯有他一人怀有血统家格,没有他,就没有斯波家。 家臣们仰慕他的英武,又惧怕他出阵作战。战场上生死由天,一支游矢就能断送了整个家业,谁能不怕。 蒲生氏乡身为同心众笔头,斯波义银的近卫首领,她当然要想办法规避风险。 义银不自觉瞪了她一眼。这孩子哪里学来的心思,心眼是比马蜂窝还密,都计算到老子头上来了。 若是平日里,义银不上阵也就罢了。可今天,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击,领着一群孩子让她们去死。 他冷声道。 “蒲生氏乡!” “嗨!” “把所有的同心众叫进来!” “嗨!” 蒲生氏乡鞠躬起身,出门召集姬武士去了。 她心中隐隐有些悔意,要是当初重组同心众时候,少点私心,保留部分老兵,如今主君上阵也多几分把握。 主君的冷漠,显然是看透她当初的布置,只怕已经失了信任,战后要靠边站。 她是义银小姓出身,受主君庇护躲开了六角家中倾轧。自从跟随义银,是日夜侍奉,忠心耿耿。 想到主君察觉自己私心作祟,又惶恐这次要误了主君大事,心如刀绞,一时有些失神。 不知不觉,两行泪痕已经划下。蒲生氏乡装作无事,低头顺势擦去。抽了一下鼻子,红着眼睛咬着牙,出去办事。 不一会儿,三十名同心众鱼贯而入,将义银座前塞得满满当当,皆听候主君训示。 义银指了指坐在最前面的蒲生氏乡,说道。 “你上来。” “嗨!” 蒲生氏乡鞠躬后,上前跪候,义银一个耳光打在她的脸上。清脆的一声在鸦雀无声的内室中,响彻房梁。 义银深深吸了口气,三十余姬挤在一屋,萦萦绕绕,满屋生香。 可他想起这些活生生的大萝莉,马上就要吃顿饱饭,陪他去拼命。谁知道那里有多少敌人,又有谁知道她们能活着回来几个。 他一时压不住火气,没有留力,一掌打得蒲生氏乡嘴角流血。片刻,半张脸已经肿了起来。 义银泄了一股子气,看到蒲生氏乡小小的俏脸上肿得吓人,心中也是有点后悔,这孩子还不到十四,自己是否太苛刻了。 但他硬着心肠冷着脸,说道。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有罪,私心作祟。同心众年幼不堪,拖累主君上阵杀敌。” “混蛋!我上阵杀敌,是你们能拖累的吗?我是让你看看她们,看看,她们才多大! 都是半大的孩子,被你拉来当牛做马,还要上阵死战,和那些成人厮杀。 你于心何忍!” 义银说得动情,眼中闪烁着不忍。蒲生氏乡一愣,眼眶泛红,欲言又止。 室内气氛压抑,义银还要说话,在他身侧的虎松却是一口童声清脆。 “御台所错了。” 义银眯了眯眼,扫向身侧的她。 “胆肥了你?这里在议公事,你一个小姓也敢开口胡说八道!” 义银严声厉色,把虎松吓得抖成一团。但她还是抬着头,倔强与义银对视,颤抖着说话。 “我不该插嘴,应当受主君责罚。但主君说得有错,身为臣子,就要谏言以正视听。” “你个小姓,算什么臣子!” “我是御台所救下的!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义银怒极反笑,指着虎松骂道。 “好好好,越来越不听话了。是我太宠你了,是吧? 说,有什么都说完,说完就给我滚!我没你这种小姓!” 虎松红着眼,诤言道。 “自古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姬武士元服出仕奉公恩赏,乃是武家正道! 蒲生大人选各家优秀稚女,她们欣然元服出仕,都为忠君奉公! 这些日子,同心众的大家在蒲生大人的调教下,事情越做越好,本事越来越大,我都看在眼里。 但是御台所呢? 您却是以年纪衡量她们的本事,看不到她们的努力,蒲生大人的良苦用心。 您这样是不对的! 自古二十岁举成人礼,武家十五岁默许元服。但这些岁数都不是定死的,没说稚女不可提前元服出仕,为君分忧。 同心众有效忠主君之心,懂得奉公恩赏的道理,您凭什么认为她们不如那些所谓的成年人! 那些一向一揆的贼尼痴长几岁,就一定打的过蒲生大人她们吗? 殿下,你的话说得不对,寒了忠臣义士之心!” 虎松伏地叩首,再起身看着义银,刚烈道。 “殿下不要我这个小姓,我也不愿意当这个小姓! 我愿元服,为殿下死战!” 义银的气焰在虎松的几句话中,慢慢被打落下来。他偷偷瞅了眼蒲生氏乡,见她低着头,泪珠子已经打湿了眼前的榻榻米。 义银心中苦笑。自己貌似又以前世的价值观在评判这时代的事情。结果被虎松驳得哑口无言,还莫名其妙打了蒲生氏乡一巴掌。 蒲生氏乡的逻辑是担心同心众年幼,不堪作战,辜负主君期望。 斯波义银却是指责她招来一群孩子,伤了死了怎么办?太没人性。他这套想法,放在这时代比圣母还圣母。 不但蒲生氏乡觉得屈辱,身后同心众个个低头不语,也是感到了极大羞辱。 义银苦涩着想。在她们眼里,虎松算不算是主持公道?自己算不算是昏君乱命? 虎松嚷嚷着要元服,义银尴尬得看着她,有点心虚。 “你还不到十岁。。” 虎松抬头,双目如炬。 “御台所,开春了。 我已经十岁了!您答应过我的,以后不论去哪里,都带着我!” 说完,她伏地再叩首,碰的一声砸在榻榻米上,吓了义银一跳。 正文 第七百九十九章井伊家直政 义银心脏一跳,赶紧要拉起她来,看有没有撞伤,却是怎么都拉不动。 他求助得看向蒲生氏乡,讪讪道。 “蒲生姬,刚才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蒲生氏乡赶紧伏地。 “臣下不敢!”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你知道我这性子,外面人都说丈夫之仁嘛,你们这些家臣多担待,我也不是不听劝。” 他说着,蒲生氏乡眼眶更红。 想到自己深受义银关爱庇护,这点委屈主君还要自责,更加无地自容。 “御台所,请您别说了。” 义银点点头,笑道。 “不说了,事情过去了。反正你没错,是我不好。 来帮我劝劝虎松,时间不多了。我们马上还要吃饭出发,没空和这执拗的孩子闹腾。” 蒲生氏乡回头看了眼麾下诸姬,开口说道。 “御台所,非我不愿,只是我觉得虎松这孩子说的有理。 她的武艺不差,又有忠君之心,早点元服也能为御台所早点效力,同心众欢迎她的加入。” 义银一愣,发现三十名同心众都在看着自己,无奈摇头。 特么的,伤到这些姬武士的自尊心了。她们这是知恩图报,老子搭台唱错了戏,虎松这下赚大了。 还没元服,同心众已经欢迎她加入了。老子还没说让他元服呢,更没说让他加入同心众啊! 义银叹了口气。 “好吧。虎松,起来,我答应你了。” 虎松还不动,义银骂道。 “怎么?不信我就算了!” 忽的一声,她整个人冲了起来,差点把正在拉她的义银掀翻。 义银恨恨打了她一下脑袋,对蒲生氏乡说道。 “取我刀来。” “嗨!” 蒲生氏乡自屋边刀架上,取下义银的打刀,双手奉到主君面前。 义银拔出刀鞘上的小柄,宠溺摸摸虎松的头发,看到她撞红得额头直皱眉。 左手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稚嫩的小脸。右手小柄两边各一刮,削去两鬓绒毛。 然后,他用刀割开自己下摆,扯出一条布料,将虎松的头发扎起。 将小柄插回刀鞘,义银笑道。 “等下就要出阵,没空帮你带乌帽子,具体仪式等战后给你补上。 井伊直虎走之前,有帮你想好元服名吗?” 虎松终于元服,还是由自己敬爱的主君主持,已经激动得无以复加。 身边蒲生氏乡看她的眼神更加友善,不单单因为她这次秉公直言,也源于两人都是义银给主持的元服礼,关系更近了一次。 主持元服的长辈给元服的姬武士带上乌帽子,称为乌帽子亲。 乌帽子亲的关系很近,当初六角定赖与足利义辉就是乌帽子亲,两人的关系促成了足利幕府与六角家的蜜月期。 蒲生氏乡与虎松是义银的小姓出身,又都是他给带的乌帽子,关系当然亲昵。 虎松神色一黯,说道。 “父亲曾说过,若是有一天,我在御台所麾下元服出仕,松下还是井伊,让我自己选择。” 义银点点头,知道这是井伊直虎对孩子的一份情谊。虎松之母死后,她生父曾经带他改嫁,有松下虎松的名字。 如果虎松选择松下,就不用承担井伊家这份家名的重任。井伊直虎身为养父,的确怜爱这孩子。 他问道。 “那么你的选择呢?” 虎松目光坚毅,看向斯波义银。 “我选井伊。” 义银叹道。 “出自藤原北家,远江名门六百年,井伊家败落至此,你还想要复兴家业?” 虎松鞠躬道。 “我想试一试,学一学您。” 义银诧异看向虎松,孩子的眼中充满了对他的仰慕和依赖,心头一动。他哑然失笑,这孩子真把自己当成偶像了。 义银心中暗暗决定。你有心,那么我当然会帮你。谁让你这倔强孩子,这么讨人喜欢呢。 义银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说道。 “井伊家通字是直,既然你有一份重整家业的心,那我为你加一个政字。从今日起,你就是井伊直政。” 虎松伏地叩首,说道。 “井伊直政,谢御台所。” 义银抬头,看了眼座下麻麻黑的人头,一群大萝莉也在看他。 一眼眼看过去,各家挑选,蒲生氏乡再挑剔,能留下的皆是文武兼备,相貌出众的十二三岁少女。 义银心中不忍,硬着头皮说道。 “吃食应该准备好了,都下去饱餐一顿吧。 诸姬,武运昌隆。” “嗨!御台所武运昌隆!” 一群姬武士起身出去,义银喊住蒲生氏乡,让井伊直政取药箱。 他亲手为蒲生氏乡敷药,见自己打得红肿,也恼刚才出手太重。 “疼吗?” 蒲生氏乡摇摇头,被义银叫住。 “别动。” 她望着主君为自己轻手轻脚敷药,晶莹的双眼不禁失神。 义银扫了她一眼,柔声道。 “想什么呢?” 蒲生氏乡展颜一笑。 “想着为您战死,也无怨无悔。” 义银翻了个白眼,说道。 “我可不想你死,你们都要活着,好好活下去。” 室内三人一时无语,只有义银轻轻地上药。 ——— 义银这边君臣相得,相互扶持。而另一边,旁人正在对他硬刚一向宗的做法,计算得失。 畠山义纲住处,几名姬武士集合在一起,讨论这次的出击。 畠山义纲叹气道。 “功亏一篑,没想到越中一向宗如此大胆,竟敢骚扰御台所驻跸。 饭川姬,你说我们的出击,能不能击退一向宗骚扰,继续完成这次幕府仲裁。” 饭川光诚皱眉道。 “殿下,御台所这次出击把握很大,如果一向宗真在渡河,这些乌合之众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高冈城在山田川与庄川之间,山田川东西流向,分南北岸。安养寺领的一向宗军势渡河南下,是要围攻高冈城。 可您想一想,为何南线先行发动,不北上配合,反而渡河去了庄川的东岸?” 畠山义纲看着面前的越中地图,猜不透。 “高冈城在庄川以西,瑞泉寺领的南线一向宗军势渡河之举,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饭川光诚指着地图说道。 “如果南线的一向宗军势北上,配合北线的一向宗军势南下,双方集聚高冈城,御台所即便不想退,也不得不退。 一向一揆人数众多,高冈城这点人,死守也守不住。 可南线的一向宗军势却是选择渡过庄川,拿下增山城,日宫城。占据庄川东岸的吴羽丘陵之后,再北上。” 正文 第八百章义纲的领悟 畠山义纲一拍手,说道。 “她们要拿下整个神保旧领。” 饭川光诚点头道。 “不错。 如果南线一向宗直接从庄川西岸北上,袭击高冈城。对岸的神保上杉军势肯定会渡河攻击瑞泉寺领,行围魏救赵之策。 但如果南线一向宗渡河,拿下增山城和日宫城,就占据了飞驒高地,吴羽丘陵的地利。 再从吴羽丘陵迂回,席卷整个中部,也断了高冈城后路。越中国中部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上,怎么阻挡人数众多的一向一揆?” 畠山义纲叹了一声,的确如此。 越中国中部,最大的河流就是庄川与神通川。两者之间的小河流,根本不可能阻挡一向一揆的人海战术。 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借助南部高地丘陵与山间湍急的河流上游,据险守之。这样才能让一向宗军势顾忌侧翼威胁,放慢脚步。 所以,南线一向宗选择先攻陷南方依托山势的城池。这样一来,神保旧领便无险可守。 等拿下吴羽丘陵,军势迂回完成,向北运动。庄川西岸高冈城的御台所就是瓮中之鳖,跑不了了。 高冈城与日宫城,作为射手妇负两郡的重镇。这两城失守,越中一向宗便可以推进到神通川,与富山城的神保长职对峙。 而御台所落入一向宗之手,上杉神保两家必定投鼠忌器。上杉辉虎绝不会允许神保长职妄动,害了斯波义银的性命。 越中一向宗真是好计算! 畠山义纲一拍大腿,说道。 “那我们还出击什么,赶紧劝御台所退吧。趁着一向宗还没来得及断掉后路,退到富山城就安全了。” 饭川光诚面色肃然。 “这一退,御台所是安全了。但您回返能登国的希望,也就被掐灭了。 我都能看出来的事,御台所必然也清楚。他不肯退,这是不愿放弃为您斡旋,重返能登的机会。” 畠山义纲一愣,叹道。 “这次不行,再等时机便是。” 饭川光诚认真看着主君,伏地鞠躬。 “我有一言进谏,请主君恕我冒犯之罪。” 畠山义纲看着她,真诚道。 “我被逐出能登国,如今无权无势。你对我不离不弃,我岂会因为几句直言就怪罪忠臣。 我没那么昏庸,你有话尽管直说。” 饭川光诚起身说道。 “殿下以诚待我,为何不能用在御台所身上? 今日御台所下令出击,您怎么可以迟疑,让长连龙抢了头彩。 为了您重返能登,御台所可是耗费许多力气。知恩图报才是您该有的表态,不能在此时犹豫啊!主君! 如若御台所因此心怀芥蒂,能登畠山家将再无出头之日。” 畠山义纲头上冷汗淋漓,勉强一笑。 “不至于吧?这次三方来人,愿意继续维持七人众合议,能登畠山家历经多年的政治格局还在。” 饭川光诚叹道。 “殿下,能登畠山家的祖宗荣光是表象,各家求的其实是七尾港的北陆道商利! 她们愿意请您回去,是因为御台所只认您一人。只有您坐镇七尾城,七尾港重开才能连上北陆道商路。 不然,即便她们重开了七尾港,只要御台所不肯点头,七尾港还是挤不进北陆道商路里去。 敦贺港到直江津,不是不能直行。即便商船靠岸七尾港,也可以只当修缮补给之地,货物不下船。 北陆道商路的分利协议,是您与御台所定下的。给予越中神保家的底价货,也是您来分配。 能登各家是没办法越过您做事,这才不得不妥协。” 饭川光诚一番直言,让畠山义纲猛地惊醒。 什么能登畠山家统治能登国多年,祖辈的余泽,政治的稳定,都是假的。唯有七尾港卸下的北陆道商路货物,才是各家低头的真相。 去年北陆道商路打开,七尾港的好处源源不绝涌入能登各家,算是过了一个肥年。 可随着畠山义纲杀了温井总贞,温井家应激反应,驱逐畠山义纲,勾结加贺一向宗入侵。 这导致七尾港封港,开春的北陆道商路,能登武家没吃上半口! 金子银子流水一般在家门口淌过,一伸手就能抓到几把。能登武家却是作茧自缚,手都伸不出去。 馋得快哭了! 这时候想到能登畠山家坐镇多年的恩泽了?这时候想起尊重主君了?这时候要请畠山义纲回去了? 早干嘛去了! 温井家,长家,游佐家只是武家集团的代表,她们坐在火山口上,底下是对现状极其不满的能登武家。 是这三家求着畠山义纲回去坐镇七尾城吗?不是。 是能登武家们逼着这三家,求御台所把七尾港重新连入北陆道商路,大家才好继续吃肉! 名分是假的,各家求稳也是假的。武家在意名分吗?武家在意稳定吗?哪年没有下克上!哪年不打仗啊! 能登畠山家的招牌,只是能登各家迎主君回去的遮羞布。她们真正要的是好处,是斯波义银手中北陆道商路的货物。 只有北陆道商路重开,她们才能稳住底下的武家们。而迎回畠山义纲,重组七人众合议,是她们维护权势的政治架构,亦是私心。 畠山义纲脑海中千回万转,终于感到后怕。长连龙这混蛋看似憨厚,其实最精,她抢先了! 畠山义纲看着饭川光诚,已经两眼泪汪汪。 “我现在该怎么办?” 饭川光诚目光坚毅,看向主君,说道。 “您要回去,能登畠山家要复兴,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全力协助御台所打退一向宗。 御台所即便面上不说,心中对您也一定有了看法。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有替君分忧,才能解开御台所心中的芥蒂。 从现在开始,我们要全心全意为御台所作战。不论是这里,还是能登。什么事对御台所有利,什么事让御台所开怀,我们就做什么。 您要回到七尾城,辖制北陆道商路连通的七尾港。唯有这样,才能使能登各家再次臣服于能登畠山家,恢复七人众合议。” 畠山义纲轻轻点头,懊悔不已。 是她太看重能登畠山家对能登武家的号召力,太看轻北陆道商路对能登武家的诱惑力,才会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好在饭川光诚反应够快,又忠诚敢言,把她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畠山义纲拍拍饭川光诚的肩膀,诚挚道。 “饭川姬,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饭川光诚连声不敢。 “殿下纳谏如流,能登畠山家复兴有望。” 畠山义纲笑了笑,说道。 “午时已到,吃食应该准备好了。我们吃饱喝足,去为御台所作战吧。” “嗨!” 几人走出房间,只见城中炊烟袅袅,各处人喧马嘶,亦是战意浓浓。 正文 第八百零一章纠结的局面 午时,刚出锅的热饭一碗碗端上手,姬武士们盘坐在地,埋头吃饭。 身边放着茶碗,时不时有人将茶水倒入难得一见的白米饭,加点盐拌着吃。 身边的杂役正在拌凉熟米,加点盐塞个酸梅制成饭团。要准备两顿的量,以备路上食用。 马匹在外面的马厩低头吃着豆料,身上被梳刷干净,套上马具与行囊。 温井景隆吃了几口,却是食难下咽。早知道会出这种事,她就不该这么快派人回去发动清洗。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时候妹妹应该已经配合家臣团,将母亲一系的近臣拿下。 可这头出了变故,不知道斯波义银主持的这场能登斡旋,会是个什么结果。 要是上杉神保联军不敌一向宗军势的突袭,被拿下射手妇负两郡大部,甚至打到神通川去。 斯波义银还有什么实力,有什么底气对能登诸事指手画脚。温井家已经开始的清洗,顿时显得尴尬起来。 温井景隆要怎么面对加贺一向宗的质问?她把事做得太绝,完全没有了回旋余地。 不远处的长连龙吃得很香,划拉划拉的声音,引得温井景隆心中毛燥,不免瞪了她一眼。 长连龙抹抹嘴,回了一眼。 “温井家的大人,几口就吃不下了?少想点心事,把仗打好比什么都强。” 温井景隆勉强笑了笑,讽刺道。 “是呀,真羡慕你没有心事,无灾无难知足常乐。” 长连龙打了个饱嗝,拔出打刀上的笄,盘着腿一边剔牙一边说。 “我又不做亏心事,忠君奉公,有什么好多虑的。 人呀,要懂得感恩。” 温井景隆懒得和这浑人计较,撇开视线当做没听到。 温井家和长家能一样吗?长连龙果决的背后,是长家没有政治负资产,干就完事了。 温井景隆暗自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只有跟随斯波义银出阵之后,想办法脱身回去,再做计较。 长连龙一边剔牙,一边看着愁眉不展的温井景隆,心中鄙夷。瞻前顾后的家伙,温井总贞之后,温井家真是没人才了。 斯波义银再如何窘迫,还有北陆道商路的大笔利益在手。只有能登武家求他的份,哪有他来照顾能登武家脸面的道理。 去年的货物赚了多少钱?温井家心里没点数吗?一向宗再厉害,这群乌合之众还能闹到海上去? 只要越前的敦贺港,越后的直江津不受一向宗威胁,北陆道商路的根基就不会被破坏。 能登武家要想赚钱,还得求着斯波义银带大家玩。一向宗能带大家发财吗?想要好处,还不是要哄着这位御台所开心! 温井景隆就是不开窍。 争权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利益!跟紧斯波义银有肉吃,跟着一向宗瞎闹腾有什么好处? 能登半岛北方都是丘陵,当地武家桀骜不驯,能登畠山家支配当地多年,都没什么好办法。 加贺一向宗打进来也容易,只需要旷日持久的对耗,一个个山城占过去。可花了这么大本钱,就为了丘陵那点贫瘠的耕地? 谁都不傻。 最坏的局面,无非是双方达成妥协,加贺一向宗明面上支配能登国。地方武家的日子本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另外,就算七里赖周拿下七尾城,得到了七尾港,她会不会和斯波义银谈重开北陆道商路? 看海上船来船往,七尾港就赚一点补给修缮的小钱?真当加贺一向宗傻啊!寺院放贷放了几百上千年,遇到钱的事,可精着呢。 据长连龙所知,石山本愿寺与斯波义银关系不差。当初斯波义银从北陆道下关东,加贺越中的一向宗是得到法旨,给予通行方便的。 如今的局面是,不管谁占了七尾港,要想吃一口北陆道商路的好处,都绕不开斯波义银。 长连龙当然要下狠力气,讨好这位御台所。只要北陆道商路再开,她就能觍着脸找御台所多要点好处。 长家对御台所可是恭谨有加,用心侍奉,御台所总不会寒了忠臣的心吧? 长连龙呵呵一笑,又打了个饱嗝。 温井景隆与长连龙各怀鬼胎,相互挖苦。游佐能光默默吃着自己的饭,心思百转。 游佐续光派女儿过来,早已说清道明了能登游佐家的困境。 败家容易再起难,游佐家这次剑走偏锋,表面上拿住七尾城,又有了一点和各方讨价还价的筹码。 但武家立足,凭的是实力。游佐家依靠鹿岛郡武家对一向宗的恐惧,暂时稳住了七尾城,可她家真没实力与加贺一向宗对抗。 畠山义纲与游佐能光一谈,游佐能光就代表游佐家献了忠心,很痛快得支持主君回归能登,重新支配七尾城。 不是游佐家舍得吐出这块肥肉,而是她家从来就没得到过这块肥肉。 有了斯波义银支持,畠山义纲重新回归,能登畠山家七人众合议的评议施政恢复。 游佐家用一个控制不住的七尾城,换来了七人众之一的重臣地位,真是一场好买卖。 畠山义纲杀了温井总贞,与温井家即便面上和睦,骨子里也是破镜难圆,相互提防。 游佐续光完全可以借助畠山义纲的忌惮,压制温井家,成为家中第一重臣,复兴畠山游佐家业。 可一场好盘算,被一向宗来袭闹得悬在半空,不上不下。游佐能光看似沉稳,其实各家代表中最急的就是她。 别人多少有实力,有筹码,那就有选择的余地。畠山游佐家实力最差,又陷入七尾城这一必争死地,进退不得。 如今之计,她只能寄希望于斯波义银。如果他能干翻来袭的一向宗,将斡旋继续,一切都好说。 要不然,游佐能光真不知道回去如何跟母亲交代。难道,要与加贺一向宗苟合? 此时,斯波义银已经在室内用完午膳。 同样的白米饭配茶汤,清淡无味只为饱腹。但此世,却是庶民穷极一生都吃不上一顿的美味佳肴。 战事当前,生死由命。越是这种时候,义银越是怀念前世看似碌碌无为的太平日子。 盛世人,乱世犬。 前世讨厌的上司,挑剔的妻子,叛逆的孩子,以及每一天都一成不变的生活,就像是氧气一样。 自由呼吸的时候,无知无觉。真的失去了,才感到窒息。 他望着正替他穿戴阵羽织的井伊直政,检查刀剑的蒲生氏乡,洒脱一笑。 上辈子的亲朋好友,希望你们好好活着。这辈子的身边人,我会努力维护你们。 不再是尾张时候的异世眼光,义银看向周围人的眼神越来越有温度,不再将她们视为npc。 他的心无法再超脱于外,他与她们有深深的羁绊。仰慕他,想上他,还是依赖他的姬武士们,义银想让她们好好活着。 他是斯波宗家嫡子,复兴家业的战国奇男子,将军的未婚夫,玉藻前降世,世人眼中天下无双,忠义礼信的斯波义银入道谦信。 他,不想输。 正文 第八百零二章出兵也不易 义银拍拍身上的白色阵羽织,站了起来。 “午时三刻快到了,走吧。” “嗨!” 蒲生氏乡为义银献上刀剑,义银将打刀肋差一一插好。 随后,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拉开门,春风阳光打在走出来的义银身上。 白色的狩衣挂上阵羽织,春日下的他,像是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人物。 门廊外的同心众们,一起深深鞠躬,喊道。 “御台所武运昌隆!” 义银看也不看,转身沿门廊往外走。蒲生氏乡在左,井伊直政在右,紧随其后,同心众跟上。 一行人默默前行,唯有脚步声啪啪作响。一路上,守门占廊的同心众们,一一鞠躬致敬,等义银通过后,追随在队列最后。 走到外庭,已是喧嚣杂乱,人喊马嘶。在义银出现的一瞬间,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马匹止不住的鼻响。 所有人冲着义银鞠躬道。 “御台所武运昌隆!” 义银望了眼天空,正好午时三刻。小岛职镇亲自牵出他的战马,送到御前。 “御台所,听闻您要去山田川,城内姬武士皆踊跃追随。 我留下守城的少许武家,其余姬武士都抽调入队,随您出阵。” 畠山义纲抢先出列,与饭川光诚等七名姬武士一同鞠躬道。 “愿为御台所而战!死不旋踵!” 长连龙带着一同来的长家五名姬武士,出列鞠躬道。 “愿为御台所死战!” 游佐能光眼中锋芒一闪,带着家中四名姬武士出列。 “能追随御台所,死而无憾!” 温井景隆知道此时容不得其他心思,出列已是激动万分。 “一向宗侵扰御台所驻跸,罪无可恕!愿为御台所杀贼!” 山本寺孝长见这形势,赶紧出列参与表演,大呼。 “杀贼!护主!” 义银扫了一圈群情激愤的姬武士们,问小岛职镇。 “一共多少人?” “回御台所。 算上各家来使,姬武士一百零三名,战马二百二十匹。” “好。” 义银看向小岛职镇,她可是下了棺材本。高冈城在短短几刻时间,饭餐给足,马匹姬武士凑出这么多,确实是竭尽全力。 他说道。 “你的忠心,我看到了。” 义银抬头对在场姬武士喊道。 “你们的忠诚,我都看到了!” 他接过小岛职镇手中的缰绳,上马一手操纵马匹打旋,马头朝外。一手摸到马鞍侧面的长枪粮袋,满意得点点头。 “我常说,姬不负我,我不负姬。今日你们的奉公,来日定会得到丰厚的恩赏,这是我斯波义银对你们的承诺。 走吧,让我们去教教那些个贼尼,仗该怎么打。 出发!” 义银一马当先,身后姬武士纷纷上马追随。 一路城门,拒马都已经拉开。骑军畅通无阻冲出城去,奔向山田川下游南岸。 ——— 山田川是自西向东流入富士湾,河口位于射水郡西部。高冈城向北是山田川下游,再向北就是二上丘陵,再向北是冰见地区。 冰见地区是位于上庄川河口一带的冲积平原。南方二上丘陵,西方宝达丘陵,此地是能登半岛连接越中国的根部。 谁控制了山田川下游出海口一带,向北可以压制冰见地区,向东可以抵达庄川出海口,侵蚀射水郡中部。 自土山御坊迁移到安养寺村,设立安养寺御坊,以胜兴寺为根基打造出安养寺领,神保旧领两郡的射水郡就开始不稳。 下间赖照在胜兴寺主持大局,越中一向宗的军力几乎都被调来安养寺领,负责射水郡方向的攻略。 以胜兴寺为后盾,渡过山田川在伏木的渡口。沿海走,不远处就是庄川的出海口。 这两条河川的出海口如此之近,只要占据了这里,一则可以从平原向南攻击高冈城。 再则沿庄川往上游,与南线占据吴羽丘陵的加贺一向宗北上主力汇合,断绝高冈城后路。 下间赖照问左右。 “现在过河的军势有多少人?” “回总大将,大约三四千人。” 下间赖照皱眉道。 “太慢了。 今天至少得过去七千人,安营扎寨。准备明日后续人马渡河修整,前军先包围了高冈城。” 南线的加贺一向宗应该已经发动了,但瑞泉寺领的军势对于离开自己地盘绕路北上偷袭,存在不满情绪,行动缓慢。 更麻烦的是,瑞泉寺领负责加贺一向宗人马的后勤补给,预计要支出三万人的军需。 安养寺领只需要负担越中一向宗自己的军势补给,大概一万二千人的数量。 瑞泉寺是五代法主的道统,安养寺领是八代法主的道统,双方虽然联合治理越中一向宗,但诉求却不相同。 安养寺领选择搬迁御坊来山田川下游,就是铁了心要吞下射水郡这块肥肉。 而瑞泉寺一系立寺更早,足足有一百五十年,与当地武家已经形成了默契,对外扩张的欲望并不强烈。 如今瑞泉寺被下间赖照压着提供军需,参与出战。付出的钱粮军械是安养寺领的两倍还多,这就造成了瑞泉寺领的不满。 下间赖照一边要弥合瑞泉寺与胜兴寺的分歧,一边还要加紧出兵,配合南线的加贺一向宗完成战略目标。 内部矛盾导致她的速度已经慢了南线至少三天,由不得她不急。一旦南线突破的消息传到高冈城,北线攻势的突然性就没有了。 一向宗军势再强,那也是尼姑武家的水平,比起专注于作战的武家大名,差得不是一点两点。 真让上杉神保联军回过神来,这场仗可就难打了。而高冈城的斯波义银如果得到消息后撤,下间赖照又少了一个极好的谈判筹码。 所以,出兵的速度必须加快! 下间赖照说道。 “命令前面的军势回避,让胜兴寺的尼兵团先过去。” 听令的下属一愣,问道。 “大人,现在对岸的是瑞泉寺一揆众。如果派胜兴寺的尼兵团过去,会不会有问题?” 下间赖照瞪了她一眼,说道。 “瑞泉寺的尼兵团现在还在路上,我都不确定她们是否过了砺波郡与射水郡的边界。 这些一揆众磨磨蹭蹭,真任凭她们折腾,三天都过不去河。 干脆让胜兴寺的尼兵团过去,明日组织军势把高冈城先围了,别误了大事。” 那下属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话。她担心的事,下间赖照当然也清楚。 瑞泉寺与胜兴寺是两个系统,两个系统之下又分一揆众与尼兵团,再加上自愿为佛祖而战的信众,那就是六个不同组织的人马。 让胜兴寺的尼兵团带瑞泉寺的一揆众出战,这是越过瑞泉寺的指挥,等同于夺权,日后有的好扯皮了。 因为南北两线的后勤物资分配不公,瑞泉寺一系已经有了异议,路上磨蹭也是为了讨价还价。 下间赖照知道缘由,可她等不起啊!她必须马上包围高冈城,不能跑了斯波义银这条大鱼。 她能怎么办呢?凉拌! 先派人过河组织起军力,其他扯皮的事,等战后再说。 正文 第八百零三章值得追随吗 义银一手捏缰,在马上抬头挺胸扫视河岸。身后百骑屏息以待,等候御台所的命令。 物见番骑马从下游回返,跑到御前。 “报!下游出海口发现大股军势,伏木渡口人山人海,正在涉渡过河。” 小岛职镇鞠躬道。 “御台所,您看?” 义银问物见番。 “现在已经过河的人有多少?立下营寨没有?” “目测不下三千人,还在打桩立营。” 义银顿感意外。 一日前,南线的增山城了无音讯,日宫城被夺。北线却还在磨蹭,过河只几千人。胜兴寺那边,以为打仗是郊游吗? 他眯着眼思索,小岛职镇不敢随便说话,一时无语。 身后的畠山义纲上前,说道。 “御台所,一向宗出兵迟缓,防御不力,此乃天赐良机。 我愿为先锋,突她一阵,试试将这些贼尼赶下河去。” 义银看了眼畠山义纲,今天的她好主动。不论出兵之前,还是现在,一直在表忠心。 身后长连龙也不甘示弱,喊道。 “御台所,畠山殿下身份尊贵。这先锋,还是让我来当吧!” 畠山义纲回头怒视。 老娘抢先锋,又不是准备站第一排,无非是讨好御台所。你这憨货每每与我争宠,想哄抬忠价吗? 长连龙并不怕她。畠山义纲就算回去当家做主,也是名义上的能登之主,管不了长家的穴水城。 义银懒得理会她们之间的龃龉,无非是为了讨好处。他是在琢磨,南北两线的一向宗军势协调得这么差,背后是不是出了问题? 这次越中一向宗的举动诡异,单凭越中十万石高,挑衅上杉神保联军,敢情是找死吗? 就算为了新川郡一向宗寺院被毁,也不会失智到以卵击石吧?又或者,她们另有倚仗? 义银摇摇头,不去想了。有空胡思乱想,不如抓几个人回来问问,才好判断猜测。 他说道。 “换马备战。” 畠山义纲与长连龙对视一眼,心中凛然。 这位御台所真如传说中一般,喜好上阵冲杀于前?他不穿兜胴,单衣挂羽织,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畠山义纲出面,诚恳道。 “御台所尊贵,不如由我等为前驱,为您驱赶这些贼尼。” 义银扫了她一眼,说道。 “我自出道以来,从未在阵前裹足不前。更没有躲在人后,发号施令的习惯。 你等忠君奉公,我也要让你们看清楚。自己奉公的对象,值不值得你们追随。” 说完,义银跳下马,开始检查军械。 身后诸姬沉默半晌,心中皆有些莫名的情绪。随后大家一起下马,一边换乘,一边整理刀枪。 义银不管身后那些目光,自顾自做好出阵准备。只要开着杀戮模式,他就不会受致命伤。穿着兜胴太重,反倒消耗他的体力。 这世界的姬武士,身体素质极佳。他常年锻炼,都练出六块腹肌了,也比不上这些女人的体能,少点负重反而更好。 况且他这种英武的姿态,又可以增加自军的士气,何乐而不为。 半刻钟后,义银换上体力充沛的另一匹马,对左右说道。 “出发!” 说完,他一马当先,沿着河岸而下。身后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等同心众紧紧跟随。 山本寺孝长与小岛职镇知道这位的厉害,跟着向前奔驰,能登诸姬却是面面相觑。 跟着冲?万一这位御台所瞎冲被围,大家岂不是跟着一起玩完?可就算觉得不妥,也没时间多想,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前面的义银稍稍放慢马速,与身后的井伊直政并肩,低声说道。 “你好好跟着我,千万要跟紧了!” 井伊直政的稚脸绷紧,一片严肃。一套临时找的兜胴因为不合身,只好在身上绑紧勉强用着。 她点点头,说道。 “我一定会保护好御台所!” 义银瞄了她一眼,懒得说她。 老子天下无敌还需要你保护?让你靠近点,是怕你个倔丫头死在战场上,关键时刻好护着你。 ——— 山田川下游,太阳向西过半,正是午后最困乏的时候。 伏木渡口离胜兴寺不过十几里地,上游一点的地方,是山田川东来的小拐处。 这段川流宽阔平缓,现在又不是汛期,水深刚才过膝。不论是搭桥铺板,还是直接泅渡,都简单。 义银沿着南岸,从上游而来。 远远看见沿岸立起的木桩,寨子连栅栏都没拉出几块。河边似乎还在吵闹,人头涌涌。 外围没有岗哨,一群人挤在河边不知道在干嘛,把身后彻底露在义银面前。 好机会! 即便如此,义银也不敢轻敌。就是三千头猪都不好对付,何况是手持兵器的一向一揆。 自己只有一百骑姬武士,从高冈城奔袭而来,体力马力都不可持久,必须一击溃之。 他打开洞察模式,小心观察,一看之下反而更懵。一水的体力不支,一水的斗志涣散。 貌似。。比猪还好赶?这是过河来给自己送菜的? 义银扫了一眼身后那些迟疑的能登武家,顿时雄心万丈。老子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一骑当千! 他喊道。 “蒲生氏乡!亮足利白旗,竖起毘字旗! 诸姬,随我冲锋!” 军旗一出,有进无退。义银随后拔出长枪,夹紧马腹,冲在队列最前。 蒲生氏乡早已准备好旗帜,拉出两旗插在马背两侧。她身后一名姬武士拿起胸前挂着的法螺,呜呜呜吹起来。 ——— 河边,石冈真义挖着耳朵,撇开头,假装没听到。 刚才过河的小野美母挥洒布衣上的水珠,咬牙切齿道。 “我再问一次,你听不听我调遣?” 石冈真义呵呵一笑。 “小野姬,你不过是个在家修行的,连尼官都算不上。 胜兴寺的坊主,主持,尼官想要我等听命,下令就是。派你来可不合规矩,我们怎么听令?” 小野美母瞅了她一眼,自知理亏。 下间赖照命令胜兴寺尼兵团渡河,本就是要压瑞泉寺所部的一揆众听命,迅速下寨准备明日战事。 总大将的意思,是她个人为了战局的考量决策。可胜兴寺也不是木雕的,有自己的想法。 正文 第八百零四章骑军袭河岸 胜兴寺与瑞泉寺并立多年,相互私下没少挖坑埋人,但明面上还是相互尊重。越过对方的尼官,直接调动对方的一揆众,太过界了。 万一引起误会,让对方以为安养寺御坊终于要摆出架子,对瑞泉寺领下手,可怎么办? 八代法主改革之后,建立了坊官制度,将自己的后裔拔高,占据各寺主持,坊主之位。而五代法主建立的瑞泉寺,可不是走这规矩。 八代的孙女把土山御坊从越中一段的两白山地,搬迁到山田川下游的射水郡一段,改称安养寺御坊,本身就是不甘寂寞的举动。 胜兴寺与瑞泉寺是平级,但安养寺领与瑞泉寺领却不是一级。安养寺领是安养寺御坊的寺领,坊主和主持能是一阶吗? 所以,瑞泉寺一系是瑞泉寺领,胜兴寺一系却是安养寺领。这份忌讳平日里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明白。 可八代法主玩得花样,五代一系不认又如何?老娘在越中耕耘一百五十年,你说你坊主高过我主持,我就低头认栽?白日做梦! 下间赖照当然清楚,越中一向宗这锅粥,早特么熬糊了。她根本不敢往底下搅拌,把焦糊味给露出来。 但这次瑞泉寺领一边出大笔钱粮养着加贺过境的军势,一边还要军势北上安养寺领,情绪很重。 战局瞬息万变,下间赖照也是没办法。先压住瑞泉寺领的一揆众,让她们听话做事。其他麻烦,以后再说。 她想的是战事,可安养寺领却不想与瑞泉寺领撕破脸啊! 安养寺领的尼官干脆躲在后面,让带发修行的小野美母代表胜兴寺尼兵团,与已经过河的瑞泉寺一揆众首领石冈真义交涉。 这就又搞出了新问题。 地方一揆众认尼官,即便换成安养寺领的尼姑,她们大概率也会乖乖听话,大不了日后让双方寺领的尼姑大佬去吵呗。 可安养寺领的尼官投机取巧,让一个不是尼姑的修行者来发号施令,这事以后怎么算? 事后,安养寺领往外一推。说我没下令,我与瑞泉寺领还是好朋友,石冈真义这个一揆众首领岂不是要倒霉? 瑞泉寺领追责下来,安养寺领没下过令,你石冈真义特么的敢接乱命,是不是不想混了? 安养寺领蒙混过关,小野美母罚酒三杯下不为例,石冈真义背黑锅掉脑袋,还有天理吗! 石冈真义铁了心不接令,除非安养寺领派尼官来传令,不然她就是不听! 只要她稳住立场,瑞泉寺的尼兵团赶来,自然有人去下间赖照座前扯皮。她石冈真义一点问题没有,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小野美母当然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但她也是被逼而来,无意与石冈真义斗个你死我活。 先上岸干好自己的事,以后下间赖照责问起来,都是对方的错,自己没问题就行。 她说道。 “我不管,反正我的人要上岸,安营立寨。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三千多人在岸边瞎晃悠,外围都没有个站岗放哨的人,敌军来袭可如何是好!” 石冈真义无赖道。 “我不过是大家喊一声的首领,哪真能管束住各村的一揆众。尼官大人们不来,我有什么办法? 再说了,我们昨天才渡河,射水郡东面的武家都还不知道呢,哪来的敌军突袭? 指指指,你指什么呢?嘿,装得还挺像,这手指头颤得有点功夫,真以为老娘会上当? 想上岸就上岸,装个p!” 小野美母已经没空管这家伙说什么胡话,她尖叫道。 “敌袭!” 石冈真义猛地回头,只见不远处马队纵横,带起无数尘埃,为首一人白衣似雪。再望,其后两面旗帜,迎风飘扬。 天地间响起一阵悠长的法螺声,由远至近,在河岸上空徘徊不去。马蹄声渐进,骑军直直冲着自己而来。 石冈真义浑身发抖,喊道。 “敌袭!布阵!” ——— 策马奔腾,风急涩目,义银眯着眼望向远方。河岸一段有尼姑与野武士聚集,双方对峙在说话。 他敏锐察觉到对方内部出了问题,正在协调,干脆冲向她们。 一路上被战马惊吓的一揆众四散逃逸,义银举手示意,身后蒲生氏乡叫道。 “倒卷珠帘!把她们驱赶到河边去!” “嗨!” 身后骑军的锥形阵向两边扩散,如大鹏展翅。 溃逃的一揆众很难从两边避让,只能拔腿向后跑,而她们身后,就是河岸。 ——— 小野美母急得头上冒汗,她大声喝道。 “市川政美,羽咲直晴,带大薙刀尼兵上前!” ““南无阿弥陀佛!” 刚才上岸的尼兵团穿着湿重的裹头尼衣,大步向前。 薙刀短于长枪,单独对抗骑兵并不占优。普通长枪大约有两间到两间半,而最长的大薙刀也就一间半长度。 可这时候,小野美母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她站在队列后面,大喊大叫。 “佛祖会保佑我们的!对准了,砍马腿!” 石冈真义反身看向麾下,发现来河岸边对峙的一揆众,没几个带着长枪,大多数带刀。 她忍不住用脚踢了几人,大骂道。 “长枪手站前面,其他人准备接敌,都拔刀!” 几个长枪手只是来凑热闹的足轻,手中是自削的两间长枪,根本扛不住战马冲锋。她们抖抖索索站在前面,有几个已经哭出声来。 后面是目光凶狠的野武士大人,有人已经吓得漏尿,站在前面喊爸爸。 石冈真义眼中闪过厉光,拔刀砍在一名哭泣的足轻背上。砍翻在地还不算完,几刀活活把她砍死。 一抹脸上溅到的血线,她厉声道。 “都站稳了,不准退!谁敢退就砍死谁!” 足轻们站成一线,身后一揆众们拔刀威胁,让她们不敢回头,更不敢躲避。石冈真义此时偷偷向后挪步,缩到后排已经抽身要走。 只这会儿功夫,大批逃跑的一揆众冲到眼前,把刚才组建起来的简易阵型冲得四散。 石冈真义刚刚威逼的足轻们,顺势丢了长枪跟着一揆众一起跑,把身后拔刀的野武士们冲得站都站不稳,干脆也向后跑。 另一边的小野美母还要负隅顽抗,大骂。 “砍死她们!不准她们冲散了阵型!” “南无阿弥陀佛!” 市川政美,羽咲直晴带着大薙刀尼兵挥舞兵器,顿时一阵腥风血雨,鬼哭狼嚎。 正文 第八百零五章铁炮狙主将 石冈真义望见自己麾下被屠杀,边逃边骂道。 “小野美母,我草拟老父!等回去对岸,再和你算账!” 胜兴寺尼兵大开杀戒,反而激起了瑞泉寺一揆众的凶性,有人大喊。 “胜兴寺尼兵杀人啦!反正是死,拉她们垫背!” 几名野武士拔刀矮身躲过大薙刀,冲入尼兵中一阵乱砍。 小野美母又惊又怒,骂道。 “你们要造反啊!” 就在此时,马蹄声渐进,如雷霆崩裂。斯波义银左枪右刀,冲了过来。 市川政美,羽咲直晴带着几名狂信的尼兵,高呼南无阿弥陀佛,双目赤红迎了上来。 蒲生氏乡一咬牙,策马越过斯波义银,率先撞翻一人。斯波义银随后赶到,枪身扫过数人,触发特效,倒毙两人。 小野美母见自己麾下两员悍将,一个照面就倒毙当场,吓得魂飞魄散,转身要跑。 义银的战马已经冲过她身边,打刀架在马边,掠过她的身侧。借助冲势,利刃削过颈部,头颅飞起,血柱冲天。 打散了尚有战意的尼兵们,过河的一向宗军势彻底失去斗志,四散逃逸。 义银对身后喊道。 “别停下!跑起来!跑!沿着河岸狠狠地跑!” 从南岸上空看去,战马如丝如线如网反复筛过,将一向宗军势赶得四处乱窜。最后,不得已埋头往河床冲。 河水不深,只过膝盖而已。但人头涌涌,畏惧身后如芒在背的骑军,只想跑得比别人更快。 倒地者溺毙,有人拔刀砍向前面挡路的人,然后在跨越时,被不甘心的倒地者用手狠狠拽住,掀翻在地。 一人拔刀,人人拔刀。整段河川彻底沦为地狱,横尸遍地,血流染红水面。 石冈真义在逃跑中被身后挤压推倒在河中,她高喊道。 “我是石冈真义,不要推我!我是你们的首领!” 一双双脚踏过她的背脊,她一边喊一边吐着血沫,竟被活活踩死在滩上。死时双目圆睁,还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死,哪里来的骑军。 义银切换洞察模式,一眼扫过去,入目之处皆是酸软无力,军心瓦解,阵型溃散。 他笑着换回杀戮模式,冲着身后喊道。 “我们再冲一阵!” “御台所威武!” 此时的能登武家,已经心服口服。胜利,唯有胜利才能征服这些武家的心。 一场淋漓尽致的骑军突袭,永远站在最前面的御台所,他与他身后的御旗战旗,已经深深刻在这些武家的心中。 她们用敬畏的目光望着他的背影,再无一丝一毫违背的念头。 如此风华绝代,天下无双的奇男子,脑子坏了才会想站在他对面的敌阵中,与他交战。 斯波谦信公,不可为敌。 ——— 斯波义银带着马队来回奔驰,一向宗军势哭爹喊娘跑河里去死。可有人不甘寂寞,逆行上岸想做些事。 下间赖照来到越中,总要带几个亲信。这次渡河,也有三人跟着来监督。可她们上岸之时,已经为时太晚,全线溃败是没法救的。 她们咬牙逆行,因为身边带着三支铁炮,想殊死一博。铁炮这玩意儿还未扩散到关东,义银来了一年多,尚未在交战中遇到过。 可下间赖照从石山本愿寺而来,纪伊国杂贺众又是一向宗信徒,最善于玩铁炮。她也要了几支过来,给亲信使用。 如今三人逆行上岸,把油布包好的铁炮火药拿出来检查。确认没有受潮,这才装入火药弹丸,准备狙击。 斯波义银正带着骑军沿岸奔驰,已经距离她们不远。三挺铁炮对着他,等他进入二十步内。 ——— 义银有点累了,身下战马汗出如浆,体力也到了极点。 想着差不多该撤退了,远处还有换下的战马在等候她们回归,然后回转高冈城。 这次出击,顺利得让他不敢相信。他越发确定,一向宗内部出了问题。一向一揆再弱,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好欺负。 刚想命令抓几个活口回去问话,忽然紧跟着他的井伊直政骑马冲了上来,挡住他的侧翼。 “御台所小心!” 义银这才看到不远处那三支黑漆漆的长管,顿时一惊。 他下意识把挡在他身前的井伊直政抱离马鞍,紧在怀里,用背挡住枪管。心中默念,杀戮模式牛b!系统大大爱我! 三声响起。 井伊直政刚才乘骑的战马长嘶倒地,义银只觉得背后被狠狠撞了一下,火辣辣得疼。 他闷哼一声,冷汗渗出,眼泪鼻涕往下淌。疼死老子了! 井伊直政被他拉入怀中是一瞬间的事,听到铁炮声响起,看到义银面色刹那煞白,吓得大喊。 “御台所!” 身后的蒲生氏乡吓得魂飞魄散,看向那三名铁炮众。 一人炸膛黑了半只手,把铁炮丢在地上,其余两人还想装填。原来一枪打中了井伊直政的战马,还有一枪正正打中了斯波义银的背! 蒲生氏乡呀啊啊啊叫起来,带着几骑同心众冲向那三人。对方来不及拔刀,就被愤怒的同心众冲到身前乱枪捅死。 这时义银已经坐不稳当,将手中缰绳交给井伊直政。 “撤退!撤退!” 他眼前发黑,抱住马头强迫自己别掉下去,身后井伊直政大喊。 “御台所有令,撤退!” 然后调转马头,两人一马向南奔驰。身后诸姬紧紧跟随,一行人迅速脱离了战场。 ——— 战场外,一群战马正在自顾自吃草。 远处一行骑军冲了回来,为首的井伊直政率先下马,扶住摇摇欲坠的斯波义银。 紧随其后的蒲生氏乡,跟着下马冲了过来,帮忙一起扶斯波义银下来躺倒。 斯波义银已经从眼前发黑的状态缓了过来。他也奇怪,自己挨了一下这么狠的铁炮,怎么还不死? 杀戮模式现在这么吊?连物理规律都不顾了?之前,多少是用小概率事件遮掩一下。 井伊直政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御台所,御台所,呜呜呜。” 义银勉强咧嘴笑笑,说道。 “我是疼得眼泪鼻涕往下淌,帅不了了。 你跟着哭什么?姬武士流血不流泪,擦干净,看着烦。” 井伊直政狠狠抹去眼泪,点点头。 正文 第八百零六章棉甲挡铁炮 义银喘了几下,说道。 “替我看看怎么样了,感觉好像没那么严重。” 蒲生氏乡低声道。 “失礼了。” 她与井伊直政将义银翻过来,远处姬武士们已经下马,但没人敢接近。斯波义银玉体横陈,她们不方便过来。 只有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两人,是斯波义银小姓出身,才敢动手动脚。 蒲生氏乡将义银的阵羽织脱下,愣愣看着他的背上。 “白色狩衣都没破,弹丸只是砸在了阵羽织上,怎么回事?” 义银也觉得意外,看向井伊直政。 她低下头,不好意思说道。 “御台所每次都只穿阵羽织出战,我有些担心。 所以让人重新做一套阵羽织,夹层用的是浸湿砸薄的棉布,还让杂役缝了几个铁片在中间,护住要害。”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你倒也不怕棉布发霉啊? “难怪这次出战,总觉得阵羽织比以前重了许多,你这倔丫头又擅作主张!” 蒲生氏乡笑着说道。 “做得好!做得好呀!” 义银撇了她一眼,一时不知道该哭该笑。她们其实都不希望自己上阵,倒是挺有共同语言。 有湿棉铁片双重保护,这时代的铁炮弹丸很难穿透阵羽织。不过火药武器的冲击力太强,被砸得背过气,就是另一码事。 义银也是哭笑不得,看这个罪魁祸首还挺骄傲,他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井伊直政和蒲生氏乡眼中,是棉甲救了斯波义银一命。 只有义银自己心里清楚,如果没有井伊直政偷偷制作的这件棉甲,估计系统也不会让自己挨枪子,疼到岔气。 义银暗骂小妮子多管闲事,却是哼哼不能说出口。井伊直政以为他是疼,又开始眼泪汪汪。 义银知道自己没受重伤,心情平复许多,缓了几口气,在两姬掺扶下站起来。 阵羽织是没法穿了,一枪轰在背上,黑糊糊一片。义银狩衣迎风,招呼远处的姬武士们过来。 畠山义纲最先冲过来,关切道。 “御台所伤在哪里?” 义银笑道。 “没事,弹丸没有穿透,只是被轰得岔气了。” 小岛职镇上前鞠躬道。 “御台所万福金安。不过,铁炮震荡是否伤及内腑,还得回城召医师来看看。” 畠山义纲点头哈腰。 “是啊,是啊。 早就听闻九州近幾有南蛮武器名为铁炮,发射时声如雷霆,裂甲碎石,端是厉害。 御台所身份尊贵,即便没有外伤也要好好检查,不可留下隐患。” 身边井伊直政啪的一声跪倒在地,哽咽道。 “御台所千金之躯,竟为我这低贱之人阻挡铁炮。己身残躯不如您的御体万一,本就该为您阻挡弓矢弹丸。 我宁可切腹自害,也不愿您挡在我身前。还望御台所体恤大家,切勿再做这种危险举动。” 义银动动腰肢,感觉背上一抽,咧嘴抽气。 “怎么?又犯崛了?用切腹吓唬我是不是? 你们随我上阵,便是战友。相互遮挡庇护,不是天经地义的道理吗? 刀枪弓矢可不分尊卑贵贱!只有同袍同义,上下一心才能获取胜利! 我上阵自有斯波家列祖保佑,轮不到你井伊直政来操心,更用不着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义银摆足义理武家的姿态装b,也不怕人设崩塌。上战场他真是冲在最前面,退在最后面,不论敌我都要竖大拇指赞一声天下无双。 他用得着井伊直政挡枪?扯淡!有杀戮模式在,他爱怎么装b就怎么装b。只要别落单被抓,杀戮值撑不住清零,随便浪。 所以,斯波义银一番大义凌然的言论,瞬间获取了在场所有武家的崇拜目光。 不管认不认同他的义理,至少跟这位御台所打仗是真安心。人品好,当盟友当臣下都不怕被卖。 打仗站最前面,喊姐妹们跟我冲的老大。总比躲在后面喊,姐妹们给我冲的奸人,更受人爱戴。 恩赏公平,信义重诺。御台所除了是个男人,长了个吉尔,简直就是武家心中完美的主君典范! 井伊直政被说得哑口无言,蒲生氏乡把她拉起来,拍拍肩膀鼓励道。 “井伊姬忠君直言,快人快语,确实不错。 但御台所的义理之言,更是武家至理,让臣下钦佩不已。” 蒲生氏乡说完,一群姬武士赶紧围过来拍马屁。 义银瞪了她一眼,蒲生氏乡这丫头是真喜欢井伊直政,声东击西为她解围。 义银不是要和井伊直政计较,这倔丫头他也挺喜欢。只是有时候管得真太宽了,做人做事不讲究。 武家又不是天朝,没有设立秉公直言的谏官。刚十岁的小妮子整天绷着脸,忠心耿耿的谏言,谁特么受得了。你以为你是魏征吗? 义银本想借机敲打一下,被蒲生氏乡给打断,他无奈转移话题。 “这次出击,一向宗损失不小,敌军重整需要时间,我们应该是争取到了三五天。 只可惜突遇铁炮袭击,没来得及抓几个活口回来,不知道一向宗内部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岛大人,你能否弄到对岸的情报?” 义银只能求助于小岛职镇。 这里是神保旧领,他需要神保家的情报做事。这种信息缺失的感觉,在决策的时候真是太难受了。 百地三太夫的军同组远在关东平原,上杉辉虎麾下的轩辕忍众也不对他负责。 如今遇到事情,义银只能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碰,太危险了。 小岛职镇还未开口,身后有人哈哈大笑,将一人抛在义银面前。 “御台所放心,我后撤时带了一活口回来。” 义银抬头一看,只见长连龙笑得灿烂,那一嘴白牙甚是耀眼,让人出戏。 “做得好!” 这长家的继承人看似憨实,其实很会做事,义银对她感官不错。 畠山义纲见长连龙又来抢眼,眉头一皱。身后饭川光诚暗自叹气,主君还是太急了。 也怪不得畠山义纲着急,被饭川光诚点醒,她才明白过来。能登畠山家能否复兴,多半要着落在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身上。 所图甚大,就难免患得患失,举止之间有些太刻意了。 别说斯波义银被恭维得难受,饭川光诚在旁也看得尴尬。 正文 第八百零七章五福山来人 饭川光诚忠于畠山义纲,总不能见主君再三露丑,干脆出列说道。 “御台所,天色不早。 骑军悍战许久,体力马力都损耗不小。不如早些返转高冈城,回去再审问这活口。” 蒲生氏乡也跟着点头,说道。 “御台所,饭川大人说得对。您身体受创,也该早些回去找医师看看。” 义银看了眼地上闭气昏迷的活口。是个尼姑,她身上裹头尼衣在溃败时被撕扯得狼狈,但从衣着打扮能看出有些身份。 长连龙这人脑子活,眼睛尖,抓的活口不错。 但饭川光诚说得也没错。天色不早,敌军情报不明,骑军不合适在外过夜,早点回城更安全。 “回城吧,一切等回去再说。” “嗨!” ——— 夕阳落下前,骑军回到了高冈城,一群姬武士回去梳洗干净,再来参见御台所。 义银在居馆等候医师,外间来报,五福山有人前来,请求觐见御台所。 他一抬眉,说道。 “把人带过来。” 越中国中部以南,以飞驒高地,吴羽丘陵的山势为屏障,而五福山就在吴羽丘陵之后。 庄川东岸依山的增山城没有讯息,沿着山势向东北延续的日宫城丢了,五福山已经是中部最后的依托。 如果五福山再出事,整个南方山势就全部丢尽了。 南线的一向宗军势迂回成功,可以从南向北席卷整个中部地区,而义银也成了前沿的瓮中之鳖。 义银只希望来人不是过来通知自己,五福山也丢了。如果是那样,自己唯有撤退,再作打算。 片刻,一名姬武士随着蒲生氏乡过来,伏地叩首。 “鯵坂长实见过御台所。” 义银点点头,半靠在枕上。骑马作战又挨了一枪,他真有些累了。勉强打起精神,问道。 “你从五福山来?” 鯵坂长实鞠躬道。 “是,御台所。 前些日子,上杉殿下命令山本寺定长大人进驻日宫城,河田长亲大人进驻五福山,我在河田长亲殿下效力。” “听你口音,不是关东人?” “嗨!我是上杉殿下上洛时候,路过近江收下的家臣。” 义银看着她,笑了笑。 上杉辉虎这富二代,钱粮土地是不缺的,就是缺少可靠的家臣部众。除了长尾一门众与侧近旗本众,越后武家的德行真是没话说。 可就算相对忠心的长尾与旗本也是一言难尽,上杉辉虎一直在想办法补充新鲜血液充实部众。 在上洛时候收的几个近江武家与越后武家没什么联系,在侧近旗本众历练了一年,现今打发出来做事可以理解。 但把人派来保护斯波义银,就有点微妙了。这些人到底不是嫡系精锐,用起来不如老底子放心。 难道义银已经不是她的小甜甜,心头肉了?义银表示,这不可能,一定有别的缘故。 他问道。 “上杉殿下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麻烦?” 鯵坂长实愣了一下,她知道松仓金山之事,但这事还真不方便说。她是近江系的外臣,这些事要避讳,只能隐晦说道。 “上杉殿下愿意给我等机会,为御台所效力,我等感激涕零。” 义银听懂了,特么的真有事。 早在山本寺孝长来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劲。看来是真的有事发生,多半是为了新川郡。 新川郡的地盘分配,是斯波义银做保,上杉神保两家自己商议。如果有人捞过界,不但上杉神保两家会尴尬,义银这个保人也丢脸。 可道理是道理,上杉辉虎麾下那些王八蛋胆子有多大,他在越后一年多,也算长见识。 上杉辉虎会派遣山本寺定长,河田长亲这些外围武家来保护自己,她此时多半是在后方擦p股。 她应该也没想到,一向宗会如此丧心病狂,先下手为强。 义银让她派兵是防着神保长职借机挑衅越中一向宗,把越后大军拖入泥潭。 可谁能想到,斯波义银投鼠忌器,越中一向宗却是生熟不忌,铤而走险玩了把大的。 如今不用再担心会不会起纠纷了,义银不把越中一向宗打骨折,这事没完! 神保长职不知道作何感想?神保旧领如果全部丢了,她应该想哭吧?这事也是超乎她的想象,已经关乎神保家存亡。 义银叹了口气,问道。 “五福山出了什么事,要你来通报。 山本寺定长已经丢了日宫城,你别告诉我五福山也丢了,一向宗打到了神通川岸边。” 鯵坂长实摇摇头,坚定道。 “河田长亲大人派我前来,是向御台所说明,她已经出兵突袭日宫城。” “哦?” 义银精神一振,看向鯵坂长实,说道。 “她的军势足够反击吗?” “河田长亲大人说服山本寺定长大人兵合一处,回军再战。 山本寺定长大人也派了次女胜长,去往富山城向上杉殿下通报军情。” 义银哼了一声,河田长亲这是存心打小报告,但打得好啊! 山本寺定长这混蛋真是又当又立。一边跑得飞快,一边派长女次女分别通知义银和上杉辉虎。 她本就是孤军深入,突遭变故后撤观望,也是稳妥的策略。又派了长女次女去两位主君身边,继承人不在军中承担风险。 这些所作所为虽然让人不满意,但真要说有罪,也很难界定。 难怪越后的旧守护家都死绝了,山本寺家还能活蹦乱跳,狡兔三窟的把戏玩得炉火纯青啊! 义银冷笑一声。 “不说她,你说说河田长亲准备怎么做?派你来高冈城又是为何?” 鯵坂长实肃然道。 “河田长亲大人说,一向宗突袭得手拿下了日宫城,绝不会想到我军去而复返。此时出兵打一个回马枪,正好令其措手不及。 不求拿下日宫城,但要震慑住一向宗的贼尼,让她们一时不敢妄动,给御台所这边争取时间。” 义银拍案道。 “说得好!” 鯵坂长实再说。 “河田长亲大人派我来通报我军动向,还有军中十名精锐姬武士同行。她命我等随御台所行动,誓死保护御台所安全。 还说,这次突袭要抓几个活口,搞清楚一向宗到底是什么目的,来了多少军势。” 正文 第八百零八章战后再军议 义银感叹这个河田长亲厉害,做事有条理,脑子也清楚。 上杉辉虎总算是派了个靠谱的人过来,要是都像山本寺定长那样只求自保,事情就难办了。 他说道。 “很好,河田长亲有心了。 我不瞒你,早上山本寺孝长前来通报,下午我就带骑兵去山田川南岸,肃清了过河的一向宗军势。” 鯵坂长实抬头看了眼斯波义银,见他疲惫靠着侧枕,心中倾佩。 这位御台所不愧是战阵无双的英武人物,鯵坂长实日夜兼程赶来,只比山本寺孝长晚了半天。 就这半天,斯波义银已经果断北上,用骑军扫了北线一向宗的先军,挫败敌之锋芒。 鯵坂长实伏地叩首。 “御台所威武!” 义银闭上眼,抬起头往后靠。 “不说这些没用的话,你抓紧时间休息。 这次抓了一个活口,等下一起过来参议军事,看看一向宗到底要干什么。 知道了敌军的目的,我也好与河田长亲配合,维持住前沿。等上杉神保两位殿下率军过来,早点把这些贼尼打回去。” 义银闭目不想再说,鯵坂长实鞠躬告退,随蒲生氏乡往外走。正巧井伊直政带着医师匆匆步入室内,为义银诊治。 鯵坂长实担忧得看了眼,低声问蒲生氏乡。 “蒲生大人,御台所受伤了?” 蒲生氏乡摇摇头。 “应该没有。只是被铁炮震岔了气,召医师看看安心。” 鯵坂长实松了口气,跟着下去梳洗休息。 井伊直政带来的医师战战兢兢向义银叩首,然后请君搭脉。 此世界的医师主修天朝的中医学,分为猛烈的刘张医学与温补的李朱医学,还有主治外伤与使用土方的金疮医。 井伊直政带来的这人,乃是李朱一派,讲究温和滋补。她搭脉凝神半晌,后退鞠躬道。 “御台所背部遭重击,五脏六腑稍有震荡。好在您身体强健,危害不大,只需吃些药静养即可。” 义银点点头,温和道。 “劳烦了。井伊姬,带她下去开方吧,赐一枚小判金。” “嗨!” 两人离开,义银并没有在意身体的一点小问题,看医师只是安抚底下人的心。 魅力值十五以后,他得到容颜不老的特效,外貌体魄会保持在十六岁。血气方刚,养养就好。 比起身体,他更在意抓来的那个活口,能不能套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蒲生氏乡送了医师,回到他身边,义银问道。 “抓到的那个活口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一直在低头念经,问什么都不理人。 御台所,要不要吩咐下去,让人刑讯问供?” 义银摇摇头。 一向宗内部,尼兵信众狂热,一揆众野武士蛮横,但坊官尼官却是很会享受。 当初他随上杉辉虎回归越后,一路上加贺越中的尼姑没少收钱,还住过越中一向宗麾下的寺院。 说这些贪婪的尼姑不怕死,义银是不信的。贪图钱财嘛,最怕就是人死了,钱没花完。 但义银时间有限,需要尽快搞到准确的情报,那就得防着这尼姑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严刑逼供是不错,但如果扭曲了事实,得到不实的口供,反而容易造成误判。既然如此,不如给点体面。 义银说道。 “你去办一下。让她沐浴更衣,吃顿饱饭,之后在评议时带来参见我。 记得,态度温和点,吃喝不要吝啬。” 蒲生氏乡诧异看向义银,见他疲惫得闭着眼,不忍再问。 “嗨!” “你先下去吧,我稍微休息一下,两刻之后叫我用晚膳,再晚一刻请各家来评议。” “嗨!” ——— 等义银再在居馆召开军议,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各家早就梳洗干净,用完晚饭,等候御台所召唤。一得到通知,便匆匆赶来,鱼贯而来。 虽然天色暗了,但各人心中却是火热。这仗打得太顺,让她们对之后的战事也乐观起来。 越中一向宗不过十几万石,这次突袭虽然打得神保旧领措手不及,但被斯波义银出兵反击,还是显出了一向宗的虚弱本质。 人多势众又有什么用,打不赢就是垃圾。有了这一场大胜,看到斯波义银的英武,能登各家又有了信心。 等姬武士们来到居馆议事厅,却是一愣。只见之前抓来的活口,已经洗得干净,穿着一件崭新尼衣,与斯波义银谈笑风生。 各家纷纷入座,都闭上嘴不说话。只有长连龙进来的时候噫了一声,在安静的室内显得分外唐突。 那尼姑尴尬不敢看她,义银又瞪了她一眼。长连龙这才笑嘻嘻走到自己位置,乖乖坐下。 义银见人都到了,笑着说道。 “实悟法师,这次的事让您受惊了。” 这尼姑名叫实悟,被俘之后惊恐畏惧。此时受到义银礼遇,心中少许安心。 她一声佛号,双手合十说道。 “御台所万福,小尼惭愧。战阵无情,能受御台所以礼相待,已是感激不尽。” 义银摆摆手,说道。 “我与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神交已久,上次过境北陆道,还是她下法旨为我开路。 我心中有一疑问,还请法师为我解惑。这次越中一向宗为何要出兵,与我斯波义银为敌? 我自认与一向宗无怨无恨,实在是想不明白。” 义银的话,让实悟顿时张不开口。 越中一向宗抢先偷袭,虽然在战场上带给了义银极大被动。可在道义上,却是为他解了套。 他原本还在烦恼,新川郡那边的一向宗寺院被毁,要如何向石山本愿寺交代,维护和睦。 现在倒好,该轮到石山本愿寺头疼,如何给义银,给幕府一个交代。 石山的本愿寺本山对北陆道一向宗,一直是缺乏约束力。 加贺的大小宗闹了多年不说,越中一向宗也是看似服从,对地方的利益看得很紧。 御台所持御剑在高冈城,为能登国内驱逐守护斡旋。越中一向宗此时突袭神保旧领,算什么意思? 加贺一向宗侵入能登国,是不好说出口的恶事。上杉神保两家在新川郡灭寺屠尼,也是令人发指。 本来双方藏在私下,义银还想着如何把加贺一向宗驱逐出去,再与石山的显如上人达成妥协。 现在不用费脑子了。 正文 第八百零九章被迫露底细 从此时起,对新川郡一向宗寺院的清洗,可以算作越中一向宗突袭神保旧领,武家方面不得不消除隐患的反击之举。 高冈城明明还没被打,新川郡一向宗明明已经被剿灭,时间也对不上。但这不重要,战后再扯皮。 义银不想与北陆道一向宗纠缠,这是旷日持久的泥潭,他不愿意陷进去。 义银的战略目标始终是关东平原,虽然现在迫不得已开打,但他已经开始思考怎么结束这场战事。 所以,道义上的制高点一定要站稳,必须是越中一向宗先动的手!这关系他与显如上人的交涉能否达成,结束这被迫参与的战事。 义银可不会小看了一向宗,他没有底下这些武家那么乐观。一向一揆闹了这么多年,各国武家吃的亏还少吗? 这次出兵太过顺利,洞察模式之下,一向宗军心如此涣散,令人难以置信。不把事情搞清楚了,义银心中不安。 探明一向宗内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才能权衡对石山,加贺,越中三方面的态度,达到最佳效果。 被俘虏的实悟,对义银的质问无话可说。因为越中一向宗真是冲着神保旧领,冲着斯波义银而来。 已经两手黑炭了,再解释也是越抹越黑。何况她身为俘虏,虽然受到优待,但有些话要小心说。 真把斯波义银惹恼了,现在是座上宾,转头就能拉出去砍头,她还不想死啊! 为了保命,她说道。 “御台所威名远播,胜兴寺无心与您为敌。说来您可能不信,胜兴寺这几年对外开拓的心思早淡了。” 义银笑笑。 “实玄法师迁移土山御坊,到山田川下游的安养寺村。建胜兴寺,成就安养寺领,也是厉害人物。” 实悟摇摇头,说道。 “御台所,那是以前。这些年坊主年纪渐长,心思都放在胜兴寺的传承延续上。 射水郡是神保旧领,地方武家严防死堵。安养寺领能占据山田川下游,但距离仅仅十几里的庄川下游,却是寸尺难得。 对峙这么多年,坊主也累了,将精力大多放在对内治理,已经没有早年的进取之心。” 义银点点头,可以理解。 砺波郡的瑞泉寺也是这样,早年间扩张迅速,但之后慢慢与地方武家达成平衡,就安静了许多。安养寺领如此变化,义银并不意外。 他问道。 “你这么说,我越发糊涂了。 胜兴寺无心冒犯我,那这次越中一向宗越境突袭,到底是谁在谋划?” 实悟愣了一下,她倒是知道内情,但现在说出来,岂不是露出一向宗的底牌给武家看。 斯波义银对她礼遇有加,等得就是此刻。与其严刑逼供,不如循循善诱。以他御台所的身份,已经给足了面子。 现在就看这实悟如何回话,识相呢,还是给脸不要脸。实悟也察觉到了义银的目的,如鲠在喉憋得脸色发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在坐武家齐刷刷看着她,长连龙指着她骂道。 “贼尼连御台所的话都不回,太过猖狂了! 老娘把你抓回来,不是让你来藐视御台所的!气煞我也! 御台所,让我宰了这厮吧!” 说着,她已经起身拔刀,面目刻意凶狠,吓得实悟抖索成一团。 实悟冲着义银连连合十作揖,说道。 “贫尼无心冒犯御台所,只是此事复杂。刚才是在想怎么回话,能说清楚。” 长连龙拔刀上前,刀子已经冲着实玄脖子比划,嚷嚷道。 “御台所别听这贼尼扯谎,我看她眼珠子乱转的样子,就是要忽悠您呢。 还是让我一刀两段,砍了这头颅太平。免得她胡言乱语,乱了御台所的心绪。” 实玄已经声带哭腔,对着义银说道。 “御台所,我可不敢欺瞒您!” 义银满意得看了眼长连龙。 这一脸正气的家伙,怎么就这么奸诈呢。看起来老老实实,可白脸配合义银的红脸,演的真不错。 义银皱起眉头,假意训斥道。 “长连龙!你给我退下!实悟法师是得道高尼,岂容你放肆轻辱!” 长连龙一听,嘀嘀咕咕放下刀,转身坐回自己的位子。 义银又骂道。 “坐正了!向实悟法师道歉!” 长连龙看看义银一脸委屈,见御台所横眉冷目,只好低头对实悟鞠躬道。 “非常对不起,我失礼了。” 但她起身却是一个凶狠的眼神,瞪得实悟打了个激灵。 实悟不是不懂恩威并施这套,但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斯波义银和颜悦色陪她演了半天,到了这份上再不开口,可就真是不给面子,活该挨刀。 她叹息一声,说道。 “御台所在上,这次攻入神保旧领的不只是我越中一向宗,还有加贺一向宗。” “什么!” 义银瞳孔一缩,面色肃然。 “我与北陆道一向宗井水不犯河水,两国一向宗联手来犯,匪夷所思啊。” 实悟看看在坐的能登诸姬,对斯波义银也是无语。 加贺一向宗正在攻略能登国,您这里坐满了能登各家的首领与继承人,还好意思说匪夷所思?您就是没什么坏心思的小白兔咯? 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奉承道。 “加贺那些尼官信众狂热无礼,胜兴寺也不愿意与她们多来往。 这次联合出兵,是新来的总大将下间赖照牵头,开春去了金泽的尾山御坊,与加贺总大将七里赖周谈妥此事。 我等地方尼官只有听令的份,也是没有办法。” 义银点点头,眯着眼睛想心事。 说越中这些地方尼官纯善无辜,义银是不信的,越中一向一揆从来不是善茬。 但实悟有一句话应该是真心的。两国总大将的决断,这些地方尼官不一定乐意服从。 本愿寺八代法主莲如上人革新教务,随后数代法主完善了坊官制度。一向宗的组织力比起一般宗派厉害许多,但也留下了不少隐患。 石山本愿寺与地方寺院一直有矛盾存在。坊官制度是由石山派遣坊官去地方,对各地一向一揆拥有指挥权。 但一向宗基层的组织,讲,却是控制在地方寺院手中。一寺至少一讲,大寺有四五讲,这些讲在寺院中集会,由主持与坊主掌控。 一向宗底层的三股势力,其一尼兵团,其二一揆众,其三信众。 尼兵团是寺院养着看家护院的武装力量,一揆众是地侍,野武士等武家投效过来,多半心有所图。 虔诚信众是由讲组织起来的村落愚民,她们战力低微,但村落却是一向宗的经济基础,非常重要。 本山的法主通过派遣坊官,制约地方上的坊主尼官,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体系。 但本山与地方的利益,有时候未必一致,这就导致了许多矛盾。 利益越大,矛盾越大。 正文 第八百一十章一向宗内情 加贺的一向宗会闹出大小宗之争,也是因为成功建立地上佛国,这一国石高三十五万的利益太大。 钱帛动人心,利益蒙双眼,闹出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义银看了眼实悟。 越中一向宗势力不大,需要本山力量的扶持,相对听话。可听实悟的口气,这次出兵,胜兴寺怨气很重。 他问道。 “下间赖照勾结七里赖周,侵犯我的驻跸地。我会向石山本愿寺发出质询,让显如上人给我一个交代。” 义银这话不是托大,他是足利将军的未婚妻,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在近幾的地盘和影响力,都能辐射到石山本愿寺地界。 他不提新川郡毁寺的破事,把脏水泼给这两个本山派遣的坊官,显如上人不明真相,还真得头疼。 实悟有点幸灾乐祸,但马上法相庄重,叩首道。 “南无阿弥陀佛。” 义银说道。 “我今日去山田川南岸巡视,一向宗军势散乱不堪一击,亦是心中不解。 胜兴寺尼兵团不至于如此吧?实悟法师能否为我解惑。” 实悟面色通红,在坐的武家们好几个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有些恼怒道。 “还不是瑞泉寺的一揆众闹事,与我麾下尼兵团在河岸纠缠,结果搞成这样,丢尽了胜兴寺的脸。” 义银抓住重点,问道。 “瑞泉寺的一揆众?胜兴寺的尼兵团?” 实悟被义银一句句追问到墙角,越说越多,此时不说清楚也不行了。她叹了口气,说道。 “这次加贺来人,走的是南线砺波郡,渡过庄川攻击增山城,日宫城。 而瑞泉寺领的军势被下间赖照大人要求,北上来安养寺领汇合军力,一起过河拿下高冈城。 瑞泉寺领非常不满,尼兵团拖拖拉拉。一揆众已经到了下游,那边的尼兵团还在中上游磨蹭。 下间赖照大人便命令胜兴寺尼兵团过河,指挥瑞泉寺一揆众。 坊主不愿意和瑞泉寺交恶,嘱咐我不要出面,让底下未出家的尼兵首领去谈,结果两人纠缠不清。” 义银有些明白了,原来如此。 瑞泉寺是五代法主一系,下属的一揆众必然不愿意被胜兴寺的尼兵团指挥。双方正在吵呢,自己的骑军刚好到了岸边。 他不禁暗自庆幸,真是好运气。要不是越中一向宗内部出了问题,就算是三千头猪要赶下河,也没那么容易。 他问道。 “瑞泉寺因为什么事不满,出兵打仗的要紧关头,还在闹情绪。” 实悟叹道。 “这次加贺出兵大概三万人吧,大多是北加贺的军势。因为七里赖周不愿承担后勤军需,由瑞泉寺领负担其补给。 而安养寺领负责越中军势的后勤物资,远比瑞泉寺领轻松,所以引发了不满。” 义银追问道。 “越中一向宗出兵多少?” 实悟欲言又止,最后无奈说道。 “大概一万二千人左右。” 义银想了想,又问。 “北加贺来人,南加贺就不来了?北加贺军势来的又都是谁?” 实悟说的太多,已经破罐子破摔,干脆道。 “南北加贺众因为大小宗闹得本就不愉快,后来大圣寺川被占,更让南加贺众对七里赖周不理不睬。 这次出兵,北加贺据说是分兵而来。前头打过庄川的应该是杉浦玄任,她是北加贺一揆众首领。 七里赖周带着尼兵团随后出兵,我也不知道现在到哪里了。” “你知道椎名康胤的去向吗?” “据说随南线的加贺一揆众行动,也是想用她椎名家的名望,看能否劝服越中武家投效过来。” 义银点点头,他总算是弄明白了一向宗内部到底怎么回事,看向实悟的目光越发温和。 这位尼官说得太多,此刻有点萎靡不振。她被俘把一向宗的老底都透给了斯波义银,不论斯波义银放不放她回去,都不会有好下场。 义银说道。 “你说得很好,我非常满意。这次一向宗突袭神保旧领,也是一场悲剧。 我与石山本愿寺交好,本不愿与胜兴寺,瑞泉寺起纠纷。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下场,为显如上人教训一番手下。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动刀兵也是出于无奈。你且安心下去休息,等我送你回去胜兴寺,在实玄法师面前替我吐吐苦水。” 实悟死灰一般的目光又亮了起来,听斯波义银的意思,似乎自己还有用处。 现在这仗肯定是停不下来了,但如果一向宗战事不利,总需要有人为双方说和,从中传话。 即便下间赖照不愿意谈,胜兴寺也会暗中与斯波义银达成默契。到那时候,实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甚至借此上位也未可知。 她偷偷看了眼这位英俊不似凡人的御台所,知道自己能否翻身,全都着落在这位肩上。 于是,她合十行礼。 “贫尼听御台所吩咐便是。” 隐隐表了一下忠心,实悟被一名姬武士带了下去。 义银看了眼在场诸姬,说道。 “听完了,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在场诸姬左盼右顾,皆在盘算自己的心事。 这里的人杂得很。 有神保家的小岛职镇,有能登三家派来参见御台所的继承人,还有畠山义纲这位能登守护和饭川光诚。 另外山本寺孝长,鯵坂长实,这两批跑来报信的上杉辉虎家臣,再加上蒲生氏乡,井伊直政这些义银的同心众,想法各异。 最先开口的是小岛职镇,她有些绝望道。 “御台所,加贺越中两地一向宗联手来攻,军势有四五万人。 臣下还是原来的建议,请御台所撤回富山城,与两家联军汇合,再图后续。” 一向宗人数众多,又策划突袭,拿下了日宫城。听实悟所言,没消息的增山城多半也已经沦陷。 小岛职镇守土有责,更是神保旧领领袖。她既不能逃,也不可降,只有守在高冈城等死。 但斯波义银不能出事,不然她就不是死一人,要连累全家。所以还是那句话,请斯波义银快点退回富山城。 有富山坚城,神通川阻拦,还有两家联军在,怎么都比呆在高冈城这座前沿孤城死扛要好。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一章饭川有对策 小岛职镇的话,义银不爱听。 退回去简单,可出阵越中的战略布局就全部打乱了。这不是孤立的一件事,而是推倒多古诺骨牌的第一块。 这一退,上杉神保联军就要与北陆道一向宗在神通川一线纠缠许久,仗有的好打了。 那么,秋后肯定去不了关东平原,越后的关东攻略又要推迟。 越后内部的矛盾越积越厚。双头政治的问题,上杉家臣团的不满,没有了关东攻略这个对外泄洪的渠道,迟早要内爆。 另外,近幾那边怎么办? 今年如果不能展开关东攻略,拿到第一笔战争红利,斯波义银没法向不断对关东输送力量的近幾斯波领交代。 斯波家臣团还有办法安抚,而足利义辉的崛起又是压力。各个渠道都有消息传来,明智光秀几乎每次幕府评议,都在挨将军的骂。 足利义辉逐渐稳固幕府,慢慢抓紧了权力,京都御所通过各种方式在催促义银回返近幾。 一面骂着明智光秀,一面要求义银回去京都解释,足利义辉的耐心已经越来越差。 以义银如今的力量,再难以让大权在握的将军忌惮。这样灰溜溜回去,搞不好真要嫁入御所艾草,关东攻略也会束之高阁。 而系统任务要义银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如果义银不得已回转近幾,上杉辉虎一人蛮干被咔嚓一刀弄死,怎么办?任务失败,义银瞬间变丑b! 他想着这一件件扑面而来,连锁反应导致的后续麻烦,顿时头皮发麻,怎么敢退呢? 义银必须压住妇负射手两郡的阵脚,死撑神保旧领不失。等上杉神保两家弄完新川郡的首尾,前来支援,再与一向宗决战。 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在春夏间摆平越中能登的麻烦,不影响秋后的关东攻略。 他冷冷说道。 “我不退。 一向一揆肆虐北陆道,我本不想与石山本愿寺为难。只希望武领寺领两不相犯,相互体谅,给生民百姓一点喘息的生机。 可是,别人却不这么想。 我答应过畠山殿下,要帮她回去能登,还地方一个太平。 我答应过神保殿下,要助她稳固越中,让武家回归秩序。 下间赖照,七里赖周无视幕府威严,突袭神保旧领,意图攻击我的驻跸地,要以我的安危要挟上杉殿下。 狼子野心,令人发指! 无君无母之辈,肆意掀起战乱以致生灵涂炭。我岂能在这等人渣面前退让,令其气焰更加嚣张!” 好家伙。。 一群姬武士看着斯波义银慷慨陈词,哑口无言。 畠山义纲感动得泪流满面,暗骂自己怀揣小心思瞻前顾后,不为人女!御台人真特么的仗义啊! 小岛职镇也是伏地叩首,久久不起,心中激荡。 义银一段话,点了三位主君,畠山义纲,神保长职,上杉辉虎。他与她们结盟,就要对她们的利益负责到底。 斯波义银一口唾沫一个钉,一诺千金重视盟约的态度,真是武家少有的信义典范。 为了盟友的利益,守在第一线不肯退让。不管这事做得傻不傻b,在道义上是站得稳当,没话说。 三位主君代表的是三家利益,畠山义纲激动得流泪,小岛职镇代表神保旧领的武家们,也是感动。 山本寺孝长与鯵坂长实目光一触即离,两人心中都清楚,要打硬仗了。 斯波义银不肯退,上杉辉虎麾下的家臣们,哪个敢退?即便逃得过一向一揆的刀枪,回去也会被上杉辉虎宰了喂狗。 不说上杉辉虎爱慕斯波义银那个暗搓搓的丑闻,明面上御台所在前线,逃跑就是不忠幕府,人人得而诛之。 义银扫了眼当场,他一番慷慨昂的说辞,这三方是铁了心跟他出对战一向一揆。 但能登三家却没表态,即便是之前显得最憨憨,最直接的长连龙,也是闭口不言。 能登三家的犹豫是有道理的,她们是来参见御台所,随从不过数名姬武士。 对方不只是越中一向宗,还有加贺一向宗,总数四五万人。敌军众多,由不得她们信口开河。 己方人数稀少,又是各家继承人。真要投入血战,在一向一揆的人海中溅不起几个水花,不值得。 即便是最果断的长连龙,也是琢磨此战太危险,不好表态。 义银等了一会儿,不见她们说话,心中有些失望。 正在此时,饭川光诚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有一策,可破南线的一向宗军势。” 义银愕然看她。 一向宗四五万人两路来袭,自己困坐孤城。南线加贺来了大概三万人,你说破就破了? “还请饭川姬教我。” 饭川光诚直起背脊,说道。 “不敢,臣请与主君一起回返能登,为御台所而战。” 她的主君就是畠山义纲,见她如此说话,也是没反应过来,在旁边愣愣看她。 饭川光诚这是要跑路? 义银对饭川光诚感官不错,知道此人智谋不差。他仔细思索片刻,问道。 “饭川姬回去准备做什么?” 饭川光诚果断说道。 “我等回归七尾城,立即动员鹿岛郡武家军势。去信松波城,让北方军势南下助战,反攻羽咋郡。 北加贺大军正在越中,去年在能登国羽咋郡拿下的土地,必然守备空虚。 我愿领军出战,夺回羽咋郡,打穿北加贺,奔袭金泽平原的尾山御坊。” 她一边说,义银一边点头。饭川光诚不是要跑路,是围魏救赵。 加贺一揆众已经杀到吴羽丘陵一带,七里赖周带着加贺尼兵团还不知道在哪里,这南线人马就是三万。 如果能登武家反扑,杀入北加贺,威胁到尾山御坊。七里赖周必须退兵救援,她担不起尾山御坊被攻陷的政治后果。 饭川光诚说完,回头满怀深意看了眼畠山义纲,然后伏地叩首不起。 畠山义纲被她一眼看得起了鸡皮疙瘩,想起之前密谈的内容。饭川光诚说过要全心全意帮斯波义银打赢此战,赢回信任。 畠山义纲看向斯波义银,他正用询问的眼神望着自己。 想起饭川光诚的忠言直谏,斯波义银对盟友的不离不弃,这位能登畠山家督浑身颤抖起来。 她喘着粗气,双目泛红,对斯波义银深深鞠躬。 “御台所仁义,对我不离不弃。 今天下大乱,武家不知忠义,相互攻奸。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才让一向一揆钻了空子,迷惑众生,祸乱天下! 御台所挺身而出,拨乱反正。能登畠山家愿为您牵马坠蹬,义不容辞! 我这就回去能登国,号召国内武家驱逐一向宗,反攻北加贺。 谁愿意来就来!没有人来,我一人一马也要杀入北加贺,为御台所分忧解难!” 正文 第百八一十二章似众志成城 畠山义纲正气凛然,一番话说得饭川光诚对自己的主君另眼相看,太有水平了。 义银看着畠山义纲,也是佩服她这次反应好快,率先抢占了政治上的制高点。 饭川光诚的策略是可行的。 原本斯波义银一方不知道加贺一向宗来了,南线的主力是她们,只能被动防守神保旧领。 可明白了来人是谁,战场就不用仅限于越中一国。完全可以开辟新战场,让敌人头疼去。 上代法主证如上人,派遣七里赖周督造尾山御坊,是为了对付加贺一直不安分的小宗三寺势力。 如今小宗的根据地大圣寺川被越前朝仓大野众占据,元气大伤,已经无力对抗本山的大宗势力。 这件事虽然做得不厚道,但七里赖周算是为石山本愿寺立了一功。显如上人看她不顺眼,也容忍了她继续掌控加贺国。 可尾山御坊在大宗的地位,相当于小宗的大圣寺。如果尾山御坊被能登武家攻陷,七里赖周的麻烦就大了。 南加贺小宗三寺的反扑不说,光是北加贺大宗势力的质问,本山显如上人的愤怒,她就承担不起。 北加贺众本就不希望替越中一向宗征战,身边能登国的肥肉不香吗? 如果因为七里赖周的决策,导致北加贺两郡被战乱肆虐,伤及尾山御坊。她这加贺总大将的位子可算是做到了头,不死也要脱层皮。 在军事上,饭川光诚这招围魏救赵,正是打中了七里赖周的七寸死穴。让她不敢冒险,必须回军救援。 而畠山义纲反应更快,借助此事把能登三家包圆,彻底建立了政治上的优势,逼三家站队。 畠山义纲是能登畠山家督,能登守护,她代表能登武家反击入侵的加贺一向宗,本就是大义所在。 如今还要加上救援御台所,为幕府分忧,更是狠狠将了犹豫的能登三家一军。 能登如今最强的四方势力,饭川光诚为首的武家忠于能登义纲,另外还有轮岛的温井家,穴水的长家,占据七尾城的游佐家。 畠山义纲毅然回到能登国内,高举支援斯波义银,反攻一向宗的大旗,她们跟不跟? 能登当地武家现在最大的诉求就是两个,一个是驱逐一向宗继续过太平日子,一个是跟着斯波义银的北陆道商路吃肉。 畠山义纲果断把这两件事并成一件事,不但在义银面前加分,也是把其他三家逼到墙角。 长连龙摸摸脑袋,佩服得看了眼饭川光诚。这家伙一个对策破局,让畠山义纲占尽优势。 她暗自懊悔自己反应太慢,但已经晚了。这时候要做的,就是亡羊补牢,赶紧跟上。 长连龙出列鞠躬,一脸激愤。 “加贺一向宗不单单对能登下手,如今还打起御台所的主意。 是可忍,孰不可忍! 御台所,畠山殿下,我长家愿意出兵,为两位君上而战!” 游佐能光想了想,发现自己没得选。 只要畠山义纲拉起驱逐一向宗,帮助斯波义银这两面大旗。跟随游佐家,控制七尾城的那些墙头草,肯定会一股脑跑到对方麾下。 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干脆点配合。她咬牙出列,鞠躬说道。 “游佐家恭迎畠山殿下回归七尾城,我家愿意全力出兵,为大义而战!” 这两人都开了口,温井景隆顿时如坐针毡,全场就她没表态。 温井家本就有勾结加贺一向宗的前科,之前斯波义银没提,大家也装作不知道。 如果这时候她不识相,斯波义银把这事想起来,其他人会联合起来,先干死温井家这个武家败类。 想想家中已经开始的清洗,想想自己在这里退无可退,温井景隆不再犹豫,出列鞠躬道。 “温井家愿意出兵,为御台所,为畠山殿下抗击加贺一向宗贼尼!” 义银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虽然峰回路转,但他的能登战略竟然还是成功了,这世间的事可真是奇妙。 之前他绞尽脑汁,希望能登武家站在台前对刚加贺一向宗,自己隐身其后。 本以为越中一向宗突袭神保旧领,这番谋划注定付诸东流。谁知峰回路转,这事竟然又绕了回来,做成了! 义银看着出列的这些人。 情绪激昂的畠山义纲,沉稳的饭川光诚,以及她们身后心思各异的三家继承人。 这四方势力虽然在这里信誓旦旦,可真的回到能登国内,只怕又要各自藏着小心思,再起波澜。 义银决定为她们的联合,加上一块厚实的压舱石,稳住这个反加贺一向宗联盟。 义银击掌赞道。 “壮哉,能登武家众志成城,为幕府,为大义慷慨赴死,此情此景感天动地。 斯波义银在此,谢过诸位。” 说完,他深深鞠躬。出列的能登众姬不敢受礼,连声不敢,避让回礼。 义银抬头再说。 “乱世道路闭塞。为关东关西流通,我与北陆道各家去年开拓了海商路。 刚才开通,就走了堺港的三成货物。利润丰厚,各家也不算白忙一场。” 在场武家没想到义银话锋一转,说起了北陆道商路。特别是出列请战的能登武家相互观望,心底起了一丝期盼。 义银笑着说道。 “北九州的博多港,一年自外输入的商品有百万贯之巨。 有趣的是,经过濑户内海抵达堺港的部分货物,依然是价值百万贯。” 小岛职镇笑着捧哏。 “物以稀为贵,货物流通到远方而售价上涨,看起来的确有趣。” 义银笑了笑。 “去年走北陆道的三成堺港货,到了直江津上岸,三十万贯货物进入市场,也是翻倍的加价。 畠山殿下,七尾港下船的货物,想来价值不菲吧?” 畠山义纲笑着回答。 “不怕御台所笑话。 能登国石高不过二十一万。即便六公四民,土地里的田赋也不过十余万石,公价五六万贯钱而已。 七尾港去年入港的货物,加上神保殿下那份,大概占了总数的二十分之一。 各家收税转卖一波,赚了好几万贯钱,真是难得的肥年。” 义银抬头望着房梁,喃喃自语。 “忙活一年,也是辛苦钱。 去年冬天,我家在堺港的商奉行有信来说,今年北陆道估摸着能走七成货。 这边海运通畅,连带近幾其他地方的商家也动了心。不出所料的话,该有百万贯货物过来吧。” 义银自说自话,声音却是不轻。室内鸦雀无声,能登各家的人瞪大了眼睛,呼吸不自觉变粗。 北陆道商路,今年要走百万贯货物?去年的三倍多? 义银看似不在意,又是一句。 “二十分之一,总觉得去年七尾港下的货有些少了。 畠山殿下,你觉得呢?” 畠山义纲还没点头回话,身后的能登武家们眼珠子已经通红。 去特么的加贺一向宗,干死这帮孙子!赶紧开七尾港,赚大钱!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三章真众志成城 畠山义纲都忘了说话,脑子里算数算得咋舌,被骇人的数字惊到。 北陆道商路今年要走百万贯货物?那么落地进入关东市场,至少是两百万到两百五十万的市场价。 即便七尾港像去年一样,只拿二十分之一,那也是十几万贯的货物,抵过能登国内两倍的田赋。 虽然货物不是粮食,不能当饭吃。但人活着也不是只为了吃饭,军需日用还是要用铜钱来买卖。 天下各地米价不一,但公价是二石兑换一贯,市场再上下浮动。 斯波义银这一手铜钱甩出来,砸得能登武家快丧失理智了。他说要多给七尾港份额,明显是回报能登武家积极出战的表态。 二百万贯以上的货物分配,多一分就是成百上千贯的好处。能登的穷b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红眼珠子见不得黄澄澄的铜钱,要疯! 虽然这货物还要买,但参与其中的是武家不是商人。斯波家绝不会以市场价和大家交易,赚这点昧着良心的钱,坏了彼此的交情。 神保长职拿的货,就是堺港当地价再减三成,畠山义纲也不可能吃亏。大家自己人,都可以谈嘛。 最重要的是份额!份额怎么分,七尾港能拿多少。 斯波义银松了口,要给七尾港加份额,这就是恩赏。御台所做事公道,给的好处丰厚,足够能登武家全力出兵与加贺一向宗作战。 这时候的全力出兵,可不是嘴上喊几句的全力出兵,那是真的要和加贺一向宗去拼命。 不把这些混蛋打跑,不帮御台所解围。怎么开通七尾港,怎么加入北陆道商路? 没得说,干了! 畠山义纲面色凝重,伏地叩首。身后能登武家顺势伏下一地,真是被斯波义银的好处砸得五体投地,心服口服。 义银微微一笑。 有了十几万贯铜钱这个压舱石,一盘散沙的能登武家,才真正有意愿聚拢成一个拳头。 能登各家愿意听他支配,也是义银人设到位,重义重诺的缘故。 对畠山义纲不离不弃,上阵冲锋在第一线。能登各家虽然与斯波义银相处时间不长,却是服了这位御台所的人品。 所以,他说话才不会被当成放p,瞬间点燃了能登武家的战意。 被众姬仰慕的眼神看着,义银的心思却是歪到天边去,想着想着不禁苦笑。 做人最怕活成了唐僧,人人看你的肉流口水,还特么的要熬九九八十一难。熬完,也寿终正寝了。 他越走越高,已经回不了头。回头就是万丈深渊,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 南线的加贺一向宗有了对手,但时间赶得上吗?还有北线越中一向宗一万二千人又该如何对付呢? 义银叹了口气,头疼。 小岛职镇见能登武家眉开眼笑,出来泼冷水。她必须死守在高冈城,是在场最悲观的武家。 “御台所,即便能登武家回去动员,也需要七八天才能出兵。 等加贺国内反应过来,向越中的军势求援,最快也要十几天,我们这些天该怎么办? 北线的山田川南岸被您一番扫荡,能争取三五天。可南线已经突破了日宫城,只怕来不及了。” 义银摇摇头,说道。 “五福山的河田长亲拉着山本寺定长回转日宫城,杀了个回马枪。 不管她们能否夺回城池,至少会震慑阻碍南线的推进速度,应该可以争取几天时间。” 长连龙心中不甘畠山义纲出尽风头,眼珠子一转,说道。 “御台所,我有一策。” 义银看了她一眼,对这个老实模样的狡猾家伙说道。 “说来听听。” 长连龙笑道。 “我等能登武家连夜赶回去。 只要动作够快,五六天就能组织起第一波军势,攻击加贺一向宗,逼迫她们向越中求援。 御台所,您这边与其死守高冈城,不如南下与突袭日宫城的军势汇合,杀入砺波郡。” 她说完,在场武家纷纷陷入沉思。义银想了想,问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以攻代守?” 长连龙说道。 “御台所英明。 一向宗这些贼尼的无耻,我最明白不过。看似慈悲为怀,其实自私自利。 自己内部也要分三六九等,讲究派别道统。最擅长关紧小门小户,不理她人死活。 瑞泉寺领的军势北上,在山田川下游与安养寺领的军势聚集,砺波郡南部的瑞泉寺领也就空虚了。 加贺一向宗路过的军势,只会讨要军需好处,绝不会为瑞泉寺领的死活上心。 御台所战阵无双,可以多带骑马姬武士,绕过加贺大军,奔袭瑞泉寺领。 加贺出兵三万人,军需数量极大。现在的瑞泉寺领内,必然是粮草军备堆积如山,多数是放在寺院,等待加贺大军路过索取。 御台所这一支骑军杀进去,以战养战,拿不完就一把火烧干净。 嘿嘿,看瑞泉寺如何是好。” 义银见长连龙谈笑风生,却是字字诛心。这家伙看似老实,计策可是狠毒至极。 加贺一向宗路过瑞泉寺领,让瑞泉寺方面准备三万人的军需。这事已经闹得越中一向宗内部不和,安养寺领都在想办法避嫌。 如果武家骑军攻入瑞泉寺领,烧杀抢掠,瑞泉寺方面会怎么办?指望加贺一向宗,瑞泉寺自己都不信。 只有召回自己的军势,保护自己的地盘才安心。干系自己安危,下间赖照这位越中总大将也阻止不了瑞泉寺军势回转。 如此,北线的越中一向宗要去掉近半军势,高冈城的防守压力就小了。 而加贺一向宗的军需都是由瑞泉寺领提供,她们不可能看着一支武家骑军肆虐后方,影响她们的补给,必然回头先稳固后勤线。 只要耽搁几天,加贺方面的消息传来,能登武家起兵攻击加贺一向宗,威胁金泽平原的尾山御坊。 加贺大军必然撤退,七里赖周承担不起这份风险。 如此,南线的威胁也就解除了。加贺大军要撤,瑞泉寺军势要保护自家地盘,哪里还有军势出击? 南北加贺一向宗的矛盾,加贺越中一向宗的矛盾,瑞泉寺与胜兴寺的矛盾,下间赖照与越中两寺领的矛盾。 四者纠结在一起,绑住了北陆道一向宗的手脚。 即便她们拥有四五十万石的实力,以一向一揆煽动信仰的动员力能拉出六七万人作战。但就是散成一地,形不成合力。 正文 第八百一十四章未战先想和 长连龙的毒辣之处,就在利用一向宗自己的矛盾,达成了一石数鸟的目的。 义银暗叹一声,厉害。 小岛职镇目光闪亮起来,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活路。照长连龙这办法,高冈城只需要面对胜兴寺的几千军势,未必扛不住。 她眼巴巴看着斯波义银,等他决断。 义银刚要说话,蒲生氏乡又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也有些想法。” 义银笑道。 “你说。” “嗨! 御台所南下汇合河田长亲大人的军势,突袭瑞泉寺领。 但高冈城也不能不顾,不如将那位被俘的实悟法师放回胜兴寺。 告诉她,御台所将要带兵南下,向胆敢侵犯的瑞泉寺领报复。” 义银想了想,说了一声。 “好。 胜兴寺得到我南下攻击瑞泉寺领的消息,必须要通报给瑞泉寺领的尼兵团,不然以后没法做人。 这样,瑞泉寺领的尼兵团会回撤更快,对高冈城威胁更小。 而且,胜兴寺实玄想要再听下间赖照的命令,来攻击高冈城。也得要掂量掂量,是否能承受我的怒火。 瑞泉寺领被摧残得越惨,实玄越是不会跨过山田川。她不敢赌,我会不会回军一击,北上烧掠她的安养寺领。 只要一向宗各方再犹豫十几天,加贺一向宗回返尾山御坊救援,上杉神保两家联军也该到了。 拖到那时候,越中一向宗必败无疑。” 蒲生氏乡鞠躬道。 “英明不过御台所,这便是我的献策。 再告诉那个实悟,您会写信质询显如上人,攻击您驻跸地的行动,是否出自石山本愿寺的法旨。 这事是下间赖照与七里赖周私自谋划,还是她显如上人的意思? 安养寺领与瑞泉寺领经此一劫,应该已经顾不上新川郡一向宗寺院被毁的事。 她们自顾不暇,一定会把越中一向宗的一连串失利,推到下间赖照身上。 想要平息您的怒火,想要逃避显如上人的责罚,只有让下间赖照这位越中总大将背锅。” 义银大笑。 “好,蒲生姬,很好。” 义银欣喜的不只是蒲生氏乡为此战胜利的献策,更是她帮义银选了一条结束战事的好路。 打仗,是为了在最有利于自己的时间点结束战争,获取最大的利益。 北陆道的两国一向宗,虽然有四五十万石的动员力,但绝不是越后越中能登三国武家的对手。 可义银想要的是北陆道稳定,以便抽身去关东平原攻城掠地,而不是和这些宗教疯子在北陆道纠缠不清。 以一向宗的号召力,就算打爆了下间赖照与七里赖周。只要显如上人不服气,也会有一向一揆如燎原之火,反反复复。 蒲生氏乡出的主意,就是联合胜兴寺实玄一起坑下间赖照,逼显如上人低头。 胜兴寺实玄是八代法主的孙女,迁移土山御坊来到安养寺村。与瑞泉寺分庭而治,共同打理越中一向宗,绝不是简单人物。 一向一揆,斯波义银是扑不灭的。但胜兴寺实玄的安养寺领,义银的力量足够毁灭她十次。 信仰的精神力量很麻烦,但驾驭信仰的尼姑却有私心,可以谈,可以收买。 实玄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发展多年的地盘被下间赖照连累,导致寺院被毁,道统被灭。 下间赖照是这代法主显如派来的人,而安养寺领却是八代法主的道统,双方就不是在一个锅里搅马勺。 义银敢断言,实玄必然缩回寺领,保存实力。但为了事后不被追究,也会上书给显如上人,把脏水泼给下间赖照。 瑞泉寺领是五代法主后裔,说不准还会一起上书本山。如此,下间赖照的麻烦可就大了。 斯波义银占了道义质询石山本愿寺,实玄再内部搅一搅,近幾的明智光秀她们努力一把,显如上人未必愿意继续闹下去。 斯波义银在近幾的影响力,远比关东要大。自己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又是将军的御台所,石山本愿寺就在他的影响力范围内。 义银还不知道,石山本愿寺已经入股了北陆道商路。若是知道了,一定给高田阳乃狠狠点赞。 真和斯波义银闹翻了脸,显如上人吃不消。把过错推给下间赖照,结束这场纷乱,未尝不可。 所以,与一向宗的苟合有戏。 义银抬头想了想,现在的问题在于打到什么程度。不能真把北陆道一向宗打残了,逼得显如上人无路可退,唯有闹大。 他摇摇头,为难。 鯵坂长实想了想,出列说道。 “御台所,我军前往日宫城,五福山之时。上杉殿下唯恐前方不宁,曾写信去飞驒国,请江马家督出兵越中国边界,呼应我军行动。” 义银点点头。 江马辉盛吗,上次经过越中,上杉辉虎就提起过此人,说是关系密切。这次杀入瑞泉寺领,可以尝试联系此人军势,助一臂之力。 评议谈得差不多,各人献策补足了方略,义银对能登诸姬说道。 “时不可待,劳烦诸位连夜返程,回归能登。” 畠山义纲为首的能登武家伏地叩首,说道。 “愿为御台所效力。” 说完,各家一起行礼告退,退出了议事厅。 义银对小岛职镇说道。 “小岛大人,晾那个实悟一夜,明天再带来见我。就照蒲生姬的意思办,吓唬吓唬放回去。” “嗨!” 小岛职镇笑得合不拢嘴。 照制定的方略去做,高冈城的危局已解。南线加贺大军不会来,北线越中军势回缩,她的命也算是保住了。 义银看她模样,告诫道。 “小岛大人,战局瞬息万变,不可大意。 高冈城不容有失,我离开之后,你还需谨慎守城,保证我的后路安全。” 小岛职镇心中一凛,鞠躬称是。义银见她听了进去,满意点头。 高冈城丢不得,丢了这里,山田川与庄川中下游的土地就没有防御的支点,任由一向宗进退自如。 义银南下汇合突袭日宫城的河田长亲,不管拿不拿得下日宫城,都会弃城过河,杀入瑞泉寺领。 没有了南线防御的支点,北线的高冈城更加重要,是看护身后神保旧领的重要保证。 况且,如果义银出战不利,也需要后撤的通道。没有了日宫城,再丢了高冈城,他的身后就全部是敌境。 骑军深入敌境看似机动力强大,其实限制很多,非常危险。 马匹的耐力远不如人,长途奔袭需要大量的能量支撑,简单来说,就是粮食和水。 即便二三匹马换乘,也带不了多少粮食,更离不开水源。只要敌军搞清楚水源地,很容易抓住骑军的行动路线。 所以,骑军深入敌境搞大迂回,自古就是难题。 蒙古人能做到,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马匹上。蒙古马吃苦耐劳,而且多带母马,以马奶代替部分补给,这才有了长途奔袭的本钱。 正文 第八百一十五章丹波叛乱起 义银敢出击,就是认准了瑞泉寺领为保证三万人的军需,寺院里堆满物资,骑军杀进去不怕找不到给养。 即便如此,他还是要保证高冈城平安,有一条退路。也不敢带太多人去,规模小才好腾挪迂回。 想了想,看窗外才发现几近午夜,惊觉军议谈了这么久。 义银起身说道。 “军议散了吧。大家作战辛苦,都回去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小岛职镇,山本寺孝长,鯵坂长实行礼要告退,却见义银在往外走。 小岛职镇一愣,问道。 “御台所还不安息,是要出去查看城防吗?” 义银摇摇头,边走边说道。 “去送送畠山殿下她们。夜黑风高,辛苦她们了,我心中不安。” 这时代营养不好,世人多有夜盲症。 虽然能登这次来的人大多是精锐姬武士,应该不至于有这毛病,但义银还是觉得自己该去送一送。 几人看着他往外走,蒲生氏乡急匆匆跟上,都有些愣神。 御台所做事的确有些丈夫之仁,显不出让人畏惧的狠厉。但这份人味,却是武家大名之中少有。 能在他麾下效力,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是好是坏,但总是倾佩这样的为人处世。 ——— 北陆道越中国,战事如火如荼。近幾的山城国,恪守淀川进入京都盆地的淀城,本多正信脚步匆匆进入居馆。 居馆外的侍卫知道她是松永久秀面前的红人,纷纷鞠躬行礼。 在通报之后,得到许可的本多正信往里走,正巧遇上一人往外出来。 “高山大人。” “本多大人。” 两人相互鞠躬行礼,出来的人年纪不大,眉眼清秀,正是松永久秀麾下的武家高山重友。 高山重友是南蛮教徒,与一向宗使节转仕松永家的本多正信保持着距离。态度谦和礼貌了几句,走了出去。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本多正信慢慢收起礼仪性的笑容。 松永久秀开始慢慢向三好家的新家督三好义继靠拢,松永久秀之女,松永久通又被三好义继召去当了侧近众,很受宠信。 松永久秀坐镇淀城,往来京都与幕府沟通,难以脱身。屡屡提出有益建言的本多正信,便成了她沟通四国三好本家的桥梁。 本多正信年纪不大,三好义继与松永久通也是年轻气盛。 她对幕府,对将军的一些看法与见解,很得松永久通共鸣,时常进言给三好义继。 因为她与松永久通交好,在三好义继那边算挂上了名,松永久秀这边也越来越看重她。 本多正信混得如鱼得水,心中却有自己的担忧。她不过是三河国来的浪人,哪知道近幾这么多内情,还能分析得有理有据。 谋略是需要信息支撑的,而她的信息来源,来自京都的明智光秀,那个永远笑脸相迎的优雅人。 本多正信不傻,反而聪明得很。她这些进言的背后是由明智光秀的信息支撑,继续依赖明智光秀,会不会被她带进沟? 明知那人笑里藏刀,但本多正信却是泥足深陷。她需要表现出足智多谋,才能让松永久秀母女对她另眼相看,委以重任。 如果对松永久秀坦言说出明智光秀,不单单要丢了前途,很可能性命都保不住。 好在她已经在松永家站稳了脚跟,只希望自己小心一点,慢慢与明智光秀拉开距离,渐渐脱离与此人的关系。 收回望向高山重友的目光,本多正信叹了口气,继续往里走。 高山重友的事,她隐约听说了。这位武家笃信南蛮教,似乎正在为南蛮教司铎上洛京都而活动。 作为一向宗教徒的本多正信对此事难有好感,但也不会刻意去阻拦。她自己的麻烦已经不小,也不愿意为信仰而四处树敌。 本多正信走到拉门外,深深吸了口气,冲着门边的旗本微笑点头。旗本鞠躬之后,将门拉开。 她轻声碎步走进室内,对坐在主位上的松永久秀鞠躬行礼。 “主上安好。” 松永久秀似乎在想心思,半晌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本多姬回来了。这次去四国,路上还顺利吗?” “非常顺利,谢主上关怀。” 两人寒暄几句,松永久秀转入了正题。 “家督那边怎么说?” “家督对丹波国的反叛行动非常愤怒,表示波多野家的背叛不可原谅。” “对于将军承认波多野秀治的丹波守护役职呢?家督有说什么?” 松永久秀凝视本多正信,眉头紧皱。 前年,三好家侵入近幾。上代家督三好长庆妄图上洛成就管领代,架空将军,统御幕府。 结果被斯波义银全力阻击,不得已与幕府议和,退兵了事。这场战事断送了三好家上洛成为天下人的美梦,唯一的收获就是丹波国。 三好义贤巧计抓住了上代波多野家督晴通,逼迫丹波武家臣服,让三好家不至于空手而回。 因为三好长庆上洛失败,大批三好武家的恩赏无处着落。她只能侵犯丹波武家的土地,安堵给三好武家,以平息三好家内部的矛盾。 丹波之乱局,也由此而生。 丹波武家没有打输,她们只是丢了首领,不得已臣服。可三好家对待她们的态度,予取予夺如同战败者。 波多野晴通死了,不管是真的病死,还是被丹波武家逼死,都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女儿波多野秀治与丹波有力武家赤井家联手造反,并得到了幕府名分上的认可。 丹波高地易守难攻,当地武家熟悉地形,叛乱一起就很难迅速平息。 况且,波多野家已经传了三代丹波守护。将军承认了波多野秀治的名分,让三好家的平叛举动变得名不正言不顺,非常尴尬。 更麻烦的是,三好三人众把持摄津,丹波两国,与四国的三好义继对峙。如今她们后院着火,处境变得恶劣起来。 站在松永久秀的立场,虽然她在向三好义继这位新家督靠拢,但她并不愿意三好三人众一蹶不振,更不希望三好家出现内乱火并。 左右逢源才是松永家势力迅速壮大的原因,三好义继一家独大,未必是好事。 而三好义继趁三好三人众虚弱,出兵引发内战,更是下下策。 足利将军就在京都看着呢。 三好家内部如果打起来,这头猛虎就会看着双方打得精疲力竭,再冲过来咬死三好家。 松永久秀派本多正信去四国,就是希望三好义继保持冷静,千万不要冲动。 年轻人都想乾刚独断,言出法随。可三好家已经不是三好四姐妹时代的强盛局面,内战一起,怕是家业就要败落。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六章越陷亦越深 本多正信叹了口气,说道。 “家督对将军的行为非常愤怒,表示要向幕府提出质询。” 松永久秀暗自摇头,三好义继到底是年轻人,好大的火气。质询幕府,这说得是什么话嘛。 武家天下,足利家是天下之主,以幕府统御天下武家。即便现在名不副实,但面子上,各国武家还是要恭顺幕府。 三好长庆一代雌主,妄图上洛统御幕府。 嚣张如她,也是利用三好家作为细川宗家家宰的家格身份。以细川宗家是管领,三好家愿为管领代官管理幕府的名分,上洛京都。 要知道,细川宗家早被三好长庆屠灭,这话已经是不要脸了。 可规矩就是规矩,除非有人胆敢撕了幕府这层皮。不然,所有武家还得在守护体系的规矩里玩,做事要讲究一点体面。 三好义继愤怒将军?质询幕府?年轻人就是不会说话。要用请示,申诉,这才合乎规矩。 松永久秀叹了口气,总觉得三好家领头人的思维正往危险的方向偏移,她说道。 “你没有将我的话带给家督吗?请她稍安勿躁,缓缓图之。” 本多正信回答。 “有。 我以您的意思劝说家督冷静,尽力协助三好三人众平叛。对于京都方面,想办法稳住将军别插手,拖到丹波乱平。 家督同意暂时放弃对幕府的敌对态度,准备派人去摄津,支援三好三人众作战。” 松永久秀吐出一口气,说道。 “很好,你做得很好。” 本多正信伏地叩首,连声不敢。她心中很忐忑,这次能说服三好义继,其实是明智光秀的情报支持。 京都方面已经做好了准备,一旦三好义继要对三好三人众下手,又或者是挑衅幕府,将军就会展开行动。 前年,三好家与幕府达成的协议,是建立在双方势均力敌的基础上,无奈妥协。 那时候的主动权在三好家手中,因为她家实力更强,但现在的形势又不同。 把持摄津,丹波两国的三好三人众与四国本家闹矛盾,东四国的土佐,伊予两国武家渐渐有了独立的苗头,三好家的实力在缩水。 而京都方面,足利义辉在斯波家支持下,大刀阔斧整治幕臣,已经支配了大半幕臣领地。 她拿捏住京都商利,又有地方实力派的配合,势力今非昔比。 本多正信用这些血淋淋的现实,说服蠢蠢欲动的三好义继,但也埋下了深深的仇恨。 足利义辉鼓动丹波叛乱,挑起三好家内乱的举动。都被明智光秀通过本多正信,松永久通这条线,传递给了三好义继。 这位年轻气盛的三好家督,连同松永久通这个不甘寂寞的年轻人,已经恨上了足利将军。 比起老人们的稳重,年轻人更有冲劲,也更加不顾后果,天晓得会闹出什么事来。 本多正信总觉得不妥当,但她又不能和松永久秀提起。 自己说服三好义继的缘由,不是松永久秀面子大。而是明智光秀把足利义辉的老底透露给了她,这才让三好义继知难而退。 感觉到自己被利用的本多正信心思纷乱,松永久秀却不知道,自顾自说道。 “家督还是英明的。 只要能稳住幕府不要来捣乱,丹波国武家实力不足,终究不是我三好家的对手,迟早是要臣服的。” 本多正信想着心事,嗯嗯作答看似敷衍,松永久秀问道。 “想什么呢?你刚才过来,遇到了高山重友?” 本多正信抬头看向松永久秀,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心事。干脆顺水推舟,说道。 “是,在门廊外遇上了。” 松永久秀皱着眉头,决定劝自己这得力手下几句。 “我知道你是一向宗信徒,看到南蛮教司铎上洛,不会舒服。 但高山重友我还有用,你不要与她为难。” 本多正信鞠躬正色道。 “本多正信出仕松永家,自当为主君考虑,不会因私废公,坏了您的大计。” 她本来就不想得罪人,这时候唱唱高调也能得到松永久秀好感。 果然,松永久秀点点头,欣慰道。 “本多姬识得大体。” 高山重友不是大名,但却是松永久秀必须拉拢的地方武家。 淀城在摄津,山城两国边界,是当初三好家与幕府议和,得来的前沿孤城,在山城国一边。 为了保证松永久秀的淀城能够坚守,不会孤立无援被一击即溃。三好长庆把摄津边界这边的一些武家划到了她麾下,协助她做事。 摄津国去往山城国的边界地带,古称三岛郡,后分为岛上岛下两郡,是进入京都盆地的要道。 而高山家起家的高山庄,就在岛上郡内,在当地很有名望,是松永久秀支撑淀城的后背。 这次她来求松永久秀,为南蛮教司铎入京,找些幕府的献金渠道,松永久秀不好拒绝。 松永久秀需要高山重友这些岛上郡武家,但当地武家并没什么事要求助松永家。 如今三好义继与三好三人众不和,松永久秀也是拼命在抓筹码,保全自己。 高山重友来求,她还是愿意帮一帮的。无非是找明智光秀说句话,那狐狸在京都人面广,露一点给南蛮教就行。 反正也不指望办成事,只是借此收拢一点人心,得到高山家的感激。 松永久秀的做法,本多正信当然理解。她不是石山本愿寺的那些狂信徒,有自己的脑子,会思考。 南蛮教上洛京都,多半是无功而返,她阻不阻拦都一样。 一向宗虽然不受京都的足利将军待见,可是天台宗与真言宗在京都是有很大影响力的。 南蛮教想要传教权,先得过了这两家大宗派的阻击。天台宗与大御台所交好,真言宗攀上了斯波义银,哪个都不好对付。 其他事,宗派都能忍一忍,让一让。但信仰之事,绝对会死硬到底,绝不妥协。 南蛮教别说想搭上将军这条线,估计幕府的门都没机会摸不着。献金,是谁都可以献的吗? 反正,本多正信是不看好这次南蛮教的入京之事。想来松永久秀也是这么考虑,所以才做了个顺水人情给高山重友。 正文 第八百一十七章明智要护法 主臣两人满怀心事,一时无语。 三好内乱,丹波叛乱,如今又有南蛮教司铎上洛,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松永久秀暗中搭了一把手,却不敢明目张胆宣扬,站到石山本愿寺的对立面。 一向宗与南蛮教在摄津国的信仰之争,异常激烈。石山的显如上人得知南蛮教司铎到了京都,还不知道会愤怒成什么样呢。 三好三人众还能强硬多久?三好义继少女得志会做出什么事来?松永久秀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她忽然感到疲惫,三好家风起云涌这些年,是否到了风流云散的时候。而自己,也该为松永家的未来,多想一想。 ——— 京都,斯波府邸。 斯波义银不在近幾一年多,这座足利将军赏赐的府邸,成了明智光秀盘踞在京都的根据地。 虽然时常在府中宴请招待,但她从不敢在正厅见人,内室安睡。只是借用茶室偏厅,往来迎送。 旁人赞她懂得尊卑,敬上如人在。可明智光秀却是清楚,自己怕是走不进正厅,入不了内室。 去了那儿,忍不住就会想起那人。人不在,但他的容貌,他的气味,他的姿态,历历在目。 甚至他与她在床上点点滴滴的转辗反侧,呻吟颤抖,都牢牢钉在明智光秀脑海中,想忘都忘不了。 她,又怎么敢去呢? 从前总以为触景生情都是忽悠人的话,只有自己体会了,才知道情到深处,何处不留痕的道理。 想得狠了,夜半月下,躲在被铺里喊着名字,自我安慰一番,都不敢对着他的内室方向,就是怕停不下来。 明智光秀时常问自己,我是怎么了? 对他,是君臣遇合,侍奉明主的喜悦多。还是有女怀春,一心花痴的迷恋多。 可不论是对主君,还是对爱人,她都谈不上忠诚。只是自以为是的,做着自认为该做的肮脏事。 此时,她刚从御所回来,笑盈盈与斋藤利三在自己的客房会面。下首,跪坐着中同组的藤林姐妹。 借着烛光,明智光秀看着藤林姐妹带回的军情通报,一边看一边念道。 “夜半,骑军渡过庄川南下,奇袭日宫城,斩杀数十,夺回城池。 翌日,汇合五福山军势,转战增山城,尼兵出阵。歼敌百余,敌军死守城池不敢再出。 三日,再过庄川入砺波郡,向南拿下井上城,逼近瑞泉寺不足三十里,瑞泉寺连夜四方求援。 五日,西进福光城,伏击援军,再斩三十。北上善法寺,破门杀尼。 六日,沿小矢部川向北奔袭,半渡而击。敌军溃败,踩踏淹死数百,尸体堵塞一时断流。 沿途破寺就粮,势不可挡。” 明智光秀放下军情文书,不禁叹道。 “壮哉,我主真天下奇男子。 主君骁勇善战,冠绝天下。区区一向宗也敢去撩拨虎须,这下可是知道厉害了?” 明智光秀拍案叫绝,斋藤利三却是皱着眉头说道。 “前有越后大军在新川郡毁寺杀尼,现在御台所又与加贺越中一向宗大打出手。 石山本愿寺不知会如何反应,显如上人会不会震怒,以法旨在北陆道发动新的一向一揆。” 明智光秀望着这个美浓老家投靠来的新家臣,见她忧心忡忡,噗嗤一笑。 “瞎说什么呢。 明明是越中加贺一向宗偷袭高冈城,惊扰御台所驻跸,新川郡一向宗起兵策应。 御台所被迫反击,越后大军不得已清剿新川郡,以安后路。” 斋藤利三心想,这些天情报陆续传来,明智光秀这话与事实不符啊? 但她抬头望去,明智光秀也在笑盈盈看她,猛地醒悟过来。 北陆道一向宗给脸不要脸,那么明智光秀也不吝啬,污水全给她们泼上去。 事实是什么?能吃吗? 斯波义银一直不想与一向宗正面冲突,对新川郡之事亦是想办法遮掩。 甚至事情还没发生,就已经暗示近幾的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想办法,安抚显如上人。 北陆道一向宗不知道义银的心思,她们惧怕上杉神保联军来势汹汹,竟然选择先下手为强。 军事上打了斯波义银一个措手不及,但也把政治上的主动权让给了斯波家。 现在已经不是明智光秀想办法向石山本愿寺证明,斯波家并不是故意在新川郡毁寺杀尼。 而是显如上人要向斯波家证明,自己没有下法旨命令北陆道一向宗攻击斯波家督,御台所,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 原本显如上人还可以选择暴力破局。斯波义银在越中大打出手,反击之下给一向宗造成了巨大伤亡,一向宗干脆翻脸就是。 可是现在,显如上人未必敢翻脸。 因为斯波义银要求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想办法,她们还真玩出了一点花样,拿到一个极大的筹码。 斋藤利三看向智珠在握的明智光秀,问道。 “主上,您今天去御所,可是有所收获?” 明智光秀笑盈盈回答。 “我在将军面前硬气了一回,代表斯波家表明态度,我家绝不能接受幕府承认南蛮教,授予传教权。 你是没看到,天台宗与真言宗来人感动成什么样子了,真言宗的法师拼命夸我虔诚呢。” 斋藤利三哑然。 弗洛伊斯入京,是由高田阳乃暗中安排,明智光秀找人牵线,走的是政所代官蜷川家一系的门路。 明智光秀把人弄来京都,自己却演成了佛教护法,在幕府内部拼命阻止南蛮教获取传教权。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明智光秀看她面色不自然,心中好笑。斋藤利三带着斋藤龙兴来投靠明智光秀,明智光秀对这个美浓来的老家人印象很好。 明智家与斋藤家本身就有联姻,说起来两人还算是远亲。 再加上走投无路的斋藤龙兴这层关系,明智光秀对她用起来也算放心,许多事慢慢透露给她知道。 但今天这事似乎有些震撼,把人给吓到了,明智光秀笑着解释。 “即便我不出面,南蛮教也拿不到传教权。 天台宗已经求到了大御台所那边,足利将军都要给几分面子。何况南蛮教也拿不出什么东西,让将军动心。 京都是近幾乃至天下的中心,商务繁茂非常,南蛮人最擅长商业让利的些许好处,动摇不了将军的意志。 而南蛮的铁炮早就被堺港商人连同纪伊国人仿制,除非她们肯向幕府献上更好的工艺,不然没用。 只送出几支成品没有效果,将军的眼皮子没那么浅。” 斋藤利三点头认同。 幕府有京都城下町这个聚宝盆在,对南蛮贸易的好处不算上心。即便南蛮教的传教权谈不拢,商业贸易该有的还是会有。 但如果足利将军给南蛮教开了口子,反而难以向京都的佛教势力交代。 这些宗派与幕府纠缠了两百年,关系盘根错节。真把宗派们惹毛了,并不利于幕府统治。 正文 第八百一十八章连锁的反应 斋藤利三问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无法用南蛮教的传教权去威胁石山本愿寺,逼迫她们让步。 引南蛮教入京一事,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明智光秀笑道。 “怎么可能是白用功。 我马上会修书一封,送去石山本愿寺,向显如上人表明我坚决反对南蛮教的态度。 告诉她,幕府有我在,有斯波家在,南蛮人就别想拿到传教权。 虽然一向宗真言宗在教义上有分歧,但大家都是佛教一派。 我主斯波义银入道真言宗,我随主君也入了真言一派,心怀虔诚,为佛护法! 斯波家在幕府一日,南蛮人的痴心妄想,就永远别想实现!” 斋藤利三看明智光秀慷慨激昂的表演,如狂信徒义愤填膺,誓死护法,一时目瞪口呆。 藤林姐妹跪坐下首,不声不响,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听到。 斋藤利三想了想,问道。 “如果显如上人一意孤行,还要与斯波家为难?您就会改换立场,帮南蛮教获取传教权?” 明智光秀神情慢慢恢复平静优雅,说道。 “怎么可能? 斯波家不是小门小户那些东吹西倒的杂草,我们是苍天大树要站稳立场。说过不帮南蛮教,就不会帮南蛮教。 石山本愿寺要与斯波家为难,我最多就是心灰意冷,不再掺合。 但是,蜷川家身为政所代官,替将军做了不少事,把伊势家一派幕臣压得死死的,很受将军看重。 蜷川家要是全力发动,将军也要给几分面子。 天下有六十六国,拿不到完整的传教权,看蜷川家的面子,一国两国的传教权还是可以商量的嘛。 例如,摄津国?” 明智光秀笑得灿烂,斋藤利三倒吸一口冷气,好狠毒。 摄津国是南蛮教与一向宗对抗的前沿。南蛮教有了幕府的传教权,从地下转为官方,当地偏向佛教的武家就难以再限制她们活动。 斋藤利三问道。 “天台宗与真言宗来找您呢?您不管不顾,她们也放不过您吧?” “让她们去石山,问问显如上人,我该不该管这些闲事。” “蜷川家愿意代替您,为南蛮教出头,得罪京都佛教?” “不得罪也不行啊,丹波国又打起来了。 前年三好家与幕府谈判,斯波家辛辛苦苦为蜷川家保住的领地,可都在丹波国船井郡。 跟随蜷川家的那些幕臣,有不少领地在丹波,山城两国边界,都是些被殃及池鱼的可怜人。 我最近正通过松永久秀,与三好家商讨,让她们控制一下平叛力度,平叛之事别殃及幕臣领地。” “三好家能听您的话?” “三好家不愿意,那就一拍两散。反正将军早就蠢蠢欲动,要借丹波国武家之手,削弱三好家。 三好家不愿意太平,将军更不愿意。我也想看看,到底是谁想稳住谁。 既然不肯听我的,那我什么也不用管,不用劝,少了许多烦恼。” 斋藤利三问来问去,都被明智光秀笑着反驳回来。 她隐隐有种感觉,近幾各家头疼的问题,与眼前这个优雅从容的姬武士都脱不了干系。 是她帮各家捆上了手脚,然后一边帮忙解套,一边给人套上新绳索。直到有人会忍不住爆发,起来乱刀砍掉手脚上的束缚。 斋藤利三忍不住一个哆嗦,看向明智光秀的面容,又多了几分敬畏。 这位新主上好重的心思,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玩火者必自焚,她就不怕引火烧身吗? 斋藤利三心思纷乱,无心再问。 明智光秀也无意继续回答。她只是在雕琢这个可用的新家臣,让她明白事理,能领悟多少,还得看她自己。 随着越中国开打,加贺,能登两国迟早也要动手。主君一心想要避战,可真打起来,就得狠狠打出二三年的太平,才不亏。 加贺的七里赖周是上代法主亲信,在显如上人继位后,地位早已动摇。 加贺国内暗潮汹涌,她选择攻略能登,对外输出矛盾,是要拿能登的土地来安抚内部。 越中的下间赖照被显如上人派去北陆道,也许有监督七里赖周的意思。长远看来,是为取而代之。 可越中的椎名家被灭,上杉神保联军来势汹汹。加贺一向宗侵犯能登武家的事,已经威胁到了北陆道商路。 越中一向宗势力最弱,下间赖照反而成了最害怕的那个人。万一武家方面搂草打兔子,把越中一向宗一并办了,可如何是好? 越中的武领寺领纠纷严重,神保长职早就想对越中一向宗下手,只是新川郡的椎名家不灭,她腾不出手。 这次越后大军出阵越中,越中,能登两国的武家总算是找到了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北陆道一向宗一定会倒霉。 不管斯波义银愿不愿意,当地武家都会借着虎皮动手,例如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 义银明知会这样,也无法阻止,只能未雨绸缪让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安抚石山本愿寺,还能怎么办呢? 下间赖照害怕越中一向宗被干掉,七里赖周害怕能登武家反扑。两人一拍即合,干脆先下手为强。 趁上杉神保联军还在新川郡分地盘,先打下神保旧领,拿下斯波义银。 能登武家还是一团散沙,越中神保旧领被突袭打烂,如果再抓住斯波义银,上杉辉虎就是三头六臂,最后也不得不妥协。 可千算万算,她们没算到斯波义银这么厉害。 南北加贺的大小宗之争,越中一向宗的两寺并立,本山派遣的总大将与地方寺院尼官的利益分歧。 斯波义银一手指使能登武家反攻加贺,一手骑军突袭瑞泉寺领。将北陆道一向宗的内部矛盾,全部掀了出来。 更麻烦的是,斯波义银是幕府方面的最高层。 地方一向宗与地方武家打生打死,只是北陆道的问题。但幕府高层与石山本愿寺被卷入这场战事,却添加了新变数。 斯波义银根本不用理会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这些人,因为地位不对等。他可以直接质询显如上人,从最高层解决地方上的问题。 正文 第八百一十九章伊势谈将军 高田阳乃设套,利用土仓管事的贪婪,把一向宗的钱入股北陆道商路,成为斯波家商业上的伙伴。 明智光秀在幕府内部,为一向宗阻拦南蛮教获取传教权,进一步加深了双方的合作。 不管显如上人愿不愿意承认,斯波家已经是她友善的小伙伴了。 北陆道一向宗突袭高冈城,意图对斯波义银下手,这事到底怎么算,皮球被踢到了显如上人脚下。 追根溯源没有意义,事实真相也没人在意。问题是,显如上人愿不愿意承受经济和政治上的巨大损失,与斯波家决裂。 如果不想失去斯波家这个朋友,显如上人可选择的余地,也就不多了。 明智光秀很满意现在的局面。 只要斯波义银在北陆道保持军事上的强势,战无不胜,显如上人肯定不愿意继续闹下去。 南蛮教近在咫尺,北陆道商路也有石山本愿寺的一份股。这还打什么打?亲者痛仇者快,何况还打不过。 心知自己完成了主君的嘱托,明智光秀心情大好。将目光投向跪候的两名中同组首领,她说道。 “听闻,伊势贞教邀请蜷川亲世过府一叙。 藤林杏,你去替我盯着点。最近京都多事,你要上上心。” “嗨!” 藤林杏鞠躬告退,离开了房间。藤林椋偷瞄了一眼离开的姐姐,心中不安。 这一年,明智光秀有事,多安排藤林杏去做。将藤林椋这个中同组头目,藤林家督放在一边。 藤林椋不是害怕姐姐夺走自己的位置,两人是双生女,自幼同甘共苦,感情深厚。 母亲被百地三太夫害死,伊贺国被斯波义银守护。她战战兢兢维持这份家业,不敢稍有懈怠。 如果藤林杏有能力,她愿意让出中同组首领与家督的位置,让姐姐来做。 藤林椋害怕的,是藤林杏被人坑害。她发现明智光秀派遣藤林杏秘密效力,但姐姐却没有通报给自己,也没有留下存档。 明智光秀这位上官,让人琢磨不透。藤林家是斯波义银的狗,只是暂借给明智光秀在用。 如果未来发生什么错漏,无凭无据能证明藤林杏是为明智光秀做事,那黑锅就要藤林杏自己来背。 藤林椋几次询问,警告过姐姐,皆被她无视。 现在中同组在京都诸事,明智光秀都委派给藤林杏去做,而藤林椋只能在北伊贺做些无关紧要的杂务,这情况很不对劲。 藤林椋还在想着心事,明智光秀却在气定神闲的磨墨写信,是写给石山本愿寺显如上人的信。 她扫了眼忐忑的藤林椋,深思的斋藤利三,忍不住在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 伊势府邸茶室内,茶人奉上茶汤,请两位武家大佬品鉴。 伊势贞教拍拍手,侍从便带着茶人一起鞠躬告退,将茶室留给了主人与来做客的蜷川亲世。 等人都走了,伊势贞教冲着蜷川亲世微微鞠躬。 “亲世,没想到你真的肯来。” 蜷川亲世鞠躬还礼,心情复杂道。 “大人,您终究是政所执事,我的上官。” “是啊,你有心了。” 伊势贞教捧着茶汤,愣愣发呆,忽然说道。 “想当初,这府邸也是门庭若市。而今,只有你敢上门了。” 蜷川亲世见她两鬓斑白,这才一年功夫,却似老了十岁,心中不忍。 伊势贞教终究是幕臣中的首席,曾经大权在握。如今被足利义辉打压得如此凄凉,蜷川亲世也是心有戚戚,兔死狐悲。 将军性情刚烈,急功近利,对属下的态度,越发是顺昌逆亡。 蜷川亲世这政所代官做得并不舒服,远不如当初伊势贞教当权,幕臣铁板一块的时候踏实。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室町幕府以足利将军为尊,管领执政,在京都的幕府中央主要分四块。侍所,政所,问注所,以及评定众。 镰仓幕府时代,侍所权利极大,管理御家人,为天下兵马总署。足利家开幕之后,侍所由四家轮流执政,称为四职。 之后,御家人制度渐渐被守护体系替代,侍所也慢慢沦为维护京都治安,权利大为缩水。 问注所管理文书,评定众参与幕府评议决策,在幕府衰败后,也渐渐失去了实权。 唯有政所,管理幕臣领地,掌控京都庞大的商税,以及各地对幕府的献金,依然握有很大权利。 正因为掌握财政,政所执事才能代表幕臣,制约将军的军事行动,伊势家由此做大。 足利义辉依靠地方实力派支持,以幕臣在对抗三好家的战事中骑墙不忠为由,扶持蜷川家,打击伊势家。 幕臣领地被夺,蜷川亲世唯唯诺诺,不敢忤逆将军。伊势贞教的势力在这一年中,渐渐土崩瓦解。 这次伊势贞教请蜷川亲世过府一叙,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蜷川亲世本不想来,但有人要她来,她只能硬着头皮过来听听。 只坐了一会儿,蜷川亲世已是如坐针毡,勉强笑道。 “大人这次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伊势贞教抿了一口茶,说道。 “京中传闻,将军是双生女之事,亲世有听过吗?” 蜷川亲世笑着回答。 “这个谣言呀,确实听小辈们说过。” 伊势贞教看了她一眼,继续喝茶。 “这事是真的。” 蜷川亲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发笑。等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容瞬间凝滞。 “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伊势贞教缓缓说道。 “当年,先代将军产下双生女。一女留在御所,一女由当今的大御台所送出京都,天收天养。 大御台所去了奈良盆地,将孩子丢在兴福寺一乘院外,被主持觉誉法师捡了回去。” 蜷川亲世宁可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眼角时不时向外瞄去,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 “大人,慎言。您现在可不好乱说话,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伊势贞教放下茶汤,对蜷川亲世说道。 “亲世,你是个明白人,我也说几句明白话。 将军薄情寡义,绝非明君。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正文 第八百二十章最后的决心 蜷川亲世沉默不语,伊势贞教自顾自说着。 “政所管理幕府财政,幕臣领地提供粮草农兵。足利马回众要出兵,离不开后勤补给。 将军号称强情公方,却是心胸狭窄,急于求成的人。她要掌控全局,容不得别人拿住她的软处,掣肘她的行动。 不管是我,还是你,她都放心不下。” 蜷川亲世喝了一口茶,只觉得分外苦涩,愁眉苦脸不说话。 伊势贞教笑了笑,大逆不道的话讲开了,不在乎再多说一点。 “初代足利将军尊氏在京都室町开幕,动荡到三代足利将军义满,才算稳固了室町幕府。 足利义满屠戮天皇公卿,成就武家天下,却改变不了幕府先天不足的窘迫。 足利家不是用实力折服天下,而是依靠武家之间的矛盾,施展平衡手,压制能威胁到自己的武家。 三代足利义满玩得好,天下便是足利将军的天下。六代足利义教玩得不好,被赤松满祐大逆弑君。” 蜷川亲世抬头看了伊势贞教一眼,说道。 “大人想学赤松满祐?” 伊势贞教无奈笑笑。 “蜷川家是幕府老臣,幕府旧事你也都知道。 我和你说这些,只想提醒你。足利家打一派拉一派的手段,已经用了两百年。 将军饶不了我,也放不过你,伊势家的今天就是你蜷川家的明天。足利义辉需要幕臣的土地,她不会放过我们的。 三代足利义满时候,天下六十六国有足利御料所二百余处,如今是一处都没有了。 足利义满依靠足利御料所,堪合贸易,养了三千足利马回众,压制天下。 足利义辉想效仿先人,她养了五百足利马回众。虽然比不上当初义满将军的姬武士精锐,但还是养不起啊。 既没有一处足利御料所,堪合贸易也早已烟消云散,她从哪里弄钱弄粮,来养活这些姬武士。 这些年,我勉强支撑幕府的花销,将军何尝体谅过我的难处?” 伊势贞教悲哀得望向蜷川亲世,两人对视,一时间苍凉。 蜷川亲世说。 “将军不会弄垮幕臣,没有了幕臣,谁来帮她打理幕政。” 伊势贞教嗤之以鼻。 “哪还有什么幕政?出了京都,足利将军的御旨还有谁会当真? 对自己有利的就认,对自己不利的就不认,这就是当今的足利天下。” 蜷川亲世摇摇头。 伊势贞教的说法太偏激了,幕府的实力缩水,但名分还在,不至于如此凄凉。 但伊势贞教有一点说得对,足利义辉需要土地,人口,钱粮来养活她的军队,完善她的后勤补给。 当初幕臣能限制将军,是因为掌握了幕府财政,军需给养,也就拥有否决将军行动的能力。 权力的游戏,最重要的不是你能办成事。而是没你同意,就办不成事。 这就是否决权的威力。 之前的幕府运作中,没有政所为首的幕臣们同意。足利将军即便拥有足利马回众的指挥权,她也没法把军队拉出去打仗。 因为后勤在幕臣手中,她们拥有了否决权。 野良田合战之前,六角家意图暗杀斯波义银,推到浅井家身上,然后吞并整个近江国。 这一谋害幕府使节的行为,让足利义辉极其愤怒,要出兵讨伐六角家。 可这事被幕臣们硬生生拦了下来,就因为后勤补给在她们手中,足利马回众甚至走不出京都范围。 这件事,深深刺痛了足利义辉高傲的心。 三好上洛失败后,借助斯波家为首的地方实力派协助。足利义辉以伊势贞教一派的幕臣,在战事中骑墙不忠为由,发动清洗。 她不单单是要打压伊势家的权势,更是要夺取政所的财政大权,幕臣的土地人口。 蜷川亲世只是将军放在台前的一枚棋子,一个工具人。足利义辉不可能让她成为下一个伊势贞教,对她有诸多限制。 但真要说,足利义辉会把幕臣赶尽杀绝,蜷川亲世也是不信。没有了幕臣,谁来支撑幕府运转。 她说道。 “大人今天喊我过来,就是要与我说这些?” “将军这些天,似乎因为双生女传闻,对和泉细川家有了不满。 我请你来,只是希望你站在幕臣之首的位置,为幕臣们的利益多考虑考虑。” 蜷川亲世似乎来了精神,问道。 “大人有什么想法?” 伊势贞教看着她,似笑非笑。 “双生女不祥,这些年幕府日益艰难,未必不是上天的惩罚。” 蜷川亲世低声道。 “您想废黜将军?幕臣们还有这实力吗?即便废黜了将军,又该由谁来继位呢?” 伊势贞教眼中带着不明的情绪,说道。 “当初天皇朝廷曾有男天皇,武家幕府也可以出一个男将军,不是吗?” 蜷川亲世骇然,轻轻问道。 “足利辉君殿下?” 伊势贞教闭上眼,说道。 “我累了,你也回去想一想吧。 你是幕臣之首,要代表我们幕臣的利益,大家才会支持你。” 蜷川亲世眼珠一转,伏地叩首道。 “既然大人累了,那我就先告辞了,您好好休息。” 伊势贞教没有再睁眼,她缓缓点头,然后听到拉门声,脚步匆匆远去的声音。 她忽然笑了,笑得有些悲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又传来敲击声,她睁眼说道。 “进来吧。” 拉门进来的,竟然是藤林杏。 伊势贞教问道。 “怎么样?” “蜷川大人离开这里,回自己府邸待了一柱香时间,然后便装从后门出去,疾行进了御所。” 伊势贞教叹了口气,这才对蜷川亲世彻底绝望。 她说道。 “你回去告诉明智大人,这赌局她赢了,我心服口服。” “嗨!” 待藤林杏离开,一脸疲惫的伊势贞教渐渐卸下悲哀的表情,面无表情,目光深邃,最后化为冷冷一笑。 蜷川亲世这政所掌权人,幕臣领袖当得太窝囊。伊势贞教也没想到,她会彻底沦为足利义辉的应声桶,一条狗! 但凡蜷川亲世能有一点自己的想法,伊势贞教都不会死了心,与明智光秀这条危险的毒蛇合作。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一章雪乃论剑道 不过也好,有蜷川亲世的告密,多疑的足利义辉会对细川藤孝,对幕臣们更加不信任。 伊势贞教恨恨想到,幕臣们见风使舵,早已没把她放在眼中。 足利义辉以为她这破船还有三分钉,让蜷川亲世来探她的底细,其实她早就被抛弃了。 即便是关东的北条家,也渐渐疏远了与伊势家的关系。 当年下关东的伊势女,她的后裔在关东经营了三代,与京都伊势家的感情早已单薄。 如今伊势家被将军厌恶,北条家的行为并不令人意外,伊势贞教已是势单力孤。 现在倒好,足利义辉误判伊势贞教还有支持者,会继续打压投效的幕臣,反而把她们逼回伊势贞教这边来。 伊势贞教露出怨毒的表情。 足利义辉不傻,她迟早会发现不对劲。等她看清伊势贞教外强中干的本质,就会弄死这个过气的幕臣前首领。 这次在蜷川亲世面前的表演,被泄露给了足利义辉。毁谤历代将军,意图废黜主君,她哪还有什么退路。 蜷川亲世带回去的信息,会让足利义辉怀疑幕臣们的心思,怀疑细川藤孝的忠诚。 而真正想要对足利义辉下手的人,却仍然躲在暗处,蓄力拉弦,准备释放致命的冷箭。 明智光秀,这个伊势贞教看不透的年轻人,可是藏得好深。 足利义辉做梦都想不到,这个在她面前任打任骂,始终支持她的斯波外交役,有多想让她下台。 斯波重臣不结缘。有意思,这些无君无母的逆臣,为了男人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想起斯波义银,伊势贞教的脸色又黑了三分。 要不是他,幕臣一派何至于此,伊势家又何至于此!这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希望他就死在关东吧。 伊势贞教眯着眼,恶毒得笑了笑。 留给伊势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蜷川亲世带去的消息,也只能让足利义辉再顾忌一段日子。 最迟今年秋冬,必须废黜了足利义辉,谁上位都好。 不然,伊势家就真的完了。 ——— 京都御所,剑室内。 今天的足利义辉貌似火气很大,难得她举起柳生宗严为新阴流准备的竹剑,与一名剑客比试。 剑豪将军自幼练剑,却不熟悉竹剑的用法。新阴流的竹剑名为袋竹刀,手感重量和真刀木刀完全不同。 因此,足利义辉在比试中被对方压制。虽然对方敬畏将军的身份,举止谨慎,但还是让她憋在心中的抑郁之气更加炽热。 最后,她将竹剑远远一抛,砸在剑室的墙上。反弹滚落的竹剑,徐徐翻转到柳生宗严脚下,不动。 “什么竹剑比试,不伤人身肉体,胡说八道! 用惯了竹剑的剑客,还用得了真刀吗!还算是剑客吗!” 足利义辉坐回主位,气势汹汹朝柳生宗严埋怨。 柳生宗严看透了将军心情恶劣,怎么回答都不会好,干脆伏地请罪,不言不语。 足利义辉一肚子气撒不出来,扫视剑室。剑客们皆伏地叩首不起,唯有高田雪乃木木愣愣坐在那里,好似这事与她没有关系。 确实,这事与她没有关系。但足利义辉心情不好,就是看她事不关己的模样,浑身难受。 “高田雪乃,你来说说看,这竹剑有没有用? 用你的飞天御剑流,为我品鉴一下,新阴流崇尚的活人之剑到底怎么样。” 足利义辉调侃了一句。 高田雪乃出剑速度极快,又没有家门流派,于是旁人称呼她的剑术为飞天御剑流。 将军此言一出,所有剑客都看向一脸冷漠的高田阳乃。特别是柳生宗严,非常紧张。 柳生宗严是幕府的大目付,她知道将军为什么心情极差,蜷川亲世带来的消息,她已经知晓。 一面咋舌伊势贞教可是真敢说,一面也悲哀,当初铁板一块的幕臣一派,如今亦是分崩离析。 将军砸了几个茶杯不爽,来剑室也是为了发泄情绪。蜷川亲世提起的和泉细川家与不满的幕臣,将军知道,是真的有。 但足利义辉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给杀了,她杀不了,也不敢杀。 她只想弄清楚,伊势贞教葫芦里到底埋着什么药。她敢联络蜷川亲世谈废黜将军,必然有所倚仗。 蜷川亲世这条狗胆子小,把事情都吐了出来,但足利义辉还是不知道。都有谁!参与其中! 她下令给大目付柳生宗严,却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柳生宗严暗自苦笑,她怎么敢乱说话。 整个幕府中,有多少人对将军的霸道不满?那可太多了!但说谁真的会造反?这话能乱说吗! 其他人不谈,单单是和泉细川家,没有确凿证据,她敢点出一人一名来? 和泉细川家,三渊家,斯波家,这些地方实力派盘根错节,莫须有的罪名能动她们? 将军都未必敢承受这个后果,她这幕府的大目付更是个p。 将军不爽,来剑室练剑,借机发泄情绪。 把新阴流贬低得一无是处,将竹剑这一工具与活人剑这一理念混淆,是给柳生宗严一点颜色看看。 柳生宗严除了是幕府大目付,这辈子最大的指望,就是光大新阴流一派剑术,干系身前身后名。 而将军是天下之主,她的喜好对武家们影响极大。新阴流在上泉信纲,柳生宗严两代担任幕府剑术师范,带动了整个流派的发展。 但剑术终究是小技,剑客也只是武家豢养的走狗。将军真要翻脸胡乱解释活人剑,柳生宗严也拿这位天下至尊没有办法。 她紧张看着高田阳乃,就是怕她乱说话。在场的剑客可不止新阴流一家,其他流派对新阴流的兴旺早有不甘。 若是今天这场论战说得不好,有人添油加醋传出去,有损新阴流的名誉。 高田雪乃愣愣看着将军,随后歪了歪脑袋,莫名道。 “我不会用竹剑,也不知道飞天御剑流。” 足利义辉死死盯着她,却见她气定神闲,心中无愧,一时还真拿这个纯粹的剑术少女无可奈何。 足利义辉恨恨说道。 “不会用,就是因为竹剑没用咯?” 高田阳乃摇摇头。 “挺好的,我一拔刀就怕不小心杀死人。”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二章显如的愤怒 足利义辉看了高田雪乃许久,确定这人不是在炫耀,说道。 “剑术不能杀人,还要学剑术干嘛?” “我爱练剑,不在乎能不能杀人。” 这回答带着一丝禅理,配合高田雪乃纯洁无邪的双目。让足利义辉心中一颤,火气竟然渐渐下降。 而一旁的柳生宗严也是诧异,看着这位剑术高超,却天天沉迷拔刀收刀的病弱少女。 高田雪乃的身体一直不好,特别是在剑室斩杀十名剑客后,更是气虚体弱。可没人敢小看她,因为,她很会杀人。 这么一个很会杀人的剑客,却说自己不在乎剑术能不能杀人。这反差感,让将军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里最会用剑杀人的就是你,不在乎?对,你的确不在乎,已经够用了。 所以,对你来说这活人的竹剑挺好,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高田雪乃认真看着将军,说道。 “杀人刀,活人剑,这是理念,不是兵器。刀是凶器,剑是礼器。 一把打刀,杀人的时候是凶器,修行的时候就是礼器,换作竹剑也是一样的道理。” 柳生宗严瞪大了双眼,看着侃侃而谈的高田雪乃。一贯呆头呆脑的她,只是默默在剑室一角练剑。 谁想到这一年下来,在旁观看听讲,竟然有了如此觉悟,比起柳生宗严那些弟子,更加透彻。 日本刀剑由天朝传入,而天朝在秦汉之后,刀剑便渐渐分了家。大刀用于战阵杀伐,配剑慢慢成为了礼仪。 日本在古代引入刀剑的时候,刀与剑也是分开的,但之后渐渐发展成了日本刀。 刀剑在杀人时候,便是刀。练剑修行之时,便是剑。高田雪乃这话,说透了新阴流以竹剑代替真刀的内涵。 真刀比试往往收不住手,伤残是常有的事。光大剑道并不是要取人性命,而是要拉更多的人进来修行,这才有了新阴流推崇的竹剑。 足利义辉被高田雪乃说得哑口无言,她本身就是在找茬,要给柳生宗严上眼药,让她做事多用心。 足利义辉半生练剑,自问修行有成。如今被一个呆呆傻傻的小笨蛋,给教育得无言以对。一贯看重颜面的她,瞬间就挂不住脸了。 可面对高田雪乃,这深受斯波义银宠爱的谱代家臣。收拾她,足利义辉怕斯波义银会翻脸。 况且此人天真灿漫,专心剑道,确实是个不错的陪练,足利义辉还挺喜欢她。 冷冷看了她半天,已经习惯说一不二的将军,发现自己真拿她没办法。只能转移话题,掩饰尴尬。 “一向宗与谦信公最近在北陆道闹得有些厉害,南蛮教这时候上洛京都,可是真巧啊。 斯波家,呵,别把我当成了傻子。” 足利义辉说得威严,高田雪乃却是呆呆看她,完全不明白。将军顿时泄气,自己在这里装什么b嘛。 这些斯波家的家臣,都是什么奇葩玩意儿。 不是明智光秀那种精到骨子里,唾面自干的笑面虎。就是高田雪乃这种除了主君和剑,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滚刀肉。 足利义辉也是服了。 一向宗与南蛮教的矛盾,佛教诸派利用一向宗阻挡南蛮教的对策,足利义辉当然清楚。 但明智光秀胆子太大,竟敢利用蜷川家设计南蛮教,为斯波家拿到筹码威胁石山本愿寺。 蜷川亲世太怂,宗教纠纷这么大的干系,怎么敢瞒着将军。可足利义辉却是欣慰,到底是抓住了明智光秀的把柄。 看来这人也不似很聪明,竟然敢作这种火中取栗的勾当。不过,看在她是为斯波义银减轻压力,足利义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足利义辉亦是心中矛盾。 一方面,她希望斯波义银在关东不顺,早点回来京都成婚。另一方面,她不希望自己的未婚夫被一向宗那些贼尼,在北陆道欺负了。 渐渐握紧了幕政,权势稳固的足利义辉,有时候也只是烦恼小夫君不肯回家的普通妻子。 她叹了口气,找柳生宗严麻烦的想法渐渐淡了,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柳生宗严见将军离开剑室,暗自松了口气,神情复杂看了眼高田雪乃,鞠躬致谢。之后紧随将军脚步,走了出去。 出了剑室之门,将军身形稍稍停滞了一下。 “柳生宗严。” “嗨!” “帮我传个话去石山本愿寺,问问显如上人到底要做什么。足利家的御台所,她也想动一动?” “嗨!” 足利义辉对着太阳望去,春日耀眼,让人忍不住眯眼。 斯波义银,回来我身边有什么不好?在外面受人欺负也不说,是上瘾了不成? 哼,麻烦的男人。 ——— 石山本愿寺,简朴的大门通往砾石广场,广场左侧深处是阿弥陀堂,供奉着阿弥陀佛。 一向宗传世至今,以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便可成佛,无需出家,在家修行,吸引信众无数。 这座阿弥陀堂,便是法主日常礼佛之处。 在堂后偏室内,现任法主本愿寺显如,正在对自己的亲信下间赖廉,大发雷霆。 此时的法主顾不得法相庄重的仪态,将一叠书信摔在刚才回到石山的下间赖廉面前。 “你看看!你举荐的人到底做了什么! 你当初推荐下间赖照,我是让她去北陆道监督七里赖周! 七里赖周表里比兴,这狡诈小人我一时不方便动她,那就得看牢了她。免得她占据加贺佛国,生出不敬本山的心思。 现在倒好,我派去监督她的人,与她沆瀣一气,联手对付斯波义银! 下间赖照真是会做事!你真是会选人啊!” 下间赖廉一目十行,一份份书信看过来。有北陆道军情通报,有当地坊主,主持的申诉。 她刚才看完,显如上人又丢了三封信件给她。 其一,是北陆道斯波义银送来的质询,其二是明智光秀全力阻止南蛮教司铎获取传教权的告知。 最后一封,是将军通过私人渠道,对石山本愿寺的质问。 下间赖廉叹了一声,说道。 “下间赖照也给我写了信,说明了她在北陆道之不易。 越中神保家联合越后上杉家拿下新川郡,屠戮我一向宗的尼姑,烧毁我一向宗的寺院。 越中一向宗实力不足以对抗上杉神保联军,她不得不向加贺的七里赖周求援,也是出于公心。” 显如上人冷笑道。 “公心?七里赖周在加贺控制不住局面,为了收买当地信众,趁着能登内乱,打入能登,掠夺土地。 她可是一声都没有问过本山,我难道还得谢谢她? 下间赖照明知道此人私心杂念甚重,还要与她联手对付斯波义银,她有没有脑子?”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三章扩张与保守 下间赖廉一时无语。 下间家是从初代法主就跟随净土真宗的武家信徒,深受重用。 自八代法主以后,下间家更是坊官制度的最大受益者,掌握本派的财务与俗务,世袭法眼,法桥。 显如上人对下间赖廉引为亲信,对她言听计从。可自己推荐的人在北陆道搞出大祸,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下间赖廉也无法说下间赖照有错,因为这牵涉到石山本愿寺内部的路线问题。 她说道。 “法主,下间赖照的确是出于公心,迫不得已。 七里赖周再狠毒,也只是小打小闹,加贺大小宗没人会真心跟随她作乱。 她要是敢忤逆本山的意志,起了自立的念头,加贺当地尼官一揆众就能要她的命。 下间赖照找她帮忙,是为了保住越中一向宗的寺领不失,亦是为您分忧。 自北陆道与三河的一向一揆失利,本山内部已经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如果越中新川郡寺院被毁的事传回本山,下间赖照作为越中总大将却无所作为,您会很被动。” 显如上人暴躁的情绪被下间赖廉慢慢抚平,闭目诵经一时不语。 她相信下间赖廉的判断。 下间赖照不会主动去撩拨越中武家,因为越中一向宗的实力不足,只占越中国三分之一的地盘。 这些年,越中一向宗借助武家内斗的顺风,低调发展寺院。新川郡一向宗诸寺的崛起,就是一例。 下间赖照没道理去招惹斯波义银,除非她明确感觉到了威胁。新川郡一向宗寺院被毁,就是明证。 虽然斯波义银一方坚持说,武家是在受到一向宗突袭后,才清理新川郡的一向宗寺院,稳固后方。 但显如上人是一个字都不信。 下间赖照没那么傻,越中一向宗也没实力与上杉神保联军对抗。不是遇到了切身威胁,怎么可能狗急跳墙,突袭斯波义银驻跸地。 斯波义银在信中信誓旦旦,但幕府对地方武家的控制力有多少,显如上人心知肚明。 大姐不笑二姐,地方寺院对显如上人也是能敷衍就敷衍,这种无力感,她感同身受。 下间赖照的做法没错。 她身为越中总大将,显如上人派遣的自己人,必须坚决维护寺领,因为她属于石山本愿寺的扩张派。 本愿寺自八代法主革新,建立坊官制度,加强了组织力,便开始以一向一揆扩张。 经过八代九代两轮扩张,到了十代证如上人时期,已经是武家口中的贼尼,眼中钉,目中刺。 教义简单,组织力爆表的一向一揆在底层迅速扩张,以寺领替代武领,甚至建立了加贺的地上佛国,深受武家忌惮。 十代法主证如上人上台,开始低调内敛。梳理内部,加强本山的支配权。 七里赖周就是这时候,被证如上人派去了加贺国,对付离心力日益增长的小宗三寺。 证如上人的做法,的确是消解了前两代法主扩张的隐患。 一方面,收敛一向一揆,降低了武家的警惕。一方面,整顿内部,真正统治了扩张的寺领。 但随着时间流逝,本愿寺内部对外扩张的渴望也越来越强烈。 作为证如上人继承人的显如,站在了扩张派一边。有扩张派的支持,她一上台就能抓稳权力。 她借助扩张派上台,行使权利,当然要考虑她们的诉求。上台后直接发动了北陆道与三河两地的一向一揆进行试探,结果很糟糕。 越前朝仓宗滴公,死前打下加贺的大圣寺川一带,击溃三寺小宗势力,几乎打垮了半个加贺。 三河一向一揆被迅速扑灭,当地寺院被迫改宗,信众遭受迫害。 松平元康看似懦弱,其实坚毅,不肯改宗的家臣都被驱逐出三河。一时间,三河一向宗被清理干净。 显如上人高调上台,结果左右两个耳光重重砸下来,把她激进的一向一揆扩张战略,打懵了回来。 一向一揆受挫,本愿寺内部的保守派已经有所埋怨,扩张派也不可能轻易低头认栽。 下间赖廉与下间赖照,都是扩张派一边的人物。 如果下间赖照在越中无所作为,将一向宗寺院被毁当做没看到,这件事一定会被保守派拿来大做文章。 扩张派的人自己当缩头乌龟,显如上人还有什么脸面,号称发动一向一揆来建立更多的地上佛国。 这事关系到显如上人行使法主权利的基石,下间赖照必须有所行动,反扑武家的恶行。 而越中一向宗的实力远不如上杉神保联军,她只能去找加贺的七里赖周帮忙。 显如上人睁开眼,已经是心平气和,她无奈叹道。 “下间赖照的确算不上做错,但是斯波义银太厉害了。 越中的瑞泉寺领,安养寺领,都发来书信,申诉下间赖照肆意妄为,攻击御台所驻跸地。 如今御台所率军报复,下间赖照却是手足无措,挡不住他的攻势,害得越中寺领遍地烽火,一片狼藉。 能登七尾城,畠山义纲为御台所护驾,誓师出阵,能登国内武家踊跃参与。 大军已经打穿了能登羽咋郡,攻入加贺河北郡。这会儿,估计都打到了金泽平原。 尾山御坊危急,加贺国内却是空虚,军势都被抽调去越中作战。 当地尼官一面加急求援,要求七里赖周回军保护尾山御坊,一面写信来告状,把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骂成了无事生非的祸害。 斯波义银是看透了北陆道我宗的内部不和,刀刀致命。而武家们又被他整合在一起,同心协力与我宗作战。 下间赖照拿什么和人家斗?就这点能耐,硬要去招惹这位足利军神。被人打成这样,如何收场? 这是为我分忧吗?这是把我推进火坑,还要踩上几脚才舒坦。” 下间赖廉无言以对,道理说了一千一万,仗打不赢都是废话。 下间赖照就算有自己的苦衷,把缘由说破了天,但她就是打不过斯波义银啊!那还说个p! 如今,越中加贺两边的一向宗势力都在骂她,一个劲把黑锅污水往她身上丢,身上泼。 本山与地方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下间赖照自己不争气,落人口实,活该背锅! 正文 第八百二十四章一向宗妥协 显如上人苦笑摇头,说道。 “斯波义银不好对付,他手下这些家臣也是厉害。 堺港的高田阳乃借着土仓管事的贪心,把寺里大半铜钱都投入了北陆道商路。 北陆道的七里赖周,下间赖照打仗堵塞商路,斯波义银反倒在为我打通商路赚钱,你让我怎么说? 另外,南蛮教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竟然闯进京都,入了幕府眼帘。 明智光秀来信,说要为我佛看护好幕府大门,不让南蛮教阴谋得逞,拿到传教之权,正义凛然说得我哑口无言。 我这边,下间赖照还在攻伐她主君的驻跸地,围剿她主君的骑军,你让我怎么回信? 你这几天下去地方也看到了,南蛮教猖狂成什么样,你最清楚。 这还是地下传教!她们要是拿到传教权,指不定能闹出多大事!” 下间赖廉叹了口气,说道。 “有马郡的小野,中野,高平三个村子信众,与三田町的南蛮教传教士起了冲突。南蛮教徒前来支援,双方都死了不少人。 三好家的三好长逸大人派人来知会我。丹波国正在闹事,三好家忙于平叛,无暇分清谁是谁非。 我们与南蛮教的事她不管,但三田町是淀川的沿途中转地,这里的后勤兵站不能被牵连。 要是乱了后勤,影响三好家前线军势的补给,三好家不会容忍。” 显如上人哼了一声,说道。 “武家,呵,武家。” 石山本愿寺在摄津,和泉,河内三国交界处,势力极大,并不害怕三好家。三好家也不愿意沾染宗教上的事,惹来一身腥。 但这个前提是双方相安无事。 真耽搁了三好家的军事运转,武家杀红了眼,也是不管不顾的。 一向宗不怕三好家,不代表要平白招惹三好家,给自己惹麻烦。 显如上人诵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然后说道。 “京都的足利将军,以私人渠道询问我,北陆道一向宗为何要突袭她丈夫的驻跸地。” 下间赖廉想了想,说道。 “私下询问,足利家应该不想与我宗起冲突。” 显如上人扫了她一眼,不满道。 “足利义辉现在是不想,但我如果没个交代,她就会想了! 真闹到幕府正式的申饬过来,我与她都不好下台。这次私下沟通,也是给彼此留一个余地。” 显如上人的话说到这份上,下间赖廉已经清楚,显如上人想要妥协。 下间赖廉也很为难,显如上人找她来说这些事,是给扩张派一个面子。 下间赖照的事不算做错,但结果太糟糕了。北陆道的地方寺院埋怨得厉害,石山这边的压力也大。 扩张派这次吃了个大亏,本愿寺内部的保守派必然会发出更多质疑,让一向一揆的扩张更难发动。 下间赖廉说道。 “斯波义银对我宗还是很友善的,下间赖照做得的确有问题。 但看在她忠心耿耿为本山考虑的份上,能否再给她一次机会。 七里赖周虽然不讨喜,但此人有开拓之心,以能登土地换取加贺内部的和睦,也算做的不错。 这次两人失败,是选错了对手。斯波义银乃武家奇男子,战无不胜,非两人之罪过。” 显如上人缓缓点头。 下间赖廉支持她的妥协想法,扩张派那边也就不会再横生枝节。 扩张派这次吃了大亏,北陆道一向宗在能登越中方面的利益,肯定是要受损的。 下间赖廉死命要保下间赖照与七里赖周,主要是两方面的考虑。 一方面,扩张派利用一向一揆对外拓展的战略还是没变。如果她们连自己的人都保不住,等于是变相承认了自己的扩张战略有错。 另一方面,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是一向宗内部有能力有欲望对外开拓的大将,不管喜不喜欢她们,扩张派都不能寒了人才之心。 所以,下间赖廉可以配合显如上人平息这次北陆道战事,一向宗可以认怂。但是,这两个人不能动,这是她的条件。 显如上人说道。 “七里赖周此人虽然令人厌恶,如今的加贺大局还真离不开她,就让她继续做加贺总大将吧。 但是要警告她,能登方面还是放手吧。让她多费点心思在大圣寺川一带,把小宗三寺的地盘拿回来。 不要害怕拿回了大圣寺,小宗会复起。地盘是谁拿回来的,当地的一揆众就服谁。 让她做人做事,大气一点。 至于下间赖照,越中两寺领的埋怨我可以当做听不到。我信你,也信她。让她安分一点,早些与斯波义银议和吧。 我会写信给斯波义银,说明我无意在北陆道与他起冲突。北陆道商路有我宗一份,能登越中太平,我宗也是受益者。 有我的书信在前,下间赖照再去负荆请罪。以斯波义银的睿智,必然懂得克制收手。” 下间赖廉鞠躬,谢过法主仁慈。 扩张派的条件被显如上人全盘接受,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她不动,议和之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北陆道那边,不管是地方一向宗还是斯波义银,应该都还不知道,一向宗已经入股北陆道商路。 显如上人把这个消息传过去,是递给双方一个下台的梯子。 能登国不能再打了,七尾港是北陆道商路重要的一环。 七里赖周要稳固内部,其实不一定要从能登国拿土地。打回大圣寺川,用越前朝仓家这个仇敌来凝聚人心也可以。 北伊贺大宗势力慢慢打,慢慢吞下小宗的地盘,这就是显如上人对七里赖周的要求。 而下间赖照要弥合越中两寺领的分歧,这仗是打不下去了。 显如上人示意她去找斯波义银,是因为只有斯波义银才真心愿意与一向宗和睦。 越中当地的武家觊觎越中一向宗的土地,如今占尽上风,肯定是要狠狠撕下一块血肉,甚至生吞活剥全吃干净。 但斯波义银不一样。 斯波家与一向宗的关系,不只是在北陆道的军事冲突,双方上层在政治,经济上都有合作。 地方上的摩擦,并不是高层愿意看到的。显如上人不愿意和斯波家翻脸,她相信斯波义银也不愿意和一向宗彻底闹翻。 既然如此,就看看这位御台所如何合纵连横,调和一向宗与当地武家的矛盾。 显如上人对这位少年的才智,有信心。 正文 第八百二十五章被断的退路 下间赖廉见显如上人一脸释然,有些不忿。 “我宗如此退让,要是那位御台所弹压不住武家们的贪婪呢?” 显如上人法相庄严,悲天悯人道。 “金刚也有怒目之时,既然退让不得,那就不用再退了。 本愿寺上下当共赴法难,南无阿弥陀佛。” 一向宗,净土正宗是也,净土宗中的极端分支。自亲鸾圣人创立以来,近三百年,久经蹉跎磨砺。 光是本山,就搬迁过数次。大谷本愿寺,仁科本愿寺皆被敌对的宗派,武家焚毁。 钱财可以再积蓄,南蛮教就算拿到传教权也不是无敌的。宗派的底线和道统的尊严,不容亵渎。 斯波义银如果端不平北陆道这碗水,把显如上人给逼急了,大不了玉石俱焚。 ——— 近幾各方对北陆道的反应,决策,尚未传回越中国。 斯波义银的骑军已经在一向宗大军的逼迫下,南下飞驒高地,躲避围剿。 这十日里,斯波义银率领骑军烧杀劫掠寺院十余座,粮食军需能带走就带走,不能带走就地焚毁。 为了未来谈判考虑,义银毁粮不毁寺,尼姑被驱逐出寺,到周围村落暂避。也因为他做事不做绝,当地寺院的抵抗轻微了许多。 进入瑞泉寺领三天后,各方一向宗纷纷来援。 斯波义银以东南切入,向南,向西,向北走了一个圆弧,最后被北方回归的瑞泉寺领军势,东西来援的加贺军势夹击,向南逃窜。 放过了南面的瑞泉寺,义银向东进山,一边躲避敌军,一边寻找飞驒国江马辉盛的军势。 越中与飞驒两国之间,被飞驒山脉阻隔。从飞驒国到越中国,最佳通道就是沿着庄川与宫川这两条河流的谷岸北上。 砺波郡南部的飞驒高地,就是庄川上游。飞驒地区的白川乡与越中地区的五屹山,是两国分界。 庄川上游贯穿两国,由南至北沿河是荻町城,相仓城和菅沼城。 到了菅沼城一线,其实已经离山下平原的瑞泉寺不远。只是山势高耸,不便直下。 斯波义银后路被断,不得不沿着瑞泉寺东面的山势,走庄川入山,寻找江马辉盛支援。 他舔了舔嘴唇,走了半天,嗓子冒烟,嘴唇干涩。望前后队列,姬武士皆是神情萎靡。 “蒲生氏乡。” “嗨!” 蒲生氏乡牵着马走到义银身边,恭敬问道。 “御台所,有何吩咐。” “命令前面停止行进,原地休息。派物见番侦查附近,让河田长亲她们过来说话。” “嗨!” 蒲生氏乡急匆匆去办事,义银身边的井伊直政已经取过他手中的缰绳,把马拉去一边。 山中不好奔驰,战马也累了许多天,战损倒毙不少。出发前一人两马,如今勉强是一人一马,还少几匹。 义银坐在一棵大树下,双手双腿止不住的颤抖,这十天可是把他累坏了。 井伊直政取来山间清泉,双手奉上。义银拿过来咕噜咕噜喝完,也不考虑煮熟再喝。 生火煮水无异于暴露自己的方位,不适合逃命。生水冷食虽然塞牙熬胃,但也是没办法。 井伊直政愣愣看着义银,他脸上一红,不好意思说道。 “渴得厉害,真是难看呀。” 井伊直政低头摇了摇。 “都是我等姬武士无能,连累御台所一起受罪。” 义银笑了笑,刚想安慰这小丫头几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与铠甲撞击声传来,义银抬头看去,远处走来几名姬武士。 一群姬武士走到跟前,一起鞠躬说道。 “御台所安好。” “嗯,大家辛苦了,坐吧。” 几位姬武士连声不敢,在义银面前坐成半圈,再次鞠躬行礼。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里的山势我们不熟悉,不能再深入了,再深就怕迷路。 要么找到江马辉盛,要么找当地的猎户山民做向导,不然不可再前进了。” “嗨!” 为首的河田长亲鞠躬答应,她抬头看向这位一脸尘土狼狈,神情疲惫的御台所,心中敬佩万分。 她刚要反攻日宫城,这位御台所已经带着骑军赶来助战。守城的一向宗没想到败兵会去而复返,被突袭打得一击而溃。 之后,斯波义银提出侵袭瑞泉寺领地的计划,河田长亲当然不敢让他独自冒险。要是御台所出事,日宫城这些姬武士谁都别想活了。 既然劝不动,那干脆陪义银走一遭。 山本寺定长防守失而复得的日宫城,河田长亲将自己的备队丢给了她,抽调几乎所有姬武士与战马陪斯波义银出战。 斯波义银要去以攻代守,山本寺定长也不敢再丢了城池,回头被上杉辉虎杀全家。 反正二女儿已经跑回去富山城报信,她也存了必死之心。自己死守日宫城,长女山本寺孝长带山本寺家的姬武士,随御台所出击。 于是,斯波义银带队跨过庄川,十日奔袭转战,七战七捷。 河田长亲所部,山本寺所部,连通斯波义银的同心众,共一百二十四骑,如今还剩下八十九骑。 义银扫视眼前几人,河田长亲,吉江资坚,鯵坂长实,山本寺孝长,微微欠身。 “连累你们,随我陷入死地。” 四人吓了一跳,赶紧避礼还礼,为首的河田长亲说道。 “御台所,何出此言? 我等有幸随您转战数百里,十日内攻无不克,七战七捷,这是身为姬武士的荣耀。 况且,此地绝非死地。 早在五福山,我便派人联络江马辉盛大人。日宫城时得到回报,她已经在荻町城一带,即刻沿河北上。 如今又过了十日,应该距离这里不远了。我思索,她的军势也该到了前面的菅沼城。” 河田长亲指着山势向前,山峰层层绕绕,看不清前路。 义银勉强笑着点头。 “希望如此。” 要不是迫不得已,他真不想进山躲避,找江马辉盛接应。 照着他原来的打算,骑军打砸抢烧几日,就该沿着庄川往回走,回高冈城或者日宫城。 可他算得精,别人也不傻。 东进的杉浦玄任带加贺一揆众迅速转向回头,挡住庄川退路。 七里赖周率领尼兵团已经过了俱利伽罗峠,进入越中砺波郡,堵住西面。 瑞泉寺领的军势由下间赖照指挥,堵住北面往高冈城的归路。 斯波义银没有办法,只能南下躲避大军清剿,寻找上杉辉虎邀请来,在飞驒边界策应的江马辉盛。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六章南砺波变局 虽然被迫向南,但跟随的姬武士们却没什么异议,军心稳固。 一方面是义银太能打,众姬对未来还有信心。另一方面,武家尊卑深入人心,斯波义银以御台所之尊与大家同甘共苦,众姬感动。 河内源氏嫡流的男人都还在战斗,武家女人们有什么资格埋怨,姬武士也是有自尊心的。 这时,井伊直政走了过来,捧着在溪水中清洗过的棉布,双手递给义银。 义银取过擦了擦脸,丢还给她,问道。 “我们的粮食够吃几天?刀枪军械还有多少?” 河田长亲说道。 “刀枪弓矢足够鏖战两场,干粮够吃三顿,生米能煮两天。 实在不行,杀马取肉可以再支撑二天。” 义银点点头,盘算起来。 最迟二天,必须找出生路来。粮食不足一日,军心必然动荡,拖不得。 他说道。 “派物见番去菅沼城,看看那边是否被江马辉盛占据。 如果没有,我们立即回头,不能再深入山区了。” “嗨!” ——— 菅沼城,说是城池,其实只是一座破烂寨子。 在山中筑城困难,于是选了一处有水源的地方,挖壕沟打木桩,围起栅栏,勉强叫做城池。 这样的村寨,是由当地地侍领着山民讨生活过日子,其实算不得军队。 江马家的军势一到,村寨的地侍家便开门迎客,压根没想抵抗。 庄川上游的山里城池都与飞驒国那边关系紧密,很依赖往来行商,起不了反抗的心思。 江马辉盛到这里已经有一天半,没有再前进,是因为她不方便继续进军。 她的确是江马家督,也与上杉辉虎交好。这次出兵在飞驒越中两国边界策应,原本没想过界。 吓唬吓唬南砺波的瑞泉寺领也就算了,真的过界与一向宗开战,得不偿失。 江马家有自己的麻烦。 飞驒国石高三万出头,四面被高山包围,中间的飞驒高地山多树多,就是田地极少。 飞驒守护是幕府四职之一的京极家,京极家的被官三木家逐步蚕食了主家在飞驒的势力。 随后,形成了守护代三木家,国司姊小路家,国人江马家,三足鼎立的局面。 如今,姊小路家绝嗣,三木家继承姊小路家名,支配了飞驒中南部,与北飞驒的江马家对峙。 而江马家内部,亦是分为两派。江马辉盛属于亲近上杉家一派,另一派是她隐退的母亲为首,亲近武田家。 上杉家与武田家是信浓国南北两段的强大势力,信浓国紧贴飞驒国,争取这两家对江马家的支持,亦是为了对抗三木家。 江马家动员力数千石,在越中越后这些大势力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江马辉盛领点人马,在越中飞驒边界为上杉辉虎呼喊几声,家里当然没有意见。 但要是参与到上杉家与一向宗的争斗中去,那就不是江马辉盛一人可以说了算的。 能走到菅沼城,已经是江马辉盛可以抵达的极限。她必须等待后方的消息,得到家臣团的认可,才能踏进越中战事。 她在村中的破屋里想着心事,这屋子是当地的地侍家住所,虽然四面漏风,破旧不堪,但已是村寨中最好的房屋。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一名使番拉开门,鞠躬行礼后说道。 “大人,家里有消息,认可您继续前进的想法。” 江马辉盛意外得看着来人,对她招招手,示意靠近。 给身边侍奉的侧近姬武士一个眼色,那人拿起一碗水,递给气喘吁吁的使番。 “仔细说说,这次家里的决断怎么这么快?母亲没有阻拦吗?” 那使番正在喝水,听闻家督问话,赶紧放下碗,咽了口唾沫说道。 “这是隐退的先代与家臣团共同决议。听闻武田家派来说客,希望家中尽全力支持正在越中的御台所做事。” 江马辉盛眯着眼想了想,难以理解。 去年秋天,上杉辉虎与武田晴信在北信的川中岛平原打了一场恶战。消息传来,江马家内部还为了支持谁,发生过激烈讨论。 上杉家征伐越中国,以武田晴信的性格,不给上杉辉虎添堵就不错了。她竟然希望江马家全力支持上杉家做事,简直匪夷所思。 御台所。。使番两次提起这位将军的丈夫,不知道在其中起了什么作用。 自从越中的畠山家,飞驒的京极家,这两家势力回缩去了近幾,幕府对这一带的影响力早已衰退。 现在,三管领之一的斯波家伸手过来,幕府那边是不是对北陆又有了想法。 江马辉盛摇摇头,她的信息不足,难以判断局势变化,但至少明白一点。 她可以继续进军了。 ——— 南砺波,瑞泉寺。 瑞泉寺山门庄严肃穆,作为北陆最大的伽蓝,此处一庭一院皆赏心悦目。 自山门进入庭院,处处雕琢用心,连茶室也是别具一格。后殿的宝物殿,太子殿,更是用尽心血。 太子殿内,瑞泉寺主持妙意坐在蒲团上,垂首诵经。 并坐的另一边,正是越中总大将下间赖照,下首坐着各家来援的尼兵,一揆众,信众首领。 下间赖照正在质问一人。 “衫浦玄任,我问你,七里赖周大人为何还没到?” 衫浦玄任鞠躬,歉意道。 “下间大人,七里大人已经率军通过俱利伽罗峠,返回加贺。 能登武家大军杀入北加贺的河北郡,尾山御坊一日三惊,七里大人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 下间赖照盯着她看,说道。 “这么急?急得没空与我一叙,便自顾自返军了?” 七里赖周太过分了! 下间赖照为了能让加贺大军来越中国,许下供给军需的承诺。为这事,瑞泉寺与胜兴寺差点翻脸,闹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七里赖周呢? 不声不响带兵回去,留下越中一个烂摊子给下间赖照。当初两人说好的联手对抗上杉神保联军之事,只字不提。 七里赖周不再见一面,直接就走。也是知道自己理亏,干脆不告而别。对她来说,尾山御坊不容有失,只能对不住下间赖照了。 衫浦玄任不顾下间赖照面色难看,继续说道。 “下间大人,明日,我也会带一揆众回返加贺,应对能登大军。” “什么!” 下间赖照怒目圆睁,加贺这些人太混蛋了! 正文 第八百二十七章各扫门前雪 下间赖照怒视衫浦玄任,这些加贺一向宗真是混账至极。 原本双方已经谈好了合作,相互协调。下间赖照顶着瑞泉寺与胜兴寺的不满,也坚持照商量好的方略来办。 可七里赖周先是不告而别,又命令已经渡过庄川的加贺一揆众回军去加贺,让越中一向宗怎么办? 越中一向宗不过十万余石动员力,没有了加贺的助力,下间赖照拿什么与上杉神保联军对抗? 一向宗已经先动了手,武家方面不会善罢甘休。特别是围剿御台所的骑军,更是犯忌讳的罪行。 下间赖照如输红了眼的赌徒,这时候就想着能抓住斯波义银,才有体面结束的可能。 可加贺方面的釜底抽薪,让她无所适从,不知该如何是好。 衫浦玄任心中冷笑不已。 一揆众回军加贺,根本不是七里赖周的命令。但七里赖周也没说不准一揆众回军,这是衫浦玄任钻了一个空子。 北加贺一揆众根本就不想来越中国参战。利用能登内乱,北加贺特别是河北郡为首的地方一揆众,拿下了大片能登羽咋郡的土地。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一揆众摩拳擦掌,准备今年拿下七尾城,再过个肥年。 谁知道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两位总大将,竟然谈妥了出兵事宜。让北加贺一揆众来越中国,与上杉神保联军作战。 这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牵涉到攻击河内源氏嫡流的驻跸地。 一揆众虽然只是一些没有出头机会的地侍,野武士,但她们也知道攻击足利将军家是什么罪过。 北加贺一揆众在能登吃肉不好吗?跑来越中国啃硬骨头,搞不好还得背黑锅。 衫浦玄任根本就不想来,七里赖周心急火燎跑回尾山御坊救援,命令给得含糊不清。她干脆借机离开越中地界,返回北加贺。 下间赖照不知道她的小花样,以为这是七里赖周的命令,顿时火冒三丈,亦是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斯波义银把瑞泉寺领搅得一团乱,而一向宗围困他的东西北三面大军,自己起了内讧。 加贺大军一走,东西两面就都有了空隙。万一让斯波义银发现端倪,肯定要跑。 下间赖照战略失败,已经无路可退,绝不能让斯波义银逃出自己的控制范围。 她斟酌言辞,说道。 “斯波义银肆虐瑞泉寺领,犯下滔天大罪。 加贺一揆众亦是我宗信众,见寺院被毁被焚,难道不愤怒吗?” 衫浦玄任挑了挑眉毛,看似恭敬,其实讽刺。 “您可不该直呼御台所其名,这位大人地位尊贵,即便是法主驾临,也要好言好语对待。 谦信公的名气大家都清楚,仁慈义理。这次突袭瑞泉寺领,他只是烧了粮食驱赶尼官,并未毁寺烧寺。 战事纷乱,他还能如此克制,已经是仁至义尽。我等只有佩服,并无愤怒。 况且他两次逼近瑞泉寺,都没有入寺侵犯,亦是很尊重妙意法师了。” 衫浦玄任嬉皮笑脸,说得下间赖照面色大变,周遭越中一向宗也是神色不善。 斯波义银手下留情,反而更加打脸。瑞泉寺向四方求援,狼狈不堪,更显得他闲庭信步,在瑞泉寺领内悠悠转了两圈。 瑞泉寺领不要面子吗!瑞泉寺主持妙意不要脸面吗!今天被加贺一方冷嘲热讽,越中一向宗上下更是被看成废物,气煞人也! 瑞泉寺妙意似在诵经,其实心中早已冷笑连连,瑞泉寺领这次真是做了冤大头。 用心给加贺大军供应粮草,没想到养了一群白眼狼,还嘴上不饶人。惹来斯波义银骑军报复,领内被糟蹋得一片狼藉。 对,他是没杀人毁寺,已经给足了面子。但瑞泉寺领多年积累的粮草财物,都在战乱中流散。 斯波义银的骑军不可能带走金银财物,这些东西是被随后赶回来的加贺一揆众抢走了。 麾下不少尼官已经来瑞泉寺哭诉,妙意心中的怒火不比下间赖照少。她冷冷扫了眼下间赖照,对这位越中总大将的评价更低。 妙意人过中年,多年的养尊处优,让她体态丰腴,面容慈悲,皮肤白皙。 瑞泉寺是五代法主道统,与一向宗现今的主流,八代建立的坊官体系并不亲近。 可这一次,安养寺领的胜兴寺实玄可是给她好好上了一课,什么叫做敷衍了事。 瑞泉寺领的军势傻兮兮真的北上,结果所属一揆众被斯波义银在山田川南岸杀得血流成河。 然后,斯波义银骑军南下,把瑞泉寺领闹得天翻地覆。 安养寺领呢?胜兴寺实玄呢? 这混蛋把军势收拢在山田川北岸,完全不顾下间赖照的命令。各种推搪就是不过河攻击高冈城,不肯为南线分担压力。 越中两寺领并立,瑞泉寺领这次是损失惨重,安养寺领几乎没什么损伤,区别在哪里?就看听不听本山派遣的这些坊官的蠢话! 妙意已经下定决心,这次驱逐了斯波义银,她也不会再和下间赖照多废话。 要打,总大将自己打去吧。瑞泉寺领是损失惨重,只好先顾自己了! 太子殿内一时僵持不下。 下间赖照见瑞泉寺妙意低头诵经,看似事不关己。衫浦玄任恭谨有加,却是面露讥笑,实则桀骜。 她心中一阵凄凉,知道自己一力坚持的越中加贺一向宗联合,已经分崩离析,没有挽回的余地。 一向宗的军势一贯是数量庞大,可越中不过十万石。安养寺领的胜兴寺实玄已经铁了心不参与南部战事,下间赖照手中军力不济。 衫浦玄任一走,她手里只有不足七千人马,而且大半是靠不住的瑞泉寺领人马。 瑞泉寺妙意不说话,看着她被衫浦玄任羞辱。越中一向宗内部也因为这次战事的关系,撕裂得极其厉害。 不得已,下间赖照把目光看向孤坐在后面,远离一向宗诸尼俗的椎名康胤。 椎名康胤神色麻木坐在那里,身旁跟着家臣,亦是一向宗信徒的小间常光。 椎名家贵为越中三守护代之一,世代把持新川郡。如今到她手中,却沦为与一向一揆为伍,遭武家唾弃。 正文 第八百二十八章爆发的妙意 椎名康胤被小间常光迷惑,意图在松仓城内诱杀上杉辉虎。不但惹恼这个强势盟友,更得罪了同行的斯波义银。 由斯波义银牵头,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结盟。又用御剑敕令剥夺了椎名家的守护代役职,彻底将椎名康胤推入绝境。 被上杉神保两家东西围堵,又失去了政治上的名分,椎名家只能依靠一向宗的支持,苟延残喘。 为了寻求一丝生机,椎名康胤带着亲信逃来砺波郡,希望能借助一向宗的力量反扑,谁想到一向宗内部竟然如此自私自利。 椎名康胤听着堂上争执,心中越发冰冷绝望,直到下间赖照与她说话。 “椎名殿下,加贺一揆众回撤救援尾山御坊,您在庄川东岸的部众,能否协助我做事?拜托了!” 下间赖照非常客气,鞠躬请求。 椎名康胤木讷回礼,说道。 “下间大人客气,我还能有什么去处,尽管吩咐便是。” 她算是看透了。加贺一揆众再桀骜,下间赖照也拿她们没办法,还得客客气气把她们送走。 自己这寄人篱下之徒,说是殿下,其实是在下间赖照指挥下,继续当炮灰。 下间赖照看向椎名康胤,真诚道。 “椎名殿下,唯有请回御台所,到瑞泉寺一叙,你我才有出路。” 椎名康胤点点头,说道。 “下间大人,我会全力配合。” 下间赖照怕椎名康胤敷衍,不得不提醒她,两人都没有退路。 下间赖照是这次战事的主谋,椎名康胤是上杉神保两家杀之而后快的武家败类。 她们只有抓住了斯波义银,才有筹码和即将到来的上杉神保联军谈判。 斯波义银再厉害,骑军也奔波了十天。如今人困马乏被堵在山区里,正是抓他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个机会,两人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椎名康胤听懂了她的意思,既然已经错到这个地步,也只有硬着头皮干到底。 衫浦玄任在旁不闻不问,根本不在乎椎名康胤的去留。 下间赖照也不管她,说道。 “请椎名殿下率部守住东岸的三谷地区,我会率军到东野尻村策应,派遣一支人马前去相助。” 南砺波的地形,是被两边山地半包围的平原地带。 西面是加贺,越前两国一侧的两白山地,东面是飞驒高地向北延伸的山地。 庄川从山口往北流淌,上游贴着飞驒高地这边的山地,沿途东岸是三谷地区,再往北是增山城。 西岸这边是大片平原,向西向南扩展到两白山地,呈深U字型。 斯波义银的骑军人困马乏,他不可能在山林里呆太久。以骑军匮乏的补给,他很快就要出来补充给养。 只要堵住狭窄的东岸,不让他通过三谷地区那一小段,斯波义银就只能转头向西,往南砺波方向寻找补给。 椎名康胤接受了命令,一直低头诵经的瑞泉寺妙意却是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下间赖照。 “下间大人,您带军守在东野尻村,如果御台所的骑军没有向西,而是走西南呢?瑞泉寺的安危谁来负责?” 妙意本不想管闲事,瑞泉寺领现在有七千军势在,斯波义银那不足百人的骑军,已经威胁不到瑞泉寺。 但下间赖照这布置,却是堵住了斯波义银回家的路,逼着他往瑞泉寺走,算什么意思? 瑞泉寺在深U字地形的底部,如果斯波义银走不了东岸,西岸一边又有下间赖照的大军在,他只能往西南闯。 沿西南走,是井波,然后是井上,最后就到了瑞泉寺。 十天前,斯波义银骑军入侵,就是走这条路。当时,妙意吓得尿意都起来了,连夜四方求援。 这次,下间赖照把斯波义银逼到绝境。困兽犹斗之下,难保他还能保持克制,不对瑞泉寺下手。 要是山门因为下间赖照的布置被毁,瑞泉寺妙意找谁说理去? 瑞泉寺建寺一百五十年有余,不能毁在她的手里,她必须要问清楚。下间赖照这个越中总大将,到底要做什么! 下间赖照见瑞泉寺妙意终于坐不住了,亦是心中冷笑。 妙意看着她被衫浦玄任羞辱,看着她窘迫求生,硬是装作法相庄严,不管不顾。如今倒好,终于装不下去了? 下间赖照轻松说道。 “大军在后,瑞泉寺有护寺尼兵,少许骑军掀不起浪来。” 瑞泉寺妙意心中冷笑。 斯波义银有多厉害,你紧张布置了这么多天都抓不到他。七战七捷,打得瑞泉寺领内各地烽火四起,无人敢挡。 现在有空装b了?装给谁看呢! 妙意知道,下间赖照是怕瑞泉寺领不用心,这是用瑞泉寺为人质,逼着领内军势拼命。 妙意冷声道。 “御台所的骑军,绝对不可以杀到井上。” 下间赖照敷衍道。 “相信众人同心协力,一定。。” 妙意很不礼貌得打断了她,强硬说道。 “我说了,绝对不可以到井上!若是让我的人在井上看到骑军一兵一卒,我便上书给本山。 我要写信去石山本愿寺问一问显如上人,瑞泉寺还是不是一向宗一系!当今的法主,还认不认五代法主的道统是同宗! 她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瑞泉寺可以改宗!” 妙意盯着下间赖照,语气森森说完,太子殿堂上顿时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下间赖照也是背后渗汗,头皮发麻,臂上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瑞泉寺妙意真是疯了,她竟敢说出改宗两字。 下间赖照只是想逼一逼瑞泉寺领,别像北线的安养寺领一般,装傻充愣,出工不出力。 以斯波义银所部骑军现在的状态,他根本无力再突入瑞泉寺。不说姬武士疲惫,战马在敌后作战十天,估计也扛不住了。 可瑞泉寺妙意憋得一肚子火气,直接就爆发了出来,让下间赖照措手不及。 改宗可是宗教上不可容忍的大逆,本山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叛徒。瑞泉寺领又不像三河一向宗,是在松平元康的刀枪下被迫改宗。 只要瑞泉寺妙意真敢做,加贺越中的一向宗各部,就会把她撕成粉碎。当然,下间赖照也要一起完蛋。 即便她背景再深,出身下间家,属于本山扩张派。 可逼迫越中瑞泉寺,导致寺院改宗的过错,一样会要了她的命,谁都救不了她。 正文 第八百二十九章上杉已来援 下间赖照被妙意的爆发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愣在当场。 已经决定抽身而去的衫浦玄任一抬眉毛,也是惊讶妙意的决然。五代道统都被抬出来说话,这是彻底撕破脸的威胁。 亲鸾圣人创立净土正宗,因为教义分歧,被近幾各宗派排斥,害得她被朝廷流放越后国。 她在越后国娶夫生女,坚持传播净土真宗,使得教义在北陆影响极大。 亲鸾圣人六十岁回归京都,驳斥各家佛教学说。而她的女儿善鸾继续在北陆道传教,为了广为传播甚至篡改母亲的教义。 亲鸾圣人怒而与善鸾断绝母女关系,此时已经是八十四岁高龄。 六年后,圣人过世。善鸾亦是本愿寺二代法主,其中到底发生了变数,后人忌讳便没有流传下来。 之后本愿寺本山屡次遭到破坏,多次搬迁。到了八代法主革新一向宗,建立坊官制度,再次回到加贺国建立大圣寺。 此时,五代法主的后裔早已在越中国传了七十年教义。五代八代谁的佛法精妙,道统高深,亦是一个不方便探讨的话题。 到了今天,五代的瑞泉寺立寺一百五十年,八代的大圣寺一系也传了八十年,证如显如两代上人又派坊官来北陆道,统御各部。 北陆道一向宗的内部,便更加复杂。 瑞泉寺的势力不强,但在宗教地位和道统渊源上,不是小角色。一旦爆发改宗之事,会让各地一向宗心有戚戚,对本山离心离德。 一向宗多年耕耘,早已发展成了庞然大物。近幾除了石山本愿寺的本山一系,还有近江一系。 东海道的三河,尾张,美浓,伊势四国。北陆道的加贺,越中两国。还有西国的安芸,播磨,备前,备中四国,都有一向宗身影。 这么多地方寺院,是以法主的血脉连接,以各代道统排序,维持着本山的权势与威严。 五代道统虽然疏远,不是八代以后的近支。但真闹出改宗丑闻,引来本山质询,北陆道方面谁都扛不起这个锅。 下间赖照沉默半晌,在妙意冷冰冰的视线下,说道。 “我会派兵驻防井波,不会让骑军突破进入井上,还请瑞泉寺放心。 我宗万众一心,共建地上佛国。不是为一寺一院的利益,也不会轻易抛弃一寺一院。” 下间赖照胸闷得想吐血,她今天真是颜面尽失。先是被衫浦玄任打脸,然后妙意又摆出同归于尽的架势,由不得她不妥协。 虽然最后几句隐隐指责瑞泉寺妙意不顾大局,但她还是选择了退让。 这不是因为她怕死,是为了石山本愿寺。她被下间赖廉看重,派来北陆道主持大局,不能辜负了本山的托付。 衫浦玄任面露讥笑,接着低下头遮掩表情,不想再刺激下间赖照的神经。 这位越中总大将真是当得憋屈,也是她不自量力。越中一向宗这摊烂账,自己收拾吧。 下间赖照面上发烧,颜面丧尽。但即便如此,还得吞下这口气,先把斯波义银抓住再说。 椎名康胤堵住了三谷,自己守在东野尻村,又被妙意逼着卡死了井波,斯波义银突围的选择已经不多了。 下间赖照心头一动。 东野尻村向南,有一段土丘下垂的坡道,是东野尻与井波之间的最大空隙。 她双眼一眯,精光流离。尻垂坡吗,越中一向宗将捕获斯波义银于此地。 ——— 庄川以西的增山城内,喊杀声渐渐低落,消亡。 居馆内,上杉辉虎面无表情得在啃食饭团,身边诸姬默默低头,吃着自己那份。 门外一名姬武士闯入,拉门瞬间,之前攻城时被重击的半面门板再也维护不住平衡,轰然倒地。 这名姬武士一脸烟熏火燎,不禁尴尬得看着室内正在吃饭的诸位上司,鞠躬认错。 上杉辉虎甩甩手,表示没事,问道。 “情况怎么样?” “殿下,城内一向宗各部都已清剿,负隅顽抗者斩杀殆尽,其余人等放下武器投降。 物见番往上游探查,在三谷地区发现了椎名家的残军。” 上杉辉虎点点头,几口吃完手中的饭团,将面前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抹抹嘴说道。 “一向宗胆大妄为,无视幕府威严,袭击御台所驻跸,天理难容。 此战不留俘虏。投降的尼兵,一揆众,信众,让她们自己去城外挖坑吧。挖完了,就地掩埋。” “嗨!” 姬武士鞠躬告退,出门办事。在场武家纷纷加速吃完自己的饭团,恭谨等候主君训示。 上杉辉虎看似冷静,其实早就气极失去了理智。 增山城是一向宗过河后的第一个据点,城内留守军势信众不下千人,上杉辉虎眼都不眨一下,全部坑杀。 吓得在场武家们不敢懈怠,唯恐这位殿下把火气撒在自己身上,承受不起。 上杉辉虎目光扫了一圈,最后钉在山本寺定长脸上,问道。 “椎名家余党为何在三谷一带活动,山本寺大人可愿为我解惑?” 山本寺定长背后寒毛竖起,伏地连声不敢,心中叫苦不迭。 当初一向宗攻来,她没有严守,选择退兵,的确存了自己的小心思。但她并没有抛弃斯波义银,而是派长女前去通报。 谁知道斯波义银如此刚烈,竟然在前沿对一向宗发动了反扑。 一战清扫了山田川南岸,然后带着骑军夺回日宫城,越过庄川杀入瑞泉寺领腹地。 他的英勇无畏,反倒把山本寺定长映照成了无能苟且的小人。 虽然山本寺定长反应很快,马上随河田长亲回返,配合斯波义银夺回日宫城。 并派长女孝长带山本寺家的姬武士,加入斯波义银骑军,随他出战。 她自己也是带着自家和河田长亲留下的足轻,死守日宫城,不肯再退。 但山本寺定长一战退兵,陷斯波义银入险地的举动,还是被上杉辉虎记恨在心。 山本寺定长清楚,斯波义银脱险之前,自己千万要小心谨慎。不然,随时会被憋了一肚子气的上杉辉虎,找借口弄死。 正文 前八百四十章主要人物表 斯波家 斯波义银,家督,入道真言宗法号谦信,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足利将军义辉未婚夫。 伊贺前田系 前田利益,近幾斯波领总大将,近幾武将派领袖。 前田利久,前田利益之母,协助处理家务。 大藏长安,前田利久提拔为姬武士,前田利益送去关东给斯波义银当陪臣,内政与治安的人才。 尾张前田系 前田利家,尾张斯波领代官,协助织田信长攻略美浓,受重用。 村井长赖,前田利家家臣。 伊奈忠次,受前田利家命令,前往关东给斯波义银当陪臣,水利专家。 京都明智系 明智光秀,近幾斯波领外交役,斯波义银谋臣,中同组管理者,真言宗信徒。 斋藤利三,带一色义龙遗命投奔明智光秀,成为家臣。 斋藤龙兴,一色义龙遗女,受明智光秀庇护。 近幾情报系 藤林杏,忍众中同组负责人之一。 藤林椋,藤林杏之妹,忍众中同组主管,藤林家督。 堺港高田系 高田阳乃,斯波家商奉行,堺港新选组管理者,北陆道商路近幾管理者,真言宗信徒。 由比滨结衣,堺港新选组组长,被边缘化。 今井宗久,堺港商奉行下属姬武士,拥有淀川特许通行权,被高田阳乃要求入道一向宗。 近藤勇,堺港新选组下属壬生狼首领,天然理心流宗家。 冲田总司,壬生狼领导人之一,武艺最高,身体不好。 土方岁三,壬生狼军师,为人狠毒。 京都高田系 高田雪乃,斯波家目付首领,幕府剑术教授。 大和尼子系 尼子胜久,山中尼子一党首领之一,治理近幾斯波领家政,柳生组管理者。 柳生宗矩,斯波家目付,柳生组组长。 关东侍所山中系 山中幸盛,山中尼子一党首领之一,关东侍所执事,御台人管理者。 本庄繁长,扬北众秩父党宗家家督,背叛扬北众,投效关东侍所,御台人首领。 加地景纲,其姐切腹后受斯波义银重用,御台人下越派领袖,扬北众佐佐木党宗家家督。 关东斯波领岛系 岛胜猛,北大和众领袖,关东斯波领代官。 近江藤堂系 藤堂虎高,斯波家下属近江藤堂家督。 藤堂高虎,藤堂虎高之女,近幾武将派之一。 伊贺大谷系 大谷吉继,近幾武将派之一。 新同心众系 蒲生氏乡,斯波义银小姓元服,同心众笔头。 井伊直政,斯波义银小姓元服,同心众副官,监督抚恤恩赏发放,保存恩赏代持书。 关东侍所真田系 真田信繁,真田昌幸次女,出仕斯波家,御台人真田派领袖 猿飞佐助,真田信繁的好友,斯波义银派遣的与力。 海野利一,海野六娘,真田信繁谋士,三无少女。 关东情报系 百地三太夫,忍众军同组组长。 雾隐才藏,百地三太夫弟子,军同组上忍。 关东侍所后勤系 大熊朝秀,中越守护旧臣,奉行派领袖。现投靠关东侍所,北陆道商路关东斯波领负责人,关东侍所庶务管理者。 石田三成,近江关东侍所内政副官。 关东侍所外臣系 小笠原长时,小笠原家督,信浓守护。川中岛合战后,投入关东侍所效力。 新发田重家,新发田长敦之妹,川中岛弃主,被岛胜猛斩杀。 色部长实,色部胜长之女,川中岛合战后被惩罚流放海津城。 ——— 织田家 织田信长,家督。 丹羽长秀,直臣团重臣,野孩子团出身的亲信。 柴田胜家,家臣团重臣,织田武将派领袖。 (佐久间盛政,柴田胜家哥哥的女儿。) 羽柴秀吉,织田家崛起的平民新秀。 (蜂须贺正胜,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 木下秀长,羽柴秀吉之妹。 加藤清正,羽柴家臣。 福岛正则,羽柴家臣。 浅野长政,羽柴家臣。 竹中重治,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羽柴秀吉谋臣。) 前田利昌,荒子城前田家督。 池田恒兴,织田信长奶姐妹,母衣众笔头。 泷川一益,池田恒兴好友,母衣众首领之一。 森可成,直臣团猛将,控制织田信长直属备队,来自美浓的老臣。 河尻秀隆,同上。 林秀贞,织田家老。 佐久间信盛,织田重臣。 佐佐成政,织田重臣,加入母衣众。 织田市君,织田信长之弟,嫁给浅井长政。 斋藤浓君,织田信长夫君。 日根野弘就,东美浓武家领袖,投降织田家。 稻叶良通,西美浓三人众之一,投降织田家。 安藤守就,西美浓三人众之一,竹中重治岳母,投降织田家。 氏家直元,西美浓三人众之一,投降织田家 不破光治,西美浓有力武家,投降织田家。 土田御前,织田信长之父。 织田信包,信长小妹,在织田信长母衣众当侧近旗本。 织田信澄,信行之女,织田信长小姓。 ——— 松平家 松平元康,家督。 服部家,松平忍众。 本多重次,谱代老臣。 本多忠胜,武断派领袖,三河旗本先手役。 酒井正亲,松平亲族,酒井次女系家督。 酒井重忠,酒井正亲之女。 酒井忠次,松平元康老师,松平亲族长女系家督,东三河旗头。 大久保忠世,上和田大久保分家之女。大久保忠佐,大久保忠世之妹。 石川数正,冈崎城代,西三河旗头,净土宗教徒。 近藤康用,远江三人众之一。 菅沼忠久,远江三人众之一。 铃木重时,远江三人众之一。 ——— 幕府 足利义辉,征夷大将军。 足利辉君,足利义辉之弟。 大御台所,足利义辉之父。 三渊晴员,三渊家督。 三渊藤英,三渊晴员之女,北河内守护代。 细川元常,和泉细川家督,回返京都,重新参与政治。 细川藤孝,和泉细川家与三渊家实际掌控者。 和田惟政,近江系幕臣,出身甲贺郡的前六角家臣,幕府外交役。 伊势贞教,政所执事,被足利义辉打压失势。 蜷川亲世,政所代官。 蜷川亲长,蜷川亲世之女。 仁木义政,仁木家督,足利义辉近臣。 柳生宗严,幕府大目付。 ——— 六角家 六角义贤,隐退的前任家督。 六角义治,现任家督,杀害后藤贤丰母女,被迫与家臣团立下六角氏式目,权力受限。 目加田纲清,前任家督亲信,野良田合战战死。 蒲生贤秀,蒲生氏乡之母,重臣。 进藤贤盛,重臣。 后藤贤丰,家臣团第一重臣,被六角义治杀害。 后藤高治,后藤贤丰次女,母姐死后继位家督。 ——— 浅井家 浅井久政,隐退的前任家督。 浅井长政,现任家督,丈夫织田市君。 赤尾清纲,浅井亲族,头号家老。 海北纲亲,家老,谋臣。 矶野员昌,猛将,重臣。 阿闭贞征,谋臣,重臣。 高野濑秀隆,从六角家叛来的肥田城主。 ——— 三好家 三好长庆,家督,命令安宅冬康自杀后,惭愧病死。 三好义贤,三好四姐妹之一,三好上洛失败后病死。 安宅冬康,三好四姐妹之一,淡路众首领,被三好长庆强令切腹自尽。 十河一存,三好四姐妹之一,三好上洛时,在大和国战死。 三好义兴,三好长庆之女,三好上洛时,在大和国战死。 三好义继,十河一存之女,过继给三好长庆为三好家继承人。 松永久秀,三好长庆直臣,淀城城主,与明智光秀交好。 (松永久通,松永久秀之女,加入三好义继的侧近众奉公。 本多正信,出奔三河国松平家,一向宗信徒,松永久秀家臣。 高山重友,摄津国岛上郡高山庄地头,虔诚的南蛮教徒,教名儒斯定。) 三好长逸,三好三人众之一,摄津众首领。 三好政康,三好三人众之一,堺港关所管理者。 岩成友通,三好三人众之一,重臣。 篠原长房,阿波众首领,重臣。 三好康长,三好有力一门众,中立派,被三好义继派遣堺港,制衡三好政康权力。 ——— 上杉家 上杉辉虎,家督。 忍众,轩辕忍。 上杉宪政,上杉辉虎养母,前任的山内上杉家督。 直江景纲,谱代众领袖,北陆道商路上杉家负责人 直江兼续,直江景纲的入赘媳妇,直江津关所上杉家负责人。 柿崎景家,直臣团领袖。 宇佐美定满,守护旧臣领袖,被上杉辉虎逼迫自杀。(宇佐美乃君,定满之子,被宇佐美定满杀死。) 斋藤朝信,中越上杉众领袖。 北条高广,柏崎平原上杉众首领,被斯波义银杀死。 毛利景广,北条高广之女,柏崎众领袖。深恨斯波义银杀死母亲,在川中岛合战中故意不救援。 长尾政景,上田长尾家督,因为上杉辉虎逼迫,被宇佐美定满杀死。 上杉景胜,长尾政景之女,年幼,权力被上杉景信代理。 本庄实乃,春日山城城代,上杉辉虎亦师亦友的亲信。 上杉景信,古志长尾家督,上杉辉虎的长尾亲族领袖。 中条藤资,扬北众三浦党领袖与宗家家督,已进入上杉谱代众。 色部胜长,扬北众秩父党领袖,已进入上杉谱代众。 新发田长敦,扬北众佐佐木党宗家,发动新发田之乱,被灭族。 村上义清,村上家督,信浓总大将。川中岛战后,投入上杉辉虎麾下。 村上义利,村上义清之女。 山本寺定长,山本寺家督,越后旧守护家亲族。 山本寺孝长,山本寺定长长女。 山本寺胜长,山本寺定长次女。 加地秀纲,扬北众佐佐木党宗家家督,参与新发田之乱,自杀。 五十公野信宗,扬北众佐佐木党,参与新发田之乱,自焚。 竹俣庆纲,扬北众佐佐木党,已进入上杉谱代众。 安田长秀,扬北众大见党宗家家督,进入上杉辉虎侧近众奉公。 水原满家,扬北众大见党水原家督,进入上杉辉虎侧近众奉公。 河田长亲,上杉辉虎侧近众,近江派领袖,智勇双全。 吉江资坚,上杉辉虎侧近众,近江派武家。 鯵坂长实,上杉辉虎侧近众,近江派武家。 ——— 武田家 武田晴信,家督。 忍众,透波忍。 高坂昌信,武田晴信众道爱人,战国第一美女,旗本众领袖之一。 武田信繁,武田晴信二妹,川中岛战死。 武田信廉,武田晴信三妹,一门众领袖。 山县昌景,赤备大将,谱代众领袖。 山本勘助,筑城高手,川中岛战死。 马场信春,旗本众领袖之一。 饭富虎昌,赤备前大将,川中岛战死。 甘利虎泰,谱代重臣,川中岛战死。 板垣信方,谱代重臣,川中岛战死。 诸角虎定,家老,武田信繁老师,川中岛战死。 穴山信君,武田亲族,渴望入侵骏河国,半独立势力领袖。 小山田信茂,武田姻亲,半独立势力领袖,对北条家外交役。 保科正俊,高远城守备,信浓先方众首领。 木曾义康,南信众领袖。 诹访赖丰,中信众领袖。 真田幸隆,东信众领袖。 真田昌幸,真田幸隆之女。 真田幸之,真田昌幸长女。 ——— 美浓一色家灭亡 一色义龙,家督,病死。 ——— 畠山家 畠山高政,家督 游佐长教,被女儿游佐信教弑杀。 游佐信教,游佐长教之女,独立在南河内。 安见直政,畠山家叛臣,被斯波义银攻城杀死。 ——— 能登畠山家 畠山义纲,杀死温井总贞,被家臣团驱逐出能登国。后由斯波义银斡旋,返回能登七尾城。 温井总贞,畠山七人众之一,能登畠山家的实际掌权者,被畠山义纲所杀。 饭川光诚,畠山义纲忠臣,能登国玖洲郡松波城代,智勇双全。 温井续宗,温井总贞之女,现任温井家督。 温井景隆,温井续宗之女,温井家继承人。 三宅长盛,温井续宗之女,过继三宅家成为家督,能登国玖洲郡崎山城主。 游佐续光,能登游佐家督。 游佐能光,游佐续光之女,有女景光。 长续连,长家家督,穴水城主。 长连龙,长续连之女,看似老实实则狡诈,智勇双全。 ——— 筒井家 筒井顺庆,大和尼姑武家之首,与明智光秀交好,低调打压兴福寺。 松仓重信,重臣。 ——— 朝仓家 朝仓义景,家督。 朝仓宗滴,朝仓军神,大圣寺川战后油尽灯枯而死。 朝仓景纪,朝仓宗滴养女,接任朝仓宗滴的敦贺郡司,敦贺众首领,北陆道商路参与者。 朝仓景镜,朝仓义景之妹,大野郡司,大野众首领。 前波吉继,家臣。 鱼住景固,家臣。 富田长繁,家臣。 ——— 本愿寺 本愿寺显如,法主。 下间赖廉,显如亲信,石山大将。 下间赖照,越中总大将。 七里赖周,加贺总大将。 下间赖纯,大圣寺川战死。 镐木赖信,被七里赖周构陷而死。 杉浦玄任,加贺一向宗北部一揆众首领。 下间仲孝,下间赖照之女。 胜兴寺实玄,越中安养寺御坊坊主,胜兴寺主持,安养寺领尼官之首,八代法主孙女。 实悟,胜兴寺尼官。 妙意,瑞泉寺主持,瑞泉寺领尼官之首,道统属于五代法主。 ——— 椎名家灭亡 椎名康胤,家督,越中出阵在三谷被山本寺定长攻杀。 小间常光,重臣,越中一向宗信徒,与家督一起战死在三谷。 ——— 神保家 神保长职,家督。 小岛职镇,旧领派领袖,火宫城主。 寺岛职定,新领派领袖,上杉辉虎北陆道回越后,在围攻斯波义银之时,被蒲生氏乡偷袭杀死。 ——— 北条家 北条氏康,家督。 风魔小次娘,北条家风魔忍首领,相州乱波忍一支,与甲州透波忍敌对。 北条氏政,长女继承人。 足利义氏,足利晴氏之女,居住小田原城支城葛西城,北条家傀儡。 ——— 波多野稙通,波多野家崛起之主,驱逐细川宗家得到丹波国,之后与幕府和解得到丹波守护。 波多野晴通,稙通之女,家督,丹波守护,三好上洛之战被三好义贤抓获,导致丹波国降伏,被动病死。 波多野秀治,晴通之女,现任家督,丹波守护,起兵反抗三好家统治。 ——— 南蛮教 方济各,沙勿略,西人,曾来过日本后离开的南蛮教大人物,页数会创始人之一。 路易斯,弗洛伊斯,葡人,南蛮教司铎,页数会成员 伯多禄,包蒂斯塔,西人,南蛮教司铎,防己会成员。 ——— 果心,妖士,失踪。 铃木重秀,杂贺众首领,纪伊国守护代,一向宗信徒。 长觉,真言宗高尼,兴福寺座主。 天海,天台宗高尼,比叡山尼官。 津田宗及,堺港大商人。 觉庆,兴福寺高尼,与足利义辉是双生女。 上杉宪政,山内上杉家前任家督,收上杉辉虎为养女。 本能寺日玄,日莲宗高尼,本能寺主持。 长野业正,西上野箕轮众首领。 (上泉信纲,剑圣,上野一本枪。) 井伊直虎,远江井伊男家督,将养女井伊直政托付给斯波义银。 胤荣,兴福寺宝藏院主持,枪术达人。 千利休,堺会合众纳屋十人众之首。 神户具盛,北伊势八郡武家领袖。 关信盛,北伊势八郡武家领袖。 北畠具教,南伊势领袖,伊势国司。 佐竹义重,常陆佐竹家督。 小西隆佐,堺港药材商,南蛮教徒,教名保禄。 里见义尧,安房里见家督。 江马辉盛,飞驒国江马家督。 正文 第八百三十章愤怒与悔恨 山本寺定长思索一阵,小心说道。 “御台所出兵之前,先布局能登国。 指派畠山义纲大人统御能登各家,回国动员军势反扑加贺一向宗,以策应越中战局。 在御台所夺回日宫城,率骑兵突入瑞泉寺领之后,南线的一向宗军势就再没组织过大规模攻势,来夺取日宫城。 殿下,您带队来之前两日,庄川东岸的一向宗几乎全部撤走,只剩增山城还有人留守。 从一向宗的反应看来,御台所的战略已经成功。 能登武家回国已有十二天,御台所入瑞泉寺领也有十天,加贺一向宗应该在返回加贺国,救援自己的领地。 椎名康胤不可能随加贺一向宗去加贺国,她在三谷地区活动,必然是堵御台所的后路。 如此看来,御台所一定是被反应过来的一向宗各部,堵在了飞驒高地,庄川上游一带。 椎名家堵在庄川东岸,是一向宗在逼迫御台所的骑军向西突围,往南砺波一带运动。”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 山本寺定长说话谨慎,有理有据,让她找不到理由发飙,暂时先放过吧。 此时,上杉辉虎心中是愤怒与悔恨交织。是她轻视了一向宗,才让斯波义银陷入了险地。 她当然明白斯波义银的想法,为了完成两人的关东攻略,越中出阵不能拖延到夏天,影响秋后的关东攻略。 所以,斯波义银才冒险反击,一定要把一向宗军势拖在前沿,以免神保旧领糜烂,局面再难收拾。 上杉辉虎恨自己没有多派人马前来策应,才让斯波义银孤军奋战,不得不冒险杀入瑞泉寺领。 十几天前,上杉辉虎还在富山城训斥本部精锐,山本寺定长的次女胜长前来急报,差点把她吓死。 将消息通报给神保长职,留下直江景纲统御后续人马,上杉辉虎带精锐骑军,直接冲到了日宫城。 上杉神保两家的军势还在新川郡镇压地方,十二天不够她们整军抵达庄川一线。 上杉辉虎环视一周,看着麾下等候命令的武家们。时不我待,她决心不等后续军势,直接过河为斯波义银解围。 上杉辉虎冷着脸,指了指山本寺定长与身后的二女胜长,说道。 “山本寺定长,带着你家的人马去三谷,干掉椎名康胤。” 山本寺定长愣了愣。 她家的精锐姬武士跟着长女孝长,加入斯波义银的骑军作战,上杉辉虎是知道的。 椎名康胤虽然已是穷途末路,但要堵住斯波义银的归途,一向宗不会不舍得给人,自己残留的部众未必能拿下她呀。 见山本寺定长犹豫,上杉辉虎悠悠说道。 “拿下椎名康胤的脑袋回来见我,或者把自己的首级献给我。” 山本寺定长心中无奈,微微鞠躬,嗨了一声。 上杉辉虎又说。 “只要办好这件事,之前的旧账一笔勾销。” 山本寺定长抬头凝视主君,试探问道。 “殿下?” 上杉辉虎肃然道。 “不管是日宫城,还是以前的其他事,我都会忘了。” 山本寺定长浑身颤抖,山本寺家是旧守护家分支亲族,是带有原罪的。 就算山内上杉家的上杉宪政把家业给了上杉辉虎,府中长尾家已经转变为山内上杉家,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那就是上杉辉虎的母亲杀光了旧守护家上下,夺走了越后一国。有些事不是山本寺家要不要计较,而是上杉辉虎愿不愿意忘记。 随着上杉辉虎在越后的地位稳固,旧守护一系早就没了翻身的余地,旧朝余孽山本寺家更加尴尬。 她家愿意跪下当狗,也得上杉辉虎真心接受啊。看似重用的背后,只是为了安抚旧守护一系的武家们。 等到哪天旧守护一系烟消云散,上杉辉虎是不是该为家业考虑,斩绝这最后一丝余孽。 这个忧虑,一直深藏在山本寺定长心中,让她时刻小心翼翼。 如今,上杉辉虎正面回答了她的忧虑,在场武家众目睽睽在侧。以上杉辉虎的脾气,此言一出便绝无反悔。 山本寺定长喘了一口粗气,伏地叩首说道。 “殿下放心,要么椎名康胤去死,要么我山本寺定长去死,必不辱使命!” 上杉辉虎闭上眼,点点头。 她的实力不足,除了疾行带来的骑军,就只有河田长亲与山本寺家留在日宫城的残余军势可用。 她要过河去救斯波义银,就必须把东岸的敌军清理干净,将后撤的退路准备妥当。 附近的神保家势力已经被一向宗收拾掉了,只有山本寺定长这一支军势可用,亦是不得不用。 上杉辉虎说道。 “你干掉椎名康胤后,回返增山城,接应我军撤退。” “嗨!” 上杉辉虎说完,看向柿崎景家与斋藤朝信。 两人见主君如此安排山本寺定长,也明白了她的心思,肯定是要过河去为斯波义银解围。 两人刚想表忠心,上杉辉虎却是先开了口。 “景家。” “嗨!” 上杉辉虎认真看着柿崎景家,一字一顿说道。 “自我母亲过世,我在家中孤立无援。是你坚定站在我的身边,为我分忧,为我作战。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憎恨你。更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杀你。 我曾说过,越后七郡没有人是你的对手,你是我麾下第一大将,是我引以为傲的柿崎景家!” “殿下!” 上杉辉虎说得动情,柿崎景家热泪盈眶,伏地叩首道。 “请您别再说了! 这次出阵越中是我利令智昏,不听号令,抢夺松仓金山,违背了您与神保家的协议。 要不是我的失智举动,您不会在富山城整军,御台所也不会被一向宗贼尼围困在砺波郡。 如若您要我死,我愿意切腹谢罪,以全殿下与我的君臣之义。” 上杉辉虎深邃望着柿崎景家,说道。 “是啊,你我君臣相得,我怎么忍心杀你呢。 但是!若是御台所不幸落入贼手,贼尼嚣张令幕府荣光蒙尘。 那你必须切腹,我将亲自为你介错送你上路,请千万不要怪我。” 说完,上杉辉虎深深鞠躬。柿崎景家这次却是坦然受之,回礼说道。 “殿下放心,我麾下先手组三百骑全在这里,定要救回御台所。 若是做不到,便让我死在战场上吧!”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一章救援与突围 上杉辉虎点点头,对着一旁的斋藤朝信说道。 “斋藤姬,如果柿崎景家死在战场上,你便是直臣侧近之首。” 柿崎景家跟着向斋藤朝信鞠躬,说道。 “若是事有不逮,直臣侧近众就拜托斋藤姬了。” 斋藤朝信顿时毛骨悚然,我特么的招谁惹谁了!她算是看出来,殿下已经气疯了,要逼着柿崎景家与自己去拼命。 什么幕府的荣光,都是胡说八道,谁在乎那玩意儿? 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御台所!殿下的心上人被困,已经不准备讲道理了。 上杉辉虎的直臣亲信中,本庄实乃亦师亦友,地位最高。几乎每次上杉辉虎出阵,都派本庄实乃镇守春日山城,稳固后方。 其次,便是柿崎景家。她有勇有谋,忠心耿耿,乃是直属备队大将,军中第一人。 斋藤朝信地位不低,但也清楚自己的分量比不上这两人。柿崎景家要是因为松仓金山而死,自己接她的位子,就是坐上了火山口。 松仓金山的事,是柿崎景家自己起贪心吗?扯淡,那是给底下的姐妹们背黑锅! 她要是为此而死,斋藤朝信踩着她的尸体上位,直臣侧近旗本一系会怎么看她? 人生四大铁,一起同过窗,一起扛过枪,一起分过赃。 要是扛枪分赃的带头大姐死得不明不白,殿下把位子赏给另一个无功受禄的人,下面人会怎么想?斋藤朝信一头汗直接流下来了。 明知道这是自家殿下在坑人,但她还不得不钻。要么拼命把御台所抢回来,要么等柿崎景家死了,她去抗这个雷。 斋藤朝信深吸一口气,说道。 “殿下,柿崎姬,我带来的二百二十骑,都是本部精锐。此战有进无退,不抢回御台所,我也不要活了。 为了幕府的荣光!” 斋藤朝信主动跳下了坑,上杉辉虎满意点头。 此时,外面传来激烈的喧哗声,貌似对一向宗俘虏的屠戮已经开始。 上杉辉虎无喜无怒,淡淡看着窗外的远方,正是庄川上游方向。 义银君,请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来救你。 ——— 庄川上游,山外早已剑拔弩张。而斯波义银刚才汇合前来的江马辉盛,在利贺村修整。 就在斯波义银犹豫,是否还要带队进山躲避的时候,派出的物见番遇到了江马家的军势。 庄川入山一段,当地山民村落都是依靠飞驒国活着。 飞驒国虽然石高低微,但山林资源丰富,当地木工木匠众多。通过南北两端的河流向外输送成品,换取生活物资。 向南走飞驒川去往美浓,北段是庄川与宫川,分别通往越中的砺波郡与新川郡。 庄川上游,山中沿途的城池村落,只靠打猎种田养活不了自己。靠这条河流往来的飞驒物资,才能保障生活。 所以江马家的军势跨过边界,沿途城隘并不抵抗。砺波郡的寺领不如武领规矩森严,其实就算是武家,也管不住穷苦桀骜的山民。 斯波义银与江马辉盛汇合的利贺村,就是下山之前附近最大的村落,也是指望飞驒国这条线的物资过活。 斯波义银被安置在村中最好的屋子,虽然破旧,至少干净。 江马辉盛匆匆赶来觐见御台所,义银灰头土脸,但还是难掩佳人丽色。 房中间的灶火煮着一铁锅,锅里的水已经沸腾。井伊直政小心盛出一碗,双手奉给斯波义银。 义银吹起一阵波澜,小心滋上一口。虽然稍稍有些烫嘴,但这么多天冷餐冷食,能喝口热水,他已经很满足了。 斯波义银笑着对江马辉盛说道。 “村人喝的茶梗也不知道是什么草茬,我看了眼实在不敢喝,还是煮开的白水喝得自在。” 江马辉盛笑着回答。 “御台所玉体金贵,山民贫贱,供奉匮乏,让您受委屈了。” 义银摇摇头,接过身边井伊直政递过来的热水棉布,狠狠在脸上搓了几下,然后丢给她,深深吐出口气。 面上灰尘擦去不少,露出他英俊的脸庞,白皙的皮肤,甚至反射出莫名的圣洁光华。 江马辉盛看得一愣,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心低下头。 真是个妖精,京都的将军怎么受得了。她心里暗暗嘀咕,却没胆子再抬头看。 斯波谦信公威名远播,听说是天下第一美人,江马辉盛原本不以为然。 可这次来策应他的骑军,知道他带军冲杀十日,七战七捷。此时又见到真人真容,不禁倒吸凉气。 闻名不如见面,还真是个风华绝代的尤物。武能上阵,颜可止乏,足利将军好福气。 斯波义银不知道江马辉盛心猿意马,胡思乱想,还在琢磨战局之事。 半晌,他抬头说道。 “这次江马大人能过来,是你家对幕府,对我的忠诚。我很感动,会记在心上。” 江马家石高不足万石,算不得大名,只是地头身份,能称大人,而不是殿下。 斯波义银对一家几千石的地头家如此客气,江马辉盛受宠若惊,鞠躬谢道。 “御台所客气,这是我的本分。您所部骑军人困马乏,不如随我回飞驒国内修整。 之后,可走宫川回新川郡,也不怕再受一向宗的围堵。” 斯波义银折眉,他刚才犹豫的就是这件事。从道理上来说,他应该随江马辉盛撤走。 骑军作战十日,疲惫不堪,已经无力再战。江马家实力不足,来人不过数百,顶不上什么大用。不如借道回归新川郡,最为安全。 但他不能走,原因有二。 其一,他还未确定加贺一向宗是否撤走,越中一向宗是否还有余力侵犯神保旧领。 忙活了这么久,就是要在春夏定死一向宗,不影响秋天的关东攻略。运动了半天,就差最后一哆嗦,他怎么舍得走呢? 万一战局有变,他正在飞驒国借道,一时无法反应,岂不是要误大事。 第二,他带骑军深入瑞泉寺领,上杉辉虎会怎么做? 以斯波义银对她的了解,这个鲁莽的家伙肯定会一头冲进来救自己。不找到自己,不会罢休。 自己跑了,万一栽进去一个上杉辉虎,一样麻烦。从一向宗发动攻势至今,已经十几天了,上杉神保联军应该开始转向过来。 斯波义银只要再坚持几天,就能完成战略目标,他不愿意此时提心吊胆得离开。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二章减员为突围 斯波义银和颜悦色问道。 “江马大人,战局瞬息万变,我不方便随你回去。 我有意回军出山,沿庄川北上突围,你能否为我补充军需?” 江马辉盛为难道。 “御台所,粮食可以凑一凑,但军械战马,我怕弄不齐。” 江马家才几千石的体量,义银的骑军一人双马,要补充一百匹战马,还有那么多刀枪弓矢,兜胴马具,江马辉盛怎么可能凑得出来。 扒干净了她带来的军势,也拿不出这些东西。家底薄,除了粮食勉强可以挤挤,其他真没办法。 江马家的军力不弱,山民彪悍,就算是足轻也比山外人敢打敢杀。真把江马家逼急了,凑二千人出来干仗也不是不行。 可这次,江马辉盛只是卖上杉辉虎一个面子,前来策应而已,并没有带多少军势。 越中一向宗比起上杉家是弱小,但和江马家比起来那是庞然大物,江马辉盛也不愿意得罪死。 带斯波义银去飞驒国内,借道转移是最好的办法,谁都不得罪。 可斯波义银硬要杀个回马枪,走庄川回去,江马辉盛真说不出誓死相随的场面话来。 斯波义银就是看透了江马家的立场,才提出补充物资,自己回身再战。 可就算这点要求,江马家弱小的家底,也支撑不起。 江马辉盛想了想,说道。 “御台所,利贺村向北,随庄川出山,东边是东山见村,西面是井波町。 您若是要回去妇负郡,我愿意出兵攻打井波町,为您吸引敌军。 您带骑军直接突破东山见村,向北沿着庄川东岸走,过了三谷就是增山城。” 江马辉盛说到这份上,已经非常有诚意。江马家其实不用搅和进来,但她还是愿意出阵与一向宗作战,吸引敌军注意。 江马辉盛身后就是大山,随时可以抽身而去,算是帮了斯波义银,又保全自己。 即便得罪一向宗,也可以偃旗息鼓,事后不承认是江马家的行为,装傻充愣。 斯波义银摇摇头,说道。 “增山城之前就被一向宗拿下,三谷地区多半也是严防死堵,不会给我逃脱的空间。 不如这样,你攻击东见山村,为我争取敌军注意。我走井波町,往外围突破。” 江马辉盛迟疑道。 “往西突破,岂不是越陷越深? 骑军疲惫,战马不足。若是陷在砺波郡深处,只怕再难出来。” 义银笑了笑,说道。 “我只为逃脱,又不是找一向宗拼命,用不了带八九十人回去,有二,三十骑足够了。 集中马匹,一人三骑。就算战马疲惫,轮流乘骑也足够我迂回。走到远处再绕路,无非是带着一向宗兜圈子,没什么危险。” 江马辉盛想了想,点点头。 “御台所英明。” 在旁边的井伊直政却是心头一紧,看向斯波义银。 果然,义银柔声说道。 “直政,你就不要去了,和留下的姬武士们一起,沿着庄川去飞驒国,借道回新川郡吧。” 在义银柔和的目光下,井伊直政眼圈一红,她强忍着不在外人面前流泪,但也不言不语。 江马辉盛知道自己在场不太合适,对斯波义银鞠躬告退,先出去了。 屋内只剩下斯波家的姬武士,除了井伊直政,还有蒲生氏乡与同心众几人。 河田长亲等人在隔壁休息,在场的都是义银自己麾下,他说话也就赤裸了一点。 “我准备带二十人出山,其他人随江马家撤退,走飞驒国回归新川郡。 你们不要与我争辩,我累得很,没力气废话,好好听着就是。 蒲生氏乡,你是走不了了。挑选精干同心众五人,随我出战。” 蒲生氏乡鞠躬领命。 这几天,同心众已经损失了七名姬武士。这些人都是她精挑细选过的,说不心疼是假话。 斯波义银想要为同心众保存元气,只带她和五人同行,蒲生氏乡没有异议。 反正她与主君是生死与共,义银要是战死,蒲生氏乡也不想活了。只要带上自己,其他人去不去都无所谓。 正如斯波义银所言,山外的一向宗军势成千上万。骑军只为逃命,又不是打仗,人多了也没用。 井伊直政梗着脖子不说话,义银无奈看她,右手已经摸上她的小脑袋。 “自从当了我的小姓,整日里擅作主张。如今已经元服,是姬武士了,就不能听听主君的话吗?” 井伊直政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昂着头,看向高出她许多的斯波义银,哽咽道。 “我知道,我很弱小,还是个累赘。主君不带我去,是对的。 虽然跟随您不足半年,但这半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您的心思缜密,智勇皆天下无双,只是心怀仁义,总是吃亏。 御台所,当世乃是乱世,天下无仁义之战。请您多想想自己,少为别人担忧。 要是您的心肠能狠厉些,我就算现在死去,也安心了。” 被一个半大的孩子指责软弱,义银又好气又好笑,只是看她带着孩童的纯粹眼神,难以反驳。 义银拿起碗,喝了一口水,润润喉咙。刚才还烫嘴的开水,现在温度刚刚好。 “直政啊,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武家渴望家业昌盛,商家想要赚取更多钱财。即便是乡野村妇也指望地里多出粮食,上面少收点田赋。 那么我呢?有点矫情,也就是你们背后嘀咕的丈夫之仁。 我希望我的眼光所视之处,没有丑恶。我希望我在乎的人都可以好好活着,不会死于非命。 复兴斯波家,只是我自私得想要活下去。但现在我有了你,还有大家,那么多人为了我的斯波家抛头颅洒热血,战死沙场而不悔。 你说,我能不仁吗? 人命不是草芥,我也不是铁石心肠,我见不得你们受苦,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幸福。” 斯波义银说着说着,已然动情。他来到这个世界,随波逐流只是为了保命。武家社会是吃人的,没有人性。 要么成为一个标准的武家,要么被当成异类剔除。他想活,不想死,所以他要成为一个武家。 但前世的道德观始终折磨着他,他只能以游戏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才不至于被道德的责问崩溃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可是,他不是机器人,他有心,他有感情。部众忠心耿耿追随她,好些混蛋暗搓搓想上他。 他真的能一点都不在乎她们吗?只是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游戏吗? 两年征战,见惯了生死相随。就算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也得被捂热了。何况他是一个人,一个有人性的现代人。 他想活着,但他有了更多的牵挂和羁绊,所以他愿意为了她们去拼去争。 只因为,他不愿意辜负了这份来之不易的情义。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三章分兵走两路 井伊直政愣愣看着斯波义银,摇摇头。 “御台所,我不明白。” 义银笑容苦涩,说道。 “你不懂,蒲生氏乡也不会懂。 你们不明白什么叫做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什么叫做人生观,道德观,价值观。 你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家名至上,家业最重。”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她们努力在理解主君的意思,眼中却是一片庞然,苦笑一声。 在这个世界,义银所坚持的一切,始终是抛给瞎子看的媚眼。 没人能真正理解他,正如五百年前的历史文章,现代人也难以理解古代人的坚持。 他叹道。 “你们不用懂,也许这就是我的义理吧。” 听到义理两字,在场的姬武士们才默默点头,至少这个词她们能理解。 虽然她们的义理与义银所谓的义理根本就不是一码事,但至少有了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义银将温水一饮而尽,把碗递给井伊直政,柔声道。 “再给我一碗。” “嗨!” 在井伊直政小心盛水的时候,义银对身边蒲生氏乡说道。 “蒲生姬,去把河田长亲大人她们叫来,我有事要说。” “嗨!” 蒲生氏乡起身往外走,忽然停滞了一下身形,回头对义银一个鞠躬。 “御台所,虽然不明白您的义理是什么。 但我会永远站在您的身边,与您一起维护您的义理,至死不渝。” 说完,她快步往外走。 义银愣了一愣,又笑了起来。这孩子,也是个痴人。 等蒲生氏乡带人回来,面前的斯波义银已经变回了威风凛凛的御台所,斯波谦信公。 一群姬武士恭谨行礼之后,义银示意她们盘坐在地,然后说道。 “我意已决,选各部姬武士留下二十人,一人三马,集中所有军需补给,随我出山突围。 其余人等,跟着江马辉盛大人,去飞驒国借道回归新川郡。” 河田长亲为首的姬武士们都是一愣,然后沉默不语,琢磨斯波义银的意思。 斯波义银解释道。 “越中出阵到了关键时刻,一向宗的攻势已颓,只等上杉神保联军到来,即可压服一向宗乱行。 我不能在此时离开,必须回去神保旧领。与上杉殿下,神保殿下配合善后,以防节外生枝。 但战马军需不足,突围回归也用不上这么多人,干脆分兵回去。” 河田长亲鞠躬问道。 “御台所,请问具体人员该如何分配?” “蒲生氏乡带五名同心众与我同行,其余人员由你们自荐吧。” 河田长亲回头看了一眼,斩钉截铁道。 “我与吉江资坚,鯵坂长实带精锐部众,随御台所行动。” 山本寺孝长亦是鞠躬道。 “我带家中精锐,跟御台所一起行动。” 上杉辉虎马上就要到了,近江派与山本寺家谁都不可能这时候退出,让这些天的辛苦做了白用功。 行百里者半九十,转战十日血战连番都坚持下来了,最后时候跑路岂不是功亏一篑。 姬武士以刀枪奉公,但也要学会在主君面前露脸。功高莫过于救主,她们救的是主君的心上人,想来不比救主差吧? 此时正是露脸的好时候,战后恩赏丰厚与否,就看最后一搏。 斯波义银扫了眼诸姬,见士气高涨,军心可用,说道。 “各部整军,集中战马军需。好好休息一夜,明早随我出阵。” “嗨!御台所武运昌隆!” “诸姬,武运昌隆。” 义银有点累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休息。江马辉盛那边还需要协调,把借道回去的姬武士安排好。 他扫了眼一旁沉默不语的井伊直政,特别是这孩子,要安排好。 ——— 翌日,利贺村外。 斯波义银眺望沿河北上的江马家军势,以及跟随而去的井伊直政等人,愣愣发呆。 江马辉盛带着军势中先行出发,跟随而去的还有骑军淘汰下来的六十余人,以及少许战马。 她们会先出山,攻击东山见村的当地一向宗,以吸引敌军注意。然后沿庄川南下,回归飞驒国。 而斯波义银将带着留下的二十名姬武士,一人三马向西突围,绕行回归神保旧领。 直到军势在视线中消失,义银才回头与诸姬说道。 “我们也出发吧。” “嗨!” ——— 东野尻村。 下间赖照住在村旁的寺院中,耐心等待猎物上钩。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斯波义银会沿着庄川南下,去往飞驒国。 飞驒国还是由武家控制,当地武家虽然早已不受幕府制约,但对河内源氏嫡流会给予尊重。 斯波义银要是去了那里,下间赖照这边的布置就全部白费了。一向宗各方已经不买她的帐,无法再组织起新的攻势杀入神保旧领。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上杉神保联军回过神来,即将对越中一向宗展开报复而无计可施。 为此,她只能赌上一把。 赌斯波义银不会深入群山,走他不熟悉的道路去飞驒国。山路险峻,没有当地人带路,九死一生。 ——— 下间赖照并不知道江马辉盛前来策应之事,更不知道上杉辉虎轻骑突进,已经到了增山城。 增山城的守军,是加贺一向宗撤退留下的尾巴。 不论越中一向宗还,还是三谷地区的椎名军势,都与她们关系疏远。不知道她们已经被屠灭,城池已然易手。 当然,斯波义银也不知道。所以,他选择了绕路。 从砺波郡上空看去。 庄川上游的入山口,两支人马发兵出谷。一支喊打喊杀向北,去往东山见村。一支偃旗息鼓悄然向东,往井波町方向潜行。 东山见村渡过庄川的三谷地区,椎名军势正遭遇北方来人的突袭。山本寺定长铁了心要用椎名康胤的人头,去换取自家的未来。 再往北,庄川东岸的增山城外,一支近六百人的骑军已经渡河,往砺波郡内挺进。 庄川以西,西南部的井波町,一向宗军势严阵以待,以拒马栅栏,阻挡斯波义银往西南的道路。 而西北的东野尻村,下间赖照聚集自己可以聚拢的最大兵力,足足四千人在尻垂坂布置了口袋,赌斯波义银会来钻。 苍天若是有眼,鸟瞰大地。能见各方军势越来越近,有些已经碰撞在一起,而有些即将擦出火花。 正文 第八百三十四章尻垂坂遇伏 在井波町遭遇一向宗的严阵以待,拒马阻碍,斯波义银并不奇怪。 再往南就是瑞泉寺,他两次逼近那里,声东击西脱出包围圈。一向宗就算再傻,也该知道防着他来第三次。 于是,他从西南转向西北,意图穿过福野,直抵小矢部川。这条路他上次绕圈走过,熟门熟路。 在东野尻村南部,有一段凸起的土坡,迅速穿插过去就是福野。 待义银骑军登上土坡,坡下已是旌旗飘扬,佛家***与上书南无阿弥陀佛的布幡无数。 义银愣在当场,坡下响起连绵不绝的法螺声,一支支法螺被吹起,飘向远方。 他回身望去,来路沙尘飞滚,人声沸腾,远远已经堵住了后方。 西北两面的大军冷冷等待着他,身后是堵塞的来路。唯有西南一侧军势稀薄。 义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围三阙一。 身后河田长亲上前,提醒道。 “御台所,西南不能走。 敌军稀疏,站得却是很有章法,空处必有陷马坑。” 义银点点头。 他眺眼远望,前方高悬如连串灯笼的马印,应该是下间赖照的本阵。这混蛋真是够狠的,把大军放在这里,赌义银必走这条路。 义银恨恨想到,还真让她赌中了。他果断道。 “换马,全力向后突围,我们回去。” 一群人迅速改换战马,不再节约马力,向后奔驰。意图在来路被彻底堵死之前,脱出包围圈。 身后的一向宗军势一阵骚动,几座移动拒马被抬到阵前。弓矢众抛射箭支,毫不吝啬,在射程外就形成箭雨。 蒲生氏乡在义银身侧喊道。 “御台所!不行啊!她们集中太多的弓矢众,我们冲不过去!” 义银咬牙挥手示意,骑军在箭矢的有效杀伤范围外,转身回头。即便如此,抛射的流矢还是刺中了几匹战马,随后哀鸣倒地。 一向宗集中大量弓矢众,不惜代价远程吓阻,就是要把骑军逼回去。义银不得不带着骑军回到坡上,面对一向宗的军阵。 斯波义银指着西南陷阱与西北军阵之间的缝隙,喊道。 “我们冲过去!” ——— 远处,一向宗本阵幕府。下间赖照看着山坡上的黑点,嘴角扯出笑意。 “命令下去,不准放箭。用枪阵围捕,我要抓活的!” 从斯波义银回头的这一刻起,下间赖照已然清楚。 斯波义银,即便你天下无双,这次也要入我彀中。 ——— 时间回到斯波义银被围之前,东山见村。 江马辉盛摇摇头,无言以对。她只是想吓唬一下当地一向宗,引来附近军势,为斯波义银突围分散目光。 没想到此地竟然如此空虚,几近无兵把守。一向宗军势都哪里去了?难道在北方的三谷? 江马辉盛有些犹豫,不知道是该返回飞驒国,还是继续北上三谷,吸引敌军目光。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井伊直政拖着一个尼姑来到她面前。矮小的稚女拉扯一个体态丰满的白胖尼姑,看起来有些可笑。 尼姑吓得抖索成一团,几乎是滚着过来。身边费力推拉的井伊直政,气喘吁吁。 江马辉盛想笑,但还是强忍着问道。 “井伊姬,怎么回事?” 井伊直政是斯波义银离开前特别托付的人,江马辉盛不得不重视她。 小女孩擦擦额角的汗渍,肃然道。 “江马大人,这是派驻村落的尼官,请您听听她的口供。 贼尼!把你刚才说的话,再对这位大人说一遍!快点!” 那尼姑双手合十,不住作揖。 “大人,我只是一个小尼姑,和武家大人打仗的事,真不是我能决定的。 您就放过我吧!村里我的佛堂还有一点小判金和永乐通宝,就当是小尼孝敬各位姬武士大人的。” 井伊直政怒视骂道。 “谁让你说这个!” 她将打刀拔出半截,吓得尼姑直接磕头连连。 “附近的兵力都被抽去了东野尻,说是围捕贵人。 三谷有椎名家守着,井波那边是瑞泉寺的尼兵,其他各村的人手都去了东野尻,附近村落被抽空! 大人饶命,我都说了啊!” 江马辉盛瞳孔一缩,脑海中思索着附近的地形,大叫道。 “不好!” 下间赖照没想到她江马家会来人,以为斯波义银麾下不足百人。所以,附近村落没安排多少军势,只以椎名家的武家叛逆防御三谷。 江马辉盛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与斯波义银一起向北走。冲破东山见,三谷一线的阻拦,直接回去妇负郡。 斯波义银和自己都误判了,下间赖照也误判了。双方猜来猜去,还是让下间赖照得了逞,斯波义银多半要撞上东野尻的伏兵。 井伊直政急道。 “江马大人,我们要马上通知御台所,不能让她冲进陷阱。” 江马辉盛苦笑摇头。 “御台所那边是一人三马,我们哪里赶得上他。就算赶上,也已经进了埋伏圈。” 她转头问那尼姑。 “下间赖照在哪里布置伏兵?” “东野尻南部的尻垂坂。” 江马辉盛眉头紧皱,知道斯波义银多半逃脱不了这劫。 斯波义银的骑军向西南在井波遇到阻碍,已经暴露了行踪。他不可能再回庄川上游,反复浪费时间。顺势往西北冲,是最上策。 而这上策,却是被下间赖照赌中了。两军对阵博弈,赌输的就要认,就要付出代价。 江马辉盛还在想着心事,井伊直政已经心急如焚,喊道。 “江马大人,我们要立刻去尻垂坂,把御台所救出来!” 江马辉盛低头想事,没有理会她。在她眼中,井伊直政不过是个孩子,看在斯波义银面子上,平日里多点照顾而已。 如今的局面,江马辉盛的确不想卷进去,更不会听从一个孩子咋呼使唤。 东山见村离山口不远,她随时可以撤入山区。江马家军势皆是山民出身,行山路如履平地,一向宗拿不住她。 可要是去了东野尻,远离山区数十里。一群人紧赶死赶跑到那里,已经累得半死。 就算汇合斯波义银,也落入了包围圈中。这不是救援,这就是送菜。 正文 第八百三十五章柳暗花明时 井伊直政见江马辉盛低头不语,马上明白了她的想法,露齿冷笑。 她回头对在场的同心众喊道。 “江马家不去,我们去!” 她不是斯波义银指派的负责人,同心众们皆一愣。为首的姬武士看看她,又看看江马辉盛。 斯波义银走之前,让留下的姬武士们听江马辉盛安排回返,为首的同心众这才下意识看她。 而井伊直政看她反应,刹那怒火滔天,说道。 “好,好,我便是一个人也要去!” 为首的同心众赶紧拦住她,说道。 “井伊姬。。” 她还未说完,井伊直政已经打开她的手臂阻拦,说道。 “我井伊直政受御台所大恩,了然一身无可偿还,唯有以死相报! 御台所大仁大义,乃是世间绝无仅有,我绝不能容忍主君被一向宗俘获羞辱!除非,她们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忠君报恩就在此时!唯死而已!” 她说完,大踏步往村外走。 在她身后,同心众们看着为首那人。井伊直政在斯波义银面前秉公直言,为同心众争回颜面,在团体中好感很重。 为首那人一咬牙,说道。 “我们跟上!” 同心众一走,河田长亲与山本寺家的部众姬武士也不再犹豫,跟着走出去。 江马辉盛面色不定。 她知道,如果任凭井伊直政走出村子,自己也不反应,以后就没脸再与上杉辉虎攀交情了。 江马家数千石的体量,在越后上杉家,关东管领面前,就是个p。她与上杉辉虎交好,已经是高攀。 斯波义银又是幕府御台所,如若他被俘受辱,自己冷眼旁观,还有什么脸与上杉辉虎交往。 江马辉盛想起家中决议是武田家派人来说服,提及的也是御台所,而不是上杉辉虎。 这说明在武田晴信眼中,也是认同看重斯波义银本人。 江马辉盛脑中念头千回百转,井伊直政已经走到村口。她知道不能再犹豫,这一把赌了! “井伊姬!等我!” 她快步追上井伊直政,说道。 “所有人跑步前进,将马匹轮流乘骑,保持体力。 通知御台所肯定来不及了,我们在包围圈后面打穿一个空隙,接御台所出来!” 井伊直政激动得看着她,连连点头。 “好!” 军势稍稍整顿,便匆匆离开。只留下东山见村的尼官愣在当地,不知道敌军是来干什么的。 一不抢钱粮,二不烧房子,她们要去钻包围圈? 她跳起来,冲着村子里喊。 “都出来!贼寇跑了! 去看看我的佛堂,刚才烛台翻了,别烧坏我的佛堂!你们这些懒蠢的东西,赶紧去看看! 还有!派个跑得快的去东野尻村,就说我这里驱逐了一支敌军,让她们防备点!别忘了报上我的军功!” ——— 东野尻村北,上杉辉虎默默藏着背山一边,凸起的土丘掩藏了数百骑的身影。 一骑从远处奔来,下马伏地行礼,说道。 “殿下,村中防备空虚,南方尘烟滚滚,杀声震天。” 上杉辉虎眼睛一眯,对身后下马休息的姬武士们看了一眼,淡然道。 “出发。” 命令迅速被传播下去,数百名姬武士先后站起,整理刀枪兜胴,套马备战。 半晌,上杉辉虎一马当先,冲向东野尻村。村外岗哨吓得刚要预警,却见大队骑军向西绕过村子,往南奔驰。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眼神惊恐,赶紧吹响法螺。从她这里起始,一路法螺声伴随着马蹄阵阵,向南而去。 马上,上杉辉虎示意左右靠近,柿崎景家与斋藤朝信两骑贴了上来。 上杉辉虎指着前方,喊道。 “柿崎景家,你带人从背后冲,把军阵冲乱!” “嗨!” “斋藤朝信,你的人往西迂回,从侧面插进去,把人往东赶!” “嗨!” 最后,她看着远处高耸的马印,对身后喊道。 “竖我乱龙旗,长尾众跟我来!目标,一向宗本阵!” “嗨!” 军旗一出,有进无退。 上杉辉虎这次带来的都是精锐。柿崎景家麾下三百先手组,斋藤朝信麾下二百二十侧近旗本,还有他本阵的五十名长尾一门众。 武家万石一备队,常规战兵二百五十人左右,其中姬武士四五十人。 上杉辉虎这次来,几乎抽调了上中越直属十五万石的精锐姬武士。直江景纲那里的备队,只留下勉强控制军势的姬武士数量。 下间赖照手中不过四千军势,还是一向宗各地参差不齐的杂兵。 十万石越中一向宗,可以动员出一万二千人,远高于武家的动员力。胜兴寺实玄装傻充愣,安养寺领按兵不动。 下间赖照手中只有瑞泉寺领不到七千人,还得顾忌各边围堵。抽调四千人来围捕斯波义银,已经是竭尽全力。 而上杉辉虎率近六百名精锐姬武士,迅速扑来,是准备硬刚加贺越中动员的四五万军势。 但那四五万军势,已经被斯波义银用各种策略分化瓦解。唯一能聚拢成拳头的,只剩下尻垂坂这四千人。 孙子有云,多算胜,少算不胜,确实是至理名言。 ——— 斯波义银再次回到坡上,环视左右,二十骑只剩下十一。 蒲生氏乡对着山下,骂道。 “卑鄙!” 下间赖照在这里布置得很用心,以拒马,陷马坑人为制造障碍,阻挡战马冲势。又用超长枪组成枪阵,驱赶骑军。 她们也不紧逼,就是消耗义银的骑军体力。几名姬武士心急,反倒被扫下马去。 义银摇摇头,说道。 “她们始终没有放箭,这是要活捉我。” 他看了眼身边,战马损失近半,姬武士神情疲惫。 蒲生氏乡,河田长亲,吉江资坚,鯵坂长实,山本寺孝长等主要将领还在。可要是再冲一次,怕要折损进去几个。 斯波义银无奈一笑,说道。 “下间赖照要抓的是我,蒲生姬,你去喊话。 让她们解开包围圈,把你们放走,我会留下。” 蒲生氏乡失声喊道。 “御台所!不可以!” 河田长亲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她们虽然不想死,但如果御台所被俘虏,她们回去也是颜面无光,背负洗不清的污点。 真要是为此被打压一辈子,不如现在就死掉算了。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六章尻垂坂之战 斯波义银看着她们,温和说道。 “你们尽心尽力,随我转战十余日,有功无过。 下间赖照抓我,无非是要拿筹码与上杉神保两位殿下谈判,不会危害我的性命。 你们安心回去,向上杉殿下说明这是我的意思。都是智勇双全的好武家,死在这里可惜了。 等我回去,就为你等请功受赏。你们要尽可能留下有用之身,以后再为我,为上杉殿下效力。” 蒲生氏乡热泪盈眶,身后诸姬也是感动。 斯波义银这是一力为她们抗下骂名,毫不顾及自己的清誉。一向一揆大逆不道,斯波义银被俘受辱,她们是万死难辞其咎。 义银倒是无所谓,他知道下间赖照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石山本愿寺除非不想在近幾混了,不然对他这位幕府地方实力派大佬,将军的丈夫,就得客气点。 最差不过是在越中谈判中吃点亏,但加贺大军回归,越中一向宗独力难支,下间赖照也没什么资格与上杉辉虎讨价还价。 拿住义银,无非是给自己壮胆,求个太平。武田晴信那种羞辱行为,下间赖照是不敢做的,那是真在找死。 投降,伤的只是斯波义银百战百胜的威名,颜面上难看一点。 这世界的武家大名,为了自己的名誉和面子,是舍得让姬武士去死的。 所以斯波义银的行为,才显得如此扎眼,令蒲生氏乡流泪,让河田长亲等人诧异。 义理之主,仁慈之君果然名不虚传。虽然缺了点杀伐决断的霸气,但在他麾下效力,的确让人安心。 河田长亲等人不好开口,蒲生氏乡已经一抹眼泪,说道。 “御台所不要再说了,我就算死,也不会让您受此屈辱。 要想在战场上抓住您,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大胆!我的话你都不听了!” “臣下惭愧!还请御台所收回成命,再冲一次,我蒲生氏乡愿为先锋!” 斯波义银见蒲生氏乡双目泛起死志,指着她的手指颤抖,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顽固的家伙真是让自己为难,怎么就不明白存人失地,人地皆存的道理! 两人还在争执,身边诸姬沉默不语。正在此时,身后来路传来一阵喧哗。 蒲生氏乡望向身后,惊喜道。 “御台所,后面的阵脚起乱,是不是江马大人杀来了?” 义银扫了一眼,疑惑道。 “江马辉盛?” 他不指望江马家会为自己的安危来冒险找死,可忽然想起江马阵中的井伊直政,顿时面色发苦。 特么的,就没有一个听话的! 此时已经容不得他再多考虑,时间就是生命,义银高喊一声。 “回军!回往走!随江马家的援军杀出去!” 这里距离飞驒高地的山区,有数十里远。这一阵冲杀,军势必然力竭,只怕跑不到山区就得被包围剿灭。 但江马军已经来了,义银也没有其他选择,先联合起来冲出去再说吧。 骑军掉头往东,向来路冲去。 ——— 下间赖照在本阵,一直看着坡上的黑点,见斯波义银的骑军下坡往来路回去,也是诧异。 之前体力充沛都不敢硬冲回去,如今人困马乏,反而去找死? 她还真担心那边会放箭乱射,万一射死斯波义银,麻烦就大了。 下间赖照刚要下令,派人去通知那边不准放箭。只见有使番快马冲来,通报军情。 “总大将!东边阻击军势,遭到身后突袭,包围圈出现空隙。” “什么!” 下间赖照下意识站起来,向前几步。难怪斯波义银返身往回走,那边是哪里来的援军? 回想斯波义银的骑军一人三马,只有二十余人,下间赖照反应过来。 “是留下的人!她们集中马匹给御台所突围,有人留在了后面! 全军出击!迅速支援东边,必须把斯波义银留下!” 下间赖照的命令下得很快,但其实并不着急。斯波义银的骑军疲乏,一向宗军势只要尾随追击,一定能死死咬住他,把他抓回来。 她最后不忘说一句。 “命令各部不准放箭,必须活捉御台所!记得,抓到人要以礼相待,速速通报我前去!” 一向宗大军整齐的枪阵开始松动,由北由西,向东面土坡上行。 下间赖照心中兴奋,在踏上尻垂坂的那一刻,她似乎已经看到自己拿住斯波义银,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无奈退兵的未来。 正在此时,满坡乱跑,追击斯波义银骑军的一向宗军势身后,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法螺声。 下间赖照猛地回头,法螺声是从北面传来,从东野尻村传来,带着强烈的告诫之意。 “不好!” 她刚要下令整军返身,从北面,从西面,又传来不一样的法螺声,悠远声中隐隐带着马蹄急促。 下间赖照看了眼漫山遍野跑散的一向宗军势,望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大队骑马姬武士,面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 东面的一向宗军势,小心阻挡着斯波义银的归途,以拒马弓矢为主。可她们万万没想到,身后竟然会杀出一支军势。 以同心众,上杉众等六十余姬武士为前锋,江马辉盛麾下姬武士指挥二百余足轻农兵结成枪阵,跟上掩杀。 当一向宗军势发现身后的来人,已经晚了。两军碰在一起,弓矢众不好射击,以免误伤自己人。 井伊直政一人一马冲在前面,仅余的几匹战马紧跟着向前奔驰,深入一向宗军势,把阵型搅得稀烂。 江马军跟着杀入,以完整的阵列攻击阵脚大乱的一向宗,一时占了上风。 一向宗军势在渡过初期的混乱后,尼兵狂信徒纷纷主动上前,围攻楔入阵型的少数敌军。 武家军势不过两三百人,一向宗上千人回过神来,由狂信徒在前,开始反攻。 几柄大薙刀砍向速度慢下来的马腿,战马失蹄把姬武士一个个翻下来。她们结成小阵背靠背继续坚持,身后的江马军却是冲不过来。 一向宗借助人数优势,慢慢把江马军势撕成小块,眼看就要争得上风。 正文 第八百三十七章一向宗求和 江马辉盛苦笑摇头,自己这把要赌输了。 一向宗虽然军备低劣,人员素质参差不齐,但狂信徒不怕死啊。面贴面打起人海战术来淹人,真是麻烦。 陷得更深的姬武士们,在面对四面八方的围攻。同心众几人把井伊直政护在身后,不断有人被长枪薙刀砍翻。 正在此时,围攻的一向宗后方传来的呼喊声。远处十几骑迅速杀了过来,有一向宗首领高呼。 “弓矢众!弓矢众呢!放箭!放箭啊!” “不能放箭!总大将有令!不准放箭!” 混乱的命令被不断重复,弓矢众不知所措。就这会儿功夫,斯波义银已经带人杀到一向宗阵中,势不可挡。 长枪横扫总有一二人毙命,战马冲势不断,把挡在前面的尼兵撞翻,踩死。 可这次,他再也脱不了身。 骑兵作战,最忌讳就是减速陷入敌阵。要么从边缘反复削皮,要么是吃准敌士气低迷,一击而溃。 一向宗军势虽然混乱,但却是乱而不散,十几人的骑军冲进来,犹如几块石头撞入水面。 除了溅起圈圈涟漪,瞬间就被无数的水滴包裹,淹没。 等战马冲势缓慢下来,战马上醒目的人体,立即会迎来四方的无数攻击。一向宗乱兵用刀枪挥砍刺击,把战马砍翻,把骑兵拉下马。 义银一行冲到井伊直政身边,已经沦为步兵,他高喊道。 “蒲生氏乡!河田长亲!你们殿后,我来开路,所有人跟着我向外冲!” 斯波义银一手举枪,一手提刀,向着江马军阵方向杀去。身后两名姬武士,紧紧贴在他的左右,保护他的背后。 一向宗从四面杀来,如潮水般撞向斯波义银这一小小的军阵。 只片刻功夫,身侧两面的姬武士已经被人潮捅翻倒下。身后立即又补上两人,死死护住义银左右。 斯波义银心中冰凉,知道今日之战,怕是真要输了,他回头看了眼被护在阵中的井伊直政。 百战百胜的威名受损倒也罢了,一向宗已经杀红眼,除了自己,这里的武家一个都别想活。 斯波义银咬牙切齿,不肯认输。 他的身后,是他的忠心部属,是蒲生氏乡,是井伊直政,是同心众的半大丫头们。她们仰慕他,追随他,却被他带入绝境。 义银不甘心!他一定要护着她们冲出去! 就在双方军阵撕扯,血肉横飞的当下,远方忽然传来长短不一的法螺声。 义银发现一向宗的阵脚松动了,怎么回事?随着压力骤减,义银停下脚步,望向远方。 无数的一向宗士卒在逃跑。尼兵在跑,一揆众在跑,信众在跑,漫山遍野的人都在往东跑。 尻垂坂上,一面军旗从坡后升起,上书是一个狂乱的龙字。然后无数骑马姬武士出现,铁蹄踏来。 不下五百骑兵在平原上奔驰,似千军万马来相见。一向宗众人抱头鼠窜,一人惊慌,人人惊慌。 她们带动义银身边的一向宗军阵骚动,一齐掉头逃跑。再没有攻击斯波义银与江马辉盛的士气,她们的脑海中都只有一个念头。 跑! 义银愣愣看着坡上朝自己冲来的乱龙旗,看旗下那人一马当先,越跑越近,脸庞也是越来越清晰,心中浮起一句话来。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她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 随后,他暗自呸呸两声,太娘了。 ——— 上杉辉虎远远看见义银灰头土脸,手持刀枪,木然站在当场。战马早已倒毙,外形狼狈不堪。 她心中一疼,双目中的杀意更盛,大喊道。 “继续驱赶!把她们全部驱赶到庄川去,赶下河! 今天我一个俘虏都不要!一个不留!” “嗨!” 命令被一层层传达下去,近六百骑摆开阵势倒卷珠帘,控制速度驱赶着一向宗军势向前,再向前。 无数骑兵从斯波义银等人身边经过,继续前进。已经跑不动的,落在最后的一向宗兵卒被一一斩杀,踏死。 上杉辉虎脱出阵型,朝斯波义银冲了过来。 义银迎上来,刚想与她见礼。却见她马速不减,略过自己身侧,一把将自己抱上了马。 上杉辉虎紧紧抱着他,策马奔腾。斯波义银又惊又怒,喊道。 “放我下来!” “我不放!” “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放开我!” “我就是不放!” 义银还要骂她,脸上却忽然感受到点点水滴,不禁一愣。抬头看她,上杉辉虎脸上流泪满面,一滴滴往身下的他脸上砸。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义银的怒容僵住了,慢慢柔和下来。他伸手为上杉辉虎抹着脸颊,缓缓擦去泪痕,柔声道。 “傻瓜,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了。” 上杉辉虎紧了紧手臂,义银被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只见她泪中带笑,说道。 “你没事,我高兴。” 义银无奈一笑,嗔道。 “傻瓜。” ——— 尻垂坂一战,一向宗军势用心围捕斯波义银,却被上杉辉虎的骑军突袭得手,全线崩溃。 上杉辉虎率领骑军驱赶数十里,将一向宗溃兵赶入庄川。沿途斩杀踩踏无数,剩余人等被迫跳入庄川求生。 奔跑数十里,人的体力早已耗尽,能游过河逃脱的仅仅数十。尸体阻断川流,血水沿河而下,连绵百里。 下间赖照发现骑军后迅速骑马逃跑,侥幸逃脱,麾下四千军势却几乎全部折损在这里。 瑞泉寺领损失惨重,妙意法师听闻伤亡后,一时昏厥。瑞泉寺一百五十年来积攒的元气,在此战中几乎被打光。 上杉辉虎救回斯波义银,并邀请江马辉盛同行,返回增山城。 此时,山本寺定长已经攻灭三谷的椎名家残部,在增山城等候主君,奉上椎名康胤的人头。 一时间,越中形势大好。 斯波义银殚精竭虑的拖延战术,终于挫败了一向宗的方略。将越中战事的主动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 在此同时,显如上人要求与斯波义银和睦的法旨,也到了越中一向宗手中。 这些被斯波义银打怕了的一向宗尼官如获至宝,向增山城的斯波义银,发出了议和的请求。 正文 第八百三十八章恩赏与抚恤 斯波义银眺望窗外,春意浓烈已近初夏。 此时,距离尻垂坂之战已经过去了五天,他也随上杉辉虎回到日宫城的居馆内。 那一日,上杉辉虎因为看到义银的惨状,杀心炽热,驱赶杀戮整整三千多名一向宗士卒,一时间瑞泉寺领哀鸿遍野。 义银叹了口气,当时他放下了心事,竟然在上杉辉虎怀里沉沉睡去,没有能够阻止此事。 这是足足三千多女丁,瑞泉寺领可说是家家死人,有些人家已是死光了女人。 门外轻轻的敲击声,拉回了斯波义银的思绪,他问道。 “什么事?” 拉门打开,蒲生氏乡鞠躬行礼,说道。 “御台所,神保殿下已经到了,上杉殿下请您过去主持军议。” 义银吧啦一下嘴巴,接过身边侍奉的井伊直政递过的阵羽织,下意识颠了颠。 不重,没加料。 井伊直政笑眯眯看着他,表情有些讨打的味道。 义银懒得和她计较,喜欢自作主张是吧,总有一天打发去岛胜猛麾下做事。 岛胜猛可是严厉得很,眼中容不得沙子。私下乱来,p股都给你打烂了。 义银紧了紧身上新的阵羽织,拿起案牍上的两封信,往外走。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等他走过,才站起来与井伊直政一起跟随护卫。 门廊外层层叠叠站着警卫的同心众,在义银通过的时候,鞠躬行礼。 义银叹口气,不禁摇了摇头。 这次同心众损失很大,前后战死十四人。加上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仅仅留下十八人,伤亡近半。 义银回头对蒲生氏乡说道。 “这次战事,同心众的恩赏,战死者的抚恤,你有章程了吗?” 新同心众是蒲生氏乡上位后,重新组建的新军。之前只有选拔机制,战时的军功恩赏还是空缺。 山中幸盛当初带领的旧同心众,是以安堵土地为恩赏标准,待遇极厚。 义银有此一问,便是心软这些大萝莉打得惨烈,给蒲生氏乡提出优厚条件的机会。 蒲生氏乡上前,只比义银落后一个肩膀,回答道。 “御台所,新的同心众都是各家推荐来的精英子嗣,年纪不大,尚未婚配。 战死者的抚恤是给家中的,而有战功者,她们要在您身边奉公,恩赏是由家中代持。 出阵之前,我与岛大人,大熊大人,以及下越各家谈过恩赏的问题。她们都表示很难界定,这恩赏下去,多半会成为各家公产。 所以,我认为还是不要恩赏土地安堵状,给予钱粮比较实在。” 义银骤然停下脚步,让跟随的蒲生氏乡猝不及防。她差点撞在义银肩膀上,猛地定住,又向后退了半步。 义银回头看了她一眼,面带怒色。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给土地,她们的家族就敢擅自吞掉?” 蒲生氏乡解释道。 “不是吞掉,御台所,是归公。因为她们都是强行元服的半大丫头,没有丈夫和子嗣。 即便有恩赏,也没有人帮她们管理这些私产,按规矩是要由家中分配管理。特别是阵亡者,她们没有后裔,抚恤只能交给家中。 刚才元服的姬武士大多都是这样,就如同您给真田姬的松代一千石,现在也是真田家派人在管理。” 义银沉默了。 农业社会就是这样,天朝是宗族抱团,日本也讲究家业公产。所以,多子多孙才是福,光棍一人就是被人欺负,死了还要被吃绝户。 这不能算错。 农业时代的生产力匮乏,往往一次灾荒就能饿死大半族人,要想活下去,唯有紧紧抱团才行。 但义银的心里就是难受。 战死的这些丫头,她们的抚恤不会被用在她们在乎的人身上。而是被认为是公产,由家督家老那些个家中有权力的人分配掉。 蒲生氏乡不是不想给自己麾下同心众争取土地恩赏,武家最在乎的就是土地。 她为什么不给? 就是担心引发某些人的贪婪,把这些小光棍们拼死拼活拿回来的恩赏,全部吞光。 所以,蒲生氏乡才要求恩赏用钱粮发放,至少这些钱会留在同心众手中,她们可以自由支配。 斯波义银知道她的考虑不错,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同心众爱戴他,为他而战,他就不能让她们吃这种哑巴亏。 义银看了眼走在后面的井伊直政,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井伊姬,我有一件事,希望你帮我做好。” 井伊直政上前,鞠躬行礼。 “御台所请吩咐。” 义银看着她严肃的小脸蛋,嘴角不禁上扬。这个直言敢谏的小丫头,最合适做这种事了。 他说道。 “从今日起,你来当蒲生氏乡的副官,帮她监督好两件事。 其一,同心众所有人进入团体后,都要先写一张代持书,上面写好她们的恩赏与抚恤的土地由谁代持。 代持书允许更改,爱写谁就写谁。同心众恩赏的土地属于私产,不算在各家公产之内。代持书由你统一归档,管理。 其二,保证同心众恩赏与抚恤的土地,能落实到代持人的手中。如若地方上出现巧取豪夺的情况,同心众可以申诉,由你去管。 答应我,不要让并肩作战的同袍们,流血又流泪。” 井伊直政听得热血沸腾,小丫头深深鞠躬道。 “请御台所放心,要是做不好,我切腹自害,以洗刷辜负您期望的耻辱。” 斯波义银这么做最重要的目的,是保证跟着自己的同心众们的利益。 丫头们都会长大,她们现在被恩赏的土地安堵状,就是以后成家立业的家底,谁都别想抢走! 欺负斯波义银的麾下,他当然要护犊子。不然,白瞎了他仁慈义理之主的名头。 另外,义银也是给井伊直政加一层保护伞。这孩子太不省心了,年仅十岁,见谁怼谁,打仗不要命得冲在前面。 这次,义银把她托付给江马辉盛,她就敢硬怼江马家督,冲到尻垂坂,杀向第一线。 要不是江马辉盛给斯波义银面子,要不是同心众们看在战前她秉公直言,拼命护着她,这孩子早死透了。 正文 第八百三十九章日宫城军议 同心众再怎么小,也有十三岁左右的年纪。井伊直政这十岁的小孩子这么拽,迟早得罪人被坑死。 但她成为了蒲生氏乡的副官,监督同心众恩赏与抚恤土地的落实之事,那就没有问题了。 同心众们会死死护着她,不管是日常怼人,还是战场杀伐,都会全心全意保护这位副官。 打仗有没有恩赏抚恤是一码事,恩赏抚恤有没有贯彻执行是另一码事。 谁都希望自己用命拼回来的土地,能得到保护。而井伊直政这个愣头青,就是斯波义银挑出来的保护人。 平日里看她无礼,多少有点不顺眼。但想起这么个较真的人在保护自己的恩赏,谁都会感觉安心。 斯波义银回头看向蒲生氏乡,说道。 “现在没问题了,新同心众的恩赏按照原同心众标准,知行土地,赐予安堵状。 越中战后,在关东斯波领,关东侍所下属各家中再次选拔同心众,扩充到五十人吧。” 蒲生氏乡看了眼跃跃欲试的井伊直政,点头道。 “御台所英明。 今天我就让同心众们留下代持书,交给井伊姬。 但是那战死的十四名同僚,只能请井伊姬多费心,探查清楚,把恩赏交到她们最在乎的人手中。 拜托了。” 蒲生氏乡代表同心众们,对井伊直政鞠躬行礼。井伊直政没有避开,面色肃然受了这一礼。 然后,她鞠躬回礼道。 “请蒲生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义银等她们礼毕,才满意得继续向前走,来到日宫城的议事厅,与上杉辉虎,神保长职会面。 ——— 议事厅内,上杉神保两家的姬武士已经坐满一地。上首,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分坐左右侧,主位空出。 姬武士们低声说着话,上首两位殿下各自闭目养神,姿态威严。忽然,外间门廊传来脚步声,随后拉门左右打开。 房间内瞬间鸦雀无声,两侧的姬武士转身,对着中间的走道鞠躬行礼。 “御台所安好,您武运昌隆!” 上首两位殿下也微微鞠躬,等候义银入座。 义银抬头挺胸走上主位,跟随而来的同心众坐上前排留出的几个空位。 义银将手中的两封信放在案牍上,紧了紧身上因为走路松散开的阵羽织,缓缓说道。 “诸姬安好,请起吧。” “嗨!” 所有人一齐起身,端坐不敢失礼。特别是小岛职镇,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她原以为自己这次要死在高冈城。 神保旧领被一向宗侵袭,她这个当地武家领袖坐镇高冈城,连跑路理由都找不到,唯有死战阵亡。 谁知道峰回路转,一向宗四五万军势被斯波义银一番谋划,两度反击,杀得溃不成军。 上杉辉虎入砺波郡接应,一举剿灭三千余人,彻底打断了越中一向宗的脊梁。 小岛职镇做梦都不敢想,事态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局面。困扰神保旧领多年的越中一向宗,这次真要完蛋了! 她乐得找不到北,只希望斯波义银一鼓作气干掉这些贼尼,从此越中就是神保家的天下。可惜,想得太美,现实始终没梦里好。 斯波义银对上杉神保两位殿下微微欠身,说道。 “两位殿下星月驰援,我非常感动。如今一向宗对射水,妇负两郡的威胁已去,联军接下来如何行动,大家一起来议一议。” 神保长职听斯波义银的话里,带着别样的意味,不禁警觉起来。 照着她的意思,肯定是穷追猛打,彻底剿灭越中一向宗,占据整个越中国。 越中国石高三十八万,土地肥沃不下越后国。富山湾鱼盐资源丰富,南部飞驒山脉一侧矿产不少。 只要剿灭了越中一向宗,神保家将一跃成为北陆道的大势力,实力翻倍都不止。 北陆道一向宗这次作死,攻击御台所驻跸地,给足了武家反扑的理由,真是天赐良机啊! 神保长职小心看着斯波义银,揣测他话中的意思。另一边的上杉辉虎冷眼观察她的表情,暗中耻笑。 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之前的关系并不怎么样,双方联合是被斯波义银强行撮合的结果。 这次越中出阵,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商议过,只是帮神保长职干掉椎名家,拿下新川郡。 以神保旧领加上新川郡,大概有二十五万石的土地。去除给予上杉家的黑部川以东土地,还剩下大概二十万石。 这是上杉辉虎可以容忍的极限。 她不能允许自己的基本盘,上越高田平原的西面,出现一个石高三十八万,资源丰富,动员力不下四五十万石的大大名。 所以,她一开始就笃定斯波义银不会帮神保长职拿下越中一向宗,只是不知道斯波义银会找什么借口拒绝。 这几天神保家的骚动,上杉辉虎都看在眼中。小岛职镇上蹿下跳的背后,一定有神保长职的授意。 神保长职利益熏心,被眼前的大好形势蒙蔽双眼,露出了极其难看的吃相。 武家贪婪,今天神保家能拿下整个越中国,明天神保长职就会把目光投向国外。 不论她选择越后国,能登国,还是加贺国作为下一个目标,都会给越后的关东攻略惹来新麻烦。 上杉辉虎不会为了神保家的崛起,与越中一向宗再作战,在自己领地的西面造出一个强大的对手。 神保长职现在满脑子就是乘胜追击,拿下越中一向宗的寺领。 因为猜不透斯波义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悄悄向下首的小岛职镇使了个眼色。 小岛职镇心领神会,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一向宗心无敬畏,竟敢冲撞您的驻跸地,这等贼尼不容姑息,必须严惩不贷! 我愿为先锋杀入砺波郡,剿灭下间赖照等人。为幕府,为御台所出了这口恶气!” 小岛职镇为首的神保旧领武家,这些年饱受越中一向宗骚扰蚕食,苦不堪言。 如今对手被打得奄奄一息,当然要上去彻底掐断了气,免得死灰复燃,以后懊悔。 正文 第八百四十章上杉怼神保 斯波义银看小岛职镇一眼,点了点案牍上的两封信,说道。 “这里两封信,一封是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给我的解释,一封是下间赖照的请罪。” 小岛职镇大惊失色,伏地叩首道。 “御台所千万不要被这些贼尼迷惑,她们只是一时力穷,为了稳住您才写信来求饶。 一旦恢复了力量,一向一揆又会再次作乱,还请御台所明鉴。 这等匪类唯有斩尽杀绝,才是正途。还是让我带兵去砺波郡,把下间赖照的人头拿来,奉献给您。” 斯波义银还没说话,身边的上杉辉虎已经冷哼一声,说道。 “好大的口气。 早前怎么不见你杀入砺波郡立功,如今倒是句句不离先锋,神保家臣真是武勇啊。” 小岛职镇顿时面红耳赤,但面对上杉辉虎,她却是唯唯诺诺不敢反驳。 越中一向宗实力不弱,认真起来能拉出一万二千到一万五千的军势。神保旧领这些武家实力不足,一直是忍气吞声。 如今,斯波义银一战扫清瑞泉寺一揆众,上杉辉虎又犁了一遍瑞泉寺尼兵信众。 不说占据山田川以北的安养寺领,南砺波的瑞泉寺领已经元气大伤,不可能挡住小岛职镇的军势。 而上杉神保联军在高冈城,日宫城一线,安养寺领也不敢去救援瑞泉寺领,小岛职镇是要把软柿子往死里捏。 上杉辉虎看不过神保家这些武家的做派,硬骨头斯波义银和自己啃,神保家来打扫战场摸尸体,太不要脸了。 小岛职镇不说话,神保长职一皱眉,出面解围。 “上杉殿下说的是。 御台所战阵无双,神保家莹莹星火而已,不敢与日月争辉。 只是畠山殿下还带着能登大军,与加贺一向宗作战,这场一向宗挑起的战争还未完结。 小岛职镇说要杀入砺波郡,是出于公心。攻击越中一向宗,也是为了吸引加贺一向宗的注意力,减轻畠山殿下的压力。” 神保长职没有选择硬刚上杉辉虎,而是抬出斯波义银说话。 你上杉辉虎再牛b,敢说自己比斯波义银更厉害吗?上杉神保联军是不是受幕府领导,在御台所指挥下作战? 分什么前后硬软,不利于联军团结啊。大家都是联军下的武家,这不是撕斯波义银的脸面吗? 再说了,这仗还没打完呢。斯波义银领导下的是上杉,神保,畠山三家联军,畠山义纲还在前线和加贺一向宗拼命。 上杉辉虎这时候阻挡神保家攻击越中一向宗,是不是显得私心太重? 神保长职几句话软中带刺,听得上杉辉虎额角一抽,冷笑道。 “加贺一向宗会弃越中战事不顾,全部撤回加贺与畠山殿下交战。 为人如此自私自利,我们再怎么攻击越中一向宗,七里赖周也不会管的。” 神保长职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路打到俱利伽罗峠去,逼着七里赖周回头,总能支援到畠山殿下。” 上杉辉虎怒极反笑。 都特么的打到越中,加贺边界的俱利伽罗峠了,神保长职是要一口吞下整个越中一向宗寺领,好大的胃口。 神保家刚才拿下新川郡,还未消化,现在的动员力也就是原领地的十万多石,有多少军势可用? 还不是要借用上杉辉虎的军势,去帮神保家拿地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斯波义银见两人针锋相对,就快撕破脸了,手掌一拍案牍。 “怎么?需不需要我先出去?等你们自己讨论清楚,我再进来!” 斯波义银一发火,小岛职镇直接伏地认错。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也闭嘴,相互对了一眼,撇开头。 越中这一战,其实武家与一向宗内部都是不和的,充满了各种矛盾。 下间赖照是谁都管不了压不住,气得吐血。而斯波义银的麻烦也不小,他一样要小心谨慎。 双方的区别在于斯波义银打赢了,权威更高,可以协调内部。而下间赖照打输了,只能灰头土脸认栽。 斯波义银不可能让上杉辉虎与神保长职继续对线下去,只好用自己的威望压制双方,继续军议。 但这不算完,两家都是口服心不服,这联军迟早要分崩离析。义银必须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说服双方接受自己的决策。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两位殿下都是明白人,该知道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江马大人远道而来,为武家公义出兵出力,你们莫要让人家看了笑话。” 下首第一席的江马辉盛笑了笑,鞠躬回话。 “御台所运筹帷幄,我不过是尽一个武家的本分而已。” 义银叹道。 “如今天下大乱,幕府式微,缺得就是江马大人这样的武家。 若是人人都似江马大人一般,忠君体国,何愁天下不定,秩序不宁。 我这次深入砺波郡,被困庄川上游的山中。全赖江马大人支援,这才侥幸逃脱,真不知道该如何谢她。” 斯波义银不提上杉神保两家的分歧,只是一个劲夸江马辉盛,场面一时有些怪异。 上杉辉虎与江马辉盛交好,这次把她叫来,却什么好处都没给。 这时候斯波义银说着正确的废话,上杉辉虎有点品出味来,笑着说道。 “这次武家联军出阵北陆道,是御台所为北陆道安宁而组建。 江马家远在飞驒国,却能主动参与其中,实在难得。 御台所砺波遇险,江马大人救援有功。有功不赏,也的确说不过去。” 义银点点头,问向另一侧的神保长职。 “神保殿下觉得呢?” 神保长职很尴尬,她已经看出来了,斯波义银这是在敲打她。 她刚才拿斯波义银,拿幕府联军去压上杉辉虎,惹来了斯波义银的不满。 这次击溃加贺越中两家一向宗的突袭,守护的是神保家领地,死的却是斯波义银的亲信与上杉辉虎的姬武士。 神保长职得了便宜还卖乖,很好,很勇敢,那斯波义银就认认真真用幕府联军的名义来说事。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一章显如也有份 江马辉盛救驾有功,神保长职占了联军的大便宜,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要是江马家的恩赏不谈清楚,神保长职也就没脸坐在这里了。 仗都是帮你神保家打的,斯波义银也差点陷进去死在战场,你不割肉谁割肉? 神保长职心在滴血,知道自己没得选,笑着回答。 “上杉殿下说的是,的确应该厚赏,以全忠臣良将之心。” 斯波义银笑了笑,说道。 “是啊,救命之举非安堵状不能恩赏。 越中出阵战事顺利,打下了不少地方,神保殿下觉得恩赏在哪里比较合适?” 斯波义银已经给足了面子,让神保长职自己选地方。 神保长职笑着说道。 “江马家的领地在北飞驒,就选新川郡靠近飞驒山脉的地方吧,也方便江马大人管理领地。 新川郡南部的中地山城,依山靠水,连同附近的山谷田地共有千石,御台所以为如何?” 中地山城是常愿寺川上游山谷中的要隘,而常愿寺川是起源于立山连峰附近的一条河川,向北流入富士湾。 神保长职算得很精,这次她是不得不出血。但中地山城在立山连峰一带,不会影响神保家对新川郡的控制。 新川郡西面神通川,东面黑部川范围内,都是神保家领地。 中西部的宫川连通飞驒国,是神保长职突入新川郡后,经营的神保新领。中东部的角川诸城,则是椎名家深耕多年的传统领地。 两条川流流域都是控制新川郡的核心地带,而最中间的常愿寺川相对价值不高。特别是上游立山连峰一带,对北部的平原影响更小。 山谷中土地不多,但水源充沛,地利险要。不算亏待江马辉盛,对斯波义银也有了交代。 但江马家想完全控制这里,要么翻山越岭,成本很高。要么走神保家控制的宫川连通飞驒,所作所为都将在神保长职的眼皮底下。 在神保长职看来,自己只是让出了一座山城,土地不过千石。却对斯波义银这次对抗一向宗的连场恶战有了交代,这买卖不亏。 斯波义银不回答,转头看向江马辉盛,说道。 “江马大人对此恩赏满意吗?” 江马辉盛大喜过望,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恩德,江马辉盛没齿难忘,江马家感激不尽。” 她当然高兴,虽然领地孤悬在外,但是水利充沛的山谷要隘,利于防守。 江马家不过数千石的体量,义银代表幕府,一次性安堵千石规模的土地给她,真是意外之喜。 常听人说,这位御台所慷慨大方,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这块土地,是斯波义银代表幕府恩赏给江马辉盛的。谁要想来抢,先得问问神保家管不管,再得瞅瞅斯波义银的颜面好不好看。 有了这层双重保护,只要斯波义银的权势不落,江马家的中地山城就是铁打的饭碗,不怕被砸。 江马辉盛岂能不激动?这次出兵真是赚大了! 斯波义银不在乎江马辉盛的感激,到了他这个层次,千石土地已经不是什么大事。 这次借用江马辉盛的恩赏,也是敲打神保长职,让她明白自己的位置,脑子清醒一点。 斯波义银鼓动上杉辉虎出阵越中,是解决北陆道的隐患,为关东攻略稳固后方。 神保长职已经吞下了新川郡大部,成了二十万石的大名。要是得陇望蜀,贪得无厌,那也没必要谈下去,联军干脆散了吧。 神保长职知道斯波义银在敲打她,但却不得不低头,因为她有求于人。 即便不谈越中一向宗的事,七尾港不通,神保家就吃不到北陆道商路的好处。 神保长职拿的货物,是从能登国七尾港下船。分上小船随流而下进入越中国,富山湾沿线河口全都受益。 堺港货,义银去年免了她三成价,以堺港市场价的七成给她。这份好处,是神保长职稳定内部的重要保证,她舍不得丢弃。 神保长职可以和上杉辉虎正面硬刚,不落下风。但斯波义银生起气来,钱袋子捏在他手里,神保长职只有服软低头。 打压了神保长职的气焰,斯波义银拿起显如上人的信件,说道。 “一向宗顽固不化,北陆道之战打到这份上,要想占据越中一向宗的寺领当然简单。 但神保殿下,你有把握应对显如上人的愤怒和连绵不绝的一向一揆吗? 从初祖亲鸾圣人起,一向宗在北陆道传教义已有三百年,根深蒂固。惹恼了石山本愿寺,神保家的领地以后还有安稳日子过吗? 饭要一口口吃,先治理好新川郡吧。” 斯波义银指责神保长职贪婪,拿了新川郡还不满足。要是强行占据越中一向宗的寺领,惹恼了显如上人,后果难料。 神保长职鞠躬道。 “御台所,您说得有理。可是就算我愿意和睦,越中一向宗也不会守规矩。 这些年来,安养寺领一直在山田川下游扩张,已经蚕食了射水郡不少土地。 新川郡这边,一向宗的寺院也是星星点点,渐渐起了燎原之火。 这些新建的寺院蛮横无理,借口不输不入特权,肆意占据土地却不受武家法度管制,更不肯承认兵粮役。 这次有您做主,有上杉殿下的大军协助,总算是把这些贼尼的气焰打下去,拆毁了那些违建寺院。 您慈悲为怀放过她们,可她们却未必领情。等缓过气来故态复萌,再次蚕食土地又该如何是好?” 神保长职所言不虚,各地的一向宗就是这么扩张的。先传教,再建立寺院,然后以寺院组织各村信徒为讲,逐步扩张寺领。 一向宗寺院有兵有粮有信徒,地方武家要是武力压制不住,迟早被鸠占鹊巢。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神保长职希望一棍子打死越中一向宗的想法,可以解释成恐惧,而不是出于贪婪。 这也引发下首武家们的共鸣,一向一揆践踏武家法度,武家何必再跟她们客气? 义银看了神保长职一眼,知道这是她找好的借口,果断说道。 “越中一向宗会安分一阵子,显如上人不会再放纵她们。” 神保长职问道。 “御台所,显如上人会约束她们吗?” 义银说道。 “石山本愿寺投了钱,北陆道商路有显如上人的一份。” 正文 三更以后均定跌得厉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二章说服神保家 神保长职目瞪口呆。 她猜过斯波义银可能会拿出来的借口,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把显如上人拖下水,一起做生意。 不但她吃惊,另一边的上杉辉虎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诧异看向斯波义银。下面的武家们交头接耳,房间里一时间嗡嗡作响。 斯波义银拍拍手,场面才安静下来。他看似镇定,其实也懵。 高田阳乃真会玩啊,竟然能把石山本愿寺拉过来一起参与北陆道商路,为他解决了好大一麻烦。 当初她来信说起,东海道与北陆道在争夺商路货物份额。 因为能登大乱,七尾港封闭,堺港商队转向东海道,难以实现今年七成份额的计划。 斯波义银还安慰过她,并透露东海道可能出现动乱的情况。 之后新发田之乱,越中出阵,义银再没有与堺港方面书信往来,只是单方面去信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让她们想办法安抚显如上人。 当时,义银还与上杉辉虎商量。只要显如上人不掀桌,可以分一些商利给一向宗,稳住北陆道。 谁知道高田阳乃本事更大,直接把一向宗本山拉来当北陆道商路的股东,成了一起赚钱的小伙伴。 不管她是怎么做到的,反正替义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把显如上人拉上桌分肉吃,总比和北陆道一向宗这些混蛋扯皮好。 有事找你们自己的老大去,石山本愿寺在北陆道商路有份子钱,再闹就是砸自家饭碗,后果自负。 义银看着懵逼的武家们,他当然不会说自己也刚知道。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微微一笑,很是装b。 “越中总大将下间赖照,写信来向我请罪,把这次一向宗突袭的罪责全部推到加贺的七里赖周身上。” 上杉辉虎冷哼一声,说道。 “一向宗总大将,呵。 明明是两人勾结好了的方略,七里赖周得知尾山御坊有事,转头就带人马回去,一点不顾下间赖照死活。 下间赖照也是不要脸,越中一向宗实力大损,她把自己的请罪信与显如上人的书信一起送来,罪过却是全部推给七里赖周。 为了活命,把同僚卖了个底朝天,令人叹为观止。 这两人,真有意思。” 义银笑而不语。 七里赖周背着原罪。显如上人看她这个前代法主的亲信分外不顺眼。 她又黑心,在大圣寺川之战中,把加贺小宗三寺卖了个底朝天,在加贺国内执政掣肘很多。 七里赖周输不起,尾山御坊被碰掉一块砖瓦,都是要了她命的政治事件。下间赖照算个p,这时候就算是亲妈也顾不得了。 下间赖照更惨,瑞泉寺领被打烂,安养寺领估计已经吓尿。 她这个越中总大将一面要受内部势力的指责,一面还要应付高冈城,日宫城一线上杉神保联军的正面压力,生不如死。 这时候显如上人发来的信件,就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一向宗突袭之前,是义银想要从高层解决问题,联络石山本愿寺,希望她们制约北陆道一向宗。 如今形势反了过来,变成下间赖照与七里赖周惶惶不安。希望石山本愿寺拉住斯波义银的手脚,别再打了,北陆道一向宗扛不住了。 下间赖照把污水泼给七里赖周,一方面是认罪祈求的姿态,另一方面也是七里赖周做事太不地道,下间赖照恨急了她。 斯波义银的确能摁死这两个一向宗总大将,但他更担心显如上人翻脸,发动更大规模的一向一揆,把越后大军的手脚捆死在北陆道。 宗教不是世俗,金钱的魅力没那么大。显如上人作为宗教领袖,她更在乎一向宗的道统根基。 真把北陆道一向宗打垮,突破了显如上人的底线,她绝对会让斯波义银付出惨重的代价。 再三权衡之下,义银已经有了打算,不再开战。用政治手段限制北陆道一向宗,让她们安静几年。 神保长职在听闻石山本愿寺入股北陆道商路后,沉默不语。 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个变故面前完全失效,干脆闭嘴不说。 她不说,不是心里服气。而是找不到理由再来推动,说服斯波义银出兵攻打越中一向宗。 斯波义银知道,北陆道要太平,一向宗服软还不够,必须要说服神保长职不闹事,双方才能太平近几年。 于是,他主动说道。 “神保殿下说得其实也有道理。 畠山殿下还在与加贺一向宗作战,我们不能停下脚步,让她孤军奋战。” 神保长职听得精神一振,说道。 “御台所说的是。” 斯波义银又说。 “显如上人给我来信,也对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命令,让她们停止对抗幕府的行动。 我会写信给下间赖照,说明我的立场。 停战可以,但加贺一向宗必须立即停止与能登大军的敌对行为,全部退出能登国,然后再谈。 我给下间赖照五天时间,如果她做不到,那就别怪我翻脸,出兵砺波郡找她面谈。 另外,派人去能登,通报最新军情给畠山殿下。如果一向宗停止敌对行动,能登大军也要克制。” 神保长职失望点头。 下间赖照已经被尻垂坂之战打得肝胆俱裂,她一定会竭力促成能登加贺停战。 有显如上人的命令在,以七里赖周的实力,她没底气抗拒法旨。 如果一切顺利,神保长职攻略砺波郡的希望,就被彻底掐灭了。 斯波义银见她失望,再说。 “北陆道去年走了三成堺港货,大概是三十万贯。 七尾港下船分销给越中国的货物,全部是以堺港市场价的七分价售,卖给了神保家。” 神保长职鞠躬感激道。 “御台所仁厚。” 斯波义银这件事做得厚道,虽然堺港货在关东供不应求,价格至少翻倍有余。 但他给予神保家的价格却没变过,让神保长职从中渔利不少,稳住了家臣团。 义银说道。 “你我有约,引为盟友,我当然要履行我的义务。之后七尾港重开,给你的堺港货依然是七分价。”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三章和睦的意愿 斯波义银为何要重点提起价格,神保长职不说话,低头仔细倾听。 义银说道。 “年前,堺港方面的高田阳乃上书给我。 今年她有意加大出货力度,将关东关西物流的七成堺港货,通过北陆道商路运往关东。 去年北陆道商路的海运便利迅捷,也打动了一些近幾商家,今年还会有其他地方的商队走北陆道商路。 我估计各类货物规模不下百万贯,还请神保殿下有所准备,到时候不要手忙脚乱。” 不论是对畠山义纲,还是神保长职,义银都没有提及东海道与北陆道争夺商路份额的商战。 他的说辞都是建立在高田阳乃之前估算,七成堺港货带动其他各地商家的物流规模。 一方面,他相信高田阳乃的能力。这丫头好本事,连石山本愿寺都拉了进来,商路之争也对她有信心。 另一方面才是最重要的,东海道今年必然要出大事。 武田晴信对今川家的骏河国动手,不管她能不能打赢,作为东海道商路枢纽的骏府城,都会受到影响。 武田,今川,北条三家盟约是东海道多年稳定的压舱石。武田晴信翻脸开战,东海道商路不畅已成定局。 基于这两点,义银才敢夸夸其谈,给畠山义纲与神保长职画下大饼,安抚她们不要再闹。 大家一起围着北陆道商路这餐桌,排排坐分果果。 神保长职的反应也如同当初的畠山义纲,一愣之后,面色涨红。 价值百万贯来自近幾的货物? 随着航海技术的发展,日本对外交流日益增长。靠近大陆参与海贸的关西,商业发展迅速。 原本日本关东关西相对平衡的实力,在海外贸易的冲击下,渐渐失衡。 关西富庶,关东困苦,双方的地缘矛盾越来越激烈,但这并不妨碍关东人喜欢关西货。 百万贯货物抵达关东,至少是翻倍的价值,甚至更高,市场价能达到二百万至二百五十万。 神保长职脑海中计算着自己的得失,渐渐放下了攻略砺波郡的心思。 她很清楚,斯波义银已经明确表态,不允许她吞下越中一向宗,这是用北陆道商利在诱惑她妥协。 神保长职暗暗叹息,神保家的实力还是太弱小,她只能被动接受斯波义银的好意。 她说道。 “越中纷乱多年,当地武家困苦不堪。若是御台所能约束一向宗的行为,我等愿意和睦。 谁还不想过点太平日子呢?” 斯波义银点点头,说道。 “如果显如上人的话,北陆道一向宗都不肯听,我自会去找她们。 不论如何,武家的利益必须受到保护,越中一向宗必须低头。” 所有人都清楚,北陆道迟早还得打起来。现在的太平,只是显如上人与斯波义银联手压住了场子。 武领寺领依然水火不容,矛盾还是存在。只是有北陆道商路这口甘泉,双方愿意停下来喘口气,喝喝水,休息一下。 说服神保长职,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问道。 “上杉殿下以为如何?” “御台所英明。” 上杉辉虎最大的诉求就是北陆道稳定,越后方面好专心展开关东攻略。斯波义银能按下神保长职,她乐得在旁边看戏。 于是,军议暂停,等待畠山义纲与下间赖照两面的反应。 ——— 春耕后的越中已经打了好一阵子,天气逐渐转暖。 越中一向宗被打断了骨头,加贺一向宗正面对抗众志成城的能登武家,节节败退。身后还要受显如上人的申饬,下间赖照的推锅。 北陆道商路并没有因为七尾港的封闭而停下,海运从越前敦贺港直通越后直江津。 换而言之,能登越中之乱让当地武家只能看着金山银山在自己眼前溜走,却不能分到一点。 北陆道一向宗不想打了,武家也没心思再打了。 不到三天,加贺能登双方就脱离接触,后退对峙。在斯波义银的主持下,各自表态愿意和睦。 畠山义纲回返坐镇七尾城,只要加贺一向宗不侵犯能登国,她也不想再打,先开通七尾港赚钱最重要。 神保长职前有新川郡的椎名领地要消化,后有今年百万贯北陆道商利的诱惑。她就算想闹,斯波义银硬压着,底下人也不敢再支持。 越中一向宗损失惨重,除了灭亡的椎名家,这次战事就属她们最惨。 特别是瑞泉寺领,现在只想关起门来缓口气。只要别开战,什么都好谈。安养寺领也是吓破了胆,变得爱好和平。 越中总大将下间赖照的威望碎成一地,她现在最恨的不是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这两个敌人,而是七里赖周这个抛弃自己的同僚。 越中一向宗虽然实力大损,但下间赖照是本愿寺扩张派的人,显如上人麾下的嫡系。 她与越中两寺的主事人一起发力,向石山告状,七里赖周真不好应付。 而加贺一向宗内部,因为能登攻略被显如上人喊停,北伊贺各方对七里赖周也非常失望。到手的鸭子飞了,责任全部归咎于她。 七里赖周感觉冤枉,但她对外得罪了越中一向宗,在内的南北加贺大小宗势力都对她不满,一时权威动摇。 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基础不失,七里赖周不得不服从显如上人的法旨,退出能登国,转向攻略越前朝仓家控制的大圣寺川一带。 斯波义银把上杉,神保,畠山三家打造成了利益共同体,七里赖周不是对手,显如上人也不准她动手,只好认命。 那么,她只能听法旨去撩拨越前朝仓家,继续对外输出矛盾,缓和加贺内部的分歧。 自朝仓宗滴公过世后,一乘谷朝仓宗家与敦贺朝仓家的不和,便放上了台面。 而吞下大圣寺川,得到宗滴公给的大好处,大野众却不愿意与敦贺众为敌。 越前朝仓家战力最强的两支军势,敦贺众与大野众,都已经不听一乘谷的宗家家督招呼,朝仓家的内部矛盾越来越激烈。 七里赖周将目光转向越前国朝仓家,又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反正不关斯波义银的事。 只要北陆道海运畅通,一向宗别闹事,能登越中保持稳定,斯波义银管不了这么多。 天下大乱,各自顾好自己吧。 正文 第八百四十四章武田侵骏河 在确认各方有意愿和睦后,义银再次前移驻跸地,渡过庄川重回高冈城,方便与各方交涉。 因为放心不下,这次上杉辉虎带精锐随他来高冈城护驾,义银却是不以为然。 政治上有显如上人协助,军事上武家也占尽优势,经济上又有北陆道商利助攻。义银对这次斡旋充满了信心,稳定几年不成问题。 正在他苦尽甘来,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候,上杉辉虎前来,有事见他。 两人在高冈城居馆内密谈,上杉辉虎皱眉说道。 “越后传来两个消息,算是一好一坏。” 义银笑了笑,说道。 “那就先甜后苦,先说好的。” 斯波家在关东的根基浅薄,军同组被义银派去关东平原渗透。他的消息闭塞,远不如越后上杉家灵通。 上杉辉虎哭笑不得,说道。 “也说不准是不是好消息,武田晴信得手了,她拿下了骏河国。” 义银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这么快?今川家再衰败,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吧?” 上杉辉虎叹道。 “寿桂僧在年初过世,武田晴信又狡猾,善用盘外招寝反武家。今川家外强中干,竟然一推就倒。” 义银一愣,今川氏真流年不利,真是倒霉到家了。 “你具体和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上杉辉虎娓娓道来。 今川义元之父,寿桂僧年老体弱,早已不理今川家中事务。 只是女儿阵亡,孙女压不住家臣团,她不得不拖着老朽之躯,出来为孙女站台。 也不知道是因为女儿去世太过悲伤,还是这一年内忧外患太伤精神元气。老人家没能熬过深冬,年初便撒手人寰。 寿桂僧一死,今川氏真再压不住家臣团,连骏府城附近的武家也是人心浮动。 正在这时候,武田晴信以今川家使用止盐之策为由,撕破盟约,南下侵攻骏河国。 她迅速拿下毫无防备的富士郡,直扑今川氏真的骏府城。今川氏真硬着头皮率领家臣团出战,在萨埵峠阻击武田大军。 萨埵峠,箱根峠,铃鹿峠并称东海道三难关,易守难攻。今川氏真死守萨埵峠不出,等候北条家支援,从策略上来说是正确的。 可惜的是,今川家臣团早已被武田晴信策反得千穿百孔,寿桂僧又死得突然。今川家的定海神针一去,今川氏真已经控制不住局面。 结果,两军还未交战,今川家阵前倒戈重臣二十一人,军心涣散,不战而溃。 未打一仗,武田家就拿下了骏府城,今川氏真无奈逃亡东远江的挂川城。 因为战败得太快,她的丈夫,北条氏康之子连牛车都没来得及坐上,只能徒步逃命。 儿子狼狈逃跑之事传回相模国小田原城,令北条氏康震怒。北条家已经探明越后大军出阵越中之事,开始动员,准备出兵骏河国。 在此同时,得到武田家通报的三河国松平元康,也展开了行动。 西远江三人众早已暗中投靠松平元康,松平家军势在西远江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松平元康迅速拿下远江国中部的井伊谷城,曳马城。远江名门井伊家在男家督井伊直虎带领下,率先投效松平家,一时间远江震动。 今川家在骏河,远江两国的统治体系,一个春天就被两面夹击打崩。今川氏真窝在东远江的挂川城瑟瑟发抖,家业倾覆就在眼前。 在确认今川氏真已经没有威胁,武田晴信转身对付即将到来的北条大军。松平元康也在曳马城停下了脚步,伺机而动。 斯波义银听完,唏嘘不已。 东海道打成了一锅粥,不管最后谁是赢家,今川氏真必是输家。 今川义元留下的家底,被砸了个稀巴烂。同时完蛋的,还有多年太平,被商队们认为稳妥的东海道商路。 斯波义银说道。 “算是个好消息吧。 东海道不宁,近幾商队必然选择北陆道商路。大量的商利足够我们稳住能登越中的局面,专心展开关东攻略。” 上杉辉虎却是不以为然。 “武田晴信手段卑劣,对骏河众使用离间寝反之计。虽然一时占了上风,但以后肯定会付出更多代价。 如今远江国有态度不明的松平家,北条氏康也是铁了心要替今川氏真出头,她未必能稳住局面。” 斯波义银知道,上杉辉虎看不上武田晴信,总认为她那套战场外的谋略,胜之不武。 但义银却是很欣赏这种做法,要是上杉辉虎能学学武田晴信,多动脑子做事,他也不会这么心累。 上杉辉虎看待此事的角度,有一定道理。暴力是成本最高的解决办法,但也是最彻底的解决方法。 武田晴信急于求成,拉拢寝反骏河众,的确是迅速拿下了骏河国,但战利品会少许多。 骏河国石高十五万,国内大多是山地,唯有向南出海的四条河川附近,冲积平原较多。 大井川与东远江交界,还有许多武家忠于挂川城的今川氏真。 狩野川是与北条家的边界,北条家至今还有不少领地在骏河国,武田家影响不了那边的武家。 武田晴信实际得到的土地,大多在富士川和安倍川沿岸,不会超过十万石,出兵的甲斐众都未必够分。 而为了安抚投靠过来的骏河众,武田晴信不可能去抢夺她们的土地,甲斐众能得到的就更少了。 所以,武田晴信看似占了便宜,其实留下很大隐患,甲斐众未必容得下骏河众。而北条家来势汹汹,对内对外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义银白了上杉辉虎一眼。 上杉辉虎能想到的事,武田晴信只会计算得更深,做不做是权衡利弊的选择。武家大名都很无奈,骑在虎背上能咋办呢? 上杉辉虎对武田晴信不屑一顾。 一方面是她崇尚吴子的以进死为荣,退生为辱,对武田晴信崇尚孙子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不以为然。 另一方面,问题是出在斯波义银身上。义银对武田晴信的做法越欣赏,上杉辉虎就越是不屑一顾。 凡事牵扯到了男女感情,本就是没道理可讲,一个酸字而已。 正文 第八百四十五章义银的悲哀 斯波义银就是明白拈酸吃醋没法聊,干脆不接上杉辉虎的话茬,随她去吧。 武田晴信在骏河国打得越好,北条家的压力就越大。这对越后的关东攻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上杉辉虎阴阳怪气说不一定是好消息,除了骂她醋坛子翻了,还能说什么?不提也罢。 两人之间的感情问题,已经是斯波义银现在最扎手的麻烦,压根不想提及。 于是,他转移话题说道。 “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上杉辉虎面色凝重,左右看看。虽然知道屋内只有义银与她两人,但还是忍不住扫了一圈。 义银见她如此谨慎,心跳骤然加速,眯着眼准备迎接坏消息。 上杉辉虎低声道。 “越后传来消息,开春以后春雨稀少。 到现在为止,雨水比往年少了一半有余,已经确定有旱魃之祸。” 义银猛地抬头看向上杉辉虎,见她面色肃然不是说笑,心便慢慢往下沉。 旱灾之后,就是饥荒。 义银沉声道。 “雨水减少的范围有多大?只是在越后境内吗?关东平原的情况如何? 夏收秋收会有多大影响?歉收吗?减少几成?” “关东有消息传来,也是普遍干旱不下越后,关八州无一幸免。如今看来,这次将有大范围的饥荒,关东平原与越后平原都逃不过。 在越后,水利充沛的田地少三成收获。其他地方远离川流,缺水严重的会少五成以上,甚至绝收。 整个越后境内,预计今年收成会少四成,或者减半。 关东平原也不好过,特别是上野,武藏两国。 这两国是北条家与两上杉家的主战场,双方拉锯交战多年。虽然北条家已经胜了,但一时还压不住各地武家,没有建立起有效统治。 当地水利失修,利根川又年年泛滥,每年的收成都在减少。旱田怕干旱,水田遭水灾。 估计今年两国的总收成,不会超过往年三成。” 斯波义银倒吸一口冷气,关东攻略撞上了大饥荒,真是要命。 越后国内预计少五成粮食,以武家年年征战,储备单薄的粮仓,根本做不到丰年备荒,只能硬熬。 今年的粮食用来吃饭都困难,哪还有出阵关东的军粮? 况且关东平原也要闹饥荒,上野国与武藏国是重灾区,这两国就是关东攻略的第一个目标。 没有军粮,打下了地盘也没粮食赈灾,这仗还怎么打? 义银吁出一口气,难道自己命中注定要回去近幾,艾足利义辉的草? 他皱着眉头问道。 “对于饥荒,上杉家臣团是怎么考虑的?关东攻略又要延期?” 上杉辉虎看了眼斯波义银,有些犹豫,停顿了一下,说道。 “我与家臣团议了议,各家都想照原计划进行关东攻略。” 义银诧异看着他,问道。 “军粮不足,上野武藏饥荒遍地,她们是怎么考虑后勤补给的?” 上杉辉虎沉默半晌,吐出一个字。 “抢。” 斯波义银愣在当场。 随着上杉辉虎说出这个字,整个人只觉得掉入冰窟,双臂起皮,背后冒汗,身体微微颤抖。 抢,简单的一个字,背后却是滔天的恶意。 斯波义银下意识喊道。 “不行!绝对不行!” 上杉辉虎对斯波义银的反应并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心软,看不贯这些武家的恶劣行径。 但上杉辉虎也有自己的考虑。 义银在去年冬天与她深谈,今年必须展开关东攻略,不然就要回去近幾重新布局,未来难测。 上杉辉虎当然不能允许斯波义银回去。 足利义辉在近幾势力日大,义银回去容易,再想出来可就难了。多半要被迫与足利义辉周旋,被逼着嫁入御所。 上杉辉虎无法容忍这个变数,今年秋天的关东攻略就不能延期。只是遇到饥荒之事让她感到扎手,抢粮貌似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而上杉家臣团更加凶残,这些越后武家根本不顾她人死活。面对突如其来的饥荒,她们第一时间的想法就是好机会。 抢走关东平原的粮食,强己弱敌。最好多饿死一些人,把土地空出来,自然有越后的武家去占据,去耕耘,真是两全其美。 有关东攻略这个名头在,用大义遮掩抢夺粮食的丑陋吃相,再好用不过。 上杉辉虎不是不明白她们的心思,但出于自己的私心作祟,她也动了心。只是这个计划有一个巨大的障碍,那就是斯波义银。 斯波义银以仁慈义理著称,越后要用关东攻略完成抢粮夺地的计划,他是否会同意? 上杉辉虎忧心忡忡,而上杉家臣团诸姬却是不以为然。 武家的本质就是掠夺,小到村落,大到各国,哪家不是如此?粮食不够去抢,打赢了吃饱,打输的饿肚子,自古以来就是这规矩。 无非是多死点贱民与下层姬武士,真正的名门贵胄不会挨饿,这就是游戏规则。御台所也是武家,当然明白这道理,会懂得变通的。 道理是这样,但上杉辉虎还是忐忑看着斯波义银,不敢确定。 她这位心上人,看似是英明的主君,完美的武家。但很多时候,仔细品味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果然,斯波义银一反平日的气度雍容,反应剧烈。 上杉辉虎耐心劝道。 “谦信公,这是唯一的办法。 你我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理顺了信浓国,越中国,能登国,打服武田晴信,压制一向宗。 我们排除万难,走到了今天,终于可以展开关东攻略,岂能因为这一场饥荒而停下脚步? 我答应您,关东攻略会遵循幕府的大义,武家公仪会得到维护。” 斯波义银听着上杉辉虎的劝说,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泪水满溢眼眶,静静向下流淌,眼前俏丽的脸庞变得不清晰,不认识了。 义银厉声道。 “是啊,你们会遵循原则。 抢走关东平原上的粮食,村民地侍饿死不论,给各家名门贵胄留一口吃的,以后也好相处。 该死的!我说错了。 粮食歉收,关东平原的武家会先抢光村里的粮食,越后武家再去抢她们!都是畜牲!”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六章绝对不妥协 义银痛苦抬起头,泪水顺着眼角流到耳边,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 他可以想象,那些贪婪的关东武家,会如何对付那些平日里视为猪狗的村民。 她们会先征收走所有的粮食,让村民以野菜树皮裹腹。在关东武家抢走她们的粮食后,再次去抢村民,夺走她们的种子粮。 村民们苟延残喘,宁可饿死都不敢吃掉的种子粮,那是最后的希望。只要饿死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就能在来年播种下的希望。 而这最后的希望,也将被夺走,让她们在绝望中慢慢饿死。这代表着饿殍遍野,甚至是吃人。。 斯波义银感觉自己就要窒息,他原以为自己早以活得没有底线。但此时,还是为之颤抖。 灾年抢粮本是武家常态。 可他计划的关东攻略准备充分,稍有变通就能变成越后武家有计划的大规模抢粮,造成前所未有的人间惨剧。 乱世里,人不如狗,天天都在死人。 可自己亲自下手,导致数国百姓饿死的罪孽,还是让义银精神崩溃。 上杉辉虎见义银哭泣,心里发慌发堵。她伸手想要为他抹泪,却被义银狠狠把手摔开。 上杉辉虎茫然失措,看着自己被打开的手。 “谦信公,您要明白。问题总要去解决,我们需要做出取舍。” 义银抹了抹眼泪,看向上杉辉虎,嘲笑道。 “是啊,我明白,我早该明白。武家是什么样的人,她们会在饥荒中如何选择。 我不明白的,是我自己。 我努力融入这个世界,努力成为一个真正的武家,难道就是想要成为一个畜牲?一个夺走别人最后一口粮食,最后一丝希望的畜牲?” 上杉辉虎不解得看着斯波义银,义银也在回望她,心中冰冷。 上杉辉虎不明白,所有的武家都不会明白。因为她们从没把平民当人。甚至连下层姬武士,在她们眼中也是消耗品。 义银曾经以为,自己也能做到这般冷酷。但今天,他才彻底明白了,自己做不到。 他在前世所受的九年制义务教育,没教过他去抢灾民的种子粮。 他这几年到底在做什么?与禽兽为伍,终究要成为禽兽吗?他所所坚持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义银以为自己能拿起刀,能够杀人,就是一个真正的武家。但现在,上杉辉虎告诉他,还不够。 她甚至不明白义银为什么而哭泣,只能尽力去理解,去安慰。 “我知道,作为一个男人,你受了很多苦。你不想再当武家,也是情有可原,男人毕竟不是姬武士。 我愿意为你分担,斯波义银,我爱你,真的爱你。 你如果不愿意,那可以由我来做。我去完成关东攻略,我去拿下关东平原,作为聘礼向你求婚。 我不要你回去近幾,我要你嫁给我,我可以帮你复兴斯波家。甚至未来,我们在关东羽翼丰满,就去上洛。 你我的后裔将成为新的将军,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所以,请你不要再哭泣了。” 上杉辉虎在义银的眼泪中,放下了自己的心防。她不再用敬语去对话,而是像一个女人对男人发出最真诚的表白与承诺。 但这一刻,这份真挚的感情在义银眼中,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上杉辉虎,你根本不懂我,你和我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已经没有关东攻略了,就算变成丑b我也认了!我就算是回去嫁给足利义辉,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上杉辉虎怒道。 “她当初为了娶你,用尽各种办法逼迫你,手段极其卑劣。 你为什么还要嫁给她?她就是个畜牲!” 义银冷冷一笑。 “我就算嫁给一个畜牲,也不会嫁给你。抢夺灾民的种子粮,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上杉辉虎双目赤红,双拳紧握。眼前人要不是她的心上人,早就被她一刀砍死。 可就是心上人,才会心痛如撕裂一般。一番真情流露,却换来如此羞辱,悲愤欲绝。 义银别开头,不再看她,低声劝道。 “上杉姐姐,求求你,不要去抢那些可怜人的粮食,好吗?” 上杉辉虎冷笑一声。 “我这种人连畜生都不如,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斯波义银闭上眼,感到绝望。 多少次,只要他喊一声上杉姐姐,上杉辉虎就会妥协。 可这一次,自己情绪激动的鲁莽言辞,深深刺痛这位越后之主的心,这有效的小手段不管用了。 房内沉默,一时无语。 上杉辉虎怎么都想不明白,两人殚精竭虑折腾了一年多,终于理清后方,可以专心攻略关东平原。 为什么斯波义银会因为那些贱民,宁可放弃关东攻略。 他不在乎家业了吗?他为了复兴斯波家吃了这么多苦,远超一般男人可以忍受的极限,都没放弃。 可为什么,今天的他却会哭得如此悲伤,一点都不像往日的他。 斯波义银只觉得整个头都要炸裂开,脑袋中空空荡荡,一点没有办法再思考。 不知过了多久,上杉辉虎干涩开口。 “那些贱民,很重要吗?” 义银惨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说道。 “不重要,但我接受不了。 我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把良心掏出来喂了狗,再无顾忌。 但今天我才知道,我做不到啊,我的心好痛。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还有底线这个东西。 就算是我最后的一份良知吧。” 上杉辉虎沉默半晌,说道。 “上杉家臣团不会认可你的想法。” 义银冷着脸,说道。 “我来关东一年多,日日夜夜想着妥协。给她们好处,让她们能听话,跟着我们去关东平原作战。 可这些贪婪的饿狼何时满足过?我退一步,她们进两步。 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绝不!” 义银站起身,幽幽看了上杉辉虎一眼,说道。 “即便关东攻略失败,引来无穷后患,这件事我也不会再妥协!” 上杉辉虎低着头,看不到她的脸色,只听到她的声音。 “如果我做了呢?若是我独自去完成关东攻略,去抢夺了粮食呢?” 斯波义银转头就走,边走边说道。 “希望你不会,请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正当斯波义银的手已经搭上了拉门,即将离开。身后的上杉辉虎叹了口气,说道。 “我不会做的。” 义银的身体一颤,停下了开门的动作,缓缓回头看她。 只见上杉辉虎一脸疲惫,抬头看着他,却是目光坚定。 “我永远不会做让你伤心的事,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执着。 乱世中,死在刀枪,还是死在饥荒又有什么区别?我不去抢,那些贱民还是会死,别人也会去抢她们的粮食。 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的固执只会让我们陷入危险,我真的想不明白。” 正文 第八百四十七章攘外先安内 义银看着上杉辉虎,颤声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你不会这么做。” 上杉辉虎无奈摇头。 “我不愿意看到你流泪。” 她微微侧开脸,眼圈也有点红。即便被斯波义银言语羞辱,但还是放不下他。所谓的自尊心,在所爱之人的眼泪面前,一文不值。 义银翘起嘴角,说道。 “这是你说的,可不要后悔。” 上杉辉虎傲然一笑。 “我做事,从不后悔。” 她刚说完,便发现自己被紧紧抱住。她是迷你御姐,义银的身形这两年越发高大。此时抱着她,几乎包裹住她整个上半身。 义银热烈亲吻着她的脸蛋,嘴唇,一边亲一边说着谢谢。 他知道自己不该如此,双方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会因为这一抱一吻,更加纠缠。但他真的很高兴,不想控制自己的举止。 上杉辉虎叹了口气,笑笑。她一直期待有一天,斯波义银能主动热切得投入她的怀抱。可未曾想到,会在此刻。 饥荒要来了,又不能抢粮食弱敌强己,这就相当于绑住了一只手和人打架。 武家做事百无禁忌,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道德限制。 上杉家臣团不好说服,北条家更不好对付。博美人一笑的代价,真是太大了。 上杉辉虎猛地惊醒,这时候还考虑什么家国天下,美人在怀当然是嘤嘤嘤啊! 她开始热烈得回应义银,等两人再度冷静下来,已是许久之后。 义银坐回自己的位置,兴奋之后更加疲惫,烦恼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与上杉辉虎的感情纠葛,关东攻略面临崩盘的危险。 与上杉辉虎的感情问题不急,一时还能敷衍过去,关东攻略却真是到了存亡边缘。 粮食的事不解决,今年秋天就无法展开关东攻略。即便解决了,贪婪的越后武家还是要劫掠。 没有粮食她们会去抢,有了粮食不代表她们会听话不去抢。灾年的粮食比金子更珍贵,她们怎么肯错过。 义银吐出口气,说道。 “我要先回越后,理清斯波家内部。” 无论如何,义银都不可能同意抢夺粮食的事。这是他死死抓住的底线,仅剩的良知。 现在首先要做的事,就是统一关东斯波势力内部的思想。 抢粮食的念头,不可能只是上杉家臣团的武家有。关东斯波领,关东侍所那些人也是武家,一样没人性。 要对付上杉家臣团,义银先得理顺关东斯波势力内部的想法,才好一致对外。他必须赶回去,抢在上杉辉虎回军之前,办好这件事。 上杉辉虎问道。 “您走了,越中这里怎么办?” 义银冷笑道。 “我不管了,她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议和一天不达成,七尾港一日不开通。” 越中,能登两国武家盼着开通七尾港分肉吃,越中一向宗被打得奄奄一息,加贺一向宗内部矛盾激化。 各方其实都没心思打仗了,只是在义银面前表演矜持,妄图借此多占点便宜。 原本义银还能耐着性子为各方协调立场,可饥荒的事一来,彻底搅乱了他的心思。 如今他心乱如麻,抑郁之下已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有本事你们就开打,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希望打碎,不然就老老实实自己谈清楚。 反正,老子不管了! 上杉辉虎想了想,点头道。 “你先回去吧,这里我帮你看着,闹不出事来。” 义银感激道。 “多谢。” 上杉辉虎含情脉脉看着他,说道。 “谢什么,这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关东攻略也有我一份。” 她一语双关,听得义银额角一抽,后背渗汗,总觉得未来的修罗场在朝自己招手。 ——— 翌日,斯波义银便带着同心众,轻骑回返越中国,沿途连富山城的神保长职也没再见一面。 神保长职与畠山义纲为首的越中能登武家们,感到不安。难道是因为武家们待价而沽,惹恼了这位手持北陆道商路的财神爷? 一向宗方面更加惶恐,她们在军事上一败涂地,斯波义银这个中立的仲裁者又走了。如果武家们翻脸不认人,一向宗寺领难保。 上杉辉虎还在高冈城主持大局,但她的心情不好,脾气更差。一副你们爱谈就谈,想打就打,老娘懒得管的模样。 可正是她如此做派,更加重了各方的忧虑,反而推进了谈判。能登,越中,加贺三国的武家与一向宗的议和,终于步入正轨。 此时的斯波义银已经进入越后国界,匆匆回到御馆。此地已有一人,等候他多时。 御馆是上杉辉虎送给斯波义银的关东驻跸地,这座居馆原是为上杉宪政这位山内上杉家前任家督,上杉辉虎的养母所建。 上杉宪政懂得进退,将山内上杉家的家名与关东管领的役职交给上杉辉虎后,便主动隐居。 之后,御馆成为了上杉辉虎的执政之所。直到她将御馆送给了斯波义银,意欲金屋藏娇。 御馆的议事厅是政厅,乃是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共同治理越后国,双头政治的象征。 斯波义银日常活动的范围在内庭,此时,他便在内庭的偏厅中,接见了来人。 来人清秀,但在看惯环肥燕瘦的义银眼中,只能算是普普通通。他敲击案牍上前田利益的介绍信,有点不耐烦。 义银现在满脑子都是干旱饥荒,天灾人祸,哪还有心情接见来人。 看在前田利益是他麾下头号战将,主理近幾方面的军事。这点面子他必须给,才耐着性子见见。 不知道前田家什么风水习俗,前田利家也是,前田利益也是,都喜欢往主君的阵中塞人。前有伊奈忠次,后有大藏长安。 斯波义银说道。 “大藏长安。” “嗨!” “信我已经看过了,之后会安排你去做事,先下去吧。” 义银说完,大藏长安却没有磕头告退,只因心中压着一股怨气。 她自持学有所成,以为自己可以在前田利益麾下做出一番成绩。 可不想出身猿乐世家,被姬武士们排斥,不得不背井离乡,被踢来越后国。 此时,斯波义银对她态度冷淡,自己的才华多半要被埋没。 大藏长安一时激愤,忘了两人的地位是天差地别,抬头说话。 正文 关于义银的心理变化 今天新发三章之后,书友们在群里探讨,觉得主角的想法太过圣母。 我有些话想与诸位探讨一下。 主角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人再坏也是有底线的。杀人要接受心理辅导,战争之后会有综合症。 你让一个普通人为了活下去,各种杀人如割鸡,他能说服自己。但让他把几十万人,眼都不眨的饿死,这太可怕了。 人都是有心理极限的,会崩溃,会变成疯子。现代人到底不是古代人,三观不一样,对残酷现实的忍耐能力是不一样的。 主角来到这个世界,在尾张是以游戏视角,把这世界的人当成npc,开解心结,只顾自己活下去。 近幾之后,慢慢有了一群在乎的女人,有了自己的事业,违背良心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他可以骗自己,一切都是为生存,没办法。 但这一次,他亲手策划的关东攻略,超出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他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我对主角一开始的设定,就是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彻底的自私自利。但人的经历多了,想法是不断变化的。 这次关东大饥荒是一个刺激,日后有了孩子会是更大的刺激。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还能脱口而出,老子不管后代,自己爽就行? 不要低估了人性,现实是残酷的,但人终究是向往光明。 可能有的书友会觉得我矫情,但我还是要说,我写书是要崇善避恶,我写的不是黑暗系小说。 今天早上在群里聊了半天,有感而发。即便想法上有分歧,也希望与书友们探讨一下,求同存异。 我会继续努力写好这本书,回馈大家的支持,鞠躬致谢。 正文 第八百四十八章长安论法度 大藏长安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我是大和大藏流子嗣,学过猿乐,出身卑贱。 今日斗胆想问一句,武家与平民之别,真的是不可逾越吗?” 斯波义银这些天为饥荒发愁,其根本原因,也是因为武家没把平民当人看。 他刚才看信,前田利益隐隐提及大藏长安远赴关东的缘由。这时候见她不守规矩,贸然发问,心情更坏。 身边侍奉的井伊直政,已经开口骂道。 “大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犯上质问主君,还懂不懂尊卑!” 义银伸手制止她,看着伏地不起的大藏长安,说道。 “我不懂什么猿乐雅乐,也不管你是大藏还是大久保。但我可以告诉你,武家与平民如同人与猪狗,有天壤之别。 你是不是很绝望?是不是很不服气?但你应该庆幸,庆幸现在是乱世。 乱世中,武家幕府式微,武家公仪沦丧,才给了平民一丝出头的机会。 所以,你才能被提拔成姬武士,而不是像祖祖辈辈那样操持贱业,永世不得翻身。 可这一丝机会,是要用命去拼去争,而不是在我面前自怜自怨。人间正道是沧桑,谁活得不累不苦?你有怨气,我就没有吗? 但怨恨能解决问题吗?我们要成为能够解决问题的人!你若是有能力,能做事,我不会吝啬恩赏。” 大藏长安直起身子,再次伏地鞠躬,说道。 “谢御台所!” 义银看着大藏长安,刚才一番话看似是对她说,可又何尝不是发泄自己心中的郁闷。 如今说出来,他舒服了许多,干脆问道。 “你敢这么问我,自然是恃才傲物。前田利益说你才华横溢,精通内政治安。 那么我来问你,我斯波家的内政如何?” 大藏长安犹豫不语,斯波义银看她迟疑,嘲笑道。 “怎么,刚才质问我的勇气哪里去了?你有什么才华,就展露给我看看。” 大藏长安咬着下唇,沉默半晌,终于咬牙说道。 “御台所明鉴,斯波家中一团乱麻,内政极其糟糕。” 井伊直政在旁怒视这个胆大包天的新人,义银倒是轻笑道。 “怎么个极其糟糕?你说来我听听。” 大藏长安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没有了退路。 今天不说清楚,她就是毁谤君上,妄议家政,斯波家再无她容身之地。不如干脆把话全都说明白,也是为自己拼个前程。 她说道。 “近幾斯波领各职分工不明,斯波料所不可持久。 尼子大人,前田大人,明智大人皆是讳莫如深,这般维持下去,迟早要出乱子。” 义银点点头。 当初他匆忙离开近幾,只是简单安排了近幾斯波领。制衡的方式太粗糙,其中的弊端他也清楚。 大藏长安见他不语,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当初室町幕府建立,初代足利将军便以建武式目为纲领,确立新的武家法度,逐步用守护体系取代御家人制度。 幕府在各国授予守护,守护代,地头,地头代,以及三管四职等役职,笼络亲族有力武家,层层叠叠相互制衡。 足利将军家的二百余处御料所,也是指派这些守护大名,地头来维护,并定期派遣幕臣巡查。 斯波家复兴再起,没有建立有效的制度,只学了御料所的皮毛。 足利将军家安排了这么多法度规制,御料所最后还是被地方武家侵吞殆尽。斯波料所只怕更糟,坚持不了两代人的时间。 而近幾的权力分配。前田大人持指挥权,尼子大人管理内务,明智大人有宣战权,看似三权分立,其实职权不清。 武家权力无非是征集粮草,动员军势,也就是兵粮役之权。这权力,三人都可以说沾边,却又都可以说没有,权力边界太过模糊了。” 义银看了眼大藏长安,这女子也是豁出去了,可真敢说啊。但她还是有所保留,没有点透。 斯波料所之事,是斯波义银与明智光秀的小秘密,鸠占鹊巢之策的起始。 那些分出去的料所,义银本就没准备收回来,那是留给子嗣的。至于子嗣在哪里?以后他会涉给拿到斯波料所的姬武士。 真正的权力是财政权,人事权,军权,这三个才是要命的玩意儿。 大藏长安敢说兵粮役,也就是征兵征税的权力,却不敢提这三权,也是看清了斯波义银的用意。 义银根本不希望明确权责,模糊代表着矛盾。留在近幾的三人相互制衡,才对他这个远在关东的主君最有利。 义银笑了笑,对大藏长安说道。 “近幾斯波领,我自有安排。 现在你替我说说看,关东斯波领如何?关东侍所如何?” 大藏长安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已经说了。 当初室町幕府建立,初代足利将军便以建武式目为纲领,确立新的武家法度。 斯波家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法度。” 她的口气斩钉截铁,义银听得沉默,身边的井伊直政也为之侧目,这家伙可真敢说。 义银问道。 “何为法度?” 大藏长安肃然道。 “御台所可知法势术?” “天朝的法家?” “嗨!” “这与斯波家的法度有什么关系?” 大藏长安看到义银认真得用眼神盯着她,手指微微颤抖。自己能否一鸣惊人受到重用,就在此时。 “法势术,便是规矩。 法,建立规矩。势,利用规矩。术,绕过规矩。 而这规矩,就是武家法度。” 义银双目泛起怒意。 “你是说我的斯波家没有规矩?” 大藏长安毫不退缩,说道。 “斯波家的规矩,就是墨守成规,遵循武家传统。这对下面的武家有利,却对御台所您不利。” 义银的怒容一凝,若有所思。 大藏长安又说。 “天朝法家,将规矩法度说得透彻。 上位者建立规矩,这是法。建立有利于自己的规矩,这是势。利用自己建立的规矩漏洞去镇压异己,这是术。 御台所天纵奇才,战阵无双,乃是天赐的上位者。可您却是自甘禁锢,与臣下的武家们纠结于俗成约定。 臣下斗胆进言,此乃不智之举。” 正文 第八百四十九章吉尔的用法 义银听得一愣,忍不住站起身来。大藏长安给他打开了一扇大门,让他豁然开朗。 “你是说,我不必和武家们讲规矩讲道理?” 大藏长安伏地叩首,说道。 “应该讲,但必须得讲您的规矩!您的道理! 强者建立法度,弱者遵循法度,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若强者不强,弱者不弱,天下还有秩序吗? 我说斯波家没有法度,就是因为现在的斯波家法度,没有维护您的利益。 关东斯波领地小人少,不提也罢。但关东侍所却是效仿御家人制度,引诸多武家前来效力。 这些武家受庇护于御台所,可曾付出过什么代价?田赋呢?劳役呢?军役帐呢? 奉公恩赏,天经地义。但弱者受庇护于强者,也要有规矩,有法度来维护强者的利益。” 斯波义银呆呆望着远方,双目失去了焦距。 他发现自己一直在为关东攻略努力,协调各方,妥协交易,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以斗争求团结,则团结者存。以妥协求团结,则团结者亡。 之前,他从越中赶回越后,满脑子都是先统一斯波势力内部的意见,再对付贪婪的上杉家臣团。 他绞尽脑汁,想得都是用什么好处来诱惑,来交易,来妥协。 可大藏长安的谏言却是告诉他,他是一个强者,他不需要妥协。是别人该向他低头的,是别人该向他妥协。 而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度,一套有利于自己统治的规矩。 斯波义银默默计算自己的本钱。足利义辉爱他,上杉辉虎爱他,关东斯波势力中,握有最大权利的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也爱他。 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在越后国内早已立于不败之地。他怕什么!该害怕的是别人! 斯波义银的双目越来越亮,扫向说完话,忐忑不安的大藏长安。 “很好,你很好。先在御馆住下,参与十日后的评议会。 斯波家骤然复兴,许多事我顾不过来。你有才华,有担当,我会给你机会。” 大藏长安等得就是这句话,她激动得伏地说道。 “谢御台所,我定竭尽所能,为御台所效力。” 义银哈哈大笑,抑郁之气一扫而空。 去特么的越后武家,折腾老子这么久,也该轮到老子来给你们立立规矩了! ——— 夜深人静,义银久久不能入睡。大藏长安一番话,终于让他醒悟过来,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当初在近幾,他麾下仅仅四五姬武士,斯波宗家已经灭亡,孤立无援。凭着外挂凶狠,战阵无双,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在关东,他一样战无不胜,却是处处憋屈,为什么?他错就错在,没有把明智光秀带来关东。 自从来到关东,他就掉进了一个逻辑悖论。 关东攻略需要越后武家同心协力,所以他不断分利给她们,弥合她们的分歧。 越后武家拿到好处,愿意支持关东攻略。但贪婪的她们不断制造出新的分歧,造成新的麻烦。 斯波义银无奈,只能给予更多好处,再次弥合分歧。然后回头一看,新的麻烦又来了。 这是没完没了了! 斯波义银掉进她们的游戏规则,被她们拉到同一水平,用丰富的经验给打败了。 这就是为什么他百战百胜,却始终憋屈的原因,因为他一直在传统的武家规矩里打转。 关东武家从镰仓幕府开始,玩了三百多年的规矩,他怎么可能玩得过她们?除了仁慈义理之主这个虚名,实际好处一点没有得到。 仔细想来,真正拿到手的只有枥尾城,是上杉辉虎这个爱慕者送的。连关东侍所也是越后外围武家组团来求庇护,尽是占他便宜。 明智光秀在近幾是怎么玩的? 她利用主君的吉尔,什么下三滥手段都敢用。硬是跳出武家的传统,为义银打造了一套有利于自己的游戏规则。 为了义银能坐稳位子,连鸠占鹊巢这种惊世骇俗的策略都拿了出来,简直丧心病狂,完全不顾伦理良俗。 可不得不说,真有用。 义银身下的吉尔,被明智光秀用得出神入化。一手烂牌打出王炸的效果,竟然复兴了斯波家。 现在想起来,明智光秀利用的也是武家贪婪。以义银的性别优势,单身优势,左右逢源得到了最大好处。 在关东,武家们贪的是义银的北陆道商利。商利再厚,也禁不住这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始终不够分。 在近幾,明智光秀巧妙得给武家们画饼。义银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只要偶尔给吉尔透透气,就有舔狗主动上前,帮他解决麻烦。 明智光秀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主君身为男人的廉耻心。可巧了,斯波义银真没有这个东西。 于是两人双贱合璧,在近幾大杀四方,占尽了便宜。 如今,斯波义银独自带着吉尔来到关东,却少了能够充分利用吉尔的人,顿时四处碰壁。 他傻兮兮玩起权术,有模有样摆起了御台所的架子。可仔细一算,好处都是别人的,自己除了面子什么都没挣回来! 大藏长安说得好,法势术也。 义银需要建立一套自己的游戏规则,利用其中有利于自己的游戏规则,才好玩弄权术,才不会跟在武家们的p股后面乱转。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下身,下定决心,要用好自己最大的优势。 他想讲道理,别人不讲。他想保有底线,别人没有底线。结果都是他吃亏。 既然如此,那只有利用好别人没有的东西,才能占据优势。 义银微微一笑,沉下心睡觉。 ——— 翌日,义银离开御馆,向东而去。 距离他召开关东斯波众评议还有九天,他必须在评议之前先抓紧两个人的心,占据先手。 枥尾城内,岛胜猛接到主君前来的消息。惊喜之余,赶紧出城将斯波义银迎入天守阁。 君臣两人对坐,义银摒弃左右,室内只剩下孤男寡女。 岛胜猛见到这似曾相识的局面,心中一荡。面上却是装得正经,鞠躬问道。 “御台所,不是说几日后在御馆评议诸事吗?您突然造访,是有什么急事?” 义银不说话,眼圈却是渐渐红了起来。岛胜猛看着不对劲,一时心慌意乱。 怎么回事?主君今天不是来啪啪啪的? 正文 第八百五十章真丈夫之仁 斯波义银暗中前来,岛胜猛原以为又是那码事。 说起来,自己已经承恩两次,却是颗粒无收。她对不起主君的托付,没有给斯波家留下一颗发芽的种子。 关东战事在即,岛胜猛以为主君是准备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兴奋之余,也渐渐搞不清自己想法。 想要种子发芽,却又贪恋与主君之间偷偷摸摸的刺激。越是坚持义理,越是容易沉迷于禁忌之乐,她的心情矛盾非常。 可如今,见斯波义银眼圈发红,几欲泪流。岛胜猛才猛地惊醒过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主君撤去左右侍卫,是要与我密谈国事,这是对我的信任!而我呢?满脑子都是那些个鱼水之欢,怎么对得起主君的厚恩! 呸,我下贱! 岛胜猛伏地叩首,诚恳道。 “主君是有什么难处,能否与我说说?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岛胜猛愿为御台所赴汤蹈火!” 义银摇摇头,两条晶莹的泪痕划过脸颊,我见犹怜,让岛胜猛心口一疼。 “没事,我只是想起你随我来越后已经一年有余,鞍前马后做了许多事。 可我却是无能,当初对你讲的豪言壮语,无一兑现。关东攻略到现在还是镜中花,水中月。 你是忠臣,我却是庸主,是我对不起你。” 义银的双目饱含情义,看着岛胜猛。右手上前压住了她的手,恰似情不自禁。 岛胜猛浑身一颤,深情说道。 “御台所何出此言,您战必胜,攻必取,乃是我生平仅见之豪杰。 况且义理傍身,心存仁义。能在您麾下效力,是我的幸运。” 义银拍拍她的手,引得两人心神一荡。一回生,二回熟。名为主臣,身体却已经记住了彼此。 肉体接触,脑中反应出来都是那些个事,这叫本能。岛胜猛强忍着不敢兽性大发,这叫本分。义银强忍着不敢大发兽性,这叫人设。 两人都演得辛苦,但君臣相得的场面话还得继续说,也是有趣。 义银红着眼,抹着泪,说道。 “我算什么豪杰,区区越后一地已经让我处处为难。 义理之主,唉,也就是个被人拿捏的可怜虫。” 岛胜猛见义银如此颓废,心中一股火蹭的一声烧起来。她横眉倒立,冷笑道。 “是谁不尊御台所,让您为难了?我的刀枪可不是摆设!” 义银脸色惨白,笑得凄凉,不说话,只是咬着唇摇头。 岛胜猛终于忍耐不住,一手抓住他的手,一手轻轻为他抹眼泪。 “御台所,您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与我说,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不要。。” 岛胜猛说到一半,叹了口气,深情款款对义银说道。 “我对您的心意,可昭日月。” 义银含着泪,将岛胜猛抓住他的手握紧,放在自己唇边轻轻一吻,说道。 “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只是我心中难过,又找不到人说说,只好来与你倾诉。你帮不了我,谁都帮不了我,这是我的命。 天灾人祸无可奈何,不如早早回去近幾。 这些天,京都幕府总是来信催我回去,这一回去多半要与将军成婚,我心里难受。” 岛胜猛被他吻手,心中一甜。又听闻义银心灰意冷,要回去近幾艾草,顿时心乱如麻。 她口齿都不清了,急道。 “御台所,您对关东攻略花费这么多心血,如今发动在即,怎么会想半途而废?” 主君是将军的未婚夫,两人结缘是名正言顺。岛胜猛总不能说,你别回去嫁人啊! 她心思乱得很,只想拖一时是一时,用关东攻略来说事。 义银见岛胜猛心急火燎,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他今天是脸都不要了,演到此时,已是快到戏肉。 他无奈叹了口气,说道。 “你可知道?越后今年的春雨,比往年少了近半。” 岛胜猛一愣,她管理枥尾城,对春雨不足也是略有耳闻。 但她不是当地人,不到夏收之时,许多事还未有定论前,不方便乱说话。 岛胜猛眯着眼问道。 “御台所是怕干旱歉收,影响了关东攻略?” 义银摇摇头,终于图穷匕见。 “上杉殿下来找我商量,说今年可能要歉收,越后会少收四五成粮食。 上杉家臣团坚持要展开关东攻略,她们的意思是在关东就粮。” 义银说完,眼泪像是止不住的玉珠子,一滴滴砸在榻榻米上。这一哭就停不下来,哭得岛胜猛心都碎了。 “你说我是义理傍身,但我又能拿那些个上杉家臣怎么办呢? 说不准抢,没有军粮。默认她们去抢,关东平原饿殍遍地,心中有愧,我又算什么义理之主! 思来想去,还是回近幾去吧。上杉家想攻略,就请自己去。 我做不出抢人口粮,饿死全家的恶事,不配当这武家大名,不如回家嫁人。” 义银边哭边说,今天演得力度有点大。 平日里,武家们都在背后说他丈夫之仁。男人就是男人,到底不是个娘儿,心太软。 今天,他就彻彻底底演一回这世界的男人,哭崩给岛胜猛看! 岛胜猛被他哭得心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她原本就是义理姬武士,看不惯武家贪婪。但上杉家臣团的做法,是每个灾年都在发生的常识。 粮食就这么多,丰年还是半饥半饱,到了灾年更不够吃。要么饿死自己,要么饿死别人,讲道理是没用的。 再义理的姬武士,也只能面对现实。 自古只有架起锅煮米,没有架起锅煮道理的。死人死到粮食够吃了,剩下的人就能活,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岛胜猛不说话,因为她骨子里还是武家,遵循的是武家义理。平民死不死,她真的不太在乎。 虽然看不惯上杉家臣团的贪婪,但灾年抢粮熬荒,的确是正常的做法。反而是斯波义银这位自己的主君,思路不太正常。 义银见她不说话,哭得更伤心了。他两眼泪汪汪看着岛胜猛,哽咽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 岛胜猛一窒,不知该如何说。 越后武家饿着肚子,有刀有枪还不准她们抢粮食,这是个反人性的操作。 人性就是自私的,就是要吃要喝要活下去。只有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人,才能做到义银希望的那样高尚。 武家是做不到的啊!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一章艾草为良心 岛胜猛张口要劝,却见义银回眸望她,喃喃道。 “难道我有错吗?” 岛胜猛一时语塞。 当然有错,武家出来混就别想着当好人。这乱世就是禽兽当道,率兽食人,好人死得最快。 可她看着义银那双温婉不失灵动,哀伤不忘坚毅的美瞳,竟然失声不语。额角的汗顺着脸庞往下流,岛胜猛却是茫然不知。 她曾经想过,自己到底是迷恋主君的风姿,还是德行,又或者纯粹是见色起意。 但此时,她心里却是清楚,只为这双闪烁着纯粹善意的双眸,就值得她用一生去守护。 岛胜猛痛苦得抬起头,说出了违背本心的话。 “您没有错。” 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义理之臣,她不该用谄媚之言哄骗主君。但此时此刻,她做不到。 义银喜极而泣,上前抱住她,在她耳边吐出一口气。 “谢谢,谢谢你,岛姬。” 岛胜猛的耳朵瞬间红起来,心跳骤然加速。她咽了口唾沫,双手缓缓搂住斯波义银的腰。 见义银没有反抗,她满脑子邪念丛生,竟然抱着义银慢慢侧躺在榻榻米上。 义银闭着眼,颤动的眼睫毛却始终没有张开。岛胜猛终于壮起胆子,猛地拉开他的腰带。 义银感受着身体上的快感,不禁暗自窃喜。男人不要脸起来,就真没女人什么事了。 他似乎抓住一把新的钥匙,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至于门后是否会通往修罗场,已经无暇顾及。 现在要做的,就是享受愉悦,并用身体说服一个人。他的心底浮现起上杉辉虎的模样,有些惭愧。 同样是支持自己,岛胜猛正在大快朵颐,而之前的上杉辉虎却只得到一阵亲吻,是不是太过厚此薄彼了? 义银叹了口气,都是被逼的。武家无耻,自己要比武家更无耻,才能斗得过她们。 成大事者,必下贱。 ——— 几许风雨后,又是风平浪静时。 义银小心整理衣物,不能让外面侍奉的井伊直政这个小机灵鬼,等会儿给看出端倪来,她可是不好糊弄。 岛胜猛平日里循规蹈矩,最重尊卑礼仪。可就是这么个人,到了床上却是百无禁忌。 义银与多个姬武士聊下来,除了织田信长,就数她最肆无忌惮,动作粗鲁激烈。 一旁的岛胜猛低头不敢看主君,鱼水欢后头脑冷静下来,也是惊讶自己羞辱主君的那些个姿势。 是不是平日里太过压抑自己的言行,到了某些时候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丑态毕露被主君里外看了个透彻,越来越没法做人。 义银穿好衣服,紧了紧领子,遮住某人狂吻留下的红印。他用手捋捋头发,春色未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颜,抛给岛胜猛。 “每次都喜欢在颈上留印子,让人看到了,我可怎么解释? 下次能不能往深处吻?我也好遮掩。” 岛胜猛看着义银的嗔态愣神,心中刚才熄灭的火焰,似有死灰复燃的迹象。特别是那一句下一次,让她实在是吃不消这份妩媚。 什么为斯波家留后的大义,早已被抛诸脑后。岛胜猛悲哀得发现,这只是借口,自己只是香草。 主君,对不起,我下贱。 ——— 一番风雨,义银心中笃定,岛胜猛已经被摆平。数日后的评议中,她必定会稳稳站在自己一边。 不管自己的做法多么违背人性,她都会不顾关东斯波领武家集团的立场,全力支持自己。 岛胜猛也渐渐冷静下来,她皱着眉头问道。 “御台所,关东饥荒在即。 您是希望我们与上杉家联手的关东攻略,不要发生抢粮的恶行。 还是说,您悲天悯人,想要挽救那些饥饿的灾民?” 义银看向岛胜猛,也是面色肃然,说道。 “天灾人祸,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挽救别人。 我只是无法忍受自己谋划的关东攻略,竟要靠去抢那些可怜人最后的口粮,来实现。 人在做,天在看。还请岛姬原谅我的任性,又给你添麻烦了。” 说完,义银朝着岛胜猛鞠躬,她闪避开,默默回礼说道。 “主君仁慈,我等属下只有庆幸,岂敢谈什么麻烦。 您的意思是,关东攻略只要不抢受灾地区的粮食就可以,对吗?” 义银认真回答。 “没错,抢粮之外的事,我不管。” 岛胜猛松了口气,主君只是坚持一条底线而已,那就还有余地可以操作。 不抢粮,又不是给灾民送粮。只要解决了越后的军粮缺口,关东攻略就不受影响。 即便战事中发生饿死人的惨事,越后也没有心理负担,主君求得只是心安而已。 岛胜猛一定要问明白这件事,因为这关系到自己该如何去做的问题。义银也知道她必须问明白,于是告知她,自己的底线。 日本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人口一千万。 一个成年女子,一年的口粮需要二石以上,最少也要一石半。无灾无难的年份,武家还要征粮打仗,百姓半饥半饱,何况是灾年。 关东发生大饥荒,越后粮产减半,关东平原常年战乱,水利失修,大概只剩下三成。 粮食这东西少了,不是靠涨价,市场调节就能解决的。简单说,就是粮价涨到买不起粮食的人都饿死了,粮食就够吃了。 而古代可不是市场经济,还有经济分配以外的另一种手段,那就是武力抢夺。 岛胜猛看似在问斯波义银,只是不抢粮?其实她问的是,灾民的死活我们不管吧? 斯波义银的底线就是不去抢口粮,这种灾年夺粮的残忍程度,超过了他这个现代人心理能够承受的极限。 至于其他间接手段,他可以忍受。因为他解决不了粮食缺口,那么就得立足于现实,不能太任性。 太任性了,岛胜猛扛不住,斯波义银自己也扛不住。他们会被底下的武家集团掀翻。 武家集团不是白莲花,她们跟随斯波义银是为了利益,不是当圣母,饿肚子。 岛胜猛一问,就知道斯波义银心里有数。他不是要当白莲花,而是有自己做人做事的底线。 既然是这样,岛胜猛就安心了。她也不希望自己爱慕的男人,是一个自私自利,阴险狠毒的畜牲。 斯波义银坚持一点底线,总比那些毫无底线的武家大名要好。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二章越后只有你 义银知道自己什么都阻止不了,他的做法其实就是掩耳盗铃,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 不去抢粮,那些灾民还是会死。关东平原的武家们都不是善茬,她们自己之间也会抢。 而且岛胜猛的言辞中,已经蕴含了一种应对方法。她说不抢就行?其实就是在暗示买卖。 义银再霸道,总不能阻止武家们去买粮吧?东海道商路因为战乱闭塞,北陆道商路必然大为受益,直江津市场肯定越来越兴旺。 越后有了钱,当然要花,特别是武家最喜欢买的就是军械军粮。 灾年的粮食比金子还珍贵。越后不去抢,别人也会去抢,抢了以后卖给有钱的大佬。对,就是越后武家。 人活着要吃粮食,也要盐铁布。粮食贵了好卖,买其他东西更划算。关东武家们赶紧去抢了来,卖给越后的冤大头。 这和越后自己去抢粮,有本质的区别吗? 多了一层买卖,少了一分血腥。这罪孽,就不是斯波义银麾下的姬武士做的?这罪孽,斯波义银就能看得下去了? 虚伪!但他没有办法,因为这就是农耕时代的悲哀。 在工业化之前,没有足够的化肥,不可能彻底解决吃饭问题。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丰年储粮备荒,灾年开仓赈灾。 没有天朝成熟的官僚体系,混乱的武家社会做得到吗?就算勉强去做,这乱世能允许吗? 义银唯一能做的,就是掩耳盗铃,眼不见为净。即便要做到虚伪的仁慈,也要他花上吃奶的力气,去争取。 为了让良心好受一点,他不得不对上杉辉虎献媚,来找岛胜猛艾草。等会儿下了床,还得马不停蹄赶去下越,与山中幸盛缠绵谈心。 室内,两人沉默不语,该说的都说了,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义银起身说道。 “我还有事,明日就离开。” 岛胜猛盯着他,问道。 “主君可是要去新发田城?” 义银身形一凝,却不说话。 他的确要去新发田城,去见山中幸盛。可想起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在安田城居馆外,雪地中的那一场对决,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好怕。 岛胜猛看主君的模样,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不禁心中狂躁。 “御台所,山中幸盛乃是无能之辈,她帮不上您。” “可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岛胜猛沉默了。 山中幸盛虽然无能,但在新发田之乱后,还是成功统御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有了和岛胜猛叫板的本钱。 斯波义银要贯彻自己不抢粮的底线,必须先整合关东斯波各方的思想,山中幸盛是绕不过的一环。 岛胜猛心思混乱,下意识道。 “御台所会和她上床吗?” 义银猛地回头看她,眼神似不屈似被辱。他刚才还在担心岛胜猛触发修罗场事件,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憨,竟然说错了话。 斯波义银赶紧飙起演技,装出一副,你怎么可以这么羞辱我,难道我不是你最亲爱的主君吗,的难以置信的样子。 岛胜猛说完就知道要糟,赶紧伏地叩首,歉意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臣下失仪,请御台所责罚。”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义银回应,偷偷抬头看他。只见他泫然欲泣,无语哽咽。 义银看似自暴自弃说道。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要去和山中幸盛睡觉。 谁能帮我,我就和谁睡觉。原来在你心中,我是这样的人。 好啊,很好啊。” 义银咬着下唇,看似坚强的模样,让岛胜猛暗骂自己无耻。 她伸手就要打自己的耳光,却被义银一把拉住。 “打什么?让外人看到伤痕,是不是又要误会我和你睡觉了?” 义银说话变得阴阳怪气,岛胜猛只觉得胸口发闷,叹道。 “御台所,我说错话。您就算让我切腹,我都能接受。 但请您千万不要轻贱自己,我只是。。我只是。。” 岛胜猛心乱,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义银蹲下身子,抱着她,在她耳边淡淡说道。 “岛姬,你知道吗? 我和许多人睡过觉,从尾张,到近幾,至关东。为了斯波家的复兴,我这身体早就脏了。 但不管你信不信,我要告诉你。在越后,我只和你上过床。” 义银心算着。 和山中幸盛,是在大和的郡山城睡的。和武田晴信,高坂昌信,真田信繁,天海是在信浓国睡的。 上杉辉虎搂搂抱抱许多次,就是没上床,义银在越后真的是只和岛胜猛啪啪了两次。 他顿时心安理得,自己没说谎。 岛胜猛不知道义银心中龌蹉,她只看到义银脸上那演技卓越的淡淡忧伤,更加自责。 “御台所,是我不好,乱说话让您伤心了。” 义银轻轻用手捂住她的嘴,轻吻她的额头。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 许多事非我所愿,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愿意背负着继续前进。 你要是介意,以后我便不会再来找你。” 岛胜猛抓住义银的手,从自己嘴上挪开,急吼吼说道。 “我不介意,御台所,我真的不介意。 我对您。。” 义银笑了笑,打断了她。 “我知道。” 义银低头堵住了她的樱唇,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天色越发昏暗,室外警惕的井伊直政担忧得看了眼身后的房间。 主君与岛大人谈了好久,还用不用晚膳了?主君日夜操劳,不吃饭可不行,身体怎么吃得消。 ——— 翌日清晨,枥尾城外。 斯波义银带着同心众,向东北沿着越后山脉进发,往下越的关东侍所驻地,新发田城而去。 井伊直政看着义银深深的黑眼圈,忧虑道。 “御台所,您昨晚与岛大人深谈一夜,连饭都顾不上吃,晚膳早膳还是岛大人帮忙端进去的。 您这般辛劳,通宵达旦忙于国事,身体怎么吃得消呢? 我们为何不在枥尾城休息一天,明天再继续出发。” 义银回头看了一眼枥尾城,摇摇头。井伊直政看他的模样,竟然有一种御台所在畏惧的错觉。 义银说道。 “不能待了,再待下去身体更吃不消,还是早点上路吧。” 井伊直政眨着大眼睛,还在疑惑,义银已经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枥尾城上,岛胜猛望着东去的马队,心思万缕,眺望不语。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三章不方便再睡 操劳一夜国事,肾疼的斯波义银清晨就急匆匆逃出枥尾城,往新发田城而去。 御台所的骑军出行,巡视领地。沿途武家纷纷献上补给,以示恭谨尊上。 义银的马队两天就跨过了阿贺野川,路过安田城。再行一日,便抵达下越中部的新发田城。 新发田之乱后,关东侍所占据了被灭族的新发田家居城,山中幸盛忙着收拢人心,收编御台人。 忽而听闻斯波义银到来,大喜过望,赶紧出城迎接,将他引入天守阁。 两人在正厅坐下,山中幸盛喜笑颜开,说道。 “御台所此来,怎么不先通传一声,这边也好有所准备。 我刚才命人去整理天守阁居所,请您稍候片刻,之后我为您引路。” 义银笑着喝了一口茶,说道。 “此来匆忙,给你添麻烦了。” 山中幸盛鞠躬说道。 “御台所这是在骂我呀。 关东侍所是您的关东侍所,您肯来巡视是我等的荣幸,怎么能说是麻烦呢。” 义银笑骂道。 “你也越来越会客套了,显得生分,你我之间不要来这套。” 山中幸盛见义银双目笑成一条线,不是刻意放电,却是媚眼如丝,漏电触人。她赶紧收起心猿意马,低头称是。 义银笑问道。 “御台人所部都在忙什么?为何只见你一人在?” 山中幸盛说道。 “本庄繁长去了北方。 您许她下越到庄内的商路,可是好大一笔利益。下越武家这边,庄内最上家那边,都需要打点梳理一阵子。 加地景纲在加地城忙碌。 她刚才接任家督,您又给了新发田,五十公野的两家旧地。接受当地地头地侍,整顿内部家臣团,一时忙不完。 至于真田信繁。。” 山中幸盛面色复杂,斯波义银诧异看她一眼,问道。 “你们相处得不愉快?” 真田众是斯波义银准备撬开上野国的敲门砖,要是山中幸盛与真田信繁起了纠纷,还真有点棘手。 山中幸盛摇头苦笑。 “没有。真田信繁对我非常恭敬,甚至有点恭敬过头了。 您知道,我当初重视步操口令是为了树立威信。 如今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都以我马首是瞻,有些折辱武家的步操口令已经不合时宜。 我不再过问,下越的御台人也是做做样子。只有真田众,在真田信繁的强压下日夜操练,非常下功夫。” 义银顿时哭笑不得,这山里的野猴子是玩哪出啊? 义银搞出来的步操口令,是源于前世的学生军训。他随便弄弄拿来用,其实是驯服御台人的鞭子。 说实话,这种反人性的军事训练不到公民时代,出现纪律性极强的全民教育与公民意识,不可能全面展开。 以农耕时代军队的散乱无序,根本落实不了。况且练了也没用,火器时代与冷兵器时代的作战要求不一样,基本是用不上的。 山中幸盛出任关东侍所执事之时,她威望不足。于是萧规曹随,利用斯波义银的步操口令,来压制御台人。 新发田之乱后,下越御台人归心。山中幸盛一时也没想把手伸进真田众,以防这群山民抱团闹事,坏了斯波义银的关东攻略。 谁知道,大家都没当回事的步操口令,被真田信繁当了真。天天认真操练,看似对上官的命令恭谨有加,其实有点打脸啊。 山中幸盛格外尴尬。 她当初号称,斯波义银做出的决策,都要坚决贯彻。斯波义银的命令,都要始终不渝地执行。用步操口令来鞭策御台人。 如今她都不当回事了,还真有傻子贯彻执行了,两个都要。这不是显得她不忠不义,特别假吗? 两人一时无语,对山里来的野猴子看不懂,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正在此时,外面门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还没到,就先听到了嚷嚷声。 “听闻御台所来了?人在哪里?在这里吗?” 山中幸盛无奈看了眼斯波义银,义银笑笑,对身边蒲生氏乡说道。 “去把真田姬带进来,一点规矩都不懂,真让人头疼。” 蒲生氏乡笑着点头出去。 她知道斯波义银挺喜欢真田信繁,更知道真田众对于关东攻略的重要性。虽然主君嘴上在埋怨,但话语显得亲近,没有责罚的意思。 蒲生氏乡刚才拉开门,门外的真田信繁已经在和同心众套近乎,见她出来,惊喜道。 “蒲生大人,好久不见。御台所真来了啊?” 蒲生氏乡笑盈盈说道。 “就在里面,你小声一点,讲究些武家的体面。” 真田信繁捂住自己的嘴,连连点头,跟着蒲生氏乡走进房间。在看到斯波义银的那一刻,又忍不住大喊大叫。 “御台所安好!” 蒲生氏乡无奈回头看了她一眼,真是没辙。 义银对真田信繁也是没脾气,这种厚脸皮的家伙能拿她怎么办呢?何况她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不犯原则性错误,也就忍忍算了。 “是是是,我来了。你声音轻一点,整个天守阁都听到你叫唤,一点礼仪都不懂。 说起来也有千石知行,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还是这副德行。” 真田信繁肃然鞠躬致歉,然后笑嘻嘻和义银,山中幸盛,蒲生氏乡见礼。一旁的井伊直政好奇得看着这个二皮脸,她们不熟。 义银还在考虑,怎么和山中幸盛说起关东攻略不抢口粮的底线。 之前用身体说服了岛胜猛,如今再用这招对付山中幸盛,是不是太银建了? 前几天才和岛胜猛说越后只睡你,今天就要把现在进行时变成过去式?忒不要脸了吧? 真田信繁的到来,一时冲淡了斯波义银的忧愁,他笑对真田信繁说道。 “听说你最近在操练真田众?” “可不是嘛。 姐妹们在山里野惯了,如今待在关东侍所好吃好喝,闲出毛病来惹麻烦可怎么办? 干脆让她们好好练练,耗尽力气就安分了。 这步操口令真是好用,又能消耗她们的精力,又能讨好山中大人,还能拍御台所马p。 一举多得,真棒!” 义银与山中幸盛对视一眼,苦笑无语,这家伙可真敢说。 正文 第八百五十四章别和她计较 大家都在找借口掩饰真心话,她却有什么说什么,指着皇帝的新衣瞎嚷嚷。 说讨好上司,说拍御台所马p,赤裸裸得一点不讲究。被讨好的人也尴尬,高兴不起来啊。 但她把事情做在明处,在暗搓搓使坏的武家氛围中也算独树一帜,还让人讨厌不起来。 义银仔细看她笑嘻嘻的模样,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太聪明,反正看不透。 真田信繁这法子,倒是有点像前世步操口令的用意。 充足的食物,严格的训练,塑造军队的纪律性。也就是在关东侍所,才能维持这种高强度的训练。换个地方,军队早哗变了。 武家社会粮食匮乏,常人很难保证一日两餐,而且为了节约粮食,吃的是稀饭不是干饭。 这点食物不能保证体力,除了农忙下田,一般人家是舍不得吃干饭的。 只有打仗的时候,为了防止体能不足导致猝死,才会给吃干饭。鏖战前,才会一日吃三顿干饭。 像关东侍所这样,无限量供应白米饭,萝卜干,偶尔还有咸鱼的地方,简直是在败家。 但也只有这样的食物保证,才能维持真田众现在的训练强度,不会导致人员猝死哗变。 总而言之,真田信繁这事的确可以做,就是太费粮食。 但真田众不是下越土著,这一百姬武士平日里闲着的确没事干。不让她们操练,出去祸害乡里,更麻烦。 如今能用操练来讨好上司,又能保证军队战斗力,还不会闲出事来,的确是一举多得。 义银笑着说。 “这主意不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真田信繁大大咧咧说道。 “我哪有这脑子,是我回去西上野,把族中第一智者请回来了。” 她的下巴都要翘上了天,得意的样子又在御前失仪了。 山中幸盛与蒲生氏乡对视一眼,都无奈摇摇头,懒得管。倒是井伊直政哼了一声,想说话,被斯波义银用眼神阻止。 义银说道。 “这么厉害的智者,你用多少职禄请回来的?” 真田信繁一脸茫然。 “职禄?什么职禄?” 义银反被她说得一愣,又问。 “不是职禄?你给她知行,以土地安堵状替代职禄了?”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问道。 “出仕还要给钱?关东侍所不是有白米饭吃吗?”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颤声道。 “御台人一百名编制,的确是关东侍所负责饮食,战时以战功换取恩赏。 猿飞佐助,我是给了五十石知行。可派到你麾下当与力,你就算看在我的面子,也该有所表示吧? 而你自己麾下的姬武士首领,更要给职禄。她们是你的家臣,又不只是关东侍所的御台人。” 真田信繁看着气急败坏的斯波义银,愣了半晌,双手一拍。 “对哦。” 义银看着她后知后觉的模样,胸口闷得想要吐血,这丫头搞什么啊! 她刚才元服就被斯波义银提拔为千石地头,也没人教她家臣出仕的规矩。以为真田众都算御台人,连自己带来的家臣都不给职禄。 至少给个最低一档三十石的基本工资啊!亏得那些个真田家臣能忍,竟然没人提起,更没有闹事。 义银苦笑,要是因为这点小事让真田家臣心怀不满,又要给关东攻略添加莫名其妙的新麻烦。 真田信繁这时反应过来,自己貌似犯了大错。 猿飞佐助有斯波义银给的五十石知行,两人又是好友,她没好意思提职禄。 海野利一那个高冷的三无少女,关东侍所有吃有喝,她才不会主动提起要钱粮。 这两人不提,根津贞盛与望月幸忠只好捏着鼻子跟着忍忍,反正关东侍所的白米饭已经值回老本。 真田信繁这才发现自己成了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面上发烧。她倒不是故意的,只是没当过大佬,搞不清状况。 斯波义银扶额不语,真田信繁干笑两声。 “御台所放心,我回去就安排好。哈哈哈,原来要给职禄。” 一屋子人无语看着她。 要不是关东侍所待遇优厚,她这样胡闹,底下人怎么受得了。 真田信繁不好意思一会儿,又恢复了元气,对斯波义银兴奋说道。 “御台所,要不要去看看真田众的操练,她们练得可好了!” 义银看了眼身边的山中幸盛,见她无奈苦笑,也是暗自叹息。 真田信繁啊,你长点心吧。我和你上官在这里谈事情,你一来就拉着我去邀功炫耀,太作死了吧? 义银看着真田信繁无拘无束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担心。 这野猴子以后,要么在战场上大杀四方,厉害得一塌糊涂,没人敢招惹。要么迟早因为做人太不守规矩,被人记恨给坑死。 义银对真田信繁还是很有好感的,她是系统认定的初始好感度max武家。 义银又给她咬过,赚回来一点没啥p用的魅力值,也算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他歉意看了眼山中幸盛,山中幸盛微笑摇头,表示不介意。 于是,义银说道。 “山中姬,真田姬这么有信心,我们就先一起去看看她的练兵成果吧?” 山中幸盛鞠躬说道。 “御台人乃是御台所的亲军,自当勤练军阵,为御台所杀敌立功。真田姬一心忠于君事,我也是佩服得很。 这些天我忙于政务,疏漏了真田众的演练,正好陪御台所一起去看看,弥补自己的失职。” 滋野三族在东信,西上野一带繁衍数百年,真田众都是来自那里的各家精英。 斯波义银用关东侍所的白米饭用心养着,山中幸盛当然明白主君的苦心。 她屡屡做错事,斯波义银却是从不怪罪,领着她步步高升。这份恩情天高地厚,更不提两人之间那件酒后乱性的丑闻。 只要真田信繁忠于斯波义银,即便跋扈恣睢,山中幸盛为了主君的关东攻略,都会容忍。 何况这家伙仅仅是脑子缺根弦,没有恶意。正常人能和2b计较吗?这不是显得自己也2b吗? 见山中幸盛通情达理,斯波义银满意得点点头。 正文 第八百五十五章观摩真田众 义银起身拍拍一衣服,把坐皱的衣角捋平,说道。 “走吧,大家一起去看看。真田众是被练成了什么模样,让真田姬这么自信。” 真田信繁笑着猛点头,好似小鸡啄米图。 义银面上带笑,心里却是想好了。他要找茬借机发飙,给无法无天的真田信繁一点颜色看看。 一方面为山中幸盛这位关东侍所执事,争回一点面子。另一方面也是敲打真田信繁不要天天作死,迟早得罪人。 一行人往真田众驻地走,远远就听到嘹亮的口号声。 义银茫然若失,春光下仿佛是听到了前世的声音。步入演练场,他是眼前一花,被震慑得一脸懵b。 天气渐暖,一百名姬武士在日下操练,身上只披了一件单衣。 一个个少女站得笔挺,正在练军姿。汗水从她们脸上不断往下流,胸前背后的单布早已被打湿。 义银暗自卧槽一声,他来到这世界已经十六年,还从未见过如此波涛汹涌的场面。 要知道,这世界可没有内衣裤。布料珍贵,男女观念逆转。 这些姬武士毫无义银前世女孩子的那种羞耻感,披着的单衣已经被汗水贴得前凸后翘,隐隐透明。 武家社会残酷,日子过得心酸,能繁衍下来的姬武士,无不是体质优良。 这世界的姬武士原本就长期练武,身材紧实。真田众更是滋野三族中的佼佼者,身段,体魄,品相都是上佳。 如今一百名姬武士站成十排操练,看上去就比后世超模稍矮,亦是赏心悦目。 她们肌肉线条流畅,更是远超饿出来的超模衣架身材,如雌豹蓄势待发,看得义银心颤。 随着义银等人入场,站在一百名真田众前面的两名姬武士,高声喊道。 “向左看齐!向前看!行礼!” 在两名姬武士带领下,所有真田众一齐向前鞠躬。没有托垫的胸前猛地晃动,差点闪瞎义银的眼。 他目瞪口呆望着场内一百名近乎透明的姬武士,夹着腿掩饰自己的失态,无话可说。别说想给真田信繁找茬,自己能不露丑就不错。 义银都有心把真田众调来当亲军,将同心众换掉,这群山姬不比同心众那些萝莉洗衣板带劲? 嗯,就是上战场的那种带劲,特别能打。 义银看向身边的真田信繁,见她骄傲得昂起头说道。 “御台所,真田众正在操练,请您训示。” 义银看着鞠躬行礼的真田众,喊道。 “立正!稍息!” 因为场面太过怀念,他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同志们辛苦了。讪讪一笑,转头对真田信繁说道。 “真是练得有模有样。” 真田信繁嘻嘻一笑,说道。 “这才哪呢,您看好了。全体都有!向右转!齐步走!一二一。。” 两名带头的姬武士接替了真田信繁,继续指挥真田众走起来。 义银看她们眼熟,原来是根津贞盛,望月幸忠这两个真田信繁的家臣。 十纵十横的队列大步向前,一百人虽然没走正步,却是踏出了几乎一致的脚步。 义银吃惊看向真田信繁,他万万没想到真田众能练到这地步,身边的姬武士们也是愕然。 古代军队走出了近代军阵的整齐划一,不管有没有实际用处,光是这份纪律性已经是骇人听闻。 义银不禁说道。 “真田姬,了不起啊,你是怎么做到的?” 真田信繁笑了笑,骄傲道。 “这算什么,殿下不在山中长大,不知道那里的辛苦。 两个村的妇人们为了一口泉,抢水都能打死十几口人。抢不到的,饿死。抢到了,种出来的粮食也不够吃。 这还是平民,武家更是凶残,没法子,又穷又饿。 关东侍所敞开供应足够的白米饭,萝卜干,只是让她们踏踏步,流流汗,又不死人。 这点事都做不到,就不配当我真田信繁的姐妹,给我滚回山里吃土去。” 义银听着心颤,想起这次灾荒,不知道山野乡间又该是如何的地狱景象,不禁叹了口气。 “众生皆苦。” 真田信繁误会了斯波义银的意思,笑道。 “苦什么呢,吃这么好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当初把她们骗出来可不容易,要不是六娘面子大,都不一定能把各家的厉害人物全拉来。 可现在吃惯了关东侍所的白米饭,你踢她们走,她们都不肯走。” “六娘?” “哦哦,就是海野利一,她在海野家排名第六,我们都叫她六娘。” 义银笑了笑,说道。 “你如此推崇她,我倒是有些好奇,带来给我瞧瞧吧。 我们回去吧,不看了。” 真田信繁急道。 “这就不看了,还没操练完一套呢?御台所是觉得她们练得不好?” 义银摇摇头。 哪有不好,是太棒了。不能再看了,再看就要流鼻血了。抬头挺胸撅p股,前凸后翘腿子长,美得冒泡。 这特么,谁扛得住? “我来新发田城,是有事要与山中姬商议。 过几天御馆评议就要展开,我明天还得赶回去,时间紧迫。” 义银顿了顿,说道。 “下次有空,我再跟你来看。” 真田信繁笑着说道。 “御台所,说话要算数哦?” 义银肃然点点头,说道。 “算数,肯定要来看。” 真田信繁鞠躬之后,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回头说道。 “御台所,你们先回去,我马上带海野利一去见你。” 说完,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义银苦笑摇头,对山中幸盛叹了口气。 “你辛苦了。” 山中幸盛笑道。 “不辛苦,真田姬性子直,其实挺好打交道。总比那种号称义理,其中一肚子心眼的武家好相处。” 义银假装没听到,转头对蒲生氏乡等人说道。 “回去吧。” 斯波义银哪敢接这个话头,他现在腰还在酸,怎么说都是错。 山中幸盛见义银装作不知,不服气得轻哼一声。 人多眼杂,她一直忍着没问,主君来时是否途经枥尾城,是否入住天守阁,是否与岛胜猛。。 山中幸盛咬牙切齿想着,那个不要脸的贱货。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六章滋野氏智者 一行人回到天守阁,还未坐定。真田信繁已拉着一人冲了回来,那人似乎并不情愿。 义银轻轻咦了一声,有点意思。 此女相貌秀雅,面无表情,气质犹如山谷底的幽兰一般。高冷清雅,拒人于千里之外。 义银隐隐从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明智光秀。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义银在关东碰了一头包,这会儿越来越怀念明智光秀的好。 虽然那个腹黑女,卑鄙无耻,下流龌蹉,口蜜腹剑,不干人事,还喜欢自作主张。 但她对斯波义银的确是真心实意,策略也是行之有效。让他在近幾政治变局中,得到了许多好处。 有明智光秀在自己身边,只有别人掉坑里的事。哪像在关东,处处被人坑。 如今,真田信繁拉来一个滋野三族的智者,看似和明智光秀像是同一款的王八蛋,斯波义银便有了一丝期待。 他环视左右。 在场的要么是亲信,山中幸盛,蒲生氏乡,井伊直政。要么是和越后没有厉害关系的真田众,真田信繁,海野利一。 他思索着是不是要坦言自己的想法,他对抗上杉家臣团,严禁关东攻略出现抢口粮的行动,是迟早要开诚布公的。 上杉辉虎知道,岛胜猛知道,他今天在这里该不该透露一点,集思广益一番。 义银还在思考,真田信繁已经兴冲冲说道。 “御台所,这位就是我和您提起的海野利一。” 海野利一僵直得鞠躬行礼,她的确有点恼怒。 凡事三思而后行的她,完全没想到真田信繁会这么粗鲁,把她直接推到斯波义银面前。 斯波义银已经召开关东评议会,很快,各地斯波势力首领就会云集御馆,参议诸事。 这时候,他特地跑来下越的关东侍所,所谓何事?海野利一还没想明白。形势不明,她当然不愿意这时候露头。 可真田信繁像极了一个孩子面对心上人,炫耀自己的宝物一般,把海野利一给推了出来。 海野利一很讨厌这种被动的感觉,让她把握不住做事的节奏。 可到了此时,对真田信繁的举动也是没办法,只能暗暗记下,回头再给这位麻烦的主上穿小鞋。 义银看出来海野利一的不自然,微微一笑。真田信繁这家伙做事,想一出是一出,谁都难受。 他安慰道。 “不必拘俗。 我听真田姬夸你是滋野三族第一智者,有些好奇,这才命她带你来一见。” 海野利一看向斯波义银,一向清冷的脸上毫无波澜,但心中难免一颤。 果然是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少年郎。难怪真田信繁像只春天的雌猫,整日里骚动不安。 海野利一淡然道。 “主上说话乖张,御台所不必当真。 我不过是山野愚妇,只是主上心思单纯,许多事没我想得仔细。” 义银不禁莞尔,这海野利一的确有意思。 一口一个主上,看似尊重。其实言语间把真田信繁贬得厉害,就差指着鼻子骂她是个傻b。 义银感觉自己没看错,这套彬彬有礼暗扎人心的手法,的确是明智光秀那种笑眯眯的腹黑女类型。 他豁然一笑,说道。 “是不是智者,一试便知。 我如今正好有一件难事,亦是这次来找山中姬的原因。 你这位山野愚妇也来替我出出主意,一显才智。” 海野利一微微眯眼,这就是她最担心的。 因为信息不足,她不知道义银为什么来,也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说话出主意不难,但尺度很难把握。怎么说才符合这位御台所的心意,才符合真田信繁的利益,她心里没底。 海野利一心里烦躁,她讨厌这种事态脱离掌控的失衡感。 义银看了她一眼,见这位三无少女还保持着冷漠,面容精致像个娃娃,却真似活成了一个娃娃。 无悲无痛,无喜无怒。 他对此女越发感兴趣,说道。 “关东攻略遇到了大麻烦,今年春季,越后平原与关东平原普遍干旱。 预计越后国粮产会减半,关东攻略的第一目标,上野武藏两国,粮产可能跌到往年的三成左右。” 在场诸姬皆是心惊不已,真田信繁失声喊道。 “那关东侍所的白米饭还够不够啊?” 她身边的海野利一眼中精光一闪,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报仇雪恨就在此刻。 她一巴掌砸在真田信繁这位主上的脑后,把她打得一懵。然后抓着她伏地叩首,向斯波义银谢罪。 “非常对不起!主上一时惊慌,言语失措,还请御台所海涵。” 义银看着一乐,在场诸姬都是想笑。这野猴子可算是遇到克星,有人收拾了。 义银笑着说道。 “无碍,你做的很好,以后多管管她。这张臭嘴,迟早闹出事来。” “嗨!” 海野利一起身,漠然而坐。真田信繁摸摸脑后,一时无语。 义银继续说道。 “因为饥荒,原本要用于关东攻略的军粮,也出现了问题。 上杉家臣团的建议是,关东攻略继续推进,粮食缺口用战地就粮的方式解决。” 所有人默默听着主君说事,等听到战地就粮,大家都明白过来。 这只是说得婉转,其实就是抢关东平原的粮食,补越后大军的军粮缺口。 真田信繁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走上人生巅峰,迎娶白富美主君。 听闻关东攻略有麻烦,急得眼珠子乱转。再听当地就粮的解决办法,差点跳起来举双手赞成。 山里缺粮都是下山抢他爹的,吃不上饭的山民饿绿了眼睛,什么事干不出来,真田信繁在此事上毫无心理负担。 海野利一却是越听越不对劲,用严厉的眼神吓住蠢蠢欲动的主上,不准真田信繁再出来找事。 斯波义银要是支持上杉家臣团的做法,何必特地跑到下越来,找山中幸盛通气。 只是海野利一摸不准斯波义银的想法,他为什么要反对抢粮? 关东攻略已经前后准备了一年多,斯波家与上杉家联手,费尽心力搞定诸多麻烦。 现在只差临门一脚,军粮的问题完全可以用抢粮的方式解决,斯波义银竟然不愿意。 为什么呢? 正文 第八百五十七章给我个理由 义银见众姬沉默不语,眼神闪烁,便明白她们的想法和上杉家臣团其实没什么两样。 义银只想坚持一点表面上的伪善,别用明抢这种暴戾方式去做,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 他不能解决粮食歉收这一根本问题,该饿死的人还是会饿死。 他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虚伪且无用。但至少能让他说服自己还是个人,还有明辨善恶的良知。 可即便只是想让武家们不去明抢,换一个相对温和的方式,都需要极大的努力去压制她们。 他只能用肉体这种最下贱的方式,去勾引自己的爱慕者,把她们拉拢到自己这边。 之前,义银用身体勉强说服了岛胜猛。此时,他抬头看了眼全神贯注听他说话的山中幸盛,知道可能还有她。 但是,就算这两人都站在他一边,还是非常困难。想要阻止上杉家臣团,他缺少一个斯波武家集团可以接受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义银说道。 “上杉家臣团的想法,我无法苟同。我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她们的就粮计划。” 斯波义银斩钉截铁的言辞,让诸姬侧目。 海野利一的脑袋飞速转起来,寻找斯波义银强硬阻拦的原因。 她再聪明,也是武家,不懂义银这个穿越者的心理底线,她只会站在武家的视角来思考这个问题。 海野利一还在低头思索,一旁的山中幸盛已经忍不住说道。 “御台所,你所谓的不惜一切代价,也包括终止关东攻略吗?” 义银看向她,坚定点头道。 “是的。” 山中幸盛悚然。 关东攻略已经谋划一年多,斯波义银在其中花费了多少心力,山中幸盛非常清楚。 一旦终止,不仅仅是放弃攻伐关东平原那么简单。北陆道商路怎么办?越后的双头政治怎么办? 上杉家与斯波家结成的利益集团,将分崩离析。所有准备通过关东攻略转移出去的内部矛盾,会全部反噬到斯波义银自己身上。 山中幸盛不禁失声道。 “御台所,何至于此?” 在她看来,武家本就无义战。 斯波义银纵使义理傍身,不喜欢抢粮的军事行动。但在斯波武家集团的群体利益面前,还是会选择妥协。 关东攻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候停下来,斯波义银将是最大的受害者。 乱世,天灾,饥荒,本就是人力不可违逆。斯波义银顺势而为,也是无奈之举。 后世之人可以站在道义一边指责他,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乱世之中,首先要考虑的是活下去。 道德不能当饭吃,粮食就这么多,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人力岂能扭转天意? 山中幸盛不好反驳主君,沉着脸不说话。义银知道武家们不能理解,暗自叹息。 他将目光投向思索的海野利一,带着稍许莫名的期待,问道。 “滋野三族的智者,你来说说看,我为什么要阻止上杉家臣团的就粮计划?” 义银自己找不到理由,只好期望这个好似明智光秀一般气质的女子,给他一个理由,一个武家们能接受的理由。 其余武家也看向海野利一,猜测她能否体察主君的想法,帮大家分析一下主君的战略意图。 海野利一越是思索,越是心颤,这位御台所好重的心思。她抬头看向斯波义银,只见他肤白貌美,隐隐闪着圣洁的光华。 原来如此,好厉害的御台所。她暗叹一声,不知道自己是否猜对了。 海野利一的声音轻灵,她脆声道。 “御台所说得对,不能让越后武家去抢粮,她们这是要抢走关东攻略的主导权。” 山中幸盛皱眉道。 “何出此言?” 海野利一说道。 “关东攻略虽然是上杉斯波两家联手,但得到的土地到底怎么分,一直很模糊。 一旦御台所认可了上杉家臣团的就粮计划,斯波家很可能失去主动权。” 山中幸盛越发听不懂了,看向斯波义银。斯波义银心中也是懵b,但他不得不装出运筹帷幄的模样。 “海野利一说得不错,你再仔细给山中姬解释一下。” 海野利一见义银赞许,顿时定下心来,自己真的猜对了。 她敬佩得看了一眼智珠在握的御台所,继续与在场诸姬解释。 “山中大人,幕府下属三所,您认为哪个是最重要的?” 山中幸盛想了想,说道。 “是侍所吧。 初代将军源赖朝先是在镰仓建立了侍所,这一幕府雏形,之后才慢慢添加了镰仓幕府各机构。” 海野利一摇头道。 “不对。” 山中幸盛不确定道。 “难道是政所?掌管幕府钱粮,收入支出多少,干系幕府兴衰。” 海野利一还是摇头。 “也不对。” 山中幸盛有些恼火,这文字游戏玩得她不耐烦了。 “不是侍所,政所,难道是掌管文书,诉讼审判的问注所吗?” 海野利一点头道。 “正是问注所。” 山中幸盛忍不住骂道。 “胡说八道。 武家以武力夺取天下,一手刀枪,一手钱粮,哪有文书最重要的道理?” 海野利一说道。 “这就是大人不明白御台所深谋远虑的原因,亦是御台所竭力阻止上杉家臣团抢粮的缘由。” 海野利一望向看似平静,其实也听得一肚子疑问的斯波义银。 “御台所,我是否要说得再细些?” 斯波义银强装镇定,赶紧点头让她继续说。 海野利一说道。 “归根结底,问题出在土地的所有权上。 九百年前,天皇朝廷派遣遣唐使往天朝学习制度,在全国推广租庸调制,从此天下土地皆是公田。 可这一政策在朝堂,在地方,都受到极大压力,始终落实不下去。最后天皇朝廷妥协,发布三世一身法。 开荒的新田可以保留三代为私田,这破坏了天下皆公田的土地政策,导致公田制失败。 之后,公卿贵族们利用不输不入特权,得到了大量庶民地主寄进的土地,逃避地税。 天皇朝廷的国领税收走向崩溃,六十六国的国司,郡司渐渐成为摆设。” 正文 第八百五十八章这边人更狠 山中幸盛听了半天,没听出头绪,问道。 “这与问注所有什么关系?问注所又和御台所阻止上杉家臣团抢粮,有什么关系? 你说了半天,我更糊涂了。” “山中姬,好好听下去!” 义银一横眉,严厉得制止山中幸盛打断海野利一说话。 他自己也听得迷糊,正在用心理解话中的意思,日后好用来忽悠斯波家臣团。 海野利一还是那副冷冰冰的娃娃样,无喜无怒继续说道。 “公卿们损公肥私,武家地头们也将土地寄进在名门贵胄名下,结果活得更累了。 公卿们不但要土地收益,还要姬武士们给她们当狗,以武力为她们保驾护航。 又要上缴钱粮,又要打仗死人,武家们渐渐难以忍受。 伊势平氏的平家与河内源氏先后崛起,平家战胜了河内源氏,成为武家的栋梁。 可平家的平清盛却走上公卿之路,背叛了武家们渴望维护自己利益的诉求。 结果,最受压迫的关东武家受不了了,她们拥护河内源氏嫡流,再次掀起源平合战。 这一次,是河内源氏胜了。从此,天下武家皆称源氏长者为武家栋梁。 镰仓幕府的建立,可以说是武家的土地革命。在幕府的名义下,武家们第一次掌握了土地所有权。 而问注所是幕府管理各类文书的地方,其中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仲裁武家之间的土地纠纷。 不论是镰仓幕府,还是现在京都的室町幕府。当问注所成为摆设的时候,就是幕府丧失治理天下大权的时候。” 义银听了,不禁点头。 在他上洛之前,侍所沦为维持京都治安,问注所更是无人问津的清水衙门。足利义辉与幕臣之间争夺的实权部门,只剩下政所。 他一直轻视问注所,在关东也是重建关东侍所。只想着抓紧御家人制度的余晖,取得一些军权。 如今看来,问注所才是幕府最重要的关键之所,也就是武家土地所有权的管理部门。 当幕府失去对武家土地的管辖权,就注定要没落。不管军力财力有多强盛,抓不住土地迟早要完。 农耕时代,最重要的还是土地。土地就是粮食,就是人口,就是一切实力的根本。 义银有点明白了海野利一的意思,她是以分配土地所有权说事。 山中幸盛想了想,问道。 “问注所的重要性,我承认了。 那么,御台所为什么要阻止上杉家臣团抢粮呢?” 义银也盯紧了海野利一。 是啊,我为什么要阻止上杉家臣团抢粮呢?给我一个说服斯波家臣团的理由啊! 海野利一还是那张全世界欠我钱的冷漠脸,缓缓说道。 “说个不恰当的比喻,如果越后是一个小幕府。 御台所因为拥有北陆道商路,掌控金钱,代表政所。上杉殿下因为上杉众骁勇善战,军力鼎盛,代表侍所。 御台所持有御剑,替将军下敕令决断诸事。上杉殿下是关东管领,对关东十国之事有仲裁权。 两位主君的名分是不相上下,那么得到的土地谁来分配? 谁来代表问注所?” 屋内诸姬皆身体一震,对啊! 现在关东攻略未成,上杉斯波两个武家集团还能同心协力,守望相助。 可要是达成目标,得到了土地之后呢?共患难易,共富贵难啊! 正如海野利一所说,幕府之中最重要的权力,就是仲裁土地的所有权。 那么越后双头政治中,上杉家与斯波家,谁来敲定关东攻略的土地所有权? 所有人一齐钦佩得看向斯波义银,关东攻略还未开打,御台所已经算到战后分配,真是厉害。 斯波义银目光复杂看着海野利一,这三无娃娃脸真厉害,可算是帮了大忙。 山中幸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紧紧抓住,她猛地拍手说道。 “是啊!灾年的粮食比金子还珍贵,饥荒之后谁有最多的粮食,就有最大的话语权。 我们的军力远不如上杉家多,要是去抢粮食,怎么抢得过她们。 最后打完了仗,自然被她们压低一头,土地分配上肯定要吃亏。” 海野利一点头说道。 “不错,要是严厉禁止抢粮,就只能买粮。 北陆道商路控制在御台所手中,虽然关所是与上杉家分享。但在商业上,我们的决定权更重。 近幾,北陆道,奥羽各地,甚至关东平原诸国,我们都可以去买粮。买多少,和谁买,是由我们说了算。” 蒲生氏乡听了半天,仔细思索,开口说道。 “那还是不够吃。 粮食不是普通商品,各国战乱都缺粮食,未必肯卖。即便愿意卖,运输起来也很麻烦。 受潮发霉,鼠啃虫害,比一般商品费心。况且体积巨大,需要占据更多仓位。 买粮,不但数量远不如抢粮,而且会让北陆道商路收益下跌。” 海野利一冷酷道。 “不需要用太多的北陆道商利去换取粮食,数量不够更好。 用大义堵住上杉家臣团抢粮的口子,严厉禁止她们获取粮食的渠道,我们才能利益最大化。 谁饿肚子,谁吃饱,由我们说了算。战后分配土地的时候,我们会有更大的话语权。” 蒲生氏乡倒吸一口冷气,这冷脸娃娃好狠的心。 她是故意不让越后粮食充足,准备以粮食要挟上杉家臣团让步,获取更多利益。 蒲生氏乡回头看向斯波义银,难道主君也是这个意思? 斯波义银原本以为找到了一条出路,没想到这边的想法更狠,准备用饥饿胁迫上杉家臣团低头。 他不禁苦笑。 上杉家臣团狠毒贪婪,斯波家这边也不是善茬,真是天作之合。 义银叹息一声,还是决定坦言。不然,照海野利一这么操作,越后内部的矛盾会更激烈。 他等于是利用上杉辉虎那份真挚的情意,对上杉家臣团下手。 义银说道。 “我只是难以忍受我一手谋划的关东攻略,变成抢夺上野,武藏两国粮食的禽兽之举。 我要买粮,尽全力买回足够关东攻略需要的军粮。北陆道商利受损,我可以不要斯波家那份收益,填补亏空。 关东平原饿死多少人我没办法管,但决不能饿死于越后大军的抢粮之举,这是我的底线。” 义银说完,室内一片寂静。 正文 第八百五十九章刀枪加法度 斯波义银这狼人装不下去了,再装就要走上海野利一谋划的这条路线。 到时候上杉斯波两家围绕粮食的主导权,土地的分配权,又要展开一场恶斗。 上杉辉虎为了义银,准备强压上杉家臣团的抢粮行动。义银要是在这里策划阴谋,背后捅他一刀,怎么对得起一片真情的上杉辉虎。 他干脆自爆身份,不装了,我是站在平民那边的。一众姬武士刚才以为自己领悟上意,义银这么一爆,顿时又迷糊了。 海野利一仔细观察斯波义银,想不明白这位御台所是在又当又立,还是真的犯蠢。 她试探道。 “御台所的意思是,您阻止上杉家臣团的就粮计划,不是谋求战后土地分配的主导权,而是怜惜关东平原的人?” “是。” 海野利一忽然有种荒谬的感觉,她看着义银俊俏如天仙一般的脸庞,却不敢把这位真当成了白莲花。 他从尾张杀到近幾,从近幾杀到关东,杀得人头滚滚,已是令天下侧目的武家男大名。 海野利一清冷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显得异常冷酷。 “御台所,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人口一千万,土地对人口的承载总有个定数。 谁人不想子孙满堂,繁衍无数?可天命难违,要收走一些人。 关东饥荒,我们不折腾,别人也会折腾。该死的人一样会死,我们却会因为您的仁慈而落于下风。 臣下秉忠进言,逆耳之处还请御台所海涵。” 其余姬武士虽然没说话,但眼中无不流露出赞同之意。 土地就这么多,粮食就这么多。总得有人去死,死别人总比死自己好。最重要的是卡位,利用饥荒占据优势,让家业更加兴旺。 乱世哪天不死人?死于刀枪和死于饥荒有什么区别?御台所,有点矫情了。 义银环视屋内,他知道自己的道德观与这些姬武士有隔世之差。 即便在前世,国外战乱之地,也是率兽食人。类似天朝这般自古就否定兽性,坚持人性本善的文明,原本就是异类。 义银的要求并不高,他没指望挽救饥荒的平民,没有当救世主的意思。他的善念仅仅是不抢,越后方面自己解决粮食问题。 越后石高四十万,歉收少四五成,就是二十万石的缺口。 这里的一石大概是前世一百三十公斤,二十万石就是二千六百吨。即便是糙米,在这个世界也是天文数字,运输上更是困难。 但越后武家不可能因为灾年,就不对自己的领地征收粮食。实际的粮食缺口大概在三四成,也就是六万多石。 越后的领民也会挨饿,也会死一些人,义银可以假装看不到。 可要是越后大军放开手在关东开抢,大规模绝收的上野武藏两国将会十室九空,沦为地狱是可以预见的。 这六万余石的粮食缺口,义银可以通过买粮,用北陆道商利去抵消,但他必须先解决两个问题。 第一,说服斯波家势力,全力阻止上杉家臣团去抢粮。 第二,保证粮食缺口补足之后,进行关东攻略的越后大军不会阳奉阴违,依旧去抢粮。 海野利一的策略已经证明了,斯波家的豺狼们不比上杉家的饿狼们和善,全特么是畜牲。 不管是斯波势力,还是上杉势力,谁能同意义银用的北陆道商利去补粮食缺口? 即便同意了,饥荒中的粮食比金子珍贵,谁会嫌多?就算义银买回来粮食,补足了缺口。她们还是会去抢,把主君的命令当放p。 义银只觉得阵阵无力,他是在螳臂当车。只是心底那最后一根弦不肯崩断,让他不甘沦为禽兽。 我不抢!越后大军也不准去抢! 海野利一说的道理,上杉辉虎说过,岛胜猛也说过,他都懂。 但义银清楚,这看似毫无价值的底线,他必须坚持。赈灾是不可能的,没粮食也没人支持,义银维护的只是自己的底线。 退后一步,他将成为真正的武家,再不是俯视野蛮人的文明人。 在他心底里,始终是藐视这个病态的武家社会。他是前世天朝的文明人,不是今生武家的野蛮人。 骨子里的这份骄傲,抱歉我丢不掉。 义银看向振振有词的海野利一,藐视道。 “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这是天理不是人道。做人要怀有敬畏之心,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来关东一年有余,处处以义理为先,与人分利。想要和上杉殿下同心协力,再建秩序。 你们现在告诉我,我是错的,我也应该去抢。那我与徘徊在关东平原的那些似野狗一般的武家,有什么区别? 前两日,有人与我说。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遵循规则,我深以为然。 海野利一!你说死于刀枪还是饥荒,两者没有区别。 那么我来告诉你,死于秩序还是死于混乱,有很大区别! 我斯波义银来到关东,竭力推进关东攻略,是要平息关东平原的混乱,是要让关东平原恢复秩序。 关东平原的人可以饿死,但不能死在越后大军的抢粮之下,这是我的底线。 我要设立法度,重建秩序,还关东一个清平世界!谁跨过这条底线,谁就是我的敌人! 我斯波义银不去抢,我的麾下也不准抢。天下秩序重建,起始于我的义理。” 义银斩钉截铁的话语,引得众姬凛然,但在海野利一眼中却是没什么意义。 武家乱世,有实力野心的大名,谁不想重整秩序,成为天下之主。动动嘴皮子唱唱高调有用吗?下面的武家们会买账吗? 但斯波义银的野心,比海野利一想象得还要大。她以为斯波义银想抓住粮食的分配权,目标是关东攻略成功后的胜利果实。 可这位御台所却是瞄着建立新的秩序而去,想把关东武家驱赶进自己的笼子,照着他的新规矩玩。 这野心也太大了,不是喊几句口号,然后用义理来压人,就能办到的事。 唯有铁与血,才能够驯服人心。一手法度,一手刀枪,才能让人照着自己的规矩来。 海野利一敏锐感觉到,斯波义银大义凛然的宣言下,其实是他不同于寻常武家的一种挣扎。 虽然不清楚这位御台所内心深处埋的到底是什么,但她并不看好此事。 武家是饿狼,不是家犬,粮食的事没这么容易解决。说破了天,肚子总比道理大。 正文 第八百六十章自我的剖析 斯波义银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勉强。有刀枪无法度,是强迫武家畏惧。有法度无刀枪,就是求着武家听话。 刀枪加上法度又是何方神圣?那就是新的幕府!他的话完全可以理解为野心勃勃,要对足利幕府取而代之。 区区一个男人,野心这么大,让下面的人怎么想?山中幸盛,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皆是不语。 她们是同心众一系的斯波义银近卫出身,是最忠诚的死党。不管斯波义银要做什么,唯死而已。 海野利一还是冷着一张脸,此外房间里,就只剩下真田信繁在。 此时的真田信繁是吓得一身冷汗,海野利一说的有理有据,尚且被斯波义银驳斥到闭嘴。 刚才要是她跳出来嘴快,支持上杉家臣团的抢粮之举,主君对自己的好感度怕是要丢光。 真田信繁可谓是斯波义银麾下最纯粹的人,其他人多少还有个尊卑上下的心思,她却只有一个念头,草他。 从盐田城那一咬的怜惜,那一夜的屈辱之后,真田信繁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的命是斯波义银救回来的,此生除了草他,就是为他去死。义银说抢,她就抢。义银说不抢,她就不抢。真是特么的纯粹到至极。 大家还在思考义银的话,真田信繁连脑都不过,已经跳出来表忠心。 “御台所说得对!越后这些人太不像话了! 御台所说不让抢就不能抢,一点规矩都不懂!” 身旁的海野利一还是面无表情,双目却是泛起一阵波动。 自己这位主上,真是好大一头舔狗。御台所的话是这个意思吗?简直是鸡同鸭讲。 可被真田信繁一打岔,山中幸盛等三姬却是醒悟过来,纷纷跟着表忠心。 斯波义银要给越后武家立规矩,头疼的应该是大熊朝秀一系中越众,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一系的下越众。 山中幸盛,蒲生氏乡,井伊直政一系的同心众是义银亲军,和越后武家没什么关系,她们怕什么? 真田信繁一系的真田众,则是甲信山地来的外来户,更不在乎越后武家的利益。 关东饥荒也饿不到她们双方这一两百名姬武士头上,紧紧跟着主君就对了。 山中幸盛目中闪过一丝精光,岛胜猛比自己麻烦要大。 枥尾城一带安置了移民来关东的近幾斯波众,土地人口的压力比起自己这个关东侍所执事大太多。 毕竟,关东侍所的后勤压力在大熊朝秀身上,山中幸盛并不管物资给养。 山中幸盛不自觉看了眼斯波义银。主君来到下越之前,经过枥尾城,不知道是怎么说服岛胜猛的。 难道是。。她无意识得咬着下唇,皱紧眉头。 义银这次坦言相告,也是对自我的剖析。经过上杉辉虎,岛胜猛,与海野利一的三次劝诫,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不再迷茫。 接下来,无非是见招拆招。 他看向海野利一,此姬的确才智超群,有点明智光秀的味道。他在关东也确实缺一个军师,此时便动了心思。 “海野姬,你的才智过人,要不要到我这里来当个陪臣?为我出谋划策。” 海野利一看向真田信繁,见她局促不安,暗自嘲笑。 现在知道怕了? 像献宝一样把我推出来,如今主君看中了我的才智,要借过去当陪臣,你这舔狗敢不敢放人? 真田信繁有点懵,她没想到斯波义银会招揽海野利一,这时候也是真慌。 真田众的姬武士们打仗不怕死,但脑子是真玩不过山外这些狡诈的武家,总要有个比山外人更阴险的自己人帮衬。 海野利一要是走了,真田信繁光是想想要处理文书,整理情报,脑袋就开始发胀,宁可去打前锋。 她可怜巴巴看着海野利一,又不敢开口阻止。 海野利一对义银深深鞠躬,致歉道。 “非常对不起,我不能离开真田众,主上还需要我的协助。 请御台所海涵。” 义银愣了一下,他还没有过招揽失败的经历。再看真田信繁,已经是两眼泪汪汪,不禁想笑。 “你们主臣有缘,我尊重你的选择。 海野姬是个人才,真田姬你要多听听她的进言,不要辜负了她的这份情义。” 真田信繁伏地叩首,说道。 “嗨!” 义银动了半天脑子,已经有点疲惫。他强自打起精神看向山中幸盛,时间紧迫,明天还得赶回去。 他说道。 “真田姬,你们回去做事吧。 蒲生姬,你也带井伊姬去休息吧,我与山中姬有些话要说。” 几名姬武士心里明了。 斯波评议会召开之前,御台所必须说服关东侍所这边的主事人,也就是山中幸盛,站在他这边。 两人肯定要好好谈谈,其他人不方便在场。于是,诸姬一一告辞,将房间留给两人。 一群人刚从房间里出来,真田信繁已经抓住海野利一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 “今天才知道,六娘待我是真的好,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情义。从今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六娘一口。” 海野利一不动声色扯开她的手,冷冰冰得把手在衣服上反复擦拭,看得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都想笑。 真田信繁不要脸,嘻嘻哈哈还要去牵手。海野利一也是受不了这个厚脸皮,不得不低声说道。 “回去再说。” 见海野利一无奈妥协,真田信繁这才喜滋滋点头。两人与同心众两姬行礼告别,匆匆离开。 身后,井伊直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 “蒲生姬,这些真田众的人可真有意思。” 蒲生氏乡也是点头。 “确实有意思,独树一帜得让人看不透。” 井伊直政挑了挑眉毛,说道。 “看不透?你是说这个海野六娘利一?的确有些本事,就是有点阴损。” 蒲生氏乡摇摇头,说道。 “海野利一锋芒锐利,反而让人警惕。我看不透的是这个真田信繁,总觉得这人很厉害。” 井伊直政奇怪道。 “真田姬的确有些乖张,但不至于说厉害吧? 做事大大咧咧,在御前亦是失仪。要不是主君大度不计较,早该挨罚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一章害怕爱上他 蒲生氏乡说道。 “我总觉得,真田姬是因为知道主君在西上野用得上她,才敢如此乖张。” 井伊直政一愣,眯眼回想真田信繁的所作所为,喃喃道。 “放浪形骸,故意引起主君注意吗?武家以奉公求恩赏,用这种方式引来主君的目光,并没有意义。” 蒲生氏乡看了一眼井伊直政,没有说话。对方年纪还小,许多事轻点不透,也不好点透。 她倒是想说,房间里现在坐着的那位关东侍所执事,是靠军功上位的吗?主君终究是男人,总有些邀宠的捷径。 自古以来,女子想要撩拨喜欢的男人,无非就那么几种手段。要么折辱欺压,要么逆来顺受,要么与众不同。 主君身份尊贵,不管哪来的姬武士,对他都是毕恭毕敬。要是有人想另辟蹊径,用乖张来引起他的注意,这心思就太重了。 但这些话,真不好对井伊直政这个情窦未开的小丫头说,蒲生氏乡笑着转移话题。 “不说了,御台所与山中大人要密谈,我们杵在这里不好。” 井伊直政点点头,放下心中疑惑,与蒲生氏乡一起走出门廊。 ——— 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一起回到真田众驻地。 根津贞盛,望月幸忠还在训练真田众的步操口令,猿飞佐助却在房中偷懒,正巧撞上两人回来。 真田信繁瞪了她一眼,猿飞佐助尴尬一笑,为两人满上茶水,算是讨饶。 海野利一喝了一口,淡淡道。 “凉了。” 猿飞佐助瞄了她一眼,撇撇嘴。你个冷面腹黑女装什么大尾巴狼,老娘会理你? 她假装没听到,谁知道真田信繁却是勃然大怒,吼道。 “没听到六娘说茶凉了吗?赶紧烧水!” 猿飞佐助愣在当场。真田信繁早上还和自己一起埋怨,说这三无少女不给面子,迟早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谁是老大。 这会儿,真田信繁又是一副哈巴狗模样,死命巴结海野利一,这猴子又怎么了?在御台所那边吃错药了? 猿飞佐助想了想,好娘不吃眼前亏,低头烧水吧。 真田信繁转头对海野利一笑得谄媚,把这一贯冷漠的女子也膈应得腻味。 她忍不住说道。 “我留下来不是因为你,不要自作多情。” 真田信繁觍着脸说道。 “是是是,六娘不是为了我,肯定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大业,这才放弃了在御前受重用的好机会。” 海野利一瞅了她一眼,摇摇头说道。 “御台所身边的水太深,我不想掺合。”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不明白。 “怎么会呢? 御台所看起来很喜欢你,他为人义理仁慈,又护短。跟着他做事的人,我还没听说过有吃亏的。” 海野利一说道。 “就是因为御台所人太好,我才不能去。 我自幼经历风雨坎坷,最缺关爱。要是去了御前,只怕会喜欢上这位风华绝代的温柔主君。” 三无少女冷冰冰说着喜欢,真田信繁看着她却是一脸不信,哈哈大笑。 “六娘真会说笑,就你这冷面冷心,一肚子坏水的人,还能喜欢上别人?” 旁边烧水的猿飞佐助扫了真田信繁一眼,这家伙就是个大傻子,把心里话都漏了出来。 海野利一面无表情,心里却是已经记好了账,迟早有真田信繁的苦头吃。 真田信繁一个人笑了半天,房间里的另外两人却是没有反应。她顿时感觉无趣,笑声戛然而止,讪讪道。 “六娘也学会说笑了。” 海野利一冷声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御台所可以喜欢别人。但别人想要喜欢他,只怕有性命之危。 我做事从来谋而后动,不爱冒险,当然不会去这个暴风眼中,招惹麻烦。” 真田信繁摇摇头,无所谓道。 “六娘想得太多了。” 海野利一指着一旁的猿飞佐助,说道。 “我举个例子,如果御台所喜欢猿飞佐助,您当如何?” 真田信繁说道。 “御台所本来就喜欢她,她还有御台所恩赏的五十石知行呢。” 海野利一点点头,又说。 “那如果猿飞佐助喜欢上了御台所,您又当如何?” 真田信繁顺着海野利一的手指,看向猿飞佐助,眼中闪过一丝厉光。 “大胆!不知尊卑,当然是一刀砍了。” 猿飞佐助被真田信繁的双瞳剪水扫过,心头一颤,委屈道。 “你们俩说话就说话,为什么要牵连到我?” 真田信繁打了个哈哈,甩甩手说道。 “抱歉抱歉,都是六娘乱说话,我就是配合她一下。” 海野利一却是冷冷一笑,说道。 “主上明白这种心情就好。您要小心,别让山中幸盛大人知道您对御台所的爱慕之意。 要是被她察觉了,只怕您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她多半也会对您说一声,大胆。” 真田信繁怒道。 “我这么努力拍她马p,她还要搞我?” 海野利一冷眼相待。 “御台所可以喜欢您,您却不可以喜欢御台所,这就是山中幸盛大人的想法。” 真田信繁忿忿道。 “山中幸盛也太不讲道理了!” 猿飞佐助在身后怒视真田信繁,心中吐槽,你刚才对我讲道理了吗? 海野利一说道。 “御台所可以喜欢任何人,没有问题。但任何人喜欢上御台所,就有性命之忧。感情的事,本身就没道理可以讲。 在这件事上,您不会讲道理,山中幸盛大人也不会讲。枥尾城的岛胜猛大人,春日山城的上杉殿下,都不会讲。 我海野利一肩膀窄,扛不住这份重压,还是您自个儿去喜欢御台所吧。 我要离得远点,安全,这就是我今天拒绝御台所招揽的原因。” 真田信繁无言以对,猿飞佐助这时候为海野利一满上热茶,表示认可。 斯波家的事麻烦就麻烦在,做不到单纯以利益为先。 一般武家集团内部,不论联姻还是结盟,都是以利益为先。合纵连横,大多数时候是在理智博弈。 可斯波家中,却是有太多利益外的变数。这变数就出在斯波义银的俊脸上,身段上,气质上。 不少武家大名爱慕他,当初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姬武士们也爬上了高层,起了觊觎之心。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二章疯狂的爱慕 海野利一是聪明人,赶紧逃得远远的,不去感受斯波义银的魅力。真要是陷进去,这辈子就完了。 真,红颜祸水。 斯波义银有精致不似人间的外貌,身上又带着特殊气质,圣洁如天人。还有与众不同的悲天悯人,让人感觉到他怜悯众生的真诚。 对,就是奇怪的真诚。武家社会没有种植怜悯的土壤,根本不可能诞生的奇特产物。 海野利一在天守阁的劝诫,立足现实,看似句句有理。但其实她冷漠的外表下,心神却是被斯波义银的真挚言辞触动。 人性,本身就是向往光明的。越是思想阴寒,嘲讽仁义的智者,其实越是没于深渊中,渴望温暖。 武家现实,要活下去就必须冷酷。义银的这份仁慈,是她们渴望又不可得的温柔乡。一旦粘上,就会上瘾,忍不住求取。 唯有强者,才能重建秩序。 斯波义银这位对众生怀揣一分善意的义理之主,若是真能重建秩序,又会是怎么样的未来? 只是在天守阁对答片刻,海野利一愕然发现,自己竟然多了几许期待。这是何等可怕的感染力,不跑远一点,迟早会沦陷。 她望着真田信繁,不禁有些羡慕。这位主上的感情是如此纯粹,追逐御台所的身影,不离不弃。 而自己,还有海野家复兴的重责在身。御台所感情的这滩浑水,她是不敢去趟。 海野利一冷漠得看着真田信繁,看到她心头发毛,才缓缓说道。 “主上,您是个好命的人。” “愕?” “请继续贯彻您的意志,追随自己的理想。 我会在你身边,陪伴您,帮助您,直到您梦想成真。” 真田信繁不知道海野利一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她也不自觉的放下了嬉皮笑脸的外表,露出坦然的内心。 “当然!我是不会放弃的!” 那一瞬间,真田信繁以为自己眼花,她竟然看到海野利一在笑。眨眼再看,三无少女又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回头看向猿飞佐助,她也是一脸震惊,也在看着自己寻求验证。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流。 六娘竟然笑了?什么情况? 海野利一低头喝水,亦是在平复自己的心情。 很想看一看呀,御台所建立的新秩序。即便是一丝虚伪的热度,也好过现实的冰冷。 武家社会,太冷了。 ——— 三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根津贞盛,望月幸忠这才回来。两人已经换下单衣,穿上一身和服。 她们看到真田信繁,目中皆带着期待,问道。 “主上,御台所对我们的操练可还满意?” 斯波义银一向以慷慨著称,虽然不太可能为这点事就给予恩赏。但晚餐每人加条小咸鱼,留个好印象也是好的。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 “我感觉御台所看得挺满意的,只是此来时间紧迫,看了几眼就走了。” 根津贞盛,望月幸忠对视一眼,略带失望,那就是没戏了? 真田信繁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对了!御台所要我给你们职禄!” 根津贞盛,望月幸忠猛地抬头,惊喜看她。 真田信繁不好意思得摸摸后脑勺,说道。 “你们怎么也不提醒我一声,害得我在御前挨了好一顿白眼。” 给职禄这种事还需要提醒?这种事我们怎么提醒啊混蛋!真田信繁又挨了几人一顿白眼。 她看大家的反应,也是脸上一红,大手一挥。 “职禄那点钱粮,我就不给了。 猿飞佐助,根津贞盛,望月幸忠各得知行五十石,海野利一得知行一百石。 我现在就写安堵状给你们,我这个主上不算吝啬了吧?” 猿飞佐助皱眉道。 “主上,您自己才一千石领地。骤然分给我们二百五十石,松代领那边会不会有想法? 毕竟领地都是真田家派来的人在管着,您不但不帮忙,还要分给家臣土地,万一引发不满。。” 根津贞盛,望月幸忠也是面带愁色,很是担心。 让身为家臣的她们来选,当然是喜欢安堵状多过职禄。可要是因此坏了真田信繁和真田本家的感情,得不偿失。 真田信繁却是笑起来,问向海野利一。 “六娘也这么觉得?” 海野利一淡淡说道。 “真田老大人已经将主上驱逐出了真田家。 如今在东信为武田家效力的真田众,与为御台所效力的关东侍所真田众,没有任何关系。 松代那边的亲族,只是自发前来投效主上的亲族故旧。她们要是连这点事都分辨不清楚,那就不用继续留在,斯波松代领。” 真田信繁满意得点点头,对众姬斩钉截铁说道。 “松代领是斯波家的松代领,我是御台所的家臣,为什么要受武田家臣子的掣肘! 我要给你们知行,谁代表真田家反对,就给我滚出松代领! 我们姐妹结交于微末,一齐加入关东侍所奔一个前程。如今关东攻略在即,正是我等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 你们不要顾忌这点土地知行的小事,我会带你们杀出群山,用我们的双手去打下一片更大的天地,让我们的子嗣用之不尽。 我真田信繁在此向你们保证,我等姐妹同心,日后共享富贵!若是我食言自肥,就让我被御台所鄙夷,人神共弃之!” 真田信繁一反日常的秀逗,露出了自己的峥嵘,海野利一目中闪过一丝期许。 武家用刀枪奉公,换取恩赏。不管性格乖张,还是桀骜,都不要紧。真正要紧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忠诚,一个是能力。 山中幸盛百般不好,只要有一个忠字当头,斯波义银就能容她,用她。 真田信繁日常乖张,不同于常人。若是上了战场依旧一无是处,别人会更看不起她。 可要是她与真田众,真的在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证明自己的价值,反倒是掐灭了她人的质疑。 海野利一知道,真田信繁爱慕斯波义银。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痴迷不悟,但她绝对会疯狂的证明自己。 关东攻略,是她唯一的机会。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三章被拒的真相 真田信繁看着面前诸姬伏地叩首,表明同心戮力的决心,面上又恢复了平日的大大咧咧。 别人都以为她是乖张,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每晚她都在噩梦中回忆起盐田城的光景,已经快被折磨得要疯了。 梦中,她缩在灵前,听着房内斯波义银被凌辱的哭喊声,浑身却是软得动弹不得。 耻辱啊耻辱,真田信繁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夜。自己蜷缩一角,眼睁睁看着心上人被武田三人给。。 这份自卑自责始终折磨着她,让她日夜难安,性格越发轻狂,对御台所以外的任何事都不在乎了。 要想洗刷耻辱,唯有在战场上用鲜血才行。她要向斯波义银证明,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可怜的孩童,她是义银手中最锐利的刀枪。 她日日期盼,夜夜梦魇,就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在战场上向心爱之人证明自己不再是懦妇,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女人! 我真田信繁,是天下第一兵! ——— 将视线转回新发田城天守阁,斯波义银与山中幸盛待众姬离开,久久不言。 义银看向山中幸盛,这位他身边最漂亮的姬武士。经过这一年诸多烦恼,俏丽脸蛋上已经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有些上位者的威严。 失神片刻,义银歉意道。 “因为我的任性,给你,给关东侍所添麻烦了。” 山中幸盛温柔看着主君,轻轻摇头道。 “御台所哪里的话,能够为您分忧,是我最大的幸福。 自京都初见,我就一直在给您添麻烦。直至今日还是您在为我遮风挡雨,羽翼庇护。 我天生就该站在您这边,何须您特别跑来解释。 别说只是上杉家臣团,就算天下人都与您为敌,我也会站在您的身前,为您死战。” 听得这位美丽的女子说着由衷的深情告白,义银心中不禁一荡,不自觉伸手摸向她的脸蛋。 手脸接触,山中幸盛身体一震。她小心瞅了义银一眼,用脸颊微微摩擦他的手掌,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时光仿佛在此刻停滞,直到山中幸盛开口说话。 “御台所,您是从御馆直接来新发田城的吗?” 义银的脑袋像是被泼了一盘凉水,瞬间清醒过来,额角冒汗。山中幸盛双目紧紧盯着自己的主君兼心上人,眼中闪过一丝凶光。 义银知道她心中所想,这丝凶光不是针对自己,而是枥尾城的岛胜猛。山中幸盛是在试探,自己是否去过枥尾城。 义银心中千思百转,他想要逃避,想要说谎,告诉她没去过。 但御馆的斯波评议会马上就要召开,岛胜猛和山中幸盛很快就要碰头,这个谎言立刻就会穿帮。 要是谎言让山中幸盛的心绪悲愤,走了极端。安田城雪地中,被斯波义银阻拦住的那场决斗,就要在御馆继续下半场了。 他思来想去,暗叹一声,只能实话实说。不能因为贪图一时方便,惹来日后更大的麻烦。 他对上山中幸盛期盼的双眸,决定不再瞒她,开诚布公把事情说清楚。 其实我斯波义银,只是一个骚刁,没你想得那么好。 义银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望着指尖,仿佛闻到山中幸盛的香味。 山中幸盛茫然若失,看着主君沉思不语,亦是跟着沉默。 “不瞒你,我先去了枥尾城。” 山中幸盛虽然早有准备,但这话从斯波义银嘴中说出来,还是觉得心口一疼。 她终究不如岛胜猛得力,主君有事,第一时间想到得依然是岛胜猛,而不是自己。 这种又酸又苦的感觉在心口扩散开,一圈圈涟漪麻痹到全身。 她微微张开嘴,一阵苦涩从舌根处涌上来,干巴巴问道。 “御台所可还记得那日在安田城居馆之外,我与岛胜猛的对峙吗?” “我记得。” “当日御台所明言,让我不要再找岛胜猛的麻烦,要问就问您。” “不错。” “那好,今天我便僭越一回,一吐心中疑问。还请御台所为我解惑,感激不尽。” 义银看着她神情恍惚,叹了口气,说道。 “你问吧,我都不会瞒你。” 山中幸盛低着头,不自觉握紧拳头,又松开,反复半天才缓缓开口道。 “是不是岛胜猛胁迫了您?” “不是。” “是不是酒后乱行?” “不是。” “那肯定是她借着您对斯波家的担忧,诓骗了您!” “也不是。” 山中幸盛猛地抬头,神色狰狞看向义银,吼道。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道是御台所喜欢她不成!” “是也不是。” 山中幸盛疑惑。 义银叹了口气,认真盯着她的双目,一字一顿说出。 “我是个男人,我有生理需要。是我勾引她,来发泄自己的欲望。” 山中幸盛目中含泪,似笑似泣,摇头道。 “御台所连骗我都不用心,您圣洁无邪。。” 义银粗鲁得打断了她。 “圣洁个屁!老子就是个老骚刁子,我就是喜欢草! 你认为的圣洁都是假的!是。。” 义银说不下去,摇摇头。 他怎么解释生涯不犯特效,解释系统的存在?即便他肯说,山中幸盛也不肯信。 他欲言又止,却被山中幸盛以为是羞涩说不出口,她阴郁道。 “御台所待岛胜猛真不是一般好,为了替她开脱,连这等作贱自己的话也说得出口。 求求您别说了,我不问了。看您如此自贱自污,我听着难受,心好疼。” 义银见她侧开脸,不愿意再谈,心中叹息。 今天的话说到这份上,就得彻底说清楚。错过今日,就再也说不清楚了。 “山中幸盛。” “嗨!” “郡山城那晚,不是你的过错。” “主君?” “当时我没醉,其实是我强迫了你。” 山中幸盛一愣,无奈道。 “为了替岛胜猛遮掩,主君竟肯如此颠倒黑白,为我的恶行开脱。 我真的高兴不起来啊,主君。 我日日夜夜希望得到您的原谅,努力寄于与您结缘,以洗脱自己的罪孽。 我要的不是现在这种谅解,这种脱罪,您的宽容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恶心了。” 正文 第八百六十四章怎么能证明 斯波义银为了给岛胜猛撇清关系,竟然想用自己的那次罪孽为例,一起洗白。 山中幸盛心中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更加痛苦,泪珠子止不住得往下流。 义银不语,心里憋屈。怎么说都没用啊!越抹越黑啊! 他抓狂道。 “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是我强迫了你,是我勾引了岛胜猛,爱信不信!” 山中幸盛凄凉一笑,敷衍道。 “是啊,主君说是就是吧。” 说完,她已经受不了这份情殇,想要起身出去。 义银怒极,一把将她拉倒在榻榻米上,压住了她。 山中幸盛目如死灰,淡然道。 “御台所又要做什么?您为岛胜猛脱罪,已经做得够多。 您说什么我都信了还不行吗?请您不要再继续作践自己,我看着难受。” 她侧面闭目,泪水划过脸颊,滴在榻榻米上。 义银用右手夹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蛋掰了回来,恶狠狠说道。 “山中幸盛!你给我睁开眼睛!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最后都会因为生涯不犯特效,成为你的又一罪状。在事后,你必然会认为是自己再次侵犯了我。 但是你看清楚了,记清楚了!这一次我们都是清醒的,我与你上床,只有喜悦,没有痛苦! 斯波义银喜欢山中幸盛,不管是谁上了谁,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你给我牢牢记住!” 说完,他再不给山中幸盛说话的机会,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口舌。 山中幸盛不明白主君说的是什么意思,完全听不懂,但她能感觉到主君对自己深深的情意。 这一刻她忘记了主君是将军的未婚夫,忘记了岛胜猛,忘记了眼前人以外的所有事。 只想拥抱他,爱他。 ——— 新发田城内外。 真田信繁正在给真田众打鸡血,要把关东攻略当做登天梯,一鸣惊人。 蒲生氏乡让同心众轮流休息用膳,自己守在天守阁外,不知道主君与山中幸盛大人谈得怎么样了。 井伊直政早早吃了饭,过来陪蒲生氏乡,望着天色皱眉道。 “蒲生大人,天都快黑了。 御台所这些天操劳得厉害,在枥尾城,在这里,都是不吃不喝与大人们谈事。 我看这两天,御台所已经是身体疲乏,时常扶腰喘气。 我们是不是过去说一声?再要紧的事,用完了晚膳,歇息片刻再谈也不迟。” 蒲生氏乡瞪了她一眼,说道。 “你懂什么!关东饥荒,事关重大。御台所殚精竭虑得与大人们思索对策,你我岂能打搅大事。 饭菜给御台所温着,我们就在这里等,不许妄动!坏了主君大事,主君仁慈不怪你,我也要收拾你的僭越妄为!” 井伊直政委屈得点点头,蒲生氏乡感觉自己语气重了,叹了口气又说。 “你虽然出自名门,但也是打小吃过苦的,是饿过肚子的吧? 越后歉收四五成,上野武藏两国的田地只剩下三成收获,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大灾。 御台所悲天悯人,不愿意去抢关东平原的粮食,补越后的窟窿。这是给自己添堵,与自己过不去。 我虽然觉得那个海野利一的策略有利可图,但我更喜欢御台所的说法。 虽然别人总说御台所是男人,嘲笑他是丈夫之仁。但在我心里,有御台所之处,便是我心安处。 跟着这位主君,我很庆幸。不论御台所要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井伊直政年纪虽小,不通男女之事,但对于军政却是聪明早慧。 她说道。 “那个海野利一,终究是山里的匹妇,懂什么天下大局。只是自私自利那一套小聪明而已,岂能与御台所的宏图大略相提并论。 天下六十六国,乱世治世从不是抢一时之先,占一时便宜。 御台所他,有所为有所不为的想法,我是倾佩不已。秩序总比混乱好,这话才是至理名言。 宁愿买粮,不去抢粮,才能尽早恢复秩序,转乱为治。 御台所英明,如今的坎坷只是武家贪婪,短视眼拙罢了。” 蒲生氏乡微微点头,对这个半大的孩子又提高了一点评价。 两姬望着天守阁中的灯火,不再说话,愣愣发呆。不知此时,御台所是在如何说服山中幸盛。 秉持正道,方能走得更远。 ——— 天守阁内,两人的姿势早已不复之前。遍地散乱的衣物,要是被人看到,可是了不得的丑闻。 义银已经被压在底下,处于崩溃边缘。只听他与山中幸盛叠加的呻吟,两人几乎同时颤抖起来。 抖索片刻,山中幸盛跌落在义银赤裸的身上。黏糊的汗渍贴在一起,吸离之时传出响亮的啪啪声。 四目相对,同时脸上一红,山中幸盛赶紧从主君身上下来。 她光溜溜伏地叩首,口齿战栗不清。 “御台所,臣下万死,不知怎么竟又犯下如此滔天罪孽。” 义银一撇嘴,知道生涯不犯特效又在发挥作用。草人变成艾草,这都是传统技艺了。 他掏空之后有点懈怠,繁衍道。 “是是是,你咋又犯错误了。 不过,你给我听仔细了,这次我很清醒。不是你强迫我,我们是苟合,明白了吗?” 义银第一时间表明态度,是吸取上次郡山城的教训。 上次装醉装睡,差点害得山中幸盛切腹。这次不要脸了,明说这不是强建,是统建,断了山中幸盛的异想。 生涯不犯再狠,总不能连统建都不允许吧? 山中幸盛听得一愣,低头轻声道。 “御台所,您这样赤裸裸得羞辱自己,我心里难受。” 义银嗤之以鼻,还不是你这矫情的姬武士给害的。 老子只要敢有一点遮掩含蓄,你出门就可能切腹谢罪,我的小心肝它受不了啊!还是干脆说得坦白,让人安心。 山中幸盛讪讪道。 “御台所何故。。” 义银坦白道。 “因为我想要,我有生理需要。” 山中幸盛无奈一笑,摇头道。 “御台所,您圣洁无邪,不是这种人。” 义银不禁翻了个白眼。 得,老子都骚成这样了,你还觉得我是白莲花。不知道是生涯不犯光环牛b,还是老子的演技牛b。 山中幸盛!你还要我怎么证明?我s,你m吗? 正文 第八百六十五章紧迫的时间 山中幸盛头脑中一片空白,还有之前缠绵的余韵。指尖不自觉得轻轻摩擦,仿佛在回味主君的甘甜可口。 她是义银麾下诸姬中长得最漂亮的,也是最缺乏自信的。 不管是明智光秀,还是前田利益,又或者是岛胜猛,都是独当一面的姬武士。 就连堺港的高田阳乃,也是慢慢让主君另眼相看的商务达人。 而自己,受庇护于尼子胜久,得宠爱在主君,无功居高位,为人前人后所诟病。 得知岛胜猛与斯波义银一事,她的第一反应是自怨而不是愤怒,也是义银运气好。 他要是带来关东的是前田利益,这会儿早就找岛胜猛玩血溅五步了,哪还有回旋余地。 诸姬之中,山中幸盛最自卑,这才没有闹出修罗场。当然,以后就难说了。 山中幸盛知道岛胜猛和主君上了床,岛胜猛却不知道山中幸盛与主君上了床,这才勉强和睦。 要是岛胜猛知道山中幸盛睡了主君,义银不一定能压得住。关东斯波领与关东侍所之间,迟早要闹出大事。 况且,随着山中幸盛权势日益增长,她会越来越无法忍受这件事。 修罗场也许会晚来,但绝不会缺席。 情乱伤家业。义银心里清楚,麾下诸姬也清楚,这就是当初尼子胜久不愿意诸姬分管斯波料所的原因。 她不知道斯波义银与明智光秀定下了鸠占鹊巢,这一极度不要脸的荡夫之策。 以斯波家现在的情况,不管义银最后选择谁,家中都要闹出大乱,众姬终究要分个高下。 最优解,竟然是顺理成章嫁给将军,掐灭所有人的希望,让大家都死心。 只可惜,斯波家这群高阶武家为了爬上主君的床,对将军这位天下至尊都敢行大不敬之事。 明智光秀在布局,前田利益已经有所察觉,准备帮忙。要是堺港的高田阳乃得知此事,多半也会帮明智光秀搭梯子,递刀子。 唯有尼子胜久看着近幾的风暴逐渐成型,惊慌失措又没有办法。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局势崩坏,无奈至极。 不说即将崩乱的近幾,新发田城天守阁内,斯波义银望着山中幸盛复杂的神情,赤裸的娇躯,食指大动。 他轻轻将山中幸盛扶起,两人肢体接触,山中幸盛浑身一颤。她从低头到抬头,双目一路扫过义银同样不着片缕的身体。 义银这副身体与这世界的男人大不相同,肌肉线条分明有力,六块腹肌更是吸睛。 等山中幸盛看向义银脸庞,两人四目相交,她已是呼吸声沉重。 “御台所。。”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是清醒着与你苟合,罪孽就不是你一人的。” “岛胜猛之前曾与我说,御台所是男人,却承担着女人都难以忍受的压力,总有心力交瘁,不堪重负的时候。 您没有错,是她不要脸的趁虚而入,我也是一样的不要脸。 过错是我们的,被玷污的是您。我岂能又享受又无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义银沉默,其实最不要脸的是我。你们抢着背锅,我很为难。但要是你们能和睦相处,我勉强原谅你们。 山中幸盛见义银沉默不语,笑着握住他的手,坚毅说道。 “御台所胸怀大志,有大仁大义之心。您要让乱世归治,山中幸盛不愿成为您的负担。 我向您保证,不会再与岛胜猛冲突。即便她主动挑衅,我也会竭力忍耐。 不是因为我畏惧她,而是为了您。我会紧紧跟随在您身边,为您披荆斩棘,直到您的梦想实现。 只请您记得,山中幸盛爱您,日日夜夜,做梦都想与您结缘。 所以,您不要再用言语轻贱自己。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会陪着您,直至我生命的尽头。” 山中幸盛的脸蛋随着她的话,越来越红,直到赤红一片。她羞涩得低下了头,却被义银强行托起下巴,吻住了她的樱唇。 义银望着这个始终如一,深爱着自己的美丽姬武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你说爱我,那么来证明给我看,什么叫做,爱。” 天守阁内,灯火阑珊,两人不知道又要解锁多少姿势。 天守阁外,蒲生氏乡目光空洞,似乎早已明白了什么。 只有井伊直政担心得算着保温的时间越来越长,饭菜会不好吃。 ——— 翌日,斯波义银带同心众离开新发田城,回返上越的御馆。 待他回到御馆,距离斯波评议会还剩下不足两天。 此时,越中传来消息。越中能登加贺三国武领寺领各方,终于达成了和睦意向,即将在高冈城签订约书。 之后,上杉辉虎就将回返越后的春日山城,留给斯波义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马不停蹄赶回御馆,第一件事,就是召唤关东侍所的奉行一系前来。 关东侍所初建时候,义银手中无人可用,就以中越的大熊朝秀一系旧守护奉行众,管理北陆道商路的越后这一段商务。 川中岛合战中,本庄繁长与大熊朝秀两位越后土著,分别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导致了不同的结果。 本庄繁长跌落高位,里外不是人。大熊朝秀却是平步青云,拿到了北陆道商路的参议权,并管理关东侍所的后勤诸事。 随着斯波义银麾下关东势力的壮大,大熊朝秀这位实质上的关东总奉行,权势大增。 另外,藤堂虎高推荐出仕的石田三成,出任大熊朝秀的副官,监督北陆道商路最重要的关东据点,直江津关所。 前田利家派来的陪臣,伊奈忠次,负责越后平原水利建设计划。 前田利益派来的陪臣,大藏长安,义银也想要重用,规划斯波家在关东的法度。 这四人将构建起斯波家在关东的内政商业治安体系,而首先,义银要她们帮忙解决一个扎手问题。 那就是粮食。 义银要与麾下武家讲道理,谈秩序,都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不饿肚子。 如果越后缺粮,动荡就不会因为他的强压而减少,只会反噬他自己。 在拿下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之后,义银最急迫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搞清楚买粮这条路是否走得通。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六章最佳的理由 御馆,偏厅内。 斯波义银坐在上位,下面是大熊朝秀与石田三成,伊奈忠次。 最近三姬都在直江津关所做事,那里已然成了越后双头政治在经济上的合作办公地。 另外,还有大藏长安列席。 大熊朝秀扫了一眼这个面生的姬武士,心中疑惑。明天就是斯波评议会的日子,御台所有什么事要急着召见? 蒲生氏乡照例守护主君,井伊直政在义银身侧侍奉。 众姬参见之后,义银指着大藏长安说道。 “这是大藏长安,近幾领来的陪臣,以后也属于奉行众,你们的同僚。” 三姬一一与大藏长安见礼,义银等她们寒暄完毕,直接切入主题说道。 “大熊姬,我听说今年春雨不畅,雨水稀疏。” 大熊朝秀鞠躬道。 “回禀御台所,确有此事。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少了一半有余,麦田稻田皆有干涸,夏秋歉收已成定局。 去往越中的急报是由直江津关所发出,上杉家那边是否有通报给您?” 义银点点头。 “上杉殿下与我商议,上杉家臣团有意坚持关东攻略。她们的想法是在作战地就粮,补充粮草缺口。 对此事,你怎么看?” 大熊朝秀恭谨说道。 “灾年抢粮是武家常用的手段,但对于关东攻略,只怕有害无益。” 义银诧异抬了抬眉毛,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斯波诸势力中有反对的意思。 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抢粮的,不是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竟然是担负后勤重任的奉行一系。 义银忽然来了兴趣,问道。 “越后歉收,关东攻略的军粮出现很大缺口。 按理说,你们奉行众负责后勤诸事,压力最大,最应该支持上杉家臣团的就粮计划。 怎么?你们不赞成?” 大熊朝秀说道。 “上杉家方面的奉行众,其实已经暗中与我透风,希望我这边支持她们的就粮计划。 因为主君仁义,她们也害怕受到您的阻挠,这是利用我来进言。 说来惭愧,我本有些动心。如今会反对,是因为石田姬的劝诫。” 斯波义银看向石田三成,见她鞠躬行礼,说道。 “大熊大人客气,我只是看了一些军同组传回的情报,觉得上杉家臣团的做法对关东攻略有害无益。 亦是大熊大人心胸开阔,纳谏如流,认同了我的想法。” 义银扯扯嘴角,石田三成混得不错嘛,大熊朝秀看来很器重她。 石田三成这个副官,其实是义银不放心奉行之事都由大熊朝秀一系独断,派去的监督者。 自古监军就不受人待见,表面上客客气气没问题,但要混得好,让被监督者与你真心结交,那可就太难了。 大熊朝秀与石田三成相视一笑,大熊朝秀说道。 “具体的想法出自石田姬,就让她来说吧。” 义银对石田三成点点头,大熊朝秀把露脸的机会给了她,这关系是相当不错。 石田三成鞠躬说道。 “此事,我不敢居功。 是主君命令军同组早早进入关东平原,收集当地情报,这才让我发现了就粮的恶劣后果。” 义银默默听着。 百地三太夫被他派去关东平原收集北条家的情报,普通情报除了义银一份,在关东侍所也有一份,允许高阶武家调阅,了解敌情。 没想到大军未动,石田三成就已经用上了这份情报,她的确很有上进心。 义银说道。 “武家灾年抢粮,乃是世代熬荒的陋****也无可奈何。 粮食就这么多,幕府的明令禁止在饥荒面前不堪一击,挨饿的中下层武家根本不会听。 你为何会反对这种行为,认为后果严重,给我一个明确的解释。” 斯波义银没想到在海野利一那边没得到的答案,竟然阴差阳错可能从石田三成这边得到,亦是充满了期待。 石田三成也知道,这是自己在主君面前露脸的最好机会。 她在越后矜矜业业干了一年多,在做好本分的基础上,尽力维护与大熊朝秀关系,可算是盼到了回报之日。 她深深吸气,缓缓说道。 “御台所,您知道关东平原是幕府起源,武家发迹之地。 此地遍布名门后裔,自诩血脉高贵者不计其数,最看不起关西的外来户。 北条家原是伊势平氏伊势家的庶流,又冒领北条苗字,血统家格地位都不能令关东武家折服。 可她家硬是在关东武家的敌视下,熬了三代。不但稳固了伊豆,相模两国,还攻灭了两上杉家,将镰仓公方捏在手中持为傀儡。 她家是如何获取顽固的当地关东武家支持的?您不好奇吗?” 义银皱起眉毛。 石田三成不说就粮的坏处,却说起北条家。他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勉强点头,让她继续。 石田三成说道。 “关东没有关西繁茂的商税,武家的收益都在土地中。所以田赋很高,普遍实行六公四民,乃至七公三民。 当初武田家统一甲斐国,上代家督武田信虎穷兵黩武,甚至加税到八公二民。 连高阶武家都无法忍受这等田赋税率,联合少主武田晴信驱逐了家督。 御台所,北条家的田赋是四公六民,关东独一份的仁政。” 义银点头说道。 “这事我早有听闻,北条家对领民的确宽容。” “可不只是如此,北条家对伊豆相模的旧领都实施了检地,并统一了税钱。 光是去除各地散乱的公事税,统一栋别钱悬钱,就为当地村落减轻了三成的负担。 另外,传马交通,水利建设,粮仓备荒,皆是井井有条。 我敢断言,今年伊豆相模的北条旧领,歉收不会高于三成。北条家的储备完全可以撑过去,不需要刻意加重对当地村落的剥削。 御台所,您试想一下。 北条家核心领地稳固,军势不缺粮草,而我越后大军进入关东平原后,却似蝗虫一般抢粮扫荡。 双方若是在上野,武藏两国大打出手,当地武家的心会向着谁? 即便我们军力强大,能一鼓作气攻入相模国,围了小田原城。可这座北条家修缮两代人的坚城,岂是轻意会沦陷的? 一旦北条家坚壁清野,大军即便靠抢粮补充军需用度,也坚持不了多久。 只要我们敢退,北条家都不用动兵。只需要高喊四公六民不抢粮,之前被刀枪威慑的上野武藏中下层武家,都会跑回她家那边。 人心丧尽,这关东攻略还有成功的一天吗?御台所,抢粮之计是真正断了关东攻略的根基啊。” 斯波义银看着慷慨陈词的石田三成,几乎忍不住要仰天长啸,恨不得抱住石田三成,狠狠亲她几口。 他终于有了一个极佳的理由,团结斯波家姬武士,反对上杉家臣团的抢粮行动。 正文 第八百六十七章石田搏出位 石田三成这个理由的绝妙之处,就在于用越后大军进入关东平原后的最大对手,北条家来说事。 抢粮的办法有一个坏处,那就是算不清军粮的数量。 你哪知道能抢多少?万一当地村落藏粮,甚至宁可烧了再和你拼命,怎么办? 原地就粮,只能支撑短期的军事行动。长期抢粮会让后勤补给非常不稳定,唯有速战速决。 可越后一方的主要对手,却是在关东深耕三代,一步步踏踏实实进入关东平原核心区的北条家。 击败,围困这个对手也许很简单,但要彻底干掉她,却很难。 北条家难搞在哪里?就是因为内政搞得好,她家才能在普遍排外的关东平原站稳脚跟。 不说众所周知的四公六民,光是税务系统,就是关东独树一帜的善政。 栋别税是以房子为参照物征收的类似人头税,悬钱是临时加征的税种。而分派的公事税,附加劳役,是武家领地普遍的恶政恶役。 北条家敢提出四公六民的田赋,能耐心理顺领地税制,就说明她家内部的经济状况非常良好。 一次饥荒是无法打倒北条家的,反观越后一方如果使用抢粮的办法急功近利,其实更危险。 幕府的名分,山内上杉家的关东管领都算个p,灾年抢粮能让当地武家恨死越后大军。 要是一举拿下上野,武藏两国,攻入相模打垮了北条家,当然万事无忧。 可要是摆不平北条家,越后大军一旦后撤,关东攻略就完了。上杉家臣团的做法,其实就是在赌博。 石田三成从北条家厚实的老底来分析,觉得这么做太冒险,才出言反对。而她的反对理由,恰恰是斯波义银现在最缺的。 义银不禁感叹。 要是回来先和奉行众碰头,就不用去枥尾城与新发田城挨这两顿草,可怜他的腰都快断了。 义银盯着石田三成看,知道她其实也是在赌。她在赌自己不赞成抢粮的行为,这才耐心寻找否定上杉家臣团的理由,借此上位。 此刻石田三成低头等候主君的反应,手中捏了一把汗,成败在此一举。 身旁的大熊朝秀扫了一眼,她主动避让,推石田三成说出这个理由,也是保全自己。 斯波义银到底赞不赞成抢粮,她不清楚,也不愿意冒险。 大熊朝秀自知位高权重,即便赌赢了也不可能再得到什么大好处,不如留给石田三成结个善缘。 可要是石田三成赌输了,那也怪不得大熊朝秀,全是她自己贪心所致。 义银轻轻一笑,说道。 “石田姬此言深得我心。 其实八天前我就从越中回来,秘密去了枥尾城,新发田城,与诸位大人沟通。 今天找你们来,就是告知你们我的态度,我不允许关东攻略出现抢粮的行动。 正如石田姬所言,不能让关东攻略毁在这个短视的就粮计划上。” 义银说话掷地有声,毫不犹豫得将石田三成的理由据为己有。 他正义凛然站在为越后武家利益考虑的制高点,居高临下开始摆谱,指责上杉家臣团的愚蠢。 石田三成低头紧了紧拳头,她赌赢了。御台所的高兴程度超出她的预料,侍奉主君就应该投其所好,挠准痒处。 义银又说道。 “上杉家臣团的抢粮行动虽然有错,却是长久以来武家面对灾年的传统做法。 你们既然否定了她们,那是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吗?” 提出问题很简单,麻烦的是解决问题。石田三成与大熊朝秀对了一眼,开口道。 “御台所英明神武,必然是有了对策,才会召唤我等前来。 这事我与大熊大人已经探讨过几次,解决粮食问题,无非是抢和买。” 义银拍案叫好。 “为我分忧者,是大熊姬与石田姬呀。” 两人同时伏地叩首,连声不敢,石田三成隐在大熊朝秀身后,让这位奉行众之首出来解释。 这是投桃报李,大熊朝秀给她机会,她当然也要懂得做人。 大熊朝秀朝她微微一笑,然后对斯波义银鞠躬说道。 “我们与主君是想到一块儿去了,解决关东攻略的军粮,最好的办法是买粮。 伊奈忠次是水利大家,我让她去探查了越后各地的田地,预估这次歉收应该在四成。 越后石高不到四十万,少四成就是少十六万石。越后武家不会因为歉收,就停下征粮的步伐。 领民可能比往年难熬,可武家存粮的缺口最多只会少一成半到两成,也就是六万至八万石。” 义银点点头,这个数字与自己计算的差不多,他问道。 “那么这些粮食缺口,就是我们要买的份额?” 大熊朝秀摇摇头,说道。 “粮食不比其他商品。 价值一百贯来自天朝的苏绸,松江棉,檀香,可能只占商船的一个仓位。但同等价值的粮食,却要占一船,体积巨大,运输困难。 况且,粮食是各国武家最看重的物资。说是市场价一贯两石,实际灾年的收购价都会倒悬,就算是两贯一石,也未必买得到。 这还是当地武家愿意出售的良好状态,其实各国战乱,粮食自顾不暇,哪还有多少缺口给我们? 再加上运输过程中的人员吃食,受潮,霉变,鼠噬,虫啃,消耗巨大,长途运粮往往只剩下二三成。” 义银皱着眉头说道。 “困难我都知道了,你就告诉我,要买多少,能否做到。” 大熊朝秀嗨了一声,继续说道。 “我算过,要保证八万石的粮食顺利在越后入仓,至少要购买十六万石的粮食。” 义银诧异道。 “这么少?” 大熊朝秀说道。 “这都是托了御台所恩泽。 从近幾到越后的北陆道商路主要是海运,节约了大量人力畜力,也就节约了路上耗损的粮食。 北陆道的越前国,加贺国,越中国,都是石高三四十万的大国。 越前朝仓家安稳多年,粮食丰足,敦贺朝仓家与您关系良好,可以请其出面在国内买粮。 加贺越中两国这次罢战,全是因为您的战功震慑。由您出面买点粮食,相信各方会给您这个面子。 这些粮食可以用北陆道商路的相关份额去支付,这是为了关东攻略的军粮储备,上杉家那边应该不会因为收益降低而拒绝吧?” 正文 第八百六十八章买粮的计划 大熊朝秀说完,义银冷笑一声,那些短视的蠢货当然会拒绝。果然,买粮还是要先摁平了上杉家臣团才行。 大熊朝秀想在北陆道沿线买粮,的确可行。斯波义银甚至不用付出什么,只需要用今年的北陆道份额去换就可以达成。 为了近幾的便宜货,相信越前,加贺,越中三国武家都愿意拿出点余粮。甚至土地贫瘠的能登武家也会按耐不住,谁会嫌货少呢。 最大的麻烦反而在越后武家这边,直江津关所是北陆道商路的终点。北陆道商路最大的份额,都是由这里的市场分销往关东各地。 北陆道沿途武家拿的越多,越后武家就拿的越少,这些掉进钱眼里的贪婪东西,一定会反对。 她们是只吃不吐。出去抢粮可以,让她们主动割肉买粮,那可别做梦了。 好在义银已经放弃了幻想,不再对上杉家臣团妥协怀柔,无非就是斗呗。 他先不去考虑怎么敲打上杉家臣团,反问起大熊朝秀。 “这些粮食不够。 北陆道沿线越前,加贺,能登,越中四国,总石高不到一百五十万吧? 现今战乱四起,她们也不会有太多的余粮,还要考虑自己的储备粮,最多买到半成就不错了。 即便有半成,也只是七八万石,比十六万石还是少了一半多。” 大熊朝秀说道。 “越后这边的商路。 上越连通甲信山地,山民贫瘠,自己粮食都不够吃,更没有多少可卖。 中越连通上野国,进入关东平原,大饥荒主要就在这里,她们更不可能有多少粮食出售。 这两边都没有指望,只有下越阿贺野川通往陆奥国会津四郡,最北段通往出羽国庄内地区,这两条路可以想想办法。 奥羽虽然寒冷,人口稀少,田地收益低,但到底地大物博。南奥羽诸盆地,北奥羽的仙台平原,总能弄点粮食与牲畜。 今年,我们可以把商路主要瞄准下越奥羽方向,用货物换取粮食牲口。” 义银点头,大熊朝秀再说道。 “这些事,已经是我等关东御所奉行众可以做到的极限。最后的缺口,只能依靠堺港的高田大人想想办法,从近幾弄点粮食过来。 北陆道西端连接近江国,乃是石高近八十万的大国,堺港所在的大阪平原亦是近幾第一大平原。 另外,从近江国向东,还有浓尾平原的织田家,是否能买一点粮食。” 义银眯着眼想了想,说道。 “你做得已经极好,近幾方面我会给予高田阳乃更高的权限,让她弄来粮食。 至于织田家,我来想办法。” 这次高田阳乃解决了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在越中平定中有极大的功劳,义银肯定要恩赏。 义银并不知道,这次石山本愿寺肯低头,还有南蛮教上洛的原因。 只是此事太丢人,显如上人在书信中只字未提,明智光秀的努力也就被掩盖了。 这次越后缺粮,正需要高田阳乃支持。他干脆顺水推舟,准备给高田阳乃更大的权力,以为恩赏。 至于织田家,自从织田信长拿下了美浓国,双方的交往日趋冷淡。但义银要买点粮食,相信还是有几分薄面。 这事,就让高田阳乃去找前田利家试试吧。 经过大熊朝秀一番谋划,义银对买粮之事心里有底。 关东攻略的军粮好解决,困难的是打消越后武家的贪欲。怎么阻止她们在军粮足够的情况下,阳奉阴违继续去抢粮呢? 义银只觉得阵阵心累,路漫漫其修远兮。 他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关东侍所的御台人口粮,会不会遇到麻烦?” 大熊朝秀摇摇头。 “下越众与真田众二百五十余人,加上山中幸盛大人的旧同心众也就不到三百人。吃的白米虽然精贵,毕竟人数少,不算麻烦。 一人一年二石半的份额,糙米磨成精米要七八石的粮食,总数不超过二千五百石。 灾年的萝卜鱼干辅食都被农人拿出来换取粮食,我用糙米去收购,反而比往年便宜。 御台人的待遇干系御台所收拢武家之心的善政,这几千石的粮食我就算挤也要挤出来,请您安心。” 义银看了眼大熊朝秀,说道。 “大熊姬,你我相识一年多,你对我是忠心耿耿,我非常感激。” 大熊朝秀鞠躬后,肃然道。 “我当初被逼造反,要不是御台所仁慈庇护,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下场。 此生唯有效犬马之劳,才能报答您的恩情。” 大熊朝秀此言不虚。 中越奉行众早被斋藤朝信这些上杉辉虎的近臣,挤兑得没活路。 要不是斯波义银横空出世,今时的大熊朝秀多半已经兵败逃亡,天晓得沦落去了哪里。 她对斯波义银是真感激,对上杉家臣团亦是反感愤恨。 本庄繁长是无奈投靠了斯波义银,而大熊朝秀却真心实意跟着斯波义银,干死特么的上杉家臣团。 义银想了想,看向后面不说话的伊奈忠次,问大熊朝秀。 “越后遭遇饥荒,是否会影响五年水利建设计划,二公返税众那边有什么变化?” 大熊朝秀说道。 “水利之事,伊奈姬与我谈了几次,具体让她来说吧。 至于二公返税众那边,对于荒年是否坚持水利建设,分歧很大。 在水利建设中得利的越后平原武家,大多坚持水利计划。而上越的高田平原,受灾的武家想要暂缓实施。” 义银笑了笑。 “可以理解。” 越是干旱歉收,越后平原的武家越确定水利计划的重要性,当然希望继续。 而上越的高田平原没有享受到水利计划的实惠,不愿意再支持。 灾年里,各家都缺钱粮,二公返税众的那份二公钱粮,肯定被上越众盯上了。她们这是想用二公返税的钱粮来补贴灾年的损失。 义银沉思,似乎可以利用上越与中越的上杉家臣们的不同诉求,分化打击。 他抬头看向伊奈忠次,问道。 “伊奈姬,灾荒对今年的水利计划是否有很大影响。如果坚持建设,消耗大吗?” 正文 第八百六十九章长安的改制 伊奈忠次鞠躬,说道。 “御台所,其实五年水利计划,不需要二公返税众下拨很多粮食。 建设时间为五年期,每年相应的劳役时间短了不少,反而用不了多少粮食。” 义银点头明白。 自古劳役就是领民的一项义务,亦是一种人力资源。一般在农闲时候征召成年女子,免费为领主做事八十天到一百天。 劳役期间的劳作是由领民自带干粮,并不需要武家付出钱粮。 之前伊奈忠次急于表现,把建设计划做得太紧。需要使用超出劳役时间外的民力,这就要用钱粮去征召民工。 可如今她重置了整个计划,计划从三年延长到了五年。将建设时间大多控制在劳役之内,钱粮的消耗就少了许多。 义银提醒了一句。 “关东攻略要用农兵运输辎重,这些劳役也要算进去,你心里得有数。” 义银能想到的,这些奉行众当然早有计算。伊奈忠次伏地叩首,回复道。 “嗨!我明白。 另外,我有一些想法,还请御台所决断。 旱灾导致土地干涸,让越后诸姬惊慌不已,更明白水利建设的重要性。 现在要是加大力度展开水利建设,反倒能调动她们的积极性,加快建设速度。” 义银问道。 “粮食从哪里来?加大力度就要扩大劳役的时间。 关东攻略在即,你的水利建设要是影响了前方的后勤补给,只怕要掉脑袋。” 伊奈忠次鞠躬,坚持道。 “御台所,灾年缺粮,越后武家却不会减免领民们的田赋。 女人们都被征召当农兵,为前线运输辎重,可留家中的丈夫孩子却在挨饿。农兵虽贱,但她们心思不稳,军心亦是不会稳当。” 义银想起伊奈忠次描述的场景,不禁心浮气躁,哼道。 “那你有什么办法?” 伊奈忠次说道。 “关东侍所为御台人准备精米,二千五百石的糙米磨完,只取白米不到八百石,碎米谷糠能收集一千五百石以上。 另外还有御台所的同心众,亦是这个待遇,您的御馆一年下来也能攒出五百石碎米谷糠。 请御台所将这两千石碎米谷糠赐予,我可以此熬些稀粥,引村落的男人孩子前来为水利建设做工。 以工代赈,亦是为前方的军心稳固,尽一份心意。” 义银叹了口气。 石田三成是赌义银心软,不同意抢粮,这才绞尽脑汁想出了抢粮的害处献给主君,搏出位。 伊奈忠次也是一样,她会想到用关东侍所磨米多下的碎米谷糠去以工代赈,是看石田三成得手,心痒难耐跟着献媚。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些武家哪里是真慈悲,慈悲还能当武家?她们纯粹是投主君所好,挣一个前程。 但义银不得不表示喜悦,赞赏她们,这样她们才会有动力坚持做下去。不是因为她们良心发现,而是因为斯波义银在这里。 义银无奈笑笑,两千石碎米谷糠能管什么用?多半会煮到看不到米粒。就这米汤,还得让男人孩子用做工去换,真是恶心到家了。 但不管如何,有口吃的总比等死强。 他抬头想了想,说道。 “找水利计划靠近村落的部分给男人孩子做,不要让他们出远门。饥荒缺粮食吃,要是太远,人还没爬到就先饿死了,还做什么工。 给的任务也不要催促,能做多少做多少。主要是救济,不指望他们干活。 伊奈姬,这事是你提出来的,就要做好。如果变成害民的恶政,我会找你算账。” 伊奈忠次一愣,无奈伏地叩首。这位主君真不好忽悠,自己还是小心点。要是讨好不成反弄得主君发怒,就不妙了。 与三姬说完事,义银看向在旁边恭谨坐着的大藏长安,问道。 “这几天有整理好你之前说的,有利于我的法度吗? 我很期待啊,大藏姬。” 大藏长安伏地叩首,说道。 “卑下惶恐,这几日已经写得详细,都在这里。” 她双手推出一叠文书,义银看了眼旁边的三名奉行,说道。 “你先说给我们听听吧。” “嗨!我所作关东法度的前提,是以关东侍所,为御台所在关东的最高行政机关。 臣恳请御台所,撤销关东斯波领与关东侍所并列的地位。” 义银扫了她一眼,思索起来。 他在越后经营了一年多,现在是用三条腿走路。 其一,是依靠北陆道商路的财力,由大熊朝秀为主要负责人。 其二,是上杉辉虎献上的枥尾城一带,移民近幾斯波领的旧武家,北大和众与伊贺众,由岛胜猛为代官。 其三,是关东侍所直属恩养的御台人,分下越众与真田众,由山中幸盛统御。 这三部分势力,大熊朝秀归属于关东侍所之下,名义上由山中幸盛领导。 只是斯波义银有言在先,不准山中幸盛插手大熊朝秀管理的北陆道商路,以及关东侍所后勤补给。 而岛胜猛这位关东斯波领代官,与山中幸盛这位关东侍所执事,是并列的地位。 这两人出自旧同心众,是斯波义银从近幾带来的亲信,还都有肉体关系。 她们的地位并列,一方面是平衡两者权利,方便义银仲裁。另一方面,也是感情上不想厚此薄彼。 如今,大藏长安希望他把关东斯波领的地位下沉,列于关东侍所之下,让他有点为难。 山中幸盛麾下的御台人复杂,她能掌控的力量其实远不如岛胜猛扎实。将强者置于弱者之下,以后会不会闹得更乱,更麻烦? 义银想了想,问大藏长安。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建议?说出你的理由。” 大藏长安肃然道。 “御台所持御剑下关东,设立关东侍所。这是替幕府复兴在关东的影响力,本是大善之举。 可关东斯波领不过是斯波家的关东领地,竟然能与关东侍所并立,这让投效关东侍所的御家人们何以自处? 敢问御台所,关东侍所与关东斯波领双方武家见面,谁先给谁行礼? 天朝有云,历代致理,六纲为首。一曰明礼,礼不明则彝伦不叙。 有心投效御台所的御家人们,是否会因此犹豫不决,裹足不前。” 正文 第八百七十章检地换救济 义银默然不语,大藏长安说的有理。武家最重礼仪,失礼是极其严重的错误。 关东斯波领的超绝地位存在,会让投效关东侍所的御家人难堪,为人诟病。 当初设立关东侍所,就是想借用河内源氏嫡流在关东的威望,收拢关东御家人为己所用。 他是利用将军的御剑敕令开设,那地位就必须高于斯波家的领地。 大藏长安继续说道。 “御台所是关东侍所的御台所,不是斯波家一家的御台所,还请您明鉴。” 义银缓缓点头。 “你说的有理,我会考虑。 那如果关东斯波领归于关东侍所之下,又该处于什么位置?” 大藏长安说道。 “现在的关东侍所,没有高阶武家的位阶。万石大名,千石地头与十石百石的地侍都是御家人。 恕我直言,御台所,这是尊卑不明。应该设立类似幕府相伴众的位置,给予家格尊贵,实力强盛的武家一份体面。 我恳请御台所设立统战众,取意为御台所统御作战之大义,授予高阶武家,如小笠原长时大人等。” 义银问道。 “关东斯波领地位下降,岛胜猛也授予统战众名分?” “岛胜猛大人可授予御统战众的身份,类比幕府的御相伴众,为统战众之首。” 义银有点明白了。岛胜猛看似丢了面子,比山中幸盛的地位矮了一截,其实权力反而大增。 有了御统战众名分,他除了关东斯波领,还能指点除了御台人以外,关东侍所麾下其他武家的军事行动。 不单单是小笠原长时,本庄繁长,加地景纲,真田信繁等人的领地军役,她也可以说说话。 毕竟御台人都是姬武士,领地的军役帐并不编入御台人所部。 义银敏锐察觉到大藏长安的居心,问道。 “你要插手关东侍所麾下,高阶武家领地的军役帐?” 大藏长安鞠躬道。 “御台所,上次参见我已经说过。投效关东侍所的御家人求你庇护,却是没有为您带来一丝一毫的利益,这不妥当。 我设立的法度,必须让关东侍所为您所用,为您牟利。要是做不到,那不如不做法度,一切照常。 不仅是军役帐,田赋和栋别钱都要整理成册,臣请检地。” 义银诧异看她,这家伙好勇啊。她就像是进了武家们的家里翻箱倒柜,把所有家产登录在册,会被人恨死的。 武家一万石编制一备队,军役是以土地石高,人口数量来计算每家田赋,税钱,军役的实际数字。 武家们也懂藏富的道理,少报田地钱粮,才能少交钱粮,少出军势,所以最抵触检地清查。 除了手握实权的强势大名,一般家督根本没办法查清土地人口,搞不好会引起叛乱。 大藏长安上来就盯着关东侍所麾下各家的钱粮兵三项命根子,这是在找死啊。义银看了眼旁边的大熊朝秀,她果然脸色不善。 关东侍所下属武家,岛胜猛的枥尾城一带,真田信繁的松代一带,都是斯波义银这一年前后赐予,田地人口都很清楚。 真正害怕检地的,是中越大熊朝秀一系,下越本庄繁长一系,加地景纲一系,这些投靠过来的越后武家。 这些地头蛇不会喜欢大藏长安的政策,把自己的家底翻出来给斯波义银看透。 义银笑了笑,问大熊朝秀。 “大熊姬,关于大藏姬的说法,你怎么看?” 大熊朝秀鞠躬说道。 “御台所明鉴,关东攻略在即,不便展开大规模检地,会影响大军出征的准备工作。 各家对御台所一向恭谨有加,如今灾荒就要到来。此时严查兵粮役,缴纳田赋税钱,只怕伤了各家元气,也寒了忠臣之心。” 大熊朝秀不可能直接反驳,不同意有利于斯波义银的法度实施。 大藏长安敞开门说关东侍所的武家们在占斯波义银便宜,她怎么能明确反对呢?这会落人口实。 但她可以用影响关东攻略,灾荒人心动荡这两方面的理由,来驳斥大藏长安想要确立的法度。 义银主动去问大熊朝秀,也是让大藏长安知难而退,不要一头撞上铁板。 检地一事,岂是根基不稳的关东侍所可以做的?法度还没实施,人心先要整散了。 说实话,他对大藏长安有些失望。这人做事莽撞,缺乏对现实困难的考虑。 大藏长安似乎早有计算,她不慌不忙说道。 “御台所,大熊大人,我没有征粮征兵的意思。我只是要求明确检地,以清查土地人口,整理各家的兵粮役。 灾荒即将到来,御台所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征集物资,反而应该施以恩惠,帮各家度过难关。 可要是不清楚各家的土地人口,军势数量。如何知道各家的受灾情况,又如何赈济各家?” 斯波义银一愣,回头看向大熊朝秀。她也是没想到大藏长安会想出这么一招,面色纠结。 大熊朝秀掌控关东侍所的财务,每日过手的钱粮不计其数。可她绝没有胆子用关东侍所的钱财,去补贴自己受灾的领地。 石田三成可是监督着呢。 虽然说两人关系和睦,但如果她做错事,石田三成绝对会翻脸无情,踹翻了她上位。 大藏长安这是借着灾年的机会,各家日子过得困难。用关东侍所掌控的资源,诱惑各家接受检地,主动献上土地人口的账目。 大熊朝秀确定,义银绝不会派人去检地,只会让各家自查自报。 谁要是多报了,自然多拿赈济。谁少报了,就少拿。贪婪多报也没事,日后总有拉清单的时候。 关东侍所的馈赠是有代价的,这些上缴的田地人口军役数字,日后会变成关东侍所征集物资动员军势的依据。 是贪图眼前的好处,留下未来的把柄。还是忍住诱惑,继续掩盖自己的老本,各家其实没什么选择余地。 大熊朝秀自己看的透,她领导的中越奉行众能看透吗?她的家臣们能看透吗? 只要有一人妥协献册,其他人就会有样学样,谁都堵不住决堤的口子。 大熊朝秀望向大藏长安,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看似普通的姬武士。高,实在是高。 以利诱之,请君入瓮。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一章侍所新架构 大藏长安面色不变,说道。 “古语有云,三年丰,三年灾。 可以让关东侍所麾下各家自检土地,给她们三年时间,好好想清楚。 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根据她们献上的名册数量救济。 关东攻略中加入关东侍所的御家人,皆可以此类推,给予赈灾救济,以示御台所仁德。” 义银想了想,看向大熊朝秀。 “大熊姬,对于大藏长安的检地救济,你怎么看?” 大熊朝秀苦笑无语,她能怎么看? 普通大名检地,是为了摸清下面武家的土地人口,好征收钱粮,整顿军役帐。 关东侍所检地,却是让武家们自报底细,好提供赈灾救济。 这番仁政下去,下面的武家歌功颂德都来不及,大熊朝秀敢挡吗?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会招人记恨的。 正如大藏长安所言,灾厄一起就没那么快结束,去了干旱来雪灾,去了雪灾有寒流。天气异常的事总是连着来,这几年别想太平。 关东侍所利用三年赈济,摸清了各家的底细,之后就能顺理成章征集钱粮兵。 谁拒绝就是不懂感恩。灾年的救济你要拿,丰年的兵粮役你不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怎么弄死你都可以。 大藏长安这套,欲取之,先予之,真是短视武家的克星,她们定会忍不住上交名册,以换取救济。 大熊朝秀说道。 “大藏姬大才,我深感佩服,只是有一事要问明白。 这救济的粮食从哪里出?” 大藏长安说道。 “关东攻略缺粮,御台所要在各国买粮,为了保证军需,数量只会多不会少。 恳请御台所与大熊大人从购买的粮食中分出一点,即可完成救济换检地的方略。 关东侍所麾下各家的土地不到十万石。补足各家半成的粮食缺口,就足够让她们动心献册,所耗粮食不会超过五千石。 但我想请御台所尽力保证一万石的粮食,剩余部分用于关东救济,以吸引关东御家人感恩效力。” 斯波义银与大熊朝秀对视一眼,在场几个奉行就没一个简单人物。 石田三成猜到了义银会买粮,替主君找理由,伊奈忠次借着以工代赈讨好主君。 大藏长安也是早早摸准了主君的脾性,用检地换救济,一边做事一边媚上。 义银觉得心颤。 虽然知道上位者无隐私,但自己天天在被人揣摩心思,这些家伙也太可怕了吧。 大熊朝秀亦是心寒。 手下奉行没一个省油的灯,她这个奉行之首也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就怕被人拿住把柄。 大藏长安说到最后,伏地鞠躬,总结道。 “检地之后,关东侍所才能了解各家的底细,以此仲裁土地纠纷,征召兵粮用度,约束各家为御台所所用。 各家献上的检地文书,应由大熊大人掌管,以奉行管理内政。” 大熊朝秀心头一动,大藏长安这是打一棍给一枣。 大熊朝秀必然因为她的检地策略而不满,又拿她没有办法。她却是主动将检地之后的成果双手奉上,由不得大熊朝秀不动心。 掌控了检地的文书,就等于掌控了日后关东侍所管理武家领地的权力。这份权力很大,足以抵消大熊朝秀被迫自检土地的愤恨。 这个大藏长安以后是要进入奉行众做事的,她刚来越后就喧宾夺主,给未来的顶头上司难堪。 怎么会有好下场? 于是,她把自己检地策略的果实毫不犹豫送给了大熊朝秀,以示一心为公,并无恶意冒犯,换取上司的体谅。 做事有理有节,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错来,真是厉害。 大熊朝秀拿了她的好处,回头再要给她小鞋穿,那就太不会做人了,御台所都看不过眼。 大藏长安向大熊朝秀表达了善意,随后又向斯波义银鞠躬说道。 “臣有一言,请御台所接纳。 您应该以关东侍所的名义召集御家人举行评定,而不是斯波评议会。 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关东侍所重整法度,再立秩序,应从御台所自身起始。” 说完,她告罪伏地,义银挥挥手示意无罪,闭目思索。 关东侍所被大藏长安如此一改,变成了御台人,奉行众,统战众三分天下。 御台人是直属义银的精锐姬武士团,亦是笼络各家精英姬武士的武家集团。 奉行众掌管北陆道商务,军队补给,检地之后又有掌握了关东侍所麾下诸武家的土地财政。 统战众是关东侍所麾下的各家首领组成,又有近十万石的领地动员力。 三者皆听命于斯波义银,以他的意志行动,的确比之前好用。 今天的收获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义银扫视四名奉行,大熊朝秀,石田三成,伊奈忠次,大藏长安,个个身怀绝技,心思缜密。 上杉家臣团虽然骁勇善战,但战争无非是政治通过另一种手段的继续。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也许关东侍所奉行众的内政能力,才是义银对抗上杉家臣团最有用的力量。 ——— 翌日,斯波义银将斯波评议会改为关东侍所邀请御家人,正式召集麾下诸姬聚集御馆,商议诸事。 会上,大藏长安献计。 将关东斯波领纳入关东侍所范畴,并授予各家首领统战众殊荣,以彰显高阶武家尊贵。 又提议各家自检土地人口,申请关东侍所赈灾救济,以渡灾年,并设立奉行所管理内政诸事。 诸姬商议通过了她具体提出的一系列关东侍所新法度,由斯波义银首肯,正式改制开幕。 山中幸盛依然为关东侍所执事,总领关东侍所。 本庄繁长为御台人笔头,下设代官两人,分别为加地景纲,真田信繁,统领姬武士团。 开设奉行所,任命大熊朝秀为勘定奉行,总理关东侍所的内政,商务,治安诸事。 石田三成为商奉行,继续管理北陆道商路。伊奈忠次为普情奉行,管理地方建设。大藏长安为检地奉行,监管法度深入领地基层。 以上三人及其余奉行众,皆由大熊朝秀领导,各安其职。 岛胜猛身为关东斯波领代官,被斯波义银任命为御统战众,为统战众之首。 小笠原长时,大熊朝秀,本庄繁长,加地景纲,真田信繁等大名地头,皆授予统战众身份,参议关东侍所事务。 至此,关东侍所内部,御台人,奉行所,统战众三足鼎立。 之后,斯波义银提出为关东攻略买粮,以填补歉收导致的军粮缺口。各方皆表示赞同,统一了关东侍所内部的意见。 在此同时,成功为加贺能登越中三国议和的上杉辉虎,回返越后的春日山城。 她在春日山城召开上杉评议会,上杉家臣团正式提议用以战养战的就粮方式,填补关东攻略的军粮缺口。 上杉辉虎不允。 围绕着关东攻略的粮食问题,越后不稳定的双头政治,又开始新一轮的博弈倾轧。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二章小西隆佐死 春耕后的越中出阵,终于落下了帷幕。 越后双头政治的两大武家集团,又因为干旱歉收,围绕关东攻略的粮食问题展开新一轮的博弈。 如何打消上杉家臣团的抢粮念头,又要避免破坏双方的合作关系,考验着斯波义银的政治智慧。 而在西近幾,春耕后的丹波平乱并不顺利,又进一步引发了三好家内部的动荡。 此时,在堺港的高田阳乃,正与今井宗久单独密谈。 高田阳乃用指尖掠着自己的眉毛,随口问道。 “小西隆佐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今井宗久说道。 “她前阵子去往备前国行商,路上不幸遭遇恶党,整个商队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开春还活蹦乱跳的人就这么没了,乱世无常,人如草芥呀。” “壬生狼已经回来了?” “是,这次带队的是土方岁三。她的思维缜密,做事利落,首尾收拾得很干净。” 高田阳乃点点头,说道。 “小西隆佐家里还有什么人?她会不会已经把我们为南蛮教搭线的事,泄露了出去?” “她笃信南蛮教,在堺港除了那群南蛮教徒,其他商人与她都保持着距离。南蛮教上洛一事,事关重大,肯定不敢随便与人说起。 她只有一个儿子,为了延续子嗣,领了一个义女入赘。 此女名叫小西行长,这些年一直是留守备前冈山城,打理小西屋在那边的生意。 这次小西隆佐去备前,就是往冈山城运货,顺便看看儿子媳妇。 据说,那个小西行长救了备前国大名宇喜多直家的性命,很受看重,已经破格提拔为姬武士。 大人,需不需要斩草除根?” 高田阳乃摇摇头。 “算了,小西隆佐还没到冈山城,事情应该没有泄露。 宇喜多直家是西国有名的阴谋家,我们做得太多,反而会露出马脚,保持现在这样就好。 南蛮教的司铎已经回来堺港了吗?没有与小西隆佐见上面吧?” “没有。是小西隆佐先离开,那个弗洛伊斯才回来,两人没碰上。 不过,南蛮教上洛的传教士,就回来了她一人。” 高田阳乃一愣,感叹道。 “这些宗教疯子真是不要命,没有拿到幕府的传教权,竟敢擅自留在京都地下传教,真是乱来。 我记得还有一个司铎级别的传教士去了京都,对吧?” “没错,应该是那人带着传教士们偷偷留在京都没有回来。 这次真是好险。弗洛伊斯已经见到政所代官蜷川亲世大人,由她安排去觐见将军,硬是被明智光秀大人阻拦下来。 要是真让南蛮教司铎面见到将军,不说拿到传教权,只是谈论起南蛮教,就足以让佛教诸派爆发。 大人,太危险。 要是诸宗派铁了心追查南蛮教上洛的来龙去脉,可不是杀一个小西隆佐就能遮掩过去的。” 高田阳乃冷笑一声,说道。 “你怕什么,南蛮教根本就见不到将军,这是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的事。 那个弗洛伊斯估计早已看清了真相,她们要的就是借此进入京都秘密传教,根本没指望成功。 蜷川亲世又不是伊势贞教,她哪有胆子得罪石山本愿寺,这就是一出戏。演得再真,也是假的。 明智光秀的确好本事,要不是南蛮教上洛京都,我都不知道她连政所代官蜷川亲世,这一幕臣首领都能操纵如傀儡一般。” 今井宗久不敢说话,幕府最高层的政斗,岂是她这个卑微商人出身的姬武士可以插嘴的事。 两人正说着话,外间传来敲门声。高田阳乃一皱眉,问道。 “什么事?” “大人,有越后传来的急件。” “进来吧。” 由比滨结衣谨慎得拉开门,轻声碎步走了进来,将信件放在案牍上。 高田阳乃冷冷看着她,问道。 “还有事吗?” “没。。没有了。” “那你出去吧。” “嗨!” 由比滨结衣战战兢兢离开,高田阳乃看向案上的信件,目光柔和,不知道主君给自己写了什么? 今井宗久有些不安,等由比滨结衣离开,才低声劝道。 “大人,由比滨大人毕竟是御台所派遣来的斯波新选组笔头。您这样冷落她,终究不太好。” 高田阳乃扫了她一眼,淡然道。 “我不冷落她,壬生狼那边怎么看我? 新选组的由比滨一派只有十名姬武士,而且都在明处,三好家看着呢,不方便用来做些要紧的事。 壬生狼那些野狗,才是真正能帮上忙的。总要给点甜头,给点念想,她们才会用心。 我越冷落由比滨结衣,壬生狼那边才越有动力做事。你以为她可怜?真是有趣。 由比滨家是旧伊贺众的一员,她又是同心众出身,主君钦点的新选组笔头,哪轮得到你替她说话。 你算什么?一个商人破格提拔的姬武士。壬生狼算什么?一群无家可归的恶党野武士。 斯波家传来的信息,本家都是指定由比滨结衣负责。其中内外分别你体会不到吗?到底是谁可怜?” 高田阳乃一顿嘲讽,让今井宗久深深低下了头。 “你也不要难过,跟着我,好好为我做事。我会许你一个前程,今井家也会有出路。” 敲打了一番今井宗久,高田阳乃拿起案上的急信,看了起来。半晌,她噗嗤一笑,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 今井宗久不敢去瞄书信,只能耐心等待高田阳乃笑完。 过了许久,高田阳乃才缓过气来,欣喜说道。 “这次石山本愿寺低头,显如上人的亲笔信去到北陆道,帮了主君大忙。 主君对我将一向宗拉入北陆道商路参股一事非常赞赏,并提升我为近幾町奉行,主理斯波家在近幾所有商町港町的事务。” 今井宗久不太明白,问道。 “属下愚钝,这町奉行与商奉行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管理近幾商务诸事?” 高田阳乃眉开眼笑。 “主君的意思是将港町商町的事务从尼子胜久手中剥离,全部由我来主导。 近幾斯波领内的城下町,以及近幾各地港町商町的斯波家资源,全部交给我打理。” 今井宗久跟着大喜,恭贺道。 “大人,这样说来,御台所是认可了您的能力,让您独当一面了?”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三章买粮多难处 高田阳乃笑而不语。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将近幾斯波领的政务交给尼子胜久负责。高田阳乃这个商奉行,亦是由尼子胜久掌握。 而这次,主君是把斯波家所有关于港町商町的资源,全部从尼子胜久手中剥离,交给了高田阳乃。 虽然她掌握的力量不如明智光秀的外交,尼子胜久的内政,前田利益的军事重要。 但从职权上,高田阳乃已经是独当一面。尼子胜久再无法制约高田阳乃的行为,名义上的汇报都可以省下了。 更让高田阳乃高兴的,却是信中透露出的另一件事。 “主君在信中对一向宗入股北陆道商路之事,大加赞赏。以为显如上人会妥协全是因为此事,所以才对我恩赏得如此之重。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今井宗久思索片刻,试探说道。 “南蛮教上洛一事,御台所还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 高田阳乃笑得可开心了,简直就是扬眉吐气,她说道。 “南蛮教上洛京都,寻求幕府传教权被明智光秀阻拦。显如上人无奈妥协,只能命令北陆道一向宗收敛,与御台所和睦。 这么丢脸的事,显如上人不会在写给北陆道的信中提及。她能明说的,也只有入股北陆道商路。” 今井宗久醒悟过来。 “我懂了。没有传教权一事,明智光秀为逼迫一向宗低头,所做的这些努力,主君就全部不知道。 她这次是一点功劳都没有,功劳全部算在了大人您的头上。” 高田阳乃笑颜如花,得意洋洋。 “这才是我最高兴的事。 任她明智光秀狡猾如狐,这个哑巴亏都得吃下去,为我做嫁衣。 宗教之争残酷异常,她就算有心请功,也没胆子说清楚这事。要是白纸黑字透露出去半分,斯波家的处境就麻烦了。 所以啊,这次的恩赏就由我愧领吧。” 今井宗久担忧道。 “明智大人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以后会不会报复大人您。” 高田阳乃哼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她与明智光秀两人之间,早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不单单是她,那些拿到了斯波料所的姬武士,全部是她的敌人。 合作只是为了主君的斯波家,这才勉为其难容忍着。至于以后,谁弄死谁还说不定呢。 不说这事,高田阳乃的笑容收敛,面色严肃起来。 “主君授予我町奉行之职,位高权重,亦是有事要我去做。” 今井宗久伏地叩首。 “谨候大人命令。” “关东大旱歉收,越后平原与关东平原今年预计有大灾荒。 主君需要在各国买粮,运往越后填补关东攻略的军粮缺口。北陆道有大熊朝秀大人负责,我负责近幾的收购。 尾张美浓两国的浓尾平原,主君去信前田利家,命她尽力说服织田殿下卖粮。 如果织田家愿意松口,交换粮食的铜钱物资由我这里出。 收粮总数是十六万石,大熊朝秀大人吃下了一半,另外八万石由我解决。要保证运输耗损后,越后入仓有四万石的数量。 今井姬,我能否再立新功,给主君留下一个好印象,这需要你的支持。 拜托了。” 高田阳乃深深鞠躬,今井宗久赶紧回礼,说道。 “大人客气,这是我的本分。” 其实她心中叫苦,这事哪里是好做的。 乱世的粮食金贵,各国忙于打仗,自己当军粮都不够,有几个肯卖的? 就算是卖,那也是给个面子,卖个几百几千石。一口气收购八万石,哪来这么多粮食?又去哪里找这么多钱来买粮食呢? 今井宗久愁眉苦脸道。 “大人,不是我不肯用心,只是这钱从哪里来? 八万石的糙米,说是四万贯钱。但您知道,这价格从来就是个虚数。 刚才过了冬,夏收秋收尚未入库,各地的粮食并不多,实际价格早就上了天。 特别是摄津国这里,三好三人众为了丹波平叛,征集大量的粮食去打仗。如今战事焦灼,平叛不力,粮价只会更高。 我们买几百石也就算了,如果买得多,抬高市场上粮食的价格。只怕三好家的堺港关所,会提刀上门来抢粮。 近江国那边倒是可以想办法买一点,只是价格也不会低。 我刚才心算了一下,这八万石粮食,没有十万贯钱是不行的。就算有十万贯,都未必买得到。 我们现在一缺钱,二找不到粮食,这事情实在难办。” 高田阳乃冷笑道。 “要是这事好做,主君何必许我町奉行的大权,让我独立于明智光秀,尼子胜久,前田利益这近幾三姬之外。 主君的信中也说了,他已经下命令给近幾三姬,让她们全力配合我买粮。 虽然我有了实权,但最好还是不要调集近幾斯波领的粮食。 北大和,伊贺,藤堂领三处总石高不过二十一万,这两年战事不断,也需要休养生息。 如果动了她们的粮食,造成近幾斯波领不稳,显得我没有本事。 我的想法是在大阪平原,近江国,浓尾平原想办法。主君要八万石,但我们不能只满足于八万石,要竭尽全力去做,尽可能多买。 钱的事,我已经有了想法。这些天,东海道商队的各屋主事人,来找你了吧?” 听到这事,今井宗久不禁露出笑容。 “自从东海道战乱,这些商队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春季走东海道的商队已经被抢了好几波,就算没被抢在路上,到了骏河国也找不到落脚点。 骏府城被武田家拿下,这些山里的野人哪懂经营商町,只会烧杀抢掠那一套。骏府城一日不安,商人们就不敢去做生意。 商队带去的货物无法分销,整个东海道商路的物流都停滞了下来。堺港这边的商队更不敢再出发,商品堆在货仓里急得跺脚。 这些天,已经有不少人上门找我求助,光是礼物就收了三屋子。具体数量我还在整理,回头给您送来名单。” 高田阳乃甩甩手,大方说道。 “别人给你的礼物,你安心收下就是,我不至于如此吝啬贪婪。 我只是问你,北陆道商路的份额涨到了多少?有多少商家愿意缴纳保证金,改换门庭,参与北陆道商路。” 正文 第八百七十四章粮食当保金 今井宗久有些明白高田阳乃的意思,原来是指望这里出钱。 “开春的时候,份额大概是北陆道三成,东海道六成半,中山道半成。 如今近夏,东海道战乱,大概只剩下二成半的份额。总有人不死心,想要再等等看。 中山道的山路难走,只有少数商家愿意走,北陆道商路的份额已经涨到了六成。” 高田阳乃眯着眼不满。 “才六成?” 今井宗久笑得有些冷。 “有些人的脑筋不转弯,总要敲打敲打。您放心,她们撑不了多久,我会让她们懂事的。 今年北陆道七成的份额一定会完成,因为东海道大乱,甚至会超出不少。” 高田阳乃冷笑道。 “从三成涨到七成,甚至还有更多,四十多万贯的货物,至少要缴纳半成保证金吧? 这次我不要钱,只要粮食。 不管她们是偷是抢还是怎么弄来的,保证金只能以粮食的形式给付,按二石一贯的价格换算。” 今井宗久想了想,半成的保证金是两万多贯。这样算下来,四五万石粮食就有了着落。 她问道。 “要是有人没有粮食,愿意多交点保证金呢? 摄津国石高不过三十万石,我们的保证金要收走四五万石,就算商人肯交,市场上也没有这么多粮食。” 高田阳乃斩钉截铁说道。 “哪有她们讨价还价的余地?我还只收稻米,连麦子都不要。 这些能组建起商队的大商人,哪个没有一点背景关系?摄津国所在的大阪平原凑不齐,九州,四国,西国这些地方都没有了? 从北九州博多港到濑户内海东岸堺港,沿途这么多港口。一点粮食都挤不出来?真当我是傻子了? 最多是成本高一点,二贯三贯去换一石粮食。她们不是铁了心走东海道商路,一定要与我作对吗? 现在我宽宏大量允许她们反悔,怎么?还想讨价还价? 我用一贯二石这个价格收保证金的粮食,损失再大也得她们自己兜着。这是给她们长长心,以后对斯波家恭敬一点。 要是这点惩罚都受不住,这点钱都出不起,那也不用来北陆道商路求饭吃了,这种没眼力劲的商人不用理会。” 今井宗久点头明白。 高田阳乃这是把买粮抬高的市价成本,转嫁给这些希望挤进北陆道商路的商人们去背,自己坐收渔利。 高田阳乃又说道。 “近江国石高近八十万,浓尾平原石高超百万。剩下不到四万石的份额,应该能从这两个地方买到,但也不能掉以轻心。 北近江浅井家这一年都在休养生息,应该有余粮,我会请藤堂虎高帮忙,在北近江想想办法。 南近江六角家内乱,家督对地方的控制因为六角氏式目而削弱。 我会找大谷吉继这个出身南近江的斯波家臣,想办法从地方武家那边买一点。 至于浓尾平原,只能等待前田利家与织田殿下的交涉,我们准备好货物铜钱吧。 要是织田家肯卖,八万石的额度只多不少。要是织田殿下不许,就提高北陆道商路的保证金额度,来凑齐缺口。” 高田阳乃也不想把堺港商人逼得太狠,和气生财,许多事做过了头,对谁都没好处。 但如果织田家那边说不通,为了凑齐八万石,高田阳乃只能提高保证金。政治任务必须优先保证,商业上的麻烦压着以后再说。 今井宗久对高田阳乃的安排没有异议,她最担心的不是粮食本身,而是三好家。 “大人,三好家那边怎么办? 我们这样大肆买粮,摄津国乃至整个近幾的粮价都会推高。甚至会有商人去四国买粮当做保证金,波及到阿波国三好本家的稳定。 三好家势已经是夕阳西下,一日不如一日。可越是这时候,她家也就越是敏感。 万一我们的买粮行为,引起三好家的激烈反应。。” 今井宗久的想法很现实。 高田阳乃有钱有势,但是她没刀啊。新选组那十名姬武士,壬生狼那些剑客,只能当治安力量用。 三好家要是翻脸,把军势开进堺港,硬抢斯波家的粮仓,高田阳乃拿什么去和军队硬刚? 高田阳乃眯着眼,不确定说道。 “粮食收来不要全部放在堺港,商路沿途就近安置,嗯。。” 说到一半,她也觉得为难。 这可是粮食,乱世硬通货的稻米啊。不说体积大,不好储藏,光是底下人的贪婪,监守自盗就难以防范。 越是分散存放,管理的成本就越高,搞不好结果会更糟。 正在她犹豫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外间又传来了敲门声。 “什么事?” “大人,明智光秀大人有急信给您。” “进来吧。” “嗨!” 由比滨结衣再次拉开门进来,这次今井宗久恭谨得对她微微鞠躬,表示尊重。 高田阳乃还是那副不耐烦的样子,让由比滨结衣放下信件就走。 这一次,她粗鲁得撕开信件,再无之前对待主君信件的小心翼翼。 一目十行看完信,高田阳乃面带疑惑,顺手把信递给今井宗久。 今井宗久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看。高田阳乃一皱眉,她赶紧双手拿过信,迅速看起来。 看完之后,今井宗久不禁咦了一声,小心翼翼看着高田阳乃的脸色,说道。 “大人,明智光秀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她让我们只管收粮,对外使用幕府的名号遮掩。幕府那边,她会为我们周旋。” “御台所要买粮,严格说起来,的确是幕府要用粮。 虽然这些粮食最后会沿着北陆道商路去往越后,但明智光秀这一遮掩,三好家的确是不敢抢了。 足利将军压制幕臣,重整幕府威严,这一年多势力蒸蒸日上。 三好家却是每况愈下,丹波国作乱,四国那边听说也不太平。土佐伊予两国武家在三好长庆死后,已经不怎么听话了。 明智光秀可能是猜到了我的难处,为我拉一张幕府的虎皮,防止三好家强夺我买回来的粮食。 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这样做,三好家虽然一时不敢乱来,但这账终究会算在幕府,算在足利将军头上。 当初主君为三好家与幕府促成的和睦协议,只怕再撑不了多久。” 正文 第八百七十五章一箭得双雕 当初斯波义银在三好家上洛之战中,大放异彩。 一举击溃三好家派往大和的军势,阵斩三好长庆的继承人三好义兴,三好家第一战将十河一存。 之后驰援大阪平原的正面战场,在教兴寺村突围打得三好长逸心寒,这才奠定双方和睦的基础。 而高田阳乃在堺港的武力倚仗,斯波新选组,也是斯波家从双方协议中得到的好处。 一旦三好家与幕府决裂,战事再起,高田阳乃在堺港的商业活动会受到很大威胁。 她虽然通过北陆道商路,不断拉拢幕府,三好家,地方武家,以及一向宗参股,以利益为纽带编织保护伞。 但不到万不得已,高田阳乃还是不希望三好家与幕府撕破脸,给北陆道商路添加不稳定的变数。 明智光秀应该很清楚北陆道商路对于主君的重要性。主君的关东攻略能顺利推进,很大一部分因素是依靠北陆道商路的商利来支撑。 可她硬要借用幕府的虎皮去刺激三好家,这到底是要做什么?高田阳乃想不通。 明智光秀完全可以利用其他办法,通过与三好家交涉,运走这些粮食。而不是用幕府,直接刺激三好家已经非常敏感的神经。 这种做法,不像是这个口蜜腹剑的阴人所为,实在鲁莽。 今井宗久指着信又说。 “信中说,摄津国的粮食可以多买一点。 这句话的意思,我实在是想不通,这不是逼三好三人众发疯吗?” 高田阳乃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双目瞪圆,瞳孔一缩。 摄津国是三好三人众的地盘,她们本来拥有摄津,丹波两国,以及堺港,实力雄厚不弱于四国的三好本家势力。 现在,堺港被三好本家派遣中立派的三好康长来分薄权力,丹波国的波多野家又在叛乱。 三好三人众已经面临四方起火,八面楚歌的窘境。 其实,波多野家三代都是幕府承认的丹波守护,这个叛军的名头是名不正言不顺,镇压并不容易。 如果这时候,唯一控制着的摄津国出现粮食缺口,三好三人众怎么办?如果这个缺口还是幕府制造出来的,她们会不会恨死将军? 困虎犹斗,最可怕的就是死前最后一击。那是不管不顾下死手,死前拖一个垫背的*******多野秀治的丹波守护,是足利将军承认的。 摄津国如果因为幕府买粮,导致三好三人众陷入困境,这笔账肯定也被明智光秀转移到将军头上。 新仇旧恨呀。。狗急跳墙可不管你是将军还是谁,逮谁咬谁。 高田阳乃心中忽然泛起一丝激动,明智光秀这家伙终究还是露出了马脚。 这一年多,看她在京都对足利将军唯唯诺诺,予取予夺,就觉得不对劲。 这混账看着主君,就像是狐狸看着鸡,口水都要留下来了,怎么肯让主君嫁入御所? 主君终有一日是要回来近幾的,御台所的名分是压在所有爱慕他的斯波家臣胸口的一块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 足利将军的实力越强大,地位就越稳固,足利斯波合流的可能性也会越大。 明智光秀这个腹黑女,怎么肯真心帮将军稳定幕府,做大势力。 高田阳乃远在堺港,不知道京都的具体情况。但从南蛮教上洛一事,她管中窥豹,已经发现明智光秀在京都的能量不小。 如今这份信中的买粮提示,几乎是赤裸裸对将军的敌意。 这家伙明言摄津国买粮,就是明确告诉自己,她要挑起幕府与三好家的纷争。那么目标只能是一个,就是把将军拉下马来。 不管谁做将军都好,足利义辉一定要下台,足利斯波合流的趋势必须打断! 高田阳乃嘴角上翘,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她完全不介意被明智光秀利用,掀翻足利义辉的将军宝座,留得近幾一地鸡毛。 反正高田阳乃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挑起三好家与幕府的争斗,把将军拉下马的事,都是明智光秀的阴谋。 等事成之日,主君回返近幾,面对一片狼藉,必然大怒。 到时候再把明智光秀给卖掉,让主君知道就是这个阳奉阴违的家伙,将主君保持近幾稳定的战略决策都给打乱了。 将军灰头土脸被废黜,明智光秀也被主君冷落,两人都失去了与主君结缘的可能,这是一箭双雕。 高田阳乃越想越兴奋,比起破坏将军与主君的婚事,北陆道商路这点风险算什么。 就算是毁了费尽心血打造的北陆道商路,只要能让将军和明智光秀滚蛋,她高田阳乃很舍得。 主君,不,斯波义银,是属于我高田阳乃的! 她目光如电,扫向还在迷惑信件的今井宗久,坚决说道。 “一切都听从明智光秀大人吩咐的去做吧,特别是摄津国的粮食,商人们给多少,我要多少。” 今井宗久嗨了一声,伏地叩首。她心中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高田阳乃可从没称呼过明智光秀为大人呀,这次不但恭恭敬敬叫了,还一切听她安排。与其说是恭谨,更像把黑锅丢给明智光秀背。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井宗久看着高田阳乃兴高采烈的模样,却是一个字都不敢问。 政治斗争比起商战,更加黑厚无耻。凡事少问,多做,才能多活几年。 ——— 堺港的高田阳乃一边给明智光秀搭手帮忙,一边准备把责任踢给她。在伊贺上野城,前田利益也没闲着,一样在动手挖坑。 天守阁内,前田利益笑着对母亲前田利久说道。 “将军派和田惟政回甲贺郡拉拢甲贺众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六角家中争执不下。 进藤,后藤等几家重臣都要求严惩甲贺众中的望月山中两家,以儆效尤。 六角义治坚决不肯松口,一力维护甲贺众。六角氏式目发布才多久,双方已经较上劲了。 真是有趣。” 前田利久皱着眉头问道。 “和田惟政是以监督春耕为名,回返自家在南近江的领地。 就算将军有秘密使命交给她,这消息又怎么会让六角家臣得知?”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六章图谋南近江 前田利益不耻讥笑道。 “还能有谁?如此卑劣的手段,我用鼻子都能闻出是明智光秀在背后作祟。 她终于要动手了。” 前田利久摇摇头。 “足利将军的身份非比寻常。 幕府虽然实力不如当年,但河内源氏嫡流的尊贵却是天下公认。 明智光秀传播这些谣言,顶多只是让六角家内乱更盛。要把在位的将军赶下台,哪有这么简单。 六角家势力衰败,别说逼将军退位,就算是把将军赶出京都,她家都做不到。” 前田利益点点头,认可母亲的说法。 就算足利义辉拉拢甲贺众的事,真是被明智光秀捅出来的,也动摇不了大局。 今日的六角家,早已是风中残烛,不比当年前田利益陪同斯波义银上洛时候的风光。 前田利久分析道。 “春耕后,西美浓三人众率军攻略北伊势。 蒲生贤秀为了北伊势八郡的两位弟妹,神户具盛与关信盛,一直在六角家内部恳求家臣团出兵支援北伊势。 蒲生家与北伊势八郡就隔着铃鹿山地,织田家的野心刺得她家如芒在背。 只可惜六角家的人心已经散了,各家忙着内斗,连北伊势附庸的武家都顾不上,真是鼠目寸光。 织田殿下正在消化美浓国,只是以西美浓三人众投石问路,北伊势一时还能坚持。 可六角家如此敷衍,北伊势武家必然心寒,等织田殿下完成内部整合,定会全力发动。 北伊势武家一定会臣服于织田家的威压之下,六角家将彻底失去这块富庶的缓冲区,直接感受到织田殿下的锋芒。” 前田利益嘲笑道。 “六角家哪还顾得到北伊势,自从六角氏式目发布的那天起,六角义治就想赖账。 可这式目是后藤贤丰用命换回来的,六角家臣团掣肘主家的权力从未有如此之大,谁肯放弃? 其他人肯,后藤贤丰之女,现任后藤家督高治,也不会答应。 六角家臣团要求严惩望月家与山中家,就是要试试六角氏式目这把快刀到底能不能用。 六角义治庇护甲贺众,不允许望月山中两家被惩罚,才是被逼到了墙角,不能不反抗。 甲贺众几乎是在观音寺骚乱中,唯一坚决站在六角主家一边的六角家臣。 虽然甲贺郡这些武家的心思不纯,但如果六角义治不护着她们,六角家中就真的没人再肯帮主家说话了。” 前田利久点点头,说道。 “甲贺郡武家一直是半独立于六角家边缘,甲贺众五十三家中,二十一家是六角家臣,却从不缴纳兵粮役,以郡中惣方式自治。 六角家臣团早就看这些甲贺众不顺眼,这次将军派遣和田惟政去拉拢望月山中两家,用心很深。 拉拢成功,等于在六角家中挖出一个大洞。即便失败,也给了六角家臣团一个借口,逼迫六角义治将甲贺郡领国化,收编兵粮役。 六角义治不管怎么做,都摆不平这件事,矛盾只会越来越激化。 她更不敢动用武力,后藤贤丰一事不能再发生。如果再出现一次,六角家就彻底分崩离析了。 将军这招真是狠准,六角义治要恨死将军。 我只是想不通,这件事真是明智光秀捅出来的吗?她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即便六角义治再恨将军,六角家乱成这样,也已经没有能力威胁京都。 明智光秀冒险这么做,如果被将军察觉,反而自陷死地,她到底图什么?” 前田利久不太相信明智光秀那个聪明人会做这种傻事,反倒是前田利益坚信不疑。 她冷笑道。 “别的事我会看错,这件事绝对不会错。明智光秀忍不住了,是啊,她竟然能忍一年多,我也是佩服得很。 光是想想主君要嫁入御所,我就彻夜难眠。 明智光秀对主君的爱慕不在我之下,她还要在京都对将军百般奉承,是怎么熬下来的? 我真的真的好佩服她。” 前田利久不满得看了女儿一眼,下意识望向外门,心中不安。 虽然知道两人密谈,不会有人知道。但女儿如此肆无忌惮得展露对足利将军的敌意,她作为一个传统的姬武士还是忐忑难安。 前田利久低声道。 “慎言,这些话怎么能说出口呢!” 前田利益对母亲笑笑,目光深邃。 “母亲放心,我知道轻重,也就是在您面前如此。平日里,我可是个仰慕幕府的好武家。” 前田利久暗叹一声,她已经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女儿。 当初那个有避世倾向,毫不掩饰对武家传统藐视的少女,已经被政治斗争染上了糟糕的颜色。 斯波义银啊斯波义银,我前田家真是欠你的。 前田利久目光复杂。 作为一个传统的姬武士,她应该庆幸女儿越来越成熟。但想起她对斯波义银的痴迷不悟,又是局促不安。 女儿也是,明智光秀也是,还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斯波家臣。她们竟敢对足利将军抱有如此深厚的恶意,简直是疯了。 自知无力劝服女儿改变心思,前田利久叹了口气,说道。 “不管如何,你千万不要被明智光秀利用,最后害了自己。” 前田利益噗嗤一笑。 “母亲放心,她明智光秀要赶将军下台,关我前田利益什么事。 不过,六角家既然没有了威胁,我也愿意与她家和睦,维护加贺国与甲贺郡之间的太平。” 前田利久看着女儿,冷笑道。 “露出马脚了吧?你也是动了心,要帮明智光秀一把。 甲贺郡最大的外部威胁,就是你指挥的伊贺国军势。你要是罢兵和睦,甲贺众没有了后顾之忧,才会用心与六角家臣团内斗。 将军见甲贺众的价值越大,越会深刻介入南近江纷争。” 前田利益笑笑。 “明智光秀希望将军深入六角家纠纷,必定有后手跟上。 武家做事,靠嘴说是没用的,唯有刀枪最能说服人。我想将军应该会调兵去坂本城,威慑南近江。 将军的军势并不多,如果大股军势进入南近江,京都就空虚了。” 前田利久目光一凝,叹了一声,明智光秀多半是这个用意。 正文 第八百七十七章不妙的形势 坂本城是野良田合战后,幕府从六角家手中抠出来的好处。位于琵琶湖西南岸,监控琵琶湖进入濑田川的入河口。 濑田川是通往京都的水运要道,在山城国与近江国之间拥有极其重要的战略价值。 自从幕府建立坂本城后,足利义辉就一直将此城捏在手里。 一开始幕臣讨要,她还放风说给斯波义银。如今势力壮大,更是毫不掩饰足利家独占此地的意志。 如果南近江乱起,六角家臣团向南逼迫甲贺郡,身后的坂本城就是一把尖刀,顶在六角家腰眼上。 坂本城顺流而下,可以横扫南近江琵琶湖的环湖商业圈,六角家最富庶的沿岸地区全部在攻击范围内。 六角家臣团就算再不爽,也不敢拿自家的老底开玩笑,唯有被将军玩弄在股掌之间。 如果足利义辉能拉拢甲贺众,她就可以南北压制降伏六角家。这个诱惑太大,将军不可能忍得住。 而随着足利家的军势离开,因为足利义辉强压,一年多喘不过气来的幕臣集团,又会做些什么? 明智光秀到底在想什么,前田利益母女并不知道。但明智光秀要把将军的军力调离京都,这是板上钉钉的事。 前田利久皱眉道。 “你不要乱来,不管明智光秀要做什么,你都不要插手。” 前田利益笑道。 “母亲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愿意与六角家和睦,是因为主君在关东缺粮,找六角家买点粮食。 我都不动刀兵了,买点粮食总可以吧?难道六角义治还要逼着我出兵去抢吗? 至于双方和睦是不是帮了明智光秀,我又不知道明智光秀在搞什么阴谋。他日近幾被她搞乱,我还要在主君面前指责她的乱行。 到那时候,废黜的将军与阴险的明智光秀,就都没有了和主君结缘的可能,哈。” 前田利久摇摇头,无奈道。 “反正你给我老实点,买粮的事主君是交给高田阳乃负责,我们只是奉命配合。 这两年,北大和与伊贺两地多番动荡,又是打仗又是移民,地方上虚弱不堪,也要休养生息。 你别为了讨要功劳,把自己的家底给掏空了。到时候,主君回归近幾,发现伊贺国一片狼藉,也没你的好果子吃。” 前田利益点头道。 “我心里有数。 北近江那边有藤堂虎高,南近江这里有我和大谷吉继帮衬,渠道都给打通好,就等高田阳乃拿铜钱物资来买。 这个操持商贾贱业的小角色,如今倒是抖了起来。町奉行,呵,一个玩弄钱粮的下等人,也妄图与我们这些刀口舔血的武家并肩。” 前田利久又叹了口气。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从来不管武家那些规矩,对尊卑贵贱看得很淡。如今瞧高田阳乃不顺眼,根本不是行商的缘故。 斯波义银这个主君,真是害人不浅,斯波家中就没个太平。 见女儿情绪不对,前田利久不得不转移话题道。 “近江国虽然有石高八十万,但浅井家在休养生息,六角家内乱不休,估计都不肯拿出太多粮食。要解决买粮的大缺口,还得看利家。 织田家占据浓尾平原,乃是农业丰饶的土地,石高超过百万石。想买到足够的粮食,要从织田家下手。” 听到前田利家,前田利益不自觉皱眉。 “母亲与我说起她,是否已经有了想法?” 前田利久说道。 “主君让利家去找织田殿下,希望织田家能卖粮,但我并看不好此事。 织田殿下为人现实,自从浅井家与织田家联姻之后,斯波家对于织田家的用处已经不大。 说句不中听的话,织田殿下有了北近江的浅井家,有了窥视近幾的窗口,已经用不上我斯波家。 她胸怀大志,厉兵秣马。浓尾平原虽然粮食很多,但未必够用,更没道理分给我斯波家。” 前田利益不耐烦说道。 “母亲,你就直说吧,你和前田利家到底是商量出了什么办法。” 前田利久尴尬一笑,她也不想这么啰嗦。只是前田利益对前田利家成见很深,不解释清楚难处,怕她不肯答应。 唯有牵扯到斯波义银,前田利益才会不计前嫌,为前田利家搭手帮忙。 她说道。 “我的意思是,把铃鹿峠当做筹码,去说服织田殿下松口卖粮。” 前田利益眯了眯眼。 铃鹿峠在甲贺郡境内,是铃鹿山地最重要的关口。以前六角家与北伊势的联络,就多走此处。 上次前田利益领兵出击,攻入甲贺郡,打得甲贺众豕突狼奔,顺势拿下了铃鹿峠。 从此,南近江与北伊势的联络,只能依靠翻越铃鹿山地的山路。这也是蒲生贤秀无法说服六角各家,支援北伊势八郡的原因。 翻越山地出兵,对后勤压力太大。要是走铃鹿峠,商队还可以商量,军队绝无可能,双方都不会安心。 如今,前田利家缺乏筹码说服织田信长卖粮,把主意打到了前田利益浴血奋战拿下的铃鹿峠。难怪,前田利久废话半天不敢说。 前田利益淡然道。 “给就给吧,只要是为了主君,区区一个铃鹿峠算什么。 只是织田家还没拿下北伊势八郡,我就算肯给,织田家肯换吗?” 前田利久感叹道。 “我与利家都认为,织田殿下会同意的。她的野心早已压抑不住,区区北伊势八郡,岂会放在眼中。 美浓国有不破关通往北近江,再拿下北伊势,铃鹿峠,就有了南近江进入近幾的通道。 织田家进入近幾的南北两条路都被打通,织田殿下只会高兴,觉得占了便宜,哪会担忧拿不下北伊势八郡。 你太小看她了。” 前田利益沉重得点点头。 等织田家拿下北伊势八郡,她就要交出铃鹿峠。与这么一个实力强劲又极具侵略性的势力为邻,伊贺国的压力很大。 想到如今的近幾,三好六角两家衰弱,京都的将军正被明智光秀算计,形势越发扑朔迷离。 要是织田家真的顺利拿下北伊势,京都又出了大事,之后的近幾局面会走向何方? 前田利益不禁皱眉。 主君,你何时才会回来近幾?这边似乎。。不太妙。 正文 第八百七十八章最贵未亡人 京都,明智光秀与斋藤利三在茶室对坐,下方有藤林杏侍奉听命。 藤林杏语气平淡,毫无感情得说着情报。 “近日来,伊势贞教鼓动了不少幕臣去往大和国兴福寺礼佛,期间不少人在一乘院沐浴佛光,沉浸佛理。 大和尼姑武家之首的筒井顺庆以保护贵人为名,派遣军势驻扎兴福寺附近,数量不少。 兴福寺座主长觉法师在后殿参悟佛理,多日不出,俗务皆交由门下弟子代理。 一直负责兴福寺安全的宝藏院主持胤荣,也当众宣告宝藏院弃武,寺内外的安全全部被筒井顺庆的尼兵接管。” 说道这里,藤林杏鞠躬不语。 明智光秀看向斋藤利三,笑着说道。 “你看,我就说筒井顺庆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借着这场风暴,把兴福寺纳入掌控。 只是没想到,兴福寺干脆放弃了抵抗,这才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刀枪阻拦不住筒井顺庆,但如果兴福寺的法师们放弃了世俗争斗,专心礼佛。筒井顺庆也没胆子弑杀座主,彻底得罪死真言宗。 长觉法师只要深居简出,潜心修行,筒井顺庆就拿她没办法。 等主君回转近幾,长觉法师去请他出面,筒井顺庆还敢如此僭越放肆? 当初大和之战,筒井顺庆都不敢与主君交锋。现如今斯波家势力更大,再给她两个胆子也只能低头认栽。 兴福寺还是有能人的,长觉法师也算是想通了,现在该轮到筒井顺庆头疼。 她只有借着主君不在近幾的时机,做成既定事实,才能控制住中南部大和国。兴福寺现在装死不接招,她多半在急得跳脚。” 斋藤利三对兴福寺内部的斗争并不在意,法师们与尼姑武家的权力斗争,影响不了幕府大政。 她叹了口气,说道。 “伊势贞教真是不要命了,利用幕臣们的好奇心,怂恿一批批的人去兴福寺,看那个觉庆法师。 据说那人与将军相貌极其相似,这下是坐实了谣言的真实性。如此搅风搅雨,御所的足利将军杀她的心都有。” 明智光秀笑道。 “不这么做,将军就能放过她? 伊势家盘踞政所上百年,蜷川家早年也是她家的家臣出身。 从伊势贞教对蜷川亲世说出要改换将军的话开始,足利家与伊势家之间已经没有了回旋余地。 蜷川亲世对将军全盘托出,把她彻底卖了。接下来要么是将军下台,要么是伊势家彻底衰亡。 伊势贞教在幕臣中失去了号召力,现在也只是利用幕臣们的好奇心,煽动她们去兴福寺看看。 但将军却不知道,还以为幕臣中有人贼心不死,串联到一起要掀翻她的统治。 这些去兴福寺的幕臣,一个都跑不了,一定会被将军加倍打压。 伊势贞教这么做,一方面是借着将军的打压,把这些幕臣逼到自己这边。另一方面,也是吸引将军的目光,为我做事提供方便。” 斋藤利三摇摇头。 “置于死地而后生,伊势贞教也是个厉害人物。” 明智光秀嘲笑道。 “丧家之犬的哀鸣而已,也是将军逼得太狠。但凡给她一条出路,她都会把我卖掉,换取将军谅解。 我们的这位将军啊,就是心胸狭隘,不能容人。她多疑又急躁,就算复兴幕府的意志再坚定,也留不住人心。” 斋藤利三迟疑一下,问道。 “主上,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 高田阳乃与前田利益两位大人都开始行动,我总觉得她们已经看透了您的用心,这才暗中配合。 只是这事一旦做成,近幾的混乱都会算在您和伊势贞教的头上。 主君回归近幾,必然追究幕府大乱的前因后果。她们肯定会翻脸出卖您,把所有的黑锅一股脑扣在您的头上。” 明智光秀笑而不语,她从未对其他人说起过,她要弑杀将军。 高田阳乃与前田利益以为她要赶将军下台,伊势贞教以为她要用双生女不祥的借口,扶持足利辉君成为男将军。 她们都错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足利义辉必须死,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切断足利斯波合流的可能性,圆了明智光秀的美梦。 河内源氏嫡流到了今天,能拥有名分的人已经没几个。女尊不比男尊,开枝散叶太难,一个女人一辈子能生几个孩子? 除了在关东被北条家傀儡化的镰仓公方一系足利分家,在近幾的足利直系血脉只有足利义辉,足利辉君,还有兴福寺的觉庆。 可以称为嫡流的还有两代将军丈夫,那就是大御台所,以及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 如果。。明智光秀眯起了眼。。御所被人攻陷,大御台所,足利义辉,足利辉君全部殉难,又有几人可以称为河内源氏嫡流? 镰仓公方?她不是嫡流。 当初关东将军作乱,镰仓足利家甚至被踢出足利亲族序列。除了关东十国武家,其他地方武家根本不认这个关东的足利家。 觉庆法师?她的确是上代将军血脉,足利义辉的双生女姐妹。 但她是不祥的双生女啊,又没有得到足利义辉的御旨传位。即便勉强继位,也缺乏正统性,远不如足利义辉受天下武家认可。 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将是名分上最赤足真金的。只要他不与人结缘,他的未亡人身份就是天下武家公认的河内源氏嫡流。 河内源氏嫡流未亡人,鸠占鹊巢之策,明智光秀双目中闪烁着兴奋的光华。 即便斯波义银回到近幾,会恨她入骨,她也一定要做成这件事。 干掉御所的嫡支,让觉庆去当将军,让斯波义银成为天下最尊贵的未亡人。 为了把持河内源氏嫡流的身份,斯波武家集团不会允许斯波义银结婚,这会损害到她们的利益。 河内源氏嫡流的身份,价值太大了,足够让整个集团一致牺牲斯波义银的终身幸福,这不是几个高层可以否决的巨大利益。 明智光秀双目中蕴藏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她还有许多事要做,为主君铺设通往最高处的天梯。即便被诸姬憎恨,被主君厌恶,她也会坚定不移得走下去。 这个无情的乱世,需要一个有温度的义理仁君来重整天下秩序,再塑武家公仪。 主君,为了您的天下,我明智光秀即便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正文 第八百七十九章三好再侵袭 明智光秀扫了一眼斋藤利三与藤林杏,知道她们心中担忧。 斋藤利三受斋藤义龙遗嘱,带斋藤龙兴前来投靠。藤林杏因为母亲被百地三太夫派妖人害死,指望明智光秀为她报仇雪恨。 这两人最怕的就是明智光秀失势,自己的指望落空,所以才患得患失。 明智光秀虽然能用她们,但也要防着她们知道自己弑杀将军的底牌,导致节外生枝。 她冷笑道。 “前田利益不过匹夫之勇,高田阳乃更是锱铢必较的商贾小人,以她们空乏的脑袋也想对我下手?真是不知死活了。 我自有办法对付,你们无须担心。” 斋藤利三脸上的紧张舒缓,藤林杏跪坐的身姿也微微放松。 稳住两人后,明智光秀说道。 “六角家那边的情况如何?” 藤林杏说道。 “自前田利益大人放松边界布防后,甲贺众对六角家臣团的态度日益强硬,在六角家中引发强烈不满。 六角义治被家臣团借用六角氏式目的压力下,不得不向望月山中两家甲贺众头目发出命令。 要求最迟今秋开始,这两家必须依照六角家臣惯例,缴纳相关兵粮役。 甲贺众内部人心惶惶,都担心这个开头一起,自家迟早也要被盯上。而望月山中两家,暂时没有动静。 六角家方面,蒲生家按兵不动。蒲生贤秀还在劝说各方冷静,指望她们关注北伊势的新威胁。 后藤家与进藤家为首的家臣团,开始相互串联。准备秋收后动员军势,南下强征望月山中两家的兵粮役。” 斋藤利三感叹道。 “前田利益大人的压力一去,甲贺众没那么容易屈服。 甲贺郡多山多林,乃是甲贺流忍者的主场。当初幕府征伐六角家,六角家督都是逃亡甲贺郡,受这些忍众庇护。 就因为这个原因,甲贺众才有了超脱于六角家臣团的半独立地位,亦是有让六角历代家督高看一眼的价值。 谁还没个喝水塞牙的倒霉时候,甲贺郡正是六角家督留给自己的山林庇护所。 六角家臣团想要压服甲贺五十三家,没那么容易。” 明智光秀笑道。 “当然没那么容易,因为将军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六角家那边一有动静,望月山中两家已经通过和田惟政,向将军求助。 六角义治护不住她们,她们总不能坐以待毙,自然要另寻出路。 将军知道此事,可是高兴得很。历代将军都没能压服六角家,与六角家督可以逃亡甲贺郡避难有很大关系。 现在,六角义治因为扛不住家臣团的压力,自己放弃了甲贺众。这就给将军拉拢甲贺众,断绝六角家退路的极佳机会。 我们这位强情公方啊,已经准备动员更多的足利马回众,前往坂本城,威慑南近江六角领地。 六角家臣团要难受了。东有北伊势织田家侵袭,南有甲贺众离心离德,西有足利将军的大军窥视。 北方的浅井家不知道会不会生出什么想法,她家才休养生息不久,应该没兴趣来趟这浑水吧?” 斋藤利三不太理解,问道。 “主上,六角家内乱,将军会进一步压服这个南近江霸主,势力会更大。 要是三好家那边没有动作,我们岂不是真的在为将军搭桥铺路,令其势力更加膨胀。” 斋藤利三一直不明白,明智光秀怎么能认定三好家一定会再次侵犯幕府。 上次三好四姐妹全在,三好家的势力如日中天,都没能上洛成功,拿下京都。 现在三好家内忧外患不断,还敢拼死一搏,攻打越来越强势的足利将军,这不合理啊? 明智光秀笑道。 “三好家一定会来的。 三好长庆一代雌主,谋而后动,一朝发动就是天崩地裂之势。 只可惜遇到了我家主君,否则必能入主幕府,把足利义辉这位将军活活憋屈死。 三好四姐妹真是可惜了。 如今的三好家,四国内乱,土佐伊予两国武家不听号令。近幾方面三好三人众亦是起了自立之心,若即若离。 要不是丹波起乱,牵制了三好三人众。只怕三好义继这个新家督,日子更难过。 但就是因此,这位刚才上位的家督,才急切得希望证明自己。 我给了本多正信那么多情报,让她一步步取得了松永久通的信任,引荐给三好义继。 如今本多正信想要摆脱我的控制,那也得她们两人肯才行。 三好义继与松永久通都是在母辈们的光环下,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年轻人,最渴望证明自己。 本多正信通过我的情报,为她们谋划大计,如今已是泥足深陷。 她要么放弃我的情报,成为三好义继眼中失去价值的无用之辈。要么继续用我的情报,让她们发现京都空虚的大好机会。 松永久通之母松永久秀是淀城之主,此地就在山城国内,沿淀川顺流而下,一日可下伏见鸟羽打开京都的南大门。 本多正信舍不得高官厚禄的诱惑,三好义继压抑不住超越养母三好长庆,上洛成功的渴望。 松永久通可能单纯一点,只是想向母亲证明,她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这些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年轻人,比起那些疑心病太重的老狐狸,可是好对付得多。 我很期待,松永久秀知道女儿瞒着自己偷偷上洛之后的表情。 她一直想要在三好义继与三好三人众之间,左右逢源。再利用自己沟通幕府的特殊地位,当三好家中屹立不倒的大忠臣。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她这个四面玲珑的忠臣,还做得下去吗?” 斋藤利三皱眉道。 “松永久秀的淀城兵力不足,三好本家的军力又远在四国的阿波国。就算她们知道京都空虚,也没有路线侵犯呀? 何况足利马回众不在京都,西近幾还有细川三渊领地守护前沿,南近幾还有北大和与伊贺的斯波家领地。 幕府地方实力派不会看着三好家肆虐京都,胁迫将军。” 幕府的两大支柱,幕臣被将军自己砍得奄奄一息,无力阻止三好家肆虐。 但地方实力派还在,细川三渊斯波畠山各家不会对京都大乱,毫无反应。 正文 第八百八十章失控的未来 明智光秀冷笑道。 “幕府地方实力派不会动。 因为将军以为双生女的谣言是和泉细川家放出去的,我们的公方大人严厉申饬了细川元常,细川藤孝母女,把她们赶回和泉国反省。 三渊晴员也受牵连,被喝令回返北河内三渊领地,无召令不得回京。畠山高政才多少领地,没有斯波家配合,她敢出兵找死? 至于斯波家领地,前田利益不会动的。只要她有心拖延,尼子胜久没有权利对外开战。 细川三渊家的消息不畅,时间拖一拖,该发生的事,就都已经发生了。” 斋藤利三叹息道。 “唉,公方大人,不明忠奸。” 她刚说完,才发现自己失言,这是在骂自己的主上是奸臣,赶紧伏地谢罪。 明智光秀微微摇头,说道。 “你说的没错,将军忠奸不分,绝非明君。所以,这天下乱局,她解决不了。 这个乱世,需要一个真正有能力有德望的人来终结。” 明智光秀这几句话透得有些露骨,听得斋藤利三额角冒汗。 好在她一言略过,继续回答刚才斋藤利三的问题。 “至于你说三好义继没有道路上洛京都,其实她不需要自己动手。 撕毁协议,杀入京都,胁迫将军这种恶事,怎么好意思自己来做?当然是假借她人之手。 例如,三好三人众。” “三好三人众?她们不是与三好义继不和?” 明智光秀摇摇头。 “此一时彼一时。 三好三人众原本控制着摄津,丹波两国,还有堺港这个商贸大港支撑,这才起了野心。 可如今丹波叛乱难平,堺港物资因为中立派的三好康长存在,难以调动。 摄津方面,高田阳乃大肆买粮,幕府出面帮忙背了黑锅,三好三人众也不敢明抢。 她们缺粮怎么去平定丹波?没有了丹波,又怎么有底气与四国的三好义继对峙?人都已经快被逼死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 三好长逸是摄津众首领,三好政康在管理堺港关所之前,是三好本家的三好众首领,岩成友通则是三好长庆的外交役。 她们三人自身,与麾下听命的武家都是三好家的跟脚。真要与三好本家翻了脸,就是无依无靠的乱世浮萍。 若是三好三人众势力如日中天,麾下武家为了到手的好处,还会和她们一条心。可如今眼看大厦将倾,谁会愿意和她们一起去死。 将军以为把三好三人众往绝路上逼,她们就会狗急跳墙与三好义继翻脸,打起内战。 真是愚蠢。 我之所以配合将军,一起把她们往死里逼,就是等着她们向三好义继低头。 将军以为三好家的内乱即将爆发,这才放心调兵去南近江,要撕下六角家一块血肉。 又以为南方斯波家军势在,京都的安全没有问题。可她不知道前田利益那个野女人,为了主君能干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有我这个挡箭牌在,她绝不会发一兵一卒来救将军。反正日后主君翻起账来,她肯定会往我身上推,逼我下台。 何乐而不为呢? 我已经选择性的向本多正信透露了情报,她如果还想继续被三好义继重用,就只能走向一条方略,借用三好三人众再次上洛。 三好三人众会被逼着向三好义继低头,三好家在表面上会继续装作内乱,而三好三人众的军势会秘密向山城国边界聚集。 有松永久通为内应,瞒住松永久秀这个沟通幕府的交涉人,把军势直接送去京都。 只要三好三人众入了京,一切就由不得松永久秀反悔。为了保住女儿,她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我躲在本多正信身后,三好义继躲在松永久秀身后。脏活让三好三人众去做,脏水都泼给她们。” 斋藤利三心寒不已,这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必须环环相扣。只要一个环节出错,将军的性命都难保了。 万一将军死于京中大乱,三好三人众就要背上大逆之罪。斯波义银回来近幾,也放不过明智光秀这个背后的阴谋者。 她担忧得问。 “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大军入京难以控制,万一有所纰漏。。主上,这可是会让天下震动的可怕之事。” 明智光秀笑笑,说道。 “放心,到时候我会派藤林杏带着中同组去御所,该保护好的人,一定不会死。” 斋藤利三看了眼藤林杏,微微点头。她不知道,明智光秀脑海中所谓不能死的人,只有高田雪乃。 将军全家都该死光,但高田雪乃不能死。她如果死了,斯波义银永远不会原谅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现在并不会露出底牌,一切要等无路可退的时候,才会透露给斋藤利三与藤林杏。 斋藤利三想了想,摇头道。 “三好三人众既然已经臣服,三好义继为什么要继续用她们攻打京都,让她们背上恶名,把她们逼入绝路。 三好三人众就会乖乖听话吗?” 明智光秀目带嘲色。 “三好三人众在三好家的威望,仅次于三好四姐妹,以及三好义兴这个已死的少主。 三好义继不过是十河一存的女儿,被过继主家继承家名。她的位子不稳,怎么敢让三好三人众随便回归主家麾下? 这道理,三好义继与三好三人众都很清楚。想回来,只能是一身污秽,再无名望威胁到三好义继才可以。 三好三人众撕毁协议,攻入京都,在御前行不敬之事,必受天下武家谴责,再无声望可言。 但另一方面,她们是为了三好家的霸业牺牲。三好义继也要好好待她们,不然会让家臣团心寒。 双方各取所需,三好家再次团结,这才叫两全其美。” 斋藤利三点点头,看向明智光秀的眼神越发敬畏。这位主上对人心的揣摩剖析入微,心思又阴狠毒辣,实在可怕。 她喃喃道。 “主上步步计算,让我佩服不已。只是不知道,是否天从人愿。” 越是精妙的设计,就越怕遇到意外。明智光秀把事情算得如此细致,某个环节一旦出错,整个局面就会走向失控。 明智光秀笑而不语。 失控?她要的就是失控。所有人都希望将军活着下台,才会害怕局面失控。 只有她,一心一意希望将军去死。就算计划没有失控,她也会制造失控,保证让将军死在京都。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一章武田家困境 近幾暗潮涌起,危机四伏中的足利义辉却是更加张狂。 六角三好两家都在闹内乱,幕府的幕臣与地方实力派又被她打压得不敢抬头。 足利家的昔日荣光就要在眼前恢复,足利将军君临天下盛况眼看就要实现。足利义辉殚精竭虑,做着她认为正确的事。 她却不知道隐藏在身后的利刃,已经被一个又一个有心人握住了刀柄,即将一齐刺向她的后心。 ——— 如果说足利义辉在近幾面对的是暗箭难防,斯波义银在越后国遭遇的明刀明枪,反而好对付许多。 决心不再向越后武家妥协的斯波义银,利用这一年多苦心积攒下来的实力,硬刚上杉家臣团。 而关东侍所内的御家人,多半是被越后武家欺压的边缘武家集团,也爆发出他都没想到的力量。 大熊朝秀,本庄繁长,加地景纲,小笠原长时等人,个个都没有退路。 她们不是被上杉众欺负的可怜虫,就是边缘化遭压榨的下越众,最惨的还是小笠原长时。 上杉众一旦压倒斯波义银,在北信与村上义清平起平坐的她,就得像之前那样,跪下给对方磕头称臣。 别说双方只是围绕关东攻略的军粮问题,为抢粮买粮起了争执。 就算是真的撕破脸,在越后国内打一场御馆之乱。她们也得出兵出粮,强撑斯波义银不倒架。 原本斯波义银在思路上有所欠缺,不愿意在灾年抢粮,为人诟病是丈夫之仁。 但在石田三成补完斯波义银的战略思想,提升买粮的战略意义后,一切就不同了。 关东侍所以稳固关东攻略占据的领地为依据,要求买粮补充军需的建议有了战略价值。 上杉家臣团提出的抢粮计划,明显是站在经济利益上的短视做法,被关东侍所一系严厉驳斥。 以大熊朝秀为首的奉行所,列举北条家的各条善政,计算其在灾年可支配的物资数量,得出不能速攻干掉北条家的结论。 既然如此,双方的对峙就是长期的。拉拢关东平原的当地武家,成了必须要处理好的要务。 抢粮计划太坏路人缘了,会让越后一方在上野武藏两国的武家人心争夺中,落于非常不利的境地。 面对关东侍所派出的奉行所诸姬,上杉家臣团猝不及防。 上杉辉虎早就暗中站在斯波义银一边,如今上杉众讲道理也讲不过大熊朝秀等斯波奉行众,这些武妇还不能翻脸拔刀,憋屈得很。 双方在御所政厅交锋数次,都是以上杉家臣团狼狈闭嘴,却死不认栽而告终。 随着春去夏至,夏收时节快到,歉收的形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买粮抢粮之争不能再拖下去。 正在此时,武田家传来了通报,再一次触发双方的争执。 政厅之内,蒲生氏乡读起武田晴信的书信,其中提到北条家大军向西进入骏河国,关东平原方向已经空虚。 等她说完,斯波义银看向上杉辉虎,问道。 “上杉殿下怎么看这份书信?” 上杉辉虎快意道。 “武田晴信这是在求我出兵。 轩辕忍已经传回消息,武田家拿下骏府城之后,北条家动员的军势就越过了狩野川,直扑萨埵峠。 武田北条两军,在萨埵峠对峙多日,几度交手不分胜负。但武田家大军在骏府城,被北条家断绝了富士川流域的联系。 富士川连接甲斐南部的穴山家领地,一旦被北条家攻陷控制富士川的重镇大宫城,孤悬在外的武田大军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武田晴信派人来通报关东平原空虚,就是要我们尽快展开关东攻略,吸引北条家回军救援,为她在骏河国解套。 据说,因为武田家与北条家相持不下,松平元康已经停下了征伐远江国的脚步,正在与盘踞东远江挂川城的今川氏真谈判。 如果今川氏真愿意承认松平家对三河国,以及东部中部远江的支配权。松平元康很可能背弃武田晴信,与今川家达成和睦。 今川家在三河,远江,骏河三国统治多年,影响力很强。松平元康以区区西三河半国席卷两国之地,其实早吃得打嗝,消化不良。 如果今川家肯给松平元康盘踞两国的名分,她旁观武田家与今川北条两家搏命,也未尝不可。” 斯波义银点点头。 武田晴信的确不容易,甲斐国山地贫瘠,国力孱弱,四面强敌。 她能带领武田家以小吞大,拿下信浓国已经很不容易。打仗的根本还是钱粮,她撞上深耕关东多年的北条母狮,只能是处于劣势。 斯波义银说道。 “越后与武田家虽无盟约之名,却有联盟之实。如今北条家陷入东海道纷争,正是我们南下关东平原的大好时机。 我觉得,可以给武田晴信回信安抚。告诉她,我们秋天必定南下的决心,让她能咬牙坚持下去。” 上杉辉虎还未接口说话,上杉众中已经有人感叹道。 “御台所为人敦厚,虽然与武田家没有盟约,还要为她家奔波费心,真仁义之主。” 虽然说的是好话,但联想起这些天双方的争执,这话怎么品都是不对味。 上杉辉虎面色一变,看了下去,见一人鞠躬行礼,原来是毛利景广。 她训斥道。 “御台所与我说话,你竟敢胡乱插嘴!还有没有规矩了!” 毛利景广出列致歉,说道。 “非常对不起,我以为是群议时间。” 义银看着她不说话,这家伙在钻空子。 原本自己发表完意见,的确是群策群力的评议会。但她抢先发言,却是踩在失礼的迷糊界限上。 正如上次在川中岛合战,明知毛利景广在其中有不良的心思,可就是没有抓住她做手脚的证据。 这次,亦是如此。 斯波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现在的形势很微妙。 上杉家臣团讲道理讲不过斯波家的奉行众,但就是不服气。这群倔驴不服输,总要想办法解决。 毛利景广的话可以看作失礼,也可以看作讨论。如果硬要惩戒她,只怕会引起憋屈的上杉家臣团借机反弹,爆发情绪。 她毕竟是柏崎众首领,上杉家臣团中的一方大佬,这空子钻得刚刚好,让斯波义银为难。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二章义银也骂人 毛利景广是替上杉众喊出了心声,她们不就是认为斯波义银的优柔寡断,是男人心软的劣性根吗? 武家灾年抢粮,乃是千百年来的顽疾。哪朝哪代都没办法根治,你斯波义银装什么大尾巴狼。 莫名其妙! 斯波义银默默看了毛利景广半晌,看得她背衣被汗打湿,粘得难受。 毛利景广知道自己得罪不起斯波义银,但已经得罪得太狠,没办法回头。川中岛一事看似过去,反而更可怕。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像是忘记了,其实他们只是在等。等到风平浪静,无人记得此事之时,再找别的由头干掉自己。 北条景广唯一的机会,就是想办法拆散越后的双头政治,让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反目。 这次双方抢粮买粮的决策矛盾,她在中间花了许多力气。可惜上杉辉虎被美色所惑,站在斯波义银那边,让上杉家臣团极其被动。 今天,是毛利景广的最后一搏。要是不能在斯波上杉两家之间留下足够的裂痕,就要另谋出路。 她狂妄出言给斯波义银难堪,上杉辉虎现在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死人。 虽然上杉家臣团很认可她的说法,两位主君暂时动不了她,但新帐旧帐总有一起算的时候。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你们这些人,永远只知道用刀枪说话。是不是家里人太多,不死掉一些,就不甘心是吧?” 斯波义银这话有点诛心了。 武家的传统理念,是雨露均沾的继承法,类似汉朝的推恩令,每个子嗣都有一份。 这使得再强势的武家都会在几代繁衍后,实力削弱,难以壮大。 足利尊氏建立室町幕府之后,武家们纷纷吸取历史教训,走向嫡支继承,庶支辅佐的路线。可这就导致了新的问题,那就是夺嫡。 足利幕府多次战乱,都是围绕着继承权产生。将军插手三管四职的家督继承,三管四职插手足利将军家的继承问题。 最后,一场八代将军大乱,彻底打烂了幕府的老本,天下从此走向乱世。 斯波义银这句话,诛心之意就在于,各家是不是想把讨厌的庶流旁支送去阵亡,好保护嫡支的继承人不受侵犯。 这话看似随意,其实骂得非常难听。上杉众纷纷露出愤怒的表情,但在上杉辉虎面前不敢造次。 武家的土地人口都是从战场上得到的,她们很热衷于对外开战,抢粮抢地。特别是自己军力鼎盛的时候,更是侵掠如火。 斯波义银故意曲解上杉众的意思,这就是挑衅。 直江景纲抬头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斯波义银,心中一凛。斯波义银来到越后一年多,处处考虑周全,从未说过这种难听的话。 这次竟然说话如此刻薄尖锐,只怕是忍耐到了极点,不愿意再与上杉家臣团纠缠。 她的心里叹息一声,今日之斯波义银,已经不是去年刚来时候的他。如果真的动怒强推,上杉众阻挡不了他的意志。 关东侍所这次,可是表现得比上杉家臣团更加团结。 斯波义银说完刻薄话,对毛利景广冷笑。 “你以为武田晴信似你这般愚蠢,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越后了? 据中同组传来的关东平原情报,武田家不单单是发信到越后,也发信去了常陆,房总半岛。 武田晴信这是在筛选! 这头甲斐雌虎狡诈似狐,她从不肯轻意相信别人。这次发信是在试探,看未来的关东作战,谁才是值得战略配合的盟军。 越后的我们,常陆的佐竹家,房总半岛的里见家,都是试探的目标。 如果我们不给予一定的回应,日后进入关东平原,也得不到武田家的策应。 我辛辛苦苦在川中岛达成合约,就是要利用武田家把北条家牵制在东海道。 可你们呢?只会斤斤计较,短视眼前的些许小利,坏了大局! 我来越后,是与上杉殿下合作攻略关东平原,建立不世之功,不是来越后哄你们这些蠢货! 你们一次两次破坏我的布局,拖延越后大军征伐关东平原的步伐,是什么用心? 难道是有人收了北条家的好处,吃里扒外不成?” 义银说完,冷笑看着毛利景广,把她吓得头上冷汗直流。这一手扣帽子真是好狠,要把她往死里弄呀! 毛利景广五体投地,行土下座大礼,叫屈道。 “御台所明鉴,主君明鉴,我毛利景广所言全是出于公心,绝无里通外敌之意。 我若有通敌之心,天诛地灭!” 斯波义银横了她一眼。 “天知地知你知,我不知。 即便是没有此心,那也是无知无能,就少说点废话,还不退下!” “嗨!” 毛利景广伏地叩首,赶紧退回列席。 上杉众亦是不知道该愤怒还是害怕,今日的斯波义银有些暴戾如上杉辉虎,让她们捉摸不透。 上杉辉虎在旁边看着想笑。 斯波义银来了越后一年多,天天劝自己要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不要老想着用暴戾的态度强压。武力不是万能的,要学会妥协分利。 这些话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老茧,结果呢?今时今日,斯波义银自己都不耐烦了,开始指桑骂槐挥拳头。 她心中暗笑,现在知道这些混蛋是什么德行了吧?最后还不是和我走一条路线,以暴制暴。 义银下意识看了眼上杉辉虎,见她坐在那里没什么表情,但心中总觉得她在笑话自己。 也许,这就是男人的直觉吧。 “上杉殿下,今时已经入夏,不久就是夏秋收。关东攻略拖了一年多,我亦是烦不胜烦。 如若要在秋后南下关东平原,现在就要布局上野武藏相模各国,不能再拖。 纠缠不清多日,不如今日各家表态吧?现在就把事情定下来,看这关东攻略,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斯波义银借着武田家的书信,驳斥毛利景广,打压上杉众,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他很清楚,上杉辉虎今年必定会推进关东攻略,不然自己就要回去近幾安抚幕府与斯波家臣团。 能不能再来,只有天知道。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三章买粮终成行 上杉辉虎不可能让这个变数出现,一定会强行推进。 上杉家臣团的抢粮计划,已经被大熊朝秀等斯波系奉行众骂成辣鸡。关东侍所这边的买粮计划却是清清楚楚,踏踏实实在做。 形势已经很明朗了,只是上杉众梗着脑袋不肯低头,需要最后一板砖帮她们脑袋清醒一下。 上杉辉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亮得骇人。 “那就都表明一下态度,看看谁支持买粮,谁不支持买粮。” 上杉辉虎看似公正,说话却是只提买粮,不提抢粮,p股实在是歪得厉害。 在场之人,谁听不出来她的意思,这是明确支持斯波义银的买粮计划。 关东侍所的御台人,统战众,奉行所三方姬武士一起伏地,几乎是齐声说道。 “我等支持买粮补充军需。” 而另一边,上杉众震撼于两位主君的强硬态度,踌躇不前。又似被关东侍所的团结所慑,一时噤声。 政厅内落针可闻,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如果上杉众有些人的表态不能让两位主君满意,越后国内就又要流血了。 半晌无人回应,上杉辉虎不耐烦问道。 “中条姬,色部姬,你们怎么看?” 被点名的是中条藤资,色部胜长,她们作为两代老臣,刚才进入上杉谱代众就遭到排挤。 下越的扬北众分崩离析,她们俩就是带头进入上杉家臣团的下越众首领,这阵子受气得很。 这时候,上杉辉虎点她们出来说话,就是想拉出上杉家臣团最容易分化的一部分人。 果然,这两人对视一眼,一起伏地。 “我等支持买粮解决军需。” 上杉家臣团那些人倚仗资历,从不把下越众放在眼里。下越众没必要为了她们,和斯波义银闹翻。 特别是上越的王八蛋,说好的二公返税钱粮用于水利建设,却总是反反复复,早特么看她们不顺眼了。 帮她们?帮个p! 上杉辉虎接着看向上杉景信,和气道。 “老大人,您怎么看?” 自从长尾政景被上杉辉虎弄死,受恩得到上杉苗字的古志长尾家督景信,还代管着长尾政景之女上杉景胜的上田长尾家。 中越两长尾家作为上杉辉虎的政治盟友,在她势力如日中天的今天,更不可能违逆她的意志。 上杉景信伏地叩首。 “我赞同买粮。” 上杉辉虎随后看向斋藤朝信,这位中越上杉众之首,赶紧鞠躬说道。 “臣下附议。” 上杉辉虎不满得皱起眉头。 “附议什么!清楚说出来!” “嗨!臣下赞同买粮。” 斋藤朝信满头大汗,赶紧把话说清楚。她是上杉辉虎的侧近旗本众出身,最了解这位主君的秉性。 今天这场表态,谁说的不好,就会步入长尾政景和宇佐美定满的后尘,可不敢犯迷糊。 上杉辉虎自出阵以来,百战不殆,在上杉家臣团中威望极高。即便她擅自与斯波义银分享越后国,家臣们也不敢明着出来反对。 惹急了这位主君,她可是真的会杀人。上杉家臣团一直挤兑斯波义银,那是欺负他性子好,愿意讲道理。 这乱世,好人活该让人欺负。真遇到上杉辉虎这种霸道主君,反而不敢随便刺激她。 上杉辉虎压下了中越众,下越众,便不再说话。这时,全场的压力,就在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两位上越大佬身上。 她们还未说话,毛利景广已经抢先鞠躬。 “臣赞同买粮。” 两人同时扫视毛利景广伏地的后背,心中不耻。这家伙倒是见风使舵得够快,把上越众彻底架起来了。 柏崎平原地小力薄,毛利景广代表柏崎众低头,也是预料之中的事。 只是这家伙之前跳得那么高,现在跪得这么彻底,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无奈对视一眼,本庄实乃先低下了头。 “臣赞同买粮。” 本庄实乃代表直臣团,是上杉辉虎的直属力量。 其实所有上杉家臣中,她是最没得选的,只有紧跟上杉辉虎。上杉辉虎今天摆明了态度,本庄实乃只能支持,不可能反对。 直江景纲环视全场,心中凄凉。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今日之上杉家臣团各怀鬼胎,还不如关东侍所这个斯波义银临时组装的四不像,来得团结。 这还闹什么闹?躺平就是。 “臣赞同买粮。” 随着直江景纲代表上越众低头,上杉家臣团在这场买粮抢粮之争中,彻底败下阵来。 上杉辉虎得意着向斯波义银扬扬眉毛,义银却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首先,他要完成八万石粮食入库越后的计划,这需要在各地采购十六万石的粮食额度。 乱世之中,这件事并不好办。如果军粮缺口不能堵上,上杉家臣团就有借口重提抢粮计划。 其次,即便军粮的缺口被补足了,可人心的贪婪是堵不住的。 怎么阻止关东攻略中出现抢粮行为,这又是一个难题。 最后,因为买粮计划,今年原本收益极高的北陆道商路,很可能会让越后武家失望。 去年的三成额度,今年提升到了七成,收益却没怎么增加。现在钱没到手,各家还没感觉。等到秋冬结账的时候,有的吵了。 义银现在一脑门子的麻烦,只能一件件来解决。 随着上杉辉虎压服上杉家臣团,正式通过买粮计划,义银也开始发号施令。 “大熊朝秀。” “嗨!” “北陆道买粮计划正式启动,由你负责。最少保证八万石的收购额度,实际入库不得低于四万石。 权力,我给你。粮食,你给我。” “嗨!臣下不敢让御台所失望,必殚精竭虑,为主分忧。” “另外去信堺港,命令高田阳乃完成另一半八万石的收购任务。 近幾路远,粮食损耗必多。如果入库不足四万石,让她想办法补足缺口。” “嗨!” “最要紧的是稻米,如果实在收购不满,生麦粟米等其他作物也可以收,但是不得超过总数的十分之一。 另外,战马牲畜需要的豆料,不能缺少,听懂了没有!” “嗨!臣下明白。” 正文 第八百八十四章厌欣新军旗 说完大熊朝秀的买粮计划,义银看向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 “嗨!” “你是直江津关所的主事之一,这次购买的军粮由你负责存储。 另外,这次秋后的关东攻略,你作为兵站奉行,参与后勤管理。 我告诉你,为了这次大军出征,后方会准备好充足的粮食。如果后勤出了问题,导致前线缺粮,我要你的脑袋!” “嗨!请御台所放心。 如果前方因为后勤补给问题,影响战事。臣下自当切腹,以洗清罪孽。” 义银看向上杉辉虎。 “上杉殿下,上杉家方面的兵站奉行,由谁担当?” 越后双头政治,是建立在两家合作的平衡上。义银不可能一人独断,上杉家臣团也不会允许。 上杉辉虎微微叩首,点了点直江景纲身后的直江兼续。 “让直江兼续来当兵站奉行吧,她与石田三成也是直江津关所的老搭档了。” 义银点头认可,他继续说道。 “既然军粮充足,我们也否决了抢粮计划,那么就需要设置专门的军目付,以监督军中抢粮的行为。 我这边让大藏长安担当军目付,上杉家由谁担任?” 上杉辉虎似笑非笑。 “我这边,就让毛利景广做军目付吧。” 石田三成,直江兼续,大藏长安一一伏地接令。毛利景广浑身一震,无奈低头鞠躬,接下差事。 这是个得罪人的位子。 毛利景广之前在上杉家臣团内部教唆各家支持抢粮,和斯波义银对着干,上杉辉虎不是不知道。 命令毛利景广去阻止抢粮行动,就是把她架起来烤。 如果毛利景广用心办事,那就是得罪死了那些之前被她劝说抢粮的武家。要是敷衍了事,就可以办她一个失职的罪名。 毛利景广因此进退两难。 她管的严,得罪了家臣团,以后上杉辉虎要办她,就没人帮她说话了。她管的松,直接被军纪咔擦掉,也是没人敢求情。 上杉辉虎这是磨刀霍霍,准备对她下手。 毛利景广脑海中念头回转,投靠北条家去?只怕上杉辉虎就等着她投敌呢,可以名正言顺砍了她。 她脑袋上冒汗,怎么想都逃不脱一个死字,顿时心中凄凉。 上杉辉虎说完了话,就没再看毛利景广一眼。斯波义银更是满脑子正事,他看上杉家臣团诸姬面无表情,眼中却是不服。 今天既然已经是暴力压服,那就干脆把话说明白。反正是用大义压人,先礼后兵。 义银对蒲生氏乡喊道。 “蒲生姬,取我毘字旗来!” 蒲生氏乡不知他是何意,但大庭广众也不方便回问,于是鞠躬离开政厅,出去取旗。 上杉众不知道义银要搞什么花样,皆等待蒲生氏乡回来。蒲生氏乡很快匆匆回到政厅,双手捧着一卷布帜。 义银右手一伸,她恭敬展开旗面,放在主君手中。 他颠了颠这几乎没有分量的军旗,看着上面烟熏火燎,甚至有刀枪弓矢的孔洞伤痕痕迹。 “军旗乃是军魂所在。军旗一出有进无退。有了这面毘字旗,天下武家皆称呼我为足利军神,毘沙门天转世。 可又有几人会仔细去想,这面旗帜经历了多少次生死大战,又沾染了多少条性命。 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说我什么,丈夫之仁,男人的软弱。你们说的不错,从第一次上阵开战,我就不喜欢也不愿意打仗。 自八代将军之乱起,天下秩序崩散,混乱不堪,已有百年之久。 我问你们,你们就真的喜欢打仗?愿意生生世世打下去? 今日你们武力强横,强夺别人的土地。明日敌强我弱,再遭受她人羞辱。 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 这日子过得有意思吗?这就是你们希望留给子孙后代的未来吗? 告诉我!” 众姬无言以对,政厅寂寥无声。良久,上杉辉虎叹了口气,说道。 “战乱百年,天下凋零,谁不愿意有个太平?乱世浮萍,无从选择而已。” 义银回望她一眼,展露出从未有过的霸气。 “再糟糕的秩序,也强过混乱无序百倍千倍。 就因为天下乱了太久,人心渴望安宁。所以关东平原的粮食,我们决不能抢。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你们觉得自己不抢,别人也会抢。但是,总要有人走出第一步,恢复秩序的第一步。 北条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伊豆相模两国在她家治理下,正在恢复生产,走向秩序。 北条家与我们的关东之战,不单单在战场上,也在人心中。 我们不能输给敌人,将混乱强加于上野武藏的地方武家。否则,越后大军永远无法击败北条家。” 义银看着手中的毘字旗,冷笑道。 “毘沙门天,佛教护法,足利军神,我才不屑于做! 我斯波义银的志向是结束这个乱世,重建武家公仪的秩序,让天下武家可以得到一个太平! 这毘字旗,不要也罢!” 说完,义银果断把军旗丢弃在地,回身坐到案牍前,拉开案牍上的一卷白布。 “井伊直政!” “嗨!” “为我研墨。” 井伊直政鞠躬上前,义银等了片刻,拿起毛笔染墨书写。 上杉辉虎伸头去看,喃喃道。 “厌离秽土,欣求净土。” 等义银停笔之后,井伊直政将白布小心举起,等候墨干。诸姬翘首以观,细看上面的八个大字。 义银指着白布说道。 “自今日起,这就是我的军旗,亦是关东侍所的志向! 你等愿意随我出战,还关东一个清平世界吗!” 义银不可能让这些野心勃勃的武家放弃利益。他能做的,就是用一个更大的利益来画饼,这样才能限制她们的恶行。 没有什么比重建秩序这个利益更大了。这就相当坂东八平氏于源赖朝,西国御家人于足利尊氏,摆明了车马有夺取天下之志。 坂东八平氏与西国御家人,可是在两代幕府建立后,得到了天大的好处。 关东侍所的姬武士当然激动万分,可上杉众还在踌躇。斯波义银野心再大,与上杉家关系却不大。 你御台所要重置秩序,那是河内源氏嫡流的传统,关我上杉家臣团p事。 正文 第八百八十五章被迫成荡夫 斯波义银还没来得及继续忽悠,上杉辉虎已经呵呵一声,拿起被义银丢弃的毘字旗,说道。 “既然御台所不要这面军旗,我便厚颜请求您,将它赐予我吧。 我会背起这面毘字旗,与您并肩作战,完成您的心愿,让天下重回秩序。” 上杉众皆倒吸一口冷气。虽然大家一直遮遮掩掩,但多少都知道上杉斯波两位主君有些暧昧。 如今双方在政厅一齐宣告大志,这是结盟夺取天下的意思吗?足利将军的头上可是要绿油油了? 越后武家本来只是想去关东占地盘,如果占不住,干脆抢一票回老家也行。 可现在两位主君表态要干一票大的,不准抢粮。因为我们要的更多,重建关东秩序,甚至隐隐指向天下。 不管这个隐晦的含义是不是真的,亦是震住了上杉众。只有义银扫了上杉辉虎一眼,看着她小心拿好毘字旗,心中不是滋味。 斯波义银原本只是想忽悠忽悠上杉众,有个大义的招牌,压着她们别抢粮。可被上杉辉虎趁机一打岔,就真变成双方合作夺取天下。 足利义辉。。义银不想嫁给她,只是借着御台所的虎皮,讲几句混话。 河内源氏嫡流说要重整秩序,安定天下,很正常嘛,武家天下本来就是河内源氏嫡流的。 可上杉辉虎一插嘴,这意思就全变了!现在变成奸f淫f,合谋给将军带绿帽,夺家产,这是把斯波义银当成什么人了! 果然,座下武家们的目光变得暧昧起来,让斯波义银憋得内伤。 上杉辉虎真会借机上梯,义银这时候也不能矢口否认,让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部白费。 他狠狠瞪了上杉辉虎一眼,这家伙就不是好人。 义银写下的厌离秽土,欣求净土,是有非常深的宗教用意。上杉辉虎拿走的毘字旗,又代表着毘沙门天这一佛教护法。 外人肯定以为这是两人商量好的,这互动的含义极其暧昧,其实这只是上杉辉虎硬凑上来的cp。 义银沉思半晌,还是决定不再纠缠,转移换题道。 “一面旗帜而已,你若喜欢就拿去。 诸姬,请听我一言。 北条家深耕三代,实力雄厚,万万不可轻敌。狮子搏兔尚用尽全力,而我们的对手绝非弱者。 这次进入关东平原,双方不只是在军事上交锋,更是政治上,经济上,宗教上的交锋。 小田原城自建立之后,不断说服净土宗各寺庙迁移至城下,有名有来历的寺庙就不下二十余院。 我书写厌离秽土,欣求净土,设为厌欣旗。 不单单是对未来的期望,也是示好,亦是威慑,希望净土宗不要参与武家的争斗。” 上杉辉虎点点头,在坐的智谋之士,皆露出深思之色。 日本自古贫瘠,人在物质匮乏,就必会追求精神上的慰藉,宗教永远是绕不开的话题。 为天皇造势的神道教已经被足利义满摧毁,可光是佛教诸派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的体系。 日本佛教,主要分为三部分。 其一是南都六宗。日本在建造京都之前,是以大和国的奈良盆地为根基,今人又称为南都。 寺院以兴福寺,东大寺等南都七大寺为首,最昌盛时候,寺院尼兵被称为奈良法师,举足轻重。 如今的南都六宗早不如昔日。法相宗甚至带着兴福寺投靠高野山真言宗,寻求庇护。 其二,是禅宗三派。 三派中以临济宗最昌盛,长期担任幕府的尼官制度之领袖,为教派谋取了许多好处。 镰仓幕府时期,幕府建立了镰仓五山。室町幕府时期,足利将军仿造镰仓五山,在山城国建立京都五山,视为禅宗兴旺的标志。 只是现如今,禅宗三派也大不如前,少有涉及俗世纠纷。 其三,就是日本佛教中,参与世俗最深的平安两宗。 平安两宗是在天皇朝廷的平安时期进入日本的佛教两宗,指的是天台宗与真言宗。 天台宗本山在比叡山延历寺,当年昌盛时候的山法师与南都六宗的奈良法师并称,是佛教武装力量的代表。 之后天台宗出了两个圣人,其一是日莲,创立日莲法华宗。其二是法然,创立日本净土宗。 天台宗尊法华经,教义受唐代佛教影响,佛法高深,晦涩难懂。 之后宋代佛教的平民化思想泛滥,影响了新一代的天台宗尼姑,这才出现了日莲与法然。 她们的思想都是用简单明了的佛理教化信徒,让佛教得以大规模的传播,而不是少数上层贵族的游戏。 天台宗也被称为法华宗,可日莲宗后来居上,引起本山畏惧。天台宗竟然借机屠戮日莲宗本院,导致日莲宗衰败。 从此,日莲宗称自己为法华宗,而天台宗也无颜再自称法华宗了。 法然一脉的净土宗却是早有鸟瞰,远离京都,在关东平原拓展了自己的信仰,成为日本宋代佛教影响的主要流派。 法然的一名弟子亲鸾,比净土宗走得更加极端,创立净土真宗,也就是一向宗。 亲鸾被净土宗排斥出关东,又在京都被佛教诸派诋毁。最后,她被流放去了北陆道,使得北陆道成为一向宗影响力最大的地方。 一向宗,日莲宗,净土宗,三宗皆是在镰仓时代吸取宋代佛教,走平民化路线的佛教宗派,人数众多,根基扎实。 特别是一向宗,在八代法主建立坊官制度后,组织力是佛教各派中最强的,堪称尼姑大名。 原本势力强盛的日莲宗,被天台宗灭了本院,再也压不过同样走底层路线的一向宗。只能退入商町在商人工匠中传播,苟延残喘。 而远走关东镰仓的净土宗,却是一家独大,渐渐成了关东第一宗派。 天台宗分出这三宗后,元气大伤。但宗派底子厚,与幕府交好,走亲善武家的上层路线。 平安二宗的另一支,真言宗。 虽然已经分裂成和歌山与高野山新旧两派,但旧派也吸收了南都的法相宗,控制了兴福寺为首的奈良古地。 平安二宗以及分支诸宗,深入参与世俗斗争,影响力越来越强。而南都六宗与禅宗三派越发式微,渐渐成了低调的吉祥物。 如今天下,九州,西国,四国等地,南蛮教的势力增长极快。 在近幾,一向宗盘踞石山,抵御南蛮教。南都被真言宗把持,对京都幕府最有影响力的是天台宗。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六章关东当聘礼 北陆道的一向宗拿下加贺成就佛国,北陆道各家大名苦不堪言。 上杉辉虎也是信仰真言宗,以影响麾下武家,抵御一向宗的宗教侵蚀。 而毘沙门天,正是真言宗看重的佛家护法,所以她很乐意捡起斯波义银丢下的毘字旗。 一方面表示对义银的爱慕,另一方面亦是增强越后武家在宗教上抵御一向宗的决心。 斯波义银选择竖起厌欣新军旗,是对盘踞在关东的镰仓新佛教,净土宗的一种示好。 厌离秽土,欣求净土,这句箴言就是净土宗的招牌。 北条家一直在相模国拉拢净土宗,高举为乱世太平一地的旗帜,以消解关东武家的排外思想。 越后国也在关东平原传统关八州的范围外,一样是外来人。义银需要有一个态度,才好抵消北条家在宗教上的优势。 他是真言宗的护法化身,拿着毘字旗在关东平原冲锋陷阵,太过扎眼。不如举起净土宗的核心思想,让净土宗安心,才好做事。 这就是斯波义银所言,在这场对抗北条家的战事中,是双方在政治上,军事上,经济上,宗教上的全面争锋。 如果照着越后这些武妇的想法,头脑一热莽过去。即便一时得利,迟早也会灰头土脸滚回来。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越后武家再能打,也只会输得莫名其妙,非战之罪。 随着斯波义银废旗立旗的举动,上杉辉虎拾取旗帜的配合,上杉家臣团一时失声。 两位主君的合作暧昧,立意深远,即便有人心中不服,也不敢再提。 上杉辉虎可不是良善之辈,铁腕统治越后多年,乃是依靠武力而不是德行。 如今有了山内上杉家的名分,以及斯波义银的全力支持,这一年多来的统治基石更加稳固。 她已经明确表态要挖将军的墙角,搞将军的男人,谁还敢多嘴?将军的男人都敢搞,恼羞成怒之下杀几个人算什么事? 一场抢粮买粮的争执,终于在奇怪的暧昧中,降下帷幕。 政厅散会,诸姬叩首离场。 斯波义银没动,盯着上杉辉虎。她也没动,回望斯波义银。 等在场之人走得干干净净,蒲生氏乡很有眼色的关上拉门,将空间留给两位主君。 今天这场对抗,义银是取得了胜利,但结果不能让他满意。 原本,他代表河内源氏嫡流说话,重建秩序,重整天下,都不算是太过僭越的言辞。 可因为上杉辉虎的插嘴,使得在场诸姬误会,这是斯波上杉两家主君联手展露野心的表态。 义银对上杉辉虎借此上梯,胁迫自己不敢否认的行为,非常恼怒。 “上杉辉虎,我告诉你。我不会嫁给足利义辉,更不会嫁给你。 我只属于我自己,没有人能够威胁我。今天这种事,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上杉辉虎在大庭广众扭曲义银的意思,他为了过关,不得不强忍下来。但他也要表示自己的愤怒,不能让上杉辉虎牵着鼻子走。 否则这家伙会一再重复今天的举动,最后绝对会想办法逼着自己嫁给她。 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义银的蛇鼠两端,早就说不清了。但像今天的大评议场面,斯波义银不能允许上杉辉虎玩暧昧的猫腻。 岛胜猛,山中幸盛就在场下!老子回去怎么解释啊! 装被迫,她们恨上杉辉虎。装自愿,嗯,她们不会信的,还是恨上杉辉虎。 私底下当当绿茶刁,回头还能抹抹眼泪装无辜。把事情放到台面上,明着来,修罗场可就不远咯。 义银必须义正言辞警告上杉辉虎,私下占便宜可以,大庭广众要克制一点。 老子怎么说都是御台所,将军的未婚夫。评议的话传回幕府怎么办?要注意影响! 上杉辉虎将毘字旗卷好,笑道。 “谦信公,您并不属于您,我也不属于我。我们身处乱世漩涡,不过是随波逐流。 我只要能打下关东平原作为聘礼,斯波家臣团就一定会把您送上我的床。 对于家臣团那些武家来说,利益高于一切。” 上杉辉虎说得信誓旦旦,斯波义银却是不敢苟同。 他脑中闪过明智光秀,前田利益,前田利家,岛胜猛,山中幸盛等人的面孔。 一般武家集团当然是唯利是图,可斯波家臣团。。义银叹了口气,冷笑道。 “关东平原当做聘礼,好大的口气。你我在越后国筹备关东攻略,如今已有一年有余,至今举步维艰。 越后国力强盛,武德充沛,但这里的武家们是个什么德行,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北条家不是好对付的。别说整个关东平原,就算是上野武藏两国,这次都未必能占到多少便宜。” 上杉辉虎点点头,站起来向义银走近几步,低头看着跪坐的他。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必须去做。因为,我爱您。” 义银移开目光。 “不要这么说话,让我为难。” 上杉辉虎盯着他,目光闪烁。 “我知道,您必须举起河内源氏嫡流的大旗,必须强忍着对足利义辉的恶心,这都是为了关东攻略的顺利推进。 您是喜欢我的,不然也不会在越中国接过御剑,承认了足利义辉的纳彩之仪。 每一次在外人面前称呼您为御台所,都像是一把尖刀刺入我的心口,心似绞痛,难以忍受。 我不怕关东平原难以征服,就算是用命去趟,我也一定要去试试。我只需要一个机会,来挽回我曾经犯下的错误。 我会用尽一切向您证明,值得您依靠托付终身的女人,是我。 听到您说,您不会嫁给足利义辉,我很高兴。总有一天,我会让您说出,您要嫁给我。” 说完,上杉辉虎缓步往外走。 “站住!”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义银。 “你真要配带这面毘字旗?你自己的乱龙旗不要了?” 上杉辉温柔一笑。 “两面军旗,当然是一齐用,一面代表我,一面代表您。每每举旗之时,我都能感觉到您在我身边。 让我知道自己是在为了谁而战,或死得其所,或得偿所愿。” 正文 第八百八十七章你定会后悔 义银无奈摇摇头。 “你会后悔的。 终有一日,你会知道我不配让你如此牺牲,你会为自己感到不值。” 上杉辉虎笑笑,快步走向拉门。开门之际,回头递给义银一个爽朗的笑颜。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好几次,我做事,从不后悔。 所以,下次换句话来劝我吧。” 义银右手扶额,低头不语。你肯定会后悔的,迟早有一天,一定会! 等上杉辉虎消失在拉门外,蒲生氏乡小心碎步走了进来,靠近义银鞠躬行礼。 “御台所。” 义银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问道。 “人都走了?” “嗨! 刚才评议的事情太多,关东攻略千头万绪,时间紧迫,大家都赶着回去做事。”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呢?也走了?” 蒲生氏乡谨慎看了义银一眼,没从他脸上瞧出端倪,不得不斟酌言辞回答。 “两位大人也回去了,都没说什么,并没有发生什么纠纷。” 义银无奈闭上了眼睛。 没人留下,也没人说话,全特么憋在心里乱想,连给自己留个编故事的机会都不肯! 胡思乱想去吧,钻牛角尖去吧,老子不管了,爱咋咋地。 ——— 美浓国,岐阜城天守阁。 织田信长对着前来参见的前田利家冷笑道。 “我拒绝。” 前田利家微微眯眼,鞠躬道。 “殿下,我以为前田利益很有诚意。铃鹿峠乃是东海道三关之一,是北伊势与南近江之间最重要的关卡要隘。 近幾斯波领不过是希望买一些粮食,我们却可以在占据北伊势之后,得到窥视南近江的据点。 这交易非常划算。” 织田信长冷冷看着前田利家,说道。 “我们?哪个我们? 犬千代,你告诉我。你这么帮斯波家做事,真的是站在织田家立场考虑的吗?” 前田利家心中叹息。 开春以后,在日根野弘就投效下,东美浓几乎没有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抗。织田家攻城掠地无数,很快就能拿下东美浓半国。 而西美浓诸武家的北伊势攻略,竟然也意外得顺利。虽然收获不大,但六角家却没有任何反应。 要知道,北伊势不少武家是六角家的附属势力。六角家的这种行为,等同于抛弃了她们。 织田信长的野心随之膨胀,还没吞下整个东美浓,注意力已经转向北伊势八郡之地。 前田利家本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与前田利久商量。想用铃鹿峠这一关隘来交易,换取浓尾平原的织田家粮食。 可如今看来,织田信长更警惕前田利家的态度,这是对斯波义银的忌惮。 随着斯波义银的威望日盛,织田信长已经越来越不希望斯波家继续强大,成为织田家日后进入近幾的阻碍。 现在卖粮,就是资敌。 更要紧的是,前来游说卖粮的,竟然是前田利家这个出卖斯波家足轻法度,坚决向她靠拢的斯波逆臣。 织田信长不得不怀疑前田利家的忠心,她是否真的改变了想法,转向织田家。如果是一心跟着织田家干,那为何要替斯波家游说? 前田利家可是织田信长意欲埋入斯波家的钉子,如今这钉子可能存在变数,她猛地警觉起来。 织田信长本就霸道多疑,前田利家对现在的局面早有准备,她伏地叩首,斩钉截铁道。 “臣下当然是为了您,为了织田家考虑。 此事是由前田利久来信说起,我思索许久才答应了下来,理由有三。” 织田信长狐疑看她。 “你说来我听听。” “其一,斯波家乃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一点粮食问题还难不倒谦信公。 与其不卖,彻底暴露我们的敌意。不如卖一些,维护双方的友善关系,也许日后用得上。 其二,铃鹿峠是极其重要的关隘,北伊势多有武家依附六角家。 如今六角家是无暇伸手,但日后要是她家想对北伊势有所举动,我们控制着铃鹿峠,就占据了战略上的主动。 不借此买粮良机,拿下铃鹿峠,实在是可惜。 其三,松平家正在攻略远江国。。” 前田利家欲言又止,织田信长双目一眯,闪过一丝厉光。 “你说。” “嗨!虽然织田松平两家是盟友,但松平殿下的扩张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今川家苟延残喘,武田家与北条家打成一团。松平家冷眼旁观,以逸待劳,弄不好今川家三国会全部被松平殿下占据。” 织田信长点点头,她也是感觉松平元康发展得太快。 当初不声不响拿下了整个三河国,差点与自己平起平坐。 还好自己顺利拿下美浓国,又拉开差距,这才维持住了在联盟中的强势地位。 如今松平元康又拿下远江国大部,等着武田家与北条家把狗脑子都要打出来,再坐收渔翁之利。 织田信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双方是盟友,她自己说过一人向东,一人向西,定下了背靠背的盟约。 虽然不喜松平家扩张迅速,但也不方便在背后做手脚,坏了这个对自己有利的联盟。 织田信长问道。 “卖粮给斯波义银,与松平殿下有什么关系?” 前田利家见织田信长有所触动,心知有戏,她正色道。 “谦信公买粮,就是为了征伐关东的北条家。 北条家弑杀关东管领山内上杉家,不敬关东将军镰仓公方。。” 织田信长甩甩手,不耐烦道。 “说重点。”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随着织田信长势力越来越大,她已经懒得听了。 武家公仪,天下大义。呵,挂羊头卖狗肉而已。 斯波义银去关东,就是为了在关东平原圈地壮大斯波家。只是北条家也看中了关东平原,双方狗咬狗而已,哪那么多废话。 前田利家鞠躬告罪,继续说道。 “谦信公有了足够的军粮,秋天就会南下关东平原。 北条家腹背受敌,必然回转上野武藏两国,先稳住自己的地盘。至于今川家的骏河国,只好先放一放了。 武田家占据骏河国,松平家占据远江西部中部,把今川氏真两头堵住,困守东远江挂川城。 此事,只怕难以善了。” 正文 第八百八十八章他的第一次 织田信长翘起嘴角,明白了前田利家的想法。 她是想给武田家解套,调走北条家的军势,让武田晴信来压制松平元康的扩张。 武田家要冲出甲信群山,北上杉南北条都是强敌,今川氏真这个软柿子是她必取的目标。 松平元康要发展,西面被织田家阻拦,只能全力向东,拿下今川家的远江国,骏河国。 这两人都没有选择,必须压倒对方,才能完成自己的战略目标。 织田信长不禁鼓掌,说道。 “犬千代,你说得很有道理。 这次东美浓征伐,顺利得出乎我的意料,之前与你提及的改易之事,已经可以提上议程了。” 前田利家面色不改,伏地叩首道。 “全凭织田殿下吩咐。” 前田利家的处境非常尴尬,她是斯波家臣,但投靠了织田信长寻求发展。 织田信长时时在测试她的忠诚,又希望她维持在斯波家的影响力,这让前田利家非常难做。 她必须提高自己在斯波家的地位,保证自己有被利用的价值。 又要表现出对织田信长的真心投效,让这位野心勃勃的雌主可以安心用她,给她好处壮大自己。 其中尺度把握稍有不慎,就是前功尽弃。 这次织田信长明明已经动心,愿意卖粮。却是顾左右而言他,又提起了改易一事。 前田利家不动声色,表达了顺从的态度。织田信长看了她半晌,说道。 “我希望你去郡上郡,帮我看住那些东美浓武家,不要生事。” “嗨!” “既然你愿意,那就改易八幡山二万石。收回你在桶狭间的一万一千五百石。。” 织田信长愣了一下,最后摇摇头,不再说下去。 前田利家眼神一动。 前田利家在尾张南部控制着一万三千石领地,其中一千五百石斯波祖地,另外一万一千五百石桶狭间领地。 二万石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等于加了她八千五百石知行,顺手把前田利家踢出了尾张的织田核心区。 改易所在的郡上郡,是贴着越前国与飞驒国的山地。织田家忙着抢南部浓尾平原土地,对山地瑟瑟发抖的美浓武家,暂时无意理会。 织田信长把前田利家打发到这里,又是让她防范北部境外势力,亦是压服内部的美浓旧党,还不用担心她在浓尾平原搞串联。 这是一举三得。 领地的石高是增加了不少,却真不是什么肥差美事,对前田利家是又用又防。 而且织田信长的改易非常有意思,她拿走了桶狭间领地,对一千五百石的斯波祖地却是欲言又止。 本来前田利家很明白,织田信长这是借着改易在宣告她的权力。可这一千五百石不动,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斯波义银把尾张斯波领交给前田利家管理,其中三千石是前田利家的知行地,一万石是斯波料所。 织田信长随便改易这些土地,本身就是展示霸道的行为,但她却做得虎头蛇尾。 前田利家接手的一万三千石,有三千石是织田信长封给斯波义银的知行。 她动了桶狭间的一千五百石,那是斯波义银的军功所得。而另外一千五百石,是斯波义银陪她睡觉,才得以保存下来的斯波祖地。 织田信长要么干脆把三千石全部改易,等于宣告自己对分封给斯波义银的领地也可以随便动,站稳了政治立场。 要么不动这三千石,只动前田利家军功得到的那一万石,区分两人,以表示对斯波义银的尊重与亲善。 可她现在把斯波义银军功所得的土地改易了,却留下陪她睡觉得到的一千五百石不动。 这算什么意思? 前田利家心中起了一丝波澜,织田信长似笑非笑说道。 “买粮的事我同意了,你的改易就在今年冬天完成吧。” 前田利家伏地谢恩,准备告退,织田信长却是忽然又开口。 “犬千代,知道我为什么不动那一千五百石吗?” 前田利家沉默摇头。 织田信长摩擦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目光扫视前田利家,缓缓说道。 “近幾大乱之兆,已是若隐若现。 六角三好两家在闹内乱,本是天赐良机。可京都的将军刚烈易折,能力却实在让人难以恭维。 幕臣与地方实力派都被她闹得人心惶惶,她却还在使劲折腾。这幕府的水太深,她控制不住。” 织田信长沉默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会上洛,迟早有一天,一定会去的。这一次,我不会让他再跑掉。 这一千五百石我不会动,这是他陪我睡觉换来的领地,那应该也是他的第一次吧。 当时的他很用心,我很满意。 我会去京都,再去睡他的肉体,也去征服他的心,让他永远逃不出我的掌控。” 前田利家沉默半晌,问道。 “您为什么与我说这些?” 织田信长看着她,目光深邃。 “你死心吧,他是属于我的,永远属于我。” 前田利家低声一笑。 “织田殿下的志向不是成为天下人吗?” 织田信长冷笑一声。 “天下人我要做,斯波义银我也要睡。 我还是那句话,你好好替我做事,百万石之大名,此生可期。 至于不该你想的,就彻底忘了吧,好自为之。”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告退而去。织田信长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跨出天守阁几步,前田利家忽然停下脚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身旁跟随的旗本众大惊失色,被她示意噤声。 前田利家用拇指拭去嘴角的血渍,望着手指上的血痕,忽然微微一笑。 “果然还是城府不够,真是憋得我好难受呀。” 她对身后旗本淡然道。 “咬碎了下唇而已,你们不要大惊小怪。” 前田利家张开嘴,将拇指放在嘴里,将上面的血痕舔舐,仔仔细细舔得干干净净。 品尝着自己鲜血的味道,她的脑海中回忆起,当年将斯波义银送进织田信长房间的画面。 “是呀,是第一次。对不起,非常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她喃喃着不知道在对谁道歉,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旗本众面面相觑,不敢不跟,又不敢跟得太紧,缓步随她向前。 正文 第八百八十九章终有那一日 小孩子才做选择,织田信长全都要。 虽然前田利家在向自己靠拢,但当初她为了斯波义银拒绝自己,说出那句前田利家爱上斯波义银的话,织田信长一直耿耿于怀。 斯波义银离开尾张已有两年,随着他转战四方,名声大噪。织田信长心中的懊悔,亦是越发强烈。 这个男人是属于我的! 她从小历经搓磨,性情乖戾,做事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心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成为天下人。 她要向死去的母亲织田信秀证明,母亲做错了!织田信行是垃圾,只有我织田信长,才是能带领织田家走向巅峰的继承人。 一个活人无法从死人那边得到承认,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成为天下人,让天下称颂,让死人也无话可说。 但那个男人就像是一缕青烟在她的生命中掠过,留下久久不曾散去的波纹。 味道被封闭在了她的心房中,看似不起眼,但就是没有出口散去。时间越长,越是烟熏撩人。 织田信长永远不会敞开自己的心房,让别人走进自己的内心。那她只能用自己的办法,去把那个人抢回来! 天下人我要当,斯波义银我也要。一千五百石的斯波祖地我会留着,那是两人开始的起点,也将是织田信长为斯波义银准备的终点。 织田信长会把斯波义银带回那里,让他与自己生很多很多孩子。 前田利家是两人开始的见证人,织田信长憋了两年的心声,在她面前,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 只是这一丝端倪,就把前田利家气得几乎吐血。她这一生中最大的耻辱,就是将自己心爱的男人送上了织田信长的床。 如今织田信长试探她,测验她的忠诚。她为了远大的目标,唯有苦苦忍耐,咬碎了牙也要忍下来! 前田利家漫步在岐阜城,知道自己不能流泪,也不能露出悲愤之色,城内必有织田信长的眼线。 她僵着脸,一步步向城外走,仔细品尝着心中的那份愧疚。 前田利家爱上了斯波义银,前田利家将斯波义银送上织田信长的床,前田利家投靠织田信长,前田利家背叛了斯波义银。 她想哭,又不能哭,悔恨与恐惧在心中交织膨胀。 终有一日,她会证明。前田利家愿意为了斯波义银做任何事,即便是死,也死得其所。 她只害怕熬不到那一天,不能哭!不能露馅!她不能倒在这里,她将负重前行,直到那一日到来。 ——— 将目光转回关东的越后国,下越的新发田城。 风尘仆仆回到驻地的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在室内密谈。 这次御馆之行百转千回,先是关东侍所内部统一意见,然后又与上杉家交锋多日。 虽说不见刀兵不见血,可其中蕴含的杀机却是不下沙场对峙。最后的结局也是匪夷所思,让海野利一不禁感叹。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问道。 “六娘,你说啥呢?” 海野利一面无表情回答。 “天朝的一句古话,说的是以前有个楚国的国君喜欢细腰的男人,结果宫里男人为了瘦腰都不吃饭,饿死了很多人。” 真田信繁惊呼一声。 “还有这种傻刁?有饭不吃活活饿死?这些人脑子坏了吗?” “这世上匪夷所思的事还少吗?武家逐利,关东侍所麾下的奉行所,却是个个菩萨心肠。 石田三成一心琢磨买粮计划,伊奈忠次想要以工代赈,大藏长安借用检地来赈济,全是大善人。” 真田信繁嗤之以鼻。 “善良个p,还不都是做给御台所看的?我都替大熊朝秀心慌。 手下这些人一肚子坏水,心思活络得很,她这勘定奉行的位子可不好坐稳。” 海野利一扫了真田信繁一眼。 “主君喜欢什么,下面人就要跟着喜欢什么,这是为臣侍奉之道。 御台所想做仁义之君,大家就一起坐实了他的仁义。以后自己做错了点事,也好利用主君的仁义来过关。 大熊朝秀的心里未必不支持下面人这么做,谁喜欢跟着一个刻薄寡恩之君? 主君的仁慈慷慨要十倍百倍的宣传出去,大家就都有好日子过。” 真田信繁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人原来还存着这个心思。 斯波义银恩赏重,心肠软,她们就拼命宣传。以后自己有了战功,他好意思轻轻赏赐?以后自己犯了错误,他好意思重重惩罚? 都特么的是套路! 想想自己喜欢的男人被人这么玩弄,真田信繁忽然有点不开心。 “我得帮着点御台所,不能让他被人这么欺负。” 海野利一轻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真田信繁讪讪一笑,知道她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 真田信繁说道。 “这次去御馆,可算是知道自己的卑微了。 各派领袖坐前排,万石的大名在中间,我这种千石的小角色连御台所的脸都看不清,和一群不出名的姬武士塞在犄角旮旯。” 海野利一淡然道。 “上杉家与关东侍所控制着越后国,北信浓,东越中五六十万石的土地。各方武家势力之中,真田众的确势单力薄。 但您有特殊的价值,这也是御台所看重您这个千石武家的原因。 滋野三族在东信,西上野繁衍数百年,盘根错节。真田众能否更上一层楼,就看您能不能为御台所拿下西上野一角。” 真田信繁苦笑摇头。 “哪有这么容易。 西上野如今有长野业正为首领,箕轮众为爪牙。而滋野三族内部有多乱,你应该最清楚。 你海野家的苗字都快保不住了,这群混蛋内斗内行,外斗外行,还能指望她们和箕轮众分庭抗衡?”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如果您做不到,御台所就会对您失望。我们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守着松代一千石过日子吧。” 真田信繁一窒,海野利一这话是冲着她的心口猛戳。 三无少女见她萎靡,还不肯放过她,继续说道。 “你帮不上御台所,御台所就只能借助上杉殿下的影响力去做事。 在上野国,西上野的箕轮城长野家是上杉殿下盟友。东上野的长尾诸族与上田长尾家交好,上杉景信多次派人交涉。 关东侍所在上野国没有渠道展现自己的影响力,那就只能被上杉家牵着鼻子走。 上杉殿下已经在御馆明确了追求御台所,与将军抢男人的态度。 御台所在当今局面下,不方便澄清自己的立场。如果上野国方面再被上杉殿下占得先机,又将是何等为难的处境? 只怕是要步步深陷,也许真会让上杉殿下得偿所愿。” 正文 第八百九十章上野婆婆党 海野利一话音未落,案牍已经被真田信繁一掌劈得巨响。 “不可能!老娘一定会拿下西上野一角,为御台所在上野国稳住阵脚! 上杉辉虎特么的别做她的白日梦了!有老娘在,她就不可能会得逞!” 海野利一不露声色鼓动起真田信繁的斗志,但现实的困难还在。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感叹道。 “可是箕轮城长野家,真的是不好惹啊,长野业正这老太婆太厉害了。” 上野国北方两郡,是西面的吾妻郡与东面的沼田郡。地理上与信浓山区,越后山脉连接,山地众多,土地贫瘠,民风彪悍。 而南方的上野国属于关东平原的一部分,水利充沛,平原众多。 西上野的长野家起于吾妻郡,是山内上杉家的家臣出身。 随着长野家崛起,她家逐渐开始觊觎富庶的南方,先后筑造起两座具有战略价值的城池,箕轮城与厩桥城。 箕轮城位于榛名山,北方是吾妻川水道,南方是碓冰关隘,卡死了信浓进入上野的南北通道。 另外,榛名山居高临下,监控着东面的利根川。这条川流贯穿上野,武藏两国,是控制两国最重要的水道。 自古以来,打仗最重后勤,后勤运输能借用水道,远比陆道成本低。武家穷苦,打不起富裕仗,更加依赖水路运输辎重。 与上杉辉虎结盟的便是长野业正,箕轮城这一支长野家的家督。 当初越后的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干掉了山内上杉家的分支,越后守护家。 作为山内上杉家的家臣,箕轮城长野家站在了上杉辉虎之母一边,让山内上杉家非常恼怒。 只可惜山内上杉家不断衰败,一直弄不死府中长尾家与箕轮长野家这两家叛逆,最后自己也毁灭在了北条家手中。 末代家督上杉宪政不得不跑到越后,把家名役职一股脑送给了上杉辉虎,希望她能为山内上杉家报仇。 借此管中窥豹,就知道上野武家之间的关系复杂,根本是一笔烂账。 真田信繁说长野业正好厉害,因为长野业正为首的西上野箕轮众是武家集团中最麻烦的一种,类似奥羽伊达家的联姻势力。 长野家盘踞西上野多年,亲族众多。长野业正又有一种让人畏惧的能力,她特别能生儿子。 这位箕轮众首领一共生了十二个儿子,分别嫁给上野武藏各地豪族。而且她眼光极好,给儿子找的媳妇个个是优秀的姬武士。 长野业正又会做人,与十二个媳妇关系很好。凭借长野姻亲为主的箕轮众与十二媳妇众,她盘踞西上野,几乎无人敢惹。 海野利一现在要让真田信繁去西上野,撬这位上野最强婆婆的墙角。真田信繁是头皮发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海野利一摇摇头,说道。 “其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难。 榛名山以北的山地贫瘠,除了吾妻川沿岸几乎无利可图,长野业正对那里兴趣不大。 箕轮众的目光是向着南方的关东平原,我们要做的就是整合榛名山以北的滋野三族各家,将吾妻川掌握住。 只要吾妻川在我们手中,我们就能为御台所分担压力,不让上杉家压过关东侍所一头。” 真田信繁想了想,明白了海野利一的意图。 上野武藏两国最重要的河川就是利根川,起源于越后国与上野国交界一带越后山脉的大水上山。 利根川向南流淌,却有一条西部支流,就是吾妻川。 在交汇处的冲积平原有一座重要的城池,名为沼田城。这是沼田家的根基之地,也是越后大军南下必须拿下的后勤要点。 吾妻川沿着榛名山以北,往西通向信浓山区。东面这头是沼田城的支城,名胡桃城,西面那头是岩柜城。 因为榛名山以北贫瘠,长野家逐步向南发展了箕轮城,厩桥城,吾妻川沿岸并不是长野家的目标。 岩柜城是由山内上杉家派遣的被官斋藤家管理,而山内上杉家衰败多年,岩柜斋藤家都是依靠当地的武家协助管理地方,并不强势。 真田信繁说道。 “你是想要我拿下岩柜城?” 海野利一摇摇头。 “不够,我们必须控制岩柜城到名胡桃城一线的吾妻川两岸,但第一个目标的确是岩柜城。” 真田信繁喃喃道。 “这下可是要得罪死好多人。” 滋野三族从东信繁衍进西上野,大部分族人就是沿着吾妻川迁移繁衍。 如今岩柜城当地,最大的势力就是滋野三族,其中最强的羽尾家与镰原家都是海野家亲族。 这两家围绕岩柜城已经明争暗斗了许多年,谁都不会愿意看到有外人把手伸过来。 而名胡桃城一头连接着沼田郡的沼田家,形势更加复杂。真田信繁只要敢伸手过去,沼田家的反应一定很激烈。 “六娘,羽尾家是不是对海野家下手了?” 真田信繁忽然看向海野利一,直觉敏锐得发现了什么。 海野利一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只是口气淡然的回答。 “羽尾幸全正式向家督提出了要求,羽尾家有意继承海野苗字,家督已经同意了。” 真田信繁眯了眯眼。 如今的海野家督栋纲年事已高,她的女儿早年在东信阵亡。全族被武田家驱赶来了西上野投靠羽尾家,就再没有设立过继承人。 随着真田家投奔武田家,回归东信故地。海野家复兴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 羽尾家垂涎海野家的门楣家格,终于忍不住提出了要求,真田信繁并不奇怪。 她当初拉海野利一下水,用的就是羽尾家图谋海野家这个理由。 真田信繁问道。 “你是想我帮你报仇?” 海野利一目中闪过一丝怒色,口气越发冰冷。 “我出仕于您,就会以您的利益为先。即便有私心,也是您承诺过会给海野家一个未来。 我不会利用自己的智谋去谋私利,破坏您的大局,请您放心。” 真田信繁尴尬一笑,刚才起了一丝念头,就被海野利一一堆您开头的话给怼了回来。 她鞠躬道歉,真诚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看轻了你的人品,请你原谅。” 海野利一回礼后,眼中冷色缓和不少。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一章图谋岩柜城 真田信繁万般不好,可这家伙有一个优点不错,她不要脸啊。 知错能改,给臣下鞠躬道歉一点负面情绪都没有。点头哈腰,心中毫无波澜。 有目标,有能力,重承诺,不要脸面,这就是海野利一看好她必能成事的原因。 海野利一说道。 “不管羽尾家是不是成为海野家,都不会影响我们的战略。岩柜城一带就是我们切入西上野的最佳地点,原因有二。 其一,这里有滋野三族诸多分支。 不提望月,根津那两支,光是海野家就有羽尾,镰原,浦野,西洼,横谷,下屋,汤下等亲族。 这些亲族虽然内斗不止,但使用手段威逼利诱,降伏她们并不困难。 大家都是同族,跟着关东侍所去关东平原吃肉,总比待在山沟沟里吃土强。 以前是没有机会出去,现在您给她们带来了机会。只要打服羽尾和镰原这两家最强的亲族,其他武家不太可能会犯傻。 其二,吾妻川的西面就是东信众的地盘。 真田幸隆大人把您赶出真田本家,另立松代真田家,不会是真的想让您自生自灭吧? 乱世之中,多面下注才能保证家业不灭。东信真田家跟随武田家,您跟随关东侍所,各走一边。 但各走各路,不代表不能相互扶持。如果您能拿下吾妻川一带,真田家的势力就等于从北信东信扩张到了西上野的吾妻郡。 这对整个真田一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真田幸隆大人必然会全力助您成事。 有了东信众的暗中支持,岩柜城附近的滋野三族更不会抵触您的进入。说到底,您不是外人。” 真田信繁点点头。 山民排外,特别是东信西上野一带的滋野三族,更是有着独特的群山信仰。 对于外人来说,挤进她们的圈子很难。但对于真田信繁,一点问题都没有。 她本身就是真田族人,海野家近支。麾下真田众全部是滋野三族的精英少女姬武士,个个是全村人的希望。 她们带着关东侍所的优厚待遇回乡,家里人拿什么抵触她们? 用家乡掺着沙土的不脱壳麦饭,看不起关东侍所的白米饭萝卜干吗?对了,她们穷得连麦饭都是吃稀饭,舍不得吃干饭。 如今真田众回乡,要想办法带穷亲戚们出去发财,谁敢拦着大家奔前程?羽尾家的?镰原家的?谁拦着谁去死吧! 被海野利一捋清了思路,真田信繁忽然发现这事的确能办。 箕轮城长野家不会在意榛名山以北的穷乡僻壤,岩柜城的斋藤家也不是真田家全力发动后的对手。 以前是真田幸隆不能发力,她在武田家麾下当东信众首领,不可主动生事。 如今有了真田信繁代表关东侍所入场,有名分有实力,地方上还特么全是亲族。 天时地利人和,还有什么事办不成呢? 真田信繁哈哈一笑,拍了海野利一两下肩膀,竖起大拇指说道。 “还是六娘厉害,令我茅塞顿开。我这就去向山中幸盛请示,率真田众即日南下。 衣锦还乡去咯!” 海野利一不满得看了眼被真田信繁拍击的肩膀,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 她淡然道。 “山中幸盛应该会欣然同意您的请求,关东侍所养着我们吃白饭,为的就是此刻。 御台所能否在上野国拿下一角,就看您的本事了。” 真田信繁被她一激,顿时豪气冲天。 “且看我为御台所分忧!” 说完,她屁颠屁颠往外跑,海野利一望着她的背影,目光深邃。 海野栋纲到底是老了,雌心不在,连家名都护不住。海野家是否还能有未来,就看真田信繁此番作为了。 海野利一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紧紧握拳,喃喃道。 “海野家督。。利一吗。。” ——— 真田信繁的主动,让斯波义银非常满意。 他接到下越山中幸盛的通报,马上同意了真田众的请求。以返乡探亲为借口,命令真田众所部向岩柜城一带渗透。 在政厅评议数日后,大熊朝秀又来参见。义银在茶室见了这位新晋的勘定奉行,询问道。 “二公返税评议众那边的情况如何?” 大熊朝秀鞠躬道。 “原本各家商定,在越后平原水利建设费用之后,其余二公返税的钱粮会按比例分配给各地,用于地方建设。 如今歉收已成定局,二公返税的钱粮预计会减少近半。在拨出水利建设的花费后,剩不下多少。 不在越后平原的上越众闹得很凶,但还是被大部分得利于越后平原的武家给压了下去。” 义银微微一笑。 这些短视的地方武家哪会用钱粮去搞建设,就是回家分了了事。 原本伊奈忠次重置水利计划,增加时间跨度为五年期,少用了许多钱粮。上越众忍忍也就算了,反正剩下的也够分到不少。 可如今越后歉收,二公返税的钱粮总数少了。水利建设又变成花大头,自家拿小头。 那些在水利建设范围内的武家还能忍忍,期待长远的好处。不在范围内的武家们,肯定要闹翻天。 大家出来混,又不是做公益,都是为了好处。损己利人的事,是万万不能做的。 这次义银的买粮计划能顺利通过,也是与上杉家内部的上中下越各家不和,有很大关系。 义银问道。 “水利计划不会受到影响吧?” 大熊朝秀摇头道。 “不会。自从上次二公返税丑闻之后,上杉奉行众被砍了几个人,气焰不复从前的嚣张。 如今二公返税的钱粮不再由她们分配,而是交给二公返税评议众,放在直江津关所名下。 各家对这些钱粮都看得很紧,具体拨发要经过我与直江景纲。 今年的用度除了水利建设所需,其余都锁在库中。等秋去熬冬,物资紧张的时候,再行发放。” 义银赞许得拍拍手。 这些混账武家,拿了钱粮回家就花,肯定撑不了多久。等秋冬之后粮食匮乏,手头紧缺,指不定又要闹事。 大熊朝秀和直江景纲都是老狐狸,怎么可能给自己找麻烦?她们干脆是只入不出。 反正给不给你们都要闹,那就等秋冬时节闹了再发,也算是一种解决的办法吧。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二章结缘的恐慌 大熊朝秀是老奉行,这些事做起来得心应手,义银很放心。 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问道。 “今年北陆道商路的份额如何?买粮计划会影响多少收益?” 大熊朝秀肃然道。 “开春港口解冻后,北陆道物流已经开始运转,大概占了堺港三成左右的货物。 随着武田家南下,东海道战乱,份额一直在上涨,近幾其他地方的商町也渐渐开始加入北陆道商路。 整个北陆道的商品数量,我估算下来可以达到预期的百万贯。运到关东,至少能涨到二百万到二百五十万的市场价格。 只是。。” 义银看着为难的大熊朝秀,说道。 “没事,你说。” “因为越中战事,您许诺给了越中能登两国武家更多的份额。 又因为买粮的需要,需要分流给越中,能登,加贺,越前四国武家更多的商品,来换取粮食。 直江津这边,收益大概只能与去年持平。但我会尽力调节,争取上涨一成收益。” 义银知道大熊朝秀尽力了,但只加一成收益,肯定不能让越后武家满意。 武家大多不懂商业经营,她们现在不爆发,是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收益会因为买粮计划跌成什么样。 直江景纲等上杉奉行众是懂得,可是上杉辉虎在旁边磨刀霍霍,谁敢多嘴多舌。 等到秋后大家算算总账,发现收益与去年持平,或者只涨了一成,一定会引起越后武家不满。 去年北陆道商路,只给了能登越中两国加起来大概一成的货物,其余货物都是在直江津消化。 直江津关所的关税,市场的繁荣,带动越后武家赚得盆满钵满。 今年的货物比去年多了一倍有余,最后越后武家们只多赚了个零头。她们再不会算账,也能感觉到不对劲。 这事可是个大隐患,但义银真没办法解决。他的嘴再能说,也变不出粮食。 买粮计划能够成功的根本原因想,就在于利用北陆道商路充沛的资源去交换粮食。 现在明白人都在装糊涂,只等糊涂蛋反应过来,再想办法安抚。好在一年的收益是陆陆续续,等大家感觉不对劲的时候都快入冬了。 到那时候,如果关东攻略有所收获,越后武家们嚷嚷几句也就算了。可要是关东攻略不顺利,乐子就大了。 义银摇摇头,这带头大哥当得窝囊。就像是在幼儿园里哄孩子,轻不得重不得,关键时刻还得骗。 他忧心忡忡,大熊朝秀也是愁眉不展。义银不得不安慰道。 “买粮计划是我定下的,你用心做事即可。日后出了什么乱子,自有我来处理。” 大熊朝秀并非担心这件事,跟着斯波义银这个老大,最让人安心的就是他的人品,不怕被踢出来背锅。 她担心的事却不方便说,只能旁敲侧击道。 “这些天,关东侍所内不少人来问我,与上杉家的关系是否类比关东斯波领,都被我一一驳斥。 现在底下人不好管,问东问西让人心烦。我总担心,这样下去会起什么谣言,让您为难。” 义银听着大熊朝秀诉苦,看着她不说话。一直把她看到低下头不敢对视,才叹了口气。 不管是关东斯波领,还是关东侍所,都是义银手中的棋子。怎么合适就怎么安排,大家心里门清。 用上杉家来对比关东斯波领,根本是在胡扯,两者不是一码事。 斯波义银借着关东侍所,以幕府的名义。上杉辉虎的越后守护,以地方的名义。两人各说各话,勉强维持着越后双头政治平衡。 斯波义银代表中央,上杉辉虎代表地方。说起来都是领导,也不能深究谁在领导谁,且模糊着吧。哪天想掰扯清楚,只能动刀兵咯。 大熊朝秀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她会瞎扯这件事,是上杉辉虎在政厅评议上乱说话的后遗症。 关东侍所这些武家,大半是在越后被上杉众欺压的边缘势力。 义银这次重整关东侍所,用粮食问题和上杉家臣团掰掰腕子,她们其实是很乐意帮忙的。 可上杉辉虎一番自说自话,让人误会义银,要给足利义辉带绿帽背黑锅看别人打跑,真就吓到大熊朝秀这些人。 她们努力团结在关东侍所周围,和上杉众撕b,怼到没有退路。 哪天一回头,看到上杉辉虎和斯波义银在滚床单,让人情何以堪?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就因为上杉辉虎几句暧昧的话,义银之前团结关东侍所,鼓舞斗志的那些言辞举动,全部白费。 义银知道,关东侍所此时肯定是人心惶惶,大熊朝秀不过是被派来试探的人。 他只能不住叹气。 越后双头政治的后遗症越来越严重,双方代表中央和地方的立场,总有一天会模糊不下去。 上杉辉虎的解决办法就是娶了斯波义银,两人只要啪啪啪,完成斯波上杉合流,这问题就解决了。 斯波义银当初为了尽快站稳脚跟,同意了双头政治格局,现在是被上杉辉虎抓住弱点往怀里拽。 他想挣扎反抗,但如果在明面上撕破两家的脸面,这关东攻略就完了。 关东攻略完蛋,系统任务也就无法完成。上杉辉虎自己去关东乱打一气,万一挂了,他就得变丑b。 义银很为难。 答应是不可能答应的,但拒绝也不方便明确拒绝。只能是若即若离,敷衍了事。 可上杉辉虎也不是善茬,这次明面上的几句话,绝不是任性而为,她就是冲着拿下义银来的。 义银在会后的严厉警告只换回她的真情告白,这家伙绝对还会有下次! 在她心里,义银的敷衍就是一种默许。她的每一次侵犯,都是一次越界,把义银往墙角逼。 不说以后,只说现在。 上杉辉虎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关东侍所的恐慌,真让她们感觉到义银可能投入上杉辉虎的怀抱,就是对关东侍所武家集团的最大背叛。 一旦安抚不住,天晓得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义银看着大熊朝秀,斩钉截铁说道。 “我是足利将军的未婚夫,河内源氏嫡流的御台所。 我绝不会与上杉辉虎结缘,不论她说什么,你们都无需理会。”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三章决裂的预感 义银看到大熊朝秀的脸色迅速放松下来,心中苦笑。 二公返税是小事,北陆道商利的萎缩也可以想办法解决。但上杉辉虎咄咄逼人的爱慕追求,却真是砍断关东侍所根基的地动山摇。 别说义银自己不愿意和他结缘,就算是愿意,关东侍所这些与上杉家不睦的武家怎么处理?清洗掉吗? 上杉辉虎终有一日会明白,斯波义银从没有想过与她结缘。所有的一切都是敷衍她,利用她,来完成关东攻略。 不,也许她现在就明白,只是装作不明白。麻痹自己,感动自己,做着不愿意醒来的美梦。 可这件事不可能永远拖下去,总要有彻底玩崩的那一天。义银头疼欲裂,心乱如麻,却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上杉辉虎会与他敌对吗?双方会兵戎相见吗?义银回忆起她坦然的笑颜,心头触动。 我的确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来,但现在的我,也真的对你很喜欢。 义银摇摇头。 想起那些睡过的姬武士,那些理不清的情债,知道自己做不了这女尊世界的贤夫良父。 对不起,上杉辉虎,我就是个男表子,荡夫,我们是不可能的。 他目光转而坚毅,对大熊朝秀说道。 “上杉殿下怎么说,上杉家臣团怎么想,都不用去理会。 关东侍所要做好自己的事,我们的目标是平定关东平原,还此地一个清明世界。 至于其他,以后再说。” 大熊朝秀伏地叩首答应,安下心来。 御台所的思路很清晰,政厅评议中上杉辉虎的那些话,果然是陷害御台所的阴谋。 真会痴心妄想,连将军的男人都敢下手。上杉家竟然想用斯波上杉结缘的办法吞了关东侍所,独占关东攻略的果实,确是无耻之尤。 御台所现在的隐忍都是为了关东攻略的成功,暂时敷衍着上杉家的妄念。 大熊朝秀暗自冷笑。 等回去一定要与大家说清楚,不能中了上杉家的奸计,让御台所难做。等关东攻略成功之后,再慢慢与上杉家算账。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关东侍所可不是上杉家予取予夺的软柿子,大家走着瞧吧。 斯波义银闭目感叹,大熊朝秀低头思索,室内一时冷寂。 ——— 就在大熊朝秀向斯波义银报告直江津相关事务的时候,春日山城天守阁内,直江景纲也在向主君上杉辉虎进言。 “二公返税的钱粮是小事,上越武家再不满意,也抵不过中下越占据了越后七成土地的武家们。 越后平原包拢了整个中下越,地方武家几乎全部能在水利建设中得利,上越众没有实力对抗大势。 真正的麻烦,在直江津。因为买粮计划,今年直江津的税款与市场几乎不会有增长,收益与去年持平是可以预测的结果。 但整个北陆道商路的货物总量,增量至少一倍以上。越中能登两国,甚至越前加贺两国都能获取很大一块利益。 我担心,越后会有许多人不满意。” 上杉辉虎讥笑道。 “这些愚蠢的家伙,她们以为买粮抢粮就是换了一个字吗?买粮是需要拿东西去换的。 她们也太贪心了。 春季的越中出阵,我家已经拿到了越中国的黑部川以东土地。关东攻略在秋后展开,上野武藏的土地就在眼前。 北陆道商利又不是下降,只是与去年持平而已,她们竟然还不满意?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呢?” 直江景纲感叹一声。 “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人心不足蛇吞象,武家本性如此。 日子越来越好过,可不满意的人却越来越多。您与御台所是骑在虎背上,稍有不慎就。。” 直江景纲的话戛然而止,上杉辉虎瞄了她一眼,冷笑道。 “虎背?这群土鸡瓦狗也配称为猛虎?没有我,没有谦信公,她们就是一群在越后窝里斗的渣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越后双头政治的矛盾越来越激烈,上杉众内部已经按耐不住了吧? 这就是我与谦信公商议,今秋必须展开关东攻略的原因。内部压不住了,必须对外征战,用关东平原的土地来缓和矛盾。” 直江景纲鞠躬说道。 “殿下英明,御台所睿智。只是在越后,是关东侍所与越后守护的矛盾。 一旦进入关东平原,又要牵连到关东管领,事情只怕会更难办。” 上杉辉虎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诚恳,额角却是在冒汗,这话估计也是心颤着说出口的。 直江景纲为上杉家臣团之首,许多事还是能顾全大局的。她说的其实就是武家政治最大的麻烦之一,地方与中央的权力重叠。 越后国不在关东十国之内,不算关东将军辖区,许多事还能自圆其说。 例如,上杉辉虎是拿下了山内上杉家的世袭越后守护,以守护大名身份统治越后国。 而斯波义银代表幕府,建立关东侍所,作为幕府管理关东御家人的中央机构,双方的冲突还不算激烈。 可一旦进入关东平原,政治上就复杂了。 关东十国是关东将军的地盘,镰仓足利家从初代足利将军开始,就是在守护体系内,只低于京都足利家家格的半独立势力。 上杉辉虎是以山内上杉家的世袭役职,关东管领进入关东十国。 如果斯波义银还是以关东侍所的名义合作,双方的政治地位就不是中央对地方,而是京都足利家对镰仓足利家。 代表足利将军的关东侍所,代表关东将军的关东管领,是很难和平共处的。 双方在守护体系内虽然还有高下之分,但关东将军造反之后,关东十国事实上已经不受幕府支配。 当初京都的公方大人亲手把镰仓公方踢出守护体系,给开除了。现在斯波义银要用幕府的名义和关东管领合作,攻略关东平原。 在关东平原武家的眼中,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岂不是带路党,大内奸吗? 上杉辉虎笑了笑。 “我继承山内上杉家,关东管领役职,是由京都的足利将军承认,原本就不太受关东武家认可。 况且我是越后武家出身,关东平原那些人也当我是外人。” 正文 第八百九十四章祈祷不出乱 关东平原是镰仓幕府起家之地,当地稍有势力的武家,都能追溯出牛b的先祖。 这些家伙出了名的骄傲排外,别说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她们都未必肯认账。 都是京都派来的走狗,和南部冒领北条家苗字的伊势家有什么区别? 上杉辉虎知道直江景纲真正担心的是什么,她说道。 “名分只是名分,武家的土地说到底还是要用刀枪去获取。 我知道你并不担心关东平原的武家们排斥,关东平原乱了太久,实力早已内耗得大不如前。 其实你更担心的,是关东攻略完成以后,关东管领与关东侍所之间的权力该如何分配。” 直江景纲低头不语,上杉辉虎这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上杉家是以关东管领,山内上杉家的名义南下,关东平原的上杉家旧臣肯定会有人投效过来。 毕竟山内上杉家在关东混了那么多年,破船还有三分钉,号召力还是有一些的。 只是这些山内上杉家臣投靠过来,上杉家臣团的内部成分就更加复杂了,她们能与关东侍所那些人相处和睦吗? 别做梦了!夺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本质上,关东侍所就是和上杉家一起合伙抢地盘。等地盘抢到手了,大家总要为了分配起冲突的。 直江景纲明里说,关东侍所与关东管领在政治上的隶属关系有矛盾。其实骨子里就是警醒主君,这地盘这好处,不好分啊! 如果分配出了问题,那可是要起火并的。双方现在纠缠得太深,一旦打起来,不论输赢,上杉家都要伤筋动骨,还是得早做打算。 上杉辉虎坦言道。 “我心中有数。这次政厅评议,我已经有所袒露。” 直江景纲点点头。 “上杉斯波合流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但也有两个难处。 其一,御台所毕竟是足利将军的未婚夫,这件事会不会得罪死了京都幕府?” 上杉辉虎冷笑道。 “足利义辉这一年多,在京都励精图治的事我不是不知道。 但幕府这破屋子撑了快两百年,早已不堪重负。足利义辉不动还好,这一动,只怕足利家以后连表面的尊荣都维持不住了。” 直江景纲自动过滤了主君对足利将军的恶毒诅咒,继续说道。 “其二,御台所似乎并不高兴您挑明此事,日后是否会有变数?”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这对奸f淫f的暗中暧昧,早在上杉辉虎把御馆送给斯波义银当居所之时,就已经是人尽皆知。 可暗中勾引将军老公与明面上联姻,那是两码事。斯波义银舍得丢弃河内源氏嫡流的特权,投入上杉辉虎的怀抱吗? 直江景纲心中存在疑问,这事要是弄不明白,上杉斯波合流就是上杉辉虎的一己之见,一厢情愿。 可上杉辉虎的回答,却是坚定不移。 “他一定会嫁给我,我会拿下关东平原作为聘礼,迎娶他过门。” 直江景纲暗叹一声,真没法聊了。上杉辉虎就像是被狐狸精迷去了三魂六魄的初姐,完全陷进了自己的执念。 这会儿要是跟她说,你清醒一点,斯波义银可能是在玩弄你的感情,她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甚至直江景纲可能会为此付出代价,走了长尾政景与宇佐美定满的老路。所以,她怎么敢乱说话。 憋了半天,她只能祈祷上杉辉虎心想事成,上杉斯波顺利合流。 要不然,这乐子可就大了。 整个关东会因为两人的感情纠纷,闹出一场天大的乱子。 ——— 上杉辉虎把话话说到这份上,两人已经没法聊下去。直江景纲正准备鞠躬告退,外间来了通报,上杉景信前来参见。 上杉辉虎对直江景纲说道。 “直江大人稍安勿躁,一起听一听景信大人的话,看看关东平原诸武家,到底给不给我三分颜面。” 直江景纲鞠躬说道。 “主君有令,那我便厚颜听听详情。” 直江景纲之前还在担心关东武家给不给面子,如今上杉家负责对关东武家沟通的上杉景信来了,正好一起聊一聊。 长尾家是坂东八平氏之一,分支诸多。在越后,分为三条,上田,古志三家支脉。 其中三条长尾家发展最好,在高田平原站稳脚跟,改称为府中长尾家。最后干脆下克上,拿下了越后国,就是上杉辉虎这一支。 随着上杉辉虎继承山内上杉家,府中长尾家也可以说是绝嗣。 上杉景信被上杉辉虎赐姓上杉,但她这一支还是古志长尾家,并没有提格成为上杉分家。 上田长尾家自从长尾政景死后,只留下幼女提前元服继承家业,被上杉辉虎赐姓上杉,名为景胜。 上田长尾家的领地,坂户城,是越后国通往上野国要隘通道,也是与关东平原武家关系最好的越后武家之一。 现在上田长尾家是由上杉景信暂管,联络关东平原诸武家的外交工作,上杉辉虎自然交给了上杉景信。 这一年多,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一直在扫除越后内外的障碍。但对于关东平原的渗透,上杉辉虎也没有放下。 不管是西上野的箕轮城长野家,还是长尾家在关东平原的支脉,都一直保持着联系。 随着秋后的关东攻略就要发动,上杉景信的外交工作也变成了重中之重,时常来与主君沟通。 上杉景信进来,看到直江景纲在场,稍稍一愣。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先向主君行礼,再与直江景纲见礼。 几句寒暄后,上杉辉虎已经迫不及待问道。 “那三家怎么说?” 上杉景信看了眼一旁的直江景纲,说道。 “白井,总社两家已经同意投效殿下,足利城长尾家还未有回音。” 上杉辉虎冷笑一声。 “只怕是看不得我越后长尾一系,爬到她家头上。 鼠目寸光,不识好歹!” 上杉景信讪讪一笑,不好回话。 在旁边的直江景纲心中明白,上杉辉虎必定是以关东平原的几家长尾分支为第一目标,瓦解关东武家的敌意,拉拢当地势力。 正文 第八百九十五章关东诸武家 关东这块地方,关系复杂到有时候连当地人自己也搞不懂,相互之间的从属关系。 从天皇朝廷时期的坂东八平氏,到镰仓幕府时期的御家人,和足利幕府建立后的镰仓公方一系,各家关联极其混乱。 不说远的,只说足利幕府建立后,第一代将军足利尊氏以长女为幕府继承人。 她害怕关东武家脱离足利幕府管束,派次女前往相模国,分封关东十国,称镰仓公方。这就是关东将军,镰仓足利家的来历。 去掉山里的甲斐国,边缘的伊豆国,镰仓足利家的主要管辖地,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关东平原,关八州这八个领国。 足利尊氏害怕镰仓公方压不住当地,还请了丈夫的一族,上杉家相助,当镰仓足利家的家宰。 只可惜足利尊氏用心良苦,一心压制关东武家。结果,得到太大权力的镰仓足利家很快起了异心。 只两代人功夫,关东将军就自己带着关东武家造反了。 之后,京都的足利将军虽然平定了这场叛乱,但关东平原的平衡也被打破,从此走向混乱。 上杉家是镰仓公方的家宰,又有关东管领役职。繁衍数代后,上杉家分出四支。 其中最强的两支是犬悬上杉家与山内上杉家,一直在争夺关东管领役职。 之后犬悬上杉家败落,山内上杉家独大。这时候扇谷上杉家又崛起,两家继续斗。 扇谷上杉家能崛起,是她家的家宰太田家帮了大忙,辅佐主家成事。而长尾家是山内上杉家的家宰,也是关东大族。 于是,镰仓公方,山内上杉家,扇谷上杉家,连同太田家,长尾家这些重臣大族,在关东平原的核心区打成了一锅粥。 山内上杉家占据着上野,北武藏。扇谷上杉家占据着相模,南武藏。镰仓公方早就丢了镰仓,在下总国古河一带苟延残喘。 各家斗得不亦乐乎,礼崩乐坏之下,关东各国武家也渐渐摆脱了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一系的统治。 越后长尾家,西上野长野家等地方国众瞅着机会以下克上,纷纷自立,又削弱了关东统治者的实力。 就在这时候,北条家入场摘桃子。奋三代之烈勇,拿下关东将军,干掉两家上杉家,狠狠震慑了混乱百余年的关东武家。 面对强大的北条家,关东武家并没有团结起来。有些投靠北条家,有些反抗北条家,内耗反而更加严重。 长尾家是坂东八平氏之一,在镰仓幕府时代就是名门,此时也已经分为三系。 一系就是越后长尾家,一系是白井总社,还有一系是足利城长尾家。 白井,总社,足利城等长尾家,不比越后长尾家这些远支。她们先后成为山内上杉家的家宰,都曾风光一时。 白井总社这两家上野国分支还好说,她们直面北条家威胁,愿意投靠上杉辉虎,寻求自保。 而足利城长尾家一支的地盘在下野国,还未受到北条家威胁。 她家可是长尾宗家,如今越后长尾家改称山内上杉家,重回关东平原。旁支庶族当了自己的主子,她家不要面子啊! 北条家一时还没杀到下野国,足利城长尾家也下不定决心投靠上杉辉虎,先敷衍着吧。 上杉辉虎一听上杉景信的说辞,就知道足利城长尾家打得什么主意,也是懒得理会她家的小心思。 两家上杉家被灭,上杉宪政逃到越后,至今已有近两年时间,北条家一直在消化武藏上野两国的上杉家领地。 上杉辉虎举着山内上杉家的旗号,要打回关东平原,主要的焦点也就是两家上杉家在武藏上野相模三国的旧领。 对于其他关东领国,暂时还要以团结为主。足利城长尾家的小心思,上杉辉虎暂时会装作看不到。 她说道。 “不提足利城长尾家,其他各家有什么回应?是否能争取过来?” 上杉景信苦笑道。 “上野武藏两国,从来就是混乱不堪。如今没了两家上杉家,连个名义上的领袖都缺,更是乱得一塌糊涂。 在上野国。箕轮城长野家是您的盟友,支持我军南下,厩桥城长野家已经选择向北条家臣服。 岩付城太田家表示支持我们南下,而江户城太田家投效北条家已经两代。 好在白井总社两家长尾家站了过来,不过,沼田家似乎又出了麻烦。” 上杉辉虎眼露凶光。 “沼田显泰不是信誓旦旦,肯定会站在我这边吗?这家伙要反悔?” 上杉景信所说的长野两家,长尾两家,太田两家,都是在关东武家中有影响力的大族。 利根川水道贯穿上野武藏两国,是这次越后大军南下,最重要的后勤通道。 亲北条家的威胁必须全部清除掉,以保障后路不失。而出问题的沼田家,就在利根川的源头一带。 沼田家是三浦氏后裔,也是坂东八平氏之一。 沼田家的领地是越后大军南下的第一站,跨过了坂户城,翻过越后山脉,就是她家的地盘。 特别是她家的居城沼田城,以及支城名胡桃城,更是控制利根川上游的关键城池。 沼田家督显泰早就被上杉辉虎用重金买通,投靠了过来。现在关东攻略就要展开,她说家里出了问题?搞毛啊! 出兵关东平原,第一个落脚点就出事,简直是笑话。上杉辉虎脸上在笑,眼中却是冰冷一片,杀气腾腾。 沼田显泰最好能摆平自家事,不然就只好由越后大军,帮她来摆平了。 上杉景信见主君震怒,伏地叩首请罪。这事她也无辜,谁晓得最早谈妥的沼田家会出这种幺蛾子。 利根川又称坂东太娘,是贯穿上野武藏两国的河流。 古时关东被称为坂东,太娘是长女的意思,关东长女亦是说明利根川对于关东的重要性。 利根川常年泛滥改道,江户太田家也曾想过治理。但利根川湍急,只靠下游努力,根本不可能成功。 可要是从中上游想办法分流,以关东平原现在的战乱形势,更是痴心妄想,最后只能悻悻作罢。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六章交锋的开始 越后大军的南下战略,就是围绕利根川展开。 从北到南的攻势将沿着利根川为补给线,向左右两岸扩展。利根川沿途要城,就是越后大军的后勤兵站。 上野国东面是下野国,南方是武藏国。利根川从北向南流过上野国的平原部分,然后在南部转向东南,成为上野武藏的实际分界线。 利根川沿途的重镇。 沼田城是起点,然后经过上野国中部重镇厩桥城,以及上野武藏两国边界的金山城,馆林城。 下野国的足利城,下总的古河城也在不远处。 进入武藏国后,看守沿途流域的是忍城,岩付城。利根川向南一段,近乎武藏下总两国的边界线。 之后,利根川与荒川下游交汇,由隅田川途经江户城出海。 只要战事顺利,越后大军就可以借助利根川的水运便利,得到贯穿两国的补给线,直接击穿北条家在上野武藏两国的布局。 可现在,作为出发点的沼田城已经出了问题,上杉景信这外交役难辞其咎。 上杉景信的地位不一般,上杉辉虎也不好给她难堪。 她想了想说道。 “沼田家内部忽然起乱,怪不得景信大人,多半是北条家在背后做手脚。 那么其他有力武家呢?她们是怎么考虑的?” 上杉景信说道。 “自两上杉家灭亡,北条家在关东平原的攻略已有数年。上野武藏两国的上杉旧领大半已经臣服,北条家甚至伸手进入下总国。 如厩桥城长野家,国峰城小幡家,赤石城那波家,金山城由良家,忍城成田家等当地有力武家在名义上,都已经向北条家低头。 原本北条氏康准备在今年,加大对这些当地武家的控制,尝试领国化。可武田家的骏河侵攻,关东平原的旱灾,打乱了她的谋划。 我以您关东管领的名义与各家交涉,这些人正在惶恐北条家的领国化企图,大半动了心。 至于上野武藏两国之外,北条家暂时以支持地方武家的方式,介入领国纠纷。 由下总的古河城与国府台城,渗透下野,常陆,下总,上总等领国。 下野的宇都宫家,常陆的佐竹家,房总半岛的里见家,这些大名的军事扩张都受到北条家支持的当地武家掣肘。 特别是在房总半岛,里见家已经与北条家围绕着上总下总两国,发生了激烈冲突。” 上杉辉虎冷冷一笑。 “我们的关东攻略,倒真是选了个好时候。” 直江景纲与上杉景信默默点头,同意主君的看法。 北条家三代励精图治,关东这些碎成一地的武家,根本形不成合力对抗稳扎稳打的北条家。 如果上杉辉虎不参战,上野武藏两国的上杉旧领一定会被北条家吞掉。 宇都宫,佐竹,里见这些地方大名也不会是拥有了伊豆,相模,上野,武藏四国的北条家对手。 可就在北条家对内还没消化掉武藏上野,对外让宇都宫,佐竹,里见等大名感到威胁的此时此刻。上杉辉虎来了,来得正是时候。 上杉辉虎说道。 “景信大人,继续加强对关东诸武家的联系。以关东管领名义,把能团结过来的武家,都给拉过来。” 此时的关东平原,上杉北条双方都在自称关东管领。 上杉辉虎通过京都的足利义辉认可,继承了山内上杉家与关东管领役职。 北条氏康在消灭两上杉家后,重建了公方管领体系。以关东将军足利义氏的名义,封关东管领。 上杉辉虎称北条家为伊势逆贼,胁迫关东将军,灭亡两上杉家,天理难容。 北条氏康称上杉家为长尾叛逆,屠灭越后守护家,冒领山内上杉家名,丧心病狂。 反正双方各执一词,伊势长尾一顿喷,就是不承认对方的统治正义性,往死里黑就对了。 关东武家也不在乎谁是正统,一个个口号喊得震天响,可向谁靠拢呢,还是要看利益得失。 上杉景信点点头,显得有点犹豫,小心说起一事。 “殿下,我听闻,箕轮长野家似乎也向北条家暗中投诚了?” 上杉辉虎一皱眉,上野两长尾家与箕轮长野家,是她在上野国的主要笼络对象。 箕轮城在西上野的位置非常重要,长野业正又通过联姻组成了密密麻麻的关系网,足以撬动西上野武家对上杉家的立场。 而白井总社两长尾家,先后称为山内上杉家宰,在利根川中上游有着非常强的影响力。 利根川中上游沿途,沼田,白井,厩桥,总社,赤石等城池,都与白井总社两长尾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上杉辉虎要迅速拿下上野国,扑向武藏国,就必须得到箕轮城长野家与白井总社两长尾家的全力支持。 她想了想,缓缓说道。 “先不要声张,派轩辕忍暗中去查。我相信长野业正不会向北条氏康屈服,背弃我们的盟约。” 上杉辉虎不相信长野业正会投靠北条家,多半是有人在背后传播谣言,打击两家之间的信任。但她不得不仔细查探此事,以防万一。 这次秋后南下,必须造出天大的声势,一鼓作气打碎北条家对上野武藏两国的支配权。特别是上野国,北条家在这里的力量还很弱。 上杉辉虎要借用当地有名望的武家,做出万众一心的声势,在政治上彻底压倒亲北条派。 长野家最有力的两支,厩桥长野家已经倒向北条家。长野业正的箕轮长野家就必须与上杉辉虎一条心,这是不允许出错的战略目标。 ——— 上杉辉虎在春日山城安坐,背后操纵上杉景信,对上野武藏诸武家进行外交攻略。 另一边,斯波义银派遣真田信繁回到西上野,从岩柜城下手,开始了关东侍所对关东平原的渗透。 越后两方各施手段,而此时的小田原城,北条家内部也在寻求对策。 天守阁内,诸姬正在举行评议,出列说话的是北条长纲入道幻庵。 北条幻庵是北条家二代家督姐妹,北条氏康的姨母。此时已经出家为尼,是修养很深的文化人,为北条家拉拢寺院势力与外交斡旋。 这位老尼正苦劝北条氏康与武田晴信恢复和睦,专心应对来自关东平原方向的威胁。 正文 两百万字达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百九十七章北条家退让 北条幻庵劝说道。 “殿下,武田晴信死守萨埵峠不出,我军在骏河国一时难以突破。” 北条氏康哼了一声。 “我派人围困大宫城,武田军回家的路已经断了。 武田晴信能坐得住,她麾下那些甲斐众坐得住吗?” 北条幻庵叹了口气。 “以武田晴信的威望,只要大宫城不失,足以压制甲斐众到秋冬。可我家,能陪她熬到那时候吗?” 北条氏康沉默不语,虽然北条幻庵的话她不喜欢听,但说的都是事实。 武田晴信孤注一掷,策反骏河众,直下骏府城。她敢这么冒险,就是看透了北条家后方不稳,无暇与她反复在骏河国纠缠。 西面的骏河国,早已不是北条家关注的重点。即便考虑防御纵深,还有狩野川,箱根峠为防线,保证心腹之地不会受到威胁。 北条家真正的麻烦都在东面的关东平原,越后的上杉,下野的宇都宫,常陆的佐竹,安房的里见,一个个都是虎视眈眈。 武田晴信就是认准了北条氏康拖不起,这才摆出一副死守不出的模样。北条氏康咽不下这口气,但形势却对北条家越来越不利。 北条幻庵又劝道。 “开春以来,上杉景信不断与上野武藏诸武家通信交涉。我家因为骏河国之事,又放松了对这些武家的压制。 如今上野武藏两国人心不稳,上杉辉虎一旦南下,只怕形势立变。如果外围的佐竹里见等大名借势发动,家业危矣! 今年关东平原大旱歉收,家中粮草军需支撑不起两面作战。还请家督三思而行,切勿意气用事。” 说完,她深深鞠躬不起。 北条氏康望着伏地不起的叔母,扫了眼沉寂的评议众,心中叹息。 北条幻庵的语气很重,换个人来说,北条氏康非翻脸不可。她在位多年,威望极高,岂能容忍别人对自己这般指手画脚。 但北条幻庵不一样,这位叔母一向顾全大局。这次出来说得难听,全是因为形势所迫,不得不行忠言逆耳之事。 北条家在关东耕耘三代,能够发展壮大,就是凭着亲族近臣上下团结一心,众志成城。 足利义氏与北条幻庵是北条家一门众之首。 足利义氏以关东将军之尊,娶了北条家的儿子被尊为一门众首领。而北条幻庵却是德高望重,本就是北条诸亲之长。 她出来劝说,说明北条家内部对北条氏康陷入骏河国泥潭之事,已经非常不满。 今川家不行了,自从寿桂尼死后,今川氏真根本控制不住局面。骏河众是一批批的阵前倒戈,骏府城没打一仗就丢了。 北条家何必为了这种废物坚持盟约,浪费资源,真是得不偿失。 北条氏康坚持进入骏河国与武田家作战,不是因儿子狼狈逃命的愤怒,更不是为今川氏真这个废物考虑,她想得更多。 一方面因为战乱,东海道商路几乎断绝,让北条家丧失了从东海道交易中,源源不断得来的战略资源。 另一方面,武田晴信的野心绝不只是骏河一国。骏河国才十五万石高,怎么可能满足武田晴信的胃口呢。 北条氏康不能不做些什么,她必须让武田晴信知道,北条家不好惹,做事不要得寸进尺。 原以为有自己出兵相助,今川家再不济也能在远江国重整旗鼓,夹击武田家,恢复东海道秩序。 没想到,三河国的松平家动作这么快,瞬间拿下了大部分远江国,把今川氏真堵在了东远江的挂川城。 骏河众投了武田家,远江众投了松平家。今川氏真这个傻瓜事先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这下,不单单今川氏真惶恐,北条氏康也是进退两难。 打,今川家烂成这样,是真没救了。不打,武田家轻易拿下骏河国,只会胃口更大,对北条家是个威胁。 北条氏康陷入沉思。 骏河国泥潭,家臣团不满。核心领地旱灾歉收,人心不稳。关东平原的危险越来越近,她不能不去处理。 最终,北条氏康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姨母,就请您去一趟骏府城吧。我愿意与武田家和睦,甚至将军势退出已经占据的骏河国土地。 但我有两个条件。 第一,今川氏真是我的媳妇,她必须安全得离开挂川城,我会在伊豆国为她准备一处居城。 第二,武田晴信必须向我保证,不会对忠于今川家的骏东郡武家发动攻击。 今川家毕竟与我们两家联盟多年,武田家可以不要脸,但我北条家要对得起盟约。 就让今川氏真保留骏东郡部分土地,也算是给今川家留个体面。” 北条幻庵点点头。 北条氏康的说法很有水平,既有面子,也有里子。 将今川氏真接到伊豆国,把她握在手里,就等于得到了今川家的名分。 今川家是足利亲族,家格门第高贵,占据骏河,远江,三河三国多年,对三国武家影响力很大。 北条家养着她,不亏。 骏东郡就是骏河国最东面的一个郡,贴着伊豆相模的北条核心领地。 北条氏康信不过武田晴信,双方领地之间,最好留有一个缓冲。而骏东郡部分还忠于今川家的武家,正好派上用场。 你武田晴信不是很猛吗?我不和你纠缠,你和松平家斗去吧。 就算你打垮了松平家,松平家身后还有一个在桶狭间干死了今川义元的织田家。 用东海道三国缠住武田家,北条家才能安心回头向东,应对来自关东平原的威胁。 北条幻庵仔细想清楚家督的意图,点头回答。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让武田晴信答应这两个条件。 如果她连这两个条件都不肯答应,那就是毫无诚意,也就不用再谈什么了。” 北条氏康的条件不过分,如果武田晴信连这都不肯,那一定是准备联合上杉家,夹击北条家。 如果真是这样,北条幻庵再不情愿,也会劝说家臣团,协助家督先打趴下武田家再说。 以免两面作战,更加被动。 正文 第八百九十八章北条两根线 北条氏康的退让是出于无奈。 正如北条幻庵所言,关东平原大旱,上杉辉虎即将南下,武藏上野两国的武家对北条家是口服心不服,随时可能反水。 北条家已经没有精力去帮东海道的今川氏真擦p股,自家都快顾不过来了。 特别是从去年开始,北条氏康野心勃勃准备将上野武藏的当地武家,加入自己编篡的小田原众所领役帐。 一旦编制完成,当地武家的领地将受北条家法度管辖,正式成为北条家领国化的一部分。 关东混乱了百余年,关东武家早就自由自在惯了。名义上的臣服无所谓,可真要受北条家法度管制,当地武家怎么肯呢? 冒领北条苗字的外来户,又要欺负我们了的这类谣言,从去年开始就在暗中流传,敌对大名也有推波助澜。 这火药堆已经满了,现在就差一个火星。看吧,上杉辉虎挟关东管领之名,准备来点火了。 北条氏康感叹一声,看向女儿北条氏政,温柔道。 “我逼迫武藏上野两国武家过甚,误判今川氏真陷入骏河国泥潭。 如今天降大旱,北条家内外惶恐不宁,过错在我。我会下罪己书,引咎隐退。 氏政,你来当家督吧。” 北条氏政愣了一下,等明白过来已经是面色发白,大惊失色。 “母亲,北条家不能没有您的领导!” 北条氏康冷静道。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又突发天灾,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姨母,您以为如何?” 北条幻庵点头赞同。 “氏康殿下说得不错,我赞同氏政殿下继承家督之位,给内外一个交代,才好安抚人心。 只是北条家缺不得氏康殿下,不如名为隐退,实则协助氏政殿下打理家事,可好?” 北条氏康的策略,北条幻庵表示很赞。 武田家的事暂且不提,关东武家的离心离德,天灾警示对迷信的中下层已经造成恐慌,总要有人来背锅。 北条氏康肯放弃家督的名位,自愿背起这黑锅,不愧是北条家的好女儿。但北条氏政还年轻,能力远不如北条氏康这个成熟的家督。 北条家臣团也不放心稚嫩的新家督,在这个内忧外患的非常时期统领全局。当然要挽留北条氏康隐居身后,协助她打理军政事务。 北条氏政思索片刻,明白了两位长辈的意思,顺从得点点头,算是完成了名义上的交接。 她不确定的说道。 “这样做,就能安抚住上野武藏那些不满的武家了吗?” 北条氏康叹了口气。 “哪有这么简单,领国化的事只能先停下来,暂时不要再提起。” 北条家在关东是非常特殊的一个武家集团,稳定的内部与混乱的关东各家完全不同。 齐心的一门众,团结的家臣团,优秀的内政体系。为三代人的不断扩张,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如同北条氏政接任家督,北条氏康隐居执政,在北条家内部可以不出现波澜。换作其他武家集团,母女争权的局面很快就会上演。 这也许和第一代北条家督,伊势女定下的基调有关。北条家始终很清楚自己是外来户,内部不团结迟早要完。 当初伊势女初来关东,依靠从近幾带来的姬武士,以及自己的亲族在伊豆占住脚跟。 从第一代开始,北条家的一门众与大道寺家为首的六家御由绪众,就非常团结。发展到第三代的北条氏康,内部关系依然紧密。 北条家督的核心领地是伊豆国与相模国西部,以家督直属的马回众以及伊豆众与小田原众构成。 向东,北条家构造出了两道对关东的防线。 东相模从北到南,以津久井城,小机城,玉绳城为三据点。特别是南部的小机众,玉绳众,皆是由北条家一门众出任首领。 重中之重是玉绳众,因为玉绳城以南就是镰仓。镰仓虽然已经废弃很久,但鹤冈八幡神宫还在。 镰仓的鹤冈八幡神宫是武家圣地,历代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都要在此地祭祀先祖,才算正式继位。 北条家控制着足利义氏继承关东将军,就是参拜鹤冈八幡神宫之后宣称。 而上杉辉虎为人诟病的关东管领,就是只得到了京都幕府承认,还没有在鹤冈八幡神宫参拜过。 相模国向东进入武藏国后,有摩多川,荒川,利根川三条主流及其支流,皆是从西北往东南出海。 摩多川靠近相模国,西南就是北条家第一道防线,津久井城,小机城,玉绳城构建的领地群。 在摩多川以北的北条领地,被划分成南北两块领地,南部的江户领与北部的河越领。 两地分别由江户城代率领的江户众,与河越城代率领的河越众,分属管理。 这里是北条家的第二道防线,因为尚未摆平当地武家,其中漏洞极多。北条家实际控制的最前沿,其实是河越城以北的松山城。 以松山城,河越城,江户城为三据点,构建出第二道防线。 利根川与荒川合流前的忍城成田家,岩付城太田家,合流后的江户城太田家,都是臣服不久的当地武家。 唯有武藏中心最重要据点的河越城,牢牢掌握在北条家手中。 当年的河越夜战,北条家就是死守河越城待援,然后一举击溃了关东将军与两上杉家的联军,从此奠定自家在关东平原的支配地位。 北条氏康苦心经营,对自己构筑的两道防线,充满了信心。这两条线不单单是防线,也是北条家对外蚕食的扩张线。 不提下野,常陆,下总三国,只说北条家渗透上杉辉虎的北上方向。 沿着利根川北上,上野国东南部的馆林城,金山城等武家已经在名义上臣服,中部的厩桥城,赤石城等武家也是一样。 如今,北条家正在争取上野北部的沼田家,西部的箕轮城长野家,奢望彻底关闭上杉辉虎进入关东的门户。 北条氏康问道。 “沼田家有回应了吗?” 北条幻庵摇摇头,作为北条家对外的主要负责人,她对此也感到无奈。 “沼田显泰固执己见,一心投靠上杉辉虎,劝服不了。为了坚定决心,她甚至斩了亲近我家的长女,以表决心。” 正文 第八百九十九章唯一的选择 北条氏康摇摇头,感叹道。 “虎毒不食女,沼田显泰真是丧心病狂,那我们的对策呢?” 其实她也就是随口说说,武家之间争权夺利,母女姐妹自相残杀是司空见惯的平常事。 只是沼田显泰如此固执,让北条家的战略受挫,总要想办法解决掉她。 北条幻庵淡然回答。 “沼田显泰的次女是厩桥长野家的媳妇,与她姐姐一样,对我家有亲近之心。 我已经请厩桥长野家出面,帮沼田家拨乱反正,让弑女的疯狂家督早点隐退忏悔去吧。” 北条氏康微微一笑,这办法不错。让沼田家内部的亲北条派动手,再好不过。又有厩桥长野家相助,必然手到擒来。 她又问。 “箕轮城长野家呢?长野业正不好说服吧?” 北条幻庵这次面上是真无奈了,叹道。 “国峰城小幡家督是她的媳妇,我已经请去劝她。不过,我认为这很困难。” 北条氏康也是苦笑。 长野业正这颗钉子可不好拔,一个媳妇去劝算个p,她特么的有十二个媳妇,关系网太复杂了。 北条家也不敢像对付沼田家一样,用教唆内乱这一招。动了长野业正一个,只怕会引来她十二个媳妇的不满。 就算是国峰小幡家,也未必乐意看到长野业正被撵下台,这才真叫捅了马蜂窝呢。西上野的婆婆党,可不好惹。 北条氏康只好安慰道。 “箕轮城毕竟不在利根川沿岸,虽然盘踞西上野威胁不小,但多少还有回旋余地。 如果劝服不了长野业正,就暂且放一放吧。” 北条幻庵点头道。 “我已经令风魔忍众出动,在越后上野两国放出谣言。 就说长野业正暗中投靠我家,以离间上杉长野两家,希望能起到一点作用。” 北条氏康一听,暗自摇头。 这谣言不传还好,一传开了,长野业正必然坚定对上杉辉虎的支持,以抵消谣言的恶劣影响。姨母百密一疏,这一招有点糟糕。 北条氏康也不准备再说什么,长野业正一事原本就不好办,北条幻庵此举也算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无可厚非。 东上野因为有利根川的存在,是北条家最紧张的地方,而西上野其实对北条家没有多大用处。 对西上野更紧张的是上杉辉虎,因为西上野武家可以切断她设置在上野国利根川沿岸诸城的补给线。 没有了这条补给线,上杉家就无法攻击到武藏,相模等关东平原南部的北条家领地。 另外一说,如果是武田家侵入上野国,西上野就是甲信山地武家必须跨越的障碍,会比上杉家更看重此地。 但此时的武田晴信正在东海道捏今川氏真这个软柿子,哪有空来上野国趟这浑水。 所以,北条氏康对西上野的长野业正只是加以试探,就算失败了也不太在意,因为无关要害。 但对于东上野,北条氏康是非常希望控制住,但却有心无力。 她感叹道。 “姨母费心了,但仅仅依靠外交利用上野诸武家,是挡不住上杉辉虎的。 我们应该早有准备,不要抱太大希望。” 在场北条家诸姬,皆表示赞同。正所谓鞭长莫及,没有武力为后盾,这些墙头草一般的关东武家是靠不住的。 北条氏康又问起。 “岩付太田家的情况如何?太田资正怎么说?” 列席一人出面鞠躬,说道。 “我以家书劝告太田资正,但她的回复很敷衍。” 此人是太田资康,江户太田家督,现任江户城代。 太田家是扇谷上杉家的家宰,在武藏国的地位很高。当初太田家先祖为扇谷上杉家崛起建有大功。 特别是岩付城,松山城,河越城,江户城这些武藏重镇的筑城,都有太田家的身影。 在北条家与扇谷上杉家的斗争中,太田先祖的直系后代随着江户城的沦陷而臣服北条家,已经有两代人。 太田康资便是这一代的家督,为北条家重用,镇守江户城。 而岩付太田家的太田资正,是太田先祖的侄女系。最近也随着北条家灭亡了两上杉家,不得不低头降伏。 北条家在相模国的根基深厚,玉绳城小机城一线,皆是亲族领军,让人放心。 北条氏康放心不下的是武藏境内的松山,河越,江户这三城为首的武藏防线。 北条家进入武藏国还不够久,不能把当地武家领国化,将这些城池换成北条家信任的一门众与重臣打理。 北条氏康叹了口气,亦是有些懊恼。 原本她已经准备对武藏诸武家下手,可上杉辉虎的南下战略打断了这个进程,还引发北武藏各家对北条家的恐惧反感。 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北条氏康让太田康资写信去劝,就是希望太田资正稳住立场。有她当榜样,北武藏各家才能安心跟着北条家,不受上杉辉虎策反。 如今看来,太田资正已有异心,忍城的成田家多半也靠不住,这让北条氏康非常烦躁。 行军打仗不是游戏,战争的成败多半要看后勤保障是否完善。 从地图上看,越后到相模的最近距离,应该是经过西上野,西武藏直接插入相模国。但在现实中行军,这样做很难。 这条路线沿途都是山地丘陵,后勤补给多半依靠人畜走山路,运输辎重。能抵达前线的军粮十不存一,简直就是在烧钱。 大军出战,最省钱的补给方式就是沿水路进军,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选择陆路。而崎岖不平的山路,是最后无奈的选择。 上杉辉虎要南下,只会利用水流运输,降低补给的压力。才能将数量庞大的越后大军,投送到南方的武藏相模两国。 贯穿上野武藏两国的利根川,由西向东横穿武藏国的荒川,以及两条河川在南部合流后的隅田川。 这条后勤补给线,几乎是上杉辉虎唯一的选择。 北条幻庵虽然在上野国内搞小动作,但北条家诸姬都明白。在上杉辉虎碾压般强势的军力下,那点小困扰只能恶心恶心她。 真正阻挡越后大军的关键,还是在武藏国内,也就是控制利根川荒川流域的忍城,岩付,松山,河越,江户等城池。 正文 第九百章镰仓足利家 北条氏康望向列席一人,开口说道。 “纲成,你怎么看?” 那人眉目坚毅,五官清秀,四肢修长,正是一英姿飒爽,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人。 她是娶了二代家督之子,入赘北条家的北条纲成,算起来与北条氏康亦是同辈姐妹。 北条纲成长眉一挑,说道。 “岩付太田家的确难办,但一时也找不到对策。我与其烦恼解决不了的事,不如做好自己的本分。 如果上杉辉虎攻入武藏国,我向您保证。在我死去之前,河越城不会陷落。 只要河越城还在我们手中,武藏诸武家多少会有顾忌,上杉辉虎对她们的信任也是有限。” 北条氏康笑笑,北条纲成这话莽得很,但的确契合她的性子。 武藏国西面山地,东面平原。 西北的秩父郡,以秩父山地与甲斐国,西上野连接。西南的多摩郡,以多摩丘陵与相模国接壤。 河越城是武藏国的中心,位于武藏平原地带的北部,西北是荒川的源头,甲武信岳。 河越城堵住了武藏山地去往东南低地的核心水道,荒川中下游沿岸的低地沃土,也都在河越城兵锋威胁之下。 当初关东将军与两上杉家面对北条家的扩张,终于认真联起手来,那才是北条家最危险的时刻。 就是北条纲成这位被称为刚勇的北条家一门众,决绝死守河越城。这才给了北条家,重新组织起力量反扑的喘息之机。 最后,北条家得以在河越夜战中大胜联军,彻底确立了自家在关东平原的优势地位,北条纲成也因此深受信任。 她是玉绳城主,河越城代。又在前线掌管河越众,手握北条家精锐五色备中的黄备,名望和实力在家中都是首屈一指。 对北条纲成的回答,北条氏康很满意。 她也是因为刚才的决策太过消沉,有些压低家中士气,这才选择让北条纲成出面说话,给大家鼓鼓劲。 当初关东将军与两上杉家联手来攻,北条家都熬过去了。上杉辉虎的南下还能比那次攻势更可怕吗?还能打到相模国境内来不成? 北条氏康不禁自嘲一笑。也许是自己年纪越大,胆子越小,把对手想得太厉害了吧。 只要河越城拿不下来,对河越夜战心有余悸的武藏诸武家,就不可能全心全意投靠上杉辉虎。 而上杉辉虎也会对这些蛇鼠两端的当地武家,抱有戒心。 这是阳谋,没办法巧解。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暴力破局,且看上杉辉虎在河越城下崩断几颗牙。 对于北条纲成,北条家上下很有信心。 北条氏康想了想,对略低自己一等,另一边副席侧坐的那名美艳姬武士,微微鞠躬。 “镰仓殿,您对关东侍所怎么看?” 这名光**人的年轻姬武士,正是足利义氏,现任的镰仓公方,关东将军。 她虽然被关东武家诟病,称为北条家的傀儡,但其实北条氏康对她相当尊重。拥有自己的居城,还位列北条一门众之首,自领一军。 她的父亲是北条家的儿子,她自己的丈夫也是北条家的儿子,一身荣辱早已融入北条武家集团。 她对外界的指指点点,至少表面上是不在乎的,并不以为耻。 听闻北条氏康提起关东侍所,足利义氏冷笑一声。 “什么关东侍所,不过是京都幕府搞出来糊弄关东武家的玩意儿。 关东只有一个侍所,就是当初源赖朝将军在镰仓建立的镰仓侍所,武家幕府的前身。 如今,京都来的关西人在越后国建立关东侍所,简直就是对我等关东武家的侮辱! 斯波义银,哼哼,要让我在战场上遇到,必定斩下他的头颅献与鹤冈八幡宫,以慰英灵。 北条殿下,您不必在意这些来自京都的幕府走狗。不论是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还是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我是一概不认的! 您才是我的关东管领,该做的事就请您放手去做吧!” 足利义氏说完,北条氏康笑眯眯得微微鞠躬,谢过这位名不副实的镰仓公方。 足利义氏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关东将军,双方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当初足利义氏继位关东将军,就是北条氏康安排去了鹤冈八幡宫参拜,北条氏康再从她手中接过了关东管领的名号。 两个人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面临名分不正的尴尬。 北条家在河越夜战后,拿下了当时的关东将军足利晴氏,将她囚禁至死,这位才是关东武家承认的关东将军。 足利晴氏曾与北条家联姻,她和北条家公子生下的足利义氏,被北条氏康扶起来当了关东将军,关东武家们当然不愿意承认。 而足利义氏给予的关东管领,更是乱命。关东管领是上杉家世袭的役职,冒领北条苗字的伊势后裔哪有资格拜领关东管领。 如今,上杉辉虎挟山内上杉家的家名和关东管领的役职南下,足利义氏任命的关东管领北条氏康就尴尬了。 上杉辉虎汹汹而来是北条氏康的麻烦,也是动摇了足利义氏作为关东将军的正统性,她必须站出来为北条氏康说话。 足利义氏冷笑道。 “从初代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开始,正式继承都要在镰仓鹤冈八幡宫举行仪式。 上杉辉虎有本事就打到相模国,打到镰仓来。足利将军封的关东管领,呵呵,简直可笑。 京都幕府也是有趣,竟然派了个男人来协助上杉辉虎。关西姬武士是死绝了,还是害怕我们关东的姬武士? 我们是不是也该派几家公子上阵,才显得公平?且看关东关西的男人,谁更厉害一点?” 在坐姬武士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有些武家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还有人不断敲击眼前的榻榻米,笑得直不起腰。 北条氏康也是忍俊不已,足利义氏这话实在太损,不过确实能鼓舞士气。 足利义氏却是心中冷笑。 北条家虽然来自关西,却很怕被关东武家排斥为关西人。 把她们当成关东自己的武家,一齐贬低关西人,是最容易收获她们好感的做法。这种掩耳盗铃的讨好方式,真是屡试不爽。 足利义氏面上跟着大笑,心中却是冷静得很。她其实很明白,关东管领原本是不存在的。 正文 弟九百零一章西上野困局 关于关东管领的来历,最清楚的只有三方。 分别是京都足利家的幕府将军,镰仓足利家的关东将军,还有关东管领本身的山内上杉家督。 关东管领役职并不存在,有的只是镰仓足利家的家宰。这是京都的足利将军往关东埋钉子时,做下的手脚。 如今足利上杉诸家都已经衰败,关东管领又成了狗熊前面的玉米棒,引诱野心家上钩的把戏。 山内上杉家灭亡,上杉宪政逃往越后,对北条家是恨之入骨。 但她已经没有了筹码,只能制造筹码。用不存在的关东管领引诱上杉辉虎南下,干掉北条家为山内上杉家报仇。 而京都的足利义辉也是心黑手辣,硬是把这个不存在的役职给了上杉辉虎。驱使上杉辉虎攻略关东,才有了北条家今日的麻烦。 京都的足利将军永远是这么喜欢用小手段,最爱驱狼吞虎,让关东平原自相残杀,无法威胁到近幾的幕府。 二百年前如此,二百年后还是如此。 足利义氏虽然知道真相,但她也不能说出口。因为她一样在用关东管领这役职,应付北条氏康。 北条家到底是外来户,非常渴望治理关东的名分,关东管领就是足利义氏能在北条家中稳坐高台的倚仗。 北条家对关东平原的统治正义性来自于她,那就无法抛弃她。只要她别太过分,北条家就只能把她抬起来供奉。 足利义氏借此有了超然的身份,以北条一门众之首参与家事。 她怎么可能去揭穿关东管领役职的真相呢?好日子过腻味了? 如今关东管领这玉米棒子被丢到场中央,两头名为上杉北条的狗熊摩拳擦掌准备开抢。 但足利义辉,足利义氏,上杉宪政三人,谁都不会挑明此事。她们只会暗自盘算,如何从中牟利。 好在现在已经没有武家知道这件秘闻由来,不然哪天被捅出来,关东平原会翻天。 足利义氏心怀鬼胎,北条氏康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儿媳,在背后计算些什么。 北条氏康要与武田晴信和解,要罪己退位,要安排上野武藏两国防务。还要拉着足利义氏,从政治宣传上抹黑来自越后的关西走狗。 她太忙了,忙得没空揣摩足利义氏那点阴暗的小心思。 ——— 相模国小田原城紧张得准备应对新威胁,而正处于南北交锋前沿的上野国。箕轮城的长野业正也感到如芒在背,力不从心。 这一日,她与回归上野国一年多的上泉信纲,在中庭练剑。 才练了不久,长野业正已经笑着甩甩手,对上泉信纲说道。 “不练了,不练了。到底是年纪渐长,实在是不如年轻时候。” 上泉信纲笑骂道。 “你是老了,我就不老吗? 明明是这些年耽误了修行,才不是我的对手,这年老体衰的借口可不好用。” 长野业正笑笑,请剑圣一齐往走廊旁就坐。上泉信纲也不客气,与她并肩坐在走廊上,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长野业正与上泉信纲关系莫逆,年轻时候就是朋友。 上泉信纲出自大胡城,是东上野大胡家子嗣,之后因战乱迁移上泉城,才改了这个上泉苗字。 她年轻时候出仕箕轮城长野家,以武勇闻名上野,被称为上野一本枪。 之后厌烦了关东平原无穷无尽的战乱,出走关西,潜心修行她的剑道。 如今她的新阴流传承有人,年老时常念及家乡,这才随着斯波义银下关东,回归上野故土。 东上野的大胡城上泉城,她也不想回去,就在长野业正这个老朋友身边当个客卿,糊弄度日。 长野业正也乐得收留这位名声在外的剑圣大人,长野家不缺这点钱粮,况且两人还是不错的朋友。 上泉信纲没有功名利禄之心,与长野业正相处自然融洽,双方都感到轻松。 她几句讥讽嘲笑,长野业正也没放在心上,哈哈一笑。只是随后叹息一声,说道。 “我哪有你这般逍遥,可以寄情于山水,静心修行不为外事乱心。” 上泉信纲这次回来是退休养老,原本不想掺合进武家那些污七八糟的腌臜事。 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日后不论是谁占了箕轮城,都要恭敬喊一声剑圣大人。再不济也是礼送出境,性命无忧。 可如今关东平原风谲云诡,她反而担心长野业正,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 “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长野业正诧异看了眼老友,她可是从来不过问政务。 上泉信纲笑骂一句。 “怎么?还担心我是谁家的说客,来套你的话不成?不想说就算了。” 长野业正摇头笑道。 “你我两个头发银白的老妪,认识了一辈子,这点好意我还是懂得。我不是信不过你,是我自己也在犹豫。 前阵子国峰城的长媳小幡信贞来劝我,希望我考虑转换立场。 越后的上杉辉虎毕竟在越后山脉的那一头,一到冬天就封山,难以出兵支援盟友。 北条家势大难治,上杉辉虎明言要南下讨伐北条家,为山内上杉家复仇。如果我坚持联合越后这个态度,对西上野武家未必有利。 她希望我重新考虑,至少保持中立的立场。” 上泉信纲忍不住笑出声来,调侃道。 “你这长媳有点意思。 你与府中长尾家相交多年,在上杉辉虎南下之际宣布中立,这和打她的脸有什么区别? 中立?直接说与北条家联手就是,何必遮遮掩掩。” 长野业正无奈道。 “你知道小幡家在西上野的地位,我很为难。我与上杉宪政的关系也是。。唉。。我现在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这一对立,可是把我架在了火上烤。” 上泉信纲也是理解长野业正的忌惮。 箕轮城长野家虽然名为西上野箕轮众之首,但国峰城小幡家的名望实力并不在她家之下。 西上野北部有箕轮城,南部有国峰城,两家本就是近乎对等的武家联盟。 虽然这些年长野业正在位,箕轮城长野家势力大涨。但国峰小幡家的态度,她不能不重视,这也代表一部分西上野武家的想法。 正文 第九百零二章长野家要完 至于上杉宪政,她上位成为山内上杉家督,也有箕轮城长野家与国峰城小幡家在背后出力。 当初长野家自立,与山内上杉家关系决裂。但之后通过帮助上杉宪政上位,双方又恢复了关系。 可事情坏就坏在河越夜战,北条家绝地反扑,一举干翻了两上杉家,长野业正的长女也死在了战场上。 上杉宪政被迫北逃投奔越后的上杉辉虎,西上野武家对她的投资等于清盘,全白费了。 上杉北条两家都不认为上野业正会投靠北条家,也是因为她的长女死在了河越夜战,北条家手中。 长野业正生了十二个儿子,女儿却只有两个。幼女刚才元服,长女是她精心培养的继承人。人死在北条家手上,她岂能咽下这口气。 上泉信纲也是明白老友的难处,她问道。 “国峰城小幡家是不是投靠了北条家?” 长野业正说道。 “我二媳妇传讯过来,小幡家内部也是举棋不定。 虽然名义上臣服了北条家,其实你知道,关东这些人说话都不怎么算数,算是僵持不下吧。” 上泉信纲手指点点长野业正,不知道该怎么说。 长野业正二媳妇是小幡景定,也是国峰城小幡家的。这老家伙真是能生能养,和儿媳关系又好,难怪在西上野一手遮天。 上野武藏两国的西部都是山地,土地不沃,但位置相当重要。 从北到南的关东山地,武藏山地,相模丘陵一方面是山势易守难攻,另一方面是川流源头上游。 从西上野北方的箕轮城开始,高崎城,国峰城,平井城盘踞在上野西部山地。 到了武藏境内,又有钵形城,松山城,河越城,泷山城,八王子城,一路延续到相模国津久井城。 上野武藏两国,是以西北山地通往西南低地。 东上野,东武藏意味着广大的平原土地,以利根川和荒川及其诸多支流,水网密布。 而西上野,西武藏的山地丘陵,却是守住上野武藏两国的山城要塞。 北条家不在乎西上野,因为她家盘踞在南部武藏山地相模丘陵,拥有河越城到津久井城的山地线。 但上杉辉虎不一样,她必须保证西上野武家站在自己这边,才能安心南下,不怕身后被人捅刀子。 上野业正的态度必须明确,不然两家之间马上就会产生猜忌。 国峰城小幡家的态度,成了西上野武家内部的一颗定时炸弹,搅得长野业正心中忐忑。 上泉信纲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她。长野业正已经平复了情绪,笑道。 “你不用为我担心,这点事还击不垮我。我今天来找你练剑之前,已经明确表态对上杉辉虎的支持。 小幡信贞还不敢明着忤逆我,背着我与北条家做什么交易。” 上泉信纲听出了她话中的无奈,问道。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最近上野国内谣言四起,说我已经投靠了北条氏康。我查了查,是北条家的风魔忍在暗中放风。 我只好立即表态,不然上杉辉虎那边不好交代。” 上泉信纲笑道。 “上杉殿下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北条家这点小技俩,她不会看不出来。” 长野业正苦笑道。 “你知不知道?沼田家内乱,沼田显泰杀了长女,表示跟从上杉辉虎的态度坚决不变。 但我从亲族内线却刚刚知道,厩桥城长野家已经派了军势潜入沼田郡。要协助沼田显泰的次女,赶沼田显泰下台。 上杉辉虎现在还能信我,可要是沼田家变,信不信又有什么用? 上杉北条两家在上野武藏的争斗已经越来越激烈,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上泉信纲皱眉道。 “这些事应该牵扯不到你吧?” 长野业正摇头。 “隶属越后那位御台所的关东侍所人马,已经进入了吾妻川一带,据说都是滋野三族的少女精英。 你知道,我八媳妇是羽尾家的。羽尾家是海野家分支,亦是滋野三族一员。 如今岩柜城一带的滋野三族暗潮汹涌,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去管。 这位须眉不让巾帼的斯波谦信公,我是不想招惹。但不知道他会不会给我留一点余地,不要逼我太甚。” 上泉信纲无言以对。 长野业正的确是被架上了火堆,南北两强相争,夹在中间的人真是难受死了。 好在武田家的目光在骏河国,如果西面的信浓国再钻出一支强军,箕轮城长野家真是没了活路。 上泉信纲低声问道。 “如今形势这么乱,你可有对策应付?” 长野业正叹了口气。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只想稳住这份家业,好好传给业盛。” 上泉信纲严肃道。 “对于关东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我本不愿意掺合。但你我认识一辈子,我实在不忍心看你犯愁。 今天我多嘴几句,你愿意就听着,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 长野业正点点头,诚恳道。 “你我已是耳顺之年,还能活多久呢? 我知你心思不在这些事上,有什么你尽管说。我只有感激你,不会误会你。” 上泉信纲皱眉道。 “你若是像现在这样,所谓求稳。业盛那孩子以后可能城破人亡,箕轮城长野家或有灭族绝嗣之祸。” 长野业正双目睁大。 老娘让你随便说,你也不用说得这么狠吧?直接诅咒我全家死光光? 上泉信纲已经说出了口,也是准备今天一鼓作气说完,日后不再废话。 “上杉辉虎南下,是为了得到更多领地。可就算她拿的再多,只要控制不住西上野一线,这些土地迟早是要吐出来的。 特别是乌川与礁冰川汇流处,背靠山脉的高崎城,距离东面厩桥城才多远?距离西面的榛名山又有多远? 你在榛名山箕轮城居高临下,随时可以杀出。拿下高崎厩桥一线,切断利根川,让上杉辉虎所有的辛苦成果全部付诸东流。” 长野业正沉默不语,上泉信纲点了最后一句。 “你有十二个媳妇,其中不乏英杰。她们能服你,愿意帮衬箕轮城长野家。 可是业盛呢?她虽然有武勇不怕死,但毕竟年幼缺乏历练。等你过世,她怎么玩得转这局面? 又有几人还肯看在你的面子,对她照顾一二?” 正文 第九百零三章好言难劝人 听闻上泉信纲提起自己的次女,长野业正终于动容。 她最大的麻烦,还是在河越夜战死了大女儿。如今年事已高,次女长野业盛是否能在她死后稳住局面,她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正如上泉信纲所言,长野业盛不乏武勇,但在这个乱世混饭吃,只有武勇是不够的。 关东乱了百余年,能活下来的都是生女儿没p眼的乌龟王八蛋。但凡讲究一点的老实人,早特么的全家死光光了。 在这里,朝秦暮楚当墙头草不是贬义,而是必须掌握的生存技能。 长野业盛是个优秀的姬武士,却不是一个能维持家业的狡猾武家。这才是作为母亲的长野业正,最大的心病。 长野业正要是能年轻二十岁,什么小幡信贞的小心思,不过是个笑话,随手一巴掌就给扇翻。 如今这点事都能搅得他心绪不宁,只因为她老了。就怕哪天夜里一闭眼,再也睁不开,女儿会撑不住这份家业。 长野业正感叹一声。 “知我心事者,也就是你这个老家伙了。你别一个劲说些堵心的话,给我出个主意吧。” 上泉信纲面色肃然,说道。 “老朋友,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长野业正眯了眯眼睛。 “斯波谦信公?” “正是。” 长野业正看着上泉信纲不说话,她这时候还真有些怀疑这位老朋友,是不是被人请来当说客了。 上泉信纲见她如此,反倒是先板起面孔两眼一翻,目露精光。 “怎么,怀疑我了?好心没好报,我就不该和你多废话!” 总说,老人如孩童。年纪大了,脾气就和小孩子没什么区别,特别不能受委屈,遭人怀疑。 上泉信纲在京都是和将军朝夕相处,就算随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下关东,一路上也是有礼有节,没受过轻视。 她与关东各方没有利益关系,出于多年友谊,今天愿意废几句口舌,反倒被长野业正当成了别有用心,特么的是没法忍了。 上泉信纲气呼呼要走,被长野业正一把抓住衣袖。 “不要生气,信纲姬,是我错了还不成嘛。 我也听过斯波家的奇男子,一手重建家业的传说。只是,他真如传闻中那么仁义? 如今是乱世,秉持义理的姬武士,日子可不好过啊。 若他只是用虚情假意蒙蔽世人,你知道,我真的是赌不起。” 上泉信纲余怒未消,回头给她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这是常居鲍肆,不识兰香。久在关东尔欺我诈,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秉持义理的武家。 我可以人格担保,谦信公之大义绝不是演给别人看的假道德,他是真有自己坚持的仁义之君。 至于你所说的乱世无善人,那是你没本事! 谦信公自出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威震近幾,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可谓天下无双。 说一句僭越之言。若不是他,如今京都幕府到底是将军说了算,还是三好长庆说了算,都未可知。” 上泉信纲怼了长野业正几句,见她默默倾听,火气也慢慢降了下来,她认真对老友说道。 “谦信公风华绝代,但却有一点不像是武家大名,就是太过仁慈。 他毕竟是男人身,许多事做不到如女子般冷酷无情。战阵之上再勇猛,下了战场也是会心软。 不是与你信口开河,我周游列国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般奇怪的英杰人物。 在京都,在北陆道我观察他许久,所作所为只能说是怜悯世人,害苦自己,确是发自真心的仁善。 最令我佩服的,还是他一诺千金,对同伴绝不抛弃的处世之道。 业正姬,今日我不当你是一方诸侯的长野殿下,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告诫你一句。 乱世之中人心叵测,不可轻易托付家业于外人。可要是别无选择,谦信公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人啊,对别人狠不算本事。对自己狠,对别人仁,才是真本事。 这位当今的御台所,他未必能带着你的子嗣飞黄腾达,但绝不会抛弃自己的伙伴,属下,盟友。 仁慈义理,信守承诺,这样的人才值得托付子女家业。” 上泉信纲一口气说完,喘了几口气。她见长野业正还不表态,起身就走。这一次,她去意已决,长野业正没能拉住她。 长野业正知道上泉信纲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尽了多年朋友的情意。 不管日后自己怎么选择,她都不会再多嘴一句,除非自己请她出面,牵线搭桥。 长野业正也是心头疑惑,那个斯波谦信公,当今足利将军的未婚夫,真有这么好吗? 上泉信纲把他夸得,就像是个在乱世中活不过一日的道德楷模。 就算长野业正再相信上泉信纲的为人,也不能以她一面之词,决定了箕轮城长野家的未来。 她望着夏日渐渐毒辣的高照艳阳,叹了口气。 斯波义银到底是真仁义,还是在演戏。关东攻略之时,她总有机会看个仔细。 上泉信纲气呼呼走出中庭,心中对长野业正充满了失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如今关东攻略箭在弦上,正是雪中送炭的极佳时机。关东平原派滋野三族的同族去岩柜城,就是存了在上野占稳一角的想法。 要是长野业正果断低头,投向斯波义银。不但斯波义银感激不尽,上杉辉虎也能放下心来。 箕轮城投靠关东侍所,总比在北条上杉两家之间徘徊不定,让上杉辉虎更加放心。 上泉信纲好心为长野业正打算,但此人到底是老朽了,远不如当年英明果决。 箕轮城长野家家大业大,长野业正一世英名。让她投靠一个男人,还是个毛都未必长齐的少年,她这是拉不下去脸面。 明明占了一个尴尬的地方,只能做不要脸的事,可偏偏想做个要脸的人,这是在给子嗣后裔留祸。 上泉信纲感叹一声,花无常开日,月有盈缺时。 箕轮城长野家盛极而衰,不知道这次风云变化之后,西上野这块风水宝地会便宜了谁。 正文 第九百零四章她快要生了 骏河国,骏府城天守阁上。 武田晴信一手扶腰,一手搭在扶栏,冷眼望着城下町方向。 春夏之时,正是东海道商路人潮汹涌,往来密集的时候。可如今,城下町却是冷冷清清。 她站了一会儿,隐隐感觉腰酸。从去年深秋对斯波义银做了无耻之事,至今已有八九个月,这人的种子可是让她吃够了苦头。 姬武士身体素质极佳,即便怀胎十月,但只要不是生产前后三五日,都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可这冤家的种子,却是打破了这个常理。从前三月的孕吐,到现在的腰酸背痛,失眠焦虑,折磨得武田晴信怀疑人生。 这冤家难道不是人?自己怀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去年深秋把他羞辱得痛快,如今被他的种子折腾了八九个月。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武田晴信身后传来脚步声,高坂昌信出现在天守阁上。她看了眼武田晴信显怀的腰部,露出担忧的神色。 “殿下,外面炎热,还是进去等吧。” “不用,外面挺好,我待在屋子里闷。她人到哪里了?” 高坂昌信刚要回报,城下町方向传来一阵喧哗,远在天守阁都能隐隐听到。 高坂昌信一皱眉,对武田晴信说道。 “殿下,我派人去看看?” 武田晴信漠然摇头。 “不用了,多半又是谁家手下起了贪心,抢了商屋。” 高坂昌信无言以对,知道殿下这是默许甲斐众的放纵。 开春进入骏河国,一战未打便拿下了骏府城,甲斐众士气高昂。 只是之后与北条家对峙,又被断了回归甲斐国的后路,军中渐渐起了焦躁之气。 武田晴信虽然借助此次战事顺利,威望日增。但她也不好过于严苛军纪,总要让甲斐众有所发泄。 后路被断,孤军在外。如果劫掠几家商人能够稳住军中士气,武田晴信才不会在乎商家的命运。 武田晴信摸摸自己滚圆的腹部,临近产期,她越发不适,对甲斐众的控制也降到了低谷。 北条氏康以为她死守萨埵峠不出,是在等待关东平原出现变数,其实那只是一部分原因。 武田晴信足智多谋,最不喜欢现在这样的被动局面。她待在骏府城不动,是真的动不了。 因为,她快生了。 对内,她只能隐瞒骏河众,安抚甲斐众。对外,她亦是写信去各方,使得北条家的敌人蠢蠢欲动。 这一切都是为了拖延时间,稳住内外,等她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最近这些日子,除了高坂昌信,她都很少见人。就是害怕自己虚弱的样子被外界知晓,引来更大的麻烦。 而今天这个人,她是不好拒绝,只能一见。 武田晴信说道。 “城下町闹不出大事。如果真有问题,自然有人进城通报,你不用去管。 告诉我,她到哪里了?” 高坂昌信苦笑道。 “老家督正准备进城,想来城下町之事,已经被她看见了。” 武田晴信扫了一眼城下,淡然道。 “看到就看到吧,偏室准备好了吗?” “嗨!接见之时有屏风阻挡,不会让老家督察觉到您的体态变化。” 武田晴信看了她一眼,心中亦是不确定。 高坂昌信嘴中的老家督,就是武田晴信之母,武田信虎。 当年,武田信虎统一四分五裂的甲斐国,让武田家从衰弱的甲斐守护,再次成为甲斐国的主人。 这位武田家督虽然对家业有功,但她穷兵黩武近乎疯狂。为了积攒军需,挖地三尺,赋税上更是搞出了骇人听闻的八公二民。 武田家臣团无法忍受武田信虎,开始向武田晴信这位少主靠拢,意图改换家督。 武田信虎察觉此事,准备换掉武田晴信,扶持另一个女儿武田信繁当武田家新少主。 结果武田信繁不肯,反而投效武田晴信。最后,武田信虎被武田家驱逐,客居今川家。 今川义元对这位武田前家督也是给予了体面,养在今川家当个客卿,留下了对付武田家的后手。 只可惜她女儿今川氏真无能,到最后都没能用上武田信虎,反而被武田晴信策反了骏河众。 不知今川义元泉下有知,会不会掀起棺材板,起身抽这个废物女儿几个耳光。 今川氏真被困在东远江,但与北条家的联络却没有中断,骏河湾足够两家沟通事务。 这次武田信虎到来,是受北条今川两家委托,与武田晴信交涉。 武田晴信虽然最近不想见人,但于公于私都不能不见自己的母亲,以免引来内外的怀疑。 她望着城门口方向,摸着自己的腹部。 信繁已经战死,自己又怀着杀死她的男人的种子,而自己的母亲却成了敌方的外交役。 她一时感慨万千,乱世,乱行,可叹,可笑。 ——— 武田信虎跟着高坂昌信,进入天守阁的偏室小厅。 她虽然头发花白,却是整齐梳理向后,没有一丝一毫乱发,显得精神矍铄。 岁月在她面上留下了故事,皱纹中叙述着她跌宕起伏的人生沧桑,不显当初的青春风华。 但眉目鼻口之间,能看出与武田晴信的相似。只是老妪的眉毛更竖,嘴唇更薄,面相刻薄一些。 等进入偏厅,她眼前只见一副巨大的猛虎下山屏风。画上的猛虎面露凶光,吊睛竖瞳杀意凛然,盘踞山林低头俯视来人,气势汹汹。 武田信虎怒火攻心,对着高坂昌信骂道。 “武田晴信这个逆女!岂敢如此羞辱于我!” 高坂昌信深深鞠躬不语,屏风之后,却传来了武田晴信的慢声细语。 “母亲大人,这么多年过去,您的脾气还是如此暴躁。 当初我骗您去骏河,堵住您的回国之路,夺取您的家督之位。那时您曾写信回来说过,与我不到黄泉不相见。 如今您来见我,让我很为难。 要是不见,外人以为我武田晴信不孝。若是相见,岂不是让您食言自肥,依旧是我这个女儿不孝。 不得已,我只好命人准备这面屏风,以保母亲的誓言不失,我的孝道不亏。 两全其美。” 正文 一点吐槽。 有时候挺无奈的,知道大家爱看什么,但我该写的正经剧情还得写下去。 每逢进入开战剧情,订阅必定会掉,而且是一次比一次掉得惨。 早知道很多人会选择跳过,但还是会有点心酸。书友觉得无趣的剧情,可能是我为了捋清逻辑线,拔光头发换回来的思路。 果然,人与人的喜怒哀乐无法共情,只能矫情,就像我这样。手动狗头。 我没有道德绑架的意思,书友有选择看书的自由,只是感叹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吃写手这碗饭吧。 总希望表达一些什么,写不出读者喜爱的作品,活该扑街。人啊,道理都明白,还要硬着头皮撞上去,我这扑街也算是死得其所。 其实政治真的非常简单,古今中外就一句话。 通过协调人与人的关系,把钱粮用到该用的地方去。 可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有时候几辈人前赴后继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随波逐流走向灭亡。 历史就是重复着这个过程,人心的复杂可见一斑。 我看了这么多年历史,只浅浅看出一点眉目,那就是人际关系。人类社会搞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搞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才是最真实的。 伟人也要说服人,带动人,才能完成伟业。 也许这只是我错误的一己之见,但我也想与诸位书友分享一下我的心得。 我的小说其实很粗陋,我用心在写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搞人际关系,因为我觉得搞好人际关系真的很重要。 日本战国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于这段历史足够清晰得体现出,人性的自私与人际关系的重要性。 不吐槽了,希望不会被骂文青。谢谢书友们看完我的唠叨,鞠躬致谢。 正文 第九百零五章当母亲要管 武田信虎眯着眼,扫过屏风上的猛虎。目光仿佛要穿越屏风,看清后面那个比自己更混账更厉害的女儿。 她冷哼一声,说道。 “好,好,好一个孝顺的女儿,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够做你的母亲。” “既然母亲不怪罪,我也就安心了。只是好奇母亲为了何事,竟然肯来见我。” 武田信虎隐隐感觉到不对,武田晴信似乎在刻意激怒她,希望她拂袖而去。 说实话,武田信虎心中早已不恨这个女儿,她的确有本事。 当初武田信虎也不是刻意使用八公二民的税率,而是被逼无奈。 甲斐国是山中贫瘠小国,南有今川家强势,北有信浓众窥视。 武田信虎统一内部后,一直面对着南北威胁,这才是她不得不搜刮物资,充实军需的原因。 武田信虎被驱逐后,一开始也不服气,只是之后武田晴信一连串的手段让她不得不服。 对内,武田晴信通过修缮水利,拉拢被武田信虎搞散的人心。 对外,向北挑拨信浓各家内斗,合纵连横,几乎拿下整个信浓国。向南,与今川北条两家和睦,使得武田家南部没了威胁。 不得不承认女儿比自己强,武田信虎的年纪也大了,心气也平了,其实早就解开了当年的心结。 自从今川义元战死,今川氏真对武田信虎并不像母亲那么尊重,让武田信虎早就不耐烦继续待在今川家。 这次来,一方面是为了还今川家多年收留之恩,替今川氏真劝说武田晴信罢战休兵。 另一方面,也是武田信虎敏锐感觉到。武田家这样和今川北条两家打下去,并没有好处,想帮武田晴信搭个下台的梯子。 没想到她带着善意而来,却是连人都见不上。被武田晴信这个逆女一阵冷嘲热讽,只想拂袖而去。 她用眼角扫了一眼在旁侍立的高坂昌信,又看了眼屏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武田晴信,你这丫头不会是被人挟持架空了吧? 武家母女利益纠缠,关系冷漠者不计其数,武田信虎当年也是如此。可远离政治多年,如今反而多了几分舔犊之情。 她下了决心,猛地踏出一步,手握打刀使出一招拔刀术,从左下至右上,划过整块屏风。 纸木屏风哪里经得起这等利刃切割,瞬间一刀两段,以对角线裂成两半,上半部分轰然翻倒。 一旁的高坂昌信没想到武田信虎作为使节,竟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一时失察。 此时,她已经顾不得武田信虎的身份,拔刀在她身后震慑,口中喊道。 “老大人,请您放下兵器!否则勿怪我失礼了!” 门外的近卫旗本都是武田晴信亲信,几名姬武士鱼贯而入,立即围住武田信虎。 武田信虎却是无视这些,她震惊得看着武田晴信枕着侧枕,半卧在榻榻米上,腹部圆润饱满如球。 “你,你怀孕了?是什么时候结得缘?怎么没有通知我?” 武田信虎无视周遭的刀剑利刃,慈祥看着武田晴信的腹部,心绪难以平复。 那是她的孙女,或者孙子。 武田晴信仔细观察武田信虎的表情,她也没想到自己的母亲竟然会直接砍翻屏风。 从她的行为,和看到自己怀孕的反应。母亲大人离开武家争斗多年,似乎少了点杀伐之气,多了一些人的味道。 作为使节,她的行为匪夷所思。但如果看作母亲,祖母,似乎又情有可原。 武田晴信心底泛起一丝温柔,但面上却是冷淡说道。 “母亲大人,你这做法可不像是一个合格的使节所为。” 武田信虎冷笑一声。 “今川义元自己教不好女儿,今川家才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不过是还今川义元一份人情,又不是她今川家的忠臣孝女,今川氏真能奈我何!” 武田晴信挪动了一下腰肢,挥手示意姬武士们退下。 高坂昌信望了眼武田信虎手中的打刀,武田信虎顺手丢弃。 然后,她又解下自己的肋差放在榻榻米上,大大咧咧走到武田晴信三五步前,凝视着她的腹部。 姬武士们鞠躬退出房间,高坂昌信默默坐在武田信虎身后监视。如若这位老大人再有狂妄之举,她定会不管不顾,直接背刺杀死她。 武田信虎没有理会身后的威胁,只是看着武田晴信的腹部,问道。 “几个月了?” “快九个月了。” “那就是快要生了?” “不错。” “所以,你在骏府城按兵不动。安放那块恶心我的屏风,也是想把我给气走,以免暴露你的显怀之躯,对吧?” “不错。” 武田信虎啐了一口。 “逆女!” 然后,她的目光转而温柔,看着武田晴信说道。 “你的丈夫是哪家公子?我在骏河国没听说你结缘的消息。” “我没有丈夫。” 武田信虎眯了眯眼,算了算日子。 “你是在川中岛合战前后怀孕的,这怎么可能? 那场大战打得尸山血海,连信繁都。。” 武田信虎停下了话头,武田晴信也是扫了她一眼,两人沉默了半晌,似乎在怀念逝去的武田信繁。 武田信虎吸了一口气,收拾心境。姬武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这是所有武家早有心理准备的事,没什么可矫情的。 她说道。 “那场大战打得异常激烈,你怎么会有心思去找男人?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武田晴信淡然道。 “您这话太过失礼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您就别过问了。” 武田信虎被她气得火冒三丈,脱口而出。 “我当然要管!我是你母亲!” 说完,她自己愣了。 武田晴信也跟着愣了,看了眼母亲,目光随之有了些许温度。 武田信虎撇开头,说道。 “你不要误会,我是说你还要结缘联姻。 如果因为这个婚前的孩子,导致继承权不稳,联姻的武家不满,对武田家总会有些麻烦。” 女尊世界,男女关系比起前世男尊的确稳固,多是一夫一妻。 武田晴信生个儿子倒也罢了,如果是个女儿,很容与联姻方的孩子产生继承权纠纷,造成联姻结盟的裂痕隐患。 正文 第九百零六章武田家母女 武田信虎说完,高坂昌信在身后不禁低下了头。何止是联姻方的隐患,这孩子造成的麻烦可能更大。 武田晴信微微一笑,对母亲说道。 “这个孩子如果是女儿,我就出家修行,不再结缘。” 武田信虎骂道。 “胡闹!真是胡闹!” 她骂骂咧咧,却对武田晴信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现在只有一个武田晴信生母的身份而已,失势多年,早就没有实力威胁到女儿。除了骂几句胡闹,她还能怎么样呢? 心中不爽,武田信虎退开几步,面色转冷说道。 “北条幻庵到了挂川城,说服今川氏真去伊豆国居住。她们找我来与你说和,希望双方就此罢手。 今川氏真因为骏河众,远江众的背叛,也是心如死灰。如今除了挂川城的朝比奈泰朝,她对谁都信不过。 北条家开了几个条件,但我总觉得这不是北条家的底线。北条幻庵装得平静,其实她很心急,可以适当压一压她们的条件。” “母亲希望我答应议和?” 武田信虎冷哼一声。 “你不用试探我,甲斐众的底子我很清楚,这场仗她们已经很难坚持下去。 刚才我进城之时,城下町还发生了甲斐众强抢商屋财物的丑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是不想管,还是不敢管? 既然这么困难,那就借机下台吧。 我在骏河国呆了多年,要提醒你一句。东海道商路打通多年,这里的商家与骏河众关系非常深。 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纵容甲斐众争夺商家的财产,骏河众那边都会积累不满。 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打了,好好收拾一下内部,以免步了今川氏真的后尘。 北条氏康的目标不是东海道,你和她在这里较劲不值得,松平元康才是你应该小心的人物。 此姬有些能耐,不动声色就收买了西远江三人众,一个春夏就占据大半个远江国,你一定要小心。” 武田晴信看了眼侃侃而谈的母亲,心中有所感动。 “母亲今天与我说这么多,可是有了远行之心?” 武田信虎哈哈一笑。 “我前半辈子为武田家打拼,后半辈子被今川义元捏在手里,当作对付你的底牌。 如今,今川氏真看不上我,你也不待见我,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早就想去近幾看看,没想到等到白发苍苍才得以成行。 今日替今川北条两家来当说客,是为还今川义元的人情。之后你愿不愿意议和,我就管不了了。 这次回去,我会直接离开,前往近幾。” 武田晴信迟疑半晌,回了一句。 “近幾也不太平,母亲其实可以回甲斐养老。” 武田信虎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也许有一天,我在外面待腻了,会想要回归故土吧。 只希望到那时候,你还记得我这个母亲,为我留一处容身之所。” 武田晴信闭上了眼睛。 “母亲永远是母亲,不管何时,甲斐国内总有您一个座位。” 武田信虎站起身来,回头捡起自己抛下的刀剑,一一挂在腰间。 “你怀孕的事,我不会告诉今川北条两家。但我还是希望你生下孩子以后,可以考虑一下结缘的事。” 武田晴信睁开眼,冲着母亲笑道。 “母亲,你觉得信玄这个法号怎么样?” 武田信虎气呼呼甩手往外走。 “不管了!老娘不管了!随你胡闹去!” 走到门口,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说道。 “今川北条两家利用海路在骏河湾随意往来联络,这是欺负武田家没有水军。伊势志摩两国盛产水军,我会先去那边瞧瞧。” 武田晴信淡淡说道。 “有劳母亲大人费心了,高坂昌信。” “嗨!” “母亲大人前往近幾的旅费,你去准备一下。” “嗨!” 这一次,武田信虎没有拒绝女儿的好意。她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武田晴信。 “自己当心。” 武田晴信直起因为怀孕而粗壮的腰杆,勉强鞠躬。 “母亲大人,珍重。” 说完,两人再没对上一眼,未来各自安好吧。 ——— 北条今川两家请武田信虎前往骏府城,促成与武田晴信的和睦。驻扎在远江国中部曳马城的松平元康,也在关注着这三家动向。 曳马城天守阁内,松平元康正在听取忍众的情报。 在场还有数名重臣,分别是东三河旗头的酒井忠次,西三河旗头石川数正,谱代老臣本多重次。 随着三河国稳固,远江众大部归顺。松平家业蒸蒸日上,松平元康也越来越显得威严。 她听完情报,皱眉道。 “所以说,武田晴信已经答应了条件,那么今川氏真离开挂川城没有?” “回殿下,今川殿下已经随北条幻庵的船只,一齐去了伊豆国。” 座下忍众伏地叩首再起,抬头露出一张清秀的稚脸,表情冷漠。此人便是服部正成,服部保长之女。 服部家本是伊贺众之首,余野的野武士领袖。 因为伊贺国被幕府武家围堵,服部保长早年有意投效足利将军,改变伊贺众的命运,结果很失败。 彻底灰心的她,带着族人离开了没有希望的伊贺国,来到三河国投效松平家,至今已有三代。服部正成是她女儿,也是她的继承人。 这次远江征伐,服部保长让女儿挑起大梁,也是想让她在主君面前露脸,为家业继承做好准备。 松平元康让服部正成离开,等她走后,才对三位重臣说道。 “武田晴信与我有约,两家夹攻今川家,她得骏河,我得远江,双方以大井川为界。 如今她迫于北条家的威胁,主动背弃盟约。但我对远江国还未彻底控制,这时候不宜与她翻脸。” 本多重次鞠躬说道。 “殿下说的是。 如果现在与武田家翻脸,以武田晴信之狡诈,她必然躲在背后支持东远江武家反抗我家,消耗我们的实力。 等她完全消化了骏河国,再借机发难,突入远江国与我家抢夺此地。” 酒井忠次摇摇头,连声可惜。 “今川氏真到底是平庸之辈,就这样放弃了今川家的祖地,逃去伊豆国受北条家庇护。 真是愧对祖先,枉为武家。” 正文 第九百零七章井伊家复兴 松平元康叹息道。 “奇货可居,北条氏康到底是快我一步。 我要是能将今川氏真握在手中,三河,远江,骏河的名分也就能定下来了。” 石川数正伏地请罪。 “非常对不起,是我负责的交涉太过迟缓,才让北条家先带走了今川殿下。” 松平元康摇头说道。 “这事不怪你,今川氏真宁可与武田家妥协,也不肯向我低头。 武田晴信是与她母亲争斗过的武家名门英杰,我在她眼中又算得了什么? 当年在骏府城任她欺辱的三河质女,如今趁人之危,偷袭拿下远江国的卑鄙小人。 她会选择北条家,我并不奇怪。这事的责任不在于你,只是现在这局面,有些让我为难。” 松平元康的难处主要在两点。 对外,与北条今川两家达成和睦的武田晴信,彻底消除了东面的北条家威胁。 她一旦顺利吞下骏河国,就会继续将目光向西,垂涎远江,三河两国的土地。 骏河国不过十五万石高,填不满武田家的胃口。武田晴信必然会继续西进,与松平家发生冲突是迟早的事。 远江国的地形,北部连接信浓山区,南部分为东中西三块。西部是滨名湖,中部是广阔的平原地,易攻难守。 想要挡住武田家的兵锋,必须得到东远江的犬居,挂川,高天神三城,以山势要塞一线阻挡来自大井川以东的军势。 特别是中部的挂川城,更是整条防御线上的中心枢纽。 所以,松平元康必须尽快拿下东远江,才好从容应对武田家的侵攻。 对内,松平家需要尽快降伏远江众,将远江国彻底拿下。 西远江三人众的投靠,远江名门井伊家的臣服,是松平元康能够占据远江中西部的主要原因,但这些还不够。 她缺少支配远江国的名分,更担心远江众会被善用策反之计的武田晴信勾走。 松平元康面容转而坚毅,果决道。 “时不我待,我决意三管齐下,平定远江国。 其一,夏收之后出兵东远江,围困挂川城,攻打劝降其他诸城。 趁着武田今川两家议和的消息还没传开,当地武家惶惶不安的此时,迅速拿下东远江。” 三名重臣皆是点头。 自从今川氏真逃来了东远江,当地武家对衰败的今川家,已经没有了多少敬畏之心。 今川氏真溜去伊豆国,东远江还能被今川家支配,是因为朝比奈泰朝这位今川死忠之臣坐镇在此。 先围困朝比奈泰朝的挂川城,再四面出击。没了主心骨的东远江武家必然心思混乱,方便威逼利诱,各个击破。 松平元康又说。 “第二,我将迁移居城到曳马城,就近管理远江国。从今日起,曳马城改名滨松城。 另外,小野道好身为井伊家老,为一己私利出卖家督,人神共愤。命令她切腹自尽,小野全族交由井伊直虎处置。 井伊家身为远江名门,应该承担起更重要的责任。西远江三人众自今日起,托付于井伊直虎管辖,以后就叫井伊谷三人众吧。” 她说完,三名重臣同时目光凝重。她们知道,松平元康是将家业的重心转移来了远江国。 迁移居城是为了尽快稳定远江国,为松平家所用。抬高井伊家的地位,是想利用她家的影响力,竭力拉拢远江国当地武家。 井伊家这些年的日子可不好过,身为远江千年名门,被今川家防范很严,几代家督死于非命。 特别是小野道好的出卖,几乎害得井伊家绝嗣。她家不得不让已经出家的儿子还俗,改名井伊直虎,当起男地头,艰难延续家业。 松平元康缺乏统治远江国的法理依据,她抬举被今川家打压的井伊家,想借助她家的影响力稳固人心。 其实三名重臣并不乐见此事,她们可都是三河武家。 家督将家业重心放来远江,还要重用远江的武家。这对于三河武家来说,是利益受损的趋势。 可她们也不好提出异议,石川数正想了一想,鞠躬说道。 “殿下,如此抬举井伊家,是否有些过了? 井伊家是远江千年名门,今川家身为足利一门众,尚且忌惮。从井伊谷到曳马城,天龙川沿岸都曾是井伊家领地。 如果井伊家借此机会坐大,日后将会是个大麻烦。” 松平元康扫了眼石川数正,明白她的私心。三河这些姬武士的臭毛病,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 当初松平家败落,她们排斥今川家,对松平家不离不弃。这才让今川义元顾忌,给松平元康留下了翻盘的本钱。 可这些家伙的顽固排外,到扩张的时候,又成了拖后腿的麻烦。 明面上是担心井伊家,其实就是三河众看不上远江众,不希望松平元康重用这些所谓的外人。 可松平元康能不用吗?天下六十六国诸姬武士,是依靠三河一国武家能够战胜的吗? 想要席卷天下,就得先有席卷天下的心胸。狭隘之人,做不出大事业。 松平元康当然不会和她们三人说这些,她自幼受尽坎坷,能忍常人之不能忍。 自从回到三河,她就是一边隐忍一边分化,成功把三河这些武家调教得为己所用。 松平元康不动声色说道。 “你放心,井伊家没机会坐大,因为我不会允许井伊直虎婚配。” 三人恍然大悟。 井伊家已经没有了女性继承人,井伊直虎一个男人又能有什么威胁呢?只要堵死了入赘这条路,井伊家就翻不起大浪来。 即便以后井伊直虎老了,死了,井伊家的家业也可以找人去继承家名,传承下去。 只要人选让松平元康满意,甚至就是她的子嗣,改个苗字就能吞了井伊家。 石川数正被松平元康一句话堵了回来,不方便再反对。 她总不能说,自己不在乎井伊家势力大不大,就是担心远江众爬到三河众头上去。 见三名重臣不说话,松平元康又点出了她的第三条对策。 “其三,我要恢复祖先苗字。” 她这话说完,三人都是一愣。 其余两人看向酒井忠次,因为她最方便开口询问。她是松平元康老师,酒井家也是松平家姻亲。 “殿下,您要恢复哪个先祖苗字?” 正文 第九百零八章改德川家康 松平家起于三河国加茂郡松平乡,以居住地为苗字。 祖先是贺茂氏的分支,是来三河国神社当差的神官氏族。贺茂氏作为古代神道教的神官,也算是有名望的体面人。 虽然天皇被屠灭之后,神道教消亡。但松平家已经成功转型为当地的武家地头,混得不错。 她家血统和藤原,源,平等高门氏族不能比,但与真田家的滋野氏先祖倒是一个档次,不相上下。 可松平元康就是不满意这点,她此时一脸正经,肃然道。 “松平家先祖乃是河内源氏,新田家一门,世良田家子嗣。” 等松平元康一本正经得胡说八道完,座下三人的脑海中同时浮出一个词来,冒领。 松平元康这勾当,北条家已经做过了。伊势女冒领北条苗字,在关东平原号称名门,只可惜关东武家不太买账,蔑称为后北条家。 松平元康明显是觉得自家家格血统太低,镇不住三河远江两国的武家。这才急吼吼找个血统牛逼的先祖,替自己撑场面。 三人知道松平元康是在不要脸得攀祖宗,松平元康也知道自己的说法骗不过三人。大家一脸严肃,说者若有其事,听者表示相信。 松平元康选这个祖宗,也是煞费苦心。 新田家是河内源氏一支。当初足利家先祖在足利庄繁衍生息,长女继承足利庄,次女移居新田庄,各自以庄名为苗字。 所以足利家与新田家,其实是长女次女一脉两分支。 后来镰仓幕府将军,源赖朝一脉绝嗣,河内源氏嫡流转入足利一系。幕府当时在前北条家控制下,将军是从天皇的子嗣中挑选傀儡。 等镰仓幕府崩溃,天下大乱。足利家与新田家,为了抢夺河内源氏嫡流,更为了争夺天下,是大打出手。 之后新田家战败,足利家抢得武家天下和河内源氏嫡流。如今新田家最近的一支,是房总半岛的里见家,被称为新田家庶宗家。 庶支里的宗家,为什么呢?因为嫡支被足利家杀光了。 松平元康要冒领高贵的血统,至少不能比今川家这个足利家一门众差,她又没胆子冒领足利一门。 河内源氏的名头好用,新田家的血统也足够高贵。而且被足利家追杀,隐姓埋名的原因说得过去,不怕有同族跳出来质疑来历。 新田家当年被杀得四散逃逸,谁知道跑了谁,更没理由出来指责冒领,得罪一家坐镇两国的大名。 足利家这天下已经坐了二百年,分支诸多,天下武家认定足利家是河内源氏嫡流。 所以,足利家现在也不在乎有武家自称新田家后裔。新田家抢不走嫡流了,除非足利一门死绝。 酒井忠次想了想,小心问道。 “从未听闻松平家还有新田家血统,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还请家督明示。” 她的意思是,您得编的真实一点。忽悠我们不打紧,主要是骗过外面人。如果连远江众都骗不了,那干脆就别编了,以免贻笑大方。 松平元康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当初足利幕府初立,足利将军下令诛杀叛逆新田家。 先祖是世良田子嗣,也在诛杀之列。为了避难被迫出家为尼,一路流浪到三河国松平乡,遇到一名当地地头,名为松平信重。 松平信重请先祖回家传法,却意外发现先祖智勇双全,来历不凡,便起了招先祖入赘的心思。 先祖亦是无处容身,便同意了入赘。从此改称松平亲氏,继承了松平家业。” 三人点点头,若有所思。 这故事编得不错,没啥破绽,应该可以骗过远江国的土鳖。而且,井伊家收了松平家这么大的好处,总要有所回报。 只要井伊直虎肯认下这件事,松平元康的来历在远江众中就没什么疑问了。不管这事是真是假,至少三河远江两国的武家都会认账。 酒井忠次问道。 “殿下是准备改回先祖的苗字,世良田?” 松平元康摇摇头。 世良田这苗字太扎眼了,一举起来就会吸引足利家的目光。她就是想忽悠一下远江众,能吹就行,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说道。 “世良田亦可称为得川,先祖日后又在德川德满寺修行。我为了纪念先祖,决意改苗字德川。 我名中的元字,是今川义元所赐,用在今时今日已经不合适了。 既然认祖归宗,那就用祖先源义家的家字吧。武家当以家业为重,亦是勉励自己为家业而不断努力。 从今日起,我便是德川家康。” 三人默默点头,松平元康的脸皮是真厚。 她不但冒领新田家,还把河内源氏嫡流最著名的八幡太娘源义家都拉出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见主君如此无耻,三人对家业兴旺更充满信心,于是一起鞠躬行礼,齐声道。 “见过德川家康殿下。” 德川家康微微一笑,请三人起来。她今日之举,皆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奇袭挂川城,拿下东远江。改居滨松城,拉拢井伊家。改苗字德川,给自家添加高贵的血统背景。 这三策,都是为了坐稳三河远江两国,图谋未来更大的发展。 松平家,不对,现在是德川家,不会止步在三河远江两国。我德川家康将带领德川家,走向更辉煌的未来。 德川家康面带笑容,乐呵呵接受三名重臣的恭贺,正式认祖归宗,从此以名门后裔自居。 ——— 夏日炎炎,整个京都都像是在火炉中煎熬。 御所之内,足利义辉盘坐茶室,只觉得心中燥热,迟迟静不下心来。她眼前坐着三人,乃是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 足利义辉沉思片刻,果断道。 “义政姬,等夏收结束,你就带着足利马回众去坂本城。 还有,要利用夏收秋收之间的农闲时节,调用农兵运输物资。保证秋收后如果与六角家发生冲突,后勤不出问题。” 仁木义政一愣,迟疑道。 “公方大人,这样一来,伏见城,二条城就空了。 山城国这边如果有事发生怎么办?是否应该留下一些人马护卫京都御所?” 正文 第九百零九章在悬崖之上 足利将军家虽然这一年多压住了幕臣,夺回幕府大半权力,但兵力上并没有大规模扩张。 足利义辉的基本盘,还是足利马回众那五百名姬武士。 她主要是夺取了幕臣领地的兵粮役,让足利马回众有了足够的补给及其运输农兵,军事行动不再受幕臣的后勤制约。 幕府中枢所在的山城国,京都是控制山城国的不二核心。从天皇朝廷开始,京都就作为中央都城至今,近八百年。 一开始的京都,是以左右半京分别模仿天朝的长安洛阳。随后长安京毁,只留下洛阳半京,从此上京又被称为上洛。 之后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洛阳京北部的天皇皇宫与公卿府邸,又遭到毁灭性劫掠而败落。 足利幕府的核心是在洛阳京中部的室町区域,所以又被称为室町幕府。 足利义辉上位前后,足利将军家已经衰败得不像话。足利马回众只剩下五百人,主要控制着京都南郊的伏见鸟羽,以伏见城为兵站。 这一年多,足利义辉大肆扩张势力,兵城已经有了三座。 分别是在御所北部不远新建的二条城,南郊的伏见城,以及近江琵琶湖西南的坂本城。 足利义辉扩张太快,钱粮跟不上。兵员的扩张还要等今年秋收的粮草入库,才能填充兵城的骨架。 仁木义政很担心。 二条城在御所北部,伏见城在御所南部,是足利将军镇压京都乃至山城国的南北压舱石。 足利马回众全部被调去近江的坂本城,足利将军家对山城国内的统治就会出现军力真空。 足利义辉当然明白仁木义政的担心,但她实在是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 六角主家威望大跌,六角家臣团与甲贺众发生剧烈冲突,此乃天赐良机。 如果不趁着此时将六角家进一步分化打击,日后足利义辉一定会后悔。 从足利幕府建立起,六角家就是历代足利将军的心腹之患。她家盘据京都周边,家业兴旺,却不是足利将军的嫡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六角家不死,足利家难安。 虽然足利义辉与六角定赖时期的双方,有过一段联盟的蜜月期。但之后发生的事,也狠狠告诫了足利义辉要警惕六角家。 她想了想,说道。 “二条城我会让蜷川亲世暂时负责,伏见城就交给明智光秀代管一阵子。 等到秋收粮草入库,再扩大足利马回众。最晚明年开春,就能把两城接管回来。 暂时托付给她们权宜一时,你不必太担心。” 足利义辉转头对和田惟政说道。 “和田姬,辛苦你再回一次甲贺郡,重申我对甲贺众的支持。 告诉望月山中两家,我已经在坂本城调集重兵。如果六角家臣团要在近江国掀起新一轮的战乱,幕府不会坐视不理。 另外,你回来的时候绕去观音寺城,向六角义治表达我对六角家内乱的关切。 近幾太平不易,让她要懂得珍惜。别被下面的家臣带偏了路,使得近江国战乱重启,生灵涂炭。” 和田惟政伏地受命,心中却是非常不安。 将军的心太急了,一面威胁六角家,一面鼓动甲贺众闹事,最后还把破坏安定团结的帽子扣在六角义治头上。 真是又要面子又要里子,就是不让六角义治当人。六角义治不想帮一把甲贺众?她当然想。 但六角氏式目刚才宣布,她如果一力袒护甲贺众,难免会有第二次观音寺骚乱。要是再来一次,六角家就真的完了。 原本可以慢慢拖延,大事化小的内政,被足利义辉一锅热油倒下去,瞬间就得窜起七层焰。 此事之后,六角义治对于煽风点火的足利义辉必然恨之入骨,捅死她的心估计都有了。 与六角家关系恶化的事,和田惟政也不是太担心。这两百年,足利幕府与六角家的关系就没怎么好过,原本就是同床异梦的邻居。 她真正担心的,是足利义辉近功近利。为了压制六角家,把山城国内忠于自己的军力抽调一空。 将军她太自信了,以为自己控制住了幕府全局,却看不到自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和田惟政心中凄凉。 遥想当初将军召见,和她一起议政的都是什么人?那是伊势贞教,三渊晴员,细川元常等幕府各方势力的大佬。 如今呢?将军身边只有破落户直臣仁木义政,密探大目付柳生宗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喽喽。 外臣方面只能倚重出卖同僚的蜷川亲世,心思叵测的明智光秀。 关键时刻出了大事,这些微言人轻的直臣担得起重任吗?外臣要么胆小如鼠,要么心思深重,真能为将军尽心尽力? 和田惟政感觉到了危险,但她不能劝,也不敢劝。将军这一年多权势大增,人也越发刚愎自用,听不得逆耳之言。 一个双生女的谣言,就把幕臣们折腾得死去活来,让伊势贞教天天在家等着切腹赎罪。 三渊晴员与细川元常,从足利义辉上台就是旗帜鲜明支持她的武家。也因为谣言被赶回领地,无诏不得回京,令幕府内外为之心寒。 而为了逼迫斯波义银回京,足利义辉又多次对斯波家当众折辱。 那可是力挽狂澜,把三好长庆给摁回去的斯波义银!幕府中,谁敢说自己的功劳比斯波义银更大? 将军这样对待功勋之臣,就算是自己的未婚夫,也该考虑考虑旁观武家们的感受啊! 除了唾面自干的明智光秀,其他斯波重臣早就心怀不满,对京都的幕府爱理不理。 可就算是伏地顺从的明智光秀,和田惟政也是看不透这个永远带着柔和笑容的优雅女子,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将军如今看似威风八面,无人敢于忤逆。但和田惟政心中却是越来越冰冷,总觉得她是站在悬崖之上。 仿佛只要有人轻轻一推,足利义辉就会坠入无底深渊。而这鲜花似锦般的足利中兴局面,也会变成一地狼藉,再无翻身的机会。 正文 第九百一十章负债一身轻 京都的足利义辉正准备大展宏图,将目光投向东面的南近江六角家,磨刀霍霍。 而西面的摄津国,因为丹波平叛不利,三好三人众已经陷入了更大的困境。 东濑户内海的船只往来稠密,其中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使节,正在为阿波摄津两国三好家各方,沟通联系。 堺港,新选组驻地。 今井宗久忧心忡忡对高田阳乃说道。 “大人,最近的风向很不对劲。三好康长几次去找三好政康,两人每次密谈至少大半天。 您说,三好三人众是不是扛不住,要向四国三好本家低头了?” 高田阳乃瞅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账册,说道。 “波多野家的新家督有点本事,死守八上城不出。不管三好长逸用什么策略,就是当定了缩头乌龟。 当初波多野晴通要是有这份定力,三好义贤也只能望城兴叹,丹波武家何至于对三好家降伏受辱。 我知道你担心三好家内部弥合分歧,就会再次上洛挑战幕府,断了我们的商路财路。 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 北陆道商路已经不是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你我手中除了一堆债务,还剩什么? 如果幕府三好双方再次开战,北陆道商路断绝,损失的是那些贷款的土仓,关我们什么事?她们要恨就去恨三好家,去恨足利将军。 我高田阳乃只有一p股债,与其弄死我,不如养着我,等战事平息再替她们赚回来。” 今井宗久摇头苦笑。 高田阳乃这是耍无赖,但想想还真就这个道理。如今的北陆道商路已经分为无数股份,全部抵押给了各家土仓。 斯波家无非是用运营入股,空手套白狼。而且高田阳乃借的更多,的确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那些散出去抵押的股份。 在摄津当地,石山本愿寺有一份,和泉细川家有一份,北河内三渊家有一份。西近幾各地小武家们,也是汤汤水水沾了沾唇。 三好三人众这边三好长逸拿大头,三好政康在堺港吃拿卡要。四国三好本家也没忍住,投了一份。 幕府方面更多,京都堺港两地的商家关系紧密,京都土仓过来的贷款是寺院与幕臣的家底,这一笔笔借款入股都不是小数目。 今井宗久也明白,北陆道商路已经是京都堺港两大商业中心周边势力的金母鸡,大伙儿指望着它下金蛋呢。 别看现在暗潮汹涌,就算哪天真打起来,多半也波及不到这条商路。高田阳乃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才稳坐钓鱼台,安心耍无赖。 北陆道参股的各方,不可能踢开高田阳乃自己来搞商路,因为她是斯波家的町奉行。 北陆道商路的近幾这段,大家的确可以弄死高田阳乃,然后自己玩。可是北陆道沿线呢?关东诸国呢? 东海道的战乱愈演愈烈,今川家,武田家,松平家,北条家打成了一锅粥。这条传统商路算是彻底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既然如此,斯波义银联合北陆道沿线武家,甚至北陆道一向宗。她们共同开拓的北陆道商路,就成了近幾去往关东的首选。 高田阳乃只是个小角色,她身后的斯波义银,以及北陆道诸武家联合组成的商路利益集团,才是近幾各方看重的存在。 在堺港打拼了两年多,高田阳乃越发从容,因为她是斯波义银放在堺港的狗。斯波义银混得好,她也跟着鸡犬升天。 高田阳乃说道。 “关于三好家与幕府那些破事,你不用担心。 记住,我们今年最重要的事,是保证运往北陆道的军粮任务。其次是近幾商品通往越后的物流,不出问题。 只要做好这两件事,就是你我对关东攻略的大贡献,主君是不会吝啬恩赏的。” 今井宗久伏地叩首,嗨了一声,然后起身说道。 “买粮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浓尾平原的交易已经展开。粮食会通过美浓北近江之间的不破关交易,然后直接从北近江接入北陆道。 织田家肯松口卖粮,粮食的大头就有了着落。浓尾平原的粮产不止百万石,能买到极小一部分就足够我们完成任务。” 听到织田家,高田阳乃忍不住哼了一声。她永远不会忘记,织田信长对主君做过什么。 现在的她还需要忍耐,但总有一天,这份屈辱她会十倍百倍奉还给织田信长。 今井宗久不知道高田阳乃心中所想,她继续汇报着事务。 “大人,最后一批板甲需要的钢材已经靠岸。工匠日夜赶工,争取在夏收结束前,完成所有部件的制作。 如果顺利,夏收后就能运出,保证在秋收前抵达越后国。” 高田阳乃忍不住露出笑容,拍手道。 “做得好。这是我进献给主君的关东攻略贺礼,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懂吗?” 今井宗久鞠躬道。 “嗨!不过,送钢材的南蛮兰人想要见您一面。 她似乎在这场钢材交易中尝到了甜头,希望双方的合作能继续下去。” 高田阳乃嗤之以鼻。 “她是赚得太多,起了贪心吧?这次交易她多赚了几倍的金银,当然希望继续下去。 这种贪婪成性的南蛮人,随便敷衍几句,打发走就是了。” 今井宗久欲言又止,高田阳乃眯着眼扫她。 “你有什么想法就说,我也不是神佛,总有错漏之处。你说的有理,我自然会斟酌。” 今井宗久说道。 “大人英明,岂会有错。我只是觉得,可以给这南蛮人一点资源,养着这条海贸渠道。” “为什么?说来听听。” “大人,南蛮人中势力最大的是西人葡人。 这些南蛮人信仰南蛮教十分虔诚,贸易中时常夹带传教的条件。有时候在武家争端中,她们甚至会偷偷支援信仰南蛮教的武家。” 高田阳乃看了她一眼,说道。 “不管是一向宗还是南蛮教,只要是狂信徒,都很麻烦。” 高田阳乃并不愿意谈及南蛮教与南蛮商人关系,堺港这地方的水太深了。 她只想多赚点钱给主君用,抬高自己在主君心中的价值。涉及宗教这种麻烦事,还是避开为妙。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一章天朝贸易网 今井宗久明白高田阳乃的意思,她建议留下兰人那条南蛮线路,也是出于这方面的担忧。 “大人说的是。 一向宗也很麻烦,但南蛮人的铁炮厉害,商船能抵御巨浪,垄断了大多数的海洋贸易。 特别是铁炮一项,近幾这些年的战事,使用铁炮的比例已经越来越高。 可铁炮的弹丸与引发火药都是消耗品,特别是火药。每年堺港都有大量的硝石入港,制作火药,来源全部是南蛮人。 今日之葡人西人还算安分,可比起前些年,已经是活跃了许多。 我担心以后南蛮教的势力更大,她们会得寸进尺,我们参与南蛮贸易会受到她们的胁迫。” 高田阳乃听得面色肃然,问道。 “所以你想扶持那个兰人,给她一点港口资源。让她能坚持跑日本贸易这条线,帮我们留一条后路?” 今井宗久鞠躬道。 “是的。南蛮商人中,英人兰人与西人葡人不同,她们对南蛮教的传播没那么狂热,特别是兰人。 据说她们的国家建立没有几年,是商人的国度,最看重商贸信用与金钱利润。 这两年,葡人在天朝东南沿海通过贿赂当地官员,得到了一个叫做澳门的开埠地,在贸易中更加占据优势。 如果我们不给兰人一点好处,也许她们很快就会在明日贸易中落败,离开日本的贸易线。” 高田阳乃低头思索,喃喃道。 “是吗。。” 日本在这时期的海洋贸易中,主要是附属于大明的转口贸易,有着相对独特的作用。 大明立国以后,对外贸易日益转向保守。本来日本还可以通过勘合贸易分一杯羹,结果宁波倭乱,被大明堵死了这条路。 大明官方对外贸易的不上心,本来是由民间自发贸易来补充。 可嘉靖之后,官方闭关锁国的态度渐渐严厉,认真禁海。东南诸省山多田少,民间走私出海,乱相横生。没几年,海禁便名存实亡。 在隆庆开海,万历新政之后,广东福建允许南蛮商人前来贸易,渐渐成为吕宋,东南亚一带南蛮人做生意的主要口岸。 连东南亚南蛮人作战使用的火炮火枪,所用的钢材都来自广东,获取的其他物资更是数不胜数。 大明作为这时代的文明之光,对外输出丝绸,瓷器,茶叶等具有高技术含量的商品,享誉全球。 而南蛮人只能用东南亚的香料,以及大明的主要流通货币,白银来换取这些物资,导致全球大量白银流入大明。 而日本在南蛮人对大明的贸易中,有着特别的作用。那就是转运口岸以及融资,类似五百年后的某个东方明珠。 古代东亚贸易,从地图上来看。东南亚到广东的往返距离很近,而朝鲜日本很远,其实不然。 古代海贸是跟着洋流走,有信风时节,又称贸易风。东南亚的南蛮人抵达广东福建,不可能在这里等几个月,再跟着洋流回转。 而是随着洋流,通过台湾岛,琉球群岛,抵达日本和朝鲜。再跟着洋流回转天朝的东南沿岸,最后回去东南亚。 这样绕个圈,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换而言之,这不是点对点的一线贸易,而是一个画圈圈的三角多点贸易网络。 日本对外输出的主要是纸扇,漆器,日本刀之类的特产。这些东西南蛮人并不是很在乎,她们最需要的是天朝茶叶,瓷器,绸,棉。 但日本岛多金银铜,因为缺乏炼铜制钱的技术,内部长期银贱铜贵,以天朝的永乐钱为硬通货。 这也是今井宗久等人可以利用渡来钱贸易,赚取利润的原因,而南蛮人在这方面玩得更溜。 南蛮人从东南亚出发,带着香料北上天朝,在天朝换取日本需要的棉布,檀香,铜钱等物资前往日本。 然后通过与日本的交易,得到大量的金银,特产品。再转头南下回到天朝,购买她们需要的茶叶,瓷器,丝绸等商品,回去东南亚。 在这个贸易过程中,南蛮人不但通过运输赚取正常贸易的差额,还通过日本巨大的金银矿资源,进行融资,得到丰厚的额外利润。 天朝以白银为主要交易货币,南蛮人在对天朝贸易中使用的很大一部分金银,来自日本。 所以,虽然日本物产贫乏,但凭借对天朝的独特金银优势,成为了南蛮人不愿意放弃的转运口岸。 自从日本失去对大明的勘合贸易,就只能通过朝鲜这个奸商拿到价高质次的二手货,又或者通过东南沿岸的嘉靖倭乱进行走私。 随着王直被杀,戚继光剿倭,走私已经难以为继。日本人急需南蛮人打通对大明的贸易线,以及吸取南蛮的先进技术,例如铁炮。 在海运贸易上,双方其实是有共同的利益。 而在对明贸易中,葡人占据了最大优势。不单单在福建的月港参与官方贸易,连广东的澳门也通过贿赂得到了新的落脚点。 葡人对信仰的虔诚,使得南蛮教在日本的传播得到很大助力,这引起了今井宗久的警觉。 她希望通过扶持兰人,来减轻在南蛮贸易中,对葡人西人这些虔诚教徒的依赖,也是情有可原。 虽然兰人的价格更高,但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样不安全。 高田阳乃仔细想得清楚,最后认可了今井宗久的判断。 “你说得对,我们应该留下这个兰人。南蛮贸易不能被葡人西人垄断,这对我们并没有好处。 那么我就见一见这个兰人,给她一点资源,让她可以坚持下去。 她叫什么名字?” 今井宗久鞠躬道。 “丽璐,阿歌特。据说来自什么低地,尼德兰,反正是在世界另一边的,刚才独立的小国家。” 高田阳乃扫了她一眼。 “可不可靠?不会过几年,这国家就没有了吧?” 今井宗久苦笑道。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南蛮人就是这样,今天分裂,明天合并。也许明天葡人就会变成西人,英人兰人也会成为一个国家的人。 不过您不用担心,这些商人并不在乎自己属于哪个国家,她们在乎的只有利益。” 高田阳乃沉默半晌,点头道。 “说的有理。” 正文 第九百一十二章大航海时代 堺港外埠。 一艘漂亮的卡瑞克帆船停泊在近海,它有着漂亮的三桅六帆,流线的船身。 只可惜因为吃水太深,无法停靠在濑户内海的港口,只能通过小船拆卸货物。 此时,船长室内,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高兴得转圈,唱跳着家乡的歌曲舞蹈。 她有着传统的日耳曼容貌,高挺的鼻梁,深陷的眼窝,与漂亮的蓝瞳。 一旁的副官无奈得咳嗽一声。 “船长阁下,刚才修缮过的地板,也许承受不住你的体重。 你知道,你最近总是上岸,又吃胖了。” 女孩子撅着嘴,拉起自己的副官一起跳舞。 “克莉丝汀娜,埃涅科,可恶的英伦姥,你的言辞比刀剑更锋利。 你知道我刚刚收到了什么消息?赞美**!” 女副官绝情得抽走了手,退后一步,一脸嫌弃说道。 “当然知道,这消息还是我给你带来的。 我不得不提醒你,船长阁下。你还有十五分钟时间整理仪容,然后前往堺港新选组驻地,会见斯波家在堺港的负责人。 你知道,这些日本人对礼仪非常看重。如果你迟到,我相信你现在的快乐会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我可能需要替你收尸。 这些野蛮人最喜欢的那个叫什么?哦,对了,切腹。用刀子在你的肚子上画十字,然后掏出你的肠子。” 丽璐白了克莉丝汀娜一眼。 “坏心肠的英伦姥,我知道切腹不是这个用途。 不过,的确不可以迟到,这关系到成千上万的钱!” 红发红眼的克莉丝汀娜在一旁站得笔直,笑看丽璐紧张得收拾自己的衣着。 她身材婀娜,精通剑术与舞步,虽然嘴巴很毒,却是丽璐值得信赖的副手。 克莉丝汀娜说道。 “你竭力恳求那个高田阳乃的奉行,希望在堺港的商贸份额中分一杯羹。 可是这条线路,你确定要继续下去吗?这其中的风险,你应该很清楚?” 丽璐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回头瞅了眼自己的副官。 “我这半年跑商的利润,超过我之前三年的总额。克莉丝汀娜,你知道我不会放弃的。 拉菲尔,卡斯特路能帮我一次,就能帮我第二次。日本线我一定会走下去,我会在这次的会面中争取到堺港的份额。” 克莉丝汀娜皱眉道。 “即便我们得到堺港的份额,也很难坚持下去。通往日本的沿线港口占有率,几乎全部被葡萄牙西班牙商会垄断,我们根本无法靠港。 拉斐尔虽然是你的朋友,但卡斯特路商会的便宜可不好占。 你利用她们家族的次子,借用她们的商会名号靠港修缮船只,买卖货物,会惹来麻烦的。” 丽璐回头问道。 “我只是辛辛苦苦跑海商的小人物,又没有白占她们商会的便宜。 我交了停泊金,另外的修缮费用和买卖税我都给足了。借用商会的名号,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善意的欺骗,应该获得谅解。 至于拉斐尔,他帮我写了的推荐信,我欠他一份人情。如果哪天他需要我还,我愿意以身相许。” 克莉丝汀娜翻了翻白眼,鄙夷道。 “不愧是你,无耻的丽璐。 他可是卡斯特路商会的次子,葡萄牙宫廷舞会都能够参与其中,俊朗又富有的少年。 你这个尼德兰的小小海运商,利用友谊骗过清纯的少年之后,还想骗取他的爱情吗? 卡斯特路家族一定会派人来,与你决斗。不对,是找几个人把你绑起来,丢进海里喂鱼。” 丽璐耸耸肩。 “我就是随便说说。来帮我看看,这一身怎么样?” “糟透了。” “很好,那就这样吧。” “我是说糟透了!” “反正在那些日本人眼中,我们怎么穿都是糟透了。她们称呼我们,嗯,南蛮人,不是吗?” 克莉丝汀娜看向丽璐,见她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华。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的船长阁下。” “克莉丝汀娜,我会带你赚很多很多钱,足够你在老家买一个大大的庄园,娶一个英俊的丈夫。” “那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过,希望我能平安活到那一天,在那之前还没有被你拖累死。” “哈哈哈,出发!让我们去见一见那位斯波家的姬武士大人吧。” ——— 就在丽璐信心满满,出发与高田阳乃交涉的时候。距离斯波新选组驻地不远的三好家堺港关所,亦有两人正在密谈。 三好政康叹了口气,扶着额角不说话。下首的武家鞠躬后,质问道。 “姐姐,您给我一句实话。长逸大人是否已经决定,向阿波的本家臣服?” 三好政康沉默半晌,点头道。 “你我是姐妹,我也不愿意骗你瞒你,的确如此。” “岩成友通大人呢?她也同意了?” “她没有资格反对。” 那名姬武士咬着下唇,神情倔强道。 “早知今日,您当初何必召我回来?让我继续隐居就好。” 三好康长无奈道。 “世事无常,谁知道局面会败坏得这么快,这么惨。” 这名敢于质疑三好政康的姬武士是她的同族妹妹,三好政长之女,三好政胜。 三好家是细川宗家家宰出身,在细川宗家强势时候,也是跟着鸡犬升天。 三好长庆一脉四姐妹,控制了阿波,赞岐,淡路三国。而摄津的三好同族,却是以三好政长为首。 当初细川宗家惧怕三好长庆强势,教唆三好政长与三好长庆争夺三好家督之位。三好政长战败自尽,其女三好政胜隐居已有多年。 自从三好长庆死后,三好三人众盘踞摄津国,再次与四国三好家对立。 三好政康利用同族姐妹的情面,请来这位前摄津三好家的领袖后裔,为三好三人众稳定摄津国的统治而站台。 谁都没想到,三好三人众手握摄津,丹波两国,看似强势。一场丹波叛乱,竟会这么快败落下来。 四国的三好家督义继派三好康长为代表,说服三好长逸与三好政康臣服,双方准备修复关系。 至于三好三人众中的岩成友通,不过是一个外交内政方面的能吏。有三好长逸与三好政康点头,她根本没资格反对。 正文 对于书友圈批评的回应。 最近书友圈许多热心读者,对这本小说指出了许多不足之处。 在此,我想申明一点。有些过激言论我会直接删除。不是我专断独行,而是害怕影响新读者感官,导致订阅下降。 这本书说到底还是商业小说,我不清高,我想吃饭,所以我会删除。 我一直希望书友有具体的建议想法可以到qq群反应,言辞中立的言论我也会留在书友圈直接回复。 有时候真不是我不想写好,是做不到。我就是全日制中专毕业,其他文凭都是夜大得来的半文盲。 这本书写到二百万字,许多内容已经不是我能够控制的,笔力不足,敬请见谅。 最后感叹一声,当初这本书曾经经历过两次动荡。其一,是割面立誓,其二,是上杉辉虎设定为男性。 第一次被书友骂得狗血淋头,第二次我根本没敢写下去,在qq群就被劝服了。 许多人感觉京都篇与关东篇的撕裂感,就来源于此,因为大纲被修改过。 我与书友强调过很多次,我不是不听劝,是我做不到。众口难调,何况是一本二百万字的小说。 不是我说一句有道理,我就能改到大家满意。我只是个半文盲,我的笔力不允许我放开了浪,只能跟着设计好的大纲走。 最后说一句,这本书成绩跌破谷底,我还在坚持写下去的原因。是为了还在坚持看的书友。 离开的人,我明白你们的失望。但我更在乎那些明知道剧情越来越没有灵气,还在坚持支持我的书友们。 商业化小说也要讲原则,书友掏了钱,我就得把事办完。他们为这本书掏了钱,我就要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呈现出来。 我不想说高大上的话,不太监,是我对书友们的交代,仅此而已。 最后,鞠躬致谢。 PS:希望能与诸位书友求同存异,删除书友圈留言只是为了吃饭,没别的意思。有意见可以来qq群探讨,我很愿意交流。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三章天下无净土 三好政康做好了臣服的准备,可遇到一个小小的尴尬,那就是三好政胜这位自己请来的族妹。 三好政长一系在摄津国还是有影响力的,自己把对方当猴耍了一通,现在怎么解释? 三好政胜愤怒道。 “你们轻易低头,让松永久秀大人,让我们这些支持你们的摄津众如何自处?你们又该情何以堪?” 对三好政胜,三好政康还有一丝愧疚。可提起松永久秀,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松永久秀?她对我等的支持,我可不敢忘了。 一面向三好长逸大人献殷勤,一面朝四国阿波送女儿,这个两面三刀的丑类。 政胜,你听我一句劝。武家政治肮脏得很,你这种实诚人还是不要掺合太深。 这次请你出山,是我这个当姐姐的无耻,我对不起你。” 三好政胜看着三好政康对自己,认真行了一个重礼,心中的愤怒少许压抑。 “松永久秀大人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希望两边不要闹到分家,也算是忠心之举。” 三好政康冷笑道。 “她通过女儿松永久通,向三好义继献上了毒计。我等三好三人众想要回归可以,必须先自污。 具体的自污之事你就不要过问了,尽快离开吧。三好家的未来,只怕黯淡无光。你隐居乡野,也许能为家族留下一丝血脉。” 三好政康语气中的悲呛不似作伪,三好政胜听得心惊胆战。 现在的三好家虽然不如当年三好长庆时候兴旺,可听三好政康的说法,像是就要有灭族之祸。 她惊愕道。 “松永久秀大人不会是这种人吧?其中是不是有所误会?也许是她女儿擅作主张?” 三好政康摇摇头。 “连你都被她的伪善骗得团团转,以为她真是三好家的大忠臣? 这狐狸一贯老奸巨猾,难道还会被自己稚嫩的女儿坑进去?我才不信。” 三好政胜凝重道。 “既然如此,姐姐不如与我一起离开,我们找个地方隐居。” 三好政康感叹道。 “天下之大,何处是我容身之所?” “我们可以去关东,去山里,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出家修行。” 看着三好政胜诚挚的双目,三好政康心头一动,但还是强忍着摇了摇头。 “不行。我与长逸大人,岩成姬相互扶持多年,才走到今日。不告而别,实属不义。 这一关,我必须与她们一起熬过去,也算是有始有终。 政胜,你不要再回去隐居。就像你说的,去关东,走得远远的。摄津很快就要乱了,也许以后再没有我三好家的片瓦可存。 这次请你出来,是姐姐对不住你。好在堺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财,我会给你预备一份丰厚的程仪。” 三好政胜飒飒一笑。 “我独身一人,天下皆可去矣,不需要姐姐为我准备什么。” 三好政康笑道。 “你不缺,我缺。我在堺港过惯了好日子,你总不能让我以后随你去关东,连口饭都吃不上吧? 这些钱财是请你替我先保管着,就看你认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三好政胜被她几句话挤兑,想了一想,勉强点头道。 “好吧,这些钱财就算是我为姐姐暂时保管。 甲贺流,伊贺流的山野高手,时常有去信浓山中隐修。我在甲贺众中有几个朋友,会跟着她们去信浓国住一阵子。 姐姐办完了事,就请通过甲贺众,去那里找我。” 三好政康点点头,笑道。 “我明白了,你先准备一下,过几天我为你践行。” 把话说到这份上,两人的心结已经解开,三好政胜感叹一声。 “原想着为母亲争回一口气,只可惜我无能,实在是做不到呀,也没脸再自称她的子嗣。 这次离开近幾,我会出家入道,不再沾染三好家丝毫。” “也好,我若能离开,也不愿意再管这些俗事。寻一清静地,青灯礼佛,了却残生吧。” 三好政胜笑道。 “如此,姐妹再见之时,我便是入道伊三。” 三好政康指着她笑骂道。 “不如替我也取个法号?” “姐姐觉得入道清海如何?” 三好政康喃喃重复一句,感叹道。 “三好入道清海。。唉。。如若真有那一日,便如你所愿吧。 吾乃,三好入道清海。” 三好政胜笑了笑,鞠躬告辞。 三好政康笑着看她离开,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收敛起笑容,肃然麻木。 妹妹,请一定要渡过这个乱世。分别,也许是永别。 三好政康从没想过自己能活着离开,三好义继提出的计划太过大胆,但输急了眼的三好长逸竟然同意了。 她没有办法,为家业为情义,都只能跟着走下去。 三好长庆殿下,希望您能保佑我们,完成您未完的事业。让京都那个可恶的将军,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 足利义辉,实在是逼人太甚! ——— 三好政康姐妹将远方的信浓山野当成了世外桃源,远方净土。 其实这乱世之中,哪有什么桃源净土,只有从一个深坑爬出来,接着再往另一个深坑里跳。 此时在北信的户石城,真田幸隆与真田昌幸母女,正在为真田信繁的来信展开密谈。 真田昌幸苦笑摇头。 “信繁这孩子,真是会折腾。” 她育有两女,长女真田幸之年少早慧,已经是她的有力帮手。而这个次女真田信繁,自幼就是个惹祸精。 随着年龄增长,闯的祸也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出奔离家,独自投向关东侍所。 更没想到,斯波义银还真如传说中那么慷慨。为救命之恩,一次恩赏给真田信繁,松代地区一千石知行。 真田昌幸悄悄看了眼母亲,真田幸隆。 母亲的分家之策成功了,真田信繁有一千石松代领,表面实力已经不下真田本家。 而且管理松代领的武家都是真田家偷偷分过去的亲眷故旧,等于是两方势力名下的一家人。 原本小日子这么过下去也不错,真田家两头下注,分别跟着武田家与关东侍所混,没把鸡蛋全放一个篮子里。 可真田信繁这孩子,就是喜欢折腾。 正文 第九百一十四章真田的扩张 真田信繁似乎并不满意现状。 她有了一千石领地,有了真田众集团。比起以前更加能折腾,也能折腾出更大的动静。 她竟敢把目标对准了岩柜城,甚至是整个吾妻川流域,想要借此掺和进关东大乱局,胆子真是大得吓人。 听闻女儿真田昌幸埋怨,真田幸隆微微一笑。她知道女儿未必真抱怨,只是以此试探自己的心意。 真田幸隆当初把真田信繁放去关东侍所,就是看准了斯波义银的人品,替真田家留一条后路。 如今看来,不论是斯波义银,还是真田信繁,自己都是小看了她们的气度。 斯波义银一力抬举真田信繁,是想拉上滋野三族,帮他渗透进关东武家的圈子里。 而真田信繁也不甘心做一个千石地头,借助越后关东攻略的大势,想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 真田幸隆不禁为之心动,从中看到真田家成为有力大名的机会。 而女儿真田昌幸,她更担心的是两个女儿的未来。一家两业,日后谁大谁小?万一祸起萧墙,自相残杀可如何是好? 真田幸隆对女儿的担忧心知肚明,但她只能装作不知。天下大乱,自家能不能活过乱世都不知道,哪里顾得上在家里分大小。 谁有本事就尽力使出来,赶紧把家业坐大。别在乱世中让全家死光光,才是最重要的。 而真田信繁对西上野的野心,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越后的关东攻略箭在弦上,经历过川中岛之战的真田幸隆,认定北条家挡不住越后大军。 不说深通军略,武力强横的上杉辉虎。只是斯波义银这位天下奇男子出手,就足够北条家跌一跤。 真田信繁紧跟斯波义银,也许真能做到北条跌倒,真田吃饱。借机在西上野开拓出一片家业,为真田家的困局走出一条新路。 真田幸隆说道。 “既然信繁来信求助,我们就推她一把。机不可失,错过了这次关东攻略的东风,我怕以后会后悔。” 东风不是时常有,遍地的猪好找,合适的风口却难挑。 越后的关东攻略,算是真田家可以向上发展的最好风口,不让真田信繁去风口浪尖吹一吹,真田幸隆自己都觉得可惜。 真田昌幸皱眉道。 “集中资源支持信繁,那么上田城的筑城是不是要缓一缓?” 真田幸隆看了眼女儿,知道她想问什么。上田城的筑城,是真田家原本决定在今年进行的最重要事务,交给了长孙女真田幸之负责。 自从武田家放弃北上,北信的局面就缓和下来,而真田家的发展也陷入了瓶颈。 川中岛平原在战后被一分为二,北方归村上家与小笠原家,南面属于武田家。 而东面的松代地区连同海津城,交给斯波义银作为缓冲区,看管双方不再起纠纷。 千曲川不到妻女山的上游,在南部通往东信的沿途,最重要的据点就是盘踞太郎山的户石城,也就是真田幸隆现在的居城。 户石城,东望真田乡所在的真田盆地,南压上田盆地,是北信东信之间最重要的据点。 真田乡与户石城被武田晴信封给了真田幸隆,这是真田家复兴再起的根据地。 真田盆地往北最深处的谷溪之地有松尾古城,作为真田家基业的居城太偏。而户石城是山城,也不适合长期发展。 真田家想继续发展,就需要在真田乡以南,建立新的据点,南北呼应户石城。而这个被看中的新据点,就是正在筑造的上田城。 上田城位于上田盆地北部,与西北的户石城,东北的真田乡呈三角防御,是稳固真田本家领地的重要屏障,所以必须尽快建设。 真田家的位置其实很尴尬,川中岛南部是武田家的领地,上田盆地南部的盐田城也是武田家领地,被分封的真田领夹在两者之间。 而东部的东信众诸武家,并不真心服气真田家。真田家离开东信太久了,真田幸隆只是武田晴信提拔为武田家先方众的东信首领。 真田家被堵在东信与北信之间,没有发展的机会。武田家掉头南下骏河国,真田家的扩张也陷入了停滞。 真田幸隆对此并不满意。 西上野连接信浓有两条路,其一是北部的吾妻川,其二是南部的碓冰峠。 真田幸隆不可能从碓冰峠攻入西上野,原因有二。 第一,没有当地武家支持。 碓冰峠一带属于榛名山南部,这里的西上野武家与滋野三族关系单薄。没有当地带路党,单靠武力未必能让这里的山民低头。 第二,武田家不会允许。 真田幸隆是武田家麾下的先方众,没有武田晴信的命令,东信众怎么肯跟她征伐西上野?连通往碓冰峠的道路,都不会对她开放。 武田家正在南方攻略东海道,无心参与关东大战,更不会同意真田家扩大势力,以免养虎为患。 而真田信繁从北线的吾妻川对西上野扩张,却是天时地利人和。 松代地区走布施饭山,可以去往西上野的草津。真田乡向北走,也可以进入西上野的大笹。 草津,大笹两地都通往羽尾城,通过羽尾城,可以连接两个真田领。 而羽尾城的羽尾家,就是海野家逃离信浓后的收留者,也是觊觎海野家名的海野亲族。 真田信繁以关东侍所的名义进入西上野,真田幸隆根本不需要出面,只要躲在后面偷偷予以支持,武田家也不好说什么。 等真田信繁收拾掉羽尾家,拿下羽尾城连接真田乡,然后再图谋镇守边界的岩柜城,打开通往西上野的大门。 真田幸隆不方便妄动,被困东信的战略死局,也就彻底解开了。 吾妻川沿岸都是滋野三族的亲族分支,如果能拿下吾妻川流域,真田家对东可以窥视沼田城,对南能够威慑箕轮城。 真田幸隆微微一笑。 等走到这一步,不管能不能吞下整个西上野,真田家对于武田家,上杉家,关东侍所的价值,将远远胜过现在。 真田家,也有了在各家之间周旋获利的本钱。 正文 第九百一十五章沼田家惊变 她说道。 “上田城可以慢慢筑,不急。信繁那边值得我们投入更多,这是为了真田家未来的出路。” 真田昌幸点点头,她明白母亲的意思。 “那上田城的事就慢慢做,我把幸之叫回来,让她来帮妹妹一把。” 真田幸隆看了眼女儿,说道。 “帮忙可以,但不要露在明面上。我们是武田家的臣下,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说我们图谋不轨。 记住,所有参与者都是以滋野三族的同族名义,对受压迫的吾妻郡同族自发援手,与真田家无关。” “嗨!” ——— 真田幸隆人老心不老,蹉跎岁月直到一头银白才等到了这个机会,岂肯轻易放过。 就在她动员真田家的所有力量,支持真田信繁的吾妻川攻略之时,越后的上杉辉虎面色凝重来到御馆,求见斯波义银。 义银觉得奇怪,夏收时节已经到了,关东攻略也是千头万绪。两者想加,众姬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候上杉辉虎来做什么? 上杉辉虎先到偏厅来见他,行礼之后便急匆匆说道。 “谦信公,出事了。 沼田家内乱,沼田显泰带着三女沼田国宪,连夜逃来了越后国。” 义银眯起眼,问道。 “怎么回事?她之前不是信誓旦旦,说能控制住家中局面吗?” 上杉辉虎也是恨得牙痒痒。 “这个蠢货。 她杀了长女立威,想要震慑住家中亲近北条一派的家臣。结果,刚成为继承人的次女也心向北条。 她的次女偷偷联络自己的丈夫家,厩桥长野家出兵相助,想要逼沼田显泰退位。沼田显泰发现以后,直接把次女骗入城中杀害。 连续两次用暴戾手段残杀子嗣,沼田显泰的行为彻底激怒了家臣团。 她挡不住举兵作乱的家臣们,只能带着三女逃来越后投靠我,希望我出兵帮她夺回家业。” 义银亦是心寒。 虎毒尚且不食女,这沼田显泰丧心病狂连杀两个女儿,难怪家臣团受不了她。 武家虽然残暴,但却非常重视礼仪。换而言之,极度虚伪。 你杀人放火恨女儿,要么驱逐,甚至暗杀都可以,依然不失是个好母亲。 只要别摆上台面! 如此不顾体面,妄图用鲜血震慑家臣团的疯狂家督。两个女儿说杀就杀,其他人还有什么安全感可言,必然选择掀翻你。 “我记得她只有三个女儿,如今两死一逃,沼田家臣团准备怎么收场?另立旁支吗?” 上杉辉虎露齿冷笑道。 “这群混蛋头脑发热,竟然派人去求北条氏康,准备迎接她的子嗣入继沼田家。” 斯波义银愕然看向上杉辉虎,喃喃道。 “真是愚蠢。” 如果沼田家能保持中立,上杉辉虎可能下不了决心出兵干预,而是使用外交手段胁迫沼田家臣团让步。 沼田显泰的做法虽然过激,但她始终牢牢站稳了立场,那就是坚定支持上杉辉虎。 可沼田家明显是被亲北条的家臣团裹挟,她们想要彻底倒向北条家,那就别怪上杉辉虎下狠手。 上野国沼田郡贴着越后山脉,是越后大军进入上野国的必经之路。沼田城更是控制着利根川的上游,大军南下的后勤枢纽。 高耸的越后山脉阻挡了来自海洋的寒流,导致冬季越后平原大雪纷飞。越后与上野之间的通道,每年都会因为风雪封山。 所以,越后方面对关东平原的征伐是有先天缺陷的。那就是入冬开春这段封山期,上杉辉虎对关东平原的变化,无法及时反应。 也因此,沼田郡对于越后有着特殊的重要性。有了沼田郡的桥头堡,即便冬季发生什么变故,越后依然可以在开春化雪后出兵应对。 可要是沼田家投向北条家,越后方面在关东平原的立足点就等同于被拔掉,只能从越后山脉另一头重新杀入关东平原。 义银摇摇头,说道。 “关东攻略要提前了,夏收之后必须出兵。趁着沼田家还未迎回北条家的子嗣当家督,杀入沼田郡,拿下沼田城。” 上杉辉虎点头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能让沼田家臣团的阴谋得逞。 现在沼田家内部混乱,沼田显泰还有亲信,可以帮我们里应外合迅速拿下沼田城。 可要是等到秋收之后,让北条家掌握住沼田家,再出兵就晚了。” 义银叹了一声。 原本想着秋收后出兵,等买粮计划完成,越后大军舒舒服服动员整齐,直接从沼田郡向南出击。 可北条家也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抓紧时机布局,不断给越后大军南下制造障碍。 上杉辉虎恨恨道。 “沼田家臣团也是愚蠢。 我与她们近在咫尺,北条家却是远在相模武藏。她们竟然敢投向北条家,真是不知死活。” 义银看了眼愤怒的上杉辉虎,淡然道。 “大熊朝秀的奉行所,已经给出了答案。不要小看北条氏康,她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她对关东平原的攻伐,不只是武力上的征服,更是有一系列的内政方略配合。 你要是满脑子硬碰硬,一头撞入关东平原。即便一时占了上风,也无法真正击败她。” 上杉辉虎不服气得哼哼。 “武家武家,不用武力解决,整天想着那些歪门邪道。武田晴信,北条氏康,尽是给武家之名蒙羞。 难怪关东各家不喜北条氏康,我还未出兵,她们就已经开始私下串联,要给北条家好看。” 义银无奈横了她一眼。 “只谈军事,她们当然干不过你,你算是我见过最能打的武家。 可打仗又不只是用刀枪,也是用外交,用诡计,用钱粮,用人心来争夺优势。 关东武家向你靠拢,是因为你更符合武家的作为?扯淡,是因为北条家伤害了她们的利益。 北条氏康对上层名门逼迫,想要领国化她们的领地。对下层地头地侍却是百般拉拢,四公六民,减免栋别钱,悬钱。 她这是要断了关东数百年名门们赖以生存的根基,那些名门之后能不和北条家拼命吗? 这是我们的机会,但未来也会是我们的麻烦。北条家的路没有走错,这些腐朽的老规矩,的确需要清理革新。” 正文 第九百一十六章北条得人心 上杉辉虎冷笑道。 “这些名门废物打了上百年,也没打出个所以然,只会拼命加税。六公四民,七公三民的不断加码,中下层武家早已苦不堪言。 北条氏康的确是抓住了她们的痛处,难怪她们拼命想要反抗,一有机会就降而复叛。” 有义银参与的关东攻略,当然不会像上杉辉虎一般只在意打打杀杀,他命令百地三太夫收集了关东平原的大量情报。 而大熊朝秀一系的奉行所,似乎在之前的买粮抢粮争执中尝到了甜头,开始研究这些情报,用以博取主君的赞赏。 这也给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提供了另一个角度,更加全面的了解关东平原纷争。 随着两上杉家败亡,新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一心跟着北条家混饭吃。北条氏康在关东平原已经占据了优势地位,各家纷纷降伏。 而她并不满足于这种名分上的臣服,想把这种优势转化为北条家的实力,将势力范围内的关东武家真正领国化。 关东武家打了百年,能活下来的都不是善茬,她们已经发现了北条氏康的意图。 以前关东将军,山内上杉家,扇谷上杉家等各方乱战。谁打赢了,大家就挂谁家的大旗,关起门来小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这种城头变化大王旗的做法,显然糊弄不了北条氏康。她是真的开始着手,解决这些反复无常的关东武家。 北条氏康从伊豆相模两国的北条核心领地开始,不断完善新的内政体系,并一步步往自己势力范围内的武藏国投放新政。 北条氏康的做法很简单,就是上层领国化,下层多让利。 她的政策暂时还只在武藏国内,对上层名门如太田,成田这些有力武家,用领国化削弱她们在自家领地的掌控力。 而对下层的村落地头地侍等下层姬武士,则使用降低田赋,完善栋别钱,悬钱的纳税体系,来拉拢她们。 北条家的四公六民是关东武家中绝无仅有的善举,光是这一项仁政就很受中下层欢迎。 栋别钱是以房屋为锚定物的人头税,悬钱则是临时加征的税种,这两种税钱的系统化更令底层姬武士感激不尽。 中下层武家缴税之后,将不会再面对一次次莫名其妙的加征,那种明明已经缴了税,但还是要不断缴纳新税的绝望。 纳税体系的完善,至少减轻了北条家直领内地头地侍们一半的赋税压力,她们当然会支持北条家。 北条氏康很清楚,关东这些名门从骨子里看不起近幾来的外来户,冒领北条苗字的伊势女。 但中下层武家不在乎啊,她们在百年战乱中被盘剥,被伤害。她们才是最希望安定的一群人,是北条家一直在拉拢的对象。 所以,北条家在关东平原不得人心,是一个伪命题。 虽然上层武家大多不喜北条家,恐惧她家对自己领地的渗透。但在中下层,亲近北条家的姬武士真的不少。 这也导致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家督反对北条家,而家臣团逼着家督支持北条家。双方一旦谈不拢,就会起内乱。 沼田家就是一例。 家督支持上杉家,少主被家臣团扶起来支持北条家,然后双方开撕,内乱爆发。 沼田家臣团宁可问北条氏康要子嗣,让北条家的子嗣冠沼田苗字入继,也不肯让步。 由此可见,北条氏康对中下层的仁政拉拢,效果有多好。 义银担忧道。 “即便我们帮助沼田显泰重新掌控沼田家,她又能控制住沼田家多久呢?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连弑两女的疯狂家督身上。不然,沼田家迟早还得生乱。” 上杉辉虎点点头。 “我明白,但我们没有时间了。 秋后的关东攻略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沼田显泰是头猪,我现在也必须扶她一把。 一切等秋后之战尘埃落定,再说其他。沼田家的事,迟早要妥善解决。 现在,还是请您先见一见沼田显泰,安抚一下她的情绪。” 义银表示认可。 “你说得对,暂时也只有这样了。她人在哪里?” “就在政厅外等候,带着三女沼田国宪。” 义银站起身来,说道。 “那我们一起去政厅,给这位逃亡的家督吃个定心丸吧。” 上杉辉虎跟着站起来,笑道。 “谦信公英明。” ——— 正当沼田家动荡,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忧心越后国进入上野国的通道,未来是否稳固。 在上野国沼田郡西面的吾妻郡,被斯波义银当作闲棋放出去的真田信繁。 她已经扯开了膀子撒野,要抓住关东攻略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往更高的位置攀爬。 吾妻郡以岩柜城为核心,分为东西两部分,共有四町二村。 西吾妻有长野原町,草津町,嬬恋村,东吾妻有中之条町,东吾妻町,高山村。 其中,以中之条町的中之条盆地与东吾妻町的吾妻川沿岸平原,最为富庶。 此时,在西吾妻的长野原町,羽尾城内正要举行一场,决定海野一族未来的评议会。 羽尾城,在吾妻郡西部的长野原町,是西吾妻二町一村的连接之处。 西北连接草津町,走草津道山路可以直接抵达北信的饭山,到布施,然后是真田信繁的松代领。 西南方连接嬬恋村,穿过大笹可以直接抵达松尾古城,就是真田本家所在的真田乡。 长野原町向东,顺着吾妻川的山中溪谷走,就是岩柜城。岩柜城往东,则是东吾妻的二町一村。 数百年来,滋野三族从东信北信的山区向这里移民渗透,后裔已经遍布整个西吾妻地区。 这里贴着信浓山区,土地贫瘠,生活穷苦。西上野武家不愿意向迁移,止步于东吾妻的吾妻川沿岸平原。 结果,来自信浓大山的滋野三族,便占据了西吾妻一带。 移民吾妻郡的滋野三族中,以海野家分支最为兴旺。羽尾与镰原两家海野后裔,为争夺西吾妻一带的领导权,已经斗了很多年。 今天,羽尾家以海野宗家家督,海野栋纲的名义,召集当地的海野分支亲族前来羽尾城,举行羽尾家继承海野苗字的仪式。 羽尾城外,与羽尾家争斗多年的镰原家督幸重,指着不远处的破旧小寨,对一起前来的真田幸之笑道。 “幸之,你来看。就凭这破破烂烂的地方,羽尾城也敢妄夺海野苗字,自称滋野氏一门的总领家。 你说,可笑不可笑?” 真田幸之不动声色笑了笑。 “您说得有理,这小城的确缺乏修缮。” 她只说城破,却不提羽尾家,这是不想表态。 镰原幸重心中有些不悦,这真田家的女娃娃说话滴水不漏,真田昌幸调教得不错。 正文 第九百一十七章准备要掀桌 海野家逃亡西上野多年,在羽尾家庇护下生活。今天终究是熬不下去,要把苗字传给羽尾家。 这对于长期与羽尾家争斗的镰原家来说,非常不利。 虽然滋野氏早已分裂成三族,海野一脉的分支亲族自己都散成了无数分支。 但独特的山岳信仰,让滋野三族拥有远高于山外武家的向心力。 海野家从镰仓时代流传下来的滋野氏一门总领家地位,还受到各家承认。 就在镰原幸重感觉不妙,犹豫是否来羽尾城破坏此事的时候,真田家的插手,让她看到了新希望。 真田幸隆与镰原幸重是老相识,镰原家的根基镰原城就在大笹一带,与真田乡联系紧密。 真田家逃亡来西上野这段时间,真田幸隆就曾低下身段与各家亲族交善,其中也包括镰原幸重。 等真田家复兴再起,重新拿回真田乡祖地,双方的领地距离不远,关系就更紧密了。 真田家派长孙女真田幸之,来参与羽尾家继承海野苗字的仪式,镰原幸重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初,武田晴信曾招揽海野栋纲回返东信,被她严词拒绝。而真田幸隆却是主动接受,回去家乡再续家业。 为了这件事,海野家与真田家其实已经闹翻了。真田幸之这次来,难道是赶着趟求挨骂吗? 当初武田信虎攻打东信,可是杀了不少海野族亲。许多同族逃亡来了西上野,对回去给武田家当狗的真田家,可是很不友善。 觉得不对劲,镰原幸重这才改弦易辙。她决定随真田幸之来一遭羽尾城,看看能不能借机把羽尾家占据海野苗字一事,给搅黄了。 可她在路上数次试探,都被真田幸之绕了过去。这少女虽然年轻,但很机敏,不好忽悠。 镰原幸重还在琢磨怎么套出真田家的用意,城门口忽然传来大声的叫喊。 “姐姐!我在这里!” 镰原幸重只见真田幸之面上一阵错愕,转而表情复杂,最后无奈化为一声叹息。 她亦是起了好奇心,顺着声音望去。 简陋的寨子口,一个少女跳着朝真田幸之挥手,唯恐她看不到自己。一脸笑靥如花,唇红齿白像个二傻子。 两人下马,将缰绳交给身后的随行姬武士,走上前去。 少女冲上来给真田幸之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拍着她后背狂笑。 “我就知道祖母,母亲舍不得我孤军奋战。果然,她们派你来帮我是吧? 姐姐万岁!” 这门口的少女,正是先到一步的真田信繁。 真田幸之被她敲得背疼,赶紧拉住自己这个妹妹,肃然道。 “祖母只是命令我来参与羽尾家继承海野苗字的仪式,并没有其他指示,你不要乱说话!” 说完,她隐晦扫了身旁的镰原幸重一眼,提醒真田信繁别口无遮拦。 镰原幸重面上若有所思,她看了看真田幸之,又看了看真田信繁,这几句话中已经暴露出大量的信息。 真田信繁笑着回答。 “我懂,我懂。老娘已经出奔了,以后做什么事都与本家无关。 你就在座位上好好看着,看我怎么把羽尾家的**给捏爆。特么的,竟敢把主意打到海野家名上,一定要弄死她们。 是吧?六娘。” 她回头一嚷嚷,一旁侍立的海野利一还是那副三无少女模样。 她并不理会这家伙大呼小叫,只是向真田幸之与镰原幸重,鞠躬行礼。 镰原幸重跟着几人相互见礼,心中不禁狂喜。看到海野利一在此,她就知道今日之事无法善了。 镰原幸重笑眯眯说道。 “这位少女英杰,难道就是真田家的麒麟女,在川中岛救下当今御台所的真田信繁大人?” 真田信繁双手叉腰,嘴里谦虚,神情却是狂妄至极。 “不敢不敢。我就是松代真田家督,关东侍所御台人副将,真田众首领,真田信繁是也!” 镰原幸重愣了一下,很有个性嘛。真田家三代人谨慎又狡猾,怎么狐狸窝里蹦出这么个铁憨憨? 几人堵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就被羽尾家的仆役引入城中。 真田幸之见镰原幸重在前面走得快了些,悄悄拉住真田信繁放慢脚步,低声问道。 “你怎么回事?大张旗鼓的样,恨不得别人不知道你是来闹事的?” 真田信繁面上残留着狂浪,嘴里却是小声回答姐姐。 “我没时间了,夏收之后必须马上行动。沼田家那边出事了,大好的机会不容错过。 今天一定要把羽尾家给压下去,要是有人脑子转不过来,我就给她拧下来当球踢。” 真田幸之大骇。 真田信繁还没搞定这边的滋野三族,连岩柜城斋藤家都没摸到边,就已经准备去惹沼田家了? 上野北部的吾妻沼田两郡,又不是你家的澡堂,随你折腾。这小妮子也太会闹了吧! 她警告道。 “急功近利,小心跌个大跟头!你才带了几个人来?别逼得羽尾家狗急跳墙!” 真田信繁的双目在燃烧,她自信满满说道。 “不会,我心里有数。 别看我身后只有七八人,真田众已经解散,各自回家劝服族人。 根津家与望月家不算,属于海野家的真田众都跟着各家家督来了。城里至少有我三十人,再加上她们的族人,掀翻羽尾城并不难。” 真田幸之面色难看,她没想到自己的妹妹这把玩得这么大,刚来就准备掀桌,根本没有谈的意思。 那自己来还有什么意义?负责鼓掌?眼看着真田信繁开无双? “你给我冷静一点,你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真田信繁眺望不远处的羽尾居馆,语气冰冷到让人头皮发麻。 “我很冷静。 我知道,这是上天怜悯我。这才有了沼田家内乱,给我送来天赐良机,助我成势。 我要走的路,本就是不可能走通的死路。上天垂怜,就算是只给我一根稻草,我也要牢牢抓住。 绝不放弃! 沼田家的内乱不会持续太久,御台所绝对能迅速平息这场乱事。我只有很短的时间操作,收编滋野三族,拿下岩柜城,名胡桃城。 只有拿下这两城,我才算是有了一点点利用价值,才算是还了一点点罪孽。” 真田幸之一愣。 “罪孽?” 真田信繁不禁黯然神伤。 “是的,罪孽。” 正文 第九百一十八章羽尾想入继 真田幸之无奈叹息道。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反正你给我记住,今日之事与真田本家无关,我只是旁观者,不是参与者。 我来这里,本身就是真田本家的态度,表示对你的支持。 但是!我不会做任何明面上的表态,即便你被砍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动弹一下。” 真田信繁马上恢复了元气,笑嘻嘻说道。 “我明白,谢谢姐姐。 你说等我以后发达了,卸下了信繁这个重担,回归本家,是不是该换个名字?” 真田幸之不明白,真田信繁为什么这么在意信繁这两个字? 她能理解信繁这名字来自武田信繁,但却想不通这两个字对于真田信繁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随你吧,反正祖母都拿你没办法。” 真田信繁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笑道。 “那我要回归家族的通字幸,就叫真田幸村。我的孩子,嗯。。最好能叫义幸。” 她的脸不自觉红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羞人的事。 真田幸之摇摇头,这一惊一乍的神经病妹妹,整天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忧心忡忡与真田信繁一起走进羽尾城居馆内,只希望今天别闹得血流成河。 ——— 羽尾城不过是山中小城,镰原幸重口中的破烂寨子。 当然,镰原城也好不到哪里去,两家就是五十步笑百步,才能在这破地方,菜鸟互啄这么多年。 小寨简陋,居馆也好不到哪里去。好在四面透风,在冬天是受罪,夏天反而好些。 等真田姐妹走入居馆议事厅,小小的破屋已经坐满了人。今日是海野宗家召集各亲族,总要给一个面子。 西吾妻的海野亲族,纷纷前来。除了主人羽尾家,来者不善的镰原家,还有浦野,西洼,横谷,下屋,汤下等海野诸亲。 居馆主位上坐着海野栋纲,一头苍苍白发,神情萎靡,老朽不堪早没有了当年叱咤东信的英姿。 她下首的次席,坐着羽尾家督,羽尾幸世。此姬正值壮年,今天更是春风得意,光彩照人。 当年收留海野全族的投资,今日总算得到了丰厚的回报。有了海野家名,羽尾家终于可以总领家名分,压制镰原家。 镰原幸重这家伙进来时,脸色就不自然,还强装镇定与海野栋纲见礼,让羽尾幸世忍不住想笑。 随后进来的两姐妹,却引得在场诸姬一阵喧哗。 羽尾幸世眯着眼,她没想到真田家会派人来,真是给面子。但心中隐隐感觉不妥,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真田幸隆已经回去东信,当武田家的东信先方众首领。虽然海野家等逃亡武家对真田家有所不齿,但羽尾幸世并不想失礼。 真田信繁无视在场诸姬异样的眼光,哈哈一笑,率先上前。 “海野老祖宗,真田信繁来看您了。” 她身边的真田幸之与海野利一,也都跟着上前行礼。 海野栋纲扫了眼真田两姐妹,目光在她们身后的海野利一脸上滞留片刻,随后缓缓开口。 “原来是你这小猴子,没想到你也元服成了姬武士,看来我是真的老了。” 海野栋纲不满真田幸隆回归东信,投靠当年残杀海野家的武田信虎之女,武田晴信。 但她也不会把气撒在真田两姐妹身上,两家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真田家当初家中绝嗣,请求海野家派后裔入继,继承家业。 海野栋纲是家中长女,派去入继真田家的就是她妹妹,家中次女。所以,真田幸隆其实是她妹妹的女儿。 她有火可以冲着真田幸隆发,但对真田家第三代的子嗣,却不方便折辱。说到底,大家是一家人。 也是因为这层关系,真田家才被外界看成海野家最近的亲支。 对答几句,真田两姐妹便与海野利一一起坐在屋内,海野栋纲并没有与海野利一说什么。 小破房间不大,亲族们坐得满满当当,人头涌涌。羽尾幸世扫了一圈,见该来的差不多都已经到了,这才对海野栋纲点点头。 海野栋纲咳嗽一声,全场的喧闹声慢慢平息,各家姬武士都望着这位老妪。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 “今天请大家过来,是为我做个见证。 大家都知道,当初武田信虎杀入东信,我带族人逃难西上野,女儿也战死在了老家。 如今我年老体衰,活不了几年了,但海野家却不能在我这一代绝嗣。 我有意召羽尾家入继宗家,继承海野家名,特请各家做个见证。” 她刚才说完,喘了口气。身边的羽尾幸世已经是一脸愕然,连连摆手。 “老宗主,这可使不得。 海野家乃是各分支的宗家,又是滋野氏的一门总领家。我羽尾幸世何德何能,岂敢继承宗家家业?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在场就坐的镰原幸重忍不住哼了一声,不远处的真田信繁龇牙一笑,对姐姐真田幸之低头说道。 “这演技不怎么样嘛。” 她虽然低下了头,但声音却是不低,惹来附近姬武士忍俊不已。 羽尾幸世正演到关键时刻,假装没听到风言风语。海野栋纲翻起一双混浊的双目,带着一丝无奈。 她何尝想交出自家基业?只是族人都在山中,吃喝仰仗羽尾家。今年又是大旱,眼看着就要歉收。 海野家已经熬不住了,今天不把家名交出去,这个冬天得饿死多少族人? 面对羽尾幸世的惺惺作态,海野栋纲忍着心中不适,说道。 “我意已决,幸世,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只希望你主持海野家后,能再次复兴宗家家业。” 海野栋纲看似是说家业,其实暗含着请她照顾海野族人的恳求。 羽尾幸世两眼一转,说道。 “老宗主,您这样说,我更是无地自容。 我照顾海野家也有些年头,总不能让外人起闲话,说我是为了海野宗家之名,这才收留海野全族。” 她边说,边看向一旁的镰原幸重。 镰原幸重冷笑连连,却不肯接茬说话。她认准了真田信繁要闹事,就等着看羽尾幸世倒霉。 羽尾幸世演得差不多了,她自知演技拙劣,各家已经听得不耐烦,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 正文 第九百一十九章信繁骂群姬 羽尾幸世说道。 “我的确不方便继承海野家,不过幸全,幸光,辉幸三个孩子都是老宗主您看着长大的。 若是您愿意,就让她们全部入继,为海野家的延续尽一份心。” 海野栋纲看了眼笑盈盈的羽尾幸世,默默点了点头。 羽尾幸世大喜,自己三个女儿全部得到海野家的继承权,就算其中一人未来有所不测,这海野家也逃不脱自己的掌心。 她刚要再说什么,场下已经有人噗嗤一笑,说道。 “幸世大人,你这么急吼吼让三个女儿都继承海野家,那羽尾家该怎么办? 不会是为了海野家的延续,把自家给弄绝嗣了吧?” 这人说得阴阳怪气,在场诸姬也有些不齿羽尾幸世的咄咄逼人,顿时一齐哄堂大笑,把羽尾幸世羞得满脸通红。 说话的正是真田信繁,羽尾幸世瞪着她,面色不善。 自家三个女儿都得到海野家的继承权,然后再逼着老太婆马上立长女为少主。之后再怎么处理海野家,就都是羽尾家的家事了。 至于羽尾家,大不了未来让一个女儿回来继承家业。现在当然是先把海野家的名分牢牢占住,吃相难看一点也顾不得了。 羽尾幸世冷笑道。 “吾妻郡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真田家说话了? 真田幸隆离开西上野,投奔残害同族的武田家,老宗主可是伤心透了。” 真田幸之出列鞠躬,说道。 “祖母命我前来看老祖宗,真田信繁已经出奔本家,她的言行与真田家无关。 不过,羽尾幸世大人这话有失公允。祖母离开西上野,也曾来向老祖宗辞行。 长辈们政见不和是常有的事,但大家打断骨头连着筋,还是手足至亲。总不能做些让人齿寒之事,令外人看了笑话。” 真田幸之说话绵里藏针,不卑不亢把羽尾幸世气得不轻,这是在拐弯抹角骂她欺辱宗家,不要脸。 但羽尾幸世不想纠缠这点,只是抓住真田幸之所说,质问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你也听到了。你姐姐说你已经出奔离家,又有什么资格参与海野家的事务!” 真田信繁冷冷一笑。 “老娘是松代领一千石地头,关东侍所御台人首领之一,名副其实的高阶御家人。 我算不算海野族亲,有没有资格开口,是你羽尾幸世能说了算的吗? 老子喊你一声大人,那是给你面子。你个破破烂烂的羽尾家,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羽尾幸世气得发抖,但她真不敢发作。羽尾家在这一带山区的确称得上是一霸,但到了关东侍所这个层面,就是特么一山里土鳖。 她哪里敢出言反驳,河内源氏嫡流成为武家栋梁已有四百余年,是真正的武家共主。 斯波义银持御剑重开关东侍所,重返关东,就算是北条家这样的大大名都头疼不已。她这个山里土鳖若是指手画脚,她配吗? 羽尾幸世想要息事宁人,真田信繁却不愿意放过,她今天就是冲着掀桌来的。 真田信繁回转目光到海野栋纲身上,大大咧咧说道。 “老祖宗,你是不是老糊涂了?就这么个**玩意儿,也配继承海野家苗字? 六娘哪里不好,你说,我帮她改还不行吗?你看,让她继承家业怎么样?” 众姬的目光随着真田信繁的话,瞬间集中在她身后的海野利一身上。海野利一还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似乎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羽尾幸世回望海野栋纲,眼中带着忌惮。 海野利一是这一代海野家中的精英人物,只可惜出生庶支,没有继承权。 真田信繁这次来,果然是别有目的,是要帮海野利一争夺海野家的家名家业。 海野栋纲扫了眼海野利一,缓缓说道。 “六娘不行的。” 海野利一的确很好,但她无根无基,帮不了山里的族人。这些族人都困在羽尾家领地,海野栋纲已经老了,没有力量带她们离开。 羽尾幸世万般不好,只要她肯照看海野同族,海野家的继承权就给羽尾家吧。 海野栋纲说完,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再无变数。真田信繁却是当场翻脸,指着海野栋纲骂起来。 “你个老糊涂,真是给脸不要脸!老娘好好跟你说话,你不听! 反正我不允许,这海野家名的继承延续,不能被羽尾家拿走!” 羽尾幸世怒极反笑。 “哈哈哈,老宗主的决定,你凭什么反对?” 真田信繁双目圆睁,吼道。 “就凭老娘答应过海野利一,会帮她复兴海野家!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只会窝在山里啃土,有什么资格觊觎滋野氏一门总领家的荣耀!” 真田信繁对海野栋纲骂道。 “你个老东西被武田家赶出了老家,带着族人在这里苟延残喘度日,还装什么宗家大人! 我祖母就是个聪明人,知道只有出去才有出路,在山中只会慢慢腐朽!” 真田幸之拉住激动的真田信繁衣袖,喝道。 “信繁!慎言!” 真田信繁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道。 “慎什么言?老娘说错了吗?一个个在这里人模狗样的,家里粮食够吃吗? 外面旱得地都裂了,溪也干了!还装什么装,装个p!我也是在这片山野长大的,能不知道各家的窘迫吗? 今年冬天,各家准备死多少人?粮食不够吃了,是不是把孩子交换一下,各自吃顿肉羹提提神?” 海野栋纲目中精光一闪,如老狮子想要维护自己的尊严,直起背脊,盯着真田信繁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真田信繁毫不畏惧得反瞪回去,说道。 “我想说什么?我想给你们找一条活路!” 她指向屋中一角,喊道。 “汤下家的丫头!告诉她们,你们在关东侍所吃的是什么?” 那名姬武士伏地叩首,直起身说道。 “白米饭。” “特么的没吃饱饭啊!老娘听不到!” “白米饭!” “还有呢!” “萝卜干!” “还有呢!” “咸鱼!加了很多很多海盐腌制的咸鱼!实在是太美味了!” 真田信繁回头看向海野栋纲,凝声道。 “听到没有,这才是姬武士该过的日子! 不是在山里用砂土伴着糠皮谷壳熬粥,也不是饿得去啃树皮,更不是易子而食!” 正文 第九百二十章抢粮地男人 海野栋纲盯着真田信繁,心底里早已熄灭的一握灰烬,似乎在渐渐得死灰复燃。 她沉声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 真田信繁还没说话,一旁的羽尾幸世似乎急了,她指着真田信繁骂道。 “你以为你是谁?明明居心叵测,还作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真是令人作呕。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御台所与上杉殿下要带着越后大军南下开战,北条家与越后大军将要在关东平原针锋相对。 你这是想让我们的族人去当炮灰,去送死,用她们的鲜血铺设你上位的台阶!”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无视羽尾幸世,转身望向周遭亲族,张开怀抱对她们说道。 “不错!我就是要带着你们去死!我要岩柜城,我要吾妻郡,我还要整个西上野! 你们怕死吗?告诉我,现在的生活,这狗爹养的生活,你们活得有什么意思? 滋野氏的后裔,海野家的子嗣,你们是武家名门之后。你们应该是一群令人畏惧的饿狼,可现在呢?你们活得还不如一条野狗! 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s。跟着我出去,跟着我去死,我会带领你们去获取你们想要的一切。 抢粮!抢地!抢男人!” 房间内一时无声,随后炸开冲天的喧嚣。姬武士们再也坐不住了,她们站起来嘶吼,用脚掌践踏着地板。 “抢粮!抢地!抢男人!” 真田信繁回过身来,看着面色灰白的羽尾幸世,与不动声色的海野栋纲。 她对海野栋纲真诚说道。 “把海野家交给六娘吧,我需要她的智慧来完成我的理想。我会回报她,让海野家复兴。 海野家将会再次崛起,滋野氏一门会重新屹立于关东之巅,成为诸姬仰望的名门望族。 让那些踌躇不前,错过机会,必将懊悔不已的姬武士去捶胸顿足吧。 未来的她们会嫉妒得说,看,那些幸运的家伙是滋野氏的后裔,海野家的子孙,勇敢的她们已经拥有了一切。” 海野栋纲双目一眯。 “六娘!” 海野利一走上前来,向家督伏地叩首。她的面色依然沉静,但止不住颤抖的双手暴露了她的真心。 海野栋纲看着这个家中最杰出的子弟,缓缓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是海野家的少主。” “嗨!” 海野栋纲转头看向真田信繁。 “你不能让我有后顾之忧。” 真田信繁点点头。 “您等着,我出去杀几个人,马上回来。” 旁边的羽尾幸世听着不对劲,厉声道。 “真田信繁,你要做什么?这里是羽尾城,你别太过分了!” 真田信繁看向她,眼神中已经没有了温度。 “的确,这里是羽尾城,但很快就不是羽尾家的羽尾城了。 浦野,西洼,横谷,下屋,汤下。。” 她每说完一个名字,便有一人回应,出列鞠躬叩首。片刻,她身后已经跪满了密密麻麻的姬武士。 真田信繁扫了眼羽尾幸世,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下令道。 “带你们的族人跟我杀出去,接管羽尾城。 找到羽尾幸全,羽尾幸光,羽尾辉幸三姐妹,砍下她们的脑袋,我们不能给六娘留下后患。” “嗨!” 一群人刚要行动,羽尾幸世已经吓得六神无主。 这次是海野亲族开大会,她根本没有提防这些族人会联起手来,从内部攻破羽尾城。 外面的羽尾家族人也不会想到,有大批姬武士从居馆里杀出来。等她们回过神来,羽尾家的人估计就都被杀光了。 羽尾幸世跪在海野栋纲面前,泣声道。 “老宗主,这些年羽尾家一直在看顾海野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说句话呀,求您了!” 说完,羽尾幸世也不废话,连连磕头不停。 海野栋纲喊道。 “等一下,信繁。大家毕竟是同族,做事不要太绝。” 真田信繁一脚踏在羽尾幸世的背上,把她磕头的动作硬生生打断。然后用力把她的头踩在地板上,转了转脚底板,冷笑道。 “老祖宗,我冬天就来过一次,招揽六娘出山帮我。 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混蛋克扣海野家的粮食,物资,害得村里的族人饥寒交迫。 就这种亲族,您也要慈悲?” 看真田信繁一脸暴戾,海野栋纲不知道她是铁了心要屠灭羽尾家,借此立威。还是故作姿态,吓唬羽尾幸世。 不再与真田信繁废话,海野栋纲转头对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你是海野家的少主,这事关乎海野家的名誉。 羽尾幸世虽然一时糊涂,但到底照顾了海野家这么多年,况且羽尾家与箕轮城长野家还有姻亲。” 海野利一点点头,对真田信繁说道。 “羽尾家罪不至灭族,羽尾幸全是长野业正的八媳妇。 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不要激怒了长野业正,节外生枝。” 真田信繁看看海野利一认真的模样,又瞅了眼海野栋纲老奸巨猾的淡定,狂妄的霸气泄了下来。 她一脚踹翻了劫后余生的羽尾幸世,扫了眼远处战战兢兢的镰原幸重,嘴里嘟囔着。 “算你好命。” 真田信繁的演技比起羽尾幸世高明太多,她这是要震慑住羽尾镰原两家。可要是羽尾幸世刚才真不识相,也只好屠光羽尾家立威了。 根津贞盛,望月幸忠带着真田众中的根津,望月两家族人,去劝服这一带的家人,同族。 真田信繁必须第一时间整合好海野家一脉,捏成拳头准备对付滋野三族中不开窍的蠢货。 总有那么几家听不懂人话,只能借她们脑袋一用,让所有人都清醒清醒,真田信繁不是来请客吃饭的。 这次,她带回来一百名真田众,都是吃惯了关东侍所白米饭的滋野三族精英。 这些人用亲身经历,带动起自家,自族的姬武士,远比真田信繁上次来的空口白话,有用得多。 吾妻郡的滋野三族,必定会被真田信繁威逼利诱收入囊中。不是因为她牛b,而是斯波义银给关东侍所的待遇太高了。 斯波义银每年光是给关东侍所的姬武士吃饭吃鱼,就往里砸了一万石,这是什么概念? 按五公五民的田赋来算,就是二万石领地的产出,被关东侍所几百名姬武士全部吃光。 日本六十六国,石高不过二千万石,义银这是用全日本千分之一的田赋,养了关东侍所几百名姬武士的胃。 这要是还不能把真田众这些山里的野狗喂熟了,才真的叫没天理呢!京都的将军都没她们吃得好,所以,士为白米饭死。 真田信繁挟白米饭之威,杀入穷困潦倒的山区。有真田众这些各家精英作证,山里的穷亲戚哪个不是垂涎欲滴? 羽尾幸世,镰原幸重这些穷b地头蛇,拿什么和真田信繁斗? 正文 第九百二十一章对山岳盟誓 五日后,羽尾城再次召开评议。这时的羽尾城,已经被真田信繁的真田众接管。 与会的也不只是海野亲族,还有当地的根津亲族,望月亲族,几乎是吾妻郡的滋野三族齐聚一堂。 真田信繁当仁不让坐上了主位,滋野氏一门总领家的海野栋纲,也只能屈居次席。 羽尾幸世神色难堪,镰原幸重的脸面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斗了半辈子,没想到让真田信繁这个丫头,用蛮力给踹翻在地。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几天,已经有几家头铁的滋野族人提出异议,然后被连人带寨子屠戮焚尽。 她们也是看出来了,真田信繁根本没想过要和大家好好谈条件。她带大家出山搏前程,就是最大的恩赐。谁家不同意,可以去死嘛。 屠了几家人,用鲜血帮大伙儿签下投名状,真田信繁便成了吾妻郡滋野三族的领头人。 真田幸之在远处坐着,看妹妹叱咤风云,神情复杂。两人分离不过大半年,真田信繁完全是变了一个人。 在别人看来,真田信繁还是那个胡闹的半大丫头。可真田幸之这个一起长大的姐姐,感觉却不是这样。 妹妹长大了,她不是在胡闹,而是变成了疯狂的赌徒。因为筹码不够多,所以她每一把都压上所有的赌注,只求得到最大的回报。 如此暴躁不安的狂赌,她到底在着急什么?仿佛身后有一根无形的鞭子在鞭策她,全力向前奔跑。 真田幸之这几天没有再废一句话,只是默默看着妹妹做事。真田本家可以坐在一旁,表示对真田信繁的支持,但不能随便开口。 东信的滋野三族中,根津望月两宗家早就跪下给武田家当狗了。真田幸隆代表海野一脉回来得晚,却是立功最多,爬的最高。 武田家暂时没有攻略西上野的意图,东信的滋野三族也没有多大意愿,联络吾妻郡的同族。双方有联系,但无利益,关系并不紧密。 而真田信繁这次出手,却是把两地的滋野三族通过真田家联系起来,让真田幸隆有所期待。 但是,这对于真田幸之个人,算不上好事。 她冷眼旁观妹妹的成长,只觉得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亲近自己的野丫头,身影渐渐暗淡。 取而代之的,是一对野心勃勃的双瞳,杀伐决断的真田众首领。 祖母真田幸隆年事已高,母亲真田昌幸正当壮年,一定能稳住家业。 可真田家的三代目又该给谁?真田幸之?还是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并不知道自己姐姐在场下想些什么,她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抓住时机,拿下岩柜城。 五天时间,吾妻郡的滋野三族已经在真田信繁铁与血的努力下,达成了共识。 她肃然道。 “请诸位家督上前!” 滋野三族各家家督上前,坐成一圈。 真田信繁拔出肋差割破自己的大拇指,接着所有人拔出肋差一齐割破大拇指,将大家的伤口贴在一起。 真田信繁领头,所有人跟着念道。 “山岳有灵,滋野氏后裔再次以血盟誓,结姐妹之谊。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 真田信繁厉声道。 “海野利一!将誓书拿上来!” “嗨!” 海野利一双手将写好誓词的白纸压在地板上,以真田信繁为首的滋野各家首领依次上前,用大拇指的伤口按下血印。 等众姬做完,真田信繁说道。 “六娘,把誓书收好。等我们拿下嵩山城,在嵩山烧给山岳之灵。” “嗨!” 岩柜城卡住长野原町向东出山的通道,是难以攻破的山城要塞。 通过岩柜城后,向南是榛名山,向东是子持山,算是打开了信浓山区进入西上野的正式道路。 在岩柜城东南是东吾妻町的吾妻川沿岸平原,向东北走,则是中之条町所在的中之条盆地。 中之条盆地中央的嵩山并不高耸,却是这一带山岳信仰的神山。依托嵩山建造的嵩山城,是岩柜城的支城。 岩柜城原是镰仓幕府时代,吾妻家的领地。在镰仓室町幕府交替中的乱局,吾妻家败落,依附斋藤家复兴,所以才改了苗字斋藤。 熬到镰仓足利家的关东体系,岩柜城斋藤家以山内上杉家的被官身份,管理岩柜城。 她家的上官是白井长尾家,当初也是担任过山内上杉家家宰的名门望族。 白井城在子持山以南,榛名山以东,守着吾妻川东南流向的沿岸平原。所以,岩柜城也是以白井城的支城为自身价值,延续至今。 另外一提。 如果从岩柜城往东北走,沿着子持山北麓经过高山村,就是沼田郡所在的沼田城。 而卡在子持山北麓出山口一带的名胡桃城,就是沼田城的支城。 沼田城与白井城是上野国北部重镇,连接越后国与信浓国的出入口,对南下的越后大军非常重要。 真田信繁希望拿下岩柜城,名胡桃城,就是因为这两城分别是白井城与沼田城的支城,可以从侧后直接威慑。 只要拿下这两个城池,真田信繁为代表的真田众,在斯波义银心中的价值就完全不同了。 她就算死,也要抓住这次机会。让御台所对自己,刮目相看! 盟誓之后,众姬的神情放松了不少。 群山众岳是山民的独特信仰,比起山外武家把盟约当草纸撕的反复无常,滋野三族以群山盟誓的约束力还是很强的。 完成了盟誓,吾妻郡各家不用担心真田信繁会翻脸屠戮,真田信繁也不再怀疑吾妻郡同族们跟随自己的诚意。 真田信繁问向众姬。 “岩柜城斋藤家应该还不知道,我们要打她家的主意。 岩柜城中有没有我们的族人?有没有可能帮我们打开城门?” 岩柜城是山城要塞,建城已有两百多年,多有修缮,易守难攻。若是有办法偷城,真田信繁也不想去硬啃这块骨头。 镰原幸重说道。 “岩柜城斋藤家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代家督斋藤宪广已经在打我们的主意。她一直在拉拢人,想要拿下我的镰原城。” 说完,她扫了一眼羽尾幸世,冷笑不已。 正文 第九百二十二章疯狂的方略 羽尾幸世面色不改,说道。 “确有此事。 斋藤宪广野心不小,这几年对我多有拉拢,她是想把手伸过来,拿下长野原町。” 吾妻郡,是由吾妻川沿岸的四町二村组成,明面上全部由岩柜城斋藤家管辖。 但斋藤家的实力不足,这里的中下层武家,并不在乎斋藤宪广这明面上的吾妻众首领。反而是她需要拉拢当地武家,才能控制地方。 岩柜城以东的中之条町,高山村,东吾妻町是吾妻川沿岸最肥沃的土地,分别通向东北嵩山城,东部沼田城,和东南白井城。 而岩柜城以西是长野原町,长野原町的西北是草津町通往北信,西南是嬬恋村通往真田乡。 羽尾城在这一带的中部,镰原城在西南的大笹附近,也就是嬬恋村一带。 斋藤宪广这是想利用羽尾镰原两家的矛盾,玩一出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真田信繁龇牙一笑。 “有意思,那么你们呢?不会眼睁睁看着斋藤宪广把手伸过来,也不反抗吧?” 羽尾幸世看了眼镰原幸重。 “我与斋藤家的族亲斋藤则实,关系不错。” 镰原幸重回了一眼。 “我与斋藤家的重臣池田重安有旧,不过她现在在嵩山城守备。” 在坐几名姬武士出列鞠躬,说道。 “我等都有族人,在岩柜城斋藤家出仕,就在岩柜城中。” 真田信繁一拍大腿,叫好道。 “很好!你们都很棒! 马上就要夏收了,岩柜城斋藤家正忙于农事,戒备不足,真是天赐良机! 各家回去集中青壮姬武士,借助内应偷开城门,随我突袭岩柜城,嵩山城,先拿下这两城再说。” 海野栋纲冷不丁吐出一句。 “粮食呢?各家出兵的军粮怎么办?” 沼田家内乱,越后还没打通上野国沼田郡,更来不了吾妻郡。今年大旱歉收,山中各家的粮食自己都不够吃,哪能凑出军需作战? 这时候,坐在外侧的真田幸之终于出来说话。 “海野老祖宗放心。 真田家为了支持吾妻郡各亲族,反抗斋藤宪广的侵略暴行,已经在真田乡的松尾古城,准备好了大批军需。 不但有军粮,还有刀枪兜胴,数量足够五百人消耗一个月。 我马上就回去联络动员,把军需给运过来。只要各家同心协力,三天就能把军需运到前线。” 海野栋纲冷冷一笑。 “真田幸隆对我们这些同族,真是有心了。” 真田幸之不理老妪的冷嘲热讽,认真鞠躬回答。 “真田家是滋野三族的一份子,理应为吾妻郡的同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海野栋纲笑了笑。 “表里比兴,心口不一,你的确得到了真田家的真传。” 她转头对真田信繁说道。 “我看你说话做事直爽,不要学你家那祖孙三代的言行举止,实在是让我恶心透了。” 真田信繁向海野栋纲竖起大拇指,笑出满口大白牙。 “懂!” 她回头,却是递给姐姐真田幸之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就劳烦姐姐操心,对本家的支持,我日后必当回报。” 海野栋纲哼了一声,发现这个小丫头比起真田幸之,更不要脸。 眼看着偷袭的方略逐渐完善,马上就要定下来。羽尾幸世到底与斋藤宪广交往甚密,忍不住问道。 “拿下岩柜城与嵩山城之后呢?斋藤宪广如何处置?” 真田信繁眨巴着纯洁无邪的大眼睛,嘴里却是说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当然是斩草除根。 全族诛灭,忠心主家的家臣一个不留,全部送下去陪斋藤宪广。” 羽尾幸世艰难咽了口唾沫,想起几天前自家差点遭遇的族诛,干巴巴说道。 “这样妥当吗?岩柜城斋藤家,到底是在吾妻郡里待了几百年的老武家。” 真田信繁反问道。 “不把岩柜城斋藤家连根拔起,我到哪里去找土地,分给滋野氏的同族们。 中之条盆地,东吾妻町的吾妻川两岸土地肥沃,有吾妻郡最好的田地。高山村虽然差了点,但也有山谷中的一片谷地。 不把斋藤宪广的领地上下清理干净,她回头跑去越后,到上杉殿下或者御台所面前哭诉,想要回领地,怎么办? 这不是给两位殿下添麻烦吗?” 真田信繁说完,一众姬武士纷纷点头。 “对啊,我们当臣下的,不能让两位殿下为难。” “是啊,还是杀了干净,免得日后麻烦。”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羽尾幸世听得心寒,她没想到真田信繁说话竟然如此坦白。看似单纯的少女,心中却藏着一头毫无顾忌的猛兽。 她勉强反驳一句。 “可是。。总要有个理由吧?” 真田信繁指着镰原幸重说道。 “理由不是现成的吗?斋藤宪广出兵攻打镰原城,驱逐我等同胞,残杀我等同族。 正遇到我带真田众回乡探亲,顿时义愤填膺。于是,真田众各自归家联络同族,大家一起讨伐倒行逆施的斋藤宪广。 斋藤宪广战败恐惧,杀光自己全家,然后畏罪自杀。麾下不少忠臣自愿跟随主君去黄泉侍奉,切腹明志,真是可悲可叹。 羽尾幸世大人,你觉得如何?” 真田信繁说到最后,已经是语气阴森,在场诸姬也纷纷对羽尾幸世投来愤怒的眼神。 羽尾幸世知道自己替斋藤宪广说了两句话,已经犯了众怒。 这些王八蛋饿绿了眼珠子,现在满脑子都是出山抢粮,抢地,抢男人。谁要挡她们的路,谁就该去死。 她不敢再说什么,低头默认。 真田信繁见羽尾幸世认怂,微微一笑,眼神撇向不远处的海野利一。只见她微微叩首,表示赞赏。 今日真田信繁的表现,都是海野利一设计好的方略,突出的就是一个急功近利,冷酷无情。 真田信繁在吾妻郡的滋野三族中,威望还未稳固。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大量的好处分给大家,获取她们的真心跟随。 而岩柜城斋藤家,必须死得惨烈无比,让心中不服者胆战心惊,不敢随便忤逆真田信繁的意志。 正文 第九百二十三章真田两姐妹 看似单纯,却异常疯狂的人设,是海野利一为真田信繁量身打造的新形象。 升米恩,斗米仇。 武家就是一群喂不熟的白眼狼,她们不会感激你给予她们吃食,反而会索取更多。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横生怨恨。 要成为这群饿狼中的头狼,就必须比她们更无情,更冷酷,更嗜血,才能震慑住她们。 至于日后如何敲打,将这些人驯服成家犬,那是以后的事情。 ——— 会后,真田幸之立即向真田信繁辞行,要回转真田乡准备军需。 真田信繁将她送到羽尾城外,感激得鞠躬道。 “辛苦姐姐了。” 真田幸之笑道。 “你我姐妹,何必如此见外。 准备粮草的是母亲,决定支持你拿下岩柜城的是祖母,我不过是帮忙跑跑腿而已。 但有一件事我要说在前面,之前家中议论要帮你拿下岩柜城,所以粮草军需是按照五百姬武士的一个月用度计算。 如今,你想要顺势拿下整个吾妻郡,甚至要趁着沼田家内乱,染指名胡桃城。 我有点担心,这些军需是否足够你连番征战?” “的确有些不足,本家能否再多支持一些军需?” 真田幸之摇摇头,说道。 “很难。 祖母虽然名为东信众首领,但武田家并不完全放心本家。上田盆地中南部的盐田城,有武田家派遣的穴山安治在暗中监督。 如果家中大量动员物资与农兵,参与吾妻郡之战,很难瞒过武田家的耳目。” 真田信繁点点头。 “我明白了,本家已经给予我很大支持,我不会得寸进尺,再要求更多。 穴山安治这人是什么来历?她在盐田城待着,是否会对本家造成威胁?” 真田幸之摇摇头。 “盐田城是村上家旧领的核心,虽然当初被武田殿下清理了一遍,但在川中岛议和之时,忠于村上家的武家被送过去不少。 武田家如今的战略在南,穴山安治被派来当盐田城城代,主要是防止村上家暗中渗透,在当地的势力死灰复燃。 只是此姬才能不差,有她在盐田城待着,本家做事就要小心点,以免被抓住痛脚,横生枝节。 至于她的来历,应该是穴山信君的侄女。”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 “穴山家的领地不是贴着骏河国吗? 武田家侵入骏河国,穴山家不该是全力出兵相助?怎么还会派人向北,来东信看守后方。” 真田幸之微微一笑。 “想来,武田殿下并不希望穴山家在骏河侵攻中,得到太多的军功吧。 对了,你现在占据羽尾城,准备怎么处理羽尾家?” 真田信繁说道。 “羽尾家是箕轮城长野家姻亲,在吾妻郡的海野诸家中也有不小影响力。 羽尾幸世头脑还算清楚,她既然肯退让,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等拿下岩柜城,我就归还羽尾城。” 真田幸之叹了口气。 “羽尾城位于西吾妻中心,可以连通东信真田乡与北信饭山,成为本家与你领地的连接点。 羽尾家这次几乎拿下海野家苗字,差点成为滋野氏一门总领家。留着她家,总归是个隐患,你心里要有数。” 真田信繁笑道。 “姐姐的担忧,我亦明白。只是如今我立足未稳,还没到清算旧账的时候。” “你明白就好。” 两姐妹说着话,一旁的亲信姬武士都不言不语。只有海野利一眼神微凝,看似不经意扫了真田幸之一下。 真田幸之叮嘱几句,最后朝自己的队列招招手,一名姬武士出列鞠躬。 “时间紧迫,最后和你说一件事,这人你认得吗?” 真田信繁冲那人眨眨眼,笑道。 “怎么会不认识,这不是笕十藏吗?好久不见,你母亲可好?” 笕十藏笑着回答。 “谢信繁大人关心,母亲一切安好。” 这位笕十藏是真田家臣笕虎秀之女,真田信繁怎么会不认识呢。 她问道。 “姐姐,你是想让笕十藏跟着我?” 真田幸之回答。 “这是祖母的意思,笕十藏对铁炮很有研究,祖母希望她能帮上你的忙。 祖母说了,铁炮是未来,你要谨记。” 真田信繁哈哈一笑。 “哪有这么夸张,笕十藏你说呢?” 笕十藏鞠躬后,认真说道。 “我觉得家督说得很对。 我游历近幾,发现这些年近幾战事中,铁炮使用的频率越来越高,军势中的配给比例也在不断增加。 自从种子岛铁炮工艺被带来近幾,堺港的商人与纪伊国人就联手仿制。 武家的武勇在铁炮面前,也是吃亏甚多,请信繁大人谨慎。” 真田信繁摸摸下巴,说道。 “好像有点道理,御台所在越中出阵,似乎也被铁炮折腾了一下。 我还没见过这玩意儿,拿来给我看看。” 笕十藏从身后取下背着的一挺铁炮,双手献给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好奇得看着这根长管卷铁,从发射口眯着眼往里望,嘴里问着。 “这玩意儿贵吗?” “一挺大约三十贯。” 真田信繁几乎拿捏不住,差点把铁炮掉在地上,喊道。 “这么贵?两挺铁炮加起来比战马还贵!” 笕十藏回答。 “种子岛铁炮一开始价格是一百贯一挺,如今逐步降低到三十贯。 铁炮工艺据说已经扩散到了尾张,随着工艺扩散,熟练工增加,铁炮的价格也会一直走低。 不过,火药和弹丸等消耗品,亦是价格不菲。” 真田信繁随手把铁炮抛回给笕十藏,说道。 “好贵好贵啊!” 真田幸之笑着打断了她们。 “回头你慢慢和笕十藏谈,顺便让她教教你怎么用。 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真田信繁朝着真田幸之鞠躬,肃然道。 “姐姐一路保重,替我向祖母母亲问好。” 真田幸之鞠躬回礼,然后骑上马,带着自己的旗本离开。 真田信繁望着她的身影在道路上消失,才笑着对麾下诸姬说道。 “走吧,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嗨!” 一众姬武士回城,海野利一一把拉住真田信繁,把她带到一边,低声道。 “当心她。” “谁?” “真田幸之。” 正文 第九百二十四章真田勇士们 真田信繁双目望着真田幸之离开的方向,神色波澜不惊。 她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眼中隐隐带着一丝悲哀。 “为什么要提防她?” 海野利一看了眼真田信繁,沉默半晌,然后转身就走。 她不喜欢说废话,既然真田信繁心里有数,那就不用再说什么。 别人眼中的真田信繁,是一个肆意妄为的蠢货,可海野利一却一点都不敢小看这位主上。 真田信繁看似轻浮,其实很有主见。做事蛮横,却是胸有沟壑。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又会遇到哪些艰难险阻。 世上有这么一种人,她们看透了世间冷酷,却依然热情拥抱这个世界,用尽全力品味人生。 真田信繁这个外人眼中的傻瓜,她其实什么都明白。只是明白之后,依然愿意做出别人认为愚蠢的选择。 真田幸隆决定支持真田信繁的吾妻郡攻略,难道会因为军需加量,就半途而废?她一定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真田幸隆这只千年老狐狸想在自己的地盘做点事,还怕瞒不过穴山安治这个初来乍到的盐田城代? 真田幸之不回报家中,就抢着劝说真田信繁。她的目的就是希望真田信繁止步于岩柜城,不要继续向东开拓。 而对于羽尾家的处置建议,更是藏有私心。 羽尾家庇护海野家多年,功大于过。羽尾家长女,是箕轮城长野家的八媳妇。 羽尾幸世被真田信繁夺城夺势,必然是口服心不服。 吾妻郡滋野氏诸家已经对山岳盟誓,如果真田信繁再对羽尾家下手,内部必定出现不满。 真田幸之看似劝说真田信繁注意羽尾家的威胁,其实是在真田信繁心中添加忧虑,制造忌惮。其实,也会拖住她东进的步伐。 可即便真田信繁看透了姐姐的用心,也不能流露出来,只能表现出姐妹情深的一面。 因为真田家督还是她们的祖母真田幸隆,下一任家督必然是她们的母亲真田昌幸。 现在,还没到两姐妹翻脸的时候。家中的祖母母亲,希望看到她们姐妹同心,其利断金。 真田信繁只感到悲哀又无奈,也许这就是武家所谓的亲情吧。 拍拍自己的武士服,抚平心中与衣上的波折,真田信繁重新亮出自信的笑容,往羽尾城内走去。 她没有时间在这里惆怅,她还有许多事要做,要带领她麾下志同道合的真田勇士们,走向未来。 ——— 南近江甲贺郡,东南铃鹿山地的山林中。 一条黑影在林中穿越,脚步匆匆,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身后追赶。她气喘吁吁,时不时回头张望,脚下却不敢停留。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如灌铁般沉重,胸腔如撕裂般疼痛。她终于受不了了,一头栽倒在树叶堆里,呼吸反复急促。 不一会儿,另一条身影从后方窜了出来,站在她不远处,警惕望着她。来人抹了一把脸,也是汗流浃背。 树叶堆里的人直起身子,忍不住破口大骂,声音尖锐刺耳。 “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一直追着我不放!” 来人吐出口气,说道。 “你说了,会带我去甲贺众在信浓山中的修行地。” 此姬原来是从堺港而来的三好政胜,只是此时她已经披上了尼姑的裹头。 树叶堆里的女人抓狂得搓着头发,把树叶踢得到处都是,喊道。 “我已经和你说了无数次,我那是在骗你的钱!为了一个小金判,你追了我整整三座山! 你就放过我吧,我把小金判还给你还不行吗?” 三好政胜,不,现在是三好入道伊三摇摇头,说道。 “不用还我。我给了你钱,你就得带我去信浓。” 树叶堆里的女人脸色更黑,骂道。 “老娘由利镰之助在铃鹿山地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不要欺人太甚,小心项上人头不保!” 三好伊三冷冷看着她,也不说话。 由利镰之助怒从心中起,她自地上爬起来,掏出身后的锁镰。 “看来今天必须得给你点教训,愚蠢的家伙。” 三好伊三拔起护身的登山杖,淡然道。 “相信我,你会愿意带我去信浓的。” 由利镰之助冷笑一声。 “相信你爹刁!” 她一蹬脚,身形前冲,随后两条身影狠狠砸在一起。 ——— 堺港,三好关所的茶室中,三人分坐。 三好政康眺望远方,愣愣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也许是在想,远行的三好入道伊三是否能顺利去往信浓山区,寻得一处度过乱世的世外桃源。 陪坐的三好康长,已经有些不耐烦。她是三好家中的中立派,代表家中大多数家臣的想法。 三好家的实力强大,但因为上洛失败,内部分裂。四国地区的土佐伊予两国武家,早已不听招呼。 特别是土佐的长宗我部家,势力日增,隐隐有了统一四国之志。 三好家臣团非常希望家中各方能团结起来,镇压异己,维护整个三好武家集团的共同利益。 这次丹波叛乱,虽然是伤害了三好家的实力,但也给三好家内部重新梳理关系的机会。 三好三人众赖以对抗四国本家的本钱,是摄津国,丹波国,堺港。如今丹波叛乱,堺港又被三好康长分管,势力大衰。 在三好各方努力下,三好三人众之首的三好长逸已经低头。岩成友通主理内政外交,不得不跟从。如今,只有三好政康还不肯松口。 三好康长数次来见她,好说歹说才松动了她的态度。可今天,她怎么又犹豫了? 三好康长忍不住警告她。 “政康姬,切莫自误。” 三好政康笑了笑,重复道。 “自误。。是啊,自误。” 三好政康皱眉道。 “足利义辉以为我三好家会内乱不休,竟然把山城国的足利马回众全部调往南近江,震慑六角家。 此乃天赐良机! 只要三好家内部能团结起来,必然可以上洛成功,完成先代未尽的事业。” 三好政康也不看她,转眼看向茶室中的第三人。 “你叫本多正信?” “嗨!” 三好政康厉声道。 “就是你通过松永久通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给家督出了这个上洛的馊主意?” 本多正信面色肃然,毫不畏惧三好政康的指责,鞠躬道。 “政康大人误会,我哪有本事左右家中诸位大人的意志,只是听命行事而已。” 三好政康冷冷一笑,叹息道。 “是啊,你哪有这个本事。都是她们自己太贪,太想成事,都丧失了理智。” 三好政康越发思念已经离开的三好伊三,想着她为自己取得入道法号。三好入道清海。。看来,自己多半是用不上了。 此劫,十死无生。 正文 第九百二十五章到底图什么 三好政康并不知道,为本多正信提供情报的是明智光秀。她下意识以为,这件事是松永久秀在背后主导,其实松永久秀自己也被坑了。 女儿松永久通与三好义继这个三好家的少女家督,这些年轻人们急于证明自己,才给了明智光秀怂恿她们的机会。 本多正信骑虎难下,她在近幾没有根基,只能努力表现。为了维护自己新晋智囊的地位,用明智光秀给予的情报做出谋划的方略。 这些情报当然是明智光秀有选择的给予,最后得出的结论只会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京都空虚,幕臣不忠,有利上洛。 三好政康冷笑不已,上洛,多么诱人呀。 先代家督三好长庆,至死都没有完成的梦想。如果三好上洛被三好义继达成,因为入继而遭受质疑的三好家督之位,将无可动摇。 她怎么能忍得住这份诱惑呢? 从军事角度来看,这次三好上洛很可能会成功。 因为三好三人众与本家的对立,足利义辉以为三好家内乱不休,马上就要开打内战。 她把自己直辖的军力全部调去了南近江,想趁着六角家内乱,撕下一大块好处。 可足利义辉没想到,三好家内部早已暗通款曲。她所希望的三好内战根本不可能开打,三好长逸已经选择了屈服。 而松永久秀手中的淀城,是上次三好上洛失败,三好家从谈判中得到的最大好处。 淀城控制着淀川在山城国的一端,可以顺流直下,抵达京都南郊的伏见城。 只要有松永久秀的配合,打开淀城通道,三好三人众可以把在摄津国内淀川沿岸动员的摄津军势,直接运入京都南郊。 伊势家为首的幕臣们,被足利义辉以各种借口打压削弱,势力大损。但破船还有三分钉,何况是盘踞京都百余年的幕臣们。 如若她们有心相助,帮忙遮掩踪迹,三好三人众的摄津众,足够拿下空虚的京都。 足利义辉已经抽走了足利马回众去南近江,只凭御所的护卫,京都侍所几个只会收钱的一色家姬武士,挡不住三好三人众的攻势。 现在的问题是,松永久秀到底可不可靠?京都那边的人是否真心配合? 足利家的军力是抽走了,但蜷川家一系的幕臣,地方实力派的斯波,细川,三渊各家,她们会坐视将军遇袭而不理吗? 三好政康看着镇定的本多正信,想着她身后的松永久秀,到底是在图谋什么? 就算能拿下京都,也不代表三好家征服了天下,只是把幕府的脸面彻底撕烂,踩在脚下而已。 让这块悬挂了二百年的金字招牌彻底跌落蒙尘,不再闪耀,对幕府和三好家其实是双输的局面。 她不知道明智光秀的存在,也就不知道松永久秀被坑。更不清楚本多正信骑虎难下,松永久通这个坑妈货,私下到底做了些什么。 所以,她想不通。 三好康长厉声责问三好政康。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京都空虚,松永久秀大人收买了失势的伊势贞教,入京之路已经被打通! 这是天赐良机,只要抓住足利义辉,这天下就是三好家的了!” 三好政康冷笑不语。 她其实并不担心上洛失败,她只是感到悲哀。 当初三好长庆在位,三好四姐妹何等英明神武。可如今,三好家只剩下一群利益熏心的酒囊饭袋。 上洛是目的吗?上洛只是一场占领京都的军事行动!上洛之后该怎么办?才是重点! 三好家的军势不可能常驻京都,迟早是要退回来的。 当年三好长庆准备以细川宗家家宰之名,获取幕府的管领代。她想把足利将军架空,用管领代身份在摄津国遥控幕府执政。 上洛的军事行动,是配合着她的政治方略,一起发动。只可惜,这高明的谋划被斯波义银给打断。 而这一次,三好义继的上洛就是一场胡闹。她只是想借助上洛之事,稳固自己对内部的权威。 然后再把侵害京都,不敬幕府的污水,泼到三好三人众身上,让她们彻底失去和自己作对的政治号召力。 三好义继的上洛,充满了损人利己的小家子气。她根本没有把足利义辉掀翻之后,跟进实施的政治方略。 夺取天下?可悲可笑! 这样蛮干,最后只会伤害幕府的权威,更恶了三好家的名声。 三好义继这个蠢货,她难道准备关足利义辉一辈子?如果足利义辉逃出去,再号召天下武家对抗三好家,那可怎么办? 即便足利义辉甘心当个傀儡,这位颜面扫地的足利将军,又如何能够继续得到天下武家的承认,让三好家的上洛得到真正的实惠? 以三好家现在连四国都控制不住的颓势,还能嚣张到几时?损人不利己,真是愚蠢至极! 三好政康无奈得闭上了眼睛。 再次上洛是一步死棋,可愚蠢的三好家臣团看不到,急于稳固地位的三好义继只看到了对自己有利的一面,就急不可耐得实施。 三好政康阻止不了,她只能跟着三好长逸上洛。去当撕毁和约,侵犯幕府的恶贼,成为武家公敌。 然后,京都会被三好义继顺理成章的接收,换取三好三人众回归本家的敲门砖。 三好义继以为她很聪明,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三好家会失去未来,三好家完了! 三好政康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她只是想不通一点。 谁从中获利了? 三好家,六角家,伊势家,幕府上下的幕臣,地方实力派都被计算了,似乎有一双手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但这幕后黑手,图得是什么?这场反击足利义辉的狂欢中,没有真正的胜利者。 六角家内乱不休,三好家损人不利己,伊势家不忠于上,幕府幕臣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地方实力派赖以稳固地方的守护体系,也会随着京都的再次战乱,幕府衰败而大大削弱。 所有人的利益都在受损,连现在最惨的伊势家也只能说是逃脱了足利义辉的后续压迫,但失去的权势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这一番谋划,闹得一地鸡毛,竟然无一人从中获利。 是近幾之外的域外武家下得手吗?也不像。 所谓阴谋,当然是越简单越容易成功。如此复杂的变局,必须在漩涡中央一点点调整细节,稍有不慎就是失败。 立于域外,根本不可能作出如此精巧细致的阴谋。 那么到底是谁?她把近幾闹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到底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望着三好康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三好政康叹了口气,缓缓点了点头。 从此时起,三好家的上洛大计,再次启动了。 正文 第九百二十六章永世之荡夫 同样的疑问,京都中的斯波府邸,斋藤利三也想不明白。 她正与明智光秀对坐茶室中,想着她的阴谋一步步走向成功,心中倾佩不已。 虽然,她并不知道明智光秀最后的目的是弑杀将军。 但只是如今的局面,看着这位优雅女子翻云覆雨,将近幾诸势力玩弄于股掌之间,已经让她万分敬畏。 明智光秀喝了一口茶,捧着茶杯缓缓说道。 “你问我为什么?” 斋藤利三伏地叩首,惶恐道。 “臣下失言。” 她只是眼看着阴谋即将成型,京都风云色变,一时心绪动荡失守,脱口而出了存在心中许久的疑惑。 明智光秀这位心思深沉的主上,她为什么要掀翻看似中兴有望的室町幕府? 明智光秀摇摇头,双瞳对焦微微散开,想着心事,轻声细语道。 “不破不立,足利义辉复兴不了足利家的幕府,这所支撑二百余年的老房子早就该塌了。 你要知道,足利幕府从来没能控制住整个天下。足利家对天下的掌控,甚至不如当初远在关东一隅的镰仓幕府。 足利幕府就像是一个松散的武家联盟,足利将军不过是名义上的武家共主。 而守护体系,更多是各地武家争权夺利的名分外衣,看似严谨,其实处处都是破绽。 家格门第算什么?除了几家来历清晰的大贵族,其他地方武家坐大之后,娶个名门末裔公子,认个有名的老祖宗很难吗? 足利幕府对远方的领国鞭长莫及,除了捏着鼻子认了,还能怎么样?为了维护守护体系的正义性,和地方大势力开战吗? 守护体系根本就是个笑话。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以明朝赐予的日本国王之印,天皇朝廷赐予的御剑,通用并行。 你说有趣不有趣? 天皇朝廷体系覆灭,开幕建牙的征夷大将军不好再提。明朝藩属国的名分羞于启齿,这藩王之名,从来只在对外交涉时,才会用到。 除了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这个上书天朝,被明朝正式册封授印的日本国王。 之后那些不上书继承,疏远天朝朝贡体系的足利将军,到底算不算君王?她们又凭什么稳固政权? 足利幕府就是个找不到遮羞布的四不像,足利家只能以离间武家的关系,拉一派打一派的诡计,坐在幕府将军这个火山口上。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之后,天下秩序逐渐崩塌,一日乱过一日。直至今天,守护体系已是近乎崩解。 所谓的足利复兴,幕府再起。只是螺蛳壳里做道场,自己骗自己罢了。” 明智光秀面上笑吟吟,嘴中却是说着一句句恶毒的话,诋毁幕府,诋毁将军,听得斋藤利三满头大汗。 她讪讪说道。 “主上,您其实不必对我说这些。我才跟了您不久,您就不担心这些话传到外面吗?” 明智光秀笑道。 “你不会的,我保证。” 她虽然在笑,但斋藤利三却感觉汗毛竖立,鞠躬回答。 “谢过主上信任。” 明智光秀不在乎她转移话题的小心思,只是愣愣看着茶杯中的寥寥青烟,语气飘忽。 “这些话是我愿意说给你听的,更希望你能记下来,流传后世。 我明智光秀出身名门,家业败落流落异国他乡,观天下之乱而后胸怀安宁天下之志。 天下乱世的源头就在足利将军,足利家得名不正,滥用权术。 足利幕府不灭,乱世就永远没有尽头。只有彻底砸烂这片混沌,才能重新开始。 武家天下不该是这样的,足利幕府走错了路,就必须彻底毁灭。 矫枉必须过正。” 斋藤利三低声问道。 “可是砸烂之后呢?重整之后的新幕府会比足利幕府做得更好吗?” 明智光秀看了眼她,笑道。 “我只是一个藏在阴暗角落的卑鄙小人,哪能告诉你什么答案。 之后的事,就该由真正的英杰人物去收拾残局,重整秩序。” 望着明智光秀恬淡的笑容,斋藤利三却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殉道者的豁达,不禁问道。 “英杰,会理解您的苦心吗?” 明智光秀低下头,面上笑意暖暖。 “不会的,他不会理解我的,因为是我亲手把他推入了深渊。 他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明智光秀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心如刀割。 一个男人如何在乱世中合纵连横,重整天下?鸠占鹊巢之策,便是自己为他准备的方略。 但这个无耻的方略,将会牺牲他的名节。 足利将军的未亡人,用自己的肉体与血脉,去勾连出一个新的武家集团统御天下,简直骇人听闻。 未来的史学家会痛斥他的放荡,史书将用最恶毒的言辞,最恶意的揣摩,去分析他的言行举止。 他会带领武家们重归秩序,获得新生。而他自己,将收获今生后世无数人的憎恶,污蔑,与诅咒,成为后世亿万人唾弃的荡夫。 明智光秀放下茶杯,将双手藏入衣袖中,指甲深深刺入自己的掌心,却不能让她感到一丝痛苦。 因为她的心在撕裂,她将自己最爱的男人,推入无底深渊,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她爱他,却在利用他,完成自己的志向。平定天下,重归秩序。 她坚定,她迷茫。她冷静,她狂暴。她理智,她疯狂。 她就是明智光秀,为爱痴狂。可又为理想扼杀了这个世界上最圣洁,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天使。 她该死,她罪该万死。 斋藤利三不知道明智光秀心中的苦闷,但她也在为自身烦恼。 明智光秀看似聪明睿智,没想到骨子里却是一个真正的傻瓜。她根本没有考虑过自身安危,只是用尽全力去完成自己的理想。 斋藤利三低头不语。 那么我呢?我的未来呢?还是斋藤龙兴大人。义龙殿下将她托付给了自己,岂能让她的未来跟着走向晦暗不明。 明智光秀一时寂寥的虚弱袒露,不慎给斋藤利三心中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未来到底如何,犹未可知。 ——— 京都巨变在即,远在越后的斯波义银对这一切,还完全不知情。 随着沼田显泰逃到越后求援,关东攻略不得不提前开始。上越的御馆政厅呢,一场只有四个人的小会正在密谈。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位于主次,下首左右各有一人,分别是大熊朝秀与直江景纲。 自古出阵作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越后独特的双头政治,想要调动资源,必先协调双方,首当其冲的就是直江津关所。 今日的直江津不单单是越后最大的港町,也是北陆道商路在关东一端的终点。 作为主要的卸货分销市场,以及上杉家与关东侍所两方势力,分润北陆道商利的税务重地。 最重要的是,这次关东攻略所需的军粮,也是买来后,分批运到直江津的仓库,存放调拨都离不开直江津关所的协调。 正文 第九百二十七章大熊与直江 直江景纲作为上杉家臣团首席家老,谱代众领袖,是上杉奉行众的主要负责人。直江津关所的上杉系负责人是她的媳妇,直江兼续。 大熊朝秀也已经升为关东侍所奉行所的勘定奉行,乃是奉行所首席大佬。直江津关所的斯波系负责人,是她麾下商奉行,石田三成。 这两人,就是双方日常交涉的最高协调人。 到了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这个层面,绝对不会发生正面冲突,连一句重话都不可能当众说出口。 因为这很可能被麾下姬武士曲解,导致某些人误判,造成严重的政治后果。 所以,扯头发,揪耳朵都是由下面人撒泼撕b。两位主君只会表现出精诚团结的一面,给所有人看。 而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就是负责协调立场的人。基层斗到一定程度,她们出来和和稀泥,白脸黑脸各打三十大板,继续凑着活过。 政权最重要的三大权力,军权,财权,人事权。围绕这三权的争夺,从未停止过。 上杉内部自己斗自己,斯波内部也在争权夺利。双头政治再交织在一起,都快搞不清哪个算内斗,哪个算外斗,只能说是一团乱麻。 两个协调人累得吐血,气得骂爹。但对于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来说,却不算是坏事。 第一,内部势力的碎片化,使得没人有实力敢于质疑君上,让权力牢牢集中在两位主君手中。 第二,双方模糊不清的权利分配,导致有力武家相互掣肘,又给了两位主君仲裁对错的优势地位。 这一变化,让上杉辉虎的权力达到了她继承家业以来的最高峰,内部碎片化的上杉家臣团已经无法左右她的意志。 但只有一个小小的缺点,那就是她必须与斯波义银分享权力。 关东侍所的武家集团成型,成为越后武家集团的一部分,双方的关系相当复杂。有竞争也合作,分则两害,合则两利。 上杉家臣团已经从排斥斯波义银,变成了畏惧斯波义银。 她们现在最害怕的,不是斯波义银要嫁入上杉家。而是他不肯同意,上杉辉虎自以为是的上杉斯波结缘。 真到了扯破脸说清楚的时候,上杉系与斯波系分了家,可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对于越后武家来说,那叫天崩地裂。 先不提这一年多来,上杉斯波双方融合后的远虑近忧。此时的密谈中,斯波义银看完手中的文书,顺手递给上杉辉虎。 这是买粮计划已经入库的粮食明细,以及后续入库的数量预估,干系到关东攻略的后勤保障。 斯波义银问道。 “到现在为止,入库的粮食数量仅仅三万石,秋收后能保证完成八万石的军粮任务吗?” 大熊朝秀鞠躬回答。 “御台所,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负责的四万石军粮没有问题。 北陆道商路本就是走海路,粮食运输的消耗不大,最多不过一比一的耗损。 我已经与北陆道各家商奉行谈妥,越前,越中,能登,加贺四国各家都愿意用粮食,来交易她们份额之外的北陆道货物。 沿北陆道海运的商船会沿途卸货,并载上粮食直接来到直江津。现在到港的三万石军粮,大部分也来源于此。 夏收后,各地武家的缺粮焦虑缓解,剩下的份额就会大量出货。由我负责的八万石军粮任务,大部分便可以达成了。 剩下的小部分缺口,将从奥羽两国获取,也是由海路交易为主。 由奥羽的武家用船运到下越的新潟津交易,直江津方面我会安排船只运去交易的货物,往来之时将直接把粮食运回来。 奥羽地广人稀,粮产低下,给不了多少粮食。还有部分交易将用战马抵押,特别是北部地区的南部家特产,南部马。 不过,这些粮食填补剩下的缺口已经足够。北陆道与奥羽两方面加起来肯定有八万石,去除沿途耗损,运入直江津不会少于四万石。 另外,还能获取数百匹的北方战马,或用于军事,或售卖市场,都能填补我们在货物上的损失。” 斯波义银点点头,赞许道。 “大熊姬辛苦。” “不敢,这是臣下的本分。” 大熊朝秀伏地叩首,她这次可是大大的露脸。 关东侍所改组以后,奉行所的权利范围已经划分清楚。但她这位奉行众之首能否坐稳位置,却还是未知数。 大熊朝秀底下这群奉行人太聪明,太会来事,给她造成了很大困扰。不想被这群聪明人架空,就得努力表现自己的价值。 而且,上杉斯波两大武家集团,为买粮抢粮的分歧,斗得天昏地暗,最后是买粮计划勉强胜出。 如果买粮之事做得漂亮,她大熊朝秀对斯波系内部是加分不少。对外也是打压了上杉家的气焰,容不得她不重视此事。 如今,自己负责的八万石军粮任务已经捋清了货单,只需要按部就班入库即可,她是喜上眉头。 一旁的直江景纲不动声色,心中却是不喜。大熊朝秀做得越好,自己的压力也就越大。 上杉奉行众在二公返税之事上,已经在两位主君面前丢人。这次,关东侍所的奉行所把买粮计划做得漂亮,也是在挤压她的权力。 两位主君会更欣赏斯波系奉行众的能力,将更重要的事情交给她们去做,那就代表着会把更多的权力下放给她们。 而且买粮计划太顺利,属于直江津的北陆道商路货物份额也在快速下降,这些原本该赚的钱原本是有上杉武家集团的一份。 如今好事都让大熊朝秀干了,直江景纲却要一起背负,北陆道商利减少的黑锅。 自家那些鼠目寸光的蠢货,她们可不管商利为什么会少。她们只会埋怨直江景纲无能,不能替她们争取更多的好处。 大熊朝秀办事有力,自然有主君照拂。直江景纲却要捏着鼻子挨骂,安抚上杉家臣团的不满。 看别人立功受赏,自己尽是办背黑锅,带绿帽,看别人啪啪啪的傻b事,直江景纲怎么能乐意? 正文 第九百二十八章谁来开门红 直江景纲见大熊朝秀得意洋洋,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句。 “关东攻略的买粮计划,需要储备八万石粮食,以供应军需。 如今四万石已经稳妥,那剩下的四万石呢?” 直江景纲微微鞠躬,看似就事论事,态度诚恳。大熊朝秀却知道,她这是在鸡蛋里挑骨头,但这个问题却不得不回答。 都是相处多年的老对头,双方各自揣着什么心思,一点就透。 大熊朝秀的任务是完成了,但她不能不为大局考虑。要懂得为君分忧,才能显出自己的忠心一片。 她暗骂直江景纲没事找茬,难怪生不出女儿,家业迟早便宜了直江兼续这个入赘的媳妇,面上却是肃然说道。 “近幾方面的确比我困难许多,虽然有水路辅助,但沿途耗损远高于我,我估计耗损应该在三比一。 不过,堺港的高田阳乃大人已经来信说明,她对于完成任务很有信心。 包含摄津,河内,和泉三国的大阪平原粮产很高,那里是堺港的周边,高田阳乃大人已经购买了大批军粮。 而近江国的琵琶湖是近幾进入北陆道的途径地,近江国富庶冠绝近幾。有各位近幾斯波领的大人们全力相助,定能买到一部分粮食。 最重要的是,占据浓尾平原的织田家愿意卖粮。浓尾平原石高超过百万石,只要她家肯松口,买到数万石粮食不成问题。 北陆道四国石高一百五十万石,今年虽然干旱不如越后关东厉害,但也有少许波及,我尚且能从中得到数万石粮食。 相信以堺港方面高田阳乃大人的能力,近幾方面八万石的粮食任务一定能顺利完成,只多不少。” 直江景纲说道。 “八万石,三比一的损耗,也就是二万多石,还是缺了不少。 要不要再从其他方面试试?我可以想想办法。” 见直江景纲抓住军粮数字不放,斯波义银微微皱眉。 他当然知道直江景纲是借此对大熊朝秀施压,因为买粮计划是由斯波系奉行众全权负责。 想要从中掺一脚,必须先找点问题,才好提议帮忙。可斯波义银真的不想让直江景纲,掺合进买粮计划。 即便粮食少一点,也好过让上杉家那些王八蛋伸手过来。谁知道她们脑子什么时候会抽着,万一又会闹出什么丑闻,更麻烦。 他果断说道。 “我们之前预测的歉收,军粮缺口就是六万石到八万石。 我给予的买粮任务只是从宽算起,如今最少能达到六万余石,应该足够支撑我们作战所用。 上杉殿下,你觉得呢?” 上杉辉虎其实挺乐意旁观,大熊朝秀与直江景纲两个人斗一斗。这两只老狐狸都不算好东西,乐得看她们狗咬狗,一嘴毛。 不过既然斯波义银出面,她只好点头赞同。 “不错,六万石也算够用。何况实际数目还有增加,暂时不用再做其他调整,就先这样吧。” 直江景纲顺势鞠躬认可。 她当然知道自己给大熊朝秀上眼药,不会有什么效果,但该做的事还得做。 她如果不做就是没态度,上杉奉行众会埋怨她不作为。会哭的娃娃才有奶吃,总要在两位主君面前汪汪几声,回去才好对下面交代。 不是直江不争取,实在是大熊太狡猾。两位主君被奸佞蒙蔽一时,不给上杉奉行众表现的机会。我直江景纲尽力了,请诸姬暂且忍耐。 大熊朝秀也知道直江景纲的用心,于公于私,她都要怼自己几下,才好当人。 斯波系的奉行所内部也是这般复杂,这年头想当个人都不容易。甭管有用没用,该演还得演。 两位奉行头子不说话,室内气氛有些凝重。斯波义银出来打个圆场,微微笑道。 “高田阳乃还是很会做事的,就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吧。 说起来,她也给我来信了。说秋收前后会送来一份大礼,作为庆贺我南下关东平原的惊喜。 也不知道她又动了什么歪脑筋,送什么都不如送粮食让我高兴,把心思花在正事上该有多好。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同时伏地叩首,同声同气说道。 “御台所英明。” 斯波义银无奈摇头,上杉辉虎在旁边看他,忍不住想笑。 这两只老狐狸的皮有多厚?一刀戳下去都看不见血的。 斯波义银竟然想靠旁敲侧击来警醒她们?怎么可能有用?一个个装得忠君有节,谁知道心里揣着什么居心,都特么不是东西。 斯波义银翻目瞪了幸灾乐祸的上杉辉虎一眼,他不知道这两个人皮厚吗?但这种话必须说啊! 上杉辉虎天天当甩手掌柜舒服了,斯波义银再不出来义正言辞说点什么,这越后国政还不得乱套? 两位老大人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两位主君的眉目传情,打情骂俏,这正事还得继续议下去。 上杉辉虎有些不耐烦了,开口说道。 “直江津已经有了三万军粮,应该足够展开行动。 借着夏收后的农闲时间,动员部分军势,先帮沼田显泰拿回沼田城再说。” 斯波义银点点头。 今年秋收后的军事行动,估计需要十六万石以上的军粮支撑,才够完成这次南下攻势。 在秋收粮草入库之前,暂时能够动用的只有直江津存放的三万石军粮。虽然不多,但对付一个小小的沼田家已经足够了。 他说道。 “沼田家虽小,却是第一个主动挑衅我们的关东武家,北条家必然死保她家。 而关东各家都看着呢,她们也会从这一战来观察我们的实力,权衡是否真要全面倒向我们这边。 这一战必须打的漂亮,有沼田显泰的内应帮忙,迅速拿下沼田城。以此震慑内外,为之后的关东攻略,开个好头。” 上杉辉虎看了斯波义银一眼,两人分析了一堆话,其实军略方面已经商谈了许多次,不用废话。 可真正的问题是,让谁去? 如果照原计划,在秋收后,越后大军全面南下,上杉斯波两家精锐由两位主君统帅,倾泻尽出,自然没有问题。 但随着沼田显泰北逃,整个计划被打乱了。先锋人马由谁来率领,又成了两家博弈的焦点。 正文 第九百二十九章最佳的人选 大战未启,不论是斯波义银还是上杉辉虎,都有许多事需要留在越后国内协调,处理。 两家奉行众的后勤动员如何分配,各地武家的动员先后,军势规模,出兵顺序,有的好忙了。 两位主君都不可能去打沼田家,让谁去呢?上杉系武家还是斯波系武家? 或者,双方各派一半军势?那么又出现了新问题,一起出兵谁是总大将?斯波上杉双方谁听谁的? 双头政治最麻烦的地方,就是政出多门。时时刻刻要打起精神协调彼此,一不小心就会造成摩擦。 大熊朝秀低头不语,她把持奉行所,在关东侍所内部已是一方大佬,但军事之事却不方便太多嘴。 她的权力已经很大,安心搞好内政与后勤就是了,何苦去趟这浑水。军方大佬众多,提名谁去都会有麻烦,都要得罪人,不如闭嘴。 大熊朝秀装死,直江景纲却是装不过去。她是上杉家臣团首席家老,原本就有军事方面的建议权。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谁都不方便开口,最后眼光朝向她扫过来。直江景纲暗自叫苦,这会儿轮到大熊朝秀幸灾乐祸。 现世报,来得真快。 直江景纲想了一想,缓缓说道。 “两位殿下觉得,河田长亲此姬如何?” 斯波义银愣了一下,下意识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可以接受的人选。 和田长亲是上杉辉虎上洛时候,在近江收下的新家臣。她与同期收下的近江新家臣,原本还在上杉辉虎的侧近旗本众中熬资历。 但在越中出阵的时候,上杉辉虎的嫡系人马自己贪婪作死,反而给了河田长亲领军出战的机会。 她与近江一系的新家臣因为战功得到提拔,属于上杉家臣团中新兴的近江派。 虽然河田长亲一系近江派也是上杉家臣,但她们从近幾而来,与越后各家的关系并不紧密。最重要的是,和关东侍所相处得不错。 越中出阵,一向宗来袭,河田长亲当机立断进军。她给予斯波义银相当大的帮助,并在麾下效力,反扑一向宗领地,立有汗马功劳。 和田长亲也因此与斯波同心众有并肩作战的战友情,近江派又是上杉家臣团中的非本土势力,关东侍所方面的武家对她们感官不差。 这次的先锋,派谁去都会引起麻烦,反倒是用河田长亲这一系人马,双方武家还勉强能接受。 况且,河田长亲智勇双全,在越中出阵中表现出的能力,很得两位主君认可赞许。 沼田一战,是关东攻略的初战。这是军事仗,也是政治账,必须胜得漂漂亮亮,才能震慑群雌。 河田长亲的立场相对中立,其能力也是出类拔萃,的确是最佳人选。 斯波义银点头说道。 “河田长亲不错,上杉殿下,你觉得如何?” 斯波义银同意由上杉家臣出战,反倒是上杉辉虎自己犹豫了。 “河田长亲很合适,但她现在越中方面做得不错。如果把她调回来,越中那边会不会出问题?” 直江景纲有点急眼。 斯波义银都松口了,同意由上杉家军势出击,自己的老大却还在矫情,这算怎么回事? 她赶紧说道。 “能登武家与加贺一向宗的领国边界已经太平,越中一向宗与神保家也没有意愿针锋相对。各方都想守着太平,从北陆道商路赚钱。 这些年北陆道大乱,战事不休,商贸凋零,各方早熬不住了。这次有御台所牵头,各方能坐下来达成协议,没人愿意轻易撕毁。 越中方面,黑部川以东的上杉新领都已经稳固,无需大军镇压,地方琐事交给驻扎当地的山本寺定长负责即可。 河田长亲带军回返,可以在坂户城修整到夏收后,再动员农兵直接攻入沼田郡。” 直江景纲说的很有道理。 东海道战乱,北陆道商路本就借机兴旺。又因为斯波义银的买粮计划,大批近幾来的货物被划到北陆道各方名下,交换粮食。 北陆道各家每天数钱数到手抽筋,货物多得在国内消化不掉,还要联络其他领国的商家来交易。 上层吃肉,下层喝汤,连领民都跟着有份舔盘子。上下一齐忙得团团转,准备好好赚钱过个肥年,谁还有心思打仗呢? 上杉辉虎被直江景纲说服了,点头道。 “那就让河田长亲回来吧,大军直接开到坂户城,命令上杉景信提供营地,照应军需。” “嗨!” 动员还未开始,河田长亲麾下人马不多,只有少许脱产的精锐姬武士与足轻,坂户城养得起。 斯波义银也跟着说道。 “直江津的军粮可以先运过去一些,还有其他军备也是一样,充实库房以便出击。” 两位奉行首领伏地领命,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敲门声。 四人同时皱眉,此次议事非比寻常,早就吩咐了外间,非大事不得打扰。 是什么突发事件,让外面警卫的旗本心腹,竟敢打断议事。拉门打开,蒲生氏乡匆匆进入,告罪。 义银和颜悦色问道。 “是出了什么事吗?” 蒲生氏乡递上一份军情,说道。 “非常对不起,是山中幸盛大人传来的紧急军情,我不敢耽搁。” 义银接过急报,打开之后一目十行。只看了片刻,他便忍不住直起背脊,噫了一声。 上杉辉虎在旁边看他神色复杂,忍不住问道。 “谦信公,是下越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义银回望她一眼,说道。 “不是下越的关东侍所,山中幸盛只是转呈御台人副首领,真田信繁的急报。 她联合吾妻郡的滋野三族,拿下了岩柜城,嵩山城,高山城。” 诸姬震惊得看着义银手中的军情文书,上杉辉虎难以置信说道。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还是真田信繁夸大了战果? 她去了西上野才几天,怎么可能拿下整个东吾妻?” 义银神色越发古怪。 “不是东吾妻,她在急报中说,整个吾妻郡都被她给拿下了。” “这不可能!” 上杉辉虎一时失声,这太不可思议了。 正文 第九百三十章吾妻郡易手 不单单是上杉辉虎不相信,在场诸姬眼中都充满了怀疑。 上野国是越后大军进入关东平原的桥头堡,最重要的立足之地。 为了关东攻略的顺利推进,这一年多来,越后方面可是使劲了手段,对当地武家威逼利诱,拉拢探查。 越后与上野两国以越后山脉分割,越后在北,上野在南。上野国贴着越后山脉的北方两郡,吾妻郡在西,沼田郡在东。 越后大军进入关东平原的最佳路线,就是从越后的中越地区,走坂户城,吉田城,沼田城一线。 这是利用越后山脉中的汤泽,水上一线的山谷溪道,穿过去。而不是在高耸的山脉中,翻山越岭。 沼田城一带是沼田盆地的利根川源头,平原开阔利于展开军势。水运便利极大减轻后勤的压力,能支撑大军杀入关东平原核心区。 沼田郡背靠越后山脉,理论上越后大军拿下这里,敌军就无法迂回侧后方,威胁大军的后勤线。 但是,在沼田城的西面还是有一个破绽,那就是上野西北角的吾妻郡。 上野国,分为东西两部分。 西上野是甲信山地的延伸部,多山多丘陵。东上野连接关东平原,中南部大多是平原。 自古西上野贫瘠,东上野富庶。吾妻郡与沼田郡分布在上野的子持山西东两面,吾妻郡占据吾妻川,沼田郡有利根川上游。 东吾妻的吾妻川一带还有少数平原与盆地,而西吾妻根本就是鸟不拉屎的贫瘠山地。 这地界易守难攻,山民桀骜,真田信繁说自己十几天功夫就拿下了整个吾妻郡,谁能相信? 榛名山与子持山北麓的岩柜城,嵩山城,高山城,由西至东连成一线,山城是一个比一个难啃。 沼田城很难防御西面的吾妻郡高山村,从山丘冲击盆地,军事上占据了优势。 原本,上杉辉虎是准备劝降岩柜城的斋藤家,消解沼田城西面的威胁。 岩柜城斋藤家势力单薄,武力难以抗衡越后大军,况且她家名义上是白井长尾家的下官。 白井长尾家倒向了上杉辉虎,她家已经说服现任斋藤家督宪广,一同来投。她们都是山内上杉家的家臣,投靠上杉辉虎顺理成章。 可真田信繁的来信,却把上杉辉虎的计划完全打乱了。 上杉辉虎低头琢磨着此事真伪,斯波义银也是患得患失。 他当然希望这是真的,真田信繁能帮他大大增强关东侍所在上野国的话语权。 吾妻郡如果被关东侍所拿到手里,向东可以威胁沼田城,向东南可以震慑白井长尾家。 斯波义银与上杉家臣团,与上野当地武家交涉,腰板也挺了,口气也硬了。 现在的关键在于,要搞清楚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真田信繁是夸大战功,还是真的牛b? 上杉辉虎忍不住问道。 “军情中有没有提起,她是怎么拿下吾妻郡的?” 斯波义银将手中文书递给上杉辉虎,说道。 “你自己看吧。” 上杉辉虎急忙拿过细看,斯波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她识趣得鞠躬告退,关门出去。 然后,义银对直江景纲,大熊朝秀说道。 “真田信繁麾下的真田众,皆是滋野三族的年轻姬武士。 这次她回去,直接解散了真田众,让手下人各自回去劝服同族姐妹,争取滋野三族的支持。” 大熊朝秀摇摇头。 “滋野三族之名,我也是略有耳闻,在东信,西上野一带的确势力不小。 但岩柜城屹立吾妻郡数百年,山城险峻。斋藤家据险守城,岂是这么容易掀翻的?” 直江景纲倒是知道一些吾妻郡之事,说道。 “如果她真能把吾妻郡的滋野三族团结起来,也不是没可能。 岩柜城斋藤家的势力早已大不如前,吾妻郡中的滋野三族又是人多势众,斋藤家一直在离间滋野氏各家。 这些年,斋藤家利用手段分化,拉一派打一派,这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的地位。 我听闻滋野氏的羽尾家近年来混得不错,还与箕轮城长野家联姻了。 岩柜城斋藤家也是帮着羽尾家,一起敲打当地另一家滋野氏豪族,镰原家。 要是滋野氏内部能统一意见,联手起兵,斋藤家的确不是对手。” 大熊朝秀皱眉道。 “就算滋野氏势大,攻城掠地也不可能这么快吧? 岩柜,嵩山,高山三城,都是山城要塞,硬打是打不下来的,围困降伏也是旷日持久。” 正在看军情战报的上杉辉虎插嘴说道。 “所以,她是连夜偷城。利用斋藤宪广还不知道滋野三族有反心,迅速出兵,偷袭得手。 军情上说,滋野三族以山岳盟誓,再立姐妹之约。在西吾妻举兵,日夜兼程奇袭东吾妻。 出仕斋藤家的滋野氏姬武士偷偷为她们打开了城门,岩柜城一夜之间城池易手。 岩柜城内的斋藤家督宪广,抵御不住,逃回天守阁,杀光亲眷自焚,侍奉城内的忠心家臣纷纷切腹追随。 简直是胡说八道!” 上杉辉虎一边看,一边骂,这逻辑就说不通。 岩柜城斋藤家是山内上杉家的被官,又是白井长尾家的附属。斋藤宪广就算战败了也不是山穷水尽,何必搞得全家死光光。 要知道,上杉辉虎继承了山内上杉家,她就是现任的山内上杉家督,斋藤宪广已经通过白井长尾家与越后方面勾搭。 越后大军南下,她愿意站出来为上杉辉虎摇旗呐喊,这个土霸王的家业就还能延续。 所以,只要斋藤宪广投降,关东侍所方面并不方便弄死她。因为她从名分上来说,是山内上杉家的家臣,上杉辉虎的属下。 真田信繁攻击岩柜城,拿下吾妻郡,夺走了斋藤宪广的家业之事。双方可以到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面前来打官司,请主君仲裁。 为了团结上野国内的山内上杉家旧党,上杉辉虎一定会帮斋藤宪广说话。 为了团结上杉家,斯波义银也会喝令真田信繁吐出部分领地,让岩柜城斋藤家的家业不至于消亡。 面对滋野氏的突袭,斋藤宪广应该小心翼翼保住性命,期待卷土重来。 现在,她竟然选择把自己全家先杀光,然后再自杀,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真田信繁这一手太黑了! 正文 第九百三十一章辉虎被打脸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对视一眼,两人心里已经有数。 真田信繁这丫头,平日里看起来傻傻愣愣的,关键时刻还真是够狠。这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呢。 大熊朝秀问道。 “嵩山城与高山城,也是由滋野三族的内应打开了城门?” 斯波义银摇摇头,说道。 “斋藤家的重臣池田重安,负责守备嵩山城,她主动开城投降了。 嵩山城内的斋藤家近支,谱代重臣随后也纷纷自杀,追随先主而去。 高山城方面似乎是吓破了胆,其城里滋野氏姬武士也不少。大敌当前,对内部不敢杀,也防不了。 池田重安去城里劝了劝,高山城守军也跟着就投降了。 这次倒是没有再出现自杀的忠心家臣,带头降伏的是斋藤家族亲,斋藤则实。” 斯波义银与两人叙述军情的时候,上杉辉虎已经看完了战报,顺手丢在一旁,冷笑道。 “自杀?被自杀吧! 这个真田信繁不简单,做事杀伐决断,是人才啊。” 上杉辉虎对真田信繁的做法,是相当恼火,因为这妨碍到了她的战略布局。 上杉辉虎继承上杉宪政的关东管领役职,山内上杉家名,这是她能南下关东平原的政治正义性。 关东管领对关东武家有多少号召力,一时还看不清楚。但作为山内上杉家的长期领地,上野国内武家几乎都有山内上杉家臣的背景。 上野国内的两家长尾家,两家长野家,以及东南平原富庶的诸武家,名义上都曾是山内上杉家的臣子。 虽然这些家臣靠不住,时叛时降,就是群墙头草。但只要武力上压得住她们,顺势就能拉起一支地头蛇大军,协助越后大军作战。 越后动员力大概是五六十万石,一万石动员二三百人的规模,再加上盐布矿商各种税利支撑,这次能出动的战兵最多也就二万人。 指望二万战兵穿过越后山脉,跨过上野武藏两国分兵驻防,还得击败核心领地远在南方相模伊豆两国的北条家,非常困难。 要想获取最佳的战果,上杉辉虎必须做到三点。 其一,保障充沛的后勤。这就是越后一方特别重视利根川沿岸城池,竭力稳固水运补给线的原因。 其二,拉拢关东武家参与越后阵营,动员她们的农兵来缓和大军的后勤压力,利用她们的军力来协同大军作战。 其三,想办法把北条家拉出来打。战场最好能在上野国,其次是武藏国,最糟的结果就是北条家死守相模国一线的核心领地。 关东攻略能否顺利推进,就看这三点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而真田信繁的吾妻郡攻略,是破坏了上杉辉虎的其一,其二这两点规划,特别是第二点。 岩柜城斋藤家,只是盘踞上野一隅的小角色。但问题是这小角色的覆灭,会引起上野武家的不安。 上野武家乃至关东武家愿意接受上杉辉虎的南下,是因为北条氏康的领地改革,砍断了当地名门安身立命的根基。 简单来说,就是北条家要的太多了。越后方面只要开价够低,这些墙头草马上就会跑过来。在百余年的战乱中,她们都是这么干的。 所以,上杉辉虎一直在证明自己开价很低,要的很少。 即便只是暂时骗骗她们,也必须演出来给她们看,先联合当地武家干掉北条家,再翻脸不迟。 可真田信繁直接覆灭了一家盘踞吾妻郡几百年的名门,还是白井长尾家的关系户,这当然会引起关东武家恐慌,质疑。 上杉辉虎正做着替天行道的美梦,指望上野,武藏,乃至下野,下总,常陆等各地武家群起响应。 到时候卷起列国大军前来相助,凑够她十万人马围了小田原城,逼着北条氏康跪下喊妈。 这下倒好,真田信繁一个耳光打上去,把上野武家吓了一跳。这耳光,也是打在上杉辉虎脸上,把她的美梦打醒了大半,岂能不怒? 看完战报,上杉辉虎对真田信繁的战果是相信了大半,岩柜城斋藤家应该是真完蛋了。 现在的问题是,真田信繁有滋野三族相助,又是关东侍所的御台人。上杉辉虎最多要求她吐出一点领地,以安抚当地武家的情绪。 可斋藤宪广已经全族死光光,就算能逼真田信繁让步,连苦主都找不到。人死了,她替鬼做主吗? 斋藤家的背后是白井长尾家,这又牵扯到了上野国北部各家的关系,影响越后大军南下之后,背后补给线的稳定。 上杉辉虎可是头疼得很。 这还要从上野国北部的地形,与各家的核心领地说起。 上野北部主要是以三山两川为分界线,呈现Y字形。 从西至东,是榛名山,子持山,赤城山。榛名山与子持山夹着吾妻川,子持山与赤城山夹着利根川。 三山两川之间的沿岸冲积平原与盆地,构成北部主要的产粮区,分别是岩柜城与沼田城一带。 岩柜城控制着吾妻川一端,沼田城控制着利根川源头,两川在Y字型的中部交汇,继续向南流淌。 上野最北部多山地丘陵,不管是岩柜城斋藤家,还是沼田家,都是真正有力武家眼中的小角色。 上野中北部主要的四方势力,是从西上野向东南拓展的两家长野,与利根川中上游的两家长尾。 西上野与利根川流域,呈CI形态。C字形是西上野山区包裹着盆地,I字形是两川合流后的利根川。 C字上端是箕轮城长野家,下端是国峰城小幡家,皆是当地武家领袖,如今团结在长野业正麾下。 在往南守着通往武藏山口的山城要隘,就是山内上杉家灭亡前的居城,平井城。 当初,长野家从榛名山南下。先在东南山口建造了箕轮城。然后又向东推进到利根川流域筑城,就是厩桥城。 通过这两个要隘城池,长野家势力大增,成为西上野举足轻重的武家领袖。 长野家繁衍壮大之后,诸后裔中,也以箕轮城长野家与厩桥城长野家两支,最为强盛。 正文 第九百三十二章初现的分歧 除了长野家,上野国中北部的利根川流域,最强势的武家就是白井总社两家长尾。 白井总社,原本就是一脉两家。这一支长尾家系,长期把持山内上杉家宰,势力一时超过长尾的宗家一系,足利城长尾家。 只可惜,之后关东多次战乱,两家势力大减。最后连山内上杉家的家宰身份,也被足利城长尾家抢了回去。 直到上杉宪政败走越后,山内上杉家灭亡,三长尾争夺山内上杉家宰的内斗才算终结。 此时的白井总社两长尾家,虽然衰败不如当初,但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核心领地,白井城,总社城。 吾妻川与利根川在子持山南部交汇后,向南流淌,白井城就在交汇处的北岸。 利根川继续南流,到上野中部就是总社城,再往南一段就到了厩桥城。 之后的利根川,会在上野南部与乌川合流,转向东南流出上野国。与荒川合流后直下江户出海,成为武藏国与下总国的分界线。 对于上杉辉虎来说,上野北部的榛名山,子持山,赤城山,以及三山之间的利根川及其支流,是他南下的大后方,不容有失。 山势利攻守,川流利运输,两长尾,两长野,是她一直在拉拢的当地有力武家。 真田信繁拿下吾妻郡,灭亡岩柜城斋藤家。她斩草除根的手段太过暴戾,会严重破坏这四家上野势力对上杉辉虎的信任。 箕轮城长野家虽然是上杉辉虎的盟友,但厩桥城长野家却在帮北条家,她家暗中协助沼田家臣团推翻沼田显泰的统治,态度暧昧。 控制西上野南部的国峰城小幡家,又是箕轮城长野家的姻亲,正在积极劝说长野业正保持中立。 上杉辉虎为了拉住长野业正,已经许诺了不少好处,长野业正也明确表态会站在上杉辉虎一边。 就在这时候,岩柜城斋藤家被干掉了,白井长尾家已经感受到吾妻郡方向的直接威胁。 特别是在白井总社两家长尾家,明确投向越后一方的情况下,还会发生这种事。 上杉辉虎怎么保证真田信繁不会再偷袭?白井长尾家又怎么能相信呢? 榛名山北部易手,南部的长野业正就算信得过上杉辉虎,但她愿意相信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吗? 真田信繁是斯波义银的狗,又不是上杉辉虎的狗,上杉辉虎就算想和她们拍胸脯保证,自己心里也发怵。 万一真田信繁利欲熏心,脑子一抽,偷城偷上了瘾,对白井长尾家下手可怎么办? 上杉辉虎越想越气,扫了一眼身边的斯波义银,恼怒道。 “真是个不安分的小丫头!” 上杉辉虎骂骂咧咧,斯波义银却是掩藏心中激动,默默给真田信繁点了个赞。 当初川中岛合战议和,他借着真田信繁的救命之恩,给予她超高待遇的回报,就是希望有一天能用得上滋野三族。 斯波义银建立的关东侍所,是一个及其尴尬的存在。号称统领关东御家人的机构,却没有狭义上关东核心区,关八州的御家人存在。 换而言之,他对于关东平原这关八州之地没有任何影响力。所谓关东侍所,主体是越后国内被上杉家臣团排斥的中下越边缘武家。 如果说有一点遮羞布,那就是北信的小笠原长时,算是没落的信浓名门后裔。 为了在关东平原踏实第一脚,斯波义银对真田信繁恩宠有加,百般包庇,在关东侍所内部也不是没有质疑声。 这次,真田信繁借用滋野三族在西上野的亲族势力,占据岩柜城,拿下吾妻郡,真是替他长脸。 真田信繁卡住了上野西北一角,能获取多少石高,都是小节。 她给予沼田家,白井长尾家,箕轮长野家的压力,让斯波义银对上野武家说话有了底气,才是战略上的大收获。 斯波义银需要一个支点,才能撬动整个关东平原。关东侍所是他的撬棍,而真田信繁是他的支点。 上杉辉虎不爽,那是因为她嚣张独裁惯了,容不得别人忤逆,破坏了他的军略布局。 关东攻略虽然是上杉斯波两家合作,但上杉辉虎一直是站在主导地位,因为斯波义银在关东根基浅薄,没有底气说不。 虽然真相难堪,但事实上,斯波义银对上杉辉虎的影响力,主要还在于美色诱惑。 若不是上杉辉虎色令智昏,下血本追男人。以双方在关东的实力,这场合作其实是非常失衡的。 区区北陆道商路,绝没有重要到,能让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这位越后大大名,在关东攻略的重要性上平起平坐。 土地兵员是上杉辉虎的,与关东武家的关系网也是上杉辉虎的。打仗需要的粮,兵,人,都是上杉辉虎出。斯波义银出点钱,算个p。 可如今,随着关东侍所的稳固,真田信繁对吾妻郡的顺利攻略,上杉辉虎已经在潜意识中感到不安。 对此,斯波义银表示,你特么也有今天啊!他当然要死保真田信繁这颗有用的棋子,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真田信繁虽然莽撞,但能拿下吾妻郡,对关东攻略还是有利的。” 斯波义银对此事定性,上杉辉虎扫了他一眼,哼哼道。 “岩柜城的位置太重要了,是戳在白井城,沼田城身后的尖刀,容易引起当地武家不安。 甚至连箕轮城的长野业正,也会对真田信繁感到忌惮,不利于我拉拢她们组成联军的策略推进。 大军南下在即,各方已经有了投靠之心。她们要是因为真田信繁的鲁莽之举而停步犹豫,岂不是因大失小? 为了吾妻郡这偏远之地,影响我们团结上野武家的大计,我觉得不值得呀。” 斯波义银反驳道。 “关东平原战乱百年,上野国内皆是山内上杉家臣。 敢问上杉殿下一句,这些人何时想过为主君尽忠职守?团结她们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我倒是赞同北条氏康的做法,这些人就该用领国化架空剔除,才能还关东平原一个太平。 如若我们与北条家对峙,拉锯,她们必然左右逢源,玩起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把戏。 这些人早忘了武家的忠诚义理,对她们只能利用,不可抱有太多幻想。” 正文 第九百三十三章美色抚暴君 上杉辉虎面色不善。 斯波义银看似是支持真田信繁的行动,其实也露出了对自己所做战略的不屑。 他以前不说,是在关东平原没有立足点,只能依靠上杉辉虎,不好说什么。真田信繁一有成果,他马上就有了自己的看法。 上杉辉虎顿时恼羞成怒,以前不方便说,现在有本钱就敢说了?一直觉得我傻对不对? 总是暗搓搓夸奖武田晴信智慧过人,谋而后动。现在言里言外赞赏北条氏康政略高明,目光长远。 怎么着?就属我上杉辉虎最憨?越后一莽妇只知道打打杀杀?我上杉辉虎才是遵从幕府秩序,维护守护体系的好武家! 你觉得她们很棒,就去嫁给她们啊!她们会像我对你这么好吗?哼! 上杉辉虎语气转冷,说道。 “关东武家一贯朝秦暮楚,我心里当然清楚。但现在的第一要务是击败北条家,其他只能先放一放。 不依靠当地武家,没有这些熟悉地形的当地人为我们所用,怎么与北条家作战? 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在关东平原都不占优势,总要有所取舍。 谦信公,是不是这个道理?” 见上杉辉虎语气变得咄咄逼人,斯波义银心中感叹,太难了。 这一年多,上杉辉虎虽然性子收敛了不少,但天生的自傲和霸气却是怎么都改不了。 至刚易折,自己不知道哪句话戳到她的自尊心,又开始傲娇了。 斯波义银一向能屈能伸,微微一笑,说道。 “上杉姐姐说的对,是我太想当然了。路要一步步走,饭要一口口吃。 现在谈论如何改造关东平原,实在是太早,还是要先收拾了北条家这只拦路虎吧。” 斯波义银口气一软,姐姐一喊,上杉辉虎顿时感觉不好意思。 她只是有点泛酸吃醋,口气太冲。和斯波义银对比起来,自己像胡乱撒气一样不讲道理。 她讪讪道。 “其实我也知道这些人靠不住,总之,真田信繁能拿下吾妻郡给她们一点压力,也不算错。 我会写信去安抚白井长尾家,箕轮城长野家。你我一硬一软,对驾驭她们也是个有效的办法。” 直江景纲在下面听得哭笑不得,上杉辉虎被斯波义银喊一声姐姐,说句软话就妥协立场,一点不像是平日里乾刚独断的自家主君。 她略带羡慕看向身边的大熊朝秀,总觉得自己干活好累,上杉家从上到下就特么没几个正常人。 斯波义银的说法没错,只可惜上杉辉虎进入关东平原的政治正义性,绕不过山内上杉家这块招牌。 把上杉宪政全家干掉的北条家,必须是上杉辉虎的敌人。不然她持有的山内上杉家名与关东管领役职,就会失去政治号召力。 如果上杉家与北条家能共处就好了,那么双方就可以合作收拾关东武家,免得她们在中间反复横跳,左右逢源赚取差价。 直江景纲也知道这不可能,越后一方与北条家的资源都将被用来对抗。关东武家又获得了喘息之机,可以继续当她们的墙头草。 如果未来双方都压不倒对方,越后与相模倒是可以考虑联手,收拾关东武家,越相联盟是否可行? 直江景纲看了眼两位主君,将这个想法深深藏在心底。这个想法不适合现在提起,太不政治正确。 一旁的大熊朝秀不像直江景纲想得那么多,上杉辉虎是个什么货色,她早就清清楚楚。 这家伙除了打仗不输,其他军政战略简直是一塌糊涂。纵容直系部众欺辱投效的降臣外藩,性格暴躁,乾刚独断,霸道得很。 要不是斯波义银到来,帮她理顺关系缓和矛盾,越后之地不知道会被她搞出什么乱象。别人不提,大熊朝秀自己就得和她不共戴天。 可这家伙不管怎么瞎搞,就是不垮台,因为她特么的是真能打啊!只要百战百胜,什么矛盾都不是事儿,谈不拢可以肉体消灭嘛。 越是能打能压,积累的矛盾就越大。哪天她死了,只会留给继承人一个巨大的火药桶,迟早炸飞整个越后武家集团。 大熊朝秀从骨子里看不上这位善于战阵的上杉殿下,这种人就不是良配,斯波义银要是肯嫁给她,才是眼瞎脑残。 对于斯波义银,大熊朝秀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能打,能忍,体恤麾下,又有仁慈义理的坚持。 这次,他对真田信繁的投资就是神来之笔。原本大熊朝秀并不看好真田众的作用,如今看来,是自己浅薄了。 大熊朝秀看了眼英俊不似凡人的斯波义银,心中感叹。只可惜这位主君是个男人,要是女子,天下之未来可定也。 上杉辉虎乃至上杉家臣团的心思,大熊朝秀非常明白。她们就是想用结缘之策,吞了斯波义银辛苦打下的家业。 大女子不知奋起创业,就会惦记着男儿家那点嫁妆,无耻之尤! 大熊朝秀暗自冷笑,关东侍所也不是泥塑的。等关东攻略之后,双方总要斗上一场,相信关东侍所内部的高阶武家,心里也都有数。 上杉辉虎做着春秋大梦,但关东侍所内部就没人希望斯波义银嫁给她。岛胜猛,山中幸盛,大熊朝秀等等这些实权大佬,谁愿意啊? 关东攻略是一场合作,也是一场竞争。哪方吞下最大一块利益,在战后的争执中就能占据上风。 所以,真田信繁做的很好,但还不够,还必须做得更好。 大熊朝秀目中闪过一丝厉光,看似不经意说道。 “两位殿下在上,我有一言进谏。 既然吾妻郡已经在我们手中,是否能让真田信繁从高山村出击,把北条家派往沼田城继承沼田苗字的子嗣截回?” 斯波义银一抬眼,看向一脸正经的大熊朝秀。上杉辉虎眯了眯眼睛,也没有说话。 斯波义银刚才把上杉辉虎的怒气抚平,大熊朝秀又要唱哪出? 直江景纲暗中哼了一声,大熊朝秀这是借梯上屋,精明过了头。她也不怕真惹恼了上杉辉虎,主君发起飙来,谁拉得住? 直江景纲忽然愣了一愣,看向俊朗的斯波义银,好像还真能拉的住。 大熊朝秀这是有恃无恐啊! 正文 第九百三十四章都觉得吃亏 大熊朝秀的提议,其实很缺德。 沼田家臣团向北条氏康讨要子嗣,继承沼田家,这是站队的必要措施。 北条家派出的子嗣,既是新家督,也是人质,以保证北条家绝不抛弃沼田家的态度。 大熊朝秀提议让真田信繁截回北条子嗣,这就让北条家与沼田家失去建立信任的基石,看似是一件好事。 但问题在于,在哪里截? 北条家要迅速送人,得走水路,也就是沿着利根川北上。沿途经过厩桥城,总社城,白井城,最后到沼田城。 真田信繁占据了吾妻郡,她要抓人,最近的路线就是从子持山北麓的高山村出发,穿过中山峠,直扑利根川。 这一段的利根川流域,就在白井城附近。 如今的北上野形势,白井总社两家长尾已经决心投靠上杉辉虎,而厩桥城长野家还暗搓搓在帮北条家做事。 白井总社两城卡在沼田厩桥两城之间,在上杉辉虎尚未南下之前,这两长尾家绝不会主动得罪北条家,必然放其子嗣通过利根川。 如果北条子嗣在白井城一带的利根川流域被截走,这事怎么算?上杉辉虎要不要事先和白井长尾家打个招呼? 大熊朝秀这是让上杉辉虎难做人,还是名正言顺的给她出难题。 北条子嗣不到沼田家,沼田家臣团就是分裂内乱的状态。有沼田显泰出面分化,她家对越后大军的抵抗就会虚弱无力。 可要是北条子嗣到了沼田城,正式继承苗字与家业,那沼田家抵抗的意志就会强烈许多。 上杉辉虎又扫一眼大熊朝秀,冷笑一声。上杉景信为拉拢白井总社两家长尾,可是下了不少功夫,大熊朝秀的策略真是使坏打脸。 斯波义银暗自叹了口气,不能让上杉辉虎太难做。她不会怨恨义银,但会怨恨大熊朝秀,回头把这个得力助手给找茬弄死,可咋办? 大熊朝秀也真是的,她一向谨慎,今天怎么横出来说起这个? 义银轻咳一声,说道。 “北条氏康是赶不上的。 如果我们是秋后出兵,沼田家还能让北条子嗣继承家业,团结对抗我们的军势,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最多十天,河田长亲就会抵达坂户城,最多二十天,她就会发动攻击。 就算北条子嗣到了沼田城,北条家与沼田家臣团也来不及苟合,就会被河田长亲的夏后攻势打垮。 上杉殿下,你觉得呢?” 上杉辉虎脸色好看了一些,点点头。 “谦信公深通军略,说得很有道理。” 大熊朝秀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英明。 既然如此,就不用真田信繁去截人,还是策应河田长亲尽快拿下沼田城。 要是耽搁太久,沼田家臣团铁了心倒向北条家,会影响秋收后的大计。”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皆是一愣,原来这家伙是打这个主意。 不方便提起开窗,那就先要求捅屋顶。阻止了她捅屋顶,她再提开窗的事,反而容易被通过。 之前,斯波义银已经同意,由河田长亲这个上杉系武家来负责沼田郡的攻略。双方既然达成了妥协,那就不方便再加人进去搅和。 可知道真田信繁拿下了吾妻郡,大熊朝秀就动歪脑筋,想要让她出击,帮关东侍所再分一杯羹。 但两位主君已经决定了的事,她总不能开口再议。那就谈谈别的,例如怎么利用真田信繁这个新出现的军事优势吧。 先谈截留北条子嗣,上杉辉虎不高兴,斯波义银打圆场,那么再提议让真田信繁去帮帮河田长亲? 上杉辉虎这就不方便驳回了,斯波义银刚才为他说话,自己的口气也不能太硬,以免僵了彼此的关系。 大熊朝秀耍心眼,两位主君沉默,在旁的直江景纲呵呵一笑。 “大熊姬,你的意思是让真田信繁从后方夹击名胡桃城,为河田长亲减轻正面的压力吗?” 大熊朝秀看了眼笑眯眯的直江景纲,暗骂一声王八蛋。 沼田城位于沼田盆地中央,四周群山环绕。 河田长亲的军势从中越的坂户城出发,穿过汤泽上水一线,才能攻入沼田盆地。 沼田城的支城,名胡桃城,就卡在沼田城北方水上町的西侧山势中。不拔除名胡桃城,河田长亲就无法继续南下,威胁到沼田城。 而真田信繁占据的吾妻郡,可以从高山村直接东进,攻入沼田盆地。让她北上去名胡桃城干吗?给河田长亲当垫脚石吗? 最佳的军事策略,应该是用河田长亲的军势,在正面名胡桃城吸引沼田家的兵力。真田信繁再顺势杀出高山村,攻取空虚的沼田城。 这个方略不符合上杉家的利益,上杉辉虎不方便说话。直江景纲出面颠倒黑白,让真田信繁北上夹击名胡桃城,帮河田长亲拔钉。 大熊朝秀冷哼一声,刚要反驳直江景纲的建议。只听斯波义银一掌拍案牍上,碰的发出一声巨响。 他对大熊朝秀厉声道。 “就这么决定了! 命令真田信繁集中兵力,夏收后北上名胡桃城,协助河田长亲拿下名胡桃城,沼田城,不得有误!” 斯波义银发怒,大熊朝秀不敢再争什么,她不得不伏地领命。 一旁的上杉辉虎看见斯波义银发火,心中一暖。他到底还是向着我的,没有让下面人给我难堪。 于是,上杉辉虎说道。 “就这么办吧。 等拿下名胡桃城,让真田众出兵驻防,河田长亲继续南下,直取沼田城。” 斯波义银抱以善意,上杉辉虎当然不会让心上人难做。沼田城不能给,那就分出一个名胡桃城,帮斯波义银安抚一下关东侍所。 上杉辉虎心中冷笑,关东侍所这些武家已经开始不安分了,这么快就忍不住跳出来。 上杉斯波合流,不单单是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两个人的事,也是两个武家集团的融合。她当然知道这事不容易,但却也不怕。 上杉辉虎自傲军才,一定能打下关东平原作为聘礼。又有斯波义银对自己的情意,关东侍所的武家掀不起风浪,迟早会顺从大局。 四人一番明争暗斗,最终敲定了一个勉强能接受的方案。上杉系得沼田城,斯波系得名胡桃城。 两位主君协调着两个派系的平衡,心累得很。大熊朝秀觉得吃亏,直江景纲也觉得吃亏。 但她们不知道,真田信繁听到这消息会有多开心,她原本的目标就是名胡桃城。 沼田城就算给了斯波系,真田信繁的分量太轻,她拿不住,斯波义银一定会派遣别人来坐镇此地。 名胡桃城虽然偏僻贫瘠,却是穿过越后山脉的必要支点。最重要的是,真田信繁拿的住。 对真田信繁来说,她不在乎多拿地盘,她最在乎的是自己对斯波义银有多大价值。 所以,当然是名胡桃城更好! 正文 第九百三十五章北条茶泡饭 越后国御馆之内,上杉斯波双方明争暗斗,连北上沼田家的北条子嗣也被拿出来作伐。 而在小田原城的北条氏康却是闷闷不乐,遥想被急匆匆送去沼田城的幼女,心中抑郁。 她被武家称为相模雌狮,一生经历坎坷无数,与武田晴信,今川义元对峙不落下风。更是拿下关东将军,灭亡两上杉家的北条英主。 可如今,她却保不住自己的幼女,不得不将她送去沼田郡。 说是继承沼田家,其实就是拖延越后大军南下的步伐,为北条家调整战略,争取时间。 沼田家势单力孤,又远在越后卧榻之侧。北条氏康心里清楚,北条家绝无可能出兵相处。 她送出幼女,只是为了稳住沼田家臣团,让她们相信北条家不会放弃她们,她们才会尽心尽力阻挡越后大军。 至于幼女的个人安危,比起北条家业无足轻重,只能希望她福厚命大,能够保住性命回来。 北条氏康吃了两口饭,一时食难下咽,便放下了碗筷。 她下首陪席的北条氏政,跟着放下饭碗,轻声问道。 “母亲这是想三娘了?” 北条氏康叹了口气。 “是我对不起三娘,明知沼田城是虎口狼穴,还是硬把她送了过去,希望她不要怪我这个母亲。” 北条氏政却是不以为然,北条三娘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幼稚孩童,她懂什么? 但母亲舔犊情深,自己也不能不安慰,北条氏政说道。 “母亲放心,三娘过去只是为了稳住沼田家臣团。 陪同跟从的姬武士我都已经吩咐清楚,一旦形势有变,她们便会带着三娘迅速南撤。 白井总社两家长尾不会得罪死我们,必然暗中放行。有厩桥城长野家策应,三娘的安全万无一失。” 北条氏康看着信誓旦旦的女儿,心中有些失望。北条氏政不是纨绔子弟,但也谈不上出色,只能说是平庸的守成之君。 她竟然会天真到把妹妹的安危,寄托在上野武家对北条家的敬畏上,实在可笑。 北条氏康隐隐有些担心,哪天自己永远闭上了眼睛,这个女儿再难开拓家业,只能守着这片领地混沌度日。 可北条家有资格保守吗?周遭豺狼虎豹环绕窥视,稍一露出破绽,就是被群起围攻的下场。 伊势女改苗字北条,开拓家业三代,但各代北条家督心中从来就没有安全感。 北条家是外来户,家业上升时候是顺风顺水,可一旦露出颓势,就会是墙倒众人推。 见北条氏政施施然又拿起饭碗,心安理得吃起了饭,北条氏康心底烧起一把怒火。 勿忘居安思危!这个混账女儿就这么没心没肺的吃闲饭,真以为北条家业绵长,可以高枕无忧吗? 北条氏政吃了一口饭,嘴里有点干涩清淡。 灾年歉收,就算是她这个北条家督,日常也只能吃糙米饭。所谓优越地位,就是配了碗茶汤增味。 北条氏政顺势把茶水倒入饭碗,拌了一拌。只听到碰的一声,北条氏政抬头看见母亲正怒气冲冲得瞪着她,不明所以。 “母亲?” “之前不是已经倒过茶水了吗?怎么又加了?” 北条氏政被母亲骂得有点懵,解释道。 “前面倒得不够多,饭有点干。。” “闭嘴!你连一碗泡饭该倒多少茶水都弄不清楚,还要倒两次。 家业兴衰只在方寸之间,步步惊心岂能不时时计算?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安心将家业托付给你!” 说完,北条氏康已经愤怒得站了起来,径直往外走,边走边骂。 “大旱歉收,北条家上下多少人是以稀粥度日。你有干饭吃就不错了,还要配茶水?加了还要加! 逆女!北条家迟早要毁在你手上!” 北条氏政看看手中的饭碗,再看看已经走远的母亲,忽然有点委屈。 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却能感觉到,自己现在吸口气也是罪该万死。 她咬牙放下饭碗,爬起来去追母亲。 “母亲息怒,是我不好。” 北条氏政快步走出房间,追着母亲穿过门廊,看到母亲忽然慢下了脚步。她几步走上前,看见一名小姓正跪地说着什么。 北条氏康挥手让小姓下去,回头看了眼惊慌跟来的北条氏政,说道。 “幻庵老大人与关东将军来了,跟我去议事厅见一见吧。” 北条氏政凝神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往议事厅走,面色渐渐平缓,已经看不出丝毫端倪。 ——— 小田原城天守阁的议事厅中,北条幻庵与足利义氏分坐左右。 北条幻庵最近忙得厉害,先是去了远江国。为今川武田两家停战斡旋,带回了今川氏真,安置在伊豆国。 上野国这边,也是联络厩桥城长野家,挑动沼田家臣团动乱,驱逐了家督沼田显泰。 而足利义氏纯粹是闲的,她的身份尊贵,居住小田原城的支城葛西城,手中也有独立的军势。 北条家大评议后,各方大佬回去主持地方军政。足利义氏作为北条一门众名义上的首席,却是无所事事。 她对于这次越后大军来袭,也是非常紧张。上杉辉虎的政治正义性,就是否认她上位的正当性。 对于北条家保守的防御态势,她其实是不满的。借着这次北条幻庵回来面见家督的机会,她也是跟着一起过来,希望劝说改变一二。 北条母女进来,与两位一门众首领见礼。寒暄之后,室内分坐。在场的皆是自己人,座次,说话都随意了许多。 北条氏康对北条幻庵微微鞠躬,说道。 “姨母为北条家安危,四处奔波辛苦,氏康感激不尽。” 北条幻庵还礼之后,谦虚几句,然后转入正题。 “三娘已经送去了沼田城吗?” 北条氏康黯然点头。 “算算日子,应该过了厩桥城,再几天功夫就能到。” 北条幻庵叹道。 “苦了三娘。” 北条氏康摇摇头。 “都是北条子嗣,就该为家业兴旺而牺牲。 姨母,你觉得沼田家这一乱,能为我们争取多少时间?” 正文 第九百三十六章保守的隐患 北条幻庵想了想,鞠躬歉意道。 “非常对不起,我也不清楚。 虽然沼田家臣团已经驱逐了沼田显泰,迎接我家子嗣入继,但形势并没有好转。 三娘北上也就是稳住几天,一旦沼田家臣团察觉我们没有救援的动作,她们马上会倒向越后一边。” 北条氏政忍不住问道。 “就没有一点办法吗?厩桥城长野家不是也亲近我家吗?可以请她家做些什么吗?” 北条幻庵看了眼北条氏政,语重心长对这位年少气盛的新家督说道。 “氏政殿下,道义只在刀枪的范围内。 不论是沼田家,还是厩桥城长野家,只要越后大军南下,她们都会迅速倒戈。因为我家从没有想过,在上野国北部与越后方交战。 她们现在只是心存幻想,希望我家北上相助。一旦认清了现实,她们就会迅速调转枪头,帮助越后大军对付我们。 请您牢牢记住,我所负责的外交斡旋能够施展,只因为强大的北条家在我身后。 当北条家无法影响远方的时候,所有的协议都将是一张废纸,我的言辞再有力,也不如一把刀一杆枪实在。 武家畏威不畏德,请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于外人身上。” 北条氏康欣慰得看着北条幻庵帮自己教导女儿,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一旁的足利义氏开口说道。 “老大人说得很对,外人是靠不住的。 如果我们无所作为,上野武家将迅速倒向越后一方,然后便是关东各地的墙头草。 所以,我们必须有所表态。” 北条氏政看向慷慨陈词的足利义氏,拍案道。 “镰仓殿说的有理,不能眼看着上野武家全线倒戈。万一引起其关东武家顺势景从,该如何是好?” 北条氏康与北条幻庵对视一眼,年轻人虽然冲动,但她们的说法不无道理。 北条幻庵说道。 “沼田家距离越后太近,我们鞭长莫及。而厩桥城长野家与国峰城小幡家,也无力对抗越后大军。 我们不可能出兵去那么远,协助她们作战。到那时候,原本限制越后大军的漫长补给线,就变成我们的弱点了。” 足利义氏说道。 “北部上野的确太远,但东南的上野武家呢?我们能否给那些亲近我家的姬武士,一点抵抗的信心。 如果我们无所作为,刚刚臣服的上野东南诸武家必然改投上杉辉虎。 到那时候,只怕关东诸国震动,各国武家趁机对我们群起而攻之,还请氏康殿下明鉴。” 越后的关东攻略,已经准备了一年多。相互的底细早就探得清清楚楚,双方打的是一场明牌。 应对越后大军的南下,北条氏康的策略就是守。越后国太远,将越后大军的补给线拉长,在自己的地盘以逸待劳,是最稳妥的办法。 而对于北条氏康的稳妥做法,最反对的人就是足利义氏。 在关东旧有的镰仓公方,上杉管领体系被北条家打碎以后。 足利义氏为关东将军,北条氏康为关东管领的新体系,是足利义氏的立足之本。 上杉辉虎代表的是旧关东管领山内上杉家,是旧体系对北条新体系的反扑。 如今关东武家对北条家多是口服心不服,一旦上杉辉虎顺利推进到武藏国,只怕大半个关八州就会紧随其后,组成新的反北条联盟。 一旦让上杉辉虎借此成势,北条家也许能缩回相模伊豆两国核心领地,负隅顽抗。 可足利义氏怎么办?她这个关东将军,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她对于北条家的价值,就在于镰仓公方,关东将军对于关东武家的号召力。 如果上杉辉虎为首的旧体系不承认她这个镰仓公方,关东将军。 大半个关八州武家跟着与她切割,她以后还怎么在北条家中装b,维持自己的超然地位。 所以,足利义氏迫切希望北条家改变保守的策略。 就算不激进,也别直接当缩头乌龟啊!出去干她两回合,绝不能让关东武家全面倒向上杉辉虎! 对于足利义氏的说法,北条氏政也是深表赞同,她说道。 “母亲,幻庵老大人,我也觉得现在的策略太被动了。 上野北部太远,我们不得不放弃。但是上野国东南诸武家如何安排,还请母亲三思。 如果上杉辉虎顺利降伏了她们,只怕下野的宇都宫,常陆的佐竹,房总半岛的里见,她们都会心动,前来掺合一脚。 到时大风起势,上杉辉虎聚拢十万大军来攻。就算我们死守不失,城池之间的村落领地也会被她们糟蹋得不成样子,元气大伤。” 北条氏康犹豫一下,看了眼北条幻庵,见她微微点头。 两个年轻人不喜欢消极防守的策略,但北条氏康扪心自问,她们的话也不无道理。 北条家对关东平原的掌控力分为三层。 最里面是相模伊豆两国的核心领地,辐射到津久井城,小机城,玉绳城一线。 中间是最早收服的西南部武藏国北条领地,范围到松山城,河越城,江户城一线。 外围则是在两家上杉家覆灭后,面对北条家强势,顺势臣服的关东武家。包括武藏北部,上野,下野,下总,常陆等地方武家。 北条家最外围的扩张,分为三个方向。 其一是向北的上野国,其二是向东的下野常陆两国,其三是向东南的房总半岛三国。 在上杉辉虎未介入关东平原之前,为了关东霸权,北条家已经与各国的大势力发生激烈冲突。 足利义氏与北条氏政都劝说北条氏康,不能放弃上野国东南诸武家,是因为这里的特殊性。 利根川从上野南部向东南流淌,随后流入武藏国,成为武藏下总两国的实际边界线。 而上野国东南部的北方,是下野国内的一条河流,渡良濑川。 足尾山地隔离上野下野两国,渡良濑川起源于足尾山地,从下野国流入下总国,与利根川中下游几乎是并行。 所以,上野东南部与下野国,武藏,下总三国的关系很紧密。 如果上野东南部诸武家投向上杉辉虎,连带上野,武藏,下总三处边界的武家都会动摇。 要是她们再带动国内大名联合上杉辉虎,组建反北条联盟,北条家的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正文 第九百三十七章出兵震诸姬 这就等同于所有的敌人联起手来,一起把北条家按住狠揍,远比之前越后大军南下的态势更恶劣。 北条氏康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这一带的地理情况。 上野的金山城,馆林城。下野的足利城,唐泽山城。下总的古河城。常陆的下馆城,下妻城。 北条氏康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的确不能放弃,牵一发而动全身呀。 她问向女儿北条氏政。 “告诉我,你想怎么做?” 北条氏政见母亲态度松动,心中大喜,道出了自己的方略。 “上野国北部,我们的确无能为力。沼田家,国峰城小幡家,厩桥城长野家,都只能放弃了。但是上野的东南诸武家,我们可以一争。 我计算过,越后方面就算竭尽全力出兵,战兵也不可能超过二万人,这是动员力的极限。 上杉辉虎初来乍到,绝不敢把后方全部丢给那些朝秦暮楚的当地武家防守,必然派人守住要害。 大军南下,沿途占据各要城重镇,分兵把守。推进到上野国东南部,战兵只怕不足一万人。 本家可以动员相模伊豆两国精锐,我愿意亲自领军去河越城。连同纲成大人麾下的军势,至少能汇集两万余战兵。 臣服的外围武家,谁敢叛投上杉辉虎,我就围谁。双方前沿,我家精锐是越后战兵的两倍,围困着城池,等上杉辉虎来救。 她要是敢来,我以二打一给她一个下马威。若是她不敢来,我就破城灭族,震慑周边。 看到投靠上杉辉虎的武家下场,其他关东武家必然噤若寒蝉,再不敢有背离我家的念头。” 北条氏康看女儿慷慨激昂的说着方略,眼中不禁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女儿虽然有时候显得平庸,但武家的胆略与智谋还是有的,这方略的确可行。 虽然上杉辉虎与越后武家的勇名远扬,但北条氏康觉得自家精锐也不差。 从战术上,北条重兵放在河越城。兵锋如芒在背,北方各家谁敢轻易表态,投靠上杉辉虎。 有北条氏政这位家督去坐镇,又有北条纲成这位刚毅大将为她把关。 如果真有人不识相,出动两倍军势野战上杉辉虎,北条家不吃亏。战局不利就缓缓后撤,最差也就是恢复到原来的保守策略。 从战略上,这是以攻代守。只要上野国东南不失,关东各国就无法握成一个拳头。 关东诸国看清了上杉辉虎无能,她就没有威望震慑诸侯,反北条联盟的组建也无从说起。 这方略四平八稳,很稳妥。 北条氏康笑了笑,说道。 “你既然有心,就放手去做吧。你是北条家督,这家业就应该由你去撑起来。 这次你为总大将,全权辖制前方各部。动员伊豆众,小田原众,一门众各家抽调精锐,随你出战。 氏政,遇事稳住心神,不要急躁,多与纲成商议,把事情做好。” 北条氏政激动得伏地叩首,说道。 “母亲放心,我必不负您的期望。” 这是北条氏康第一次放手让她去做事,虽然她已经是北条家督,但全家上下还在北条氏康的掌控之下。 北条氏政很想证明给母亲看,证明给北条家上下看,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不错。 这一刻,她仿佛忘记了因为茶泡饭被骂,饿得饥肠辘辘的肚子。 一旁的足利义氏哈哈一笑,对北条氏康微微鞠躬,请求道。 “氏康殿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北条氏康客气回礼。 “镰仓殿太客气了,有话请讲。” “我想带本部人马,随氏政殿下一齐出战。” 北条氏康愣了一下,见足利义氏态度诚恳,不禁沉默。 足利义氏的心思她明白,上杉辉虎南下不单单是北条家的麻烦,也是这位新晋关东将军的大麻烦。 如果能在这一战有所表现,对于稳固关东将军的地位,非常有好处。但这会不会让她起了野心,日后给北条家再添麻烦呢? 北条氏康沉思半晌,还是点头答应。 “镰仓殿有心剪除奸佞,我怎么敢阻拦呢。还请您一路多多照顾氏政,不吝指教。” 双方正在蜜月期,刚形成的北条足利新体系也算得力。这时候不让她去,防范之心就太明显了,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足利义氏看似毫无芥蒂,笑着说道。 “氏康殿下放心,氏政殿下是这次出战的总大将。战阵之上不分尊卑,我会服从总大将的命令。” 北条氏康笑而不语,北条氏政也笑着鞠躬感谢。 “你我姐妹并肩作战,定要让上杉斯波这些外来的野心家,知道我们的厉害。” 足利义氏哈哈一笑。 “不错,不错。 我倒要看看,斯波义银这位足利义辉的丈夫,到底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俊朗,武勇。 这些关西人贼心不死,总是要来我关东闹腾。我非得斩下他的头颅,给京都送回去,让足利义辉好长长记性。” 北条氏政捧道。 “那您可算是辣手摧花了。” 她们在说笑,一旁的北条幻庵却是一脸正色,对北条氏康建议。 “氏康殿下,我家放弃上野国北方的策略,是否再打磨一下。 沼田家救援不及,也就罢了。但国峰城小幡家是西上野大族,厩桥城长野家也是势力不小。对于她们的安排,要小心斟酌。” 北条氏康点头问道。 “你觉得该怎么办?” “既然我家确实无能为力,那就干脆开诚布公。 将她们臣服的誓书送还回去,真诚告诉她们,我们力有不逮。越后大军南下,她们是战是降,我家都可以理解。 把选择的余地还给她们,她们必然感激我家的宽容。日后事态有所变化,我也好与她们再次交涉。 而对于上野,下野,下总,常陆四国边界的诸武家,我会照着氏政大人的意思去办。 派人前去警告她们,我家大军集结河越城。谁要敢投向上杉辉虎,就有灭族之祸。” 北条氏康点点头。 “这事就辛苦姨母您了。” 北条幻庵鞠躬回答。 “这是我的本分。 只是关东诸武家对我家敌意深厚,即便形势明朗,我认为还会有人铤而走险,举兵响应上杉辉虎。” 北条氏康淡然道。 “该来的总会来的,姨母也不用太操心。到时候,就让氏政带大军再去劝吧。” “嗨!” 正文 第九百三十八章迷雾国众领 关东诸国的形势就是一团迷雾。 可笑的是,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作为棋手,她们也难以确定手中的棋子,到底会走向何方。 整个关东平原,主体分为西东两部分,以及中部向海外延伸的房总半岛,呈现OIO造型。 西部的上野,武藏,相模三国,背靠关东山地延伸关东平原的秩父山地,武藏山地,丹沢山地,隔绝西面的东海道,甲信山区。 中部的利根川,渡良濑川等川流分割西东两部。地理上突出海岸线延伸的下总,上总,房总三国,成为房总半岛。 东部的下野,常陆国,从北至南,被赤城山,渡良濑川,鬼怒川等地理山川隔绝在外,成为相对独立的关东平原东北部板块。 下野与常陆两国之间,又以八沟山地隔开。下野国与关东平原核心区的关系,相对紧密。 而常陆国是关东平原通往东北奥羽两国的主要通道,自古就是中央政权开拓奥羽地区的桥头堡。 从高空鸟瞰,上野东南部,下野西南部,武藏东北部,下总西北部,这些地区组成了关东平原的核心区。 特别是四国交汇的利根川流域,更是诸武家争锋的焦点。如上野馆林城,下野足利城,下总古河城,武藏忍城。 宇都宫家,佐竹家,里见家看似也是关东平原大大名,但她们的领地距离关东平原核心区太远,实力又不足。争霸可以,坐大很难。 真正有竞争力的大大名,只有两家。 挟山内上杉家之名卷土重来的上杉辉虎,因为山内上杉家的传统领地就在上野国与武藏北部,关系深厚。 深耕伊豆相模两国三代,根基扎实,稳扎稳打拿下武藏南部的北条氏康,她牢牢占据部分核心区。 可问题是,两家的领地相距甚远,没有相邻的边界。这让双方的交锋还未开始,就变得相当古怪。 上杉家的基本盘在越后国,北条家的根基在相模国。两家交战的地点却在上野武藏两国。 两家领地的中间缓冲区是由大大小小的国众领组成,谁都不知道这些朝秦暮楚的二皮脸武家,会干出什么事来。 双方下的不是楚河汉界的象棋,而是黑白交杂的围棋。 今天我给你打个劫,明天你给我做个眼。数十上百的国众领,忽白忽黑都搞不清谁是敌人,谁是盟友。 例如,上杉辉虎南下顺利,一个个国众领的武家降伏。然后,北条家在她身后策反几家,后路上的黑子瞬间反白,她怎么办? 又例如,北条氏康把防御布置得天衣无缝,关东核心区看似全部是自家白子。可上杉辉虎一来,这些白子大半跳黑,她不得吐血? 最有趣的是,这些事到底会不会发生,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也没把握。国众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忠叛只在一念之间,没法确定。 关东平原乱了百余年,老实人早死光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坏了百余年的风气,哪里是一时能纠正过来的。 众多的国众领会怎么选,谁都不知道。可双方要开战,又不得不依靠这些绝对靠不住的当地武家。 上杉辉虎不会眼睁睁看着北条氏康完成对这些混蛋的领国化,把地盘转化为自家实力。 北条氏康也不会退回相模,等着上杉辉虎把这些混蛋,调教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上杉武家。 既然都不肯让步,那只能捏着鼻子,勉强用这些王八蛋互殴吧。 结果就变成现在模样,双方的方略都已经规划好了,摆开阵势准备打明牌,但心里还在发怵啊。 最上面的大佬们心里没底,却又要硬着头皮把这迷雾一样的仗给打下去,可笑不可笑? 北条氏康会答应女儿的出兵请求,就是基于这层无奈。 对于北条家来说,对付上杉辉虎最好的办法就是死守。越后大军千里奔袭,最好就是一鼓作气打垮北条家。 北条家如果能够死守不出,等越后大军被拉长的补给线拖得心浮气躁,军心动荡,才是最有利的战法。 可现实是,一旦北条家显得太怂,关东平原这些吃软怕硬的墙头草,马上会翻脸不认人。 到时候,北条家又将回到河越之战前的危险局面,被大半个关东平原联合起来的反北条武家联盟,按在地上往死里捶。 这一次,北条家未必能迎来河越夜战的奇迹,搞不好真要被捶得半身不遂,家业败落。 北条氏康看了眼兴奋的北条氏政,心中叹息。 权衡利弊,说起来简单。可有几个人真正能搞懂,什么是利,什么是弊。搞都搞不懂,还权衡个p,那就叫做赌。 北条氏康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把赌下去,是输还是赢。但她不得不赌,这就是无奈。 ——— 越后,中越坂户城。 河田长亲刚才带兵抵达,便亲自进城拜见为上田长尾家代管此城的上杉景信,陪席的还有沼田显泰母女两人。 沼田显泰正在此地联络沼田家中亲信,准备为大军进入沼田领,引路出谋。 夏收未完,河田长亲也是刚到,三方只是礼仪性见了一面。自然是其乐融融,主客尽欢。 在得到上杉景信后勤方面的保证,沼田显泰交代沼田家内部的一些信息后,河田长返回城外驻地。 此时,在她本阵幕府之中,吉江资坚与鯵坂长实,已等候多时。 河田长亲坐下叹了口气,苦笑着对两位得力干将说道。 “我的脸都笑僵了。” 两人哈哈大笑,低沉的气氛放松了不少。 吉江资坚与鯵坂长实不是河田长亲的家臣,而是上杉辉虎派遣协助的与力。 只是三人都来自近江,便自觉得抱团发展,连带麾下武家一起,成了外人眼中新兴的上杉近江派。 三人中,河田长亲能力最强,地位也最高,当仁不让是近江派的首领。 这次,河田长亲所部被派来攻打沼田家,是旁人羡慕的先锋大将。沼田家这点体量,哪禁得起越后武家一击,军功是十拿九稳。 可河田长亲自己,却是真的不想来。 正文 第九百三十九章近江派认怂 说笑几句,转入正题。 鯵坂长实叹道。 “本以为可以在越中待些日子,没想到把我们调回来攻打沼田城。这可是大军先锋,旗开得胜便是关东攻略的首功。 河田姬,两位殿下很看重你。” 吉江资坚跟着说道。 “这次调动诡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和田姬去城里面见上杉景信大人,可有收获?” 河田长亲叹道。 “上杉景信大人给了我一点暗示,我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说实话,这首功我是真的不想要。你我姐妹在越中受军功恩赏,安堵的土地也在越中。 我们到底是近江来的外人,立功太多,升迁太快,未必是好事。” 两姬沉默半晌,都点头认可。 河田长亲能在越中出阵领军,只是一个巧合,源于上杉辉虎的嫡系作死。 柿崎景家所部贪图松仓金山,擅自占领了谈好之外的土地,坏了与神保家合作的大局。 上杉辉虎为了惩戒嫡系,才先把她们留下,让山本寺定长与河田长亲带军上了前沿。 可谁都没想到,越中一向宗竟然抢先偷袭,差点破坏了越中出阵的战略计划。 山本寺定长误判后撤,河田长亲果断上前,支援斯波义银稳住了阵脚。 结果,一场越中出阵的乱仗打下来,河田长亲竟然跟着斯波义银转战十余日,立了大功。 战后,上杉辉虎感谢,斯波义银也承情,她直接被恩赏千石知行,一跃成为高阶武家。 跟随出战的吉江资坚,鯵坂长实也被恩赏三百石知行。她们安堵的土地,就在上杉家新得到的越中国黑部川以东领地。 原本三人被委派守在越中,正好看顾自家领地,从近幾招呼亲眷过来,耕耘数年,根基就稳固了。 谁知道,这才没多久,上杉辉虎便下令调她们回越后,当关东攻略的先锋人马。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近江派就是一群刚出头的小角色,这么好的立功机会,各家大佬肯定抢破了头,哪里轮得到她们吃这块肥肉? 三人路上琢磨了好一阵,等河田长亲去上杉景信面前探了探,结果比想得更糟糕。 河田长亲沉着脸说道。 “关东攻略提前到了夏收后,我们打先锋。提名我的是直江景纲大人,御台所点头,上杉殿下下令。 关东侍所的真田信繁已经拿下了吾妻郡,会配合我们攻打名胡桃城。沼田郡必须在秋收农忙之前拿下,不能影响了秋收。 战后,名胡桃城交给真田信繁看护,我们负责沼田城,我担任沼田城代。” 两姬越听越不对劲,鯵坂长实忍不住问道。 “真田信繁都拿下了吾妻郡,还和我们一起打什么名胡桃城? 真田众能直接插入沼田盆地攻打沼田城,为什么要绕圈子打名胡桃这个山城要塞,这算什么战法?” 吉江资坚也皱眉道。 “沼田城是沼田家的居城,由河田姬来当城代,那沼田显泰这个家督算什么?” 河田长亲苦笑道。 “没错。 对内,我们是摘了关东侍所的桃子。对外,我们是把沼田显泰的家底给占了。” 吉江资坚喃喃道。 “那就是里外不是人咯?” 鯵坂长实也听明白了,摇摇头说道。 “要是这事好办,轮得到我们的头上吗?” 三人相视苦笑。 越后不缺大将,上杉系的柿崎景家,斋藤朝信,色部胜长,关东侍所的岛胜猛,本庄繁长,哪个是良善之辈? 河田长亲再受青睐,也就是个千石地头。巧了,真田信繁貌似也是知行千石。 这两个千石小角色在前面开疆拓土,一大群大将猛士在越后干坐着,这事特么的就不正常! 想来想去,只能说是上杉家与关东侍所角力,最后妥协的结果。 河田长亲想在越中国低调发育,被强拉来关东攻略的大泥潭。对内得罪同僚,对外得罪关东武家,她何苦来哉? 吉江资坚想了想,问道。 “我们能不能推辞掉?” 鯵坂长实白了眼天真的自家姐妹,嘲笑道。 “推脱?行啊,把我们的安堵状一并退了。三人出奔,一起回近江去吧。” 河田长亲摇摇头,说道。 “不可能的,会让我们来坂户城,已经是各方妥协下的方案。 我们不但不能推,还得好好做事,为主君分忧。” 河田长亲看着两姬,肃然道。 “这次出战,我们的原则就是不掺合,谁都不得罪,低头做好我们自己的事。 殿下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御台所想我们如何,我们就如何。” 吉江资坚忍不住问道。 “如果两位殿下的命令相悖呢?” 河田长亲斩钉截铁道。 “先来的命令先照做,后来的命令后执行。但每一条命令,我们都要回报,文书直接发往御馆政厅,让两位殿下都清楚细节。 我们不背锅。 除此以外,不管是上杉家的大人,还是关东侍所的首领,她们说什么我们都不理,只要求两位殿下的命令。 真田信繁与沼田显泰两边也是一样,公事公办!” 河田长亲说完一长段话,深深呼出口气,说道。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拿下沼田郡,看好沼田城,其他事我们掺合不起的。” 鯵坂长实与吉江资坚对视一眼,一起鞠躬领命。 “嗨!” 本阵内一时寂寥,三人皆沉默不语。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武家出仕奉公,求取恩赏,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 近江派这些姬武士在上杉辉虎上洛路上毛遂自荐,是因为在老家没机会出头,才来越后搏个前程。 刀头舔血,血战连番,好不容易挣到一些恩赏,有了几百上千石土地,算是出人头地。 如果掺合进上杉家与关东侍所的政治斗争里,她们小胳膊小腿的,能有几分活路?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也要考虑性价比啊! 河田长亲在越中出阵的表现,已经得到了上杉辉虎肯定,斯波义银也是赞许有加,近江派前途一片光明。 也因此,她们才被迫卷入了这场纠纷。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小心谨慎。 高调做事,低调做人。 正文 第九百四十章注定的结果 就在河田长亲等近江派愁眉不展的时候,与她们一起执行沼田攻略的真田信繁,正在岩柜城中忙碌。 岩柜城天守阁还焦着半截房梁,议事厅中隐隐弥漫着散不尽的血腥味。 仔细观察,纸门是新换的,墙壁还有血线痕迹,榻榻米上处处是擦不掉的红晕。 坐在室内的是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两人正低声交谈。 奇袭顺利拿下了吾妻郡,但真田信繁却没有半点放松,反而越发紧张忙碌。战事完美收官,但收获却需要她更加谨慎应对。 上野国北方吾妻沼田两郡,石高大概在三万五千石到四万石。其中,东面的沼田郡平原更多,土地更肥沃,占了大半石高。 可就算吾妻郡再贫瘠,也有一万多石,真田信繁手上不过一百名真田众,根本控制不住。 更何况,现在是战争时期,随时要集中兵力出击。也不是分配领地,控制土地的好时机。 吾妻郡是关东平原通往信浓,越后的要道,自古就有非常重要的军事价值。 在以关东平原为根据地的镰仓幕府时期,武家政权就非常看重吾妻郡。 镰仓幕府的第一部武家史书,叫吾妻镜,其名就来源于吾妻郡,说的是关东武家诸事。 因为镰仓幕府重视此地,所以此地的武家来源众多。源氏,坂东八平氏,武藏七党皆有后裔在此繁衍生息。 随着镰仓幕府崩溃,吾妻郡在新的足利幕府眼中价值下降,但对关东平原诸家来说,依然很重要。 几百年来,贫瘠山区中的西吾妻被东信来的滋野三族蚕食占据,但相对富庶的东吾妻,依然在传统的关东武家后裔手中。 真田信繁可以通过偷袭得手城池,但能不能下沉到乡间村落,真正占据东吾妻,还有许多问题要解决。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几下不客气的敲门声。然后拉门打开,猿飞佐助黑着脸走了进来,伏地行礼。 “我回来了。” 海野利一鞠躬回礼,真田信繁笑着点头。 “辛苦了,佐助。 怎么了?心情不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猿飞佐助拿出一叠文书推了过去,没好气说道。 “没遇上什么事,就是刚从人间地狱回来。 这是你要的东西,这些天,滋野三族各家对东吾妻村落,抢夺侵吞的具体情况。 以后能不能别让我做这种事?我下去查得都快吐了。 这些混蛋比山里的野兽还凶残冷血,抢夺土地粮食,抓捕成年男女奴役强辱,一口活命粮都不留给老弱幼小。 村落的地头地侍稍有不服,就是灭族之祸,成年姬武士杀光,其余族人贩卖为奴。 她们简直就是禽兽!” 猿飞佐助脸色气得通红。她也是在乱世中见过世面的。可滋野三族这次下山,残暴野蛮的行为令人发指,让她实在看不下去。 真田信繁随手翻了翻情报,哦了一声。见她无动于衷,猿飞佐助忍不住说道。 “你就不能出面管管?这些事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是畜牲啊!” 真田信繁冷着脸看向猿飞佐助,说道。 “你知道我现在占据的土地有多大吗? 整个吾妻郡至少有一万三千石,也许是一万五千石。我自己的松代领,也就一千石而已。 我能占据这里,就是依靠你嘴中的那些禽兽,畜牲,不是人。 我手中最重要的武力保证,真田众。她们就是这些禽兽的母亲,女儿,亲属,朋友。 是我告诉她们,跟着我就有白米饭吃,跟着我就能抢粮,抢地,抢男人。 于是她们拥护我下山,帮我打下了吾妻郡。现在,她们觉得自己可以抢粮,抢地,抢男人了。 你让我管?我拿什么管?是众叛亲离还是食言而肥的管法?” 猿飞佐助盯着脸色冰冷的真田信繁,心不断往下沉,似乎有些不认识这张熟悉的面孔。 她还是那个在山中呼啸奔跑,永远带着天真纯粹笑容的真田弁丸吗?她还是自己不离不弃的好朋友吗? 猿飞佐助喃喃道。 “怎么能这样。。” 真田信繁似乎感觉到自己说得太过,勉强松动冷峻的表情,叹息道。 “从我决定出兵的那一刻起,这一切就注定会发生。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罪孽。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但我真的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我有我的理想。” 猿飞佐助转开头,不屑得嘲笑道。 “那不叫理想,叫幻想,懂吗?幻想!白日做梦!” 真田信繁目光坚定。 “不管是理想还是幻想,我都不会放弃!我会娶御台所!” 猿飞佐助扣扣耳朵,撇撇嘴。 “你再大声一点啊,让全城人都听到你是如何大逆不道!” “我怎么大逆不道了?不就是想讨个老公吗?” “你搞清楚,那是御台所!御台所!是将军的老公! 你是想当将军吗?” “你竟然教唆我造反当将军,你大逆不道!” “好啊,我们出去说给大家听听,让大伙儿评评理。看是谁大逆不道,走啊!” 两人似乎都在竭力恢复原来的关系,努力像以前一样斗嘴。但气氛却是越来越冷寂,最后一起陷入了沉默。 猿飞佐助叹了口气,低声问道。 “真的不能管一管吗?” 真田信繁苦涩一笑。 “佐助,知道吗?你是唯一一个来劝我的人。 你是甲贺流的高手,是御台所派遣协助我的与力,你是可以站在漩涡外的。 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别人不来劝我?难道大家都比你傻?” 猿飞佐助一时语塞,真田信繁指着身边一脸冷淡的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不会劝我。 她担负着海野家的复兴重担,要团结海野诸家亲族。 根津贞盛,望月幸忠也不会劝我。 她们代表着根津家与望月家在下注,谁都不想吊死在一根歪脖树上。不论是武田家,还是斯波家,多一个选择分摊风险,总是好事。 佐助,从我踏出这一步开始,就已经卷入漩涡之中。如果逆势而为,就是粉身碎骨。” 正文 感谢大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九百四十一章人终将长大 猿飞佐助看着真田信繁,好友脸上已经没有一贯的嬉皮笑脸,露出了藏在心底真实的无奈。 佐助喃喃道。 “这世道是怎么了?做事有点底线不行吗?当个人都不行吗?” 一旁的海野利一,终于开口。 “当然不行。猿飞姬,你能变出粮食来吗?” 猿飞佐助愣愣回答。 “不能。” 海野利一用最冰冷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真实。 “关东大旱,关东平原今年的收成要少七成。山里在丰年都是半饥半饱,到了灾年该怎么过? 滋野三族不下山抢别人,难道在山上吃自己族人的血肉? 没错,你看到的都是事实。我们就是在逼得东吾妻的当地武家去死。她们不死,就是我们死。 只有逼死她们,抢走她们的粮食,她们的土地,她们的领民,我们才能熬过灾年,才能活下去。 乱世之中,谈什么做人的底线?可笑!仁义充塞,率兽食人。我们要吃饭,我们要活下去。 想用仁义来鞭笞我们,就先给我们饭吃!同情的话就给我钱!看不下去就给我们粮食! 做不到就闭嘴!闭嘴!” 猿飞佐助脸色发白,身体颤抖。虽然海野利一的每一句话都平平淡淡,没有声嘶力竭。但平淡的叙述,却隐含着更加深重的悲哀。 海野利一说得对,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猿飞佐助握紧了拳头。 这就是现实吗?一种无力感席卷全身。她有点怀念山中的日子,渴了喝清泉,饿了吃果子。如果馋肉,就搞个陷阱弄点肉食。 猿飞佐助望向真田信繁,忽然有点明白她的处境。她已经不能像自己这样洒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真田信繁有一个难以实现的目标,她必须背负起许多的东西,才能去搏一搏那个可能。 背负着太多人的期望,就不能为所欲为。可即便如此痛苦,她还是不肯放弃吗? 猿飞佐助轻声问道。 “值得吗?” 真田信繁笑了笑,双目中充满渴望。 “值得。” 猿飞佐助最后叹了口气,她咬牙站起来,反身向外走。 “我回去了,去东信山中的甲贺修行地。” 真田信繁黯然道。 “我会下达正式命令,调你回去东信山中,侦查地方情报。去多久,你自己决定。” 猿飞佐助拉开门,最后停顿一下,回头深深看了真田信繁一眼。 “弁丸,再见了。” 真田信繁正坐,深深鞠躬。 “再见了,佐助。” 童年的美好,只会永远停留在记忆中。现实中的人,只会长大,变老,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 ——— 望着猿飞佐助毅然离去的背影,真田信繁呆呆出神。 她心中隐隐期盼佐助会回头,回到自己身边,就像是以前无数次容忍自己的乱来一样,原谅自己。 但这一次,佐助真的走了。 室内沉默许久,海野利一忽然说道。 “后悔吗?” 真田信繁抬头看她,她的语气还是冰冷,眼中就是流离着一丝不安。 真田信繁的嘴角翘起,说道。 “你放心吧,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复兴海野家。 说到做到!” 原来,六娘也会害怕啊?是害怕我半途跑掉吗? 真田信繁竖起大拇指,露出一排白牙,却只是换来海野利一一个重重的白眼。 “聒噪。” 两人都默默整理了一下心情,真田信繁拿起刚才放下的情报,递给海野利一,说道。 “也难怪佐助气得跑路,事态的确在走向失控,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出大事来。” 海野利一默默翻看情报,好看的眉头渐渐皱紧。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山里的家伙做得太过分了,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我知道她们是穷怕了,但也太疯狂了吧? 我们还要参与关东攻略,吾妻郡必须尽快稳定下来。照她们这样乱来,东吾妻的当地武家很快就会开始大规模暴乱。 万一让郡外武家得知这里的情况,起了兔死狐悲之心,里应外合闹大乱局,可怎么收场? 御台所为人处世最是仁义,如果事态控制不住,传到了他耳中,一定会对我非常失望的。” 正在看情报的海野利一,抬头扫了忧心忡忡的真田信繁一眼。 最后一句才是真心话吧? 滋野三族肆虐东吾妻,干得不是人事,做得禽兽不如。 要是让斯波义银得知这里的情况,定然不齿真田信繁的为人。她的求娶大计,直接就得夭折在此。 海野利一看完情报,默默交还给真田信繁,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在山上压抑的兽性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我们需要一群半饥半饱的恶狼,不是吃饱喝足的家犬。 她们的欲望如果被土地粮食男人给填饱,先前聚拢的心气就散了,饱暖懈怠打不了什么硬仗。” 真田信繁一拍巴掌,说道。 “对啊,六娘说的有理。 但我当初答应她们诸多好处,要是现在约束她们的行为,会不会遭人怨恨?” 海野利一淡然道。 “占住了才是好处,如果被人赶回山里,那叫做曾经拥有。得到又失去的痛苦,更会让她们对你恨之入骨。 岩柜城斋藤家也算有名望,吾妻郡的情况必然引起上野各家关注,现在还不是享乐的时候。 将滋野三族诸家督召集起来,和她们把话说清楚。要是还有人不懂事,那就是违背山岳盟誓,不配再当我们的族人。” 真田信繁摸摸头,苦笑道。 “阳奉阴违这套,又不是只有我懂。这些家伙肯定会在我面前拍胸脯保证,回去暗搓搓继续抢。 我手上才几个人,哪里看得住她们的小动作?” 海野利一眼中闪过一丝厉光,说道。 “我们管不了,就让别人帮我们管。我刚才仔细看了,下手最狠的是羽尾家,就让她家来管吧。” 真田信繁凝神道。 “你要让羽尾幸世来管?” 羽尾家被真田信繁摆了一道,不但失去了海野家的继承权,更是被迫调转枪头,攻打关系不错的岩柜城斋藤家。 羽尾幸世是个人物,拿得起放得下。既然已经没得选,那就想办法给自家捞得最大的好处。 正文 第九百四十二章捧杀羽尾家 这次作战,羽尾家出力最大。战后更是全力发动,抢占地盘,劫掠物资人口,吃相也最难看。 经过这次吾妻郡攻略,羽尾家已然成为滋野三族中得利最多的一家,应该是真田信繁严密防范的对象。 可海野利一却希望羽尾幸世来协助管理地方,尽快恢复吾妻郡秩序,让真田信繁有些想不通。 海野利一解释道。 “羽尾幸世不蠢,她拿了这么多土地人口,自然希望能好好保住。 吾妻郡现在乱象横生,眼看东吾妻武家就要起兵暴乱,这也不符合她的利益。 只要我们肯放权,羽尾幸世一定会全力以赴,把吾妻郡的形势稳定下来。 羽尾家人脉深厚,族人也多,有能力帮我们稳定地方。” 真田信繁想了想,问道。 “这样做的确能解一时燃眉之急,但羽尾家也会借势而起,膨胀到尾大不掉。 羽尾幸世的长女是箕轮城长野业正的八媳妇,原本就是箕轮城长野家拉拢的目标。 如果羽尾家借助这次平定吾妻郡的机会壮大,长野业正一定会推波助澜,帮她家扩大影响力。 我在吾妻郡殚精竭虑,最后万一是替羽尾幸世忙活一场,回去要被姐姐活活嘲笑死。” 海野利一冷静道。 “御台所的命令到了,必须尽快整军备战,协助河田长亲攻打名胡桃城,不能再陷在吾妻郡泥潭。 我们原本就垂涎名胡桃城,没想到上杉家与关东侍所之争,能让我们捡到这个大便宜,名正言顺占据名胡桃城。 天予不取,必遭天谴。 为了在关东攻略中建功立业,我们需要稳定的吾妻郡作为后方,这点风险必须要冒。” 真田信繁想了想,咬牙道。 “六娘说得对。 为了名胡桃城,为了御台所,且让羽尾幸世得意一阵。” 海野利一冷声道。 “便宜不了她,给她权力,当然也要有义务,天下哪有只吃不干的好事? 我们占据吾妻郡,必须高举大义。对内,用大义限制羽尾家,对外,用大义堵上野各家的嘴。” 真田信繁抬抬眉毛,问道。 “怎么个大义法?” “您出兵东吾妻,不是为了私斗,而出于公愤! 岩柜城斋藤家是山内上杉家被官,世袭岩柜城,深受恩泽。北条家攻灭山内上杉家,家督上杉宪政仓皇失家逃难。 岩柜城斋藤宪广不思尽忠,却与北条家勾勾搭搭,对故主不理不睬,全无忠义之心。 西吾妻各家源于名门滋野氏,深知礼义廉耻。听闻山内上杉家即将回转上野国,奋而起兵,攻伐不臣之岩柜城斋藤家。 为君先驱,为君分忧。” 真田信繁想了想,插嘴说道。 “这好像和之前举兵的誓词不太一样啊?不是说斋藤宪广欺辱镰原家,滋野三族为保护同族,奋而起兵吗?” 海野利一瞅了她一眼,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小仁小义堵不住上野武家的嘴,要换一个大义凛然的。” 真田信繁耸耸肩,不禁想笑。 上野各家几乎全是山内上杉家的旧臣,这些家伙都是有原罪的。 山内上杉家灭亡,上野武家不是占地为王,就是朝北条家摇尾巴。真要用礼义廉耻去套她们,全都宰了,也没一个冤枉的。 滋野三族倒是干干净净,本来就是外来户,与山内上杉家毫无瓜葛。以前拿不到好处,现在也不用背负不忠的骂名。 海野利一用忠义起兵,为回国的山内上杉家开路,这说辞是没人敢接的。 斋藤宪广自己活着还能狡辩几句没联络北条家,她全家死光了,上野武家谁会出来帮死人说话? 武家就是一群又当又立的王八蛋,最看重礼仪。这时候跳出来,是觉得自家不念旧主的行为很光荣吗? 海野利一用这个借口迎接山内上杉家的现任家督上杉辉虎,也是小小卖了个乖。 真田众虽然是关东侍所麾下,但对于上杉辉虎殿下,还是非常尊重的。 海野利一还是那张别人欠她的三无少女脸,继续说自己的谋划。 “有了响应山内上杉家回归的大义,只要我们能尽快稳住吾妻郡内的局势,上野各家便不会再提起此事,她们都很现实。 而在吾妻郡内,滋野三族的掠夺行为也有了理由。我们是在肃清对山内上杉家不忠的叛逆武家,将那些不义之徒剔除出去。 现在各地的掠夺破坏,只是战事间隙的混乱。我们马上就会建立肃逆评议众,甄别地方上亲近北条家的武家,制裁她们。 我们的原则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错怪一个人好人。” 真田信繁愣愣看着海野利一,见她一脸正经说着不要脸的话,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东西要好好学习。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让羽尾幸世来当这个肃逆评议众的首领?” 海野利一点头道。 “肃逆评议众首席请羽尾幸世担任,次席给她的长女羽尾幸全,两人主持评议会。 另外,任命她的次女羽尾幸光为岩柜城代,三女羽尾辉幸为嵩山城代。 真田众及滋野氏各家军势,集结前线高山城,准备沼田郡攻略。”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迷茫道。 “我怎么感觉自己忙活一场,最后地盘好像都送给了羽尾幸世? 六娘,你不会是羽尾家派来的吧?” 海野利一不理会她的调侃,耐心继续说道。 “我请您这么做,目的有三。 其一,肃逆评议众肯定要重新评估之前掠夺的土地。羽尾家把持分配权,一定会忍不住多拿多要。 吾妻郡最肥沃的土地几乎都在岩柜城与嵩山城之间的东吾妻川平原,中之条盆地,也是这次掠夺的重灾区。 给了她家两城城代,就是让羽尾幸世有足够的权力压制滋野各家的行为,把东吾妻各地稳定下来,也把各家同族给得罪死。 其二,肃逆评议众会有所克制,但掠夺行为绝无可能停下来,羽尾幸世会继续贪婪吞噬土地人口。 我们只要保住东吾妻降伏的武家首领斋藤则实,池田重安。等日后矛盾激化到极点,这些当地武家就是我们干掉羽尾家的抓手。 其三,羽尾幸世得到这么大的权力,替您治理整个吾妻郡,就有义务为前线大军提供后勤补给。 御台所命令我们支援河田长亲,参与沼田郡攻略,我们需要大量的粮食军备。 您姐姐真田幸之扣扣索索不给肯,饭山的小笠原长时大人也没理由为我们做嫁衣。 虽然关东侍所下令支援,但与越后国内未连通之前,军需还是相当缺乏。 有了羽尾幸世主政,我们就可以对吾妻郡索求无度,压榨军需供给作战。 刮地三尺,惹得天怒人怨的是羽尾幸世,与我们无关。” 正文 第九百四十三章何处求太平 听完海野利一的谋划,真田信繁不禁点点头。 “还是六娘厉害,这种生女儿没p眼的恶毒伎俩,我八辈子都想不出来。” 海野利一的眼神转冷,真田信繁嘴欠一句,赶紧转移话题。 “虽然道理是这样,但羽尾家还是拿下许多土地人口,有了吾妻郡的郡务大权。 武家畏威不畏德,就算滋野三族各家,东吾妻当地武家再恨,她们也打不过实力暴涨的羽尾家。 以我对她们的了解,她们只会伏地做小,怎么有胆子起兵攻伐,帮我除掉羽尾家呢?” 海野利一冷冷回答。 “因为羽尾家缺少一样东西,所以她家的实力并没有增强,反而是分散了。如稚女抱金,行于闹市,必遭横祸。” 真田信繁念叨道。 “缺一样东西,土地,人口。。是粮食?” 海野利一淡淡说道。 “不错,就是粮食。 今年大灾,本就是粮食匮乏。因为前线作战,我们又调走了大批军粮。 羽尾幸世能占据大批土地人口,但没有粮食来训练军势,收买人心,稳固领地。她能做的就是占地种田,等候明年的夏收秋收。 只有明年的粮食入库之后,羽尾家才算是站稳了脚跟。可惜,羽尾幸世永远等不到明年的收获季。 贪欲被压抑的滋野三族,遭压迫掠夺的斋藤旧领武家。只要我们在恰当的时候稍加挑唆,她们都会将自己的愤怒宣泄在羽尾家身上。 发泄完了,日子还要继续过。武家们会恢复理智,吾妻郡的乱局会渐渐平息。双方将达成新的平衡,吾妻郡将以您马首是瞻。 而箕轮城的长野业正,也不会为引起众怒而死的媳妇,再来挑起事端吧?” 看着海野利一一脸冷漠,用毫无波动的语气,把羽尾家的未来安排得明明白白,真田信繁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她想起自己刚才还在调侃对面的三无少女,生女儿没p眼,忍不住又咽了一口唾沫。 真田信繁拿起茶壶为海野利一满上一杯,脸上堆满了笑容。 “六娘,喝茶。” 海野利一漠然看着真田信繁的讨好,沉默半晌,拿起了茶杯。 虽然真田信繁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搞怪模样,海野利一却知道,她的内心并不快乐。 求娶斯波义银吗?真是个让人一想起来,就觉得脑壳痛的理想。 猿飞佐助走了,但我会继续陪着你。你为我复兴海野家,我随你死无葬身之地,这很公平。 就让我们一起在这乱世中,率兽食人吧。 ——— 木曾川起源于信浓国的木曾山脉,由东向西流淌。 从惠那峡流出木曾山脉,成为美浓尾张两国的实际分界线。随后在西尾张掉头南下,分割尾张伊势两国,之后在伊势湾出海。 南近江去往信浓的最佳路线,就是穿过铃鹿山地,在北伊势沿着木曾川,顺流而上。 美浓国,惠那郡。 由利镰之助回头看了眼跟随的三好伊三,指着一旁山丘上的城池,说道。 “看到没有,这就是苗木城,前面就是惠那峡,过去就是信浓国的地界了。 我可告诉你,信浓山区穷苦,不比我们之前经过的美浓尾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再考虑考虑?” 三好伊三站直了身子,看向两岸秀丽的山景,这是与四国,摄津不一样的景致。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古人诚不欺我。好美丽的地方,继续走吧。” 由利镰之助脸色一黑,啐了一口。 “美丽个p,等着熬苦日子吧。 连商人都不愿意走东山道这条路,穷山恶水出刁民知道吗?这一路,非得让我重操旧业打劫过去。” 三好伊三看了她一眼,说道。 “我有钱。” 由利镰之助噗嗤一笑,嘲道。 “姬武士大人,没出过远门吧?以为前面是近江,还是尾张美浓? 山里穷得一条裤子全家穿,有钱也不卖你粮食,只能抢。你敢露出钱财,就等着被敲蒙棍吧! 山民为了活下去,人肉都敢吃。你个外来的有钱姬武士,知道什么叫落武士狩吗?你可别害我。 记住,一路上打紧精神。就算是买粮,也是抢了就走,丢下几个永乐钱就行。” 三好伊三听得发愣。 四国摄津其实也不太平,濑户内海海贼众多,烧杀劫掠不少见。但多少有点商业信用,能做买卖。 她忽然发现,自己来之前想象的世外桃源似乎并不存在,也许这次信浓之行会让她对这世道更加失望。 “连山中都如此不太平,这天下还有清净之地吗?” 由利镰之助白了她一眼。 “所以我才不肯来啊,你硬逼着我过来。铃鹿山地界还能抢点东西,信浓这鬼地方,打劫个鸟? 你们这些名门贵胄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呢?名山大川就是世外桃源?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穷**计,富长良心。 山民都快饿死了,她们都能叫温良?那我打劫岂不是在做慈善?” 三好伊三沉默不语,半晌,她叹了口气。自八代将军起,天下已经乱了百年,这无尽的黑暗何时才是个头呢? 她在摄津可以幻想信浓山中的世外桃源,可到了真实的信浓,幻想破灭,她又该寄情怀于何处? 由利镰之助完全不明白三好伊三的失落,就算弄清楚,多半也是骂一声活该。 这些武家名门就是闲得没事,不在城里好好享福,整日里吃饱了胡思乱想,想想真是让人羡慕。 两人走了一段,隐隐听到前方溪谷湍急的水流声。 由利镰之助回头说道。 “过了惠那峡,就是饭盛山,前面可真是穷乡僻壤。 不是我吓唬你,不到中信的盆地,连口饭都难找。最后问你一次,回不回头?” 三好伊三望着峡谷两岸,鸟语猿声。前面就是她曾经幻想的他乡心安处,不看一眼真实,如何能死心呢? “走吧,我们过去。” 由利镰之助见她坚持,彻底泄了气。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了,劝也劝不动,只能走一遭了。 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想骗这么个固执的傻子?这天下还能有太平地?太平个鸡儿。 她摇摇头,埋头赶路。穿过木曾山脉,诹访盆地,到东信的甲贺流修行地,就算是完成了双方的交易。 到时候把这傻子往山里一丢,老娘回铃鹿山地吃香喝辣。 正文 第九百四十四章细川三渊议 关东攻略在即,吾妻郡先拔头筹。越后相模两地殚精竭虑,为即将到来的碰撞,做好最后准备。 将目光转回近幾,此时在河内的饭盛山城,也有一场密谈正在进行中。 日本和族起源于大和国奈良盆地,后向北迁移至京都盆地,定都平安京,也称为京都。 从中世起,京都盆地西面的濑户内海沿岸,大阪湾,借助海运贸易壮大,也带来了海上的威胁。 大阪湾以东的大阪平原无险可守,一路延伸到京都盆地,给京都带来了很大隐患。 大阪平原的两个领国,以淀川分为南北,北岸为摄津国,南岸为河内国。 后来河内又被分东西两国,靠海岸为和泉国,靠京都为河内国。 这三个领国是京都防御海上威胁的重要屏障,淀川更是京都的生命线。 琵琶湖通往京都的川流称为濑田川,在京都南部改称宇治川,进入大阪平原后,便是淀川。 这条贯穿京都,连接东西近幾的重要河流,是京都商业的生命线,也是攻略京都必须的军事补给线。 生驹山脉位于淀川以南,分割大阪平原与奈良盆地。饭盛山在生驹山脉北部,监控淀川入京水道。 当初三好长庆上洛,足利义辉就是带幕府联军,在山下的河内国内平原对峙。之后战事不利,幕府联军退守淀川,形势岌岌可危。 是斯波义银在奈良盆地击溃三好侧翼军势,奇袭饭盛山城,前来救援,为幕府联军稳住了阵脚。 最后,幕府三好双方议和,才有了今天的西近幾局面。 战后,幕府内部洗牌,斯波义银成为地方实力派领袖。 此时河内国的局势,是游佐信教占据南河内,三渊藤英占据北河内。真正的河内之主,畠山高政勉强守着几万石直领,苟延残喘。 斯波义银战后退出饭盛山城,将此城让给了三渊家。 而今日,和泉细川家两母女与三渊家两母女齐聚一堂,正在饭盛山城密谈。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乃是亲姐妹,当初三渊家绝嗣,把三渊晴员从和泉细川家入继过来,继承三渊家业。 细川元常无女,又向三渊晴员要来女儿细川藤孝,过继到自己膝下,延续和泉细川家业。 四人虽然分属两家,却是血脉紧密,荣辱与共。 细川藤孝向两位母亲与姐姐鞠躬,然后取出各地情报请她们细看,自己解说。 “将军把山城国的足利马回众调往坂本城,压制南近江六角家。 山城国内,二条城由蜷川亲世掌握,伏见城交给了明智光秀。 西近幾这边,四国三好本家与三好三人众看似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连丹波叛乱都顾不上了。 可事实上,四国方面不断有船往来,运输大批辎重军需到堺港。 丹波撤下来的三好三人众军势,也没有到濑户内海沿岸布防,她们在淀川北岸沿途,修整待命。 外面的谣言传得满天飞,都说三好内战会在秋收后开打。但濑户内海上这些隐晦事,却瞒不过近在咫尺的我们。 三好家不但没有因为丹波叛乱,内部撕裂,反而在弥合分歧。” 三渊晴员看着眼花缭乱的各处情报,脑子已经转不过来,她问道。 “既然三好家内部走向和睦,关于内乱的谣言又是哪里来的?空穴来风也要有个理由吧? 麻痹丹波的叛党?为新一轮平叛突袭做准备吗?” 细川元常看了眼妹妹,摇摇头说道。 “丹波武家要是有心死守,以丹波高地对大阪平原,不论怎么掩盖踪迹,也拿不下山中坚城八上城。 拿不下新丹波守护,波多野秀治的八上城,这场叛乱就不算完。 三好家如此费心费力得遮遮掩掩,图谋的不是丹波国。” 细川藤孝点点头。 “不错,三好三人众的军势不是要杀个回马枪,她们盘踞淀川沿岸,是要借助水运前往京都。” 三渊晴员与三渊藤英同时瞪大眼睛,失声道。 “不可能!” 细川元常倒是平静如初,似乎早有预测。 三渊晴员惊慌看向姐姐,见她如此做派,更是手足无措,急切说道。 “我们必须马上通知京都,严防三好家撕毁协议,再次上洛。” 细川元常与细川藤孝对视一眼,皆不说话。三渊晴员顿时急了,喊道。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细川藤孝摇头道。 “将军不会信的。 出入京都盆地的淀川门户,淀城,在松永久秀手中。她频繁出入京都,对将军表现诚意,要为幕府与三好家之间的和睦,贡献力量。 守护京都南郊伏见城的是明智光秀,对将军一向是卑躬屈膝,唾面自干,连斯波家臣团都快看不下去了。 淀城,伏见城,两座要隘守护川流水道,沿途幕臣领地也不是瞎子聋子。三好家内战在即,怎么忽然就齐心上洛了? 把消息传去京都,将军只会认为是我们在挑拨,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严加申饬。” 三渊晴员心里盘算一番,还真是这样,顿时心乱如麻。 她喃喃道。 “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 细川藤孝冷笑道。 “元常妈妈回京,京中马上传出双生女谣言之事,我就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 明智光秀心思歹毒,她处心积虑让将军疏远我们,把我们逐出京都,就是为了今天。 将军刚愎自用,周遭已经没有可用之人,也不知道外间的真相,完全是被明智光秀牵着鼻子走。” 三渊晴员想了想,无奈摇摇头。 “将军的性子太刚烈了,听不进逆耳忠言。可明智光秀真的会这么做吗?实在是匪夷所思。” 三渊晴员眼神复杂看向细川藤孝,女儿的心思她懂。 但她真的很难相信,在家业为重的武家之中,竟然会出现这种异类。为了自己的情爱之念,把天下之主掀下马背,令人难以置信。 细川藤孝咬牙切齿道。 “这个黑心肠的疯女人,她什么事做不出来? 别以为她的阴谋得逞就会有什么好下场,做了事就会留下痕迹,阴谋诡计终究上不得台面。 我会把这些情报保存好,等她闹得不可收拾,谦信公回转近幾,我会亲手交给谦信公。” 正文 第九百四十五章她在劫难逃 细川藤孝露出一丝愉悦的表情,说道。 “我倒要看看,她辛辛苦苦掀翻将军,断了足利斯波合流之路,谦信公会不会感激她? 想要入赘斯波家,真是个痴心妄想的女人,别做白日梦了!” 三渊晴员看了眼脸上露出病态般红润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在场之人都是至亲,对细川藤孝的心思很清楚。 斯波义银初来京都,三渊晴员看在故友情面,对他照顾有加,更有意将他嫁给细川藤孝。 可世事无常,谁知道他是潜龙在渊,随后一飞冲天。 当初一场胡闹,成了细川藤孝断不去的心结,更让三渊晴员不知自己做得是错是对。 斯波义银重情重义,恩怨分明。 三渊晴员滴水之恩,换来斯波义银协助和泉细川家恢复旧领,帮三渊家占据北河内,这份回礼厚重得让其他武家嫉妒发狂。 但他太过优秀,可谓天下无双,风华绝代。自家女儿说实话,真的配不上人家。 可细川藤孝却深深沉浸在悔恨中,当初没能把握住这份姻缘。 这次将军遇难,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的结缘,眼看就要被明智光秀拆散。 女儿到底是恨,是怒,还是喜,三渊晴员心中如明镜一般。 她肃然告诫道。 “藤孝,我们是幕府武家,是足利将军的臣子。 不可为了一点儿女情长,坏了幕府大事,乱了大局。” 细川藤孝还未说话,细川元常倒是先开了口。 “不是和泉细川家不顾大局,是将军听不进忠臣良言,为之奈何? 既然乱局必起,和泉细川家自保家门,又有什么错呢?” 见姐姐细川元常一副隔岸观火的模样,三渊晴员顿时急了。 “姐姐,我们怎么能弃幕府不顾呢?守护体系是我们的根基,没有幕府的家格加持,我们如何震慑地方? 唇亡齿寒啊!” 细川元常看了眼心急火燎的妹妹,淡然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背弃幕府,我只是说既然劝不动将军,那就别自讨没趣。 当初足利义辉继任足利将军,是我代表地方实力派,伊势贞教代表幕臣,六角定赖代表外臣,支持她上位。 可她又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六角定赖一死,幕府与六角家就翻了脸。 我好心好意入京助她,一则双生女谣言就怀疑我,把和泉细川家,三渊家彻底赶出京都。 最惨的就是伊势贞教,别说权势,全家的命都快保不住了。 这样的将军,我去劝她,保她?让她过了这关,然后再动脑子折腾我们? 你怎么不劝劝我,保保我?她是你姐姐,还是我是你姐姐?” 三渊晴员无言以对,最后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细川元常再说。 “况且,就算我想帮她也帮不了。你看看这一年多,她得罪了多少人,多少人盼着她倒霉下台? 六角义治一定会死死缠住足利马回众,不让她们回援京都。 三好家必会全力进军京都,把这个搅得三好家内部天翻地覆的将军干翻,拿下。 伊势贞教也没得选,为了全家上下的性命,家业的延续,她只有干到底。 如此内外勾结,各方虽无联盟之名,却比盟友还要尽心尽力。就这个局面,我怎么帮足利义辉? 和泉细川家不过十万石,加上三渊家的北河内十万石,也就是区区二十万石的动员力,拿什么与六角三好两家争锋? 这一年多,我们努力重整被上次三好上洛打烂的地方,恢复领地元气。 难道就是为了这次,帮这位刚愎自用的强情公方再挡一次灾?再打烂一次领地? 晴员,你要知道。我们不是次次都有好运气,能遇到一个知恩图报的斯波义银。 各家关系如秃鹰,只要我们露出疲态,下一个倒毙的就是我们! 武家们会啄食我们的尸体成长,我战战兢兢维护家业,不是为了替足利义辉擦p股!” 三渊晴员被姐姐说得哑口无言,回头看了眼长女三渊藤英,只见她挪开了目光,不与自己对视。 心中叹息一声,三渊晴员知道自己被孤立了,家中已经无人支持自己,愿意帮助将军稳固幕府。 三渊家在幕臣中实力不强,能占据北河内,依靠的是和泉细川家的家臣支撑,和泉细川家在两家联合中占据主导地位。 细川藤孝与和泉细川家臣团有意,三渊晴员就能逼着细川元常去养老。如今细川元常得到她们的支持,三渊晴员就没多少话语权了。 而北河内守护代的长女,三渊藤英也不支持自己,三渊晴员自知无能为力,只好低头服众。 细川元常压住了心向足利义辉的三渊晴员,对细川藤孝问道。 “情报太多,涉及四国,摄津,京都,近江等近幾各地,看得我一时眼花。 你既然已经吃透了全局,那就直接告诉我,你认为事态会如何发展?” 细川藤孝鞠躬回答。 “我的看法是,将军只怕难逃此劫。 六角家负责牵制,三好家上洛,伊势家联络幕臣放开守备。将军还未反应过来,大局就已定了。” 细川元常想了想,问道。 “蜷川亲世呢?明智光秀呢?将军把她们安排在京都南北,就是为了震慑内外,防止反扑。” 细川藤孝不屑道。 “蜷川亲世胆小如鼠,在幕臣中也无威望,她只是将军找来的一块遮羞布。 说是幕臣之首,位高权重。可将军独掌大权,连京都里的一条狗,蜷川亲世都差遣不了。 一旦京都动荡,她怎么舍得拿自家的实力去帮将军挡灾? 幕臣们早在上次三好上洛时候,就被三好家打怕了。她能守着二条城不跑,就已是对得起将军的托付。 至于明智光秀,我敢保证。到时候,伏见城必定空无一人。” 细川元常点头认同。 “那么战后呢?三好上洛之后,幕府会如何?将军又会如何?” 细川藤孝边想边说,缓缓道来。 “六角家内乱不休,就算六角义治有心,也无力上洛分一杯羹。 三好家当然是希望抓住将军,作为傀儡,借机掌控幕府。 伊势贞教多半会想另立将军,足利义辉不下台,万一哪天她脱出三好家掌控,伊势家后患无穷。” 正文 关于最后的结局 今天有读者在qq群问我,斯波九分家日后的九龙夺嫡,到底谁会统一天下,时间是在主角生前生后? 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是中外思维的差别。中国人有一种天下归一的统一情节,其实国外根本没这种思想。 日本武家的血统只关乎家督一家的幸福,其实只要家名和公仪还在,家臣并不在乎上位的有没有家督血统,挂名都行。 习惯中式集权的中国人很难理解这种封建思想,我给大家用中国人可以理解的方式,简单说一下。 斯波义银日后会建立一支叫做斯波幕府的基金,家名就是基金名,公仪就是运行规则。 这只基金持有几百只股票,就是各地的藩属武家大名。而其中持有比例最大的九只重仓股,就是斯波九家。 斯波义银是现在的主理人,日后的主理人到底有没有他的血统,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支基金赚不赚钱,会不会清盘? 市场上的资金流就那么多。进了白酒赛道,新能源就下跌。进了消费赛道,军工股就下跌。 九分家也就是九只重仓股,她们争夺的是资金流,也就是利益。谁当下一任主理人,就是有了建仓持仓减仓的权力。 下面的股票们对主理人的血统没什么兴趣,她们只在乎基金要赚钱,别清盘。 中国人的天下一统志向,她们是不能理解的,她们理解的就是在家名之下混口饭吃。 基金就算把整个市场吞了,只要她们个股的持仓比例下降,也是要闹情绪的。因为清盘对于武家就是失业,就是浪人。 所以,武家的思路中,家名重于血统,就业重于统一。 历史上,建立了幕藩体系的德川幕府,并没有做到中国人以为的那种天下统一。 中前期依靠改易参见折腾诸藩,稳固了统治。中后期却因为下层武家的大量失业,走向崩溃。 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只涨不跌的基金,所以被武家股票要求,必须不断赚钱的幕府基金,迟早药丸。 这就像是去年你重仓了白酒基金,赚得钵满盘满。今年的市场风向变了,资金流不赌白酒赛道,跑去了新能源赛道。 德川幕府这支基金的股票腰斩,估值暴跌,遭到大量赎回,最后被迫清盘。 所以,别老想着主角会一统天下。他只是瞄准了守护大名这条赛道,手中的九只重仓股又争气暴涨,当了斯波幕府基金的主理人。 至于九支股票谁大涨,基金最后吞了多少市场现金流,都只是走个过场。 贪婪的利益集团,最后只会走向崩溃。因为这世界上没有只涨不跌的股票基金,所以幕府基金迟早药丸,斯波幕府也不例外。 我直说吧,斯波幕府统一不了中国人认为的那种家天下,而且以武家公仪的体制缺陷,一定会持续动荡不安,主角也没办法。 正文 弟九百四十六章再续新姻缘 细川元常想了想。 “另立将军?兴福寺那位吗?” 女尊世界,家业繁衍要靠女子自己生育后代,比不上男尊世界枝繁叶茂。 足利家虽然亲族不算少,但拥有足利苗字的近支却不多。 镰仓足利家早在关东作乱时期,就被足利将军家剔除了继承权,只有关东十国才承认这一支关东将军,镰仓公方。 而京都的足利将军家,如今子嗣不盛。除了足利义辉这个女丁,也就是大和国兴福寺的那个双生女,算是最近的血脉。 细川藤孝摇摇头,说道。 “多半不会。 伊势贞教这次当了内应,说是幕府叛徒也不为过。 她不会愿意足利家的成年女子当上将军,因为她们迟早会清算引狼入室的伊势家。 最好的办法就是学习当初天皇朝廷的权臣,扶持男天皇,架空皇权摄政。” 细川元常眯了眯眼。 “足利辉君?” 细川藤孝点头。 “对,正是足利义辉之弟,足利辉君,他就是伊势贞教想要的男将军。” 细川元常又问。 “那明智光秀呢?” 细川藤孝一滞,无奈摇头。 “谁知道这个疯女人会做什么?我猜不透。 谦信公是男儿身,斯波家最好的选择,就是与足利将军合流。利用河内源氏嫡流之名,平定天下。 斯波家本就是诸亲族中,距离足利家最近的家格亲支。如果双方合流,后裔也可以名正言顺分出一支,壮大斯波家。 要不是明智光秀阴谋作乱,这件事对足利斯波两家,其实都是一件好事。” 细川元常跟着叹了口气。 “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如此看来,三好上洛之后,京都局势莫测,我们也不好应对。” 细川藤孝笑了笑。 “这倒未必。” 细川元常看了眼女儿。 “仔细说来。” 细川藤孝敲了敲身前的榻榻米,沉声道。 “一旦京都乱起,我们就把兴福寺的双生女带回来保护,旁观时局,伺机而动。” 细川元常不动声色。 “你继续说。” 细川藤孝细数道。 “三好家希望拿住将军号令天下,但这对于伊势贞教和我们,都是难以接受的。 其一,幕府武家不会给三好义继当狗。 三好长庆雌才大略,幕府各家除了谦信公,皆不是对手。可三好义继算什么东西?只是借幕府内乱上洛的平庸之辈,岂能操纵幕府。 其二,虽然我们与伊势贞教都忍受不了足利义辉,但我们的选择更多。 伊势贞教背叛足利家,引三好家上洛,形同叛逆。她只有让足利辉君上位,才得一条活路。 但我们不同,我们是忠于幕府的。只要在京都内乱之时,前往兴福寺保护足利子嗣,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足利义辉被三好家捕获,我们可以不认三好家的傀儡幕府。 伊势贞教引男天皇旧例,扶持男将军。但武家以刀枪起家,我们也不用理会这莫名其妙的男将军。 如此,我们手中的足利双生女,就有用了。” 细川元常一字一顿说道。 “奇,货,可,居。” 细川藤孝仰天长叹。 “幕府内乱,近幾动荡,谦信公必然从关东赶回来,拨乱反正。 等他归来,我们幕府地方实力派有实力,也有义务为京都幕府拨乱反正。 足利义辉失德,丢失京都,沦为傀儡,有愧历代足利将军,必须退位让贤。 我们保护新将军有功,协助幕府再立又是一功。日后的幕府与将军,都会感激我们。” 细川元常看着女儿的惺惺作态,缓缓点头。 一旁的三渊晴员忽然冷笑一声,插嘴道。 “想得不错。 义银那孩子战阵无双,近幾武家无人敢与之针锋。你帮新将军拿回京都,再建幕府,鞍前马后的功劳苦劳都占全了。 幕府新立,内外交困。你假借稳固人心,到时候再在幕府中找人掀起舆论,恳请细川斯波合流。 新的将军肯定愿意恩赏你这个首功之臣,撮合义银那孩子,喜结良缘。” 细川藤孝脸上一红,低头不语。三渊晴员却不肯放过她,径直说道。 “只有把斯波义银嫁出去,才能卸掉他身上的河内源氏嫡流名分。 新将军一定很害怕,这个足利义辉的御台所,会威胁到她的新幕府。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嫁掉,洗掉足利义辉的痕迹。 藤孝,你真是好心思。” 细川藤孝被三渊晴员说得无言以对,细川元常却是出言呵斥。 “晴员,够了!藤孝做得很对,我非常支持。 不得不承认,当初我回京阻止斯波义银嫁入和泉细川家,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斯波家的麒麟子,从此与我家无缘。 这件事是我看错了,我对不起撮合婚事的晴员你,也对不起情根深种的藤孝。 现在,既然有可能弥补我的过错,那就全力去做吧。 和泉细川家欢迎斯波义银嫁过来,如果他希望,我可以隐退,让藤孝继承家督。 更甚,由斯波义银来统领全局,代表斯波细川三渊三家处理内外事务,也无不可。” 三渊晴员看着眼前的细川元常与细川藤孝,彼此母女情深,心中不齿。 当初斯波义银帮和泉细川家拿回和泉国,帮三渊家得到北河内。 作为细川三渊两家的掌权人,细川元常为了自己的权位,死活不肯接受斯波家融入两家集团。 最后逼得和泉细川家臣团逆上,找少主细川藤孝出面,由三渊晴员当恶人,赶细川元常去隐居。 如今倒好,这一年多来形势逐渐明朗,斯波家在斯波义银的主持下蒸蒸日上,甚至能在关东开疆拓土。 细川元常后悔了,愿意了,早特么的干嘛去了? 无视将军陷入困局,窥视将军的御台所,这对母女不忠不义,竟然是自己的血脉至亲。 三渊晴员一时头昏眼花,舌头抵着上颚,死撑不倒。 什么让细川藤孝当家督,把权力全交给斯波义银,都是放p!她们就是看上斯波义银孤身一人,要把他连人带家业全部给吞了! 细川元常要家业,细川藤孝要人,真是一对心心相惜的好母女。 正文 第九百四十七章立于不败地 三渊晴员热泪盈眶。 想起斯波义银对自己的知恩图报,想起他的一片赤诚。自感对不起这孩子,细川三渊两家恩将仇报,她于心何忍! 可近幾乱局纷纷,细川三渊家业不能败落,细川藤孝更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三渊晴员只能保持沉默,不言不语。 除了愧疚,她什么都不能做。 不管三渊晴员如何自惭形秽,良心不安,细川三渊两家联合体的利益必须得到保证。 细川元常求财,细川藤孝求人,母女俩这次配合的确是真心实意,天衣无缝。 细川元常问道。 “要把兴福寺的双生女弄回来,也不容易。 从北河内去兴福寺,必须经过北大和的斯波领。还有,占据兴福寺的筒井顺庆,她如何肯放人?” 细川藤孝胸有成竹道。 “明智光秀在京都对将军百般讨好,斯波家内部对她早有不满。 谦信公离开近幾,将近幾斯波领的权利拆分,明智光秀独占对外交涉的权力。 所以,即便其他人对她不满,也难以动摇她的地位。毕竟谦信公不在,谁都不敢擅自改变他留下的权利架构。 可如果京都发生巨变,负责外交役的明智光秀就脱不了罪责。 我们在巨变之时,以保护足利家的子嗣借道,斯波领有什么理由拒绝我们过境? 我一直与负责近幾斯波领内务的尼子胜久保持着联系,对明智光秀在京都的所作所为,给予了一些警告。 尼子胜久无权去限制明智光秀,但一旦京都出事,她不能拒绝我的补救措施。 不然等谦信公回转近幾问罪,她尼子胜久尸餐素位,也脱不了干系。 幕府地方实力派本就是一体,斯波家与我们的联合又是谦信公亲自定下来的。 我确信,尼子胜久必然会给予我们方便,不会任凭明智光秀倒行逆施却视而不见。” 细川元常认可,又问。 “那筒井顺庆呢?” 细川藤孝笑道。 “筒井顺庆围了兴福寺,等同于幽禁长觉法师,看似占尽上风,其实是如坐针毡。 当初三好上洛,谦信公力挽狂澜,兴福寺座主长觉拿出寺院中的多年积累,支撑斯波军后勤补给。 谦信公能挽回幕府危局,复兴斯波家业,长觉法师是出了大力。以谦信公的为人,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肯定是记在心头。 如今长觉法师被困兴福寺,大和国中南部被筒井顺庆一手遮天,一旦谦信公回转近幾,必然大怒。 兴福寺内有明白人,长觉法师放弃武斗,诵经礼佛,筒井顺庆还敢入寺杀尼灭佛不成? 别看筒井顺庆现在耀武扬威,等谦信公回转近幾,长觉法师写信去哭诉,她敢与谦信公沙场争锋?” 细川元常问道。 “筒井顺庆的麻烦,与我们讨要足利双生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筒井顺庆与明智光秀,松永久秀结为好友,时常在京都茶会。 这次三好上洛,淀城是松永久秀的居城,伏见城是明智光秀在代管。她们都放开防线,引三好家上洛,当了推倒将军的帮凶。 如果筒井顺庆再扣着足利双生女不给我们,她算不算同谋? 筒井顺庆是尼姑武家,尼兵团首领,她的根基在宗派。掺和进武家政治,幕府乱局,对她有什么好处?肯定是想方设法,撇清关系。 兴福寺已经一脑门子官司,她再胡乱纠缠幕府之事,这是要逼着谦信公回来,诛灭她全族吗? 只要我们晓以利害,筒井顺庆一定会把足利双生女这个烫手山芋交给我们,求得置身事外。” 细川元常闭目细想,思索细川藤孝谋划中的错漏疏忽。良久,她睁开眼,满意点头。 “藤孝说的不错。 尼子胜久被明智光秀的妄为牵连,只怕比我们更急。我们以补救为名要求她协助,她没理由拒绝。 筒井顺庆听闻京都事变,多半要吓死。 她为了对付兴福寺,与明智光秀厮混,结交松永久秀讨好三好家。如果不迅速切割,洗干净嫌疑,谦信公绝不会轻易饶恕她。 足利双生女对她们来说,是个大麻烦。我们把人带走,她们当然愿意。 细川三渊两家是幕府忠臣,我们有义务稳住地方,等候谦信公归来,主持大局。 不论将军在京都是否出事,我们都要保证兴福寺的足利双生女不会被野心家利用,拿来搞风搞雨。” 细川藤孝微微一笑,鞠躬道。 “母亲英明。 细川三渊两家对幕府忠心耿耿,突逢事变,总要稳住阵脚。等候地方实力派的领袖,斯波谦信公归来。 不管伊势家,三好家,六角家在京中如何肆虐,我们握住足利双生女,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这些人联合起来,只是为了推翻将军。等三好家上洛攻破御所,她们便没有了共同的目标。为了各家的利益,一定会起争斗。 我们就旁观她们狗咬狗,等谦信公回来之后,一齐上洛,拨乱反正。” 细川元常拍手道。 “去除奸佞,正本清源,众正盈朝,未来可期。” 三渊晴员听到这里,忍不住哼了一声。听得细川母女恬不知耻的对答,看她们一副忠臣义士的做派,真是让她看不过去。 京都还没有出事!将军还没有出事!忠?忠个p! 三渊晴员看了眼身旁的三渊藤英,见女儿一脸苦笑,用眼神劝母亲息怒,心里更气。 自己带出来的三渊藤英老实得很,细川元常带出来的细川藤孝却是越来越黑厚无耻。都是自己的种,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三渊晴员对足利义辉还是有感情的,这位剑豪将军虽然刚愎自用,但昧心自问,幕府之中又有几人对她是真心实意。 嘴里都是幕府,心里都是家业。足利义辉不靠自己,难道靠这些满口忠义的臣子? 对于三渊晴员的哼声,细川母女都当做没听到,顾全母女姐妹的颜面。 三渊家是四代将军庶流,在幕臣中的实力并不强。三渊藤英名为北河内守护代,但控制领地的家臣团,却是和泉细川家的分支。 和泉细川家与三渊家的联合,是两家组成的武家集团利益勾结,早已密不可分。 不论三渊晴员,还是细川元常,两个家督的喜恶要为利益让路,谁不服谁滚蛋。 之前细川元常就被赶走,灰溜溜去隐居。这次三渊晴员反对无效,也只能忍着。 可以超然于武家集团的利益,一意孤行的武家大名,能有几人? 正文 第九百四十八章御台的劝告 河内源氏嫡流,贵为足利将军,其御所位于京都室町地区。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权倾天下,扩建御所。她在庭院内摆放各地守护大名献上的奇花异草,四季开放,遂称为花之御所。 之后,八代将军大乱,花之御所也毁于战火。日后,数代将军尽力修缮,可随着足利将军家日渐式微,御所亦是风光不在。 将军被尊称为御所,先代将军被尊称为大御所。 同理,将军的丈夫居于御台,被尊称为御台所。先代将军丈夫,则尊称为大御台所。 斯波义银收下了足利义辉的纳彩之仪,也就是定亲礼。所以,他才被武家们尊称御台所。 而此时,真正居住在御台的足利义辉之父,当代的大御台所,正与子女一起用膳,坐享天伦之乐。 大御台所居于主位,看着下首的足利辉君,被自己的姐姐逗着花枝招展,笑得毫无体面。 好在这里除了侍者,没有外人,大御台所也不想板起脸孔说教。他倒是希望今天能够在轻松的氛围内,与足利义辉说几句话。 他不说话,姐弟两人更是肆无忌惮。最后让大御台所无奈收尾,重重咳了一声。 足利义辉最近压力有些大,虽然诸事顺利,但就是太顺利,才让她觉得脚下飘忽,害怕一脚踏空。 今天借着与亲近的辉君吃饭,肆无忌惮得说着畅快话,也是缓解自己紧绷的神经。 听到父亲的隐晦提示,知道该收敛了,她微微鞠躬道。 “父亲赎罪,是我孟浪了。” 一旁的足利辉君也跟着乖巧告罪,大御台所摇摇头,笑着说道。 “将军似乎积累了不少压力,偶尔放松一下也是应该的。 御台之中能轻松自在,也是托了将军在外辛苦的福气。 只是,凡事过犹不及,不要为了一时畅快,放纵无度。” 足利义辉微微皱眉,父亲这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一旁的足利辉君倒是天真灿漫,伏地行礼,起身后说道。 “父亲大人在上,姐姐是为逗我开心,这才会言语失度。 还请父亲责罚我吧,不要怪罪姐姐。” 大御台所看了眼一脸护姐心切的辉君,暗自摇了摇头。 足利辉君生得晚,没有经历过什么挫折。生活在御台中,衣食无缺,思绪说话做事都太过简白。 好在,大御台所与将军没想过让他承担什么,做个傻白甜的足利家公子也未尝不可。日后给他找个如意妻姬,保他一生平安即可。 辉君幼稚,足利义辉可不是如此,她淡淡回答。 “矫枉必须过正,有些事无法避免,只能遗憾。 父亲大人可是听到了什么谣言风声,为我担心?” 大御台所叹了口气,说道。 “这一年多,你大权在握,威风八面远胜你母。我哪里还听得到什么风声,耳边尽是阿谀奉承之言。 可人心莫测,越是听不到真话,越要存个心眼。 京都兄弟会的各家丈夫公子都在疏远我,这很不对劲。特别是你处置了那些去过兴福寺的幕臣之后,御台更是门庭落雀。 以前还有人来为伊势家求情,为三渊家抱不平。如今倒好,各家噤若寒蝉,都没人敢过来请安了。 将军,幕臣们跟了足利家两百年,地方实力派更是幕府支配地方的根基。得饶人处且饶人,你统御幕府,缺不得她们。” 足利义辉目中精光一闪,越过父亲为诸武家求情的意思,直接问道。 “母亲是如何知道这些幕府之事?伊势家,兴福寺,这些谣言都传进御台了? 谁说我要对付伊势贞教?谁说我容不下那些去过兴福寺的幕臣?是谁在挑拨我与幕臣的关系? 居心叵测!” 大御台所没想到女儿会干脆不认账,愣了一下,心底浮起一阵怒火。 他苦心经营京都的兄弟会,联络幕臣与地方实力派的家眷男子,为足利义辉的施政缓冲矛盾。 两人之间配合默契,足利义辉在前面唱白脸,脾气刚烈被称为强情公方。 大御台所在背后拉拢安抚,在武家男儿那边放软话,留有余地。 如今足利义辉竟然假装听不懂,无视兄弟会这边的不利消息。 大御台所心在下沉,女儿到底怎么了?一年多的乾刚独断,让足利义辉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权力滋味,她已经不愿意做任何妥协。 大御台所勉强忍着怒火,说道。 “你不要不认,我问过柳生宗严,她已经告诉我了。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被赶出京都,伊势贞教在家等死,去过兴福寺的幕臣都受到了申饬,惶惶不可终日。 将军,你到底要做什么?幕府内外,人心不安呀!” 足利义辉直起身板,正视父亲,一字一顿说道。 “我要做什么?我要恢复足利家对幕府的驾驭,我要足利将军重新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大御台所叹道。 “你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你是天下之主,不要失了天下人望。” 足利义辉哈哈大笑。 “天下之主?这一年多,我才明白什么叫做大权在手,什么叫做出口成宪。 自三代将军之后,足利家逐渐失去了勘合贸易,失去了二百余处御料所。 没有幕臣的协助,我连五百足利马回众都调不出京都。没有地方实力派的支持,我的人马根本走不出山城国。 她们口中的幕府为重,是她们的幕府,不是我足利家的幕府,她们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动。 足利将军的行动符合她们的利益,她们就支持。不符合她们的利益,我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我算什么天下之主?” 一旁的足利辉君已经被父女之间的针锋相对,吓得不敢说话。 大御台所苦笑摇头,对激愤的女儿说道。 “可你也不能把她们都给拔掉,真要如此,谁来帮足利家做事? 我知道,幕臣,地方实力派,她们都有私心,但这天下谁没有私心?给她们好处,让她们跟着我们走,历代将军都是这样做的。 况且那些去兴福寺的幕臣,你和她们过不去做什么?她们只是好奇而已。” 正文 第九百四十九章复兴的机会 面对父亲的苦口婆心,足利义辉坚定摇头道。 ”不可能的,足利将军家已经没有好处给她们了,父亲。 勘合贸易没了,二百多处御料所也没了。这些年,天下武家对足利家的敬畏消退,献金一年比一年少,幕臣们已经捞不到油水。 地方实力派呢?细川宗家没了,畠山宗家就几万石了,斯波宗家只留下一男子,其实也没有了。 三管四职灭得灭,残得残,能帮我什么?我又能给她们什么? 至于兴福寺,我答应过父亲不会动她。请您放心,她毕竟是我的姐妹,即便形势再恶劣,我也从未想过杀她。” 大御台所闭目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足利辉君瞪大了眼睛,今天似乎听到了许多秘闻,但此时此刻,他却是不敢开口询问。 足利义辉走到大御台所面前,伏地叩首,动情道。 “足利家已经退无可退。 我夜夜梦魇,总是梦见三好长庆当初上洛成功,我沦为三好家的傀儡。 每当梦醒时分,都恍如隔世。幕府今日之局面,比起梦中好了百倍千倍。 六角家内乱,三好家内战,幕臣屈服。地方实力派之首的斯波家,紧紧站在我这边。 父亲!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若不抓住这次机会,足利家若不借此良机重新崛起,不出两代,足利天下就要没了啊父亲!” 大御台所掩面而泣。 “罢了罢了,你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吧。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与你一起承担便是。” 足利义辉朗声道。 “父亲放心,我已经有十足的把握,现在的局面对我太有利了。 幕臣已经被我拿下,六角家的内乱难以平息,三好家内部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只要,只要谦信公肯回来,我们一成婚,足利家就能重新统御近幾,震慑天下! 到那时候,那些墙头草的丈夫公子们会重新来到御台称颂您,这里将再次门庭若市,您会真正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大御台所抹抹眼泪,一把拉住跪地不起的足利义辉,说道。 “我才不在乎那些蛇鼠两端的男人们回不回来,我只要你没事,辉君没事,我们一家完完整整。 若是可以,将军不要为难兴福寺的她。她已经出家了,对你没有威胁。至于其他人,我懒得管。 天下最尊贵的男人,这位子我坐不了,就交给你的心上人吧。 你放心,这次他回来,我不会让你为难。我这些年的辛苦,不都是为了你的平安吗? 只要他能帮到你,就算他爬到我头上蹦跳,我也是甘之如饴。” 足利义辉哈哈一笑,拍了拍父亲的手,憧憬道。 “谦信公可不是这种人,只要我真心待他,他必然会对我好,对您好。 他这人,其实心肠软得不像是个武家的家督。” 大御台所丢开女儿的手,故作嫌弃道。 “丈夫还没娶过门,就已经开始嫌弃自家父亲了?就会帮他说话。 知道了,日后我一定待他好,让他让你都没话说。” 父女俩一阵温馨体己话,相互心存体谅。 一旁的足利辉君见她们忽而剑拔弩张,忽而父慈女孝,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说道。 “那我呢?要不要讨好讨好义银哥哥?” 父女俩听得他天真的话,忍不住相视一笑。足利义辉摸摸他的脑袋,溺爱道。 “不用,你是我最宝贝的弟弟,不用讨好任何人。 我会成为手握实权的将军,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让你享受一生无尽的荣华富贵。 辉君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足利辉君眯着眼接受姐姐的宠溺,大御台所却是一翻眼。 “将军莫要宠坏了他,日后嫁出去被人笑话,足利家教子无方。 该懂的规矩,还得好好学,听到没有?” 足利辉君委屈得扒拉下嘴,让大御台所又瞪了他一眼,这动作可不符合礼仪。 足利义辉笑着摆摆手,说道。 “父亲,改天再教育吧。 今日我们三人开开心心吃一顿饭,明日我就要去二条城,暂时不会回来。” 大御台所一愣,问道。 “二条城不是交给蜷川亲世了吗?你要去那里常驻?” 足利义辉心中不喜,大御台所对外间之事了若指掌。柳生宗严这个大目付一份忠心给两人,真是会办差。 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笑着回答。 “蜷川亲世在幕臣中威望不足,我怕她镇不住场面,大概会住到冬末。 等秋收后粮草入库,足利马回众有了物资扩建新军,山城国内的局面就能彻底稳住。 正如母亲所言,幕臣最近有些心思不定,我总要去看住她们,不给野心家趁虚而入的机会。” 大御台所点点头。 “你自己有心就好。 伊势家世袭政所,对伊势贞教,还是留一条活路给她走吧。以免她家急切之下鱼死网破,又惹得旁人兔死狐悲。” 足利义辉有些不耐烦,勉强忍耐道。 “我明白,但这要看她自己。” 大御台所心中失望,但也不愿意破坏了父女刚才修复关系的努力,他转移话题道。 “那伏见城呢?明智光秀是否可靠?” 足利义辉笑道。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的重臣,我已经反复试探过。此人可靠,能够一用。” 大御台所问道。 “她是斯波家的臣子,为何对你如此巴结?” 足利义辉哼了一声。 “想必父亲听过一句谣传,斯波重臣不结缘。 斯波家中有些心思叵测的家伙,总有着入赘上位的妄想。 明智光秀应该是支持足利斯波合流的一派,所以才对我百般支持,大概是想要换取未来合流后的好处吧。 我就想不通,那些斯波臣子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觊觎谦信公?一只只癞蛤蟆想要吃天鹅肉,简直可笑。 还是明智光秀最明事理,知道谦信公身为男子,斯波家的未来最好还是与足利家合流,换得更高的地位。 她率先投靠我表明忠心,下注两家合流,也不算意外。” 足利义辉略带得意。 斯波家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在她软硬兼施之下,才有了明智光秀的弃暗投明。 正文 第九百五十章伴君如伴虎 大御台所点点头。 “谦信公风华绝代,有武家爱慕不是奇怪的事。你也不要去追究这些,就难得糊涂一回。 别伸手进到斯波家中,让谦信公难做。一切等两家合流之后,再行处置。 斯波家是地方实力派首领,谦信公兼具威望才能,好在他是男儿身,双方才好合流。 你既然认准了他,就要好好待斯波家,为两家的未来做好准备。 像明智光秀这种懂事的,不要总是羞辱打击,也要给些好处,才能笼络住。” 足利义辉哈哈一笑,说道。 “这次不就是吗? 伏见城这么重要,我都交给她打理,还不能证明我的看重吗? 过几天我会再召见她,许诺两家合流之后,抬举她当谦信公的新斯波家宰,保证她用心做事。” 大御台所赞许道。 “将军做得很对。” 父女两人芥蒂渐去,又开始有说有笑。连足利辉君也放开胆子,参与其中。 ——— 一场家宴尽欢而散,足利义辉面带笑容走出御台,往自己的剑室方向走去。 剑室外,柳生宗严鞠躬拜见。 “参见将军,您安好。” 足利义辉看着她,并不说话,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拢,最后只留下嘴角一丝嘲笑。 “我不好。” 柳生宗严浑身一颤,跪下叩首。足利义辉看着她的后脑勺,冷笑道。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大目付,很会为君分忧。我这边但凡有些风吹草动,御台都是清清楚楚。” 柳生宗严心中大骇,请罪道。 “将军息怒。” 她心中叫苦,大目付这边的情报一般不会隐瞒大御台所。 因为大御台所掌握的兄弟会,是将军统御京都,控制幕府武家的另一种手段。 可不知道今天将军是怎么了,似乎对大御台所知道太多而不满,把这股子怒火发泄到了自己身上。 柳生宗严能说什么?她敢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挑拨将军父女的感情,都是错,还不如不说。 柳生宗严够光棍,一句不反驳,直接认罪认罚。足利义辉知道她没错,可心头一股子邪火发泄不出去,就是难受。 在不知不觉中,她越来越听不进别人的劝告,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这种像是劝说不懂事孩童的话,是对足利将军的态度吗? 足利义辉冷声道。 “柳生宗严侍君不诚,事务交由副职接手,回去闭门思过吧。” 柳生宗严谢过将军宽恕,足利义辉却是再也不看她一眼,径直从旁边走过,进入剑室。 柳生宗严神情恍惚,她竭力侍奉主君,却倒在了足利义辉日益加重的权力欲下。 好在足利义辉只是说她不诚,没有用不忠这个词,否则柳生宗严回去唯有切腹谢罪。 连自己的父亲都已经容不下了吗?柳生宗严浑身冰冷,一时都忘了起身离开。 足利义辉对她的确仁慈,只是撤掉了她的大目付职权。但明面上给予柳生家尊严的剑术师范之职,并没有剥夺。 说不上鸟尽弓藏,只是越发听不得逆耳之言。大目付的副职接手之后,不会再敢把情报送去御台。 等柳生宗严停职一事传到御台,相信大御台所以后也不会随便过问幕府政务。 柳生宗严是一个牺牲品,就是做给大御台所看,告诉这位将军之父,你的使命到此为止,可以退场了。 ——— 足利义辉走进剑室,看见高田雪乃在一角,盘坐冥想。 周遭剑客皆鞠躬拜见,足利义辉挥挥手让众姬退下,走到高田雪乃面前。 高田雪乃睁开双眼,看到将军在前,她起身鞠躬,问道。 “公方大人安好,今天要练剑吗?” 足利义辉摇摇头,说道。 “不练了,今天没有心情。” “哦,那我去练剑了。” 见高田雪乃自顾自要离开,足利义辉又好气又好笑。 “你给我站住!” 她走到高田雪乃面前,见她一脸迷惑看着自己,笑骂道。 “别人巴不得讨好我这位幕府将军,天下之主。你倒好,满脑子就是练剑,练剑。 练剑就这么有意思吗?” 雪乃皱起眉头想了想,俏脸肃然道。 “有意思。” 足利义辉不禁为之气结,看她一脸真诚,忍不住吐槽道。 “你就在这里练!陪陪我!” 高田雪乃扫视剑室,众剑客都已经出去,关门时还对她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点点头,站在场中,准备练习拔刀术。拔刀之前,还不忘回头对足利义辉说了声。 “您说话别靠得太近,我拔刀太快,怕收不住。” 她言之凿凿,自信到让足利义辉有翻白眼的冲动。 剑豪将军天资聪慧,剑术一道也是造诣颇深。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摆谱,上泉信纲都不敢这么说话。 可高田雪乃言语中却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想起她眨眼间斩杀十名剑客的能力,足利义辉亦是心有余悸,叹了口气。 找这个木头人聊天,真是自找苦吃。 高田雪乃也不管将军心中所想,已经开始拔刀收刀。 刀锋带动挥舞的风声,刀脊刀鞘的摩擦声,让足利义辉浮动的心思渐渐平静。 她望着专注的高田雪乃,愣愣出神,像是倾诉,又像自言自语。 “真是羡慕你,只需要专注练剑即可。这才一年,你已经变强了许多。我却是分心政务,疏于练习,剑术大不如前。” 高田雪乃收剑之后,没有再拔,而是转头看向将军。 “如果想练,我可以陪您。” 足利义辉看着冷冷淡淡的高田雪乃,没想到她会说这话,算是关心吗?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摇摇头。 “没时间,我现在很忙。 以前我没有权力,有足够的时间修行剑道。现在,我有无数的事情要处理,哪还能那般勤奋苦练。” 高田雪乃想了想,问道。 “公方大人喜欢练剑吗?” 足利义辉笑得有点黯然。 “以前是不得不喜欢,现在想来,可能是真的喜欢上了吧。 我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 虽然我是足利将军,贵为天下之主,但幕府内外却谁都指望不上,唯有自己一人一剑才最可靠。” 正文 第九百五十一章义辉与雪乃 足利义辉似乎在回忆什么,表情越发柔和。 “我必须苦练剑术,唯有这一身剑艺才是最可靠的。 我一直告诉自己。 只有练好了剑,我才能保护足利家,保护父亲,保护辉君,所以喜不喜欢并不重要。” 见高田雪乃在旁边呆呆站着,不再练剑,足利义辉摇头说道。 “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真是的,你个剑痴懂什么。” 谁知道,高田雪乃却是认真回答。 “我明白的。 当初在尾张,我什么事都帮不了主上,还被人打成重伤,差点成了残废。 当时躺在床上,主上给我讲故事,我很开心,也很害怕。我知道主上不会抛弃我,但我不想拖累他。我想变强,对他有用。 所以我拼命练剑,不敢不练。因为除了拔剑,我什么都不会。” 足利义辉诧异得看着这个冷面娃娃说着一段段长话,这家伙可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p的木头人,今天竟然一反常态说了这么多。 她心头一暖,这是关心我?在安慰我?足利义辉傲娇得撇撇嘴。 老娘可是足利将军,竟然沦落到被一傻子安慰,也太掉份了吧? 可此时此刻,她的感受却是不糟糕,反而笑着说道。 “谦信公真的很宠你,还会给你讲故事呢?都给你说些什么故事?” 高田雪乃想了想,说道。 “太好听了,我听得入迷。但我太笨,记不住太多。” 足利义辉忍不住哈哈大笑,花枝乱颤。高田雪乃一脸莫名看着似乎很开心的将军,不明所以。 足利义辉笑得无力,干脆坐在剑室的榻榻米上,彻底放下了将军的威严仪态。 她笑着说道。 “不用都告诉我,我就是好奇,说一个大概让我听听。” 高田雪乃跪坐好,认认真真回忆起来,说道。 “有一个故事讲白雪王子被白马公主抢走了,七个小矮子同心协力把白雪王子抢回来。” 足利义辉听得摇头,嗤之以鼻道。 “自古尊卑有序,王子配公主才是正途。什么小矮子能抢回来?谦信公也是瞎胡闹。” 高田雪乃撅着嘴说道。 “可主上明明说,七个小矮子和白雪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足利义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前俯后仰,最后她对着雪乃认真说道。 “那都是骗人的。 王子公主出身贵胄,享受万民供奉,就要担负自己的责任义务。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所有的馈赠早已被命运标好了价格。 我告诉你,没有王子公主可以幸福的生活。她们不会幸福,我不会幸福,你家主上也不会幸福。” 听得足利义辉的话,高田雪乃却是双目圆睁,瞪大了眼睛。眼眶杏圆,眼黑很多,眼白很少,黑瞳中似乎闪着星星点点,非常漂亮。 她认真说道。 “主上一定会幸福的,我不允许他不幸福。我会保护他,保护他的幸福。” 面对高田雪乃的反驳,足利义辉愣在当场。随后悲从心生,忍不住仰天长笑,眼泪却是忍不住自眼角滑落,被她悄悄抹去。 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态,最后看着高田雪乃,嫉妒得吐出一句。 “愚蠢的小傻瓜。” 她站起身来,拍拍皱褶的衣角,继续说道。 “我明天就要去二条城暂住,一时不会回来,你好自为之吧。” 高田雪乃跟着站起来,说道。 “我也去。” 足利义辉诧异回头看她。 “你去干嘛?” “主上让我保护您。” 足利义辉忍不住又吐出一句。 “真是个傻瓜。” 她嘴里说得难听,心里对高田雪乃却是越看越顺眼。 这一年多的相处,谦信公的托付,让高田雪乃这个单纯又不懂幕府政治的独特剑客,让她越发关注,喜爱。 “那就一起去吧,闲暇之余,正好陪我练练剑。” 高田雪乃不满得强调道。 “主上让我保护您。” 足利义辉不屑说道。 “你保护我?那是谦信公为了让你跟着我的借口,免得你在御所被别人欺负。 真要有人杀到我面前,幕府还在吗?我还算足利将军吗?到那时候,你又怎么能护得住我? 记住,是我在保护你,而不是你在保护我。” 足利义辉说了半天,高田雪乃还是冷冷一句话。 “主上让我保护您。” 足利义辉一口气差点没呛到自己,这木鱼脑袋,和她扯什么道理嘛。 她翻了个白眼,点点头。 “是,是你保护我,行了吧?” 高田雪乃这才满意得闭嘴,继续练习自己的拔刀术。 足利义辉无奈看着她练剑,发现自己拿这木头还真没什么办法。 然后,她猛地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望着高田雪乃认真练剑的侧脸,不禁莞尔。 ——— 夏暑未散,足利将军带着不多的随侍旗本移居二条城,监督蜷川亲世统领幕臣,对外称二条御所。 夏收未完,坂户城的河田长亲便亲率五十名姬武士急袭吉田城,拿下进入上野国沼田郡的桥头堡。 沼田家臣团大受震动,刚才抵达的北条三娘尚未继承沼田苗字,家中已经乱成一团。 北条使节妄图迷惑沼田家拼死抵抗,可北条家的人马却迟迟不动,这引发沼田家内部,亲沼田显泰一派的反弹。 此时,各地夏收先后结束,越后一方动员农兵运输,后续人马纷纷抵达吉田城。 蓄势待发的河田长亲再次出兵名胡桃城,沼田家内部吵成一团,竟然没人去救。 吾妻郡高山村的真田信繁领军响应,南北两军围困名胡桃城。名胡桃城内人心惶惶,沼田显泰亲自劝说,守军不战而降。 沼田城这边万万没想到,名胡桃城这一山城据点,竟然在短短数日就被拿下。 河田长亲与真田信繁兵合一处,迅速南下沼田城,把争吵的沼田家重臣与北条三娘堵在城中。 沼田家内有不合,外有沼田显泰这位被驱逐的前家督劝降,血不刃兵得开城降伏。 沼田家臣团臣服,各地也没了反抗的心思,传檄而定。从河田长亲出兵起,四日拿下名胡桃城,九日拿下沼田城,全得沼田领。 越后大军的强悍出场,瞬间震慑住了上野诸武家。 正文 第九百五十二章吞并沼田领 炎炎夏日渐去,秋老虎的威力却是不弱盛夏,晒得大地干涸依旧。 夏收后,关东的旱灾歉收已经确实,越后的麦收比往年少了近四成。 上越,御馆政厅内。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在上首分坐,静听奉行众回报各地灾情。 乡间黔首虽然不安,但因为上杉斯波两方买粮抢粮之争,越后武家集团对于灾情算是早有准备,沉得住气。 武家集团能沉得住气,也因为自古以来,麦子就不是日本主要的粮食作物。 日本山多地少,丘陵平原之间的川流多是短浅湍急,很适合种植稻米。 特别是和族起源的近幾中部,奈良盆地,京都盆地的地理环境,更是契合稻米成长,孕育文明。 但随着和族向北扩张,拿下了关东之地,情况又不一样。 关东位于本州岛东北部,比中部盆地的气候干旱寒冷,其实更适合种植麦子。 只是天皇朝廷之后推行种麦没有成功,主要原因在两方面。 一方面,是缺乏种植技术。 自古至今,种田都是一门技术活。天皇朝廷从大陆天朝引入麦种,但日本农民却不善种麦。 农民靠天吃饭,怎么敢用自己珍贵的土地去实验新的粮食,万一绝收岂不是要饿死?本本分分种植自己熟悉的稻米,最好不过。 另一方面,日本的石匠工艺太差。 因为造不出合格的石磨,就无法把麦子磨成面粉。结果只能从大陆进口石磨,满足少数贵族的面粉需求。 比起未脱壳的稻谷玄米,直接煮熟的粗麦更难以下咽,吃饭成了一件受罪的事。 所以,虽然日本很早就引入麦种,推广却迟迟进行不下去。 之后天皇朝廷崩溃,武家政权又爱征集稻米作为军粮,麦种的推广种植便停滞下来。 直到现在,麦子的种植量也只有稻米的十分之一左右。农民只会少量种一些麦子,不磨粉,直接煮熟成难吃的麦饭,艰难活下去。 齐民要术有云,冬麦粪于田。 日本各地早已习惯冬埋麦,春插秧。夏收的是农民的口粮麦,不是武家在乎的稻米,她们自然不会慌。 各地奉行一一上前鞠躬,报告当地的状况。每年武家征集的稻米,大部分都是充作军粮,等待高阶武家的命令,动员军役出战。 因为斯波义银的买粮计划顺利推进,各地武家都不太担心这次的歉收会影响军粮供应,人心也就安定。 上杉辉虎满意点头,斯波义银却是暗中叹息。人心安定?就是没把村民黔首当人呗。 武家把贵贱嫡庶分得清清楚楚,她们口中的人心也就是武家阶层的人心。 下面村民的死活谁在乎?无非是些会说话的牲口罢了,甚至在她们脑海中都不觉得这是一个问题。 义银想得有些出神,刚才汇报完的一名奉行伏地行礼,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头上顿时冒汗,以为自己哪里疏漏了。 上杉辉虎轻声问了一句。 “谦信公,可是觉得哪里有问题?” 义银被她一声唤醒,看了眼已经满头大汗的奉行,摇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了点别的事。你做的不错,下去吧。” 那名奉行这才敢吐出口气,赶紧叩首回到自己的座次去。 上杉辉虎笑道。 “谦信公想得可是前线诸事?” 斯波义银也不想提起自己那些时不时泛滥的同情心,顺势点头。 “不错,夏收秋收间隔不久,越后各地都在准备秋收后的动员。 不知道沼田领那边是否顺利,能否在大军秋收后抵达之前,稳住当地局面。” 上杉辉虎呵呵一笑。 “河田长亲把这些天在前方的举动,都写作军报给传回来,我看了看没什么问题。 她性子沉静,办事稳妥。这个沼田城代,我想让她继续做下去,暂时不要换了。 您觉得如何?” 斯波义银点点头。 河田长亲出兵果断,迅速拿下沼田城,为关东攻略开了个好头。上杉辉虎面上有光,对这个为她长脸的近江派大将更加欣赏。 沼田城是越后大军进入上野国,乃至越后平原的第一站,位置极其重要,不容有失。 河田长亲原本只是暂领城代,等候大军抵达,再做打算。现在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上杉辉虎开口讨要,斯波义银没理由拒绝。 他想了想,问道。 “沼田城代给她没有问题,但沼田显泰那边怎么说? 沼田领已经被拿下,我们一直占着不放手,她能接受吗?” 上杉辉虎冷哼一声。 “沼田城是我军进入关东平原的立足点,干系关东攻略的成败。我怎么敢把大军后路,交给一个连弑两女都稳不住家业的蠢货。 我已经命令沼田显泰迁居庄田城,沼田城的事让她暂时别插手,一切等关东攻略尘埃落定之后,再说。” 斯波义银苦笑摇头,上杉辉虎这是准备吞了沼田领。 关东攻略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小打小闹,关八州之地辽阔,没那么容易征服。 沼田显泰失了沼田领的控制权,等过个几年,谁还记得这位沼田家督?沼田家臣团自己估计都忘记她了吧? 只要上杉家保证下面的知行安堵不变,谁会在乎这个空头家督。 等时机成熟,上杉辉虎一纸改易,沼田家臣团会为了这个无德无能的家督要滚蛋,和上杉辉虎闹变扭不成? 只是越后大军刚才进入关东平原,就生吞活剥了沼田领,吃相实在有些难看,上野武家会怎么想? 斯波义银想开口劝一句,嘴巴才刚张开,忽然想起一事,又紧紧闭上。 他有什么资格说上杉辉虎吃相难看?真田信繁在吾妻郡更加不像话,他还好意思说别人吗? 斯波义银叹了口气。 真田信繁以迎接山内上杉家回归为名,剪除亲近北条家的当地武家,还建立了什么肃逆评议众。 吾妻郡的肃逆运动闹得风声鹤唳,令周边武家侧目,长野业正都写信来询问,此事是否是上杉辉虎授意。 上杉辉虎也是仗义,帮关东侍所把这件事扛下来,直接回复了一个是字。 正文 第九百五十三章别吓唬孩子 真田信繁做得那么过分,上杉辉虎都帮忙擦了p股。 沼田领这么重要,上杉辉虎从军事需要考虑,拿下的动作稍微粗鲁些,斯波义银能说什么?出来混,得要点脸! 他想了想,实在开不了口,干脆就不说什么。 真田信繁真的是会折腾,以千石地头的体量,拉起整个吾妻郡的滋野三族,玩了一波狠的。把整个吾妻郡武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她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将关东侍所的影响力辐射进入上野国,斯波义银这时候只能宠,不能骂。 这个当红辣子鸡就算玩得再邪,义银也只好哈哈一笑,竖起大拇指说棒棒的。还指望她办事呢,当主君要有容人之量。 既然关东侍所得到了吾妻郡,那么上杉家拿下沼田郡也是顺理成章。上杉家臣团那些贪货,能看着关东侍所吃肉,自己吃糠吗? 所以,明知道这样做有些问题,义银还是选择闭嘴妥协。 上杉辉虎不知道义银心思千回百转,她的兴致很高,继续说道。 “这次沼田领之战打得漂亮,上野国北部各家深受震撼。 箕轮城长野业正,白井城的长尾宪景,总社城的长尾景总都已经写信来,表示对我南下的支持。” 上杉辉虎得意洋洋,斯波义银看了眼在场的两家奉行,虽然人多眼杂,但他没有扫上杉辉虎的好心情。 沼田领一战的确影响深远,至少向原本就心近越后一方的两家长尾与箕轮城长野家,证明了越后一方名不虚传的强横实力。 秋收已经不远,她们这次的表态不可能再吞回去,必然出兵支持越后一方秋收后的战事。 利根川水道到厩桥城的上野北部障碍全部扫除,也难怪上杉辉虎这么高兴。 斯波义银笑着恭维了她几句慧眼识人,眼角扫向座下的直江景纲,见她的心情也不错。 她是推荐人,河田长亲做得好,她也有举荐之功。倒是另一边的大熊朝秀不动声色,正坐待命。 义银说道。 “夏收的事差不多都了解清楚了,之后的秋收更忙,就不要耽误她们的时间,让她们先退下吧。 上杉殿下,你觉得呢?”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理当如此,都散了吧。” 诸奉行鞠躬告退,直江景纲,大熊朝秀却留下不走,义银问道。 “还有事吗?”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对视一眼,大熊朝秀微微鞠躬谦让。直江景纲谢过之后,对两位主君行礼说道。 “北条三娘已经被送来了上越,敢问两位殿下,该如何处置?” 义银抬眉,原来是这件事。 当初大熊朝秀说要捕获这个被北条家送到沼田家当家督的孩子,让斯波义银骂了回去。 谁知道这孩子真倒霉,河田长亲动作太快,她来不及南逃,还是被堵在了沼田城。 沼田城开城投降,北条家使节斩首送头,表示沼田家拨乱反正的诚意,而北条三娘却是个麻烦。 她是北条氏康子嗣,又是个尚不明事理的女童。河田长亲干脆把她送来越后国,交给两位主君。 上杉辉虎问道。 “人在哪里?” 直江景纲鞠躬道。 “今晨刚到御馆,现在外间等候处置。” 上杉辉虎笑了笑,戏谑道。 “带进来让我看看,北条氏康是把北条家的什么名将胚子送到了沼田城,以阻挡我的大军锋芒。” 上杉辉虎这话有些轻浮,义银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见她反而朝自己抛了个媚眼,就知道这家伙又飘了。 义银最烦的就是她这点,这富二代打仗是真能打,但有时候嚣张也是真嚣张。谨小慎微四个字,她吃再多的亏也记不住。 还没见到这个北条子嗣,义银已经有了些想法,要用这孩子的处置方式来敲打一下上杉辉虎。 关东平原局势复杂,北条家虽然是对手,但也是可敬的对手。 上杉辉虎这么飘,谁知道会不会在战场上轻敌失策,先想办法泼她一头冷水再说。 直江景纲鞠躬受命,走到门外去下命令。不多时,一个畏畏缩缩的小身影出现在政厅门外。 女娃子不至童龀,双目中充满了畏惧之色。两眼杏大,鼻梁挺拔,鼻尖小巧,两腮的婴儿肥把小脸撑得鼓鼓可爱。 姬武士将她送到门口,见她左右彷徨,一声厉喝让她进入,把孩子吓得眼眶湿润,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北条家的使节已经被砍了脑袋,首级献给河田长亲作为降伏的信物。跟随北上的北条家姬武士,当然是在沼田城就被屠戮一空。 小女孩懵懵懂懂,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越后国,站在北条家的仇敌面前,恍然不知自己将面对什么。 她抖抖瑟瑟跪在榻榻米上,下意识低头行礼,显出严格的教养。 上杉辉虎对斯波义银笑道。 “伊势女欺辱关东将军,弑杀两上杉家,我还以为就是一家野蛮人而已。 没想到家教甚严,连懵懂孩童都知道礼数。” 义银看孩子低头之处,已经被泪水滴滴打湿,心头一软。 他本就不喜欢上杉辉虎此时的轻敌嚣张,见到稚女受辱更是不喜,干脆不理上杉辉虎,柔声对跪地行礼的北条幼女说道。 “抬起头来。” 北条幼女小心翼翼抬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仓鼠,扫视周围。最后,她把目光定在眼前这位英俊又温柔的大哥哥脸上。 义银笑着问道。 “不要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是三娘。” 北条三娘眼神躲开,又忍不住盯回来。就像一条惶恐不安的幼犬,想靠近又害怕。 上杉辉虎见义银不理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又见北条三娘此时闪烁其词,两眼一翻,目露凶光。 “北条三娘是吧?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北条三娘吓得一个哆嗦,重新趴回地上,看似五体投地。上杉辉虎见她狼狈,忍不住哈哈大笑。 义银转身给了个白眼,怒道。 “别吓唬孩子!有本事与北条家斗去,在一孩童面前摆什么威风!” 正文 第九百五十四章孩子不能杀 上杉辉虎被义银说得面上无光,她就是有些得瑟,并不是想要欺辱幼小。可义银这么一说,反倒是显得她居心不良,为人卑劣。 见心上人如此鄙夷看待自己,上杉辉虎顿时不高兴了。 她哼了一声,说道。 “伊势女冒领北条苗字,三代人搅乱关东平原,其罪孽滔天,罄竹难书。 谦信公,你难道还要可怜这逆臣孽子不成?” 斯波义银冷声道。 “天朝有云,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 北条家的罪孽再大,也轮不到让一个懵懂稚女来背这罪过。她灵智未开,懂什么对错? 上杉殿下真是好大的威风。” 上杉辉虎心中怒火,是蹭蹭往上冒。怎么回事?句句不离我以大欺小,这是故意给我难堪不成? 她倒是猜对了,义银就是借题发挥,给她难堪,免得她太过得意忘形。 其他正事不方便发作,北条子嗣这件看似大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反而可以拿来敲打。 义银看着孩子纯粹无辜的大眼睛,心存怜悯。这孩子长得可爱,他也愿意借故发发脾气,让上杉辉虎给她一个稍微好些的下场。 山内上杉家身为镰仓足利家宰,关东管领,在上野武藏一带,拥有极其深远的影响力,本不是一两次战败可以消除的。 可北条氏康做事太绝。 当初河越夜战,山内上杉家战败,北条家借机挺进扩张。山内上杉家的居城,平井城开城投降,交出了上杉宪政的子嗣幼女。 北条氏康当机立断,斩杀了这个无辜的孩子,也断了上杉宪政的血脉继承。 上杉宪政逃到越后,宁可把家业送给府中长尾家,也要求得出兵报复,可见仇深似海。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今天,北条氏康的子嗣沦落到越后国继任的山内上杉家督,上杉辉虎手中,能有什么好下场? 虽然明知这孩子被送到沼田家,等于是北条家的弃子,并不重要。但也可以是山内上杉家回返关东平原,用于祭旗的宣传工具。 上杉辉虎就想不明白了,斯波义银为何要在这件小事上和自己过不去,惹得自己肝火旺盛。 在场的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倒是有些看明白了。特别是大熊朝秀,微微低头遮掩忍不住的嘲笑。 关东攻略刚拿下一个沼田领的桥头堡,石高不过二万,上杉辉虎就妄自尊大。御台所这是看不过去,借机给她泼冷水,冷静冷静。 关八州之地,石高数百万,沼田领就是个芝麻大小的穷地方,有什么好得瑟的? 大熊朝秀不禁腹诽,好大喜功的武妇。 直江景纲也明白这个道理,心中一样倾向于斯波义银的劝诫。 她开口说道。 “两位殿下息怒,不过是北条家的一个稚女罢了,不值得动怒。 关东攻略在即,北条家实力不弱,两家当精诚团结,一致对外。” 她看似在劝和,p股却是往义银这边歪。 明里是说小小孩童不足挂齿,别生气。暗里却指着北条家势大,千万别轻敌。这是劝和吗?这是帮着斯波义银进谏呢。 上杉辉虎被她点透,想起自己之前得意孟浪的样子,猛地醒悟。 心上人不是给自己甩脸色,是在借机提醒自己。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自己要对付的北条氏康也是一头凶猛的雌狮。 道理是明白了,但面子上却是过不去,她略带幽怨得看了眼斯波义银。劝人不能私下劝吗?这么当面打脸,我上杉辉虎不要面子啊? 斯波义银原本没想这么赤裸裸,一年多时间,他早摸熟了上杉辉虎这头顺毛驴。该怎么撸才最好,他当然心里有数。 但他看这孩子实在可爱,想为她做些什么,免得她被拉出去砍头祭旗。 在场其他三人只看懂他劝诫的意思,却忽视了他是忍不住心软的男儿家,可不是心硬似铁的女人。 上杉辉虎好面子,想发飙。但看孩子吓成一团烂泥,一旁的斯波义银也是面若冰霜,这脾气冲谁发都不合适。 想想自己的确是太得瑟,活该心上人不满意,故意找茬。最后她还是叹口气,怂了。 “谦信公说的是,与这孩子置气,的确没什么意思。等我们南下之后,寻她老母战个痛快便是。 让人把她带下去,等秋收后动员出征,发檄祭旗之时再用。” “且慢!” 义银一声打断,换来上杉辉虎不忿的目光。她已经认怂了!抓着不放还要怎么样啊? 北条三娘吓瘫在地,她虽然不太明白,但上杉辉虎杀气腾腾的模样,孩子的直觉总能感觉到什么。 义银不理会上杉辉虎的目光,看着可怜的女娃娃,嘴中问道。 “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有必要杀之祭旗吗?” 上杉辉虎不爽道。 “谦信公应该知道,当初北条氏康对我山内上杉家做过什么?杀幼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不瞒您说,抓住她的消息刚才传回越后,隐居的养母已经派人来,请我为死难的族人做主。 我总要有所表示。” 上杉辉虎口中的养母,就是逃亡越后的上杉宪政,上杉辉虎现在的家名与役职都是拜她所赐。 虽然双方都知道这是一场交易,但上杉宪政的确识相。自从认了上杉辉虎为养女,继承家名役职,便不理世事。 连义银现在待的这座御馆,原本都是给上杉宪政准备的。可她就是没住,隐居偏僻,识相得很。 这么懂事的养母,拿族人的死难来说事,请上杉辉虎这个现任山内上杉家督做主,她怎么拒绝? 斯波义银见孩子吓得发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上杉辉虎,肃然道。 “有所表示?你若只是山内上杉家督,当然应该杀她。 但要想在关东平原站住脚,就该展现你为人处世的胸襟。” 上杉辉虎不屑道。 “她北条氏康能杀我上杉家稚女,我就不能动她家的女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斯波义银正色道。 “就因为北条氏康手段太绝,才有了上杉宪政殿下不肯屈服,才有你这位越后之主南下的名分由头。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正文 第九百五十五章收作养女吧 义银看了眼场下两个不说话的老狐狸,他这话其实是用来堵她们的嘴。 上杉辉虎有什么难对付的?只要卖卖萌,叫几声上杉姐姐。她骨头一酥,半推半就留下北条三娘一命很容易。 就算上杉宪政再识相,那也是没了权势的过气网红。哪比得上斯波义银这个心上人的喜怒哀乐,来得要紧。 只是,如果斯波义银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下面的武家必然不满。 上杉宪政到底是山内上杉家的前家督,说不准哪天还用得着她。为了一个北条家的孽种和她闹不痛快,何必呢? 所以,义银想救孩子一命,就得给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让越后武家集团认可,也让上杉宪政无话可说。 他肃然道。 “山内上杉家影响力很大,北条氏康为了一劳永逸,这才想出了灭族的绝户计。 可就因为她做得太狠,让上杉宪政殿下彻底没有妥协的可能,这才跑来越后国,把家名役职一股脑送给府中长尾家,只求报仇雪恨。 试想,但凡北条氏康留下一点余地,让山内上杉家不至于后裔灭绝,上杉宪政殿下还会来越后吗? 要知道,府中长尾家当初可是灭亡了山内上杉家的越后守护一支,两家之间的仇恨也是不小。 她肯来,只是因为北条氏康做得太决绝,把她逼得无路可走。” 上杉辉虎听得面上一红,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做出的那点破事,可不比北条氏康好看多少。 只是大家选择性遗忘了当初的纠纷,才让上杉辉虎可以大义凛然在这里指东骂西。斯波义银拿这个做比方,让她一时无言以对。 她讪讪道。 “谦信公说的有理,但这与我处置北条三娘,又有什么关系?” 义银斩钉截铁道。 “当然有关系。 伊势女虽然冒领北条苗字,但她也不是寒庶无名之辈,而是当初幕府派来对付镰仓足利家的棋子。 伊势女出自伊势平氏,才华横溢。北条家三代耕耘,盘踞伊豆相模两国,励精图治。一门众团结,家臣团稳固。 敢问上杉殿下,你觉得这样的对手,需不需要全力以赴去应对?” 上杉辉虎点头认可,座下两位重臣也是微微叩首赞同。 斯波义银看了眼北条三娘,继续说道。 “明知对手的强大,就要尊重对手,了解对手,才能打击到对手。 自古以来,堡垒往往不会从外部攻破。多半是在外部的压力下,内部出现分歧而崩溃。 北条家内部这么团结,我们还要杀害她家没有反抗能力的幼女。这是给她们更多的理由上下一心,全心全意对抗我们吗?” 上杉辉虎愣了一下,回望一下眼泪汪汪的北条三娘,迟疑道。 “谦信公的意思是,我如果杀了这孩子,北条家就会认为与我没有妥协交涉的余地,只有对抗到底?” 义银点头道。 “不错。” 上杉辉虎苦笑道。 “可山内上杉家与北条家早就没有了妥协的余地,杀不杀,北条家都会与我血战到底。” 义银摇头道。 “上杉殿下,你到底不是上杉宪政殿下。这灭族之仇谈不上,北条家未必不会留下一个念想。 即便双方的确水火不容,但也不代表我们不能分化北条家内部。只要是武家,就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总有闹出分歧的时候。 我们留下北条三娘,就是给北条家内部留下一个念想。这对我们没有损失,反而多了一个机会,何乐而不为呢?” 上杉辉虎不禁陷入沉思,下首的直江景纲出列鞠躬,问道。 “御台所深谋远虑,直江景纲倾佩不已。只是留下这孩子的性命,对于北条家似乎没什么触动? 她只是一个懵懂孩童,在北条家内部也没有什么亲信,能给我们什么好处,又怎么分化北条家呢?” 斯波义银笑了笑,目光扫向正在思索利弊的上杉辉虎,说道。 “这就要看上杉殿下的心胸,能有多宽广了。” 上杉辉虎抬头笑道。 “谦信公有什么好主意,尽管直说。” 义银手指点点北条三娘。 “收她当养女吧。” 在场三姬同时一愣,随后点头称善。斯波义银这招太打脸了,北条氏康知道后,不知道作何感想。 北条氏康把幼女当成弃子,送去沼田家继承家督。 在武家传统中,这孩子已经是沼田三娘,而不是北条三娘。与北条家的关系,在名义上是断了。 可北条家此举,其实是把沼田家臣团当猴耍,想着让她们拼命,自己偷偷摸摸带着孩子跑路。 可运气不好,孩子被堵在沼田城,送来了越后。 要是这孩子被杀,北条氏康还能痛哭一场,演给家臣团看看。上杉家亡我之心不死,大家只能同仇敌忾与上杉辉虎拼命,别无他路。 死了一个女儿,把北条家内部的团结与士气拉起来,也算是没白死。 可要是照着斯波义银的主意办,北条氏康只怕哭都哭不出来。 名义上,孩子是沼田三娘,被上杉辉虎收作养女,和北条家没有关系。可北条家上下,谁不知道这孩子是北条氏康的子嗣。 如果战事顺利倒也罢了,一旦有所挫折,这就是一颗搅动北条家内部的定时炸弹。 连北条氏康的子嗣,上杉辉虎都放过了,其他人算什么仇什么恨?用得着拼死对抗吗? 武家心中最重的还是自家小门小户,北条家历经三代,家中关系已经不是当初创业之时那么单纯。 只要上杉辉虎能展露包容的心胸,未来北条家在战事中露出颓势,北条三娘就是撕裂北条家内部团结的一把利刃。 上杉辉虎思来想去,看这吓得抖索的女娃娃,忽然顺眼了许多。 她到底不是上杉宪政,山内上杉家死光了,干她p事。况且,要不是上杉宪政全家死光,她也当不成家督,也就没有了今日之风光。 如此想来,斯波义银这主意,还真是一个好主意啊! 上杉辉虎看了眼直江景纲,只见她也是缓缓点头赞成。直江景纲也判断这事有利可图,上杉家臣团应该会支持。 正文 第九百五十六章以后叫景虎 既然想通了其中关节,上杉辉虎便指着趴地上的北条三娘,说道。 “我看这孩子聪慧过人,与我有缘。今日心痒难耐,想要收作养女,还请谦信公为我做个见证。” 义银肃然道。 “上杉殿下目光如炬,自然不会看错。 这孩子眉目如画,天真灿漫,确实令人怜惜,也难怪上杉殿下见之心切。” 下首的北条三娘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被义银,硬生生从鬼门关给拖了回来。 但她双目有神,确实是个聪慧孩子。只觉得上首的英俊少年对自己很好,幼兽般得下意识对能保护自己的人,产生好感。 义银见她朝自己探头探脑,微微一笑,挥手示意。 “三娘,上来。” 北条三娘哆嗦看了眼上杉辉虎,她正努力摆出一副亲善的模样,也跟着招手。 “上来吧。” 孩子迟疑一下,鞠躬行礼,随后爬起来,碎步蹒跚上前。 义银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 “真是一个懂礼数的孩子,上杉殿下好福气。” 上杉辉虎心头一荡,说道。 “我的福气,自当也是您的福气。” 义银一愣,心中麻痹。这混蛋又得瑟了,特么的占我便宜。 他扫了眼下首的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两人都当做没听到,装得还挺像。 义银无奈吐出口气,说起正事。 “上杉殿下可想好了?真要收养这个孩子?” 上杉辉虎飒爽道。 “三娘是吧?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养女。 你出身北条,改入沼田,这一番经历坎坷,远过常人。 今日我为你再改苗字,许你上杉,你可不要辜负我一番好意。” 义银诧异看了眼上杉辉虎,原以为她只肯给个长尾苗字,没想到会让这北条三娘进入山内上杉家的谱系。 上杉辉虎也是为了后续考虑。 府中长尾家因为她改入山内上杉家,等同于绝嗣。如果把北条三娘放在长尾苗字下,算不算继承府中长尾家? 这在未来可能引起麻烦,不如放在山内上杉家名下。既可以用在关东攻略分化北条家,也不怕动摇了府中长尾家的基本盘。 至于山内上杉家的继承问题,上杉辉虎自持年轻有力,暂时还不会有什么麻烦。 反正她已经许给两三个人上杉苗字,连长尾政景的遗女上杉景胜都给了,多这个北条三娘也算不得什么。 上杉辉虎情意绵绵看向斯波义银,心想日后两人开花结果,这些外人苗字的隐患就都不是问题。 义银被她热切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他轻轻拍拍北条三娘的小脑袋,转移换题道。 “上杉殿下,你准备怎么安置上杉三娘?” 上杉辉虎随口说道。 “这孩子还是元服吧。 她在越后没有根基,不如早些完成元服礼,也算独立一门。元服之后,我就把旧名给她,亦是代表我的看重。” 义银点点头。 留下北条三娘的做法,未必能够得到所有上杉家臣的认可。特别是上杉宪政,她不知道会怎么想。 这孩子孤身一人,万一被人盯上,麻烦不小。 不如早点元服,算是上杉辉虎家系的支脉分家,就可以给她几个与力武家,保护安全。再将旧名赐予她,表示上杉辉虎对她的庇护。 做到这份上,如果还有人想在明面上弄死这孩子,就是抽上杉辉虎的脸,逼她杀人。 上杉辉虎对紧张的北条三娘笑了笑,说道。 “晚些就给她元服,改叫上杉景虎吧。” 义银看了眼北条三娘,不,现在该叫上杉景虎,点点头。 “这孩子我看着顺眼,不如先住在御馆,陪我解解闷。” 义银这是送佛送上西,既然要保这孩子一条命,就干脆保到底。 景虎的名字只能免了明面上的攻击,但孤悬越后的上杉景虎没有跟脚,难防暗箭。 住在御馆陪伴御台所,只是一个借口。可有了这层名分,不管斯波义银在不在御馆,谁都不敢再随便对这孩子下手。 斯波义银的颜面,现在的越后已经没人敢撕。他表明态度要护的人,自然也没人敢动手,上杉宪政也要三思而后行。 对于斯波义银的善意,上杉辉虎当然不会拒绝。在她看来,自己的养女,当然也是斯波义银的养女,迟早是一家人。 随后一声召唤,拉门打开,蒲生氏乡伏地行礼。义银拍拍上杉景虎的后背对她温柔一笑,下令道。 “把这孩子交给井伊直政,由她先照顾着。” 蒲生氏乡鞠躬领命,她手下一群半大萝莉,就属井伊直政年纪最小。让孩子带孩子,自己玩去吧。 上杉景虎最后看了眼这位俊朗阳光的大哥哥,恋恋不舍得往外走。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又似乎很清楚谁才是自己的庇护者。 直江景纲扫了一眼,低头不语,心中警醒。 御台所翻手是云,覆手是雨,自家主君如甘如饴,连懵懂孩童都爱慕亲近,为人处世恐怖如斯。 这一年多,关东侍所逐渐成型,大熊朝秀的腰板也越来越挺,许多事情已经不如之前好商讨。 直江景纲看在眼中,急在心头。上杉斯波合流已是迫在眉睫,若是拖的久了,只怕未必能得偿所愿。 义银当然不知道直江景纲心中急切,他看向对方,问道。 “直江大人,上杉景虎一事已经有结果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直江景纲明言无事,然后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大熊朝秀,两位主君也一样看向她。 大熊朝秀鞠躬道。 “御台所,堺港的高田阳乃大人送来一批军需,说是特别给您预备,用于关东攻略的惊喜。”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事她已经在信中提及,我知道了。 战备军需不嫌多,她有心尽忠,总是好事。把这批军需入库,列入秋收后的前线物资即可。 怎么了?你特地提起此事,是这批军需有什么问题?” 大熊朝秀面色复杂,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 “殿下,高田阳乃大人这批军需有点特殊。我带来了一套,两位殿下一看便知。” 正文 第九百五十七章惊喜变惊吓 义银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皱起眉头。 高田阳乃到底送来了什么,让大熊朝秀这老谋深算,见识广博的武家如此纠结。 带来一套?是兜胴还是兵械? 他的疑惑没有太久,外间四名姬武士已经抬着两个木箱进来,放下之后,鞠躬出去。 大熊朝秀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取出一件胸甲。铠甲厚实让她拿起吃力,表面整块的弧面反光,原来是擦了防锈的油脂。 义银瞪大了眼睛,这玩意儿他看着眼熟,不就是前世电视里的欧式胸甲吗? 特有的光滑弧面是为了偏移攻击,非人力可制,唯有水力冲压。难道,箱子里是整套的欧式板甲? 不单单是他懵了,身边的上杉辉虎也忍不住站起来,走向箱子。直江景纲一样坐不住,起身上前探头探脑。 上杉辉虎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覆面甲,在手上掂掂分量,回头冲义银感叹一声。 “你这位家臣真是下血本啊,为了哄你开心,竟然打造了一套重甲,还是精钢铠甲。” 义银跟着起来,上前看向箱子里,确实是下了血本。 这套铠甲虽然略显粗糙,但这是屈于日本的造铠工艺不善制作欧式甲。可仔细看,却知道送礼的人的确是用心良苦。 这套全身甲可不是日本武家常用的兜胴式样,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全身甲。连头盔都不是护鼻,是只露出双目的覆面甲。 义银指着另一个箱子,问向大熊朝秀。 “这又是什么?” 大熊朝秀上前打开箱子,露出一套马甲,一样是精钢打造。 这下,连一贯豪横的上杉辉虎都有些咋舌,问道。 “堺港富庶果然名不虚传,这套人马连甲即便在高门贵胄手中,也足以立业传家,留给后人。” 义银低头看了眼胸甲的厚度,足足有三分之一个手指头宽。一指头大概是一厘米,这厚度有三毫米了吧? 他问向大熊朝秀。 “这两套铠甲有多重?” 大熊朝秀回答。 “人甲一斗,马甲一斗过半。” 义银听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的一石大概是前世的150—160公斤,一石等于十斗。就是说,这套板甲重15公斤以上,马甲超过23公斤。 一般生铁不可能这么重,一定是精钢,这得花多少钱啊? 义银感叹道。 “难怪高田阳乃在信中夸耀,要给我一个惊喜,她的确是用心。这套人马甲贵重,得好几百贯钱吧? 也亏她有心找来能工巧匠,做成南蛮式样,看起来威武霸气。 上杉殿下说得对,这套人马甲上阵是舍不得用了。作为武家流传后世的宝物,倒是不错。” 上杉辉虎连连点头,左摸摸,右摸摸,硬是摸得一手防锈油,啧啧称奇。 她是军阵作战的天才,继承数十万石土地的富二代大名,对这套奢华别致的人马甲是真喜欢。 义银见她如此,笑着说道。 “既然上杉殿下喜欢,便送与您吧。” 上杉辉虎先是惊喜抬头看向义银,然后强迫自己忍耐,干巴巴说道。 “这是谦信公的家臣送给您的礼物,恭祝您关东攻略,旗开得胜。 我怎么可以夺人所好?使不得,使不得的。” 义银笑了笑,毫不留念得摇摇头。 “您何时见过我喜欢兜胴具足,我上阵都不乐意穿这些。 宝马战甲当配英雌豪杰,上杉殿下喜欢就拿着,不要客气。” 上杉辉虎是真喜欢,见义银的确对这套人马甲不在意,便喜洋洋拍了拍箱子,笑道。 “却之不恭,受之有愧。谦信公肯割爱,那我便厚颜收下了。” 两人有说有笑,却是把大熊朝秀晾在一边,话头堵在嗓子眼里吐不出来,只好尴尬看着两位主君。 义银见她神色奇怪,问道。 “怎么了?这套人马甲有什么问题?” 大熊朝秀咽了口唾沫,干笑道。 “御台所,我刚才说了。这批军需,我只是带了一套来给您瞧瞧。” 斯波义银一愣,上杉辉虎与直江景纲几乎同时加重了呼吸。 三人一时无语,义银心底浮起不祥的预感,问道。 “高田阳乃一共送来了多少套?五套?十套?” 大熊朝秀缓缓摇头,义银的心不断往下沉,喃喃道。 “这丫头,不会是打造了五六十套吧?这得花多少钱啊?” 见主君已经猜得不耐烦,大熊朝秀不敢再卖关子,直说道。 “这批堺港来的军需,一共是人甲二百五十套,马甲五十套。” 义银大惊,不甘心问道。 “都是精钢打造?都是这个式样?” “嗨。” 义银看到人马甲的惊喜,已经转为惊吓,最后化作无尽的怒火,怒骂道。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义银现在满脑子的败家娘们,这混账丫头到底花了多少钱,好心疼啊! 一旁的上杉辉虎也被高田阳乃的一掷千金吓到了,想到眼前的精钢板甲有二百五十套,忽然觉得不香了。 再好的东西,多了也就失去了奢侈品的b格。只是难以想象,这堺港的斯波町奉行到底有多富裕,简直是不把钱当钱,拼命往水里丢。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都是久经阵仗的武家首领,很清楚作战需要的是什么。 兵法所言的兵精量足,这兵精指的不单单是人,也是铠甲军械。只有训练有素的兵员,加上优良的军备,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可凡事过犹不及,军备也要适用才好。日本山多水急平地少,武家穷困潦倒,是真的用不起重甲。 义银骂道。 “她高田阳乃是什么意思,用一堆废铜烂铁来炫耀她的财力吗? 关东大旱,我缺的是粮食!她有本事就给我多弄点粮食过来,送什么板甲重铠,简直是胡闹!” 大熊朝秀伏地行礼。 “御台所息怒,高田阳乃大人也在加紧运粮,到港的粮食源源不绝,可能远超我们的预估。 只是她有写信说明,粮食毕竟关乎各家军粮储备,即便有钱扫货一空,数量也难以超越太多。” 义银诧异看了眼大熊朝秀,没想到她会帮高田阳乃说话,两个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正文 第九百五十八章超级白富美 大熊朝秀当然要帮高田阳乃说话。 这是为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的强权张目,让直江景纲一系的上杉奉行众看清楚了,斯波家的实力,有,多,吊。 粮食是有限的,就算钱再多,也难以买到更多的粮食,只是哄抬市场的粮价而已,但军械不一样。 大熊朝秀刚才收到这批欧式板甲的时候,也被堺港高田阳乃深厚的财力所震撼。她第一时间感觉不是浪费了资源,而是惊喜。 她是传统武家,虽然精于奉行一道,但骨子里还是看重土地家业,轻视钱财商贾的姬武士。 钱不过是数字而已,真正重要的是钱可以换回来的军需物资。 高田阳乃这批军需,虽然不适用于战场,但用于震撼人心,再好不过。军需可不只是粮食,盐铁布马,兜胴弓矢都是军备。 北陆道各家不是认为斯波家就是有几个臭钱吗?直江景纲不是觉得能在直江津与自己分庭抗衡吗? 大熊朝秀把高田阳乃的这批板甲丢出来,就是告诉所有人,你们想错了。 斯波家不是有钱,是巨有钱,超有钱,比你们想象的更加更加有钱!能用钱换来无数物资,砸死你们这些表里比兴的二皮脸! 从上杉辉虎眼中,大熊朝秀看到了震惊。直江景纲眼中,也充满了忌惮和自我怀疑,这就是效果。 有时候,势就是这么起来的。 大熊朝秀毫不怀疑,日后在直江津,自己会获取更多的主动权,直江景纲会更加被动。这就是大势所趋,全因这批板甲而起。 但此时,她首先要做得就是熄灭斯波义银的怒火,别让主君一怒之下,把自家得力的町奉行掐死。 高田阳乃此举,的确有炫耀财力的意思。可多半是出于善意,想向主君献媚,以换取更大的重视。 要只是为了自私自利,何必露出自己的暴富。被主君盯上了钱袋子,日后反而更麻烦。 就因为高田阳乃没有恶意,大熊朝秀借用这批板甲震慑内外后,才愿意出来帮她说说好话,以期待两人未来更多的合作。 斯波义银被大熊朝秀劝了几句,发热的脑袋稍稍冷静。大熊朝秀说的有理,粮食是有限的,不是有钱就能买到。 但他看着箱子里的板甲,想起这样的箱子还有二三百个,就忍不住心中滴血。 这得花多少钱啊?高田阳乃你个混账丫头,回去近幾看我怎么收拾你。 难怪大熊朝秀要搬来给自己看,这批板甲就是一堆烫手山芋。打仗不好用,保养又花钱。留也不是,丢也不是,看得浑身难受。 一旁的上杉辉虎,倒是从斯波家的壕气中缓了过来。 她看了眼斯波义银,万万没想到,心上人竟然真是个白富美。说好的斯波家灭门再兴,哪里来这么厚的家底? 她忍不住问向大熊朝秀。 “这批板甲花了多少钱,高田阳乃有没有提起?” 大熊朝秀摇摇头,叹道。 “堺港方面的确有信沟通,但只是说起这批板甲是献给主君的贺礼,未曾谈及花费多寡。 不过,倒是听说为了制造这批板甲,堺港方面向南蛮商人购买了大量天朝钢铁。又在近幾招募大批能工巧匠,临时加铸水利工坊。” 大熊朝秀的口气中,不乏骄傲,她也没想到斯波家这么有钱。 南蛮商人贪婪,海外购买天朝钢铁更是天价。寻常武家都不舍得做成兜胴具足,顶多是在刀剑锋芒上包钢。 而近幾的能工巧匠,水利工坊,更是各家势力的私有物。借用一时不只是金钱的交易,更是武家人脉的深厚。 高田阳乃此举,算是把斯波家的底蕴露了出来。让越后武家集团真正了解到斯波家的实力。 念及至此,大熊朝秀不免有些埋怨斯波义银,自己这位主君太过低调了,没有半点露风露水。 其他武家恨不得三分实力装作十分,大呼小叫让人畏惧。可自己这位主君,却是凡事三思而后行,对外多做妥协。 连大熊朝秀自己都以为斯波家刚才复兴,家底单薄,斯波义银不得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没想到家底翻出来厚得吓人,不愧是幕府三管领之一的斯波家,主君真是超级白富美。 别人能糊涂,可斯波义银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离开近幾时,近幾斯波领只是个勉强安定下来的局面,哪有什么大手大脚的底气。 他自己都懵圈了,高田阳乃在堺港到底干了些什么,搞得钱财多到花不完? 四个人看着两箱人马甲,心思各异,高田阳乃的目的总算是达到,甚至比她想象得更有效果。 她到处借款,把堺港与京都两地的土仓中,沉积吃灰的铜钱拉出来搞事,财力岂能不雄厚? 虽然欠了一屁股债,但也连上了无数大人物的关系,做事的人脉能不宽广吗? 近幾各方都指望北陆道商路赚钱,自然愿意提供各种方便。 所有条件汇聚到一起,帮高田阳乃在越后武家面前,装了一个无比巨大的b。 义银摇摇头,无奈道。 “大熊姬,你别绕弯子了。 帮我估算一下,她这批板甲到底花了多少钱?” 大熊朝秀鞠躬道。 “我大致算了算,最低花费不会少于三万贯。可堺港的准备时间不长,各种原材料与工匠工坊都要增加成本。 所以,最少也得四五万贯吧。” 全场一时沉寂无声,斯波义银已经连骂人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满脑子都是五万贯在飘。 那可是五万贯铜钱啊! 别看北陆道商路繁荣,一年能从近幾过来百万贯货物,市值达到二百五十万贯。 但这些好处,可是要和北陆道沿途各国武家分的。还有越后国内嗷嗷待哺的贪婪武家,各种维护商路市场的明暗成本支出。 真正能到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私库中的纯收益,不会超过二十分之一。还要包括名下的货物商队,关卡町税,坐商走商的贡奉。 两位主君从北陆道商路中,一年也就拿个最多十几万贯,还得分成两份,还要给下面人发福利。 高田阳乃这一波贺礼,抵得过斯波义银一年的商利进项。 正文 第九百五十九章也许用得上 更让义银难受的是,这些精心打造的板甲,放不了多久就会报废。 他是真心疼啊! 高田阳乃不懂军事,在她看来这批板甲无非就是难用一些,多少还是有用的。但义银却知道,这批板甲只能是废铁。 军械无非就是保养和使用,欧式板甲在日本,这两点都是水土不服。 说起保养。 钢铁是会生锈的,为了防锈,需要定期擦拭油料抗氧化,这是一大笔开支。 日本料理清寡少油,就是因为日本古代不畜牧,没有动物油脂。又缺油料作物,少量的豆油与麻油用于照明,自然吃不上油。 直到南蛮人的海外贸易打开国门,才带来了大量油料,也带来了天妇罗等等油炸食物。 此时关东还是缺油的小农经济,义银去哪里找大量的油料,来保养二三百套纯钢板甲。 而且上阵杀敌,难免会损伤板甲。一般铁匠不懂伺候这些钢铁,不但要高价买钢铁来修,还得专门养工匠来补。 比起保养花费的无底洞,还是直接废弃来得划算。顶多留下几套恩赏姬武士,还要考虑姬武士的经济实力,是不是养得起一套钢板。 说起使用。 越后一方与北条家争锋的焦点,在于关东平原的核心区,也就是利根川,荒川,渡良濑川等各大川流以及支流的冲积平原交汇处。 虽说这里是平原,但把一群钢铁罐头人丢这里作战,很不合适。此地土地泥泞,水网密集,重甲精锐根本无从使力,难以投放战场。 这批板甲无论是保养还是使用,都是弊大于利,斯波义银留着它们干嘛?不如当废铁丢给工匠,融成钢锭,还能多打几把好刀呢。 可如此一来,这批板甲就白造了,只能回收钢铁的价值。至少浪费了二三万贯制造花费,岂能不心疼?二三万贯铜钱全丢水里了。 义银心情不爽,上杉辉虎反倒是挺喜欢这批板甲。这些东西打仗是不行,但用来彰显身份,夸耀财力,的确不错。 她说道。 “谦信公,带着这批板甲去关东平原吧,不用也是浪费。” 义银没好气的说道。 “带去有用吗?根本用不上。” 上杉辉虎摇摇头,说道。 “关东武家都是些墙头草,把这批板甲带上,有机会穿出来给她们看看,或许能见奇效。” 义银一愣,不禁点头。 在义银眼里,这批板甲是高田阳乃向自己夸耀财力。可在上杉家眼中,是斯波家向自己夸耀财力。 以此类推,越后一方当然也可以拿去关东平原,向关东武家夸耀财力,吓唬吓唬她们。反正都打造出来了,不吓白不吓。 越后一方正与北条家抢夺关东武家中的影响力,夸耀自己的强势。万一关东武家被板甲的反光吓尿了裤子,变得老实一点也不错。 义银折眉道。 “是不错,可是这几个月保养的油料,从哪里抽调? 越后大旱,本就缺乏豆料供应战马所需。难道我们还要为了这些板甲,特地榨一批豆油来用。” 上杉辉虎拍拍箱子,笑道。 “谦信公气糊涂了,您仔细看,这些板甲几个月都不需要保养。 它们不是简单的擦拭,而是泡过油料,再小心保存。只要不拿出来用,放几个月不成问题。 秋冬干燥,不比春夏湿润,钢铁没那么容易生锈。等秋收后的战事完结,再做其他处置也不迟。” 义银仔细看去,板甲果然是泡过油,包裹的木箱也是用扁柏木制成。这树木喜湿润,晒干后可以吸潮,保持箱子干燥。 义银看得心头火气。 这油料,这木箱,又花了多少钱?高田阳乃你个败家女,等我回去收拾你! 义银叹了口气,对大熊朝秀说道。 “就照上杉殿下的意思办吧。” 大熊朝秀鞠躬领命,又问道。 “御台所,那五十套马甲怎么办?” 义银一愣,上杉辉虎笑道。 “这次和奥羽大名交易,南部家不是送来了一批南部马吗?从中间挑选精壮战马,应该扛得住重甲。” 直江景纲似乎想说什么,被上杉辉虎的眼神制止。 大熊朝秀这次特地把板甲露出来给上杉家看,就是夸耀斯波家的财力。这些关东侍所的武家不怀好意,明摆着要让上杉辉虎难堪。 上杉辉虎想追求斯波义银,总不能小气吧?斯波家家底这么厚,要是没点本事,就别来丢人了您。 这事不可能是斯波义银授意,他一向低调。那么就是大熊朝秀借机生事,上杉辉虎当然不能认怂。 五十匹南部战马虽然精贵,但还没到让上杉辉虎肉疼的地步。她要送,谁都别拦着她追求心上人。 日本马是蒙古马种,由遣唐使从大陆带回,因为遣唐舟船多倾覆,带回的马匹并不多。 数量太少,不得不近亲繁殖。导致马匹矮小,质量很差,骑马打仗的确有些寒碜。 一般的日本马高度不超过110厘米,即便是三河马,木曾马这些好马种,最高也就130厘米。 而日本最好的马,在南部家控制的奥羽北部苦寒之地。 奥羽北部太冷,在工业化时代之前,缺乏热源的农业社会无法开发这里的冻土,只能当做草场,畜牧养马。 这里的南部马是日本最好的马种,高度可以达到140厘米,也是南部家对外贸易的抢手货物。 这批板甲重15公斤,马甲重23公斤,一般日本马别说背着人跑,估计骑上去都能压垮。也就是南部马中的强健战马,勉强可以一用。 上杉辉虎这一手笔大气,斯波义银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上杉殿下厚意,要不这批板甲您挑选一些拿去?” 上杉辉虎坚定摇头,说道。 “算了,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等这次战事用完,融成钢锭再说,到时候再与谦信公讨要钢铁。” 她原本还有意拿一套回去炫耀,可听大熊朝秀说起这种式样有二百五十套,顿时没了兴致。 上杉辉虎可是越后之主,让她和普通姬武士穿一个款式,她哪里乐意,再好的东西也没了兴趣。 反倒是大熊朝秀这一刺激,让她吐出五十匹南部战马,今天是亏大了。 正文 第九百六十章两个人的事 义银摇摇头,无功不受禄。 上杉辉虎什么都不要,倒要送东西给自己,他反而不方便收。 世界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感情债欠到日后,谁知道该怎么还?欠不得。 义银想了想,对大熊朝秀说道。 “这次与南部家的交易,全部用我的货物份额抵消。” 大熊朝秀愣了一下,伏地领命。心中感叹,御台所大气。 与南部家的交易,包括北方的粮食,矿产,马匹,不只是五十匹南部战马这么简单。 可斯波义银硬是吞下了这笔亏损,也不要占上杉辉虎的便宜,豪爽得不像是个男人。 虽然斯波家损失了一笔货物,但大熊朝秀还是很赞同斯波义银的做法。 小恩小惠就想骗走白富美,上杉辉虎这算盘打得太响,斯波家没那么廉价。 上杉辉虎皱眉不语,直江景纲小心扫了眼两位主君,最后把目光定在大熊朝秀看似恭敬的脸上。 大熊朝秀最近一直在搞东搞西,这家伙不安分啊。 四人心思各异,也总算是把高田阳乃这批板甲带来的视觉冲击压了下去,心情平复。 上杉辉虎忍着不爽。 “你们两人还有事吗?”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都表示无事,她便故作豁达对义银说道。 “既然大家都没什么事,那今天就先散了吧?她们还要回直江津,有许多事要忙。” 义银点点头,说道。 “那就到这吧。” 上杉辉虎笑道。 “明天我为上杉景虎元服,就在御馆办礼,还请谦信公做个见证。” 义银点头道。 “应该的。” 两人又说笑几句,上杉辉虎告辞先走,回春日山城去了。直江景纲鞠躬行礼,随主君走了出去。 上杉辉虎走出政厅,面色变得不善。 她回头看见直江景纲紧随而来,干脆放慢脚步,等这位重臣走近,两人差了一个肩膀距离,一起往外走。 直江景纲用眼角扫了政厅,见大熊朝秀还未出来,低声对上杉辉虎说道。 “殿下,貌似在关东侍所内部,并不支持上杉斯波合流,我们还是要早作准备。”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说道。 “大熊朝秀的心思,我当然清楚。 当初本庄实乃,斋藤朝信等人在中越对她百般欺辱,你以为她会忘了?不用理会她的想法。” 直江景纲见上杉辉虎虽然明白,但并不上心,顿时有些心急。 “殿下。。” 她刚要再劝,上杉辉虎却是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说道。 “你要明白,我和谦信公都不是任人摆布的普通武家。 关东侍所那些人怎么想并不重要,你们这些上杉家臣怎么想也不重要。 直江老大人,你侍奉我家两代,我本不该说得这么直接。但恕我直言,不论你们谁不满意,都无关大局。 不管是我,还是谦信公,我们都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你们左右不了我们的意志。 上杉斯波合流,你们以为是两家之事。其实能决定此事的,从来就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直江景纲愣在当初,听着上杉辉虎不留情面的话,背后渗出冷汗来。 一直以来,她把上杉家臣团和关东侍所的影响力看得太重。其实,上杉辉虎和斯波义银都是下面武家绝不可能摆弄的英杰人物。 上杉辉虎坐上越后之主的位子,不是大家心甘情愿服从她,而是用暴力把不听话的人都打服了。 真正反对上杉斯波合流的长尾政景尸骨已寒,还带走无辜的宇佐美母子。 而斯波义银也不简单。 他一手复兴斯波家,带着些许人手来到越后。一年多就把关东侍所从无到有,治理得蒸蒸日上,这等人物眼中能容沙子? 这两位主君只是不想局面太难看,才选择和稀泥。真惹恼了,摊牌了,谁与争锋? 两家麾下这些姬武士,多半是被两位主君打服的武家,谁肯再出来挨一次揍?又有几个人愿意跟着再犯傻一次? 直江景纲猛地醒悟过来,她把下面这些武家的意见看得太重,以为她们很重要。 其实,就是越后现在的政局稳定,两位主君不希望弄乱刚才梳理好的大局,下面的武家才有了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想通了这点,直江景纲鞠躬致歉,说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上杉辉虎无所谓得笑了笑,继续往外走,嘴里说道。 “直江老大人有什么错,你也是为我考虑,是我说得有些过分了。” 直江景纲跟上,低声说道。 “那御台所,他愿意吗?” 上杉辉虎斩钉截铁说道。 “他爱我。” 上杉辉虎坚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若是不爱我,为什么一次次包容,暧昧,替我考虑?他必然是爱我的,绝不会错! 直江景纲想了想,心中忐忑,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最基础的关系就是男女关系。念由心生,缘不可言,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讲。 可男女之事牵连上关东大局,即便上杉辉虎信心再足,直江景纲还是觉得慎得慌。 ——— 在此同时,尚在政厅中的大熊朝秀,笑着鞠躬道。 “御台所,那我命人把箱子带回去了,之后这批板甲会跟随军需一起运往前线的沼田城。” “先别叫人,你上来,我有话和你说。” 大熊朝秀走近几步,来到义银跟前。义银示意她再接近一点,她凑上去,已经隐隐闻到主君身上的体香。 虽然并无亵渎之意,但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只因为主君俊美,气质出尘,连她这中年熟妇都难免心头一荡。 可她的心荡还未起势,就被斯波义银狠狠一个巴掌抽了回去。 啪得一声重响,毫无提防的大熊朝秀被这耳光扇得侧倒,白皙的脸颊顿时浮起五指红痕。 “御。。御台所?” 斯波义银冷眼看她,伸出两根手指,缓缓说道。 “这是第二次了。 上一次你提议让真田信繁去白井长尾家的领地,捕获北条三娘。我只是驳斥了你的提议,并没有惩罚你。 这一次,你又来给上杉殿下添麻烦。是不是我太过宽容,给了你肆意妄为的勇气?”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一章我哭给你看 大熊朝秀忍不住牙齿打颤,看着斯波义银冷峻的脸庞。 这位主君可不只是以仁慈义理著称,更是战无不胜的足利军神,威严不容挑衅。 战场不相信眼泪,如果斯波义银没有本事斩将夺旗,他根本就不配仁义。 他能以仁慈义理站稳脚跟,就因为他比麾下所有武家更厉害,才有资格慈悲别人。 大熊朝秀这点小心思,他只是容忍着不发作,并不是看不懂。可今天,斯波义银貌似忍无可忍了。 他摇着两根手指,说道。 “凡事可一而再,不可再而三。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还有下次,就别怪我不顾君臣情义了。” 大熊朝秀伏地叩首,听着斯波义银的警告,她忍不住抬头道。 “御台所,您救我于死生之地,我自当生死相随,无不从命。 但我有一言不吐不快,若是我有说错,恳请切腹谢罪,不敢让您的英明受损。” 义银看她还在犯倔,头疼不已。 他当然知道大熊朝秀与上杉家那些家臣不对付,当初越后的叛乱是怎么起来,又是怎么平息?他自身就是平叛者,当然清清楚楚。 上杉家那些混蛋逼人太甚,大熊朝秀的才能又可堪一用。义银才会给她机会,给她地位,让她感激涕零为自己卖命。 可现在的问题是,她能力太强,在关东侍所的影响力太大。她对上杉家的憎恶,已开始影响关东侍所,她甚至敢给上杉辉虎下套! 上杉辉虎是什么人?这家伙狠起来是六亲不认!要不是看在斯波义银的面子,大熊朝秀两次冒犯,就算有十条命都被砍死了。 义银希望大熊朝秀被警告之后,能知难而退。她和她手下的奉行众劳苦功高,义银也不想卸磨杀驴,还要继续用呢。 可未曾想到,这一贯油滑的奉行众首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和自己杠上了。 义银无奈叹道。 “你说吧。” 大熊朝秀端坐鞠躬,说道。 “上杉殿下对御台所有爱慕之心,越后国内人尽皆知。上杉家臣团那些人,想要借此完成上杉斯波合流,您心中应该很清楚。 之前您与关东侍所诸姬说过,您绝不会嫁给上杉殿下。既然两家未来不可能合流,我就要为御台所未雨绸缪,为关东侍所争取利益。 我有什么错? 上杉家臣团卑劣,不想着励精图治,却觊觎御台所您苦心经营的关东侍所。想要利用您的男子身,用结缘来吞并我们。 我为何不能反击? 我自知做得过分,为御台所不喜。但我心我愿,皆是为御台所您考虑。我对您的忠心,可昭日月! 今天所请,只求您一句话,我做得到底对不对?该不该?” 义银看着慷慨激昂的大熊朝秀,这家伙看似圆滑,可骨子里还是个执拗脾气。 难怪当初起兵造反,带着一肚子怨气能和上泉剑圣单挑,打得难解难分。 她是忠心,也知道义银不方便和上杉辉虎撕破脸,干脆自己出面当恶人。 得好处是主君的,背黑锅是自己的,忠君体上的确没有辜负斯波义银的信任。 所以,她想不通斯波义银为什么不准她这么干?她的忠诚反换回一个耳光,怎么忍得下去?难怪她气得嚷嚷要切腹,这活没法干了。 义银头疼欲裂,他能怎么说? 说自己因为系统任务的关系,给上杉辉虎暗示,故意和她搞得暧昧。自己就是个男表子,脸都不要了。 这话能说吗?说了有人信吗? 现在闹得上杉辉虎深信自己爱她,关东侍所诸姬却以为上杉家狼子野心,义愤填膺。这一团乱麻,理不清线头,搅得他心肝疼。 斯波义银身上带着生涯不犯的特效光环,草人都能被误会成艾草,何况是搞搞暧昧。 他永远是圣洁无邪,那么银邪无耻的肯定是上杉辉虎,大熊朝秀有什么错?怎么说服她低头? 义银看着大熊朝秀正气凛然的怒容,无话可说。他想到关东侍所内部,还有岛胜猛和山中幸盛两颗定时炸弹,更是浑身无力。 关东侍所就是一大堆火药,上杉辉虎对自己的任何追求,都是往火药堆上丢烟头,自己快来不及掐灭了。 义银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但他真的不能和上杉辉虎撕破脸。 那会使得系统任务失败,自己的魅力清零,变成丑比,天晓得后续还有什么恶劣的连锁反应。 看着固执讨说法的大熊朝秀,义银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更不能解释。 思来想去,义银只能硬着头皮秀演技,把大熊朝秀先哄住,让她别闹事。 大熊朝秀说得义愤填膺,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无非是切腹而已。她也算有头有脸,对标的人物可是上杉家首席家老,直江景纲。 尽忠职守反而换来一个耳光,脸都被打肿了,一时怒气冲天失去了理智,定要讨个说法。 可她没有等来斯波义银的解释,反而看到他眼睛一红,竟然望着自己留下泪来。这眼泪就像是一盆凉水,把她心头怒火彻底浇灭。 大熊朝秀傻在当场,口齿不清道。 “御台所,您这是。。” 义银心中呵呵。 果然,眼泪才是对付姬武士最有力的武器,和这些女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还是得靠哭呀。 他抬头望着房梁,泪珠顺着脸颊划出两道泪痕,滴落榻榻米。 “大熊姬,我们相识也有一年半了吧?” 看到义银的眼泪,大熊朝秀心中惶恐。她想过主君会痛斥自己,会怀柔自己,但从没想过他会哭。 这位可是一手复兴斯波家的绝世奇男子,不是内院中的寻常贵族公子。原来,他也会哭? 大熊朝秀低声回答道。 “是,去年春天我起兵作乱,是御台所前来平叛。 御台所慈悲,保我平安,与我信赖,委以重用。大熊朝秀时时感恩,绝不敢忘。” 斯波义银叹了口气,双目投向她,缓缓说道。 “我信任你,是你值得信任。我给你机会,是你能把事做好。武家奉公恩赏,本就是应有之义。 你我君臣相得,我希望你能一直帮我。我也愿意许你前程,让大熊一族光大门楣。” 正文 第九百六十二章他连哄带骗 大熊朝秀听得情绪激动,伏地叩首。 “御台所,大熊朝秀何其幸运,才得遇英主赏识。”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人才被用了才叫人才,没人用就是废柴。 以斯波义银的名望地位,能说出这几句话来,足以让大熊朝秀感激涕零,愿意为之肝脑涂地。 义银见她入套,心里松了口气。大熊朝秀的气势被他用恩义压了下来,后面就好哄骗了。 他叹道。 “不要这么说。 我算不得英主,只是诸姬愿意信我,帮我,成就我。你们感激我,我何尝不感激你们呢? 我打你,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事,而是恨你不懂得保护自己。” 义银脸不红心不跳,把刚才批评大熊朝秀挑拨离间的话全部抹去,偷换概念改成为她好,为她考虑。 大熊朝秀有点懵,她被义银带进了沟,开始思索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做人最怕自我怀疑,一怀疑,就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对。 她想了想,迟疑道。 “御台所,我个人的荣辱生死不足挂齿,请您不必在意。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御台所的大业,我愿意出面与上杉家纠缠,斩断她们的妄念。” 义银看了她一眼,挪动身体前倾,伸手摸了摸大熊朝秀被自己打肿的脸颊,故作心疼状,柔声道。 “还疼吗?” 他以十五点的魅力值,碾压式的突发关怀,这天下间谁受得了? 即便大熊朝秀熟妇一个,深知男女之事,一时也似羞涩少女,心若小鹿乱撞,脸红耳赤。 她干巴巴回答道。 “不。。不疼。” 义银心中冷笑。 甭管是上至八十老妇,还是下至懵懂幼女,在系统不讲道理的魅力值面前,都得给老子低头认栽。 装什么装,女人,呵。 就是因为系统如此不讲道理,义银才分外害怕。 即便系统给予的关东任务不能成功,也不敢让它失败,至少得维持现状。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哄着上杉辉虎,不让局面崩盘。 面对大熊朝秀的惶恐疑惑,斯波义银温柔说道。 “我知道你不惜命,但我不要你死,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上杉殿下的性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才对。你要真惹恼了她,她必会杀你,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盯着。” 大熊朝秀想要开口说什么,却被义银伸手制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忠君护主是美德,但我不需要你做出毫无价值的牺牲。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家业。这一年半,大熊家才刚有起色,我们马上就要去关东平原,获取更多的土地,人口。 这时候,你舍得死吗?我也不要你死,我会带你去获取更多的荣耀。 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你对我忠心耿耿,我就有义务带你走向更高处,让大熊家成为名门贵胄。 答应我,不要再轻言牺牲。我们会得到更多,活得更好。” 斯波义银言辞恳切,大熊朝秀不禁为之动容,听得流泪满面,伏地连连叩首。 “御台所,御台所! 大熊朝秀何德何能,竟然能得您如此看重,此生死而无憾。” 义银心中叹气。 你何德何能?你特么的就是太能折腾!不把你先哄住,关东侍所能被你玩炸了。 义银不敢想象,如果大熊朝秀再这么硬刚上杉辉虎,被上杉辉虎宰了,关东侍所内部会是个什么反应。 看上杉辉虎不顺眼的,可不只是大熊朝秀一姬。岛胜猛,山中幸盛,本庄繁长。。他光是想起这一个个名字,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股对抗风潮的苗头,一定要立即压下去!必须把大熊朝秀忽悠拐了,不然后患无穷! 义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的目光越发坚定,双手扶起叩首的大熊朝秀,说道。 “不要说什么无憾,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 大熊朝秀看着圣洁的主君,心中不忍道。 “御台所,要是没人帮你遮挡风雨,上杉殿下,上杉家臣团会越来越过分。 我知道您希望息事宁人,忍到关东攻略成功。但她们不会放过您,定会想方设法污蔑您的名节,把您逼得不得不嫁给上杉殿下。” 斯波义银面无表情道。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只需要做好你的本分,把奉行所替我打理好。其他事,我自会处理。 放心,一切有我。” 义银看似不在乎的态度,让大熊朝秀鼻子一酸,刚才干涸的泪腺似乎又要渗出液体。 御台所太难了! 他不希望别人替他背锅,反而愿意为麾下武家遮风挡雨,这种仁义主君真乃武家之千古绝唱。 义银见她不说话,又警告一句。 “听我的!不准再乱伸手,听到没有?” 虽然此时义银的态度比抽耳光的时候更加严厉,但大熊朝秀心中却没有了刚才的委屈,反而涌起不忍与感激。 她深深呼吸一下,平复自己的心境,最后勉强点头道。 “是,我都听您的。” 看到大熊朝秀终于服软,义银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可算是把这头倔驴的毛给撸顺了,不枉自己演得这么逼真。 他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在大熊朝秀眼中更是圣洁无邪。如天上的人物,不沾凡间丝毫丑恶。 义银拍拍她的肩膀,叹道。 “你们啊,一个个自作主张,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高田阳乃也是,你也是,太会折腾了。” 大熊朝秀笑着回答。 “我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可高田阳乃大人确实厉害。 这次她运来的粮食数量,远远超过预期,也许我们真能凑够八万石军粮。” 义银子下意识点点头。 他虽然恼怒高田阳乃浪费那么多钱打造板甲,但正事上她也完成得非常出色。 堺港那边怎么这么有钱?还是高田阳乃天赋异禀? 斯波义银心中不免留下了壕富的印象,让高田阳乃一番筹划没有白费,得偿所愿。 她把北陆道商路卖了个底朝天,欠了近幾各大土仓一屁股债,就是要给主君留下一个壕气冲天的新形象。 既然大熊朝秀已经服软,斯波义银安抚她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大熊朝秀脸上还有点火辣辣得烫,心想找点什么药敷下,被直江景纲一系的奉行众见到,可不好。 义银的真实手劲并不大,远不如姬武士的力量强。大熊朝秀却不知道,还暗自感恩主君下手真轻。 她答应了主君不会再出面搞事,但不代表她会乖乖看着主君挨欺负,不为日后做准备。 既然对外不能对抗,那么内部就要协调好。她准备回去把主君的难处,想方设法告知岛胜猛,山中幸盛等各方大佬,团结内部人心。 想到最后,她忍不住哼了一声。上杉家诸位,长路漫漫,走着瞧吧。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三章武田生女儿 当斯波义银在越后国内,举步维艰的和稀泥,缓和关东侍所对上杉家越来越强烈的敌意。 在东海道的骏河国,骏府城天守阁内,一声声女子的惨叫声正响彻天空。 武田晴信的居室外,高坂昌信兜胴俱全,坐在中庭马扎上不动。 今日的天守阁内外守备森严,武田晴信最信赖的旗本都交给高坂昌信负责,气氛如同战场上的本阵幕府。 听得后面传来武田晴信的呼痛声,高坂昌信脸色发青,咬着下唇握着拳头。 内外间只有接生婆尖锐的下令声,和产婆们奔走的脚步声。 “快拿热水!拿过来!用力!深呼吸!继续烧水!” 正在此时,外间快步走进一名姬武士,周遭的旗本数人已经挺枪上前,如临大敌。 “高坂姬,是我!” 高坂昌信头也不抬,冷声道。 “出去!” 来人愣了一下,看了眼她身后的内庭,略显迟疑。 高坂昌信拔地而起,持枪走出一步,喝道。 “出去!” 来人被她气势所慑,忍不住后退一步,面孔顿时涨红。这是武田信廉,武田信繁死后的武田一门众首席。 作为一门众之首,本应该是武田晴信之下,武田家第一人。可武田晴信生产之时,却命令高坂昌信镇守天守阁,把她排斥在外。 原本就觉得自己被打脸,红辣辣得疼。如今又被高坂昌信的杀气震得后退,更伤自尊。 武田信廉忍不住怒道。 “高坂昌信!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当贼寇提防了吗? 你这算什么态度!” 高坂昌信举枪冷声道。 “主君有令,命我镇守天守阁,不准任何人侵扰她闭关静修。如有硬闯者,不论身份,就地诛杀! 武田信廉大人,不要让我为难,请您出去!” 武田信廉被她强硬的态度激怒,上前一步说道。 “我倒要看看,谁敢诛杀我!” 武田信廉是一门众之首,武田晴信的妹妹。武田晴信虽然以清修为名闭关,但甲斐众都很清楚,自己的主君是在生孩子。 古代生孩子那是过鬼门关,虽然姬武士体质不一般,极少有难产之事,但斯波义银这孩子可就难说了。 武田晴信怀胎十月,就没舒服过一日,尽是煎熬受罪。麾下武家难免担心生产之时,会出现血崩之灾。 武田晴信若有不测,她还没有结缘生女,武田信廉就是武田家中最有可能的下一任家督。 也因此,高坂昌信对她的突然来访,非常警惕,才惹出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来。 武田信廉不肯退走,手按刀柄。高坂昌信又踏上一步,眼看就要刺出手中长枪。 正在此时,她身后的内庭,武田晴信的呼喊声戛然而止,随后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和接生婆的喜悦高喊。 “生了!生了!” 外间对峙的两姬同时看向内庭方向,高坂昌信面带喜色,武田信廉却是先僵了一下,然后挤出大喜过望的表情。 接生婆匆匆走出内庭,跪在高坂昌信面前,说道。 “大人,殿下生了。” 高坂昌信紧张问道。 “主君情况如何?” “殿下很好,就是累脱了力。孩子也很好,母女平安。” 听到母女平安,高坂昌信的脸上慢慢放松下来。武田信廉心头一紧,装作自然得问了句。 “是女婴吗?” 那接生婆对着武田信廉磕头,说道。 “是位公主。” 高坂昌信冷声打断武田信廉还要继续的问话,对接生婆说道。 “好了,你进去做事吧,外面用不着你。” 那接生婆说道。 “是殿下命我出来,请高坂大人,和与您争吵的大人一起进去。” 高坂昌信愣了一下。 中庭内庭范围不大,似乎两人争执的声音太响,让正在生产的武田晴信察觉到了。 高坂昌信看了眼面色僵硬的武田信廉,说道。 “信廉大人,您不是想见主君吗?请吧。” 武田信廉心中叫苦,她原本是见武田晴信这么长时间还未顺利生产,以为出了什么事,这才前来试探。 正巧遇上武田晴信生产之前,与高坂昌信起了冲突。如今孩子降生,母女平安,她算是撞在了刀口上。 虽然来时已经准备好了几个求见的理由,但武田晴信睿智英明,心中难免留下疙瘩,只怕日后对己不利。 但这时候已经容不得犹豫,她点点头,跟着往里走。 刚才生产的房间闷潮,内外密不透风。两人小心跟着接生婆进入房间,小心翼翼靠近铺在榻榻米上的产床。 武田晴信侧脸躺在厚枕上,头发散乱,额头还粘着几根。她面色发白,双目紧闭,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高坂昌信见她如此狼狈,心中一疼,跪在床边,低声说道。 “殿下?” 武田晴信缓缓睁开双眼,对自己的同性爱人微微一笑。 “我没事,就是用力过猛,有点累。那家伙的种子,总算是把我折腾完了。 还好你没怀上,真是厉害得很,我都怕你熬不过来。” 说完,她也不看高坂昌信尴尬的面色,朝跟随前来的武田信廉问道。 “你怎么来了?” 武田信廉跪地行礼,关心道。 “姐姐,您没事吧?” 武田晴信半眯着眼看她,把她看得汗流浃背,只觉得这不通风的产房越发燥热。 “我当然很好,你硬要进来,是有什么事吗?” 武田信廉磕磕巴巴说道。 “您闭关清修,外间的骏河众躁动不安,特别是濑名,葛山几家暗中串联。我担心她们会乘机作乱,所以前来通报。 远江国又传来消息,围困挂川城的德川家康,与城内朝比奈泰朝达成了协议。 朝比奈泰朝开城投降,德川家康不为难她,允许她坐船去伊豆国,投奔今川氏真。 如今内外局面不宁,我唯恐生乱,特来请示。” 武田晴信点点头,淡淡说了句。 “我知道了。” 武田信廉愣在当场,不知道这句话是褒是贬,一时不敢反应。 武田晴信见她如此畏惧自己,轻笑一声,说道。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武田信廉这才如蒙大赦,匆匆行礼就走。高坂昌信看着她狼狈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哼了一声。 正文 第九百六十四章恨你也爱你 武田晴信见高坂昌信面色不善,勉力伸出手掌,拍拍她的手背。 “辛苦你了。” 高坂昌信摇摇头。 “不辛苦,为您效忠是我的本分。只是信廉大人言不由衷,怕是存了其他心思。” 武田晴信无力笑了笑,说道。 “她的心思我很清楚,只可惜有心无胆,不用管她。” 高坂昌信担心道。 “但她说的这两件事,的确也是麻烦。” 武田晴信笑道。 “我在骏府城待产难动,只能放任甲斐众抢夺城下町财物,绑着她们军心不散。 骏府城是东海道商路枢纽,城下町繁荣富庶,天下皆知。骏河众是这里的地头蛇,当然与城下町有利益勾连。 甲斐众知道我在待产,骏河众却不知。看到自己的利益受到侵犯,难免心里嘀咕,暗中串联。 这都在我的估算之内,并不意外。你放心,只要我恢复体力,稍许手段就能摆平两众纠纷。 至于德川家康,这名字改的不错。嘿,新田家的后裔,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松平元康。 你放心,她暂时还没胆子来招惹我。北条家撤军,我已经没有两面受敌的危险。她的德川家,还不敢单独直面我武田军威。 之前,德川家康与我有协议。原本两家就是以大井川为界,她得远江国,我得骏河国。 如今也算是协议达成,派个使节过去谈判划界诸事即可。既然不想此时与我开战,她自然会顺势答应,不添麻烦。” 高坂昌信见武田晴信虽然生产脱力,但思维依然清晰,顿时放下心来。 “这样就好,您可以先稳固新领,再做打算。” 武田晴信无力一笑。 “不说这些,这次可是把我累坏了。来,让我看看孩子。” 一旁的产婆小心把刚才出生的女婴抱上来,武田晴信看得微微皱眉道。 “怎么像只猴子,皱巴巴一点都不像我,真难看。” 高坂昌信不禁笑出声来。 “殿下,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过几天长开了,就好看了。 您与他的孩子,怎么可能会难看呢?” 武田晴信笑道。 “你说得对,必定是漂亮的。” 她小心从产婆手中接过女婴,笨拙得抱着自己的女儿,血脉相连的感觉几乎让她掉下泪来。 武田晴信抬头看向高坂昌信,说道。 “今日才知道,什么叫做舔犊之情。昌信,你也生一个吧。” 高坂昌信摇摇头,说道。 “我不想结缘,只想陪着殿下。” 武田晴信看她坚决的表情,叹道。 “我可给不了你孩子,可惜,在盐田城你没怀上。” 高坂昌信想起那些天的放纵,不免脸上一红,转移话题道。 “殿下,如今小公主顺利降生,这名分该如何定下?” 武田晴信在盐田城羞辱斯波义银,怀上他的孩子,在武田家中本就是禁忌的话题。 武田晴信生产,都是借用闭关清修之名。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在干嘛,可就是掩耳盗铃装作听不到。 如今孩子是生了下来,名分该如何算? 武田晴信溺爱得望着孩子,说道。 “还能如何算? 当然是我路遇被弃女婴,心怀慈悲收养之。乳名我早想好了,就叫玲奈,我的小玲奈。” 武田玲奈在睡梦中吐着小泡泡,浑然不知自己的未来已经被确定。 武田晴信抱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吃力,把孩子交还给产婆。高坂昌信赶紧扶着她,让她慢慢躺下。 武田晴信笑着说道。 “我就是有点累,没事。只可惜你没怀上,当初说好的乳名,高坂桐乃,是用不上了。 我可没本事帮你再把他抓来一次,让你再能为所欲为。” 高坂昌信被她调笑得有些恼怒,愤愤道。 “殿下太不正经了,刚才在信廉大人面前也是这样说话,叫我十分难堪。” 武田晴信握着她的手,低声笑道。 “我是真替你可惜。 你我一直是心有灵犀,只是这事你难以体会我的喜悦,我也说不清楚与你听,才心有不甘。 你不知道我看到玲奈有多高兴,你没做过母亲,体会不到。” 高坂昌信笑道。 “您高兴就好。” 武田晴信拍拍她的手,面色肃然道。 “我想好了,等我恢复过来,就对外宣称这次闭关有所收获,准备正式出家修行。” 高坂昌信愣了愣,刚想劝道。 “殿下。。” 武田晴信却是打断了她,坚定说道。 “我要家中那些人死心,我不会再行结缘,与别的男人有所纠缠。 我有玲奈就足够了,她们也不好再用家业延续,来逼我就范。” 高坂昌信摇摇头。 “殿下,他不会知道您的一片心意,您这又是何必呢?” 武田晴信调笑道。 “他的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尝过那滋味,别的男人不过是鸡肋罢了,还有什么意思? 有你来陪我,我就满足了。” 高坂昌信涨红了脸,低头道。 “殿下今天就没个正经!” 武田晴信在她低头的一瞬间,却是露出了落寂的神色,淡淡说道。 “我不在乎他知不知道,原本就是我侮辱他,还窃取了他的种子。只要有玲奈在,我就心满意足了。” 高坂昌信担心道。 “家中不会承认玲奈小公主的来历,她只能以养女身份进入家中,日后继承家业,难免为人诟病。 况且信廉大人那边,多半也会有些想法。” 武田晴信嘴角微翘,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我若是压不住这些人,又如何能坐稳家督之位? 你放心吧,谁要是容不下我的小玲奈,我便容不下她,就让她自己去死嘛。” 高坂昌信的呼吸停滞一下,最后缓缓点了点头。 “我永远站在殿下这边。” 武田晴信笑着对她说。 “别想这么多,一步步来。先确认玲奈的养女身份,然后我便会出家,正式入道天台宗。 把天海法师从甲斐国内叫过来,为我剃度受戒。 她在甲斐国内赎罪念经也有一年多,不知道是不是赎够了?” 高坂昌信苦笑摇头,要不是武田晴信那一夜把天海弄进来一起羞辱斯波义银,她何至于怕成这样? 这一年多,天海是寝食难安,夜不能寐。日本天台宗可不是世俗化的一向宗,这派综合天朝的天台,禅,律,密各宗,戒律森严。 更何况,那一夜天海破戒欺辱的对象可是当今的御台所。让天台宗知道此事,真会直接弄死她,以免拖累山门宗派。 武田晴信把她拖下水,也是存了威胁的意思,心里多半还惦记着天台宗的大尼正之位。 武田晴信累得有些说不动话,她示意高坂昌信忙自己的事去,然后缓缓闭上眼睛,继续休息,口中喃喃自语。 “从今以后,我便是武田晴信入道信玄。 斯波义银,此生此世我只与你肌肤相亲,只亵渎你一人,也算对得起你那些天的屈辱了吧? 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难熬?生产之时又有多疼?真是恨死你了,恨死你了。。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玲奈。。 斯波义银,你知道吗?我好像爱上了你,我爱你。” 正文 第九百六十五章总有人挑刺 每个人,都有几幅面孔。 武田晴信这个众道中人,她爱高坂昌信,愿意与同性爱人,分享斯波义银这位绝代佳人。 武田晴信这个女人爱斯波义银,愿意为他生下私生女,为他出家入道,孤独一生。 武田晴信这个大名唯利是图,为了拿下天台宗的宗教优势,硬是把天海法师拉下水,让她分了斯波义银这一杯羹。 人性之复杂,可以令人瞠目结舌,又觉得合情合理。人不是禽兽,和人待久了,会更喜欢狗。 ——— 金秋稻香,又到农忙时节。 武家作战,最喜欢在春耕秋收之后。因为稻米占日本大半主粮,由不得她们不慎重,主动避开农忙时节。 此时的天下,除了织田信长粮食太多,开始尝试用脱产的职业足轻,刻意在农忙时节出战,攻得北伊势武家苦不堪言。 其他各地大多还是遵循传统,维持农闲打仗,农忙修整的规律。 除了少部分精锐,大多备队都动员来自当地。在农忙时会解散回家,帮忙农事。即便是姬武士,中下层这时候也会下田帮忙。 秋收看似美满,却是最让人提心吊胆的时候。行百里者半九十,稻米这最后一哆嗦可不简单。 饱满的谷穗压得秸秆深深弯腰,必须尽快排水,收割,放在稻架上晒干。 谁都算不准哪天就会起秋雨,若是不能在入冬之前晒干稻谷,发霉生虫能毁了农作一年,大半的辛苦收获。 只有等稻谷干透入库,农人才能放下心来。 之后秸秆制成干谷草,用于做饭点炊,喂马饲料。而稻米大多小心储备,脱壳后不加工称为玄米,连北条氏康吃的也是这糙米。 只有奢侈无度的贵族,才吃得上加工后的白米。若是再给每顿饭加条小鱼干,都会被旁人骂成葬送家业的败家子。 这个时代的人活得辛苦,远超后人的想象。即便是统治者的武家阶层,也是艰难困苦。 强如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也只能先派出河田长亲带少数精锐攻下沼田城。等候秋收结束,才敢全力进军南下。 等候是如此煎熬,可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随着秋收时节过半,各地高阶武家已经云集上越。 御馆政厅内,上杉斯波两方姬武士左右分坐,两位主君于上首。 斯波义银看向大熊朝秀,问道。 “大熊姬,买粮计划是否已经完成?” 大熊朝秀出列鞠躬,说道。 “回御台所,共收购各类粮食二十一万五千石,直江津入库八万三千石。 其中稻米七万一千石,其余麦,粟,豆等杂粮一万二千石。” 她说完,抬头正巧对上斯波义银的目光,君臣两人相视一笑。 直江津入库的粮食早已上报给了政厅,此时说出来,无非是彰显斯波义银的英明。 看,老子的买粮计划成了,老子多牛b! 事实也是如此,这次买粮的预期是六万石到八万石,实际入库的数量甚至超过了预期的上限。 大熊朝秀的收购地在北陆道与奥羽地区,距离比较近,耗损相对较少,才堪堪挤出来四万石。 真正厉害的是高田阳乃,堺港距离直江津,直线距离就超过五百公里。 一路翻山海运,至少要损耗三分之二,竟然也能凑出来四万多石,端是厉害。 经过此事,高田阳乃在斯波义银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彩光四溢的金娃娃,弄钱搞物资的小天才。 两人有心理准备,可大多参会的武家却还不知道,都为斯波家强大的物资调配能力咋舌。 一石是后世150—160公斤,八万三千石就是一万三千吨。按照十人一个月两石的口粮,够四十万人吃一个月。 在关东这些不通商业物流的土鳖武家眼中,不到半年调集这么多粮食,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斋藤朝信第一个忍不住,她与大熊朝秀在中越积怨不浅,如今看她越混越好,危机感日益加重。 此时她见大熊朝秀亮出这么漂亮的成绩单,当场就出列质疑,鞠躬道。 “两位殿下,这数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购买了二十一万石,入库八万多石,简直难以置信。” 大熊朝秀歪了她一眼,不声不响等着看她倒霉。 自从斯波义银哭了一场,大熊朝秀总算是消停了许多。 只是埋头做好自己的奉行之事,顺便在关东侍所内部说说上杉家的坏话。至于挑衅上杉家的事,再没有发生过。 这让直江景纲非常诧异,也让上杉辉虎心中暗喜。斯波义银果然没有放任手下人继续攻击自己,必定是郎有情妾有意。 随着大熊朝秀的克制,上杉斯波两家的矛盾转入地下,外面看起来的确是精诚团结,一致对外。 也因此,大熊朝秀乐得看斋藤朝信倒霉。老娘不挑衅,你自己跳出来找茬,就看上杉辉虎怎么收拾你。 果不其然,上首的上杉辉虎,脸色一下子难堪了许多。 她指了指斋藤朝信,又指了指她的座位,骂道。 “滚回去!不学无术的东西!” 斋藤朝信懵了一下,见主君的怒色更甚,不敢倔犟,灰溜溜回了去。她眼角扫到大熊朝秀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暗恨,脸都没了。 直江景纲忍不住扶额感叹,这家伙冲出来干嘛? 斋藤朝信也曾从事奉行之事,说她不懂那是冤枉了她。但她此时跳出来找茬,绝非好心提醒,纯粹是看大熊朝秀不顺眼,借机发难。 直江津入库的粮食单据,必然有上杉家一份。直江景纲早已呈交给上杉辉虎,数量上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要是没点把握,大熊朝秀能在大评议上胡诌八扯?她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斯波义银看了眼气恼的上杉辉虎,暗自摇头。 上杉家内部的刺头不少,大熊朝秀不挑衅,她们也难免生事。这越后的双头政治,是越来越难以维持。 他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免得毁了这场出战前的大评议,说道。 “斋藤姬是军中大将,她也是担心后勤补给会出纰漏,一时心急。 诸姬放心,数量上绝不会错,这事是直江老大人与大熊姬一起负责,账目清楚。 这次能筹集到这么多粮食,也是因为东海道商路凋零,北陆道商路大兴,我们占了个大便宜。 数量之多的确令人意外,我一开始看到数字,也以为看错了,难怪斋藤姬诧异疑惑。” 正文 关于为主角生孩子的合理性。 今天书友群有读者表示,每次看到主角的男女那点事,就觉得离谱,不合理。 我想解释一下。 请各位不要用中国人的观念去看待日本,日本人有贵种情节。 日本自古就有借种的传统,唐宋对天朝,现代对欧美,历史上都有明确记载的大规模借种事件。 想一想,一群日本女子飘洋渡海,来中国借种,而且必须是贵族女子才有资格,一般人还不让你参与呢。 那时候,日本的海航技术基本是靠掷骰子,一船一船翻,几乎是九死一生。就这样,还堵不住一群人报名来借种。 我书里写的很明白,斯波义银属于天赋异禀的水桶型六边形男人,血统家格,相貌身材,气质地位,都碾压女尊世界的男人。 这种情况下,武家选择借种是合情合理,非常符合日本人逻辑的行为,我觉得完全没有问题。 正文 第九百六十六章只能做到这 斯波义银说得有理有据,还给了斋藤朝信一个下台的台阶。斋藤朝信感激得伏地叩首,上杉辉虎的面色也好看了最多。 他顺势问向大熊朝秀。 “如今秋收过半,各地足轻农兵应该渐渐有空余人手,你们是否准备好,将这些粮食运输前线?” 大熊朝秀看向直江景纲,直江景纲出列鞠躬,说道。 “军粮军备的运输,一直没有停下来,从夏收后就开始往前方转运。只是越后山脉难行,虽有山谷溪道好走一些,但远不如平原。 好在沼田城方面,也在不断动员当地农兵协助,开始接应。只要运输不断,大军的后勤应该不会出问题。” 斯波义银点点头。 八万石粮食看似很多,足够四十万人吃一个月。越后出击两万战兵,理论上足够吃到明年。 但事实上,还是很拘谨。 战事期间每日供给的粮食比起日常至少翻倍,不然跟不上士卒的体力消耗。而且从直江津运输去关东平原,路上也有粮食耗损。 按照武家朴素的军事观念,在作战当地就粮是最好的办法,不用费心费力购粮运输。 关东平原虽然大旱,但越后大军又不是当地人,抢走粮食就好,管那么多干嘛? 关东平原这么大,二万人的口粮还怕抢不出来吗?说不准抢得太多,还能往越后运呢。 她们的这种想法,被斯波义银强行压了下来,成了现在的买粮计划。既然是他不准,他就必须保证军需不缺,不然有损自己的威望。 这件事很难做,好在有上杉辉虎支持,直江景纲也用心协助,暂时没出纰漏。 而斯波义银这边,关东侍所的奉行所,是坚定支持买粮计划的。 当初为了给买粮计划添砖加瓦,诸姬各出奇谋。她们已经把这个计划做成水利建设,赈济灾民,检地管辖等一系列内治政策组合。 如今粮食的数量远比想象得多,那么她们可以调动的资源也就更多,成果会更漂亮。 大熊朝秀看了眼身后的大藏长安,特别是此姬提出的赈济检地之策,是关东侍所控制基层的希望。 她鞠躬说道。 “两位殿下,今年越后灾情虽然不如关东平原惨烈,但也少了四成收获,各地苦不堪言。 这次粮食收购远比想象的多,能否从其中拨出一部分,赈济各地因为灾情出现的饥荒。” 斯波义银看了眼大熊朝秀身后的大藏长安,心知这事她们迟早会提起。 之前大藏长安计算,需要大约五千石去赈济,换取关东侍所内部的武家主动检地,甘受约束。如今粮食到位,她们正式提出申请。 上杉辉虎倒是早有准备。 当初买粮计划能通过,也有因为买粮赈济一策,动摇了上杉家中下层姬武士的原因。 不管上层怎么分好处,底层都分不到多少。但有损害的事出现,往往是底层第一个倒霉。 买粮计划愿意拿出部分粮食来赈济底层,还有这种好事?当然要支持啊! 当初有所许诺,如今就要兑现承诺。不然,基层姬武士以后还敢相信高阶武家吗? 上杉辉虎点头道。 “你们准备拿多少出来赈济?” 大熊朝秀说道。 “收购的粮食中,除去稻米七万一千石,战马的豆料千石左右,还有麦,粟等杂粮大约一万石。 这一万石杂粮不适合当军粮,能否用于越后国内赈济,分配各地熬过灾年。” 上杉辉虎微微皱眉,重复道。 “一万石?” 她是觉得太多了,一万石杂粮的确能稳固人心。但抽走了八分之一的军粮储备,会不会影响前线军需? 见上杉辉虎犹豫,斯波义银旁观不语,大熊朝秀心中略带心急。 奉行所这些人早将计划做好,就等着救济粮到手,回去哄骗当地武家检地换救济,彻底沦为关东侍所的走狗。 要是计划卡在这里,她们之前的准备就都做了白用功。 大熊朝秀转头望向另一个的直江景纲,看她怎么说。 直江景纲其实不是很支持赈济,大军在外,军粮当然是越多越好。杂粮不方便当军粮,可以在路上先吃,等战事展开再吃大米。 但她不能这么说,背后的目光都在盯着她。救济粮不是关东侍所一方拿,上杉家臣们也有份。 别管这些人拿回去是自己存着,还是真的救济领民,谁都不肯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直江景纲如果在这里卡大熊朝秀一手,回去日子可不好过。她是上杉家臣团首席家老,也是首席背锅侠,说话做事不得不小心。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假装没看到,低头装傻。 武家就没有赈济灾民的习惯,饿死就饿死呗,大不了出去打仗的时候再弄一批回来。 两脚牲口多的是,何必浪费宝贵的粮食。就算是贩卖人口的事,也不少见。 当初武田晴信拿下盐田城,为断绝村上家的根基,把周遭数十里的人口全部抓回甲斐国内贩卖,连天海这个路过的尼姑都看不下去。 斯波义银的赈济之策,估计只有奉行所这些人会真正执行,也是为了彻底掌握关东侍所的基层资源,抓牢这些土地上的地头地侍。 可这些基层姬武士拿到粮食,会不会管土地上领民的死活呢?多半是不会管的。 而上杉家臣团的想法更简单,粮食是好东西,弄到手再说。赈济粮还是军粮?管它什么粮,到我手里就是我的粮。 斯波义银看着她们各自表演,心中难免悲哀。 只是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极致,多少有点粮食赈济下去。接下来看不到的事,他也只能当做不知道了。 见诸姬都不说话,斯波义银只好自己出面,说道。 “三年丰,三年灾。这灾厄一起,没有两三年缓不过来,各地的地头地侍也不容易。 既然收粮超过预期,那就多发一点吧,一万石杂粮就都当作赈济粮吧。 上杉殿下,你觉得如何?” 上杉辉虎还是有些肉疼,灾年的粮食贵比黄金。杂粮也是粮食,一样珍贵。 但她抬眼看见义银目中的悲哀之色,还是叹了口气,说道。 “就听御台所的,当做赈济粮吧。” 正文 第九百六十七章哄抢赈济粮 两位主君定调,大熊朝秀绷紧的心弦总算放松下来,这事成了。 直江景纲也在暗自庆幸,只要自己别背锅就行。她刚想询问这一万石如何分配,已经有人按耐不住抢了先。 本庄实乃出列鞠躬,问道。 “敢问两位殿下,这一万石杂粮,是否以各家安堵的领地数量来分配?” 直江景纲脸上一僵,却是无可奈何。 关东侍所下属的各地武家,大概占据越后国十几万石领地,不到三分之一。而上杉家麾下武家占据的土地,在三分之二以上。 如果按照领地比例来分,肯定是上杉家占便宜。可问题是,这小便宜有什么好占的?不过两三千石而已,这些鼠目寸光的家伙。 本庄实乃回头递给直江景纲一个抱歉的眼神,她抢先说话有越俎代庖的嫌疑。可她也是身不由己,手下姐妹太多,扛不住压力。 直江景纲微笑表示不介意,心里气得骂爹,憋屈得很。 上杉家臣团内部太过复杂,按地理分为上越众,中越众,下越众。若是以抱团的武家来分,更麻烦。 柿崎景家等直臣旗本,直江景纲等谱代众,毛利景广等地方众,山本寺定长等守护旧臣,中条藤资等扬北旧部,上杉景信等长尾众。 这些人各有诉求,平日里都未必肯卖直江景纲一个面子,此时关系到分粮,更是吃相难看。 就像是此时冒头的本庄实乃,她属于直臣旗本一系。是上杉辉虎半师半友的亲信,春日山城城代,镇守高田平原根据地,深受信任。 她要抢着出头,直江景纲能怎么办?当然是微笑啊,保持团结嘛,还能翻脸不成? 原本直江景纲想要献策平分,毕竟粮食是斯波义银麾下辛苦弄回来的。就算上杉家地盘大,也该五五分账,不要太过分。 可本庄实乃一句话堵死了她的后路,众目睽睽之下,她怎么反对?这可是得罪人的事,直江家以后还要不要在上杉家中混了? 直江景纲不好说话,大熊朝秀一系的关东侍所奉行众已经是怒目而视,瞪着本庄实乃。 粮食是斯波一方辛苦弄回来的,上杉家凭什么多拿多要?五五分账她们都不能接受,何况是自己少拿。 赈济换检地的粮食就需要五千石,这是大藏长安早已计算好的。被上杉家拿走大半,这计划还如何进行下去? 大熊朝秀看了眼斯波义银,也选择闭口不语。她答应过主君不挑衅,但沉默表示抗议总可以吧? 政厅内的气氛渐渐低沉,关东侍所这边不接茬,本庄实乃杵在当场,非常尴尬,她求助得看向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叹了口气,这群人就不消停。为了多分两三千石的粮食,又搞出事来。 本庄实乃是她半个老师,总不能大庭广众给她难堪,上杉辉虎看似不在意得说了一句。 “我记得奉行众有做过救济的计划?本庄姬你不知道此事,先退下吧。” 本庄实乃如蒙大赦,赶紧鞠躬退回队列。 直江景纲见上杉辉虎双目殷切看着自己,暗道一声晦气,最后这锅还是她来背。 关东侍所那边有没有计划,她不清楚。上杉家这边是真没计划,就是一群人闹哄哄抢着要粮食。 可主君已经说了有计划,那肯定是有计划,直江景纲就算现编一个也必须有计划。 她坦然回答。 “确实如此,之前奉行众已经做过评估,预计需要五千石。” 五千石,就是拿走一半。五五分账,本就是直江景纲的小算盘。 大熊朝秀扫了她一眼,心里啐了一口,不阴不阳说道。 “我倒是没听说上杉奉行众有什么计划?” 直江景纲面不改色,心不慌,说道。 “家中刚才评估好,尚未与关东侍所奉行所沟通。” 大熊朝秀还想讽刺,斯波义银在上首轻咳一声,她不甘心得顿了顿,不再追打这个问题。 大熊朝秀不纠缠,身后的大藏长安却是忍耐不住。她刚来越后,正要表现自己的能力,才好顺杆子往上爬。 这粮食是斯波家弄来的,上杉家光占股份不干活,还要对半分,要脸吗? 大藏长安为斯波义银规划关东侍所的新法度,不抓牢基层,改制怎么深化下去? 赈济换检地,用粮食吸引基层武家投靠,完成领国化。这是关东侍所化虚为实,至关重要的一步。 手里有米,才好叫鸡。武家那么现实,没点东西收买她们,谁鸟你啊? 五千石是她计算出来的最低要求,但谁都不会嫌粮食多。救济越多,效果越好,她当然不愿意轻易松口。 大熊朝秀回头递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虽然知道这是上司的激将法,但大藏长安还是被点爆了。 赈济成败关乎前程,不争一争,她心有不甘。于是出列鞠躬,说道。 “两位殿下,这次赈济我已经做好了完整的计划,五千石只怕不够做事。” 直江景纲微微皱眉。 大熊朝秀最近越发狡猾,自己不闹,学会拱火挑别人出面搞事。 她冷冷说道。 “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大藏长安面色涨红。 斯波义银任命她为奉行所的检地奉行,就是用她的赈济换检地一策。 她在关东侍所内部虽然有发言权,可到了两家交涉的层面,的确矮了一截,地位不够。 大熊朝秀缓缓说道。 “本庄实乃大人不掌管奉行众,都可以出来说话。大藏姬负责关东侍所的赈济诸事,为何不能说话?” 斯波义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必须说话了,不然又得吵起来。 “都少说一句!大藏姬,五千石赈济粮真的不够吗?” 被斯波义银双目紧紧盯住,大藏长安脑门上的汗都渗出来了。 赈济换检地的计划,早已全部呈现给斯波义银御览,上书写的就是五千石。 可她现在也不敢改口,让上杉家看了笑话,回去关东侍所被上司同僚怨恨。 咽了口唾沫,大藏长安说道。 “御台所在上,只是关东侍所之内的救济,五千石堪堪可用。 但是当初,我们也定下了对于关东平原的救济意向啊,那也要五千石。” 正文 第九百六十八章终到南下时 斯波义银想了起来。 当初大藏长安献策,说是以五千石赈济关东侍所内部武家。另外再求五千石,以赈济投靠越后一方的关东平原武家,收买人心。 因为之后的具体计划只针对内部,所以没有提及关东平原,另外五千石也就没有出现在文书上。 斯波义银在上面思考此事,下面跪着的大藏长安顿时松了口气。好在当初多提了一句,这时候刚好拿来过关。 上杉辉虎并不清楚此事,问道。 “赈济关东平原?五千石顶什么用,多少粮食都不够。” 关八州之地,石高数百万。这次大旱,各地歉收绝收,平均下来少了七成粮产。 别说五千石,就算是五万石,五十万石投下去,都填不平这个大坑。所谓赈济关东平原,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大藏长安起身正色道。 “关东诸武家在我们与北条家之间举棋不定,五千石虽然不够赈济关八州之地,却足够撬动一两家。 关东武家中,憎恶北条家的绝不在少数。只要有人愿意先站过来,之后就会掀起投效风潮。” 上杉辉虎点点头,这话也有道理。千金买马骨,摆出姿态即可,实际花费并不多。 就像种树一样,种万分之四的树,就可以标榜自己拯救了世界,真正埋头苦干的被笑话成傻b。 只要越后一方懂得包装营销,五千石拯救关东平原的大饥荒,未必不能吹一吹,吹成天大的善举。 看见上杉辉虎被她说动,场下的柿崎景家忍不住出列。她还没开口,上杉辉虎已经厉声道。 “你坐回去,奉行诸事又不归你管。” 柿崎景家被她说得一愣,无奈鞠躬回座,把目光投向直江景纲。 直江景纲头皮发麻,特么的又要我背锅? 倒是斯波义银实在看不下去,这么闹腾下去没完没了,他说道。 “一万石赈济粮就五五分账吧。 至于用来撬动关东武家的粮食,等到时候见机行事,再从军粮中拨出,不在这一万石之内。” 上杉辉虎也是头疼。 柿崎景家代表上越的军方,包括长尾一门众与上越众。这些混蛋恶劣是恶劣,但也是她的基本盘。 当初在越中出阵,她们就擅作主张占据金山,差点把上杉辉虎气死。可最后的处置也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这次上杉辉虎硬把柿崎景家按了回去,但难免还有人出面作妖。好在斯波义银顾全大局,同意直江景纲的五五分账,给了她面子。 场下上杉斯波两方武家都觉得吃亏,上首两位主君相视苦笑。 把这场冲突勉强圆了过去,之后开始讨论各家出兵的先后,人数,补给分配。 这次双方的奉行众在旁看戏,轮到军方大佬出来争钱粮,抢军需,场面一样好看得很。 一直闹到天黑,双方精疲力尽,这才勉强完成部署,各自回去准备动员。 ——— 十日后,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在御馆政厅发出檄文。洋洋洒洒数百字,历数北条家罪状。 包括灭亡两上杉家,禁锢关东将军至死,另立新关东将军等等。总之,罪无可恕。 上杉辉虎宣布山内上杉家重返关东平原,讨伐逆贼。她以关东管领之名,号召关东武家起兵响应。 斯波义银奉足利将军之令,手持御剑同行。他将协助上杉辉虎回返相模国镰仓的鹤冈八幡宫,完成关东管领的继任仪式。 越后两万大军随即倾巢而出,翻过越后山脉,直扑关东平原。 檄文传入关东平原,白井长尾家,总社长尾家,箕轮长野家等北部上野武家纷纷响应。 相模国内的小田原城,北条氏康早就准备好了腹稿,一确认越后大军南下,立即发出针锋相对的檄文。 她指责幕府狼子野心,干涉关东十国内政。号召关东武家一致对外,团结在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周围,驱逐来自越后的幕府走狗。 北条氏政身为北条现任家督,在小田原城誓师出征。与新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一齐,率领北条家精锐抵达河越城,与北条纲成汇合。 北条家聚集两万精锐虎视眈眈,镇压关东平原核心区,让周遭武家不敢妄动,转而退缩观望。 双方尚未对阵,先隔空互骂。 什么长尾渣滓冒领关东管领,伊势垃圾不配北条苗字等等。反正怎么难听怎么骂,反复强调对方是冒领大义,自己才是正统。 两家的主动叫阵与关东武家的左右观望,一边热切似火,一边冷静似水,形成了奇特的僵持局面。 ——— 越后大军开拔,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随前军抵达沼田城,准备下一步行动。 随后数日,白井城的长尾宪景,总社城的长尾景总,箕轮城的长野业正等上野北部各家,先后前来沼田城参见。 上杉辉虎随后在沼田城召开评议,与上野各家商讨南下之事。 天守阁内,斯波义银居主位,上杉辉虎坐次席主持评议,下首的越后众,上野众坐满议事厅。 斯波义银扫了眼在场的上野众,看似人多势众,其实有分量的只有三家。那就是总社白井两家长尾,和长野业正这位西上野大佬。 白井城的长尾宪景出身总社长尾家,过继后继承白井长尾家。如今,两家长尾家几乎是共同进退。 这两家虽然家业败落远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上野武家中还是有相当的号召力。 而长野业正又能打又能生,以箕轮众和十二媳妇众为后盾,号召力更强。 原本还有两家稍逊一筹的上野北部武家,沼田家与岩柜城斋藤家,只是被上杉斯波两方吞了。 沼田显泰在场下唯唯诺诺,沼田家在沼田盆地一带影响力很大,没想到家业会沦落至此,形同上杉家的傀儡。 岩柜城斋藤家更不用提,全家死光光。如今占据她家座位的是真田信繁,她稚嫩的脸庞凑在这群老狐狸中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一圈看下来,义银不禁皱眉。 来的武家很多,可大多是小门小户的无名之辈。中部要害处的厩桥城长野家,国峰城小幡家,都没来。 正文 第九百六十九章出师并不利 众姬见礼之后,上杉辉虎慷慨激昂说了一堆废话。上野众演得也很投入,就像是盼星星盼月亮,把老主家给盼回来了。 上野国本就是山内上杉家耕耘多年的根基之地,只是因为家中多次内乱,上杉宪政又被北条氏康打得太惨,这才人心丧尽。 武家之中,谁愿意跟着这个百战百败的无能之辈混。菜就是罪,打不赢就是垃圾,滚滚滚。 如今山内上杉家到了上杉辉虎手中,闪电般拿下沼田家,岩柜城斋藤家更是全家死绝。 这一出手就镇住了各家,领地靠近北方的国众,忽然想起自己是山内上杉家的忠臣,纷纷赶来献媚,想要讨点好处。 毕竟今年关东大旱,各家的粮食都不够吃,不如和上杉辉虎一起南下,抢特么的北条家。谁不知道,北条家的领地富得流油。 中下层的心思单纯,就是灾年乱中求活,能抢一点是一点。可到高阶武家这层次,心思就更重了。 长野业正本就是越后的盟友,如今上杉辉虎名分在手,要南下扩张。双方的联系太深,她没办法跳反,那就干脆跟着分一杯羹。 而两家长尾已经衰败多年,实力大不如前,阻挡不住越后大军。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就加入,反正是一个祖宗,可以攀攀交情。 上田长尾家与两家长尾的关系密切,虽然长尾政景被上杉辉虎弄死了,但两家长尾装作不知道,继续和古志长尾家的上杉景信联络。 这三家是站在了上杉辉虎一边,但问题是她们的领地在西部和北部。上野国内,中部与东南部的国众们都没有投效过来的意思。 斯波义银在扫视思索,场下的长野业正也在偷偷观察他。 自从那次上泉信纲劝她投靠斯波义银,被她敷衍之后,那位剑圣便不再废话。这次她邀请上泉信纲同来,也被拒绝了。 上泉信纲与斯波义银,上杉辉虎私交不错,在回返越后国的时候,更有战场之谊。 可这份善意不是替长野业正攒的,是为新阴流剑道的发展留些人情。既然长野业正不听自己劝告,上泉信纲也不想搅进武家纷争。 她已是一把年纪,功成名就,何必趟这浑水?有个万一,身败名裂也倒罢了,多半要连累新阴流一派一起倒霉。 长野业正知道老朋友的心结所在,她不是不肯听劝,只是关东武家的秉性多疑。 在这纷乱百年的关东平原,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谨小慎微的油滑人物。 她虽然没有表态,但暗中对斯波义银的观察却是很仔细。可一时半会儿,除了远超常人的容貌气质,还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议事厅内,上杉辉虎的发言在上野众的一番歌功颂德之后结束,评议转入正题。 上杉辉虎和颜悦色对长野业正说道。 “长野老大人,辛苦您特地过来一次。” 长野业正笑了笑,鞠躬道。 “箕轮城长野家是山内上杉家臣,主家回归乃是大喜事,我理应前来参见。” 箕轮城长野家与总社白井两家长尾,都是牢牢咬住自己是山内上杉家的家臣。她们追随上杉辉虎,在道义上站稳了脚跟。 如果上杉辉虎打赢,她们当然是奉公恩赏更进一步。如果上杉辉虎战败,北条家杀过来,北条氏康也不好追究她们的责任。 对主家奉公尽忠是美德,北条家不方便苛责,反而应该给她们一点好处安抚。 对于这三家的心思,上杉辉虎心知肚明。她一笑而过,询问道。 “长野老大人当然是山内上杉家的忠臣。 对了,国峰城的小幡信贞,厩桥城的长野贤忠呢?她们还认为自己是山内上杉家的臣子吗?” 长野业正没想到上杉辉虎如此直接,一时踌躇不知该如何回答。 上杉辉虎继续用不在意的口气,逼问道。 “听说她们向伊势逆贼献上了效忠的誓书,是不是准备为之尽忠?” 长野业正被逼到了角落。 她与这两家关系亲近,并不希望上杉辉虎用大军去剿灭了她们,也是削弱了箕轮城长野家的人脉与势力。 上杉辉虎现在手握两万大军,盘踞沼田领,如果顺势攻略厩桥领与国峰领,以这两家的实力根本挡不住越后雌兵。 北条家的军势远在河越城,震慑关东平原核心区,也不肯跑到上野国中北部来与上杉家交战。 长野业正解释道。 “上杉殿下误会,小幡信贞与长野贤忠不是糊涂人,当然知道礼义廉耻。 只是,北条家归还了她们当初被迫降伏,献上的效忠誓书,放任她们自由选择。 北条氏康如此作为,反倒让她们有些为难。请上杉殿下给她们点时间,她们也是明白事理的。” 上杉辉虎回头与斯波义银对了一眼,皆是神色凝重。北条氏康竟然愿意这么做? 逼迫长野业正,是早就商量好的对策。她长女次女嫁去了国峰城小幡家,十女嫁去了厩桥城长野家,关系深,人面广。 越后大军南下,磨刀霍霍吓唬一下这两家。再让长野业正出面逼一逼,能不战而降是最好的。 但没想到北条氏康这么光棍,知道这两家挡不住,干脆还了誓书,随她们自己选。 这么一做,倒显得北条家仁义,上杉辉虎反而不方便逼迫了。 如今关东武家都在旁观局势变化,情况非常复杂。大部分武家倒向谁,谁就能在下一步的作战中确立优势。 越后大军与北条军势虽然强大,但各自才两万战兵。而关东武家散乱一地,加起来却能拉起七八万人马。 这场大战的主动权,就在于谁能真正抓牢这些墙头草一般的关东平原当地武家。 现在北条氏康做事上道,交还效忠誓书。上杉辉虎如果苦苦相逼,就算真能拿下这两家,从大局来看,也是大亏特亏。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一开始商定,用大军在旁威慑,逼长野业正出面劝降国峰城小幡家,厩桥城长野家的策略,已经没法进行下去。 刚才南下就先吃了一闷棍,再看这些上野众恭敬的表情,隐隐透出讽刺之意。 斯波义银越发觉得,这场关东攻略可不会轻松如意。 正文 第九百七十一章找一家冲脸 因为越后大军在上野中部受阻,上野东南诸武家就可以肆无忌惮得向北条家靠拢。 从长野业正这里得知中南部的最新情况,这场鸡肋的评议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斯波义银递给上杉辉虎一个眼神,便匆匆结束了评议。两人的设想落空,不得不重新规划,再想办法。 直到散会,长野业正还在义正言辞的许诺。大军南下之后,必然随军出战,以尽家臣的义务。 总社白井两家长尾也是一样表态,带动各地小武家纷纷献媚,然后一哄而散。 等她们参见结束,各自回领准备。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留下部属众姬,继续商讨之后的策略。 上杉辉虎问向斯波义银。 “谦信公,你对长野老大人怎么看?” 斯波义银摇摇头。 “靠不住。” 上杉辉虎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 她转向询问上杉景信。 “景信老大人,总社白井两家长尾,靠得住吗?” 上杉景信鞠躬回答。 “她们没有选择,白井城以北的岩柜城与沼田城,都在我们手中。 她们如果动摇,我们可以立即南下攻略白井城与总社城,易如反掌,相信她们不会犯傻。”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如今的问题就在厩桥城。 长野业正不愿意看到我们攻击厩桥城长野家,西上野国众中还有国峰城小幡家在捣乱。 这事不好办呀。” 斯波义银沉思半晌,说道。 “我们越不敢动手,她们的胆子就会越大,必须尽快打破她们的侥幸之心。” 上杉辉虎想了想,说道。 “我们先攻击大胡城如何?” 斯波义银摇摇头。 “如果我们避重就轻,挑大胡家这个软柿子来捏,反而让上野众看轻。 她们要是知道我们有了顾忌,更会待价而沽,敷衍摇摆。” 上杉辉虎气恼道。 “打厩桥城也不行,攻大胡城也不行,这还打什么仗? 不如全军南下,一个个拔过去。我倒要看看,谁真有胆子与我为敌!” 斯波义银摇摇头,蛮干不是不行,但是下下之策,他劝道。 “北条氏政带着两万精锐就在河越城,我们要是在上野国与当地武家大打出手,她乐得看我们笑话。 出阵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若是在上野国推进太慢,消磨了大军锐气,对后续战事不利。” 上杉辉虎瞅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那您倒是说说看,我们该怎么办?就真耗在这里,等厩桥城的长野贤忠迷途知返?” 斯波义银冷笑一声。 “这可要等到明年去了。” 此时,场下的岛胜猛出列鞠躬,说道。 “两位殿下,既然上野的道路不好走,我们能否从下野国方向想想办法。” 斯波义银看向岛胜猛,不明白她的意思。 从越后到关东平原,最佳的路线是从中越的坂户城,走吉田城,到沼田城,进入上野国北部。随后,再分为两条路线。 其一,就是沿着利根川南下,走白井城,厩桥城,之后抵达武藏国边界。 其二,是从东面赤城山,足尾山地的山地线,走下野国的足利城,唐沢山城,宇都宫城,乌山城一线,翻过八沟山地进入常陆国。 越后大军的目标是进入武藏国与北条军势作战,到关东平原东部的下野常陆两国去做什么? 岛胜猛解释道。 “待在河越城的北条大军,可不只是为了监督东南部上野国的武家,也是在镇压周遭,吓阻各家不得起兵响应我们。 即便上野中部打不开局面,我们也可以从下野国方向想想办法,撬动几家关东武家站在我们这边。” 岛胜猛说完,众姬恍然大悟,纷纷议论。 北条家能挑动国峰城小幡家,厩桥城长野家,给越后大军添堵。 越后大军也可以去教唆关东核心区的关东武家,让她们起来反抗北条家。 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北条家不顺眼的武家很多,还怕找不到一两家头铁的闹事吗? 上野东南,武藏东北,下野南部,下总北部组成的关东平原核心区这么大,越后一方何必死盯着上野东南这里不放? 退一步海阔天空,换个地方一样能给北条家找麻烦。 斯波义银看向上杉辉虎,问道。 “上杉殿下怎么看?”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这倒是个办法。景信老大人,足利城长尾家那边还没有表态吗?” 上杉景信出列鞠躬,惭愧道。 “似乎还在犹豫。”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 “长尾宗家的脸面高贵,终究是拉不下来呀。” 长尾家是坂东八平氏之一,在镰仓幕府时代就是有力御家人。 足利城长尾家是长尾宗家,让她们承认在越后下克上的庶流,府中长尾家后裔成为山内上杉家督,自己的主君,的确有些难以接受。 上杉景信低头致歉。 关东攻略准备了一年多,她连长尾家自己的族亲都没拉拢到位,确实是失职。 斯波义银皱眉道。 “关东平原这么大,就没有一家肯站出来博个前程?” 河越城的北条大军虽然吓人,但关东混不下去的姬武士不少。这些武家其他本事没有,刀口舔血,赌一把命的勇气还是有的。 上杉景信鞠躬道。 “倒是有些小武家来信,愿意为殿下驱使。只是实力太弱小,当不起撬动北条家的重任。 说起来,倒有一家有能力阻挡北条家一阵,只是条件有点过分。” 她如此一说,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顿时来了精神,上杉辉虎急切问道。 “是哪家?” “佐野昌纲。” 佐野家,斯波义银思索起来。 她家虽然实力一般,但唐沢山城却是足尾山地西南麓的山城要地,城池坚固可堪一用,应该能阻挡北条大军一阵子。 他问道。 “她家提了什么要求?” 上杉景信说道。 “要粮食,很多粮食。 佐野家是关东将军麾下,河越夜战时候,响应先代关东将军号召出战。结果家督战死,实力大损。 战后,佐野家被北条家清算,领地缩减。足利义氏这位新关东将军在北条家中,也不帮她家说话。 佐野家东面有宇都宫家威胁,南部受北条家欺辱,勉力支撑苦不堪言。今年关东平原大旱,这日子眼看熬不下去了。” 正文 第九百七十二章辉虎的私心 但凡有条活路,佐野昌纲都不会愿意站出来拱火,北条家现在就缺一只鸡杀给大家看。 河越夜战之后,先代关东将军足利晴氏被北条氏康抓回去软禁,死得不明不白。 她的女儿足利义氏有北条家血统,顺理成章被北条氏康扶起来当了新将军。 而原本以下总国古河城为核心的镰仓足利家领地,周边效忠关东将军的武家也被迫分为两类。 有利用价值的,被北条家拉拢过去当狗。没有利用价值的,求当家犬而不得,杀掉吃肉。 佐野家就属于后者,被北条家不断敲打削弱。而下野国的宇都宫家也在趁火打劫,蚕食她的领地。 眼看熬不住了,又遇上大旱歉收,这小日子算是彻底完蛋。 而此时进入关东平原的越后大军,成了佐野家最后的救命稻草,现任家督佐野昌纲干脆来信求粮。 只要给粮,老娘从此就是上杉家的狗。要我咬谁,我就咬谁! 等听完上杉景信的说明,斯波义银对这位死立求活的佐野昌纲有了些许兴趣,问道。 “她要多少粮食?” “三千石。” 上杉景信刚说完,上杉辉虎忍不住骂道。 “这贪婪的家伙,也不怕撑死自己。” 上杉景信鞠躬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有理会她的要求。” 斯波义银感叹,关东武家真是好大的胃口。 关东平原酝酿了武家的第一个政权,是镰仓幕府起家之地。 在这里繁衍数百年的武家,几乎都有河内源氏,坂东八平氏,藤原北家等名门背景,最差也是武藏七党出身,自视甚高。 区区一个佐野家都敢开出天价来,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饥荒时的三千石粮食,可不是小数目。 下野国三十八万石,最强的武家是中部的宇都宫家和小山家,佐野领最多几万石领地。今年旱灾,收成至少削去七成,甚至九成。 佐野昌纲狮子大开口,敢要三千石粮食?真把上杉辉虎当成了冤大头,难怪上杉景信不鸟她。 斯波义银想了想,斩钉截铁说道。 “给她。只要她愿意举旗响应我们,这三千石我们出了。” 上杉辉虎吃惊得看了眼身侧的斯波义银,见他目光坚毅,气质出尘,不禁自惭形秽。 自己一个大老娘们,竟然犹豫不决,还不如男人来得痛快,实在惭愧。 她紧跟着说道。 “就这么定了,给她三千石。” 上杉景信虽然震惊两位主君的慷慨,但也为难道。 “可即便我们愿意,粮食也运不过去给她。足利城长尾家还在中立,我们没法运粮过境。” 上野国东面贴着上野国,从赤城山绵延到足尾山地,要沿着山边往东南走。 足利城长尾家与佐野家都在下野国西部,一北一南。得先过足利城,再到佐野城,而唐沢山城就在佐野城北部的唐沢山上。 足利城长尾家不表态,不动员农兵相助,粮食怎么运过去?总不能大军压境,只为逼着她家帮忙运粮吧? 上杉辉虎的脸色黑了下来,她冷笑着露出杀气,就要说话。 正在此时,上杉景信说道。 “殿下,不如让上杉宪政殿下出面,去劝一劝足利城长尾家。” 上杉辉虎面色复杂问道。 “你想请母亲出面?” 上杉景信点点头,说道。 “在她来到越后之前,足利城长尾家督,长尾当长,一直是她坚定的支持者。” 上杉辉虎眯着眼思索起来。 说实话,这次关东攻略,她是不希望上杉宪政参与其中的。 山内上杉家的影响力最好只归属于上杉辉虎自己,任何借助上杉宪政的行为,日后都会成为隐患。 上杉景信说的事,她当然也知道,只是不愿意去请那位利益交换来的养母出面。 足利城被称为由绪之地,也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这里是足利家的第一块领地,足利苗字的由来。 足利幕府成立以后,往关东派遣了镰仓足利家与她家的家宰上杉家,统御关东十国。而足利城,被封给了上杉家,以示恩宠。 足利城长尾家,原本叫做镰仓长尾家,是坂东八平氏之一的长尾宗家,山内上杉家的家宰。 之后,她家衰落,家宰之职被总社白井两家长尾前后继任。 随后家中出了一名英杰,战功卓越,上杉家督就把足利城恩赏给她,长尾宗家改称足利城长尾家。 再后,山内上杉家内乱,足利城长尾家支持的一方战胜,登上山内上杉家督之位。 这位上杉家督将足利城长尾家失去很久的山内上杉家宰之位,重新给予了足利城长尾家,这让她家感激不尽。 从此,足利城长尾家始终站在这位家督一边,而这位家督就是上杉宪政的母亲。 上杉辉虎犹豫半晌,是否要动刀兵,令足利城长尾家就范。 上杉景信劝道。 “殿下,长尾当长一直不肯表态,未必是想抗拒天兵,也许就是在等上杉宪政殿下。” 上杉辉虎抬头扫了她一眼,心中明了,多半真是这样。 山内上杉家重返关东平原,上杉辉虎派人拉拢上野各家,却只字不提上杉宪政,难免引人疑虑。 上杉宪政不会是被府中长尾家给卸磨杀驴了吧?先夺取家名役职,再软禁起来,最后被病死。 别以为上野各家多心,这种事并不少见。 北条氏康在河越之战胜利后,也是把足利晴氏这位关东将军,请回小田原城附近供奉,然后莫名其妙就死了。 她女儿足利义氏哭了几声,开开心心和北条氏康去镰仓鹤冈八幡宫举行仪式,当了新的关东将军。 这事北条氏康干得出来,上杉辉虎就干不出来? 足利城长尾家受上杉宪政一脉大恩,长尾当长心存疑虑,始终不肯表态,多半是等着上杉宪政自己出面来说。 上杉景信不希望上杉辉虎用刀子,逼迫长尾当长低头。 大家都是长尾一族的血亲,足利城长尾家又是山内上杉家最忠诚的家臣之一。 于公于私,都没必要和她撕破脸,让亲者痛,仇者快。 正文 第九百七十三章争夺主动权 上杉辉虎看了眼恳切的上杉景信,压下自己的私心,勉强说道。 “那就快去请母亲出面吧,兵贵神速,拖不得太久。” “嗨!我这就派使番快马回越后报信,先求上杉宪政殿下一封书信,令长尾当长低头开放边界。 再请她受累出面,走一趟足利城,与长尾当长好好谈谈。” 上杉辉虎点点头,表示满意。这做法面面俱到,先疏通,后见人,不耽误正事。 上杉辉虎看了眼下方的岛胜猛,这次战略变局是由她提起。她却心平气和,不急不躁,更是让人高看一眼。 望向主位上的斯波义银,上杉辉虎说道。 “从我们库存的军粮中,调拨三千石做好准备,等足利领开放后,直接运往佐野领。 景信老大人,协调佐野昌纲的事交给你。之后,就该轮到她兑现承诺了。” “嗨!” 斯波义银忍俊不禁。 上杉辉虎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实在是有趣。她装作豁达,不在乎那三千石,其实肉疼得很。 斯波义银自己,却是很看好这件事。 之前,他与上杉辉虎的关东攻略把注意力集中在打通上野武藏两国,却忽略了北条家的阻击对策。 北条氏康经济上扶持武藏众,政治上放手上野众,军事上又重兵集结河越城,形成箭在弦上的压迫力。 河越军势这支利剑不出鞘,关东核心区的武家谁都不敢动。进入上野的越后大军,顿时落入尴尬的窘境,无人响应。 可换一个角度看,这个态势又是迟早会形成的。 北条家与镰仓足利家,两上杉家,围绕关东核心区打了这么多年。北条氏康对当地武家的了解和控制,远超初来乍到的越后一方。 想要打破僵局,摆脱被动,最下策是一路打过去。上杉辉虎的想法,就是要用暴力破局。 但斯波义银不愿意啊,岛胜猛的建议给了他另一条思路,想办法调动北条大军,化被动为主动。 北条家能压住关东核心区,就因为河越城的北条大军不动,谁都害怕自己会挨上这一下重锤。 可要是北条大军出击,甚至受挫呢?关东武家的态度绝对会大转弯,这些人根本没节操,谁强势就跟谁混。 只要北条大军动起来,越后大军就有可能抓住主动权。 打仗打得是什么?是硬实力,是信息差,是主动权。 战争的双方围绕这三方面展开博弈,拼硬实力,打信息差,争主动权,为此绞尽脑汁。 如果付出三千石,就有机会抓到战略主动权,斯波义银绝不吝啬这点钱粮。 下野国北部,是越后山脉向南延伸的山地丘陵地带。 特别是西下野一带,从赤城山延绵到足尾山地,居山易守。山中起源的渡良濑川,向南流入下总国,到江户湾出海。 渡良濑川沿河的平原地带,北部归属足利领,南部归属佐野领。 虽然足利城长尾家与佐野家,不如下野中部的宇都宫家,小山家实力强盛。 但比起在平原上容易被攻陷的宇都宫城,足利城与唐沢山城依靠山势,更容易防守。 不论是西面上野国的越后大军,还是南面武藏下总的北条大军,想要染指下野国,都必须过了足尾山地西南麓这一关。 佐野家是藤原秀乡子孙,属藤原北家。镰仓幕府灭亡后,她家供奉足利远支为先祖,跟着镰仓足利家的关东将军体系混口饭吃。 佐野家及其分家桐生家的领地,在足尾山地西南麓,到渡良濑川支流桐生川一段,是关东平原核心区的东北部,下野国门户。 如今的桐生家已经被上野最大国众的由良家打崩,佐野家也在河越野战之后,失去关东将军庇护,家业走衰。 但在关东全局看来,这地方进可以窥探关东核心区,退可以死守下野国本土,乃兵家必争之地。 既然越后大军在上野已经无法打开局面,那么利用佐野昌纲去冲一把脸,把北条大军调动出来,就是最好的选择。 总而言之,这三千石值得花。 议完了佐野昌纲这件事,其他只剩下一些琐事,无非是后勤运输,各军驻扎之类。 在局势尚未明显变化之前,越后大军会待在沼田盆地伺机而动,暂时没有什么大事。 散会之后,诸姬鱼贯而出。 在斯波义银到来后,沼田城天守阁自然要让出来,给最尊贵的他居住。 河田长亲根本就没住过天守阁,早早打扫干净,等候御台所驾临。她做事,向来四平八稳。 上杉辉虎则住在城内别馆,其余人等纷纷离城,回返驻地。 真田信繁与小笠原长时有说有笑离开沼田城,她们两家的驻地不远,都是从吾妻郡方向而来。 小笠原长时在关东侍所,属于统战众序列。她的领地虽然不大,但这次还是挤出一个备队,参与南下作战,为御台所奉公。 两人说笑一路,等到了小笠原驻地,真田信繁潇洒在马上鞠躬。 “小笠原殿下,我先告辞了。” 小笠原长时不敢托大,还礼告别。看着远去的真田信繁一行,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小笠原殿下?她现在哪还有资格称什么殿下。信浓旧领早就丢了,现在无非是借着斯波义银的庇护,在饭山城一带苟延残喘。 她能拉下这张老脸,和真田信繁一个毛头丫头亲近,也是被逼无奈。别看她是信浓名门小笠原之后,如今衰弱得只剩下这块招牌。 对内,在北信她要应付村上义清的软刀子。对外,要注意武田家北上的动向。 所以,她必须紧紧靠拢关东侍所,抵御臣服上杉辉虎的村上义清侵蚀。 而真田众在关东侍所与武田家分为两支,小笠原长时也想通过真田信繁,与武田家中的真田幸隆拉拉关系,缓和外部环境。 穷途末路下弯腰,小笠原长时苦笑一声,摇头进入驻地。 而远处,刚才离开的真田信繁,嬉皮笑脸对身旁的海野利一说道。 “怎么样?我今天很懂礼仪进退吧?是不是很有英主风范?” 海野利一瞅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正文 第九百七十四章目标箕轮城 真田信繁无趣得摸摸鼻子,忽然很想念猿飞佐助。海野利一这个三无少女,一点不懂捧哏的艺术,实在是无趣之极。 一路无语回到驻地,真田信繁呵退左右,与海野利一密谈。 她大大咧咧说道。 “我这次做得怎么样? 你让我不声不响当个礼貌的听众,我还能理解。无非是担心我们木秀于林,遭人嫉恨。 但为什么要我去交好小笠原长时?小笠原家已经衰败,对我们没什么用处。” 海野利一淡然道。 “小笠原长时狼狈至此,御台所为什么还要拉她进入关东侍所,给予庇护?” 真田信繁一时语塞,摸摸脑袋,说道。 “御台所。。人很好?” 海野利一见她又开始耍宝,理都不理,自顾自说道。 “小笠原家败落,但到底是名门后裔,当做招牌还能用用。况且她现在占据饭山城,是关东侍所埋在信浓的一枚棋子。 从上越进入北信,走妙高高原到善光寺一线。饭山城就在侧后,随时可以袭击妙高高原的后勤线。 御台所笼络住小笠原长时,对外可以影响信浓国众,对内可以制衡上杉家,何乐而不为? 至于我们。 从您的北信松代领到上野国吾妻郡,也要绕过饭山,走草津道。连御台所都愿意给她留些脸面,我们凭什么看不起她? 虽然小笠原长时不敢得罪我们,但世事难料,谁知道日后会发生状况?如果能搞好关系,与她结成攻守互助,对我们有利无害。 毕竟关东侍所内,只有小笠原长时与我们是信浓国众,天然亲近,拉拢她并不难。” 真田信繁撇撇嘴,得意洋洋说道。 “反正你说话都有道理,我听你的就是。 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现在可不只是信浓国众,上野国吾妻郡也是我的地盘了,哈哈哈。”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请您居安思危,做人处事低调一些。 我们在吾妻郡的根基尚不稳固,若是引来她人的敌视,日子不会好过。” 真田信繁甩甩手,无所谓道。 “我已经很低调了。 拿下了吾妻郡,都可以称呼万石大名,我有嚣张过吗?这次来沼田领,还不是听你的话,夹紧尾巴做人。 御台所用得着我,不会让上杉家动我的地盘。而关东侍所内部,大熊朝秀只管奉行所,岛胜猛和山中幸盛忙着争权夺利。 你又不是没看见,岛胜猛的建议被两位主君赞许,山中幸盛那边人的面色可不好看。 她们自己斗得不亦乐乎,谁会有空找我麻烦呢?” 海野利一见她又开始飘了,话语冷酷如一盆冷水给她浇下来。 “她们现在不找您麻烦,是因为不知道您对御台所有所觊觎。 若是您不小心谨慎,让她们察觉到这点,麻烦可就要来了。” 真田信繁气呼呼说道。 “聒噪!” 海野利一冷冷盯着她,说道。 “这麻烦是您自己找的。 明知道上杉殿下爱慕御台所,明知道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对御台所心存臆想,您硬要一头扎进去。 既然走了这条路,那就没什么可埋怨的。在实力足够强大之前,隐藏好自己,保护好自己。” 海野利一明里暗里都在嘲讽真田信繁自找苦吃,她也无言以对,只好独自生着闷气,心里更加怀念离开的猿飞佐助。 虽然佐助也时常和她斗嘴,但两人总是有来有回。哪像现在,被海野利一摁头碾压,真没意思。 她无奈叹了口气,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低调得好好积攒实力,总有一天要她们好看。 这次南下作战,我非得好好表现一番,再得到几块新领。” 海野利一摇摇头,说道。 “即便我们军功再多,也无法得到新的领地,请您心里有数。” 真田信繁愕然道。 “为什么?” “我们现在是拿下了吾妻郡,但这万石土地没有安堵状,根本不是您的知行。 这次南下的收获,上杉家与关东侍所之间必然会有分配的博弈。而关东侍所内部,御台所也要考虑各方势力的平衡。 原本关东侍所内,有大熊朝秀的奉行所,岛胜猛的统战众,山中幸盛的御台人,三方势力。 而您异军突起,真田众其实已经脱离了御台人序列,山中幸盛也没有想过要辖制您。 但如果让您继续攀升,在上野国坐大,反超这三方势力,关东侍所内部就会不稳。 所以,御台所多半不会再给您另加新领,恩赏给您吾妻郡这万石土地,已经是极限。” 真田信繁气愤道。 “那我之后还拼什么?为她们打生打死?为她们抢地盘?” 海野利一肃然道。 “当然要打,还要打出我们滋野三族的威名。 武家畏威不畏德。我们虽然占据吾妻郡,但这里穷乡僻壤,山外武家未必看得起我们的功勋。 只有在南下之战中打出军功,才能打响我们的名气,扎实我们的根基。 御台所还未恩赏我们吾妻郡的土地,这片土地并没有真正属于我们。如果战时被人看轻,战后的恩赏也会遭人诟病,被迫削减领地。 所以请您用尽全力去作战,千万不能抱有懈怠的想法。” 真田信繁勉强点点头,郁闷道。 “真没意思,没好处的仗打起来浑身无力。” “这倒也未必。” 听海野利一这么一说,真田信繁顿时抖擞精神。三无腹黑女一肚子坏水,这次又想到什么主意了? “六娘别卖关子,赶紧说来听听。” 海野利一缓缓说道。 “吾妻郡被沼田城,白井城,箕轮城三领堵在上野国西北山区。 这三领各有来历,我们拿不到手。就算御台所肯给我们新领,也只是远方的飞地,鞭长莫及。 何必为了一时军功,争这点浮财。要拿,我们就拿可以牢牢掌控的土地。” 真田信繁想了想,说道。 “沼田领被上杉家拿走,白井长尾家是长尾亲族,关系深厚,上杉家也绝不会让我们动白井领。 六娘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把目标放在箕轮城?” “正是如此。” 真田信繁顿时头皮一麻,失声道。 “不行,真的不行。长野业正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我搞不过她。” 正文 第九百七十五章伺机待下手 一想到自己要对阵西上野国众领袖,箕轮众首领,上野最强婆婆,上野业正和她的十二个媳妇。 真田信繁连连摆手,埋怨道。 “六娘之前还说别去招惹长野业正,怎么现在又改主意了?” 海野利一说道。 “此一时,彼一时。 当初我们未曾拿下吾妻郡,自然不该觊觎箕轮城,更谈不上制霸西上野。好高骛远,智者不取。 可现在不同了。 沼田城太重要,上杉殿下绝不会放手。而总社白井两家长尾又和山内上杉家关系深厚,绝不能动。 我们要想更进一步,只能往西上野发展,迟早要直面箕轮城长野家,您也要有所准备。” 真田信繁反驳道。 “可长野业正也是上杉殿下多年的盟友,一样是关系密切。” 海野利一摇摇头。 “今日之前,或许我还不敢确定。但今日之后,上杉殿下与长野业正已经产生嫌隙,关系再难回到从前。 国峰城小幡家,厩桥城长野家跳得太高,又联络大胡城阻挡大军南下,上杉殿下已是怒火难耐。 长野业正为了保住姻亲,维护自家势力,硬是拖住了上杉殿下的步伐。 仅凭这点,上杉殿下就容不下她,迟早要想办法瓦解箕轮城为首的西上野国众。 箕轮众盘踞西上野,随时可以切断利根川南下的后勤线。上杉殿下现在无奈妥协,但日后一定会想办法拔掉这个背后的威胁。 利根川是越后国贯通上野武藏两国的生命线。她决不能容忍自己的软肋被心思不纯的武家裹挟,即便长野业正这位多年盟友也不行。” 真田信繁仔细想想,点头道。 “有道理。 既然上杉殿下心中有了芥蒂,那我们暗中动些手脚,也不会恶了上杉殿下对我们的感官。 只是长野业正盘踞西上野多年,箕轮众为首的西上野武家都信服她,不好松动她的根基。” 海野利一摇头道。 “箕轮众的根基已经松动,原因有二。 其一,长野业正年纪大了。 她十二个媳妇的确服她,愿意为她这个婆婆效力。但她太老了,迟早是要死的,媳妇们难道不需要考虑自家三五年后的出路吗? 长野业正用心培育的长女死在了河越夜战,次女稍显稚嫩。 关东平原的形势复杂,这么一个稚嫩的新家督怎么镇得住西上野各家?又怎么能让长野业正的十二个媳妇甘心为她所用?” 真田信繁叹道。 “是啊,这些关东平原武家都是人精,长野业正一死,她们绝对会另攀高枝。” 海野利一继续说道。 “其二,西上野国众并不是箕轮城长野家一家独大,还有国峰城小幡家在南部,分庭抗衡。 长野业正嫁了两个儿子去小幡家,一手武勇一手联姻,软硬兼施才让小幡家跟随她混了这么多年。 如今小幡信贞这位家督不想继续跟从,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管她是否真是为了北条家而忤逆长野业正,都让众人了解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长野业正已经控制不住西上野国众,她们不再是一条心了。 随着她的衰老,箕轮城长野家对西上野的控制会越来越弱,各家的心思也会越来越杂。 长野业正就算明白这一切,也没有办法。因为人不可能永生,总是要死的,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真田信繁沉重得点点头,说道。 “人生如樱,只为一次美好的绽放。我们要抓牢眼前,不要留下遗憾啊,六娘。” 海野利一见她又开始元气满满得作妖,懒得管她,继续说道。 “若是您有心向南攻略箕轮城,现在就要趁着关东攻略开始准备。 最好写信给真田幸隆大人,请她出面,帮您与小幡家联络一下感情。” 真田信繁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当初,真田家跟随海野家被武田信虎赶出东信,来西上野投奔海野亲族,家业衰败。 但真田幸隆心智坚毅,不颓废不沮丧,反而在西上野广交朋友。 虽说真田家的家业不行了,但她为人处世的情商极高,又是海野近支,多少有些人脉,与西上野武家相处得很不错。 真田幸隆那时候交往的武家,就包括国峰城小幡家。随着真田家回归东信,小幡家与真田家的关系不但没有降温,反而提升不少。 因为小幡家领地西北不远就是碓冰峠,是中山道五条山道中,连通信浓国与关东平原的主道。 西上野南部与东信隔着碓冰峠,武田家已经拿下了东信之地,真田幸隆现在是武家家的东信众首领。 双方的关系当然越发热切,感情加上利益,更加有得聊了。 现在看来,小幡家内部明显出现了一派质疑长野业正的声音。真田幸隆顺势推一下,还真挺简单。 以真田幸隆的狡猾,做事绝对会不露马脚,让长野业正抓不住把柄说事。 而真田信繁也可以顺理成章,与小幡家维持好关系。等候长野业正越来越控制不住西上野之地,再找借口出手。 真田信繁拍拍手,感叹道。 “高,实在是高,六娘你真是个搞阴谋诡计的高手。” 海野利一面无表情得看着她,让真田信繁顿感无趣,越来越想念猿飞佐助。 ——— 猿飞佐助背靠树干,在树杈间半卧着,无聊得看向远方,有点想念真田信繁。 这里是浅间山,在上野国吾妻郡与信浓国东信的边界处。此处自古火山频繁,山岩松弛,时常发生山崩地裂的情况。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里是处处危机的险恶之地,生人勿近。但对于甲贺流高手却是危机四伏,时刻需要保持警觉的最佳修行地。 当初,猿飞佐助就是被甲贺流的户泽白云斋带到这里修行。虽然师傅已经不知所踪,但回返东信的她,还是下意识回到这里隐居。 只是万万没想到,没过几天她就开始后悔。山间生活一成不变,远不如外面的世界波澜壮阔。 以前她还需要寻找食物,可现在她已经是拥有斯波家五十石知行,真田信繁的与力,还怕没饭吃吗? 正文 第九百七十六章装男人失手 见识过外界五彩斑斓的黑暗,那个丰富又丑恶的山外世界,猿飞佐助已经不习惯无趣的山中生活。 她忍不住跳下树,喃喃自语。 “要不就回去吧?真田信繁那笨蛋什么事都做不好,没我照看,迟早变成和海野利一一样的畜牲。” 她试着说服自己,走出几步,猛地定住身形,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这样回去太丢脸了,会被她嘲笑一辈子。” 她不禁仰天长叹。 “怎么办啊,啊啊啊!” ——— 当猿飞佐助在烦恼面子问题,惆怅犯难的时候,南方不远处,两个登山者正离她越来越近。 浅间山以南是东信最东端,连接上野国的要道。 这里的轻井泽盆地被山势包围,北连浅间山,东接碓冰岭。向东过了碓冰峠,就是西上野南部。 由利镰之助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对身后三好伊三说道。 “看到没有,前面就是浅间山,过了千泷瀑布就到甲贺流在东信的修行地。 我们的交易完成,你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由利镰之助说完就要走,被三好伊三用登山的长棍挡住,她怒目而视道。 “我已经把你带到浅间山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三好伊三直指前方,说道。 “带我上去。” “我说了前面就到,你自己上去啊,难道还信不过我吗?” “嗯,信不过。” 由利镰之助恼羞成怒,伸手背后就要拿武器。三好伊三毫不示弱,双手握棒准备迎击。 看她不急不躁的样子,由利镰之助顿时泄了气。要是打得过三好伊三,怎么肯来信浓带路呢? 她抽回手,苦口婆心说道。 “姬武士大人,您多少也要讲讲道理吧? 不是我不愿意上去,上面实在不安全。甲贺流会选这里当修行地,就因为这里很危险。 火山说爆发就爆发,山崖说塌就塌,走一半被滑坡活埋,我和谁说理去?你给的钱不够买我命吧? 我千辛万苦陪你来信浓,一路攀山吃糠不容易。这都到地方了,总不可能最后再摆你一道吧?” 由利镰之助说得真诚,三好伊三回想此人在一路上的所作所为,不禁摇头。 “我怕你摆我最后一道。” 由利镰之助气得胸口滞胀。 “你特么的。。行了,知道了,我送你上去! 我可告诉你,这里是出名的鬼门关,附近山民都不会来的地方。 在这里我可抢不到粮食,路上一个人都别想碰到!我们只能靠狩猎和野果。。” 她一边走,一边喷着沫子,正说到一半,三好伊三用棒子敲了敲她的肩膀,打断她的话头。 由利镰之助不爽道。 “干嘛?” 三好伊三的棒子顺势指了指前方。 由利镰之助抬头一看,前方有一山民在树下徘徊,寂寥得摇头晃脑。 她顿时面上一红,把话说得太满,打脸来得太快,恨恨道。 “你等在这,我去抢点粮食。” 三好伊三无奈摇摇头。 她也不是迂腐之人,这一路正如由利镰之助所言,山民彪悍。卖粮是不可能卖粮的,你敢礼貌一点,她们就敢反过来抢你一把。 这路上的粮食,都是由利镰之助上去抢,三好伊三跟在后面丢些等价的铜钱,算是买吧。 随着不断深入山区,三好伊三心中的世外桃源已经崩散一地。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当世外桃源不在,来信浓的意义何在? 所以,三好伊三才不肯让由利镰之助离开。信赖只是借口,她害怕的是迷茫,留下这个哔哔嚷嚷的山贼,至少不会独自胡思乱想。 由利镰之助可不管身后的武家贵小姐在想什么天道地理,她就是一山贼,她就是想好好活着。 轻车熟路走近山民的视线范围,她的步伐渐渐变了,低头散发遮住脸,还真有点男人的韵味。 这是她潜心苦练的绝技。 山野之间最少的就是男人,山民穷得饭都吃不上,哪有男人肯跟她们受苦,某些欲望只能压抑。 可人伦天性不是人想压抑就能压抑,三年不闻男人味,在这些山野女人眼中,老公猪都成西施了。 由利镰之助这一手装男人,练得炉火纯青。不论在铃鹿山地,还是甲信山区,就没怎么失过手。 山民在看到男人的第一时间会轻视,会泛起欲望。她们松懈那一刻,就是由利镰之助动手的机会。 在由利镰之助脚步蹒跚跌倒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这个山民果然也一样入了套。 她赶紧上前扶起这个来历不明的假男人,却没发现由利镰之助的手掌已经握爪,马上就要攀上她的咽喉。 由利镰之助低头隐藏的面容,隐隐露出得逞的奸笑。 就在此时,她只觉得脖子上冰冰凉凉,山民手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手里剑,正架在她脖子上。 她咽了口唾沫,抬头对上山民似笑非笑的眼神。 “你怎么发现的?” “拜托你下次装男人,别露出脖子。喉结都没有,你骗谁呢?” 由利镰之助气恼的反驳道。 “少年郎没有喉结也很正常啊!一般人哪里看得出来!” 山民哈哈一笑。 “不错,老娘可不是普通人,乃是猿飞佐助大人。” 由利镰之助歪着眼打量她,真特么的臭p。 猿飞佐助把手里剑往她脖子又近了近,挤眉弄眼道。 “怎么?不服气?” 由利镰之助也不理她,直接大喊大叫道。 “老大!救命啊!失手啦!” 猿飞佐助抬抬眉毛。 “原来还有同伙?” 由利镰之助哼哼冷笑。 “有胆子你别跑,遇到我们浅间山双雌,算你倒霉。等我老大来了,把你大卸八块。” 她狠狠威胁着猿飞佐助,妄图吓跑这个奇怪的山民。 猿飞佐助听她这么一说,面色古怪起来。 “你说你们是浅间山双雌?” “没错!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今天看你顺眼,放你一马。 赶紧滚蛋,免得老娘改了主意。我老大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快滚!” 由利镰之助正在嘴硬,后面的山道杂草丛中窜出一人,正是三好伊三。 猿飞佐助见她一身裹头,尼姑扮相。虽在山野狼狈,但气度依然从容,不似普通山贼。 正文 第九百七十七章聋子的对话 由利镰之助看见三好伊三出现,赶紧嚎起来。 “老大,我失手了,快来救我。” 三好伊三无奈摇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由利镰之助这一路打劫顺风顺水,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反而遇上了硬茬子。 三好伊三上前施礼,说道。 “我的向导失礼了,还请您网开一面。” “向导?” 猿飞佐助看向不敢动弹的由利镰之助,她还在嘴硬。 “看什么看,我老大就是喜欢先礼后兵,和你客气客气。 别看她尼姑打扮,其实一身武艺高强,杀人放火的事没少干。” 这话也不算冤枉人,武家本就是以武称雌,烧杀抢掠,天下最恶才能坐稳天下。 猿飞佐助在山里待着无聊,见到这嘴碎的山贼只觉得有趣,干脆收起手里剑,看她继续表演。 她的武器刚一挪开,由利镰之助就窜了出去,跑到三好伊三身边气喘吁吁。 “可算是逃过一劫。” 她心有余悸看着从容淡定的猿飞佐助,吼道。 “把你的干粮交出来,老娘就放你一条生路。” 猿飞佐助不理她,看向三好伊三,说道。 “大尼姑,我可是看你的面子把她给放了。她现在还要抢我的干粮,你不管管?” 三好伊三点点头,就要说话,被由利镰之助一把拦住。 “你傻不傻啊?这荒郊野岭我们去哪里搞粮食?也不知道能否找到猎物果实。 不抢她的粮食,我们就得挨饿。你不是一路上都给铜钱的吗?也给她几个铜钱,让她下山去弄吃的,当地人有自己的办法。” 三好伊三愣了一愣,看向一脸笑意的猿飞佐助,摇头道。 “这人不好惹,还是算了吧。” 由利镰之助恼火道。 “算个p!把刀子都架老娘脖子上了,这事没完!” 她不再理会想要劝说的三好伊三,直接对猿飞佐助叫嚣道。 “小丫头,遇到我们浅间山双雌算你倒霉。要么留下干粮,要么留下脑袋,你自己选吧!” 猿飞佐助双臂交叉放在胸前,笑而不语。 由利镰之助狞笑道。 “这可是你自找的,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等一等。” 由利镰之助见她说话,哈哈一笑。 “怎么着?现在想服软了?” 猿飞佐助手指挠挠脸颊。 “你确定是你们人多?” “废话,两打一啊!” “哦。” 猿飞佐助点点头,拇指食指作圈放入口中,发出一阵尖锐又独特的声音。 由利镰之助警觉得从身后拔出锁镰安装扣好,准备先下手为强。 正在此时,草丛中一阵抖擞,跳出五条人影,围住两人。远处的树枝窜上几个人,用弓矢对准了她们。 山野作战,最厉害的就是投射武器,见由利镰之助手持锁镰准备行凶,顿时成为众人锁定的焦点。 她尴尬笑了笑,把锁镰丢在地上,双手上举。 “大姐,误会,都是误会。” 猿飞佐助笑嘻嘻走近几步,用脚踢了踢她丢下的锁镰。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地过。。后面怎么说来着?” 由利镰之助干巴巴回答。 “留下买路财。” 猿飞佐助打了个指响。 “没错。 浅间山是我的地盘,你们两个什么浅间山双雌,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就不用走了。” 由利镰之助回头求助看了眼三好伊三,见她无奈摇头,几乎要哭出来。 三好伊三仔细观察周围,这些人不是一般山民,是武家的忍众。 小武家养不起她们,这必然是附近大势力的附属忍众,由利镰之助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 三好伊三自持武力不弱,单打独斗甚至与山民群殴都不畏惧,但她打不过军队。 这些忍众远近结合,战术有力,一看就是打过仗的精锐。她一个人再厉害,也对付不了军阵。 三好伊三想了想,出面说道。 “不知阁下是哪家的姬武士? 我是摄津三好家嫡流,三好政胜入道伊三。今天的确是个误会,还请手下留情。” 猿飞佐助眼神一凝,问道。 “三好家远在四国,你来信浓做什么?” 三好伊三叹道。 “乱世浮萍,出家入道。寻求一处安宁,苟度残生罢了。” 猿飞佐助点点头,她只是闲着无聊,并不是真要为难这两个人,她们是实在倒霉。 浅间山在信浓与上野的分界线,虽然生活在这里的大多是滋野三族亲眷,但却分属武田家与关东侍所。 猿飞佐助自愿脱离真田众中枢,可武家历来不养闲人,她拿着斯波义银的知行,就得做事,装装样子也要装作有事可做。 真田信繁派她来监督武田家动向,麾下总要有些人手听命待机。 拥有官方身份的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由利镰之助竟敢打她的主意,只能说倒了大霉。 如今三好伊三出面,用三好家的身份通融,倒是让她忽然灵光一闪。 猿飞佐助大骇道。 “什么?三好家的奸细?” 三好伊三一愣,解释道。 “这位大人误会,我已经出家入道,不是什么奸细。” “啊?前来探查关东侍所的军情?” “那个。。关东侍所是什么?” “天哪,三好家要联络北条家,对我们下手!” “。。。” 三好伊三已经无语。 三好家与北条家,双方领地相隔超过五百公里,信使跑一个来回都够呛,联手个p。 这场聋子般的对话让她无话可说,搞不清楚这位大惊小怪的忍众首领,到底是什么意思。 双手举得酸软的由利镰之助,忍不住骂道。 “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还是听不懂人话?她明明说了,她不是奸细,你还扯什么三好家北条家。” 猿飞佐助用手里剑的背脊拍拍她的脸颊,说道。 “反正你们是奸细,这件事非常重要,我要立即带你们去上野国,禀告真田信繁大人。” 猿飞佐助心里喜滋滋,为自己的聪慧点赞,可算是找到借口回去了。 由利镰之助与三好伊三皆诧异看着她,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猿飞佐助对周遭麾下忍众,肃然说道。 “把她们绑了,我们立即出发,回去报信。” “嗨!” 正文 第九百七十八章绝望的日本 在弓矢的胁迫下,三好伊三无奈放弃了反抗的意图,束手就擒。她望着浅间山,心中对世外桃源的最后一丝期盼终于被掐灭。 这世上哪有什么世外桃源,只有残酷的现实。 农业社会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是土地,能够耕种的土地。 土地承载的人口是有限的,在引进高产的新作物之前,天朝核心的汉地十八省,可容纳的人口大约八千万到一亿。 随着上层不断兼并土地,底层人民渐渐窒息,解决矛盾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 忍无可忍的起义,残酷无情的镇压,甚至外寇随之入侵。等人口下降到十不存一,土地矛盾充分缓和,这才算完。 空出足够多的土地,有了充足的生产资料。只要被战乱吓怕的统治阶级足够明智,对老百姓心怀畏惧,不敢过分压榨,盛世就来了。 这就是天朝在农业时代的一次次循环,而日本却没有这种好运。 武家传统中,战胜者只能通过减封,改易,剥夺等方式处理战败者,空出来的领地依然要恩赏分封给有功之臣。 她们不会屠杀自己的农奴,那是财产的一部分。领民依旧被禁锢在土地上,被新的武家领主压榨。 人口与土地的矛盾没有得到缓解,岛国严厉的等级制度,对人性的极度压抑,让统治阶级的武家通过层层分封,牢牢把握住了土地。 麻木的农民心甘情愿被压榨,拥有土地管理权的基层小领主无法被清洗,只能走向更悲惨的内卷。 日本以关东关西,大约有汉地两省大小,却相对贫瘠土地,养活上千万人口。战乱不但没有让人口下降,反而鼓励生育,增长更多。 随着人口上升,有限的物资所能提供的生活质量却是越来越差,最后甚至连最高一阶的统治者,也只有一碗白米饭的奢侈。 常年的战乱,匮乏的物资,膨胀的人口,以及被压抑到极限的人欲。这是最黑暗的乱世,伸手不见五指。 三好伊三心中的世外桃源,永远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出现。她被迫从梦中醒来,不得不面对现实。 ——— 感叹乱世无常的不只是三好伊三一人,足利城的长尾当长也迎来了期盼已久的上杉宪政。 两人一别多年,如今再见,遥想当年皆是唏嘘不已。 足利城天守阁内,长尾当长将上杉宪政尊上主位,伏地拜见。 “主君,非常对不起。是我给您添了麻烦,连累您奔波劳碌。” 她见上杉宪政一头白发苍苍,神色枯槁,不禁悲从心生。 这位当初也曾意气风发,初登家督宝座,誓言一统关东平原的名门贵胄。如今家业败落,子嗣断绝,为了复仇更将家名托付外人。 长尾当长悲泣,上杉宪政反而看得很开,她柔声道。 “当长姬,请起来吧。 我不怪你,反而要感激你。要不是你的这番作为,我还以为关东平原早已经没人记得我了。” 长尾当长鞠躬道。 “您是我侍奉的主君,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上杉宪政笑了笑,寂寥道。 “如今的山内上杉家督,已经是上杉辉虎殿下。你不该为了我,去忤逆她。 从今天开始,你要用心侍奉新主。这对你,对足利城长尾家,才有好处。” 长尾当长一愣,她问道。 “您真的心甘情愿献出家业?把山内上杉家的一切奉送给府中长尾家吗?” 上杉宪政苦笑道。 “我甘心啊,不甘心又能如何?你我都很清楚,依附强者是武家的本能。 家臣们不在乎山内上杉家的家督是谁,有没有我的血统。她们在乎的只是新家督有不有力,能不能庇护她们的家业。 上杉辉虎很强,所以我才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我已经一无所有,但北条家不能踏着我的背脊成为新的关东霸主,这是我的底线。 山内上杉家的血脉断绝,家名外赠。我付出了一切,只为了把北条家拉下马,让北条氏康尝尝我的痛苦,与我感同身受一番。” 上杉宪政言语中的疲惫与憎恶,让长尾当长为之悸动。 她难受的模样反使得上杉宪政心头一暖,真诚说道。 “当长姬,你与我不同,足利城长尾家还有未来。你是长尾一脉,原本就是上杉辉虎的亲族,可以成为她的得力臂膀。 答应我,以后用心侍奉这位新主,不要再为我动什么小心思,将足利城长尾家好好延绵下去。” 长尾当长见上杉宪政言辞恳切,忍不住哽咽道。 “我明白了,谢过主君。只是,您在越后过得还好吗?” 上杉宪政笑道。 “上杉辉虎是个聪明人。 我把一切都给了她,她若还不知道厚待我,如何能让关东各家服气? 就算是装,她也会装得母慈女孝,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和生活。 只是,这次北上沼田城的北条幼女被她收作养女,只怕日后对北条家,她也不会赶尽杀绝,如我所愿吧。” 上杉宪政到底是心有不甘,但她的确没有办法。 长尾当长沉思半晌,问道。 “主君,您就没有半点东山再起的想法吗?” 上杉宪政顿了一顿,说道。 “若是别人问起,我必然回答没有。可在你面前,我不想说谎。 不是我不愿,只是无能为力。 当初河越之战,关东将军与我们两上杉家联手围攻北条家。 当时我已经感觉不对,求得关东将军足利晴氏殿下的印信书,准备联络越后国出兵压制北条家。 只是后来局势崩坏太快,完全脱出了我的掌控。 平井城的家臣献城投降,害死了我的孩子。我在沼田城联络各方,两家长尾,两家长野,包括沼田家自己,都与北条家暗通款曲。 我无奈离开上野,前往越后,便再也回不来了。谁都不希望我这个失败的家督回来,影响她们关起门来的过点好日子。 足利晴氏在相模国死得不明不白,我手中她的印信书也失去了用处。 新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甚至任命北条氏康为镰仓足利家宰,代替了山内上杉家的位置。 我身在越后一无所有,心怀仇怨不能发泄。 思来想去,唯有这山内上杉家名还有些用,便收了上杉辉虎当养女,这才有了今天的山内上杉家重回关东平原一事。” 正文 第九百七十九章崩坏的体系 上杉宪政说得悲呛,长尾当长听得落泪。 山内上杉家已经败亡在上杉宪政手中,镰仓足利家与上杉家的统治体系彻底瓦解。 北条氏康拉着足利义氏,组成了新的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体系,关东再没有山内上杉家立锥之地。 上杉宪政要么默默死在关东平原之外,要么找一家势力强盛的武家大名,延续山内上杉家名,报复北条家。 她选的上杉辉虎的确厉害,越后大军强势进入关东平原,严重威胁到北条家。 而上野这些背弃主君的墙头草,在此刻又想起了自己山内上杉家臣的身份。 北条氏康对两上杉家的斩草除根,不是武家常态。反而是畏惧两上杉家影响力,做出的过激举动。 想来,这时候北条氏康也在后悔。她若是给两上杉家留一点余地,也不至于引来越后饿狼,导致今天的被动局面。 武家集团不是一家一氏的家业,而是一个家名下的无数小家业组成。 北条氏康可以一刀斩断两上杉嫡支,却斩不断两家名下,积累两百年的武家人脉。 绝人子嗣乃是最大的仇怨,山内上杉家名如今落到上杉辉虎手中,可以借此撬动关东平原,给北条家添加无数的麻烦。 北条氏康愿意善待新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也是吸取山内上杉家的教训,不给外寇挑事的机会。 长尾当长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明白了,我会忠于新的山内上杉家督,继续当好自己的忠臣。 只是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看到北条家霸业消亡的那一日。” 上杉宪政笑了笑,笑容中带出一丝怨毒。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活着,看着北条氏康的家业败落,与我一样痛苦不堪。 你要一心一意跟着上杉辉虎,足利城就在她眼皮底下,容不得你左右横跳。 她也许不能影响到到下总常陆两国,但上野国附近诸国,还是能掌控得到。 不要刺激她,她的脾气不好。” “嗨!” 足利城在足尾山地西面,虽然划入下野国境内,但其实与上野国的关系更加紧密,长尾当长最好的选择还是跟着上杉辉虎。 见长尾当长听劝,上杉宪政总算放下心来。 足利城长尾家算是少数对她忠心耿耿的家臣部众,她也不愿意这家落得凄凉下场。 上杉辉虎娇纵蛮横,没几个人能劝住她。这次长尾当长已经为了上杉宪政忤逆过她,日后必须好好表现,化解这次的心结。 不然,她一定会秋后算账。 想起能劝住上杉辉虎的几人,上杉宪政心头一动,对长尾当长说道。 “当长姬,你可曾听闻过斯波谦信公?” 长尾当长点点头。 “知道一些,足利将军的御台所,复兴家业的武家奇男子。 听说他准备与上杉辉虎殿下一同南下,作为幕府使节,去镰仓鹤冈八幡宫参与关东管领就职仪式。” 见长尾当长言辞斟酌,上杉宪政忍不住指着她哈哈大笑。 “你啊,也有不老实的时候。” 长尾当长尴尬一笑。 她可以当山内上杉家的忠臣,为上杉宪政抱不平,对上杉辉虎耍点小情绪。但幕府将军与关东将军之间的纠葛,她一点都不想掺合。 足利将军家与镰仓足利家的纷争乃是关东关西之争,干系关八州武家的根本利益。 北条氏康的檄文就是抓住这点穷追猛打,要把上杉辉虎说成幕府的走狗,关西入侵关东的先锋。 这也是关东平原各家对上杉辉虎不冷不热,站队犹豫的一个重要原因。 关东名门众多,历史渊源流长。斯波义银在越后设立关东侍所,让她们想起当初在镰仓设立侍所,成就初代幕府将军的源赖朝。 足利将军的御台所重回关东,设立侍所,到底是几个意思?难道真要对关八州下手,重整关东的御台人? 足利幕府从没有真正掌控天下,足利将军只是得到武家集团承认,名义上的首领而已。 当初,初代足利将军尊氏战败,逃到九州岛。她是以河内源氏嫡流,武家栋梁的名义聚集关西御家人,重新打回了京都。 换而言之,足利家的实力不足,足利将军纯粹是一把分猪肉的刀子。 在足利幕府建立的过程中,最大的一块猪肉被分给了关西御家人。而关东地区,特别是传统关八州的御家人,没得到多少好处。 足利将军为了制约关八州,把关东十国分封给镰仓足利家。从而形成了游离在守护体系边缘的,关东将军体系。 以镰仓足利家与上杉家为核心,用关东将军,关东管领的二元体系支配关东十国。 除了封闭在山中的甲斐国,二百年下来,大多关东武家已经习惯了在这套体系里玩耍,直到北条家前来搅局。 北条氏康干死了两上杉家,拉着新关东将军足利义氏,组成了新的关东将军体系。 以北条家代替上杉家,成为镰仓足利家宰,出任关东管领,这不符合规矩。 武家社会的等级森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负责打洞。 伊势女冒领北条苗字,就能替代上杉家成为关东第二号人物,这不乱套了吗? 关东各家名门也要考虑自己的利益,万一下面的小武家有样学样,礼崩乐坏可咋办? 可北条家太能打,又不急不躁得稳扎稳打。关东各家打不过,只能捏着鼻子先降伏,日后再说。 而这时候,越后的上杉辉虎玩了一出更破坏规矩的举动。她直接上洛,找京都的足利将军要关东管领役职去了。 照规矩,关东管领必须是上杉家督,由关东将军承认,然后在镰仓鹤冈八幡宫继任。 北条氏康先坏了规矩,拉着足利义氏这个新将军承认自己。 上杉辉虎不可能得到北条家的傀儡关东将军承认,干脆去了京都,找更大的老大承认自己,这又坏了一层规矩。 双方你一下我一下,把关东将军体系撕得稀烂,让关东平原武家无所适从,才造成了如今混沌的局面。 正文 第九百八十章小心那少年 正在此时,京都的足利将军又派自己的御台所前来,为上杉辉虎站台,政治立场上就更混乱了。 长尾当长有胆子质疑山内上杉家督的继承,但绝对没胆子对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指手画脚。 场面太乱,她是真怂。 看到上杉宪政这位老家主笑话自己,长尾当长无奈自嘲道。 “上杉辉虎殿下继承关东管领役职,理应前往镰仓的鹤冈八幡宫完成仪式。 只是幕府特使随行,多少有些犯忌讳,影响不太好。” 上杉宪政见她小心翼翼,慢慢收拢笑容,肃然道。 “这位御台所可不简单,我敢断言。 若是日后,上杉辉虎真能完成关东攻略,拿下关八州之地。这位御台所的功劳,至少要占上七分。” 长尾当长倒吸一口冷气,上杉宪政对斯波义银评价如此之高,远在上杉辉虎之上。 她疑惑道。 “我听闻,他只是一名十六岁左右的少年,虽然有些手段,但不至于。。” 上杉宪政打断她的话头,斩钉截铁道。 “千万不要小看这位御台所,他在关东平原未有一战,你们还没有直面过他的厉害。 他在近幾的战绩,我也曾半信半疑。 但这一年半来,他随上杉辉虎先战川中岛,后出阵越中,打得武田家掉头南下,北陆道各家不敢忤逆。 连一贯狂热的北陆道一向宗,也是唯唯诺诺,不敢造次。” 长尾当长迟疑道。 “这些不是上杉辉虎殿下的功劳吗?” 上杉宪政冷笑道。 “我了解这位养女,她当然也能做得到。但她做事狂傲,要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 而这位御台所协调各方,拉拢人心的手段实在厉害。战阵之上,他又是一位不下上杉辉虎的无双战将。 其实不单是你,关东各家,乃至北条家,都把目光放在了上杉辉虎身上,却忽视了这位可怕的御台所。 等她们知道这位御台所的厉害,只怕一切都晚了,该吃的亏都已经吃够。 总之你记住,小心留意这位御台所,不要去做损害到他利益的事情,以免给自己带来灾厄。” 长尾当长见上杉宪政神色严肃,缓缓点头,表示明白。 上杉宪政想了想,把最后几句话重新咽了回去。 长尾当长的忠诚赢得了她的感激之心,今日才多说几句,希望足利城长尾家避开危险,延续家业。 她本来想将关东管领的本质给她露个底,但最后还是选择闭嘴。兹事体大,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她原想告诉长尾当长,关东管领只是名号而不是役职。是足利将军承认上杉家作为关东二号人物,给关东将军添堵的工具。 关东管领役职根本不存在,这是一个误会。如今变成一个深坑,引得一个又一个野心家往里跳。 最清楚这件事的应该是三个人,京都的足利义辉,小田原城的足利义氏,还有上杉宪政自己。 但三个人都默契得没有说透,就当这个不存在的役职真实存在一样。而关东武家习惯了上杉家的关东管领,还真以为这是一个役职。 上杉宪政仔细思索,斯波义银从京都而来,足利义辉是否与他透过底? 若是他知道关东管领的真相,还能不动声色协助上杉辉虎南下,此人的心思就太可怕了。 想起越后国内那些谣言,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的绯闻丑事,上杉宪政不禁冷哼一声。 好一个蛇蝎美人。 斯波义银出于政治考虑,阻止上杉辉虎杀死北条氏康的幼女。以后,他也一定会阻止山内上杉家报复,屠戮北条全族。 上杉宪政苟活于世,她最大的复仇渴望被这个少年阻碍。岂能不恨之入骨?岂能不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忍耐。 她告诉自己,我必须忍耐。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 武藏国,河越城。 天守阁内,北条氏政这位年轻的北条第四代家督居于主位,在众姬目光之下,如坐针毡。 虽然北条氏康已经隐退,她成为了新的家督。但她心里很清楚,在坐的婶姨姐妹,谱代老臣,并不放心她这个年少气盛的新家督。 北条氏政说服母亲,改变北条家原本定下的层层阻击策略,转而囤积重兵于河越城,积极防御。 这一变化,让老人们不得不担心,新家督是否太过急躁,太急于证明自己。 就是因为她们这样看待自己,北条氏政才必须咬牙坚持主张,证明给这些老人看,证明给后方观察自己的母亲北条氏康看。 我北条氏政是一个可以托付家业的新家督,我可以,我行。如果不能证明自己,她将永远不可能获取家中的主导权。 北条家的统治体系,是典型的小圈套大圈,对外圈辐射控制力,并一层层减弱的结构。越到外围,北条中枢对地方的影响力就越弱。 这种结构,导致北条家外松内紧。每次遇到外祸,看似外围被扒光,家业风雨飘摇。但核心区就是屹立不倒,能够撑过难关。 北条家督敢于分配权力,把中外围打包丢给一门众与家臣团,是倚仗着极其团结的北条武家集团。 北条家以伊势女后裔组成的一门众为核心,随伊势女来关东开拓的御由绪六家为羽翼,驾驭伊豆众与相模众为爪牙,组成武家集团。 而如今,积累三代人望的一门众长辈们与谱代老臣们,已经成为了北条氏政施展才华的极大阻力。 见家督迟迟不说话,下首的多目元忠暗自摇头。 今日众姬齐聚天守阁,就是为了评议突发事件,可北条氏政忽然变得犹豫不决。 作为北条家的掌舵人,她可以犯错,但决不能怀疑自己。既然决定争取主动,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迟疑呢? 这样不但无法贯彻自己的意志,反而会让本就反对她激进策略的家臣团更加失望。 一个不自信的主君,谁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她? 多目元忠出列鞠躬,说道。 “氏政殿下,足利城的长尾当长投奔上杉辉虎。唐沢山城的佐野昌纲更是举旗造反,鼓动周遭各领响应越后大军,对抗我北条家。 现在,各家都在观望我们的反应,还请您早做决断。” 正文 第九百八十一章弱势的氏政 多目元忠出列逼迫北条氏政抉择,让她非常难堪,但她拿多目元忠还真没什么办法。 因为多目元忠来自御由绪六家,她的母亲就是随伊势女到关东开拓的初始六姬之一。 这六姬是伊势女最初的家臣,在家中地位超然,北条家坐大后,家族也享有独一档的信任尊重。 多目元忠在一代家督时代就出仕北条家,如今已是笔头家老。 她负责守备北条家在西上野的桥头堡,山内上杉家的旧居城,平井城。又掌管北条精锐的黑备,是谱代众中的首席大佬。 北条家的五色备,乃是用五种颜色的旗指物,代表五支精锐军势,交给忠勇兼备的家中大将来统领。 这么一位大佬出面逼问,北条氏政瞬间被逼到墙角,心中暗恨。正如多目元忠猜测,她的确是犹豫了。 虽然她鼓吹积极防御,集结军势威吓关东核心区武家,让她们不敢妄动。但她没想到,还真有人不怕死,敢跳出来冲塔。 事到如今,她反而有些思前想后,踌躇不进。 为了实现她的策略,北条家调集精锐,汇聚河越城。 包括家督直属的马回众,精锐的五色备,各地城代管辖的玉绳众,江户众等地方国众,还有原本就驻扎在河越城的河越众。 河越城的两万多人马,几乎是北条家可以调集的全部机动兵力。 如果这些人马损失过大,北条家将失去战略主动权,彻底沦为挨打的防御者。只能死守城池,毫无还手之力。 北条氏政瞻前顾后的小心思并不难猜,除了出面的多目元忠,下首多名重臣都皱起了眉头。 她们久经沙场,并不惧怕战阵。但打仗不是儿戏,北条氏政面对变数,手足无措的样子,的确是让她们有些不舒服。 北条氏政看向另一侧的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座位不比她低。 足利义氏呵呵一笑,说道。 “多目大人急躁了,大敌当前应慎重,虽然军情紧急,但总要考虑清楚才好决断。 大军出动,牵一发而动全身。长尾逆贼来势汹汹,我军思索得谨慎一些,也是对的。” 多目元忠原本就不想给新家督难堪,只是出面逼一逼。如今有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来缓和场面,她顺势鞠躬,表达失礼的歉意。 北条氏政稍稍松了口气。 足利义氏是她这次积极防御策略最坚定的支持者,因为关系到这位关东将军的切身利益。 镰仓足利家早就从偏僻的相模国镰仓府,搬迁到上总国古河城,在这里掌控关东核心区。 虽然足利义氏这个关东将军名不副实,但古河领现在的统治者,簗田晴助依然表示礼仪上的尊崇。 簗田家历代都是镰仓足利家的武家奏者,负责礼仪诸事。足利义氏在镰仓鹤冈八幡宫的继任仪式,也是簗田晴助主持的。 对于这个滑不溜手的老狐狸,北条氏康也没什么办法。 直接干她?她态度这么好,不方便动手。不干掉她?古河领游离在北条家控制之外,是关东核心区的一大隐患。 就因为关东将军的影响力主要在关东核心区,足利义氏才不喜欢北条家的消极防御策略,这等同于放弃了武藏国以外的核心区。 在政治上,是狠狠抽足利义氏的耳光。让她这个原本就得不到大多数人承认的关东将军,非常难堪,以后也会更加傀儡化。 足利义氏与北条幻庵并称北条一门众之首,她支持北条氏政亲征,并随同前来,就是防止北条家关键时刻改弦易辙,战略收缩。 看到北条氏政被质疑,她当然要出来说话,给她打气。 她说道。 “二万大军云集河越城,万众瞩目。如果我们威吓失败就退缩,关东各家必然会看轻我们。 如果再有一两家跟随长尾当长,佐野昌纲投靠长尾逆贼,我们可就彻底被动了。” 多目元忠不禁点点头。 足利义氏虽然私心很重,但她这几句话确实说到了点上。 老臣们大多反感北条氏政的积极防御策略,但大军已经集结,这时候退缩,反而会恶化局势,造成关东诸武家的误判。 就算要恢复原先的防御策略,也必须等打完这一仗,把带头冒犯北条家的刺头弄死,以儆效尤。 这时,下首一人忍不住哼了一声。大家看去,原来是北条纲成。 北条纲成这些天过得很憋屈,她与三代家督北条氏康是同辈,北条氏政这位小一辈的家督专断独行,小手段实在恶心人。 她是玉绳城主,河越之战北条家的大功臣,战后担任河越城代。 在北条氏政提出集结军力于河越城的策略之时,她就在河越城写信去小田原城表示反对。只是远在外地,未能阻止这项策略通过。 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北条氏政担心她在前线作梗。以担心她精力不足为由,让大道寺盛昌接替她的河越城代,统领河越众。 北条纲成恼怒之极,只觉得北条氏政心胸狭隘,不能容忍异论。但出于两方面原因,她还是选择了忍耐。 其一,北条氏政出兵之前,北条氏康特地写信来,请她关照自己的女儿,协助她打好这一仗,稳固继位后的家督根基。 其二,继任河越城代的大道寺盛昌是御由绪六家之一,四代家老,地位很高。北条纲成如果出面闹事,会影响与御由绪众的关系。 为了家业延续的稳定,为了团结家臣,北条纲成硬是吞了这个哑巴亏,强忍下这份不公。 即便失去了河越众,她依然是玉绳城主,统领五色备之一的黄备,北条一门众中的大人物,没必要和新家督为了一个河越城闹翻。 对于个人利益,北条纲成选择退让,不计较。 但此时,见到北条氏政不敢贯彻自己的主张,多目元忠前倨后恭。事关大局,她终于忍不住了。 北条纲成一声闷哼引来众姬目光,她扫了眼北条氏政,想起北条氏康的嘱托,还是不忍直接给这个侄女难堪,决定绕一绕规劝。 她转头对多目元忠说道。 “家业艰难,诸姬当秉公直言,殚精竭虑谋划,交由家督决断。 多目大人,话说一半,欲言又止,不太合适吧。” 正文 第九百八十二章家督的决断 多目元忠微笑不语,她知道北条纲成最近心情很糟,并不在意北条纲成的冒犯。 她不在意,别人却很在意。多目元忠身旁的北条龙山扫了眼北条纲成,心想。 你自己不愿意直面痛斥新家督,却在多目元忠面前装腔作势,也有脸谈什么秉公直言? 她冷冷说道。 “有话直说,纲成,怎么你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北条纲成一窒,瞬间没了脾气。她一时气恼,把在坐的这位给忘了。 北条纲高入道龙山,她是二代家督的养女,比北条纲成这个入赘媳妇年纪大,算是长姐。 她会发火,因为多目元忠是她老师。北条纲成这个便宜小妹也曾向老师求教,有师徒之谊。 武家重礼,徒弟训斥老师,真是无礼之极,岂能不怒。 而北条纲成还真不敢还嘴,这位长姐在她之前管理玉绳城,是她前任的玉绳众首领。 北条纲成从她手中接过了玉绳城,作为她的继任者,怎么好意思和她顶嘴。 更何况,北条龙山是同辈的悍将,统领五色备中的赤备,在家中地位很高。 北条纲成暗暗懊悔。 自己气急昏头,怎么忘了她在场,竟然对多目元忠指手画脚,真是找骂。 在上首的北条氏政抽动嘴角,不知道该不该笑。 北条纲成出来指桑骂槐,看似针对多目元忠,其实是指责自己这个家督。 见她此时受窘,自己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北条氏政真的高兴不起来。扫视下首北条家三代积攒的精英们,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她上面压着一个看似隐退,其实管事的母亲,下面还有一群倚老卖老的勋贵。 她们根本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丫头,办事不牢靠。 北条氏政牙根紧咬。 她必须出兵,用军功来折服众姬,借此培植自己的亲信。不然,她永远会活在这些人的阴影中。 她的目光转而坚毅,说道。 “我意已决,出兵攻打唐沢山城,让佐野昌纲付出代价。” 长尾当长与佐野昌纲同时跳反,北条氏政只能选择佐野昌纲。 长尾当长的足利城贴近上野国,属于越后大军攻击的范围内。北条家从军事上,原本就避免在有利于越后大军的地带,与其作战。 而佐野昌纲不一样,佐野领位于足尾山地西南麓,是下野门户,属于关东核心区。 这里是北条氏政的积极防御策略,必须吓阻的势力范围,绝不允许有任何武家跳反,影响了大局。 家督做出决断,下面诸姬却是交头接耳,似乎在探讨家督策略的可行性。 北条氏政面色稍稍难看,她知道自己做不到母亲决断时的一言九鼎,但这些家伙也太不尊重自己。 这时,一人出列鞠躬,问道。 “氏政殿下,佐野领乃是下野门户。当初北条氏康大人也曾想拿下这里。 但唐沢山城难以攻陷,这才换了策略。用削弱佐野家的方法,步步蚕食,希望逼迫佐野昌纲降伏。 如今,河越城大军汇集,出兵攻下唐沢山城的确不是问题。可我担心攻城旷日持久,反而会给越后大军可乘之机。” 出来说话的是清水康英,乃是伊豆国的奥伊豆众首领,统领五色备的白备。 北条家督的直属领地,主要是伊豆国与西相模。其中伊豆国是北条家起家之地,这里被分为北伊豆与奥伊豆两部分,交由家臣管理。 清水家是奥伊豆众首领,也是伊豆国内实力最强的地方武家,主要管理伊豆水军。 这次,北条家调集各地精锐,她也随北条氏政来到河越城,算是家督的直属部众。她并不是故意找茬,只是询问战术。 佐野昌纲有胆子跳反,最大的依仗就是坚固的唐沢山城。此城城墙高耸入云,山上又有水源,以武家贫乏的攻城武器,很难攻陷。 佐野昌纲不需要主动出击,只要死守城池,拖延时间。北条大军久攻不下,关东局势就会有大变。 上杉辉虎不是傻子,北条大军被调动,正是她主动出击的机会。 关东那些墙头草,看到北条家在唐沢山城撞得头破血流,必然会起异心。与上杉辉虎里应外合,击垮北条家的防御体系。 北条家的困境在于,北条大军不能不出击,但迅速攻陷唐沢山城又没有把握。 北条氏政看了眼清水康英,见她一脸愁容,不似给自己难堪,这才放下心来。 始终活在众人的审视下,远不如母亲成熟的北条氏政,内心非常敏感。 她不是没有才能,只是容易患得患失,害怕做错事,让母亲失望,让家臣团轻视。 关于攻略佐野领的方略,早在消息传来之时,她就已经开始与智囊琢磨,有了一套自己的方略。 她说道。 “我们进入佐野领后,不攻唐沢山城。 大军围而不打,派人去抢夺村落的物资,逼迫佐野昌纲向越后大军求援。” 众姬仔细思索,不禁点头。北条氏政这方略,的确可行。 佐野昌纲不是真心投靠上杉辉虎,只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拼一把而已。 北条大军出动,不打她的唐沢山城,只掠夺她领地的物资,她必然是受不了的。 今年原本就是饥荒,领地再被北条大军糟蹋一场,佐野领三五年别想恢复元气。关东平原群狼环绕,都在窥视虚弱者吞噬。 佐野昌纲就算熬过了这一关,也保不住家业。宇都宫家早就对佐野领虎视眈眈,岂会轻易放过她。 北条氏政继续说道。 “围而不打,佐野昌纲必然受不了。她一定会向上杉辉虎求援,而求援的使番,我会暗中放行。 我倒要看看,上杉辉虎来不来救她? 她若是不来,我大军不攻山城,依然能震慑周遭领地的武家,让她们不敢妄动。 她若是来了,越后大军刚才南下,各处敌友难辨,必然无法全力以赴,最多也就来一万战兵。 我留下少许人马镇守河越城,带两万战兵去佐野领等上杉辉虎。 二万对一万,优势在我!” 正文 第九百八十三章北条的未来 北条氏政装作胸有成竹说完,看向在场沉思的诸姬,心中忐忑。 这是她与直臣亲信,殚精竭虑谋划的方略,希望得到在场诸姬的认同。 佐野昌纲跳反,北条氏政不得不去攻击。但她围而不打,就是想办法保持北条大军箭在弦上的状态,继续抓紧战略主动权。 只要这两万战兵不折损,关东核心区的油滑武家们就不敢造次。而皮球,又再一次被踢到了上杉辉虎脚下。 她如果见死不救,佐野昌纲响应她却被困死的结局,会让关东武家们兔死狐悲,更没有人会积极向她靠拢。 她若是出战,正如北条氏政所言。越后大军初来乍到,要顾忌的地方太多,不可能把两万战兵都拉去救援,最多出兵一万。 北条家这次聚集的可都是精锐,家中骄兵悍将并不觉得自己比越后武家要弱。二打一,不是稳赢吗? 这就是北条氏政的对策。 越后大军不来,上杉辉虎名望丧尽。越后大军敢来,就等着一场大败,滚回越后去吧! 她的方略很不错,家中大佬都纷纷点头。这让她吊着的心渐渐稳下,绽开笑颜。 北条氏政太不容易了,她的双肩承受着远超过普通武家少女的重担。不敢不英明,更害怕犯错,实在难熬。 众姬讨论半晌,声音渐低,一人出列鞠躬,说道。 “氏政大人英明,我认为这方略可行。” 出来给北条氏政面子的是富永康景,江户城代。 江户城乃是东武藏重镇,由太田家筑城,多年来不断扩建。江户太田家这一支脉虽然已经投靠北条家,但北条氏康并不放心。 她以江户城重要为由,设立三城代。太田康资这位江户太田家督只能屈居三之丸,远江纲景驻扎二之丸,本丸的城代便是富永康景。 富永康景统领五色备的青备,乃是家中重臣。她之前见各位大佬不给北条氏政面子,让新家督难堪,心中暗暗摇头。 北条家能在关东平原占得一席之地,最重要的就是一门众与家臣团的团结忠诚。 这些老战友如此托大,真把北条氏政当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这会给新家督留下心结,不利于家业长久。 她出来说几句好听的,也是希望北条氏政不要对老臣们的失礼,心怀芥蒂。 在她出列说好话的时候,太田康资在座位上,低声与身旁的远江纲景笑道。 “富永大人出去当和事佬了。” 远江纲景微微摇头,她的儿子嫁给了太田康资,两人的关系相对亲密一些。 北条氏政是有才的,只是活在相模雌狮北条氏康的阴影下。如果走不出来,她永远只能是一个平庸的守成之主。 在远江纲景感叹北条家业延续艰难的时候,太田康资低下的目中闪过一丝不甘。 太田家是扇谷上杉家宰,江户太田家是太田家嫡流,家世显赫。可如今,她却屈居江户城第三城代,真是奇耻大辱。 北条氏政远不如北条氏康厉害,未来,江户太田家是否还有复兴的机会呢? 不单单是太田康资在观察北条氏政,津久井城主内藤康行,松山城主上田朝直,泷山城主大石久定等外样众也是如此。 她们都是扇谷与山内两家上杉的旧臣,先后降伏于北条家。有些人是真心投靠,有些人也许藏着其他心思。 世事难料。 乱世中,走一步看一步,谁都不会把话说绝,把路走死。万一有个什么变数,总要给自家留个退路吧? ——— 上野国沼田城,真田众驻地。 真田信繁正与海野利一在阵内说话,根津贞盛快步走入本阵。 “主上,猿飞佐助回来了。” “什么!” 真田信繁大喜过望,跳起来就要往外走。才走出两步,她猛地停下脚步,喃喃自语。 “我这么着急出去,这丫头一定会很得意,好像我一刻都离不开她似的。 不行,我得矜持一点。” 她转身坐回去,板着脸说道。 “叫她进来吧。” 一旁的海野利一歪眼看她表演,根津贞盛更是嘴角一抽,鞠躬受命出去叫人。 不一会儿,猿飞佐助探头探脑从阵外往里走,还有些犹豫。 可当她看到真田信繁一脸正经,人模狗样坐在主位上,顿时气不打一出来,也就瞬间没有了拘束感。 她装模作样得鞠躬行礼,然后指着身后跟进来的三好伊三与由利镰之助,说道。 “真田信繁大人,我在浅间山抓到两个奸细,得到紧急军情,不得已赶紧回来报信。” 她把不得已三个字咬得很重,很有力,让真田信繁忍不住低声哼哼,说道。 “是哪里来的奸细?” “三好家。” “哪里?” “三,好,家。” 真田信繁摸摸头,歪着脑袋思索起来。 “信浓国好像没有叫三好的武家众,但这苗字听起来好熟悉。” 海野利一扫了眼猿飞佐助,说道。 “西近幾的大大名,三好家,领地在四国,摄津一带。” 真田信繁的正经脸瞬间绷不住了,她指着猿飞佐助骂道。 “你搞毛啊!想回来就直接说,弄出什么三好家的奸细,你知道四国距离这里有多远吗!” 猿飞佐助一跺脚,梗着脖子硬气道。 “反正就是三好家的奸细,你就说是不是吧?你要不认账,我这就走,回山里去!” 两个想要和解的好友,怒目相对。半晌,都不好意思得侧开脸,挪走目光。 真田信繁咳嗽一声,讪讪道。 “三好家的奸细是吧?我明白了,你说是就是吧。 佐助,你这次来就别回去了,留下参与关东战事吧。” 猿飞佐助装作为难道。 “这不好吧?东信那边我还有任务呢。” 真田信繁一拍案牍,骂道。 “任务个p!你就说留不留吧!” 猿飞佐助翻了个白眼,干巴巴回答。 “知道了,我留下帮忙。” 两人都不自在目光漂移,装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样子。偷偷观察对方,不经意对上眼,皆是尴尬一笑,如释重负。 海野利一冷眼旁观她们做作,根津贞盛滋滋两声,看着她们扭捏的样子,觉得牙酸。 正文 第九百八十四章假戏要真做 猿飞佐助用了一个荒唐的借口,真田信繁捏着鼻子给认下了。两人心里和明镜似的,这段友情孽缘还能扭捏得继续下去。 有时候凶你的人,可能是在乎你。而处处夸赞你,用尽心思讨好你的人,更需要小心。 只有孩子不掩藏心思,成人的城府很深。每一个人都穿着一件皇帝的新衣,只是没几个人会告诉你真相,信息茧房无处不在。 海野利一嘴角带着嘲意,看向猿飞佐助身后,那两个一脸莫名的假奸细。 真田信繁与猿飞佐助的心结解开,真是可喜可贺,但这两个工具人又该如何处理呢? 她冷冷说道。 “主上,这两个奸细是上报御台所,还是直接杀掉?” 海野利一想嘲弄一番两个不坦诚的好友死党,可没等猿飞佐助尴尬,她身后的由利镰之助已经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 “各位武家大人,我冤枉啊!是她,她是三好家的,她是奸细,我就是个带路的。 各位太姬,我真是良民,太姬。” 由利镰之助原本还有些头铁,一路上骂了过来,可进入沼田盆地之后,她已经感觉不对劲了。 两万战兵是什么概念?她们的辎重补给,至少要动员三到五倍的人力支撑后勤线。 换而言之,沼田盆地附近差不多有十万人,在为了准备打仗忙碌。这就是古代动不动号称十万大军的由来,运输辎重也算军队。 由利镰之助一个小山贼哪见过这么大阵仗,当场就给吓尿。行走山野,健步如飞的双腿,也软成了面圪塔,坨成一团。 此时,听说自己真要被当成奸细杀头,她赶紧跪下哭起来,保命要紧。 真田信繁脸上一抽。 她已经把这件事定性了,就算是假奸细,也只能当作真奸细处理,不然会让外人看笑话。 真田众拿下吾妻郡,如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不知道多少双嫉妒的眼睛在身后盯着。 三好家的奸细?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让外人捅到御台所那里去,只会让真田众丢脸。 真田信繁看了眼不好意思的猿飞佐助,决定帮好友把这个首尾清理干净,不留后患。 她面色低沉,目中渐露杀机。 与跪地求饶的由利镰之助不同,三好伊三出身名门,很清楚这些姬武士的秉性。不把平民当作同类,最是残忍无情。 她看见真田信繁的眼神变化,就知道自己必须出来说些什么,不然今天死定了。 她鞠躬说道。 “这位大人,战乱之时诸事纷乱,宁杀错,勿放过的道理我也明白。 我不想辩解什么,只问一句,军中可有立功赎罪的机会。” 真田信繁见她虽然一身风尘仆仆,穿着的裹头狼狈,但言辞凝重,不卑不亢,别有一番气度。 乱世杀人不需要理由,奸细这罪名她也不辩解,只问有没有死亡以外的其他路选。 猿飞佐助也觉得不安。 她只是借用这两人回归真田众,但海野利一开口,才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数万大军出阵,军法森严,不是山中嘻嘻哈哈,可以朝令夕改。 不处置这两个奸细,就得处置谎报军情的猿飞佐助,她无意间给真田信繁惹了个大麻烦。 真田信繁要么放弃她,要么杀掉这两个奸细灭口,绝不能让外人知道三好家奸细这个冷笑话。 很明显,真田信繁舍不得猿飞佐助,她选择对外人拔刀无情。 猿飞佐助想了想,还是良心过不去,说道。 “真田信繁大人,您就给她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我听她说过,她出家入道之前,是摄津三好家的嫡流出身,看似文武双全,是个人才。” 真田信繁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三好入道伊三。” 真田信繁点点头,其实她也挺欣赏此人,干脆说道。 “你就先留在我身边,当个旗本。若在这次战事中立功,我便免去你的死罪。” “嗨,多谢大人宽宏大量。” 三好伊三鞠躬致谢,衣服下摆被人拉扯,低头看去。只见由利镰之助伸手扯动衣角,可怜巴巴望着自己。 三好伊三说道。 “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大人慈悲,也给她一条活路吧。她的确是我的向导,这次是受我连累。” 由利镰之助两眼泪汪汪。 这个王八蛋还算有点良心,不枉自己一路奔波,陪她来关东倒大霉。 真田信繁看她鼻涕虫一样瘫在地上,面露不屑。 “她有什么用?” 猿飞佐助讪讪道。 “其实她还行吧,锁镰用得挺好。” 猿飞佐助也不知道由利镰之助的锁镰技术到底行不行,但她不帮忙说话,这小山贼就死定了。 真田信繁剐了她一眼,说道。 “我们是去打仗,锁镰有什么用?” 这时代的锁镰就是镰刀后面挂个绳子,绳子另一头扎个平衡器。为什么用绳子?因为铁链很贵。 在战场上,军阵战术可没有锁镰的用武之地,就是个垃圾。 真田信繁一句话把猿飞佐助堵了回去,地上瘫着的由利镰之助抓住一线生机,嚷嚷着。 “大人,我还会用枪,其实我枪术也很好。” 真田信繁怀疑得看了她一眼,说道。 “枪术好,为什么要用锁镰?” “这个嘛。。” 由利镰之助为难得看了眼猿飞佐助。 山贼忍者都爱用锁镰,就是因为这武器伪装性好,能进入城池商町,不被怀疑。 平时镰锁分离,可以装作农夫的镰刀。要是带个打刀长枪进城,分分钟被抓住询问,丢了脑袋。 真田信繁虽然出身山野,但她只是在山中撒泼玩耍,没干过山贼,没学过忍术,所以不懂锁镰的妙用。 根津贞盛在旁听得头疼,两个好友闹变扭,能闹出这一档子破事来。 虽然武家杀平民不是个事,有御免特权,但前提是平民招惹姬武士,侵犯了武家威严。 没错漏,武家也懒得杀人。平民是牲畜,要多养一些供奉武家。 根津贞盛见几人都没心思杀人,干脆出来打个圆场,说道。 “这小山贼就先跟着我吧,随我部众上阵。要是真有本事在战场上活下来,就饶他一命。” 真田信繁想了想,点头同意。 正文 第九百八十五章忍众的区别 一件莫名其妙的奸细军情,就这样稀里糊涂过去了。 本阵内,几人还未缓过神来,外间又走进来望月幸忠,肃然道。 “主上,沼田城召开军议,请您速速前往。” “哦?出什么事了?” “具体还不清楚,只听说是北条家出兵了。” 真田信繁精神一振,带头往外走。这些天等得心焦,可算是要打起来了。 ——— 真田信繁把三好奸细的烂摊子丢给根津贞盛收拾,自己带着海野利一与猿飞佐助,骑马往沼田城赶去。 一路畅通无阻,抵达天守阁下,真田信繁远远看见在外廊等候召见的雾隐才藏,忍不住大喊。 “才藏,好久不见!” 雾隐才藏正跟在老师百地三太夫身后,等候军议传召。忽然听到有人喊她,也是诧异抬头。 御台所驻跸之地,竟敢肆意喧哗,谁的胆子这么大? 看到是真田信繁,她忍不住苦笑摇头,这丫头一点没变,举止还是这么无拘无束,没点规矩。 守护天守阁的是斯波同心众,这些大萝莉别看年纪小,都是各家精英,又在越中出阵血战搏杀,心狠手辣。 但看到大呼小叫的是真田信繁,守备的同心众也不方便出言呵斥。 其一,这野丫头救过御台所的命。其二,她带着上野的滋野氏各家拿下了吾妻郡。 于公于私都是当红辣子鸡,她的待遇自然和别人不一样。谁不知道御台所对她恩宠有加,当做没看见算了。 旁人的纵容,对于真田信繁来说并不重要。她跳下马,把缰绳丢给海野利一,兴冲冲向雾隐才藏走去。 海野利一牵着马,脸色冰冷更甚平常。众目睽睽之下,真田信繁又如此放浪不羁,她这些天的告诫都白费了。 猿飞佐助见她面色不悦,也笑嘻嘻把缰绳丢给她,一溜烟小跑,跟着真田信繁见老友去了。 海野利一不爽,她就很爽。 牵着三匹马,海野利一冷冷盯着两人的背影,面无表情。 真田信繁上前,把刚准备行礼的雾隐才藏拉住,给她一个紧紧的拥抱,然后松开手,笑着说道。 “你怎么来了?” 雾隐才藏见她地位日高,却还似以前一般对待自己,心头一暖,也笑着回答。 “御台所下令,让我与老师前来天守阁外等候传召,要听取我们的详报。” 斯波家的军同组在新发田之乱后,就被斯波义银要求潜入关东平原,套取各方情报。 如今大战在即,有些事当面问清楚,比看情报更全面准确。 百地三太夫这才上前鞠躬行礼,心中好生羡慕。 自己这个弟子真是好命,在川中岛之战,参与救了御台所。在信浓结交的好友又平步青云,没有因为地位上升而看不起她这个忍众。 真田信繁笑着回了半礼,她是千石地头,如今实控的地盘超过万石,对百地三太夫这个情报头子并不需要太客气。 但看在雾隐才藏的面子上,还是还了半礼,让百地三太夫面上笑得褶子都起来了。 真田信繁见另一边还站着三人,相貌普通,毫无特点。为首的中年妇人更是有一种泯于众人的气质,不仔细去看,很容易忽略她。 回想起来,她不禁心头凛然,这应该是一种很厉害的隐遁术。 真田信繁低声问道。 “她们是谁?” 雾隐才藏瞥了一眼,冷淡道。 “轩辕众的人。” 真田信繁点点头,问向那边。 “喂,那个谁,怎么称呼?” 为首的中年妇人鞠躬行礼,笑盈盈说道。 “贱名不足挂齿,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真田信繁被她绵里带针的回绝,忍不住哼了一声。 上杉斯波两方武家集团组成的越后双头政治,是相当不稳定的。双方武家相互看不上眼,忍众之间也存在竞争关系。 中年妇人不冷不热给了个软钉子,雾隐才藏顿时不悦,冷笑道。 “她叫中西,是猿忍的首领。” 猿忍是轩辕众的别称,没有轩辕听起来高大上。被雾隐才藏点出名号,中西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回应。 猿忍与军同组不对付,不单单是各为其主的分歧,也是两支忍众来历上的冲突。 甲斐,信浓,武藏,越后四国连绵的山地,自古藏有被称为山窝的据点,也就是山中游民的巢穴。 山窝是由真言宗的信徒建立,属于密宗道场。换而言之,山窝原本是传播信仰,帮助信众的据点。 这些山民打不过武家,但她们善于隐遁行踪,刺探军情。所以时常被武家大名雇佣,渐渐演化成了专业的情报人员。 有名的忍众,如轩辕,透波,乱波,风魔等各支,都是由山窝发展出来的村落同乡组成。 她们生活在贫瘠山地,经济依靠武家的雇佣金苟延残喘,政治地位犹如牲畜,精神上依靠真言宗麻醉自己。 而斯波家的军同组,属于伊贺众。伊贺忍众与甲贺忍众在近幾并称,但其实两家的来历很不一样。 伊贺众生活的伊贺盆地,临近大和族起源的奈良盆地。当初奈良盆地还是大和民族的中枢,律宗为首的南都六宗繁荣昌盛。 伊贺盆地盛产木材,伊贺国人依靠给尼姑们运输建造东大寺的木料起家,是一群受法相宗庇护的樵夫。 古代缺少燃料,樵夫是强势行业,甚至主动封山闭林形成垄断,地位和财富都属于平民中的富户。 之后,南都六宗衰败,法相宗也被真言宗吞并。伊贺众又驱逐了幕府守护,被孤立在守护体系之外,饥寒交迫。 可伊贺众惨成这样,跪求斯波义银带她们打仗求活,物质条件也比关东山窝里的游民要宽裕得多。 而甲贺众的日子就更好过了。 甲贺郡的中心是天台宗的道场,亦是南近江连接北伊势的铃鹿山地要道。 甲贺众起源于在道场修行的居士,之后修行方法传播到当地国人众,使得她们善于山地作战,游离在六角家的统治边缘。 她们宗教上亲近天台宗,政治上拿到了六角家臣的身份,经济上有田有地,还能依靠铃鹿山地的商路赚钱。 关东忍众,不论是信仰,还是经济政治地位,都与关西忍众天差地别,还要参杂着关东关西的地域歧视。 双方要是能相互看顺眼,才是奇怪的事。 正文 第九百八十六章天赐的良机 这时候,猿飞佐助上前和雾隐才藏行礼,招呼一声,大大咧咧对真田信繁说道。 “我们先进去吧,军议要紧。” 说完,她还冲着雾隐才藏眨眨眼,表情恶劣。 忍众地位远低于武家,猿飞佐助被斯波义银纳为直臣,享有斯波家的知行,已经脱离了贱民范畴。 雾隐才藏也不在意她的调侃,因为斯波家的伊贺忍众不一样。 斯波义银起家的班底是伊贺众与北大和众,前者是忍众,后者属于兴福寺外围的国人,都是守护体系外的低贱阶层。 可挡不住她们运气好,跟了一个大杀四方的斯波奇男子,随着斯波家复兴,鸡犬升天。 军同组虽然是忍众,但当初斯波高层为了控制新领,把伊贺国的领地彻底碎片化,撒给伊贺众,导致伊贺各家都有知行。 而雾隐才藏因为在川中岛之战后,协助救回主君,个人得到斯波义银给予的五十石知行,身份更不一样。 百地三太夫干脆就是知行一千石的武家地头,操持忍众这份贱业,并不代表她们是贱人。 而一旁的猿忍首领中西看似不在乎的外表下,内心嫉妒欲狂。 同人不同命,斯波家厚待忍众是出于历史原因。而上杉辉虎可不会惯着这些山窝出身的忍众,她们才是真正的贱人贱业。 原本就和近幾忍众不太对付,这会儿看她们在自己前面装模作样。城府深如中西,也忍不住眉头一紧。 百地三太夫扫了眼中西,对真田信繁笑道。 “真田大人,还请快些进去吧,今日军议非同小可,还请您做好准备。” 真田信繁心头大喜,她过来也想套套近乎,了解一下军议内幕,有谁能比这些忍众头目更清楚呢? 没想到百地三太夫这么上路,没让她多费唇舌,就给了暗示。有她这句话,自己大概就有数了。 真田信繁笑了笑,对百地三太夫点头致谢,表明自己记住了这个人情。然后她笑着和雾隐才藏暂别,昂首挺胸走向议事厅。 百地三太夫鞠躬礼送,眼角留意着猿忍中西。这家伙老奸巨猾,再不爽也会忍住。 但城里讲究尊卑,可到了野外敌境,她要想暗搓搓弄死几个军同组的忍众,还真拿她没办法。 论起专业能力,这群猿忍不可小觑,没必要激怒她们,适可而止吧。 雾隐才藏望着好友们离去的身影,却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也在背后观察自己。 她的能力得到斯波义银赞许,军方又有真田众的关系,还怀揣救驾之功。 百地三太夫对这个弟子的态度,已经渐渐从欣赏转变为忌惮,祸福难料。 ——— 议事厅内,众姬屏息。 中同组与猿忍先后上前述说自己的情报,把北条大军的动向,渐渐清晰呈现在众姬面前。 上首的两位主君,神情不一。上杉辉虎略带兴奋,斯波义银紧锁眉头。 自从佐野昌纲的求援信抵达,整个沼田领便沸腾起来。在上杉辉虎的督促下,后勤动员加速,各家大佬齐聚沼田城,商议战事。 斯波义银却是不喜,因为他没想到北条氏政这么憨,竟然把北条家的老本全部砸了出来。 在他设想中,调动北条大军的部分兵力,用坚固的唐沢山城钉住这支人马。随后越后一方,或离间,或寝反,或出兵,都有余地。 可北条氏政头铁,只留下少数人马看护河越城,集中两万人马攻入佐野领,一点不怕北条家的老本被折损掉。 这两万人在河越城,还是在佐野领,效果都是一样的。关东核心区的武家依然不敢动,反而把皮球踢回给了越后一方。 斯波义银叹了口气。 佐野昌纲肯定是要救的,可一桌菜来了两桌客人,这锅夹生饭不好啃。北条家不是什么弱者,她家的精锐大军不好对付。 看着上杉辉虎兴奋的表情,磨拳擦掌准备干一票大的,斯波义银不能不给她泼一泼冷水。 他向刚才汇报完的百地三太夫问道。 “北条氏政攻入佐野领后,有没有强攻唐沢山城?” “没有,大军只是围困山城,派出各家军势,掠夺村落物资。” “唐沢山城被二万人围困,佐野昌纲的求援信是怎么送出来的?” “此事很蹊跷。 佐野家的使番冲出求援,一路上没有遇到北条家的阻击。 而且,北条家的风魔忍正在关东各地放出风声,说上杉殿下对佐野领见死不救。 这一前一后衔接默契,就像是刻意在引诱我军出战。” 斯波义银满意得点点头,百地三太夫很会揣摩上意,回答得正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他转头对上杉辉虎肃然道。 “北条氏政围而不攻,这是等着我们去救。” 上杉辉虎龇牙一笑,目露凶光。 “她要战,那便战。” 斯波义银为之气结。 自己一番警示,不像是泼冷水让她冷静,更像是泼了汽油,令她情绪更加炙热。 斯波义银沉声道。 “她有两万战兵,是北条家可以动员的大部分精锐。”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 “我就怕她不肯出来,老娘打得就是精锐! 谦信公,您想想佐野领的地形。若是在合战中击溃北条大军,大局可定!” 斯波义银一愣,回想佐野领的地形,忽然明白上杉辉虎到底在兴奋什么。 原本两人没指望能一次性解决北条家这个缩头乌龟,但北条氏政的激进策略,似乎给了一个契机。 北条家除了守城以外的机动军势,已经全部被北条氏政带到佐野领。若是这些人被聚而歼之,北条家就完了。 古时作战,打得多半是击溃战。六万头猪都要抓几天,何况是战场上溃散四逃的大活人。 唯有骑兵才能依靠追击,大量杀伤敌军。这也是因为对方军队士气溃败,在逃跑踩踏中制造伤亡。 大怂朝与北方游牧民族作战,就是吃了这个亏。农耕对抗游牧,大部分时间是步兵对抗骑兵。 因为不允许武将发挥主观能动性,呆板的作战模式导致战胜追不上敌人,打败被人碾着追杀。 所以,大怂虽然对外作战胜多负少,但没有p用。因为打不出歼灭战,放走了敌人的有生力量,那自己迟早会被歼灭。 正文 第九百八十七章合适的战场 武家大多数合战也是击溃,无法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像川中岛合战那样死伤无数的血战,几乎是绝无仅有。 这需要两个极度自信的主君,和一群骁勇善战,誓死不退的铁憨憨。在习惯于吃软怕硬的武家战事中,很难重现这种场面。 北条氏政手下的精锐虽然战力不差,但依然是由各家组成的武家军势,有半独立的作战指挥权。 战事不利时,只要有人拼死断后,其他人该跑就跑。数万人的战场看似打得激烈,战后一算就死几百人,运气差点折损上千。 大部分人逃回去,北条家的老本还在,战局还是对峙。越后一方打赢了是风光,但北条家会更加保守,这乌龟壳也更难啃了。 而北条氏政这次出兵,看似对自己充满了信心,也想要打越后大军一个歼灭战,把上杉辉虎彻底赶回越后老家。 斯波义银会这么认为,就是上杉辉虎提醒了他,佐野领的地形。 如果古代没有骑兵追击杀伤,歼灭敌军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那就是选择不方便敌军逃跑的地理位置,就像是古惑仔把人追进死胡同,堵在巷子里打。 佐野领被足尾山地包围,南部是渡良濑川。三面环山,一面临河,是一个完美的斗场。 进入佐野领后,不论是越后大军还是北条大军,一旦展开阵型合战接触,谁都别想轻易退走。被击溃的战败者,损失必然惨重。 北条氏政选择这里,是准备把这一战当做自己辉煌生涯的起点。两万北条精锐在手,她怎么输?拿什么输? 而上杉辉虎却是从中看见了一丝机会,只要在这里歼灭了北条精锐,关东武家会毫不犹豫投向上杉辉虎,干死北条家这个过气网红。 不过就是两万软脚虾,我全军出击,碾碎你们! 斯波义银思索清楚,顿时怦然心动。难是难打了一点,但战果丰硕,引人心动。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看向上杉辉虎,问道。 “你准备带多少人去佐野领。” 上杉辉虎淡淡说道。 “带上可以带的所有军势。” 斯波义银慢慢皱起眉头,仔细计算越后大军的各部人马。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在后方调配后勤,她们所属的上越众与中越众吊在后面。毛利景广的柏崎众,中条藤资的下越众还在路上。 沼田领需要留人把守,河田长亲的中越众不能动。上杉景信的越后两家长尾军势,要看住中部上野蠢蠢欲动的各家。 斯波义银仔细算了算,说道。 “我们貌似抽不出一万人。” 上杉辉虎说道。 “柿崎景家的上越直属备队可用,斋藤朝信的中越众可用,色部胜长的下越众可用。 除了河田长亲与上杉景信的部众,其余已经抵达的地方众全部随军出阵,我能拉出六千人。” 斯波义银看着场下诸姬,说道。 “山中幸盛,加地景纲,本庄繁长的御台人以及下越众。岛胜猛,小笠原长时的统战众。真田信繁的御台人以及真田众,大概两千人。 一共八千人吗?八千对两万?” 上杉辉虎盯着斯波义银,斩钉截铁说道。 “足够了!北条氏政自以为是,让我们给她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斯波义银回望她炽热的双瞳,不由自主说道。 “好。” ——— 军议没有拖延多少时间,早已等待到烦躁的越后诸姬,恨不得马上打一场淋漓酣畅的合战。 北条家缩得像是一只乌龟,北条氏政愿意露出头来挨打,当然要满足她。 安排好行进线路,诸姬马上回去,大军立即动员起来。 等众姬离开,上杉辉虎低声对斯波义银说道。 “那批板甲到沼田城了吗?” 斯波义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点头回答。 “应该早就到了。” 上杉辉虎露出奇怪的笑容,说道。 “谦信公,让人把它们运到佐野领,给北条大军一个惊喜吧。” 斯波义银随后心底浮起一阵悸动。 “你是说?” 上杉辉虎眯着眼,目中划过一丝杀意。 “佐野领在渡良濑川北岸,三面都是山,中间是平原。没有连绵的丘陵,也没有密集的水网。 土地平整,秋季之后土壤干燥,也没有雨水泥泞地面。” 斯波义银愣愣出神,缓缓说道。 “这是重甲武士最适宜的战场,合战开启便无路可退,狭路相逢勇者胜。 溃败者,要么被围困山头,要么被赶下河去。” 上杉辉虎双瞳略略泛红,兴奋道。 “用重甲武士压阵,把重甲骑兵藏在山后,伺机冲击敌阵侧后。 没有人能挡得住的,她们绝对会溃败!” 斯波义银点点头,武家的铠甲很轻,连大将的兜胴也只有五六公斤重。 这批十五公斤的板甲上阵,弓矢刀枪不入,关东又看不见铁炮,北条氏政拿什么顶住防线不溃。 斯波义银也渐渐兴奋起来,说道。 “不错,我马上让人把这批板甲取出,你我分配一下。” 上杉辉虎摇摇头,说道。 “不能分,你让人运到前线,由你的御台人用吧。 我记得她们有两百人,再集中一些精锐。凑满二百重甲武士,五十名重甲骑兵,在关键时刻使用。” 斯波义银不解道。 “那你的军势。。” 上杉辉虎苦笑道。 “不分为好,要是分起来,这些家伙又得吵了。 我现在没心思和她们扯皮,不如让你集中使用。反正关东侍所的姬武士团训练多时,配合也好。 低调些运到前线,战前分配,其他等打完仗再说。” 斯波义银看着上杉辉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上杉家臣团虽然贪婪成性,但战阵上要命的事情,她们还是知道轻重,甚至可说是悍不畏死。 上杉辉虎不肯要一件板甲,绝不是害怕她们战前生乱,而是为了其他。 斯波义银想到自己出兵两千,上杉辉虎出兵六千。如果此战顺利,便预示着北条家的灭亡。 这场合战的军功分配,直接干系到关东攻略的战果。上杉辉虎是希望板甲能发挥作用,让关东侍所不会在军功方面落后上杉家太多。 正文 第九百八十八章大战将近时 斯波义银不禁问道。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的就是你的。 要是军功差别太大,战后下面姬武士又要闹腾了,那才叫麻烦。” 上杉辉虎笑得爽利,斯波义银却是眼圈微红。 你这个傻瓜,你为什么这么实诚得对待我?我一直在利用你,你知道吗?你不知道! 他一时心烦意乱,甩甩手让上杉辉虎出去。 “知道了,你快点去准备吧!” 上杉辉虎几乎是被轰出了天守阁,摸着鼻子想不明白。 怎么谦信公忽然就生气了?双方势均力敌,才方便上杉斯波合流。一家独大的结果反而会刺激麾下武家的野心,不利于团结。 上杉辉虎反复思考,还是不明白义银为什么发火。她是为了两个人未来的婚事考虑,没做错啊。 也许,只是大姨父来了? 而此时,她越行越远的身后天守阁内,斯波义银正在长吁短叹。 怎么办?怎么弄?这家伙是认真的!要能顺利干掉北条家的精锐,北条家就完了,关东攻略就真有可能成功! 原本挺高兴的一件事,可斯波义银忽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后果。 一旦关东攻略顺利,硕果累累。那么上杉辉虎很快就会着手,准备上杉斯波合流之事。 这一次,义银绝对绝对不可能忽悠过去,上杉辉虎是认真的!她是真心实意要娶自己! 麻烦大了! ——— 佐野家是关东将军麾下,在足利晴氏过世后,下野门户的佐野领与关东将军驻跸的古河领,是北条家难以把握的关东核心区重镇。 把持古河领的簗田晴助狡猾似狐,对新关东将军毕恭毕敬。 她又主持了足利义氏与北条氏康两人的镰仓鹤冈八幡宫仪式,明确承认新的关东将军关东管领体系,让北条氏康不便吞并古河领。 而佐野家的态度不一样,佐野昌纲是家中次女,母姐都是强硬的反北条派。 其母过世,其姐继承家督后,在出阵宇都宫家时阵亡,家臣团公推佐野昌纲继位。 所以她的根基不牢固,只能坚持母姐的主张,坚决与北条家划清界限,来加固自己的基本盘。而她敢这么做,依仗的就是唐沢山城。 唐沢山城,又名根古屋城,是佐野家几代不断加固的山城要塞。山城石垣高耸,内有水源,是佐野家立足关东的根基。 北条氏康原本就没想放过佐野领,因为这里是下野门户,北条家往下野国扩张的通道。 佐野昌纲也知道北条家不会放过自己,这才毅然投向上杉辉虎,用三千石把佐野家卖了个好价钱。 可此时,她却有些后悔。 是夜,站在唐沢山城的天守阁上,佐野昌纲眺望远方的灯火。 “那火光处是佐野城吗?” 听家督问话,身后跟从的直臣小野寺景纲凝望确认后,回答。 “应该是田沼町。” 佐野昌纲眯着眼不说话。 佐野领分为六町两村,这块风水宝地不单单是守着上野门户,本身也很富庶。 南部依托渡良濑川的冲积平原种田,水运设卡收税。北部山地多矿,足尾铜矿更是鼎鼎有名。 可如今,这块富庶之地却在北条家的疯狂掠夺之下,让佐野昌纲心如刀割。 佐野昌纲喃喃道。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小野寺景纲大惊失色,她环顾四周没看见其他人,这才稍稍释怀,低声对佐野昌纲说道。 “主上慎言,隔墙有耳。” 佐野昌纲苦笑道。 “你怕什么,家臣团只会比我更后悔。” 想要依靠唐沢山城,把自己卖个好价钱的佐野昌纲失策了,她没想到北条氏政如此狠辣。 但佐野家臣团强硬对待北条家的态度,也让她别无选择。说到底,谁都别埋怨谁。 小野寺景纲见她心情低落,安慰道。 “主上,我们的求援信已经送去了沼田城,上杉殿下不会抛弃佐野家的首义之士。” 佐野昌纲苦笑道。 “希望如此吧。” 大军围困之下,使番还能冲出重围求援,顺利到让人不寒而栗。 北条氏政绝对是故意放行,对唐沢山城围而不攻的理由,不言而喻。北条大军是在等上杉辉虎,这是请君入瓮之策。 佐野昌纲不知道该期盼越后大军前来援救,还是希望上杉辉虎不要中计。总之,佐野家前途未卜,她是真的好后悔。 望着远处朦胧的火光,她目光闪烁,不再说话。 ——— 唐沢山城以南不远的平原上,矗立着一座平城,正是佐野城。 唐沢山城是佐野家屹立不倒的山城要塞,而佐野城就是佐野家督控制领地的居所。平日在平原发展经济,战时退缩回山上死守不出。 此时,佐野城已经被北条大军攻下,北条氏政在这里主持军议。 她望着座下的风魔小次娘,追问一句。 “消息确实吗?” “嗨!佐野家使番带着求援信进入沼田城的当日,上杉辉虎便展开军议。 当晚全军开始动员,三日后开拔。大军走赤城山边,进入足利领,沿着渡良濑川而来。” “来了多少人马?” “军势众多,行军绵长,后勤无数,算不清具体。但战兵不会少于七千人,最多不超过九千。” 北条氏政拍案而起。 “长尾逆贼中计了!” 她怒极而笑。 佐野领的平原适宜合战,周遭山地河川却阻碍撤退。这是一场邀战的阳谋,就是欺负上杉辉虎兵力不足,不敢来。 北条大军两万有余,上杉辉虎带着不到九千人却真的敢来,这是看不起谁啊! 北条氏政原本只是想吓阻越后大军,如今却战意炽烈,下定决心要在此击败嚣张跋扈的上杉辉虎。 她挥挥手让风魔小次娘离开,说道。 “长尾逆贼的战兵不到我军一半,却敢前来挑衅,诸姬可有对策教我?” 北条氏政的激将法不算稀奇,但北条诸姬却是怒火中烧,因为上杉辉虎的确是打她们的脸,太看不起人了。 北条纲成第一个站出来,鞠躬说道。 “我愿为先手出阵。” 她刚才说完,几人已经抢出列席,纷纷请战先锋。 北条氏政见军心可用,笑着说道。 “请诸位稍安勿躁,她只要敢翻过大小山,我便带着大家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让这些越后的逆党付出惨重的代价,滚回越后去!” 正文 第九百八十九章都盼着合战 北条诸姬群情激愤,唯有多目元忠沉思不语。 她与大道寺盛昌两人都侍奉了四代家督,这次北条氏政出阵,让大道寺盛昌留守河越城,而她便成了军中最年长者。 她出列说道。 “氏政殿下,我们与上杉辉虎合战,身后的唐沢山城如何处置?” 北条氏政正为自己撩拨起军中士气而得意,对她泼冷水的行为,感到有些不适。 “佐野昌纲这些天安分得很,她没胆子出来添乱。” 多目元忠摇摇头,说道。 “兹事体大,还是应该慎重。” 她德高望重,北条氏政虽然心中不喜,但还是勉强点头,说道。 “那就请多目大人留守佐野城,看住她吧。” 多目元忠也不推辞,鞠躬行礼,接受了这个任务。她哪里是为了佐野昌纲,全是为了北条家的退路考虑。 作战之时,未算胜先算败。如今北条氏政头脑发热,众姬战意炽热,多目元忠劝不住。 她年事已高,过了争功心切的年纪,为大军看住后路也好。 佐野领北部是足尾山地,南部是渡良濑川。越后大军在西,北条大军在东。 上杉家从西北的足利城而来,翻越大小山进入佐野领,身后丘陵连绵,难以撤退。 而北条家也是一样,回去河越城要向南翻越数条河川,一旦战败就无法南撤,唯有向东退走。 佐野城在佐野领偏东,北方是唐沢山城,正东是万叶,岩船等延绵山势。 一旦战事不利,唯有从佐野城东南撤出,去古河领暂避锋芒。 多目元忠虽然不觉得北条大军会战败,但她还是小心得看护佐野城。如果战事不利,她可以死守佐野城,为大军撤退争取时间。 多目元忠的一片苦心,北条氏政当然看不到,她正沉浸在形势一片大好的美梦中。 上杉辉虎带着不到一万战兵,冒进数百里,抵达佐野领,要和她打一场兵力悬殊的合战。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只要打垮了越后大军,北条氏政就能坐稳家督之位,从此以后,谁都别想再小看她。 母亲不行,一门众不行,家臣团也不行!她才是北条家名正言顺的家督,是带领北条家走向更辉煌的英雌! 北条氏政双目中充满了斗志,脑海中是对未来的憧憬。 她沉声喝道。 “召回在各地搜集物资的军势,除了多目大人的黑备留守佐野城,其他军势全部西进,驻扎戒备。 我们去会一会越后大军,让她们知道,谁才是关东平原的主宰!” “嗨!” 北条诸姬一齐伏地叩首,士气如虹,战意滔天。 ——— 大小山,西场城。 斯波义银骑在马上眺望远方平原,身边的上杉辉虎笑道。 “此城不错,正好作为后勤兵站。” 身后跟随的长尾当长,恭谨说道。 “两位殿下,大小山属于足利领边缘,南边是渡良濑川,西场城位于东麓,再往前就是佐野领。 物见番已有回报,北条大军西出佐野城,就在前方十五里。” 上杉辉虎冷笑道。 “这么近?也不怕我来一场夜袭吗?” 斯波义银瞥了她一眼,告诫道。 “先驻扎西场城,修整军势。另外,大胡领有没有什么反应?” 大军绕行赤城山,几乎是踏着大胡领的边缘而过。如果大胡家图谋不轨,切断后勤线就麻烦了。 长尾当长肃然道。 “我已经派出军势,驻扎沿途,监督大胡领动向。一旦有所异动,马上就会发来警讯。 不过,大胡家应该不会攻击我们。她家实力不足,这是送口实给我们攻略大胡领。 在此战结果出来之前,大胡家只会观望,没有胆略掺合其中。” 上杉辉虎满意得点点头,对她说道。 “足利领的军势也不用参与此战,替我看住后方,警惕大胡领。” “嗨!” 长尾当长这次很识相,配合进军忙在鞍前马后,给上杉辉虎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 上杉宪政与长尾当长在足利城谈话后,就返回了越后国,而长尾当长的态度直接转向上杉辉虎。 这种忠心旧主,又会做事的山内上杉家臣,上杉辉虎当然愿意接纳,总比那些墙头草靠得住一点。 斯波义银望向唐沢山城方向,问道。 “有没有联络上佐野昌纲,她怎么说?” 上杉辉虎冷冷说道。 “联络上了,她说大军围困山城,难以下山协助我们破敌,请我见谅。” 斯波义银摇摇头,佐野昌纲靠不住啊。 北条大军全军向西,来找越后大军合战。大战在即,哪里还顾得上唐沢山城,佐野昌纲却连出击牵制偏师的行动都不肯做。 原以为她是个有魄力的家督,这次带头举旗反正,日后可以重用。如今看来,也是个蛇鼠两端的墙头草。 斯波义银对上杉辉虎说道。 “既然佐野昌纲不肯出兵,那就不用勉强了。去给北条氏政下战书吧,让她退兵五里,三日后与她平原合战。 她集结两万战兵,我们只带来八千人,估计她正盼着与我们交战。我们愿意下山合战,她必定会欣然答应。”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真以为北条家两万精锐有多厉害,三天后让我教教她怎么打仗。” 斯波义银闭口不言,他可不似上杉辉虎充满自信。外挂虽猛,但拼得还是运气,时灵时不灵。 他的战绩都是用外挂刷的,主要还得看系统爱不爱他,这提心吊胆的感觉,上杉辉虎可不会明白。 所以,他每战都是小心准备,尽可能抓稳自己的筹码,不敢稍有懈怠。 义银不禁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何时才算到头。 上杉辉虎见他神色寂寥,上前问道。 “谦信公何故叹息?” 义银与她说不清楚,随便找了个理由忽悠。 “感叹三日后,前方平原就要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上杉辉虎笑了笑,心想,到底是男人,心太软,随口安慰道。 “您也别想太多,我们一定会赢的。” 义银又白了她一眼,心里更愁,赢了也很麻烦啊。 正文 第九百九十章狭小的斗场 义银甩甩头不去想这些,再麻烦也要打赢,失败者的下场更惨。 他说道。 “我回去准备一下。” 上杉辉虎鞠躬送别,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 她身后的长尾当长也在小心观察这位御台所,心里想着上杉宪政告诫。 这个少年的容貌气质的确是前所未见之美丽动人,但要说他厉害,一时还真看不出来什么。 其实不但是她,对面阵中的北条氏政及其北条诸姬,都是把目光紧紧锁定在上杉辉虎身上。 斯波义银是谁呀?区区一个少年,战绩肯定是吹出来的。 关东之地是幕府起源,当地武家骄傲非常,即便听了再多的传闻,也不会相信一个男人能有多厉害。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 西场城狭小,放不下八千战兵,只是作为前线基地,囤积作战物资。 越后大军分布在西场城周边的山上修整,下山之时,便是开战之日。 佐野领这块平原并不大,北条大军退兵五里,已经背靠佐野城,两军东西相隔不过二十里。南北河流山势阻碍,大概也就二十里地。 北条大军二万人与越后大军八千人,近三万人马将在十平方公里的小平原对刚。可说是人头簇簇,摩肩接踵,几乎没有回转空间。 北条氏政心系志在必得,上杉辉虎渴望一战成功,她们都没给对方留下余地,代价就是自己的后路也跟着断得彻底。 斯波义银想着心事,往自己的本阵幕府而去。 说实话,他一直很不喜欢上杉辉虎的战略战术,这个富二代生来就爱炫技爱冒险,与义银战略思想不合。 可这次,她也许是对的。 因为对面来了个富四代,就像是一个尚未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上杉辉虎,比上杉辉虎本虎还要激进。 比起对面稚嫩的北条氏政,义银更相信上杉辉虎的判断。只有富二代才能理解富四代,被一群功勋老人压着的感觉真难受。 他缓步踏入本阵,一众姬武士都已经跪坐在地,朝他伏地叩首。 义银沿着中间空出的道路往上首的主位走去,眼角扫过两边属于自己的姬武士们。 山中幸盛,麾下最美丽的姬武士,她对义银充满依恋。在义银一次次庇护下自惭形秽,越来越有手腕,也越来越腹黑。 她控制加地家本庄家的手段一点都不像是原来的她,当初那个单纯似一张白纸的义理姬武士,已经染上了太多颜色。 岛胜猛,家业败落,多年来被主君坑,被同僚坑,几乎是家破人亡。 失去了一切的她遇到了义银,义银将她从深渊中拉起来。扶持她,信赖她,给她机会证明自己。 他是她的天使,将一个姬武士可以做得最美的梦,带给了她。她唯有绽放自己的才华,用身体,用灵魂,用自己的一切去回报。 真田信繁,这个永远嘻嘻哈哈不知道尊卑的小丫头,没想到这次会给义银带来这么大的惊喜。 相识在义银危难之时,相交在盐田城的武田信繁灵前。义银低头迎向沟堑,痛饮甘露之时,她的下半生已经与他密不可分。 这个看似乖离,无拘无束的小丫头,心底里有一道紧锁的心结。也许,只有用义银的十八厘米利剑,才能斩断这个心病。 还有,蒲生氏乡,加地景纲,本庄繁长,小笠原长时等等,在场的姬武士都心甘情愿匍匐在他脚下,被他驱使。 义银最后看向上首,井伊直政侧跪在主位不远,随时准备侍奉自己的主君。 他心中顿时豪气万千。 这两年辛苦,自己挣回了这份基业,这些人都是自己一个一个捞回来的。而这一次,他将再次出击,带领她们走向更高处。 义银坐上主位,接过身旁井伊直政双手奉上的布巾,擦了擦汗。 “都起来吧。” 看着这些跪直坐好的姬武士,义银思索起来。 大熊朝秀不在,这里实力最强的就是三波人,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 山中幸盛掌管一百名下越御台人,还得到加地众,本庄众拥护。 岛胜猛经营关东斯波领,手上有旧同心众的精锐姬武士近百。另外,迁移而来的伊贺众与北大和众在关东相当团结,值得信赖。 真田信繁麾下有一百真田御台人,还有吾妻郡滋野三族的支援。这些山民彪悍,光脚不怕穿鞋,在关东侍所中异军突起。 这次关东侍所出兵,除了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麾下的旧同心众,还有两百编制的御台人。 另外有,下越众四支备队,关东斯波领二支备队,真田众两支备队。一共来了姬武士团两百余人,备队战兵两千。 仔细盘算了一下,义银沉声道。 “这次出阵,上杉军势负责右翼,我们负责左翼,本阵由上杉辉虎的常备组成。 岛胜猛,山中幸盛,真田信繁,你们各自预留副将数名,随时准备接替指挥。” 岛胜猛出列鞠躬,问道。 “御台所,为何要预备副将指挥,是否要我们脱出军阵,参与突击?” 义银没有回答她,只是举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对身边井伊直政点点头。 井伊直政对外喝了一声,四名同心众抬着两口大箱子进入本阵幕府,鞠躬行礼后出去。 义银对岛胜猛说道。 “打开看看?” 岛胜猛还没动手,身旁的真田信繁已经嘻嘻哈哈举手示意。 “御台所,岛大人,让我来开箱吧,看看御台所送您什么好东西?” 岛胜猛看向义银,见他没有发怒的意思,便点头同意。心想,御台所对真田信繁可真是宽容,甚至有些纵容了。 真田信繁打开一看,哇哇大叫。 “御台所太偏心了!我也想要啊!” 她拿出板甲的胸铠,啧啧称奇,对岛胜猛说道。 “岛大人,您的身材高挑,这副精钢板甲看似穿不下,要么转赠给我吧?” 岛胜猛看到这套泛着冷光的精钢板甲也是心痒难耐,哪个武家不喜欢兵器防具呢? 她果断反驳道。 “我当然能穿! 内衬的布甲设计一下就可以撑起来,何况边缘还有伸缩扣,本就是为了合身而准备的设置。” 正文 第九百九十一章都我安排的 义银见她们为了一副板甲吵起来,幸灾乐祸在旁看戏。 当初他与上杉辉虎初见板甲,也类似这样,以为奇货可居,谁知道高田阳乃会拿一堆奇货砸人。 板甲最好是贴身打造,但这批制式板甲考虑到通用性,的确留有余地,让不同身材的姬武士可以稍加收紧放宽。 虽然这导致防护范围下降,但对于习惯轻甲无甲的武家来说,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防御力溢出。 义银装作不耐烦,训斥道。 “吵什么吵,不过是一套板甲而已,至于让你们吵成这样吗?” 真田信繁不服气的说道。 “御台所,这套可是精钢,掂掂分量,整套下来比我那兜胴重三倍不止,最适合当作传家的宝物。” 义银似笑非笑看着她,说道。 “重甲又不适合翻山越岭作战,无非是为此战准备的一次性用具而已,当不得传家宝。” 他这个b装大了,在场诸姬都是一脸不信,真田信繁更是站在当场直哼哼。 “御台所,您是金枝玉叶,不食人间烟火。其实一套精钢板甲的贵重,超出您的想象。” 真田信繁这话是没错,但有些说教的意思,让岛胜猛眉头微微一皱,太过僭越。 义银却是正中下怀,他今天就是来装b的。 高田阳乃这批板甲不能只吓自己一个,得摆出来吓吓关东侍所这些骄兵悍将,让她们明白自己算老几。 把调门拉到高位,义银装作不以为然,困惑道。 “是吗?因为考虑到关东平原的决战,我让堺港送了一批板甲过来,是准备一次性消耗掉。 这些板甲又不好保养,用完就回炉熔炼吧。” 真田信繁顿时目瞪口呆,斯波义银面上装作无辜,心里呵呵。 别说大熊朝秀这个知情者不在这里,就算她在这里,也会配合主君装b。 敲打一下这些关东侍所麾下的姬武士,让她们对斯波家的雄厚实力印象深刻,更加忠诚。 真田信繁讪讪一笑,说道。 “原来有好几套啊,那御台所一定要留给我一套哦。” 义银故作认真得点头道。 “当然,人人有份。” 真田信繁环视四周,数数人头,笑说。 “御台所,您这话有点满了。这里的人可不少,人手一套,您得准备十几套呢。” 义银笑而不语,真田信繁咽了口唾沫,问道。 “不是吧?您真准备了十几套啊?” “你猜?” “二十?三十?五十?” 见义银不断摇头,真田信繁已经头上冒汗,不敢猜了。 义银见火候到了,暗道一声真田信繁是个好捧哏,肃然道。 “不与你说笑了。 这批板甲不会分开使用,将统一分配精锐姬武士,组成重甲武士团,给北条家一个惊喜。 数量一共有二百五十套板甲,马甲五十套,还配备足够的骏壮南部战马,另一个箱子里就是马甲。” 在场诸姬一齐倒吸冷气,真田信繁已经急吼吼打开另一个箱子,果然看到了更大更重的马甲。 她望着精钢的反光,喃喃道。 “我的爹呀,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的感叹就是在场所有姬武士的心声,特别是刚才加入的滋野三族诸姬。 这些刚才加入关东侍所的山中武家,连饱饭都没吃过几顿。如今看到财大气粗的斯波义银,忽然发现给斯波家当狗的确很不错啊。 斯波义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唯有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为首的近幾姬武士,眼中稍有疑惑。 近幾斯波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财大气粗了? 但她们绝不会出来给斯波义银添堵,只是把心思藏在心底,主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岛胜猛看幕府中姬武士们脸色从震惊到振奋,忽然有些明白主君此举的用意。 八千对二万这个军力差距,也许对上杉辉虎麾下的越后武家不是什么问题,但在兵源杂乱的关东侍所,可能会引起一些波澜。 主君先声夺人,用这批板甲来震慑内部,也是团结人心,提升士气的一种手段。 正如岛胜猛所想,斯波义银不是上杉辉虎,做事历来谨慎。八千对二万,这场仗可不好打,必须把士气拉足。 义银竭力演戏,装作这场仗是上杉辉虎与他,在选定的战场,用选定的战术,打一场必胜的合战。 他的神情淡定,就恨不得把,一切尽在掌握,这六个字写在脸上,让所有人看清楚。 喧哗一阵后,义银示意岛胜猛与真田信繁归位,然后缓缓说道。 “我与上杉殿下用三千石收买佐野昌纲,引她举旗反正,就是为了此次战机。 北条家二万大军深入佐野领,此地是四陷之地,进入战场便难以脱离。八千对二万,北条氏政轻敌冒进,必然寻求与我们合战。 诸姬,战场我已经为你们选好,装备也为你们准备妥当。秋后平原干燥,最适合重甲武士作战。 现在万事俱备,只等你们为我取回胜利!” 斯波义银智珠在握的模样,本阵幕府中那两箱精钢人甲马甲,彻底点燃了在场姬武士们的士气。 她们在几位首领的带领下,一齐向斯波义银伏地行礼。 “御台所武运昌隆,我等必不负您的期望!” 此时,所有人都忘记了人数差距。八千对二万算什么?御台所早就把北条氏政拿捏得死死的,此战必胜无疑! 义银微笑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这群来自各地,心思各异的关东侍所姬武士,终于抛开了各自的小算盘,准备在他麾下赚一笔大军功。 见军心可用,义银开始布置阵列,说道。 “这次作战,我军由西向东布阵。之所以把你们放在左翼,就是为了遮掩重甲武士的存在。不让北条家察觉,才好引君入瓮。 左翼在北,依托足尾山地的山势落差,略高于本阵与右翼。重甲藏于左翼后方,敌军难以察觉。 真田信繁,你取板甲一百套,藏于一阵之后,在敌军先手组疲惫时候,突击敌阵。 山中幸盛,你取板甲一百套,武装下越御台人,藏于二阵,稳住左翼阵脚。 岛胜猛,你取板甲五十套,马甲五十套,南部战马五十匹,藏于左翼侧后待命,伺机冲垮敌阵。” 正文 第九百九十二章暴露的情意 义银自信一笑,扫了眼麾下三名大将,说道。 “我命令你们配置副将指挥备队,就是让你们率领精锐的重甲武士团,伺机而动。 一阵的先手接敌后,真田信繁跟上。山中幸盛压住二阵,全军跟进前扑。北条大军突遭重甲武士团必然慌乱,全力搅乱她们的阵型。 岛胜猛,你在阵后等我命令,把握时机。板甲太重,战马体力难以持久。重甲骑兵不出则已,出阵必求速胜。 我会在三阵适时出击,和你们并肩作战,击溃北条军势!” 斯波义银说得慷慨激昂,众姬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胜利已经到了手中。 只有看似笑嘻嘻的真田信繁,笑容渐渐凝滞。她呆呆望着斯波义银,他的胸有成竹没有任何破绽。但她的直觉告诉她,不对劲。 就像是那一天,他笑着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很快过去一样,然后被武田晴信羞辱了那么多天。 真田信繁的心口一疼,她凝望斯波义银的双眸,看似气定神闲的脸上,眼中却闪着不安。他不是真的勇敢,只是强迫自己不去害怕。 真田信繁眉头一紧,想要出列说话,衣角却被人一把抓住。她转头看去,海野利一这三无少女一脸淡漠得望着她,摇了摇头。 真田信繁心中冷笑,六娘也看出来了。 当所有人都认为斯波义银战无不胜的时候,谁能够想到,他只是一个少年。他一样会怕死,他也不想上战场。 真田信繁忽然热泪盈眶,一股怒火冲上了天灵盖。 我这么努力上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喜欢的男人可以安心做自己,不要再强迫自己去做不愿意的事吗? 你们这群姬武士,你们这群女人,明明知道他也不愿意,却躲在他的羽翼下寻求庇护。你们到底是不是女人?不会感到羞耻吗? 真田信繁毫不犹豫得挣脱开海野利一的手,出列鞠躬道。 “御台所,我有一言不吐不快!” 正在布置任务的斯波义银一愣,合战的军阵队列是大事,真田信繁这时候打断他说话,实在是很不懂事。 岛胜猛对真田信繁的僭越行为不满,皱眉说道。 “真田姬,请你注意场合。” 真田信繁拿下吾妻郡,的确立有大功,得到斯波义银另眼相看。但她恃宠而骄的样子,实在是令人讨厌。 山中幸盛虽然不喜岛胜猛,但此时却和她是一个心思。斯波义银最近太宠真田信繁,几乎到了纵容无度的地步。 这个幸进的新人让山中幸盛很不舒服,再加上她现在常驻下越的新发田城,与斯波义银相见甚少,有些心思不宁。 此时,山中幸盛也想借此机会,敲打一下这个新晋大佬,语气不善道。 “真田姬,关东侍所尊卑有序,并不是没有规矩。” 山中幸盛位居关东侍所执事,理论上是在场所有姬武士的顶头上司,她出面训斥是顺理成章。 真田信繁也不理别人作何感想,径直向斯波义银进言。 “御台所,我真田信繁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只是不明白,您为何要亲自上阵? 当初您以三五姬武士起兵,复兴斯波家,当然需要上阵作战。之后历经阵仗,指挥几十人,几百人,也是不得不上阵厮杀。 可如今,您麾下关东侍所人才济济,姬武士数百,雌兵数千,为什么还要亲临阵前? 我想不明白,您说要上阵杀敌,大家竟然能够堂而皇之的接受,没有人觉得这事有问题吗? 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斯波家是您一手复兴,关东侍所是您一手创立,大家是吃您的,喝您的,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对。 天朝有云,君子不立危墙。 您的身份尊贵,若是在战场上有所不测,该如何是好?您若是有什么意外,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这就是关东侍所的规矩?这就是关东侍所忠心耿耿的姬武士们? 哈哈哈哈,有趣,有趣!” 真田信繁一番话,把斯波义银说懵了,也把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这些人说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斯波义银不喜欢上阵,他是真的怕死。但他不得不上,因为除了十八厘米特长,他也就是上阵有外挂这个特长比较厉害。 虽然他的家底越来越厚,但面对的敌人也越来越强,有时候不想上阵都不行,输不起嘛。 利用洞察模式察觉敌军弱点,利用杀戮模式斩将夺旗,已经是他从一个成功,走向另一个成功的习惯使然。 虽然他有时候也害怕,外挂不是万能的,哪天若是不小心死在战场上,真是冤枉。 但男人嘛,两腿打颤发软,该办的事还得去办,谁让你天生带个把呢?虽然女尊世界不认这套,但斯波义银的三观不同,我行我素。 可就是因为他外强中干,强作镇定的样子,被真田信繁点破,才惹来她的直言不讳,把在场姬武士们的脸都给抽肿了。 岛胜猛不知道主君强撑?山中幸盛不知道主君害怕?她们当然知道,但是她们的惯性思维没有转过弯来。 一直跟随义银南征北战,她们眼中的斯波义银天下无敌,战阵无双。她们已经习惯遇到强敌,听从义银的安排作战。 而今天,有一个人站出来,啪啪打她们的脸,指着她们的鼻子骂她们陷主君于险地。 天地良心,她们没劝过吗?她们当然劝过!但是惯性思维导致她们只是劝劝而已,从来没有坚持到底。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对视一眼,这真是她们思维的盲区,的确是她们的责任。 但她们也从中察觉到了一点,真田信繁这丫头不只是恃宠而骄,她对主君有不良的企图。 这个乳臭未干的死丫头,她和她们一样,存了不该有的心思。 海野利一静静看着真田信繁撒野,三无表情几乎控制不住。 她脸上颤抖着想要摆出发怒的模样,但因为很少使用面部肌肉,一抽一抽不自然,显得相当古怪。 暴露了,彻底暴露了,真田信繁你这个白痴! 正文 第九百九十三章请您别出战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已经察觉真田信繁对主君的情意,那溢于言表,难以自抑的愤怒,是对爱慕之人的珍视和痛惜。 从现在开始,真田信繁不再是敌明我暗。她将正式成为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对手,被她们放在眼中,防在心中,被压制甚至背刺。 海野利一眼角抽抽,她反复的告诫完全没有用处,这个彻头彻尾的白痴!大白痴! 真田信繁可不管海野利一会怎么想,她的眼中只有一条身影,她的心头只有一个少年。 看见心爱之人在眼前强装镇定,咬牙硬撑,她无法平静接受这一切。 真田信繁伏地叩首,然后直起脊梁,双目中充满了怒火。 “恳请御台所收回成命,不要亲自上阵。” 义银望着这个一意孤行的笨蛋,似乎明白了什么。这家伙不会是爱上我了吧?就因为盐田城那一舔? 义银不禁叹了一声,真是胡来。这番话会得罪多少人,你个傻瓜知道不知道? 他装作神情冷峻,厉声道。 “你在教我做事?” 真田信繁凄凄一笑,斩钉截铁道。 “我愿意为您去死!但我不愿意与您并肩作战!恳请您不要上阵!” 说完,她鞠躬伏地不起。 义银看着她的背脊,有点头疼。一场军议被真田信繁折腾得走了形,原本士气如虹的众姬,此时脸色难看得很。 就在他犹豫怎么收场之时,一人咬牙出列,跪在真田信繁身后,正是蒲生氏乡,她高喊一句。 “臣附议!” 说完,跟着伏地叩首不起。 蒲生氏乡早就看不惯义银亲自上阵的做派,找了一群大萝莉都阻止不了主君冒险的举动,她还能怎么办! 真田信繁的话,句句打在她的脸上,可也是说进了她的心坎里。 若是平时,她绝不会这么赤裸裸表态,得罪山中幸盛,岛胜猛这一批勋贵老将。 但今日,真田信繁一番激情四射的发言,把她心中对斯波义银的感恩之情,彻底点燃。 别以为她不知道山中幸盛,岛胜猛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苟且之事! 你们这些人吃主君的,喝主君的,还要主君用身体说服你们支持!义理姬武士?去你爹的义理姬武士! 蒲生氏乡是聪明人,聪明人逐利避害。她懂得保护自己,不该知道的事,绝不会去知道。 但此时此刻,她想起斯波义银创业之不易,待己之慈爱庇护。一时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冲出队列,也要当一回强项之士。 山中幸盛无奈闭上了眼睛,她自认对斯波义银的爱慕无人能及。 我爱他,我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真田信繁,你怎么敢这样指责我,羞辱我,否定我对主君的感情呢! 主君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有错吗?我错在哪里? 山中幸盛睁开双眼,看向真田信繁,目光中带着一丝羡慕嫉妒恨。真想和她一样,无所畏惧,不留余地,无怨无悔。 她出列鞠躬,缓缓说道。 “臣附议。” 岛胜猛看着她们的表演,冷笑不齿。 几人中她年纪最长,经历也最坎坷。对于这些骤然居于高位,年少不知愁滋味的少女姬武士,她无话可说。 望着斯波义银,岛胜猛眼中满是惆怅怜惜。 主君太不容易了,这些家伙热血上头就不管不顾,她们懂什么?打仗不是儿戏,战败者失去一切! 越后国内如今的矛盾已经积累到了极限,如果开拓关东平原不能成功,上杉家与关东侍所之间的问题就会彻底爆炸。 这场仗比想象得还要凶险,八千对二万,双方精锐尽出,岂是轻易能打赢的? 岛胜猛早已看清主君的意图,今天利用各种方式鼓舞士气,就是要提高关东侍所的凝聚力。 如此重要的一场战事,斯波义银不亲自上阵,行吗?关东侍所中,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比主君更精于战阵? 主君是关东侍所的定海神针,战局之凶险,不是真田信繁几句激情澎湃的话语,就能改变的! 岛胜猛久经磋磨,最明白武家容不下失败者,失败的后果可能比死更凄惨。既然出阵,就要用上全力去争取胜利。 主君的做法有什么错?你们用道义裹挟主君,又算什么忠?真田信繁幼稚!蒲生氏乡失智!山中幸盛愚蠢! 岛胜猛心中翻江倒海,替主君不值。他殚精竭虑为己方抓紧筹码,布置大局,却得不到这些被庇护者的认可。 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祸害! 岛胜猛脑海中思绪万千,本阵幕府内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 斯波义银麾下三大将,已经有两人表态,统领同心众的蒲生氏乡也站了出来。现在,所有人都在等岛胜猛表明立场。 岛胜猛看向主君,无奈在心中说了声抱歉,如今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她反对。 所有人都被真田信繁的愚忠裹挟,谁反对谁就是不忠。如果岛胜猛反对,不单单其他人不理解,连岛胜猛麾下的姬武士也会质疑她。 关东斯波领的武家,可以算是斯波义银最死忠的关东部属。她们来自近幾,在关东没根基,唯有跟随斯波义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岛胜猛的道理太深奥,无法像真田信繁的说辞那么充满煽动性,自然也不能让这些蠢货理解。 既然挡不住,岛胜猛只能伏地叩首,说道。 “臣附议。” 她的心中充满了愧疚,主君一番用心良苦,却因为真田信繁而缺漏一角。 岛胜猛发誓,一定要把铁甲骑兵用到极致,将这场战事赢得淋漓畅快,不负主君对自己的情意。 随着岛胜猛表态,全场姬武士几乎同时鞠躬伏地,一齐喊道。 “臣附议。” 义银还有点懵,没缓过神来。怎么刚才因为真田信繁发言,导致僵硬的士气,又一下子冲上顶端。 其实他怕死得很,能不上阵但,当然不想上。但这次合战非同小可,可以说是输不起。 他还在犹豫,不经意转头,扫了眼身旁侍奉的井伊直政。 井伊直政一脸稚气却充满了坚毅果决,她说道。 “御台所,请您相信大家!我们会保护好您的!一定会!” 正文 第九百九十四章最强我的名 说完,井伊直政就要伏地叩首,却被义银一把卡住肩膀,拉了起来。 “你们都起来吧,我答应你们。 我会在阵后指挥,看着你们给我取回胜利,送到我的面前。” 义银望向起身坐直的诸姬,看着她们俏脸的脸庞,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爽朗笑容。 这些是我的姬武士,我的女人,是我一手拉扯壮大的部众。 义银的笑容可掬,心思甜蜜。 因为他觉得这两年没有白辛苦,人心还是肉长的。武家也是人,也有感情。他对她们好,她们也会念着他的好。 这才是当人的感觉,不是整天计算着利益得失,冷冰冰的武家关系,总有感情冲动的一面。 虽然从理智上来看不合适,但却让他心甘情愿被感动。而他的笑容,在旁人眼中却不是这个意思。 真田信繁骄傲得仰起了头,感觉自己做成了了不起的大事,只有自己才真正懂得体恤御台所。 蒲生氏乡欣慰一笑,觉得自己深受信任与庇护,能为御台所做点事,真是太好了。 山中幸盛如释重负,但又带着一丝不甘和嫉妒,怎么让真田信繁这丫头占了先机。 岛胜猛愣愣望着义银的笑容,却从中看到了宠溺。这是庇护者对被庇护者胡闹的妥协,这是最温柔的呵护。 岛胜猛忽然有所明悟,御台所虽然答应不出阵,但要是战事不利,他一定会食言出战。 她低下头,咬紧牙根。 我一定要击垮北条军阵,不会让御台所助战的。既然说了要保护好他,让他安居阵后,就一定要做到! 义银不知道自己一个简单的笑容,如同一颗石子砸入水潭,掀起阵阵涟漪。他若是知道,也只能感叹一句,蓝颜祸水,浑身难受。 总算是把这一出意外给圆了过去,本阵幕府又恢复了秩序,诸姬静听主君分配军阵事务。 ——— 真田信繁走出本阵幕府,只见天色已晚,众姬早已散去。唯有海野利一孤单站在阵外,等她出来。 她看到海野利一面色冰冷更甚之前,深深吸了口气,装作和往常一样,笑嘻嘻上前搭讪。 “佐助她们人呢?” “我让她们先回去了。” “哦,早点回去修整也好,那么多事要准备,有够麻烦的。” “她们再麻烦,能有您的麻烦大吗?”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海野利一望着幕布阻隔,看不见内部的本阵幕府,问道。 “御台所留您问话,说了些什么?” 真田信繁摸摸鼻子,无奈道。 “六娘,我到底是你主上还是你女儿?能不能别用这种质问的口气与我说话? 御台所没说什么,只是警告我下次注意场合,别不知天高地厚。” 海野利一冷笑一声,去掉了敬语,问道。 “我好好与你说话有用吗?” 真田信繁垂头丧气往外走,海野利一跟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你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好在御台所没有怪罪,一时还能维系。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她还没说完,真田信繁已经回过头,面色不悦对她说道。 “我当然有脑子,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海野利一冷笑不已。 “你在御前抢岛胜猛的风头,你在御前痛斥诸姬不作为,这就是你用脑子办的事? 现在,御台所知道你爱慕他,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也知道你爱慕御台所,所有人都知道你存了不该存的僭越心思!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你自己,会害死我,害死猿飞佐助,害死所有跟你出生入死的人!” 真田信繁低吼一声,面容狰狞回答道。 “我就是忍不住要在他面前表现,我就是无法看着他难过,我就是爱他! 你懂什么是爱吗?你这个无血无泪的木头人,你懂吗? 我喜欢他,看到他伤心我会伤心,看到他难过我也难过。看到他强撑的模样,我愿意为他去死! 我活着,就是为了让他不用再做那些他不想去做的事!这是我欠他的,你懂吗?你不懂! 我是一个女人,我爱他,我就要为他扛起一切!” 海野利一愣愣看着爆发的真田信繁,她的神情扭曲,气急败坏,但又是如此真诚,义无反顾。 真田信繁说完就要走,但她的衣袖被海野利一紧紧勒住,她忍不住回头怒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她忽然呆在当场,因为她看见海野利一紧咬下唇,流泪满面,双目委屈得瞪着她。 此时,真田信繁有点心虚。 海野利一出仕之后,一直是真心实意为主谋划,殚精竭虑不曾懈怠。 真田信繁的肆意妄为,给她添了天大的麻烦,却不知反省,更是对不住她的忠心跟随。 “六娘。。” 真田信繁刚想开口解释,却被海野利一凶狠得堵了回去。 “闭嘴!你这个没脑子的蠢货,乱来的王八蛋! 你给我记住!这次战事我们一定要大胜!你一定要立下让所有人无话可说的辉煌军功!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已经看清楚你的心思,你已经没有了躲闪的余地,唯有迎难而上! 弁丸你这个白痴!我们一定要赢得漂亮!我们决不能倒在这里! 答应我,一定要大胜!” 看见海野利一神情大动,言辞激烈,几度哽咽,真田信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她拍了拍海野利一的肩膀,紧紧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斩钉截铁说道。 “相信我,六娘。 我绝不会倒在这里,我还要帮你复兴海野家,我还要去迎娶御台所,我会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我要让她们知道,我真田信繁,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姬武士!” 海野利一挣脱她的怀抱,狠狠啐了一口,用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呼吸几下,渐渐恢复冷淡如常的三无表情。 她抬起还是红彤彤的双眼,狠狠瞪了真田信繁一下,冷声道。 “记住你说的话,我们快点回去吧。” 她拉起真田信繁的手,扯着她往真田众的驻地走。真田信繁猝不及防,被她带出一个踉跄。 “六娘,你急什么?有三天时间修整呢。” 正文 第九百九十五章足利家事计 海野利一瞄了她一眼,冷笑道。 “真田御台人要组成铁甲武士团,把这一百御台人抽掉,滋野三族的两个备队你还能控制住吗? 你是相信羽尾幸世?还是镰原幸重?又或者是岩柜城斋藤家那些降臣?” 见真田信繁语塞,海野利一冷冰冰的脸上露出杀气。 “你放心,三天足够了,我会让她们乖乖听话的。” ——— 越后大军盘踞大小山,向东十五里就是北条大军驻地。 本阵幕府中,北条氏政正在翻看上杉辉虎刚才送来的约战书。 她一目十行看完杀气腾腾的书信,冷哼一声,把信砸在案牍上。 “长尾逆贼要我后退五里,为她下山腾出空间,并约我三日后平原合战,真是嚣张至极!” 足利义氏难以置信得看了眼案牍上的战书,笑道。 “还有这等好事?风魔忍已经查清,上杉辉虎这次只带来了八千战兵。她如此托大,其中是否有诈?” 北条氏政冷笑一声,说道 “能有什么诈术,不过是自大而已。在越后称霸惯了,真以为越后武家骁勇善战,旁人远远不及。 不过,正合我意。我原本还担心她看见我军威武,不敢下山决战,让我多费工夫。如今倒好,她赶着来送死,我也只能笑纳了。 我军后退五里,背靠佐野城,阵脚稳固。越后大军难以用奇兵迂回我军侧后,没有隐患。” 北条氏政说完,在场北条诸姬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上杉辉虎此举实在失策,双方都是精锐,八千对两万,人数上的劣势她是抹不平的。 十公里平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合战阵型可以展开,无法限制北条大军的人数优势。 又因为相对窄小,奇兵迂回的余地都没有,少了奇谋奇策的施展空间,双方其实只能硬碰硬。 上杉辉虎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盘踞大小山,等候北条大军攻山,用山势抵消北条氏政的人数优势,这也是北条氏政原本的设想。 北条大军绝不会攻山,拖延时间就是消磨上杉辉虎的威望。越后大军踌躇不前,会让关东武家看清上杉辉虎的外厉内荏,长久不利。 可没想到,上杉辉虎刚才抵达佐野领,便派人来下战书,要求三日后合战,这么急着找死。 北条氏政与足利义氏相视一笑,信心满满。北条家的地盘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三代人一点点在关东平原这血肉磨盘中抢回来的。 她们两人深信北条二万精锐,绝对会战胜越后大军。而作为此次积极防御战略的策划者,她们的威望也会随着这次胜利,水涨船高。 北条氏政将成为名副其实的北条家督,足利义氏也坐稳了关东将军宝座。这次合作,她们是双赢。 收敛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心猿意马,北条氏政环视在场北条诸姬,盘算起合战。 大道寺盛昌被她任命为河越城代,率领河越众驻防,并未前来。多目元忠率领自家备队与黑备在佐野城留守,保护北条大军身后。 去除这两位四代家老,北条精锐皆在此地驻扎,该如何布置阵型呢? 见北条氏政正在思索,足利义氏问道。 “氏政殿下,你觉得那位御台所会负责哪一段阵线?” 北条氏政一愣,看着足利义氏戏谑的表情,哑然失笑。 “怎么?镰仓殿想要与那位名震天下的御台所较量一番?” 她的口气有点古怪,把名震天下四个字咬得重了些,引来在场诸姬一阵哄堂大笑。 北条家对上杉辉虎这位越后之主非常看重,但对京都派来御台所这位幕府使节,却少了几分敬畏。 关东武家向来看不起关西那些心机重的软脚虾,特别是北条家这个有关西成分的假北条,更加在意这种意识形态上的政治正确。 她们比一般关东武家敏感,矜持自己关东武家的身份,就必须更加轻蔑关西武家,算是另类的皈依者狂热。 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在近幾大杀四方的战绩,是她们茶余饭后调侃关西武家的趣闻。 到底是这位御台所太行,还是关西武家不行,此事存疑,一时难以证伪,适合用于鄙夷关西武家。 而上杉辉虎骄傲自大的形象,连同这两年辉煌的战绩,又把斯波义银的锋芒隐藏在她身后。 除了吃过亏的甲信山地武家,北陆道诸国武家,非常敬畏这位御台所。关东武家几乎毫无察觉,目光都被上杉辉虎的强势吸引。 这个错误,也许北条氏康与北条幻庵这些老人不会犯。 但在场的北条诸姬,不是战绩彪悍的军中大佬,就是冲劲十足的年轻高层,她们可不在乎。 听到足利义氏问起斯波义银,众姬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北条氏政忍俊不已,说道。 “怎么?您还真想与男人在阵上交锋一番?” 足利义氏哈哈一笑,露出女人都懂的那种笑容。 “阵上交锋?还是枕上交锋吧。 听闻足利义辉这位御台所风华绝代,乃是无双佳人,京都传说离奇,说是玉藻前降世。 我就是有些好奇,不知道是个怎么样勾人魂魄的美人儿。” 北条诸姬被她那古怪模样引得前俯后仰,乐得大家都没了礼仪姿态。北条氏政想要严肃,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足利义氏这话太缺德,对足利将军可是大不敬之罪。在场众姬也只有她这个镰仓足利家督,关东将军,才有资格调戏足利将军家。 北条氏政笑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 “说正经的,军议大事中,调笑足利将军家,影响可不好。” 足利义氏俏脸一正,说道。 “一个男人当然不会上阵,但他那些战绩总要有人帮他去取。 听闻幕府在越后重开关东侍所,还假意让这位御台所挂名主理。欲盖弥彰,简直是岂有此理。 关东十国是我镰仓足利家的属地,关东将军的管辖范围,何时轮到京都幕府来此装腔作势? 这次越后大军中,有关东侍所序列的武家参与。我希望能与她们对阵,一解我心头之恨,二也是完结关东关西将军的纠纷。” 北条氏政连连点头,觉得足利义氏说得有理。 正文 第九百九十六章结阵打呆仗 上杉家与北条家合战,是为解决真假关东管领之争。武家的处世之道很现实,谁打输了,谁就是假关东管领。 但越后大军阵中的关东侍所,却是属于足利将军的势力。足利义氏要求由自己来对付关东侍所,是希望在政治上加分。 当了关东将军,就要与足利将军势不两立。这是镰仓足利家的政治正确,对稳固足利义氏的地位很有好处。 而站在北条氏政的立场,让关东将军去打足利将军,也是减轻自家在政治上的压力。 伊势女毕竟出自京都伊势家,虽然改苗字北条,但某些事也不方便直接做,容易被人戳脊梁骨。 让足利义氏这个关东将军,去对付斯波义银这个御台所,能把北条家从舆论压力中摘出来。 北条氏政点点头,答应下来。 “镰仓殿有心解决足利家自己的事,我也不好阻拦,您请自便吧。 据风魔忍传回的消息,关东侍所诸姬驻防在北线,战时多半位于越后军势的左翼。 那就请您布防在我军右翼,与其针锋相对。” 北条大军是自东向西布阵,左翼在南,右翼在北,与越后大军正好相反。 对于上杉辉虎将关东侍所安排在北线,北条氏政并没有多想什么阴谋论,也不觉得关东侍所藏着什么撒手锏,因为南线更重要。 南线的尽头是渡良濑川,战线一旦溃败,胜利者的军阵顺势碾压驱赶溃败者,很容易赶入河川,踩踏淹死无数。 所以,南线必然是精锐军势。而平原狭小,本阵也需要重兵守护,中线不能缺了中坚力量。 如此一来,北线当然会相对弱势,放一些战力不强的军势。在北条氏政看来,关东侍所就是越后大军中的弱旅,就应该放在北线。 而足利义氏虽然有自己的独立军势,但战力在北条大军中也是稀疏平常,担不起重担。 把她丢去北线,和关东侍所的武家众作战,双方菜鸟互啄一番。既不影响大局,政治上又能加分,何乐而不为呢? 足利义氏笑眯眯谢过北条氏政,不再说话。她盘算着这次胜利后的收获,心里美滋滋。 北条氏政见她心满意足,微微一笑,继续布置战阵。 “富永康景,左翼以你为首。江户众,松山众,泷山众,津久井众等武藏相模国众,归你辖制。” “嗨!” 北条氏政安排在南线的这些武家虽然精锐,但除了富永康景与远江纲景,其余首领是降臣出身。 江户城太田康资,松山城上田朝直,泷山城大石久定,津久井城内藤康行等等,这些人及其附属地方武家,曾经都是两上杉家臣。 一众姬武士,不管明不明白北条氏政的忌惮,皆伏地叩首领命。 南武藏众,东相模众是在北条氏康时代,才陆续臣服北条家的武家,亲疏关系本就远一点。就算被主家防范一手,也会装作糊涂。 她们的备队亦是精锐,战力不弱。北条氏政让富永康景带着青备压阵,作为监军,目的就是压住南线阵脚不乱。 “龙山老大人,您与赤备去右翼协助镰仓殿,可好?” 北条龙山心思明了,很干脆得伏地领命。 北条纲高入道龙山,她是北条家第三代中的年长者。如今已经出家入道,功利心不强。 北条氏政派她去右翼,其实是担任安全阀的作用。因为足利义氏麾下的部众,实力稍弱。 万一上杉辉虎临时变卦,在北线安排强军出击,北条氏政从本阵调派军势支援,也需要时间。 有北条龙山这名悍将在北线压阵,北条氏政才能安心集中重兵于本阵,实行中部突破的战术。 安排重臣稳住了左右两翼,北条氏政豪气干云,挥手说道。 “小机众,玉绳众,伊豆众,赤备,白备等其余人马,随我本部集结,从中央突破! 长尾逆贼不是叫嚣着要合战吗?我会让她得偿所愿! 三日后,我将与你们一同前去,会一会号称勇冠关东的越后武家,看看她们是否名副其实!” “嗨!” 所有北条武家一齐伏地叩首,战意滔天,斗志昂扬。北条氏政的战术其实很简单,就是结硬阵,打呆仗。 孙子兵法有云,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北条精锐两万人,人数大约是上杉辉虎的两倍半。 狭小的平原挤压了战术施展的空间,北条氏政只需要稳住两翼,然后重兵向中央连番攻势,就可取胜。 就算双方战力相仿,人数上的优势足够让北条家的备队轮番上阵,累也累死越后大军。 合战打得越久,对北条家越有力。她当然愿意拼消耗,打呆仗。而她的战术很稳妥,连对她不满的北条纲成也认可。 北条家三代积攒的家底,最核心就是小田原城的家督直属马回众,足轻众。然后是家督直领的西相模众,伊豆众,以及一门分领。 多目元忠的黑备在佐野城看护大军背后,富永康景的青备与北条龙山的赤备分别压住两翼阵脚。 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北条氏政把北条家的棺材本攒在手里,往中央猛攻突破。 这战术虽然损耗不小,但北条家愿意打。只要一战歼灭上杉辉虎的核心战力,越后大军就只能分崩离析,打道回府。 北条氏政的做法得到了北条重臣们的赞同,所有人迅速行动起来,大军后撤五里,背靠佐野城再次扎营。 ——— 北条大军所需的作战物资,从河越城,依托关东核心区的水运便利,疯狂输入佐野领,送到军中。 盘踞大小山的越后大军也在抓紧时间修整备战,长尾当长一边监视大胡领方向,一边竭力动员足利领内的农兵,协助运输补给。 两军相隔二十里,中部平原一片沉寂。 但她们的身后,无数辎重汇集成河,将粮食,刀枪,兜胴,弓矢拼命运上一线,供应大军使用。两军磨刀霍霍,大战即将打响。 不知何处而来的物见,忍众在佐野领周遭侦查,遭遇,冲突,死伤惨重只为了距离战场再近一点。 关东各家一面畏惧于双方强大的实力,一面期待这场合战,这场决定关东平原未来走向的大合战。 正文 第九百九十七章战前预敌阵 三日之期,转瞬而逝。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自地平面升起,大地终于抛开虚假的平静。佐野领这块不大的平原,东西两端人声鼎沸,炊烟袅袅。 刚用完早膳的斯波义银,在阵中迎来了访客。 上杉辉虎今天的气色不错,似乎睡得很踏实,让义银不由自主得羡慕她的自信淡定。 “谦信公,今日您不去左翼坐镇?要与我共组本阵,指挥战事?” 义银点点头,说道。 “左翼已经安排妥当,真田众两支备队先手,山中幸盛麾下关东侍所的四支备队二手,岛胜猛带关东斯波领两支备队,组成三手。 我呆在左翼看不清全局,不如与你共坐本阵,预防突发情况,你意下如何?” 上杉辉虎笑着点头道。 “我当然愿意。” 越后大军这次出动了三十支备队七千多人,再加上马回众,弓矢众,物见番,使番等等专职姬武士,共有八千余战兵。 日本战国初期,无论战略战术还是组织动员,都简陋不堪。所以往往以领国为单位,在国内进行村斗为主。 但随着武家大名在百余年的乱世中,逐步建立有效的动员体系,扩大到一国乃至数国的领地,军队的人数与组织力也在不断上升。 例如,这次的佐野领合战。 越后大军八千战兵,连同后勤人员,这就是三四万大军。北条家出兵更多,两万战兵算上后勤农兵足足有八九万人马。 这要是放在以前的村斗,农兵也是要上阵的。一个备队有四五十姬武士,二百足轻,再加上五六百农兵,能膨胀到八百人。 但随着武家大名的体量变大,出国作战的补给线拉长,农兵已经渐渐退出队列。只有地方小武家会在防御领地时,使用农兵助战。 而做大做强的武家大名,往往开始组建半脱产的常备,军势出战的职能划分也越来越详细明确。 越后大军这次,就是以上杉辉虎为总大将组成军势。斯波义银身为幕府特使,屈居副将。 本阵中有执笔负责文书发送,印信收藏,记录往来军令。 军奉行负责为总大将运筹,管理马回众,弓矢众,兵粮奉行等人员的具体调配。 军目付管监督军纪,以及物见番侦查,使番传送消息等等。 而随着军势人数膨胀,总大将也会划分出独立军团,交给侍大将管理,有相对独立的指挥权。 关东侍所与上杉家之间复杂的政治关系不谈,在这次作战中,关东侍所属于左翼的独立军团。 如今,斯波义银希望进入本阵,与上杉辉虎一齐指挥,就相当于把军队的指挥权再次统一起来。 上杉辉虎不知道真田信繁大闹关东侍所军议的破事,她以为这是斯波义银为了战局考虑,主动统一指挥权,当然很高兴。 她想要上前握住义银的手,却被他缩手躲开,还挨了一白眼,只好自己搓搓手呵呵一笑。 义银见她傻兮兮那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马上就要打仗了,周遭都是忙碌的麾下姬武士,两位主君正是众人目光的焦点。这混蛋竟然要在这里对自己动手动脚,真是不懂事。 上杉辉虎可不管这些,只要这场合战大胜,关东攻略便走上了推进的快行道。那么上杉斯波合流之事,也该提上来议一议了。 她知道这里是斯波义银的本阵,周遭都是关东侍所的姬武士,所以才刻意表示亲密。 两家合流的大局,绝不能因为这些关东侍所武家的好恶而动摇。 看见上杉辉虎眼中闪烁着自信又危险的光华,义银心头一紧,不敢让她再有什么唐突举动,赶紧转移话题。 “你来找我,是准备要下山开战了?” 上杉辉虎见他谈起正事,只能按耐住自己的猴急,沉声说道。 “士卒正在用餐,再过一顿饭功夫,全军会按计划下山。 前方已有回报,北条营中也起了炊烟无数,不久都该出动了吧。” 义银点点头,说道。 “你觉得北条氏政会怎么布阵?” 上杉辉虎笑了笑,用肯定的口气说道。 “估计是鱼鳞阵吧。 北条大军人多势众,北条氏政越是想赢,就会越谨慎。拼消耗,打呆仗,是她最稳妥的取胜之法。” 义银想了想,点头赞同。 上杉辉虎主动下战书,必定让占据人数优势的北条氏政大喜,渴望一战成名。 这是她成为家督之后,首次带兵出战,此战胜负对她日后能否驾驭北条家业,影响太大。她不太可能冒险,定会选用最稳妥的战术。 北条氏政带的也是精锐之师,不会怀疑自己军势的战力,最稳妥的打法就是拼人数,而鱼鳞阵最契合她现在的想法。 将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阵,梯次推进交战。先用少量部队消耗越后大军的气力,然后逐步加大强度与人数。 鱼鳞阵的这种进攻方式,会放大北条家的人数优势。只要北条氏政愿意承受损失,不怕死人,这血肉磨盘迟早能把越后大军磨崩溃。 义银不禁皱眉道。 “那我们还是用鹤翼阵吗?需不需要针对性做一些改变?” 上杉辉虎坚决得摇摇头,自信说道。 “不必,我就是要让她得意,让她在优势中慢慢期待胜利,最后压上全军。 我已经命令色部胜长负责右翼,将下越众与其余地方部众十支备队放在南线,死守不退。 鱼鳞阵一开始压上,人数不会太多,北条氏政必然寄希望于中央突破。北条左右两翼的任务是稳住阵线,南线压力不会很大。 而我会集中柿崎景家的常备,斋藤朝信麾下的直臣旗本众,以直属的精锐备队死守本阵前沿,等她来攻。 我们的鹤翼阵,左右两翼可进可退。 南线的右翼死守不退,中部的我来消磨她的锐气和耐心。等北条氏政的耐心耗尽,全军压上之时,就该轮到谦信公您的左翼发力了。 只要左翼能迅速从北线突入,打乱北条氏政的阵型。我就有把握拉出本阵人马全力反扑,打崩北条氏政的大军。” 正文 第九百九十八章出阵倒计时 斯波义银思索半晌,点点头。 “我将五十骑板甲重骑交给了岛胜猛,再加上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团骑马紧随铁骑出击,可以凑出一百五十骑,足以改变战局。 但要辛苦你了,铁骑出击便是一锤定音,所以择时很重要,你的本阵要坚持许久。” 上杉辉虎露齿一笑,杀气侧漏说道。 “柿崎景家,斋藤朝信追随我多年,她们麾下备队是我最精锐的部众。我把她们留在中央,不是为了坚守,而是准备反击。 北条氏政以为人数多过我两倍半,就敢与我合战争锋。我今日就要告诉她,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我要打得北条家这些软脚虾知道害怕,从此以后,即便军势多我十倍,也不敢出城与我野战!” 义银无奈苦笑,这自大狂永远是牛b轰轰,自信到让人无语。 北条精锐哪有这么好打? 但此时正是战前,他不能打压上杉辉虎的自信心,只能甜甜一笑,柔声说道。 “我相信你。” 听到义银软软说出这四个字,上杉辉虎的骨头都要酥了。她呵呵傻笑两声,忽然想起一事,有些不好意思。 “谦信公,我有一事不知当讲否?” “但说无妨。” “那个。。色部胜长托我转问一声,海津城的色部长实能否归家? 她说她年事渐长,常常感觉力不从心,希望女儿能够回家,协助她操持家业。” 上杉辉虎说得扭捏,斯波义银却是第一时间明白她的意思。 当初川中岛合战,斯波义银被御台人抛弃在战场,三名御台人首领都受到了严惩。 本庄繁长沦为扬北众叛徒,为拆散扬北众集团立下大功,也因此名声扫地,只能跟着山中幸盛这个她以前看不起的幸进之臣混饭吃。 新发田重家被岛胜猛一刀砍死,新发田长敦气恼得发动新发田之乱,最后切腹自尽,家业泯灭。 而色部长实,因为斯波义银顾忌到她身后的色部胜长,把她明升暗降,丢在北信的海津城,消磨青春。 上杉武田两家罢战休兵,海津城附近的松代领都被义银恩赏给了真田信繁。 色部长实说是海津城代,可手下连看城门的士卒都凑不齐,出门就是松代领,根本没人鸟她。 她年纪轻轻,文武双全,却被丢在犄角旮旯虚度光阴,这惩罚也算是另类的狠厉。 如今时间过去一年,色部胜长借着这次战事,请上杉辉虎前来求情,想把色部长实捞回去。 她女儿抛弃御台所于战场,以后在关东侍所肯定是没得混,就请御台所高抬贵手,让她回家算了。 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见她羞愧得挪开目光。 上杉辉虎对御台人三姬在川中岛合战中抛弃斯波义银,也是大为光火。但这次战事重要,她需要色部胜长带领部众死守南线。 色部胜长毫不犹豫接下重任,只提了这一个请求,上杉辉虎还真不好拒绝。 上杉辉虎觉得自己对不起心上人,害怕心上人以为她不重视他,这才扭扭捏捏,也是有趣。 斯波义银无所谓得笑了笑,说道。 “既然色部胜长请你出面,我当然愿意卸下色部长实的城代之职,让她回家协助母亲主持家业。 海津城就在松代领中,转由真田信繁负责。至于色部长实的御台人名分就留着吧,只是以后在家好好做事,不用再来关东侍所了。” 斯波义银也是给色部胜长一个面子,把色部长实放回,又不剥夺她的御台人名分,这样她才好安心过活。 武家极重颜面,虽然大家都知道色部长实是因为弃主才被惩罚,驱逐出关东侍所。 但如果连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剥夺了她的御台人身份。那她也只好切腹谢罪,没有脸再活了。 如今义银留她一个体面,希望色部胜长能理解这份好意。至少上杉辉虎很满意,觉得义银给了自己面子。 她笑呵呵点头道。 “谦信公仁义。” 义银微笑摇摇头,不再考虑这件小事。大战在即,要忙活的事还多着呢。 ——— 北条氏政稳坐马扎,在本阵幕府中看似威风凛凛。其实她的心思随着外间长短不一的号令而上下,忐忑不安。 此时,一名使番匆匆进入幕内,鞠躬行礼。 “殿下,敌军正在下山布阵,左右两翼展开,形如鹤翼。关东侍所确定在左翼,于北线布阵。” 北条氏政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拍手叫好,左右踱步,笑颜如花。 “好!长尾逆贼这点心思,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将这消息传给左右翼,请镰仓殿,富永康景大人心里有数,稳住两翼阵脚。 命令本阵各队准备,按计划布阵鱼鳞,各部依次列队。” 她看了眼一旁的日晷,继续说道。 “从现在算起,三刻后列阵前进,暂时先这样吧。” “嗨!” 两万战兵蓄势待发,北条氏政的命令被一条条传递到各方大佬手中,再被扩散到全军。 三刻之后,外间阵鼓声大作,姬武士的训斥此起彼伏,哄哄嚷嚷如地雷滚滚,大军终于动了起来。 ——— 一望无垠的平原上,目光可测的地平线,一条由人组成的黑线越来越深,隐隐约约传来阵鼓声。 大小山的山势往东南走,延绵的小丘称为只木山。随着只木山向东,平原上另有一处高地,称为冈崎山。 上杉辉虎下山后,将本阵设在冈崎高地,眺望东面的秋山川。 秋山川是佐野领中部南北流向的一条小河川,原本就可以涉渡。如今秋冬进入枯水期,水位更低,几乎变成一条淹没脚踝的小溪。 虽然秋山川不影响涉渡作战,却是双方东西布阵的天然分割线。 越后大军在西,北条大军在东,隔着秋山川布阵成型。 越后一方如大鹏展翅,南北两翼展开,露出中部阵线,呈现C字形态。 而北条氏政阵中如鱼鳞点点,两翼后屈收敛,中部丰满裹实,呈现O字形态。 此战的双方就像是在赌,是C先抱爆了O,还是O先撑爆了C。 上杉辉虎与北条氏政相距十里,却似心有灵犀一般,一齐望向太阳,战书约定的时间已到。 “出阵!碾碎她们!” 正文 第九百九十九章战后就清算 悠扬的法螺声此起彼伏,阵阵鼓声带动着军列向前,人头涌涌,长枪如林,靠近小溪。 在越后大军左翼一阵的后方,望着自己麾下的先手备队缓缓踏入战场,真田信繁忍不住问向身边的海野利一。 “你还真说服了她们打先手,今天数万大军交锋,先手组可是第一批进入血肉磨盘。” 真田信繁麾下两支备队,分别来自东吾妻众与西吾妻众。她率领西吾妻的滋野三族吞并了东吾妻众,滋野各家饱得打嗝。 如今,滋野三族觉得没必要继续努力,东吾妻众被肃逆评议众搞得人心惶惶,无心作战。 这种情况下,海野利一还能让两支备队争相担当先手组,抢着第一批上阵,让她好生佩服。 海野利一淡然道。 “她们当然会愿意,因为肃逆评议众将在战后取消,您会重新评估这次肃逆的扩散程度。 若有冤屈,可以直接向您申诉,返还清白与领地。” 真田信繁摇摇头,觉得海野利一的为人处世,腹黑至极。 当初她把羽尾幸世母女四人推到台前,让她们把持东吾妻的肃逆评议众大局,将东吾妻众整得死去活来。 如今她轻轻一句话,可以申诉,在吾妻郡众姬耳边,就是晴天霹雳。 东吾妻众虽然被整得惨,但当初率先降伏的斋藤则实与池田重安,还没有受到严重波及,手中仍有不小的实力。 而西吾妻的滋野三族中,羽尾家吃了大头,当初并列称雌的镰原家早就心存不满。 如今,海野利一再变规则,各方心中顿时波澜起伏,思索对策。 已经被整死的那些东吾妻武家不提,但凡能坚持到现在的,都是在东吾妻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老武家。 这些人要是以申诉为由,展开报复,滋野三族也是心慌。 羽尾幸世要保住收获,镰原幸重想把羽尾家拉下马来,斋藤则实与池田重安既要自保家业,也希望反击夺回受损的利益。 东西吾妻的武家们被海野利一一招肃逆结束,申诉开始的回转,搞得心浮气躁,围着她的指挥棒开始转悠。 这一战,谁都不敢懈怠,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作战。此战损失惨重的事小,战后吾妻郡内清算的事大。 至于战败,谁都没想过。 看到阵后那上百套装满板甲的木箱子,谁还能认为越后大军会战败?战场是御台所准备好的,装备是斯波家的财力堆砌,赢定了。 羽尾幸世抢到首发,带着滋野三族的备队担任先手,算是得偿所愿。 真田信繁指着前方,说道。 “羽尾幸世带队上阵,有镰原幸重看着,她不敢消极避战。 第一批上阵,她们的损失可不小,战后该如何恩赏她们的军功?”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羽尾幸世与长女幸全把持肃逆评议众,擅自扩大肃逆,肆意制造冤案,搅得西吾妻天翻地覆。 羽尾家次女幸光,三女辉幸,身为岩柜城代,嵩山城代,滥用职权,辜负主上您的一片殷切期望。 羽尾一门上下无能又无耻,此战之功也抵消不了她们的罪行,必须受到严厉的处置。” 真田信繁撇撇嘴。 当初是海野利一给她们机会,将大把权力送与羽尾一家四口,让她们克制不住自己的贪婪。 如今翻脸无情,只等着战后各家痛打落水狗,顺势干掉羽尾全家,真特么的坏透了。 真田信繁低声问道。 “看来,羽尾幸世是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海野利一冷冷一笑,说道。 “羽尾家除了长女驱逐出境,其余姬武士全部喝令切腹谢罪,领地罚没,夫孺贬斥为奴。 这些土地人口将属于您,当然,此战有功之臣也应该被分配一些,作为恩赏。 主上,您觉得呢?” 真田信繁看着海野利一的三无表情,背脊生寒,觉得冷! 羽尾跌倒,真田吃饱,海野利一这一手真是太恶毒了。 不但铲除了吾妻郡中的隐患,还让这次真田众的辛苦作战,有了丰厚的恩赏。除了羽尾幸世与她的族人,所有人都会满意。 羽尾家除了长女幸全是长野业正的八媳妇,给了面子被驱逐出吾妻郡,其他族人一个不放过。从此,吾妻郡再无羽尾家立锥之地。 真田信繁脸上有点僵,那天她在斯波义银面前放肆之后,海野利一被她活活气哭。 回来之后,海野利一的气质更冷,手段也越发凌厉。仿佛在用事实告诉真田信繁,我们没有时间了,必须快上猛干。 真田信繁甩甩头,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女人嘛,想做就做了,没什么可后悔的。 她拍拍身旁的木箱,指着里面的板甲说道。 “我们何时上阵?” 海野利一望着远处已经开始交锋的战场,说道。 “不急。 虽然现在是枯水期,但重甲涉水不利,还需要等候时机。等前线支持不住后退,对方的本阵迁移过河再说。” 真田信繁皱眉道。 “我们才两支备队,只怕坚持不到那会儿。” “向二阵借兵,调山中幸盛的备队先上。” “她能同意?” “御台所在本阵观察前沿,他一定不会让我们早早冒头,引起北条家警觉。 我们只需要知会山中幸盛一声,她定会向本阵请示,求得御台所授意做事。” 听到海野利一这么说,真田信繁忍不住哼了一声。 山中幸盛就是个按部就班的庸人,也不知道御台所看重她什么,一拨一动的木头人。 真田信繁望着天上的太阳,两军近三万人,布阵也迟缓。上午已经过去了一半,这才开始交战。 她对身后等候的真田御台人,喊了一声。 “轮到我们还早着呢,都坐下休息,保持体力!” 真田信繁率先坐在放板甲的木箱上,无聊得很。此地距离前沿数里,有北线山势的坡度遮掩,北条家看不清一阵后的情况。 真田信繁及其亲信一百人,都在此地集结,身上穿着,棉布潮湿后多层重叠捶平缝合的棉甲。 她们身旁放着板甲的箱子,阵后还有等候的一批农兵,随时准备帮她们披甲上阵。 真田信繁眺望前沿,双目战意满溢,渴望一战。 正文 第一千章各个心思重 左翼的前沿,率领备队担当先手组的羽尾幸世还不知道,自家的命运已经注定。 她正全神贯注,指挥备队向前,妄图以此战军功,换取战后吾妻郡清算时候的主动权。 双方的先手备队站在小溪边,稍作停滞。身后弓矢众走到前面,向对岸覆盖射击。 “举枪!晃!” 长枪如林,左右摇摆,将稀稀疏疏的箭矢拨打开。 长枪是千百年来,冷兵器战争淘汰下来的战场王者,成为泛用性最强的武器。 农业时代的职业兵太少,大规模军队往往以参差不齐的兵员,少量训练就要上阵。长枪稍加训练就能组成枪阵作战,杀伤力也不弱。 比起其他各类兵器,一捆长枪打造便宜,运输方便,是大规模作战最经济实惠的武器,渐渐占据了战场的主流。 打仗打的是经济,长枪为王不是因为它强,是因为性价比最高。如果要说强,最强的士卒其实是弓兵。 弓兵必须是臂力强大的彪悍之士,经过多年训练才能稳定多次开弓弦。这是力量与技术结合的高技术兵种,营养不良的士卒干不了。 战场上,弓兵配备弓矢不超过三十支,因为射不完。往往三连射,五连射后就要休息,一场大战三十支矢还没用完,人就脱力了。 而日本的弓矢众更弱,大多是气力不济的足轻,用着弓力极弱的竹弓,一轮覆盖射击造成不了多少伤亡。 而专业练习弓术,使用和弓的姬武士,往往担任更重要的职务,除了狙击对方大将,很少出手。 双方弓矢众的覆盖射击,更像是打压对方士气的功能性行为。而这次参战的大多是精锐,对这些软弱无力的弓矢,应对有序。 三轮覆盖射后,见对方长枪拨开弓矢,阵型不乱。阵后的备队大将呼喊弓矢众从两侧退却,长枪阵开始下水。 枯水期的小溪只到脚踝,但被河水冲刷得表面光华的卵石,却很容易造成步伐踉跄。 双方小心下水,枪头向前倾斜六十度,缓缓靠近,渐渐接触到对方的长枪。 一般备队枪阵使用的长枪,在二间半到三间。超过三间的超长枪太难使用,虽然一寸长一寸强,但效果不佳,只限于对付骑兵。 除了织田信长这个粮食太多,养了多支脱产备队的有粮大佬,一般很少有武家会要求足轻使用三间半的超长枪。 双方备队的长枪长度相仿,稍稍试探后,便开始相互拨动对方长枪,意图打乱对方阵型,伺机敲击敌人。 羽尾幸世在阵后大呼小叫,指挥着备队作战。 西吾妻这支备队是由滋野三族组成,备队里姬武士数量偏多,山民又桀骜彪悍,战力不弱,一时占了上风。 对岸的足利义氏看着先手组渐渐失利,哼了一声。 此战是关东侍所对阵关东将军,政治含义很重,她对麾下备队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先手组再上去一队。” 足利义氏冷冷下令,她人多,一对一打不过,大不了并肩上。 随着北条一方增兵,羽尾幸世的压力越来越大,又一支备队上来,隐隐包抄她的侧翼。 枪阵最强的是正面,但难以防范侧后。这时候,她只能跟着扩展一线人数。但固定人数之下,枪阵的厚度也就变薄了。 队伍乱哄哄的向两翼扩大,阵脚有些不稳。另一边的镰原幸重挤了过来,对羽尾幸世吼道。 “这样不行,队伍会乱! 向后面慢慢退,在岸边站稳。让后面的备队上来,协助我们守住河岸。” 羽尾幸世抬头看了眼太阳,她才守了两刻功夫。这么快就退却,阵后的真田信繁会怎么看她?会不会影响战后的军功分配? 见她犹豫,镰原幸重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 “想想我们阵后的重甲,御台所原本就没打算守在水里!我们退,是诱敌深入,是御台所希望看到的局面!” 镰原幸重可不像羽尾幸世那么患得患失,她在肃逆评议众没有权力。羽尾幸世利用肃逆胡作非为,如今风向变了,慌了,关她屁事! 看看阵后的重甲,御台所就是希望她们缓步后退,营造时机。把力敌不支的样子演像了就行,干嘛拿麾下姬武士的命去拼? 滋野三族组成的备队,中间利益关系可深着呢,羽尾幸世的小心思谁不明白?为御台所而战没问题,但为羽尾幸世去拼命,谁肯? 见阵型越发不稳,羽尾幸世咬咬牙,下令道。 “全军缓缓后退,阵型不要乱!举旗示意后方,请真田大人把东吾妻那些人派上来帮忙!” 见羽尾幸世妥协,镰原幸重赶紧低头,掩盖自己忍不住的笑容。 ——— 接到前方请求的真田信繁微微皱眉,问向身边的海野利一。 “羽尾幸世怎么回事,这才多久就扛不住了?整条阵线就她先后退,她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海野利一摇摇头,说道。 “镰原幸重在备队里,羽尾幸世一个人说了不算,不拖她后腿才是怪事。” 真田信繁对此非常愤怒,说道。 “这是勾心斗角的地方吗?简直混账,耽误大事!” 海野利一指着前面说道。 “镰原幸重也是老狐狸,绊子要使,事情也不耽误。 您看,备队死守河岸不退,对方在水里立足不稳,一时攻不上来,她们以一敌二也不容易。 对方北线的旗帜是不是镰仓足利家?指挥者难道是新的镰仓殿?这才二刻功夫,就把第二支备队拉上来了,看来心很急。” 真田信繁冷哼一声。 “都是借口,就是私心太重,因私废公,战后的确该整顿一番。 根津贞盛!望月幸忠!” 阵后两人听到主上传唤,出列鞠躬,真田信繁指着前面说道。 “望月幸忠,你去替我训斥羽尾幸世,镰原幸重,看住她们。 她们怎么斗我不管,但特么的后退也要演得像个样子,若是被对方察觉有异,我剥了她们的皮! 根津贞盛,你去东吾妻的备队,带她们上去助战。看住斋藤则实,池田重安,免得她们也跟着心思重,坏了大局。” 正文 第一千零一章因忠或因睡 真田信繁骂骂咧咧,她不得不向二阵的山中幸盛求援,实在是觉得面上无光。最后想起一事,喊住根津贞盛。 “那两个三好家奸细呢?一齐带过去,跟随东吾妻的备队作战。这战打完人不死,算她们将功赎罪。” 根津贞盛嗨了一声,往阵后领人去了。见到两人之时,三好伊三还是那身裹头法师打扮,而由利镰之助已经颤悠悠站不稳。 “你们两个,随我去前线。” 根津贞盛话音未落,早被数万人大场面吓到的由利镰之助,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哇哇哭了出来。 “我不要去,我不想死!我要回家,我没有罪,我不是奸细!” 三好伊三叹了一声,想要扶一把。由利镰之助一巴掌打掉她伸出的手,指着她鼻子骂道。 “都是你害的!我叫你不要来,求你不要来,你就是不听,一定要来关东这个鬼地方! 你这个祸害!” 三好伊三半跪在地,与瘫在地上的由利镰之助目光平视,把住她的肩膀说道。 “对不起,但我们必须去,不然你真的会死。军令如山,你懂吗?” 由利镰之助愣愣看着她出神,一旁的根津贞盛不耐烦得骂道。 “这世道倒霉的人多了,哪里只冤枉你一个?人在战场上还要讨价还价,你是真想找死吗? 快点起来!我给你们找两副具足,你们好好跟着我,又不是让你去第一排送死。” 三好伊三抬头谢道。 “多谢关照。” 根津贞盛叹了口气。 “知道你们倒霉,但上阵杀敌总比在山里晃悠好。这乱世怎么着都是死,活命全靠自己挣。 快一点,我还要去前面传达军令。要是耽搁了大事,我才真是死得冤枉。” 三好伊三站了起来,把手伸向由利镰之助,说道。 “相信我,上阵之时我会护着你。就算死,也是我先死。” 由利镰之助望着她诚恳的脸庞,伸手握紧她的手,就像握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咬牙切齿道。 “他爹的,最后信你一回!” ——— 二阵后的山中幸盛接到真田信繁传讯,也是不自觉望向天空。 “接敌不到三刻,一阵就熬不住了?是不是太快了?” 她身旁的本庄繁长冷笑道。 “真田信繁不是很狂妄吗?这时候怎么不狂了?” 山中幸盛想了想,说道。 “大局要紧,先不和她计较。派使番去本阵告知御台所,请求明令示下。” 加地景纲嗨了一声,派人出去。本庄繁长微微皱眉,说道。 “御台所应该会答应真田信繁的请求,命令我们提前出击。 但若是此时出击,正午前后我们至少要前压一半兵力。太快加入战场,会影响下午的战力。” 打仗是力气活,战斗时间越长,先发的军势越乏力,需要回撤修整。 下午是人最疲乏的时候,如果二阵提前上场,那时候未必顶得住北条大军的人数优势。 山中幸盛语重心长说道。 “若是御台所下令,我们要坚决执行。” 本庄繁长低头嗨了一声,心中不情不愿。她才华过人,早已看清这次合战,是决定关东攻略走向的大决战。 她的建议是希望山中幸盛慢点上阵,替下越众争取最大的军功利益。如果二阵打成了添油战术,成全的是真田信繁。 斯波义银把板甲姬武士分成三批,真田信繁一线拼命,岛胜猛的骑兵是用来破阵的,山中幸盛的这部分人稳住阵脚。 若是二阵的下越四支备队提前上阵,就是帮真田信繁消耗敌军气力。 等之后真田众那些板甲姬武士发力,协同岛胜猛的铁甲骑兵一举击溃了北线敌军,这军功怎么分? 岛胜猛破阵的功劳肯定最大,真田众这些抵抗在一线的板甲姬武士,功劳也不小。 山中幸盛麾下稳住阵脚的板甲姬武士看似碌碌无为,四支备队消耗敌军气力也不显眼,这不是帮别人搭台唱戏做嫁衣吗? 此战功勋,甚至能决定关东侍所各方在战后的地位排序,本庄繁长当然希望下越众能拿到大功。 可这些话她不好明说,只能暗示。谁知道,山中幸盛铁了心听御台所的话行事,这不是抢着干苦活累活的傻子吗?凭什么啊! 本庄繁长不满,加地景纲派出使番后也不说话,大家谁都不笨,气氛凝重。 山中幸盛见她们如此,不得不劝说道。 “论能力,关东侍所人才济济,岛胜猛,真田信繁,甚至你们都不在我之下。 可为什么御台所会任命我为关东侍所执事?就因为我忠诚。 本庄姬,加地姬,有几句话不好听,但今日我想对你们说说。” 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一齐微微鞠躬,等候山中幸盛的训示。 “扬北众已经散了。 中条,色部,安田各家都融入上杉家臣团。而你们两个,是上杉殿下厌恶不用之人。 为何厌恶?想来你们也明白。本庄姬,你在川中岛合战弃主。加地姬,你们佐佐木党掀起新发田之乱。 有这两件事在前,除非等到上杉殿下离世,否则上杉家不会再给你们出头的机会。 你们的运气不错,御台所胸襟开阔,容得下你们,愿意给你们机会。 所以你们更应该日夜感恩,多想想怎么为御台所出力。计较个人得失的事,少琢磨一点。” 山中幸盛言辞恳切,加地景纲为之动容。她想起斯波义银对加地家的再造之恩,深深鞠躬说道。 “山中大人说得很对,我会铭记在心。御台所对加地家恩同再造,加地景纲感激涕零,永世不忘。” 山中幸盛微微一笑。 “你明白就好,记住,忠诚是最重要的。 御台所公平公正,只要我们秉持忠心做事,他都会看在眼中,不会错漏我们的恩赏。” 山中幸盛望向本庄繁长,眼神似乎在问,你觉得呢? 本庄繁长当然不敢反对,她的履历劣迹斑斑。现在还能混口饭吃,已经是斯波义银仁慈。 她跟着深深鞠躬,表示了自己的赞同,可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只要忠诚就可以得到信赖?就有丰厚的恩赏?就能位居高位?别她爹的开玩笑了! 本庄繁长低头掩饰自己的嫉妒之色,腹诽心谤。 山中幸盛,你能有今天,就是因为你陪御台所睡过觉!否则,就你这个只懂得唯命是从的愚忠之徒,能干成什么大事? 老娘要是和御台所睡过觉,办起事来比你强十倍,百倍!我呸! 正文 第一千零二章恰似狗男女 不管本庄繁长心中如何妒火高炽,她都没有拒绝的权力。只能装作顺从,听命于山中幸盛。 而本阵的斯波义银接到左翼传讯,也是吃了一惊,走出幕府,从高地眺望北线一侧。 上杉辉虎紧跟在后,问道。 “谦信公,是出了什么问题?” 义银摇头道。 “算不上什么问题,是北线的敌军有些心急,过早投入了军势。 真田信繁的先手已经全部填了上去,只怕撑不过正午。” 上杉辉虎跟着望去,皱眉道。 “北条右翼突进得过于急切,和中部有些脱节,带动北条中军也不得不跟进。” 义银指着敌军北线,笑道。 “看见那面足利家纹没有?应该是北条氏康扶持的伪关东将军,足利义氏。 她大概知道北线是关东侍所的军势,出于政治考虑,这才心急火燎,提前发动了猛攻。” 上杉辉虎冷笑道。 “蠢货。” 数万人的合战不是逞一时之勇,就能打出完胜的小合战。巨大的战场需要持续投入预备队,进行一场持久战。 战事还未过正午,足利义氏就开始加大力度,逼着军势进入冲击态势,她这种行为的性价比很低。 关东侍所的先手组尚未疲惫,过多的敌军导致先手组死扛,陷入防守劣势。但换而言之,防守远比进攻节约力气。 而对面的足利义氏为了保持攻势,必须不断加大力度,投入更多军势,才能维持现在的优势局面。 过早打破了均势,不但打乱北线敌军自己的节奏,还带动了北条中军跟上,以防止阵线出现漏洞。 足利义氏的急躁,一方面让自己的预备队减少,难以应对突发情况。另一方面,也是逼着中军的北条氏政配合,制造了更多漏洞。 斯波义银想了一下,说道。 “这也许是个机会,把足利义氏的后手备队率先消耗掉,将北条氏政的本阵骗过河,一举击溃。” 上杉辉虎想了一下,问道。 “这样引诱她们,会不会太明显了?北条军中也不全是傻子,总有人会察觉到不对劲。” 照两人原本的计划,此战应该是正正经经开战,在午后因为人数上的劣势,且战且退,引诱敌军过河,再用板甲姬武士来一锤定音。 可现在,因为足利义氏的急躁,似乎可以提前把敌军北线的右翼引过河,带动北条氏政的本阵前移,打一个突袭。 这样的话,越后大军就不需要与对方僵持太长时间,军队的损失也会小很多。 但是,上杉辉虎担心被北条一方看出引蛇出洞的计划。她们要是回缩阵型不上当,那今天的准备就都白费了。 义银还是觉得很有把握,说道。 “北条氏政出兵佐野领,就是毛毛躁躁的模样,她的急切根本遮掩不住。而此时足利义氏的举动,也说明了她迫切希望战胜关东侍所。 她们一个新任北条家督,一个新任关东将军,两人的一举一动都是急不可耐,这说明什么?” 上杉辉虎心有明悟,说道。 “她们这是要证明自己。” 义银点头称是,斩钉截铁道。 “她们都是刚才上位,立足未稳,需要一场大胜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只要我们露出破绽,她们就会跟进。因为北条大军有二万人,她们不相信自己会输,最多是损失大一些。只要能战胜我们,就值得。 这是一场政治仗,老臣宿将越是劝阻,她们就越是要过河,证明自己的正确。” 上杉辉虎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 “我明白。 就像是我母亲刚过世那会儿,我不但要亲征出战,还必须百战百胜,不然就压不住府中长尾家内外的骄兵悍将。”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会让二阵的山中幸盛派兵去河岸协防,先稳住前沿,然后慢慢向后收缩,引足利义氏过河。 你的本部跟着向后退,但南线的色部胜长让她死守河岸,不准后退分毫。” 上杉辉虎噗嗤一笑,说道。 “好。我们回缩拳头,给北条氏政来一下狠的,一定要打得她满地找牙。” 双方先手组在秋山川僵持,若是北线大后退,中线跟退,战线就变成了一条从西北到东南的斜线。 北线敌军的足利义氏急躁,必然深入西岸跟进。北条氏政若是相信了自己的优势,想要速胜,就必然跟着过河,防止与北线脱节。 而南线的色部胜长死守不退,南线的北条军势无法突破秋山川,就没办法过河防护北条中军侧翼。 这时候,要是义银藏在阵后的板甲姬武士团杀出来,打崩了疲惫的北线足利义氏,直接包抄北条氏政的中军,她的麻烦就大了。 秋山川虽然在枯水期,形同小溪,但那到底是一条河,足以减缓大军撤退的速度。 只要上杉辉虎的中军粘住北条中军,不让北条大军轻易撤退。岛胜猛的铁甲骑兵,会让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武家们明白,什么叫绝望。 十二世纪的十字军诸国,就是利用阵地战优势,用重骑重步吊打中东王朝轻装部队,甚至引导中东王朝反思,诞生了马木留克军团。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相视一笑,一时心灵相通,笑出了几分狗男女的氛围。 义银低头咳嗽一声,转身回到本阵幕府中,心里埋怨自己怎么回事?这种错误的暗示,以后绝不能给她。 身后的上杉辉虎见他如此,呵呵一笑,以为他是害羞,笑着跟进幕府中。 ——— 本阵派出使番,将斯波义银的命令送到山中幸盛这里,她开始下令道。 “本庄姬,你带备队先上去,准备接替真田众的备队。记住,缓缓回撤,把敌军引上岸。” “嗨!” 本庄繁长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军令已下,她只能执行,于是带兵向前。 山中幸盛望着她离去的身影,轻声对加地景纲说道。 “你做好准备,随时带队上前支援。我与板甲姬武士要稳固阵脚,不会轻易出击。 你替我看住本庄繁长,她私心太重,别让她误了御台所的大事。” “嗨!” 正文 第一千零三章暴怒的氏政 加地景纲鞠躬行礼,心头暗喜。 果然,山中幸盛并不喜欢本庄繁长。此人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叛徒,山中幸盛怎么可能相信她呢? 加地景纲匆匆回去自己备队主持军务,山中幸盛察觉到她难以抑制的愉悦,却装作不知。 山中幸盛已经不是当初的傻白甜,她被这些下越众坑了多少次?要不是斯波义银真心护着她,早被坑死了。 即便加地景纲确有忠心,山中幸盛也不敢轻易放弃本庄繁长这个制衡的棋子。 因为拆散扬北众武家集团的手段太过阴毒,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是水火不容,相互看不上。 山中幸盛自己带领的下越御台人,除了本庄一系的姬武士,其他人也都看本庄繁长不顺眼。 本庄繁长的基本盘是下越最北段的本庄城,她利用斯波义银给予的商路特权,拼命拉拢当地武家,总算安抚住了核心领地的不满。 而加地景纲的地盘在下越中部,新发田之乱结束后,斯波义银把三家佐佐木乱党的地盘,交给了加地景纲。 这一次,双方各自带了两支备队过来,组成山中幸盛麾下的关东侍所军势。 山中幸盛说是关东侍所执事,其实连掌控的下越众一百名御台人,也是大半跟着加地景纲,小半跟着本庄繁长。 她的地位很尴尬,但双方又心甘情愿为她所用,因为斯波义银是真的宠她。 本庄繁长出于无奈,加地景纲出于感恩,但两人考虑更多的还是前途,才对山中幸盛毕恭毕敬。 麾下这些下越众虽然心里嘀咕山中幸盛能力不足,但御台所就是相信她,给她权力,谁敢炸毛? 因为不解御台所对山中幸盛的宠信,甚至传出了山中幸盛是女宠,陪主君睡过觉的谣言。 本庄繁长有时候嫉妒得想不通,也要暗自毁谤几句。只能说,同人不同命,好命一生平安。 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两人先后离开,山中幸盛低头想了一阵,不禁摇头。 许多事她并不是真的糊涂,但她真把话说明白了,又能如何? 这些人根本不是敬佩她的能力,才跟着她的。只是觉得她深受主君恩宠,跟着她混有大把前途可以挣,这才愿意被她驱使。 山中幸盛不甘心被人看成斯波义银的幸臣,但如果没有这层虎皮把这些功利武家笼络住,她又有什么资本去和岛胜猛斗呢? 时也命也,越陷越深。 ——— 北条氏政稳坐在本阵中,志得意满。 越后大军的确骁勇善战,但也就是比普通姬武士强一些而已,北条大军完全能够应付。 随着双方先手交锋,走向僵持,北条氏政的心却是越来越稳。北条大军拥有绝对的人数优势,这种僵持局面是她乐意看见的。 人的体力是有限的,不可能不吃不喝得一直战斗下去。备队需要轮休,需要吃饭,需要预备队。 只要越后大军无法打破僵局,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力的下降,北条大军迟早会占据上风。 北条氏政看向太阳,见它一点点挪向正午。她心中有数,午后,才是战局从量变走向质变的关键时刻。 半个上午的体力消耗,上杉家的预备队必须接应前沿备队,让她们喘口气。到那时候,就是自己加大攻势,用人数取胜的时机。 正在她得意之时,本阵幕府外匆匆走入一名使番,鞠躬行礼后说道。 “殿下,镰仓殿突破了北线。” “什么!” 北条氏政一下子坐不住,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正在此时,北条纲成大步走进幕府,见到北条氏政,急声喊道。 “氏政殿下,情况不对,敌军动向有问题!” 北条氏政心头一跳,赶紧询问道。 “纲成大人,出了什么事?” “敌军正在后退,退得相当快,就像是有意引诱我们过河一样。” 北条氏政面上一沉,心里顿时不乐意,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是北线的镰仓殿突破过河,上杉辉虎的中军害怕被侧翼夹击,不得不退。” 北条纲成摇摇头,坚持己见。 “不可能。 正午都没到,才打了这点时间,敌军北线怎么可能守不住?越后大军此来带得都是精锐,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 北条氏政忍着怒气,说道。 “北线是属于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部众,这些人战力参差不齐,不如上杉辉虎的备队精锐,被打得节节败退,完全是正常的。” 北条纲成还是坚决摇头,说道。 “不对,这件事绝对不正常。 就算关东侍所战力不足,镰仓殿的备队也不是我方强军,怎么可能半个上午都坚持不了?” 北条氏政终于压不住怒火,冷哼一声。 “纲成大人的意思是镰仓殿占了上风有问题?她的备队就不该有本事突破敌军北线咯?” 北条纲成一愣,见北条氏政面有怒色,解释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其中可能有诈,上杉辉虎也许在引诱我们过河。 她的南线纹丝不动,北线与中军却因为些许小挫折,便连连后退。这事情不正常,人人都能察觉到其中古怪。” 听到北条纲成信誓旦旦,说人人都能察觉不对,北条氏政怒道。 “北条纲成!你太无礼了! 你说这有问题,那不对劲,把镰仓殿麾下姬武士奋勇作战的战果,全部贬低得一文不值,说成敌军的阴谋。 那么你告诉我,上杉辉虎能有什么谋划,需要引镰仓殿过河? 敌我双方的军势,早已被风魔忍探查的清清楚楚。这方圆数十里,就我们两支大军在作战,上杉辉虎还能有其他依仗吗? 如果没有,她把阵线后撤,除了浮动自己的军心,还能怎么样?我们有二万战兵,整整两万战兵!用人堆都能堆死她!” 北条纲成一时哑口无言。 这场合战,敌我双方的队列是清清楚楚。她以多年作战的敏锐直觉,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但北条氏政的质问,她却无法回答。 因为她也不知道,上杉辉虎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文 第一千零四章凶猛的攻势 见北条纲成无言以对,北条氏政心中一阵痛快。 这些老家伙就知道倚老卖老,见不得镰仓殿立功,更不相信我北条氏政的能力。 她自信满满说道。 “上杉辉虎能有什么阴谋?无非是战力不足,提前收缩,用后退换取时间,抵消人数上的劣势。 这时候决不能让她有喘息的机会,必须迅速贴上去,继续给予越后大军压力,使得她们无暇修整。” 北条纲成怒目圆睁,简直一派胡言!她就要反驳,却被身边的清水康英一把拉住,对她微微摇头。 大道寺盛昌与多目元忠两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不在,一门众中资格最老的北条龙山在北线,替足利义氏压阵。 北条纲成与北条氏政在河越城就有嫌隙,关系僵硬。不管她说出什么道理,北条氏政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大战中,质疑总大将的决策是非常失礼的行为。北条氏政要是真发起火来,能拦得住她的长辈老臣可都不在啊。 北条纲成也知道自己的言行举止不妥当,但她总觉得不能让北条氏政乱来,于是低声说道。 “清水大人,与我一起劝劝家督吧?” 清水康英赶紧摇头拒绝,撇清关系。 拉一把北条纲成是不想双方闹得太僵,她可是奥伊豆众首领,属于北条家督直领的下属武家,脑子坏了才会跟着去顶撞现任家督。 但眼看北条纲成又要进言,她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我军人多势众,即便上杉辉虎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我们小心一些,作战奋勇,越后大军翻不起什么波澜,无非就是战损大一些。 但此战是家督继位后的立威之战,至关重要。想想氏康殿下的托付,纲成大人,您一定要冷静。” 北条纲成沉默半晌,缓缓点头。 北条氏康吩咐过她,请她尽力为北条氏政考虑,利用此战的机会树立起新家督的威严。这时候质疑家督的决定,实是有损家督威望。 北条纲成想了再想,最后还是决定闭口不言,她也不相信上杉辉虎有什么翻盘的办法。 正如清水康英所言,就是损失大一点吧。为了新老家督权力的顺利交接,这点损失可以容忍。 随着北条纲成沉默,北条氏政身边再无掣肘,激动得下令道。 “中军过河追击,本阵前移,鼓舞士气! 派人去告诉镰仓殿,我就在她身侧,让她安心继续突破北线。一切有我在,放心向前! 再派人去南线告知富永康景,就说我的本阵准备过河,让她速速攻破南线,不要拖了我和镰仓殿的后腿! 这场合战,我要让上杉辉虎终生难忘,哈哈哈哈。” 见众姬俯首称嗨,北条氏政激动得挥手向前,气吞山河,手握乾坤的气概瞬间涌上心头。 大女人,当如是也! ——— “顶住!顶住!” 真田众的两支备队并肩支撑。 应对不断越过河流,向她们围攻上来的北条军势,缓缓后退,以防被对方包抄侧翼。 足利义氏已经打疯了,还没到正午,她又调集了三支备队过河。超过一千两百人的枪阵左右拉开,对真田众五百人的军势实施压制。 羽尾幸世冲上一线,砍死两个脱离本阵前突的敌军足轻,然后躲过左右刺来的几支长枪,迅速后退回到己方的阵列。 劫后余生的她重重喘息两下,凶狠的表现吓阻了敌军少许时间,暂时稳住了一线。 “举枪!不要抖!稳住枪杆!” 她叫骂几句,回到阵后,找到真田信繁派来督战的望月幸忠,说道。 “敌军太多,为了阻挡她们,备队体力消耗太大,足轻们已经有些力竭。 我们坚持不了太久,后面的备队什么时候上来?” 望月幸忠凝望前方,说道。 “退,继续慢慢退。二阵的援军马上就会上来,在她们到来之前,我们不能崩溃。” 羽尾幸世摇摇头,说道。 “熬不了多久,足轻已经疲惫,士气扛不住。” 望月幸忠扫了她一眼,对一旁的镰原幸重喊道。 “镰原大人,你带自家旗本与我一起在阵后督战。敢有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嗨!” 羽尾幸世面色铁青,她就是提个建议,没想到望月幸忠这么不给面子。瞅了眼一脸无辜的镰原幸重,她强忍住没有说话。 ——— 另一边,刚才上来的东吾妻众,还不如战斗许久的西吾妻众能熬。这些人以岩柜城斋藤家的降臣为主,战力不强,士气更弱。 见到前沿隐隐有崩溃的征兆,根津贞盛训斥道。 “斋藤则实大人,池田重安大人,枪阵必须维持住,缓缓后退。此战关系重大,如果你们的备队在这里溃散,主上绝不会原谅你们! 战后,吾妻郡就要重新审议,羽尾幸世把持肃逆评议众,倒行逆施的罪行。你们就能通过申诉拿回土地,帮助亲族重建家业。 现在,羽尾幸世的备队就在旁边。如果你们崩溃,她们却坚持住了。你们明不明白,这将意味着什么?” 斋藤则实与池田重安对视一眼,咬牙切齿说道。 “我去一线,请根津大人您在这里看顾全局。” “我也去!” 两人提起长枪,带着旗本向前冲,去前沿稳固枪阵。 正在此时,侧翼的敌军已经包抄上来,几支袭来的长枪吓得边缘足轻连连后退,带动阵脚大乱。 根津贞盛双目赤红,拔刀就要砍死几个后退最快的足轻。 这时,她的身边略过一条身影,奔向侧翼。穿着简易具足的三好伊三,手持一把镰枪冲了上去。 一枪刺死站位靠前的足轻,顺势横扫外侧,把旁边一名足轻枭首,最后矮身闪过敌军十人队带队姬武士的长枪刺击。 三好伊三向后地滚,躲过几名敌军跟上的刺击,将镰枪一撩,砍断几人小腿,顺势后退。 敌军几人横在阵前,断腿者哀嚎滚爬,一时堵住了枪阵前进的道路,包抄之势瞬间停滞下来。 “好!” 根津贞盛忍不住为她喝彩。 刺即成长枪,斩即成剃刀,割即成钩镰,这位近幾来的三好家姬武士,原来师从宝藏院流枪术。 正文 第一千零五章功名马上取 根津贞盛在阵后看得叫好,突出阵外的三好伊三却没脱离危险。 两军交战,最重要的不是个人武艺高强,而是时时刻刻注意不要落单。 任你天下无敌,战场上四面八方的长枪不停歇乱刺,都能把你变成马蜂窝。 三好伊三虽然退得快,但她滚地离开的速度,比不上对方姬武士奔跑追杀的速度。 只见对方瞄着破绽,就要一枪刺穿她的脖子。此时,斜里撩起一把长枪,挑开对方姬武士的枪杆,一手将三好伊三拉回自己阵中。 三好伊三死里逃生,一头冷汗,抬头看见把自己拉回来的由利镰之助,后怕道。 “谢谢。” 由利镰之助白了她一眼。 “谢个p,你说要保护我的安全,自己跑出去找死啊? 说好的,你要死在我前面。你要这么快就挂了,我可怎么办?你给我老实呆着!听到没有?” 三好伊三微微一笑,点头道。 “好!” 那名追杀她的姬武士快步后撤,只听碰的一声,胸口出现一个血洞,随后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笕十藏放下手中铁炮,对身边根津贞盛说道。 “主上让我前来通报,本庄繁长带了二阵的两支备队上来。我们从北线退让,留出南边给她们上来协防。 御台所有令,加速后退,把敌军右翼尽可能引到深处。” “好!” 笕十藏就此别过,又去另一边通知望月幸忠。 片刻之后,阵鼓声声从身后传来,本庄繁长指挥自己的两支备队上前接应。 午时已至,关东侍所四支备队再次挡住了敌军五支备队的攻势,勾着她们往西面退却。 ——— 刚才随大军过河的足利义氏看见关东侍所的支援,不怒反笑。 北条氏政已经同意从北线打开局面,不但中军会过河保护她的侧翼,还从本阵抽掉精锐,协助她延续攻势。 越后大军不过八千人,北线的关东侍所能有多少人马?八支备队,还是十支备队? 刚才午时,关东侍所已经派出四支备队阻拦,必然后继无力! 足利义氏笑道。 “再派三支备队上去。” 一旁的北条龙山微微皱眉,插嘴道。 “且慢。镰仓殿,我们的攻势是否太快了?中军还未全部过河,若是与本阵脱节,只怕有些不合适。” 足利义氏权力不大,但关东将军的血统家格太高,北条龙山不好指责她轻兵冒进,宛转迂回得提醒了一句。 足利义氏微微一笑,说道。 “龙山大人放心,我并非冒进。氏政殿下已经派人来讯,赞同我急攻北线的做法。 关东侍所是幕府放置在越后,笼络关东武家的机构。您也看到了,其所笼络的武家,战力远不如上杉辉虎本部兵马强悍。 这才多少时间,就被我打得连连后退,难以坚持。 氏政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从越后大军虚弱的左翼入手,打爆北线,夹击上杉辉虎的中军,完胜此战。” 足利义氏句句不离北条氏政的指示,让北条龙山虽然觉得不妥,却无话可说。她不在本阵,对总大将的命令只能听从,不好反驳。 北条氏政继位后初次领兵,此战的政治意义很重。北条家的骄兵悍将也不敢太过桀骜,自作主张行事。 至少从战局上来看,北条大军用现在的打法战胜越后大军,不成问题,那就不要太计较北条氏政战术上的一些急躁错漏。 毕竟,这是家督初次独当一面,即便战损大一些,也要维护家督的威严。 见北条龙山不说话,足利义氏微微一笑,继续下令,心中冷笑。北条家的老人们对她还是不放心,指指点点如同教导稚童一般。 好在,这一仗要赢了。只要打赢此战,她就拿到猛攻击溃北线的首功,地位也就更加稳固。 ——— 随着时间流逝,越后大军的左翼也就是北线,不断后撤。带着足利义氏麾下北条军势,向西深入。 中部的上杉辉虎军势跟着后撤,留出了过河后的落脚点。北条氏政顺势渡过秋山川,前移本阵。 南线的色部胜长带领地方备队死守河岸不退,富永康景几次强攻,都无法度过秋山川。 整个越后大军的阵线,形成了从西北到东南的斜线。又像是一个深深收回的拳头,准备打出一个炸裂的左勾拳。 ——— 真田信繁凝视着前沿,战场已经从河岸完全站上了平原。朝她所在的位置靠近了二里地,而且还在不断接近。 海野利一匆匆从阵后走了过来,冷声说道。 “山中幸盛把加地景纲派过来,剩下两支备队都给带来了。 她说,关东斯波领两支备队中的姬武士大多被抽掉,除了五十名铁甲骑兵,岛胜猛另外又组织了一百骑马姬武士参与冲阵。 这最后两支缺少姬武士的备队不能再动,山中幸盛要留着以防不测。加地景纲出阵后,我们就可以准备出击了。” 真田信繁哼哼道。 “以防不测?这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岛胜猛? 岛胜猛也是狠厉,关东斯波领移民的关西姬武士才几个人? 她组建了一百五十人的骑马姬武士出战,连备队的姬武士都被抽出来,这是要孤注一掷。 与山中幸盛相比,还是她豁得出来,算个娘们。” 海野利一看了她一眼,告诫道。 “此战非同小可。 即便如此,二百五十具板甲中,御台所还是留下一百具给山中幸盛,就是为防万一。 山中幸盛体察上意,做好自己的本分。不求争功,但求无过,这才是御台所希望她做的。 此人看起来并不像表面那么平庸,对于御台所的用意,自己的处境,理解深刻透彻。 您既然想走一条艰难的道路,就不要小看任何对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更何况,你的对手是一群勇猛的雌狮,切记切记。” 真田信繁默默点头,最后坦然一笑。 “我管她们是狮子还是野狗,反正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功名利禄马上取,枪在手,跟我走,谁都别想阻挡我的脚步!” 她跳上箱子,对着身后休息的真田御台人们,大吼一声。 “都把饭团拿出来吃!吃饱了和我打仗去!” “嗨!” 正文 第一千零六章越后大功臣 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顶了上去,越后大军左翼的一阵二阵备队,已经全部冲上一线。 太阳向西缓缓下降,秋后的平原上,午后阳光懒洋洋照射大地,引人昏沉欲睡,倍感疲惫。 而战场上,四处是姬武士暴怒的训斥,呼喊。一堆堆士卒抱团结阵,厮杀成群。 随着时间流逝,双方的阵线已经从泾渭分明,变得犬牙交错。一支支十人队在疲惫中,再难保持严密的队列。 阵线散成一颗颗小点,双方纠缠在一起,只能依靠旗帜来辩识敌我。 关东侍所各支备队大将都带着自己的旗本杀上一线,这时候不能再退了。再退,阵型就要崩散。 北条义氏带着旗本众,已经过河深入西岸三里地,望着乱成一团的前沿,她哈哈大笑起来。 “龙山大人,把预备队都压上去吧,敌军要崩溃了。” 北条龙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关东侍所一共派出一千二三百人,不会超过七支备队,这个人数比预计中少了一些。 她说道。 “镰仓殿,对方还有预备队,我们现在全军压上,为时尚早。” 北条义氏指指太阳,下午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时间,她说道。 “我知道她们还有预备队,但时机到了。敌军先手两支备队坚持太久,撑不住了。只要我们全军出击,她们马上就会崩溃。 即便关东侍所藏着一两支备队支援,也无法顶住崩溃的阵线。她们兵力不足,就不该藏着掩着,这时候再想上阵救场,也来不及了。” 北条龙山望了眼太阳,默默点头。 足利义氏的判断没错,对方先手坚持了这么久没有崩溃,非常不容易。 她们的体力早就跟不上了,现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在硬撑,任何一根新出现的稻草都可能引发崩溃。 军阵崩溃之后,再想稳住阵脚,重新恢复阵型是不可能的。 北条龙山想了又想,思索己方除了战损大一些,全军扑上几乎没有其他危险,于是点点头。 “那就请镰仓殿下令吧。不过,我的赤备不会参与其中,还请您体谅。” 虽然赞同足利义氏的看法,但身为沙场老将的谨慎,还是让北条龙山选择留下自己的赤备,以防万一。 足利义氏微微一笑,说道。 “有您压阵,我也安心。” 她心中不屑置辩。 这场进攻的意义非同寻常,是北条家击溃越后大军的关键一击。北条龙山老糊涂,这个大军功不想分一杯羹,足利义氏也懒得再提。 她双目中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渴望,大喝道。 “命令阵后的预备队上阵,全部投入战场,我要她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崩对方的左翼! 还有,派人去中军告知氏政殿下,我已全军压上,很快就会击溃敌军北线。 请她全力缠住上杉辉虎的中军,等我从北线南下之时,夹击上杉辉虎本阵。 祝我们,武运昌隆!” ——— 冈崎山,上杉辉虎本阵。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再一次站在幕布外,望着远处的战场。 南线的色部胜长不负期望,死死钉在河岸边。北条方的富永康景使尽浑身解数,就是无法突破防线,跟上中军步伐。 北条中军与南线军势之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空隙,阵型被撕裂成两段。 斯波义银不禁问道。 “色部胜长还撑得住吗?南线的北条家国众都不是弱旅,人数也比她多得多。 她楔入前沿不退,中军的北条氏政随时能威胁她的侧翼,能不能坚持住?” 上杉辉虎冷冷一笑。 “北条氏政现在是一心要与北线的足利义氏配合,强行击溃我的本阵。 她过河之后一直粘着我的本部人马不放,根本没有派兵去南线侧击,协助富永康景过河。 只是布防了一些零散人马看住南线侧翼,以防色部胜长突袭,妨碍她的大计实施。” 上杉辉虎说到大计两字,忍不住笑出声来。 斯波义银摇摇头,叹道。 “利益熏心,不知所谓。” 虽然对方很配合的进军,让他完成了自己的战术构想,但义银还是忍不住感叹一声,坑妈。 北条氏康多年的苦心经营,今日只怕要毁于一旦。 南线富永康景带领的北条军势,都是外围国众。虽然调教多年,对北条家也算忠心,但这份忠心是建立在北条家的强势之上。 而过河的北条氏政中军,她派遣支援北线的军势,那都是北条氏康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 斯波义银看了眼兴奋异常的上杉辉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如果北条氏政大败,北条核心军势被消灭在这里,北条家就真的完蛋了。 上杉辉虎咦了一声,指着北线对义银说道。 “谦信公,您快看,足利义氏竟然这么快就全军扑上。” 义银眯眼眺望,北条大军如重锤一般砸向摇摇欲坠的越后大军左翼,把关东侍所几支苦苦支撑的备队,打得摇摇欲坠,几近崩溃。 他摇摇头,说道。 “太早了,足利义氏真是我军第一功臣,战后不要太为难她了吧?”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 “都听您的,这种功臣的确不好苛责,给她留条性命吧。当然,前提是她等会儿别死在战场上。” 两人调侃两句,义银提醒道。 “北条氏政的中军会配合跟进,这场戏也该收场了。” 上杉辉虎望着前沿,说道。 “我马上下令,让柿崎景家她们发起反击,缠住北条中军,不让她们有机会退走。” ——— 越后大军左翼,拉锯的阵线已经距离真田信繁所在地不足两里。前方的厮杀声越来越近,海野利一有些紧张得望向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正慢慢吃下最后一口饭团,混着水吞咽掉。她拍拍肚子,遗憾道。 “七分饱。” 海野利一忍不住说道。 “主上,前面快顶不住了。” 真田信繁看向她,见她的三无表情上,带着一丝奇怪的不和谐。 “六娘,你紧张了?” 海野利一低头不语,真田信繁拍拍她的肩膀,对阵后等候的农兵喊道。 “你们,上来帮我们穿甲!” 喊完,真田信繁低声对海野利一说道。 “你留在这里,观我破敌。” 正文 第一千零七章跟我去死吧 海野利一目光一颤。 “大家都上阵了,我怎么可以不去?” 真田信繁咧嘴一笑。 “抱歉,板甲不够分,没有你的份。” 冷冰冰的表情,掩盖不住海野利一愤怒的气势。 “看不起我吗?” 真田信繁摇摇头,说道。 “真田众谁死了都可以,只有你死了,我会痛不欲生。 你是我的脑袋,我最重要的智囊。听我的,呆在这里,等我把胜利给你带回来。 你运筹帷幄,我决胜千里,我们是最佳搭档!” 真田信繁笑着说胡话,海野利一的面色铁青,最后化作一个狠狠的拥抱。她抱住真田信繁,死死勒住对方的脖子,声音有些颤抖。 “活着回来。” 真田信繁吓了一跳,被她勒在肩膀上,有些喘不过气,面上却是温柔在笑,斩钉截铁回答。 “好。” 海野利一跳开两步,拍拍自己的衣服和手,一脸嫌弃。 “反正我的军功不能少,那是我运筹帷幄该得到的。” 真田信繁竖起大拇指,露齿一笑。 “嗯,大功一件!等着,等我把你的功劳拿回来!” 说完,真田信繁不再废话,在农兵帮助下,迅速披甲。 里面的棉甲贴身,外面罩着板甲,一身武装就像是西欧板甲下马骑士出现在武家的战场上。 她望着身后渐渐变成铁罐头的部属们,对着正在披甲的她们,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嘿!都看过来!听我说话! 你们是滋野三族的精英,是和我一起在山里长大的姐妹!还记得我们的童年吗?山野里撒欢有趣吗?非常开心,就是有点饿! 你们个个武艺高强,吃苦耐劳,是最棒的姬武士。 但是在我去找你们之前,你们都在做什么?没有进入关东侍所当御台人之前,你们都在做什么? 你们在受穷!在受苦!山里贫瘠土地一年的守成,只够你们吃五个月!每天面向黄土,背朝烈日,种那点不够吃半年的田! 没办法,只能出去抢。你们小时候是姐妹,长大了却要相互争斗,抢夺自己姐妹的口粮! 我们比山外的武家更凶狠,更不怕死。凭什么她们在山外吃香喝辣,我们在山里半饥不饱! 你们告诉我,这公平吗!” 真田信繁停下了话头,看着就要穿完整套板甲的真田御台人们。全场鸦雀无声,只有远方战场的厮杀声若隐若现。 半晌之后,就在真田信繁怀疑自己说错什么,冷场的那一刻,一个姬武士喊出声来。 “不公平!” 就像悲愤中的第一声呐喊,一群人开始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 “不公平!这不公平!”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喝骂道。 “有什么不公平的!这就是现实!你们都该谢谢我!感激我! 是我,带着你们出山吃上了白米饭。是我,带着你们的族人出山,让她们有了更肥沃的土地。 你们有了地位和尊严,她们有了粮食和希望,大家甚至有了自己的领民,不用再辛苦下田! 告诉我,你们爱我!愿意为我去死!” “。。。” 全场姬武士面面相觑,不知道真田信繁是不是又浪了?一旁海野利一扶着额头大声叹息,想打人。 真田信繁耸耸肩,发现板甲太重,有点耸不动,她继续说道。 “好吧,我不用你们爱,我有喜欢的人了!但你们今天必须跟着我去死! 有没有听见前面的冲杀声,那是我们的敌人来了。她们要击败我们,夺走我们的土地,抢走我们的粮食,扼杀我们的未来。 想想你们的丈夫,孩子,父母,族人,如果我们战败在这里,她们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她们会被赶回山里,继续过着半饥不饱的日子!对了,还有怀念,怀念曾经拥有过的幸福,活得痛不欲生! 现在,你们告诉我,愿不愿意跟我去死!去为你们在乎的身边人,争回一个美好的未来!” 随着她的话声落下,农兵颤悠悠递上她的覆面甲,这是最后一件装备。 真田信繁伸手接过面甲,扣在头盔上,掩盖自己的面容。然后默默回头,拿起长枪向前沿走去。 在她身后,真田姬武士一个个取过覆面甲扣好,跟上她的脚步。 不知道是谁喊起来口号,一队人渐渐走出了步操队列,那是千百次训练后的下意识重复。 “一二一!一二一!” 海野利一默默看着她们前进,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们几乎一致的脚步声,与响彻云霄的一二一。 ——— 根津贞盛大喊一声,一刀劈断刺来的长枪。她用力过猛,只觉得浑身无力,顺势单膝跪地。 周围已经乱成一团,阵型濒临溃散,对方姬武士丢下断枪,抽出打刀冲着她的脖子砍。 生死存亡之际,一杆长枪如毒蛇出洞,刺向对方的咽喉。敌军姬武士大惊失色,横刀要挡。 长枪之后的人影直接冲撞上去,连人带枪把她撞翻在地,双手脱枪,拔出肋差在她怀中猛刺。 “啊啊啊啊!” 正在低头刺击的她没注意到身边几杆长枪刺来,身后掠过一把镰枪,将几杆长枪拨开。 “由利镰之助!” 已经被战场上鲜血淋漓的局面刺激到疯狂的由利镰之助,被这一声大喝震醒,连滚带爬向后翻。 三好伊三护着她后退,根津贞盛已经咬牙站了起来,手持打刀保护她们的侧翼。 由利镰之助爬起来,嘴里带着哭腔骂道。 “混蛋啊啊啊!我们还要坚持多久,多久!” 根津贞盛深深吐出一口气,大喊道。 “很快!坚持下去!” 由利镰之助一把抹去眼泪,哭着站起来,护住三好伊三的另一侧,三人结成小阵。 她们面前,敌军一支支刚才进入战场的备队体力充沛,把原本就快支撑不住的真田众两支备队,打得七零八落。 ——— 足利义氏哈哈大笑,她坐在马扎上,远望战场。手中军配团扇一扫,意气风发。 “向前!向前!不要害怕牺牲,碾碎她们!” 正在此时,西北方传来一阵悠长的法螺声。她一愣,下意识从马扎上站起来。 西北是大小山的山势延伸,地势略高于平原,望不到太远。而此时,一支队列出现在地平线上,距离前沿不足一里。 深入北线的北条军势,望着这支出现在侧翼的敌军,略有骚动。因为她们看见了反光,那是精钢在太阳底下反射的银白光华。 正文 第一千零八章铁甲军冲锋 关东大地上,从未出现过这么一支军队,浑身包裹着精钢板甲,似钢铁人偶。她们站位密集,却又整齐划一,如同一人。 “向右看齐!向前看!” 一百人展开队列,站成两排,望着队列之首的那名姬武士。 真田信繁抓紧自己的长枪,大喊道。 “听我口令!全体都有!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铁甲军像是一堵墙,从西北缓步走来,她们步伐一致,走动的声响共振,咚咚咚咚砸在北条军势的心头。 ——— “真田信繁大人来了!大家加把劲!把这些混蛋赶回去!” 望月幸忠,根津贞盛,笕十藏等等,一个个真田众的姬武士大声喊叫,趁着对方愣神的功夫,重新把就快崩溃的军阵聚拢起来。 远处的足利义氏暴跳如雷。 “怕什么!不过是一百左右的战兵而已!就算从侧翼袭来,又能改变什么!她们能改变什么! 进攻!继续进攻!侧翼去两支备队,把这队奇怪的战兵干掉!干掉!” 足利义氏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她不是蠢人,此时出现的铁甲军必然有出现的理由。 难道,自己中计了? 她浑身一颤,不敢想象失败后的局面,她已经带军深入太远。 她身边的北条龙山见她如此失态,叹了口气,越俎代庖下令道。 “弓矢众!弓矢众呢!命令她们上去覆盖射击,五轮速射!” 使番愣了一愣,看向足利义氏。足利义氏暴怒,上前踢翻这名使番。 “赶紧去传令!你没听到龙山大人的话吗!” 使番爬起来往外冲,足利义氏气喘吁吁,面红耳赤。北条龙山上前一步,低声宽慰道。 “镰仓殿,稳住心神,我们还没有输。对方也许有后手,但我还在,五色备的赤备还在。” 足利义氏望着她沉静似水的双目,渐渐缓了过来,点点头。 不错,北条龙山是北条家老一辈的悍将,她的赤备都是精锐姬武士,我们不会输! ——— 北线双方是东西对峙,因为西北出现的这支板甲姬武士大队,引得东面的北条军势一阵骚动。 因为她们已经深入西边,这支铁甲军出现的地方是她们的侧翼。 两军长枪结阵,最怕侧翼突袭。好在北条大军人多势众,很快分出两支备队,向北布防,准备阻挡这支突如其来的铁甲军。 随着足利义氏的命令下达,在阵后待命的弓矢众,全部集结向北移动,配合北部布防的两支备队。 真田信繁喊着一二一,带队前进。虽然脚步不快,但她从高地下坡,直线距离不过一里,很快就接近了敌军侧翼。 两支北条备队都是屏息以待,别说麾下姬武士没见过世面,连领军大将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军队。 全身板甲的真田姬武士像是一群会移动的铁罐头,越是接近看清她们的装备,越是让对战的敌军感到绝望。 这她爹的怎么打? 弓矢众走到阵前,指挥的姬武士仔细观察距离,等真田姬武士踏入八十步,便开始喊起来。 “前方八十步,覆盖射!” 百余把竹弓向前上方六十度,听从口令射出了弓矢。 “取箭,射!” “再取箭,射!” 三轮速射覆盖,将身后备队的眼光引向前方,期盼这些铁甲军只是虚有其表,会在箭雨下重创。 ——— 见对面的弓矢众站上一线,举弓抛射,真田信繁大声喝令。 “一二一,立正!稍息!全体都有,低头!遮目!” 真田姬武士们同时停下脚步,微微低头,用左手遮住眼睛。她们的全身甲只露出了眼睛,这是最大的弱点。 三分之一厘米厚度的精钢板甲,根本不是对面弓矢众的竹弓可以突破的。只要保护好眼睛,她们便无所畏惧。 果然,从天而降的弓矢划过板甲,留下一道道拉痕。 这批板甲不单单防御力极强,制造上也是使用欧式冲压技术。水压冲击出来的光华表面,拱线弧度,会微妙得将物理攻击偏移。 此时的关东还未传播开铁炮,传统的弓矢众根本无法伤害到板甲姬武士们,箭矢纷纷打滑弹开。 三轮覆盖射之后,真田信繁再次喊道。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全体都有,齐步走!一二一。。” ——— 铁甲军再次向前,对面的敌方军阵一片骚动,足轻们恐惧得看着这些武装到牙齿的板甲姬武士。 她们被包裹在刀枪不入的铁甲中,步伐几乎完全一致,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杀人机器。 北条姬武士们怒吼着敲打骚动的足轻,勉强压住阵脚。此刻,前方弓矢众的首领已经满头大汗。 这都是些哪里来的怪物?箭矢对她们完全没有作用!她想要下令撤退,但想起后方的命令是五轮射,咬牙看向前方。 再次启动的铁甲军速度不快,已经走到了五十步,这个距离足够她再指使两轮覆盖射。 射完两轮就撤,弓矢众首领暗下决心,喊道。 “举弓向前!两轮速射准备!” ——— 真田信繁观察着越来越接近的敌阵,似乎能看清对方畏惧的表情,骚动的阵列。 在发现对方弓矢众再次举起弓,已经实验过身上板甲的防护力到底有多强,真田信繁不愿保守防御,她要抢先打乱对方的节奏。 她大喝道。 “右手持枪,准备突阵!全体都有,跑步前进!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一百名真田姬武士同时举枪向前,枪头前压四十五度,枪尾夹在右臂腋下,手握枪杆。 哗的一声,经过无数次训练的动作整齐,就像是一个人。她们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蓄势待发。 体重五十公斤的姬武士,带着十五公斤的板甲。她们距离敌阵还有不到五十步,就像是一群渴望鲜血的钢铁巨兽。 她们冲了出去。 ——— 咚咚。。咚咚。。铁甲军忽然发动的冲锋,让北条一方的弓矢众猝不及防。 她们乱哄哄射出手中箭矢,果然没有任何用处,却看见一个个铁面人朝自己杀过来。 这些铁甲军竟然连面甲都是精钢,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正文 第一千零九章完美杀戮者 北条弓矢众中出现第一个逃兵,她哇哇大叫,丢弃手中的弓,拼命往后跑。 她的动作就像是崩断了所有人的心弦,弓矢众纷纷开始向后跑,顿时将身后的备队阵型冲得大乱。 弓矢众首领双目圆睁,大喊大叫。 “不要乱!从两边撤,不要跑进枪阵!你们这些混蛋啊啊啊!” 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哭腔,因为她的失误,导致弓矢众冲击己方的枪阵。战后不论胜负,她都会被严厉处罚,难逃一死。 她咬牙丢弃自己的和弓,拔出打刀,朝着铁甲军冲了过去,就像是一只飞蛾扑火。 “哇啊啊啊啊,畜牲!” 无视她的大呼小叫,真田信繁甩出一枪砸在她的肚子上,把她掀翻在地,身后三支长枪同时将她刺穿。 大军冲势带起她的身体,远远摔了出去,然后一群铁甲军在她身上践踏而过,只留下一具残如破娃娃的尸体在地。 弓矢众倒卷备队枪阵,乱成一团,铁甲军挺枪杀入敌阵,原本就惶惶不安的足轻们开始四散逃逸。 真田姬武士们杀入敌阵,她们的板甲是十五世纪以后的精钢板甲,这时代的板甲因为钢材拥有足够的防御力,导致盾牌渐渐弃用。 她们碾着逃跑的弓矢众,双手持枪直接撞击敌军枪阵。因为足轻逃跑而稀疏的枪阵,根本挡不住这些铁甲凶兽。 北条备队的长枪在弧面板甲上滑过,而她们自己却被铁甲军的长枪直接刺穿。 一轮撞击后,北条两支备队的中心直接出现一个空洞,恐惧像声波一般朝四周扩散。 还在坚守阵地的足轻们再也不顾姬武士的威胁,转身逃跑,只想离这些怪物越远越好。 弓矢众在逃跑,足轻跟着跑,把压阵的姬武士冲得东倒西歪。这时候斩杀再多的临阵脱逃者,也没法稳住溃散的军心。 侧翼战场的溃败,直接影响到正面战场的稳定。眼看形势不对,两名备队大将都是北条悍将,带着自己的旗本杀上一线。 她们高呼周围的姬武士向自己靠拢,双目赤红想要绝地反击,几乎同时杀向真田信繁的铁甲军。 真田信繁见两支逆流的姬武士队列冲着自己而来,大喊道。 “全体都有!紧急集合!” 在她一声令下,所有真田姬武士像是被拨动了开关的机器人一般,停滞一下后迅速放弃追击,以真田信繁为核心,再次结阵。 “向右看齐!向前看!” 当两支北条备队大将聚拢到一起,想要逆流反击之时,她们发现对手并没有四散追击,而是结阵以待,冷静等着她们。 两人面面相觑,武家中从没有出现过这么一支行令禁止的强军,她们是完美的杀戮机器。 北条两位备队大将心头浮起深深的绝望,赢不了,绝对赢不了。其中一名北条大将挺枪向前,大喊道。 “大殿在上!臣下先行一步!比良坂再聚!北条家武运昌隆!” 在她身后,北条姬武士们几乎同时大叫着冲锋上来,义无反顾。她们不能退,身后就是北条大军侧翼,不容有失。 真田信繁冷冷看着这些敢死的姬武士,大喝一声。 “挺枪!冲锋!” 一百名姬武士排成两列,后列交错站在前列中间后面,右手握杆夹在腋下,左手控制前杆,矮身冲了上去。 两队人碰撞在一起,北条姬武士的鲜血溅射在精钢板甲上,死伤惨重。 血肉之躯永远无法与钢铁抗衡,这些姬武士身穿兜胴不超过五公斤,护不住全身,怎么与内衬棉甲,外着板甲的真田姬武士抗衡。 随着这些精锐阵亡,两支北条备队彻底崩溃,弓矢众与足轻们哭喊着逃跑,从侧面搅乱了自己的阵线。 正西面的关东侍所六支备队,她们所受的压力瞬间缓和,纷纷振奋精神,呼喊坚持到底。 ——— 远处的足利义氏眺望前沿乱成一团,面色越来越难看。 到了此时此刻,她已经顾不得颜面扫地,低声下气对身边的北条龙山说道。 “龙山大人,对方这支铁甲军勇猛不凡,这样下去整个右翼就会被她们击穿。我恳请您麾下的赤备上阵,拦住她们。” 足利义氏微微鞠躬,以她关东将军的身份,这已经是非常屈辱的请求姿态。 北条龙山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不是她不愿意帮忙,只是觉得心里不安。 对方铁甲军的出现虽然突然,实力也很强大,但她自持赤备精锐,上阵还能应付。可她担心的是,对方还有没有其他后手? 足利义氏太心急,她把手中全部的军势压了上去,赤备已经是北条大军右翼最后的预备队。 如果北条龙山带着赤备上阵后,敌军又出现新的后手,足利义氏就没有任何预备队再应付变局。到那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足利义氏见她沉思,急切道。 “龙山大人,不能再犹豫了。 请看,对方的铁甲军已经开始驱逐我们的逃兵,逼迫她们冲击我们的军阵。 再犹豫,前线就要崩溃了!” 足利义氏满头大汗。 要是北条大军因为她的急功近利而惨败,她回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简直不敢去想。 北条龙山眯了眯眼,见足利义氏吓得面色发白,叹了口气。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之前一意孤行不听劝告,如今却要别人出来擦P股,真是个混账东西。 但足利义氏说的不错,这样下去不行,那些奇怪的铁甲军一定会冲垮整条战线,北条龙山必须带着赤备上阵阻击。 她厉声道。 “镰仓殿,请您马上派人去往中军,请氏政殿下再派军势过来支援。至少要求来两支备队,以防不测,可否?” 足利义氏连忙点头答应。 “你放心,我马上让使番去中军求援,你赶紧带赤备上阵吧!” 北条龙山叹了一声,向足利义氏深深一鞠躬,然后大步走出去。 足利义氏见北条龙山终于被说动,松了口气。她对北条家的赤备有信心,那可是五色备中仅次于黄备的精锐。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章上杉来冲阵 可想起北条龙山的嘱咐,足利义氏又不禁有些为难。 如果这支铁甲军真是关东侍所最后的援军,自己被吓得往中军求援,颜面上会不会太难看?也许不用求援就可以过关呢? 足利义氏怀揣着小心思,考虑要不要扯下面子向北条氏政求援。 但她与北条龙山都不曾想过,中军是否还有余力派出援军?全力反扑的上杉辉虎还能让北条氏政派出援军吗? ——— 上杉辉虎一脚踹翻眼前的使番,骂道。 “她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使番迅速重新跪好,恭敬回答。 “柿崎景家大人说,北条大军攻势如潮,她一时难以从防御转为反击,请殿下再给她一点时间。” 上杉辉虎哼哼不理她,看向一旁的另几名使番。 “斋藤朝信她们几个,也是这个意思?” 几名使番低头嗨了一声,深深鞠躬不敢再说。 上杉辉虎左右踱步,就像是一只暴躁的困兽,大骂道。 “她们有没有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真田信繁已经发动,随后岛胜猛的骑马姬武士就要冲阵。 现在不粘住北条氏政,等岛胜猛冲锋之后,对方发现不对,必然选择断尾求生,大军转进!” 斯波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你先冷静一下。” 上杉辉虎怒目而视。 “您让我怎么冷静?她们这是要让你我谋划的这一切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斯波义银摇摇头。 柿崎景家她们不是没有反击的余力,只是对北线关东侍所武家的能力心怀疑虑。 若是岛胜猛的冲阵没有击溃北线,倒卷北条氏政的中军。上杉辉虎麾下这些大佬,就要用自己的精锐去硬刚北条精锐,战损很大。 上次与武田晴信的川中岛合战就是如此,这些人心里发怵,害怕今天又是一场尸横遍野的血战,当然不希望自己冲在最前面。 如果北线的关东侍所如期攻破足利义氏的北线敌军,柿崎景家与斋藤朝信这些人肯定会第一时间反扑,争取更大的战功。 但是时机已过,北条氏政的中军将拥有足够的时间撤退,而不是被纠缠在战场上,难以脱身。 斯波义银无奈,上杉辉虎却是愤怒。这次合战的战术完美,北线斯波义银麾下的关东侍所诸武家奋勇作战,就快要完成她们的任务。 如果因为上杉家的中军拖沓,合战未尽全功,上杉辉虎还有什么脸对关东侍所的武家们呼来喝去? 她看了眼愁眉不展的斯波义银,双目渐渐泛起骇人的红光。 北条大军如果逃脱,关东攻略又要消耗多少岁月?上杉家臣团若是不用心,关东侍所武家怎么肯妥协,让斯波义银嫁给自己? 上杉辉虎怒由心头起,恶从胆边生,她大喊一声。 “旗本集合!跟我出去!” 她大踏步走出幕府,召集附近十几名心腹旗本,骑马冲出本阵。 斯波义银摇摇头,以为她要亲自去找柿崎景家,逼着麾下这些重臣加速反击。 他心里计算着时间。 真田信繁顺利攻入足利义氏侧翼,打乱了北条大军的北线,岛胜猛很快就会带着铁甲骑兵出动。 不知道上杉辉虎能否赶得及,让上杉部众迅速反攻,缠住北条氏政的中军? 正在他低头思索的时候,阵外传来一阵喧哗,蒲生氏乡冲进幕府,大喊道。 “御台所,大事不好!” 斯波义银心情正差,皱眉说道。 “又怎么了?遇事要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魄,天塌不下来。” 蒲生氏乡面色发白,颤声道。 “御台所,上杉殿下带兵突入敌军阵中,身边只带了十几名旗本。” “什么!” 斯波义银气急败坏,冲出幕府观看前沿。一处交锋前沿有十几名骑马姬武士杀出一丝缺口,但四周越来越多的敌军已经围了上去。 “上杉辉虎,卧槽泥亲马!” 斯波义银骂完,回头对蒲生氏乡大喊道。 “还愣什么,同心众整军,随我出击!” 蒲生氏乡讪讪道。 “御台所,您答应过我们,今日不会。。” 斯波义银拉起她的领口,把她架在自己面前,眼对眼,呼吸打在她的脸上。 “我说准备出击,听到没有?” “嗨!” 蒲生氏乡红着脸跑出去召集同心众,斯波义银快步回到幕府内,对等候传令的几名使番说道。 “去,去告诉那些上杉家的胆小鬼,让她们睁大眼睛看清楚,她们的主君带着十几名旗本冲进了北条氏政的大军之中! 我现在就上阵去与她并肩作战,那些胆小鬼跟不跟进,让她们自己想清楚! 滚!快滚去告诉她们!” 使番们迅速跑出本阵幕府,奔向四方,斯波义银看着身边随侍的井伊直政,肃然道。 “走,上阵去!” 当斯波义银再次走出幕府,蒲生氏乡已经牵马执鞭,恭敬等候。 义银取过她双手奉上的马鞭,一跃上马,回望越中战后尚未补充的斯波同心众残余大萝莉们,心中不忍,今日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他强压下心中惆怅,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对着蒲生氏乡喝道。 “竖起我的御旗与军旗!诸姬,随我冲阵杀敌!”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一行人从冈崎山冲下,一面足利白旗,一面书写厌离秽土,欣求净土的厌欣旗,飘扬在骑军上方。 ——— 上杉辉虎一时恼怒,拉起自己身边的十几名旗本,直接冲向北条家的阵线。此举不但吓尿了斯波义银,也吓尿了北条氏政。 本阵中眺望前沿的北条氏政,指着被捅破的前沿一角,向左右询问。 “那队骑马姬武士勇不可当,领头的是上杉家哪位悍将?” 有物见番在旁,目光锐利识人。她仔细看了几眼,几乎不敢相信,看了再看,惹得北条氏政发怒说道。 “你到底认不认识?不认识就直说!” “殿下,那是乱龙旗。。那。。似乎是上杉辉虎本人。。” “什么!” 北条氏政惊得一时无语,随后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命令周围的备队围上去!围住她!杀了她!斩获上杉辉虎首级者,恩赏知行千石!”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进击的辉虎 随着北条氏政一声令下,北条部众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涌向上杉辉虎。如同一波波巨浪无情砸在海岩上,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上杉辉虎只觉得北条战兵前赴后继,不畏生死向她杀来。 她与旗本众虽然刚才加入战局,体力充沛,战马横冲直撞。但随后北条军势不怕死得冲杀上来,汗水打湿内衣,她渐渐感觉吃力。 上杉辉虎回望身后的两面军旗,一面是自己的乱龙旗,一面是斯波义银的毘字旗,只觉得身体里又涌起了新的力量。 我不会输!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我要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姬武士,迎娶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杀!” 上杉辉虎声嘶力竭的呐喊,带动旗本振作精神,一齐策动战马,再次杀出血路,席卷敌军前沿。 因为她的努力,也因为北条氏政的重赏,北条中军乱成一团,有被上杉辉虎击溃的军势,也有被重赏刺激硬挤过来的军势。 正在上杉辉虎陷入重围,战马再难以提速冲出去的当口,又一队二十余人的骑马姬武士杀了进来。 斯波义银长枪横扫,杀戮模式下,被他甩中者倒毙近半,强行击溃了一角,与上杉辉虎并肩。 上杉辉虎见他到来,大喊道。 “您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 斯波义银气不打一出来,大骂道。 “上杉辉虎,你是我见过最最最最最混蛋的大混蛋!” 上杉辉虎见他如此失态,却死死护住自己一侧,关怀之意溢于言表,心里畅快之极。 她哈哈大笑,在嘈杂的战场上,无人在意两人间的大喊大叫。 “对!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最有福气的大混蛋!哈哈哈,斯波义银,我爱你!” 说着,她再次发动战马冲锋,继续搅乱对方的阵线深处。斯波义银气得哇哇大叫,不得已,骑军紧跟一齐冲锋,越陷越深。 此时,上杉辉虎的中军开始响起连绵不断的法螺声,使番终于把主君陷入敌阵的消息传到了各位大佬耳边。 她们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不能不相信传令的本阵使番。所有人都是一个念头,冲! 上杉辉虎不能死,上杉家走到这一步,所有人的荣华富贵,特别是中军这些直臣侧近旗本们的命运,全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 不管是上杉辉虎的心腹爱将,还是她们麾下的家臣,所有人都激烈得行动起来,全力攻击北条氏政的中军。 这也是上杉决意陷阵的原因,比起谩骂强令,还是直接上阵冲锋更有说服力,手下这些混蛋难道敢看着她去死?只能跟着冲了! 上杉中军开始反击,备队的枪阵奋力前突。精锐姬武士们一队队杀出,不断深入敌军阵中,舍生忘死向两位主君靠拢。 ——— 原本就有些混乱的北条中军前沿,被分割成小块。前沿各处的敌军突入,让北条枪阵就要崩溃。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数,北条氏政有些惊慌,她在本阵暴跳如雷,骂道。 “怎么回事!前沿那些备队在做什么?十几个人的骑军都干不掉!杀掉上杉辉虎,越后大军就完了!” 北条纲成忍无可忍,站出来喊道。 “闭嘴!冷静!” 北条氏政被她骇人的气势震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训斥她不守尊卑,不敬家督。 北条纲成踏上几步,走到北条氏政面前,吓得她向后退了一步。 北条纲成伸出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双目盯着她,说道。 “冷静!冷静下来!想想您的计划,氏政殿下! 上杉辉虎的突袭让我们猝不及防,但她的战兵不够多。您原本就想要与她硬碰硬,消耗掉她的军力,对不对? 稳住,我们能赢!” 北条氏政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点点头。北条纲成退下几步,深深鞠躬致歉道。 “非常对不起,我僭越失礼,还请家督责罚。” “不,纲成大人没有错,是我失态了。” 北条氏政心头一暖,对这个忠心耿耿的长辈忽然起了一丝愧疚。她并不是没有脾气,只是一直在包容自己。 自己领军以来,一直防着她。其实,以北条纲成在军中的威望,真要反对自己的决策,自己又怎么拦得住她呢? 北条氏政心里有些后悔,这一战打到现在这个局面,北条大军的损失不会小,只能说是惨胜。 北条纲成见她心有戚戚,更是着急,现在是感慨的时候吗?前沿正在被冲击,随时可能崩溃! 望了眼混乱的军阵,北条纲成请战道。 “氏政殿下,我们还有预备队,让我带着她们上去吧。不管损失有多大,一定要赢下这场合战。” 北条氏政被她一语点醒。 是啊,现在不是后悔的时候。别管损失大不大,要先竭尽全力打赢合战,不然后果更加严重。 北条氏政咬牙点头,说道。 “我把所有的预备队都给你,纲成大人,你一定要坚持到右翼的镰仓殿攻破北线,南下夹击。 上杉辉虎看似来势汹汹,其实她的战兵远不如我们多,已经全部投入战场。只要抗住这一波,她就没有军力继续打下去,唯有战败!” 北条纲成沉浸战阵多年,哪里需要北条氏政这个毛丫头教她怎么打仗?只是此时此刻,必须顾及新家督的威望颜面。 她点头道。 “氏政殿下放心,我会稳住战线,慢慢投入预备队,消磨上杉辉虎的军力,挫败她们的士气。 等到敌军气力与军心不济之时,便是我们的战机。” 北条氏政满意点点头,但她没注意到,北条纲成根本没有提及足利义氏的北线。 北条纲成对这位在北线打得急切的新关东将军,心存疑虑,并不指望她顺利击溃北线敌军。她能拖住北线,别来打扰中军对决就行。 北条纲成的胜算,是上杉辉虎已经全军压上,不管越后大军如何折腾,她们的战兵还是比北条大军少了一大半。 只要北条纲成稳得住战线,忍得住损失,上杉中军攻势衰竭的那一刻,就是北条大军反攻取胜的时候。 北条纲成朝北条氏政鞠躬告别,她终于得到战场的指挥权,大步走出本阵,去为北条家夺取合战的胜利。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公心与私心 上杉辉虎上阵,让中军双方的交锋进入白热化阶段。而此时在北线,随着真田信繁突入侧翼,足利义氏的军势严重动摇。 关东侍所阵后,山中幸盛听着前方喧嚣的厮杀战场,扫了眼身边淡定的岛胜猛,说道。 “真田信繁确实厉害,区区一百名姬武士就令敌军动摇,把前沿阵线暂时稳住了。” 岛胜猛冷静摇摇头,说道。 “真田信繁的两支备队早已精疲力尽,你的四支备队也上阵许久。 她们一时精神振奋可以支撑片刻,但体力早已耗尽,很快就会再次陷入困境。 我们准备出战吧。” 山中幸盛看了她一眼,说道。 “怎么?不多等会儿? 真田信繁的板甲姬武士体力尚存,你这时候上去冲阵,敌军必然崩溃。她随后奋起直追,功劳可不会小。” 岛胜猛冷冷一笑,说道。 “山中幸盛,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因为你永远不懂事。 御台所殚精竭虑为我们筹备板甲,谋划战场,此战功勋我们人人有份,谁都少不了。 但这份功劳到底属于谁?是属于御台所的。是他为我们准备好了一切,让我们轻松获取胜利果实。 既然如此,就收起你那点自卑的小心思,龌蹉的患得患失,做好自己的本分。 我们都是御台所手中的棋子,受驱使的鹰犬,不要因私废公。 真田信繁存了不该有的欲念,我自然要收拾她,但不会是今天。今天,我只要大胜,不敢辜负御台所的恩德。” 山中幸盛气得面色通红,她就是想警告一下岛胜猛,莫要为了私人情爱仇怨,耽误御台所的大事。 谁知道她的激将法还未用出来,就被岛胜猛抓住破绽,反唇相讥,指责她自私自利。 山中幸盛冷冷说道。 “不用你来教我该怎么做事! 我若是真要因私废公,岂会提前派出麾下备队,帮助真田众协防阵线。” 岛胜猛瞅了她一眼。 “那你与我废话什么?连你都知道轻重,何况是我呢?” 被岛胜猛连番贬低,山中幸盛气得直哼哼,真是自取其辱。 岛胜猛见她不语,肃然道。 “我马上会带骑马姬武士上阵冲锋,身后的阵线就交给你了。 阵线上六支备队已经精疲力尽,我冲阵之后,你带我的两支备队上去压阵,反扑敌军。” 山中幸盛横了她一眼,说道。 “我说了,不用你来教我做事,管好你自己吧。 你把两支备队的大半姬武士抽走,加入了你的骑军,剩下这些残军让我怎么用?” 岛胜猛沉声回答。 “每支备队的十人队,我都留了一名姬武士镇压足轻,两支备队大将我也吩咐过,她们会听命于你。 五十名铁甲骑兵的确厉害,但人数太少,至少要再凑一百骑。我需要万无一失,但手中姬武士不足,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做。 这都是为了御台所,拜托了!” 说完,岛胜猛深深鞠躬,让山中幸盛面色从涨红变得铁青。她看似低姿态,却是处处用御台所说事,把山中幸盛拿捏得无法反驳。 山中幸盛气恼道。 “知道了,我会带你两支残军备队稳住阵线。但你要明白,这不是因为你能言善辩,是为了御台所!” 岛胜猛抬头挺胸看向山中幸盛,她身高170厘米,比对方高出一线不止。两人直面对视,隐隐压住山中幸盛一头。 山中幸盛目光冷峻,心里憋屈,岛胜猛你个混蛋,长得高有什么了不起啊啊啊! 岛胜猛对身后喊了一声,两名姬武士走上前来,她说道。 “山中姬,都是近幾来的老人,你也认识。我已经严令她们听你的指挥,若有不服,你替我斩了吧。” 两人一齐向山中幸盛鞠躬,山中幸盛微微叩首见礼,确实是熟悉的老人。 岛胜猛两支备队都是来自近幾,分属旧北大和众与旧伊贺众,两名备队大将是她挑选的心腹。 一人是小野木重次,旧北大和众首领。一人是伊贺崎道顺,旧伊贺众首领。 山中幸盛不但认识她们,自己麾下血战残存的旧同心众,也属于旧伊贺众一系,关系很深。 这两人被岛胜猛命令,跟随山中幸盛行动,心中并不排斥。大家都是当初跟随斯波义银的野人国众,而且还是从近幾过来的旧党。 说到底,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的纠纷是她们之间那点争宠的私心,麾下武家哪有什么深仇大恨。 北大和众与伊贺众当初那些恩怨,早就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淡去。如今一群近幾武家抱团在关东开拓,利益相关,自然相互体谅。 几人还在说话,远处快马奔来一名使番,在她们不远处勒马跳下来,连滚带爬跪到面前。 “山中大人!岛大人!中军有变! 上杉殿下带十几名旗本出击,冲入敌军阵中。御台所随后率同心众二十余人救援,亦是深陷其中!” “什么!”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同时叫出声来,目光扫向远处看不见的中军前沿,仿佛望见主君深陷敌阵,危在旦夕。 岛胜猛头脑一转,瞬间明白过来,脱口大骂。 “上杉众!这群混账东西!” 山中幸盛急得跺脚,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两位主君会亲自上阵,中军战局危急到这般地步了?” 岛胜猛又气又急,话语连珠。 “危急个p! 中军乃是上杉家直属精锐组成,岂是北条军势轻易可以撼动的?一定是这些混蛋动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我们这里马上就要发动,两位主君没有时间说服她们,只好亲自上阵,逼迫中军的那些混账反击。” 山中幸盛被她点透,反应过来,气得哇哇大叫。 “柿崎景家!斋藤朝信!你们这些懦妇妄称姬武士!” 岛胜猛脸色发青,恨恨道。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两位主君冲锋陷阵逼着她们跟进反击,但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迟疑不进,令御台所陷于危局。 不行,我要马上出动!” 山中幸盛果断说道。 “我马上命令前沿左右规避,给我们拉开出击的路线。 你在前,我在后。”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大义在西军 山中幸盛指着中军方向。 “击穿北条军势的北线前沿之后,你不要管其他事,率领骑军直扑北条氏政本阵! 北线万事有我,你去击溃敌总大将,要快!只有这样,北条中军才会迅速溃败,御台所才能安全。” 岛胜猛点点头,往骑军的聚集地走去,山中幸盛望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岛胜猛!” 岛胜猛回头看她,只见她朝自己深深鞠躬。 “拜托了!拜托你一定要击溃北条氏政本阵,救回御台所!” 岛胜猛厉声道。 “山中幸盛!你这个讨厌的家伙,永远不懂事!以我对御台所的感情,这件事需要你来拜托吗! 你管好自己吧!别让足利义氏击溃了北线,导致合战功亏一篑!” 两人同时啐了一口,各自回头整军出战。 山中幸盛对阵后的农兵喊道。 “上来,为我们披甲!” 下越御台人纷纷集结,着甲备战。山中幸盛对身边两名等候的备队大将下令。 “小野木重次,伊贺崎道顺。 我带板甲姬武士从北线的中央突破,你们的备队姬武士不足,全军结阵跟进,注意不要散了队列。 去准备吧。” “嗨!” ——— 岛胜猛快步疾行走回骑军驻地,远处人声马嘶在耳边渐渐清晰。 她深深吸入一口气,稳住心神不乱,放慢脚步看似胸有成竹,走进军中喊道。 “备马,披甲,准备出击!” “嗨!” 姬武士们开始给战马喂食豆料,顺理毛发,做好上阵前最后的安抚工作。 五十名重骑被农兵们包围关照,有人喂马,有人披甲,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 片刻之后,岛胜猛穿着板甲,拍了拍身边一样铁甲包裹的南部骏马,喊道。 “出击!” “嗨!” 一行骑兵牵马步行,积蓄马力,准备用于关键的冲阵时刻。 ——— 北线前沿,正面战场已经稳固下来。 关东侍所六支备队虽然处于下风,但北条阵线的北侧被真田信繁突破,一阵大乱,导致前沿北条军势不敢突进,攻势缓和了不少。 北条龙山带领黄备上阵,举旗示意自己接手前沿阵线,北条大军士气大振。 比起足利义氏,北条军势更相信北条龙山这位宿将的能力,顿时军心稳固不少。 北条龙山先派使番命令前沿的备队列阵缓攻,稳住阵脚,随后带预备队转向西北。 她冷酷下令。 “两支备队结阵向北,有敢于冲击军阵者,不论身份,全部视为敌军,枪阵刺杀。 派几个嗓子高亮的上去喊话,让溃军从左右避开军阵,在阵后集结修整。 督战队在阵后待命,有躁动不安不从军令者,不管她是足轻还是姬武士,全部就地斩首,剥夺所有荣誉!” “嗨!” 随着北条龙山一条条军令下达,乱局渐渐好转,她望着远处保持列阵前行的真田铁甲军,眼中露出一丝倾佩。 冲击军阵许久,这些铁甲军丝毫不乱,依然严密阵型,举止如一,简直可怕。这种完美的杀戮机器,不知道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但不管心里多么喜欢,敌人就是敌人,必须将她们歼灭在这里。 北条龙山喝令道。 “两支备队左右横移,赤备上前。备队从两翼迂回侧后铁甲军,赤备准备接敌,死守不退!” “嗨!” 北条龙山早已盘算好了对策,铁甲军是完美的杀戮机器,但她们的人数实在太少。 再强,她们也是人,负重作战,体力坚持不了多久。只要赤备不怕牺牲,阻拦住她们的冲锋,铁甲军就无法再动摇北条阵线。 左右两支备队五百把长枪,从侧面,身后攻击铁甲军,她们只能是困兽犹斗,空耗气力。 毕竟,对手只有一百人而已。 ——— 正当北条龙山全神贯注,针对北面而来真田信繁的铁甲军。北线的前沿阵线,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听从北条龙山命令,暂时缓和攻势,稳固阵脚的北条军势,发现对方正在缓缓后退,脱离接触。 正当前线北条备队大将迟疑,是否要继续前进的时候,对面的关东侍所六支备队,向左右两侧收缩,空开中央的通道。 一支浑身铁甲的骑军,出现在北条军势正前方,只留出战马加速冲锋的距离。 岛胜猛将五十名铁甲骑兵放在前排,一百骑马姬武士跟在后面。敌军看不到后排,以为骑军全都是重骑,恐惧更甚,阵线骚动。 岛胜猛在骑军阵前左右奔驰一圈,用连鞘的打刀敲击她们的骑枪枪杆,发出啪啪啪啪的响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积聚到自己身上。 “来自关西的姬武士们! 还记得我当初带领你们横穿北陆道,救援主君的壮举吗?还记得我们当初的誓言吗? 对了,你们其中有些人不在现场,还有一些人已经战死沙场。那就让我再来告诉你们一次,我们为什么而来! 三百五十年前,坂东八平氏随源赖朝将军起兵,关东武家席卷天下,建立了武家幕府! 二百年前,她们的后裔,关西御家人团结在足利尊氏将军麾下,上洛京都,再夺天下! 今日之关东,豺狼遍地,无忠无义!关东大地已经忘记了河内源氏嫡流的恩泽,不敬武家栋梁,不尊武家幕府,罔顾武家义理! 我等之主君,斯波谦信公,持足利将军御剑重返关东!我等追随御台所脚步前行,拨乱反正。 此乃大义! 看看这片天空,看看这片大地,这里是关东平原!武家先祖在上,她们也在看着我们! 三百五十年前,坂东八平氏追随源赖朝将军。二百年前,关西御家人追随足利尊氏将军。今日,我等以附骥尾,欲建不世之功! 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追随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开疆拓土,恩泽后裔!” “我等愿意!” 岛胜猛再次策马扬鞭,在阵前奔跑起来,大声嘶喊,让所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今天,让我们对武家叛逆宣战!今天,让我们感天动地慰籍先祖之灵!今天,让我们敲响钢甲和利刃,传遍武家之忠义! 今天,我们要让这些叛逆记住,大义在西军!我们无所畏惧!” “大义在西军!大义在西军!”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陷阵之死志 岛胜猛奔驰到一侧,横刀勒马,直指前方。 “全军出击!” 一声令下,骑军缓缓启动,马速逐渐提升,掀起尘埃滚滚,冲向躁动不安的北条阵线。 马甲二十五公斤,人甲十五公斤,再加上战马与人,总重量超过一百五十公斤。五十匹披甲战马,五十名板甲骑士,列阵一线冲锋。 她们是这时代的坦克,轻装部队的梦魇,北条大军的枪阵在她们面前瑟瑟发抖。 只是望着她们冲锋的英姿,一线的足轻们已经吓得屎尿横流。不少人精神崩溃,大喊大叫着丢弃长枪,死命往后挤。 紧密的阵型因为这些逃兵的出现,开始松动。镇压足轻的姬武士斩杀数人,却无法控制恐惧到极点的军阵。 没有人愿意直面铁甲骑兵,求生的本能在引导她们,不由自主得行动起来。 跑!跑起来!跑得越远越好! 最后,铁甲骑兵面对的是稀疏几根长枪,是那些已经绝望的姬武士为了自己的荣誉,挺身举枪迎接死亡的拥抱。 骑军像是一道巨浪,狠狠砸在北条军势的阵线上。然后,北条阵线就像玻璃破碎,碎成一地。 阵后的法螺声再度响起,此起彼伏。关东侍所六支备队,看见了铁骑冲阵的雌风,看见了出现在战场上的又一支板甲姬武士团。 在骑军身后,山中幸盛带领一百下越御台人出现在战场上,她们也是一身板甲,跟随骑军掩杀。 北条右翼的中央被铁甲骑兵击穿,随后出现的板甲姬武士将口子撕得更大。 板甲姬武士之后,是关东侍所的最后两支备队,她们紧密列阵,步步向前。一线备队士气大振,已然忘记了疲惫,蜂拥上阵反扑。 一支支铁甲军的出现,彻底打垮了北条军势抵抗的意志。她们不知道,敌军阵后还藏着多少可怕的板甲姬武士。 敌军不可战胜的念头在军中蔓延,北条军势的右翼前沿,彻底崩溃。 ——— 北条龙山指挥着自己麾下的赤备姬武士们,正面阻挡真田信繁的铁甲军。 勇气无法抵消军备的差距,但战术可以。赤备虽然死伤惨重,但凭借不怕死的精神,勉强扛住真田姬武士的冲锋。 随后,左右两支备队开始从侧后袭击真田姬武士,厚重的板甲虽然防御力卓越,但通用款式依然存在缝隙,只要有缝隙就可以刺穿。 随着第一名真田姬武士被刺倒在地,北条一方士气大振。这说明铁甲军也是人,也可以战胜! 就在北条龙山沉着冷静,准备一点点消耗掉真田姬武士的关键时刻,身侧传来阵阵法螺声,与军阵一波波的喧哗声。 她眺望前沿,看见敌军空出中央,看见铁甲骑兵,心开始往下沉寂,一个念头从脑海中跳了出来,那就是战败。 北条龙山双目赤红,回想起今日合战的前后,敌军的战术意图清晰在她脑海中重现。 怎么会有铁甲军?怎么会有铁甲骑兵?有这么多钱粮干什么不好,搞什么重装部队? 北条大军虽然是被北条氏政与足利义氏两个年轻人,毛毛躁躁带入了深渊。但军中这些宿将悍将也都没有想到,敌军会这么办事。 打造板甲,训练匹配的精锐姬武士要花多少钱粮?有这么多钱,砸都把中立的关东武家砸跪了,还搞这么繁琐的花样干嘛? 关东正在闹饥荒,武家们饿得头昏眼花。收买人心也花不了多少钱粮,何必砸钱搞什么板甲?直接砸钱收买人心,不是更有效率吗? 越后武家就像是一群酒足饭饱的有钱人,出门来抢乞丐的残羹剩饭,至于吗?特么的至于吗! 北条龙山绝望得看着铁甲骑兵冲阵,将北条大军的右翼前沿彻底击穿击溃,却毫无办法。 足利义氏派来了使番,冲到北条龙山面前,伏地叩首。 “大人,镰仓殿请您想想办法,一定要挡住敌军!” 北条龙山冷静问道。 “援军呢?氏政殿下的援军何时抵达右翼?” “这。。” 使番迟疑不答,北条龙山心中起了一丝战栗与怀疑,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拉到自己面前。 “说清楚,你给我说!” 使番看见她忽而狰狞的面容,吓得咽了口唾沫,颤声道。 “镰仓殿说她马上就去救援。” 北条龙山彻底凉了心肺,丢下使番,仰天长笑起来。 “哈哈哈,马上,马上,原来她只是敷衍我,根本没有去求援。 这个蠢货!混蛋!” 北条大军输定了,对方藏着这么多铁甲军团,就是要一鼓作气打崩北条右翼。足利义氏之前不求援,现在去求也晚了。 中军必然已经发生变故,上杉辉虎不会眼睁睁看着北条氏政向北线派遣援军,重新稳固阵线。 北条龙山抬头看向足利义氏方位,发现她的马印与家纹旗正在缓缓后退,目光锐利似刀,喃喃道。 “这个无耻的混账。” 北条大军的右翼前沿在崩溃,而右翼侍大将足利义氏却在脱离战场,这仗还怎么打?还在抵抗的北条军势看到大将撤走,会怎么想? 北条龙山冷冷看着趴在地上的使番,眼中满是厌恶。 “滚,滚回去告诉足利义氏,我会接管右翼指挥权。” 北条龙山再恨,也不能拿足利义氏怎么样。她是北条氏康扶持起来的关东将军,是北条家在关东扩张领地的政治牌坊。 一切,等战后再说。现在要做的是,不要输太多!北条龙山面容冷峻,目光坚毅。 北线前沿已经崩溃,如果她不能在这里阻缓铁甲军团的攻势,整个北线的北条溃军就会倒卷中军,北条家将万劫不复。 她要为北条氏政撤退争取时间,她要保住中军那些北条家的核心军势,保住北条家未来的希望! “来人,去中军报信。告诉氏政殿下,北线已经撑不住了,请她速速转进吧。” “嗨!” 使番鞠躬行礼,然后冲了出去,骑马奔向北条中军本阵。 北条龙山看着她的背影,心如止水。她冷漠一笑,下令道。 “举起我的阵旗,旗语北线还在战斗的所有人,向我靠拢。派出使番联络她们,告诉她们,我们没有援军! 我们的身后就是北条本阵,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我不会再后退一步,请大家与我一起死在这里吧! 拜托了!为了北条家,请死在这里吧!诸姬! 北条家武运昌隆!”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无耻猪队友 随着北条龙山阵中的赤旗升起,军太鼓隆隆响起,周遭备队开始向她聚拢。 狂奔的使番跑过一支支备队,十人队,将北条龙山的口令,传达到每一队北条姬武士耳边,直至口干舌燥,直至筋疲力尽。 她们没有援军,她们不可以撤退,她们必须死在这里。这个坏消息如一阵阵波澜起伏,一圈圈从中心向外辐射,浮躁人心。 在死亡面前,有些人选择逃跑,有些人驻足不前,有些人义无反顾,加速向北条龙山靠拢。 最后竟然有三分之一的备队保持着秩序,团结在北条龙山的赤备周围,死战不退。 十人队的北条姬武士在斩杀每一个逃跑的足轻,拼命稳住阵脚,战斗到生命最后一刻,至死方休。 在这些北条精锐舍生忘死的坚持下,竟然硬生生挡住了关东侍所的铁甲军团。 危难之时,方见英雌本色。正在向后撤退的足利义氏,见形势好转,马印又缓缓回到原位。 ——— 北条龙山能够稳住阵脚,最大的原因不是姬武士们有敢死之心,而是岛胜猛的心思不在她们身上。 打穿了北线的北条军势,岛胜猛望了眼四散杀戮的骑马姬武士,对身边的旗本喊道。 “吹响法螺,重新集结!” “嗨!” 旗本将背在身后的法螺贝取下,呜呜呜吹了起来。听到法螺声的骑军们放弃了追击,聚拢过来。 岛胜猛望着中军方向,不知道深陷敌阵的斯波义银情况如何,她此时心急如焚,大喊道。 “列队!列队!” 姬武士们策马列阵,再次组成冲锋队列,岛胜猛望了眼北线混乱的战场,毫无留念。 她指着北条中军本阵飘扬的家纹旗,树立的马印,对姬武士们大喊道。 “目标东南!全军出击!攻破敌军本阵的功勋,是属于我们的!” “嗨!” 骑军刹那沸腾,气势如虹跟随岛胜猛,脱离北线战场,冲向东南的北条本阵。 随着她们脱离战场,北条龙山的压力瞬间大减,成了山中幸盛的麻烦。 北条右翼的军队要么被击溃脱离战场,要么聚集在北条龙山周围,死死钉在原地。 还在战场上的北条军势,以一群死忠于北条家的姬武士为核心。她们根本不指望活着离开,只想拉几个垫背的一起去死。 面对这些胸怀死志的北条姬武士,山中幸盛头疼欲裂。她麾下八支备队,六支疲惫,两支缺姬武士,根本没有强攻的本钱。 况且战事顺利,麾下姬武士满心期待战后的恩赏,已经没有了死战的信念。惜命的功臣面对不退的死士,无心无力取胜。 缺少了岛胜猛骑军这把凶狠的战锤,山中幸盛砸不开北条龙山的阵线,北线战局再次陷入僵局。 ——— 随着北条龙山的目光转向崩溃的北线前沿,刚才被她带队围攻的真田铁甲军终于松了口气。 北条龙山带队收缩,聚拢军势对抗山中幸盛的一百板甲姬武士与八支备队。对于侧翼的真田铁甲军,她是真的顾不上了。 真田信繁刚才被北条龙山的战术吓了一大跳,她的铁甲军人数太少,被北条龙山的赤备当盾,备队输出的打法,弄得灰头土脸。 如今双方脱离接触,铁甲军被她命令列队稍息,借机观察战况。 岛胜猛离开北线战场,山中幸盛与北条龙山对峙的局面,都被她看在眼里。 岛胜猛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离开?明明就差最后一击,北条右翼就会崩溃,如今半途而废,搞不好会前功尽弃的。 真田信繁瞳孔一缩,想到了什么。御台所!御台所出事了! 岛胜猛做事有条不紊,主次分明,不可能浪费力气做无用功。她急吼吼离开北线战场,只有一种可能,御台所那边一定出了问题。 真田信繁咬紧牙关。 不行,必须尽快击溃北线的北条军势,不能让僵持的局面继续下去。只有北条右翼崩溃,才会让中军的北条氏政彻底丧失斗志。 她抬头看向战场,想要寻找机会。可是太难了,北条龙山比足利义氏聪明太多。 她看准真田铁甲军人数太少,只要不被铁甲军冲破队列,搅乱阵型,这些身穿板甲的姬武士又能杀死几个人? 北条军势现在怕死人吗?她们就是在拖延时间,越久越好! 真田信繁急躁起来,海野利一不在这里,她忽然很想冲回阵后,问问六娘这时候该怎么办。 可北条龙山人老成精,不好对付。六娘能对付足利义氏,未必收拾得了这只老狐狸。 等等,足利义氏? 真田信繁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北条阵后,望着那面足利家纹旗若有所思。那是北线再次稳固后,又暗搓搓回归原位的足利义氏所在。 真田信繁露齿一笑,面甲下,没有人看见她略显狰狞的笑容。 “全体都有!立正!向右转!目标足利家纹旗,齐步走!一二一!” ——— 发现侧翼的真田铁甲军再次行动,北条龙山不禁皱眉。 她好不容易才稳固了局面,要是真田铁甲军不顾死伤强行冲阵,正面的山中幸盛一定会趁机发动攻势。 北线的北条军势精气神已经被打垮,现在是军中忠心耿耿的北条姬武士们用刀子在逼迫足轻拼命,看似好转的局面,其实没那么好。 北条龙山紧张观察真田铁甲军的动向,发现她们并没有冲着自己过来,而是向东推进。 她诧异看向身后,发现早已离开的足利义氏,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望着那面足利家纹旗,北条龙山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 “足利义氏!吾誓杀汝!” 足利义氏指挥急躁,全军深入,北条龙山包容。足利义氏临危畏缩,北条龙山出阵。足利义氏逃离战场,北条龙山死战。 军事一波三折,北条龙山都忍了下来。这位关东将军对北条家还有用,她打落牙齿和血吞,不忍也得忍。 可此时,面对足利义氏去而复返,一副惜命又抢功的无耻嘴脸,北条龙山心底窜起一阵杀意。 足利义氏是右翼侍大将,她的本阵被攻陷,北线就彻底完了。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逼上了绝路 足利义氏这个混账根本没看清形势,她以为北条龙山稳住了局面,厚颜回来分润功劳,其实北条右翼随时会崩溃。 她的本阵要是被真田铁甲军攻陷,对现在苦苦支撑的右翼北条军势是毁灭性打击,她们强撑不退的最后一口心气,将彻底崩散。 北条龙山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随后睁开双目,目中尽是决然。 ——— 山中幸盛面对北条龙山的死志之阵,束手无策。正在她头疼之际,身边姬武士忽然大喜道。 “山中大人,您快看,对方分兵了!” 山中幸盛猛地抬头,双眉紧锁将目光投向远处。只见北条龙山的阵旗缓缓后退,那一支压阵的赤旗姬武士团,正在转进。 她不禁失声道。 “怎么回事?” 对方大将前一刻还在以命相搏,这会儿忽然放弃死战不退的北条军势,自顾自撤走?不合常理。 她将目光顺着赤备行进的路线扫去,看见另一支缓缓步行的铁甲军,双瞳收缩。 真田信繁!对方大将是要去阻拦真田铁甲军的行进路线! 山中幸盛虽然看不见阵后的状况,但心中已经明了此时局面。真田铁甲军是去攻击足利义氏所在,北条右翼侍大将本阵。 她目中闪过一丝冷厉,此乃天赐良机,是真田信繁拼命挣回来的敌军漏洞。 北条右翼军势的士气已经崩散,如今是靠死志强撑,而她们这口气就吊在统帅红色旗指物姬武士的北条大将身上。 为了保护后方的侍大将本阵,这位北条大将会用尽全力,最快速度歼灭真田铁甲军。 真田信繁这家伙,不要命了。 山中幸盛心中略过真田信繁,岛胜猛这些战友兼情敌的脸庞,想到她们如此果决,到底是为了谁。 最后,她脑海中浮现起那张俊俏不似人间的绝世容颜,忍不住浑身颤栗。 山中幸盛低声笑得寒碜,笑得周遭姬武士畏惧,侧目偷看她又不敢多看几眼。 她抬头看向对方军阵,北条阵线的主心骨已经抽走,要是自己再拿不下来,还有什么资格与那些拼死奋战的情敌,情场争锋! 山中幸盛冷冷下令道。 “命令所有备队大将,准备突击,我要一举击溃敌军。” 身边亲信一愣,迟疑道。 “这。。大人,六支备队奋战力竭,两支备队压阵的姬武士不足,若是全线出击不得手,可能。。” 麾下亲信担心变局,胜利就在眼前,若是最后关头被翻盘,山中幸盛会成为关东侍所,乃至整个越后大军的笑柄。 她日后没有前途,跟着她混的这些姬武士,也别想落得好下场,当然希望她谨慎一些。 山中幸盛双目翻白,面露杀机,冷声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累了就不打了?有困难就不上了?那御台所还养着我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告诉所有人,让她们洗干净耳朵听清楚,战斗还没有结束!放下自己的小心思,别再计算那些无用的功劳苦劳,我特么的不认! 我才是御台所认命的关东侍所执事!我说她们胆小如鼠,配不上御台所的恩赏,她们就得不到! 此战是御台所殚精竭虑,准备板甲,准备战场,在我们最优势的状态下,打一场必胜的合战! 这场仗,打赢了是应该的!若是打输了,我们都该死!谁要是心存侥幸不尽全力,我发誓,我会让她悔恨终身! 告诉她们我的原话,一个字都不要改!” 山中幸盛杀气腾腾看向身边数名使番,只见她们连连点头,用心记下话语,不敢懈怠。 望了眼敌军依然顽固的紧密阵型,山中幸盛露出被逼入绝境的病态笑容。不能输,情敌们表现得太好,她已无路可走,决不能输! 山中幸盛最后吐出一句。 “一柱香时间之后全军突击,谁不跟上,后果自负。” 使番四散,将山中幸盛的决然态度,带去各支备队。不多时,各支备队先后传来隐隐骚动。 一柱香时间后,备队大将纷纷持枪走上一线,没有人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战果。 在最后关头,这些姬武士被激起了凶性。大将,十人将,旗本众在前,督战队在后。前方是军功,身后是死亡,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山中幸盛扣下自己的覆面甲,率一百板甲姬武士站在全军最前。 她双手持枪,直指敌阵。身后军阵鼓轰轰,法螺声再度响起。 “我将带头冲锋!诸姬!杀!” 山中幸盛冲了出去,她身后的板甲姬武士随之冲锋,然后是八支备队的姬武士,足轻,所有人。 她们冲向北条阵线,没有将卒之分,没有前后之别,前赴后继,狠狠砸在敌军战线上,不死不休。 ——— 就在山中幸盛决意冲锋之前,北条龙山已经下定决心,优先干掉真田铁甲军。 她不敢调拨大队人马,只是带着自己的赤备转移,阻挡在真田信繁的行进路线上。 此时的战局变得明朗起来,要么山中幸盛先攻破北条军阵顺势掩杀,要么北条龙山先歼灭真田铁甲军回军支援,双方都在抢时间。 而真田铁甲军的突进,被看成了一枚弃子,双方皆不看好,因为真田铁甲军太累了。 铁甲军的确是破阵利器,但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久战不利。 打仗是体力活,战场上很少有剑客单挑招式,闪避腾挪,就是为了节约体力。结阵厮杀,你一刀我一枪,直来直去最持久。 即便用最省力的办法战斗,大多数备队都难以坚持半天,需要轮换作战,而真田铁甲军就更累了。 内衬的棉甲是用湿棉捶打压实,缝制而成,适合防御钝击,火器穿透。外挂板甲是弧面甲,对砍刺有偏移效果,适合应付锐利器。 完美的防御状态,带来两个缺点。其一,棉甲不透气。其二板甲过重。 不透气导致热气无法挥发,姬武士又闷又热,难以忍受,甚至引发卸甲风。过重使得姬武士体力消耗大,无法坚持太久。 真田信繁与麾下这些姬武士战斗太长时间,她们快打不动了。 北条龙山认为自己带赤备过去,就足够收拾真田铁甲军,是算准她们体力不支。 山中幸盛认为真田信繁这是找死,为正面军势创造时机,也不看好她的下场。 双方都觉得,真田信繁这是在自寻死路。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决死之冲锋 额头的汗水不断滑落,流到真田信繁的眼睛里,让她难受得不住眨眼。即便如此,她的脚步还是随着步操口令一板一眼的前进。 她忽然发现斯波义银这套步操口令,好像不是训狗的鞭子,刻意羞辱姬武士,让她们听话的工具。 越是疲惫的时候,那些被步操口令训练出来的动作,就越是清晰浮现在她脑海中,带动身体下意识去配合团队协作。 一百名真田铁甲军似乎化为了一体,所有人的动作有着相同的韵律,整齐划一,在疲惫中爆发出新的力量。 人的意志是如此奇特,有时候甚至能凌驾于肉体之上。你以为你不行,那就不行。你觉得你可以,那就真可以。 当所有人都用姬武士的体能与意志,去衡量真田铁甲军的战斗力之时,她们已经犯下了自以为是的大错。 斯波义银指导关东侍所的这套步操口令,是前世军训的记忆。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套动作,却是五百年法德苏中大陆军演化来的精华。 步操口令训练的不止是体能与服从,更是将一群人的意志归一,把所有人捏成一个拳头,迸发出最强的力量。 人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在疲惫的状态下,深入骨髓的步操口令会告诉你,你坚持,你可以,你能行。 关东侍所用超越时代的训练方式,不限数量的白米饭,砸锅卖铁的欧式板甲,喂养出来了一群真正的怪物。 直到此时,北条龙山与山中幸盛看似明白了真田铁甲军的价值,却还是落入错误的预判。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真田铁甲军一步步朝着足利义氏的家纹旗走去,在她们面前,出现了一支严阵以待的姬武士团。 北条赤备背着红色的旗指物,虽然没有精钢板甲震撼,却是北条家数一数二的精锐。 真田信繁望着越来越清晰的敌军阵线,望见她们脸上的坚毅与杀气,喊道。 “全体都有,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一二排报数!” 随着她的口令,真田铁甲军停下步伐,一名名姬武士转头报数,一二三四滚动下去。 不久,两排另一端的姬武士先后喊道。 “报告!一排应到50人,实到42人,请指示!” “报告!二排应到49人,实到40人,请指示!” 真田信繁走出两步,一个标准的向后转,望向整齐的队列。 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等候她的命令。她的眼睛忽然有点酸,不是因为汗水渗入眼帘,是莫名感动。 她喊道。 “姐妹们,我们失去了十七个姐妹!我们很热,很疲惫,手中的长枪在战斗中折损,十不存一! 前方!是敌人的精锐,她们正在等待我们的冲锋。我们将会失去更多的姐妹,但我毫不怀疑,我们会赢! 我为你们骄傲,我为自己骄傲!没有你们,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如此强悍!是你们给了我力量,让我战无不胜! 我请求你们,再给我一点力量!让我们一起,去把属于我们的胜利拿回来!不要让我们的姐妹白白死去,一文不值! 拜托了!” 说完,她滑步向后转,直面北条龙山率领的赤备,大喊一声。 “全体都有,弃枪!” 两排队列中,仅剩的几支长枪被姬武士毫不犹豫得丢弃在地。 一寸长一寸强,战场上,长枪是远比刀剑更强悍的武器。但此时,她们心甘情愿听令,放弃更长的兵器,与团队结为一体。 真田信繁再次大喊。 “全体都有!拔刀!” 哇啦一声,所有真田铁甲军整齐拔出打刀,双手持刀,身体右倾,上身微微向前。 “全体都有!目标正前方,杀gigi!” 真田信繁长啸一声,狠狠踏出一步。在她身后,两排姬武士一齐发动了决死冲锋。 前排并肩,后排在前排的间隙之后,一道银色的钢铁巨浪猛地撞向赤色的阵线。 ——— 北条龙山脸色发青,她离开了前沿阵线,那边的敌军备队蠢蠢欲动,马上就要发动攻势。 她必须立即干掉眼前这支讨厌的铁甲军,带领赤备再次返回前沿压阵。 此时她的脑海中根本没有胜利这个概念,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拖延时间。 那支可怕的铁甲骑兵去了中军,不知道北条氏政会如何应付? 她根本不敢多想,只是坚守阵地,不允许北线敌军击溃自己,给北条中军带去更多的压力。 看见真田信繁在阵前高喊,鼓舞士气,北条龙山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这是身经百战得来的直觉。 真田铁甲军的状态不像是疲惫不堪,而像是一群受伤的凶兽,比之前更加危险。 她喊道。 “护旗官,举我阵旗前移!赤备!我就在你们中间,随我奋勇杀敌!” “嗨!” 在真田铁甲军面前的这支赤备,皆是北条家死忠,士气高昂。 北条龙山刚到前沿,望见真田信繁发动冲锋,铁甲军持刀杀向己方军阵。 她大喊道。 “举枪!压阵!” “杀!杀!杀!” 第一排姬武士半跪在地,长枪斜上。 第二排姬武士将长枪架在她们肩膀,双手稳固枪杆。 第三排姬武士举枪上抬,架在第二排姬武士肩上。 两间半的长枪组成密集锐利的枪墙,直指冲锋的真田铁甲军。 ——— 面对密集的枪阵,真田信繁面不改色。 她双手持刀侧身,用全身最厚实的左臂甲与胸甲挡在前面充当盾牌,踏脚一跃,狠狠砸了上去。 在她身后,所有真田铁甲军整齐划一,侧身以板甲为盾牌,冲入枪阵。 枪尖在真田信繁的板甲上滋滋摩擦,却无法攻破三分之一厘米厚的弧面甲,被迫偏移出去。 她的冲刺加上跳跃,力量极大,直接撞翻了敌军三排姬武士,滚入敌阵。 真田信繁也不起身,顺势在地上横扫,打刀砍向周围,把两个北条姬武士的小腿砍断,拉出空间。 将一把刺向自己的长枪躲开,在刺空落地的时候,翻身滚上枪杆,顺势斩断对方的手掌。 眨眼间,真田信繁连残北条家三名精锐姬武士,刀法精湛,勇不可当。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一刀斩军心 此时,真田铁甲军也撞上了枪阵。有些人跟着撞翻进来,有些人压在前排半跪的敌军身上,陷入枪阵之中。 北条姬武士利用长枪的距离优势,刺击冲阵的真田姬武士,但一时难以瞄准甲缝处,刺不穿板甲。 真田姬武士悍不畏死,贴身上前,用手中打刀挥砍北条姬武士。北条阵线被撞散,各人捉对厮杀,局面混乱到了极点。 拥有长枪优势的北条姬武士无法攻破真田姬武士的板甲,缺乏长兵器的真田姬武士只用打刀挥砍也无法有效切开北条姬武士的兜胴。 双方打成一团,一时无法分出胜负。杀出凶性的姬武士们用身体压,用铠甲撞,用尽一切办法,试图杀死敌人。 真田信繁杀入敌阵,盯着北条龙山的阵旗冲。北条龙山就在旗下持枪戒备,一枪横扫出去。 真田信繁低头闪过枪杆,打刀冲她的腿脚斩去,被她跳起掠过。 北条龙山借着起跳的冲势,化枪为棍,狠狠砸向真田信繁的头顶。对这些刀枪不入的板甲姬武士,扫劈比捅刺更有效。 真田信繁大吼一声,不管北条龙山的攻击,硬是被一棍砸在头盔上,自己一刀劈向护旗的姬武士。 护旗官没想到她会用一换一的搏命招数,不慎被刀斩断右臂,哀嚎倒地。真田信繁强忍着恶心震荡的头痛欲裂,连人带刀砸向阵旗。 北条龙山看得双目充血,护旗心切,大喊一声扑了上来,拉住真田信繁的双腿,把她绊倒。 真田信繁等得就是此刻,她顺势倒地,双手反持刀柄,从腹侧划过,直接刺向北条龙山的胸膛。 北条龙山躲闪不及,被刀锋刺中胸前护心甲。虽然没有穿透,但真田信繁倒地的巨大冲势,从刀身传递出去,狠狠撞击她的胸口。 打刀承受不住这股巨大的冲力,被迫折成两半,刀尖飞出数米。北条龙山仰头喷出一口鲜血。 真田信繁趁她抬头的那一刻,转身用手中断刀甩过她的喉咙。一股血柱挥洒天空,头颅冲天而起。 北条龙山眼中的世界回转,瞪大了双目,带着最后的倔强离开人世,至死不肯瞑目。 这一番攻防,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周遭姬武士还未上前参战,北条龙山的首级已经滚落在旁。 看见她惨死的北条姬武士们,发出野兽般的哀鸣,挺枪朝着真田信繁杀过来。 此时,破阵而入的真田姬武士也已经冲到不远处。一人跳扑在真田信繁身上,被杀红眼的北条姬武士乱劈乱刺,死也不肯退让。 真田信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脸上感觉到点点温热的液体。抬眼看去,身上的真田姬武士被打得吐血,奄奄一息还死死挡在她身前。 她大吼一声,推开身上的姐妹,一把抱住刺来的长枪,将刺击的姬武士拉过来,用头盔狠狠撞击她的鼻子。 身后数名真田姬武士冲上来要帮忙,她大喊道。 “不要管我!砍旗!推倒她们的阵旗!” 几名真田姬武士脚步一滞,随后加速越过真田信繁,冲向对方的阵旗,与反应过来拼命阻拦的北条姬武士厮杀一处。 真田信繁手里已经没有武器,她狠狠压住被她撞得口鼻流血,头昏眼花的北条姬武士,用十字勒脖锁住她的喉咙,活活将她勒毙。 就在这名北条姬武士断气的时候,战场上传来真田姬武士们的大声嘶喊。 “阵旗倒了!阵旗倒了!” 北条龙山的死,只有周遭的北条姬武士看见。可此时,她的阵旗轰然倒塌,战场上所有的北条军势都看见了。 失去主心骨的赤备们,彷徨着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虽然她们还在凶狠的厮杀,但失去了指挥的她们,只是在各自为战。 真田信繁呼喊着周围的真田姬武士配合,将她们分割孤立,一个个砍翻杀死。彪悍的赤备如孤魂野鬼,虽然狠厉,却再无之前难缠。 ——— 北线前沿,山中幸盛率领全军突击,杀入北条右翼的军阵。 在她威胁取消军功,以及带头冲锋的双重施压下,关东侍所麾下的所有武家,只能硬着头皮陪她赌一把。 全军突击,没有预备队,没有前后阵。就在她们以为,这是一场惨烈的混战之时,北条军阵却突然动摇崩溃。 已经下决心血战到底的山中幸盛,面对忽然骤减的压力,莫名望向远方。 那里什么都没有,连原本支撑北条军势士气军心的阵旗,也消失不见了。 山中幸盛瞪大双眼,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田信繁。。难道是她。。 身边的本庄繁长挤了过来,兴奋得大喊道。 “山中大人!敌军大乱,士气崩溃,赶紧组织军势,追杀溃兵全歼敌军!” 本庄繁长见山中幸盛愣愣发呆,急在脸上,嫉在心中。 这个庸才真是好命,真田信繁的疲惫残军竟然击杀了对方的支柱,北线战局已定。在最后关头,贸然出击的山中幸盛占了大便宜。 她力压群姬,奋勇前进的英姿,会给她带来大笔的军功恩赏与政治资本。这下,关东侍所执事的位子算是彻底坐稳了。 本庄繁长嫉妒山中幸盛好运,但她更是心急战局,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 北条大军人多势众,如今北线崩溃,追击歼灭敌军,彻底抓牢胜利才是最重要的。 山中幸盛发愣,是因为她与北条龙山一样,错估了真田信繁。如今大胜来得容易,反而让她思绪飞散,想到别的事。 真田信繁这次的军功很大,几乎是以一己之力,掐灭北线北条军势的斗志,战后恩赏绝不会少。 这个对御台所心怀觊觎的僭越者,战后一定会成为关东侍所的高层,已经够资格与山中幸盛,岛胜猛掰掰腕子。 山中幸盛不禁微微皱眉,有些不爽,越来越多的情敌出现,真是让人愉快不起来。 她收拢心思望了眼急切的本庄繁长,下令道。 “先呼喊使番,寻找各支备队大将,让她们尽力聚拢自己部众,一起发力反攻。 不管能够集结多少人,速度一定要快!”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战国第一兵 山中幸盛的全军突击,是无奈之举。 各支备队疲惫,只能借助渴望军功恩赏的姬武士带动,最后奋力一搏。这样做虽然效果显著,但也是把军队的指挥体系彻底打散了。 姬武士是备队作战主力,更是镇压足轻的基层指挥官。如今全军混乱,兵不知将,将不知兵。重新休整梳理,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战机转瞬而逝,山中幸盛为了抓住胜利只能瞎搞。 她让各支备队大将自由发挥,能组织多少人就上阵多少人,乱逐乱撵,跟随掩杀北条溃兵。 利用佐野领难以撤退的地形,在合战中尽力歼灭北条精锐,本就是越后大军的战略意图。 山中幸盛现在要抓紧时间反击,不能让北条溃军缓过气,再次被人组织起来,稳固北线。 ——— 真田信繁望着关东侍所大军混乱,也想参与追击,却有心无力。 真田铁甲军打了太久,这些身穿板甲的姬武士打不动了。在干掉北条龙山后,北线战场上的北条军势已经全部溃败。 北条溃兵都在逃跑,抢渡秋山川。乱军之中,足利义氏的家纹旗又开始缓缓后退。只是这次,她撤退的步伐慢了许多。 大批溃军夺路而逃,这时候谁还在乎她这个关东将军,北条右翼侍大将。逃跑的要领不是比敌军跑得快,而是比友军跑得快。 真田信繁望着撤退迟缓的足利义氏旗帜,双目中绽放出一丝光芒,嘴角勾起。 她晃晃悠悠重新站起来,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皮肤黏黏糊糊难受得要死,脸蛋热得滚烫,喉咙干涩像是要裂开。 她刚想开口喊些什么,干涸的喉间带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沉重的板甲与闷热的棉甲,让她迅速脱水心跳加速,身体状态非常糟糕。 真田信繁强忍着不适,这时候,西北奔过来几名姬武士,为首的正是海野利一。 只见她们身上挂着许多水囊,冲到坐倒一地的真田铁甲军身边,把一个个水囊递给她们 海野利一从无数个铁罐头中,发现一个蠢货竟然还站着,便知道她是谁。 她迅速走过来,用手敲了一下真田信繁的头盔,把她扶住。 “你这个白痴,赶紧坐下来休息,喝点水。先不要脱板甲,再重再累也给我撑住。 等体温慢慢降下来才可以脱,这时候去甲可能会引起卸甲风,直接猝死。” 真田信繁的覆面甲被她打开,将水囊的口子放到嘴边。 早就嗓子冒烟的真田信繁大口吞咽,水流通过干裂的嗓子,让她疼得忍不住呛出来,眼泪都陪着疼了出来。 海野利一一贯冷漠的脸色一抽,冷声骂道。 “你慢点喝!” 她的动作轻柔许多,缓缓把水倒入真田信繁口中。真田信繁边呛边喝,最后吐出一口气。 “六娘来得真是时候,救了命了。” 海野利一的三无脸上略有松动,低声说道。 “是我失算,没想到北条右翼竟然有如此韧性。若不是你奋勇破阵,这次会很麻烦。” 真田信繁微微摇头,说道。 “这不怪你,北条家威震关东平原,她家的精锐岂是好应付的普通货色? 战胜这样的对手,才能显出我们的价值,如今还差了一点点。” 海野利一愣道。 “你还要出击?真不要命了! 这些姐妹穿着板甲许久,已经无力再战。你再逼她们上阵,非得暴毙而亡不可。” 真田信繁龇牙一笑。 “我可没说要她们去,你不是带人来了吗?正好随我去寻足利义氏,拿下这位关东将军。” 海野利一与刚来的几名姬武士,是真田众因为一百套板甲不够分,不得已才留下来的。 她眼帘半掩,抬眼看向东方,望着足利义氏的旗帜说道。 “我不会陪你发疯,这一战真田众有大功,足够你躺平休息一阵。”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说道。 “六娘,你最光辉的时刻是何时?小时候玩打仗游戏,带人在雪地伏击,打得我和姐妹们狼狈逃窜的那天吗?” 海野利一瞪她一眼,冷淡道。 “别白费口舌了,我不会上你的当。” 真田信繁艰难咽下一口唾沫,认真看着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我最光辉的时刻,就是现在! 帮我脱下板甲,让我带这几个体力充沛的姐妹上去,我一定能把足利义氏抓回来! 我们的功劳是不少,但就是缺一点什么!镰仓足利家,可是仅次于足利将军这位天下人的关东第一人。你说是不是?” 海野利一扫了眼周遭无力动弹的真田铁甲军,冷声道。 “你现在动都动不了,还想去抓足利义氏?卸甲风有多可怕,你知不知道? 我现在把你的板甲脱下来,你可能真会被一阵秋风吹得猝死!” 真田信繁面色一正,肃然道。 “六娘,算我求你。 岛胜猛,山中幸盛,她们都清楚了我的野心,我对御台所的爱。 你说过,我已经没有了退路,这一战必须要拿下让所有人炫目的军功! 我做到了,六娘,我终于,有了那种壮士断腕的坚毅决心。” 海野利一望着真田信繁灼热的双眸,三无冷淡的脸上,忽然滑落两道泪痕。 “我信你,不过这一次,我也要一起去。” 她抹去泪水,伸手打开真田信繁的板甲扣锁,狠狠说道。 “答应我,你不要死,绝对绝对不要死!如果你死于卸甲风,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真田信繁疲惫撑起胳膊,竖起大拇指,洒脱一笑。 “我不会死的,我还要去迎娶御台所,还要帮你复兴海野家,我还要带大家过上好日子。 六娘,我终于找到了我活着的价值。我很喜欢,这次是我的真心话。 看见大家紧跟在我身边,陪着我一齐冲锋陷阵,受伤战死。我的心在对我咆哮,不能就这么结束! 我要去把足利义氏抓回来,我要得到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战功。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真田信繁是最强的,我的姐妹们是最强的! 我们是战国第一兵!” 海野利一流泪满面,浑身颤抖,一件件剥下真田信繁的板甲。 秋高气爽之时,平原上卷起一阵凉风,打在真田信繁湿透的棉甲上,让身体不自觉得战栗起来。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章地黄八幡旗 秋山川岸边人头涌涌,溃兵争抢过河逃窜,枯水期的小溪一时间被人墙阻断。 无数人在咒骂扑打,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只希望比别人跑得更快更远。 足利义氏的马印还没有挤到岸边,这位意气风发的关东将军,如今神色惶惶。 她紧盯着河岸,痛骂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还不能过河?真是白养了你们这群废物!” 身边亲信旗本为难道。 “殿下,河中溃兵惊恐,若是不清理一条道路出来,风声鹤唳万一出现踩踏,唯恐波及您的安危。” 足利义氏不满看她一眼,最后还是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她要是不怕死,何至于反复无常,搞了一次丢人的折返跑,心里忍不住唾骂北条龙山无能。 枉有悍将之名,却在战阵之中被人砍了阵旗。如今看来,脑袋多半也被人砍了,摘去讨要恩赏。 足利义氏越想越气,她原本望见前线稳固,心怀侥幸回到阵中。北条氏政战后少不了分她一份功勋,谅北条龙山也不敢多嘴多舌。 谁能想到,兵败如山倒。两次转进,回去一定会沦为笑柄,遭人鄙夷。更让她难受的是,北条大军战败,自己的未来又会走向何方? 足利义氏揣揣不安想着心事,她麾下几名旗本在前面叫骂,让溃兵为她让开道路。可这位两度逃跑的关东将军威望尽失,无人理睬。 足利义氏越等越着急,厉声道。 “不能在等了!你们护着我过河,若是有人不识相要挡路,以僭越之罪就地诛杀!” “既然来了,何必再走,还是留下来吧!” “谁!” 足利义氏惊慌回头,只见五六名姬武士在她身后不远,领头一人面色苍白,额头虚汗淋漓。 足利义氏松了口气,自己再怎么落魄,身边还有十几名旗本护持。顿时心思大定,喝问道。 “大胆!竟敢对我不敬!可知道我的身份?” 那人虚弱一笑,横枪立足,俏脸英武气度不凡。 “你?丧家之犬尔,是我登天的云梯,即将到手的大功。随我走一遭吧,镰仓殿。” 足利义氏气得面色发青,手指颤抖指着她骂道。 “就凭你们几个?不知天高地厚!你到底是谁?” 真田信繁一扫枪尖,大笑道。 “老娘骑最凶的马,喝最烈的酒,睡最美的男人,杀最强的敌人,抓最尊贵的敌酋! 听清楚,我乃真田信繁是也!” 足利义氏冷哼一声,面色阴沉用手指点了点真田信繁,下令道。 “杀了这个跳梁小丑!” “嗨!” 她周围旗本三人,左右前将她护在身后,其余十余姬武士奔向真田信繁几人。 一人持枪上前,挡在真田信繁身前,正是海野利一。她横了一眼真田信繁,冷冷说道。 “废话真多。” 真田信繁还给她一个灿烂到极点的笑容,踏上一步与她并肩作战,迎向足利义氏的旗本姬武士。 ——— 北条中军所在。 因为上杉辉虎不知死活的冲阵,斯波义银等三十余骑深入敌阵,再难回头。 随着一次次策马冲锋,两人身边的姬武士越冲越散,最后只留下十余人跟随。 上杉辉虎喊道。 “谦信公,这些北条军势果真骁勇,不好对付啊。” 斯波义银心里早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不但要草泥马,祖宗十八代也是一个都没放过。 他没好气得指着前方一面军旗,喊道。 “废话!你看那是什么!对方已经换了指挥,不是北条氏政那稚嫩的少女娘,是个精通战阵的老将。” 望了眼前方军旗,黄底旗帜上书写着八幡大菩萨五个字,上杉辉虎恍然大悟。 “原来是地黄八幡。” 当初河越之战,北条家彻底击溃关东将军与两上杉家的联军。北条纲成死守河越城,奇袭先代关东将军足利晴氏,立下大功。 凭借功勋,北条纲成确立了自己北条家第一战将的身份,也让她的地黄八幡旗名声大噪。 军旗一出,死战不退。难怪中军的北条军势如此难缠,原来是这位地黄八幡在压阵指挥。 两人借着喘息之机,交流几句。这时候,前面的地黄八幡旗方向忽然响起阵鼓,一列列背负黄色旗指物的姬武士,向骑军逼来。 上杉辉虎侧头说道。 “厉害,选得好时机出阵。” 斯波义银没好气得白了她一眼,面色肃然。 北条纲成的出击时间刚刚好。稍早一些,骑军的马力体力还充沛,未必能围住。稍晚一些,上杉精锐就是杀过来汇合主君。 现在卡在青黄不接节点上,让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顿时尴尬。 此时退缩,是涨了北条军士气。若是不退,人困马乏面对北条纲成的黄备,凶多吉少。 两军争锋,此消彼长,士气军心一说玄妙莫测。若是此时退缩,上杉辉虎身先士卒,带动全军一鼓作气的气势,可就被掐灭了。 正当两位主君迟疑之际,黄备已经步步紧逼,快到眼前。 斯波义银眼看不能再拖,决心放手一搏。他一把拉住上杉辉虎缰绳,贴近她的战马,双目瞪她。 “之后跟紧我!不准再肆意妄为!听到没有!” 上杉辉虎撇撇嘴,说道。 “我哪有肆意妄为,这都是为了合战的胜利。” 斯波义银无奈,和这混账没法沟通,直接拉出演技,两眼泪汪汪瞪她。把她看得心虚低头,这才抹去用演技挤出来的泪珠,哽咽道。 “你听不听我的?” 他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看得上杉辉虎心疼。 想起自己意气用事,害得心上人前来救援,一同沦落敌阵。一时儿女情长,英雌气短,叹息一声。 “好了好了,我都听你的就是,大不了一起战死在这里,作一对亡命鸳鸯。” 得到服软的回答,义银已经懒得再听她说什么浑话,打开洞察模式,双目扫向四周。 地黄八幡的确厉害,在她军旗镇压下,北条中军阵型稳固,情绪稳定。 可惜的是,两军对阵打了大半天,总有些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的部众队列,露出了破绽。 这就是机会。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暗箭来伤人 义银转换杀戮模式,对身后十余骑,喝道。 “都跟紧我!我来开路!” 黄备从正面围攻而来,他却是从侧面窜出去,惊呆所有人。 一行人陷入重围,前方是地黄八幡旗,左右敌军军阵最为厚实,都不是好选择,上策就是退走。 可上杉辉虎不甘心退走,双方再陷对峙,义银也一样不愿意。越后大军人少,战事焦灼越久,战后伤亡越重,速胜是上佳之选。 北条右翼已经深入北线,义银对关东侍所那些姬武士有信心。她们一定可以顺利击溃北条右翼,包抄中军。 所以,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尽力拖延时间。两位主君的骑军在敌阵中搅和,敌军的注意力就会被牢牢吸引住,为北线争取时间。 义银选择的这条路,敌军虽然是严阵以待,情绪稳定。但在洞察模式之下,显示酸软无力,体力方面早已透支。 这支备队在强撑,外表看不出什么,甚至连她们的指挥者,北条纲成都不知情。可义银的洞察模式,早已看穿了一切。 他一马当先,冲入敌阵,看似自不量力,让身后上杉辉虎都惊了一下,只好硬着头皮陪他冲。 一队人中,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紧随其后。她们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御台所去哪里,她们就去哪里。 之后迟疑的旗本姬武士,咬牙跟上。两位主君要是死在这里,她们回去也是斩首示众,不如一起战死来得干净。 义银的双腿紧紧夹住战马,踩实马蹬。一手持缰,一手长枪横扫,杀入敌阵。 而看似坚固的枪阵,却被他战马一跃,直接顶开几把长枪。原来前排的足轻早没了力气,双手瞬间脱枪落地,让义银冲散。 他长枪接触数人,看似轻轻掠过,效果立竿见影,倒毙了一群人。吓得周遭疲惫的足轻坐倒在地,无力再爬起阻拦。 义银一人一马轻松杀入,将这支备队外厉内荏的本质彻底暴露。 随后十余骑跟进践踏枪阵,足轻四散逃逸,姬武士被裹挟冲走,带动周遭军势跟着混乱起来。 原本已经锁定骑军的黄备,再次失去目标,在混乱的军阵中逆行,一时难以接近义银一行骑军。 ——— 指挥的北条纲成皱起眉头,看见义银带着骑军左突右冲,勇不可当,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心思焦虑。 常年征战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劲。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两位主君深陷阵中,不思后退,反而像是在拖住北条中军。 原本在人数上占据优势的北条纲成,不该急躁。但对方也是久经阵仗的大将,做事不会失智,除非他们别有用心。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北条纲成眉头一紧,下令道。 “弓矢众呢?调上去狙击敌骑,近距离攒射。” 身边旗本诧异看向北条纲成,问道。 “大人,敌骑深陷我军阵中,周遭都是我军士卒,会不会误伤。。” 她还没说完,就被北条纲成一眼瞪了回去,骂道。 “我说,派弓矢众上去近距离攒射!只要能杀死敌军首脑,即便误杀友军也值得。 到时候加倍抚恤,由我来背书谢罪。只要我们能赢,这个污点我背就是!” 那名旗本嗨了一声,低头传令使番去了。 北条纲成不再看她,继续关注战场。她当然知道在自己阵中用箭容易误伤自己人,很伤士气。 但只要能射中骑马姬武士,甚至仅仅是战马,把骑军的速度降下来,围杀骑军的黄备就能追上去,干掉上杉辉虎。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北条纲成已经不愿意继续拖延,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上杉辉虎。 ——— 斯波义银一骑当先,带领骑军不断切入敌军薄弱处。他仿佛是一个先知,总能匪夷所思得在敌阵中嗅出外强中干的架子货。 随着一次次成功的突破,上杉辉虎在他身后的目光越发敬佩。这种强大的战场嗅觉,寻找敌军弱点的天赋,是所有战将梦寐以求的。 骑军虽然只剩下十余骑,但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转进灵活,不容易被困住。 有了义银这个人形雷达寻找软柿子捏,一行骑军如鱼得水,在北条军中横冲直撞,势不可挡。 正在此时,七八名北条姬武士手持和弓悄悄靠拢过来,三十步开外,指挥者伸手示意,一齐搭弓上弦,箭指骑军。 紧跟两位主君战马之后的蒲生氏乡,眼前闪过一丝反光,顿时心起警觉。 她目光扫视敌军,忽然看见已经箭在弦上的北条姬武士们,大骇打马冲上前,用自身与战马拦到两位主君身侧,挡住箭锋。 “御台所!小心!” 一阵弓弦声后,蒲生氏乡的战马哀嚎一声,前蹄高举,作势侧身要倒,将蒲生氏乡掀下马背。 义银这才反应过来,看见马身上数支利箭,惊道。 “蒲生姬!你没事吧?” 蒲生氏乡挣扎着爬起来,肩膀上带着一支箭,好在没有被倒毙的战马压在身下。 “御台所!有冷箭!快走!” 周围的北条军势,没有因为她落马而围上来,反倒空出一段距离,因为她们中也有两人被利箭射中倒地,一时惊恐踌躇不前。 在自己军中被自己的弓矢众无差别射击,这让北条军势有些摸不清状况,迟疑着没有冲上来。 反倒是远处的黄备看见骑军停下,急切奔过来,越来越近。 蒲生氏乡拔刀斩断箭杆,大喊一声。 “御台所快走!我来断后!” 义银瞪了她一眼,骂道。 “断你个头!快上来!” 他打马靠近蒲生氏乡,要把她拉上来。蒲生氏乡想起一事,返身从自己阵亡的战马背上拔下斯波义银的厌欣旗。 义银看见插着黄色旗指物的北条姬武士已经杀到面前,一枪横扫,杀戮模式下致死攻击生效,瞬间倒毙两人。 “快走!” 他伸手拉起还要拔旗的蒲生氏乡,蒲生氏乡急切道。 “御台所!御旗,御旗还没有收回来!” “敌军围上来了!快走!” 黄色旗指物的姬武士越来越多,义银不敢再耽搁,强行把她拉上自己的马背,再次转向冲出去。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转进如风达 蒲生氏乡坐上斯波义银的战马,从身后紧贴着自己的主君,哽咽道。 “御台所,御旗丢了,我罪该万死!” 斯波义银忙着寻找新的出路,无暇和她废话,直接骂道。 “胡说八道!不过是一件死物而已,丢就丢了! 我纵横天下,依靠的是你们这些忠心耿耿的姬武士,不是一片破布!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和个爷们一样哭哭啼啼,拿起武器跟我上!” 蒲生氏乡听得热泪盈眶,她这才回味过来。自己正贴在御台所身后,搂着他的腰肢,闻着他的汗味,忽然脸上一红。 此生,死而无憾。 虽然丢失御旗的罪责,她不会逃避。但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保护御台所最要紧。 义银没空考虑身后蒲生氏乡的心猿意马,他摸了摸马脖子,摸出一手汗来,心头一紧。 战马汗出如浆,疲惫不堪,此时还要承载两人冲阵,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 北条纲成接过黄备送回来的旗帜,摊开一看,果真是御旗。 御旗,又称足利白旗,是一面白色的足利家纹旗,式样花纹特殊,是足利将军赐予亲信,征讨不臣的信物。 身边亲信姬武士问道。 “大人,是否再派弓武士前去狙击?” 北条纲成摇摇头,捏着手中御旗,望向远处两人一骑,说道。 “不必。 那名男武士就是斯波谦信公,当今的御台所,骑军绝不会弃他而去,困住他即可。 如今他一鞍两人,战马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失速,跑不出我的掌心。” “嗨!” 那名姬武士鞠躬退后,北条纲成也觉得可惜。但刚才弓矢众的攒射不中,她不方便再来一次。 中军备队皆是北条家核心军势,其中人脉关系错综复杂,军中乱射可一不可二。 第一次还好解释成失误,再来一次可就要伤情分。若是再死了谁家子嗣,回去闹开不好解释此事。 既然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已经被射击惊扰,难以逃脱,她也不想节外生枝,再行狙击之事。 正当北条纲成盘算着将上杉辉虎乱刀砍死,斯波义银此人要死要活的时候,北线传来一阵连绵的法螺声。 北条中军的右侧突然出现一支骑军,边缘备队骚动不安。 北条纲成骇然看向北方,一百余敌骑横刀立马,正在整队准备冲锋。战马与姬武士包裹如钢铁一般,在阳光下透着钢之冷光。 她不禁垂下手臂,呆呆望着北方,头脑里像风暴般极速运转。 “不好!足利义氏这个混账!” 在看到铁甲骑兵的第一眼,北条纲成就知道北线完了,越后大军竟然在北线阵后藏着撒手锏,足利义氏孤军深入,下场必然凄凉。 此时,本阵骑马奔来一名使番,冲到她面前行礼。 “北条纲成大人,氏政殿下急报,北线崩溃。请您组织军势退走,转进佐野城。” 北条纲成扫了眼阵前混战,再望了眼北方蠢蠢欲动的铁甲骑兵,摇摇头。 “走不了了。” 她顺手将斯波义银的御旗叠起,抛给使番,说道。 “将这面御旗交给氏政殿下,让她带着这块遮羞布速速转进。 记住!不要去佐野城,平原小城我们守不住的。派人通知佐野城的多目大人死守城池,为氏政殿下撤退争取时间。 我会带着前沿军势阻挡越后大军,还请氏政殿下往古河领转进,从下总国绕回武藏国,切记! 拿斯波义银的御旗作伐,佯装大胜而归,骗过沿途当地武家,回河越城,回小田原城去。 能带多少人回去,就带多少人回去,让氏康殿下想想办法,救救北条家!” 北条纲成心中敞亮,这一场合战北条家输了,现在要做的就是保住核心军势,少输一点是一点。 使番带着斯波义银的御旗,骑马往回跑,北条纲成最后看了一眼本阵,希望北条氏政不要傻到家,能为北条家保留最后一丝元气。 随后,她目光坚毅向前,冷哼一声,下令道。 “击鼓,旗语命令黄备向北!协助我阻击骑军冲阵! 前沿所有备队不得后退半步,北条家需要她们坚守阵地,请她们与我并肩作战,光荣战死! 为了北条家,拜托了!” ——— 岛胜猛从北线一路狂奔而来,只比北条龙山派遣通知本阵的使番慢了半刻。 她站在高地上俯视全局,望见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骑军还在阵中活跃,稍稍安心。 为了来中军护驾,岛胜猛舍弃北线之敌,更是强迫铁甲骑兵把珍贵的马力浪费在了路上。 铁甲骑兵虽然厉害,但负重作战的消耗很大,战马坚持不了多久。板甲和人员都是运输到前线,只有战时才会上马冲锋。 听到身下战马沉重的呼吸声,岛胜猛知道自己只剩下一冲之力,不能再浪费时间。 她高声喊道。 “目标敌军本阵!全军列队冲锋!” “嗨!” 就在她准备出击的当口,前方一支黄色旗指物的姬武士团,簇拥一面地黄八幡旗,向北运动,正好堵在她冲击本阵的路线上。 岛胜猛叹了一声,她看过关东侍所的情报,自然知道对手是北条家第一悍将,北条纲成。 眺望一眼,敌军本阵的北条氏政竟然在撤退,她周遭的预备队跟着她有条不紊向后移动。 因为北条本阵后军没有太过深入,身后就是秋山川,涉渡过河就能脱离一线。 岛胜猛微微皱眉,对方好快的反应,比起北线足利义氏的反复失措,北条氏政拿得起放得下,算个人物。 她不免有些心急,因为她的铁甲骑兵离开北线,不知道山中幸盛那个庸才有没有顺利击溃北线,过河包抄。 要是让北条氏政带走部分核心军势,北条家未必会在战后崩溃,还能苟延残喘一阵。 岛胜猛知道自己不能再等,朝身边旗本示意。一人拿起法螺贝呜呜呜吹起来。刚才列队的骑马姬武士跟着铁甲骑兵,开始冲阵。 秋日晴空万里,阳光下钢板反射寒光,杀气腾腾,重骑踏阵。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尽勇追穷寇 北条纲成望着铁甲骑兵缓缓提速,身边的北条备队开始骚动。 武家从未见过这种武装到牙齿的人马板甲重骑,半农半兵的备队根本没有勇气直面这种天敌。好在,她还有黄备。 北条纲成抵前指挥,大喊道。 “举枪!布阵!” 背着黄色旗指物的姬武士们踏上一步,将三间半的反骑兵超长枪举起,枪尾四十五度插入土地,半跪着用双臂卡住长枪。 她们身后的姬武士把另一把超长枪架在她们肩膀上,腋下夹枪双手紧紧卡住,下腰准备迎接冲击。 这些黄备跟随北条纲成南征北战,武艺勇气皆是上等,乃是北条家第一精锐。 如今直面铁甲骑兵,虽然心中颤栗,但仍有与之对阵沙场的精气神,远超寻常备队。 ——— 看见黄备布阵,覆面甲下岛胜猛的嘴角微微一翘,她站在骑军最前列,招手示意。 身后骑军以她为锋芒,开始加速。两翼稍后,锋矢在前,队列成型。只是,锋芒之处的岛胜猛似乎在走歪路。 在她刻意指引下,骑军没有走直线,而是一个朝北倾斜的弧线,避开了黄备的枪阵正面。 只是铁骑从远到近不断加速,步兵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北条纲成发现不对,呼喊变阵之时,骑军已经冲到面前。 武家备队不是职业兵,这些足轻姬武士混杂的军队面对突发情况,有些人原地发愣,有些人枪头调转,瞬间产生矛盾,乱了阵型。 就在此刻,岛胜猛带队从敌军备队斜角冲入,大部分敌军长枪还朝着正面。 一整排铁甲骑兵就是四百多公斤的中世纪坦克,营养不良的前排足轻瞬间被撞飞,这种突遭车祸的恐惧感,让足轻们四散逃逸。 黄备阵列被逃跑的足轻冲击,勉强举着三间半的超长枪逆行,想要攻击铁甲骑兵。 但岛胜猛没有给她们任何机会,借助马速往纵深突击,在阵中横冲直撞。 前排铁骑不管杀敌,只管马速不减,冲散对方阵列。骑马姬武士用长枪冷静刺穿散乱阵中的敌姬武士,把精神崩溃的足轻驱赶倒卷。 ——— 北条纲成面色铁青看着眼前乱局,铁甲骑兵的可怕超出她的想象。这名铁骑指挥者非常狡猾,用斜面冲锋冲垮了整个侧翼。 她看了眼身后正在渡河的北条氏政本阵,知道此时决不能让开道路。若让这些如狼似虎的骑军冲到岸边,能驱赶溃兵踩踏淹死无数。 北条纲成大喊一声。 “举我军旗,随我上阵!吹法螺贝,让所有黄备向我靠拢,杀敌!” ——— 北条纲成放弃了侧翼战场,将所有黄备聚拢,死死护住正在渡河的北条氏政本阵背后。 岛胜猛看了一眼战场,调转马头,带领铁骑往斯波义银的军旗方向冲破。 铁甲骑兵从北条中军侧翼一路横穿,将前沿敌军阵型彻底打乱,无数足轻精神崩溃,返身逃跑。 义银早就看到了铁甲骑兵冲阵,没想到岛胜猛来得这么快,此时双方兵合一处,他大喊问道。 “岛姬,你来得好快!” 岛胜猛看见义银无事,松了一口气。她打开覆面甲,盯着蒲生氏乡环抱主君腰肢的脏手。 蒲生氏乡像是被利刃刺击一般,赶紧松开手,跳下马,与井伊直政同乘一骑。 岛胜猛见她识相,这才恭敬回答义银的问题。 “御台所,使番传令北线,说您和上杉殿下突入敌阵。我与山中大人深感震撼,决定由我冲破北线敌阵,直接前来支援。” 义银一听她是直接冲过来的,顿时急切道。 “北线呢?那北线怎么办?” 岛胜猛说道。 “我来之前,已经踏破北线敌阵,由山中大人接手继续推进。请您相信山中大人的能力,北线不会有问题。” 义银苦笑摇头,岛胜猛这话有些嘲讽之意。他就是不放心山中幸盛的能力,但也不好责怪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两人改变战术。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自己被困敌阵,她们分头行事,意图救援自己,这在她们的指挥范畴,也是忠诚的表现,不方便苛责。 义银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北线之事已经管不了了,还是先击溃北条中军吧。 他肃然道。 “岛姬,你带队前行,配合我砍掉北条纲成的军旗。 北条前沿军势如今心思混乱,只要地黄八幡旗落地,必然崩溃。” “嗨!” 义银再回头看向上杉辉虎,说道。 “上杉殿下,我派人护送你回去上杉军中,请您务必保证她们全力突进。 此战已经胜了,但歼灭北条大军的战略目标还未达成,战斗还未结束,不可懈怠。” 上杉辉虎知道义银在暗示什么,就怕上杉中军那些人再掉链子,她点头保证道。 “谦信公放心,有我坐镇,这些人不敢不听话。” “那就拜托了。” 义银说完也不废话,从岛胜猛军中分出十骑保护上杉辉虎,然后带着自己的同心众,与铁骑一齐冲向北条军中那面地黄八幡旗。 ——— 正让义银暗自担心的山中幸盛,此时已经杀到秋山川岸边,看着麾下备队穷凶极恶把北条军势驱赶入河。 虽然枯水期的河水不过脚踝,但溃军被水中滑石绊倒,被逃兵狠狠踩在脚下,淹死踏死无数,场面惨不忍睹。 “山中大人!” 山中幸盛回头望去,只见真田信繁手中牵着绳索,绳头另一侧反绑着一名姬武士的双手在身后,半拖半撵把她拉过来。 “哦,真田姬,这次你可是立下大功。” 山中幸盛神情复杂,这名跳脱的山野姬武士今天功劳可不小。想起她对御台所的觊觎,山中幸盛心里并不舒服,甚至有点恶心。 真田信繁可不管山中幸盛如何膈应,她把绑住的姬武士推倒在山中幸盛面前,那人挣扎想要起来,被她一脚踢在膝盖上,痛得跪下。 “山中大人,看我抓到了谁?” 山中幸盛凝视此姬,虽然一身狼狈,但兜胴华贵,气质不凡。 正在她猜测之时,海野利一跟了上来,将马印与家纹旗摔在此姬面前。 山中幸盛双瞳一缩。 “北条家的伪关东将军?”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地黄八幡死 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两人都自称关东管领,出于道统之争,越后方面并不承认足利义氏的关东将军之位。 但这不代表足利义氏不重要,反而是因为太重要,才要竭力否认她的地位。 上杉辉虎承认的关东将军,是与上杉宪政这位养母并肩作战,一齐对抗北条家的先代足利晴氏。 可尴尬的是,足利晴氏已经死了。不管她被带回小田原城之后遭遇什么变故,反正是凉透了。 作为她女儿的足利义氏,在镰仓鹤冈八幡宫举行仪式,继承关东将军,从程序上来看没有问题。 可问题出在,足利义氏这个被北条家扶持上位的关东将军,任命北条氏康为关东管领,打破了非上杉家不得为关东管领的政治秩序。 此乃乱命! 上杉辉虎无法把下达乱命的足利义氏与北条氏康这个叛逆剥离,只好一起不予承认。 可上杉辉虎方面又没有关东将军的存在,只有上杉宪政带来的一封,先代足利晴氏请求越后出兵干预的画押亲笔信。 这是越后方面的政治软肋,可今天,真田信繁把足利义氏抓回来,对越后一方的政治立场非常有利。 山中幸盛看着狼狈的足利义氏,心头浮起一丝忌惮。真田信繁在战场上的表现太可怕了,已经远远超过她的预估。 足利义氏也是个混账,她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轻易被抓到?出阵的保护一定是及其严密,除非她蠢,自己犯傻。 狼狈的足利义氏怒火攻心,从没有人敢如此对待她。即便是战俘,她也应该是最高级的那一层,以礼相待是免不了的。 可是她运气不好,遇到了性格乖离的真田信繁,直接把她绑了双手当狗拖走,颜面扫地。 看到山中幸盛,足利义氏像是遇到了一个可以说理的人,气恼骂道。 “你等是谁的部众?懂不懂尊卑上下?我乃镰仓足利家督,关东将军!你们太失礼了,放开我!” 真田信繁瘪嘴一拉手,足利义氏反绑双手的绳子一紧,把她顺势拉倒在地,一嘴慷慨激昂的话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更加狼狈。 她用仇恨的眼光望着嬉皮笑脸的真田信繁,士可杀不可辱,她绝不会与这个不懂礼仪的野人善罢甘休。 真田信繁见她被拉得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哈哈一笑。 “到了老娘手上还敢嚣张?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卧着,一切等见到御台所再说。” 山中幸盛目光一扫,心中不满。真田信繁开口闭口御台所,对足利义氏这个名门之后无礼,对自己这个关东侍所的上司也是不敬。 但她还是选择隐忍不发,旁观真田信繁放肆。足利义氏的身份不一般,真田信繁与此人交恶,一定会有麻烦,迟早有人会收拾她。 山中幸盛这曾经的白莲花,在漆黑的武家社会扑腾了两年,心态越发黑化,若是让义银了解她如今的心态,不知道该有多失望。 真田信繁现在正兴奋,准备献俘于御前,她哪里会在乎俘虏的心情。而海野利一,冷冷观察山中幸盛的表情,也是置之不理。 自己跟了一个二傻子,擦p股是擦不过来的。有一个愣头青的名声其实也不错,没人愿意和傻子计较,甚至要防着惹恼傻子出大事。 至于趴地上生闷气的足利义氏,不过是她们争权夺利的工具人,谁真的在乎她怎么想。 ——— 望着越来越近的地黄八幡旗,岛胜猛微微侧头,从覆面甲中深情望了眼斯波义银,含笑不语。 覆面阻挡了她的表情,让她可以不用再掩饰自己的情意。随后她提起马速,超越义银,冲上一线。 “天命在斯波!大义在西军!” 听她一声厉喝,骑军跟随她狠狠扑向敌阵,钢铁洪流汹涌澎湃。 “天命在斯波!大义在西军!” 北条纲成回望一眼秋山川,北条氏政的本阵已经过河,欣然一笑,终于放下心事。 她对左右旗本喊道。 “诸姬!跟我上!” “嗨!” 北条纲成再无牵挂,持枪在自己的军旗之下,凝视即将碰触的前沿,心头自语。 氏康殿下,我已经尽力,无奈先行一步,祝北条家武运昌隆。 已经把马力压榨到极限的岛胜猛,再没有玩什么斜线突破的花招,剩余的数十铁甲骑兵,随她战马铁蹄直冲黄备枪阵。 前突的数十支长枪瞬间折断,战马发出哀嚎,有些轰然倒地,掀翻背上的骑士,有些顺势砸入阵中,一时间双方前军是死伤无数。 斯波义银带领骑马姬武士,沿着铁骑砸开得口子往里冲,不断撕裂扩大缝隙,将敌军分割孤立。 他本人带着同心众朝地黄八幡旗冲了过去,北条纲成大喊一声,率领身边旗本结阵迎了上来。 数名悍不畏死的北条旗本,从侧面狠狠用大薙刀横扫,砍断马腿,然后被骑军的践踏,踩在地上成了肉泥。 马队的速度被迫降低,这时北条纲成的旗本们挺枪刺击,将骑士刺落。骑枪的长度不如步用长枪,一时间数人落马。 义银还在打马回旋,拨开周围捅来的长枪。正在此时,战马体力已经支撑不住,前蹄下跪,把他整个人向前翻下来。 突如其来的倾斜让他大惊失色,双脚离蹬,脱缰滚落。周遭同心众猝不及防,来不及下马支援。 北条纲成瞅见机会,大喊一声,与旗本两人结成三人小阵,冲上来就要刺死他。 义银杀出凶性,瞪着双眼要用杀戮模式硬抗这波刺击。他握紧骑枪,准备以伤换伤反捅一枪。 北条纲成见他不躲,反而跃跃欲试要正面硬刚,心中冷笑。呼喊左右姬武士配合,就要把他刺死当场。 这时,身侧传来一声大喝,横里冲出一匹铁骑。 “莫要伤我主君!” 岛胜猛看见义银遇险,心一横直接撞击三人阵。她连人带马被掀翻在地,撞飞了一名北条姬武士。 滚落未稳,又投掷出手中长枪。力气之大,把北条纲成身侧另一名北条姬武士腹部贯穿,钉在地上哀嚎不止。 北条纲成上前把岛胜猛拔刀的动作一脚踢断,用枪刺入她肩甲与胸甲的右面缝隙,狠狠往里扎,鲜血顿时从缝隙处涌了出来。 岛胜猛吃痛,起身要反抗,被北条纲成踩在地上起不来。她忽然放弃挣扎,反而抱紧长枪,拉住北条纲成不让她动弹。 北条纲成心生警觉,抬头看见义银已经冲到跟前,一枪贯穿她的咽喉。冲势不止,直接把她撞翻在地,几乎把脖子捅断。 北条纲成双手高高竖起,似乎要抓住什么,双目瞪大,口中喃喃细语像是要诉说什么,却只是吐出血沫。 最后不甘得喷出一口鲜血,手臂跌落在地,气绝身亡。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太田起异心 刚渡过秋山川的北条氏政不甘心得回过头,正好看见地黄八幡旗落地,对岸的敌军发出一阵欢呼。 她恍惚间仿佛看见自己早前渡河进军时,少女意气不可一世。想到北条纲成多半已经战死,咬牙自怨之余,心中充满愧疚。 身边清水康英见她面色阴阳不定,暗叹一声,上前说话。 “氏政殿下,北条纲成大人的军旗陨落,前线崩溃在即,请您速速转进,切勿辜负了她的一片心意。 多目元忠大人已经派人前来通报,北线我方溃军被敌军赶入河川,尸体闭塞河道,惨不忍睹。 她会死守佐野城,为您争取时间,还请您带军去往古河领,绕路回归武藏国。” 北条氏政听闻北线惨事,两行热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哽咽道。 “都是我一意孤行,不听诸位长辈姨母忠告,铸成大错。如今狼狈逃窜,还要诸位大人为我拼死断后,天下岂有这等道理! 我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不如战死在此,与敌军拼个你死我活。” 清水康英见她执拗,心中怒火再也按耐不住,痛斥道。 “殿下!您是北条家督,如若死在这里,北条家以后怎么办?氏康殿下苦心经营北条家业,就是为了今日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看看北条纲成大人送回来的御旗,是我们小看了上杉辉虎,更是小看了斯波义银! 佐野领是敌人布下的陷阱,铁甲军团更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存在! 此事您有责任,我们也都有责任!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北条家不能毁在我们手中! 北条龙山大人,北条纲成大人,多目元忠大人,她们带着北条家的忠心姬武士们拼死断后,不是为了让您陪着一齐葬送未来! 她们是带着希望去死的,她们希望您活着回去,带着北条家的元气回去,让北条家还有力量能够渡过这次难关。 北条家三代开拓进取,历尽坎坷,从来没有顺利过! 镰仓足利家,扇谷上杉家,山内上杉家,都曾数次让北条家陷入绝境。可现在呢!她们灭亡了,而北条家还存在! 请您不要气馁,赶紧离开,否则我们的牺牲便没有了价值!” 北条氏政紧咬牙根,挤出四个字。 “斯,波,义,银。” 她心中恨意滔天,是她小看了斯波义银,小看了关东侍所,才导致北线崩坏,全局毁于一旦。 她从清水康英的话语中,察觉到死志,问道。 “我们的牺牲?清水大人,难道你也要。。” 北条氏政看向清水康英,只见她洒脱一笑。 “北条纲成大人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保护我们顺利过河,也该轮到我为北条家尽最后一份心力。 前沿军势马上就要崩溃,若是没有人守着秋山川,敌军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我会带着白备与奥伊豆众断后,家中丈夫孩子还请您费心,多多关照。” 清水康英深深鞠躬,她的决意让北条氏政的眼眶又开始泛红。 奥伊豆之地是北条家最早拿下的领地之一,当地武家与北条家关系密切,利益相连,一损俱损。 若是北条家这次精锐尽毁,清水家未来也别想有好果子吃。清水康英知道自己必须站出来,阻拦敌军,为北条氏政撤退争取时间。 北条氏政拉起清水康英的手,激动得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清水康英誓死断后,托夫献女,北条氏政此时说什么都是矫情,不如日后好好对待她的子嗣。 清水康英望了眼对岸,说道。 “殿下,不要再迟疑了。走,快走吧。” 北条氏政一抹眼泪,肃然道。 “清水大人的忠义,我会铭记在心,你我就此别过。” 她咬牙带队离开,只留下清水康英的奥伊豆众布防河岸,等候敌军渡河阻击。 ——— 南线,色部胜长死守河岸不退,富永康景数次强攻未果。 双方拉锯在河床,直到一名使番快马从中军奔入富永康景本阵。 之后,富永康景偷偷把远山纲景与太田康资,从各自的军势中召回来,在自己幕府密议。 听着河川那头的厮杀声,富永康景面色发白,对两人低头说道。 “中军来了使番,北线溃败,氏政殿下被迫转进,中军的北条纲成大人,清水康英大人断后死战。 南线多是外围武家,我不敢与她们明说。只怕她们争先逃跑,害得南线瞬间崩溃。” 远山纲景闻之大骇,急问道。 “消息确实吗?局面怎么会崩坏至此?” 富永康景沉重点头,说道。 “叫你们来的时候,我已经另派使番往返确认,确实没错。 现在不是讨论北线中军战败原因的时候,而是想办法稳住南线。” 太田康资听闻战局崩坏得如此惨烈,也是大吃一惊。她心底窜起一丝异样,江户太田家复兴再起的机会来了? 但在场其他两人都是北条家死忠,她不敢露出丝毫,装作担心的模样,说道。 “南线国众,大多是武藏国与西相模的两上杉家降臣。 虽然这些年也是忠心耿耿,但关键时刻,难保她们不会起了其他心思。” 富永康景心里认可,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所以,我才秘而不宣,把你们两位请来,先讨论一个办法。” 其实富永康景对太田康资也不太放心,但三人同是江户众首领,要做什么事都避不开太田康资,不如坦白直说。 太田康资是远山纲景的媳妇,远山纲景更信任她,直接问道。 “康资,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有话直说。” 太田康资朝两位长者微微鞠躬,说道。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瞒着国众们。 我们三人的江户众抵前压阵,监督国众轮番上阵与越后大军交锋。不让她们有机会察觉中军在撤离,就不会胡思乱想。 等氏政殿下带着本家核心军势走后,我们再率领南线国众撤退。正好也是护着氏政殿下的身后,保护她顺利转进。” 富永康景与远山纲景对视一眼,两人对太田康资这个主意很满意。 虽然这样做是欺瞒国众,日后一定会被诟病。但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先保护北条氏政的核心军势离开,才最重要。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不战自退走 江户众三人是武藏国众中,除了河越众之外,另一个由北条家派遣重臣管理的城池国众。 太田康资不满江户太田家地位下降,但她不得不承认,北条氏康下得一手好棋,眼前两人对北条家非常忠诚。 她们两个不死,江户城就不可能是江户太田家的江户城。既然如此,为了太田家的未来,只好请她们两位去死。 太田康资低头遮掩自己的表情,富永康景与远山纲景两人没有发现她的异样,还在低声讨论军务分配。 军情紧急,三人很快话别,各自回营整军,准备抵前督战,稳住南线国众。 太田康资回到自己的军阵中,再也掩饰不了兴奋之色,拉住身边亲信,低声说道。 “你们几个,偷偷去上田朝直,大石定久,内藤康行几位大人的阵中,告诉她们。 北线中军大败,北条氏政自己跑了。富永康景把消息压了下来,要骗我们上阵为北条氏政断后。 我准备自行撤退,问问她们跟不跟?” 望着几名亲信离开的背影,太田康资很是得意。 南线国众未必没有忠心,若是富永康景开诚布公,这些人不一定能扯开脸皮先跑。 这次来的国众,都是跟着北条家混了许久的亲近国众,领地亲族都与北条家纠缠很深,不太可能直接反水。 但现在,富永康景的想法被太田康资带进沟,存了欺骗国众们的心思,有了坑人的行为。 你不仁,我不义。北条家做事不地道,国众们就有了跑路的理由,日后争执起来也有话说。 太田康资冷冷一笑。 国众们撤退后,富永康景与远山纲景怎么办?她们是北条氏康安排来江户城的,财富地位都是北条家给的。 别人可以跑,她们怎么跑?回去等着被剥夺领地,荣誉,在懦妇的羞辱中死去吗? 唯有战死沙场,才能保全自己的荣誉,保全自己的家族,也是死得其所。 ——— 富永康景还在阵中准备诸事,远山纲景气急败坏冲了进来。 “出事了!” 富永康景心头一紧,强装镇定问道。 “出了什么事?” 远山纲景咬牙切齿说道。 “太田康资这个混账!她带着本部人马在撤退! 上田朝直,大石定久,内藤康行这些人在阵前串联,裹挟各地国众,都在撤退! 前沿军势已经与敌军脱离接触,现在对岸的敌军大将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过来。。” 远山纲景说不下去,富永康景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与她们对峙的敌阵大将攻伐决断果毅,不是庸将。等她发现南线的北条军势动摇逃跑,必然追击掩杀。 到那时候,各军争相逃跑,自乱践踏,南线就彻底完了,还要连累正在撤退的北条氏政中军。 回想太田康资的建议,富永康景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太田康资陷我于不义,就是为了怂恿各家国众一齐撤退。即便日后追责,也能推脱狡辩,法不责众。 好手段,好手段呀。” 远山纲景一脸悔恨,怒火攻心。 她的儿子嫁给太田康资,对这个外女少了防备,多了信任。如今战局危急,这条白眼狼反咬一口,南线濒临崩溃,她是难辞其咎。 远山纲景决然道。 “我这就回去,组织军势布防河岸,阻击敌军过河。” 富永康景摇摇头,叹道。 “你的军力不足,阻挡不了多久。” 远山纲景面色阴沉。 “不试试怎么知道?总不能看着南线崩溃,什么都不做。” 富永康景冷静说道。 “你自己不行。我率军上阵,与你一齐阻击,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远山纲景一愣,摇头道。 “不行,你我都折在这里,江户城就彻底被太田康资掌控,她的阴谋就得逞了! 你必须回去!惩治这个逆贼!” 富永康景苦笑道。 “这次合战大败,武藏国众中除了河越城的大道寺盛昌大人,其他人都会动摇。 江户,河越,松山三城一线的防御必然瓦解,江户城我们保不住的。比起江户城,这里更需要我。 若是让南线敌军突破,阻碍氏政殿下的转进,害全军上下覆灭在佐野领,你我就是北条家的罪人。 远山姬,你不必再劝。我会派使番告知氏政殿下南线的危机,请她加速转进。 而你我,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远山纲景闭上眼长叹一声,狠狠点头。 “我这就回去整军前进,只恨太田康资无耻,眼睁睁看她诡计得逞,我死不瞑目!” 富永康景心中恨意不比她少,但此时已经不愿意多想其他,只是淡淡一句。 “只要北条家还在,这逆贼总会付出代价的。” ——— 北条大军的南线不战自溃,已经击垮北条中军的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推进到秋山川,却遇到了意外的顽强阻击。 上杉辉虎暴躁道。 “柿崎景家这些家伙到底在做什么,一条小溪都突破不了!” 斯波义银眯着眼,用洞察模式扫过敌军前沿,一水的士气高昂,死战不退。 他摇摇头说道。 “不怪她们,对岸的阻击军势根本没想撤退,她们是准备死在这里,为北条氏政争取时间。” 上杉辉虎无奈叹了口气,点点头。 “北条家在关东开拓三代,还是有忠臣死士愿意为她家舍身的。” 话是这么说,但两人心里都清楚。好不容易打赢合战,如果放跑了北条氏政麾下那些军势,战略目的就缺了一个口子。 义银想了想,说道。 “山中幸盛派来使番,说明敌军北线已经崩溃,她正在渡河掩杀。 我带骑马姬武士从北绕过这些难缠的死士,咬住北条氏政的军势,阻缓她撤退的速度。” 上杉辉虎斟酌道。 “您麾下的骑马姬武士作战太久,应该无力再战了吧?” 义银说道。 “岛胜猛的铁骑战马都不行了,其余骑马姬武士能挑出一些状态还好的,随我出战。” 上杉辉虎摇摇头,刚要反驳。蒲生氏乡从远处沮丧得走过来,直接一个标准的土下座,跪拜在义银面前。 “御台所,我带人搜遍战场都找不到御旗,请您降罪。”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恭维恭维我 斯波义银还没有表态,上杉辉虎先惊呼起来。 “找不到?怎么回事!” 斯波义银扫了她一眼,皱眉道。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无非是一块破布,丢就丢了。” 他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义银怀揣足利义辉的御剑,御旗对他已经没什么用。在政治上,御剑更有号召力。 但别人并不这么看,上杉辉虎担忧道。 “谦信公,话不能这么说。若是御旗落入北条家手中,用作诋毁,会有损您的声誉。” 义银恼火得瞪了她一眼,他自己想不到这点吗?还需要别人来提醒? 蒲生氏乡是为了替他挡箭,这才倒马丢旗。真要追责起来,难道让蒲生氏乡切腹谢罪不成? 这少女是他小姓出身,亲手元服,扶上同心众笔头之位,是一等一的亲信,自己人。义银舍不得她死,这才反复强调御旗无用论。 但武家社会对礼仪颜面看得极重,蒲生氏乡的确很难轻易过关。 上杉辉虎关心义银,但却是帮了倒忙,哪壶不开提哪壶,义银恨不得堵住她的嘴。 他装作无所谓说道。 “当时战场混乱,北条家未必会注意到一片破布,上杉殿下先不要急着下定论。” 义银口气很重,上杉辉虎恍然反应过来,知道他在护犊子,干脆闭嘴。但蒲生氏乡是聪明人,岂能不明白其中关节。 北条家能傻到什么地步?连御旗这么明显的特殊旗帜都忽略掉,御台所这是在强行为自己脱罪。 她双目热泪盈眶,喊道。 “御台所,臣下失旗失职!愿意切腹自裁,来洗刷您的耻辱!” 说完,她拔刀反转就要自害。 义银早在紧张她胡思乱想,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她拔刀,直接抬起一脚,把她踹翻。 他恼怒得把人拉起来,骂道。 “蒲生氏乡!你听不懂我的话是吗? 我说御旗丢就丢了!记住你的身份!什么时候轮到你替我做决定了!” 义银说完,把她丢在地上,回头朝上杉辉虎吼道。 “军情紧急,上杉殿下您在此地督战,我带骑军绕北过河!” 上杉辉虎苦笑点头,她自己也明白,刚才对御旗的关心是火上浇油,又惹心上人生气了。 她讪讪说道。 “谦信公,您麾下骑军气力不足,我再给您长尾众五十骑。请您追击时多加小心,保重自身安全。” 义银冷冷点头,去阵后整军预备出发。他走出两步,停下来回头骂道。 “蒲生氏乡!给我滚过来!” 蒲生氏乡感动得伏地叩首,然后匆匆爬起来,跟义银一起离开。 上杉辉虎摇摇头,总觉得自己每次讨好心上人,都是马屁拍在马腿上,没几次成功的。 她对身边旗本吩咐几句,安排好长尾众跟随义银出击一事,然后继续指挥前沿渡河。 ——— 北线,北条溃兵死伤无数,终于逃过了秋山川。山中幸盛把还有力气作战的军势全部派了上去,渡河继续追击。 真田众两支备队作为先手,第一批上阵作战,此时已经完全脱力,正在西岸休息。而真田铁甲军也是一样,早就累趴下。 把足利义氏炫耀给山中幸盛看看,真田信繁再回到自己阵中,终于装不出威武霸气的模样,疼得趴地直哼。 她两眼泪汪汪看着海野利一,呜呜道。 “六娘,我好疼啊。” 海野利一冷笑不止,说道。 “现在不装了?” 真田信繁瘫成一团,说道。 “不装了,现在装给谁看啊? 你瞧见刚才山中幸盛的脸色多难看哈,我把足利义氏在她面前一丢,傻了吧? 这些山外武家一直看不起我,老娘就要让她们知道知道,什么叫斩将夺旗!我就是故意在她面前装b,气死她! 关东侍所那些马屁精,吹什么山中幸盛心思纯粹,忠心耿耿,百折不挠。就是没别的优点,只好夸忠诚咯? 切,没本事的姬武士,还想和老娘抢男人,我呸!” 见真田信繁浑身无力,嘴上还不饶人的模样,海野利一摇摇头,说道。 “山中幸盛能把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两帮人平衡好,团结这些相互不对付的武家,一致对外,这绝非易事。 对上,御台所相信她的忠义,信赖非常。对下,麾下武家相信她能带给自己好处,前程似锦。上下通透,坐收渔利,这才是大本事。 你打仗是不要命,可你有几条命拼?不是每一次都会像这次一样好运,一次失败你就没命了! 关东侍所这些高阶武家,没有一个简单的,你要是怀揣鄙夷的想法,迟早会被她们弄死。”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说道。 “六娘,我都累得爬不起来了,你让我抖抖威风不好吗?一定要涨她人的志气,真是的。 我不会小看她们的,但你也不要老是肯定她们,否定我啊?我才是你的主上,我才是给你发恩赏的那个人!” 海野利一见她愤愤不平,冷淡的面色不变,干巴巴挤出一句。 “主上威武,武运昌隆。” 真田信繁瞬间泄气。 “算了,你还照旧吧,恭维话让根津贞盛她们来说。” 真田信繁正在吐槽,远处忽然传来根津贞盛的声音。人未到,声先达,充满了崇拜和敬畏。 “主上威武!一战击溃北条大军,擒获关东将军,简直是天神下凡,天下无敌!” 真田信繁受用得点点头,对海野利一说道。 “学着点!这才叫做恭维!” 海野利一这个三无少女冷冷看着真田信繁,目光有些轻蔑。真田信繁撇撇嘴,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她。 就这会儿功夫,根津贞甚已经带着两人走到她们面前,鞠躬行礼。只是一个鞠躬,头上冷汗已经渗了出来,看似很累。 真田信繁大大咧咧说道。 “行了,知道你很辛苦,别装了,战后给你加安堵状,恩赏保证丰厚。” 根津贞盛一脸正气,就是眼睛笑成了眯眯眼。 “主上这是什么话?能为主上奉公尽忠,是我的荣幸!” 真田信繁瞅了她一眼。 “哦,那就不用恩赏了?” 根津贞盛面不改色,伏地拜谢。 “主上赐,不敢辞。”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抢一把桃源 真田信繁忍不住笑出声来,浑身酸痛都不那么疼了,真是解压。 海野利一面无表情,上前一脚把跪拜的根津贞盛踢翻。根津贞盛也不恼,坐起来挤眉弄眼,说道。 “六娘别急,恩赏人人有份,主上忘不了你那份的。” 几人心情其实都不错,这次合战大胜,功勋在手,吾妻郡算是彻底落入真田信繁一系手中。 真田信繁麾下这些姬武士跟着鸡犬升天,前途似锦,心情能不好吗? 就在三人打闹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弱弱的请求。 “那我们呢?我们算不算将功折罪?” 真田信繁看向根津贞盛身后两人,出声的是由利镰之助,身边站着沉默的三好伊三,两人一起看向真田信繁。 根津贞盛想起战场上三人结阵,舍命相交的情谊,也帮她们说了一句。 “主上,这两个人在战场上的表现是真不赖。 三好伊三一手宝藏流枪术非常厉害,由利镰之助也拼命救了我好几次。” 她的赞赏让真田信繁不禁多看了两人几眼,滋野三族这些姬武士野得很,能让其中佼佼者的根津贞盛夸奖,那本事是真不错。 真田信繁想起自己的地盘大了许多,要是只依靠滋野三族和东吾妻那些降臣,日子恐怕不会太平,不如扶持一些外来武家制衡她们。 想到这里,她起了爱才之心,对两人说道。 “你们两个!奸细一事就此打住,功过相抵。不过,你们作战勇猛,只是抵消罪过,显得我做事不公道。 这样吧,我另外加一份恩赏给你们,怎么样?” 海野利一见真田信繁如此表态,目光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 根津贞盛见两人还在发愣,赶紧说道。 “你们愣什么,快快拜见主上,这是天大的好事!跟着主上挣个前程,比你们在山里瞎混强多了。” 由利镰之助歪了眼撺掇的根津贞盛,撇撇嘴说道。 “你们这些武家说话怎么不算数呢? 说好打完仗,我们就没罪了。现在不放我走,还要骗我入伙。明摆着是看我能打,给我一份钱粮,让我继续卖命。 这种堆死人的阵仗,也就是我命大才活下来,多来几回,迟早死透。为了你一点钱粮,我感恩戴德来找死?我有病啊? 当山贼有什么不好?有手有脚饿不死我,还自由。给你们武家当狗,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由利镰之助一说起武家的坏话,就停不下来,哼哼哈哈说了半天,听得真田信繁不耐烦。 她张开手掌,露出五个手指,喊道。 “闭嘴!五十石知行,爱干不干,不干就滚!” 由利镰之助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给真田信繁磕头。 “拜见主上!” 她心中狂喜,原来给编制的! 真田信繁如果只是给点钱粮,由利镰之助才不会理她。武家从不把下层平民当人,给她们办事是与虎谋皮,迟早被敲骨吸髓吃干净。 但真田信繁给了知行就不一样,只有姬武士才能得到安堵状,恩赏知行土地。 这就是说,由利镰之助被真田信繁拉进武家集团,当了统治阶级,可以一起快乐得压榨领民。 真田信繁战后如果被斯波义银恩赏吾妻郡,那她就是拥有万石以上土地的小大名,理论上可以称呼殿下。 她又是关东侍所御台人之一,肯定有资格进统战众,政治地位也有了。由利镰之助跟着她,就成了被幕府承认的大名家臣。 要不是身在乱世,有机会出头。由利镰之助这山野的贼寇,努力几辈子都摸不到姬武士的名头,更别提拥有安堵知行的高级身份。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不跪是傻子。她毫不迟疑,纳头便拜,还怕真田信繁后悔呢。 真田信繁笑而不语。 权力之所以令人着迷,难以自拔,最大的原因就是可以改变命运。自己的,又或者是别人的。 她看向三好伊三,见她面色阴郁,问道。 “怎么?觉得五十石太少?” 三好伊三鞠躬说道。 “承蒙厚爱,但出仕奉公并非我的志向。” 真田信繁好奇道。 “那你的志向是什么?” 三好伊三惆怅道。 “为族姐寻得一处世外桃源,两人归隐山林,了却残生。”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对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快看,这世上还有比我更蠢的志向。” 六娘冷冷看她,真不愿意承认这个耍宝的傻子是自己的主上。 三好伊三低头不语,真田信繁指着她嘲讽道。 “乱世之中哪里有桃花源?你指一处给我看?我也好奇想去瞧瞧。 天下大乱,武家征战不休,平民忍受盘剥,粮食比金子还贵。桃花源?哪里有这种好地方,告诉我,我带兵去抢一把。 这世道,谁不是缺衣少粮得熬命。桃花源?别做梦了,好好跟着我混口饭吃,不会亏待你。” 三好伊三气度不凡,真田信繁有心收拢她当手下,这才耐着性子和她废话。 可不管她如何浪费口水,三好伊三就是低头不说话,看得旁边由利镰之助都恼火了,骂道。 “你个呆子尼姑,鬼迷心窍要跑来信浓山里找什么桃花源,还连累我差点没命! 现在你也看到了,信浓山里哪有什么世外桃源,只有这群不讲道理的山中武家,还不醒悟吗!” 真田信繁嘴角一抽,她也不确定由利镰之助是在帮她助攻,还是借机骂她无耻。 三好伊三叹了口气,依然不为所动。 她是摄津三好家嫡流出身,眼界地位都不低。她若是肯低头,三好义继很愿意接纳她回归三好本家,以便更好得团结摄津众。 真田信繁这五十石哪会被她放在眼中,只是有些迷茫,桃花源的幻想破灭,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尴尬的沉默持续半晌,就在真田信繁耐心耗尽,准备赶人的时候,猿飞佐助跑来通传。 “主上!御台所来了!” 真田信繁精神一振,瞬间忘了三好伊三之事,挣扎着爬起来。她强迫使劲,顿时疼出一头冷汗,但还是咬牙坚持着。 “御台所在哪里?” 正文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厚赏成大名 猿飞佐助回答。 “御台所带骑军绕行北线过河,听闻您作战奋勇,虚弱脱力,顺路过来我军阵中看您,马上就到。” 真田信繁一听,忽然精神萎靡,双腿发软倒地,演技浮夸。 “六娘,我不行了,站不起来了。御台所看见我努力到脱虚的样子,定会非常感动,顿生好感吧?” 海野利一望着远处一行骑军奔来带起的尘埃,冷冷说道。 “别做梦了,就您这种演技拙劣的癞皮狗,御台所一天要看多少? 您尽管演,可要是被御台所看出了端倪,顿生恶感,可别怪我没提醒过您。” 她一回头,看见真田信繁又开始挣扎着站起来,疼得一头冷汗。无奈叹了口气,上去扶她。 “傻瓜。” 海野利一的手脚温柔,但真田信繁还是起得面色发白,见她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海野利一也是没有好脸色给她看。 真田信繁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只有满脑子斯波义银。她想起一件事,对根津贞盛喊道。 “根津姬,赶紧把足利义氏牵过来给御台所看看,那可是我的大功劳,这时候得露露脸。” 根津贞盛眼角抽抽,堂堂关东将军,又不是一匹马,什么牵不牵的,自己这位主上真是嘴欠。 她点点头,说道。 “我这就去牵。。不是,请镰仓殿过来。” 真田信繁甩甩手,急切道。 “快,要快,御台所还有军务,待不了多久。” 根津贞盛刚才点头离开,斯波义银已经与十余骑奔到真田信繁面前。 他带着一百名骑马姬武士,要从北线绕过在北条中军死守的清水康英,去骚扰北条氏政,拖延她撤退的步伐。 在经过北线之时,得知真田信繁破北条军阵,杀北条龙山,抓足利义氏的壮举,义银大喜。 听闻真田信繁脱力虚弱,趁着骑军休整间隙,他带了几名同心众特地过来看她。 山中幸盛心情复杂跟在义银身后,一齐过来。真田信繁的战功赫赫,她瞒不住,也不准备瞒。 此姬性子乖张,迟早会自食恶果。与其压制,不如纵容,她早晚会坑死自己,没必要去打压限制。 斯波义银不知道真田信繁已经成了岛胜猛与真田信繁的新对手,他满心欢喜前来,的确是看重真田信繁这个惊喜。 当初为了拉拢滋野三族,在关东平原挖出一角,义银是刻意抬高真田信繁的地位。 但没有想到她这么争气,如今大功在手,战后恩赏吾妻郡没人会有异议。义银算是在上野国,乃至关东平原,砸入一个可靠的楔子。 所以,即便战事紧张,他还是特地跑来见一见真田信繁,以示恩宠看重。 义银手中缰绳一勒,战马前蹄微微抬起,停下马步。见真田信繁被海野利一扶住,虚弱站直等他。 义银笑着下马,上前担心道。 “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真田信繁无力一笑,说道。 “托御台所的福,身体无碍,不过是脱力而已。没想到您会来北线,没有前去迎接,非常抱歉。” 义银见她一头冷汗,还坚持站着说话,非常感动。他上前搀住真田信繁的手臂,把她缓缓扶坐在地上。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不,是远远超出了我的期望。 听说你战斗到脱力,还脱去板甲追击足利义氏,真是胡闹!秋风瑟瑟,如果得了卸甲风怎么办?命都不要了?” 真田信繁笑嘻嘻说道。 “当时只想着再建新功,没考虑这么多。” 义银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 “还是要慎重。 你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后是要被人称呼为殿下的,性命金贵,不要再像从前那般胡闹。” 真田信繁惊喜道。 “御台所?” 义银指指她,笑道。 “战后,我会把吾妻郡给你,不会让你白白辛苦一场。” 他心中早有用滋野三族影响关东平原的计划,这时候承诺恩赏,本就是计划的一部分,只是故作大方。 但真田信繁与她麾下这些姬武士还是精神一振,武家奉公就是为了恩赏,吾妻郡虽然不大,但足够让真田信繁成为一方诸侯。 这一步跨过去,身份就不一样了,岂能不振奋? 两人君臣相得,看得山中幸盛有些眼红。她瞥了一眼远处,看见根津贞盛把足利义氏给带了上来。 足利义氏反绑的双手早已经解开,除了真田信繁这个憨货,谁都不敢对这个关东将军太过失礼。 虽然越后大军不承认这位伪关东将军,但她毕竟是镰仓足利家血脉,在镰仓鹤冈八幡宫举行过仪式的关东之主。 武家尊礼仪,重家格,即便是滋野三族这些山野武家,对足利义氏也不敢过分无礼。这是足利家身为武家栋梁,数百年的恩威福泽。 足利义氏见到一名少年器宇轩昂,俊美出尘,气质更是不可亵渎之高洁,顿时明白了此人身份。 她抬头挺胸摆足了姿态,肃然道。 “这位可是名震天下的斯波谦信公?京都御所殿的御台所?” 义银扫了她一眼,这位关东将军长得不错,身段玲珑,气质上佳,可惜是个草包。 这次北条大军右翼溃败,北线沉沦,都源于这位的急功近利,贪婪反复。 斯波义银瞪了真田信繁一眼,明白她把足利义氏拉出来的用意,无非是邀功请赏。 可惜晚了一步,义银已经承诺恩赏,场面尴尬得很。真田信繁不好意思得撇开了头,开始装傻。 义银也不好苛责功臣,干脆敷衍足利义氏几句。 “足利义氏大人,既然认得我,还不伏罪求恕?” 义银不可能承认她的关东将军身份,这关乎越后大军的政治正确。但对方是先代足利晴氏唯一的子嗣,还是要给予尊重。 武家社会是彻头彻尾的血缘社会,上杉辉虎尊崇先代足利晴氏,斯波义银是足利一门。只要足利义氏识相,两人都没理由弄死她。 足利义氏见义银搭腔,心中一稳。既然自己镰仓足利家的身份被义银承认,没了性命之忧,她的心思也就活跃起来。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章伊三求解惑 足利义氏瞪着真田信繁,目光含恨,开口说道。 “御台所,你我都是足利一门。我虽然战败,但有些人不知尊卑,刻意折辱足利血脉,该当何罪?” 斯波义银一愣,见足利义氏凶狠盯着真田信繁,想起这野猴子的乖离性子,顿时头疼。 他问向真田信繁。 “你对足利义氏大人做了什么?” 真田信繁心里暗骂足利义氏这个家伙狐假虎威,拉起足利家的虎皮给自己下绊子。 但在义银面前,她还是很老实回答。 “我把她双手反绑回来,踢她膝盖逼她低头,拉绳子让她摔了个狗吃s。” 足利义氏没想到她如此粗鲁,把自己的丑态都说了出来,顿时脸上挂不住,吼道。 “尊卑不分的东西,足利一门岂是你可以羞辱的! 御台所,您都听到了。不论如何,足利一门的尊严不可以被这些下等人亵渎,必须严惩!” 山中幸盛在旁看着不说话,她为足利义氏的愚蠢感到失望。 原以为足利义氏会卧薪尝胆,未来再寻机报复真田信繁。谁知道这位关东将军真是一个蠢货,无药可救的那种。 御台所是什么人?会为了一个俘虏,惩罚自己的功勋之臣?真要如此做,人心就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足利义氏就算再恨,也该忍着记着。人只要不死,日后总有机会报复回来。如今她逼着御台所惩戒,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山中幸盛猜测斯波义银会对她的申诉置之不理,敷衍了事。 义银微微一笑,举起手中马鞭,冷声道。 “足利义氏大人想要什么交代?” 足利义氏瞪着真田信繁,咬牙切齿吐出八个字。 “以下犯上,切腹谢罪。” “好一个以下犯上!” 斯波义银直接一鞭子,抽在足利义氏脸上,正中眉心。打得她哀嚎一声,抱头倒地。 “御台所息怒!” “御台所不可!” 周遭姬武士都被义银的举动吓到,纷纷上前鞠躬劝解。足利义氏再混账,义银都不能打脸啊! 镰仓足利家盘踞关东近两百年,足利义氏这个镰仓殿再垃圾,也是关东武家名义上的首领,义银这一鞭子抽得是关东武家的颜面。 义银却不管这些,一鞭鞭抽得足利义氏满地打滚。 一方面他要做给真田信繁这一系姬武士看,让她们感激涕零,安心跟着自己混饭吃。 另一方面,他建立关东侍所,就是要重整关东的统治体系。原有的体系怎么处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 但不管怎么改变,足利义氏这个伪关东将军是一定会得罪的。那就干脆放开手抽一顿,也算投石问路,探探关东武家对这位的态度。 狠狠抽了她几鞭子,义银喘着气,冷笑道。 “自甘堕落的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提及尊卑上下? 足利晴氏殿下与两上杉家联手,攻伐北条逆贼,不幸被俘,莫名其妙死在小田原城。 你呢?当臣子,不知为君复仇。当女儿,不知为母尽孝。与北条家勾结,染指关东将军之位,倒行逆施妄许北条氏康为关东管领! 你这个不忠不孝,寡廉鲜耻的狗东西!你想攀我这个远亲?我恨不得给你两个巴掌清醒一下! 你也配称足利?” 足利义氏被义银一顿鞭子打得浑身疼痛,更是颜面扫地。特别是第一鞭抽在脸上,正中眉心,疼得睁不开眼,心里拔凉。 她颤抖着紧闭双唇,不敢再说话。冷静下来她并不傻,知道斯波义银是在立威,自己若再多嘴,下场难料。 好娘不吃眼前亏,足利义氏保持沉默,心里恨恨想着,我们先前比你阔的多啦!你算是什么东西! 出身没落的斯波家,无非是长了一张好皮囊,在京都魅惑足利义辉,才有今日的作威作福。总有一天,老娘会让你知道厉害! 不敢抬头暴露仇恨的眼神,足利义氏心里把义银草了一百遍,用精神胜利法宽慰自己。 周遭的姬武士都被义银的霸气折服,特别是当事人真田信繁,扒拉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义银扫了她一眼,喝道。 “真田信繁!” “嗨!” 义银抬手把鞭子丢给她,真田信繁手忙脚乱接住,用双手捧着。 “这条鞭子给你,若是足利义氏还敢自挟身份耀武扬威,给我往死里抽! 足利家能坐拥天下,是因为天下武家的真心拥护,不是靠这种数典忘祖,妄自尊大的蠢才!” “嗨!” 真田信繁伏地叩首,周遭姬武士听得热血沸腾,一齐鞠躬。得遇英主而效忠之,喜不胜喜。 只是在众姬崇拜的眼神之间,夹杂着一道复杂的目光,来自三好伊三。 义银看见真田信繁崇拜的眼神,这场拿足利义氏作伐的表演非常成功。收拢人心的事做完,他马上要走,准备出阵追击北条氏政。 “真田姬,你好好休息。我还要上阵作战,等我回来,再与你们共庆胜利!” 义银翻身上马,马前闪出一人,深深鞠躬。几名姬武士见有人竟敢阻挡御台所前路,形同僭越,已经喝骂拔剑。 这情况让义银微微皱眉,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阻挡我的道路?” 一旁的由利镰之助头上冒汗,赶紧上来要拉人,嘴上絮絮叨叨。 “御台所您别介意,这就是一呆子,我马上把她拉开。” 她拉了几下,那人却是纹丝不动,让她顿时头上冒汗,骂道。 “你这呆子是不是找死啊?” 被称为呆子的三好伊三不理由利镰之助的好意,直起身子愣愣看向马上的斯波义银。 秋高气爽,阳光洒在美少年的脸上,反射圣洁的光华,不似凡间人物。 刚才听得斯波义银一番豪言壮语,三好伊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出列想要请这位天下第一尊贵的少年,为自己解惑。 “御台所,您说足利家坐拥天下,得天下武家拥护。 可我从近幾来到关东,却看见武家征伐不休,百姓苦熬挣扎。天下之大,竟然寻不到一处世外桃源,心安之处。 敢问御台所,这就是您自诩的武家天下吗?”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人生百年梦 “八格牙路!” 三好伊三问完,义银还未有反应,周遭姬武士们已经面露杀气,上前要宰了这个胡言乱语的家伙。 “住手!停下!” 义银喝止众姬,盯着三好伊三观察一阵。这裹头尼姑打扮的女子的确是一脸困惑,双目真诚望着自己,渴求一个答案。 他心头触动。 回想自己一路走来,从挣扎求生,到贪慕虚荣想多草几个妞,最后渐渐走到今天的局面,担起远超初心的重任,背负众姬的期望。 武家社会非常现实,要么成为合格武家,遵循她们的义理做事。要么成为异类,改革创新为人忌惮,遭受明枪暗箭死无葬身之地。 义银不是有大毅力的改革者,他一步步做强,也是一步步妥协,最后变成自己都厌弃自己的四不像模样。 两个世界的道德观在他这个普通人的心中撕裂,让他几欲发狂,让他做出别人不明白,甚至自己都看不懂的纠结举动。 今天,有人说起足利天下的不好。他竟然要担当天下之望,应答这种问题,义银不禁苦笑。 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别人已经把足利天下与他联系到一起,这份尊崇是如此沉重。 义银凝视三好伊三,说道。 “二年前,我还在尾张国过着平淡的日子。 若非斯波家惨遭灭门,我也许会像普通武家男子一样,嫁给一个不错的姬武士,相妻教女。 这两年,我在尾张杀人,在近幾杀人,到关东还是在杀人,仿佛不杀人就活不下去。乱世浮萍,天下炼狱,无人可以幸免于难。 你说足利天下怎么样?我觉得真是糟透了。 足利家崛起于武家拥护,说是天下之主,其实只是武家共主。足利幕府的决策对武家有利,她们就听。对武家不利,她们就不听。 幕府无力,地方坐大。你要的世外桃源,心安之处,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大概也不会出现。 但我要提醒你一句,生而为人理应开拓进取,厌世出尘解决不了问题。沧海横流,方显英雌本色。 最差的秩序,也好过无序。天下乱局已近百年,所有人都以为会继续乱下去。武家们彷徨迷茫,其实已经腻烦了无序,人心思安。 设使天下无有足利,不知当有几人开幕,几人公仪。没有足利幕府,天下只会更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太平。 足利天下不够好,我也要维护,想办法让它变得更好,即便结果不够理想,至少我尽力了。” 三好伊三听着斯波义银的话语,望着他俊美严肃的面容,一时痴了。 由利镰之助又拉了她一把,这次终于把她拉动,避开斯波义银的前路。 义银打马向前,经过三好伊三身边,又说一句。 “人生百年如一梦,即便世道再难也要奋力一搏。 想要厌世出尘,等死后双目紧闭,有的是离世沉眠的时间,并不急于当下,你以为如何?” 说完,义银一夹马腹,战马提速离开。 三好伊三愣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受着跟随义银出发的姬武士们的白眼,默不作声。 山中幸盛加速骑到义银身边,递上马鞭,义银点点头接过,策马扬鞭。山中幸盛嘴角微微翘起,享受着随侍主君的短暂快乐。 等骑军走远,真田信繁骂骂咧咧,冲三好伊三喊道。 “你胆子不小,竟敢当面拦着御台所问话,不要命了?” 三好伊三转身走到真田信繁面前,纳头便拜。 “参见主上!” 真田信繁被她的举动弄懵了,讪讪问道。 “不是说不肯出仕吗?怎么一下子就想通了?” 三好伊三正色道。 “听御台所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承蒙主上不弃,收下我这弃世之人。还请让我为御台所安定天下的大志,尽一份心力,拜托了。”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说道。 “搞了半天,你是想跟着御台所啊?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求他收留? 我看你出身不低,御台所应该会考虑。” 三好伊三坚决摇摇头,说道。 “我不知轻重口出狂言,哪还有脸求得御台所慷慨。” 真田信繁点点头,说道。 “对御台所不好开口,勉为其难跟我混咯?你这口气怎么和六娘一样,会不会说几句好听的? 知道了,收下你,也给你五十石知行。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是对御台所有什么非分之想,趁早掐灭,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三好伊三根本不在乎那五十石知行,她是真心敬佩斯波义银的理念,肃然道。 “御台所慈悲天下,神圣高洁,我岂敢存有丝毫亵渎之心,那不是成了畜牲吗? 您尽管放心,我必严守君臣之道,克己奉公。” 三好伊三话音未落,只听到身边几声噗嗤笑声,随后像是被堵住口。她奇怪得扫了一眼,见几名真田姬武士都是目光古怪,捂着嘴。 真田信繁凶狠得扫视这些幸灾乐祸的家伙们,感觉脸上发烫。她瞪了三好伊三一眼,不方便发怒,只好对一旁的足利义氏骂道。 “笑什么笑,再笑,我用御台所赐予的鞭子抽你!” 足利义氏一脸莫名其妙,气得是五脏俱焚。她又没笑!她甚至不知道这些姬武士在笑什么! 斯波义银拿她立威也到罢了,眼前这个野猴子也敢对她耀武扬威,真是欺人太甚! 但人在屋檐下,她不得不低头,只好吞下这口气,咬紧牙根不说话。 真田信繁望着义银远去的方向,心思汹涌澎湃。若非这场乱世,翩翩佳公子又怎么会遭祸灭门,沦落战场。 想起斯波义银也可能像一个普通武家男子,生儿育女,侍奉妻子,真田信繁面上不禁露出失礼的赢笑。 好想看看,他当贤夫良父的模样,一定很美丽。 “啪!” 就在真田信繁想入非非之际,海野利一面无表情上前,一掌拍在她背上。 真田信繁的面色瞬间发白,口中发出嘶嘶的抽声,仿佛马上要痛昏混过去。 她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气恼着问。 “干嘛啊?很痛!”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别做白日梦了,还有许多事等着我们去做。 大战之后,统计伤亡,计算军功,收拾战场,埋锅做饭。。” 真田信繁抱着头,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恳求道。 “六娘,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伤员。” 海野利一蹲下来,凑到她眼前说道。 “本来我是准备自己去做,但看见您有闲情逸致做起白日梦,不如一起来搭把手?” 真田信繁哀嚎着重复道。 “六娘,我是伤员!” “嗯,我扶您去。” “我不去!” “呵。”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墙倒众人推 抚慰完真田信繁之后,斯波义银马不停蹄赶回前沿,带领休整就绪的骑军渡河。 百余骑马姬武士士气高昂,追随义银意图再建新功,可刚才过河,就迎来一个坏消息。 “什么?多目元忠在佐野城收拢溃兵?她没有撤退吗?” 义银皱眉望向雾隐才藏,军同组的忍众活跃在战场周围,传递最新的军情。此时,她为主君带来了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 雾隐才藏鞠躬道。 “禀告御台所,多目元忠并没有撤退,反而带着麾下军势出战。 她收拢部分溃兵在佐野城休整备战,自己带军伏击我军军势,已经给我军造成了一些损失。” 雾隐才藏说得含蓄,但义银一听就明白了。北线的关东侍所备队都是疲惫之师,追击溃兵不过是挟着大胜的一口心气。 多目元忠的佐野城守军主动出击,打了追兵一个措手不及,关东侍所备队士气受挫,很难再一鼓作气拿下佐野城。 而不把佐野城这颗钉子拔掉,义银的骑军也不好南下追击北条氏政,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 义银叹道。 “天不绝北条家。” 随着北条大军溃败,北条家的底蕴开始浮现。足利义氏与北条氏政搞出来的大溃败,竟然被这些心存死志的忠臣良将给挽回了小半。 北条家经营三代,历代家督励精图治,与家臣团紧密团结。此刻,义银终于体会到北条家的可怕之处。 因为足利义氏与北条氏政的冒进,合战大胜后难免起了轻视之心的斯波义银,心底浮起一丝敬意与不确定。 有这么多甘心为北条家殉死的重臣,陷入绝境依然士气高昂,死战不退的姬武士,北条家不愧为新的关东霸主。 上杉辉虎想要借助合战大胜,一口气推倒北条家的计划,恐怕很难实现。 激进的北条氏政闯下大祸,老奸巨猾的北条氏康不会再让她胡来,一定会重新走到幕前,稳定人心。 因为北条忠臣们的主动断后,北条家的核心力量没有全部被消灭在佐野领,北条氏康还有军力可以调整战略,重新布局。 这位老家督再次全面执掌权力,对越后大军的考验才是刚刚开始。 义银叹了口气,不再去想这些麻烦。他望着佐野城方向,说道。 “派人去唐沢山城,告诉佐野昌纲我军大胜的捷报,让她下山参与佐野城攻略。 再派使番去告知中军上杉殿下,佐野城守军反扑,我将接管北线军务,攻略佐野城,追击北条氏政的目标无法达成。 通知山中幸盛,我将接管指挥权。关东侍所各支备队疲惫,要警惕多目元忠突袭,等我抵前指挥作战,让她先稳住阵脚。” ——— 金秋时节,佐野昌纲行首义之举,倒向越后一方。北条氏政大举攻入佐野领,围困唐沢山城。 越后大军毅然南下,战兵八千对二万,为唐沢山城解围,双方在佐野领平原爆发大合战。 合战的结果让关东各家瞠目结舌,强大的北条家被越后大军打得满地找牙。 北线,关东将军足利义氏被俘,北条龙山战死阵前,多目元忠死守佐野城,城破切腹。 中军,北条纲成与清水康英掩护北条氏政撤退,先后断后殒命。 南线,北条家麾下国众发现北条氏政撤退,纷纷夺路而逃。富永康景与远山纲景死守河岸不退,战没阵中。 北条家精锐覆灭大半,五色备无一幸免,全部倒在佐野领的平原上。 北条氏政装作合战大胜,以斯波义银的御旗骗过古河领的簗田晴助,带着残余军势绕路,仓惶逃到河越城补给,迅速返回小田原城。 之后,各家国众纷纷逃离战场,北条大军战败的消息再难隐瞒,公告天下。 大道寺盛昌在河越城苦苦支撑,武藏国众离心离德,关东各国武家更是蠢蠢欲动。 一时间,关东局势大变。北条家危机四伏,风雨欲来,沦落飘摇之境。 ——— 小田原城,天守阁。 北条氏康仔细阅览风魔忍众刚才送来的情报,神色凝重。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的传来,关东平原的武家们相互串联,在形势明朗的此刻,再一次选边站队。 上野国内,北上野箕轮众首领长野业正,再次强调对山内上杉家的忠诚,联合西上野国众向南进军,为上杉辉虎攻略平井城。 平井城是上野武藏两国山地门户,北条家派遣的城代多目元忠,已经在佐野领阵亡,领地乱成一团,无力阻挡西上野武家的步伐。 上野国内最大的国众由良家,开始旗帜鲜明力挺上杉辉虎,对国内最坚决支持北条家的那波家,展开攻势。 厩桥长野家,大胡家,赤井家等上野各家纷纷动摇,越后大军强势击溃北条大军,让她们先前的抗拒态度变得非常可笑,处境危险。 而上野国之外,下野,常陆,下总,上总,安房五国武家纷纷响应上杉辉虎的号召,团结在这位关东管领麾下,动员军势共伐逆党。 武藏国内,北武藏的有力国众,忍城成田家,岩付城太田家进献太刀,承认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 武藏国中南部,松山城上田朝直,江户城太田康资态度暧昧,大道寺盛昌独守河越孤城。北条家的三城一线防御战略,已然崩溃。 一夜之间,北条家仿佛回到河越夜战之前,几乎失去了相模国之外所有领地的掌控权,遭受整个关八州武家的围攻。 面对极速恶化的外部局势,北条氏康被压得透不过气来。但越是形势恶劣,她越是要表现得情绪稳定,不急不躁。 北条家刚才大败一场,损失惨重,全家上下的眼睛都盯着她。若是她也慌乱,北条家就真的完了。 看了许久情报,没有一个好消息。北条氏康活动一下僵直的脖子,开始写信。 北条家需要时间调整,她只能扯下自己的老脸,恳求各家三思。必须想办法迟缓上杉辉虎的攻势,她才能有喘息之机,重整旗鼓。 北条氏康一代英主,叱咤关东数十载,如今低声下气求人,为人耻笑,一世英名可谓丧尽。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权力与义务 北条氏康耐心写着书信,语气诚恳,以情动人。墨迹干透之后再一份份塞入信封,交给使番送往各地。 她从容的态度,影响着天守阁内外时刻关注她的姬武士们,也是缓和家中恐慌情绪的一种手段。 写完书信,北条氏康伸了伸懒腰,站起来。她敲敲腰板,对身边旗本苦笑道。 “真的老了,伏案一会儿就腰酸背痛。” 那名亲信姬武士鞠躬说道。 “哪有的事,您是龙精虎猛,还能带领我们上阵杀敌呢。” 北条氏康微微一笑,问道。 “氏政现在怎么样了?” 那名亲信迟疑一下,低声说道。 “氏政殿下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据说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 北条氏康摇摇头,往外走。 “去看看她。” “嗨!” 虽然这次北条大军的出阵以惨败收场,但北条氏康并不认为全都是女儿的责任,北条氏康自己就有责任。 为确保新老家督之间的权力交接,她给了女儿北条氏政过大的权力,又用家业传承为由,劝说重臣们尽力支持她。 结果,北条氏政与足利义氏急功近利。一门众与重臣心存顾忌,任凭她们胡闹,导致难以收场的巨大溃败,几乎要断送北条家业。 北条氏康太在乎家业平稳交接,北条氏政太想证明自己,关东将军与家臣团又是各怀心事,结果一齐犯下兵家大忌。 轻敌冒进。 北条氏康边走边想,对于那位斯波谦信公是敬佩不已。板甲士,这支不该出现在武家战场上的重装军团,是北条家惨败的根本原因。 这位御台所选定了重装军团最合适的战场,用最合适的战术,以极小的代价干掉了北条家的大半精锐。 如果没有他的重装军团,特别是重装骑兵,北条家绝不会输得这么惨,最多是两败俱伤。 这位少年可真是太自信,他只要算错一步,重装军团就成了无用的铁罐头。 若是北条氏政没有出兵佐野领的平原,以河越城附近密集的水道,根本没有重装军团发挥的余地,他的投资也就全部打了水漂。 北条氏康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少年才智过人,还是北条家命中有此劫数,总之结果就是北条家战败,败得非常惨。 不知不觉,北条氏康已经走到女儿的住处。门外侍奉的侍男托着餐盘,向她拜服行礼。 “怎么?还不肯吃饭吗?” 那侍男战战兢兢磕头道。 “氏政殿下说,她不想吃。” 北条氏康点点头,说道。 “放下餐盘,你先下去吧。” 侍男再次行礼,放下餐盘轻手轻脚离开,北条氏康对周围说了一声。 “都离远一点,我与氏政有话好说。” “嗨!” 不论是北条氏政的近侍,还是北条氏康的旗本,都走到远处警戒,把空间留给两代家督。 北条氏康拿起餐盘拉开房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一座烛台点亮。火苗因为开门带来的风动微微摇摆,倒映北条氏政颓唐的身影。 “出去!我说了不用晚膳。” “不吃饭,哪有力气做事。” 北条氏政一愣,回头看向门口,只见母亲正拿着餐盘,站在那里。 她眼圈一红,伏地叩首。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母亲大人,我辜负了您的期望。” 北条氏康走入房间,反手关上门。她将餐盘放在榻榻米上,推到伏地的北条氏政面前。 “吃一点吧,无论如何都要吃一点。 饥饿无法解决问题,只会带来痛苦。不管你将要面对什么,都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应付。” 北条氏政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米饭,望向慈祥的母亲,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积攒多日的悔恨泪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听姨母们的话,我没有听多目大人她们的话,是我一意孤行,害死了她们!” 她抬起头,北条氏康看见被她紧紧捏在手里,揣在怀中的那面御旗,装作不知。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 北条氏政一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她是一名普通的姬武士,她可以选择切腹自裁,洗脱罪孽。 但她是北条家督,她的性命是北条纲成那些忠诚的姬武士们,拼死换回来的,她不能死。 北条氏康眼中露出一丝欣慰,上前拍拍女儿的手,说道。 “很好,你没有对我说要切腹,愿意背负罪孽活下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我很满意。 记住这个教训,记住这些战死的族人,家臣。你的生命不再只属于你自己。 所以你要振作,先从吃饭开始吧。” 北条氏政看着母亲,眼中带着一丝迷茫,然后伸手拿起了碗,开始吃饭。 一开始很慢,很快变得狼吞虎咽,最后不幸把自己呛到,狠狠咳嗽起来。 北条氏康将餐盘上的茶水递给北条氏政,看她涨红着脸把茶水给灌下去。 北条氏政自感狼狈,想要擦拭一塌糊涂的嘴角,随手拿起怀中御旗,然后一愣。她瞪了一眼御旗,然后默默用自己衣袖抹了抹嘴角。 北条氏康不动声色看着她的纠结,知道这个心结别人帮不上忙,唯有她自己可以解开。 两人在室内,在一支烛光的昏暗光线下对视,北条氏康见女儿吃完了饭,缓缓说道。 “我已经写信给熟悉的关东武家,请求她们不要抛弃北条家。” 北条氏政浑身一颤,苦涩道。 “就算您写信给她们,她们也不会听。 武家重利轻义,不会因为一封书信改变想法,母亲大人的名誉反而会因为这些书信而沦为笑柄。” 北条氏康摇摇头,说道。 “我们需要时间安抚人心,重新布置防线。我不求所有人回应,只要有一人念旧,就多一份希望。 我也给江户城的太田康资写了信,好话说尽,条件许尽,只求她不要投向上杉辉虎。” 北条氏政瞪大眼睛,失声道。 “母亲大人! 太田康资坑害富永康景与远山纲景,导致南线崩溃,两名重臣不得已拼死断后,战死沙场。 这等心思狡诈的叛徒,您怎么能向她低头?” 北条氏康看着激动的北条氏政,淡淡说道。 “我告诉你这件事,就是要你明白一个道理。在生存面前,尊严一分不值。 你想过没有? 如果北条家灭亡,你与我,还有我们的家人,族人,忠诚于我们的家臣们,会是什么下场? 记住那些为你战死的人,她们也有子女,也有丈夫,也有亲眷,你有责任照顾她们的子嗣亲族! 身为家督,权力与义务是对等的!你的权力有多大,你的责任就有多大! 只要能让北条家延续下去,你我的尊严一分不值,我们的生命一分不值,随时都可以牺牲。”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京都风云起 北条氏政听着母亲风轻云淡的表述,顿感惭愧。急于想要证明自己的她,与面不改色背负起北条家危局的母亲相比,相差甚远。 她心悦诚服鞠躬,求教道。 “母亲大人,我现在该做些什么?” 北条氏笑着点头,坚毅道。 “怎么办?当然是走出去,让所有人知道,这场败仗没有击垮你。 五色备没了,可以再建。重臣们死了,她们的子嗣还在。只要北条家没有灭亡,一切都可以重来。 从这里走出去,一家一家去请罪,承认你的错误,表露你的悔恨,恳求各家的原谅。 让她们知道,你北条氏政没有垮,她们的母亲没有白白牺牲。 你会将她们的忠义记在心头,只要北条家能够度过这一关,未来一定会给予丰厚的回报。 氏政,信心比黄金更珍贵。 只要未来能有更好的预期,家臣团就愿意与我们站在一起,奋战到底。她们不害怕死人,她们只害怕死得没有价值。 现在!立即!马上去告诉她们,未来可期! 北条龙山死了,她女儿北条康种还在!北条纲成死了,她女儿北条康成还在!清水康英死了,她女儿清水政胜还在! 去告诉她们,你因为她们母亲的战死而愧疚,痛苦得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去告诉她们,你对她们的母亲感激不尽,会永远铭记于心,会给予她们家族更高的荣誉和地位! 记住! 恨,比爱更深刻更持久更有力量!让她们感受到你的恨,让她们的恨与你的恨交织在一起!同仇敌忾! 让那些杀死北条家姬武士的越后武家来吧!我在小田原城等着她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她们! 满怀恨意!绝不屈服!” 北条氏政听得热血沸腾,双目通红,她的右手紧紧捏着斯波义银的御旗,双瞳中溢出无尽的恨意与痛苦。 她再次燃起斗志,庄严伏地叩首,向用心良苦的母亲表达敬意。 ——— 秋收后,越后大军南下,展开关东攻略。 佐野领的大合战,打破了越后一方与北条家的战略对峙,关东武家全面倒向上杉辉虎,已然破局。 在此同时,远在京都,强行压制幕府内外的足利义辉周围,汹涌的暗潮终于掀起滔天巨浪。激化到极点的矛盾,迎来了一场总清算。 二条城内,松永久秀行礼告退,心情相当不错。 最近,足利义辉这位将军多次召她前来,与这位三好家派驻山城国的重臣谈论时政,一副赏识看重的姿态。 足利义辉囤积重兵在坂本城,威慑六角义治,教唆蠢蠢欲动的甲贺众,搅乱六角家内部。 为了不受两面夹击,她用心笼络松永久秀,令其春风得意,笑颜常开。 明白将军的心思,松永久秀也不希望看到幕府与三好家交恶。她的利益在于平衡,幕府还是三好家强势,都无法让她的利益最大化。 失衡的局面会让松永家失去左右逢源的优势,她乐得帮助将军维系双方的和平局面,为自家赚取更多好处。 走出二条城,松永久秀还有一个约会,明智光秀请她去伏见城一见。她回头看了眼二条城,总觉得有些萧瑟之意。 一座兵城只有足利义辉的数十名奉公众,连使唤的侍男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寒碜,隐隐透出众叛亲离的错觉。 ——— 足利义辉笑望松永久秀毕恭毕敬得行礼告退,目送这位三好重臣离开。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刻,足利义辉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不见。 她冷声问道。 “蜷川亲世怎么说?” 身边奉行众伏地叩首,说道。 “蜷川大人叫苦不迭。 她说领地的秋收忙成一团,一时无法动员军势,前来二条城值守,恳请将军见谅。 她保证会尽快完成秋收事宜,赶来侍奉公方大人。” 足利义辉冷冷一笑。 “不识抬举。 我将伏见城交给明智光秀,她也有秋收,怎么就能两不耽误?全都是借口! 蜷川亲世这是在害怕,她到底怕什么呢?” 那名奉公众愕然不知,伏地请罪。足利义辉摇摇头,心中不爽。 这个新上任的大目付,实在是不堪大用。要是柳生宗严还在,一定早就查清楚,蜷川亲世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足利义辉有些想念柳生宗严,思索是不是要把她官复原职。只是顾及自己的颜面,最后还是掐灭了这个想法。 足利将军不会有错,更不会认错。天下武家都是她的鹰犬,没有柳生宗严,也有其他姬武士可用,大不了再物色一个便是。 扫了眼还在伏地请罪的奉公众,足利义辉压着怒火说道。 “别在这里浪费时间,尽快去查清楚!” “嗨!” 奉公众匆匆离去,幽寂的室内只剩下足利义辉一人。 二条城这座兵城,是足利义辉重振足利家的标志。只是驻扎的足利马回众被她抽调去了南近江的坂本城,略显荒芜。 想起六角义治一封封低声下气的恳请信,足利义辉忍不住翘起嘴角。这才是足利将军该有的模样,坐拥天下,受万千武家敬畏。 虽然六角义治服软,但她不会停下脚步,一定要借此机会撕下六角家一块血肉。 六角家督与家臣团的对立,家臣团与甲贺众的矛盾,让盘踞南近江的千年名门,前所未有的虚弱。 此乃天赐良机! 足利义辉不惜对三好家示好,给予松永久秀诸多优待,就是为了一个个解决问题。 今日是六角家,明日是三好家,还有伊势贞教,蜷川亲世这些幕臣,细川元常,三渊晴员那些幕府地方实力派,都要一一解决。 最后,就是那个少年,足利义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 他是她的丈夫,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总有一天,她会把他抓回来,让他乖乖呆在御台为自己生孩子,相妻教女,当个贤夫良父。 足利义辉展望着美好的未来,不禁露出温柔的笑容。 斯波义银,你是我的。 感觉浑身有点燥热,足利义辉站起来往外走,准备去找高田雪乃,那个傻妞一定在练剑。 整天就知道练剑,也不知道讨好讨好自己这个足利将军。这个小蠢货,刚好可以陪自己练练剑,散散火。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知道不知道 松永久秀带着自己的旗本,骑马从二条城出发,穿越京都向南郊去,前往伏见城。 一路上,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停马左右观望,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摇摇头继续出发。 京都以南,有一条近幾最重要的河流,从近江的琵琶湖西南部大津起始,到大阪湾流入濑户内海。 琵琶湖流出南近江一段,为濑田川。流经京都南郊一段,为宇治川。经过山城国的淀城与摄津国的大山崎,流入大阪平原,为淀川。 这条河流贯穿近幾东西,是京都幕府掌控近幾的关键所在。南郊的宇治川一段,东南为伏见,西南为鸟羽,视为京都门户。 伏见城常年驻扎着足利马回众,直到足利义辉筑造二条城,才分走了部分军力。 如今,足利马回众全部被足利义辉调到南近江的坂本城,威慑六角家,伏见城暂时交给明智光秀看管。 松永久秀从二条城出发,一路奔波,来到伏见城与明智光秀相会。想着见面之后,直接从南郊的河流向西,回归自己的领地淀城。 她兴致勃勃进入伏见城,在明智家的旗本引领下,来到城内居馆。明智光秀已经坐在室内,闭目养神等她。 松永久秀进屋,笑盈盈鞠躬见礼。 “明智姬,让你久等了。” 明智光秀睁开眼,优雅一笑。 “松永姬客气,听闻将军又召唤你过去御前答对,真是让人羡慕的恩待。” 松永久秀打了个哈哈,说道。 “哪里的话,明治姬也是深受将军信赖之人。这才驻守伏见城,为将军看守京都门户。” 明智光秀听她这么说,一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似乎这是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情难自抑,笑得前俯后仰,根本停不下来。 松永久秀从没见过,这个典雅美丽的姬武士如此放浪形骸,顿时心中起了一丝不祥的阴郁。 她的笑容有些僵直,问道。 “明智姬何故发笑?” 明智光秀笑看着她,摇摇头说道。 “没事,我就是高兴。” 松永久秀心头一紧,环视左右,问道。 “怎么没有看到筒井顺庆殿下?今日的茶会她不来吗?” 明智光秀反问道。 “松永姬,你觉得我今天找你来,是要请你喝茶吗?” 松永久秀的笑容渐渐凝滞,她悄悄伸手摸向腰间的打刀,故作镇定道。 “哦?明智姬找我来,是为了别的事?” 明智光秀见她提防,捂嘴笑道。 “不要紧张,松永姬,我对你没有恶意。 若是茶会,自当在京都的斯波府邸举行。今天找你来,是想让你看看别的东西。” 见明智光秀没有加害的意思,松永久秀心中稍安,问道。 “你要让我看什么?” 明智光秀摇摇头。 “不急,还没到时候,我们先聊点别的。 松永姬,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伏见城内的军势,是不是少了点。” 松永久秀回想自己进城,并没有看到什么守卫,点头道。 “不错,城内几乎没有守军,的确有些古怪。那是为什么呢?还请明智姬为我解惑。” 明智光秀看着她,缓缓说道。 “因为,伊势贞教想把这座空城留给你。” 松永久秀心中疑惑越来越重,她刚想要再问。明智光秀却是竖起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她别说话。 然后明智光秀闭上眼,侧耳倾听着什么,口中轻轻吐出几个字。 “来了。” 松永久秀被她搞得莫名其妙,有些上火,感觉自己掉入了什么陷阱,一时紧张起来,仔细听起外面的动静。 恍惚间,外间似乎传来喧闹,从模糊到清晰,像是城外有动静。 这时,明智光秀站了起来,抬腿向外走。 “明智姬,你去哪里?” 明智光秀回头,递给松永久秀一个克制不住的狂躁笑容,把她吓了一大跳。 “回去,回我的领地去。我的事都已经办完,之后是你们的事了。” 明智光秀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屋外,松永久秀完全摸不到头脑。 她回想这一路上的不适感,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浑身一震,终于想明白京都哪里不对劲。 日本贵人自古就有春赏樱花,秋赏红叶的雅俗,如今正是红叶狩的赏秋佳时。可她一路走来,竟没有看见一家贵胄到南郊来赏红叶! 京都多名门,最懂得附庸风雅。她们为什么不出门?是不是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 松永久秀冲出房间,看见自己的几名旗本从外间进来,松永久秀冲着她们大吼。 “人呢!明智光秀人呢!” 一名旗本紧张回答。 “主上,城里找不到一个人,刚才引我们进来的明智家姬武士也不见了!” 松永久秀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背脊冲上头颅,瞬间浇灭了她的愤怒。 一定是出事了,但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那名旗本还想说话,却吱吱唔唔不知道如何开口。松永久秀瞪了她一眼,骂道。 “有话就说!” 旗本咽了口唾沫,指着外间说道。 “殿下,我不敢乱说,请您过去看一下城外。” 松永久秀哼了一声,疾步往外走。刚才走上城墙,她就像是被人使了定身法,呆在原地。 此时,南郊已是旗鼓喧天。无数军势沿着淀川而来,旗帜鲜明,士气高昂。 松永久秀浑身颤抖,她看见了什么?无数的三好家旗帜在京都南郊,在她眼前飘扬。 三好家上洛了?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知道?这些三好军势是怎么进入山城国的? 淀城没有传来消息?沿途的幕臣没有示警?和泉细川家的胜龙寺城就在淀城不远,她家一无所知? 松永久秀想起留在淀城,为秋收忙碌的女儿松永久通。想起明智光秀说起伊势贞教,和这座空城。 女儿,幕臣,幕府地方实力派,她们都知道!只有将军和我不知道! 松永久秀大口吸着气,几乎要窒息。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在袭来,她就是被计算的其中一人。 想起自己刚才还在二条城,与毫无防备的足利义辉相谈甚欢,她不禁头皮发麻,冷汗淋漓。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幕后的黑手 松永久秀气急败坏,骑马冲出城池。伏见城外,本多正信恭谨侍立,正在等候她。 松永久秀看见本多正信,不禁哼了一声,在马上用马鞭指着她喝问道。 “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那逆女背着我,都做了些什么!” 本多正信鞠躬说道。 “主上息怒。 三好成功上洛,三好义继殿下完成了三好长庆殿下都没有达成的伟业,少主居功甚伟。 三好义继殿下已经承诺,上洛之后将给予松永家更高的荣耀。” 松永久秀不耐烦,一鞭子抽在她身上,骂道。 “聒噪!不要跟我废话! 告诉我,那个逆女在哪里?这么大的事,孽畜竟然敢瞒着我暗中行事。 反了!真是反了!” 松永久秀一贯狡诈,从不相信外人。这次她被用心栽培的女儿狠狠推进坑里,一时羞愤交加。 她双瞳收缩,如毒蛇一般盯着本多正信。 松永久通这两年给三好义继当侧近,今年秋天才刚刚回来领地,协助淀城秋收。 松永久秀当时还很欣慰,以为女儿长大,懂得事理。谁知道,这都是阴谋! 三好义继与松永久通的谋划,绝对少不了本多正信的配合。她们远在四国,只有通过本多正信,才能协调淀城守军,完成计划。 松永久秀对这名曾经看好的年轻姬武士,已然起了杀心,自己听话的女儿一定是被这个逆臣蛊惑! 本多正信低着头,心中沮丧。 一步错,步步错。当初利用明智光秀的情报上位,如今也因为她的胁迫给松永家挖坑。 被驱逐出三河国,胸中抑郁想要证明自己的少女姬武士,如今心中只剩下恐惧。 陷入三好家推翻幕府将军的计划,背叛松永久秀这个主上的行为,本多正信是被明智光秀一点点拉入深渊,再也无法回头。 武家政治是如此可怕,自己还是太过稚嫩。此时的本多正信没有了出人头地的傲气,只想度过此劫,好好活下去。 她知道,无论她怎么回话,松永久秀都会找理由杀了她,把一切责任都推到她身上,以此洗清自己女儿的干系。 可是,本多正信不想死! 所以她照着明智光秀的吩咐,把松永久通引上了一条歧路,足以让松永久秀大惊失色,无暇顾及其他。 本多正信鞠躬说道。 “少主去了御所。” 松永久秀果然大骇,将军在二条城,御所只剩下足利家的男眷,这个逆女要做什么? 她厉声问道。 “她去干什么!” 本多正信恭敬回答。 “三好义继大人的军势还在路上,先期抵达的人马是我松永家与三好三人众。 三好三人众前往二条城,围困将军,公方大人未必愿意屈服。所以请少主带兵去御所,控制足利家的男眷。” 松永久秀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快马冲向京都,阻拦女儿的愚蠢行动。是谁想出这个生女儿没p眼的主意?简直混账! 足利义辉号称强情公方,性情刚烈,绝不会开城服软。三好家竟然让松永久通去御所抓男眷,威胁将军投降,是把松永家往死里坑! 足利将军家是河内源氏嫡流,胁迫她家男眷的事一旦泄露出去,松永家还算是武家吗?万妇所指,必然身败名裂! 松永久秀哪里还顾得上本多正信,赶紧冲去御所阻止此事发生。 这个逆女! 松永久秀咬牙切齿,她在三好家与幕府之间左右逢源的计划,被自己信任的女儿搅了个稀巴烂。 三好家已经上洛,她作为三好家的重臣,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跟着她们犯上作乱。 想起早先与将军的君臣对奏,恍如隔日。足利义辉一定以为她是巧言欺瞒,刻意稳住自己。 将军会恨死松永家! ——— 在松永久秀心情糟透,迅速前往御所的时候,本多正信在原地站了半晌,只觉得内衣被冷汗淋湿,浑身难受。 刚才的松永久秀已经起了杀心,战后必然会清算自己。本多正信茫然离开,来到与明智光秀约定的地方。 伏见城不远的小丘上,明智光秀坐在树下的马扎,眺望三好家军势源源不断从宇治川开入京都。 本多正信失魂落魄走到她面前,伏地叩首。 “明智大人,您交代的事我已经办妥。” 明智光秀望着远方的长枪如林,淡淡说道。 “想离开就离开,我又没拦着你。” 本多正信浑身一颤,咬牙说道。 “我愿侍奉您,还请您收留。” “这样不好吧?你可是松永家的臣子。” 本多正信绝望得抬头看她,明智光秀笑着说道。 “不与你开玩笑了,你就暂时留在我身边吧。” 说完,她拍了两下手掌。一身甲胄,手持长枪的斋藤利三,杀气腾腾带着几个人,从树后走出来。 “你安排一下本多姬,找人护送她回我的领地暂居。” 本多正信顿时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没有选错。刚才要是选择离开,才是死路一条。 她知道的太多,明智光秀绝不会放她离开。 ——— 看着本多正信如释重负去往自己的领地,明智光秀微微摇头。 她不可能把本多正信放走,这人知道得太多。好在她足够聪明,自己也挺欣赏,就留她一命为自己效力吧,人才难得。 这次三好上洛,足利将军家遭难,只能是三好家,六角家,伊势家,三方狼狈为奸。斯波家必须是干干净净,不能粘染一点干系。 明智光秀已经搭好了舞台,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心擦去自己的痕迹,在外围静静观赏这场盛宴。 本多正信是一个,藤林杏也是一个。想起正在京中为自己收尾的藤林杏,明智光秀清秀的脸上不禁透出嘲弄的表情。 这个蠢女人,她还在幻想跟着自己上位,可以杀死百地三太夫,为母报仇。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她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比本多正信更麻烦。留着她,明智光秀晚上怎么睡得着呢?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明智光秀眺望远方,想着心事。此时,藤林椋匆匆赶来,行礼说道。 “明智大人,京都是出了什么事?三好家怎么上洛了?”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足利都得死 藤林椋是真的吓到了。 她知道藤林杏瞒着自己,替明智光秀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怎么追问都不肯说。如今京都大变,天晓得自家姐姐牵扯进去多少。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把中同组交给了明智光秀。明智光秀让藤林杏负责京都事务,将藤林椋排斥出去,丢在外围奔波。 如今瓜熟蒂落,明智光秀也不需要再遮掩什么,她说道。 “伊势贞教勾结三好家,引寇上洛。我被她们联手蒙蔽,一时不察丢了伏见城。 三好家来势汹汹,不是我一人可以阻挡。我要马上返回领地,联络忠义之士,共抗强敌。” 藤林椋低头听令,心中疑惑不减。 明智光秀说得吓人,但神色松弛,身边也没有带多少人。轻松写意就像是出来郊游,一点没有被人突袭伏见城,被迫退走的狼狈状。 藤林椋心思回转,面上却是一副坚信不疑,任凭差遣的模样,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 三好大军上洛,动静绝非小可。即便幕臣协助遮掩,中同组也是难辞其咎。 我马上找到藤林杏,责问她的过失!敌人都摸到了眼皮底下,她到底在干些什么!” 藤林椋看似羞愧自责,其实是在询问藤林杏的下落。中同组作为忍众,错漏三好上洛的情报,是有严重责任的。 虽然她是双胞胎中的妹妹,但斯波义银指令她当藤林家督,便是一家之主,中同组首领。 明智光秀这里,藤林椋不能也不敢多问。但事到如今,那位不省心的家姐,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 明智光秀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指着京都方向,说道。 “突发变故,我也是猝不及防。 遂命令藤林杏去往御所,援救大御台所与足利公子,不可使他们遭受乱兵骚扰。 你既然来了,那就去二条城,把高田雪乃带回来。” 藤林椋一愣,脱口而出。 “那公方大人怎么办?” 她刚才说出口,就看见明智光秀笑眯眯得盯着自己,眼神中没有一丝笑意,冰冷刺骨。 “藤林椋,你要记住。 三好上洛,是将军的劫难。你我不过是小小蝼蚁,无力改变大局,主君也不好重责我们。 但高田雪乃要是出事,我们会有大麻烦。你应该知道主君曾为她出兵御所,与将军针锋相对。 若是她死在乱军之中,主君发怒,我们吃罪不起。去吧,去把高田雪乃平安带回来吧。” 藤林椋总觉得古怪,明智光秀完全不提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作为一名武家,竟然对将军的处境无动于衷,反而更在乎一名剑客的性命,不禁让人心底略过一丝荒谬绝伦的感觉。 但藤林椋也清楚,高田雪乃的地位很特殊,斯波义银似乎把单纯的她当做亲妹妹看待。 男人远比女人感性,许多事不合常理,却合乎情理。藤林椋不敢赌,只能低头听令前往京都救人。 明智光秀看着她带领麾下忍众出发,几个身影消失在山野间,双目微眯。 让藤林椋去救高田雪乃,的确是害怕那个傻剑客死在二条城,会真正激怒斯波义银这位主君。 但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防止藤林椋去找藤林杏,影响到她正在办的事。 明智光秀脑海中浮现出天真灿烂的足利辉君,不禁摇了摇头。 辣手摧花的感觉并不好,但没有办法,这位足利公子是个潜在的威胁,必须除去。 伊势贞教想要把足利义辉撵下台,立这位足利公子为男将军,再建幕府秩序,明智光秀不可能让她得偿所愿。 足利将军家必须被完全摧毁,可能被天下武家承认的正统血脉都要死,三好家将承担起这个骂名。 唯有如此,斯波义银才有机会扛起河内源氏嫡流的招牌,以足利家的未亡人身份获取大义。 先代将军子嗣中,兴福寺的私生女身份尴尬。所以足利义辉和足利辉君两人,都必须死在京都! ——— 三好大军上洛,开入京都。沿途幕臣装聋作哑,细川三渊两家冷眼旁观。 松永久通兴奋异常,以三好义继的亲信身份率领松永家军势,与三好三人众兵合一处,誓为先锋。 这个傻姑娘被本多正信蛊惑,自告奋勇与三好三人众分兵,前去御所,请大御台所出面劝说将军。 劝她开城,允许三好三人众驻扎二条城,保护公方大人安全。一齐静待三好义继抵达京都,成就霸业。 当松永久秀快马加鞭往御所狂奔的时候,松永久通已经包围了御所,吓得御所内乱成一团。 足利辉君从自己的闺阁中走出来,诧异看着慌乱奔走的侍男们。 他今天身着华丽振袖,原本想要去御台大殿求见父亲大人,允许自己出门参与红叶狩,谁知道外间竟乱成这样。 足利辉君拦住一名侍男,问道。 “出了什么事?” 那名侍男跪地行礼,神色慌张道。 “禀告殿下,外面来了好多人,把御所团团围住,都是拿着兵器的女人。” 足利辉君头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生在养在御所,没有经历过先代被驱赶出京的事变。 但听,总是听过的。 他愣了半晌,一时手足无措,无助的脑袋里反复翻滚着两个问题。父亲呢?姐姐呢? 那名侍男见他发呆,默默鞠了一躬,爬起来要跑。刚才走出两步,就被人捂住口鼻,一刀割喉。 足利辉君还没发现,身旁的侍男缓缓软倒在地,尸体被人小心拉入室内。 那人借着室内遮掩身形,左右窥视。见御所慌乱,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一狠心掏出方帕,迅速上前捂住足利辉君口鼻。 足利辉君不曾想到,自己在御所内竟然会被人从身后袭击,惊慌之下就要大叫,却被一块方帕堵住了嘴巴。 他还要挣扎,身后人有力的一击已经将他打昏过去,拖入室内。 那人小心关上门,抬头露出阴郁的神色,正是藤林杏。她的眼角抽搐,知道自己即将犯下什么罪行,忍不住颤抖起来。 但想起明智光秀那张优雅微笑的俏脸,她抖索一下,咬牙开始动作,把被杀侍男的衣服扒下来,给足利辉君换上。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燃烧的御所 御所外,松永久通兴奋得左右踱步,问向亲信。 “怎么样?进去参见的使臣回来没有?御台所怎么说?” 那名姬武士鞠躬回答。 “少主,人才刚刚进去,请您稍安勿躁,等待片刻。” 松永久通点点头,但是心里急躁就是缓和不下来。 今天是她扬名立万的日子,与三好义继这位主君谋划多时,就指着这次上洛成功,做大家业。 想起松永久秀,她心中始终不安。瞒住母亲做下这等大事,应该会很生气吧?但她也是为了松永家考虑。 松永家是三好家臣,主家上洛称霸,自家随之鸡犬升天,这是天大的好事。 等事情尘埃落定,家业兴旺,母亲一定不会怪罪,反而要夸赞我青出于蓝。 松永久通想着心事,嘴角透出一丝窃喜。就在此时,包围御所的一角忽然骚动起来。 她诧异看向喧哗处,但被高墙阻挡了视线,什么都看不到,于是下令道。 “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远处一名姬武士骑马奔来,摔在她面前,喊道。 “少主!不好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军势犯了邪性,被御所的富贵迷了眼睛,起了贪欲,竟然擅自闯入御所! 一家动手,其他人也动心,一齐杀进御所了!” 松永久通闻之一惊,她堵在御所前面,如今后面出事,那里是御台方向! 将军把足利马回众派去坂本城,自己又带奉公众去了二条城,御所之内已经没有多少护卫的姬武士。 想起自己麾下那些地方武家,她们粗鲁贪婪的德性,松永久通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骂道。 “快去!快去镇压住她们,决不能让她们冲入御所,惊扰贵人!” 就在她叫骂之时,御所内的喧哗已经越来越响亮,伴随着姬武士的嚎叫,侍男的哀鸣。 松永久通绝望得看着御所内,火烟燃起。她明明严令决不能冲击御所,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一阵马蹄声从远到近,松永久秀带着自己的旗本终于赶到御所。 她望见御所着火,几乎要跌下马来。松永久通冲上来把她扶下马,狠狠挨了她一记耳光。 “畜牲!你到底干了些什么!竟敢下令攻打御所!你是疯了吗!” 松永久通扑通一声给母亲跪下,打颤道。 “母亲大人,真的不是我,我没有。 我明明下令各家约束军势,不知道是谁起贪心冲进御所,带动众姬一起违抗禁令。” “不是你?” 松永久秀察觉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这是她最擅长做的事。 她回忆起明智光秀把她约到伏见城,本多正信哄骗女儿围困御所,再将她引来此地。 望着起火的御所,松永久秀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张大网死死绑住,再也没有脱身的可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死里求活。 她沉声道。 “带上忠勇的亲信,与我一起进去。一定要保护好御台,不能让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受到骚扰。 你明白吗!” 松永久通点点头,呼喊自己的旗本跟上,与母亲快步冲入御所,保护足利将军家的子嗣。 ——— 御台,大殿中。 男官听得外间骚乱,坐立不安,看向神色淡然的大御台所,鞠躬说道。 “大御台所,您是否避一避?” 大御台所摇摇头,温和道。 “避不过的。 从义辉动手开始,我就知道迟早会有今天。让侍男到膳房取些柴木谷草过来堆在这里,预备点火。” 男官瞪大眼睛,伏地叩首。 “臣下不敢受诏,还请大御台所三思!您是万金之体,那些人绝不敢对您不敬! 您万万不可有轻生的念头啊!” 大御台所叹了口气,说道。 “她们的确没有害我的心思,但是她们会用我去胁迫我的女儿。 义辉的性子我知道,虽然刚烈了一些,但还是孝顺的。她母亲走得早,是我与她相互依靠,才熬过了这些年。 她舍不得看我受罪,必然会委屈自己。但她那个骄傲性子,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事后多半要抑郁成疾。 我已经随先代将军,被赶出过一次京都,如今还要再跟着女儿受一次羞辱吗?人不能不知耻啊。 我也活够了,该去下面陪陪先代。说实话,这几年我真有些想她,总是梦见与她说话。 莫要连累女儿,走吧,走吧。” 大御台所声音飘忽,目光远望,渐渐失去对焦。 男官抹着泪,哽咽道。 “那辉君殿下呢?您不能不管他呀?” 大御台所空散的双瞳,猛地聚焦收缩,望向男官说道。 “你我虽名主仆,但这些年却是形影不离,我早把你当做兄弟。我死之前,能否再求你一件事?” 男官伏地哭泣。 “大御台所请吩咐。” “去辉君的闺阁找到他,带他从暗道走。切记,明智光秀与蜷川亲世都靠不住! 你带辉君去南近江,找和田惟政,找仁木义政,坂本城还有足利家的马回众在,她们一定会保护你们。 义辉之后如何与那些武家博弈,随她去吧。我要辉君能平安,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别无他求。” 男官流泪满面,不舍得看着大御台所。 大御台所叹道。 “你再不走,我会死不瞑目。你知道我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我的孩子们。” 男官问道。 “兴福寺那位呢。。我们是否。。” 大御台所露出惆怅之色,摇头道。 “顾不上了,希望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遇难呈祥,就算我这个当父亲的对不起她。” 大御台所终于忍不住落泪,男官咬牙伏地,拜别大御台所,匆匆走出大殿。 ——— 御台内,忠心的侍男们将柴木谷草搬入大殿。 外围,御所中所剩无几的足利家姬武士,全部集中到御台附近,阻击入侵的敌军。 不知是谁失手点燃第一个火头,木制的御台很快沦为火海,一路燃烧波及整个御所。 秋高气爽,风干物燥,映天大火染红京都上空,像是送别没落的足利将军家。 足利辉君悠悠转醒,觉得头疼欲裂。 “好疼。” 她迷迷糊糊看向外间,只看见御台方向冲天的火光,愕然清醒过来。 “父亲大人!” 不顾被打晕的晕眩,她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合身,被换成一件侍男服。 正文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辉君之屋惨 足利辉君疑惑得摸摸身子,发现除了换掉衣服,并没有受到其他侵犯。她不明白是谁给自己换了衣服,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正在她迷惑之际,转头看见身边,那是一套从她身上褪下的振袖,还有一具赤裸的男尸。 看见男尸,她顿时明白过来,自己穿得侍男服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恐惧让她难以克制,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她的尖叫声,传到屋外花庭,迎来一声喝骂。 “八格牙路!吵死了!” 三名姬武士从花庭的草丛中站起来,其中一人手上还拉着一名侍男。 那名被羞辱的侍男身无片缕,趁着三人看向房间,借机挣脱,毫不犹豫跳入身边的深井。 那名姬武士不察,错失玩物,被两个同伴埋怨。愤怒之下,顺手抄起一块大石,砸入井中。 三人衣服都没穿好,就那么袒胸露汝从花丛走了出来,查探刚才传来尖叫的房间。 看见屋内容貌气质出众的少年,三姬同时眼前一亮。 “好漂亮的侍男,不愧是御所,连陪奉的男人都这么有气质,公方大人可真是会享受。” 其中一姬笑得放浪,双目发出音邪的光,嘻嘻哈哈朝足利辉君走去。其他两人也不甘落后,紧跟着逼近过来。 “之前那个侍男已经让你拔得头筹,这个该让我先!” “胡说八道,那丑男能和这个好货色相提并论?” “喂喂,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老娘也想吃头羹啊混蛋!” 足利辉君抖索成一团,他从未遇到过这种场面。 姬武士看到自己不该是毕恭毕敬的吗?她们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她们要对我做什么? 我是足利辉君,是足利将军的弟弟,你们不能这样,不能! 他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无数义正言辞被卡在喉间,最后化为。。 “啊啊啊啊啊啊!” ——— 松永久秀带头走入御所,她们从前面的正殿走,到后馆的御台还需要一点时间。 远方的冲杀声渐渐消逝,随之而来的是惨遭蹂躏的男人哭喊声,还有蔓延开的大火,烟雾缭绕让阴郁蒙上心头。 等走近御台,看见遍地足利家姬武士的死尸,正在对侍男乱来的自家姬武士与足轻,松永久通狠狠骂道。 “八格牙路!” 她拔刀就要上去清理门户,却被母亲一把拦住。 松永久秀瞪了她一眼,骂道。 “不要管这些,赶紧去见大御台所!” 她对女儿非常失望,太不知轻重缓急。 松永久秀占据淀城才两年,根基不稳。她用心笼络当地武家,对麾下这些军势的约束力并不强。 松永久通这个傻女儿,她竟敢带着她们来围困御所?这些年,足利家虽然衰败,但御所到底是足利将军的脸面,该有的排场不会少。 地方上的土鳖来到京都,看到御所华贵,心中能不痒吗?只要有阴谋家稍加煽动,有第一个人带头冲进来,其他人绝对忍不住贪欲。 松永久秀心乱如麻,如今攻击御所的罪名已经牢牢扣在松永家头上,她被坑惨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大御台所和足利辉君,留下回转的余地,不要让事态继续恶化。 至于在御所内寻欢作乐,抢劫辱男的地方武家,她没空管,也不敢管。 若是把这些土鳖逼急,炸营暴动,在京都闹出骚乱,松永久秀都不敢想象后果。 一行人脚步匆匆往御台赶,经过一处内院门前,只见一个**的侍男从里面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三名衣衫不整的姬武士。 那侍男貌似已经被羞辱一轮,趁着三姬中场休息,拼命逃出。三名姬武士也不怕事,笑嘻嘻跟在后面,准备把他拖回去再来一轮。 一路上见多了这种场面,松永久秀根本不理,径直往御台走。可那名侍男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冲到她脚下痛哭流涕。 “松永大人,救救我!” 松永久秀僵在当场,那侍男抬头看她,虽然脸上尽是些污浊的液体,但松永久秀还是认出了她。 足利辉君! 松永久秀只觉得天旋地转,几欲昏厥。 这时,三名姬武士已经小心走到她面前鞠躬,见她没有反应,笑呵呵把足利辉君拉起来,就要带回院里继续。 足利辉君吓得面色煞白,挣扎着叫喊。 “松永大人!救命!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足利辉君!我们见过!” 随着他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了,一齐看向松永久秀。 松永久秀痛苦得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足利辉君记得她,双方明明只见过一面。 她再次睁开眼睛,满是杀意喝道。 “你们三人不守军纪,在御所羞辱侍男,罪无可恕! 来人!杀了她们!” 松永久秀身后的姬武士,都是她与松永久通的旗本亲信,听令后挺枪上前,围住那三名姬武士。 三姬衣衫不整,武器都落在院内,吓得一头冷汗,为首一人急忙叫道。 “松永大人,我们是。。” 不等她们报出家名门户,松永久秀直接打断,骂道。 “还在等什么!动手!” 围着的旗本杀气腾腾上前,一阵乱枪把三人刺死在地,只留下哭泣的足利辉君。 松永久通在后面看得心里发毛,她上前走到母亲身边,低声问道。 “母亲大人,这侍男真的是足利辉君?” 松永久秀侧目瞪了她一眼,骂道。 “一派胡言!怎么可能!” 她拔刀上前,就要杀人灭口。事到如今,决不能让足利辉君活下去!轮流侮辱足利子嗣的罪名,松永家背不起! 好在三个施暴者已经死了,在场都是松永家的死忠,只要杀了足利辉君,这件事就能掩盖下去! 见母亲拔刀向前,冲着足利辉君过去,松永久通吓得大叫一声。 “母亲!那可是足利!” 松永久秀浑身一震,下意识停滞脚步,凝视足利辉君。 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武家栋梁,恍惚间,松永久秀眼前似乎不是一个无助的少年,而是一面不朽的白旗。 河内源氏嫡流担当武家栋梁四百年,足利将军家得天下两百年,对幕府将军的敬畏,深入每一个姬武士的骨髓之中。 阴狠狡诈如松永久秀,也忍不住双手颤抖,茫然失措。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章巨大的恐惧 就在松永久秀迟疑之时,惨遭惊变的足利辉君终于从恐惧中缓了过来。 他看了眼地上惨死的三名施暴者,再望向举刀走来,杀气毕露的松永久秀,心中已然明悟。 挣扎着爬起来,足利辉君朝着燃烧的御台跑去。天崩地裂之际,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父亲! 松永久秀眯着眼,望着他跑走的背影,挤出一句。 “跟上去。” ——— 足利辉君沿着熟悉的走廊往御台去,昔日的美丽庭院已经沦为人间地狱。 四处在燃烧,侍男们尖叫着往火里跳,往井里跳,只想逃避不忍说出口的折磨。 野蛮的姬武士们被御所的富贵繁华迷住的双眼,兽性勃发的她们杀死每一个反抗的女人,侮辱每一个看到的男人。 侍男被她们抓住,会在无数次羞辱后,再用刀子用长枪捅成各种各样的物件。在姬武士们的狂笑声中,痛苦咽下最后一口气。 足利辉君跑得很慢,他刚才被折磨了一轮,浑身疼痛,特别是下身几乎迈不开步伐,只是跑出数十步,就已经摔倒在地。 他不敢回头,挣扎着起来,拐着腿往前挪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父亲。 察觉到他的姬武士们,吟笑着想要过来,却看见他身后缓缓跟随的松永久秀一行,赶紧鞠躬离开。 足利辉君挣扎着跨过最后一个门槛,不慎再次摔倒,他抬头看向曾经辉煌的御台大殿,如今已成一片火海。 他哭着喊道。 “父亲!父亲大人!” 下意识望了一眼身后,足利辉君吓得一震。松永久秀就站在她身后五步,一脸漠然看着他,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足利辉君绝望得笑起来,咯咯咯咯笑得停不下来。极度的恐惧让她精神崩溃,大脑自我保护起来。 他眼前浮现父亲慈祥的脸庞,勉强支撑残破的身躯,挤出最后的力量,往正在燃烧的大殿奔去。 “父亲!我来了!父亲!” 一名正在四处寻找他的男官,正好看见衣冠不整的他奔向大火,骇然大叫。 “辉君殿下!不要啊!” 他冲出两步,想要把足利辉君拉回来,但忽然感觉背上一疼,浑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男官倒地不起,松永久秀在他身后,手中打刀上的鲜血顺着血槽往刀尖滴下,骂道。 “碍事的东西。” 男官还不死心,挣扎着往前爬,抬起上半身,伸手向前,死死盯着冲入火海的足利辉君。 松永久秀心中狂躁,一把抢过身后旗本的长枪,一枪捅穿男官的腰腹部,直接把她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感觉自己的生命在流逝,男官想起大御台所最后的嘱托,老泪纵横,口中喃喃吐出血来。 “对不起。。大御台所。。对不起。。我没有做到。。辜负。。” 看着睁大双眼不甘咽气的男官,松永久秀心中充满恐惧。她凶狠得扭动长枪,将他的肠子扯断,然后拔出枪杆丢给身边旗本。 望着火海,松永久秀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男官对足利家的忠诚,让她感觉到巨大的恐惧。 如果天下武家中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和这名男官一样,对足利家心存恩义,松永家将粉身碎骨。 当初先代将军被驱逐出京,都没有伤及家眷子嗣。她松永家算是开了个极其恶劣的先例,谁上台执政,都要杀她全家立威。 ——— 松永久秀想着心事,一路从原路返回。等她走出御所大门,迎面遇见匆匆赶来的伊势贞教。 “松永大人,你们怎么敢攻入御所!大御台所呢?足利辉君殿下呢?他们人呢!” 松永久秀阴沉看着气急败坏的伊势贞教,冷冷说道。 “御台不慎走水,波及整个御所,我不得已派军冲入御所救火。只是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殿下身陷火场,已经不幸遇难。” 伊势贞教手指发抖,指着胡说八道的松永久秀,她是一个字都不信。里面侍男的尖叫声,乱兵的嚎叫声,听不到吗?她又不聋! 她吼道。 “让开,我要带人进去救火!” 松永久秀挡在她面前,神色不善。这个伊势家的老混蛋,与三好义继内外勾结,拖她女儿下水,导致局面不可收拾。 现在伊势贞教还要进去救火?要是真让她不小心救出了足利辉君,事情还得了吗? 见松永久秀阻拦,伊势贞教心中更是认定这混蛋是心存不轨,故意杀害足利子嗣。 伊势贞教是真的急了,在她的设想中,足利义辉必须下台,足利辉君将成为新的男将军,是这次伊势家作乱后的遮羞布。 如今御所焚毁,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殒命,伊势家以后怎么混? 伊势贞教是幕府政所执事,幕臣之首,她能说服幕臣们袖手旁观,放三好家上洛。 一方面,是因为足利义辉极大侵犯了幕臣们的利益,让她们不愿意继续侍奉这位刚烈的强情公方。 另一方面,也是伊势贞教说明了收场的办法,用足利辉君这个好控制的少年替代足利义辉,幕臣们可以继续在幕府架构内混饭吃。 如今足利辉君殒命,御所被焚,幕府威望必然大损,幕臣们吃饭的桌子都被人掀翻了! 伊势贞教怎么向幕臣们交代? 如今的幕臣集团,已经不是伊势家独大,蜷川家被足利义辉扶了起来。 虽然蜷川亲世是个胆小鬼,这次被明智光秀恐吓,躲在自己的丹波国领地当缩头乌龟。 但如果幕府架构被推倒,所有幕臣都是受害者,蜷川亲世也不能置身事外。事关切身利益,她肯定会出面对付伊势家。 伊势贞教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把心一横,就要强冲进御所救人! 松永久秀怎么会允许她进去坏事,脸一沉,喝道。 “伊势大人!请您体面一些!” 随着她态度强硬,身后的松永久通已经挥手让周遭军势围上来。 长枪面前,伊势贞教面色一阵红一阵绿。 “松永久秀!你很好!” 伊势家已经是没牙的老虎,自家小猫三两只,怎么和手握重兵的三好家斗?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弑君之阴谋 伊势贞教拂袖而去,只能自认倒霉。她与虎谋皮,落得今日下场不冤。与其在此受辱,不如回去另想办法。 她心中认定,三好义继想用足利义辉当傀儡将军,故意弄死足利辉君,好让自己死心。 三好家根本不想与伊势家分享幕府权力,她们这是在过河拆桥! 因为将军逼人太甚,导致各方被迫相互靠拢。随着三好家上洛成功,足利义辉败局已定,抱团各方失去了继续合作的基础。 三好,六角,伊势三家之间的信任,已是荡然无存。 ——— 伊势贞教见势不妙,掉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她拿得起放得下,让松永久秀对这位曾经手握大权的政所执事,即是佩服,又是忌惮。 松永久通见母亲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幽幽,上前小声问道。 “母亲大人,是否需要我带兵去伊势府邸,斩草除根。” 松永久秀看着女儿,就像是看一个白痴,心里又气愤又无奈。这么个傻子竟然是自己的种?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蠢? 她一肚子火气发不出来,哼了一声,说道。 “愚蠢! 伊势贞教代表幕臣与三好家合作,即便双方决裂,也该是三好义继殿下来决定,我们怎么能越俎代庖? 御所毁了,大御台所和足利辉君都没活下来。 要是伊势贞教再遭遇不测,我们怎么和上洛的三好义继殿下交代?幕臣们那边也会恐慌,这次京都之乱又该如何收场? 做事多用用脑子,出手之前先好好想想,要怎么收场!” 松永久秀心里苦,女儿再傻也是自己的种。闯祸就要帮她擦p股,未来的松永家还是要交到她手中。 见松永久通唯唯诺诺,松永久秀更是怒其不争,叹了口气问道。 “你们计划上洛之时,三好义继殿下是否给你留下什么后手,用来制约三好三人众?” 松永久通愣了一下,讪讪道。 “母亲大人怎么知道?” 松永久秀冷笑道。 “三好义继殿下继位之后,三好三人众野心勃发,占据摄津丹波两国,与四国的本家对峙。 现在丹波国自立,摄津国被本家渗透。三人众走投无路,被迫上洛,立下投名状回归本家。 这三人原本就不情愿,三好义继殿下当然也要防着她们反复。你与她们一起进军,三好义继殿下必然会让你监督她们。” 松永久通听到母亲分析得犹如亲眼所见,佩服点头道。 “您说的不错,三好义继殿下留了一份印信画押给我。如果三好三人众踌躇不前,我可以强令她们进军。 只是她们三人一路上都很配合,并没有用上。” 松永久秀心中千回百转,沉声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果她们不认印信画押,不肯听话呢?” 松永久通摇摇头,确定道。 “她们必须听话。 出兵之前,堺港的三好康长大人作为双方的中介者,已经带着四国来的军势接管了摄津国防务。 三好三人众以下,摄津众各家的亲族,领地,都在三好康长大人保护之下。 三好义继殿下已经明示心无芥蒂,既往不咎。三好三人众也发誓会遵从殿下,甘为先驱。 她们不从这份印信画押,她们麾下的姬武士也会逼着她们服从,由不得她们反悔。” 松永久秀点头明白,三好康长作为中立派掌控摄津国内局势,摄津众上下的亲眷地盘都在她手里。 好好听话,大家以后是同僚。再有反复,全家死光光。摄津众为了自家的太平,也会逼着三好三人众听话。 松永久秀露出一丝笑容,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 残害足利将军家的罪名,松永家背不起。既然如此,就请三好家帮忙背着。 为今之计,想要脱身,只能把污水泼在三好三人众身上,把整个三好家拉下水。 松永久秀肃然,对女儿说道。 “你记住,你来御所是听从三好三人众的吩咐行事。” 松永久通疑惑道。 “并不是,我是听本多正信建议,自己向她们三人提出。。” 松永久秀骂道。 “闭嘴! 你给我听清楚了,是三好三人众吩咐你来的!你也没有攻入御所,是见到御台失火,进去救人! 你,听,懂,了,吗!” 看见母亲噬人般的可怕眼神,松永久通颤抖着点头。 “是,是三好三人众指使,是她们让我来攻击御所,但我不肯。 可是御台失火我不能不管,只好冲进去救火,可惜没能救出大御台所和足利辉君殿下。” 松永久通越说越流畅,脑子像是开窍了一样,彻底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松永久秀欣慰得点点头,自己的女儿还不算傻到家,还有救。 松永久通想了想,问道。 “可是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三好三人众事后一定会向三好义继殿下辩解。” 松永久秀冷哼一声。 “三好三人众怎么辩解不重要,我们要把这个真相昭告天下。 这个真相原本就不是说给三好义继殿下听的,是说给天下武家听的,你明不明白?” 松永久通更加迷糊。 “我们人微言轻,天下人为什么不相信三好家的话,却要相信我们的话? 况且,足利将军不会善罢甘休。御所惨事,她事后一定会查个清楚。” 松永久秀笑得阴森,缓缓说道。 “天下人不一定会相信我们,但一定不会相信三好家,因为三好三人众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三好家说什么都没有用,不会再有武家相信她家的话。 至于将军?她可以去地下,自己询问大御台所真相。” 松永久秀的话如同阴风阵阵,让女儿不禁浑身战栗。 松永久通咽了口唾沫,小心看看左右,低声问道。 “母亲,您的意思是。。” 松永久秀扫了眼女儿,说道。 “你的那份印信画押,派使番送去二条城,交给围困城池的三好三人众,命令她们攻城。” 松永久通倒吸一口气。 “万一她们生擒了将军。。” 松永久秀咧嘴一笑。 “这两年,我一直在京都活动,很了解我们这位足利将军的性情。 她绝对不会被活捉,她会用生命捍卫自己的尊严,她其实是一个很优秀的姬武士。 可惜,并不适合当将军。”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又一轮回吗 松永久秀说完,见女儿不知所措,又瞪了她一眼,骂道。 “要不是你被人蛊惑,犯下如此滔天大祸,我何至于出此下策! 事到如今,你反而怕了?犹豫了?呵,晚了!松永家的存亡就在那份印信画押之上,你自己做决定吧!” 松永久通无助得看着母亲,问道。 “母亲,三好义继殿下那边怎么交代? 我可以强令三好三人众攻城,能欺骗天下人相信三好家弑君。但我发出命令要求三好三人众攻城这件事,瞒不过她。” 松永久秀幽幽说道。 “你当然可以瞒过她,三好义继若是相信三好三人众,又何必给你这份权力? 偷偷派使番去,用印信画押发出命令。借口你还要用,印信画押不能给她们。等使番回来,直接把人处理掉。 今天京都大乱,谁能说得清楚真相?三好三人众就算在三好义继面前争辩,她们没有证据,我们不认就是。 大乱之际,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三好义继就算对我们心存怀疑,对三好三人众也是疑虑重重,难辨真假。 我家的淀城卡守山城国边界,是三好家上洛的唯一通道。要是有意逼反我,三好义继可以试试。 幕臣中有伊势家,蜷川家,地方上有六角家,斯波家,细川家。她的麻烦不少,不会在这个时候与我翻脸。 三好家今日弑君大逆,必成武家之敌。三好义继没有证据就对我动手,信不信家臣团兔死狐悲,三好家内部先分崩离析? 至于日后,谁先对谁下手,还真不好说。” 松永久通听得满头大汗,母亲对三好义继殿下连敬语都不用了,这是铁了心要坑死三好家。 松永久秀说了半天,见女儿还在犹豫,恼怒至极。 “今天的事情如果不能死里求活,松永家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你自己想清楚吧!” 说完松永久秀转身就走,松永久通情急之下拉住她的衣袖。 “母亲息怒!我。。我做!” ——— 二条城天守阁,足利义辉凝望城下喧嚣的三好大军,长枪似林,旗帜如海。 在她身后,承担大目付职责的奉公众一身白衣,抬头挺胸笔直跪坐。 她伏地叩首,喊道。 “非常对不起!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说完,她起身掀开衣服,露出平坦的腹部,反手握住一把怀剑,果断在腹部划出十字切。 切腹的疼痛让她表情扭曲,但她还是死死盯着前方的足利义辉,毫不在意自身的苦楚。 足利义辉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她面前,说道。 “你的忠诚,我了解了。” 奉公众痛苦的脸上挤出一丝释然的微笑,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 “御所殿!板载!” 足利义辉拔出打刀,果断砍下了她的首级,亲自帮她结束切腹仪式。滚落的头颅在地上回转,甚至能看到她最后的一缕喜悦表情。 周围的姬武士们跪坐在榻榻米上,肃然看着仪式完成,一齐鞠躬表示对逝者的尊重。 斩杀了现任大目付,足利义辉心中没有一丝泄愤的愉悦,反而更加抑郁。 她说道。 “她是一名真正的姬武士,勇敢的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 大目付是将军的耳目,监督武家,风闻诸事。三好家上洛围困二条城,她难辞其咎! 但是,这件事真的是她的责任吗?我知道,不是! 蜷川亲世躲在领地不出,明智光秀看护伏见城没有任何动静。从淀城到京都,山城国内的幕臣领地竟然没有一处传讯示警! 京都侍所的一色,胜龙寺城的细川,大和伊贺的斯波,没有一人站出来告诉我,敌军来袭! 六角家,三好家,伊势家联手对付我,我并不意外。可那些在我面前开口奉公,闭口忠诚的幕府武家们,让我感到恶心! 他们背叛了我,他们都背叛了我!” 足利义辉的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与绝望。今天,被权力冲昏头脑的她,终于看清自己强势之下的真实。 足利家从未在她手中复兴,一切从未改变!当忠诚与利益发生矛盾的时候,所有人都选择了利益。 什么武家栋梁,什么幕府将军,她就是一个笑话! 面对愤怒的将军,一名奉公众出列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事情还没有那么糟,三好家就算成功上洛,也不敢对您不敬。 天朝有云,卧薪尝胆。足利家是天下之主,天下武家都是您的家臣,只要过了这关。。” “住嘴!” 足利义辉粗暴打断了那人的发言,冷冷看着她说道。 “我绝不会与这些叛逆苟合!她们想要得到足利天下,就自己进来抢啊!” 那人苦笑摇头,三好家再浑,也不敢对将军的生命起什么歹念。最多效仿先代将军,把足利义辉驱逐出京都。 政治斗争败了就是败了,认栽雌伏,等候时机复起,才是正理。 足利义辉刚烈远超先代,她不听劝,最后闹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只会让足利家损失更多政治本钱。 三好家当然不会攻城,但城里没有多少粮食,等足利义辉饿得没有力气,也只能任她们为所欲为。 那人刚想再劝,奉公众中忽然有人惊呼。 “快看!怎么起火了?” “不对!那里是御所方向,不会是御所起火了吧?” “不可能!三好家不可能对御所下手!她们是疯了吗!” 看见御所方向渐渐扩大的浓烟滚滚,奉公众乱成一团,自顾自吵了起来。 三好家这群土鳖是怎么办事的?懂不懂规矩! 足利幕府占据天下二百年,京都中枢的政治斗争此起彼伏,从未停止。足利将军多次沦为傀儡,又或者被赶出京都。 但不管幕府内外怎么斗,河内源氏嫡流的招牌不可以砸烂。谁上洛成功,都要用幕府架构来统御天下,自然要供着足利家这块牌坊。 奉公众发现三好大军围城,心中虽然沮丧,足利家再一次失去了幕府大权。但对于足利家本身的安全并不担心,无非是又一次轮回。 说句难听的话,她们早特么的习惯了。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阴谋引误判 当初三好长庆叱咤近幾,也只是谋求傀儡将军架空幕府,以管领代身份代理天下。难道三好义继能比她养母更牛b,敢行大逆之举? 可看到御所大火,奉公众的信心顿时动摇,三好家这群四国土鳖,脑子里可能真的有坑啊! 足利义辉看见御所方向火起,双目顿时赤红,她喉间发出一阵压抑的低吼。 “父亲。。辉君。。天哪!三好义继!我跟你拼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出去,之前劝说的奉公众死死抱住将军的大腿,哀求道。 “公方大人!请您一定要冷静!三好义继不敢乱来,三好家期盼上洛十余载,不至于如此失智! 伊势贞教也不会允许三好家发疯,她不会看着三好家毁了幕府,幕臣们不会允许幕府倒架的! 请您好好想想!此事有诈!” 足利义辉被她一嚎,更是心乱如麻,搞不清状况,沉声问道。 “你的意思是,这是三好义继给我的下马威?” 那名奉公众见将军听劝,赶紧说道。 “公方大人英明! 您性情坚毅,天下皆知。三好家为了胁迫您让步,可能会出此下策,但她们绝对没有胆子残害河内源氏嫡流! 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殿下是胁迫您屈服的人质,她们怎么可能伤害她们?应该保护好她们才对! 御所方向的火光,未必真的是御所燃烧,也许就是陷阱!还请您冷静对待,严守城池等候三好家的使臣前来。 三好家玩了这么多花样,扰乱您的心境,就是要在谈判中获取优势!您千万不要中了她们的奸计,这时候绝对不能乱了阵脚!” 足利义辉缓缓点头,觉得她说的有理。 如今的三好家,早已不是三好四姐妹席卷近幾的三好家。她家在四国的领地不稳,近幾也只剩下摄津一国,实力大不如前。 三好义继这位新家督威望不足,家臣团内乱不休。她没有胆子灭亡足利家,彻底掀翻幕府。 幕臣与地方实力派都指望着幕府这块招牌过活,她们对足利义辉不满,默许三好家上洛掀翻将军,但绝不会允许三好家掀翻幕府。 没有了幕府的大义,幕臣们还怎么把持京都这个政治经济的聚宝盆,财源滚滚来?地方实力派又有什么名分统御地方,当人上人? 多少人指着幕府台面吃饭,三好家如果弑君屠族,把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干掉,大家以后吃什么? 三好家自己也不至于傻到这份上,弑君大逆这个黑锅扣在头上,三好义继扛不起。 想清楚其中干系,足利义辉微微松了口气,勉强相信奉公众的判断。想到父亲与辉君落入三好家手中,她不禁颓唐坐下,摇头叹息。 “那就等吧,等三好义继与伊势贞教派人来,看看她们到底想怎么安排我。” 足利义辉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不能不顾感情深厚的亲人。她已然决定,为了父亲和弟弟放弃权力。 想清楚了之后,足利义辉惨然一笑。辛辛苦苦一年多,一夜回到集权前,甚至还不如当初,至少那时不是在坐以待毙。 ——— 正在巡视军务,安排围困二条城的三好政康匆匆跑回本阵,看见三好长逸与岩成友通愁眉不展。 三好长逸见她回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政康姬辛苦了,二条城情况如何?” 三好政康僵着脸,行礼说道。 “二条城能有什么情况? 足利义辉这个空头将军,连布防城墙的军势都没有,数十名奉公众甚至站不满天守阁。要不是她身份特殊,二条城随时可破。 我听说松永久通派使番来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御所方向火光冲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三好政康心急如焚,问话连珠。三好长逸叹了口气,说道。 “御所方向的事,我们不管。 入京之时,松永久通吵着要分兵抢功。如果闹出兵乱,自然由松永家自己去扛。况且出不了大事,她难道有胆残害大御台所不成? 我叫你回来,是与你商量攻城一事。” 三好政康心中不安,总觉得三好长逸小看了松永久通这个猪队友的破坏力,原本还想再劝一句。 但她听到三好长逸提起攻城,顿时把松永久通之事抛诸脑后,愕然道。 “攻城?二条城?长逸大人,那里面可是足利将军!你疯了吗!” 见三好政康激动起来,三好长逸苦笑摇头。一旁的岩成友通出面缓和,解释道。 “政康姬,请你冷静下来。这件事不是长逸大人想做,而是三好义继殿下的命令。” 三好义继?三好政康皱起眉头,心里恼火。 三好三人众已经屈服,被迫上洛当先锋,扛起犯上的恶名,只求回归三好本家。 她们如此委曲求全,三好义继这个新家督还想怎么样?攻打足利将军所在的城池,这是僭越重罪! 三好义继与三好三人众之间的不信任,终于让松永久秀撬起一丝缝隙,引发了她们的误判。 三好三人众根本没想到这是松永久秀的阴谋,以为是三好义继进一步打压她们,事先计划的后招。 三好政康想了一下,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上洛侵犯京都,已经为三好义继扛下了大不敬的罪名。 她现在还要逼着我们攻打将军驻跸地,我们以后如何在武家中立足?这是遗害子孙的大逆之罪,我们绝不能做! 足利将军困守二条城,缺粮少兵很快会屈服。三好义继凭什么要求我们强攻?这是刻意陷害我们! 我要向三好康长大人申诉,这与当初谈好的条件不一样。” 三好长逸无奈道。 “你啊,冷静一点,对家督要用敬语,称呼殿下。你要明白,这件事不是我们说拒绝就可以拒绝的。 松永久通送来了一封三好义继的印信画押,以家督之名要求我们听令行事,我怎么拒绝? 摄津国已经被本家接管,摄津众的亲眷领地都在本家手中,我能拒绝家督的军令吗?” 三好政康哼了一声,说道。 “好手段。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后手对付我们,好一位英明神武的三好义继殿下呀。 印信画押何在?拿来与我一观。”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大逆之三好 三好长逸叹道。 “被使番带回去了。” “什么!” 三好政康彻底变了脸色,肃然道。 “长逸大人,这命令我们绝对不能听! 印信画押不留给我们,就是不给我们分辨的余地。日后,攻击将军驻跸地的罪名,会牢牢扣在我们头上!” 三好长逸苦笑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那使番很机警。我确认之后,她就找借口拿了回去,我一時失察让她得逞。 军令没有凭证,我当然知道其中有问题。但你也清楚我们对三好义继殿下的威胁,她会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我老了,不想再折腾,摄津众也不想再与四国本家为敌。 三好义继殿下希望我们自污,那我们就做得彻底一些,让她没有借口继续找我们麻烦。” 三好长逸毫无原则的妥协态度,让三好政康为之失声。 三好三人众中,岩成友通负责外交役。三好政康控制堺港,军力也不多。三人中起主导作用的,是掌控摄津众的三好长逸。 三好长逸明显是心灰意冷,一心委曲求全,只求回归本家。她连一封印信画押都扣不住,三好义继更会肆无忌惮,随便拿捏三人众。 三好政康仰天长叹,直至今日,她才真正萌生退意。三好义继没有容人之量,只会玩弄手段,远不如当初三好长庆殿下慷慨豁达。 见两人沉默不语,岩成友通出面来打圆场,说道。 “事到如今,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做了。赶紧攻破二条城,俘获将军,快点让这件事过去吧。” 三好政康瞪了她一眼,说道。 “哪有这么简单?要是足利将军反抗呢?如果她死在二条城,我们就真的完了!” 岩成友通被她怼得无言,三好长逸皱眉觉得三好政康太过多虑了,说道。 “不会吧?她麾下只有少许奉公众,根本阻挡不住我们的大军。何故螳臂挡车,自取灭亡? 她是足利将军,即便三好义继殿下上洛之后,也会尊重足利家,不会让她失了体面。 不至于鱼死网破吧?” 三好政康不确定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位将军号称强情公方,性情刚烈。我是担心有个万一,我们将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必须谨慎。” 三好长逸不满道。 “军令不能再拖,必须马上攻城。摄津众许多人看见我收到命令,时间久了唯恐出乱。 她们的家眷都在摄津国,最害怕我此时忤逆家督,害得她们家业受损,非常警惕。 你要是不想做这件事,那么就让岩成姬来做。” 岩成友通点点头,说道。 “这件事不如由我来做吧。” 三好政康顿感凄凉,她一心为三人的未来考虑,可惜别人以为她心存芥蒂,故意拖延。 三好三人众抱团,相互扶持这么多年,如今也到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她叹了口气,点点头。 见三好政康不再反对,三好长逸递给岩成友通一个眼神,岩成友通快步走出本阵,召集军势攻城。 ——— 天色渐晚,夕阳下的京都却比白天更加热烈。熊熊烈火在老式的木制建筑中穿梭,不断蔓延开。 此时,不单单是御所,周遭的武家府邸都遭到波及。原本距离足利将军最近的宅院象征着荣宠和地位,此时反而成了祸害。 不但是火焰盯上附近的名门贵胄,随着乱兵的越发放纵,御所周围也受到侵害。被京都富贵迷魂的姬武士们见银掳掠,无恶不作。 整个京都在她们的暴戾下瑟瑟发抖,昔日高高在上的幕臣们苦不堪言,无不唾骂三好家犯上作乱,伊势家引狼入室。 而此时,她们还不知道,真正令幕府威严丧尽,统治崩塌的大逆已经发生。 二条城内,足利家正在等待上洛的三好家开出条件,就像是两百年幕府政斗的再一次轮回。只是这一次,她们注定要失望了。 议事厅内,足利义辉坐在上首沮丧发呆,周遭奉公众恭谨跪坐,等待三好家的使臣来谈判。 正在此时,议事厅的拉门被狠狠分开,一名姬武士狼狈得冲了进来,喊道。 “公方大人!三好家攻城了!” “什么!” 在场诸姬顿时哗然,足利义辉抬起头,双目似火。 “聒噪!闭嘴!让她说清楚!” 奉公众鞠躬致歉,一齐看向冲进来的姬武士,那人急切道。 “围城的三好大军忽然发动攻势,登上城墙,打开了三之丸的城门。我们人数不足,没有与之交锋,已经退守二之丸。 现在,敌军还在继续推进,恳请公方大人早做决断!” 足利义辉哈哈大笑,愤恨得瞪了眼之前劝说她的奉公众。什么三好家知道分寸,是在为谈判捞取筹码,全特么的放p! 那名奉公众一脸难以置信,上前拉起报信的姬武士,吼道。 “不可能!三好家不可能攻城!公方大人在这里,她们怎么敢强行攻城!怎么敢!” 那人挣脱不开,冲着足利义辉喊道。 “公方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敌军很快就会登上二之丸,再拖就要来不及了!” 二条城是足利义辉苦心营造的一座轮郭式平城。一圈圈从外到内,分为三之丸,居馆所在的二之丸,以及天守阁所在的本丸。 防守这么一座兵城,需要不少军势。原先由足利马回众负责,之后交给了蜷川亲世一系幕臣守卫。 可蜷川亲世缩在领地,以秋收忙碌为借口拖延时间。如今的二条城中,仅仅有足利义辉的旗本与奉公众三十余人。 三十几人别说防守三层城丸,就连一层的城墙都站不满。守卫没有办法,一边后撤争取时间,一边前来请示将军。 足利义辉冷冷骂道。 “放开她!还嫌不够丢人吗?三好家反了,三好义继真是好胆量。 京都方向的浓烟越来越多,她真的攻入御所,残害了我的亲人。肆无忌惮,根本没有把足利家放在眼里! 哈哈哈。。可笑我还在这里等候她派人来谈判,来怜悯我。。耻辱。。真是足利家的耻辱!”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日本国王印 沉浸在悲凉挫败中的足利义辉,终于被三好家的行动彻底激怒。曾经想为家人委曲求全,谁知道三好义继竟然真敢弑君灭族。 她生性刚烈,却始终生活在憋屈的政治妥协中。想到御所始终不灭的大火,想到父亲与弟弟先行一步,终于忍不住爆发。 扫了眼彷徨的奉公众们,足利义辉说道。 “你们都走吧,是我执政无能,连累你们担惊受怕。 今日之战,有死无生。君臣一场,我也不愿连累你们陷入死地。 三好家的目标是我,你们从暗道走,总有几分机会逃脱。” 足利义辉穷途末路,言辞间少了几分往日刻薄,多了几分真情流露。 在场诸姬听得热泪盈眶,曾劝说足利义辉妥协的奉公众更是满心愧疚,跪伏在地。 “公方大人!请您不要这么说! 是我狂妄无知,不识三好家狼子野心,令您蒙羞。今日之后,我必切腹谢罪,洗刷您的耻辱。 只是我还有一言,请您采纳! 三好家是绝对不敢伤害您的,事情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您是万金之躯,足利家的希望,千万不可有轻生的念头啊,将军!” 此人的确是赤胆忠心,敢言敢语。 女尊世界不比男尊,孩子要自己生。足利家贵为天下之主,其实后裔并不多。 足利义辉年纪尚轻,还未成婚留下子嗣,更没有指定继承人。一旦她出了事,嫡支一脉又在三好家上洛中灭门,足利家以后怎么办? 统御天下二百年的足利将军家,就这么覆灭了?武家看重家名胜过一切,足利义辉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想方设法活下去。 即便被三好家生擒,也应该忍辱负重,为足利家的延续而忍耐。 可惜,她的将军不是一个成熟的政客,而是一名刚烈的剑豪。 足利义辉摇摇头,坚毅道。 “从我成为足利将军的第一天起,所有人都在教我忍耐,要懂得妥协,要懂得平衡,要顾全大局。 但从未有人告诉过我,还要忍耐多久?我这一生始终在妥协,但今日,我拒绝。 我不会向焚烧御所的叛军妥协!我不会向践踏足利家尊严的贼子妥协!更不会向残害我父亲弟弟的凶手妥协! 今天,我将与她们血战到底,不死不休!” 足利义辉沉声说完,扫视在场的奉公众。 “你们走吧!我将战死在这里,为了足利家的尊严!” 跪伏的奉公众浑身一抖,抬头看向足利义辉。她忽然笑了起来,面色释然。 “公方大人,请让我与您一齐去死。恳求您赋予我这份荣耀,为了足利家的尊严去死!” 她伏地叩首,在场诸姬跟着伏地不起,只有坐在房间角落的高田雪乃愣愣出神,格格不入。 足利义辉哈哈大笑,挥手间豪气冲天。 “去!去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我们就在这里迎敌! 去!去把我珍藏的刀剑全部搬过来!今日我要杀个痛快!” 奉公众一齐鞠躬行礼,然后抖擞精神各自行动。召集众人来二之丸集合,搬运刀枪兜胴到此地。 足利义辉望着她们忙里忙外,面带笑容。高田雪乃走到她面前,跪坐在她身边。 将军看了眼,问道。 “这里是议事厅,你胆敢坐上主位之侧,属于僭越。” 高田雪乃歪着脑袋疑惑道。 “您刚才说了,在这里迎敌。” “嗯,不错。” “我要保护您,必须近一点。” 足利义辉望着她认真的眼神,即便此时心情很糟,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保护我?现在外面围着数千大军,我们只有三十几人,你怎么保护我?你以为你是谁?” 高田雪乃看着足利义辉,认真回答。 “我是高田雪乃,主君要我保护您,我就要保护您。” 足利义辉一愣,想起远在关东的斯波义银,忽然心口一疼。她露出一丝无奈,揉了揉自己的眉间,感觉鼻子有点酸,几欲落泪。 原以为自己做的很好,谁知道弄得一团糟。当初的豪言壮语还在耳边回荡,要复兴足利家,要把他娶过门。如今看来,都成了笑话。 足利义辉沉默半晌,对身边的近侍说道。 “把金印给我。” “嗨!” 近侍恭谨用双手奉上一印盒,足利义辉从中取出一枚小印,印面十厘米正方形,高度三至四厘米。 她将印在案牍的白纸上按了一下,印出明朝官印使用的九叠篆,上书六个字,日本国王之印。 足利义辉摸了摸印章侧面,摸到六个字,日本国王臣源,点了点头。确认金印真伪后,她将小印递给高田雪乃。 “拿着。” “哦。” 足利义辉笑着看向她,问道。 “知道这是什么吗?” 高田雪乃茫然摇头,足利义辉凝视白纸上的印文,缓缓说道。 “你不必留下,带着金印从密道走,把它交给谦信公,明白了吗?” 高田雪乃拿着小印,摇头道。 “主君让我保护好你。” 足利义辉忍不住扶着额头,骂道。 “你这个蠢货! 斯波义银那么说,是为了让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让我保护你,别被幕府里那些人玩弄阴谋诡计给整死了!” 足利义辉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把日本国王之印交给斯波义银,这个她深爱的男人。 生死相托的深情厚意,全让高田雪乃这个傻瓜破坏了,她根本不懂这枚金印的价值! 当初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权倾天下,但大明只与天皇朝廷的国王金印持有者交往贸易,让她的地位极其尴尬。 为了得到大明政治上的承认与勘合贸易的经济利益,足利义满的努力贯穿大明太祖,太孙,成祖三朝,终于得到回报。 明成祖给予她新的日本国王之印,让足利义满的根基彻底扎实,拥有对天皇朝廷举起屠刀的底气。 屠灭天皇朝廷之后,足利义满对外以大明藩属的日本国王自居,对内以武家共主的幕府将军统治,形成足利幕府独特的政治架构。 大明给予的金印与天皇给予的御剑,也成了足利将军统御天下的两件信物。 足利义辉想让高田雪乃带走金印,交给斯波义银,是将自己的身后事托付给心上人。 可是高田雪乃这个小傻瓜,她竟然不肯走!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激战二条城 足利义辉突逢巨变,全家死光光,自己坐困孤城,心乱如麻。 她都没有想到斯波义银,等高田雪乃坐到她面前,才让她猛地醒悟,自己还有一份牵挂的情意。 足利家覆灭在即,她死之前,要给斯波义银一个交代。两人终究是有缘无分,转交金印亦是表明最后的心迹。 我爱你,可我不知道你爱不爱我。但你只要还用得上御剑与金印,就永远不会忘记我。 别了,我的未婚夫。 足利义辉千思万绪,不知道怎么和高田雪乃这个倔强的小傻瓜说清楚,就在她踌躇之际,外间一阵喧哗大乱。 她厉声喝问道。 “怎么回事!” 一名奉公众冲入议事厅,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三好大军已经冲了上来,包围了居馆!” “这么快?” 足利义辉有些意外,三好家的动作急不可耐,甚至没有给她留下披甲的时间。 不断退入居馆的奉公众,旗本姬武士,人数不过三十余。只有少数穿着兜胴,手持长枪,其他人都是常服佩刀。 足利义辉哈哈一笑。 “慌什么!既然敌人来了,我们就在这里战斗吧!” ——— 二之丸的居馆之外,一名三好姬武士冲着岩成友通鞠躬,说道。 “大人,我军入城之后几乎没有遇到抵抗,足利家的姬武士全部退入了居馆。 我们发现运输半途被丢弃的兜胴长枪,她们应该是没想到我们的急攻如此迅速,来不及披甲持枪。” 岩成友通喜悦道。 “好,很好!包围居馆,派人进去劝降。 告诉公方大人,只要她肯接受三好家的保护,我保证居馆内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嗨!” ——— 足利义辉一刀砍下三好使节的头颅,用白绸擦拭刀锋血渍,淡淡说道。 “把她的首级丢出去。” ——— 望着被丢出来的使节人头,岩成友通面色发青,恶狠狠下令道。 “攻进去,除了公方大人,其余人等死活不论! 记住!绝对不能伤到公方大人!只能生擒!” “嗨!” ——— 二条城是兵城,天守阁作为防御主体,居住并不舒服。所以,在二之丸,足利义辉另建一座居馆。 居馆以庭院为核心,主君的居所在后,议事厅在别庭。舒适的居住环境,导致居馆缺乏壕沟,城墙,城门,石垣等防御设施。 披甲持锐的足利家姬武士堵住大门,其余轻衣持刀的奉公众站在拐角,窄廊处,尽可能用刀剑阻挡源源不绝的三好军势。 但护具长枪的优势太大,在少数披甲姬武士阵亡之后,奉公众甚至被手持长枪的三好足轻逼得连连后退,气得哇哇大叫。 足利义辉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听着外间越来越近的冲杀声,身边跪坐着固执的高田雪乃。 她最后看了眼这个小傻瓜,冷哼一声,拿起自己的打刀,向外走去。高田雪乃紧跟其后,一齐走出大门。 之前劝说将军的奉公众,看见足利义辉走了出来,脸色涨得通红,大吼一声。 “御所殿!板载!” 她连人带刀扑向一名三好姬武士,打刀无法攻破敌人的兜胴,她就用牙咬,用头锤。 周遭的三好足轻畏惧得保持距离,用长枪不断刺击她的身体。她奋力拔出肋差,狠狠从兜胴缝隙刺入,与眼前的敌人同归于尽。 足利义辉看得双目赤红,她冲上去一刀砍断三把长枪,顺势将打刀刺入眼前足轻的咽喉。 她收藏的皆是名刀,锐利非常,一时吓得足轻连连后退。 在足利义辉身后,一名三好姬武士躲在视线死角偷偷摸了上来,想要生擒将军。 她刚才扑上,只觉得轻飘飘得天旋地转,甚至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已是身首异处。 高田雪乃一刀将偷袭者斩首,双腿发力冲到足利义辉侧翼。 几名足轻惊骇着刺出长枪,但高田雪乃的速度更快,借着长枪间隙,一刀横扫切断三人的气管。 三名足轻捂着脖子无法呼吸,痛苦得倒在地上,神情扭曲。 两人剑术高超,身形矫健。借助庭院的障碍物躲避长枪,一时竟然竟然占据了上风。 可惜打刀不耐久战,刚才厮杀一阵,便成了锯齿卷刃。两人只能返回议事厅,换刀再战。 在足利义辉身先士卒的激励之下,奉公众士气大振。她们在议事厅前的小庭院与三好军势打得有来有回,一度把三好军势赶了出去。 岩成友通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天色渐晚,入夜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新变故。 一狠心,她拉住身边的备队大将,喊道。 “去把弓矢众调上来!射!射她们!” 那名备队大将看了眼岩成友通,不敢苟同。这位大人主理外交内务,对军事确实不精通。 “大人,内庭屋敷死角太多,敌军只要躲避好,弓矢并没有多大效果。” 岩成友通骂道。 “那你说怎么办?天色马上就要黑了,这件事不能再拖!” 那名备队大将眯起眼,目露凶光。 “拆门拆榻榻米,把周围房间的拉门,榻榻米都拆下来,当做盾牌使用。她们只有刀剑,用盾牌配合长枪强行杀进去!” “好!” 随着岩成友通的命令,足轻们迅速行动起来,把周围房屋的拉门与榻榻米全部卸了下来。 她们再次攻入内庭,以门板挡住奉公众的刀剑,然后在后面用长枪刺击她们的身躯。 奉公众英勇无畏得杀了上来,但她们无法突破门板盾牌。即便用刀切开一角,后面刺出的长枪也远远比她们的打刀长。 足轻们看见门板盾牌有效,顿时士气大振,继续挤压奉公众的回旋空间,将一个个奉公众刺死。 足利义辉看得心头火气,冲上来一刀将拉门斩开。她剑术高超,兵器锐利,直接把门后的足轻一刀两断,上半身滚地哀嚎。 周围的足轻吓得连连后退,几名姬武士冲上来想用长枪敲击将军双腿,她们不敢杀人,只求生擒。 可是还未等她们砸出长枪,一条人影略过,把她们的头颈切断大半,身躯轰然倒地。 高田雪乃护在将军面前,喷出一口鲜血。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真剑豪将军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高田雪乃虽然拥有超凡的速度,却也突破了肉体的极限。每一次加速出击,都是对自身的摧残。 高强度的作战让肉体承受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后,她感觉唇上一热,抹出一手鼻血。一阵强烈的晕眩让她前后摇摆,瞬间倒下。 正要挥剑的足利义辉见她昏倒,大惊失色。一把架起她,往议事厅拖走。 几名奉公众上前,拼死断后,但在敌军的门板盾面前毫无办法,只能且战且退。等退回议事厅中,仅仅剩下三五人。 足利义辉把高田雪乃小心放在榻榻米,将头枕在自己的膝盖上,问道。 “你没事吧?” 高田雪乃幽幽转醒,望着足利义辉着急的神情发呆,忽然说道。 “我们是不是死了?” 足利义辉一时气结,骂道。 “还没死,不过也快了!金印呢?我给你的金印呢?” 高田雪乃摸了摸身上,掏出那枚日本国王之印。足利义辉望着她手中的金印,伸手把她手掌拢起,握紧金印,神色寂寥道。 “议事厅后面有一条暗道,我带你走过一次,你还记得吗?” 高田雪乃点点头。 “记得,通往三之丸,旁边就是外墙。” 足利义辉握住她的手,认真看着她说道。 “你带着金印赶紧走,现在!” 高田雪乃摇摇头,说道。 “我不走,我答应过主君一定会保护好你。” 足利义辉凄然一笑。 “我也答应过斯波义银,一定会保护好你,所以你不能死在这里。走,离开这里,把金印交给他。 你不是说你喜欢你家主君吗?以后,我允许你喜欢他。” 高田雪乃愣愣看着足利义辉,问道。 “那你呢?你不是也喜欢他吗?我们可以一起走!我保护你离开这里!” 足利义辉站了起来,拍拍衣袖笑得洒脱,伸手将高田雪乃拉了起来。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我会复兴足利家,骄傲得去迎娶他过门。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高田雪乃望着足利义辉,她看似在笑,却又像是哭。 “您其实可以活下去的。” 足利义辉从身边的刀架上取下两把打刀,一把丢给高田雪乃,拔出另外一把,指向前方。 “父亲死了,辉君也死了,是我害死了他们。 让我背负着害死他们的罪过继续活下去,实在是太痛苦了。算是我懦弱吧,就让我亲自下去,向他们道歉。 高田雪乃,我将三日月宗近送给你。用它去保护你真正想保护的那个人,而不是死在这里。 武家政治黑暗,也许有一天,他会沦落到与我一样的地步。到了那一天,我希望你用这把刀保护他,替我好好保护他。 拜托了!” 足利义辉深深对高田雪乃鞠躬,这是一位足利将军不该有的行为,高田雪乃却能坦然面对。 她双手举起手中的三日月宗近,深深鞠躬回礼。 “您的嘱托,我收到了!我一定会保护好主君!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我会与您的刀一起,挡在他的身前!” 足利义辉哈哈大笑,指着殿后说道。 “走吧,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这一次,高田雪乃没有犹豫,她咬牙支撑浑身疼痛的身体,快步走向殿后。足利义辉最后看了她一眼,目中晶莹剔透似泪非泪。 正在此时,外间的三好姬武士指挥着足轻乱枪刺击,几乎把正面的纸门全部捣毁。残余的几名奉公众顶不住,退到足利义辉身前。 指挥的三好家姬武士看见足利义辉无恙,松了一口气,喊道。 “公方大人,请您放下武器,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三好家非常尊敬您,绝不会伤害您。” 足利义辉冷冷瞪着那人,问道。 “那么御所呢?御所大火还在燃烧,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人在何处?” 那名姬武士哑口无言,讪讪道。 “御所的事我不太清楚,但想来您的家眷都不会有事,还请您相信三好家的诚意。” 足利义辉冷哼一声,骂道。 “一派胡言!” 事到如今,她是彻底死了心。若是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还活着,三好家绝对会第一时间送到这里,劝她放下武器。 如今对方巧言令色,却拿不出人质,才让足利义辉彻底绝望。既然家人已经先走一步,那么她也无需再顾忌什么。 “闭嘴!犯上作乱的鼠辈!想要我的人头,就自己来取!” 三好家的姬武士一脸苦闷,既然说不通,只好动手擒拿,喊道。 “帮公方大人放下武器!都注意分寸!” 随着她的命令,足轻们再次扛起门板盾牌,挤压室内的空间。长枪从门缝间刺出,将保护足利义辉的最后几名奉公众刺死。 看见敌人只剩下将军一人,三好众姬松了口气,示意足轻以门板上前,生擒将军。 足利义辉冷笑一声,踏步向前,一击干净利落的袈裟斩把门板一刀两段,露出后面惊恐的足轻。 将军收藏名刀无数,如今都被摆放在她侧近刀架之上,单薄的纸门哪里经得住她快刀一斩。 足利义辉举刀刺死抬着门板的足轻,持刀复位,方便下一次斩击。被突然刺中的足轻倒地,身边两人恐惧后退。 她顺势上前右劈,砍死另一名足轻。右劈后斜上切,切中旁边足轻的左腹,再杀一人。 电光火石间,最前方三足轻配合门盾长枪的小阵,被足利义辉干净利落斩落三人。 她迅速回退,将手中卷刃的名刀毫不怜惜丢在地上,顺手从刀架上又抄起一把新刀,冷静看着眼前的敌军。 围困她的三好军势,顿时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冒上天灵盖。技艺精湛的剑豪将军施展平生所学,瞬间震慑在场诸姬。 足利义辉高喊邀战。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的能耐!” 所有人一齐看向那名指挥的三好姬武士,那人一头冷汗,咬牙走出队列,率先走向将军。她身后两名姬武士配合着上前,三人结阵。 足利义辉不退反进,左手拔刀术,迅捷到让对方猝不及防,巧妙的左手刀砍中带头人。 右面姬武士拔刀起式,右手上抬,足利义辉右一文字切,斩开她的右腹。 左面姬武士拔刀上前要帮忙,足利义辉右劈后顺势左一文字斜上切,再斩左腹。 三刀砍中三人之后,她矮身横扫,顺斩三人。三名姬武士轰然倒地,足利义辉再次后退,丢弃手中打刀,从刀架上再取一把新刀。 她流畅的动作,冷静的取刀。仿佛自己不是被数百敌军包围,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闲庭信步表演剑术之美。 室内的骚动终于惊动了外间的备队大将,她扫了一眼现场,冷冷看向场中的将军。 “用门板围住她,用长枪卡住她的关节,上!”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足利终落幕 面对足利义辉精湛的剑术,备队大将完全不为所动。 足利义辉再强也就是一个人,任她施展又能杀几个人?一众足轻姬武士一齐压上,必然拿下将军。 可现实就是如此奇妙,人心不是数字。被斩杀了三个人,六个人,众姬还有上前的勇气。 要是三十个人,六十个人呢? 凭借珍藏的名刀锐利,足利义辉可以轻易切开足轻的具足,低级姬武士的兜胴。 她身边有无数把刀剑,一把卷刃再取一把。室内窄小的空间让三好一方的人数优势用不出来,又不敢伤害将军性命,更是惨烈。 随着死伤人数不断上涨,足轻们终于不愿再继续找死。无论姬武士如何痛斥她们,就是不肯上前。 姬武士们也对剑豪将军的惊人战绩,心生敬畏。 足利将军在武家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如今足利义辉以一敌百的英姿,更是让姬武士们惊骇。 其实足利义辉早已是强弩之末,她不知道挥了多少刀,杀了多少人。要不是三好军势克制攻击,想要活捉,她早就被乱枪刺死。 但即便如此,她也已经到了极限。双臂酸软几乎无法提起的足利义辉,用双目横扫当场,吓得三好家的足轻姬武士又退后一步。 在后面观察着的三好备队大将,冷静喊道。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上去抓住她!” 三好众姬还在犹豫,足利义辉反而抢先踏步,向三好备队大将冲了过去。 为了观察足利义辉的状态,她站得太近。周遭的足轻惊恐得避开足利义辉,分开一条道路。 备队大将瞪大双眼,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足利义辉一招拔刀术直接砍翻。用力过猛的足利义辉腿脚一软,半跪在地。 旁边的足轻终于忍受不了恐惧的情绪,不再克制自己的攻击,直接用枪头刺击足利义辉,而不是用枪杆卡住她的关节。 有第一个人动手,所有人都下意识跟上,足利义辉咬牙站起来,躲开两枪从原路退去。 忽然,她一个踉跄,小腿被刺中一枪,力竭滚倒。 “将军倒了!将军倒了!” 一个姬武士兴奋得上前抢功,抓向她的手臂。足利义辉猛地抬头看她,双目圆睁,吓得她撒手后退,可惜为时过晚。 凶狠一刀砍飞她的头颅,足利义辉拐着腿继续往刀架退。周遭足轻再也不管不顾,拼命朝她刺击。 足利义辉用刀拨开几枪,终于被乱枪刺中。一枪刺中大腿,一枪刺中腹部。 姬武士看见有足轻刺中将军小腹,吓得大骂。足轻慌张,拔枪后退,这一拔伤口扩大,大腿血流如注,腹部的肠子都滑落出来。 三好姬武士愤怒得砍下那两名足轻的脑袋,大喊道。 “都住手!你们这些蠢货想死吗!” 所有人都冷静下来,远远看着天下之主在地上艰难转过身,将自己的肠子塞回腹中,紧紧压住。 足利义辉缓缓爬回刀架,靠在刀架上喘气。虽然腹中疼痛难忍,但她的心情却是分外轻松。 终于要结束了吗? 鲜血还在不断渗出,三好家的姬武士急吼吼想上来给足利义辉治疗,却被她横刀骂道。 “滚开!” 备队大将被足利义辉斩杀,三好军势一时群龙无首,只好眼巴巴望着足利义辉的生命缓缓逝去。 ——— 足利义辉觉得身上越来越冷,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脑海中回放着过往的经历。 出生河内源氏嫡流的足利家,生来就注定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她努力修行剑道,努力当好将军。 还有。。遇到了那个人。。 第一次见他,只觉得他是个不知羞耻的少年,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宽衣解带。 之后派他去出使六角家,竟然联合北近江浅井长政,在野良田合战干翻了如日中天的六角义贤。 再之后,三好长庆上洛。他在大和国阵斩三好义兴与十河一存,在教兴寺击退了伏击的三好长逸,令三好家铩羽而归。 他是天下第一奇男子,绝代风华的美少年。足利义辉温柔得笑起来,仿佛看见他向自己走来。 眼前的斯波义银,冷冷问起当初两人在京都离别时的问题。 “你到底是喜欢我的二十万石领地,这具皮囊,还是我这个人?” 足利义辉一时痴了,此时此刻她忘记了足利天下,忘记了幕府权势,眼中只有一个人。 “我,爱你。” 眼前的斯波义银笑了,笑容是那么美丽动人。他换上出嫁的白无垢,与足利义辉相拥在一起。 足利义辉热泪盈眶,紧紧抱住自己的心上人,喃喃道。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这一刻,她拥有了整个世界。 两人在樱花树间行走,他穿着属于她的白无垢。树上的樱花盛开正艳,仿佛永远不会凋谢,足利义辉望向樱花若有所思。 斯波义银回头看了她一眼,嗔道。 “发什么呆?走啦。” 足利义辉望着眼前的梦中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咏道。 “五月细雨露还泪,且寄吾名杜鹃翼,翩然上云霄。” 笑着牵起他的手,足利义辉义无反顾走上樱花路,再不愿回头。 ——— 二条城二之丸的居馆内,三好军势团团围住议事厅,室内却是诡异的平静。 足利义辉靠在刀架上,仰着头颅,就像是往日骄傲的将军,永远不会低头。 她嘴角带出幸福笑意,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捂住腹部的双手摔跌在地,永不低下的头颅终于落下,腹部再次滑出肠子洒落一地。 此时,岩成友通才匆匆踏入室内,看见已经断气的足利义辉,她吓得瘫倒在地,大喊大叫。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这些混蛋!我说了不准对将军动手!我说了只许生擒活捉! 你们这些蠢货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你们干了什么啊啊啊!” 她越说越乱,几近哭腔。 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武家栋梁,足利幕府第十三位将军,足利义辉死了,死在自己的居馆。 死前斩杀三好家数百军势,刚烈的剑豪将军,强情公方,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三好上洛行大逆,足利天下终谢幕,上半部完。 正文 后记,不一样的东京茶圣 足利义辉被身穿白无垢的斯波义银牵着手,走过樱花灿烂的小路,来到另一条时间线上。 这里的斯波义银没有去关东,而是选择与足利义辉成婚。足利斯波合流,再兴幕府。 之后斯波义银征讨三好,稳定近幾。出阵关东,坐镇江户,建立东京都。 之后数百年的日本,是京都足利与东京斯波两家共治天下,称为西大殿,东大殿。 ——— 原来的时间线上,三好三人众大逆,杀害足利义辉。 数十年后,斯波义银开幕建牙,再兴幕府,史称斯波幕府。 年纪老朽,却青春依旧的斯波义银在房中沉沉睡去,他的灵魂穿越时空,来到了另一条时间线上。 现代的东京都灯红酒绿,斯波义银的灵魂在空中如流星,落入一所医院,一间病房,一个昏迷中的少年体内。 半晌,少年悠悠睁开双眼。 ——不一样的东京茶圣 ——— 作者感叹,辛苦一年半,终于写完了半本书。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上半部,旧幕府,完结。接下来是下半部,新世界。 不一样的东京茶圣,是我正在构思的下一本书备选之一。时间线就是斯波义银与足利义辉走到一起的happyend,五百年后的故事。 足利义辉太惨了,舔狗舔到全家火葬场,作者都不忍心的地步,下本书给她一个happyend吧。 因为现在起点对都市文的限制越来越多,一个写手朋友的现代东京连封十章,被举报车速过快。 我的车速忽快忽慢,不知道能不能活过举报,对下本书的选择还在犹豫中。 另一本备选是幕末,貌似安全一些吧?但仔细想想,涉及近代史更有可能404,苦笑。 正文 明天开始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逃忍藤林杏 足利将军驾薨于二之丸的居馆,二条城内外的三好军势乱成一团。 此时天色已黑,三之丸的一角,高田雪乃一头冷汗,咬牙从暗道中走出来。 她浑身颤抖,就像是重病一般。强行突破极限的反噬让她肉体濒临崩溃,如今全靠毅力坚持。 就在她奋力挪动身体的时候,被巡逻的三好家姬武士发现,大喝道。 “站住!” 那名姬武士带着随行的三名足轻上前,用长枪围住高田雪乃。 雪乃紧了紧手中打刀,深深呼吸。就在她想要拼命的当口,一把手里剑忽然出现,刺穿了三好姬武士的脖子。 “什么人!” 带队的姬武士瞬间毙命,三名足轻惊慌看向四周。数条黑影趁机欺身上前,贴近她们捂嘴割喉。 雪乃看着敌友未明的黑影们,缓缓拔出打刀,一人急道。 “高田大人,是我。” 她举起双手走近一些,昏暗的视线下,雪乃勉强认出了她。 “藤林。。姐妹?” “嗨,我是藤林椋。” 雪乃当然认识这对双胞胎,她是斯波家的目付首领。理论上,柳生宗矩的柳生组还是她的下属。 斯波家中三组暗众,柳生组,中同组,军同组的负责人,高田雪乃都必须认识,这是她的职责。 藤林椋见她认识自己,顿时松了口气,说道。 “大人,明智光秀大人派我来接应您,请您随我走吧。” 高田雪乃点点头,看向二之丸居馆方向。 “那将军呢?” 藤林椋面色难看,说道。 “我刚才潜入居馆,发现将军已经。。不幸遇难。 三好军势因为将军薨落,内外混乱,请您赶紧随我出城。” 高田雪乃望向居馆,夜色遮掩了她的神情。 “死了吗。。” 她慢慢低下头,藤林椋察觉她双肩微颤,似乎是。。在哭。。 “大人?您没事吧?” 高田雪乃摇摇头,冷冷说道。 “带我离开这里,我答应过她,我会活着离开。” 完全听不懂高田雪乃在说什么,但听到她肯走,藤林椋马上命令一名下忍背上站都站不稳的她,迅速离城。 高田雪乃在下忍的背上发着呆,怀中的金印磕着她的胃部,下意识握紧手中的三日月宗近。 ——— 京都大乱,明智光秀照计划向自己的领地退却。 昔日,斯波义银分封近幾斯波领。明智光秀的知行地是北伊贺七千石,另外代领北大和的斯波料所六千石。 这次,她正是向北伊贺撤退。她的北伊贺领地在伊贺国阿拜郡,紧贴山城国,除了几个村落属于仁木家,大多是她的地盘。 仁木义政当初主动让出伊贺守护,斯波义银在复兴家业后,对仁木家非常客气,并不以伊贺守护身份管辖这几个村。 明智光秀这两年大多居住在京都,对领地的建设也不上心。这次回来,她干脆住在边境的新居村,好时刻关注京都变化。 此时,她在居馆内接见了刚才从京都回来的藤林杏,听取她的汇报。 “所以说,大御台所死了,足利辉君也死了?” 明智光秀面色淡然,下首的藤林杏却是很紧张,伏地回答。 “嗨!我亲眼看见大御台所下令御台堆柴点火,之后。。足利辉君殿下跑入了殿中。。” 她低着头,说得口齿不清。明智光秀把这件大逆之事交给她做,让她惶恐不安。 虽然她已经替明智光秀做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但对足利将军家下手,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心理承受范围。 只是藤林杏没有办法拒绝,她早已泥足深陷,无法摆脱明智光秀的操纵。 明智光秀得到了自己需要的答案,便不再理会藤林杏,甩甩手让她退下。 藤林杏迟疑一下,鞠躬问道。 “大人,京都事变,主君会从关东回来了吧?” 明智光秀似笑非笑看着她,点点头。 藤林杏又问。 “那么。。百地三太夫也会回来?” 她神情扭曲,咬牙切齿。就是为了替母报仇,弄死百地三太夫这个贱货,她才会一步步被明智光秀拖下了水。 明智光秀扫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自己的文书。 藤林杏再问。 “大人,我什么都替您做了,那您答应过我的事呢?” 明智光秀抬头疑惑道。 “我有答应过你什么吗?” 藤林杏愕然,她想要说什么,但忽然发现,明智光秀似乎从来没有正面答应过自己什么请求。她的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微微颤抖。 明智光秀冷漠得看了她一眼,说道。 “你出去吧。” 藤林杏失魂落魄往外走,忽然身后传来一声。 “对了。” 她像是抓住一线希望,急切回头看向明智光秀,却看到一双戏谑的眼睛。 “主君要回来了,百地三太夫也要回来了。 京都事变,主君震怒,你猜猜,主君会让谁来查清楚真相?” 藤林杏的身子越抖越厉害,像是过滤米糠的筛子一般。 明智光秀翻看案牍上的文书,淡淡说道。 “我要是你,就绝不会让百地三太夫抓住自己。 让杀母仇人审讯自己,刑讯逼供,真是难以忍受的奇耻大辱呀。” 藤林杏颤巍巍抬起手,手指着明智光秀,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的脸色从白变青,由青转黑,最后瞪了一眼明智光秀,咬牙离开了这里。 斋藤利三从明智光秀身后走了出来,神色凝重问道。 “大人,她是不是发现了我?” “当然,她毕竟是藤林家的上忍,用鼻子都能闻出你们这些伏兵的气味。” “这。。要我派人追上去,杀了她吗?”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我让你带人埋伏,就是要吓跑她。藤林杏知道太多,必须得死,但不能死在我手里。 让她走吧,百地三太夫一定会把她抓回来。她知道的内幕太过骇人,百地三太夫不会留下活口。” 斋藤利三犹豫道。 “百地三太夫抓住了她,主君不就知道您才是京都事变的策划者?” 明智光秀神情坦然,说道。 “我从没有想过要欺瞒主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斯波家,为了主君。 斯波家不能染上一丝不义,藤林杏必须死。至于我?无论主君如何处置我,我都无怨无悔。” 斋藤利三摇摇头,越来越搞不懂自己的这位主上,她到底在做什么?又是图什么?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明智光秀在近幾不从斯波义银的战略,撺掇各方联手掀起弑君大逆。斯波义银得知必然发怒,但他不会杀了明智光秀。 因为两人心底藏着的那个鸠占鹊巢之计,需要明智光秀去完成,那么总要有人来承担主君的怒火。 明智光秀不能对藤林姐妹下手,她必须对斯波义银表示忠诚,让主君有渠道了解真相。 事后,藤林姐妹不会好受。百地三太夫与她的军同组,一定会压倒中同组,成为斯波忍众之首。 藤林杏知道的太多,必须死。那么藤林椋呢?藤林杏要死在百地三太夫手中,藤林椋与她有杀母之仇,诛姐之恨,可是不共戴天呀。 明智光秀笑起来,仇恨会让人失去理智,不顾一切。藤林椋会成为一件好用的新工具,比起愚蠢的藤林杏,她更欣赏谨慎的藤林椋。 ——— 数日后,藤林椋护着重伤昏迷的高田雪乃来到北伊贺。 村屋内,医师小心为高田雪乃诊脉,随后向一旁的明智光秀伏地叩首,说道。 “明智大人,这位大人的外伤不重,麻烦的是气血两虚,五脏六腑俱是要命的内伤。 若不是看到真人,我实在很难想象。重伤成这样,竟然还有人能活下来。” 明智光秀望着昏迷之中,一手抓紧三日月宗近,一手捏紧日本国王之印的高田雪乃,神情复杂。 她当然认识名刀与金印,只是没想到足利义辉在死之前,会将这两样东西交给高田雪乃。 沉思半晌,明智光秀发现医师眼巴巴看着自己,优雅一笑。 “她不会死的,我相信她就算已到黄泉,也会竭力杀回人间。你尽管施展平生所学,帮她恢复元气。” 医师鞠躬问道。 “这。。人力不可胜天,若是这位大人有个万一。。” 明智光秀朝她温柔一笑。 “那你和你的全家,就会为她殉葬。救活她,或者带着全家陪她一起死。” 说完,明智光秀不再看吓得瘫倒的医师,起身往外走。 门外的藤林椋见她出来,鞠躬行礼。明智光秀客气点头,说道。 “秋风萧瑟,陪我去村边看看落叶吧。” 藤林椋愣了一下,明智光秀已经拔腿离去,她不得不跟上。 秋收完结,田边皆是稻架。村民小心散开稻谷,借助秋阳晒干水分。 如果不能在入冬之前晒干稻谷,很容易发霉生虫,一年的收成大半在此,谁都不敢懈怠。 走过稻架谷香,明智光秀淡淡问道。 “京中的情况如何?” 藤林椋莫名看向她,不解道。 “大人,京中事务您一向是交给藤林杏负责,她没有向您通报吗?” 明智光秀回头看了眼藤林椋,无奈道。 “藤林杏不见了。” “什么!” 藤林椋大惊,她心中充满疑惑,还指望遇上姐姐问个清楚。谁知道姐姐竟然行踪不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怀疑明智光秀,但面上却是不敢流露丝毫。这位大人心思诡异,许多时候她都是战战兢兢,小心应对。 明智光秀见藤林椋谨慎,更是兴致勃勃。比起愚蠢的藤林杏,拿下藤林椋似乎更有用。但她不急于一时,时机尚未成熟,来日方长。 明智光秀装作郁闷,说道。 “我派藤林杏去御所救人,谁知道御所大火,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殿下皆遇难其中。 我左等右等,她都没有回来见我。京都大乱,我需要情报处理后事,你要负起责任来。” 藤林椋抓住一个破绽,问道。 “我记得您早已离开京都,回返北伊贺。藤林杏没有回来,您又是如何知晓御所大火之事?” 明智光秀笑而不语,望着藤林椋。一直看得藤林椋的额角冷汗流下,才收回目光。 “你很聪明,也懂得隐忍。但终究关心则乱,还是问了不该问的。” 藤林椋咽了口唾沫,苦笑道。 “她毕竟是我的姐姐,我不能不顾她的死活。您这两年一直在防着我,她也事事瞒着我,我总得想办法救她。” 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她为我办事,我为主君尽忠,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藤林椋盯着明智光秀的笑颜,忽而一问。 “敢问大人所谓的尽忠,这场京都之乱,主君事先知晓吗?” 明智光秀被她盯着也不尴尬,撩起落发放在耳后,淡然道。 “若是都指望主君布置,亲力亲为,还养着我们做什么?” 藤林椋忍住心头怒火,低头不语。 她心想,你脱离主君意志独走,还要拉我姐姐下水,如今闹得不可收拾,轻飘飘一句为主绸缪,就完事了? 明智光秀叹了一声,说道。 “卸磨杀驴的事我做不出来,她终究是听我命令行事,我不会害她性命。” 藤林椋抬头看她,紧张问道。 “大人,此话当真?” 明智光秀肃然点头,回答。 “请你相信,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斯波家,为了主君。 我明智光秀若有私心作祟,愿受天谴,子嗣断绝,轮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藤林椋听她发下如此毒誓,呼吸不禁沉重急促了几分。望着她肃然的面容,缓缓点头。 “大人对主君的忠诚,我当然相信。 我等忍众为主家做些脏活苦活,本就是应有之义。只是姐姐做得太过分,只怕很难活下去。” 明智光秀诚恳说道。 “等主君回归近幾,我会主动负起所有责任。藤林杏不见踪迹,就当她是死在京都了吧。 她为斯波家尽忠职守,我也不愿意她没有一个好下场。放她一条生路,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藤林椋被明智光秀一番演技玩弄,又是毒誓又是承诺给打动,低头鞠躬道。 “藤林椋感激不尽,京中情报我会尽快探查,为您呈上。” 明智光秀也是微微回礼,诚恳道。 “你做事我放心,我说话算数,也请你放心。” 她心中冷冷一笑,藤林椋还是嫩了一点。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章布局争名分 明智光秀才不在乎什么毒誓,她的理想是建立新的武家秩序,她的痴情是愿为斯波义银牺牲一切。 断子绝孙,下十八层地狱的下场算什么?她根本不在乎。 至于藤林杏,她不去追究,自然有别人去追究。藤林姐妹深恨百地三太夫,百地三太夫就不犯怵? 一旦抓住机会,百地三太夫会往死里整藤林姐妹。这不,机会送上门来了。 藤林椋还是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藤林杏只是跟着明智光秀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她要是知道藤林杏牵连进足利家灭门一事,就该知道自己的姐姐死定了。 斯波家要想以大义站稳脚跟,弑君大逆之事绝对不能沾染一丝一毫,藤林杏的存在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即便斯波义银愿意留她一命,跟着斯波家混饭吃的武家集团,也不会愿意冒这个风险,死无对证才是最安全的。 左右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忍众头目,冤死就冤死呗。这件不光彩的脏活,肯定会由百地三太夫去做,甚至就是她主动促成的。 明智光秀笑容,一如既往的优雅。 藤林家与百地家的仇怨越来越深,这次事后,中同组与藤林椋必然被主君弃用。 想要对付百地三太夫,她迟早会向自己靠拢,只需要一点点手段去催化,引导。 失去了藤林杏,明智光秀还有藤林椋的配合,中同组的情报网依然能为她所用。 长袖善舞一场,她没有任何损失,还得到一件好用的新工具。 ——— 得到明智光秀的保证,放下心事的藤林椋专注收集京都情报。 中同组在京都的情报网原本就完整,只是一时失去了藤林杏这个领头人。如今藤林椋接手,情报又开始源源不断送上明智光秀案头。 明智光秀看着情报文书,问道。 “将军的遗体已经送去了相国寺?” 下首的藤林椋鞠躬回答。 “嗨,二条城沦陷当晚,三好三人众就将公方大人的遗容整理妥当,送入相国寺礼遇,请寺中高尼诵经往生。 翌日,京中幕臣各家,纷纷前往祭拜。据说伊势贞教悲痛欲绝,在将军灵前哭得几度晕厥。” 明智光秀笑道。 “伊势大人一把年纪,真是难为她演得这么辛苦。 那么之后呢?三好义继上洛没有?她与幕臣有没有达成协议?” 藤林椋说道。 “三好义继到了伏见城之后,驻扎不前。 听说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母女在她面前起了争执,双方僵持不下。三好义继相当头疼,一时难以决断。” 明智光秀摇头道。 “松永久秀母女与三好三人众那些脏事,哪里掰扯得清楚? 三好义继不该在伏见城浪费时间,最要紧的是去相国寺祭奠将军,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她不敬足利将军,幕臣们更会担心未来,更加抵触三好家。幕府安定不下来,她上洛的意义何在?” 藤林椋鞠躬认可,说道。 “大人说的是。 伊势贞教闭门不出,对三好义继的传召完全不理,一副忠肝义胆要为足利将军殉葬的做派。” 明智光秀调侃道。 “三好大军在侧,伊势贞教大人不受胁迫,不为所动,的确是有风骨的武家。” 其实,伊势贞教是没得选。 足利辉君死了,她的男将军计划已经破产。京都被乱兵劫掠,足利义辉又被杀,幕臣们惶恐不安。 当初伊势贞教拍着胸脯保证,三好上洛就是来帮幕臣们,阻止将军对大家利益的侵犯。 如今倒好,三好家差不多把足利将军家一锅端。幕府没了将军,幕臣们的饭桌都给掀了,恨得咬牙切齿,让伊势贞教里外不是人。 她这时候如果敢妥协半分,幕臣们能手撕生吞了她。伊势家到底是幕臣的一份子,再苦再怕都得硬扛,立场不能动摇。 明智光秀乐得看这位政所执事的笑话,问道。 “那三好义继呢?没有幕臣的配合,她上洛还能做什么? 三好家要是落得一个弑君的骂名,什么好处都没捞到,三好义继这位家督可无法对家臣团交代啊。” “松永久秀正在劝说三好义继先去相国寺祭拜将军,另外与伊势贞教接触,似乎已经有了一点眉目。” 明智光秀默然点头。 松永久秀是个人物,自己这次虽然狠狠坑了她一把,但她还真把污水转泼在三好三人众身上,染黑三好家,让松永家躲过一劫。 天下人都在议论将军之死,谴责三好家的大逆之举,谁还记得惨死在御所的大御台所和足利辉君? 众人目光聚焦足利义辉,足利家男眷之死自然被忽略。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说到底不过是两个男人,再尊贵的身份也是依附在足利将军光环之下。 松永久秀对三好家用计阴狠,忠臣是当不下去了,迟早会反咬一口。但现在她还在船上,先要帮着三好义继过了这关才行。 首先,幕臣不合作,三好家就无法控制京都,获取补给。 大军在外,每日消耗都是天文数字。全部从四国摄津的三好家领地运来,并不现实。 三好义继必须得到山城国的幕臣们支持,至少争取到一部分支持,三好大军才能稳住阵脚。 其次,幕府的运转必须要有幕臣们的支持。管理幕府这个庞大的统治机构,是需要足够多的熟练官僚。 没有两百年幕府管理经验的幕臣们支持,三好家这群土鳖只能干瞪眼,守着聚宝盆受穷,无法从幕府得到任何政治利益。 最后,足利将军死了,天下不可一日无主。 幕府没有将军,就是一个失去核心的空壳。天下武家敬仰的是河内源氏嫡流,武家栋梁的幕府将军,不是什么幕府虚位。 武家栋梁是武家之首,所有武家理论上都是河内源氏嫡流的家臣,足利将军拥有仲裁武家诸事的大义。 幕府的实力早就掌控不了地方武家,如今只是依靠足利将军的名分威望,勉强行使着仲裁权。 要是没有足利将军,幕府还有什么值得三好家上洛的好处?抢一波京都的城下町,然后回老家吧? 幕臣们迟早会愿意合作,因为嘴巴狠不过刀枪。她们也害怕三好家失去政治野心,直接开抢。 京都与堺港是近幾两大商业中心,京都更是政治中心,幕臣们依托幕府,在京都赚得钵满盆满。 没有将军就没有幕府,她们吃什么?何况三好大军还在京都里,更是如鲠在喉,让人寝食难安。 这群地方土鳖连御所都敢打砸抢烧,还会顾忌什么?真没了希望,放开来抢,幕臣们损失太大。 三好义继与伊势贞教最终还是会合作,她们都有自己的需求和顾忌。 三好义继需要大功业,稳固自己在三好家中的地位。伊势贞教需要向幕臣们证明,她能为大家争取到利益,以免被自己的圈子抛弃。 两人迟早会妥协,达成协议。 明智光秀看似发呆,藤林椋欲言又止,被她注意到。 “还有什么事?” “三好义继派兵向南推进,贴近近幾斯波领,并派使节前往大和国东大寺,要求筒井顺庆交出足利双生女。 另外。。还有。。” 明智光秀微笑看她,藤林椋小声说道。 “细川藤孝与尼子胜久大人交涉,获取了大和领的通行权。细川军势已经进入大和国,意图迎回兴福寺的足利双生女。 尼子胜久大人也有向前田利益大人求援,希望她统合近幾斯波领军势,对抗逼近大和的三好家。” 藤林椋说着,不住看向明智光秀的脸色。明智光秀还是一副优雅从容的模样,似乎并不在意。 明智光秀很清楚,尼子胜久早就知道自己在京都暗搓搓搞事。但她绝没有想到,自己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将军之死彻底激怒了这位斯波家的重臣,她一方面给予细川藤孝方便,另一方面,联合前田利益来限制明智光秀的权力。 当初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把内政,外交,军事三权粗略分开,分别交给尼子胜久,明智光秀,前田利益。 明智光秀的主要职责是用外交手段稳住近幾局势,可她却煽动六角,三好,伊势三家,一齐联手做掉了足利义辉这位将军。 谁都不是傻子,虽然一开始没想清楚,但此时尼子胜久肯定知道,明智光秀脱不了干系。 前田利益拥有近幾斯波领的军事权,如今三好家肆虐山城国,威逼大和国,要抓足利双生女。 尼子胜久让前田利益领衔,联合近幾斯波领的力量对抗三好家,是合情合理的。这也是限制明智光秀的权力,等斯波义银回来处置。 明智光秀并不恋权,她想做的事已经做完,现在就是等待主君回归近幾,收拾残局。 比起尼子胜久的小心思,前田利益的借机夺权,明智光秀在意的是其他事。 三好义继与细川藤孝同时盯上兴福寺的足利双生女,必然是为了扶持新的幕府将军。 这位足利双生女,是足利义辉仅存的近亲。不管是不是需要扶持她上位,所有人都会本能得把她抓在手中,掌握政治上的主动权。 明智光秀不能允许三好细川两方得到足利双生女,在斯波义银回来之前,幕府将军之位必须空悬,才对斯波义银最有利。 高田雪乃手中的金印,是足利义辉留给斯波义银的政治遗产。 足利义辉没有指认新的继承人,也就是说,无论谁成为新的足利将军。都注定是一个名分不足的弱势将军,天下武家未必肯承认。 但是,斯波义银不一样。 足利义辉之前给了他御剑,死前又托付金印,两件信物坐实了他的足利未亡人身份,拥有最完整的河内源氏嫡流名分。 在斯波义银未回归之前,明智光秀不会允许任何人成为新的幕府将军。因为一旦有了新将军,她就是御剑与金印顺理成章的新主人。 斯波义银必须在新的将军继位之前,先回来拿到金印,再将御剑和金印赐予新将军,占据政治上的制高点。 从政治上来说,新将军如果是由斯波义银这位足利未亡人背书上位,名分就不如斯波义银纯正。 她必须承认斯波义银的身份,因为自己是从斯波义银手中接过将军之位,她的正统在于斯波义银。 明智光秀决定帮足利双生女跑路,只要足利双生女逃走,三好家,幕臣,地方实力派绝对找不出第二个让所有人满意的新将军。 不被所有武家承认的足利将军,那还是足利将军吗?随时可以让她滚下台。 明智光秀已经派人急信关东,告知主君近幾大变。只要拖到明年开春,斯波义银必然会快马赶回近幾,抢先拿到金印。 到那时候,无论是谁成为新将军,都将是由斯波义银授予的正统。除非斯波义银嫁人,否则谁都无法剥夺他的河内源氏嫡流身份。 明智光秀想着心事,拿起笔开始写信,藤林椋默默等候吩咐。 她很快写完书信,交给藤林椋,说道。 “用最快的办法,将这封信送到筒井顺庆案头。” “嗨!” 藤林椋转身就走,明智光秀用手指敲击案牍,想着心事,计算下一步。 ——— 大和国奈良盆地,是和族的起源之地。 奈良盆地以东的笠置山地北部为奈良古都所在,此处拥有大量的佛教寺院。 翻过笠置山地,东北方向就是伊贺国的伊贺盆地。这里的国人众,最初是为奈良诸佛寺伐木运料起家的一群樵夫。 说回奈良古地,这两年大和佛国的内部斗争中,兴福寺座主长觉惨败于尼姑武家筒井顺庆之手。 在兴福寺道统命悬一刻之际,长觉法师被宝藏院胤荣的弃武宣言点醒,闭关礼佛,不再过问俗事。 面对长觉法师打不过就闭关的无赖手段,让筒井顺庆尴尬发现,自己已然失去了斩草除根的理由。 长觉法师主动放弃世俗权力,自己难道还要冲入兴福寺宰了她?这不是逼着真言宗撕破脸吗? 但如果不动手,迟早有一天斯波义银会回归近幾,长觉法师潜修装怂,就是在等这位足利军神回来替自己做主。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觉庆生凡心 筒井顺庆进退两难,只好暂居在兴福寺东北不远的东大寺,思索对策。 就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更大的麻烦找上门来。 静室内,筒井顺庆叹息道。 “人欲静而风不止,明智光秀,松永久秀,与她们结交为友,我真是三生有幸呀。” 见主君说着气话,陪坐的松仓重信苦笑摇头。 案牍上放着三封信,一封来自细川藤孝,一封来自松永久秀,一封来自明智光秀,目的都是兴福寺的一乘院门迹,觉庆法师。 筒井顺庆专心与兴福寺博弈,妄图压倒宗派成为大和之主。她虽然不敢对北大和的斯波领地动手,但兴福寺的尼姑们的确好对付。 可没想到,她为了排除外患,结交的两位武家密友,把天给捅破了。筒井顺庆心里百分百确定,足利义辉之死和这两人脱不了干系。 足利义辉全家死光光,足利家最近的血亲就是兴福寺的那个足利双生女,觉庆。 细川藤孝来信要人,直言三好家谋逆,问筒井顺庆是跟着从贼作乱,还是拨乱反正。 松永久秀代表三好义继来信要人,言辞恳切又不乏威胁。三好家上洛成功,正是锦上添花的好机会,劝她要懂得好歹,切莫自误。 两封信把筒井顺庆整懵了,她一个尼姑武家,根本不想掺合幕府那些破事,但麻烦来了她推都推不掉。 谁让她现在围着兴福寺,对长觉法师磨刀霍霍。觉庆就在寺中,武家大佬们不找她找谁? 筒井顺庆郁闷,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她还没想清楚如何处理,明智光秀的信也到了。 看见主君神色晦暗不明,松仓重信小心问道。 “主君,我们现在怎么办?” 筒井顺庆思来想去,她不论把觉庆给细川家,还是给三好家,都会得罪另一家。 谁知道未来是哪方笑到了最后,现在站队未免太早。为今之计,只好试试明智光秀的办法。 她咬牙说道。 “我们撤军回筒井城,把细川三好双方的信交给长觉法师,让兴福寺自己看着办。 至于明智光秀那封信。。也送进去。” 明智光秀的信并没有要人,只是说了许多足利双生女落入双方手中的坏处。筒井顺庆害怕长觉法师误判,不如给她看看,也提个醒。 兴福寺与尼姑武家之间的佛国之争,是宗派内务。筒井顺庆并不想长觉法师掺合进幕府那个漩涡,最后把大和佛国也赔进去。 松仓重信一脸可惜,说道。 “主君,我们就这么撤了? 京都大乱,斯波谦信公必然会从关东赶回来。若是不趁着现在把事做成,等他回来可就没机会了。” 筒井顺庆瞪了她一眼,不禁叹了口气,说道。 “你以为我愿意吗?但这事是我们能掺合的? 足利将军身为天下之主,全家都惨死于京都。三好家上洛行大逆之事,幕府各方已经红了眼。 我现在不退,就别想退了。细川,三渊,斯波,三好这四家的军势杀过来,我打得过谁? 万一在兴福寺打起一场五军乱战,别说和她们开战,就算是她们相互大打出手,我们也扛不住这场兵灾人祸。 我要的大和佛国是一块富庶宝地,不是一片焦土。赶紧把信交给长觉法师,让兴福寺出面放逐那个觉庆离开大和国,去别处折腾。” 筒井顺庆将三封书信送入兴福寺,宣称匪患扫除,太平无事,对兴福寺的保护结束。然后她带军连夜收拾铺盖跑路,回筒井城去了。 ——— 兴福寺,中金堂偏殿静室。 长觉愕然问道。 “筒井顺庆真的退了?” 胤荣点点头,看起来并不高兴,反而有些沉重。 “的确是退军了。” 在场的人还有觉庆,三人同时看向案牍上的三封信,心思各异。 筒井顺庆这两年杀伐决断,趁着斯波义银不在,迅速整合尼姑武家内部,掌控了大和中南部局势。 兴福寺长觉在她连番手段之下,不断败退,最后只能闭关装死,以待时机。 而今日,这位咄咄逼人的尼姑武家首领竟然仓惶退走,让兴福寺诸尼不敢对这三封信背后的含义稍有轻视。 长觉扫了眼在场的觉庆,开口问道。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兴福寺两大门迹,大乘院与一乘院,分别由长觉与觉庆担当,觉庆本身就是有参议权的高阶尼官。 宝藏院诸尼是维护兴福寺安全的寺中尼兵,主持胤荣又是枪术达人,上次以弃武之妙招应对筒井顺庆,被长觉法师信重。 三人关门密议此事,将决定兴福寺的态度。 胤荣当机立断说道。 “不用理会! 兴福寺是方外之地,不参与世俗纷争。觉庆法师是我一乘院门迹,安心礼佛,早已不问俗事。 三好家与细川家要人的请求,恕我兴福寺无法答应,明智光秀的劝告更是无稽之谈。 逃?逃什么逃?出家本就是求取解脱。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还能逃去哪里?往凡尘泥潭里逃吗?” 胤荣尖锐点出了问题所在。 三好细川两家是要把觉庆当枪使,兴福寺不能做帮凶,否则真言宗里外不是人,不符合宗派利益。 而明智光秀的劝告更是包藏祸心,觉庆呆在兴福寺还好,一旦离开,必然会引发更多人的担忧。 到那时候,她不想掺合进去,也由不得她拒绝。你一个尼姑不在庙里好好待着,出来干嘛?是不是自己有了什么野心? 这时候,兴福寺怎么做都是错,干脆蒙头装死。出家嘛,就是我觉得看不见,那就啥也看不见。 长觉并不赞同胤荣的想法,她担心说道。 “这些武家利益熏心,为了得到所谓的幕府大义,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要是她们强硬来抢,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确保兴福寺的安全,不能让寺院陷入兵灾之危。” 胤荣冷笑一声,说道。 “怕什么,三好家和细川家难道真敢在大和国大打出手? 兴福寺东北是东大寺,西北是郡山城,正北是为斯波谦信公建造的新居城,多闻山城。 我倒要看看细川藤孝敢不敢占据多闻山城,松永久秀敢不敢在东大寺开战,毁了这座古寺门迹。 斯波家的重臣敢不敢让近幾斯波领陷入战乱,等谦信公回来,她们要怎么交代? 她们信中言辞激烈,不过是恐吓,真动起手来可不是那么简单。” 长觉仔细一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当初她把北大和送给斯波义银,严重侵犯了筒井顺庆为首的尼姑武家利益,使得自己在这两年的争斗中得不到尼兵团支持。 但反过来说,因为有北大和斯波领这个缓冲在,任何对兴福寺的威胁都要先过斯波家这关。 尼子胜久敢借道给细川藤孝,但她敢让细川家与三好家在北大和开战吗?还是在斯波义银新居城的多闻山一带。 要知道,多闻山不远的大和口是大和国与伊贺国的要道,连通两地斯波领。这地方打起来,留守的斯波家臣团无法向斯波义银解释。 胤荣见长觉意动,又给她心中天平再加一个筹码,说道。 “我听闻,将军的遗体现在相国寺中,为了给将军主持仪式一事,天台宗与临济宗闹得很不愉快。” 长觉猛地惊醒过来,对胤荣点点头,又看向低头默念经文,看似神游天外的觉庆。 当初镰仓幕府在镰仓建立五大官寺,是为禅宗寺格。等到镰仓幕府覆灭,京都仿造镰仓五山,建立了京都五山,也属于禅宗。 禅宗三脉中的临济宗是足利幕府初期,宗派上最重要的支持者,顺理成章占据了五山之利。 特别是五山之一的相国寺,由权倾天下的足利义满创建,临济宗相国寺派也因此实力大增。 这些年,平安两宗渐渐压过禅宗三脉。 真言宗在奈良旧地使劲,合并法相宗,拿下了兴福寺。而天台宗走幕府上层路线,与大御台所关系相当密切。 从天台宗中分出去的日莲宗与净土宗,也各自走出了新路。日莲宗在商人町人中传播信仰,净土宗在关东一家独大。 净土宗的异端,净土真宗又称一向宗,更是佛教中的战国大名,一向一揆令天下侧目。 南都六宗和禅宗三脉,在世俗层面,已经无法与平安两宗抗衡。 三好三人众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把足利义辉的遗体送给了临济宗相国寺派,让禅宗得到一个天大的便宜。 天台宗必然震怒,足利将军家明明与她们关系最密切,结果丧葬这么重要的仪式,竟然不是在天台宗手中举行,没法忍啊。 宗教信仰,最关键的就是涉及生死,这是宗派提高影响力最重要的事。足利将军作为天下之主,她的仪式当然要抢。 胤荣此时提起临济宗与天台宗在相国寺闹腾,并不是教唆长觉法师跟着去抢一抢。真言宗在京都实力远不如天台宗,想抢也抢不过。 她是在提醒长觉,这次幕府变局,已经涉及到各宗派之间的新一轮洗牌。真言宗拿着觉庆这张好牌,不应该随便丢弃。 不管未来谁成为新的幕府将军,都绕不开觉庆这个足利遗孤,这就少不了真言宗的好处。 现在局面太乱,看不清利弊得失。一动不如一静,沉默装死才是兴福寺最好的选择。 长觉终于被说服,肃然道。 “从今日起,兴福寺闭门谢客,不理凡尘俗事。” 她看了眼案上的三封信。 “这些信,烧了吧。” “等一下。” 长觉与胤荣同时看向觉庆,没想到她会在这件事尘埃落定的时候发声。觉庆看着她们诧异的表情,微微一笑。 这两位站在兴福寺,站在真言宗的立场,把事情考虑到很妥当。可惜,她们不懂觉庆的心思。 觉庆将三封信拿起来,这些信她之前已经看过。此时,她想再看一遍,帮自己下定决心。 先看了三好家的,再看细川家的,最后把明智光秀的那封,仔仔细细又看了两遍。 长觉与胤荣对视一眼,神情凝重。从觉庆的行为来看,她们似乎明白了什么。 从天皇朝廷开始,出家还俗就是贵族的一个游戏规则。佛寺的门迹显贵,就是为这些贵族子嗣准备的另一种门第家格。 日本社会等级严苛,龙生龙,凤生凤,尊卑有序深入骨髓,就算是方外之地也不能例外,门迹寺格就是佛教的贵贱之别。 觉庆可以轻松继承一乘院门迹,就因为她身体里流淌着河内源氏嫡流,足利家的血。 为了不争抢继承权,贵族往往会把多余的孩子送去寺院,成为高阶尼官。一旦家中绝嗣,迎回子嗣继承家业也是常有的事。 不但贵族如此,天皇与将军也是如此。远的不说,足利家自己就做过这种事。觉庆显然是动心了,毕竟那可是将军之位,天下之主。 两名得道高尼默默等待她的答案,心中思虑万千。 如果足利幕府出现一位与真言宗关系密切的新将军,是不是比天台宗和临济宗打破头抢足利义辉的丧葬仪式,更加有影响力。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风险也非常大,让人心思潮涌,难以抉择。三位高阶尼官各自想着心事,静室内只有觉庆翻看信件的声响。 时间不知流逝多久,觉庆的额头已然渗出汗水,这个决择实在太难。 跨出这一步,也许是天堂,也许是地狱,也许连地狱都是奢望,会一脚踏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但要让她放弃,也是太难。 觉庆青灯古佛二十年,前不久才在连绵不断上门进香的幕府武家好奇打探中,了解到自己的身世。 足利双生女,一人成为天下之主,执掌幕府叱咤风云。一人却要在兴福寺诵经礼佛,清心寡欲。 凭什么?凭什么! 足利一族覆灭,觉庆学问不差,当然明白奇货可居的道理,多年修行也浇不灭心头骤起之欲火。 最终,觉庆将手中三封书信放近案上烛火,看着它们一角火起,燃烧成烬。 “座主,我想还俗出寺。”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单纯的好人 果然如此,长觉与胤荣心中同时浮起这句话。 两人之前的小算盘,因为觉庆的野心勃发,只得全部推倒重来。 如果下一任足利将军是从真言宗还俗上位,那么对真言宗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真言宗终于可以去京都,与天台宗掰掰腕子。 但这件事的风险也太大了,长觉看向胤荣,不免有些迟疑。 胤荣倒是当机立断,问道。 “觉庆法师,您若有心还俗,真言宗自然不会阻拦。但前路难行,您是否考虑清楚?” 长觉明白过来。 胤荣说得对,觉庆如果铁了心要去争一争将军之位,真言宗是拦不住的。与其阻拦结怨,不如送她一程,结个善缘。 兴福寺会怎么做,还得看觉庆自己。这三封信就是三个选择,她到底要怎么选? 觉庆说道。 “三好家咄咄逼人,细川家绵里藏针,都不是真心待我。依我看来,还是明智光秀的话最具善意。” 觉庆的说法,两尼也是点头认可。 三好细川两方的态度昭然若揭,就是要把觉庆抓在手中当做筹码,心思自私自利。 明智光秀却是坦然相告,并提出行之有效的建议,她希望觉庆去南近江找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 足利义辉为了对付六角家,派遣和田惟政去往甲贺郡,和甲贺众交涉。又派仁木义政率领足利马回众驻扎坂本城,威慑六角义治。 她们两人一个负责外交,一个负责军事,都是足利义辉最信任的直臣,足利马回众更是足利家仅存的军事力量。 但凡觉庆有一丝野心参与幕府政治,夺取将军之位,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抓牢这些足利家的基本盘。 觉庆就是看了明智光秀的信,觉得自己有成功的可能,才真正燃起成为天下人的野心。 足利义辉是死了,御所是烧了,但足利马回众还在,坂本城还在。足利家并非一无所有,还有遗产可以被觉庆继承。 她的选择让长觉法师觉得很不错,于是说道。 “你若是想走,就走吧。我会敷衍各方,为你争取时间。” 胤荣说道。 “觉庆法师出行,人身安全必须确保。 宝藏院有一弟子名为可儿吉长,枪术不凡。可儿家是美浓三人众之一,稻叶良通的家臣。 织田家拿下美浓国,政局不稳。其母可儿吉家担心美浓有变,让她暂居宝藏院勿归。 觉庆法师若是不嫌弃,我让可儿吉长保护您前往南近江,也算是宝藏院为您尽一份心。” 觉庆双手合十作揖,谢过胤荣,说道。 “我有意写一封回信给明智光秀,恳请座主帮我转送。 南近江之路必然要经过斯波家领地,我需要有一个靠得住的人助我过关。” 长觉点头答应。 “没有问题,我会尽快把信送给明智光秀,但你真信得过她吗?” 这两年筒井顺庆对兴福寺步步紧逼,长觉向斯波家求援的请托,都被与筒井顺庆交好的明智光秀拦了下来。 尼子胜久有心帮兴福寺一把,但当初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是把斯波家的外交权给了明智光秀,她不方便越俎代庖。 长觉对明智光秀没有什么好感,很讨厌这个口蜜腹剑的斯波重臣。 觉庆与她想得不一样,说道。 “我听闻将军生前,最信任的两位陪臣,其一是和田惟政,其二就是明智光秀,常常赞赏两人忠诚可嘉,是幕府内外的表率。 从明智光秀来信的坦诚可见,她的确没有辜负将军的恩情,是一名忠于幕府的好武家。” 幕府除了世代效忠的幕臣一系,将军也时常会从各地大名留在京都的家臣中挑选一些可用之才,参与幕政。 和田惟政出身南近江六角家,曾是六角定赖的家臣,亦是幕府与六角家之间沟通的桥梁。 明智光秀也类似,是斯波家派驻京都的重臣,为将军青睐重用。 天下武家理论上都是将军的臣子,足利将军时常使用陪臣参与幕府事务,亦是制约幕臣的手段。 明智光秀表现出对足利家的善意,觉庆并不意外,甚至觉得日后可尝试重用这位心存忠义的陪臣。 但胤荣却听得不是滋味。 她看看长觉,再看看觉庆,总觉得这些整日诵经的高尼太单纯,把武家政治看得肤浅。 长觉对付一个筒井顺庆,已经是手忙脚乱。要不是宗教地位独特,她早被筒井顺庆弄死了。 觉庆与长觉相比,更显稚嫩。 这位一乘院门迹大概以为足利将军是什么一言九鼎,众望所归的天下之主。自己出山登高一呼,四面八方的武家就会高呼效忠吗? 事情要是这么简单,足利义辉何至于惨死二条城?三好家上洛,直接摸进京都,将军竟然茫然不知,这背后的水可深着呢。 武家政治的腹黑无耻程度,远超这两位常年礼佛的高尼想象。足利将军之死,京中武家脱不了干系,也许一个干净的都找不到。 胤荣摇摇头,还是没有说什么。觉庆两颊飞霞,双目发光,这是对未来的憧憬。自己一盆冷水浇下去,于真言宗没有好处。 不管这位足利双生女能不能成事,真言宗这时候只能说好听的,绝不能谏言劝阻。以免恶了双方的关系,对宗派不利。 三人商议片刻,觉庆手书一封给明智光秀,等候她的协助。 ——— 当觉庆的信被送到明智光秀手中,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最后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智光秀将藤林椋叫来,把信给她,笑道。 “这位觉庆法师的确是个不错的人,我发现自己竟有点喜欢她了。 要是幕府中多一些像她这样的好人,我会轻松很多。” 藤林椋看完信件,也觉得此人幼稚。 这位觉庆法师竟然会因为明智光秀一封道貌岸然的劝告信,就把其当成了可以相信的忠臣。 她甚至将自己离开兴福寺去往南近江的行程,托付给了明智光秀这个外臣,简直不可思议。 若是藤林椋来办这件事,绝对会瞒住所有人。偷偷带护卫伪装成平民,走山路小道离开兴福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明智光秀倒是对这位觉庆法师另眼相看,这么一个妙人成为新的足利将军,貌似不错。 她说道。 “既然觉庆法师认为我是足利家的忠臣,那我也不好辜负了她的这番期盼。 这件事交给你,帮她一把。让她顺利通过斯波领,抵达坂本城。” 藤林椋哭笑不得,她虽然不知道明智光秀与藤林杏暗中做了些什么,但明智光秀绝对不干净,这位觉庆法师根本就是所托非人。 但她不会拒绝明智光秀的命令,只是小心问道。 “大人,这件事要瞒着尼子胜久大人吗?” 明智光秀笑了笑,藤林椋到底不是藤林杏,为人还是很谨慎的。 “不瞒,有难处还可以找柳生组帮忙。 我明智光秀做事光明磊落,尼子胜久若是有什么疑惑,让她直接来问我吧。” 尼子胜久负责近幾斯波领内务,目付柳生宗矩与其麾下柳生组受她辖制,领地内的事务躲不过目付们的眼光。 中同组如果要刻意躲避,也不是瞒不住,但没有这个必要。 明智光秀已经收到尼子胜久的信件,请她与前田利益到多闻山城见面,接待来访的细川藤孝。 这是一场鸿门宴,所有人都知道明智光秀在耍花样。如今京都大乱,明智光秀要给出一个交代。 开诚布公的时候到了,摊牌吧。 ——— 多闻山城,是尼子胜久督造的斯波义银居城,位于多闻山一带。 这是一座典型的山城,沿山势挖出梯田般的土垒连郭,再用石垣加固,在山顶的本丸是防御核心,本丸的天守阁可以鸟瞰全局。 当初斯波义银下令建造,自己便离开了近幾去往关东,直到山城完工,他还没有回来。 这次近幾斯波领三巨头接待细川三渊两家的代表细川藤孝,双方的正式会面放在尼子胜久的郡山城不合适,干脆在多闻山城举行。 细川三渊与斯波家组成了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主体,势力大衰的畠山高政地位越来越低,近乎附属。 京都大乱,明智光秀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但知道是知道,表面上谁都不肯承认自己知道。 要是知道三好,六角,伊势三家勾结,对将军不利,她们为什么不向将军示警?冷眼旁观就是心存不轨,是叛逆! 大家都是幕府的忠臣,谁肯承认自己对将军不忠?那肯定是什么都不知道,被蒙在鼓里的好武家。 此次会面是要在斯波义银回来之前,给京都之乱定性,让明智光秀负责把锅背好。 对于这些人推锅的小心思,明智光秀是心知肚明,又嗤之以鼻。 尼子胜久也许无辜,没想到明智光秀会下狠手弄死将军,但细川藤孝,前田利益真的一点不知道? 这两个混蛋觊觎主君美色,对明智光秀的行动袖手旁观,甚至暗中推波助澜,就为了满足自己的阴暗私欲,甚是无耻。 真揭开老底,谁比谁干净? 数日后,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前田利益在多闻山城的天守阁,接待了细川三渊两家代表,细川藤孝。 双方对三好大逆一事充分交换了意见,增进了相互之间的了解。对京都现状表示关切。 ——— 多闻山城,天守阁。 厅中主位空缺,是对斯波义银的敬意。斯波家三重臣坐在左侧,细川藤孝坐在右侧。双方呵退左右侍奉的旗本,可以畅所欲言。 细川藤孝扫了眼明智光秀,见她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冷笑。 这腹黑女真是好本事,把各方耍得团团转。足利义辉估计到死都没弄清楚,自己到底错在哪里?她就是错在相信了这个阴人! 细川藤孝与三人见礼之后,直截了当说道。 “京都事变,将军遇难,细川三渊两位家督非常震惊。这次我来,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其一,足利将军家蒙难,家业倾覆在即。 作为足利一门的族亲,母亲希望我把兴福寺的觉庆法师带回家中保护,以防三好家丧心病狂,加害足利遗孤。 第二,细川三渊两家有疑惑,需要明智光秀大人解答。 公方大人将伏见城托付给您守护,为何三好上洛当日,您的伏见城会兵不血刃就被三好家拿下? 蜷川亲世负责二条城的守备,为何她的军势会远在丹波国领地,让足利将军独自面对三好大军? 明智光秀大人,你能否给细川三渊两家一个交代? 斯波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之首,我们非常尊重斯波家,还请你的回答千万不要让我们失望。” 尼子胜久忧心忡忡,看向明智光秀,不知道她会如何辩解。 斯波义银在上次近幾之战中军功卓著,在谈判中为细川三渊两家争取了很大利益。斯波家才能折服两家,成为地方实力派之首。 斯波细川三渊三家集团,是地方实力派的核心,明智光秀要是解释不好,会造成很大麻烦。 细川藤孝要的就是明智光秀解答不好,不管明智光秀如何狡辩,细川藤孝都不会放她过关。 将军之死这个锅虽然是所有人一起搭手促成的,但谁都希望自己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三好家与伊势家的污秽洗不干净,其他各家也或多或少参与其中,最少也是见死不救的罪过,但谁都想把自己洗成纯洁的小白兔。 怎么洗?那就是先指责别人是王八蛋。只要嗓子粗骂得响,那么自己就肯定是好人。 另外,细川藤孝也存着一点自己的私心。 将军死了,明智光秀脱不了干系,那么斯波义银回来要怎么安抚地方实力派呢? 斯波细川三渊三家集团共同进退,是建立在幕府稳定的基础上。现在将军没了,幕府乱了,以前谈妥的条件已经不合用了。 斯波义银要想稳住细川三渊两家,就得拿出诚意来。既然将军短命没福气,斯波义银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别人,例如细川藤孝? 武家政治联姻原本就是常事,幕府未来晦暗不明,地方实力派联姻自保,亦是情有可原。 细川藤孝这点小心思,明智光秀还没说话,旁边的前田利益已经察觉不对。 她哼了一声,说道。 “细川藤孝大人,你这次是来兴师问罪的咯?”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掩盖的脏事 前田利益本能得感觉不对劲。 她虽然不知道细川藤孝葫芦里埋着什么药,但她知道,这个黑锅不能接。 细川藤孝把细川三渊两家说得和白莲花似的,一点责任都没有,真是对足利将军忠心耿耿呀! 但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细川家在山城国是有领地的,胜龙寺城距离淀城不远。三好家上洛,细川家一无所知?骗谁呢! 况且京都大乱,细川藤孝第一时间就联络尼子胜久。要借道进入大和国,去兴福寺抢足利双生女,怎么看都是早有预谋。 如今细川藤孝把自己说的无辜至极,将黑锅死命往明智光秀头上扣,其意包藏祸心。 前田利益不在乎明智光秀背锅,她甚至希望明智光秀被一脚踩死,以后少一个入赘斯波的情敌对手。 但有一个前提,踩死明智光秀不能连累到斯波义银! 细川藤孝一口一个要交代,说得斯波家好似对不起细川三渊两家,辜负了她们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 斯波家对不起两家,那两家是准备与斯波家切割咯?还是借此讨价还价,让斯波义银拿好处出来安抚两家? 仔细看看细川藤孝那张狐媚子脸,前田利益一向精准的直觉,瞬间察觉到她的险恶用心。 刚才搅黄了足利斯波合流,细川藤孝准备再搞一次细川斯波合流吗?这女人是不是想死? 前田利益冷笑连连,不等明智光秀开口,自己先出来怼了回去。 细川藤孝没想到明智光秀还没开口解释,前田利益竟然抢先帮她说话。 这两个人不是据说私下关系相当恶劣吗?前田利益为何要帮明智光秀说话? 细川藤孝脑子一转,亦是明白过来,看向前田利益的眼神不善。 原来又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斯波家尽出一些不自量力的混账东西。 细川藤孝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说道。 “不敢,斯波家是地方实力派之首,细川三渊两家一向以斯波家马首是瞻。 只是凡事都要讲理,盟友之间坦诚相待,总没有错吧?” 前田利益横眉竖眼,刚要反驳,被尼子胜久一把拉住。 “你少说几句。 京都大乱,主君又不在,正需要我们精诚团结。 细川藤孝大人有疑问,好好解释就是,说话不要带着情绪,坏了三家之间的和睦。” 尼子胜久心里郁闷,她才是全场最无辜的人。京都大乱,眼前三姬都不干净,相互指责只是为了洗脱自己的污点。 明智光秀肯定是幕后推手,细川藤孝见死不救,至于前田利益。。尼子胜久瞅了她一眼。 这混蛋从开春就在暗中帮六角家分担压力,拖着甲贺众的后腿。足利义辉对付六角家的策略迟迟不见效,背后就是前田利益在搞鬼。 这些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尼子胜久心里恨得要死,但她什么都不能说,还得费尽心力团结她们。 京都事变,幕府秩序几近崩塌。幕府原本有稳定的三角关系,将军,幕臣,地方实力派。 将军死了,幕臣引狼入室,地方实力派如果再分裂,不用等斯波义银回来,就没有什么幕府了! 尼子胜久现在再郁闷,也要维护住斯波细川三渊三家联盟不崩塌,等主君回归近幾,主持大局。 她勉强拉住前田利益,把目光投向在一旁微笑的明智光秀,仿佛在说,你出来解释解释啊,看什么笑话! 明智光秀的确想笑,她就像是看见两条发情的母狗在对嚎,恨不得她们当场打起来,场面才好看。 可惜被尼子胜久拉住了,明智光秀叹了口气,不得不出来说话。 “细川藤孝大人,你误会了,请容我解释。 首先,我很抱歉,你的第一件事完成不了。兴福寺传来消息,一乘院门迹觉庆法师出寺云游,已经有些时日。” “什么!” 细川藤孝回头看向尼子胜久,问道。 “尼子胜久大人,你可是答应过我,不会阻挠我请回觉庆法师。” 尼子胜久心中苦笑,她是承诺过,但明智光秀这混蛋私下动手,她能怎么办?如今木已成舟,她还得陪着背锅,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她硬着头皮说道。 “我也是刚才得到消息,原来觉庆法师已经出游有一些日子,并不在兴福寺中。” 细川藤孝连一个五十音都不信,觉庆是什么人?她是一乘院门迹,谁家的门迹会随便出去云游? 但此时,斯波家两位重臣推的是一干二净,细川藤孝就是想发火,也找不到证据,只能暗骂一声无耻。 她冷着脸说道。 “那京都一事呢?明智光秀大人怎么解释?你当时也云游去了?” 明智光秀眼圈一红,眼泪唰唰得往下掉,哽咽道。 “是我对不起将军,是我没有保护好将军,我有罪!” 她这一嚎,把细川藤孝反而嚎懵了,明智光秀这算是认罪了? 可明智光秀还没说完,她痛心疾首继续说道。 “三好家上洛,沿淀川东进,沿途各家都没反应,我在京都是一无所知。 更可气的是,三好家还派松永久秀与我相约,在伏见城一会。我没有提防她,被她带兵抢下城门。 敌众我寡,不得不退走。” 细川藤孝额角一抽,明智光秀看似在罪己,其实是推锅。 淀川沿河就有胜龙寺城,是细川家的地盘,这是骂细川藤孝呢。 松永久秀更是背锅侠,谁知道明智光秀与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反正松永久秀兵不刃血拿下了伏见城,这是事实。 细川藤孝神情阴郁,问道。 “这就是明智光秀大人给细川三渊两家的解释?” 细川藤孝准备照原计划行事,反正就是给她扣帽子,泼污水,一切都是明智光秀的错! 足利义辉死在京都,严格来说,当时在京都的武家都有罪。明智光秀更有足利义辉给予的守卫职责,罪无可恕。 明智光秀摸了一把泪,说道。 “我尽力了!高田雪乃大人血战不退,我派人去救援将军,将军却不肯走! 最后,公方大人把金印交给了高田雪乃大人,请她转交我家主君。我们被将军强令离开,才含泪退出京都。” 明智光秀厚颜无耻,将高田雪乃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拉,更有足利义辉给予的金印为证。 她不是擅离职守,是奉命撤退,这怎么能算罪呢? 细川藤孝此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给她定罪之事,而是失声问道。 “你说什么?金印?哪个金印?” 明智光秀一脸天真,说道。 “还有哪个金印?当然是足利将军亲佩的日本国王之印。” 细川藤孝瞳孔收缩,心思顿时乱了。 她一直以为,足利义辉战死,金印落入了三好家之手,没想到竟然是让高田雪乃带了出来。 这就麻烦了! 足利义辉早先已经把御剑送去关东交给斯波义银,定下了将军未婚夫的名分。临死之前,她又将金印托付,意义非凡。 因为事出突然,足利义辉没有指定继承人。她将御剑金印交给斯波义银,可以看做是另一种遗嘱。 河内源氏嫡流,足利将军家,全部死在京都大乱。斯波义银身为足利将军的未亡人,竟然成了天下武家唯一认可的河内源氏嫡流。 兴福寺中的足利双生女,她的身份从来没有被官方承认过。即便未来继位,那也是来历不明,为人诟病的弱势将军。 谁能证明她的身份?大御台所?足利义辉?死无对证啊!天下武家可以认,也可以不认,看利益需要反复横跳都行。 但斯波义银不一样,他虽然没有与足利义辉完成结缘的仪式,但拥有将军授予的御剑与金印,名分是无可挑剔的。 除了河内源氏嫡流,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佩戴御剑与金印,足利将军的遗命就是身份证明。 细川藤孝头上冒汗,明智光秀几句话不但把自己的罪行摘得干干净净。还把细川三渊两家原本策划好的战略,全部打乱。 三好家与细川家谁得到足利双生女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斯波义银承不承认足利双生女。 如果斯波义银这个足利未亡人不承认,天下武家就可以不承认。那么把足利双生女抓在手里,又有什么意义? 细川藤孝来势汹汹,一为足利双生女,二为打压明智光秀。说到底,权力与男人她全都要。 如今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明智光秀不但洗干净了自己,还反将了细川藤孝一军。 明智光秀叹了口气,装作无奈说道。 “细川姬,你我相交于微末,我一向视你为知心好友。 三好上洛,京都大乱,足利一门遭遇不幸。你心里不好受,我心里也不好受。 好在将军死前留下遗命,金印还在我们手中,形势尚未失控。我已经快讯传去关东,请主君速速回归近幾。 你放心,只要主君回来,我们有御剑金印在手,三好家在京都翻不了天。 有主君出面号召天下忠义之士,上洛京都再立将军,幕府还是那个幕府。 还请细川三渊两家忍耐一阵,等候主君回归,你说可好?” 明智光秀言辞恳切,细川藤孝听得咬牙切齿,心中骂爹。 斯波义银的足利军神之名如雷贯耳,在幕府内外威望极高。他要是回来拿到金印,别人还怎么和他争? 细川藤孝要的是幕府恢复平静吗?斯波家新立一个将军对她有什么好处?细川三渊两家要权力!细川藤孝要的是斯波义银这个男人! 三好家大逆,为了在日后的博弈中占据优势,所有人都在拼命抢筹码。 谁能想到,足利义辉这个死舔狗,临死之前舔得这么狠,直接把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送给了斯波义银! 这么一来,还有别人什么事?大家乖乖坐好,等斯波义银回来给他当狗吗? 细川藤孝要的是斯波义银在自己身下缠绵悱恻,婉转承欢!她不要当舔狗,她要当他的妻子,他的女人,他头顶的那片云! 狠狠盯着明智光秀的优雅容姿看了半晌,细川藤孝闷哼一声,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 她鞠躬行礼后,转身就走。 时间紧迫,细川藤孝还有许多事要去重新规划。秋收已经过去许久,斯波家的信使再快,抵达关东也在冬天。 冬季大雪封路,斯波义银无法立即从关东回来。想要做些什么,只能趁着他回来之前的这个冬天。 细川藤孝不会坐以待毙,必须在斯波义银开春回归之前,尽可能多抓些筹码。她匆匆离开,在场三人一时陷入沉寂,思索得失。 半晌,尼子胜久问道。 “高田雪乃真的把金印带出来了?明智姬你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细川藤孝? 我们应该秘而不宣,等主君回归近幾再做定夺吧?” 明智光秀肃然道。 “金印之事千真万确,我们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传播出去,原因有二。 其一,主君想要把持大义,斯波家在这场京都大乱中一定要形象光辉,没有丝毫污点。 我们是跟随将军战斗到最后的忠勇武家,这点无可争议,高田雪乃重伤卧榻就是证据。 其二,金印之事越早传出去越真实,还要安排一些德高望重的幕臣前来探视,为我们证明。 近幾会越来越乱,多少人恨不得把水搅混,自己好浑水摸鱼。趁着现在局势还算明朗,我们要先站住道义的制高点。 金印就是将军留给斯波家的遗命,所有人都承认这一点,主君回来才能以御剑金印号令群姬,主持大局。 所以,我们要立即行动,把斯波家的光辉形象宣告天下。” 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看着明智光秀慷慨陈词,心中默默想到。 斯波家的光辉形象立了起来,明智光秀做得那些龌龊事也就随着被掩埋。即便斯波义银回来追查出真相,也不可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明智光秀可以不要脸,但斯波义银丢不起这个脸。道德楷模不能有一丝污点,明智光秀干下的脏事就只能捏着鼻子擦干净。 尼子胜久叹了口气,不得不佩服明智光秀的政治智慧。此姬不可深交,手段实在是太脏。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全都是疯子 前田利益哼了一声,冷笑道。 “主君是什么性格,你应该很清楚。你做的事虽然不能公之于众,但私下里,主君绝不会原谅你!” 她笑得很灿烂,幸灾乐祸等着看明智光秀倒霉。 别看斯波义银上了战场所向披靡,平日里秉持义理,心慈手软,是个情感细腻的真爷们。 为了斯波家的形象,斯波义银不得不为明智光秀擦干净p股,但他心里会怎么想? 足利斯波合流夭折,斯波义银又变回了自由身,前田利益的机会来了,明智光秀却已经没机会了。 明智光秀阴狠毒辣,怎么可能被主君喜欢?这家伙看似完美得弄死了将军,也因此丢失主君的欢心。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明智光秀见前田利益笑容可掬,心中鄙夷。 这蠢货对入赘一事信以为真,认为主君会因为此事疏远,甚至惩罚自己,就少了一个情敌对手。 白痴!我明智光秀不会让主君嫁给任何人!你们这些人涩欲熏心的丑态令我作呕! 主君更不会抛弃我,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秘密,一个叫做鸠占鹊巢的长远计划。 足利家遇难,但还有家底,还有忠臣。可斯波家有什么?全家死光光,谱代就高田家那两个不会打仗的无能之辈。 主君的根底远比足利义辉浅薄,斯波复兴之路艰难坎坷,主君他需要我,需要我这个阴毒之士为他踏实斯波家的根基。 明智光秀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笑容优雅得体。 你们所有人都将是斯波家复兴的养分,别以为自己有多特殊。入赘?呵呵,你们就是一群狗。不,是一群连狗都不如的脏东西。 想到这些肮脏的狗东西未来会与主君同床共枕,生下主君的血脉,明智光秀紧咬下唇,面色刹那发白。 为了斯波家的复兴,鸠占鹊巢之策祭献了斯波义银的贞洁,他会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遭受万世唾弃。 明智光秀黯然一笑。 不过,我会永远与您在一起,与您一齐承担这份罪孽,主君。。我好高兴。。 明智光秀沉思不语,面色复杂。前田利益以为她在恐惧斯波义银回归后自己的下场,呵呵直乐。 尼子胜久叹了口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今闹得不可收拾,谁都落不得好,明智光秀真是。。唉。。 三人各怀心事,尼子胜久最先开口。 “前田姬,三好家军势逼近斯波领,你准备如何应对?” 前田利益充满自信,说道。 “三好家这次威逼,主要是为了兴福寺的足利双生女。如今她人已不在大和国,三好家自然会退去。 三好家没空来找我们的麻烦,就算三好义继真坏了脑袋,入侵北大和,我也有把握阻挡她的军势。 山城国的幕臣不稳,南近江还有足利家的马回众,六角家不会看着三好家在京中坐大,丹波的波多野家也不会太平。 只要我们严防死堵,三好大军占不到便宜就得撤退。三好义继要解决的人太多,暂时轮不到我们。” 三好家上洛,三好三人众的摄津众,三好义继的四国军势,实力远远强过二十万石的近幾斯波领。 细川三渊两家有了自己的野心,三好斯波如果开战,她们会不会真心帮衬,还是未知数。 尼子胜久原本还有点担心,但听前田利益说的有理,放心不少。 三好义继虽然拿下了京都,但她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对内,控制山城国的幕臣没那么容易低头,双方还在京都博弈,弄不好会爆发新的内乱。 对外,丹波的波多野家刚刚起兵反抗三好家,三好家如果拿下京都幕府政权,波多野家以后要倒大霉,她家一定不会让三好家得意。 六角义治拖住足利马回众,让三好大军占了京都。如今足利义辉已死,六角家不会允许三好家占据幕府政权,爬到自己头上去。 斯波家只要不攻入山城国,去找三好义继的麻烦,这位焦头烂额的三好家督,多半不会再来找茬。她太忙了,没空。 明智光秀在旁默默听着,许多事她心里有数。别说三好家攻来斯波领,就算三好义继只想要坐稳京都,明智光秀也不肯答应。 她手中还有一张牌,那就是蜷川亲世。足利义辉战死二条城,这个倒霉的政所代官逃脱不了干系。 她被明智光秀忽悠,缩在领地导致将军遇难。斯波家拿到金印,以此当筹码,明智光秀又可以去坑她一把。 斯波义银回归配上御剑金印,一定会秉持大义,清算这次京都大乱的罪臣。那么谁是罪臣,谁是忠臣,怎么判断? 明智光秀肯定要洗白,斯波家不能打自己的脸。蜷川亲世呢?她想不想洗白?如果想洗白,就得有忠义的表现。 伊势贞教一定会与三好义继妥协,三好家大逆之名再臭,她也没得选。三好大军就在京都,屠刀之下伊势贞教能怎么办? 幕臣集团会把伊势贞教推出来和三好家苟合,为了自家的安全,她们连将军都敢出卖。 三好家真被逼急,刀枪架上了脖子,幕臣们真敢强硬到底吗? 但蜷川亲世躲在丹波国的自家领地,安全得很。她要是跳出来吼两声,伊势贞教就麻烦了。 蜷川亲世这个政所代官是足利义辉扶起来,打压政所执事伊势贞教的工具,也是幕臣集团的首领之一。 伊势贞教今天能苟合,明天斯波义银驱逐三好大军,回归京都。幕臣集团就会把她踢出来,当替罪羊受清算。 所以,只要幕臣集团内部有不同意见,伊势贞教就不敢与三好义继轻易苟合,这锅伊势家背不起。 斯波义银杀回来,三好家打不过可以跑路,伊势家能跟着跑去四国吗? 整个幕臣集团投敌,还能用法不责众的理由遮掩一下。要是变成自家的单独行动,就不是伊势贞教切腹可以解决的事了,要死全家。 蜷川亲世办事不行,但坏事的能力一流。明智光秀回去就会写信与她,让她给三好义继找点麻烦。 在斯波义银回归近幾之前,明智光秀希望京都这潭水越浑越好。最好主君上洛之时,京中众姬矛盾重重,传檄可定。 明智光秀还在思索怎么骗回蜷川亲世的信任,让她出面给京都的幕臣集团添堵。 尼子胜久问完前田利益负责的军事,又皱眉问起了堺港。 “三好家上洛,幕府与三好家上次合战之后达成的协议已然作废。 堺港的高田阳乃怎么办?她那一摊子北陆道商路的事,干系主君在关东的布局,不容有失。” 尼子胜久真是操碎了心,斯波家中这些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她本来是有管辖高田阳乃的权力,可对方阳奉阴违,总是先做事后汇报。看似真诚礼遇上司,其实就是把上司当背锅侠用。 自从高田阳乃立下大功,商奉行之职晋升为町奉行,掌控近幾所有斯波家下属商町物流,尼子胜久便失去了管辖她的权力。 尼子胜久现在根本不知道高田阳乃在干些什么,只知道北陆道商路绝不能出事,心里着急。 明智光秀噗嗤一笑,说道。 “尼子姬,你不用为她担心,三好家不会动她的。” 尼子胜久看了眼明智光秀,斯波家在近幾的忍众中同组,是由明智光秀掌握,她远比自己更清楚高田阳乃做了些什么。 “明智姬,你确定?” 明智光秀肯定道。 “我确定。 我们这位高田阳乃大人可了不得,北陆道商路已经不是我斯波家的商路,而是近幾各大势力的共同财产。 她早就防着意外,把北陆道商路拆成无数股份,抵押给京都与堺港的土仓换取资金,用商路利润归还利息,几乎所有土仓都有借款。 这些土仓分属近幾各大势力,她们投了那么多钱,就指望北陆道商路兴旺,躺着吃利息。 据我所知,摄津的三好长逸自己就有股份,四国三好本家也投了钱,细川三渊两家和京都幕臣更是少不了参股。 就算三好家发疯,不要钱了。堺港旁边的石山本愿寺,显如上人也不会袖手旁观。一向宗投了十几二十万贯,是最大的股东之一。 摄津当地的武家虽然投钱不多,但是她们最穷,那些钱都是家底老本,谁也舍不得打了水漂。 三好家如果对高田阳乃与北陆道商路下手,摄津众血本无归。逼得她们掀起暴乱,三好家扛不住。” 尼子胜久听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高田阳乃的商业手段玩得邪性,但没想到这家伙胆子真大,直接把北陆道商路拆了卖了,形成一张巨大的保护网罩着自己。 她苦笑道。 “北陆道商路是斯波家的财产,高田阳乃私自抵押质卖,等主君回来,她要如何交代?” 明智光秀摇摇头,叹道。 “这才是她厉害的地方。 高田阳乃知道三好家不怀好意,北陆道商路迟早保不住,干脆先下手为强。 北陆道商路是由主君的威望连接,联合北陆道沿途各国武家组成的物流网,是由斯波家的人脉搭建而成。 没有主君的名誉担保,就没有北陆道商路。北陆道武家信不过近幾的商家,双方玩不到一起。 高田阳乃卖的只是一个壳,那些人分一点利润可以,但要是起了歹念想夺走商路,根本做不到。 既然斯波家能牢牢控制住商路的所有权,主君又怎么会怪她呢? 说不准还要夸她有先见之明,提前建立了保护网,让北陆道商路没有遭受这次三好大逆的冲击。” 尼子胜久听得不禁点头,点到一半,忽然僵住。 等一下,高田阳乃为什么要提前布置好保护网?她是预见到了什么,还是。。难道她。。 尼子胜久头上开始冒汗,她忽然想到,淀川是堺港是北陆道商路在近幾这端的起点。 三好家要上洛,必须借助淀川水运,征召大量船只减轻后勤压力。三好家的行动再隐蔽,也很难瞒过高田阳乃。 即便高田阳乃不是为了预防三好上洛而布置的保护网,但以她在堺港的势力,绝对会察觉到蛛丝马迹。 身为斯波家臣,她竟然没有向近幾斯波领预警。又或是,她与某些人达成了默契,根本不用预警。 尼子胜久神情阴郁,扫了一眼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心头浮起高田阳乃那张恭谨有礼的俏脸。 混蛋!全都是混蛋! 这些混蛋为了得到主君,连足利将军都敢下手。天哪,那可是足利将军,她们怎么敢。。 这天下还有她们不敢做的事? 尼子胜久越想越怕,总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这些同僚都特么的疯了。 ——— 不管尼子胜久如何惊恐,她都得硬着头皮和这群同僚继续相处,维护近幾斯波领的稳定。 而在明智光秀协助下,轻松越过伊贺国,抵达南近江的觉庆。在坂本城蓄发还俗,称谓足利义昭。 柳生宗严来到坂本城,跟着引路的旗本姬武士走向天守阁。 她虽然被足利义辉免除大目付之职,但剑术师范的虚荣没有被剥夺,所以能顺利进入坂本城,并受到礼遇。 听闻足利义昭在坂本城举旗,柳生宗严第一时间赶来尽一份绵薄之力,亦是期盼足利义昭再次复兴足利将军家。 这两年,柳生家已经分为两支。一支跟随柳生宗严,为足利将军大目付。一支跟随柳生宗矩,为斯波家目付柳生组。 柳生宗严因为大御台所与足利将军的分歧,被足利义辉弃用,使得她这一支遭受重创。 幕府剑术师范的虚名养不活家族,当过大目付的经历也使得仇敌不会少。 好在还有斯波家的柳生宗矩一支兴旺,平日接济生活,仇人也会心存顾忌,这才能勉强维持生活。 可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血脉之亲会随着几代人渐渐疏远。即便是眼下,柳生宗严也无法忍受被女儿救济过活,她需要寻找出路。 这次来坂本城,她已经安排好家眷后事,就是来赌一把。赌赢了,她将再次被足利家重用复起。赌输了切腹自尽,一了百了。 跟着引路的姬武士走入议事厅,她看见坐在主位上的足利义昭,忽然有些恍惚。 早知道这位足利双生女长得与足利义辉很像,但没想到会这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走近两步,被身前旗本喝阻,这才猛地惊醒过来,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实在在是太像了,我日夜思念旧主,一时情难自抑,真是没想到。。没想到。。” 柳生宗严眼圈发红,这位天下闻名的剑豪竟然不顾仪态,哭了起来。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从龙之功臣 柳生宗严伏地痛哭,陪坐在旁的仁木义政与和田惟政跟着低头抹眼泪,心中毫无波澜。 只有主位上的足利义昭,是真有些感动。她见过的世面太少,哪天回到京都就会知道,柳生宗严这点演技根本排不上号。 但此时,她还是个刚才还俗的佛系少女。与从小学习权谋的足利义辉不同,她很好骗。 足利义昭站起来,走下主位,将柳生宗严扶起,感动道。 “不要哭了。有你们这些忠臣在,我相信足利家一定能再次回到京都,拨乱反正。” 柳生宗严愣了一愣,就这? 她一时摸不清足利义昭是真的傻,还是在陪她飙演技。好在其他人认为演得差不多了,出面解围。 仁木义政鞠躬说道。 “殿下说的是,足利将军家必将再次回到京都,君临天下。只是目前,我们还需要解决一些小麻烦。” 周遭几人上前与柳生宗严见礼,除了老相识仁木义政与和田惟政,还有一张陌生脸。 柳生宗严问道。 “这位是?” 那人豪爽道。 “在下可儿吉长,是兴福寺派遣保护殿下来坂本城的护卫。承蒙殿下不弃,允我侧近侍奉。” 柳生宗严点点头,客气见礼。此人是和足利义昭一起从兴福寺出来的,关系必然亲近,不可得罪。 柳生宗严收拾演技,平复情绪,仔细观察足利义昭,这才发现她与足利义辉还是有很大区别。 足利义辉常年习剑,性格刚烈,为君刻薄。虽然不仁,但威风凛凛让臣下畏惧,亦是有些城府手段。 而这位足利义昭殿下,白白净净像是常年坐居静室的文学少女,身上多是书卷气。一看就是宽仁厚实,很好相处的佛家弟子。 至于为君施政?柳生宗严不觉得她能比足利义辉更强。 帝王心术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足利义辉也是自小被足利家当做君主培养,雷霆手段才能压得住幕府内外的乌龟王八蛋。 足利义昭这样子,真能镇压幕府,复兴足利家吗?柳生宗严脑海中浮起这个不敬的念头,又赶紧掐灭掉。 她的职务权力还指望着这位足利义昭殿下赐予,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日后的事,当然是日后再说! 等众姬礼毕,足利义昭坐在主位上愁眉不展,说道。 “柳生姬来的正好,如今京都乃至近幾的局面混乱不堪,正需要柳生姬这样的忠臣帮我做事。” “敢不从命!” 柳生宗严伏地叩首,心中暗自窃喜,她赌对了。 足利义昭初来乍到,别说想做事,眼前一抹黑,局势都看不清。她现在急需可靠的情报支持,为坂本城的决策提供信息支撑。 柳生宗严是幕府前任大目付,足利将军家的情报网并不是被人清除,而是因为继任大目付无能,遭受蒙蔽。 柳生宗严非常熟悉大目付事务,可以第一时间恢复情报网,为足利义昭所用。 她的能力没问题,缺少的是授权,来自足利家的授权。而现在,足利义昭明显是想重用她,她的大目付职权自然也能讨回。 足利义昭身为足利家遗孤,虽然还不是将军,但群龙无首的足利情报网会下意识听从她的命令。柳生宗严从中搭桥牵线,问题不大。 两人各取所需,足利义昭要情报,柳生宗严要权力,一拍即合。 柳生宗严信誓旦旦,保证很快就能恢复足利家的大目付职能。足利义昭听得眉开眼笑,夸赞连连。 说了几句好听的话,柳生宗严话头一转,忧心道。 “启禀殿下,我在来的路上,听到一个传闻。 据说,三好大逆那一晚,斯波家与足利将军并肩在二条城死战。 将军遇难之前,把日本国王之印给了斯波家的目付高田雪乃,要求转交斯波谦信公,请他为妻报仇雪恨。 已经有多名德高望重的老臣去了伊贺国,见到重伤的高田雪乃转述二条城内情,并亲眼目睹金印。 现在外界都在传说,斯波谦信公回归近幾之时,就是足利家回归京都,清算逆党之日。” 足利义昭皱起眉头,不满道。 “斯波谦信公只是斯波分家家督,他连三管领的宗家都算不上,怎么能代表河内源氏嫡流? 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足利将军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被一个男人代表!” 足利义昭气得面色大变,她无权无势,能被足利遗臣们拥护,就是凭着血脉近支。所以,她最重尊卑,最爱用家格血统说事。 如今外间传言,是在把正统名分往斯波义银身上按。那足利义昭算什么?她还俗的意义何在? 走上了这条路,她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要么成为天下人,要么成为天下人的刀下鬼。 不能不急,不可不争! 足利义昭在发脾气,几名忠臣相互交换一个眼神,仁木义政出面劝解道。 “殿下,请您稍安勿躁,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斯波谦信公虽然威望甚高,但他到底不是足利家血脉,又是一个男人,不可能问鼎足利将军之位。 斯波家应该是想变现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让谦信公成为新将军的后见人。 虽然居心不善,但也是情有可原,至少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除了足利义昭与可儿吉长,在场其他三人都是幕府的老油条,斯波家搞这一出的政治意图,她们一眼就能看穿。 斯波义银是不可能当足利将军的,血统和性别都不允许,但名正言顺扶持一个新将军上位的利益也很大,值得卖力气去做。 足利义昭不傻,只是没反应过来。仔细想想,她不确定问道。 “斯波家想要扶我上位?” 三姬心中一叹,这位足利双生女是真的不懂政治,太天真。 和田惟政出面鞠躬道。 “殿下,谦信公本就配有御剑。如果他回到近幾,拿到金印,就有了完整的将军名分可以号令天下武家,重整幕府。 他的选择很多,比我们多得多。到那时候,您能不能当将军,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可即便他肯扶持您当将军,您也永远低他一头。因为您是他扶起来的,名分是由他定下的。” 不管和田惟政,仁木义政,还是柳生宗严,这些足利旧臣都不希望走这条路。所以她们在明里暗里示意足利义昭,斯波家别有用心。 等着斯波义银回来拨乱反正,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近幾谁敢和他开战?谁自信能打得过他? 不说他名分俱全,天下武家必然会支持他。就算是武家之间无名无义的私战,六角家与三好家也没有胆子和他对刚,都被打怕了。 以武家慕强的尿性,斯波义银回来只需要登高一呼,近幾武家就会群起响应,助他上洛再立将军。 然后大家排排坐,分果果,在在洗牌之后的新幕府中,谋求自己的利益和位置。 这事看似很好,但对于在场三姬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柳生宗严一无所有,她就是来奔前程的。她想建功立业,足利义昭要是坐等上位,她怎么立功? 仁木家衰弱太久,仁木义政甚至保不住自己伊贺守护的役职,被迫送给了斯波义银。 她现在把持足利马回众,坐拥坂本城,心里生出扶持将军,复兴家业的野心。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处不能全让斯波义银占尽。 和田惟政心思最乱,她有足利家与六角家双重家臣的身份。足利家衰败,六角家内乱,她被足利义辉派去甲贺郡搞事,得罪不少人。 要是不借助足利义昭的新将军之路,获取足够的功劳,日后哪有本钱自保?在这越来越混乱的近幾没有依仗,全族上下性命堪忧。 这三人都觊觎从龙之功,希望在足利义昭上位过程中出力。如果足利义昭坐等斯波义银回来之后,与他合作,三人就没有利用价值。 做事不怕累,就怕没价值。没价值代表着随便可以被抛弃,她们当然不愿意。 其实,足利义昭自己也不愿意。 她下定决心还俗,是要当天下之主,一言九鼎的那种,她怎么能够忍受一个男人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足利义昭虽然不懂武家政治,但佛教门迹也是一个道理。她的名分出自斯波义银,就要永远矮斯波义银一头。 哪天斯波义银不高兴,把她弄下去,再扶起别人怎么办?足利近支虽然覆灭,但三代之外的远亲还是有的。 足利义昭思索良久,哼了一声说道。 “家姐临终之前魔障了,怎么能把金印给外人?他俩甚至还没有同房,斯波义银算什么足利家的人! 我若听之任之,足利家日后恐有武瞾之祸。” 在场诸姬皆沉默不语。 足利义昭可以指着斯波义银谩骂,那是足利贵胄自己争权夺利,爱咋咋地。 她们这些家臣没资格开口,也不敢乱说话,只能心里暗暗点赞。足利义昭怀揣雌心壮志,大家的前途还有奔头。 足利义昭这话,也不算错。 当初,天朝武瞾借助皇帝宠幸,牝鸡司晨。。不对,是公鸡孵蛋,权倾朝野。他几乎把李氏子孙杀光,连自己的孩子都弄死几个。 武瞾从皇后做到太后,最后君临天下,成为天朝历史上仅有的一位男皇帝。 斯波义银一样是足利义辉的御台所,等新将军被他扶上位,他就是先代将军的大御台所,名望实力如日中天。 到那时候,足利义昭在他面前就是个p。若是斯波义银生出取而代之的野心,足利家危矣。 这套有罪推论的说法,在法律上不成立。但在政治上,确是人人深信不疑的铁律。 谁都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上,特别是爱玩黑厚学的政客手中,这帮人根本没有节操。 三言两句,足利义昭与几位投靠她的忠臣就达成了一致。她们不能坐等斯波义银回来,足利家回归京都一事要另想办法。 说回现实,足利义昭忧心忡忡问道。 “我已经举旗明义,京都的三好伊势两家狼狈为奸,不知道会不会出兵坂本城来对付我。 还有六角家,先代对六角义治逼迫甚重,她会不会趁着足利家虚弱之际,对我们下手?” 足利义昭从兴福寺出发之前,还把事情想得很美。但抵达坂本城,了解到近幾局势后,她已经乐观不起来。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亮明旗帜,扛起足利家的大旗,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对此,在场几人反而比她乐观。若是觉得事不可为,她们也不会投效足利义昭,下注搏个前程。 仁木义政笑道。 “殿下放心,坂本城是先代精心准备的南近江重镇,易守难攻,也储备了大量军需,足够我们支撑许久。 城池背靠琵琶湖,只要湖上通道不被截断,外界物资总能源源不断输入。 三好家上洛行大逆之举,令天下震惊。自从殿下举旗明义,已经有许多地方武家表态愿为足利家效力,不断进献物资。 三好六角两家虽然军力强势,但她们要想攻下坂本城,绝非短时间能够做到的事。 更何况,马上就要入冬了。三好上洛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六角内乱许久,家臣团各怀鬼胎。 这两家都筹措不齐冬季作战的后勤物资,开春之前,不用担心她们前来围城攻略。” 足利义昭似懂非懂,她当然不通军事,但仁木义政说得有理有据,让她安下心来。她至少明白了,敌人暂时打不过来。 仁木义政说完军事,朝着和田惟政点点头,这边的足利家外交役接口说道。 “殿下,我已经与六角义治殿下达成协议,她愿意为您提供物资。” 足利义昭困惑道。 “先代如此逼迫她,她为何要以德报怨?这不合常理啊。” 和田惟政笑道。 “三好家不过是细川宗家的家臣出身,以下克上屠灭主家,占据四国。六角义治也不愿看见,这等出身卑贱的下人来到京都逞凶得意。 佐佐木氏六角家是近江千年名门,怎么能接受四国的乡巴佬爬到自己头上去?”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坂本城定计 足利义昭深以为然。 她自小长在佛寺中,不通武家政治。这次还俗争位,就是深信足利家的门第家格,会让全天下的武家都无条件站在她这边。 和田惟政这套名门贵胄的说辞,非常合她的胃口。于是对六角家的援手,欣然接受。 足利义昭笑道。 “六角义治还算明事理,对六角家的善意,我会记在心上。” 和田惟政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她的说辞是讨好足利义昭,其实六角义治根本无力决定什么。 六角定赖时代,六角家称霸近幾,甚至连足利义辉都是六角定赖主持的元服仪式,结为乌帽子亲。 只是这风光无限的六角家,在六角义贤时代,败落得一塌糊涂。几度战败,家业崩坏。 等到六角义治这个六角定赖的孙女掌控实权,发现自己真成了个孙女,憋屈得不行。 后藤贤丰代表家臣团,对主家诸多掣肘,指手画脚。年轻的六角义治恶从胆边生,一刀了断了这位家中重臣。 结果,家臣团爆发不满,观音寺骚动。六角义贤义治母女不得不狼狈逃出居城,依靠蒲生家斡旋,才得已重回观音寺城。 六角义治与家臣团共同起草的六角氏式目,约定了双方的权利和义务,她的权力被彻底限制死。 六角家臣团与甲贺众的对立,更让六角义治威望大跌。她就是个坡脚家督,有名无权能决定什么? 六角家自己忙着内斗,没兴趣收拾足利义昭。她们也不愿看到三好家这群四国土鳖占据京都,于是决定给足利义昭一点支持。 足利义昭的感动,根本没有必要。六角义治要是有六角定赖时期的权势,早就出来搞事了,谁还没有个上洛梦呢? 和田惟政继续给足利义昭吃定心丸,她说道。 “我在京都有些幕臣密友,得到了不少消息。据说,三好义继与伊势贞教最近闹得很不愉快。 三好大军驻扎山城国,这个冬天不好熬。三好义继希望幕臣们提供物资补给,帮助三好家过冬,伊势贞教却迟迟不愿意表态。 冬天的第一场雪已经不远,三好义继为此发了好几次脾气,甚至对伊势贞教发出威胁。” 足利义昭问道。 “三好大军就在京都,伊势贞教怎么敢和三好义继硬顶?” 和田惟政笑道。 “伊势贞教也不想啊,但蜷川亲世躲在丹波国的领地不出来,嘴上却不饶人。 她不断传讯京都,表示对三好家大逆一事的愤慨,她号召幕臣们不要屈从弑君逆贼,让伊势贞教下不来台。 幕臣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她们怕三好家翻脸,在京都闹出兵灾。又怕斯波义银回归近幾,清算她们勾结三好家的罪行。 伊势贞教左右为难,现在京都乱成一团,三好义继连过冬的补给都凑不齐,根本没办法对我们的坂本城做出任何不利举动。 况且,蜷川亲世在丹波国的发言,受到丹波守护波多野秀治的支持。 三好义继就算想出兵教训这个搞事的政所代官,可面对波多野家这些丹波地方武家的庇护,一时也无计可施。 她在京都看似威风,其实四面楚歌。别说对我们用兵,三好家连京都一地都站不稳脚跟,说不准哪天就得滚回摄津四国去。” 足利义昭听得精神一振,觉得自己这次出山还俗的决定没有错。 她笑道。 “三好家倒行逆施,必遭天谴。这不,还未入冬,三好义继就已经扛不住了。 天意,这是天意。祖先有灵,天不绝足利家。” 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对视一笑,她们所言所语,都是为了增强足利义昭的信心。 她们这次的投资可都着落在足利义昭身上,她要是被外部压力吓垮,事情就不好办了。 柳生宗严沉思道。 “近幾虽然混乱,但各家对三好家都没有好感,只需要有人牵头上洛,即可推倒外强中干的三好家。 坂本城既然无碍,殿下应当寻求有力大名的支持,谋划上洛。” 众姬的想法是不依靠斯波义银,但斯波义银一定会尽快赶回来。所有的谋划都必须加速,要赶在斯波义银回归之前完成。 要是让斯波义银先拿到金印,举旗引领天下武家,足利义昭根本没有办法和他比号召力。 毕竟他是名正言顺的御台所,为妻报仇。足利义昭算什么?不祥的足利双生女,没名没分。 足利义昭点头道。 “柳生姬说的不错。 我们要尽快寻找到愿意帮助我的有力大名,在斯波谦信公回来之前,举兵上洛。” 和田惟政说道。 “殿下是否愿意前往越前国一试?” 足利义昭问道。 “你的意思是找朝仓家?” 和田惟政点点头,说道。 “朝仓家经营越前国百余年,实力强大,又与北近江浅井家联盟,可以从容进入北近江,借道上洛。 越前国与近幾关系紧密,几次近幾大乱,朝仓家都曾为将军有所贡献,对足利家一向恭谨。 我听说去年朝仓家还举兵攻打加贺国的一向一揆,战绩彪悍,不愧为北陆道第一雌藩。 您若是愿意亲自前往,寻求支持。相信朝仓家会感受到您的诚意,保护您上洛京都,坐稳将军之位。” 和田惟政推荐朝仓家,也是深思熟虑。 朝仓家与浅井家数代联盟,关系密切。朝仓家出兵,浅井家必然也会出兵相助。 浅井家控制着北近江,从琵琶湖西岸沿着比良山地南下,直插京都盆地,行军线路近乎完美。 京都东北部最大的阻碍,其实是比叡山天台宗为首的寺院。以天台宗和足利家的亲密关系,她们不可能帮三好家阻挡足利义昭上洛。 论起战力,朝仓家亦是名声在外,不比三好家差多少。朝仓浅井两家实力加起来也有百万石,足以支撑足利义昭上京继位。 只要足利义昭舍得画大饼,给好处,朝仓浅井两家应该会愿意出兵吧?这对她们来说,有利无害。 足利义昭倒是从善如流,她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去一次越前国。可儿吉长,你随护我前往。” 柳生宗严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自诩剑术不凡,恳请护卫您前往越前。” 足利义昭为难道。 “这。。会不会影响你的大目付事务?” 足利义昭的确希望这位天下闻名的剑豪保护自己,但大目付的情报也很重要,不可顾此失彼。 柳生宗严肯定道。 “请您放心,保护您不会影响大目付之事,还可以将情报尽快送上您的案头,一举两得。” 柳生宗严必须去,当情报头子最重要的就是主君信任。主君不相信你,你就是个p。 当初足利义辉怀疑她的忠诚,柳生宗严立马打回原形,日子过得不如京中一条野狗,教训深重。 足利义昭与她初次见面便委以重任,她怎么敢离得远?肯定是要多多在主君面前露脸,常常表达忠心,让她放心。 和田惟政笑了笑,看透了柳生宗严的心思,她说道。 “坂本城离不开仁木义政大人主持大局,我也随殿下去一次越前国,与朝仓家交涉。” 仁木义政叹了口气,一副郁闷的模样,恨恨道。 “坂本城不容有失,我无法追随殿下出行,甚是遗憾。 我会安排精锐旗本随您出发,另外准备好船只,直接到北近江上岸,以防三好六角两家阻扰。” 足利义昭见三人忠心可嘉,非常感动,搓手道。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我足利义昭若有君临天下的一天,绝不会忘记你们的忠心。” 座下三姬一齐伏地叩首,连声不敢。众人眉开眼笑,君臣间气氛融洽至极。 ——— 坂本城定策,足利义昭一行开始准备前往越前国。尚未启程,次日城中却迎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细川藤孝望着足利义昭,眼神空洞,面色渐渐泛白。虽然没有大哭大喊,但那份沉重的悲伤,是对足利家深深的依赖。 柳生宗严在旁赞叹,细川藤孝不愧为和泉细川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光是这份精湛的演技,就足以纵横幕府政坛。 足利义昭再一次被感动,两人相视流泪,又是一番缅怀足利家荣光的时刻。 和泉细川家是细川分家,宗家被三好家所灭。细川藤孝说起话来娓娓动人,与足利将军家的遭遇两相映照,让足利义昭顿感共鸣。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足利义昭一抹眼泪,拉着细川藤孝的手,动情道。 “细川姬,你有心了。” 细川藤孝红着眼,故作坚强,咬牙说道。 “三好大逆,天理难容。 细川家身为足利亲族,必然要和您站在一起,与三好家战斗到底,不死不休!” “好,好啊。。” 足利义昭拍着她的手,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和泉细川家可不是什么小角色,细川三渊两家同气连枝,拥有和泉国,北河内大概二十万石领地,就在摄津山城两国西南侧。 有了和泉细川家的支持,三好大军的腹部犹如竖起一支利剑。三好义继在京都是腹背受敌,寝食难安。 细川藤孝代表两家前来投效,让足利义昭大喜过望,真是天助我也! 其他人却不似她这么天真,地方实力派的细川三渊两家竟然主动向足利义昭靠拢,她们不是跟着斯波家混的吗?这是什么情况? 摸不准和泉细川家的想法,和田惟政试探道。 “细川姬,细川三渊两位家督大人,真愿意支持我家殿下继承将军之位?” 细川藤孝肃然道。 “义昭殿下是先代姐妹,幕府武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先代在二条城蒙难,足利家业当然应该由义昭殿下继承。细川三渊两家身为足利亲族,愿为义昭殿下效犬马之劳。” 细川藤孝说得义正言辞,让人挑不出毛病。 细川家是三管领之一,足利幕府开幕以来就是亲族雌藩,几度执政幕府,威名远扬。 虽然细川宗家已经被四国的三好家灭族,但和泉细川家受足利义辉重用,地位也不低。 三渊家是四代将军分支,谈及血缘亲疏,比起斯波细川这些亲族还要近一些,更是世代幕臣为足利将军奉公。 这两家亮起高调,一唱一和。比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这些足利义辉的直臣,嗓门更大,名分更足。 但武家做事,利益为先。忠孝仁义客气客气就好,谁当真谁傻b。 和田惟政微微一笑,问道。 “听闻斯波家拿到了日本国王之印,地方实力派不是应该等斯波谦信公回来主持大局吗?” 细川藤孝皱眉道。 “和田大人此言差矣。 君君臣臣,母母女女,纲常伦理不容违背。斯波谦信公虽然被先代看重,但说到底还是一介臣子。 足利家之事,自当由足利家的子嗣料理。我等臣子秉持义理,效忠足利家即可。 岂可越俎代庖,行霍光之举?” 细川藤孝此言一出,和田惟政等人算是明白过来,原来是细川三渊两家与斯波家谈崩了。 这两家在装傻,不谈斯波义银是足利义辉的未婚夫,只说斯波家是足利家的臣子,明显想要投机。 估计是好处不如预期,细川三渊两家对斯波家有了看法,转向投资足利义昭,希望在未来的新幕府得到更多利益。 三好义继在京都的困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三好家在中枢熬不了多久,幕府的未来没有三好家一席之地。 既然如此,各家当然要各显神通,为日后在新幕府的地位权势,争一争座次。 足利义辉的这些直臣害怕斯波义银独揽大权,把自己排斥在外,细川三渊两家就不怕吗? 就算两家能分到一些,但分的少也不开心啊,谁不想家业更兴旺?三好家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这时候不争是傻子。 和田惟政点点头,算是接受了细川藤孝的解释。她并不知道,斯波家给的不少,只是细川藤孝要的太多。 细川藤孝想要斯波义银这个男人,斯波家那些想入赘想疯了的家臣们,当然不肯答应。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都在谋上洛 细川藤孝说服细川三渊两家,前来坂本城向足利义昭示好。 她是为了抢在斯波义银回来之前,把足利义昭扶上位。只有足利将军之位尘埃落定,她才有资格与斯波义银谈谈共同的未来。 若是让斯波义银主导了新将军的诞生,把持住幕府大政。细川藤孝一介臣子,还有什么资格与新晋的大御台所谈感情,谈联姻。 细川藤孝果断的表态,让足利义辉旧臣与细川三渊两家建立了信任,双方合作之事就可以达成。 足利义昭将自己要前往越前国求援的事开诚布公,告知了细川藤孝。 细川藤孝想了想,说道。 “殿下英明。 只要北线的朝仓家肯南下,浅井家必然跟进。南线有我细川三渊两家联手向北,三好家腹背受敌,大事可成。 细川三渊两家在京中还有些故旧亲朋,这个冬天绝不会让三好义继好过。 她在京都无法得到足够的补给,等开春作战时,疲惫一冬的三好大军,必然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足利义昭拍手道。 “英雌所见略同,和田姬也是这个意思。” 细川藤孝与和田惟政相视一笑,微微鞠躬。 两人不禁感叹,想起了足利义辉。要不是她刚烈独裁,三好义继凭什么占据京都,羞辱幕府。 足利幕府衰败已久,但内部结构其实是相当稳固的三角形。足利将军,幕臣,地方实力派,相互扶持,相互制约。 足利将军,是武家天下的仲裁者。幕臣负责幕府运转,从中收取管理者的浮利。地方实力派借助守护体系的名分,统治地方武家。 三方各取所需,共同维护幕府的运转,一齐在这张餐桌上吃饭。虽然整日里明争暗斗,但日子至少过得下去。 可足利义辉为了复兴足利,彻底撕毁了这个架构。她打压幕臣与地方实力派,妄图大权独揽。 地方实力派脱离在外,幕臣心怀鬼胎,足利义辉只依靠自己的直臣,怎么撑得起幕府这个烂摊子? 最后她落得惨烈下场,足利家,幕臣,地方实力派,三方谁都没落得个好,堪称三输的结局。 虽然其中有明智光秀的阴谋诡计,但如果没有足利义辉的肆意妄为,稳固的幕府三角岂能被明智光秀轻易撬动? 归根结底,还是足利义辉志大才疏,打破了幕府内部长期以来的默契,又没本事压住场子,才使得这场悲剧最终无法避免。 可今天一番对话,细川藤孝与和田惟政之间产生一丝新的默契。 足利义昭这个佛寺长大的足利后裔,她不通武家政治,不懂帝王心术,似乎很好忽悠。 只要她太太平平别学足利义辉那么闹事,足利家的直臣,幕府幕臣,幕府地方实力派,完全可以照着原来的游戏规则,继续玩下去。 不管是在场的足利直臣与细川三渊两家,还是京都中正在敷衍三好家督幕臣,其实没几个人希望斯波义银成为新的幕府主导者。 斯波义银太厉害了,他要是继承足利义辉的遗志,继续削弱幕臣和地方实力派的权势,谁能斗得过他? 此事无关血统家格,男女性别,天下大义。这些理由都是借口,归根结底是因为利益分配。 斯波义银的名分太足,能力太强,他主导新幕府,必然是一个强势统治者,远比足利义辉更可怕。 在足利义辉手中吃够苦头的幕府既得利益者们,她们顺理成章站在一起,希望扶持足利义昭上位,为自家多捞一点好处。 足利义昭是刚才还俗的政治素人,名分上又有瑕疵,注定是个好操纵的弱势将军。她符合幕府中所有人的政治需要,除了斯波家。 虽然幕府既得利益者们无法从她身上得到更多,但也不容易失去更多。从现在的局势来看,足利义昭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随着细川藤孝与和田惟政达成默契,双方会分别从自己的渠道沟通京都幕臣们,进一步整合幕府内部,推动足利义昭上位。 三好家不会成为阻碍,这些远离本土作战的四国土鳖,无法有效控制山城国。她们唯一能威胁幕臣们的是举起屠刀,毁了京都富庶。 达成共识的幕府各方,现在只需要找到一家强大的域外大名上洛,让三好家无暇破坏京都中枢,这场大乱便可以尘埃落地。 这一场上洛的谋划,又必须抢在斯波义银回来之前完成。 细川藤孝仔细思索,最后对足利义昭说道。 “朝仓家若是肯出兵,开春之际我们就能请殿下回归京都,继承足利将军之位。 此事至关重要,我愿意随您去一次越前国,与您一起说服朝仓家上洛。” 足利义昭大喜,拉住细川藤孝说着感激之语。 细川藤孝代表细川三渊两家,随足利义昭前往朝仓家,能为她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背书。 表明这位名分欠缺的足利遗孤,拥有幕府臣子全力支持,对于说服朝仓家非常有帮助。 细川藤孝的到来,为足利义昭再添一枚筹码。她意气风发前往越前国,对足利将军之位志在必得。 ——— 三好上洛,弑君大逆。 就在近幾乱成一团的时候,与近江国隔着铃鹿山地的伊势国,也不太平。 这些年,伊势国司北畠家,实力壮大,在南伊势声势无二。 而铃鹿山地另一边的六角家,向北伊势八郡蚕食,以神户家与关家为首的当地武家纷纷屈服。 神户具盛,关信盛两人甚至和六角重臣蒲生家联姻,成为六角家在北伊势的主要附属。 这两年六角家势力大衰,对北伊势的影响越来越弱。而东面崛起的织田家拿下了美浓国,把目光转向身边富庶的北伊势。 织田信长去年攻略美浓,为了顺利吞没东美浓的斋藤家旧地,她指令西美浓诸武家攻打北伊势。 西美浓各家无奈出兵,使得织田信长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消化东美浓之地。但这一打,也让织田信长察觉到北伊势的虚弱。 今年开春后,西美浓四人众为首的西美浓武家出兵北伊势,战果比想象的大得多。 北伊势武家面对入侵的美浓武家,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见猎心喜的织田信长,在秋收后亲自领军,再次入侵北伊势。 北伊势诸武家连美浓四人众都抵挡不住,面对织田信长率领的两国大军更加不堪。 织田信长顺利推进到龟山城下,龟山城主关信盛与前来支援的神户具盛几次向六角家求援,都没有得到回音。 近幾乱成一团,六角义治哪有功夫管北伊势这些地方武家的死活。关信盛与神户具盛也因此下定决心,向织田信长降伏。 ——— 织田本阵。 织田信长抖了抖手中的书信,哈哈大笑。 “神户具盛与关信盛联名来信,愿意降伏我织田家,仿六角家先例,臣服附属。” 织田诸姬一齐鞠躬道贺。 “殿下威武!” 织田信长冷着脸说道。 “恭贺什么?我答应接受了吗?我缺她们几个附属的钱粮吗? 我要北伊势的地,要北伊势的人,要北伊势成为我织田家的新领地! 仿六角家先例?她们把我织田信长当成什么人了?白日做梦!” 织田信长在主位上大发雷霆,底下的织田家臣团面面相觑,又习以为常。 织田信长自从拿下美浓国,性子越发暴戾骄纵,说一不二。北伊势这些武家以为给点面子,贡献点钱粮就能过关,太天真了。 织田信长见众姬捧场,她人来疯的性格又起了来。刚要发飙,此时本阵外忽然冲进一人,鞠躬朝她示意。 织田信长被人打断的不悦表情忽然僵住,她朝那人招招手。那人走到她面前,双手奉上一信,然后快步离开。 织田信长一目十行看完手中信件,抬头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手中被捏得几乎碎裂的信纸,让在场诸姬心生惶恐。 众姬相互打量,似乎想从同僚的脸上找到线索。来人是谁?带来了什么消息?主君为何如此失态? 随着织田信长的家业坐大,在场武家也是来源复杂。尾张美浓各派武家抱团分坐,各自揣测不安。 唯有少数几个织田信长的亲信,才勉强察觉信件出处。丹羽长秀觉得来人有些面善,心中隐隐想到近幾两字。 自从与北近江的浅井家联姻之后,织田信长开始向近幾伸出触角。虽然一时还做不了,但近幾发生什么,也瞒不过她。 难道是近幾出了什么变故?有什么事会让主君如此震惊?是浅井家出了问题吗? 织田信长很快恢复过来,她收起被自己捏成废纸的信件,扫了一眼在场诸姬。众姬直背跪坐,目不斜视,一副恭谨待命的模样。 她咳嗽一声,说道。 “我这人一向宽宏大量,神户具盛与关信盛有心降伏,我也不愿逼人太甚。 既然她们确是真诚投效,嗯,那我就收下她们吧。” 织田信长话音未落,所有人脑海中都浮起一个念头,是真出大事了。 要不是出了变故,以主君贪婪成性的做派,北伊势武家没这么好过关。她们一定会被扒皮抽筋,撕下大半好处才算完事。 织田信长甩甩手,不耐烦的喊道。 “散了吧,散了吧,今天就到这里。降伏的具体条件,我再想想。” 众姬伏地行礼,纷纷离去。 织田信长对正要离开的丹羽长秀,低声说了一句。 “米五娘,你留一下。” 等诸姬都离开本阵,织田信长带着丹羽长秀走到阵后,之前的来人就在这里等候。 织田信长难掩兴奋,上前急问道。 “信中所言都是真的?” 来人鞠躬,斩钉截铁道。 “殿下,是真的。 三好家上洛,足利将军战死在二条城,三好弑君大逆之举已经震动整个近幾。 我快马加鞭从近幾赶来,这是第一手消息。相信这个消息会很快传遍天下,还请您早做决断。” 丹羽长秀目瞪口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好家是疯了吗?那位可是武家栋梁,足利将军,她家怎么敢弑君? 织田信长用手狠狠拍了拍丹羽长秀的肩膀,拉住她说道。 “米五娘,将军遇难,幕府大乱,这是天赐良机! 你和她一起回近幾去,我授你全权,帮我查清楚幕府现状。 三好家上洛之后的情况如何?幕府的下一任足利将军又会是谁?你一定要帮我查清楚!” 丹羽长秀还沉浸在三好大逆的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她被织田信长拉住,一通喋喋不休的急语,扎得脑袋嗡嗡作响。 半晌,她回过神来,肃然道。 “殿下,您想要上洛?” 织田信长点点头,笑得有些狰狞。 “好机会,真是好机会。 北近江的浅井长政是我弟媳,北伊势八郡武家已经被我打怕了。我上洛京都的南北两条道路,只剩下南近江六角家这个绊脚石。 足利将军死前就在对付六角家,这次将军遇难,六角家洗不干净,必然掺合其中。 若是能争取到幕府支持,扶持一位新将军上位,对我实在太有利了。 你想想,我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上洛,南近江六角家这块肥肉可不能错过。 六角家一定参与了弑杀将军的丑闻,帮我找一点证据。不用太多,忽悠一下外人,我就能拿下南近江!” 丹羽长秀默默点头,难怪织田信长刚才对北伊势武家的态度大变,原来是要为上洛做准备。 织田家占据了美浓尾张两国,要想进入近幾,最方便的是两条路线。 其一,从美浓国走不破关,通过关原进入北近江,北近江浅井长政是织田信长弟媳。 其二,从北伊势走铃鹿关,进入南近江。伊贺国的前田利益为了帮斯波义银买粮,已经承诺把铃鹿关送给织田信长。 现在北伊势武家臣服,织田信长只要别过分逼迫她们,这条路线也能走通。 浅井家与六角家敌对,织田家一旦拥有扶持幕府将军的大义,可以上洛之名攻打南近江六角家,一石二鸟。 一手上洛扶持将军,获取幕府大义。一手攻打南近江,得到这块富甲天下的战略要地。 织田信长的天下野望从没有像今天这般触手可及,难怪她激动得拉住最信任的丹羽长秀,让她不惜一切代价去近幾,搞清楚情况。 织田信长需要知道那些蝇营狗苟的幕府武家,她们要怎么应付三好家?又准备怎么再立将军?她需要这些情报,谋划织田家的上洛。 丹羽长秀毅然道。 “殿下放心,我这就去近幾,一定为您探查清楚。” 织田信长双目发光,双手紧紧握住丹羽长秀的肩膀,说道。 “米五娘,全靠你了!” 丹羽长秀冷静问道。 “殿下,京都事变,将军蒙难。斯波谦信公会不会从关东赶回来?我们要不要与斯波家沟通?” 织田信长一愣,神色复杂,晦暗不明,沉思许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们与斯波家的利益已经不一致,不能把我们的意图透露给斯波家。 斯波义银啊斯波义银,他还没嫁过去,妻子就死了呀。” 织田信长的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味道,让丹羽长秀猜不透她的心思。 是同情,是欢喜,还是戏谑。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真田老狐狸 幕府内外风雨不断,足利义辉遗臣,幕臣,地方实力派暗中角力。三好家,六角家,浅井家等有力大名也深陷其中。 近幾之外,足利义昭去往北陆道寻求朝仓家的援手。而在东海道西端,冉冉升起的新势力织田家,也向近幾乱局投来窥视。 时光流逝,秋去冬来。在这个漫长的冬天,还有许多事会发生。 将目光从近幾转回关东,就在将军遇害的前后时间,关东也完成了一场动摇原有平衡的大合战。 北条家战败佐野领,应对越后大军的防御战略,全线崩盘。 距离初雪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北条氏康用尽一切办法阻扰上杉辉虎再掀攻势,妄图熬到隆冬,使北条家有喘息之机,重整旗鼓。 可那些对北条家敢恨不敢言的关东武家,绝不会让她轻易过关。 北条氏康的改革,侵犯高阶武家太多的利益。特别是她的新税制,阻拦高门贵胄对自己领地的横征暴敛。施恩基层,削弱望族。 四公六民的仁政,又让北条家受到底层村落拥护。关东各家名门不敢在明面上反对,被迫温水煮青蛙,逐渐失去对基层的掌控力。 这次北条大败,让她们终于等到了绝佳的机会,挣脱北条家约束她们的镣铐。 房总半岛的里见家,常陆的佐竹家,纷纷开始对投靠北条家的当地小武家动手。以支持上杉辉虎的名义,谋取自家利益。 贴近北条家势力范围的下总下野两国武家,脱离北条家的统治体系,反咬一口。 北条家在关东平原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无数武家大义凛然得翻脸举兵,投入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麾下,拨乱反正。 上杉辉虎被良心发现的关东武家们拥戴,刹那间多出十万大军,一举一动令关东侧目。 而作为北条家与越后大军对弈的主战场,上野武藏两国的形势更加复杂。 身为上杉辉虎盟友的长野业正,第一时间得到了佐野领合战的军情。 她当机立断,举兵南下。与二媳妇小幡景定里应外合,驱逐国峰城的长媳小幡信贞,消除西上野内部的隐患。 被驱逐出境的小幡信贞,无奈通过碓冰关,前往信浓国户石城,投奔关系不错的真田幸隆。 户石城内,狼狈出走的小幡信贞,已经沐浴更衣完,坐在茶室。 她无心欣赏茶人的茶艺,熬到演绎结束,喝了一口眼前茶人献上的茶水,闷闷不乐。 真田幸隆给予茶人赏赐后,将她清退,笑着对小幡信贞说道。 “怎么?小幡姬对这名茶人的手艺不满?想来也是。甲信山地穷苦,的确出不了什么好茶人。” 小幡信贞苦笑道。 “真田老大人,您就别戏弄我了。您知道,我现在没这个心思。” 真田幸隆肃然道。 “我不是戏弄你,而是希望你先冷静下来。 人在激动的时候,容易做下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不管事态有多严重,你首先要做的是深呼吸,让自己平静面对现实。” 小幡信贞恨恨道。 “您让我怎么冷静? 我对婆婆大人一向恭谨有加,箕轮城若有事,我亦是尽心尽力帮衬。 可她呢?竟然与小幡景定联手,把我这个小幡家督驱逐,简直是恩将仇报!” 真田幸隆摇摇头,说道。 “你要理解长野老大人的苦心,她也是没有办法。 佐野领合战的情况我听说了,越后大军的实力远远超过关东诸姬的想象。 八千对两万,北条家占尽优势却惨败收场。家中名将老臣战死无数,精锐五色备无一幸免,全部战没于阵。 如今关东形势已经明朗,各地反北条武家终于找到强势的主心骨,上杉殿下席卷关东之势不可阻挡。 长野老大人如果不抢先清理西上野的亲北条家势力,等到上杉殿下动手就晚了。 她只是把你驱逐出来,一没有坏你性命,二没有动你家眷,还是念及旧情的。 这件事对国峰城小幡家也是必须做的,所以小幡景定才会配合长野老大人。 成王败寇,是你站错了队,西上野国众不得不及时止损,你又有什么可怨恨的?” 小幡信贞哼哼两声不说话,道理她都明白,但失去权力的滋味实在难熬。 国峰城小幡家与箕轮城长野家,两家南北呼应,皆是西上野国众魁首。如此显赫的家业,一夜之间全归了别人,谁受得了? 亲情,现实,无奈,就算有一万个理由,也无法熄灭小幡信贞心中的野火,她的权力被人夺走了。 她暴躁说道。 “真田老大人,你我忘年之交,相识日久,您说的我都明白,但也请您理解我的心情。 我有一事相求,恳请您为我引荐武田晴信殿下,我想要出仕武田家。” 真田幸隆看着她,知道小幡信贞是想借助武田家的力量重返西上野。 若是她早来一年,真田幸隆一定会促成此事,把武田晴信的目光从东海道扯到关东平原。 真田家的根在东信,武田家在东海道得到再多好处,也不会分给真田家,贪婪的甲斐武家自己都不够分。 真田家要想做大家业,只有想办法把武田晴信的战略重心拉回信浓国,投入上野国这边。 但此时,真田幸隆的心态完全变了。这一年,真田信繁给了她太多惊喜。 如果说,真田信繁投入关东侍所,得到斯波义银恩赏的松代一千石,是真田幸隆两头下注的策略。 那么吾妻郡攻略的顺利达成,真田信繁在佐野领合战的出色表现。让真田幸隆心中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这个一鸣惊人的小孙女。 真田信繁的军功卓著,确保战后她能拿下吾妻郡的知行地,真田松代领主已经是万石大名。 真田信繁的名分来自关东侍所,得到幕府承认。比地方武家自称的大名,含金量高出几个层次。 在小幡信贞来之前,真田幸隆已经收到了真田信繁军师,海野利一的来信,隐晦提及真田信繁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西上野。 连一向沉着的真田幸隆,也被这小孙女的胆量吓了一跳。她得陇望蜀,竟然敢觊觎西上野,要对付长野业正这支上野婆婆党。 长野业正依仗儿子多,嫁得好,用联姻在上野乃至关东拉起了一张紧密的联姻网。 上杉辉虎想对她做些什么,都是顾虑重重,何况是初出茅庐的真田信繁。 不过信中提到长野业正年事已高,让真田幸隆瞬间明白了这些小辈想怎么做,她们是准备用寿命熬死长野业正。 想到长野业正的长女死在河越夜战,幼女不能服众的箕轮众现状,真田幸隆亦是动了心。小幡信贞此来,让她又有一点新的构想。 真田幸隆拿起茶杯品了一口,心中已经下定决心,要搅黄小幡信贞投靠武田家的心思,把她引向真田信繁。 国峰城小幡家,是与箕轮城长野家并称双雌的西上野名门。有了小幡信贞这位前家督的帮助,真田信繁的未来真是让人有些期待。 而且,小幡信贞是长野业正的长媳,她的遭遇对于上野媳妇众,是一种兔死狐悲的警惕。 有这个明证存在,上野业正所有的媳妇心中都会有一个疙瘩。在需要的时候,这位威严英明的婆婆会不会为了大局,也抛弃掉自己。 小幡信贞不知道真田幸隆在心里已经把她标好价码,准备忽悠她上套。 她焦急得看着低头沉思的真田幸隆,说道。 “真田老大人,您若肯帮我引荐,我绝不会忘记您的恩情,日后必有回报。” 真田幸隆摇摇头,一脸真诚。 “小幡姬,我当初家业败落,不得已逃亡西上野。你不嫌弃我这破落户,与我结为忘年密友,我一直是心存感激。 为您引荐不是问题,但这样做对你真的有好处吗?” 小幡信贞一愣,看着真田幸隆真挚的眼神,不禁有些迟疑。 真田幸隆在滋野三族中以谋略著称,她回归东信才几年功夫,就成为武田家东信众的首领,才智过人令小幡信贞佩服。 她的劝言让小幡信贞不免反思,自己难道做错了选择? 武田晴信一代雌主,率领武田家南征北战,势力如日中天。自己想要借助武田家的力量回归西上野,这有什么不对吗? 小幡信贞鞠躬说道。 “我有些不明白,恳请真田老大人赐教。” 真田幸隆把她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 “家丑不可外扬,这些话我本不该提起。但你我相交多年,不是外人,我愿意坦言相告。 武田殿下去年与越后大军在川中岛血战一场,双方谁都没能讨到便宜,最后各退一步,达成妥协。 今年,武田家的战绩的确耀眼,击垮今川家,阻退北条家,吞下了骏河国。 但武田家崛起于甲斐,对甲斐众宽容厚待。信浓众与骏河众低人一等,皆是有些不好的情绪。 武田殿下春天征服骏河国后,便没有了新的动作,也是被家中不睦拖累,无力对外开拓。 小幡姬若是要出仕武田家,我为你引荐没有问题,武田殿下当然也会欢迎你的到来。 但你要想依靠武田家的力量回归西上野,只怕将来。。” 真田幸隆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看似真心为小幡信贞考虑,实则半真半假。 武田家,的确存在内部矛盾。 甲斐小国寡民,武田晴信此姬宏才大略,以小吞大,拿下了信浓国与骏河国大部分土地。 甲斐众自持功高,对信浓骏河两国投靠过来的武家心存鄙夷,举止刻薄,的确造成很多矛盾。 但以武田晴信的智慧,把这些矛盾压制不成问题。而对外扩张输出矛盾,也是消解内部问题的最好办法。 所以,武田家内部有矛盾是真,矛盾强烈到影响武田家对外扩张是假。至少在武田晴信死之前,武田家的内部矛盾不会影响战略。 真正让武田晴信没有趁着关东乱局,谋求更多利益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是她在怀孕生娃坐月子。 斯波义银这一精,远比女尊世界的男人凶猛,让身体素质极佳的武田晴信都大呼吃不消。 她在春季战后,就趴窝骏府城,动弹不得。生完孩子后,亦是修养许久才缓过神来。 武田晴信对外要应付北条家,德川家,对内得摆平甲斐众,骏河众,哪还有精力关注关东战局,谋求好处。 但外界不清楚,武田家为何按兵不动?武田晴信强上斯波义银,生下孩子这件事,是武田家的大丑闻,知情的武田家臣皆三缄其口。 武田晴信为人机敏,懂得变通。这次却是意外的固执,一定要生下这个孩子。 武田家高层恐慌之余,又斗不过武田晴信这个厉害家督。她们只能闭上嘴,希望这件事能瞒过去。别让外界知道真相。 斯波义银可是当今足利将军的御台所,他被人强上,还生下了一个孽种,这个丑闻足以让武田家身败名裂。 武田家想瞒住,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发生在盐田城,那么多参战武家的眼皮底下。 只要知道武田晴信收养一名女婴的诡异事,算一算十月怀胎的周期,某些聪明人就能猜出个大概。 真田幸隆便是其中之一,她亦是感叹武田晴信一世英名,说不准要毁在这件事上。 她这只老狐狸当然不会去多嘴多舌,反倒是利用武田晴信不方便动弹的事实,诱导小幡信贞误判,让她出仕武田家的想法能够死心。 小幡信贞听得真田幸隆解释,脸色瞬间难看。她原以为武田家是一条好出路,如今看来,这个想法天真了。 武田家内部不合,无意继续对外扩张。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是个打击,但她依然有信心说服武田晴信出兵西上野。 真正让她失望的,是甲斐众对外样众的态度。连信浓众这些最先投靠武田家的武家,甲斐众都不愿意分些好处给她们,自己算什么? 小幡信贞就算帮武田家得到西上野,西上野国众也只能在甲斐众底下当二等人,国峰城小幡家怎么向失望的西上野国众交代呢? 正文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真田家隐患 望着沮丧的小幡信贞,真田幸隆故意问道。 “小幡姬,你怎么看?是否还需要我为你引荐武田殿下?” 小幡信贞摇摇头,叹道。 “请您容我再想想,唉,天下之大,竟无我安身之处。 我自诩武勇过人,难道真要碌碌终生,再无出头之日?真是不甘心呀。” 真田幸隆微微一笑。 “那倒也未必。” 小幡信贞抬头看了眼真田幸隆,果断伏地叩首,说道。 “请真田老大人为我指一条明路。” 真田幸隆问道。 “小幡姬,你可知晓斯波谦信公?” 小幡信贞点头道。 “御台所之名如雷贯耳,岂能不知。越后军容鼎盛,也有御台所的一份统御之功。 关东侍所在佐野领合战大放光彩,我等关东武家得见河内源氏嫡流之传世英武,实乃三生有幸。” 真田幸隆点头道。 “御台所须眉不让巾帼,令吾等姬武士惭愧。小幡姬你既然仰慕御台所风采,为何不考虑去投奔关东侍所?” 小幡信贞愣了一下,问道。 “我是因为北条家说话,才被我那位婆婆驱逐出西上野的,越后一方怎么肯收留我呢?” 真田幸隆摇摇头,说道。 “此言差矣。 长野老大人是为了清除西上野亲近北条家的声音,给上杉殿下一个交代,这才狠心把你驱逐。 但这件事,与关东侍所何干?” 小幡信贞想了想,还是不明白,说道。 “还请真田老大人明示。” 真田幸隆笑着指了指她,说道。 “你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上杉殿下拨乱反正,容不下亲近北条家的叛逆。长野老大人为了给上杉殿下一个交代,不得不大义灭亲。 但关东侍所是幕府机构,御台所此来关东,早有明言要重整关东御家人,为河内源氏嫡流所用。 你既然主动离开了西上野,已是洗清前罪,置身事外。为什么不能投效关东侍所,为幕府,为河内源氏嫡流效力? 国峰城小幡家出自武藏七党之一的儿玉党,儿玉党在镰仓幕府时就是有力御家人。以你的家世,足以拜入关东侍所,为御台所奉公。 当下的关东侍所内部,是越后一系独大,御台所也很尴尬。他当然愿意有更多其他领国的御家人投效,其人亦是有海纳百川的气度。 你看看小笠原长时,家业凋零也能受御台所庇护,得到北信一处容身之地,无人敢欺。” 小幡信贞恍然大悟。 真田幸隆说了一大堆道理,大多是废话,其实暗中全是指向一个意思。越后也不是铁板一块,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的利益不一致。 长野业正是亲近上杉辉虎的人,你下注北条家失败,被迫流亡在外。事到如今,你完全可以去关东侍所再下一注。 越后大军已经打赢了北条大军,会在关东强势很长一段时间。 下注其他势力很难胜过越后一方,小幡信贞没必要舍近求远。打不过就加入嘛,武家慕强不丢人。 长野业正加入上杉一方,小幡信贞可以去效忠关东侍所一系。以她国峰城小幡家前家督的影响力,斯波义银没理由不接纳她。 长野业正在西上野一家独大,对于越后一方来说,也是一个隐患。有小幡信贞在手,斯波义银就有了支点,可以撬动西上野局势。 小幡信贞越思索,眼睛越亮。她发现自己对于斯波义银的确有价值。只要她有价值,就有出头的机会。 真田幸隆指的这条路,的确不错。小幡信贞心悦诚服,鞠躬感谢道。 “多谢真田老大人,听姬一席话,我是不虚此行。” 真田幸隆笑着说道。 “你我是忘年之交,用不着说这等见外的话。 小幡姬,你在关东侍所无根无蒂,我亦是有些为你担心。你若是有心前往效力,不如这样。 我那不成器的小孙女在关东侍所做事,立了些许军功,也算有一点地位。 我手书一封,你带去吾妻郡找我那孙女为你引荐御台所,可好?” 真田幸隆废了半天口舌,为的就是此刻。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正在展开关东攻略,两人不可能为小幡信贞和长野业正这点小事,起了嫌隙。 斯波义银会对西上野动心,但他要顾忌上杉一系的反应,多半会选择先冷处理。 真田信繁作为吾妻郡的实际控制者,与西上野领地接连,又是小幡信贞的引荐人。 斯波义银一定会把小幡信贞放在真田信繁这里,作长远打算。 而真田幸隆也达到了目的,为真田信繁的西上野攻略,添上一枚沉重的筹码。 小幡不知道自己被真田幸隆卖了个底朝天,还在那里大喜过望,鞠躬说道。 “那就有劳真田老大人费心,您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会铭记在心,未来一定有所回报。” 真田幸隆笑着摆摆手,说道。 “见外了,我们之间不必如此。” 小幡信贞有了努力的方向,心情也是好转许多,与真田幸隆有说有笑。 双方又聊了一阵,真田幸隆请小幡信贞先去休息,之后为她写信,准备行囊吃食,路上所需。 小幡信贞感激涕零,一个深深鞠躬后,由侍男引出茶室。 真田幸隆面上疲倦,她年事已高,长时间的谈话让她自感精力不济。拿起桌上已经冷却的茶水,缓缓品了一口,她说道。 “出来吧。” 身后的拉门打开,她的女儿真田昌幸一脸困扰,走了出来。 真田幸隆扫了她一眼,问道。 “怎么?对我的做法有什么疑问?” 真田昌幸伏地叩首,说道。 “女儿不敢,只是。。母亲大人将小幡信贞引去信繁那里,是否有些不妥?” 真田幸隆不动神色,问道。 “你说说看,有什么不妥?” 真田昌幸说道。 “如果小幡信贞出仕武田家,武田殿下必然以我东信众为先锋,攻略西上野之地。 到时候,我真田家必然会得到不小的好处。在武田家的地位提升与领地加封,都是可以预见的。 机会就在眼前,可您却把小幡信贞拒之门外,将她引去了关东侍所。 信繁的松代藩已经不小,吞并吾妻郡之后,达到万石以上。本家在东信的领地,远远不如她这个分家。 要是她再利用小幡信贞,未来又拿下西上野之地,那便是十几万石的一方诸侯。 到那时候,本家还能够左右她的意志吗?信之又会怎么想?若因此嫌隙出萧墙之祸,当如何是好?” 真田昌幸忧心忡忡,因为长女幸之才华横溢,也不是平庸之辈。 生了真田幸之与真田信繁这两个出色的女儿,真田昌幸应该高兴才对。但如果一碗水端不平,真田家以后会有大麻烦。 多少武家衰败,不是输在外战。而是家中姐妹拔刀相向,同室操戈,这才使得家业凋零。 真田幸隆将冷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用心品尝其滑入食道的冰冷滋味。 “真田昌幸!” “嗨!” 听到真田幸隆厉声喝出自己的全名,真田昌幸伏地叩首,谨听母亲教诲。 “我们回来才几年?真田家回归故土才几年?你已经忘了之前流离失所,寄人篱下的那些日子了吗?” “不会!我永远不会忘记!” 真田幸隆看见女儿抬头,双目中那份刻骨铭心的刺痛感,叹道。 “你以为我们已经回到了家,已经复兴了家业,已经岁月静好了? 我的女儿,清醒一点,这是乱世。强大如武田家,也许有一日都会覆灭,何况我们小小的真田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居安思危,才是长久之计。 我并不害怕信繁发展得太快,发展得太强大,影响到主家的威严。我害怕的是真田家不思进取,安于现状。 信繁的野心我很欣赏,与其把小幡信贞交给武田家,让我们跟在武田殿下身后捞得一点残羹剩饭。 不如把她交给信繁,也许信繁能够带领真田家,达到你我都达不到的更高处。” 真田幸隆一番极度冷血的功利直言,让真田昌幸无言以对。 道理她明白,可两个孩子都是她十月怀胎生养下来的。若是厚此薄彼,未来祸起萧墙,都是她今日种下的因果,又于心何忍呢? 真田昌幸目中划过的一丝不忍,被真田幸隆看在眼里。 “昌幸,你是一个好女儿,一个好母亲。但是你要记住,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我真田幸隆的使命,是带着真田家回归祖地,复兴家业。你真田昌幸的使命,是把真田家扎根在这里,发展壮大。 儿孙自有儿孙福,幸之与信繁的未来,就让她们用自己的智慧去解决吧。 我老了,不知道哪天一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有时候晚上真不敢睡觉,就怕再也醒不过来。 半梦半醒之间,我仿佛看见足利家灭亡了,武田家也没灭亡了,无数叱咤风云的武家都灭亡了。 乱世容不得一丝犹豫,迟疑就会死去。武田殿下如此,你我也是如此。 不要去考虑那些你无法掌控的未来,用尽你的一切力量,去把家业做大。 真田家可以同室操戈,姐妹相残。但真田家不可以灭亡,要活下去,活过这个乱世啊。 真田昌幸!你明白了吗!” “嗨!我明白了,母亲。” 呵斥完最后一句,真田幸隆气喘吁吁,额头布满冷汗。伏地听训的真田昌幸,也被汗水打湿背衣。 真田幸隆疲惫得闭上眼睛,她也不愿意给自家埋下内乱的隐患。只是世道艰难,此时不能停下脚步,真田家必须尽快壮大自己。 两害相权取其轻,不发展就是死路一条,而迅速扩张产生的恶果,也只有寄希望于后人的智慧。 ——— 关注佐野领合战的关东各家,在形势明朗之后,纷纷做出自己的选择。关东平原纷乱百余年,当地武家都是见风使舵的好手。 她们借大义谋私利的手段炉火纯青,一时间让漩涡中央的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都感觉哭笑不得。 佐野领战后,斯波义银攻下的佐野城,成为越后大军的驻地。 居馆之内,上杉辉虎面对纷至沓来的各地情报,气得直哼哼。她抖了抖手中的文书,对斯波义银说道。 “好一群忠肝义胆的关东武家呀,厚颜无耻的程度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斯波义银微笑不语,这些事早就在两人的预测之中,没什么可生气的。 在越后大军大胜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最先动手的就是越后的老朋友,上杉辉虎的好盟友长野业正。 她迅速拿下西上野的国峰城,驱逐小幡信贞,向上杉辉虎表达西上野国众对山内上杉家的忠诚,也堵死了上杉辉虎借题发挥的借口。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选择佐野领作为突破口,就是因为上野中南部的亲上杉武家,她们联合起来组成了一条阻挡大军南下的封锁线。 从西到东,国峰城小幡家,厩桥城长野家,大胡城大胡家。三城一线,封锁了越后大军向南进军的路线。 还有三家领地身后的那波宗俊,她亲自守着赤石城,铁了心紧跟北条家,正面挑衅越后大军。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不是打不通三城封锁线,只是出于政治上的考虑,不愿意与上野武家结怨。 至于三城之后的那波宗俊,无法突破三城封锁线,自然伤不到她分毫,只能任她叫嚣。 可如今形势又不同,随着佐野领合战大胜,北条家颓势已显,关东各地武家纷纷站队上杉辉虎。 长野业正亲自拔下国峰城小幡家这颗钉子,打破了三城封锁线一角。 厩桥城长野家,大胡城大胡家,赤石城的那波宗俊,她们就算此时想要降伏,也得别人给机会。 上野最大的国众,由良成繁听闻佐野领合战的结果,亲自率领大军攻打那波城,偷袭那波宗俊的后路。 由良成繁一边攻城掠地抢地盘,一边向佐野城的上杉辉虎写信表忠心,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上杉辉虎瞅了眼微笑不语的斯波义银,说道。 “您怎么不说话啊? 我们要是在佐野城再磨蹭一阵子,上野国就要被长野业正和由良成繁给分光了。”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章油滑的关东 见上杉辉虎愤愤不平,斯波义银无奈说道。 “急也没用。早就猜到这些人会见风转舵,但的确没想到她们的动作这么快。 不过你放心,上野国内这些国众掀不起波澜。我们的大军在沼田领,在佐野领,一北一东夹着上野国。 谁敢吞了我们的好处? 上野这些武家无非是想抢个先手,事后好与我们讨价还价。她们抢到的地盘占不占得住,还得你我说了算。 真正的麻烦在东方,在南方,在我们鞭长莫及的地方。里见家,佐竹家,宇都宫家这些墙头草,你准备怎么处理和她们的关系?” 斯波义银并不在意上野武藏两国武家做些什么,越后大军出兵关东,就是要南下扫平这些地方,当地武家只有跪舔一条路可走。 真正复杂的事,是怎么对待东方南方的下野,常陆,下总,上总,安房五国武家。 北条家与越后大军较劲的主战场,是上野武藏相模三国。关八州之地的另外五国,怎么捋清关系? 上杉辉虎有时候富二代的性子上脑,冲动起来不管不顾,容易把人得罪死。有些话要说在前面,给她提个醒。 这五国分为东方二国与房总半岛三国,情况又不一样。 下野常陆两国武家,号称关东平原的东方之众。她们与核心区关系疏离,更像是武家政权向东北奥羽之地开拓的过继站。 当初,镰仓幕府北上开拓奥羽之地,就是以上野常陆两国为后勤基地。当地武家的目光其实一直是惯性向北,更觊觎南奥诸盆地。 虽然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如今占据的佐野领,也属于下野国。但足尾山地西侧的足利领,佐野领,其实与上野国的武家关系更亲近。 佐野领作为下野通往关东平原核心区的门户,上杉辉虎与东方之众的关系怎么处理,能否得到她们的支持,影响深远。 至于房总半岛三国,安房国的里见家早就想冲出半岛,侵入关东平原核心区。 但她家实力不足,打不过北条家。里见家被按在下总上总两国之间反复摩擦,数次缩回安房国。 这次借助越后大军的大胜之势,里见,佐竹,宇都宫这些大名都在假公济私,剪除当地投效北条家的武家,借机为自家开疆拓土。 上杉辉虎的不平之气,就在于此。 越后大军与北条大军血战一场,虽然大胜,损失也不小。观望的关东武家此时下山摘桃子,是把她这位新任关东管领当傻子了吧? 依附的口号喊得震天响,上杉辉虎麾下直接多了十万大军。可人是一个没看到,都特么的在自己领地附近抢地盘。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说道。 “她们的盟书已经到了,竟然是盟书?这些人实在太过分了!” 上杉辉虎想要的是效忠誓书,她是关东管领,关东体系的第二号人物,一群地方大名要与她结盟,本身就是一种羞辱。 斯波义银皱眉道。 “她们的理由呢?难道这些人真不怕你发怒?” 上杉辉虎冷笑道。 “她们可聪明着呢,当然不会让我有机会发火。 这些人振振有词,说我还未在镰仓鹤冈八幡宫完成继任仪式,程序上有所欠缺,不宜在此时献上誓书。 还特么的请我谅解?我谅解她爹!” 斯波义银看见上杉辉虎爆粗口,白了她一眼,但心里也理解她的愤怒。 这些关东武家油滑得很,从来不会和你玩正面对抗,就是用各种规矩传统来搪塞。 只要你的刀子还没架到她们脖子上,她们就敢敷衍你。但你的刀子真抵住她心口,这些人跪得比谁都快。 她们用程序缺失来敷衍上杉辉虎,的确是一条好计。鹤冈八幡宫在镰仓,镰仓在相模国,北条家的大本营。 上杉辉虎要真能把北条家打爆,在鹤冈八幡宫举行继位仪式。这些人绝对跑得比谁都快,第一时间冲过来表忠心。 一群无赖,难怪气得上杉辉虎飙粗口。 斯波义银沉声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 上杉辉虎瞄着他,说道。 “你是不是以为我傻啊?胜利在望,这口气我当然会忍下来。 北条家精锐丧尽,我不需要这些人帮忙,只要她们能压住各地亲近北条家的武家别来捣蛋,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 我真正要降伏的是上野武藏两国武家,拿下北条家的相模国。至于其他五国,来日方长,大家走着瞧吧。” 斯波义银诧异看向上杉辉虎,这两年下来,她也是越来越成熟,骄傲如她都学会隐忍了。 上杉辉虎当然要忍,一想到关东攻略关系自己能不能娶到斯波义银,她就算咬断了牙根都得忍着。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草义银志,不容小觑。 斯波义银不知道她的龌蹉心思,不然非得啐一口不可。此时,他却是为之鼓掌。 “上杉殿下虚怀若谷,令人敬佩,关东之事大有可为。”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说道。 “其实也有识相的人,古河领的簗田晴助就送来了效忠的誓书。” “嗯?” 斯波义银倒是挺意外,上杉辉虎笑道。 “她会这么识相,也有谦信公您的一份功劳。” “我?” “不错。 合战当日,北条氏政仓皇逃离战场,从古河城绕道回归武藏国。 她为了借道过关,假装大胜而归,用您在战场上丢失的御旗骗得簗田晴助信任,逃回了河越城。 事后,簗田晴助惶恐不安。她貌似在北条氏政面前说了许多恭维话,拿你的御旗开了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如今真相大白,古河城就在佐野领东南,与您距离不远。据说人在古河城吓得突发重病,已经卧榻不起。” 上杉辉虎说着簗田晴助的笑话,斯波义银却从中听出一丝开脱的意味。 他说道。 “这个簗田晴助真是口无遮拦,让人啼笑皆非。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大错,上杉殿下是想为她说情?” 拿御旗开玩笑,此事可大可小,只在斯波义银一念之间。 地方上说些风言风语,有时候也没法计较。总不能为了一句话就大军开进,钱粮谁来出? 但簗田晴助倒霉,古河领就在身边,越后大军随时可以从佐野领杀上门,兴师问罪。 越后武家来关东平原就是为了抢地盘,你嘴欠就全家去死,地盘正好留给我们分一分。 簗田晴助第一时间向上杉辉虎献上誓书,那是吓尿了。而上杉辉虎这边,还真用得上她。 上杉辉虎不好意思笑笑,恭维道。 “英明不过谦信公,我的确想要保一保这个簗田晴助。她的书信中不单单提及效忠,也为足利义氏的继任仪式向我道歉。” 上杉辉虎这么一说,斯波义银就懂了,原来簗田晴助是想借此过关。 关东动荡百余年,镰仓足利家早已把根基从镰仓搬迁到古河城,以古河领为根据地,来影响关东平原核心区。 先代关东将军战败河越城,被北条家抓去相模国,死得不明不白,古河领因此被簗田晴助代理。 簗田家是镰仓足利家臣,世代担任奏者之职,负责礼仪。这个职务的特殊性,也使得簗田家长久不衰。 簗田晴助谈及仪式,表面上是为自己帮助足利义氏继位感到惭愧内疚。其实是暗示上杉辉虎,我还有用,我也愿意为您所用。 足利义氏是北条氏康扶起来的关东将军,她在镰仓鹤冈八幡宫举行的继位仪式,是由簗田晴助这个镰仓足利家的奏者主持。 根据传统,由关东将军承认的关东管领,也要在镰仓鹤冈八幡宫举行继位仪式,这就少不了簗田晴助这个奏者。 武家社会重利益,这群唯利是图的姬武士对于礼仪的执着,也有自身的不安。 以武力统治为根本的武家政权非常不稳定,谁拳头硬谁有理。可越是如此,武家就越重视礼仪,也许是出于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谁家还没有一个衰败的时候,有一层礼仪的窗户纸护着,至少不会血淋淋得太难看,相互之间留个体面。 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役职来自山内上杉家的养母,京都幕府将军的承认,名正言顺。 但关东自有一套体系,关东关西自古以来就相互鄙夷,如果上杉辉虎不走完这套流程,很难真正得到关八州武家的拥护。 就像是这次,五国武家虽然承认她是关东管领,但还是以她程序不全为由,只结盟不效忠,让上杉辉虎气炸了肺又无可奈何。 所以,上杉辉虎需要完成整套流程,让关东武家无话可说。这就需要簗田晴助,甚至足利义氏的协助。 斯波义银想了一想,问道。 “你想去镰仓完成仪式?” 上杉辉虎摇摇头。 “暂时还不是时候,我们先要理清上野武藏两国,再谈相模国。 但对于足利义氏与簗田晴助,可以先做一点布置。” 斯波义银点头明白。 上杉辉虎似乎想要承认足利义氏,这个带崩北条大军的伪关东将军对越后大军的伤害不大,反而贡献很大。 上杉辉虎愿意给她一条出路,在政治上是双赢。 足利义氏是先代关东将军的子嗣,又在镰仓鹤冈八幡宫举行了继位仪式,她的身份其实不好推翻。 之前越后一方痛斥她是伪关东将军,那是因为她在北条家手中,又任命北条氏康为关东管领。 上杉辉虎不可能承认她,承认她就是打自己的脸。况且她打破了非上杉家不得为关东管领的规矩,原本就为人诟病。 可今时不同往日,抓到足利义氏之后,承认她这个关东将军,对越后一方变得利大于弊,完全可以考虑。 她要是肯迷途知返,愿意为上杉辉虎站台。再由簗田晴助在鹤冈八幡宫完成整套继任仪式,上杉辉虎这个关东管领才是真正站稳。 斯波义银当然愿意帮一把上杉辉虎,但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他说道。 “簗田晴助能够幡然悔悟,愿意重新走回正道。我可以给她一个机会,原谅她曾经的僭越失礼。 只是足利义氏,她肯接受你的好意吗?” 簗田晴助的站队是小问题,义银不计较,事情就过去了,可足利义氏就很麻烦。 她现在是坚定得闭上嘴,拒绝任何交流,演好自己威武不屈的关东将军角色。 足利义氏是北条氏康一手扶起来的,她要是战败被俘后转投上杉辉虎,会被关东武家嘲笑死。 镰仓足利家的名誉扫地,她自己原本就不稳固的关东将军名分,更没人愿意承认。 在确保越后一方没有把自己肉体消灭的想法之后,为了政治生命能够得以延续,足利义氏反而开始态度强硬起来。 这个蜷缩成刺猬扎人一般的伪关东将军,还真让上杉辉虎有些为难,她说道。 “若是她始终不肯合作,我们要不要杀了她祭旗,再扶持一个关东将军?” 斯波义银摇摇头,说道。 “她毕竟是先代关东将军的女儿,又举行了鹤冈八幡宫的继位仪式。我们在战场之外杀了她,总会引来一些非议。 关东这些武家,无风都能卷起三层浪。真落给她们一点口实,又会搞出事情,再和我们讨价还价。 况且杀了足利义氏,镰仓足利家的近支就断了。你扶持谁上位,都无法服众,又是一个麻烦。” 能不杀人,最好不要杀人。 斯波义银很清楚,在这个用血统家格连接统治阶级的武家社会,人脉背景远比刀枪更有力量。 刀枪可以杀人,人心也可以杀人。背后的冷枪,比面前的利刃更加难以防范。 凡事能不做绝,就不要做绝。给人一条退路,也是给自己一条退路。血缘政治,人情社会,杀人不如诛心。 上杉辉虎一脸不爽,喘息两声,斯波义银微笑道。 “你不要着急,我私下与足利义氏谈一谈,也许能劝服她。” 上杉辉虎狐疑看了眼他,隐晦劝道。 “谦信公,您可不要迁就她,这等蠢货不值得您与她多废话。” 上杉辉虎一脸着急,几乎是把,别用美人计,五个字写在了脸上。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妙计定东南 义银撇撇嘴,上杉辉虎把他当成什么人了?是个娘们就值得他色诱? 足利义氏这个阶下囚,她有什么资格让义银肉身布施?又不是长得天香国色,政治价值也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 上杉辉虎见义银一脸正经,知道自己想错了,尴尬一笑说道。 “我就是随口一说,请谦信公不要误会,我没那个意思。” 义银懒得和她暧昧,干脆重回正题。 “簗田晴助既然识相,古河领这边就太平了。 有了佐野领与古河领,我们暂时不用担心关八州其他五国的武家反复,可以专心对付北条家。” 下野国佐野领,下总国古河领,是关八州之地的中心点。 以渡良濑川,利根川,荒川等川流及其支流,下游延伸至江户湾出海。水网密集,使得两个门户领地,粗略把关东平原分东西两块。 地理上隔绝东部,外交上与东五国武家虚与委蛇。越后大军就可以安心与实力大损的北条家继续博弈,不用担心被人背后捅刀。 上杉辉虎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说道。 “北条家现在是虎落平阳,我还没准备做什么,武藏当地武家已经开始动手。 北条大军战败佐野领,她家不得不全力收缩,对武藏武家的压制有心无力。 松山城的上田朝直被岩付城的太田资正劝服,反出北条家。忍城的成田长泰也举义起兵,攻城掠地真是好不痛快。 有这两个当地名门带头,北武藏是兵荒马乱,北条家的统治已然瓦解。 南武藏也不太平,逃回江户城的太田康资宣布反出北条家。亲近北条家的江户众大多战死佐野领,她几乎没遇到阻碍就拿下江户领。 据说,北条氏康还写信去求她,低声下气请她不要抛弃北条家,真是丢人现眼。” 斯波义银横了眼得意洋洋的上杉辉虎,说道。 “北条氏康大娘子能屈能伸,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对手,千万不要小看她。” 上杉辉虎笑着回答。 “相模雌狮,我当然不敢小看。 我只是感叹,虎母犬女,北条家的武藏防线不攻自破,北条氏政实不为人女。” 斯波义银理解得点点头。 北条氏康聚重兵于武藏国,松山城,河越城,江户城,三城一线,利用武藏国内密集的水网,遥相呼应,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疼。 要不是北条氏政冒进佐野领,打了一场崩溃全局的大败。越后大军面对北条家的武藏防线,还真难下口去啃。 如今北条家精锐丧尽,兵力不足。松山城的上田朝直与江户城的太田康资跳反,河越城的大道寺盛昌就算咬牙苦撑,也无大用。 光是河越城一个点,无法限制越后大军的行军路线。北条家刚刚战败,死伤惨重,家中混乱不堪。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绝不会在河越城下浪费时间,越后大军会绕过河越孤城,从松山领过境奔袭相模国,不给北条氏康喘息之机。 但越后大军想要出击相模国,就要先解决上野国内,利根川后勤线的阻碍。 斯波义银问道。 “国峰城小幡家已经被长野业正拿下,那么厩桥城,大胡城,赤石城这些没眼色的家伙,你准备怎么处置?” 上杉辉虎亮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冷。 “当然是干掉她们。 国峰城在西上野,长野业正拿下就拿下吧,我给她这个面子。 但是厩桥城,赤石城都在利根川水运线上。大胡城拦在上野国去往下野足利领,佐野领的通道边。 这些地盘必须在我们手中,后勤补给线绝对不能出问题。况且,佐野领合战的战功恩赏,总得有个出处。” 义银默默点头,上野国北部是越后山脉,西部连接甲信山地。最富庶的地区就在东南,属于关东平原的一部分。 这块好地方不单单关系越后大军的后路,也是越后武家垂涎已久的关东平原土地。 这里的武家不识相,自寻死路,真是让越后武家笑掉后槽牙。正好吞了她们的地盘,还不会显得自己的吃相太难看,简直完美。 斯波义银忽然想起一事。 “听说长野业正奇袭国峰城,驱逐小幡信贞,顺势南下占据了平井城?” 上杉辉虎眉头一紧,点头道。 “确有此事。” 平井城的山内上杉家臣投降北条家后,多目元忠被派遣到此担任城代。 这次佐野领合战,多目元忠死守佐野城,全军覆没,平井城因此乱成一团。 长野业正顺势拿下这座上野武藏两国西部边界,最重要的山城重镇。 上野国平井城是旧山内上杉家居城,武藏国松山城是旧扇谷上杉家居城,两城一东一西,是上野武藏两国的边界重镇。 如今,平井城被长野业正乘虚而入,松山城被太田资正偷袭得手。她们都是借助佐野领合战后北条家的混乱,拿到了大好处。 特别是西上野长野业正为首的箕轮众,从北到南占据了箕轮城,国峰城,平井城。上野西部的整条山地线已经连成一片,势大难制。 上杉辉虎当然明白斯波义银的言下之意,但她也的确没有什么办法。 长野业正这个老狐狸对她恭恭敬敬,又有多年盟友的情谊在。做人做事让人抓不到把柄,上杉辉虎想翻脸都找不到理由。 斯波义银见上杉辉虎一脸为难,心中不满。 西上野山地高,东南上野的平原低。越后武家要是分封在东南平原,日后双方一旦起了纠纷,等于被西上野国众居高临下威胁。 这是一个极大的隐患,西上野就算不能被控制在越后手中,至少国众也要分散制衡。小幡信贞被驱逐,长野业正独大,这不是好事。 斯波义银脑海中出现一张面孔,正是真田信繁。吾妻郡在箕轮城北方,真田众骁勇善战,也许可以用她们制衡长野业正的箕轮众。 知道现在不是动长野业正的时候,斯波义银不愿让上杉辉虎难堪,干脆转移话题。 “听说由良成繁已经出兵拿下了那波城,那波宗俊在赤石城进退两难,厩桥城长野家也是惶惶不安。” 上杉辉虎不爽道。 “大胡家是由良成繁的附属,她怂恿大胡城支持亲北条武家,阻断我南下的道路,是想借刀杀人,让我们来干掉这些不顺眼的对手。 没想到我们调转枪头,在佐野领合战击溃了北条氏政的大军。如今亲北条武家惶恐,随时可能向我降伏,由良成繁当然要抢先下手。 只是可惜,我根本没准备接受这些反复无常的家伙,我只要她们的领地。 我已经派出使番,命令沼田城的后续军势沿着利根川南下,围困厩桥城与大胡城。另外派人去由良成繁阵中,呵斥她退出那波领。 希望由良成繁识趣,不要逼我动手,连她一起干掉。” 斯波义银摇摇头,说道。 “吓唬吓唬她就行了,真要攻打由良家,麻烦不小。 我们现在要迅速南下,趁冬雪未至,攻入北条家在相模国的核心领地,不给北条氏康调整的时间。” 越后大军现在的目标很明确,其他事都可以先放一放。最重要的是打通利根川水运,进入武藏国,奔袭相模国的北条老巢。 由良成繁是上野国内最大国众,这家伙不但能打,外交手段也非常高超。要名正言顺得弄死她不容易,强行下手又容易惹来非议。 忍城成田长泰之女,成田氏长娶了由良成繁之子,生了个儿子甲斐君。 由良成繁次女,娶下野国足利城主长尾当长之子,改名长尾显长,入赘为足利城长尾家继承人。 由良成繁的丈夫妙印僧,是馆林城赤井家先代家督,赤井重秀的儿子。 由良成繁虽然没有长野业正那么多儿子,组成媳妇众称霸一方。但她编织的联姻网,也是覆盖足利城,金山城,馆林城,忍城。 在上野,下野,武藏三国边境一带,由良家有相当强的影响力。没有足够的理由,直接干掉由良成繁,可能会引起当地武家反弹。 上杉辉虎笑道。 “我没准备对由良家下手,只是大胡家必须死,由良成繁这次失算了。” 由良成繁让大胡家去帮亲北条武家,唱黑脸。自己陈兵那波领边界站在上杉辉虎一边,唱白脸。 如今倒好,上杉辉虎喝令她退出那波领,一点好处拿不到。 自己的附属大胡家被灭,大胡城的领地归了越后所有。这家伙白忙一场,还丢了富庶的大胡领。 斯波义银摇摇头,没说什么。 由良成繁肯定不满,但越后大军战败北条家彰显出的强大军力,已经吓尿了上野武家。她没胆子和上杉辉虎开战,必然会隐忍退让。 上杉辉虎叹道。 “由良成繁太精明,可有人却是真傻。” 义银疑惑看了她一眼,上杉辉虎递给他一份文书。义银扫了一遍,不禁愕然。 “赤井照景疯了吗? 北条氏政都已经战败逃回小田原城,她还敢在上野国内为北条家站台,不要命了?” 赤井照景是这一代的馆林城赤井家督,原本就亲近北条家。 北条大军战败后,亲近北条家的上野武家纷纷改变态度。不管上杉辉虎愿不愿意放过她们,至少她们自己很想活。 像赤井照景这样死扛不改口的强硬派,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上杉辉虎叹道。 “据说北条氏康写了许多信,送给各方武家,希望她们继续支持北条家。我琢磨着,这是为了延缓我们南下的时间,拖一天是一天。 可关东武家一向是墙头草,随风倒,心思精明得很。她们看透了北条家的虚弱,连江户城的太田康资都没理会北条氏康。 明知道北条家不会出兵援助,谁愿意为北条家出头,让自家陷入危险?没想到,馆林城的赤井照景竟然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呵,此人不死,以后谁还会把我的话当回事?” 上杉辉虎目露凶光,让斯波义银摇头感叹,赤井照景真是找死。 越后大军击溃北条大军,关东平原的政治局面走向一边倒。几乎所有中立的,亲近北条的武家,都在积极或被动得向上杉辉虎靠拢。 识时务者为俊杰,谁都不敢拿自家的家业开玩笑。局势明朗还敢站错队,会死全家的。 馆林城是利根川从上野国进入武藏国的最后一站,是上野东南部楔入下野,下总,武藏三国的前沿地带。 不管是为大军的后勤补给考虑,还是关东核心区的地理优势,又或者威慑关东武家的政治需要,馆林城都是不容忽视的重要一环。 如此重要的领地,上杉辉虎还没想好用什么态度应对当地武家,馆林城的赤井照景先冲上来给了她一巴掌。 这是赤井照景自己找死,不能怪上杉辉虎心狠手辣。此风不可长,必须拔掉这个刺头,震慑所有心存侥幸的上野武家。 斯波义银问道。 “你想怎么做?由我们亲自动手吗?”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带着大军在佐野城休整,佐野领东南是古河城,古河领的簗田晴助吓得跪舔。 佐野领西南就是馆林领,越后大军近在咫尺。赤井照景作死的强硬态度,义银都为她感叹,这是真脑残啊。 上杉辉虎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狡诈,说道。 “馆林城赤井家与由良家,足利城长尾家,忍城成田家关系很深。我如果出手拿下馆林城,屠灭赤井家,会让她们感到不安。 特别是我刚才喝阻由良成繁退出那波领,她若怀恨在心,趁机挑拨当地武家反弹,又是一场麻烦。 我准备让足利城的长尾当长出兵,攻打馆林城,诛灭赤井家。” 义银意外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富二代动起坏脑筋,还挺贼的。 此计是一石三鸟。 足利城的长尾当长被上杉宪政说服,已经真心投靠上杉辉虎,为新的上杉家效力。 这次佐野领合战,她在后方疏通后勤补给,防范大胡领,功劳不小,理当恩赏。 上杉辉虎让她攻打馆林城,这是要把馆林城给她,算是恩赏功臣,这是第一鸟。 由良成繁与足利城长尾家,馆林城赤井家都有姻亲。要是上杉辉虎动手,她在背后挑拨离间,的确麻烦。 可要是足利城长尾家动手呢?手心手背都是肉,由良成繁再想暗中作梗,得罪的就是长尾当长,这是第二鸟。 由良成繁利用联姻,在上野,下野,武藏的结合部影响力很强。上杉辉虎需要一个人去压制她的影响力。 足利当长这个上杉家的忠臣,的确是一个好用的工具。她得到馆林领可以为上杉辉虎监控上野东南突出部,这是第三鸟。 一石三鸟,的确很不错。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爱情的错觉 斯波义银不禁对上杉辉虎另眼相看,处理馆林城赤井照景一事,她还真是用了心。 难得她耐着性子用政治手段处置,而不是大手一挥,把越后大军圈起来a过去,简单粗暴解决问题。 义银夸道。 “上杉殿下有心,此计甚妙。” 上杉辉虎得意一笑,情意绵绵看向义银。 “谦信公谬赞,无非是些跳梁小丑,不值一提。挡在你我的大业之前,是她们自寻死路。” 义银不动神色避开她含情双眸,心中苦恼。 随着佐野领合战以大胜谢幕,越后的关东攻略,终于踏出通往成功的坚实一步。 此战不但振奋越后人心,震慑关东武家,更让上杉辉虎的心思活跃。她对义银的态度越发暧昧,若隐若现的占有欲,让义银很为难。 如果严词正面拒绝,甩脸色给上杉辉虎看,这个骄傲的富二代自尊心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可要是由着她放肆,蛛丝马迹被传出去,不知会引来多少流言蜚语,对斯波义银没有好处。 他的名分来自御剑,来自足利义辉这位幕府将军。关东侍所占据大义的便利,用起来实在太顺手。 义银虽然没有嫁给足利义辉的打算,但在自己羽翼丰满,关东攻略尘埃落定之前,还是要维护御台所的贞洁形象。 给足利义辉带绿帽子这件事,政治上是大污点,会给政敌提供口实。义银瞅了眼志得意满的上杉辉虎,他不相信她不明白这个道理。 上杉辉虎当然明白,她就是故意的。在她看来,随着关东攻略的顺利推进,上杉斯波合流的时机已经成熟。 原本上杉辉虎没把关东侍所放在眼中,给斯波义银一个面子,也是让他分享越后权力的一个渠道。 没想到才两年功夫,这个幕府机构竟然极速膨胀,现在看来,已是尾大难掉。 斯波义银以足利义辉的御剑重开关东侍所,这个机构是真正拥有幕府名分的。 上杉辉虎想要和斯波义银结缘,首先要过幕府这关。幕府依靠足利将军的威严统御天下,不可能容忍有人给足利义辉带绿帽子。 把足利将军的御台所娶了,比把足利将军赶出京都,更让幕府面上无光。武家栋梁连自己的男人都保不住,还有什么脸面统御天下。 原本,上杉辉虎并不在乎幕府怎么想。关东历来是独立王国,与近幾的京都幕府关系疏离。 她如果能够拿下关八州之地,势力壮大。武家栋梁的帽子上染不染绿,由不得足利义辉自己。 可如今,关东侍所在关东攻略中跟着崛起,这事就有点麻烦。作为幕府在关东的分支机构,关东侍所武家可是顶着幕府大义混饭吃。 斯波义银被上杉辉虎娶走,上杉斯波合流。这事对于上杉家是好事,对于斯波家也不算坏,但对于关东侍所就是晴天霹雳。 数数关东侍所这些武家,大多是在越后和上杉家不对付的边缘武家,被斯波义银安抚带走,顺便稳固了越后武家集团内部的团结。 现在她们在关东侍所抱团,已经有了和上杉家掰腕子的实力。这些人会甘心再次被上杉家骑到头上撒尿?别做梦了! 斯波义银赖以施政的关东侍所,从名分从感情两方面,都不会愿意看到上杉斯波合流,也成了上杉辉虎眼中的绊脚石。 在意识到关东侍所会成为自己迎娶斯波义银的阻碍,上杉辉虎的做法渐渐开始转变。 她不再控制自己的感情,敢于在正式场合向义银表达爱意,就是在温水煮青蛙。 关东侍所这个武家集团,要么接受上杉斯波合流的现实,要么就等着被清算。 上杉辉虎有这个自信,因为她打心底里的确定,斯波义银对她有爱。两人是奸夫淫。。不是,是情投意合的关系。 从京都到关东,斯波义银与她并肩作战,面对无数艰难险阻都没有放弃她。 作为一个武家大名,这不正常。对此只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爱。因为爱所以爱,上杉辉虎的底气就源于两人的相爱。 斯波义银的那些顾虑,她心里明白。但她相信以自己的真情,一定能感动斯波义银。让他放下顾忌,下决心与自己一起面对未来。 人与人的烦恼不能相通,斯波义银要是得知上杉辉虎的判断,一定给她两个耳光让她清醒一点。 爱个p,义银就是无奈。 系统给了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的任务,义银一开始还很认真想要完成任务,后来才慢慢品出了不妥。 系统所谓的关东是什么范围?广义上的三关以东,还是狭义上的关八州之地,包不包括奥羽两国? 清明世界又是什么鬼?武家不打仗算不算?还是要老百姓都有饭吃?又或者要建立河蟹社会? 义银这两年越琢磨,越能感觉到系统深深的恶意。这王八蛋系统,它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让他完成任务?是不是纯粹在坑人? 义银郁闷得发现,自己已经陷得太深,现在想掉头跑路,都拔不出腿来。 他在关东投入太多,如果不能打下足够的地盘,没有足够的好处分给跟随他的姬武士,武家集团的反噬能把他撕得粉碎。 武家听话的时候像狗,骨子里却是一群狼。给好处你是爹,没好处你是孙子,真翻脸了草不死你。 骑虎难下的斯波义银,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陪上杉辉虎完成关东攻略,但这也衍生出一个新的问题。 因为系统没有规定任务完成的时间,所以义银唯一可行的应对办法,就是把任务维持在进行中的状态。不成功,但也没有失败。 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为了不受系统惩罚,义银必须保证上杉辉虎的生命安全,更不能和她撕破脸。 这才是他对上杉辉虎诸多忍让的原因,这不叫爱,这叫无奈。因为怕任务失败,义银只能对上杉辉虎不断妥协,不断让步。 就算哪天退让到床上去,退到被啪啪啪,他也只能忍着。既然没本钱撕破脸,那只有默默流泪,静静艾草。 上杉辉虎虽然不知道斯波义银包容她的真正原因,但她的确抓住了义银蛋蛋的忧伤。她一使劲义银就蛋疼,就得怂。 义银不能和她分道扬镳,两人会永远站一边。这段孽缘没有期限,直到死亡才能解除。 ——— 佐野城的议事厅内,两位主君各自想着心事。 上杉辉虎还想趁胜追击撩弟,义银苦恼怎么躲避必将到来的咸猪手。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敲门声。 义银赶紧喊道。 “进来。” 拉门打开,蒲生氏乡恭谨碎步入室,向两位主君行礼。 上杉辉虎面色不悦,问道。 “出了什么事?不知道我与谦信公有要紧事要谈吗?” 斯波义银横了上杉辉虎一眼,对她的态度不满。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了,绝对是故意的。 蒲生氏乡是义银近卫首领,同心众笔头,上杉辉虎越过斯波义银问话,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蒲生氏乡礼仪性的鞠躬认错,但双目一直关注斯波义银。她当然知道谁才是自己的主子,大是大非面前错不得。 义银见她懂事,心里稍稍舒服一点,柔声问道。 “出了什么事?” 蒲生氏乡说道。 “御台所,佐野昌纲请求入城,前来参见您。” 义银扫了眼身边的上杉辉虎,似笑非笑。上杉辉虎面色不善,哼了一声。 佐野领合战结束已经有一阵子,佐野城还在越后大军控制中。 上杉辉虎恼怒佐野昌纲在佐野领合战之时,缩在唐沢山城避战。佐野昌纲几次求见上杉辉虎,她都是避而不见。 这个佐野家督脑子也是活络,竟以觐见御台所为由,来找斯波义银疏通求情。上杉辉虎虽然恼火,但明面上不好阻止她觐见御台所。 义银想了想,对上杉辉虎说道。 “你晾着佐野昌纲也有些日子,她多半慌乱到了极点。 再不见她,万一有什么想不开,又要惹出麻烦。” 上杉辉虎哼道。 “这家伙收了我们整整三千石,才肯举旗首义。北条氏政侵袭佐野领,我们出兵援救对她仁至义尽。 可她倒好,躲在唐沢山城看我们与北条大军死战,卑劣无耻!” 北条大军战败佐野领,北条氏政带着残军逃跑,给北条家留下一丝元气,让上杉辉虎非常恼怒。 要是北条氏政被留在佐野领,北条大军全军覆没,现在的关东形势又是不同。北条氏康根本没有底气再搞事,唯有跪求一条生路。 佐野领合战,北条氏政能顺利逃走。最大的原因是北条家的战将重臣悍不畏死,为大军撤退断后。 其次,是上杉辉虎的中军拉胯。关键时刻,她引以为傲的直属精锐竟然害怕重蹈川中岛合战的覆辙,起了保存实力的心思。 柿崎景家,斋藤朝信这些人一掉链子,上杉辉虎瞬间没了脸面。北线的关东侍所一锤定音,更让中军的上杉精锐显得丢人。 这是上杉辉虎难以启齿的羞耻,但她还不能承认。关东侍所已经成为上杉斯波合流的阻碍,她怎能涨她们的士气,灭自己的威风。 好在色部胜长争气,在南线攻灭死战不退的富永康景,远山纲景,为上杉家挽回一点脸面。 战后记功述过,总要有人为北条氏政成功跑路负责任。这黑锅算来算去,只能让佐野昌纲来背。 这个拿了越后三千石粮食,却只会躲在唐沢山城装死的佐野家督,成了罪魁祸首。 这也不算冤枉她,若是佐野军势能够审时度势,早点下山参战。 看护佐野城的多目元忠,也顾不上帮北条氏政断后擦p股,北条大军当然会全军覆没在佐野领。 找到了说得过去的理由,上杉辉虎就把锅扣在佐野昌纲身上,让这位佐野家督一日三惊。 北条家二万战兵都打不过越后八千人,佐野家小胳膊小腿怎么反抗? 越后大军就驻扎在唐沢山下的佐野城,佐野昌纲天天上门求爷爷告奶奶,希望上杉辉虎息怒,却被拒之门外。 她惊慌之余,实在找不到办法,只能越过上杉辉虎,来找越后双头政治的另一首领,斯波义银。 其实佐野昌纲这么做,非常犯忌讳。 领导不待见你,你就越过领导去找大领导诉苦?这不是打领导的脸吗?以后大家都有样学样,领导的工作还怎么展开? 上杉辉虎神情阴郁,明显是生气了,但斯波义银不得不劝。 佐野领是下野国通往关东平原核心区的门户,佐野昌纲明面上又是这次关东武家投靠上杉辉虎的标杆人物。 不管这人如何卑劣,如何混账,都要给她一个体面的下场。 佐野领以东,那些下野常陆两国的东方之众。她们在看着呢,看着越后一方会怎么处罚佐野昌纲这位首义之士。 斯波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上杉殿下,我们还是见见她吧。火候差不多了,再熬可就过头了。”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义银给足她面子,她也不能不识好歹。北条氏政跑路,这事全怪佐野昌纲,也是太冤枉她了。 既然义银表示不想再计较,那上杉辉虎也见好就收,只是有一件事要说在前面。 “谦信公,原谅她不是不行。但这人实在是靠不住,下野门户握在她手里,我心中不安。” 义银问道。 “上杉殿下想怎么做?” 上杉辉虎心中早有想法,顺势说出。 “我想让色部胜长常驻在佐野城,担任城代。” 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这家伙现在心眼越来越多。外表看着是不满佐野昌纲,骨子里藏着自己的谋划。 这次佐野领合战,上杉家做事不厚待,中军拖了后腿。 佐野城是关东平原的富庶之地,她把这里交给色部胜长,是奖励她,也是警告自己的嫡系。 随着色部胜长,中条藤资等下越众投效,上杉辉虎对柿崎景家,斋藤朝信这些直臣侧近旗本众的贪婪短视,越来越难以容忍。 她有了外力可以依靠,反过来敲打自己人,也是平衡上杉家臣团的手段。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政治无道德 斯波义银脑海中,浮现关东平原核心区的地图。 古河领的簗田晴助献上效忠誓书,馆林城将被忠于上杉家的长尾当长攻下,再加上驻扎佐野城的色部胜长。 上杉辉虎不单单在整顿上杉家内部,也趁机拿捏住了上野,下野,下总三国,面向关东平原核心区的门户。 她看似是惩罚佐野昌纲,其实暗中担心斯波义银不肯答应。 随着上杉辉虎对关东侍所的警惕,这次佐野领合战中关东侍所武家的耀眼军功,成了她的心病。 斯波义银心中明白,但面上并无表露,他也不想过分刺激上杉辉虎。 如何缓和关东侍所与上杉家的矛盾,如何敷衍上杉辉虎咄咄逼人的追求,让斯波义银越来越为难。 他已经有点自暴自弃的情绪,混一天是一天,现在先两头安抚好,别炸了就行。至于以后?岁月静好,去你麻痹。 佐野领合战立功最大的真田信繁,义银已经许诺给她吾妻郡,相信上杉辉虎也不在意这个上野西北的边缘地带。 能用这个鸡肋把关东侍所的最大功臣打发掉,说不定上杉辉虎还会很高兴。 至于其他功臣的好处,刚才上杉辉虎也说了。厩桥领,大胡领,那波领,这些上野东南的富裕平原,足够恩赏上杉家与关东侍所。 对于上杉辉虎暗搓搓起心思,想要独自掌控关东平原核心区的三国门户,斯波义银决定装傻。 他装作不在意,说道。 “佐野昌纲的确该受些惩罚,色部胜长这次功劳不小,佐野城代就给她吧。” 上杉辉虎一愣,她没想到斯波义银这么好说话。仔细观察他的表情,心头起了一丝明悟。 斯波义银这么聪明,他肯定清楚佐野城,馆林城,古河城的重要性。但他风轻云淡就把这些好处让给了自己,这说明什么? 这就是爱! 上杉辉虎心花怒放,笑颜绽开。他一定是理解我的苦心,他也是想和我在一起的,所以才不计较这些。毕竟,我的就是他的。 室内两人相视一笑,又是其乐融融的一天。 双方在错误的默契中越行越远,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被现实无情撕开真相,那血淋淋的真相。 ——— 佐野昌纲一脸黯然,从佐野城回到唐泽山城。 她刚才在议事厅坐下,等候已久的小野寺景纲急不可耐问道。 “主上,御台所不肯见您吗?” 佐野昌纲叹息道。 “见上了。不但见到了御台所,上杉殿下也见到了。” 小野寺景纲看她兴致不高,谨慎说道。 “两位殿下还在生气?” 佐野昌纲恨恨说道。 “生气?呵,不生气。拿走了我的佐野城,当然是已经消气。” “什么!” 小野寺景纲大惊失色,难以置信看向佐野昌纲。佐野家统治佐野领,依靠的是两座城池。 其一,坚固的唐沢山城。其二,富庶的佐野城。前者是军事上的依仗,后者是经济上的支撑。 佐野昌纲折眉怒道。 “喊什么!你以为我愿意吗!” 她的心在流血,但回想起上杉辉虎那凶狠的眼神,即便到现在都感心有余悸,升不起拒绝的念头。 佐野昌纲也不想让出佐野城,但她不让行吗?越后大军如今就驻扎在山下,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就在佐野城里住着。 上杉辉虎不是在和她商量,这是命令!北条大军溃败,佐野领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唯有紧跟越后。 佐野昌纲自己出兵犹豫,起了保存实力的心思,被上杉辉虎抓住把柄惩戒。要么主动认怂,要么被人弄死,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小野寺景纲自知失言,伏地请罪,但面上还是凄凄凉凉,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佐野领是富庶之地,北部拥有足尾山地的矿产,南部依靠渡良濑川岸边的冲击平原。 如今佐野城被拿走,越后武家不可能只取孤城。一定会以驻军守备的军需为由,给予安堵状,知行当地以为赋税。 如果只是要些土地钱粮劳役,那忍忍算了,就当佐野家给出的保护费。小野寺景纲是害怕越后武家贪婪无度,索取更多。 她小心问道。 “主上,上杉殿下有没有提及矿产税负之类的想法?” 佐野领属于足利山地南麓一段,最有名的矿产是当地铜矿。古代的铜,那就是钱。 要是驻扎的越后武家盯上了铜矿,把手伸过来捞钱,佐野家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佐野昌纲焦躁道。 “压根就没提。 现在越后大军的第一目标是北条家,攻略相模国比什么都重要。 在冬歇停战之前,上杉殿下没空理会这些政务杂事。即便日后会有摩擦,那也是明年的事。” 佐野昌纲心里已经后悔,她为了贪图越后一方给的三千石粮食,当了出头鸟。 现在倒好,领地被打得稀巴烂,损失远远超过三千石。更被上杉辉虎找理由在当地安插越后武家,日后还不知道会被怎么盘剥。 紧跟一家不如两边投机,小武家就应该当好自己的墙头草,少动歪脑筋。 佐野昌纲后悔得甚至开始祈祷北条氏康撑住,让自家有个盼头。要是越后武家真的逼人太甚,老娘就反了再投北条家去。 小野寺景纲不知道自家主上已经起了其他心思,只是跟着长吁短叹,这就是小武家的无奈。 哪方都得罪不起,哪方都得小心伺候,偷奸耍滑是必备技能。一旦决策失误,就是万劫不复。 ——— 正当佐野昌纲愁眉不展,起了异心之时。斯波义银在佐野城中,请足利义氏观艺饮茶。 大战纷乱,文化人早就四散逃逸险地,哪里有什么好茶人。 临时找来的茶人战战兢兢,磨茶的声响刺耳,煮水四溅,手忙脚乱到连斯波义银这个门外汉,都能感觉非常糟糕。 足利义氏自小受镰仓足利家精心培养,礼仪不缺。此时,她装作大义凛然,威武不屈的政治贞女,当然要借机讽刺。 “御台所的这位茶人,手法可圈可点,真乃生平仅见。 若是照着我平日里的脾气,此时已经让人拖下去斩首,这就是对足利家不敬的下场。” 茶人听得心思大乱,手中器具跌落,吓得磕头如捣蒜。义银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她下去。茶人如蒙大赦,赶紧行礼离开。 看见足利义氏一副扛着贞节牌坊,不屈胁迫的做派。义银不禁想起合战那天,她被自己的鞭子抽得满地打滚,不敢还嘴的模样。 此时足利义氏的眉间,还有那第一鞭留下的痕迹。一张不算难看的脸上,长鞭留下的伤痕实在有些显眼。 难怪足利义氏双目仇恨盯着自己,斯波义银叹了口气。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 “关东大战,正是姬武士称雌之时,哪有茶人们的立锥之地。一时寻不来好茶人,倒是让足利义氏大人见笑了。 我为您斟一杯清水,以水代茶,就当做谢罪吧。” 义银示意足利义氏拿起茶杯,自己将被炭火烧得滚烫的水壶举起,朝茶杯中倒水。 足利义氏哼了一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她装得无所畏惧,但与斯波义银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心中亦是打鼓不止。 这位斯波谦信公威名远播,自己更是尝过他鞭子的味道。忠贞要装,但皮肉之苦足利义氏也是不想再受了。 所以她看似神色不屑一顾,但还是乖乖拿起茶杯,不敢不给斯波义银面子。 义银笑呵呵给她斟茶递水,一腔热水从壶嘴倒入茶杯。 满满的热水从茶杯溢出,还不见斯波义银停手。足利义氏赶紧撒开,茶杯砸在桌上,热水四溅,烫得她那叫一个狼狈。 义银悠哉悠哉将茶壶放回炭火上,壶嘴的热气又开始腾云驾雾。他看向一脸畏惧不敢发怒的足利义氏,微笑道。 “足利义氏大人的手是怎么回事?连一杯水都拿不稳了吗?” 足利义氏的严肃脸已经垮了下来,眉间鞭痕的疼痛让她恨,更让她怕。 斯波义银摆明了不给她面子,她还装什么正气凛然?两人独处室内,装给鬼看吗? 足利义氏懊恼道。 “御台所,你我都是足利一门,做事总该留个颜面吧。” 义银横了她一眼,说道。 “镰仓足利家什么时候想起自己是足利家的一份子了?说起来,足利将军早就把镰仓足利家踢出守护体系了吧?” 足利义氏喘着粗气,面色涨得通红,一字一顿说道。 “御台所,您待我如何都可以,但请您给镰仓足利家留个体面。否则,我只能切腹明志。” 足利义氏不是不怕死,但如果斯波义银的条件是让她否定镰仓足利家,那还是去死来得干净痛快。 武家重家名,这不单单是一家一姓的荣誉,更是这个家名下,整个武家集团的共同利益。 足利义氏认栽求饶,被嘲笑的不过是她一人。但如果她辱没了镰仓足利家名,那结果会比死还惨。 镰仓足利家是衰败了,但各地挂着这块牌子的关东武家还在,她们还要指望这牌坊吃饭。 旁人不说,古河领的簗田晴助就要和足利义氏拼命。 没有了镰仓足利家这块招牌,簗田晴助这个武家奏者的价值何在?她还有什么资格和上杉辉虎讨价还价? 大家都指望这桌面吃饭,你足利义氏被恭维一声老大请上座,并不代表你有资格掀桌。 斯波义银并不是要逼死足利义氏,只是吓唬吓唬她。谈判之道,无非是进二退一。摸清对方的底线,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用手巾将足利义氏案前的热水吸干,帮她把茶杯重新放好。义银又满上一杯茶,轻轻推到她面前。 “一笔写不出两个足利,血毕竟浓于水。 天下纷乱百年,不论是近幾的足利将军,还是关东将军,声望都已经大不如前。 形势越是恶劣,我们越要精诚团结。同为足利一门,家业衰败一损俱损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足利义氏左手摸了摸眉间的鞭痕,右手转动茶杯,沉默不语。 斯波义银为自己也满上一杯,又说道。 “越后大军在佐野领合战,击溃北条精锐。 你在北条家呆的久,应该很清楚这场败仗对北条家伤害有多大,而你对战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足利义氏叹道。 “北条氏康不会杀我。” 义银点点头,说道。 “不错。 北条氏康雌才大略,她肯定会忍下这口气,北条家还需要你这位关东将军在政治上为她们站台。 但未来呢?如果有一天,北条家羽翼丰满,用不上你了呢? 北条氏康岁数不小,到那时候她可能已经过世,北条氏政成为真正的北条之主。 听说你与北条氏政关系不错,你说她会不会为了你这个好友,阻拦那些北条一门众,北条重臣翻旧账? 又或者,她会为了洗清自己在佐野领合战的错误,把这一战的责任全部推到你的身上?” 足利义氏的心往下沉。 她知道斯波义银是在挑拨,但以武家政治的尿性,足利义氏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未来很可能被当做替罪羊丢出来泄愤。 北条氏政在佐野领损失北条家大半精锐,有力一门众,谱代重臣死伤无数。 这个足以炸裂北条家内部的巨大矛盾,暂时被越后大军的外部威胁所掩盖。但如果北条家能顺利过关,这个雷迟早是会炸出来。 因为北条氏政是下一代北条家督,家督与家臣团的关系是相互扶持,又相互制约。 如果有需要,家臣团绝对会重提旧事,把这次败仗当作筹码来掣肘北条氏政。 想想那些为北条家战死的先人,北条氏政怎么可以对她们的后人刻薄呢?要好好厚待才对! 北条氏政会吞下这个死耗子,向家臣团妥协吗?又或者,把责任全部推到足利义氏身上,来洗清自己的污点,卸下担子方便做事。 两选一,北条氏政会怎么选? 足利义氏相信,北条氏政一定会选择让自己替她去死。死道友不死贫道,玩政治的就没有好人。 正文 关于我全职还不能爆更的解释 今天有书友在qq群里讲我作为全职作者太过懒散,更新太少。 说来冤枉,我不是懒,我只是二。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把这本书的摊子铺的太大。 我每两三百章,要重新整理人物表,给书友看得是简表,我自己有详细的关系和事件表。 因为我之前太自信,出场了过多人物,多方视角。这导致光是逻辑推演,各方人物对事件的反应态度,我脑袋就开始发胀。 举个例子,我有一张关系表,是记录义银被谁草了,怎么草的,双方关系如何,之后怎么推进。 这只是一个切入点,还不说政斗那一头更复杂的人物关系。 近幾,关东,尾张,三视角。各方武家对大局变化的态度,就牵涉到至少十家势力,数十名大佬的个人立场。 我以后再这么写书,我是傻b。当初真是新人无知无畏,啥事都敢挑战一下。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自己约的p,含着泪都要打完。照着大纲战战兢兢别写得太崩,我就很满足了。 至于爆更,难。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绝对的优势 斯波义银见足利义氏神色寂寥,轻声说道。 “我不会杀你,上杉殿下也不会杀你。 你若是坚持站在北条家一边,我们只能软禁你。但请你放心,你的生命安全一定会得到保证。 这不是因为我们畏惧北条家,更不是因为源于你自身,而是对镰仓足利家血脉的尊重。 在消灭北条家之后,你会被喝令出家,青灯古佛了却残生,镰仓足利家也将随你而绝嗣。 但是,你真的甘心吗? 镰仓足利家支配关东二百年,末代关东将军竟然对北条氏康这个逆贼叛党,忠贞不二。 这份羞辱将伴随你终生,镰仓足利家将因为你而蒙羞。历史会明确记载着你的愚蠢,遭万世唾弃。 先代关东将军,你的母亲足利晴氏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如果北条家能度过此劫,佐野领合战会是北条氏政竭力想要抹去的污点。她未来会怎么对待你这个忠诚的好友,你自己也很清楚。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镰仓足利家不欠北条氏康什么,反而是北条家欠镰仓足利家良多。你应该考虑仔细,明智一点。” 足利义氏叹了口气,她的确被斯波义银说得心动,但还是心存顾虑。 北条氏政未来会怎么对她,那都是以后的事。可如果她现在投靠越后,上杉辉虎把她用完就丢,怎么办? 一个是远虑,一个是近忧。足利义氏要是因为斯波义银几句挑拨,就直接把自己卖给越后一方,这才是真正的愚蠢。 她低声说道。 “人在乱世,身不由己。未来如何是顾不上了,先顾好眼前吧。” 足利义氏虽然还在嘴硬,但态度已经有所松动。斯波义银心领神会,他继续说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有些事应该早做打算,你先看看这个吧。” 足利义氏迷糊看见义银取出一份书信,迟疑接过,仔细扫起来。一目十行阅完,她忍不住哼了一声,骂道。 “无耻!” 这份书信,是簗田晴助写给上杉辉虎的,张张纸墨满是投诚的献媚之语。 古河领,名义上是关东将军驻跸地,簗田晴助不过是代领的镰仓足利家臣。 足利义氏是她亲手主持仪式,继承关东将军的。如今足利义氏战败,被越后大军俘获,身陷囹圄。 身为家臣的簗田晴助竟然无耻得向上杉辉虎靠拢,完全不顾自己名义上的主君会是个什么下场,让足利义氏一阵心悸。 足利义氏当然知道关东武家是个什么德行,但看别人倒霉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斯波义银慢条斯理说道。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无需感到愤怒。 古河领就在佐野领东南,簗田晴助若不识相,越后大军马上就能南下,把她捏成粉碎。” 足利义氏哼了一声。 “她识不识相,与我何干?” 斯波义银正色道。 “簗田晴助最大的价值,无非是镰仓足利家的奏者。 上杉殿下需要在镰仓鹤冈八幡宫,完成关东管领的继位仪式,所以才会轻易原谅她。 而你的价值,远远在她之上。” 此时,足利义氏已经有意投靠越后,她也知道自己对上杉辉虎有用,但她害怕上杉辉虎过河拆桥。 “御台所,我明白您的意思。 关东管领的继承,不但需要在鹤冈八幡宫举行仪式,也需要得到关东将军的承认。 但您清楚,到现在为止,我依然是被越后称谓,伪关东将军。 今天,我可以站在上杉殿下一边。但日后,上杉殿下是否能容得下我这个伪关东将军?她又如何证明,她容得下我? 你要知道,我一旦改口,便是没有了退路,只能任她摆布。” 斯波义银点点头,知道足利义氏对自己已是开诚布公,句句发自她的真心。 足利义氏为上杉辉虎站台不难,政客说话如放p,被人嘲笑也可厚颜无畏。但她承认上杉辉虎之后,在北条家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等上杉辉虎完成关东管领的继任仪式,在关东武家中建立了自己的威信,足利义氏这个关东将军就没用了,甚至会成为她的眼中钉。 在北条家崛起之前,关东平原的大战,大多发生在镰仓足利家与两上杉家这三方势力之间。 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的关系,像是近幾的足利将军与三管领。京都幕府经历过的争权夺利,关东也没少发生。 如果上杉辉虎站稳脚跟,回头翻脸把足利义氏整死,她死得是多冤枉呀? 足利义氏咬着牙死撑北条家,也是没有办法。历代的关东管领和关东将军,就是这个死去活来的关系,相互承认又恨不得弄死对方。 斯波义银看了眼足利义氏,斩钉截铁说道。 “上杉殿下不会过河拆桥,今日之关八州,早已不是昔日镰仓足利家与两上杉家对峙的局面。 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征战不休,北条家,里见家,佐竹家等等地方大名借势崛起。 上杉殿下的基本盘远在越后,冬季大雪时常阻断越后山脉,很难对关东平原的突发情况有所反应。 她无法做到乾刚独断,必须有人帮她盯着关东平原,监控这些蠢蠢欲动的关东大名。” 足利义氏冷静说道。 “也许是吧,但这个人应该不会是我。” 斯波义银笑道。 “足利义氏大人,你很有自知之明。 我的意思,不是说上杉殿下会选你帮她盯着关东平原,而是说她对手很多,关东体系的完整对她很重要。 她要想压服关东诸大名,比历代的关东管领,更需要关东将军。 只有足利上杉的关东体系完整,她才有足够的名分压制地方,慢慢削弱关八州的地方势力。 所以,我向你保证,过河拆桥的事不会发生。” 足利义氏冷冷问道。 “您怎么保证?” 斯波义银肃然说道。 “我以河内源氏嫡流御台所,关东侍所首领的身份向你保证,背信弃义之事绝不会发生。 你若拨乱反正,越后会承认你这位关东将军。镰仓足利家与上杉家的关东体系将恢复运转,关东平原将重振秩序。” 足利义氏眉头一动,望向斯波义银。这张完美无瑕的俊脸上反射着圣洁光华,让她不禁自惭形秽,低头斟酌利弊。 斯波义银小声缓缓说道。 “这事对你来说并不难,关东管领役职从来就不存在,不是吗? 你用一个不存在的役职,耍得北条氏康团团转,难道真的对她是忠心不二?” 足利义氏猛地抬头看向斯波义银,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彼此彼此,京都幕府不也是用一个不存在的关东管领役职,把上杉辉虎引上勾了吗?” 斯波义银微微一笑。 他才不会和足利义氏解释,这是足利义辉与上杉宪政联手给上杉辉虎挖坑。自己是机缘巧合,才从大熊朝秀处得知真相。 斯波义银刻意引起足利义氏误会,这样她才能相信斯波义银,同流合污才是最有力的保证。 足利义氏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还有一个要求,我母亲的事不能深究。” “好。” 义银答应得很痛快,要想承认足利义氏这个关东将军,足利晴氏这个先代必须被遗忘。 足利晴氏战败,被北条氏康带回相模国软禁,死得不明不白。要是深究她的死因,足利义氏这个继位的现任关东将军,必然不干净。 足利义氏点出这个要求,就是让斯波义银明白。 日后上杉辉虎要想反悔,最大的可能就是掀开这事,向足利义氏泼污水。斯波义银今日的保证就得兑现,要保护好她。 随着斯波义银的爽快答应,足利义氏举起案上的茶杯。两人对话良久,沸水已经温和了许多。 义银也举起自己那杯,轻轻碰了碰足利义氏这杯,然后一饮而尽。秋冬胃寒,温水下肚确实舒服许多。 足利义氏笑了笑,跟着饮下自己的温水,算是达成协议。 她随后毅然说道。 “北条氏康祸乱关东,我早有意与其割席分坐。只恨自己有心无力,日日偷生夜夜垂泪,不得不寄人篱下,苟延残喘。 如今,上杉殿下继承山内上杉家督,关东管领,南下关东主持正义,实乃大快人心。 我愿与上杉殿下并肩作战,拨乱反正,还关东以太平清明。” 斯波义银笑道。 “镰仓殿这些年不容易,是我们来晚,让您受苦了。 不过苦尽甘来,我向您保证,好日子还在后头。” 斯波义银第一次对足利义氏用上敬语,承认了她的身份,足利义氏也报以微笑。 室内的气氛顿时温馨起来,变成足利一门家长里短,其乐融融。 ——— 翌日,关东将军足利义氏对外正式发声。 她痛斥北条氏康残害名门,肆虐关东,剥夺授予她的关东管领。 又承认上杉辉虎的山内上杉家督,关东管领役职,感激她出兵关东的义举。 随着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出来站队,关东局势更是一面倒。 上杉辉虎拥护足利义氏为新任关东将军,疾行回军上野国,包抄大胡领。北部沼田领的越后后续军势紧跟南下,围困厩桥领。 亲近北条的上野武家慌乱不堪,她们甚至来不及请降,就被上杉辉虎的急袭打爆。 不到十日,厩桥城,大胡城,赤石城皆告破。城内的武家都抛弃了主君,开城降伏。 上杉辉虎将大胡家与那波家嫡支的姬武士全部斩首,家灭除名。 长野业正为厩桥城长野家求情,上杉辉虎喝令其家督长野贤忠切腹谢罪,献出厩桥城,允许家名留存。 至此,厩桥领,大胡领,那波领落入越后大军之手。 上野东南平原,面对上杉辉虎的严令,由良成繁不敢抗命,只得退出那波领,返回自家金山城。 足利城的长尾当长奉上杉辉虎之命南下,攻打馆林城赤井照景。 双方领地相近,关系很深。长尾当长围困馆林城后,写信入城劝降。赤井照景自知罪孽深重,在家臣团的请求下,切腹谢罪。 馆林城降伏,整个上野国都已经站在上杉辉虎这边。下野佐野领,下总古河领的投靠,又让利根川的水运通畅,直入武藏国。 在打通后勤,稳固补给线之后,越后大军正式进军武藏国。此时,上杉辉虎已经占据政治和军事上的绝对优势。 足利义氏以其同行,为其出阵的正义性背书。 上野国白井长尾,总社长尾,箕轮长野,厩桥长野,沼田,由良等武家随之出阵。 下野国足利城长尾,下总古河城梁田,武藏国忍城成田,岩付城太田等武家附翼出兵。 下野国小山,宇都宫,下总国高城,常陆国佐竹,小田,真壁,多贺谷,安房国里见,上总国酒井等五国武家,在外围摇旗呐喊。 一时间,十万联军挺进武藏国,围剿北条家,声势浩大。 武藏国内武家在十万大军面前瑟瑟发抖,除了河越城的大道寺盛昌死守城池不出。 北条家一方的江户城主太田康资,松山城主上田朝直,泷山城主大石定久都易帜反正,喜迎王师。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带着联军,从松山领过境,直插相模国,绕过河越城杀入北条核心领地。 小田原城一日三惊,收拢本家军势入城。北条氏康命令战死佐野领的北条纲成之女,北条康成死守玉绳城,北条各地皆守城不出。 北条家彻底化为一只大乌龟,缩进自己的乌龟壳。任凭关东联军肆虐领地,也不敢出来与之野战。 关东联军从相模原的大槻地区攻入,随后沿相模川南下,走酒匂川,围困小田原城。 此时,亦是冬季初雪。 ——— 小田原城位于西相模湾岸边不远,从八幡山到海岸绵长九公里,拥有多个外堀。 经过北条家多次加筑修固,几乎成为一座中世纪武家无法攻陷的巨城,望而生畏。 相模湾以西的伊豆国,是北条家侵入关东平原的第一个基地。小田原城连接海岸的外堀,可以源源不断接收从伊豆国海运来的物资。 墙高城坚,物流不断。 小田原城虽然被十万大军包围,北条家内部却是人心稳固,战事一时陷入僵局。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惊闻京都事 北条氏康不但作战有力,内政治理更是远远高于横征暴敛的关东武家。 小田原城内物资充足,家中人心团结。伊豆与相模两国的核心领地,当地武家心向北条。 要攻破这么一座巨城,唯有用无数钱财去围困去绝望人心。可谁又有这么多金银粮食,多到能砸死根深蒂固的北条家呢? 小田原城下,斯波义银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他皱着眉头,望向天空。今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北条氏康不惜颜面,写信给各地武家恳求,拖延时间。又固壁清野,对关东联军肆虐领地的行为,不闻不问。 她等得就是这场迟来的冬雪,虽然晚了些,但到底是让她等到了,这下是真的麻烦。 义银正愣愣望着雪下的巨城,想着心事,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哪里都找不到您,原来您在这里观雪。” 义银转过身,看见上杉辉虎一脸笑意走来,并不与她客套,直接问道。 “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上杉辉虎面上一僵,不爽道。 “当然是维持原判,成田长泰以为她是谁?凡事皆有公理可循,我主持正义,可不会迁就一家一姓。” 义银叹了口气,知道上杉辉虎选择用蛮力镇压舆论。他出来远望小田原城,就是头疼上杉辉虎与成田长泰的争执,不想被扯进去。 随着关东武家起兵跟随上杉辉虎,军势是越来越庞大,可内部的矛盾也是越来越尖锐。 例如这次,北武藏的忍城成田长泰,为了羽生领的归属,与上杉辉虎爆发了正面冲突。 利根川在上野国中北部是南北流向,进入南部之后开始往东南流淌,成为上野武藏两国的天然分割线。 北岸由西向东,是越后大军占据的那波领,由良成繁的金山领,足利当长的馆林领。而这次冲突的地点,就是馆林领对岸的羽生领。 北武藏的忍城成田家,眼看北条大军败退,顺势举兵加入上杉辉虎阵营。 其家督成田长泰出阵后的目标,就是忍城附近的羽生城。她迅速拿下了羽生领这块肥沃之地,在利根川南岸的北武藏扩充势力。 而上杉辉虎并不希望上野武藏两国交接的利根川沿岸,出现太过强大的势力。 北岸的由良成繁已经让她感觉非常扎手,南岸的成田长泰迅速扩张,自然也令她不喜。 上杉辉虎借口羽生城在北条家入侵之前属于广田家,要求成田长泰退出羽生领,物归原主。广田家一看还有这等好事,当然要要要。 成田长泰出钱粮出军势,好不容易拿下羽生领。上杉辉虎一句话要她交出来,当场就发飙了。 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上杉辉虎虽然是联军承认的首领,但忍城成田家也是北武藏的有力武家。一个处理不好,会影响许多中小武家的想法和立场。 可这件事,斯波义银还真不好插手。名义上,这是关东管领在调教自己的部众,他则代表幕府,出面调解反而不好,干脆出来吹风。 义银看了眼骄傲的上杉辉虎,知道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强压,不禁叹息。 关东武家都是些无利不早起的油滑之徒,上杉辉虎又是个霸道脾气,这以后的冲突会越来越多。 忍城成田长泰趁着关东大战,开疆拓土,这不是个例,而是各地关东武家正在争先恐后做的事。 上杉辉虎能压下一个,但能压住所有人吗?只压一个成田长泰,她觉得不公平,要闹。全部压住,一群人更会觉得越后打压关八州。 对这些地头蛇,斯波义银也觉得麻烦。不用不行,一用就闹。真要暴力镇压,兔死狐悲涣散军心。 但有些时候,还不能惯着关东武家。好处都让她们拿走了,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来关东平原干嘛?做慈善的吗?越后武家怎么安抚? 义银心里也纠结,指责上杉辉虎太强硬不合适,但双方一直起冲突也不合适。 上杉辉虎倒没有斯波义银想得这么多,她看着小田原城感叹道。 “南下之时,未曾想到北条家竟然筑起如此巨城,确实麻烦。” 义银说道。 “情报上说小田原城雌伟,号称难以攻破的要塞,我还半信半疑。 如今看来,一举拿下小田原城的想法难以实现,只能徐徐图之。” 上杉辉虎眉头一紧,她从斯波义银的话语中听出一丝退意。 “谦信公,你我好不容易打到小田原城下,就这么空手回去,我心有不甘呀。” 义银看着她,劝道。 “将拳头缩回去,是为了下次更有力得挥出。 冬季初雪已至,之后的雪季会更难熬。一旦拖到川流冰封,水运不通,后勤补给怎么办? 不如就此收手,明年开春再战吧。” 斯波义银希望退兵,主要是考虑到两方面。 其一,这次南下,越后已经拿到了不少领地。军功要算一算,恩赏要发一发,地盘要分一分。 大家出来打仗,求得是好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只见胜利,不见分肉,军心士气不能持久。 为长远计,先回去分配利益,整顿越后武家集团,明年开春再战,更能调动起越后大军的战意。 其二,大军长途跋涉穿越上野武藏两国,抵达相模国作战,维持这条后勤补给线的代价太恐怖了。 关东联军号称十万,其中越后不到一万人。这次越后全力南下,翻越越后山脉的军势,大概有一万二千战兵。 上野国北部的沼田领是出兵集结点,中部的厩桥领已经成为前进基地,这两座越后伸向关东的桥头堡必须有人看护。 所以,跟随进军的越后战兵不足一万,其他都是各地武家动员的杂兵。 斯波义银为了与北条家争取关东民心,在越后准备之时,购买大量粮食用于关东攻略。 可这些粮食只够供给越后大军,跟随出阵的各地武家,都要自备军需。 关东平原今年大旱,收成不足往年的一半,很多地方甚至绝收。这些关东武家能拉出这么多军势,也是为了出来找饭吃。 自己家里没有饭吃,那么大家一窝蜂跑到北条家的领地搜刮。北条家出了名的会搞内政,领地富庶冠绝关东。 大军所到之处,说好听点叫做就粮于敌,说难听点就是走到哪抢到哪。 北条家死守城池不出,城外的村落沦为人间地狱,斯波义银实在是看不下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尽力了,至少越后大军没有参与其中。但目光扫视之处,皆是世间惨剧,他又于心何忍。 冬雪到来,水运补给有冰封危险,小田原城又难以攻破。那不如撤军回去休整,等明年开春再战。 越后一方占尽优势,北条家领地又被肆虐残破。只一个冬天,北条氏康是缓不过来的。 可上杉辉虎的想法,却是不同,她说道。 “谦信公,您可曾听过天朝的楚霸王?” “项羽?” “正是。” 上杉辉虎指着小田原城说道。 “北条氏康老而弥坚,狡诈似狐,是可怕的对手。给她一个冬春,天晓得又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当年楚霸王对汉高祖手下留情,结果自己落得十面埋伏,无颜回归江东,唯有自刎。 如今我十万大军围困小田原城,正是一鼓作气摧毁北条家的时候。此时撤退,就是送给北条氏康喘息之机。 武田,今川,北条三家联盟崩溃,佐野领大败,北条家内无战兵,外无强援。不趁其虚弱之时击垮,日后更难对付。 厩桥城的粮食还在源源不断送来,利根川,多摩川,相模川,沿河的北条城池只敢死守。水运冰封之前,军需足够我们支撑下去。 机不可失呀,谦信公。” 上杉辉虎对于斯波义银的小心思还是看得清楚,心上人到底是个男人,心慈手软见不得惨烈的就粮于敌之策。 上杉辉虎在越后是妥协了,越后大军的粮草全部水运,向关东武家展现了强大的财力与光伟正的形象,亦是收获不小。 但迁就心上人是一码事,丈夫之仁是另一码事。 别人哄抢粮食,干她p事?别人烧杀抢掠,干她p事?现在的形势千载难逢,上杉辉虎不想错过。 北条精锐,大半被北条氏康的败家女丢在佐野领。北条家的盟友今川家几乎丢光地盘,武田家反目成仇。 北条氏康环视四周,谁都靠不上,自己只有一手烂牌。 关东联军是乌合之众,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也是人多势众。只要十万大军还在北条家领地,北条氏康就不敢出城。 城外的村落被这些关东武家折腾一个冬天,北条氏康这些年耕耘领地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 没有今川家与武田家的援军,上杉辉虎何必围了几天就撤退。她完全可以慢慢来,把北条家的核心领地糟蹋成一片废墟。 反正这个黑锅会由作恶的关东武家背起来,越后大军可是有后勤补给的正义之师,上杉辉虎的声望形象不会受损。 上杉辉虎吱吱唔唔说着反对的理由,就是不肯退。斯波义银心中冰冷,雪花打在他脸上化为几滴水渍。 上杉辉虎在他面前永远是一副讨好的舔狗模样,但骨子里,她还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武家大名。 她心里根本没把村落的村民当人看,贱民的性命在这些大名眼中一文不值。 义银心头浮起四个字,人如草芥。他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几欲呕吐,却干呕着吐不出来。 上杉辉虎在旁边扶住他,一脸担心问道。 “谦信公,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斯波义银轻轻挣脱她的手,望着她真诚的目光,心中充满了荒谬感。 同样是这个人,她可以对我关怀备至,却对周遭数十里正在发生的惨剧,视若无睹。 义银抬头望着天空,笑了笑。人,真是复杂的动物。 “没事,我就是有点恶心。” 义银心中的撕裂感越发强烈,站在武家大名的立场来看,上杉辉虎的决策是正确的。 但这份正确,是建立在无数平民哀嚎的地狱之上。自古功名利禄,皆是水深火热的贱民尸骨。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义银心中的功利与人性还在交锋,正在此时,远处奔来数匹战马,径直往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这边冲来。 周遭警卫的旗本姬武士,她们紧张朝两位主君靠拢过来,阻挡在来人面前。 十万大军阵营之前,两位主君倒不担心来人会对自己不利。只是战马跑近,看清马上的姬武士,两人一齐皱起眉头。 石田三成与直江兼续几乎同时勒马跳下,走在两位主君面前行礼,神色凝重。 义银心跳加速,越发不安。 出阵作战,最重要的就是后勤补给。越后大军要翻过越后山脉,进入关东平原作战,后勤连绵数百里,更是重中之重。 越后特有的双头政治局面,使得后勤组成也别具一格。 由大熊朝秀为首的关东侍所奉行所,与上杉家老直江景纲为首的上杉奉行众一起负责打理后勤线。 作为她们两人的副官,石田三成与直江兼续承担着相当重要的责任,是出了什么事需要这两人一同前来参见? 两人伏地见礼,义银已经忍不住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石田三成扫了一眼全场,上前低声说道。 “恳请主君先屏退左右。” 义银扬了扬手,蒲生氏乡带着同心众近卫向外走出十余步警戒。上杉辉虎冲着自己的旗本众首领点点头,她也跟着行动。 石田三成见人都已散开,这才急切说道。 “京都传来急讯,三好三人众上洛,攻入二条城,足利将军战死。” “什么!” 斯波义银只觉得浑身冰冷,忍不住战栗起来。 城外的风雪越来越大,他在风中凌乱,思维处于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重复着疑问。 足利义辉死了?那个傲娇的将军。。那个说要娶我的女人。。她死了? 在短暂的空白之后,无数思绪在义银的脑海中碰撞,爆炸,让他头疼欲裂。义银忍不住低下头,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 这个傲娇的家伙,只要她放下武器,谁又敢弄死足利将军呢?忍一忍等我回去,等我回去帮你啊,你这个大笨蛋!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绝境中逢生 足利义辉死了,足利将军家怎么样了?京都幕府怎么样了?近幾斯波领怎么样了? 义银在关东,拿着她给的御剑耀武扬威,充着大尾巴狼,她自己反倒在京都被三好家偷了家。 有没有搞错啊! 短暂的伤感之后理智回归,义银顿时懵了,他苦心谋划的战略构想都随着足利义辉的死亡而崩塌。 足利义辉死了,幕府必然要经历一场大洗牌,身处山城国南部的近幾斯波领,不可能置身事外。 义银在关东开拓基业,所有的名分与势力,都建立在足利义辉给予的御剑重开关东侍所之上。 斯波家复兴才二年功夫,近幾斯波领立足未稳,他就来到关东。关东攻略更是刚开了个头,根基浅薄。 这时候,义银很需要来自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加持。足利义辉的御台所这个招牌,实在太好用了。 他忽然有一阵深深的失落感,总有那么几个人,失去才知道她有多么重要。 随着足利义辉的战死,义银所有的战略规划瞬间崩溃,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最后化为一个问号。 怎么办?我以后该怎么办? 一旁的上杉辉虎却是另一番感受,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石田三成身后的直江兼续。 直江兼续见主君投来询问的目光,鞠躬说道。 “三好大逆一事千真万确,第一个传讯的是斯波家明智光秀大人。 消息刚才抵达直江津之时,我们也不敢相信。三好家竟敢弑君,太过骇人听闻。 但之后,堺港的高田阳乃大人,近幾斯波领的尼子胜久大人,前田利益大人都发来急信。 甚至北近江浅井长政殿下,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大人,也传来警讯,我们才认定此事确凿无误。 大熊朝秀大人与直江景纲大人认为事关重大,命令我和石田三成大人放下手中所有事务,快马加鞭赶来小田原城,向两位主君禀告。” 上杉辉虎越听越相信,足利义辉真的死了。她高兴得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真是天助我也! 足利义辉被杀,斯波义银与她的婚配之事当然就此终止,再无一男两嫁,僭越君上的道义隐患。 关东攻略顺利,越后大军一路打到小田原城之下,只要降伏北条家,关东大势可定。 迎来事业爱情双丰收的上杉辉虎,几乎按耐不住狂喜。要不是最后一点理智警告自己不能笑,她此时都要载歌载舞起来。 足利义辉是幕府将军,自己的关东管领是她第一个承认的,斯波义银又是她未过门的丈夫。 深受将军恩泽的上杉辉虎,她这时候绝对不能露出一丝窃喜,否则就是禽兽不如的畜牲。 前有知遇恩,旁有未亡人,她怎么可以笑呢?除非忍不住。上杉辉虎终于忍不住嘿出一声,赶紧用一阵剧烈的咳嗽来遮掩。 这一阵咳嗽声,也惊醒了正在思考问题的斯波义银。他茫然看向身边一脸古怪的上杉辉虎,猛地醒悟过来,寒意自尾椎骨冲上头颅。 天哪,没有了足利义辉这个借口,义银发现自己再没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上杉辉虎的爱意,这次真要出大事了! 他面色铁青,冷冷吐出一句。 “回去,回去说话。” 义银掉头就走,让上杉辉虎好一阵尴尬。 她面上发烧,觉得自己真不是人,这时候怎么可以笑出声来,还是在斯波义银面前。 他刚刚死了未婚妻,自己小人得志的模样真是丑陋不堪,一时无地自容。 上杉辉虎干咳两声,强装镇定对石田三成与直江兼续说道。 “走吧,回去说。” 一行人无声踏雪回营,皆感叹世事无常,乱世之中尊贵如足利将军,都难免遭遇不幸。 漫天鹅毛四方飞,银装素裹似奔丧,长夜大雪述命运,刹那天地换人间。 ——— 小田原城内居馆,北条氏康身处静室之中。 只有在无人的时候,她才敢露出自己的疲惫。外间看来威武不屈的相模雌狮,只是她鼓舞人心士气的伪装。 形势远比想象的更严峻,虽然利用外部强烈的威胁,暂时压住了北条家内部的矛盾,一致对外。 但随着双方力量的迅速失衡,北条家面对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十万大军在相模国的北条核心领地上肆虐,这是什么概念?双方在佐野领展开决战的总兵力,都没有超过三万战兵。 虽然十万关东联军的水分很大,大多是辅兵。但此时的北条家也是精锐尽失,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依靠守城苦苦支撑。 冬季大雪总算被北条氏康盼来,可形势依然没有好转,只是减缓恶化的速度而已。 关东大旱,粮食歉收。 这次响应上杉辉虎号召,前来相模国参战的关东武家,其实大多是在自己领地吃不饱饭,借以大义之名掠夺北条家领地,就粮于敌。 大义,多少罪恶假汝之名。 北条氏康不觉得关东联军能攻破小田原城,能通过糟践领地崩溃北条家的人心。烧杀抢掠只会增加仇恨,让北条家内部更加团结。 她害怕的,是北条家持续不断的失血。 越后一方与北条家的战场,已经从上野武藏一带的缓冲区,杀到相模国的小田原城下。一场围城不难解,但之后呢? 越后国内的冬耕春耕不受影响,夏收秋收之时,北条家也不可能绝地反扑,打过越后山脉侵入越后国。 当双方的较量,始终在北条家的领地上翻来覆去。长此以往,实力削弱凋零,北条家又能撑多久? 关东武家心向越后,越后的实力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而北条家一次次被入侵,人心会麻木,士气会低落,最后走向瓦解。 北条家中大多数人,担心的是眼前的十万大军围城。而北条氏康深谋远虑,更加绝望于未来。 她需要一场大胜,类似越后大军在佐野领获取的那种淋漓尽致之胜利,来彻底扭转颓势。 而此时的北条氏康,看不到一丝反扑的机会。她叹了口气,怀念起北条武田今川三家联盟的盛况。 若是三家联盟还在,武田家和今川家都会出兵来救。上杉辉虎又有什么胆子常驻小田原城下,耀武扬威。 北条家战略优势的崩溃,都源于那个男人,斯波义银。 是他,在川中岛合战后,与武田晴信达成了妥协,使得武田家掉头南下,攻入骏河国,撕毁三家盟约。 是他,为上杉辉虎梳理越后内部,一手镇压一手利诱,把越后武家集团收拾得服服帖帖,拧成了一根绳。 是他,搞出北陆道商路,让北陆道替代动荡的东海道,成为关东关西的主要物流路线,用商利团结北陆道,让越后从越中泥潭脱身。 最后,还是他搞出板甲姬武士,在佐野领的平原上,以关东侍所的重装兵团击溃北条精锐,把北条家彻底拉入无底深渊。 北条氏康发现自己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小看了这位来自近幾的御台所。是她轻视这个男人的存在,才导致局势的失控。 要不是斯波义银的运筹,上杉辉虎的势力绝不会膨胀到令人绝望,无法抗衡的地步。 从他来到关东的那一刻,上杉辉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上杉辉虎。 这位越后之主摆脱了内部的纠纷,摆平了越中的泥潭,与武田家达成妥协。最后,越后大军南下关东平原,一战击溃北条大军。 北条氏康越想越绝望,她发现未来的一切已然脱离自己的掌控范畴。不论怎么努力弥补,都无法阻止局势恶化。 除非。。除非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闹翻,越后双头政治出现动荡崩溃的重大政治危机,否则北条家不会再有翻盘的机会。 门外的雪越来越大,狂风卷着雪花往纸门上狠狠碰撞,呼啸声不绝于耳。北条氏康左思右想不得出路,黯然闭上了双目。 难道,北条家注定要亡在我的手里?北条三代励精图治,开拓关东的霸业,就将在此谢幕? 北条氏康老泪纵横,无声呐喊。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 正当北条氏康躲在室中暗自垂泪,为北条家无法逃避的厄运而唉声叹气,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冷静得抹去脸上的泪痕,深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境。不论心中如何绝望,她还是北条家的主心骨,不能让外人看见自己的颓废。 在她做好心理准备的一瞬间,拉门被恭敬得敲击了几下。 “怎么回事?我说过要静思片刻,无事不得打搅。” 门外传来北条氏政急促的声音,说道。 “母亲大人,我有要事禀告。” 北条氏康心中一凛。 北条氏政正在城中布置防务,她匆匆敢来,难道是守城之事出了问题? “进来吧。” “嗨!” 拉门打开得太快太大,门外的风雪率先冲了进来,将几盏烛火与屋中央的火盆瞬间熄灭,寒风扑面让北条氏康一时睁不开眼。 北条氏政心情焦躁,忍不住骂道。 “八格牙路!你们这些混蛋会不会做事!” 门外的侍男们伏地磕头,惊恐得看着暴跳如雷的现任家督,恳求原谅。 北条氏康喝道。 “吵什么!不是说有要事吗?赶紧进来说话!” 北条氏政眼角一抽,指了指跪地不起的侍男们,骂道。 “滚开!” 她进屋之后拉上门,想用火石点燃盆火,颤抖的双手几次没有成功。好不容易点上火,她想再去点亮烛火,却被北条氏康一把抓住。 北条氏康将女儿按回榻榻米,面对面贴得很近。火盆的炭火炸起几个火星,把她的衣袖烧穿一个小洞。 两人的面孔随着火光阴影,忽明忽暗。北条氏康紧紧盯着自己的女儿,感受到她难以自抑的颤抖,冷冷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事?” 北条氏政干巴巴咀嚼几下,咽了口唾沫,吐出六个字。 “三好大逆弑君。” 北条氏康的瞳孔瞬间收缩,连同她的心脏也承受不了这个爆炸般的消息,只觉得胸口一疼,直愣愣往前扑倒。 北条氏政大惊失色,赶紧扶住她,喊道。 “母亲!母亲您怎么了!” “闭嘴!” 北条氏康脑中嗡嗡作响,心口绞痛,面色狰狞对女儿骂道。 “不要大呼小叫,冷静!” 她急促得呼吸,头上渗出无数冷汗,北条氏政小心将她扶回原位,紧张看着她。 北条氏康不能出事,她是北条家的主心骨。在此危难之际,她如果倒下,北条家真会分崩离析,彻底完蛋。 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北条氏康忍痛说道。 “给我热水。” 北条氏政从火盆上的吊锅中取出水来,用茶杯双手奉到母亲的面前。 北条氏康颤巍巍接过水杯,轻轻咪了一口。热水下肚,她的头脑也随之重新运转起来,问道。 “说,到底怎么回事?” 北条氏政低声说道。 “您知道走东海道商路的商队,今年被北陆道那伙人用商战打得满地找牙,大多改投北陆道商路了。 但总有几家商人把对方得罪太深,不得不继续走东海道,与我们合作。” 北条氏康缓缓点头。 在北陆道商路崛起之前,东海道商路是关东关西的主要商业物流通道。 骏河国骏府城的地位就相当于越后果直江津,是东海道的交通枢纽,以及关东关西的分销市场。 早期的北条家是借助今川家帮衬拿下了伊豆国,用伊豆的金矿在骏府城换取关东扩张的军需物资。 北条家与东海道的商队就此建立联系,她家本就是来自京都的伊势分家,当然懂得利用商业获利。 北条氏政继续说道。 “我家商奉行入冬之前,去往堺港联络商队,探讨明年的商务。她还未走到近幾,在伊势国一带就得到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三好三人众上洛,强攻二条城,足利将军战死当场,近幾的幕府内外已经乱成一团。 商奉行反复确认了这个消息真实性,不敢耽搁时间,直接从伊势国上船回归本家。 她赶在冬天封港之前,回到了伊豆国,然后马不停蹄往小田原城赶,今天刚才登陆向我禀告此事。” 北条氏康仔细思索推敲,又询问了几句。在判定消息真实无误之后,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北条家,有救了。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拆散那男女 北条氏康仔细倾听,反复推敲。三好家的大逆之举是在找死,但却给了北条家一个解套的机会。 这个商奉行有脑子,知道这个消息价值千金。她趁着大雪封港之前,冒险坐船赶了回来。 小田原城虽然被十万大军围困,但巨城的外堀连绵到海岸边,海上路线没有断绝。 越后一方在相模湾没有水军,关东诸武家中,可能对抗北条家伊豆水军的是里见家水军,她家正在房总半岛攻城掠地,顾不上这头。 所以,北条家的海上通道在大雪封港之前,还是通畅的。这才让商奉行能够上岸,告知北条氏政,京都事变这个价值千金的情报。 北条氏康想笑,但她的心口隐隐作痛,这时候不敢放纵自己。上天怜悯北条家三代开拓不易,终究是降下了一丝生机。 北条氏康沉声问道。 “氏政,你急匆匆跑过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北条氏政肃然道。 “母亲,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北条氏康终于忍不住开怀大笑,就算是心口疼痛,也要先笑个畅快。经历过坎坷的女儿,终于成熟了起来,北条家后继有望。 “好,好,好。” 一连说出三个好字,北条氏康额头又起满头大汗,吓得北条氏政手足无措,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北条氏康强自稳住心神,双目炯炯有神望向女儿,柔声说道。 “不用担心,我这是高兴。北条家终于熬到了一线生机,我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倒下的。 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北条氏政见母亲的面色渐渐好转,心思稍安。她沉思半晌,组织语言缓缓说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反省自己的错误。越后大军远道而来,我家占尽地利人和,为何败得如此惨烈? 北条纲成大人最后拼死送来足利白旗,我才得以骗过古河领,率残军侥幸逃脱。 越后方面的情报,我们一直没有落下。上杉辉虎看似强大,其实内有守护旧臣与扬北众掣肘,外有越中国与北信浓乱局,顾忌良多。 思来想去,越后大军这次南下势如破竹,是有一人为上杉辉虎运筹帷幄,正是那位被我们一直忽略的御台所。” 北条氏康的面上满是欣喜,女儿能看清这点,的确是下了功夫。 上杉辉虎自继承府中长尾家之后,一直习惯于用暴力镇压内外。 虽然她在军事上天赋异禀,压制叛乱攻略敌国所向披靡,但武力不是万能的,她的隐患相当多。只要施加手段,足以让她疲于奔命。 可是,当北条家真正面对越后大军之时,情况却是大不一样。 从上洛求得足利将军认可,回到越后国内,整整一年半的时间,上杉辉虎对关东平原没有任何军事动作,不像是她为人处世的风格。 一个人的做事方式是很难改变的,特别是成功人士,会下意识产生路径依赖。 用什么办法成功,再次决策时,会首先选择用这个办法继续。成功叫自信,失败叫傲慢,其实就是不断胜利导致的自我意识过剩。 上杉辉虎以武力镇压越后,骄纵傲慢,自以为是。这个人不可能玩弯弯绕绕的把戏,更不可能有耐心和自己眼中的弱者沟通妥协。 除非被逼无奈,否则她会延续自己的风格。镇压内外异己,直扑关东平原,妄图用武力取胜。 但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上杉辉虎的执政风格大变。她竟然理顺了越后国内外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安定外部环境,缓和内部矛盾。 北条氏政斩钉截铁说道。 “团结大多数人,整合利益关系步步为营的战略,绝不是上杉辉虎的做派,这一定是越后双头政治另一位首领的手段。 上杉辉虎势不可挡,是因为她身后站着一个厉害的男人。要想击败越后大军,就必须先拆散越后的双头政治格局。” 北条氏康轻轻拍了两下掌心,笑着感叹道。 “我的女儿真的长大了,可以为我分忧了。” 得到北条氏康的赞赏,北条氏政信心更足,说道。 “御台所来自京都,他是幕府派来关东协助上杉辉虎上位的帮手。 自从关东将军起兵作乱,以关东十国攻击足利幕府开始,京都的足利将军家对镰仓足利家的忌惮,是一日多过一日。 关东平原地大物博,又是武家幕府起源,一隅之地就可对抗天下。关八州是足利将军的心腹之患,绝不允许这里出现一家独大。 作个不妥当的比喻,现在的御台所,就是当初的曾祖母,皆是京都派来打破大势力独霸关东美梦的英杰人物。” 北条家源于幕府政所执事,伊势家的分家子嗣,初代家督就是来自京都的伊势女。 骏河国的今川家作为足利一门,协助伊势女得到伊豆国,攻入相模国,是冲着镰仓足利家去的。 这其中的水很深,牵扯到足利家,伊势家,今川家,北条家之间的合作。 时过境迁,数十年后几家的际遇各不相同。谁都想不到当初的棋子北条家,竟然成为了关东霸主。 斯波义银此来,就是京都的足利幕府故技重施。他就是当初的伊势女,上杉家是当初的今川家,北条家是当初的镰仓足利家。 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套路。一样是要阻止关东出现一家独大的霸主,让关东平原陷入持续战乱,无力对抗中枢的足利幕府。 而双方的区别在于,当时伊势女后方的足利幕府还有玩弄平衡手的实力,而斯波义银他后方的足利义辉自己先崩盘了。 听女儿分析得头头是道,北条氏康问道。 “三好家大逆弑君,我们该利用这个消息,做些什么呢?” 北条氏政犹豫了一下,说道。 “越后两位主君应该也快得到京都大乱的消息,但她们麾下的关东武家没有渠道了解近幾事务。 假设我是越后首脑,一定会封锁消息,不让关东联军知道自家后方出了大事。这样才好稳固军心,继续围困小田原城,逼降我们。 所以,我想把京都事变的消息透露出去,混乱关东联军的军心,令其撤围自散。” 北条氏康微微皱眉。 虽然北条氏政对局势分析的不错,最后的决策却是平庸无力,让她有些失望。 但她还是按下心中不满,女儿能想到这一步,已经出乎她的意料,处置不当也是因为经验不足,以后再慢慢栽培吧。 北条氏康伸出两个手指,说道。 “要想用这个消息动摇关东联军,我们需要解决两个问题。 其一,你怎么让关东联军相信这个消息。 我们被困小田原城,忽然对外放出消息,还是三好家大逆弑君这种骇人听闻的消息,谁肯相信? 其二,越后两位主君不起分歧,越后大军的军心就不会动摇,关东联军也就不敢动摇了。 打垮我们的是越后大军,关东武家不过是些狐假虎威的投机者。 她们才不在乎京都发生了什么,她们的眼睛始终盯着那两个可以决定她们命运的越后主君。 只要上杉辉虎与御台所配合无间,关东联军就不会动摇,也不会撤退。” 北条氏康的说法有理有据,让北条氏政无言以对。她惭愧得低下头,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北条氏康安慰道。 “氏政,能从京都事变中看出我家翻身的机会,已经是一位优秀的家督,你缺少的只是一点成熟的应对策略。 去发布命令吧,全城缟素为足利将军的薨殂而哀悼。 我北条家虽是外臣,但忠君之心不弱于任何武家。三好家大逆弑君,我听闻心若绞痛,悲鸣不已。 北条家要上洛!要和大逆弑君的贼子拼个你死我活!我与三好家势不两立!有她无我!” 北条氏政愣愣看着慷慨激昂的母亲,忽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还可以这样做啊! 把消息放给城外的关东联军,只要越后两位主君不表态,其他人连信都不敢信,只会当做北条家走投无路,魔障一般的谣言。 但北条家如果全城为将军裹素誓师,这表态可不一般。武家栋梁支配天下数百年,以武家社会的重礼仪,北条家的行为属于作大死。 放谣言出城,可以事后不认。但全城哀鸣为君复仇,你事后怎么狡辩?诅咒君上,人人得而诛之。 北条氏康这是在用自家的名誉,为三好大逆弑君这件事作证,提高这条信息的真实性。 其次,北条氏康叫嚣要上洛为足利义辉报仇,但她现在是被困在小田原城内,城外困着她的就是足利义辉的未婚夫。 北条氏康在关东的争霸行径,已经退为次要矛盾。三好家弑君的大逆之举,才是动摇武家天下的主要矛盾。 北条家表态,武家内部矛盾可以先放一放,先干死三好家这个动摇武家秩序的大逆,越后一方要不要接这个茬? 皮球被踢到斯波义银脚下,让他怎么办? 斯波义银是幕府派来关东的,他手持御剑重开关东侍所,一身正气凛然都来自足利义辉的授权。 如今足利义辉惨死京都,义银于私是她的男人,于公是她的臣子,什么事能比为足利义辉复仇更重要?这时候堵着小田原城干嘛? 上杉辉虎更加尴尬,她虽然是关东管领,但名分却是上洛京都找足利义辉求来的。 她此时要是厚着脸皮当做没听到,继续围困小田原城,关东武家会怎么看她? 这种无君无母,自私自利的小人,也配当关东武家的二号人物,关东管领吗?关东武家丢不起这个人! 北条家这位关东霸主之下,关东还有许多小霸。上杉辉虎颜面扫地,里见家,佐竹家,宇都宫家等等这些地方大名以后怎么肯听话? 北条氏康这一手,是把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架上火烤。只要两人之间有一人动摇,关东联军内部就别想消停。 双头政治的麻烦,就在于此。上令出自两门,心思一致倒也罢了,一旦两位主君出现分歧,矛盾越往下越激烈,基层最黑白分明。 北条氏政肃然看向母亲,知道自己的确还有许多不足,需要向母亲学习。 北条氏康让女儿赶紧去办事,自己再次陷入沉思。三好大逆之事只用在为小田原城解围,实在是太浪费了。 她需要琢磨通透,最好能借此撕裂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联盟。 越后双头政治出现问题,越后大军就顾不上北条家了。攘外必先安内,越后自己就得先血流成河。 北条氏康眯着眼,目中闪烁着危险的流光。 坚固的堡垒往往毁于内部,而越后这座强拼在一起堡垒,又能有多坚固呢? 斯波义银,上杉辉虎,你们之间的羁绊,还能比上下一心的北条家更加紧密,更加坚不可摧吗? 北条氏康轻声笑了起来,绝望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新的风暴已经出现,怎么能够停滞不前。北条家不会就此认输,奇迹一定会出现。 ——— 小田原城外,一行人埋头回到联军阵中议事。 刚才坐下,义银就屏退左右旗本,只留下上杉辉虎,石田三成,直江兼续三人,继续刚才中断的话题。 雪花化水,阵阵寒意贯穿全身。义银勉强抖擞起精神,问向石田三成。 “京都现在情况如何?” 石田三成摇头道。 “不清楚,北陆道商路因为冬雪封港,得不到最新的消息。 只知道三好三人众弑君大逆之后,三好义继上洛控制了京都。斯波家势力已经全部退出山城国,回缩近幾斯波领固守。 家中诸位大人皆希望您迅速回返近幾,拨乱反正,为幕府主持大局。” 石田三成看了眼身边的直江兼续,知道有个消息瞒不住上杉辉虎。即便自己不说,别人也会提起,干脆先说了出来。 “将军在战死之前,将日本国王之印给了高田雪乃大人,希望转交于您,为她报仇。” 听完石田三成的话,在场之人皆目光闪烁,各有心思。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绿茶的绝境 斯波义银双目圆睁,急问道。 “雪乃?她怎么样了?” 石田三成鞠躬道。 “主君放心,高田雪乃大人被中同组救了出来,正在伊贺国修养。” 义银松了口气。 当初他让雪乃保护足利义辉,是希望她留在将军身边。以自己对雪乃的看重,足利义辉会保护好她,不让幕府那些污浊伤害雪乃。 可不曾想到,幕府那些人竟然胆敢弑君,足利义辉这个笨蛋怎么就不知道防着她们呢? 要是高田雪乃因为自己的命令,保护足利义辉而死,义银都不敢去想这个可怕的结果。 对于足利义辉的爱恋与帮助,义银表示感激与善意,为她的不幸而悲伤不已。 可要是高田雪乃出了事,义银会恨自己一辈子。在他心中,雪乃是妹妹,是女儿,是他一手搀扶成长的自家孩子。 在别人眼中尊贵的足利将军,在斯波义银心中的地位未必强过高田雪乃这个微不足道的剑客。 此时的义银还不知道,足利义辉是被明智光秀害死的。 在他心中虽然有对足利义辉战死的哀痛,但在这个乱世里,死人是寻常事,他也只能接受现实。 若是有一天他明白了真相,知道明智光秀为鸠占鹊巢之策,害死足利义辉,那个为义银付出良多又一无所获的傲娇女子。 义银会怎么想? 他不可能为了足利义辉去撕开三好上洛的真相,让天下人看到斯波家在此事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 还有那么多他在乎的姬武士,在斯波家名之下混饭吃,他不能毁了她们的未来,他要带领她们熬过这个乱世。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闭嘴,怀着对足利义辉深深的愧疚,紧紧闭上自己的嘴。 越愧疚越怀念,足利义辉将成为他心底最不可能被淡忘的那个女人,永远活在他心中。 明智光秀,上杉辉虎,还有其他爱慕义银的姬武士心心念念的东西,义银之心被足利义辉取走了。 她们争不过足利义辉,因为活人无法战胜死人,回忆中的人会越来越完美。比起现实中的龌蹉,脑海中的她会在思念中不断升华。 而此时,义银还未察觉到这一切,他正在头疼现实的麻烦。 只听石田三成只言片语,斯波义银心里就认定,足利义辉肯定是被幕府内斗给坑死的。 当初,三好长庆如日中天,三好四姐妹齐心上洛,幕府一方都能与之周旋多日。 足利义辉的实力虽然不强,但近幾方方面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足利将军的地位特殊,她没那么容易被人掀翻。 三好长庆一代人杰亦是悔恨而退,三好义继这个连三好家内部都摆不平的稚嫩家督,竟然可以轻易成功上洛。 这件事绝对有问题,足利义辉她绝对是死在自己人手中。 斯波义银沉思不语,思索自己离开近幾才不到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幕府内部彻底撕破脸,有人竟敢铤而走险弄死足利义辉。 他心中焦躁,只感觉迷雾重重。中同组是在近幾吃闲饭吗?藤林姐妹这两年不做事吗?明智光秀到底在忙什么? 近幾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义银竟然连一丝风声都没有收到。中同组传来的近幾情报都是风平浪静,毫无波澜,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义银抬头高喊一声,外间的蒲生氏乡走入本阵幕府,鞠躬听令。 “去,去把百地三太夫找来。” “嗨!” 大雪封路,关东鏖战,斯波义银被绑在关东一时无法脱身。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情报,先把军同组派回近幾获取真相,再考虑其他。 上杉辉虎看着蒲生氏乡走出本阵去召唤百地三太夫,脸色已经非常难看。 从石田三成提及日本国王之印,她就感到不安。斯波义银找百地三太夫这个忍众头子能有什么事?一定是派回近幾,探查情报。 他这是在为回归近幾做准备! 上杉辉虎抬头看向斯波义银,义银也在朝她投来目光,双方的视线在半空中触碰。 义银迅速撇开头,上杉辉虎目光中的愤怒与不解,让他十分恐慌。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随着足利义辉的意外死亡,斯波义银原本欲拒还迎的绿茶戏,是演不下去了。 上杉辉虎已经无所顾忌,斯波义银身上的护身符被撕下来,他的未婚妻死了,他自由了。 没有足利义辉这块挡箭牌,义银怎么应付侵略似火的上杉辉虎? 更糟糕的是,双方还在关东攻略的紧要关头,对围困小田原城的战略决策产生了分歧。 军国大事与儿女情长搅和在一起,让义银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上杉辉虎质疑的目光。 他这个男表子,演技派茶艺大师的无耻行径,终于要在今天露馅了吗? 斯波义银心乱如麻,上杉辉虎却不愿意再保持沉默,她说道。 “谦信公,关东攻略正在重要关头,您是否想要中断战事,关注近幾?” 上杉辉虎还是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足利义辉对她有恩,将军之死她不能冷漠得无动于衷,必须悲痛欲绝。 她的问题只能用中性的言辞表达,不能授人以柄,她要的是义银的明确态度。 义银看了她一眼,她的面上充满了期待。义银却知道,自己必定会让她失望。 将军被弑,幕府大乱,斯波义银一定会回去。他的根基在近幾,他的名分在近幾,不能不回去。 足利义辉临死之前,将日本国王之印交给了高田雪乃。这张新幕府洗牌的王炸,义银必须回去捏在手里。 从功利的视角看,在这件事上他与上杉辉虎的利益并不一致。 上杉辉虎与京都幕府的牵扯极少,关东攻略成功有望,她甚至可能希望近幾乱起来,才没有人在背后使坏,掣肘她一统关八州。 一旦关八州武家屈膝于她的大旗,上洛京都夺取天下,就是上杉辉虎的下一个目标。 而斯波义银不一样,他如果不回近幾,大乱之后的幕府会重新洗牌,斯波家将被排除在新幕府的利益分配之外。 义银手持御剑,回到近幾又能拿到金印,两张王牌在手,完全可以参与近幾博弈,在新幕府中占据更多利益。 大把好处等着自己回去拿,他为什么不回去?为了爱情吗? 如果迟疑不回,拖到近幾乱局尘埃落定,新幕府众姬一定会联手排挤斯波家。毕竟足利义辉死得不明不白,谁都怕她丈夫回来闹事。 等新幕府稳固之后,被排挤的义银还有什么名分统御关东侍所? 足利义辉惨死,他这个未婚夫不肯回近幾,仁义谦信公的人设立马就会塌方。 更可怕的是,关东侍所是幕府机构。新幕府排斥义银,新的足利将军还会不会承认关东侍所呢? 要是留在关东,对近幾乱局视而不见,义银可能得到的最差结果就是根基尽毁,只能依附于关东的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觉得没问题,她爱斯波义银,愿意与他分享一切权力。 但斯波义银无法接受,被施舍的权力那还是权力吗?哪天上杉辉虎翻脸收回去怎么办? 斯波义银征战数年,好不容易打下的名望势力,最后却要悬挂在上杉辉虎的一念之间,他怎么能安心认命? 这几年他睡了多少女人,但就是没有上杉辉虎!以上杉辉虎的脾气性格,万一知晓义银丰富的肉体历程,绝对会闹出天大的事。 义银要是肯把自身命运交到她人手中,当初在尾张就给织田信长当外室,被金屋藏娇了。 他要在这个女子为尊的世界,站着把尿撒了,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当初对织田信长不愿意妥协,今天对上杉辉虎也不会愿意。 面对上杉辉虎看似不经意的询问,斯波义银扫视了一眼石田三成与直江兼续,她们面色都不太好。 义银笑了笑,这两个人太聪明了,这会儿大概是浑身难受吧。 他说道。 “石田姬,直江姬,你们两人快马加鞭赶来,一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两人如释重负,知道两位主君要密谈,赶紧行礼告退。 望着她们略显狼狈的背影踉跄走出幕布,义银慢慢皱起眉头。事发突然,他也是毫无准备,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上杉辉虎。 忠贞不屈的义理武家?悲伤逆流成河的未亡人?还是利益勾连的狗男女? 什么态度能让上杉辉虎帮自己度过这关,协助自己回返京都,保证关东局面不会因为自己暂时离开而崩溃,义银没有把握忽悠住她。 斯波义银沉默不语,上杉辉虎却是急不可耐。如今没有外人,有些话可以开诚布公谈一谈。 上杉辉虎微微低头,看不清她的面色,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 “谦信公,您真要弃我而去?” 义银摸不准她的想法,想了想,轻轻回了一句。 “对不起。” 上杉辉虎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就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般,重复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猛地抬头看向义银,双目中饱含泪水,恨恨道。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近幾大乱,就让她们乱去啊! 没有京都掣肘,你我正好联手拿下关八州之地,此乃王霸之基。日后同心协力上洛,这天下可以是足利的,也可以是斯波的。 您知道我对您的心意,您在意斯波家的未来,我可以给您的。我什么都可以给您,只要您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给! 可为什么?您为什么一定要回去!” 足利家在镰仓幕府时代,为了打消前北条家执政的忌惮,不得不休夫再娶前北条家的公子。 足利家督前夫的嫡女被迫贬为庶女,这位就是斯波家的先祖,也是斯波家在足利一门亲族中独特地位的由来。 足利义辉被弑,河内源氏嫡流断绝。不论幕府选了谁当将军,都不是足利义辉指定的继承人,名分上先天不足。 上杉辉虎明言斯波天下,已经是在规划未来。只要斯波义银肯和她结缘,上杉斯波合流后将以斯波苗字为尊。 足利家无后,斯波家继承,从武家传统说得过去。只要拳头够硬,所有武家都会选择闭嘴。 越后若真能拿下关八州之地,养精蓄锐起兵上洛,拿下京都之时,就是足利幕府改称斯波之日。 上杉辉虎自觉诚意满满,双目充满期盼得看着对方。为了心上人,她已经让步到这份上,义银应该会被感动吧? 但她灼热的双目之下,却是义银悄然避开的视线。上杉辉虎火热的心也随着义银的长时间沉默,越来越冷。 义银心中一叹,上杉辉虎的确对他是真爱,竟然愿意以这种方式帮他复兴斯波家。但这件事他不能答应,原因有三。 其一,上杉辉虎的表态严重侵犯了上杉家臣团的利益,甚至是关东武家的利益。 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与上杉家臣团的冲突越来越激烈,虽然有关东攻略对外输出矛盾,但关八州之地被征服后呢? 用关东武家的命,去上洛去死人,最后让斯波义银坐享其成,上杉家臣团能答应吗? 关东关西的矛盾由来已久,日本岛国的特殊地形,把平原分得零零碎碎,没有一块强大的平原地带可以镇压整个日本。 关东平原很强,但近幾的大阪平原,近江盆地也不弱。加上临近的浓尾平原,足以与关八州抗衡。 农耕时代的战争就是拼粮食,拼人口,拼谁的土地能供给更多物资。在海外贸易崛起之前,双方互不相让,源平合战便是一个明证。 武家形成幕府,大名,地头,地侍的封建分封体系,是适应日本碎片化的地理格局,无奈形成的。 学习唐朝制度的天皇朝廷发现,中央设立在哪里,都没有足够的力量镇压整个日本,天朝的集权体制在这岛国水土不服。 之后统御天下的幕府也遇到同样的问题,只能下放地方管理权,保留仲裁权。以守护体系平衡地方势力,降低管理成本控制全国。 正文 关于新书 很多读者似乎认定我的下本书是不一样的东京茶圣,甚至有读者已经开始在qq群讨论起来。 其实,那只是备选之一,也可以是这本。 ——— 英国伦敦郊外,少女望着身后的时钟塔,握紧手中的圣遗物,最后咬了咬牙,毅然转身离去。 艾莉,维尔维特,自认是天才。 可家族只有三代魔术师背景的她,被导师爱丽丝,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轻蔑,无视了自己用尽心血写好的论文。 时钟塔是魔术师的圣地,聚集着无数六代魔术师以上的名门。她们用世代延续的魔术回路数量和刻印密度不断积累拓展,以此自傲。 但艾莉不这么认为,比起世代积累的魔术回路,她更相信自己对法术的深刻理解,以及运用魔术的熟练手法。 她想要证明自己,而眼前就有一个机会。 ——— 爱丽丝,埃尔梅罗,阿奇博尔德摇摇头,有些懊恼。 她的东西被偷了,小偷是她的弟子艾莉,维尔维特,那个喜欢摆显小聪明的庶民。 爱丽丝是延续了九代的魔术师家系,阿奇博尔德家的家主,时钟塔十二君主之一,埃尔梅罗派的君主,拥有傲人的天赋与功绩。 她并不在乎极东之地那场无聊的圣杯战争,参与其中只是为了在履历上填上一句军功的逸话而已。 可就是这点小小的要求,还是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给破坏了。 爱丽丝拿起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摇晃。原本只是可有可无的游戏,如今有了必须参加的动力。 她要抓回那个小偷,洗清这份羞辱。首先,她需要再准备一件新的圣遗物。 大门被轻轻敲击两下,一名俊朗不凡的少年昂着下巴径直走了进来,如入无人之境,就像一只巡视领地的大公鸡。 爱丽丝目光中的冷峻散去,化为一丝温柔。 “亲爱的索尔,我的未婚夫,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索尔,娜泽莱,索非亚莉,索非亚莉家族的冰美人,这位少年冷冷嘲笑道。 “爱丽丝,听说你的弟子偷走了你准备好的圣遗物?” 爱丽丝叹了口气。 “没有想到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你的耳中,真是让我难堪。 艾莉啊艾莉,我该如何惩治这只肮脏的小地鼠。” 索尔正色道。 “我不管你准备怎么处置那名弟子,我只想知道,圣杯战争你是否还要参加?” 爱丽丝肃然道。 “当然,我的索尔。 我会用这份军功来作为你我婚礼的点缀,只是一份失去的圣遗物,不会影响我获取胜利的结果。” 索尔看了看她,说道。 “可我听说,那是你好不容易弄到手的圣遗物。” 爱丽丝说道。 “极东之地的圣杯战争,我原本想召唤极东之地的英杰,其魔力更能适应当地作战。 不过,这并不要紧。即便是使用其他圣遗物,胜利也将是我的囊中之物,无伤大雅。” 索尔狐疑得看了她一眼,说道。 “据我所知,那件圣遗物可不一般。” 爱丽丝点点头,说道。 “确实,我是花了不少功夫才从极东之地的贵人手中得到的。 那是极东之地仁义军神的圣遗物,据说上面沾染了其对手与家臣的鲜血,是个极其厉害的人物。 但请你放心,圣杯战争中的英灵强弱,并不是由英灵本身决定。以艾莉虚弱的魔力,根本无法支撑起英灵全力施展的庞大消耗。” 索尔问道。 “对手的鲜血我能够理解,家臣的鲜血是什么意思?” 爱丽丝对她殷勤得举了举酒杯,说道。 “这并不重要,我会将胜利献给你,我心爱的索尔。” 索尔点点头,不再说话。面对爱丽丝的热情,他永远是冷冰冰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这不是爱情,他只是两个家族联姻的牺牲品。 ——— 极东之地的日本,冬木市的一所农村附近的杂木林深处,艾莉小心翼翼将手中的圣遗物,放在祭坛上。 那是一块半根手指大小的人皮,有些褶皱,看不出是哪里的皮肤。但艾莉知道,这份圣遗物必然是属于那位英灵身体的一部分。 她小心翼翼绘制着魔法阵,精神紧绷,用鸡血重复着练习了无数次的图案,化为召唤之阵。 咏唱引发手背上三道令咒的回应,浑身的魔力回路产生阵阵恶寒与痛苦,艾莉强忍着咏完咒语。 “汝身在我之下,托付吾之命运于汝之剑。” 遵从圣杯的召唤,倘若遵照这个旨意和天理,汝立时回答。” 风从龙,云从虎,天地为之色变。眼前的魔法阵忽而亮起,耀眼的光芒中出现一条身影。 他穿着一身白色狩衣,外挂阵羽织,拥有惊人的美貌与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 艾莉双手抱头,搅着自己的头发不敢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是个少年? 我召唤的明明是斯波幕府的建立者,河内源氏嫡流,武家栋梁,幕府将军斯波义银!” 睁开眼,义银无奈回头看了眼祭坛上的爆皮。那块刺穿无数对手与家臣的圣遗物,是属于他的圣爆皮。 义银望着崩溃的艾莉,淡淡说道。 “我问你,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 不一样的Fate/Zero,女尊世界的命运之夜,也可以备选一下。 正文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舔狗不舔了 斯波义银如果留下经营关东平原,带着关东姬武士上洛,他将代表关东还是关西的利益?是中央还是地方的利益?他谁都代表不了。 参与政治最怕立场不稳,哪边都沾,等于哪边都不是自己人。各方武家集团都有自己的诉求,站在中间的斯波义银会先被撕个粉碎。 光是上杉家臣团就会给他下无数的绊子。上杉辉虎只是一个人一个承诺,但她身后却是一个武家集团的反对意志。 况且,义银也不敢把未来托付给越后这些朝秦暮楚的王八蛋呢?他这两年被坑得还少吗? 其二,上杉辉虎走的是纯情路线。 义银给了她几次机会,她都忍着没爬上义银的床,她有感情上的强烈洁癖! 这么个骄傲到极点的富二代,用未来向义银求婚,义银敢答应吗?他睡了那么多姬武士,但凡漏出一个来,上杉辉虎都要发狂。 忠诚不绝对,等于绝对不忠诚,爱情也是同理。 上杉辉虎付出一切的纯粹情感背后,是对义银贞洁的严苛要求,权力这根贞操带会死死绑住义银的小兄弟。 可问题是,义银能忍着不出轨,他麾下那些爱慕他的姬武士能忍吗?被上杉辉虎发现的那一天,就是血流成河的那一日。 其三,义银自己不想嫁人。 不说前世与女尊世界的三观不同,这些虚头巴脑的道理。只谈利益相关,系统给予的生涯不犯特效实在太好用了。 草人等于被人草,上床之后只要抹抹眼泪,对方直接就跪下任打任罚,随义银处置。 这种近乎超能力的外挂效果,几次帮助义银度过难关,又能稳固家臣的忠诚,他怎么舍得放弃呢? 但生涯不犯有一个限制,那就是不能和原配以外的女人啪啪啪。换而言之,他不能出轨。 现在这条限制因为义银还没结婚,暂时被系统封印。可他一旦与人结缘,紧箍咒立马上头,从此真就变成忠贞不二的贞洁丈夫。 他可能不出轨吗?他肯,别人也不肯,臣妾做不到啊!思来想去,应对的最优解就是不结婚。 综上所述,不论上杉辉虎的态度多么诚恳,义银都只能叹息一声,这就是命运的选择。 他黯然再次重复。 “对不起。” 在说出对不起的那一瞬间,义银的心绪也跟着平静下来,如释重负。 所有的考虑都是功利主义的权衡,但选择之后,他心底浮现的却是那一张张俏脸,高田阳乃,高田雪乃,明智光秀,前田利益等等。 那些誓死追随他的姬武士们,她们还在近幾苦苦坚持,她们还在等自己回去,怎能让她们失望呢? 义银的目光转而清澈,面容坚毅起来。他要回去,回去与自己的姬武士们在一起,共度时艰。 随着义银的又一声对不起,一股苦楚涌上心头,上杉辉虎双眼发酸,舌尖抵着上颚不让眼泪掉下。 她对义银投出愤慨的眼神,这是两人自相遇以来的第一次。为什么?我都为你妥协到这份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上杉辉虎一生戎马,镇压四方威风凛凛。完美战绩使得她为人跋扈,向来是刚愎自用,嚣张至极。 她这辈子从未向谁低过头,对谁放过软话。即便在足利义辉这位将军面前恳求关东管领役职,也是不卑不亢,有理有节的政治交易。 上杉辉虎一生只对一人迁就,但她一腔热情却被冷水泼得心里拔凉。深深吸了一口气,双目中晶莹反射,绝望欲滴落,她说道。 “谦信公,这两年我对您言听计从,您应该明白我的心意。” 义银叹息鞠躬,致歉道。 “非常对不起,上杉殿下,请你冷静一点。 我必须回去,请你理解我的难处。对于我回返近幾给关东攻略造成的损失,我会尽力弥补。” 上杉辉虎哈哈大笑,右手捏着自己的左胸,两行泪痕终于滑落。 “弥补我的损失? 斯波义银!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你知不知道我最恨你像个石头一样! 两年!整整两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我捂热了吧!你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 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够好?你说!你说啊!” 上杉辉虎上前,两手按住义银的肩膀,双目直视他的眼睛,恳求道。 “不要走,求求你不要走好吗?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我们一起打下关八州,给我十年时间。。不,五年,三年,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我会和你一起上洛,我们会拿下幕府,我们的后裔将成为天下最尊贵的人! 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不要走,好不好?” 义银咬牙摇头,上杉辉虎激动得太用力,他的肩膀被捏得好疼呀。他倒吸一口气,说道。 “放手,好痛。” 上杉辉虎双手一拉,把他扯到自己跟前,与他身体贴着身体,面对着面。 “我不放手!你是我的!” 她的目光侵略似火,燃烧般扫过义银的面容,让义银起了一丝被灼伤的错觉,叹道。 “上杉殿下,我在近幾还有部众,她们正在为我而战,我不能抛弃她们,我必须回去。” 上杉辉虎咬牙道。 “你总是这么丈夫之仁。 领地丢了可以再夺,部众死了可以再召。只要我们得到天下,何处不是我们的领地,何人不是我们的部众。” 义银一直在安抚上杉辉虎的情绪,但听到这句话,他终于忍不住用力挣脱开上杉辉虎的双手禁锢,瞪眼道。 “丈夫之仁?呵,对啊,我就是这样。她们是我的部众,她们为我而战,我就有义务保护她们! 我永远做不到像你这样功利,可以为了利益不择手段。我是人,我不是畜牲!” 上杉辉虎被他的嘲讽激怒了,冷笑道。 “为了胜利,就应该无所顾忌。这是在打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失败者会失去一切,沦为鱼肉。我们要成为胜利者,永远胜利下去,那就要不惜一切代价!” 义银冷笑嘲道。 “是啊,所以你能看着那些关东的禽兽烧杀抢掠,心安理得的毫无波澜。 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村落里生活的是人,她们也是人!她们有什么罪?凭什么要为武家的争权夺利买单? 你该去看一看,睁开你的眼睛看一眼! 懵懂的孩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畜牲们刺死在田地里,就为了保护一家人过冬的口粮! 孩子的父亲被一群畜牲拖进房间,不敢反抗,就害怕她们伤害自己的孩子! 结果呢?男人被轮致死,孩子被畜牲们嘻嘻哈哈砍下首级,头颅当球踢在村头的树干上取乐。 她还是一个孩子!她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甚至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你告诉我,她有什么罪!有什么罪!凭什么要为你的天下大业去死! 我求你退兵,我们明年再来。我愿意与北条家开战,打败她们,用荣耀的军功来获取这片土地。 可是你不肯,你姑息这些畜牲,让这片土地沦为地狱。 现在你告诉我,这就是现实,打仗就应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本就该是这样的! 如果这就是世界的真实,就让这样的世界毁灭吧!豺狼当道,鬼魅横行,去夺取这个与禽兽为伍的天下让我感到恶心! 我要回到我的姬武士身边,我绝不会抛弃她们,绝不!我不是你,上杉辉虎,我有很多很多在意的人,我不会看着她们死去。 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永远不会懂我!我们不一样!” 义银越说越响亮,这些年他出生入死,忍辱负重,多少惨事在眼前发生,他都只能忍耐,去努力适应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 武家天下,不与武家同行,他又能怎么办?去当挨刀的平民吗?与禽兽为伍,对生灵涂炭视而不见这种事,他早已麻木。 但今天,上杉辉虎对近幾斯波领众姬的轻蔑态度,终于还是激怒了斯波义银。 他可以为了活下去与武家们同流合污,但他无法忽视自己的身边人。那些崇拜他,爱慕他,与他结为君臣,甚至肌肤相亲的姬武士。 他有自己的底线,不容任何人挑衅的底线。他无法改变这个冷酷的世界,但他会努力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能护一个是一个。 这就是他作为一个现代人,无奈在这个女尊世界随波逐流最后的坚持。他坚信自己的正确,自己没有沦为禽兽,自己还有良知。 但他的三观,上杉辉虎并不能理解,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曲解。 上杉辉虎面色铁青,冷声道。 “说得好!你是仁义之主,我是无耻之徒。你这么清高,为何还要在这凡尘中打滚?佛寺的大门,就是为你这种出尘脱俗的人而开的! 让我睁开眼看看?清醒一点!你自己才应该好好看一看吧!我爱你,我愿意迁就你,但别人会吗? 武家是什么?是豺狼虎豹! 我们给她们好处,她们就是我们的狗。我们如果限制她们,拿走她们的好处,她们就会变身成狼,转头咬死我们! 不让她们抢,她们吃什么?关东大旱,关八州大多地方的收成不到往年一半,有些地方只有三成,甚至颗粒无收! 你仁义,仁义能当饭吃吗?你讲理,架上锅只能煮粥,不能煮道理! 越后拿不出那么多粮食!即便我包容你,压着家中无数不满,支持你花费大批钱财去买粮,也是杯水车薪! 这点粮食维持越后大军自己的口粮已经很不容易,我拿什么去限制关东武家?我们才不到一万人,她们有八九万人! 不让她们抢,不给她们吃,我们怎么办?和她们在小田原城下火并吗?北条氏康做梦都能笑醒! 你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大发慈悲。若不是我在背后支持你,你这些可笑的仁义政策在越后就实行不下去! 这两年要不是我用武力镇压着越后,你能太太平平走到今天?越后那些人是被你的仁义感动的?她们是怕我! 她们害怕我的刀枪,她们是因为恐惧才选择投靠你!不是因为你所谓的仁义! 如果有一天,我的刀枪不再锐利让她们畏惧,不能再给好处收买她们,她们会毫不犹豫得把我撕成碎片! 你我名为主君,其实就是骑在虎背上的可怜虫。那些人今天可以对我们信誓旦旦的效忠,明天也可以毫不犹豫下刀宰了我们! 武家能有多忠诚?你言辞恳切要回去近幾,庇护的那些姬武士又有多忠诚? 她们是狼不是狗!你这么天真得相信她们,是否想过有一天,她们会把你连皮带骨给生吞活剥!” 义银摇摇头。 上杉辉虎根本不理解他在伤心什么,现代人的三观在这个女尊世界被撕得粉碎,九年制义务教育给予他作为人的常识道德全部失效。 义银的痛苦不在于做事方式的对与错,而是和平年代普通人面对人命如草芥的残酷古代,心理防线被冲击到几近崩溃。 他无法解释,即便解释,上杉辉虎也无法理解。俗话说,每一辈人的思想观念是五年一代沟。而他们两人之间是五百年的天堑鸿沟。 宣泄一番,义银渐渐冷静下来,发泄情绪解决不了问题,还得耐心沟通。他眼眶红红看向上杉辉虎,柔声道。 “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上杉姐姐,我们退兵吧,算我求求你,我们退兵吧。我想回近幾,我想家了。” 听到上杉姐姐四个字,上杉辉虎身体一震,闭上眼叹了一声。 “谦信公,您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转身睁开眼,决然离开了议事的本阵幕府,义银望着她的背影愣愣出神。 上杉辉虎这次是软硬不吃,铁了心不再妥协,斯波义银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舔狗不舔了,这事麻烦了。 义银脸色阴沉想着心事,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百地三太夫轻手轻脚从外间进来,却不敢打搅他的思绪,行礼后恭谨等候命令。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章艾草的套路 良久,义银开口说道。 “百地三太夫。” “嗨!” “放下你手中所有的事,带精干忍众马上回返近幾,查清将军之死的真相。 我回归近幾之时,要第一时间听取你的详细汇报。” “嗨!” 百地三太夫轻声问道。 “御台所,关东这边的事,我想交给雾隐才藏负责。” 义银微微点头。 “就这样吧。” 百地三太夫鞠躬后迅速离去,她已是归心似箭。 虽然大雪封路,穿越关东关西是件苦差事,但她却敏锐察觉到一个天大的机会。京都事变,将军战死,中同组绝对脱不了干系。 百地三太夫当初收买妖女果心,害死藤林姐妹的母亲。这笔烂账虽然被斯波义银淡化,但百地家与藤林家的私仇不可能真正消除。 藤林姐妹的中同组在近幾办事出了大纰漏,百地三太夫的心思瞬间活跃起来。能不能借着这次良机,整死藤林家这个潜在的威胁? 她刚才在义银面前举荐雾隐才藏这个弟子,主持关东的斯波家情报网。 若是她再弄死藤林姐妹,拿下近幾的斯波情报网。那在整个斯波体系中,她将是大权独握的忍众首领。 对于未来美好前景的憧憬,让她怦然心动。于公于私,她都不能放过藤林姐妹。 外间寒冬刺骨,风雪交加,但百地三太夫的心却是越来越炽热。 ——— 在百地三太夫走后,义银又独自思索许久,最后吁出一口长气。 他必须弥合与上杉辉虎的分歧,上杉辉虎对他来说太过特殊,他承受不起双方决裂的代价。 关东攻略刚才展开,他就回归近幾,关东斯波领需要有人帮衬,上杉斯波合作的大局不能变。 况且,因为系统任务的存在,义银也不具备和上杉辉虎撕破脸的底气,他怕任务失败,沦为丑吊。 不论如何,义银都不能与上杉辉虎决裂,他必须死皮赖脸与她继续你好我好亲如一家。 但今天双方的谈话让两人的关系已经走到悬崖边,再有一点点刺激,就可能因爱生恨,反目成仇。 义银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让上杉辉虎支持他回归近幾,又不会把双方的和谐关系推入绝境。 他思来想去,既然对上杉辉虎束手无策,那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解决问题。 生涯不犯这个特效太好用了,让义银已经产生路径依赖,遇事不决就上床。 只要强行和姬武士上床,就等于被姬武士强迫啪啪,之后只需低头装哭,等着对方认罪认罚即可。 义银下定决心出去,往上杉辉虎的营帐走,蒲生氏乡带着人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到营帐不远,上杉辉虎的旗本上前鞠躬,歉意道。 “御台所,非常对不起。我家主君正在休息,她说不见任何人。” 蒲生氏乡就要发火,被义银一眼制止,他淡淡对上杉旗本说道。 “诸事不理?这里是军营,我们在打仗,军务大过天。 我现在有紧急军情要与上杉殿下商量,你真要阻止我吗?” 义银扫了上杉旗本一眼,吓得她一个哆嗦。 上杉旗本接到上杉辉虎的军令,不想见斯波义银,硬着头皮在这里阻拦义银进入,但她心里不免打鼓。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暧昧关系,在她们这些旗本眼中,根本不是秘密。男女之事本就说不清楚,感情纠纷谁能辨别真假? 万一两个人只是小儿女耍小性子,回头又和好到如胶似膝。义银撒撒娇投个诉,今天阻拦他的上杉旗本,回头就得倒大霉。 既然义银大义凛然用了军务的名义,上杉旗本自然是借坡下驴,赶紧鞠躬让路。 义银回头,对蒲生氏乡一行同心众说道。 “你们在外面候着。” “嗨!” 蒲生氏乡鞠躬行礼,目送义银消失在营帐间。她貌似不经意看向上杉旗本,双方的目光在空中一触就散。 风雪越来越大,双方的旗本皆沉默不语,最后还是那上杉旗本先熬不住,说道。 “蒲生大人,风雪交加,不如进警卫的小帐避避风吧?” 蒲生氏乡望了眼身后冷得抖索的同心众,点点头。 “那就麻烦大人了。” 上杉旗本笑着回答。 “不麻烦,大家都是自己人。御台所进去一时不会出来,姐妹们在风雪里吹着也不合适。” 一时不会出来。。上杉旗本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两人对视一眼,面色都有些不自然。 ——— 义银掀开营帐的重帘,外间风雪随着他的动作卷入帐中。原本被隔绝成单独世界的温暖,瞬间被外来的寒风凛冽冲散。 背对门帘坐着生闷气的上杉辉虎,开口骂道。 “滚出去!我说了不准打搅!” 义银将重帘放下,营帐内再次成为温暖的一方世界,他柔声道。 “上杉姐姐,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上杉辉虎身体一震,回转看向一脸委屈的斯波义银,刚到嘴边的狠话却是说不出口。 她暗骂自己一声,没用的东西,冷着脸说道。 “外面的家伙是怎么做事的?我说了谁都不见!这种阳奉阴违的东西,回头就让她滚蛋!” 义银甩了甩头,伸手捋了捋长发。当初在织田信长面前断发起誓的短发,如今已是长发过肩。 他潇洒得整理头发,将其扎在身后,走到上杉辉虎面前。 “不要责怪别人,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说有重要军务,小小一个旗本岂敢拦我?” 上杉辉虎横了义银一眼,营帐中央的火盆嘣起几个火星,火光倒映在义银的脸上,反射出白皙的通透。 她哼了一声,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这个走入她心扉的少年,即便伤她再深,她还是不忍说一句重话。 上杉辉虎拒绝沟通,双方陷入沉默。义银却是不怕,对付这个霸道的纯情少女,他还是有些把握。 施施然坐在上杉辉虎身边,两人一齐望着火盆,义银问道。 “上杉姐姐,有酒吗?” “没有。” 不理会冷漠的上杉辉虎,义银从某个角落搜出几瓶清酒,在她面前晃了晃。 上杉辉虎脸上一僵,义银虚点她的翘鼻两下,笑嘻嘻说道。 “大,骗,子。” 他娇蛮嗔怪的模样,让上杉辉虎愣了一愣,脸上泛红,默默挪开了视线。 上杉辉虎对义银是一点办法没有,他时而英武,时而娇贵,时而睿智,时而执迷不悟。 义银就像是百变精灵在她面前飞舞,一点点把她拉入爱情的深渊,自愿沉沦。 这样的可人儿,上杉辉虎怎么都恨不起来,只能恨自己儿女情长,英雌气短。她强迫自己冷脸,不被义银表现出来的柔情迷惑。 上杉辉虎当然知道义银的来意,硬的不行,玩软的是吧?真把自己当成了傻瓜吗? 以前迁就你,是我愿意。今天拒绝沟通,你玩什么花样都没用,老娘才不会中什么美人计! 义银见她冷冷转开头,却不以为然。老子真用心勾引你,还怕你不上套?任你心硬似铁,都得跪下喝老子的洗脚水! 他也不管上杉辉虎冷漠的态度,自顾自扒开一壶清酒瓶口的泥封,吨吨吨吨就往嘴里灌。 上杉辉虎一看急了,赶紧伸手把酒壶夺了过来,紧张道。 “疯了吗你!你平日里又不喝酒,这酒后劲太大,你受得了吗!” 上杉辉虎嗜酒如命,这两年被义银责备伤身。只好把嗜好从面上收到地下,藏酒自娱自乐,不敢让义银知道。 义银怎么可能真不知道?他一伸手就能找到酒壶,也是会装糊涂的高手。 想要管上杉辉虎这种人,得像放风筝,松一松,紧一紧,才不会伤了感情。 上杉辉虎的珍藏,是越后的清酒,新潟津杜氏的名酿。清酒入口如水,后劲却是厉害得很。 义银这个平时不喝酒的人,一口吨吨吨吨下去,可是吓到了上杉辉虎,唯恐他喝出毛病。 见上杉辉虎的冷漠装不下去,义银主动握住她的手,双目饱含感情,说道。 “我就知道,上杉姐姐还是心疼我的。”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沉默半晌,无奈叹道。 “真拿你没办法,坐着好好说话,我听着就是,不要再喝了。” 义银嘻嘻一笑,总算是打开了沟通的渠道,他想要坐下,却是忽然头晕眼花脚软。 他往前倾几乎跌入火盆,上杉辉虎一把拽住他,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 火盆旁温暖如春,美人在怀,一股子男人味止不住得往上杉辉虎鼻子里钻,让她心头一荡。 她咽了口唾沫,抱着义银不说话。义银也不说什么,躲在她怀里天旋地转,这酒劲上得还挺快。 上杉辉虎无数次梦到这一刻,但现实真正发生在眼前,她却是不知所措,只希望时间停滞不前,怀中人永远不要离开。 只可惜,时间永远不会为一个人的愿望停下。不知过了多久,义银轻轻摇晃,从她怀中脱出。 上杉辉虎想要拉他,却是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一时呆呆望着他离开自己的胸膛。 看了眼茫然若失的上杉辉虎,义银微微一笑,这个头开得不错,之后就好谈了。 义银不再用跪坐正姿,而是双手抱着双膝,一副邻家男孩的模样盯着火盆中的火苗出神。在他的身旁,上杉辉虎亦是愣愣看着他。 良久,义银忽然低声说道。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难言,把头埋在双腿间,肩膀发抖。上杉辉虎心口一疼,仰头将手中酒壶一口灌下。 “总说什么对不起,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不想听。” 义银抬头看向上杉辉虎,两道泪痕划过俊朗的脸颊。 “上杉姐姐,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但这次却是虚弱没有冷漠,她撇开头说道。 “越后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我们两人有一个家不好吗?” 义银真诚看着她,说道。 “四年前,在尾张,我的家被毁了。斯波宗家灭门,我为了报仇,用身体换取了援兵。” 上杉辉虎浑身一抖,愤怒得看向义银。 “京都之时,你已经说过此事,我不想再听。 斯波宗家是尾张守护,当地武家都有为守护复仇的义务,织田信长!无耻之尤!” 义银凄然摇头。 “守护又如何?三管领名门又如何?正如你之前所说,武家就是一群豺狼虎豹。 我很庆幸,自己长的还不错,还能够换到援兵,为家人报仇。” 望着义银看似不在意的表情,上杉辉虎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将壶中残酒一饮而尽,咬紧牙根,紧握双拳,冷声道。 “你为什么要重提此事?你知道我不在意的! 我爱你,我不在乎你曾经经历过什么。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再被人欺负。” 义银在微笑,泪珠不断滴落,笑着哭着说道。 “可是我在乎,我发誓我会复兴斯波家,我会再建一个家。 我离开了尾张,去往京都,用尽我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去复兴家业。我做到了,我复兴了斯波家。 有一群人,她们追随我出生入死,让我又有了一个家。我从一无所有,又拥有了一切。 你说她们是唯利是图的武家,对,她们有她们的诉求。但这世界上谁又会不求回报的付出?武家纷争,母女姐妹自相残杀也是常态。 也许你觉得我是个傻瓜,但我不能抛弃她们,她们是我的家人,是与我一起建立了家业的亲人! 也许有一天,她们会背叛我。但在她们动手之前,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义银斩钉截铁的言语,让上杉辉虎不住摇头。 “天真,太天真了,你这个傻瓜,斯波义银你这个大傻瓜!” 义银笑了笑,拉起上杉辉虎的手,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上杉姐姐,我要回家了。我已经失去过一次家,这一次,我不会让人再毁了它。 求求你,帮帮我。” 义银的话像是一击凶猛的拳头,狠狠砸中上杉辉虎的心灵。 随后,他起身一解衣带,外衣顺势滑落在地,里面空无一物。原来,他早已在来之前脱光了内衣。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纯洁与龌蹉 上杉辉虎茫然望着赤裸的义银,眼前的健美身材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宝物。 女尊世界的男人身体虚弱,搞丸素分泌的雄性激素不足,肌肉对他们来说是难以获取的奢侈品。 像义银这样修长身材,肌肉线条分明的男子身躯绝无仅有。他的皮肤白皙,仿佛是在闪耀不一样的光。 他的俊脸上布满殉道者的释然坦荡,让人不忍亵渎,又忍不住想要亵渎这份圣洁无邪。 上杉辉虎伸出右手,颤抖的手指在眼前的六块腹肌上滑动。义银抓住她的手,将她往下牵引。 但是,他失败了。 上杉辉虎没有被他带动,她的目光中充满了疼惜,毅然起身,将落在地上的外衣拾起,重新遮掩住眼前身姿曼妙的赤裸尤物。 然后,她隔着外衣紧紧抱住义银,令他无法动弹。 义银心里着急,好不容易演出一场好戏,要是不能强行推倒上杉辉虎,就不会触发生涯不犯特效。 上杉辉虎的想法不被生涯不犯特效扭曲,以为自己强上了义银,就不会轻易妥协,义银所做的一切就没有了意义。 他拼命想要反抗,想要推倒上杉辉虎。 但事实证明,当一个姬武士真的不想被他上,他的努力只是白费力气。姬武士的身体素质远远超过义银,强上是不可能强上的。 之前成功的强上,那都是你情我愿的半推半就。那些人想要上他,所以才会被他上。 义银用力挣扎了几下,不得不放弃。上杉辉虎紧紧抱着他,两人耳鬓厮磨,义银完全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干,就是拒绝咯? 半晌,上杉辉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悲无喜听不出倾向性。 “告诉我,当初你对织田信长也是这样吗?” 义银不说话,他猜不透上杉辉虎的心思,不敢轻举妄动。 “当初你也是抛弃了一切尊严,像今天这般牺牲自己,任人糟践的吗?” 义银叹了口气,还是什么都没说,但这时的沉默更像是默认。 上杉辉虎松开手,两人再次面对面。义银这才发现,她已是泪流满面。 “斯波义银,你说你在近幾,不惜一切代价去复兴家业,是不是也有过像今天这样不惜一切?” 义银继续沉默,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艾草是没少艾草,至于是不是牺牲,不好说。 上杉辉虎摇着头,眼中充满悲愤之色。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你知道吗?你这样看待我,你这样解决我,我好难过,你知不知道? 我不要,我不要沦为和她们一样的禽兽,我和她们不一样。” 上杉辉虎猛地扒开另一壶酒的泥封,一口口往嘴里灌,最后用手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哈哈大笑。 “痛快!谦信公,您请回吧!” 义银头脑发胀得起身,他一边慢步往外走,一边穿好衣服,脑袋里一片空白。 这算是失败了吗?第一次色诱失败,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先回去理理思路,再想办法吧。 在他即将掀起门帘的刹那,身后传来上杉辉虎的声音。 “谦信公!” 义银回头看去,火盆旁的上杉辉虎冲着他举了举手中的酒壶,笑颜如玉,光明磊落。 “不论何时何地,是何缘故,我都会站在您这边,不离不弃。 我不允许您再对任何人委曲求全,再做这等事,能否答应我?” 义银无奈苦笑。 “我的身子已经脏了,我不在乎。。” 他话未说完,已经被上杉辉虎粗暴打断。 “你的心灵白洁无瑕!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正如你之前所说,都是这个世界的错,这个错误的世界不如毁灭吧! 你不需要再对任何人低头,因为有我在,我不允许你再委屈自己,请答应我好吗?” 义银刚想开口说抱歉,上杉辉虎的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她抢先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得对待你自己?请不要再对我说什么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是我不够强大,没法给你安全感,使你无法安心答应我的请求。 但请你记住,我不会让你继续孤单一人前行。我会等你,我会在关东等你回来,永远永远等下去。 不论你回返近幾是个什么结果,都请你牢牢记住。在关东,有一个人,是你坚定的后盾。 你,不再孤行。” 义银的眼眶有点红,脸颊有点发烫。他只是在演戏,就像是之前无数次演过那样,为了过关而已。 但上杉辉虎的目光却是如此清澈,她的爱情纯粹到让义银感觉窒息。他觉得自己好肮脏,配不上这份纯粹真挚的感情,他承受不起。 义银低头掀开帘子,逃跑似的离开了营帐。上杉辉虎看他略显狼狈的身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随后,笑声戛然而止,她的双目中闪烁着受伤野兽般的凶狠光芒,喃喃重复道。 “织田信长。。织田信长。。” ——— 走出营帐的义银心乱如麻,他这算是过关了吗?怎么有种更危险的感觉? 一次又一次的在上杉辉虎面前演着被迫营业的贞洁荡夫,今天可算是演到头了。 上杉辉虎已经被忽悠拐了,可哪天如果真相暴露,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就像是定时炸弹被延期,但火药量又加大了好几倍的感觉,侥幸逃生的代价是未来更猛烈的爆炸。 义银低声啐了一口,觉得自己简直不是人。上杉辉虎虽然是杀伐决断的大大名,但情感上却是如同一张白纸般的纯情女子。 为了自己的私利,玩弄她的感情。这么做不单单很危险,也让义银深受良心的谴责,道德的煎熬。 远远看见义银出来,旗本们从避风的小帐上前迎接,蒲生氏乡出列鞠躬道。 “御台所,这就回去了?” 义银心情正糟,瞪了她一眼,冷声道。 “怎么?什么时候开始,是由你来决定我的行程了?” 蒲生氏乡心头一跳,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暗骂上杉旗本把自己都给带偏了思路。 双方旗本暗搓搓的小心思,是以为两位主君会进行一次深入浅出的交谈,磨合分歧,来日持久。 如今看来,主君思想高尚,旗本污秽不堪,真是岂有此理。 蒲生氏乡虽然见多识广,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但她到底没看见过真枪实弹的肉搏场面,对自己暗自揣摩的那些事也是半信半疑。 义银才懒得去琢磨下面这些人的龌蹉心思,他径直往前走,身后蒲生氏乡招呼同心众跟上,回到自己的营帐休息。 营帐中,义银换好衣物,不再是外衣一掀赤鸡上阵的涩气状态。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冲动,他隐隐有些后悔。 议事之时吵得太突然,让他乱了分寸。这才毅然选择脱去内衣,裹着外套找上杉辉虎强行冲击上本垒。 如今冷静下来,这样做其实太过冲动,与他一贯的人设不符。好在上杉辉虎是真爱,没有往荡夫那方面去联想,才勉强涉险过关。 这次虽然没睡到上杉辉虎这个袖珍美人,但至少暂时弥合双方的分歧,为回返近幾之事达成妥协。 义银默默思索心事,井伊直政在旁双手奉上一杯热茶。 “御台所,您在寒风里走动多时,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义银接过茶杯,看着井伊直政这个半大萝莉纯真的双瞳,更惭愧自己今天的厚黑无耻之举。 他叹道。 “直政,你说这世上为什么总有些人自己卑劣下流,还以为其他人全和他是一个德性。” 义银在自嘲,但门口侍立的蒲生氏乡脸都吓绿了,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呼死罪。 义银莫名其妙回头看她跪地请罪,还有点懵。他头脑一转明白过来,无奈苦笑摇头。 这里还有一个和自己思想一样龌龊的,不打自招了。难怪刚才的问话听起来怪怪的,原来大家是一路货色。 井伊直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蒲生氏乡吓得跪地不起,脸色跟着难看起来。 她视义银为心中男神,谁都不能亵渎了主君,即便是自己的上司,同心众笔头也不能。 井伊直政厉声道。 “御台所光明磊落,大公无私,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天下,为了幕府,为了斯波家。 谁若是心存龌蹉,亵渎了御台所的清誉,才是真正自甘堕落!” 小孩子天真无邪,莺莺脆脆几句话,羞红了在场另外两人的脸。蒲生氏乡只觉得无地自容,斯波义银的面色也很奇妙古怪。 义银咳嗽一声,板着脸教训起井伊直政。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胡乱猜测,诋毁上司,快向蒲生姬道歉!” 井伊直政撅着嘴不肯,义银又瞪了她一眼。 “你要不听话,就不用再伺候我了,我不需要你这种不懂事的丫头侍奉。” 井伊直政这才委屈得对蒲生氏乡鞠躬道歉,义银跟着柔声道。 “蒲生姬,你起来吧。我知道你对我忠心耿耿,但许多事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义银今天必须让蒲生氏乡下得了台,不然井伊直政日后不好混。 蒲生氏乡毕竟是同心众首领,井伊直政这个下属对她心存轻蔑,口出狂言,这是寻死之道。 对于主君的想法,蒲生氏乡聪明伶俐一点就透。她其实也挺喜欢井伊直政这个孩子,况且她受宠于主君,自己更不好为难她。 蒲生氏乡很干脆得接受了井伊直政的道歉,义银笑着拉起两姬,语重心长对井伊直政说道。 “直政,大人的世界很复杂,很多时候看到的,听到的未必是真实的,你要谨言慎行。 蒲生姬是我信赖的人,你必须尊重她。不要胡乱说话,伤了她的心,知道了吗?” 井伊直政认真点头,但还是嘟囔了一句。 “御台所,我已经元服,也上阵过,不是小孩子。” 看她撒娇不满的样子,义银哈哈一笑,心头阴霾散了大半。 为了身边这些可爱的姬武士,他愿意做很多事,保证她们能好好活着。如此一想,对上杉辉虎的愧疚顿时减轻不少。 蒲生氏乡更是感动,她低头偷偷抹去泪珠。 御台所真的不容易,他一个男儿家周旋在无数豺狼虎豹之间,自己有什么资格暗自揣摩,看轻主君,简直混蛋至极。 别说主君贞洁,就算是为了家业忍辱负重,自己也不该想些有的没的,更应该体恤他的不容易。 平息插曲,义银再次捧起茶杯,缓缓品了一口,想着心事。 上杉辉虎这关是过了,但关东联军不是上杉辉虎一人的私有物,想要达到目的,还需要妥善绸缪一番。 ——— 人算不如天算,一夜刚才过去,义银彻夜思索的对策就失去了意义。 小田原城一夜之间全城裹素,哭声震天。城外关东联军不明所以,差点以为北条氏康昨晚挂了。 要是北条氏康死了,北条家可就真完了。 可天不从人愿,城头射出几支箭矢,将足利义辉被弑的消息传给关东联军,反倒让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猝不及防。 两人虽然对义银回归近幾已经达成了共识,但联军怎么撤退,何时披露消息,还需要徐徐图之。 打仗不是玩游戏,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东联军本就是一群投机者组成的杂牌军,任何变数都需要谨慎考虑,以免引起恐慌。 可北条家的突发举动,打乱了斯波义银想好的步骤,他的节奏瞬间被搅乱。 关东联军内外谣言四起,人心惶惶,都在等着越后的两位主君出面解释。 北条家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近幾之事越后两位殿下知不知情?有没有刻意隐瞒? 原本就各怀鬼胎的关东联军内部,一时暗潮汹涌。 本阵幕府中,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在上位分坐左右,神色阴沉。 下首在列皆是两人的部众,关东联军各家家督,都还在各自营中揣测,尚未有人傻兮兮出来询问。 但这个消息越传越邪乎,如果两位主君再不出面,联军的军心就要乱了。 无奈之下,两人只能先召集越后的部众,让石田三成与直江兼续出面说明,先稳固越后军心。 关东侍所武家与上杉家臣团分列两边,消息披露后相互打量,亦有深意。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秩序维护者 之后,柿崎景家按耐不住,率先发问。她询问的对象,是昨晚刚才把消息带来的直江兼续。 “北条家怎么会得到三好大逆的消息?” 直江兼续沉思道。 “或许是来自东海道商路吧? 北条家占据伊豆国金矿,家中很大一部分军费都是用伊豆金去骏府城购买军需物资,与东海道商队关系不错。 三好弑君一事震动近幾,迟早会令天下沸腾,北条家能得到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北陆道商路在斯波家控制下,消息抵达越后直江津,再由两人快马加鞭赶来报信。 而小田原城紧贴东海道商路,即便得知消息比斯波家要晚,传回本家的距离却更近。 双方在昨晚同时得到消息,这事虽然巧,但解释得过去。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承认这个消息? 北条氏康率先发布了这个消息,搅得关东联军人心惶惶,现在关东武家的目光都盯着越后一方。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如果承认,那北条氏康就可以借此撕开一角,小田原城之围可能因此而解。 夺回京都幕府,为足利义辉报仇,是斯波义银作为幕府重臣,足利义辉未婚夫的第一要务。 北条氏康已经表态,北条家愿意为将军复仇尽一份力量。这根橄榄枝,斯波义银接不接?上杉辉虎又愿不愿意配合? 要不是昨晚斯波义银主动与上杉辉虎坦诚相见,双方已经达成了妥协。北条氏康的阳谋,很可能成功挑明双方的分歧。 斯波义银暗道一声侥幸,他心有余悸瞄了一眼上杉辉虎。 好在昨天把事情搞定了,要是拖到今天被北条氏康一搅和,以上杉辉虎这暴脾气,还真难说后果。 义银叹道。 “不管北条氏康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但她说的确实是事实。我原本想要暂时瞒着那些关东武家,待我们布置妥当再行公布。 如今看来,只好提前了。” 不承认是不行了,足利义辉的确死在京都,要是斯波义银今天否认这件事,回头真相大白,会严重打击他的形象。 义银的实力不足,在近幾不过二十万石。关东侍所的控制力还太虚弱,驱使这些武家逐利可以,能否化为自己的力量尚未可知。 他这点孱弱的实力能与六角家,三好家,北条家,武田家,上杉家这些大大名博弈,凭借的就是上阵无双与义理人设。 战无不胜是说话的底气,仁义守信是交涉的本钱。 大大名之间的协议都是以拳头来维系,说翻脸就翻脸。虽然义银的义理形象常被外人嘲笑为丈夫之仁,但也不是没好处。 谁不喜欢一个诚信的盟友?义银这种一口唾沫一个钉的守信大名,是能让人放心睡觉的大傻瓜。 家格,血统,性情,经历,这些东西组成了义银的人设,成就了他,也限制了他。 如果他不承认京都事变,直接把北条氏康的阳谋踢回去。即便日后解释自己不知情,内外这么多双眼睛又不瞎。 诚信在乱世本就是奢侈品,一次谎言会被人解读成无数次,直接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 更何况这个谎言还牵扯到他惨死的未婚妻,仁义人设很可能直接崩掉,这个险不值得冒。 义银坦言要公布,上杉辉虎问道。 “公布之后呢?北条家这份忠肝义胆,我们是否要收下?” 上杉家臣这边目光诧异望向主君,她们没想到上杉辉虎竟然会坦然接受。 北条氏康递出橄榄枝,斯波义银如果接受,损失最大的就是上杉家。 越后武家与近幾关系疏离,她们才不在乎足利义辉被人砍成了几段,她们要的是关东平原的土地。 北条家奄奄一息,就差最后一哆嗦送她家上路。近幾武家狗咬狗一嘴毛,干越后武家p事? 上杉辉虎面对她们质疑的目光,看都不看一眼,她相信斯波义银。 这少年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所有人的利益冲突缓和,驱使她们走上自己希望看到的路线。 义银当然注意到上杉家臣团的不满,也早已想好应对的方案,他说道。 “小田原城的规模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不便强攻,唯有围困。 昨晚的初雪让我非常担心,雪季到了,我们身后的水运补给线是否会冰封冻结。 拿下小田原城,一举降伏北条家的战略目标已经不切实际,那么现在要考虑的就是最大限度获取利益,完美收官今年的征程。” 义银的话说高大上,但也没能让上杉家臣团满意。 柿崎景家递给斋藤朝信一个眼神,希望她出面询问具体对策。可斋藤朝信却是默默移开视线,装死到底。 义银来到关东,第一件事就是指挥中越平叛。 当时斋藤朝信还不知道这位御台所的厉害,态度相当桀骜。之后她被义银收拾得很狼狈,从此怂字当头,不敢露刺。 柿崎景家看她的怂样,气不打一处来,但真要自己出面,心里也是打鼓。御台所风华绝代,谁愿意当出头鸟找骂? 两人同时看向一旁的直江兼续,看得她心里发怵。越后这些军方大佬真不要脸,就会欺负小辈。 但在两人凶狠的眼神下,直江兼续不得不出列,探讨一番。 上杉武家集团的利益必须有人出面问清楚,直江景纲与直江兼续这对婆媳和关东侍所交往多,和御台所关系不错,她不去问谁去问? 直江兼续硬着头皮鞠躬,恭谨问道。 “御台所,我们一定要退兵吗? 其实北条领富庶,关东联军已经掠夺了许多军需物资,即便冬雪导致后勤补给困难,也不是不能支撑。 北条家如今是山穷水尽,打虎不死反受其害,此时退兵是否太过可惜?” 直江兼续说完,伏地叩首一头冷汗。她的言辞虽然宛转,但也是质疑君上决策,有不敬的嫌疑。 义银倒是不在意,他要想顺利退兵,只搞定上杉辉虎是不够的,必须解决上杉家臣团的疑虑,所以也乐意解释。 他说道。 “你的想法有两个问题。 其一,大雪冰封是否真的对我们没有影响? 关东联军抢夺北条家领地,与相模当地武家结下深仇,我们为什么要去分享这份带血的补给? 我们的目标是拿下北条家的领地,这里的武家仇恨我们,对我们未来统治这片土地有什么好处? 况且,越后自有补给,从不讨要关东联军的缴获。这会儿忽然要求她们上交物资,是否会引起她们的不满?导致更多的麻烦? 其二,北条家是否油尽灯枯? 小田原城被围,我军看似占尽上风。但城高墙厚,外郭延伸到海边,北条家物资不缺,人心安定,这么一座巨城要围多久? 我们不可能越过小田原城去攻击山势更多,更容易防守的伊豆国,北条家背后就有伊豆国源源不断从海上输入的物资。 关东联军这些乌合之众,她们有多少耐心和我们一齐围困小田原城?一个月?三个月?半年? 只怕还未到开春之时,这些抢够了的关东武家,就会找借口撤退,跑回自家领地参与春耕。 既然注定无法一次攻灭北条家,何不趁她们妥协之际,多要点好处,为下次征伐打下基础。 我们退兵,不代表不会再来。关东大势已定,关东武家大多已经抛弃了北条家。她家只能守着自家领地,一次次防御我们的攻击。 今天的退兵,是为了我们的积蓄力量,日后用更小的损失拿下北条家。 况且,大家鏖战一秋,收获甚多。与其在小田原城下熬这个无用功的冬天,不如早早回去计算军功恩赏,把收获分配给有功之臣。” 义银说了一大段话,只有几个智勇双全的大佬跟着点头认可。但他话锋一转,说起恩赏一事,顿时全场的气氛热烈起来。 武家大多短视,出来打仗就是为了恩赏。大冬天谁愿意在前线的帐篷里冻得瑟瑟发抖,回军恩赏,带着好处归家,这说法太得人心。 上杉辉虎在旁边,看着义银三言两语就挑动了姬武士们的心声,不禁叹息。 斯波义银太懂人心。 场面热烈到这份上,上杉家各大佬也不敢阻止姬武士们回军分功的热切期盼。而且她们自己也有一份,还是拿大头。 没有了上杉辉虎出面阻碍,义银把这些人耍得团团转,玩弄于股掌之间,真是个要命的男妖精。 代表上杉家臣团出列的直江兼续倒是冷静,她鞠躬问道。 “御台所的意思是,暂时放过北条家?” 义银摇摇头,说道。 “北条氏康想用大义来堵我的嘴,可没那么容易过关。 我的确要回近幾解决一点私事,但回去之前,也会安排好关东攻略的后续。 我们需要时间消化这个秋天的收获,积蓄力量准备下一次征伐。” 义银说话滴水不漏。 他的模样可不像是后院起火,心急火燎赶回去救火。口气就是家里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回去摁一摁就完事的从容。 以他以往的战绩,这口气还真不算大,众姬听起来也觉得合情合理。 勇猛的越后武家都怕这位御台所,近幾那些软脚虾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呢。 最重要的是,关东攻略没有因为三好大逆,京都事变而推迟,还在按部就班推进,斯波义银承诺自家私事不会影响越后武家的利益。 就在诸姬眉开眼笑之际,义银忽然狠狠一掌砸在案牍上,给热烈的气氛泼下了一盆巨大的冷水。 所有人都在莫名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义银望着自己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红的掌心,缓缓说道。 “你们是不是很高兴?马上就要回家了,马上就要得到你们应得的恩赏。 这让我很难过,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的未婚妻死了,武家天下失去了足利将军,失去了擎天之柱,却没人感到悲伤。 这让我感到恐惧。 我不担心京都之乱,三好鼠辈弑君大逆,必不得好死。我也不担心幕府的未来,秩序终将战胜混乱,一切都会恢复宁静。 我是恐惧这个乱世,这个蝇营狗苟,唯利是图的世界。 武家天下,是我们所有武家的天下,如果我们浑浑噩噩不以为然,最后受害的必将是我们。 足利将军之死竟然无法让你们感到悲伤,感到恐惧,你们扪心自问,这样真的对吗? 天下大乱,连足利将军都无法幸免,你等蝼蚁又何处安生?最差的秩序,也强过最好的混乱。 我希望我们的天下是一个是非分明的世界,但现在我的耳边有一个声音正在对我说,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渴望公理,在乎大义。 足利将军战死京都,三好大逆气焰嚣张,跋扈恣睢。你们竟还能笑得出来,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就算是牺牲自己,战死京都,我也要告诉所有人。这个世界还有人在乎公理,在乎正义,在乎足利义辉。 河内源氏嫡流还没有亡,天下大义还没有绝。武家义理尚存,武家秩序尚在,这天下还是我们武家的天下! 为了我们的后代能在一个有信念,知公理,存大义的世界生活,我必须回去。 愿公理常在,大义永存。” 义银说完,默默闭上了眼睛。 随后,全场所有姬武士一齐伏地叩首,向他表达自己崇高的敬意。武家重利轻义,但她们又是如此渴望大义,看重礼仪。 社会的秩序,体现在法度规矩,是保护弱者的底线。法度规矩可以不公平,可以再修正,但必须存在。没有法度,就是没有底线。 社会的运转必须有一套有效的秩序保护弱者,抵挡强者无尽的贪婪。不能让弱者被吃干抹净,要给弱者留一点生存的空间。 没有人会永远强大下去,即便有,她的后代也可能变成弱者。所以,秩序是社会稳定发展的基石。 斯波义银这个武家秩序的维护者,虽然在现实中脚步蹒跚,但在精神上却能让所有人自惭形秽,心存敬意。 在场诸姬不论出自关东侍所,还是上杉家臣团,都由衷的喊道。 “御台所!板载!御台所!武运昌隆!”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中央与地方 上杉辉虎在一旁,心情复杂得看着斯波义银慷慨陈词。 这一刻,他的脸上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恨铁不成钢,让他的理想闪耀得如此高洁。 回想自己昨天用上洛夺位的利益来引诱他与自己结缘,上杉辉虎不禁羞红了脸。唯利是图的自己在他眼中,是怎样的丑陋不堪? 他是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仙男,心中满是对武家社会的责任感,而自己那些利益熏心,色迷心窍的话语,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上杉辉虎隐隐有些后悔,自己真该逼他就范,也许这是唯一能得到佳人相伴的机会。 她有一种感觉,放他回去近幾,可能是自己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误,必将追悔莫及,悔恨终生。 这个少年,他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他是上天派来拯救武家乱世的天使。 众姬眼前看似神圣不可侵犯的男神,斯波义银见一切顺利,暗自松了口气。 他先用危机堵住智慧者的嘴,再用利益蒙住贪婪者的眼,最后用大义满足所有人的虚荣心。为自己回归近幾,铺平了道路。 关东攻略有一个良好的开局,在场诸姬的担忧,无非是害怕京都事变会影响她们从关东攻略中得到好处。 斯波义银必须表现出有条不紊,智珠在握。小田原城下接过北条家的橄榄枝,不是因为京都事变的影响,而是关东攻略的需要。 用精湛的表演征服了在场诸姬之后,义银终于拿到了回归近幾的路票。 他侧身看向上杉辉虎,眼中带有一丝愧疚。今天他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最大的原因是上杉辉虎站在了他这边。 随着这两年一场场胜利叠加,斯波义银的威望在越后如日中天。 真正能否定他决策的,唯有一手将府中长尾家转化为山内上杉家,大举南下关东平原,所向披靡的上杉辉虎。 在上杉辉虎沉默的当口,上杉家臣团虽然心存疑虑,却只敢把直江兼续这个小辈踢出来质疑。 直江兼续自己底气不足,怎么和不怒自威的斯波义银斗?问几句应景的场面话,她就萎了。 想到上杉辉虎对自己一片真情,义银不禁脸红。即便在武家政治中摸爬滚打到漆黑,脸厚得刀枪不入,义银的良心还是难免不安。 上杉辉虎不知道义银所思所想,她看到心上人对自己脸红,心中泛起一阵甜美,算你还有良心。 她笑着说道。 “谦信公说的有理,天下不可能一直乱下去,终究是要归于秩序。 我等武家安享武家栋梁给予的一切,就有义务为幕府将军复仇,为天下大义发声。 待天下回归安宁,我等功业也会流传后世,为万代子孙敬仰。” 上杉辉虎说的内容冠冕堂皇,但表情却是情意绵绵,让义银额角渗出汗来,又来这套? 他眼角扫过当场,在场诸姬看似不在意,眼神却是纷纷闪烁。 关东侍所一侧,山中幸盛低头不语,岛胜猛面无表情,真田信繁顺势打了个哈欠。 上杉家臣团一侧,柿崎景家与斋藤朝信交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毛利景广正坐恭谨,色部胜长默默点头,好似只理解了字面意思。 石田三成和直江兼续下意识看向对方,目光接触又默默移开。 关东侍所与上杉家臣团的复杂关系,最尴尬的莫过于她们两个。奉行众是双方最紧密的部分,关系好坏都是她们倒霉。 关系太好,她们不得不紧密联系政务商务,关系转坏,她们总不能直接翻脸吧?顶着家中质疑的声音,交流的事情还是要做。 这就和后世的外交官一样,签约的是你,挨骂的是你,房子被烧的还是你。但这条约签不签?由不得你。 两个背锅侠一脸无奈,上面的斯波义银更是浑身难受。他拿上杉辉虎是真没办法,干脆板着脸继续说起正事。 “北条氏康想要我们退兵,空口白牙可不行。让她先解除玉绳城的警戒,放开通往镰仓的道路。” 义银此言一出,所有人的心神都被拉了回来,开始思索。 北条家面对越后大军的南下,布置了内外两条防线。 由北到南算起,外侧是以松山城,河越城,江户城一线的武藏防线。内侧是以津久井城,小机城,玉绳城一线的相模防线。 松山城与江户城的转向,让河越城变成孤城,大道寺盛昌守着城池不敢冒头。 越后大军这次是绕过河越城,从北方的松山城走相模原,直插小田原城。 相模防线北方的津久井城,是相模武藏两国西北部相连的山地带,城主内藤康行也参与了佐野领合战,狼狈逃回,早已吓破了胆。 她虽然没有选择背叛北条家,但死守城池不出,等于是把相模原通道让了出来。 而当地的有力武家,泷山城主大石久定背离北条家,投靠了上杉辉虎,成为越后大军的突破口。 通过松山城与泷山城当地武家支持,动员农兵运输物资,利用多摩川,相模川的水运,越后大军才得以直插小田原城。 而北条氏康的反应也很快,迅速将所有军力回缩小田原城,下令相模国内各支城死守不出。 虽然北条精锐大半折损在佐野领,但放弃城外村落的北条家凭借城墙,还是暂时稳住了局势,双方陷入围城的僵持。 面对北条氏康宣扬京都事变,武家应该团结一致,攻打三好逆贼的呼声。义银可以退兵,但北条家必须表示诚意。 相模防线的南部是玉绳城,防守的是镰仓地区。 斯波义银笑道。 “北条氏康如果真有诚意,就放开通往镰仓鹤冈八幡宫的通道,让上杉殿下去完成关东管领的继位仪式。” 上杉辉虎抬了抬眉毛,有些明白过来。 “谦信公的意思,是要剥夺北条氏康关东管领的名分?” 义银摇摇头,说道。 “关东体系延续两百年,关东管领一向是由上杉家世袭。 镰仓殿授予北条氏康关东管领,本就是乱命,又有什么剥夺的意义? 我要的是北条氏康让出镰仓的道路,让你完成关东管领的继承仪式。最后,让北条氏康献上太刀。” 上杉辉虎一拍手,叹道。 “妙。” 北条氏康在关东经营多年,好不容易才灭亡了两上杉家,傀儡了关东将军,掀翻了整个关东体系。 她把足利义氏推上关东将军宝座,然后借她的口认命自己为关东管领,重建了北条家的关东体系。 在政治上,新体系已经替代旧体系,之后只需要慢慢蚕食关八州之地即可。 关东各国武家是以地方对抗中央,在大义上低了一头。不论里见家,还是佐竹家,这些大名在地方上都有不肯听话的刺头存在。 北条家完全可以利用关东体系的名义,给予地方刺头援助,对抗地方大名,帮自己扩大影响力。 在上杉辉虎南下之前,宇都宫,佐竹,里见这些地方大名,已经吃够了北条家扶持地方武家折腾她们的苦头。 这次趁着佐野领合战北条大败,各家也是借题发挥,都在清理自己范围内的刺头。 而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的矛盾更加激烈,双方是两个中央之争。谁拿到正统名分,就有了压制整个关东的政治优势。 十万大军回转,并不是拿不下玉绳城。但北条氏康主动退让,放关东联军过去,政治意义不一样。 上杉辉虎手上已经有了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又有簗田晴助这位武家奏者主持继位仪式。 一旦她完成关东管领的整套仪式,要求关东武家献上太刀表示祝贺,北条氏康献不献? 被剥夺的关东管领,和北条氏康主动放弃新体系,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被剥夺,北条氏康可以不承认上杉辉虎的旧体系,随时能再开一局。 但如果她根据武家传统,向新的关东管领献上太刀,就由不得她不认账。 武家重礼,你北条家献上太刀就成为了这个关东体系的一份子,令起炉灶就是叛逆。 有本事你北条家一辈子强横,只要敢露出颓势,无数武家就敢垂涎你的地盘,要你的命。 这时候都不能称之为下克上,因为你是叛逆,这叫拨乱反正。 名分这东西,强势之时是锦上添花,到弱势之时就是生死之别。你强你牛b,但你弱了,就只好讲讲道理,谈谈名分。 斯波宗家衰败多年,织田家都没灭了她家。要不是织田信友脑子一抽举起屠刀,这个吉祥物织田家还得养下去,这就是名分的力量。 义银此举虽然没有让北条氏康付出什么实质的地盘物资,却是要了她经营多年的名分。 如果北条氏康接下,北条家就在关东体系中沦为地方大名,从此在名分上低杉辉虎一头,很多政治运作就不好弄了。 等到越后大军再次进攻,北条家内部想臣服的武家也没了顾忌。 向领导的领导低头,谋求体系内的新位置,这能叫投降吗?这叫调整工作岗位。 上杉辉虎很满意义银的对策。 北条家的精锐被打垮了,相模国被关东武家糟蹋得一塌糊涂,再主动献刀臣服,北条氏康还能掀起什么浪来? 待越后一方消化了这次的战果,下次再来的时候,就是北条家崩盘的时刻。 她笑道。 “就依谦信公所言,射信箭入城,让北条氏康派人来谈判吧。” 义银摇头道。 “十万大军在城下围堵,何须主动? 对外公布将军薨逝的消息,全军裹素,为公方大人遥望致哀。北条氏康看见,自然会派人前来参与致哀。”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就这么办。” 一场越后武家内部的评议结束,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召开全军军议,将三好弑君大逆之事,公之于众。 之后,全军裹素,哭声震天。小田原城下十万大军为足利将军之死,悲痛欲绝。 河内源氏嫡流统御武家数百年,足利幕府占据天下二百年,足利将军乃是全天下武家的母亲。 为臣者,忠。为女者,孝。所有武家都必须哭得稀里哗啦,不然就是不忠不孝的垃圾。 义银愣愣看着慢慢挂起的白幡,望着伏地痛哭的一众姬武士,心底浮起一阵悲伤。 从昨晚接到消息开始,义银一直忙着弥合与上杉辉虎的分歧,清理崩盘的旧战略,规划未来的新战略。 等一切尘埃落地,他才有时间静下心,重拾个人的情感惆怅。 那个女人死了,那个傲娇的女人,她真的死了。有诸多手段可以胁迫,最后却傲娇得放义银离开近幾。 想要整肃幕府,证明自己,最后抱得美人归的那个傻子。。她怎么就死了呢? 义银仰着头,两行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真是个蠢女人,我一直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你其实不必搞这么多事,当初大御台所已经把我逼到了死角,你怎么就这么蠢呢? 明明可以好好活着,当你尊贵的天下之主,足利义辉,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人死如灯灭,我欠你的,再也没有机会还给你了,你知不知道? 义银缓缓低下昂起的头,扫了眼身边的上杉辉虎,她的脸上满是关怀,让义银嘴中一阵发苦发涩。 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我就是在利用你们,傻瓜,总有一天你也会看清我的真面目,你会后悔的。 义银脑海中浮现起上杉辉虎的爽朗笑容,还有那句我从不后悔。 眼前关怀面容的上杉辉虎,与脑海中坚定不移的上杉辉虎融合在一起,气得义银恨恨瞪了她一眼。 上杉辉虎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心上人,尴尬揉了揉鼻子,转开了视线。 义银叹了口气,自知理亏,也低头不再说话。 两人不经意间的一段交流,被在场关注他们的姬武士们默默看在眼里,有暗骂狗男女的,有暧昧偷笑的,还有一些人心思更复杂。 关东侍所一侧,山中幸盛愣愣看着义银,岛胜猛缓缓闭上眼帘,而真田信繁一直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致哀之时,又有几人真在缅怀足利将军?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幸盛的谋划 不久,北条家的人前来参会,来人是北条氏康的姨母北条幻庵,北条家的外交尼。 致哀之后,北条幻庵入本阵幕府与两位主君密谈,其余人等纷纷回归自家营帐,等候后续的命令。 山中幸盛回到营内,对跟随而来的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说道。 “我要随御台所回返近幾。” 两姬听得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接口。 山中幸盛虽然贵为关东侍所执事,但她的权力其实并不大。 大熊朝秀一系的奉行所,管理关东侍所政务商务,直接向斯波义银负责。 岛胜猛身为御统战众,位列统战众之首,根本看不起山中幸盛这个庸才。 真田信繁原本就被斯波义银寄予厚望,此次关东攻略更是大放光彩。虽然名为御台人序列,其实已经独立一方,不听招呼。 山中幸盛真正管辖的部众,是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这些,从旧扬北众转换而来的越后国下越武家。 但下越众追随她,不是认可她本人,而是斯波义银刻意在帮她收拢基本盘。 山中幸盛的能力一直为人诟病,忠心事主是美德,但只有一个忠字,别人也不服气。岛胜猛就认为她德不配位,两人关系恶劣。 可别人再怎么看不起她,都不妨碍她步步高升,因为斯波义银非常信任她。外面也不乏风言风语,说她以色侍君。 山中幸盛并不在乎这些,她这两年在武家斗争中几度磋磨,早已褪下稚气,城府也越发深沉,早不是当初莽撞的愣头青。 加地景纲因为新发田之乱,为保护扬北众佐佐木党一系的亲族,自愿投效山中幸盛。她要敢反水,加地家以后怎么在关东侍所混? 本庄繁长身负叛徒之名,得罪了太多人。她是被斯波义银高抬贵手放过,留给山中幸盛的人才。除了山中幸盛麾下,别处无法容身。 这两姬与山中幸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也算另类的忠心耿耿。 将军被弑的噩耗传来,斯波义银必然有所反应,她们也有心理准备。但她们却没有想到,山中幸盛会决定跟随斯波义银回近幾。 本庄繁长想了想,说道。 “京都事变,御台所自有决断,我们听从派遣便是。” 这话是委婉的劝告,下越众的利益在越后,在关东,近幾动乱干她们p事? 山中幸盛要想回去,不论是她一人走,还是带着下越众精锐同行,都不符合她们的利益。 关东侍所内,没有山中幸盛这个执事压阵,下越众会被其他派别边缘化。关东侍所外,上杉家臣团也不是善茬。 武家政治就是大圈套小圈的抱团游戏,越后武家集团对外开拓,与其他武家集团抢好处。对内分好处的时候,也是要掰掰腕子的。 斯波义银回去近幾,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没有了山中幸盛这个领头人,谁来保证御台人下越众这一武家集团的利益不被别人侵蚀? 山中幸盛早就猜到她们的担忧,说道。 “这次关东攻略,真田众屡建奇功。岛胜猛也有带铁甲骑兵冲阵,一锤定音的功勋。 我们的功劳,没法和她们比。” 听到山中幸盛的话,本庄繁长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佐野领合战之时,本庄繁长就提醒过山中幸盛,要考虑自家功业,别白白帮别人抬了轿子。 可山中幸盛呢?玩什么高风亮节!仗是打赢了,她们自己却当了陪衬红花的傻绿叶。 如今山中幸盛还有脸提起自家军功不够,本庄繁长能骂人吗? 本庄繁长自诩智勇双全,当初可是连上杉辉虎都忌惮的扬北众少壮派领袖。 谁知道斯波义银来到越后,连消带打把她折腾得灰头土脸。最后在川中岛合战被人坑害,沦落到给山中幸盛这个蠢才打下手的地步。 更可气的是,山中幸盛还有自己的一套逻辑想法,根本听不进谏言。要不是无处可去,本庄繁长早特么的跑路了! 她这时候还得强压怒火,耐心和山中幸盛探讨。 “山中大人的意思是?” 山中幸盛看了眼面色难看的本庄繁长,当然知道这家伙心里肯定在埋汰自己,但她不在乎。 本庄繁长就是一头难以控制的恶狼,山中幸盛有自己做事的思路,可不想被她牵着鼻子走。 山中幸盛想过,自己若是留在关东,即便拥有关东侍所执事这个头衔,其实能做的事并不多。 对内,她的权限无法制约各方大佬。对外,上杉辉虎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在关东看似地位崇高,其实大概率是虚度光阴。 与其这样,不如跟主君回近幾做事。 斯波义银回归近幾,不可能带太多人,关东斯波势力的高阶武家大半要留在关东,消化胜利果实。 山中幸盛如果回归,一定是仅次于斯波义银的关东军实权人物。 斯波义银不可能真的空着手,带几个人回去。不说路上安不安全,回了近幾也很难压住场子。 当初近幾斯波领为了支援关东,抽调了大量姬武士过来,几乎把旧伊贺众与旧北大和众的青壮姬武士抽空。 近幾斯波领号称二十万石,其实实力相当虚弱,斯波义银一定会考虑这一点。回归之时,他会抽调关东姬武士组军随行。 关东战事平息,近幾却有立功的机会。 要是关东侍所的下越众,能担任这次回归近幾的关东姬武士团主力。她山中幸盛在斯波义银心中,将会是个什么地位? 不谈公事,山中幸盛心里还埋着自己的一点点私欲。足利将军死了,主君不必再为嫁入御所之事烦恼,重新成为自由身。 这次回返,她一定要跟回去,近水楼台先得月,有些事拖不得,不能让别人占了先机。 面对本庄繁长的质疑,加地景纲的面色看起来也不是很赞同,山中幸盛必须说服她们。 自己不能一个人灰溜溜跟回去,要回去,就得带足人手,才能有说话的底气。 山中幸盛正色道。 “主君不会很快回返,冬季北陆道大雪封路,最早也要等到开春化雪之时。 在此之前,主君一定会安排好关东攻略的后续。首先就是分配这次的军功恩赏,让大家得到好处,安定军心。 我们在这次关东攻略中,并没有建立耀眼的功勋。大熊朝秀后勤有力,真田信繁表现惊人,岛胜猛也有骑兵冲阵的惊艳。 我们争不过她们,想要多分一杯羹,只能剑走偏锋,另辟蹊径。” 两姬不禁点头。 不管山中幸盛在佐野领合战的表现如何大公无私,军功就是军功。别人不会因为你当了**,就多分你一份,武家没这么好心肠。 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本庄繁长再计较山中幸盛的战场决策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听听她有什么想法。 山中幸盛见她们听了进去,心中有了一丝把握。不怕你们贪婪,就怕你们无动于衷,只要你们肯上套,一切都好忽悠。 山中幸盛继续说道。 “关东攻略之后会进入停滞,开始消化这次的战果。主君要回归近幾处理幕府诸事,在他回来之前,关东攻略不会再有大动作。 这也就是说,在主君回来之前,关东侍所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了。” 本庄繁长有点明白过来,山中幸盛是个什么意思,她问道。 “您的意思是,我们的军功不够,干脆随御台所去往近幾,再立新功。” 加地景纲在旁听得面有难色,不是很赞同。下越众根在关东,对近幾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立功去近幾作战,很难说服麾下武家。 山中幸盛摇摇头,说道。 “当下属的,哪有和主君讨价还价的道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论御台所给多给少,我们都要满怀感激。 只是我等武家根基在越后国,却愿意主动请缨,不远千里去近幾为御台所而战。如此忠君义勇的表现,主君一定会很感动吧? 御台所做事一贯公正严明,不可能让大家流血又流泪,我会去向主君恳求,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对视一眼,有些心动。 山中幸盛在斯波义银那边非常受宠,这也是她们甘愿听令的一个原因。 能力再强也要跟对了人,不然做得再多也是替别人立功架梯蹬云霄,自己在下面流口水抹嘴。 山中幸盛虽然本事不咋地,但她在斯波义银面前真能说上话,就值得大家跟随。 她的意思是,御台人扬北众还未出兵,就可以先拿一大笔好处。到时候去了近幾作战有功,御台所一定还会有所恩赐。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只要好处给够,凡事都可以商量。 山中幸盛见她们意动,顺势加码说道。 “虽然我们这次军功不显,但我有意请御台所加大恩赏。 毕竟下越众愿意派遣精锐姬武士,随御台所回归近幾作战。这份忠心可嘉,不可辜负。 加地姬,新发田城与五十公野城在新发田之乱后,归属管辖权就一直很模糊,不利于长治久安。 这次我想请御台所下令,将这些领地全部划为加地家的知行地,给予正式的安堵状。” 加地景纲双目圆睁,直接给山中幸盛跪下了,伏地叩首道。 “非常感谢,山中大人,加地家永世不忘您的恩情。” 新发田之乱波及新发田城,五十公野城,加地城三领,当初平定叛乱后,斯波义银下令由加地景纲继承加地家,暂管三家旧领。 但这件事其实留了一个口子,那就是关东侍所驻地被安置在新发田城,镇压可能发生的再次叛乱。 旧扬北众四党,佐佐木党一系被新发田之乱连累,除了竹俣家投靠上杉辉虎逃过一劫,其他三家皆是元气大伤。 加地家身为旧扬北众佐佐木一党的宗家,加地景纲责任重大。山中幸盛许她统御三领,就是给佐佐木党重新做人的机会。 佐佐木党三家的领地位于越后国下越地区的核心平原,竹俣家则贴近越后山脉,地理上反不如三家领地富庶。 加地家虽然管理三家领地,但没有正式的安堵知行,加地景纲心里一直吊着一丝不安。 只要领地归属划分清晰,加地景纲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不管关东侍所的驻地是否还在这里,都不会动摇加地家对三领的支配权。 这个恩赏足够加地景纲感恩戴德,派遣三家精锐姬武士追随山中幸盛去近幾作战。 山中幸盛回头对本庄繁长说道。 “即便我们愿意前往近幾作战,御台所也不方便给予我们军功之外的土地。 你知道,武家最重视土地,非军功得领地,总要为人诟病。” 本庄繁长点点头,心中其实有些失望。 她看到加地景纲的恩赏有点眼馋,但事实上,加地景纲并没有得到军功外更多的领地,斯波义银也容易给予这份恩赏。 武家重土地,她们的军功不够,请求出兵近幾的忠心换点别的可以,换土地不太实际。 就在本庄繁长失望之际,山中幸盛笑了笑,说道。 “虽然无法得到更多的土地,但可以争取一下阿贺野川的商路线。 本庄家在新发田之乱中立功恩赏,主君给予了通往庄内地区的商路经营权,想必从中受益匪浅吧?” 本庄繁长的双目发光,气息都重了三分,鞠躬道。 “御台所大恩,本庄家确实收获颇丰。” 越后通往奥羽两国的主要商路,是从阿贺野川穿越山谷,进入越后山脉另一头的会津四郡。 本庄繁长得到的,下越北部通往出羽国庄内地区的商路,只是九牛一毛。可就是这一毛,已经让本庄家非常满意。 商路不但代表着商业收入和关卡税收,总重要的是与周遭武家领地的交流。 本庄繁长在旧扬北众心目中就是叛徒,本庄家以后要想长久生存,必须缓和周遭领地武家对自家的敌意,而商务就是最好的办法。 商路控制在本庄繁长手中,她愿意与周遭武家分享利益,大家就是好朋友,过去的事就可以过去。 说到底,谁愿意和钱过不去,以前的不开心还不是为了家业,为了利益? 山中幸盛说道。 “安田家投靠了上杉殿下,她家的安田城位于阿贺野川上游北岸,山脉溪谷入口。虽然地利人和,但她家的手也未免伸得太长。 我听说她家私下了不少货,并没有经过账上运转。” 本庄繁长正色道。 “竟有此事?这不是公然破坏关东侍所与上杉家臣团之间,对于北陆道商利的分配方案吗? 安田家督长秀竟敢以权谋私,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本庄繁长已经品出味来,装出一副正直无私的模样,给山中幸盛当捧哏。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不同的道路 “大胡领?” 两姬目光炯炯,一齐看向岛胜猛,小野木重次抢先问道。 “大人,这事您可有把握?” 岛胜猛缓缓点头。 “这次越后大军南下,上杉殿下将下野国佐野城给了色部胜长,让长尾当长拿下馆林城。两地皆是要点,必交给上杉家臣与长尾族亲。 沼田城是越后国进入关东平原的桥头堡,厩桥城是越后大军南下的前沿基地,上杉殿下也不可能放手。 吾妻郡已经被御台所承诺给予真田信繁,那么剩下最大的两块富庶领地,就只有大胡领与那波领。” 望着期盼的两姬,岛胜猛说道。 “利根川在那波领一带由北南转向东南,上野国与武藏国南北分界,这一带的上野武藏两国武家关系太过复杂。 上杉殿下一定会派自己人看住那波领的两国前沿,监督当地武家。那么我们可以选的,就只剩下大胡领。” 伊贺崎道顺皱眉道。 “上杉家也太贪了,好地盘都被她们拿光,只给我们留下一些残羹剩饭。” 岛胜猛瞅了眼她,说道。 “关东侍所在关八州之地,只有真田信繁站住吾妻郡一角,算是在上野国内有点声望,剩下的其他武家对关东平原还有一点影响力吗? 上杉殿下贵为关东管领,关东十国体系第二号人物,上杉家实力雄厚要多分一点,你又能怎么样?” 伊贺崎道顺一时语塞,低下了头。 岛胜猛说道。 “有空抱怨上杉家多吃多拿,不如握紧我们可能到手的那份,别让人再抢走了。 大胡领隶属上野国东南平原地带的一部分,土地肥沃,我可以凭借军功去争一争。 但如果明年开春,我们的精锐大批抽往近幾,又怎么守得住这块富庶之地? 上杉家臣团会和我们讲道理吗?关东武家会不觊觎我们的土地吗?在消化掉我们的恩赏之前,好好待在关东,才是正理。” 两姬一起点头,她们已经被岛胜猛勾画的大饼说服。 如果岛胜猛能拿下大胡领,她们当然愿意留下好好经营领地,回近幾踩老仇家固然痛快,但哪有自家吃饭要紧。 见她们听话,岛胜猛松了口气,她以利诱人,其实心里的想法并不像说得那么简单。 关东斯波领严格来说,只有上杉辉虎送给斯波义银的枥尾城一地,领地不大。 岛胜猛看似贵为御统战众,是关东侍所的统战众之首,但关键时刻,她指挥不动任何人。 关东侍所内部,正如大藏长安向斯波义银指出的问题,缺乏法度,缺乏约束。 虽然大藏长安已经受斯波义银指派,开始改革法度收拢权限,但展开的时间太短,尚无成效。 斯波义银急着赶回近幾救火,关东武家油滑,关东局势多变,关东侍所这个半成品能不能撑到他回来,都很难说。 岛胜猛不能眼睁睁看着主君辛苦两年打下的基业崩坏,她要为主君撑住斯波家的关东大局。 关东侍所未必可靠,上杉辉虎未必可靠,关东人未必可靠,但关东斯波领的武家必然可靠。 自古关东关西就相互看不上,岛胜猛麾下这些跟随斯波义银来到关东的近幾武家,她们和关东武家关系疏离。 要想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关东斯波领的武家必须死死抱团,紧跟斯波义银,这才是斯波家在关东最可靠的基本盘。 岛胜猛用重利引诱她们南下大胡领,进入关东平原,就是为斯波家抓紧关八州之内的切入点。 关东侍所对关东平原的影响力太单薄,真田信繁占据吾妻郡一角,不过是靠近甲信山地的边陲地区,离开上野国就没什么影响力。 但大胡领不一样,大胡城向西是厩桥城这个上野国中心重镇。 向东是足利城这个下野国足尾山地边镇。顺着足尾山地南下,可以直插佐野领这个下野门户。 向南,从西往东分别是那波领,金山领,馆林领,这三领是上野国与武藏国的边界。 那波领,上杉辉虎必然派亲信前往坐镇。金山领是上野最大国众由良成繁的地盘,馆林领在长尾当长手中,是通往关东核心区重镇。 关东攻略的成败,就看上野国是否被牢牢控制在越后一方手中,这里是越后大军出入关东平原的后勤基地。 大胡领在三领以北,一旦上杉辉虎压不住场子,大胡城就是阻挡关东武家反扑上野国的关键所在。 岛胜猛选了大胡城这个看似不起眼,其实和各方面都能靠上一点的二线缓冲区,是存了一份野望。 有她钉在这里,关东侍所便是进可攻,退可守,拥有自己的影响力。不会导致上杉辉虎一家独大,而斯波义银对关东武家毫无威慑。 岛胜猛目光流转,闪过一丝激动,她还有一点点小小的私心。 足利义辉战死二条城,主君已是恢复单身,斯波家入赘之争再次浮上水面。 岛胜猛跟斯波义银回去近幾,对入赘之争有什么好处?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何等愚蠢的想法。 武家联姻,凭借的是实力。没有利用价值,就没有被拉拢的可能,入赘也是一个道理。 回归近幾多陪陪主君,就算陪到床上又能如何?最后决定入赘的关键,还是看自己能带给斯波家什么好处。 近幾内耗严重,各方势力相互制约,难以开拓家业。当初,主君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远走关东开拓新领的吧? 这次,主君无奈回返近幾,关东侍所失去了主心骨,看似危机重重,其实也留出巨大的权力真空。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关八州之地不可能太平,关东武家心思太杂,绝非善辈,不出事才是怪事。 主君不在关东,谁能成为关东侍所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为斯波家保住关东领地不失,谁就能填补斯波义银离开的权力真空。 谁能填补这个权力真空,谁就是斯波家关东第一重臣,谁就是日后斯波义银必须重用的左膀右臂。 关东施展的空间远远大于近幾,主君不想放弃关东基业,就必须笼络住关东最重要的重臣。 那么这个重臣,在主君心中的价值,在斯波家的地位,就会举足轻重,甚至值得用联姻来拉拢。 岛胜猛的脸上忍不住露出窃喜之色,舌尖轻轻舔舐嘴角。但她马上就警觉收敛,保持面容的肃然。 足利将军惨死,武家天下有倾覆之祸,这时候她怎么能笑呢?怎么能高兴呢?她是义理姬武士,一腔热血只是为了替主君守住关东。 对,就是这样。 她默默告诉自己,岛胜猛,要在关东干出一番事业啊。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得偿所愿啊。 ——— 真田众营地,真田信繁大大咧咧坐上主位,嚷嚷道。 “佐助,我渴,给我倒茶去。” 猿飞佐助也是刚才参与致哀仪式,嚎得口干舌燥。人都还没坐稳,就被真田信繁当杂役使唤,不爽道。 “为什么是我去倒茶?” “胆肥了啊,有你这么和主上说话的吗?” “我是御台所派遣给你的与力,又不是仆役!”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 “好像有点道理,那就请与力大人帮我倒杯茶吧。” 猿飞佐助气得手指发颤,指着嬉皮笑脸的真田信繁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哼了一声,出去倒茶。 此时,幕府内只留下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两人。 海野利一摇摇头,说道。 “您马上就要是吾妻郡万石大名,一方之主,不能总是这么放浪形骸,有碍您的威望。” 真田信繁摆摆手,说道。 “没事,佐助又不是外人。 我心里烦躁,不拿她逗趣,还能戏弄谁?自从御台所承诺我吾妻郡之地,望月,根津她们几个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对海野利一诚恳说道。 “我现在算是明白,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上位者无私情。特么的我才爬到万石,就已经没朋友了。 好在六娘你和佐助还是待我如初,让我好歹有地方能喘口气。” 听到真田信繁爆粗口,海野利一微微皱眉,呵斥道。 “体面一点,您的身份不一样了,大家能知道进退,这是好事。 至于我,忠言逆耳,说难听的话是我的本分。而猿飞佐助,您和她都有些迟钝,其实这样并不好。” 真田信繁摇摇头,说道。 “别,别把佐助也变得恭恭敬敬,唯唯诺诺,这日子过得能把我活活憋死,就现在这样挺好。 不说这个,我心里烦,关东攻略刚才开始,我还想再接再厉继续往上爬呢,一盆冷水倒下来。 这足利将军,死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三无少女海野利一,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吓得六神无主。她冲上去一把捂住真田信繁的口鼻,恨不得撕了这张口无遮拦的嘴。 她双目冰冷瞪着对方,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 “真,田,信,繁,说话之前过过脑子。” 真田信繁颤抖如鹌鹑,小心点点头。海野利一瞪了她一眼,这才放开她,嫌弃得用衣袖擦了擦手。 真田信繁干笑一声。 “六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海野利一面无表情看着她,说道。 “不,你就是。” “那个。我真不是。。” “不,你真是。你就是开心,你就是觉得你有机会了。” 被海野利一无情揭穿,真田信繁干脆破罐子破摔。 “没错!你说对了!” 看着死不要脸,元气满满的真田信繁,海野利一无奈叹了口气,不想再说什么。 叹气似乎会传染,真田信繁跟着叹了口气,说道。 “御台所要回近幾,关东侍所这边形势混沌,我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海野利一淡淡说道。 “无非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这两个情敌,不知道她们会怎么应对新局面。” 真田信繁摸着脑袋哈哈大笑。 “都被六娘看穿啦。” 海野利一对这个厚脸皮的主上,也是无可奈何。 骂她就笑,打她就受,有好处都给海野利一分一份,言听计从,让人又感动又无奈。 海野利一正色道。 “她们的心思并不难猜,山中幸盛会要求回近幾,而岛胜猛会选择留下来。” 真田信繁一听,顿时来了精神,问道。 “何以见得?” 海野利一说道。 “山中幸盛名为关东侍所执事,其实就是御台人下越众首领。 关东侍所驻地在越后国下越的新发田城,下越众的领地也在下越,她们这次军功不显,得不到太多恩赏。 若是按部就班,不出奇招。山中幸盛会被丢在下越一角,等候御台所回来,再度展开关东攻略。 虚度光阴,蹉跎年华,她想必不会愿意。” 真田信繁点点头。 “是啊,下越那个边边角角,什么事都碰不上。 关东侍所那些人也不爱搭理她,觉得她就是个幸进之臣,平庸无用,遇到事也不可能想到她。” 海野利一点点头,说道。 “山中幸盛崛起于御台所的宠信,宠臣不能远离主君,不然就会被边缘化,踢出权力中心。 如果她不傻,一定会死死抱住御台所的大腿不放,带着下越众跟回近幾,还能借机多赚些恩赏。” 真田信繁想了想,说道。 “有道理,她如果没蠢到家,一定会紧跟在御台所身边。啊啊啊!我好嫉妒!” 海野利一额角爆起一根青筋,吼道。 “闭嘴!” 真田信繁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做手势请海野利一继续,让她一时无语。 海野利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岛胜猛却不一样,她麾下的核心武家,都是从近幾而来。她们貌似是近幾斯波领的斗争失败者,来到关东并不是出于自愿。” 真田信繁不解道。 “既然不是自愿,那不正好可以回去吗?” 海野利一冷笑道。 “被驱逐出来的败犬,哪有这么容易回去? 她们离开近幾已有两年,家中亲眷也大多移民来了关东斯波领。近幾旧乡土,已经没有了她们的痕迹,想回去谈何容易? 况且,岛胜猛应该也有自己的私心。”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礼崩乐坏时 真田信繁听得专注,海野利一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关东斯波领这些近幾姬武士,如今铁了心跟着岛胜猛。她们是异乡人,在关东不抱团活不下去。 可要是回到近幾,她们还能这么听话吗? 岛胜猛但凡有一点雌心壮志,都会想方设法阻挠她们回归,给足好处收买她们留下,为己所用。” 真田信繁点点头,说道。 “岛胜猛智勇双全,的确比山中幸盛更有魄力。 她多半会选择留在关东压阵,以免关东侍所出乱子,也为自己争取更多权势地位。 那我呢?我该怎么办呢?” 海野利一肃然看着真田信繁,说道。 “足利将军不幸蒙难,御台所恢复单身。真田信繁,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要去争吗? 御台所的身份不一般,出身高贵,能力出众,家业昌盛。他的姻缘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治联姻,而是能影响天下大势的走向。 你已经有了吾妻郡万石土地,关东侍所统战众的名望,爬上了真田家前所未有的高位,功成名就。 你真的还要坚持那丝妄想,走上这条不归路,将一切赌上去吗? 你可要想想仔细,这关系你的未来,我的未来,猿飞佐助的未来,真田众的未来。 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用命拼来的,来之不易。如果你赌输了,我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真的要赌吗?” 海野利一的双瞳紧紧盯着真田信繁,她需要一个答案。 真田信繁沉默了,她的脑海中回想着这小半年的征途。为了她的野心抱负,一起长大的姐妹们死在吾妻郡,死在佐野领。 御台人真田众,已经从为了吃上白米饭才跟随她的松散雇佣兵,变成誓死效忠她,一起走向成功的好姐妹们。 要为了自己的私心,把她们的未来一起压上去吗? 真田信繁犹豫了,当初的灵前疯狂触动她的上进之心。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无所有的人什么都敢想,都敢干。 可今日,她已是万石大名,麾下上百姬武士和她们的一家老小,跟着她吃饭。 斯波义银死了妻子,看似遥远的梦想有了一丝实现的可能。但这一丝机会,她真的要去把握吗? 真田信繁沉默了,海野利一盯着她,也不催促。 不知时间过去多久,真田信繁已经想得昏昏噩噩。就在她头胀欲裂,放弃思考的刹那,脑袋里最后浮现的是那一幕。 斯波义银对她微微一笑,说出那句不要怕,忍耐一下就过去了,随后他低下头。真田信繁的下身忽然灼热,仿佛还记得双唇的温暖。 一瞬间,她的双目从迷茫转而坚定。回望海野利一的目光,真田信繁以标准的土下座,伏地叩首。 她带着对姐妹们的愧疚,大声喊道。 “非常对不起!但我真的真的真的好想干他!好想好想啊!” 海野利一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自己,呼吸都懵停了。望着保持土下座姿势的真田信繁,海野利一不禁感叹。 这个色胚,她不是普通的色胚,真特么的。。无话可说。。 这时候,猿飞佐助走入幕府,手里还拿着两杯茶,疑惑道。 “要干谁啊?又要开战了?” 海野利一站起身来,避开真田信繁的土下座,走到猿飞佐助面前,抢过一杯茶,仰头一饮而尽。 缓和一下心境,随后她淡淡说道。 “和谁开战?这仗,搞不好要打一辈子了。” 猿飞佐助不明所以,她皱起眉头嚷道。 “喂喂,两杯中有一杯是我的。你喝完了,自己给主上去倒茶哦。” 海野利一歪眼瞅着真田信繁,真田信繁正色道。 “佐助,你手上那杯给我喝。” 猿飞佐助不情愿道。 “这杯是我的,你那杯被她喝掉了。” 真田信繁很自然的回答。 “你的就是我的,你可以自己再出去喝嘛。” 猿飞佐助愕然无语,气呼呼把茶杯递给站起来伸手的真田信繁,自己又出去了。 真田信繁走到海野利一面前,殷勤得递上茶杯。 “六娘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渴了吧?一杯哪够,再来一杯吧。” 望着一副恬不知耻模样的真田信繁,海野利一无奈摇摇头,坐回原位。 真田信繁坐回主位,把茶水一口吞下,然后对海野利一正色道。 “对不起,我想赌下去。” 海野利一冷颜道。 “早知道您涩欲熏心,不会放弃,我只是给你提个醒,日后会越来越艰难。 谁知道,你竟说出这种话来。” 真田信繁摸摸鼻子,不好意思说道。 “情难自抑,句句发自肺腑。” 海野利一的三无表情快控制不住,额角抽抽,实在是受不了,她说道。 “知道了,别说了,我们谈正事。您觉得,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选择如何?” 真田信繁想了想,说道。 “都不算错吧?至少是根据她们的处境,做出的最好选择。” 海野利一的双瞳闪过嘲讽之意,她说道。 “最好的选择吗? 乱世当有非常之举,一切常规都在崩溃,正是英雌用武之地。循规蹈矩者,无有大成就。” “你的意思是,不赞同她们的做法?” “不错。 主上您以一己之力带动西上野的滋野三族,一个秋冬就占据吾妻一郡万石土地。 可要是没有这个乱世,以您的出身,能做成此事吗? 武家制度严苛,尊卑有序,滋野一门虽然家格不算低贱,但也说不上高贵。 海野家身为一门总领,在源氏血脉面前都是磕头虫的命格,何况是分支真田家。” 真田信繁若有所思。 “六娘请再说得明白一点。” 海野利一直言道。 “天下乱了近百年,幕府终于走到崩溃边缘。 我敢断言,足利幕府再难延续,即便御台所力挽逛澜,也无法拯救倾覆在即的足利天下。 一切秩序已经在这百年间慢慢崩散,岂是御台所一人可以挽回? 足利将军未婚惨死,也没有指定继承人,足利家的正统断绝。即便幕府再扶起一个将军,来历不纯,也难以让天下武家服气。 武家栋梁的名分,必然要经历一次铁与血的洗礼,如源平合战,如足利崛起。 在出现将所有武家都降伏的天下人之前,幕府的正统已然不存。 山中幸盛紧跟主君,求取的是最高统治圈的近臣权势。岛胜猛选择关东,是谋求在守护体系中的高位。 但她们都错了,当秩序彻底走向崩溃的时候,天下武家不会再在乎幕府,不会再畏惧名分。 所有的一切,都将回到原点。” 真田信繁听得入神,不禁问道。 “那么,原点又是什么?” 海野利一斩钉截铁说道。 “土地! 幕府秩序崩溃,已经无法约束天下武家。当武家不再谋求幕府役职,不再敬畏守护体系,只有手中的土地才能给她们带来安全感。 有了土地,就有了粮食有了人口,才能拥有保护自己的军势。 武家们不再指望幕府,她们会更加疯狂吞并土地,扩大军势。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自己熬过乱世。 所以,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选择,并不是最优选,而是传统武家对幕府尊崇导致的误判。” 真田信繁恍然大悟。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脑袋还没有转过弯来,她们以为这次京都事变,就像是八代将军之乱以来的又一次幕府内乱,迟早会平息。 但这次不一样,足利义辉之死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断了天下武家对不断衰败的幕府那最后一丝敬畏。 不管京都的幕府会不会恢复正常,天下武家都不会再在意幕府。正统足利将军已经死了,谁上台都不认,牛b你来打我呀! 正如海野利一所言,一切都回到了原点,争夺土地的控制权。 谁拥有最多的土地,就能有最多的粮食和军势,把所有武家打到臣服,再夺天下。 在此之前,幕府就是个p,守护体系也是个p,山中幸盛和岛胜猛还一心扎在里面争权夺利,就是傻。 真田信繁皱眉道。 “她们迟早会醒悟的。” 海野利一点点头,说道。 “她们会醒悟的,全天下的武家都会醒悟,但先醒过来的人才能占据先机。 这次越后大军南下,我们为王先驱,战功赫赫,吾妻郡已经被御台所承诺给您,但这点还不够。 礼崩乐坏,瓦釜雷鸣,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我们需要更多的土地,不断增强自己的力量,直到礼乐重建的那一天。” 真田信繁听得连连点头,她的笑脸忽然一僵,想起一事。 “等一下,我们原本就要开拓进取,壮大自己,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用与御台所结缘之事来吓唬我? 乱世里不壮大自己就是死,关御台所什么事,一样是要赌命啊!” 海野利一冷冷看着她,说道。 “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乱世会越来越残酷,让您有个心理准备。 没想到,您的心理准备有些另类。。” 真田信繁脸上一红,正常人就算难以取舍,也不会大喊大叫要草要干,自己果然是天纵奇才。 自我安慰了一下,真田信繁说道。 “土地嘛,东上野我们别指望了。从北到南,沼田领,白井总社两长尾,厩桥领,那波领都是上杉殿下必须掌控的领地。 要想有所突破,还得从之前商量的西上野之地着手。可箕轮众不好对付,长野业正这硬骨头难办,我们要是操之过急,反而不好。 毕竟她是上杉殿下的盟友,这次大军南下,也算配合,我们找不到理由搞她呀。” 海野利一拿出一封信,说道。 “突入小田原城之前,我给东信的真田幸隆老大人写了一封信,您是知道的。” 真田信繁摊摊手,无奈道。 “嗯,找祖母帮忙撬动西上野的墙角,她和国峰城小幡信贞很熟。但小幡信贞不是被长野业正先下手为强,赶出了西上野吗? 现在国峰城在小幡景定控制下,紧跟长野业正步伐,箕轮众铁板一块,再难撬动。” 海野利一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说道。 “这倒未必。 小幡信贞到了吾妻郡,正在等我们回军。她想请您引荐御台所,进入关东侍所奉公。” 真田信繁双目圆睁,不解道。 “她怎么会来找我引荐?我和她又没什么过往交情。” 海野利一拍拍手中信,说道。 “这是真田幸隆老大人的功劳,是她为小幡信贞指了一条明路,请她来吾妻郡寻求您的帮助。” 真田信繁笑嘻嘻说道。 “明路吗?祖母坑人果然有一手,我要好好学习。那么小幡信贞到了我们手里,该怎么用她才好?” 海野利一说道。 “御台所要回归近幾,即便引荐她进入关东侍所,指望御台所帮她回归国峰城,也是不可能的。 我们该引荐的还是引荐,但御台所那边,可以毛遂自荐,请御台所把她安置在吾妻郡我们这里。” 真田信繁想了想,问道。 “御台所会同意吗?小幡信贞会愿意吗?” 海野利一冷冷一笑,说道。 “小幡信贞肯听真田幸隆老大人的劝告,投向关东侍所,就是为了回归国峰城。只要我们承诺帮她回返,她当然愿意配合我们。 至于御台所,您觉得他对长野业正真的放心吗? 长野业正驱逐了小幡信贞,如今在西上野,箕轮众为首的国众是水泼不进,这可不是好事。 别说御台所不愿意看到,就算是上杉殿下对长野业正这个盟友,也会觉得不顺眼吧。 上杉殿下这次南下,收获不小。 如果不出意外,继位仪式后,关八州会很快承认她的关东管领。而东上野的土地大半划入上杉家,非嫡系的国众也已经降伏老实。 这时候,西上野的箕轮众还是名义上的臣服,事实上的独立,上杉殿下能满意吗? 西上野的山势居高临下,对东上野的平原有俯冲的军事优势,上杉殿下晚上睡得着吗?” 真田信繁眼珠子一转,说道。 “如此说来,真田众如果与箕轮众不合,是御台所和上杉殿下都乐意见到的局面咯?”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另一个任务 海野利一点头道。 “没错,正是如此。 吾妻郡就在箕轮城北方,榛名山在别人看来是天堑,对于真田众的山野武家却不是问题。 两位主君不方便对付长野业正,我们可以主动成为棋子,威慑西上野之地。” 真田信繁皱眉道。 “但我才万石领地,西上野国众的实力强我十倍不止。” 海野利一说道。 “我们弱,才能让两位主君偏袒我们。我们才可以做事激进,给予长野业正巨大的压力。 您可是关东侍所重臣,统战众一员,幕府内有位置的郡望大名。 虽然石高只有西上野国众的零头,但只要不撕破脸,长野业正并不敢在明面上对我们怎么样。” 真田信繁思索一番,说道。 “既然如此,羽尾家是留不得了。吾妻郡必须完全控制在我手里,不能给长野业正分化的机会。” 海野利一无情道。 “请您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回去之后,东吾妻众的斋藤则实和池田重安,她们会出面指认羽尾幸世假公济私,利用肃逆评议众制造冤案,吞没领地,排除异己。 羽尾幸世和她的三个女儿会接受公平公正的审判,死在开春前。 这一切都是吾妻郡武家自发的正义行为,保证她们死得明明白白,让外人没有理由借题发挥。” 真田信繁点点头,她知道海野利一说的外人就是长野业正。羽尾幸世的长女羽尾幸全,正是长野业正的八媳妇。 她问道。 “当初不是说好,留羽尾幸全一命,驱逐出吾妻郡即可吗?” 海野利一冷声道。 “当初以为关东攻略会继续推进,我们要专注关东战事,不方便与长野业正撕破脸。 现在既然关东攻略停滞,对西上野的攻略提上日程,自然要斩草除根,不让长野业正利用羽尾幸全渗透吾妻郡。 羽尾家倒行逆施,利用肃逆之机残害忠良。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您悲天悯人,行平反之事,必然受到吾妻郡所有武家的拥护。” 真田信繁摸摸下巴,问道。 “会不会打草惊蛇?” 海野利一扫了她一眼,说道。 “我就是要打草惊蛇。 长野业正年事已高,用心栽培的长女战死,幼女的威望与能力皆显稚嫩。 箕轮城长野家的家业兴亡,全压在这个白发苍苍的老武家肩头,想来压力巨大吧? 杀了她的八媳妇,拉拢她的长媳,分化箕轮众,不断给她制造麻烦。这么一个风中残烛般的老妪,整日寝食难安,愁思忧虑。 您说?她还能活多久?” 真田信繁看着海野利一的三无表情,倒吸一口凉气。 “要是我,肯定明年就两腿一蹬,早登极乐去了。 六娘厉害呀,这种生女儿没p眼的计谋,也就是六娘能想出来。” 面对真田信繁不知是恭维还是讽刺的话语,海野利一眉毛一抖,冷眼相待。 “司马懿。” “嗯?什么?” “这是司马懿想出来的。” 真田信繁一拍巴掌说道。 “我说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原来是那个生女儿没p眼的东西,三国演义我最爱听了。” 海野利一额角一抽,不知道真田信繁是真傻还是装傻,懒得再与这个放浪形骸的主上计较。 ——— 斯波义银不知道,他还没回转近幾,麾下那些觊觎他的姬武士们,已经各自打起了小算盘。 北条幻庵前往关东联军营中致哀,并受到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接见。 双方还是战争状态,即便有心议和,该有的矜持还是要有。借着缅怀足利义辉的幌子,稍稍接触一下,暗示一些条件。 北条幻庵很快回转小田原城内,直接进入天守阁,与正在等候她的北条氏康,北条氏政密谈。 北条氏政愕然道。 “就这么一个条件?” 北条幻庵点头道。 “不错,御台所只提了这一个条件。 玉绳城解除敌对状态,不可阻碍关东联军前往镰仓,举行上杉殿下的关东管领继承仪式。 当时,上杉殿下也在场,并没有提出异议。” 北条氏政迟疑道。 “这不会是假道伐虢之计吧?趁着玉绳城不备,借机拿下城池。” 北条幻庵摇头道。 “不太可能,我们只是不做敌对行动,并没有放弃警惕。 北条龙山大人与北条纲成大人,这两代玉绳众首领战死佐野领。她们麾下与玉绳众有关联的武家死伤无数,几乎是家家哀鸣。 如今的玉绳城代,北条康成大人是北条纲成大人之女,绝不会轻易懈怠,必然警觉对待,不可能给关东联军有偷袭的机会。” 北条氏政摸摸下巴,不禁有些欣喜。 “如此说来,御台所确有诚意。 看来京都事变对他影响很大,这是急着想平息关东战事,回去近幾灭火,这条件对我家相当有利。” 北条氏康与北条幻庵对视一眼,皆是忧心忡忡。北条氏康叹了口气,说道。 “你错了,这反而是最糟糕的结果。” 北条氏政一愣,鞠躬问道。 “女儿愚钝,还请母亲大人明示。” 北条氏康伸出两个手指,说道。 “第一,条件如此宽松,在场的上杉辉虎竟然没有表示反对,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说明在我们去之前,御台所与她对京都事变就已经达成了妥协。我们分化越后双头政治的谋划,可能无法达到目的。 上杉辉虎一贯目中无人,没想到对这位御台所却是言听计从,让人不寒而栗。斯波谦信公,比想象中更加可怕。” 北条幻庵赞同道。 “氏康殿下说得对,我当时见到御台所,也是惊为天人。 斯波谦信公俊朗不凡,气质出众,实乃我生平仅见之绝代佳人。 更可怕的是,他不只是外貌神俊。文可运筹,武可上阵,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实在是个可怕的厉害人物。” 北条氏政想起自己在佐野领的挫败,想起自己房中那面属于斯波义银的御旗,下意识哼了一声。 北条氏康扫了女儿一眼,语重心长说道。 “你不要轻视这个对手,我们已经吃了太多的亏,不可一错再错。” 她思索局势,哪知道女儿心中的想法。那个男人毁了北条氏政的家督初阵,几乎打断了她的脊梁骨,改变了她的一生。 这份复杂的感情,旁人无法体会,即便北条氏康这位母亲也不知她心中的百感交集。 若是败给女人,北条氏政无非是心存恨意,卧薪尝胆,誓死讨还这份屈辱。 可对方是一个男人,而且号称天下第一美人,是足利将军的御台所,这份异样让她心中分外纠结。 北条氏政压下心中臆想,肃然问道。 “母亲大人,其一之后,可还有其二?” 北条氏康没有多想女儿转移话题的小心思,继续解释道。 “第二,这个条件看似简单,其实包藏祸心,是要断了我这些年来的心血成果。 足利义氏被我扶上关东将军之位,任命我为关东管领。 如果我同意关东联军的条件,让上杉辉虎去镰仓鹤冈八幡宫完成继位仪式,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放弃了关东管领役职?” 北条氏政一惊,她没想到这个简单的条件之下,竟然隐藏着阴狠的政治意图。 她沉思半晌,肃然道。 “御台所用这个条件暗示您放弃关东管领役职,但我们可以装作不知道。 只是表面上的予以放行,北条家不作其他表态,日后两家关东管领各表一方,上杉辉虎又能奈我们如何。” 北条氏康叹道。 “没这么容易过关。 关东管领继位仪式之后,按照惯例,关东体系下属武家是要献上太刀,表示对关东管领的恭谨。 若是上杉辉虎要求我献上太刀,我献是不献? 若是献刀,便是坐实我的臣子身份,我多年苦心经营的新关东体系,亦是毁于一旦。 若是不献,她的十万大军马上就会杀回来。我用足利将军之死为契机,请求武家团结讨伐三好的策略,就被她名正言顺的破解了。” 北条氏政一愣,思索半天想不出办法。额头冷汗淋漓,她咬牙恨道。 “好一条毒计,好一个毒夫。” 北条氏康眉头一紧,呵斥道。 “你在胡说什么!那位是御台所,你说话过过脑子!” 北条氏政不情愿得鞠躬认错,说道。 “非常对不起。” 北条氏康看了眼北条幻庵,说道。 “好在这里只有姨母,没有外人。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传出去成何体统。” 北条幻庵笑了笑,出面缓和道。 “氏政殿下也是一时激愤,御台所此计甚妙。只可惜,他还不够了解关东武家。” 北条氏政听出她口气中的转机,刚要开口询问,被北条氏康一手阻止,厉声道。 “静下心来,好好听着。” 北条氏康转向北条幻庵,问道。 “姨母这次去关东联军营地,可是与不少老朋友聊了聊?” 北条幻庵点点头,说道。 “正如氏康殿下所料,上杉辉虎为人霸道,已经引起了许多武家的不满。” 北条氏康笑呵呵问道。 “是吗?都有哪些人与姨母接触了?” 北条幻庵掰着手指说道。 “暗中向我示好的不少,上田朝直几个投靠过去的也对我表露惭愧,谈及她们出于自保的无奈。 最让我意外的,是成田长泰与佐野昌纲,她们竟然对我家的处境表示了同情。” 北条氏康眉头一颤,她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对北条家示好。 成田长泰的忍城与太田资正的岩付城是北武藏最大的两家名门,也是武藏国内最后向北条家低头的地方国众。 北条氏康的税负改制对这些地方名门非常不利,一直被她们警觉,面上的臣服只是出于无奈。 北条大军在佐野领战败之后,北武藏武家在成田长泰与太田资正的鼓动下起兵,是第一批反抗北条家的地方国众。 成田长泰可是武藏武家中,彻头彻尾的反北条派。 而佐野昌纲更是越后大军南下,第一个举旗投向上杉辉虎的中立有力武家。 她死守唐沢山城,将北条氏政的大军引入佐野领,导致佐野领合战发生,令北条家损失惨重。 成田长泰与佐野昌纲,她们怎么会暗地里与北条幻庵沟通? 在旁的北条氏政听得更是心惊,她这才明白过来,北条幻庵去关东联军营地,不只是与斯波义银,上杉辉虎洽谈议和条件。 暗地里,北条幻庵还担负着联络关东武家,寻找不满者,伺机分化联军的任务。 北条氏康看了眼惊讶的女儿,语重心长说道。 “事情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要轻言放弃,坚持下去,说不定就有转机出现。 这个世界从不以任何人为中心,潮起潮落,谁都有陷入低谷的时候。 自暴自弃,发泄情绪,解决不了问题。唯有坚持实事求是,耐心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才是正途。” 北条氏政伏地叩首,说道。 “母亲大人的教诲,我记住了。” 老奸巨猾的北条氏康给北条氏政这位新任家督好好上了一课,什么叫做见缝插针,顺势而为。 关东武家都是些油滑自私的家伙,北条家开疆拓土,损害她们的利益,她们不满意。 难道上杉辉虎开疆拓土,就不会损害她们的利益了?越后武家都不吃饭,不要好处吗? 任何政治变局,最后都要牵扯利益分配。只要有分配,就有受益者,受损者。这是一场零和博弈,政治没有双赢,只有赢家通吃。 关东联军十万人,掺杂有越后,上野,下野,下总,武藏,相模六国武家。 上杉辉虎要是有本事能把这碗水端平,让这些来自各地的王八蛋心悦诚服,北条氏康自愿认输,北条家死得不冤。 可惜,就连成田长泰与佐野昌纲都产生了不满,上杉辉虎这位越后之主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嘛。 北条氏康问道。 “她们两个是怎么回事?” 北条幻庵回答。 “佐野领解围后,越后大军占据佐野城不还,上杉辉虎直接把城池恩赏给了麾下武家。 成田长泰起兵之后辛苦打下的羽生领,被上杉辉虎呵斥退出,还给旧主广田家。” 正文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没落的镰仓 北条氏康忍不住哈哈大笑。 “上杉辉虎太过得意忘形,真以为我北条家是案板上的鱼肉,她已经可以在关八州作威作福。 好,非常好。那御台所呢?他为什么不劝劝上杉辉虎?” 她敏锐察觉到蹊跷,越后内部似乎并不太平。 北条幻庵笑道。 “氏康殿下英明,这也是我感觉不对劲的地方,越后内部未必像她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和睦。 御台所与上杉辉虎之间,应该是有了嫌隙,只是不愿意露给外人看见。但从这件事,还是能够从中瞧出一丝端倪。 上杉辉虎对关八州武家的管辖,御台所不得不回避。即便她的做法粗暴,但御台所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阻止她的施政。” 北条氏康满意得拍拍手,赞同北条幻庵的想法。 察觉到越后双头政治不稳固,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不怕敌人强大,就怕敌人团结。坚固的堡垒往往崩溃于内部,而不是被外力压垮。 关东联军矛盾重重,外有关东武家的不满,内有斯波义银的分歧。上杉辉虎还没有赢,北条氏康还没有输,有机会将局面扳回来。 北条氏康还在思索,北条幻庵说道。 “当然,也有些人不识时务。我特地去拜访了一下大石定久,她的态度相当冷漠。” 北条氏康淡淡说道。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 看似不在意的语气下,她的心中其实非常恼怒。 大石家原来是山内上杉家臣,世袭武藏守护代,乃是武藏国的名门望族。 河越野战,关东将军与两上杉家联军战败,大石定久不得不向北条家低头降伏。为了安抚武藏武家,北条氏康对她是相当宽容。 大石家的泷山城距离津久井城不远,是对上野武藏相模三国都有影响力的边界重镇。 这次关东联军就是通过松山城,泷山城一线,穿过相模原,兵临小田原城下。 北条家的相模防线,津久井城,小机城,玉绳城都没有失守,却因为泷山城降伏,上杉辉虎得以从津久井城与小机城之间穿过来。 如今大石定久的态度又冷漠无情,让北条氏康越发忌惮。泷山城大石家已经成为上杉辉虎楔入北条领地的钉子,必须要拔除。 对付大石定久还在其次,北条氏康暂时放下这件心事,说起关东联军的退兵条件。 “姨母,辛苦你再跑一趟联军营地。御台所的条件我答应了,玉绳城会放开防线,保证关东联军通行无碍。” 北条氏政不解道。 “母亲大人,您既然已经识破御台所的计谋,为何还要如他所愿?” 北条氏康摇头道。 “识破又如何?这是阳谋,御台所根本不怕我看穿。大军兵临城下,我别无选择。 但这不代表我要眼睁睁看着他的计谋得逞,还有许多事可以做。 姨母,您要为联军沟通前路守军阻碍,就留在关东联军阵中,和你的老朋友们好好相处一段时间。” 北条幻庵若有所思。 “氏康殿下的意思是,让我跟着关东联军去镰仓,监督玉绳众放开防线?” 北条氏康笑道。 “让北条康成受点委屈,严守玉绳城不要给上杉辉虎有机可乘。 其余诸事严守礼仪,以对待关东管领的礼节侍奉她。联军索取物资都痛快答应下来,要表现出北条家的彷徨与谦卑。 玉绳众所受的损失,我之后会尽力补偿。请她们继续支持北条家,不要心存芥蒂。” 北条龙山,北条纲成两代玉绳众首领战死佐野领,随行的部众几乎都倒在战场上,其中不少是玉绳众出身的姬武士。 仇敌过境,还要她们笑脸相迎,唾面自干,这是人干的事吗? 而北条氏康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用玉绳众的卑微来表现北条家的无奈屈服。 北条氏政问道。 “母亲大人,这是骄兵之计?” 北条氏康微微一笑,并不答她,反而对北条幻庵说道。 “姨母人脉广阔,消息灵通。到了关东联军阵中,请多关心关心老朋友的近况现状。 上杉辉虎继位仪式前后,必然开始运筹战后分配。各家亲疏有别,信息不畅。姨母可以坐坐好人,帮她们交流融汇,打探消息。” 说完,北条氏康转头问向女儿。 “氏政,你明白了吗?” 北条氏政笑道。 “我明白了,母亲大人。 我家虽然损失惨重,但是核心领地远离越后国,上杉辉虎暂时不可能跑来相模国占地盘。 越后大军劳苦功高,战后必然要大加恩赏功臣,这些好处都是从临近越后的关东武家口袋里掏,她们肯定会不满。 您这是要加速激化越后与关八州武家之间的矛盾吗?” 北条氏康见女儿反应很快,欣慰道。 “不错,上杉辉虎妄自尊大,那我就放大她的骄纵。 御台所作为幕府代表想要避嫌,不理会关东体系内部诸事。以上杉辉虎以往在越后国内的粗暴施政手段,我们等着看好戏吧。” 北条氏政迟疑道。 “可是母亲,我们还是放开了去往镰仓的道路。一旦上杉辉虎完成仪式,她必然要求我家献刀臣服。 您做的这些,真能让关东联军内部矛盾爆发,阻止御台所施加于我们的阳谋吗?” 北条氏康叹了口气,说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已是尽力而为,之后就要看天意,是否能如我所愿。” 在场三人一时无语。 小田原城被十万大军围困,虽然北条氏康一直显得胸有成竹,但事实真如她表现出来的这般举重若轻吗? 城外大军虎视眈眈,稍有不慎就是家业全毁的下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北条氏康只能做好自己,期望转机出现。 ——— 随着北条氏康接受条件,关东联军转向镰仓。 在北条幻庵的交涉下,玉绳众屈辱得忍下了这口气,沿途村落纷纷奉献粮食,武家出列恭迎。 所有武家都看到了北条家的谦卑,北条幻庵日日觐见,恭维上杉辉虎。关东武家也不甘人后,不管是否真心实意,总之奉承就对了。 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斯波义银却有些警觉起来。 北条氏康看似已经屈服,给予上杉辉虎极高的礼遇,犹如承认了她的关东管领一般。 但除了礼节和物资,北条幻庵在名分上却是一次都没有松过口。 换而言之,上杉辉虎最需要北条家承认的君臣之别,上下之分,北条氏康还是没有给。 义银不禁思索,北条氏康到底在想什么?她是要熬到最后一刻?等上杉辉虎完成继位仪式,要求献刀,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吗? 最后,关东联军经过玉绳城,并没有受到开城迎接。在北条幻庵的恭敬态度下,上杉辉虎宽宏大量原谅了北条康成严守城池的警惕。 此时的上杉辉虎已经相信北条氏康很快会屈服,她急着去往镰仓鹤冈八幡宫举行继位仪式。 而斯波义银不方便插手关东体系内部事务,迟疑是否要提醒上杉辉虎一声。最后,他望着玉绳城的城墙愣愣出神,还是选择了不说。 应该不会有事吧?那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对于斯波义银回返近幾一事,上杉辉虎已经忍辱退让,义银也不想为了些许小事刺激到她。 如今的上杉辉虎被关东武家供奉在上,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得意时候。以她骄傲的富二代脾气,义银的劝告未必听得进去。 若是语气不巧激起了她的性子,再绕回义银最害怕的感情纠纷,那真是没事找事。义银左思右想,还是闭嘴了事。 通过玉绳城向南跨过片濑江,就到了镰仓地区。 当年北条一代家督,伊势女走东海道下关东,在今川家帮助下攻略下伊豆一国。 在完成一系列准备工作后,她翻越箱根山,开始了北条家征服关东的大业,她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小田原城。 相模国分为东西两块,东部属于关东平原,西部属于关东山地。伊势女首先打下了西相模的小田原城,以此为基地向东开拓。 她的关东攻略并不顺利,扇谷上杉家督,上杉显定竭力反扑,甚至一度攻占小田原城。 但最终,伊势女还是成功在武藏国立川原击败上杉显定,拿下了相模国。 晚年的伊势女专注于稳固新领,将相模国彻底握在北条家手中。为此,她筑造了玉绳城。 玉绳城历代的城代,都是北条一门众中的军方大将,就因为玉绳城的地位特殊。 北条家先是占据了三浦半岛以外的相模国土地,玉绳城被建在镰仓以北,是为了防止三浦半岛上的敌对势力反扑。 镰仓位于三浦半岛西北部,扼守关东平原入口,镰仓地区的东,北,西三面环山,南临相模湾。 片濑江出海口的相模湾,就是湘南海岸,江之岛,也是作者最喜欢的漫画之一,灌篮高手的剧情所在地。 镰仓幕府模仿宋朝江南禅宗五山十刹,建立了日本的五山制度,尼官体系,这就是镰仓五山。 镰仓三面环山,幕府钦点的五座官寺就坐落在这里,而群山环绕的谷地中央,便是鹤冈八幡宫。 穿越镰仓山区,需要经过狭窄的镰仓七口,使得此处易守难攻。 源赖朝在这里建立武家幕府的雏形,侍所。之后镰仓幕府崛起,开创武家政权幕府将军的新时代。 时间来到四百年后,后北条家占据相模国,最终攻灭了三浦半岛上的敌对势力。 而此时的玉绳城,又担负起更重要的责任,那就是替代小田原城,成为北条家攻略关东平原的前沿基地。 三浦半岛与房总半岛隔海相望,分隔相模湾与江户湾两块近海水域。玉绳城作为小田原城和江户城中间的连接点,至关重要。 不论是攻略武藏国,还是跨海攻入房总半岛,玉绳城都是重要的支点。 而此时的镰仓,已经不是镰仓幕府时代的样子。在连绵不断战火中,繁华都市退化成为村落。 镰仓足利家早就搬迁去下总国的古河地区,只留下武家传统圣地的记忆,例如鹤冈八幡宫这座源氏神宫。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公卿,与天皇联系紧密的神道教被斩草除根,唯一留下的神道教祭祀,就是八幡宫。 神道教中的八幡大神乃是三位一体,又称八幡三神。其中主神应神天皇,被源氏武家奉为祖先,八幡神因此成为源氏的氏神。 镰仓时代,河内源氏嫡流成为武家栋梁,夺取天下,八幡神也进一步成为武神,武家的守护神。 作为河内源氏嫡流,武家栋梁的足利义满纵使覆灭了神道教,也不敢毁掉供奉八幡三神的八幡宫。 鎌仓的鹤冈八幡宫更是武家圣地,内部供奉着源氏栋梁,八幡太娘源义家的御白旗,还有第一位幕府将军,源赖朝的御白旗。 镰仓足利家与家宰上杉家继承关东将军,关东管领的仪式,都需要在鹤冈八幡宫举行,以示正统。 这也是上杉辉虎必须去镰仓的原因,不经过鹤冈八幡宫的继位仪式,她这关东管领就得不到所有关东十国武家的真正承认。 十万大军不可能全部进入镰仓山区,大部分军势渡过片濑江后,就驻扎在当地。 只有少部分高贵的武家,才继续跟随上杉辉虎前进,穿越镰仓七口,进入镰仓鹤冈。 鹤冈八幡宫又称镰仓八幡宫。 五百年前,由源赖义从京都清石水八幡宫劝请,在镰仓由比滨地区,建立起一座新的八幡神社。 四百年前,初代幕府将军源赖朝将神社迁移到镰仓雪之下地区,扩建成鹤冈八幡宫,称为鹤冈若宫,亦是镰仓幕府的中心。 上杉辉虎带着关东武家贵胄无数,穿过镰仓山区,沿着湘南海岸前进,直至由比滨海岸,仪式将在这里开始。 说一句题外话,早在一千年前,八幡神从由比滨地区迁移到雪之下地区,就已经预言了某本小说的结局。 再说一句题外话,作者有一个朋友是坚定的由比滨党,原因很简单,谁的熊大谁有理。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章成田家受辱 鹤冈八幡宫门前的参道足足有三道鸟居,被称为若宫大路。 大路从由比滨海岸一路延伸至鹤岗八幡宫,全长两公里,由上杉辉虎带领全体关东武家从这里出发参见八幡神,之后完成继位仪式。 簗田晴助这位武家奏者,早已进入八幡宫沟通神官,准备仪式。 足利义氏身为关东之主,斯波义银作为足利将军家的见证人,两人也先行抵达上宫等候。 其余参与此次觐见的关东名门超过二百家,连同各家麾下拥有参见家格的寄骑上千人。她们在上杉辉虎带领下,走上参道入宫。 斯波义银在上宫殿前望着远方的上杉辉虎威风凛凛,骑着一匹南部高头大马走在队列在前。 袖珍版的御姐虽然比其他人矮了半个头,但所有人都深深低下头颅,只有她高高仰起下巴。 看见这个古怪的场面,义银不觉莞尔,今天也许是上杉辉虎这一生最光荣的时刻吧,矮小又高大。 身为幕府代表的义银安静站在一旁,观看关东体系内最重要的政治活动,小心注意不掺合干扰。 古人云,国之大事,唯杀与草。。说错,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天朝文化中根深蒂固的祖先崇拜,是与其他大文明依靠宗教确立政权正当性的最大区别。 在天朝文化辐射圈内的东亚各文明,也倾向于此。 祭祀祖先是统治者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告诉统治阶级她们从何而来,又为什么团结在一起。 而日本神道教的成神文化,更是把这一特点推向极端。 祭祀的目标既是先祖,也是神灵。又有祖先崇拜,又有宗教信仰,进一步强化了统治者的正义性与神性。 日本多火山,岛中央的山脉贯穿整个本州岛,无数活火山,死火山把平原分隔的支离破碎。 农耕民族,平原就是土地,就是人口,就是粮食,就是力量。没有一个平原能宽广到有足够的力量镇压整个日本列岛,成为核心。 面对无数破碎的小平原,统治者无力维持集权的统治成本,不得不下放权力给地方,导致地方势力坐大。 不论是天皇朝廷,还是武家幕府,中枢从没有足够的力量限制地方,只能依靠祖先,宗教,血统,家格这些东西来维系上下秩序。 武家天下,幕府将军只是一个仲裁者,而不是独裁者,拉一派打一派是必须掌握的技能。 依靠一门众,亲族分支,家臣团,外样藩,统治者小心呵护着自己本就不多的权力。 镰仓幕府崩溃,足利尊氏崛起于关东,在京都战败,跑去九州西国重整旗鼓,最后夺取天下。 对于武家的龙兴之地,关八州,足利幕府从没有真正掌控住。 镰仓足利家源于初代足利将军,足利尊氏之女,分封关东十国,统御关八州和伊豆甲斐两国。 为了提高关东武家对关东体系的认同,历代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都会在鹤冈八幡宫这个武家圣地举行继承仪式。 关八州武家是骄傲的,几乎每一地的统治者,上溯数百年都是武家名门。想统治这群血统家格高贵的武家,必须比她们更高贵才行。 所以,这一传统贯彻了两百年。 无论关八州之地如何动荡,战乱不断,历代继位仪式都没有断绝。跟着一起维系下来的,还有关东体系内的尊卑上下。 义银望了眼上宫内,一脸威严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血缘政治就这点好,无论你是一个怎么样的废柴,出生就决定了你的下限。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会打洞。 义银能走到今天,依靠的是系统外挂的夸张效果,也有自身血脉的功劳。 一个人再强又能如何?能不吃饭?不上厕所?不睡觉吗? 人是脆弱的,总有疲惫懈怠的时候,这才有了相互之间的依靠,才有了人类社会诞生的理由。 武家社会有自己运转的规则,没有本事推翻规则重建,那就好好利用规则生存。 义银能在四年间走到现在的位置,就是充分利用了武家社会的规则,为自己谋取利益。 依靠系统外挂,性别优势,血脉家格,他战战兢兢走到今天。如今回想起来,也是侥幸成功。 正在他扩散性思维,胡思乱想的时候,仪式已经完成了大半。 簗田晴助主持仪式,足利义氏首肯承认,上杉辉虎正式继承关东管领之位。 就在仪式即将完成,大家都松口气的时候,突然发生一件意外。 参拜八幡神,继承关东管领之后的上杉辉虎走出上宫,所有殿外等候的武家一齐下马,向他行礼。 千人下马致敬,唯有一人骑在马上不动。上杉辉虎不满望去,那人正是成田长泰,还敢与自己平视对望。 上杉辉虎想起两人在小田原城下的争吵,一股心火冲上额头。 越后大军南下,摧枯拉朽干趴了北条家,如今关东武家皆畏惧上杉辉虎,鹤冈八幡宫是她一生最耀眼的时刻。 连北条幻庵这个北条家的使臣都跟着伏地见礼,成田长泰这个混账东西竟敢不下马。 真是反了天了! 上杉辉虎指着她,对身边侍卫的长尾一门众说道。 “去,把她给我拉下来!” 数名旗本嗨了一声,冲下台阶奔到成田长泰面前,也不听她解释,连打带扯,把她拉下马来。 看见成田长泰狼狈,上杉辉虎哈哈大笑,神情嚣张跋扈。 “给我爬过来!” 成田长泰不肯爬行,长尾一门众却有办法,用刀鞘捅着撵着她的p股,逼迫她来到上杉辉虎面前。 上杉辉虎见她如此狼狈,还不解气,一巴掌抽在她刚抬起要解释的头上,直接抽飞了她参见神社穿戴整套礼服的乌帽子。 乌帽子落地,殿下众武家为之一惊。这可是在参拜八幡神,打脸打到老祖宗面前,这份羞辱足够成田长泰发疯。 义银在旁看得目瞪口呆,上杉辉虎这富二代发什么人来疯!事情都不问清,就把人折辱到这份上。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在几个呼吸间,所有人都愣在当场,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义银还在发呆,簗田晴助快步走到他面前,脸色煞白,双唇打颤,低声急道。 “御台所,请快劝住上杉殿下,不能再打了。” 义银心头一凛,沉声道。 “到底怎么回事?” 事态紧迫,簗田晴助也不敢多啰嗦,直截了当说明。 “忍城成田家是藤原师辅支流,其先祖与八幡太娘相遇也是骑马互礼,后裔享有参见御免特权。” 义银瞳孔一缩,暗道不好。 藤原师辅出身藤原北家,其三女是开创了摄关政治的藤原兼家,乃是公卿之首的五摄家先祖。 虽然天皇公卿已被足利义满屠灭,但藤原氏源远流长,早有部分族人融入武家集团。各地领国中,藤原氏后裔名门不少。 成田长泰的先祖应该是与河内源氏先祖,八幡太娘源义家地位相当,才被源氏授予御免特权。 上杉辉虎不知道这件事,她那暴脾气一上来,都不给成田长泰解释的机会,这下可是惹出大祸了! 上杉辉虎出身府中长尾家,是坂东八平氏之一,长尾家开拓越后国的分支,三条长尾家后裔。 府中长尾家属于远支,家格地位低于,山内上杉家近臣的上野国总社白井两家长尾,和下野国足利城长尾家。 上杉辉虎能以大义统御大军南下,得到关东武家拥护,她的名分来自于山内上杉家督,上杉宪政这位养母。 好不容易快走完整套流程,成为关东武家公认的关东管领。谁知道这傻瓜,竟会在此时闹出乱子。 关东名门众多,最重礼仪名分,这也是上杉辉虎必须在鹤冈八幡宫举行仪式,才能得到她们拥戴的原因。 可这家伙竟然不知道忍城成田家的御免特权,在仪式中当面折辱成田长泰。 往小里说,这是远支愚昧,府中长尾家不懂礼数。往大里说,她是在公然践踏关东体系武家公仪。 所有关东武家都用惊恐,不解,悲愤的眼神望着上杉辉虎,这个家伙还在洋洋得意,完全不知道这出意外的严重性。 斯波义银望了眼殿内的足利义氏,见她一脸平静旁观殿外的混乱,心底泛起一阵恶心。 这位关东将军自登位以来,先是被北条氏康握在手中,如今又沦为上杉辉虎的傀儡,实在是丢尽了镰仓足利家的脸面。 看到上杉辉虎出糗,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打起其他主意? 义银不敢再拖,他顾不上幕府代表搅进关东仪式的忌讳,几步上前,拿起成田长泰被上杉辉虎一掌拍落的乌帽子。 上杉辉虎望着他,有些愕然,不明白义银为何要在此时介入。 两人早有默契,义银不会掺合关东体系诸事,上杉辉虎自会调教这些关东武家。她不禁皱起眉头,心中隐隐感觉到不对劲。 义银将乌帽子双手奉给成田长泰,诚恳道。 “难得有机会参拜八幡神,上杉殿下实在太高兴,与你开个玩笑。 还请成田大人不要放在心上,此事必将有所补偿。” 武家看重礼仪颜面,赤裸裸得给好处,也许会被理解为羞辱。但一时半会儿,义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直截了当的重利收买。 上杉辉虎在参拜八幡宫的仪式中,让下级旗本把成田长泰拉下马,以卑贱下人对高门贵胄无礼。 更别提,她让成田长泰爬到面前,一巴掌打落乌帽子。这已经不止羞辱,这是逼着成田家造反啊! 关东武家众目睽睽之下,成田长泰要是没台阶下,回去不造反都不行,要么选自杀。 不然,她没脸上告祖先,下对子孙。 跟着成田家吃饭的家臣团,也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垃圾。忍城成田家的牌坊被人丢在茅厕里泡,家名之下的家臣们以后还有饭吃吗? 斯波义银双手奉还乌帽子,低声下气表示愿意补偿成田家,已经是折节致歉,他总不能说上杉辉虎搞错了吧? 上杉辉虎乃是山内上杉家督,关东管领。她是关东武家永远正确的伟大领袖,今日之前不会错,从今往后更不会错。 成田长泰望着义银真诚的双眼,将目光缓缓转到自己的乌帽子上,只觉得脸上是火辣辣的烫。 她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咽下这口气,只要她现在敢说一个不字,眼前柔声请求她谅解的御台所,立刻就会翻脸。 越后大军兵锋正盛,打北条家是打,打成田家也是打。反正谁不服上杉辉虎这个关东管领,就是一个字,打。 这是必须贯彻到底的政治正确,成田长泰唯有屈服。 成田家小胳膊小腿,有什么资格不服?斯波义银已经给足了面子,她再不识好歹,成田家业立即有倾覆之危。 成田长泰默默接过乌帽子,神情麻木走回队列,学着其他人一样行礼。 虽然她什么都没说,顺从得跪拜,但举止之间却让其他关东武家心底浮起兔死狐悲之哀。 成田长泰面容僵硬,双手死死捏紧,指甲刺破掌心,疼痛让她牢牢记住今天。 她心头翻滚着怒火,前有羽生领,后有今日事,上杉辉虎根本没把成田家放在眼里,肆意羞辱。 在不远处,一同参与仪式的北条幻庵深深埋下头。她不敢抬头,因为脸上控制不住的狂喜之色,不方便被别人看见。 这些天她一直在暗中挑拨教唆,可关东武家虽然心中不满上杉辉虎,却不敢拿自家家业开玩笑。 北条家是什么心思,大家岂能不明白? 佐野领合战不但击垮了北条精锐,也吓破了关东武家的胆子。慑于越后大军雌威,即便对上杉辉虎有所不满,但谁都不愿当出头鸟。 北条幻庵原本已经死心,谁知道峰回路转,参拜仪式上竟然会出现意外,真是天助我也。 上杉辉虎见斯波义银这么礼遇成田长泰,已然明白自己肯定错漏了什么。 义银背对众人,狠狠给了她一个白眼。上杉辉虎死要面子,闷哼一声,假装没看见。 簗田晴助擦擦头上冒出的汗,赶紧继续下一步仪式。至于这个意外会导致什么后果,她暂时无暇去想。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北条终得逞 虽然斯波义银尽力补救,但这场声势浩大的继位仪式,还是变得虎头蛇尾。 连上杉辉虎都能感觉到殿下关东武家的惶恐不安,殿内外的有心人更是窃窃自喜。 足利义氏在殿内装作不知,北条幻庵在殿外拜服得规规矩矩,可全场气氛却是越来越冷寂,簗田晴助冒着汗将剩下的流程走完。 八幡宫内,主体分为上宫,下宫,舞殿,白旗神社。 上宫供奉八幡三神,舞殿在上宫之前,乃是祭祀观舞之地。下宫是上宫侧殿,供奉八幡主神之女等三柱神。 而白旗神社在最内侧,供奉着河内源氏最重要的御白旗。大殿涂抹黑漆,庄严肃穆,乃是祈愿胜利之所。 河内源氏发达之始,是八幡太娘源义家在关东鏖战,自行恩赏坂东武家,得到她们世世代代忠于源义家后人的誓言。 如今,共有三面御白旗被后人供奉。 其一是八幡太娘源义家的御白旗,其二是初代镰仓幕府将军源赖朝的御白旗,其三是初代足利幕府将军足利尊氏的御白旗。 三面御白旗中的两面,正是供奉在鹤冈八幡宫的白旗神社中。 而足利尊氏的那面御白旗供奉在京都御所,如今御所被焚,那面御白旗多半也毁于大火。 整套仪式下来,天色已是不早。几位贵客在八幡宫舞殿左右住下,其余武家在参拜之后,沿着若宫大道回返由比滨海岸休息。 等仪式结束,所有人离开,义银怒气冲冲来到上杉辉虎下榻处,向她说明忍城成田家的御免特权。 上杉辉虎听得两眼发直,喃喃道。 “小小一个成田家,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来历,如此特权。” 义银没好气的说道。 “关八州武家多名门后裔,盘根错节数百年,往昔故事不少,这次是你太过得意忘形。 成田长泰有几个胆子,敢在参拜之际胡来?你但凡忍耐片刻,听她解释,都不会闹大此事。” 上杉辉虎虽然已经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她还是死鸭子嘴硬,说道。 “一次误会而已,大不了我把羽生领交给成田长泰作为补偿。 一点小小的丢脸换来一块肥沃的领地,她还敢不感恩戴德吗?” 斯波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总觉得事情没怎么简单,麻烦还在后面。关东武家心高气傲,自诩名门后裔,极重颜面。 这次仪式的意外,很可能已经引起她们的反感。” 镰仓幕府崩溃之后,关八州武家的重要性也随之缩水。 中枢政权不在关东,关东武家也就失去了统治者脚下的特权余荫。她们只能借着追思先祖的荣耀,缅怀当初的权势滔天。 这也是关东将军敢以关八州之地,对抗近幾幕府,举兵造反的底气。 关东武家是真的想回到镰仓幕府时代,那个关八州武家高人一等的岁月里。 这次参拜的意外,会严重挫伤她们敏感的自尊心。上杉辉虎对关东传统的不尊重,让只剩下传统可以骄傲的关八州武家怎么看她? 义银心头不安,上杉辉虎烦躁的说道。 “事情已经这样子,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让我向成田长泰道歉? 不可能!她不配!”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关东管领,身份高贵,当然不能对一介臣子道歉。 就照你说的,把羽生领给成田长泰吧,算是给她的补偿吧。希望她能明白事理,别再节外生枝。”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下意识移开视线。 那一夜后,双方都在尽力妥协,弥合分歧。但就像是摔裂的镜子,即便拼合如初,也无法消除已经存在的裂痕。 两只想要靠拢的刺猬,有心走近,也不敢靠得太近。害怕自己身上的刺伤到对方,更害怕被对方身上的刺所伤。 ——— 成田长泰回到海岸不远的临时居所,还未爆发压抑已久的愤怒,就迎来了上门的客人。 北条幻庵匆匆敢来,双方见礼坐下。 成田长泰心中不爽,她一肚子委屈无从发泄,也知道北条幻庵前来别有用心。于是,硬邦邦说道。 “北条大人,你要是想说些挑拨离间的言辞,请莫开尊口。 我虽然气恼,但还没有失去理智。北条家的处境令人同情,可我不会为北条家火中取栗。” 面对成田长泰的警惕,北条幻庵微微一笑,鞠躬说道。 “成田大人误会,我这次前来,只是为了道喜。” 成田长泰脸上一抽,就像是上杉辉虎那一巴掌余劲未消。她冷冷看着北条幻庵,不知道这家伙话里埋着什么,问道。 “喜从何来?” 北条幻庵正色道。 “今日,上杉辉虎喜极而狂,对成田大人稍有失礼。但既然御台所出面说和,那之后必将有所补偿。 我想,羽生领之争将得以平息。上杉辉虎一定会高抬贵手,把这块富庶之地赐予成田家。 这难道不是一件大喜事吗?” 成田长泰一愣,思索起来。 北条幻庵说的不错,上杉辉虎事后肯定会了解到成田家的御免特权,这次意外一定会给予补偿。 而对上杉辉虎来说,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就是将羽生领给予成田长泰,平息双方之前的争执。 成田长泰一股悲呛之气直冲脑门,强忍半天的愤慨终于倾泻而出,忍不住流下两行热泪。 她抹去泪痕,狂笑不止。 “好,好一个公正严明的关东管领!羽生领是我打下来的,羽生城上现在站着的还是成田家姬武士! 她上杉辉虎凭什么把我的东西赐予我?她上杉辉虎肆意羞辱我成田长泰,羞辱藤原师辅后裔名门成田家的事,就这么完了?” 北条幻庵见成田长泰情绪崩溃,不复之前的警觉,心中大喜。 她不阴不阳说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字刀下一把刀,为了家业延续,成田大人还是要顾全大局。 不管怎么说,上杉殿下对羽生领松口,成田家还是得到了实惠。” 成田长泰一瞪眼,怒道。 “当初北条家从广田家夺走了羽生领,今日我从北条家夺走了羽生领。她上杉辉虎有本事就来抢,装什么大义凛然,我呸!” 成田长泰的话,让北条幻庵有些尴尬。 北条家实力大衰,成田家趁机起兵攻打,北条家不得不退出羽生领,亦是颜面无光。 成田长泰心情激动,说话不留面子,是给北条家难堪。但北条幻庵从事外交多年,干得就是睁眼说瞎话的嘴炮事,脸皮厚实。 她装作关心道。 “成田大人慎言,关东联军十万人马在侧,上杉殿下大权在握,说话做事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 成田长泰深吸两口气,缓缓吐出。这一阵发泄情绪,让她终于冷静了少许。 望着强装好人的北条幻庵,成田长泰还是感觉有些倒胃口。 当初北条氏康在北条领地推行新税制,皮里阳秋得暗搓搓挖各家名门根基,但她至少在面上还懂得虚伪尊重地方望族。 如今,上杉辉虎得势才几天?就已经在八幡宫直接抽名门耳光! 成田长泰用舌头舔舔口腔内侧,这耳光真是让人从外面疼到里面。她心头怒火渐渐平息,冷静对北条幻庵说道。 “北条大人,不管你怎么挑拨都没有用。正如你所说,上杉辉虎有十万大军,我成田家得罪不起。 今天这口气,我必须咽下去。女子报仇十年不晚,来日方长。 我已经反出北条家,如果今天再背弃上杉辉虎,两强之间难为小,日后关八州还有成田家立锥之地吗?” 北条幻庵双目坦然看着她,真诚说道。 “我这次出来之前,氏康殿下坦然明言,她不怪罪任何人。 关东武家屈从上杉辉虎yin威,全因为北条家战败佐野领的缘故。 武家以家业为重,各家选择明哲保身,臣服上杉殿下的难处,她可以理解。” 成田长泰目光闪烁,根本不信这种冠冕堂皇的场面话,说道。 “氏康殿下宽容,成田家感激不尽。那今日北条大人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北条幻庵正色道。 “今日前来,只是出于我个人对成田大人遭遇的不忍,有一点小小的建议请你参详。” “请说。” “天朝有云,小棒则受,大棒则走,不陷母与不义。 我觉得,这道理倒是与成田大人今日之困境,有些相似。” 成田长泰若有所思,示意请她继续说下去,北条幻庵又说道。 “自古忠孝难两全。 成田家今日受辱,如果成田大人屈从,便是对祖先不孝。若是愤然举兵,又是对君上不忠。 上杉殿下已经完成继位仪式,成为关东武家承认的关东管领,她已经是你的君上了。” 成田长泰闷哼一声。 “这位不知祖训,不尊传统的君上,亦是千古未见之奇人。” 北条幻庵摇摇头。 “君上就是君上,即便有所过错,你这个当臣下的也只能避而远之,不好正面对抗。” 成田长泰眼前一亮,北条幻庵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如果被动接受上杉辉虎的馈赠,把成田家已经占据的羽生领再送给成田长泰。她会被关东武家笑死,连家臣团那边都无法接受。 但要是她离开呢? 成田长泰承认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承认这位君上。但她不能忍受这位君上对成田家的羞辱,敬而远之。 这样做,即是承认上杉辉虎的尊上,也不会陷入砸垮自家招牌的窘境。 上杉辉虎自己搞错了情况,整出这场闹剧。成田长泰愤而离开,她总不可能领军来攻打忍城成田家吧?她好意思吗? 面子,成田长泰给了。如果再计较成田家退兵一事,上杉辉虎这关东管领的心胸狭窄,就该被人指着背脊骨骂了。 成田长泰低头思索,一时下不了决心。 上杉辉虎极重颜面,万一她觉得面上无光,真的带兵攻打忍城怎么办?成田家可没有北条家的家底,扛不住的。 北条幻庵察言观色,贴心说道。 “成田家又不是不承认上杉殿下的管领职权,若是十万大军杀上门来,成田大人开门请降就是了。 即便家业受点损失,也好过在此接受补偿,沦为笑柄。” 成田长泰一想,确实。 她要是不走,明天上杉辉虎当众把羽生领给她当做补偿,她收还是不收? 上杉辉虎算是给关东武家一个交代,变相认错,可成田长泰就成了大家心中的小丑。 成田长泰在鹤冈八幡宫参拜中,白挨了一个耳光,一点脾气没有,以后还有人会尊重成田家吗? 思来想去,唯有走为上策。成田长泰看向一脸慈悲的北条外交尼,摸不准她这么做的用意。 “北条大人,我反出北条家,你还肯这么为我考虑,实在是让我受之有愧。” 面对成田长泰的隐隐试探,北条幻庵笑得豁达。 “成田大人,公是公,私是私。我们相识多年,交情不差,我怎么忍心看你陷入窘迫。 关东变局未定,谁又知道未来会如何?为人多结善缘,亦是留条后路。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看上杉殿下的脾气,未必是你心中的明主。 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北条幻庵暗示别无他求,只是结个善缘,成田长泰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虽然北条家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但成田长泰还是愿意给个面子,接受这份好意。 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敌人少堵墙。北条家已经被赶出北武藏,祸害不到成田家的领地,双方当然可以交朋友。 成田长泰心结一去,面上顿时好看许多,两人相谈胜欢,又聊了好一会儿,北条幻庵才依依惜别。 她人刚走,成田长泰就命令跟随而来的几名家臣收拾行装,一行人连夜返回片濑江。 十万大军在片濑江驻扎,来到鹤冈八幡宫参拜的,只有不到千名有资格参拜的中高阶武家。 成田长泰借着暮色,返回驻地。她前脚刚走,后脚盯梢的人就把消息传回北条幻庵住所。 北条幻庵哈哈大笑,她随即开始行动,连夜一家家拜访。让所有心存不满的关东武家都知道,成田长泰不忍受辱,回军归去。 正文 关于读者对最新剧情的不理解 最近有许多读者回馈,感觉斯波义银在关东就是个赔本生意,上杉辉虎有这么烂吗? 很遗憾,历史上的上杉家就是这么烂。内斗不止,急功近利,战略短视。 围困小田原城,是上杉辉虎对北条氏康的最高光时刻。之后,整个上杉家的战略就会急转直下,各种令人窒息的操作。 历史上,上杉家的粮食都是在关东就地抢劫,运回越后国。结果上杉一退,北条家喊一声六公四民,很多武家就跑回北条家麾下。 与成田长泰决裂,导致关东武家离心。之后,下总国臼井城上杉辉虎战败,上杉家开始走向和北条家苟合结盟。 常陆下野两国武家感觉自己被出卖,组成东方之众自保。房总半岛的里见家马上转向,和北条家谈判和睦。 上杉辉虎忙碌半天,除了一个关东管领算是真正到手,对关八州各地武家其实是失信,人心散尽。 这些迷之操作,我当初看得也是双眼里面转蚊香,完全看不懂。 如果书里有些剧情,各位读者大爷觉得不对劲。别骂我,我也觉得不对劲。我这本书是打历史擦边球,不可能脱离太远去架空。 上杉辉虎就是这德行,说句实在话,要不是他足够能打,早被人弄死了,政治操作是真失败。 我曾经介绍过,这本书的主体剧情,是足利斯波一系守护大名,对决织田丰臣一系战国大名。 双方在动态中不断积累矛盾,因为思想,制度,体系不同,渐行渐远,从联手到对立,最后不得不用战争解决问题。 毕竟,思想的载体是肉体,道理讲不通,那就肉体消灭嘛。斯波义银其实算是旧势力代表,要扼杀激进改革的织田信长。 很多人不理解主角为什么一定要去关东,我在书里反复强调,农耕社会土地的重要性,没有土地,就没有人口粮食军队。 织田信长占据了浓尾平原,日后上洛还会占据近江盆地,以及大阪平原。 这么大体量的肥沃土地,已经足以碾压战国所有大名,唯一的例外就是关东平原。 关东平原是日本最大的平原,关八州的虚弱是因为长期战乱,导致的豪强林立和水利失修,其实底蕴非常强。 历史上德川家康得到天下,就是在关东平原默默耕耘了数十年,搞水利,存粮食。 当然,书里肯定会加速发展,不会一等数十年。但战略逻辑是一致的,没有关东平原帮忙,就打不过织田丰臣的新体系。 如果斯波义银代表的旧势力要想对抗织田丰臣一系,斯波家就必须在关八州有一席之地。 系统强制义银这件事,一直是这本书最为读者诟病的地方。但攻略关八州本身,在整本书的结构里很重要。 最后说一句,这本书是我第一本书,犯了很多低级错误,足够读者从第一章吐槽到现在第一千零八十章。 但我还是蛮骄傲的,因为我没有太监啊! 小说的大体架构还没有散,逻辑还算清晰。作为一个只有中专文化的中老年人,我普通又自信,坚持写完就是胜利。 最后,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你们的订阅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我会继续努力,鞠躬致谢。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一夜兵马散 成田长泰想不通,自己离开对于北条家有什么好处。 可她却不知道,这第一块倒下的多米诺骨牌,正是北条幻庵梦寐以求的契机。 北条幻庵从小田原城下,一路跟来镰仓。虽然许多关东武家不满上杉辉虎的傲慢,但她在关东联军中反复挑拨教唆,却是效果甚微。 原因很简单,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啊! 越后大军兵锋正盛,谁出头谁死。关东武家在百年战乱的关八州求生,才不会被北条家轻易忽悠上头。 成田长泰能被说动,一方面是她的确激愤之极,愤怒冲昏头脑,让她思虑不如往日周全。 另一方面,她也的确需要离开,才好对家臣团交代。真留下接受所谓的补偿,让关东武家鄙夷成田家,她这个家督也就干到头了。 上杉辉虎理亏,未必会领军打她。就算打,大不了低头再降伏。反正参拜挨揍的丢脸事必须有所反应,要不然成田长泰以后没法混。 所以,成田长泰义无反顾的走了,而北条幻庵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在关东联军中拱火拱了这么多天,终于拱出一只出头鸟。 有了出头鸟,之后的事就好办了。关东这些油滑的武家,无风都能掀起三层浪。她们找到理直气壮的正当理由,还不拼命刷存在感? 上杉辉虎这些天可不只是在打压成田长泰,出于战后分配的需要,她对关东各家是诸多出手。 关东武家已经在北条家领地抢够过冬物资,这时候就缺个借口跑路。趁着寒冬未至,河川还没冰封,赶快回自己领地猫冬去。 上杉辉虎这个霸道蛮横的关东管领,谁爱伺候谁伺候。反正有成田家受辱这个借口挡在前面,事后也能解释自己的擅离职守。 北条幻庵把成田长泰夜奔回领的事一传出去,一夜之间,因为上杉辉虎欺辱名门,义愤填膺的关东武家们纷纷出走。 大家快马加鞭穿过镰仓山区,回到片濑江,各自招呼自家人马,大包小包拉起抢来的东西,回家。 留守驻地的越后大将不明所以,不知道镰仓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阻拦,眼睁睁看着她们各奔东西。 先行离开的成田长泰回望营地人声鼎沸,派人前往探查,这时候十万大军已经跑了大半。 她吓得面色煞白,痛骂北条幻庵不为人女。 成田长泰一人离开,这是对上杉辉虎羞辱成田家的回应,最多算是闹闹小变扭,问题不大。 可如今十万大军瞬间崩散,起因却是成田长泰的不告而别,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就算上杉辉虎知道自己理亏,暂时不会拿成田家怎么样。但日后,她一定会报复。 声势浩大的继位仪式,因为成田长泰的离开,变成了关东武家群体向上杉辉虎示威的闹剧。这个锅背大了,上杉辉虎能恨死她。 成田长泰骂骂咧咧,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现在回头补救也迟了,关东联军已经散伙。 北条幻庵老奸巨猾,在她和上杉辉虎之间埋下一根深刺。到了此时,成田长泰才真正产生叛离上杉辉虎的心思。 上杉辉虎再难容下她,迟早会整死她的。成田长泰别无选择,只能屏息以待,伺机造反。 ——— “什么!” 第二天,八幡宫内收到片濑江驻地传来的信息,上杉辉虎大惊失色。 一旁的斯波义银叹了口气,事情终究是往最坏的方向滑去。 上杉辉虎暴跳如雷,骂道。 “成田长泰!你给我等着!我要扒了你的皮!” 义银沉声问前来报信的使番。 “如今驻地情况如何?走了多少关东武家?” 使番鞠躬说道。 “回御台所,各家纷纷撤兵,留守大人不明情况,不敢强硬阻拦,营中还剩下大概两万人马。 具体剩下哪些武家没走,留守大将不敢越俎代庖,越过主君查问各家。” 义银点点头,挥手让她下去,喃喃自语。 “一夜之间,只剩下两万人。” 上杉辉虎叫骂几句,看见义银愁眉不展,一时羞愧难当。就因为她得意忘形,冲动行事,导致了现在的被动。 她迟疑道。 “谦信公,要么我带兵去忍城,让成田长泰给我们一个交代?” 义银叹道。 “去了又如何?成田长泰要是开城投降呢?只要她还认你这个关东管领,你就不能把她怎么样。 说到底,这件事还是你理亏。 关东武家们是在北条领地抢够了过冬的物资,又不愿被你管辖制约。这才以成田长泰受辱之事为借口,为自己回领找借口。 就算你把成田长泰弄死,她们也不会在意。反而会继续发酵利用此事,和你讨价还价。 这些滑不溜手的东西,她们只要好处,根本不愿意付出代价。 不论是北条氏康,还是你,谁势力强盛,她们就臣服谁,为谁歌功颂德。但要侵占了她们的利益,动了她们的好处,可不容易呀。” 上杉辉虎想到自己这些天被阿谀奉承的关东武家环绕,竟然忘乎所以,忘记了这些混账的本质,不禁恼羞成怒。 事到如今,义银也不想指责上杉辉虎,令她难堪,恶了两人之间的感情。把事情说透,点到为止即可。 可他越是不提,上杉辉虎越是觉得在心上人面前丢了大脸,牙根咬得咯咯作响。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完了,总有一天我要成田长泰付出代价。” 义银白了她一眼,说道。 “成田长泰暂时不能动,现在动手就坐实了你恼羞成怒,无视武家传统的恶劣。更是给关东武家提供口实,名正言顺拒绝你的命令。 你好不容易完成关东管领的继承仪式,有了让关东武家低头的名分,不能毁在这件事上。 况且,我总感觉麻烦就要上门了。” 上杉辉虎皱眉道。 “麻烦?” 义银冷笑道。 “我一直想不通,北条氏康派北条幻庵过来,低声下气丢北条家的脸是为了什么? 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 关东武家就算对你不满,只要没人在中间穿针引线搞串联,她们的步调也不会这么迅捷一致。 十万大军一夜之间散去八万,只剩下二成。我们已经不可能重返小田原城下,威胁北条氏康低头献刀,承认你才是真正的关东管领。 北条幻庵一路恭维,对于名分一事却从未松口。她就是在赌关东联军内部的矛盾被引爆,我们无兵无力再威胁北条家。 若是我没有猜错,北条家很快就会提出条件议和。 寒冬将至,水运冰封,兵马散去大半。我们失去了主动权。这时候,才是和我们谈判最好的时机。” 上杉辉虎不是蠢人,义银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已然醒悟过来。 成田长泰带头回转,大半关东武家一哄而散。越后大军的后勤线不单单面临水运冰封的困境,还要防这些沿途关东武家,滋生恶意。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不可能把自己的软肋放在她们眼皮底下,安心在前方和北条家继续僵持。 两万人的威慑力,远不如之前的十万大军。寒冬腊月,要是后勤出点岔子,全军覆没也未可知。 战场上拿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别想得到。越后大军进退两难之时,才是北条氏康最佳的谈判时机。 上杉辉虎恨恨道。 “北条幻庵,你个秃尼好胆,竟然诈我。” 两人还在商议,外间响起敲门声。蒲生氏乡被允许入室,说道。 “两位殿下,镰仓殿带着几位大人前来,说要见您两位。” 足利义氏怎么来了?义银吩咐道。 “请镰仓殿去舞殿稍息,我们马上就到。” 蒲生氏乡嗨了一声,走了出去。 义银见上杉辉虎一脸焦躁,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很干脆上前握住她的手,一脸柔情道。 “上杉姐姐,请你冷静下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一定要冷静,我们苦心筹划的关东攻略不能毁在这里。” 望着他的俊脸,上杉辉虎心中惭愧难忍。 她因为义银要回归近幾一事,心存芥蒂。这些天思绪混乱,行为放荡,才被外人找到机会从中作梗,坏了大事。 大好局面因为自己走向崩坏,上杉辉虎终于放下心结,握紧义银的手,叹道。 “是我让你失望了。” 义银摇摇头,柔声道。 “这事不怪你。 关八州富庶,各方为了这块沃土各施手段,一较高下。北条氏康好本事,北条家沦落穷途末路,还能让她玩出花样。 但要从我们手里抢走胜利的果实,这可不够,她想都别想!”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 “不错,你我同心协力,她想都别想!” 两人对视一笑,心结尽去。 之前两人闹不愉快,那是因为胜券在握,才有闲心内斗。如今外患反扑,互相之间的猜忌立即丢在一边,为大局让路。 关东攻略要是毁在这里,不单单是灰头土脸而已。她们身后跟着吃肉的那些饿狼,没法交代。 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其他,先把北条家的阴谋撕碎再说。 上杉辉虎恢复了冷静,说道。 “走,去见见足利义氏,看看她是什么来意。” 斯波义银点点头,想要提醒上杉辉虎一句,小心足利义氏这个关东将军。 但他话到唇间,又难以启齿。 关东管领并非役职这件事,义银没法和上杉辉虎明说,那就无法袒述足利义氏的恶意。 他皱了皱眉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想来足利义氏这个无权无势的关东将军,闹不出什么事。 ——— 舞殿之上,足利义氏位于上首,与义银左右并排。 两人之下,矮半席是上杉辉虎的位置。其余高阶武家在下首,分坐列席。 这次突发意外,关东联军散去大半,最忐忑不安的就是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 她刚才投靠上杉辉虎,猛踩北条氏康一脚,还没喘口气。忽然间,上杉辉虎就落得众叛亲离,关东独妇,她能不怕吗? 昨天还在仪式中,乐呵呵看笑话的足利义氏,听闻联军散伙的消息,顿时六神无主。 她带着留下没走的关东武家,赶紧来找上杉辉虎,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各人见礼之后,义银扫了一眼当场。没有走的关东武家,大多是上野国武家。 这次南下作战中,上野国是被越后一方控制最深的关八州领国。大半上野国武家,臣服在越后大军的铁蹄之下。 如沼田众,吾妻众,厩桥众,那波众等等,已经是上杉家和关东侍所分别管辖的直属国众。 即便是拥有一定独立性的白井总社两家长尾众,长野业正的箕轮众,由良成繁的金山众,也是稳稳站在越后阵营。 上野国就在越后大军眼皮底下,她们不同于其他领国的关东武家,更需要谨慎侍奉上杉辉虎。 另外,还有下野国足利城的长尾当长。这位山内上杉家的忠臣也坐在这里,没有撤军离去。 古河领的簗田晴助坐立不安,她为上杉辉虎主持仪式,确立正统,狠狠得罪了北条氏康,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望望风色再说。 最让义银意外的是,太田资正和大石定久在场。这两家武藏名门竟然选择站在上杉辉虎这边,没有跑路。 义银脑海中盘算着各方关系,哪些人走,哪些人留,她们各自出于什么立场目的。 此时,足利义氏已是按耐不住,说道。 “上杉殿下,关东联军散去大半,您可要拿个主意。” 上杉辉虎也不理会足利义氏,她环视当场发现少了一人,问道。 “北条幻庵人呢?” 足利义氏见她对自己爱理不理,心中不悦,勉强说道。 “她没有走,是我没叫她,还在由比滨海岸呆着呢。她忙碌一夜,想来疲惫不堪,应该是在休息吧。”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被足利义氏一句挑拨,差点撩起心火。她看了眼斯波义银,强迫自己冷静。 义银斜眼打量起足利义氏,这家伙看似惊慌,骨子里却是不嫌事大。 上杉辉虎和北条氏康谁得势,她的日子都不好过。要是拼个两败俱伤,说不准镰仓足利家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其心可诛。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北条有风骨 此时,义银已经顾不上足利义氏这点小心思,他把目光投向太田资正和大石定久。 这两人一直在注意殿内的气氛,见斯波义银看向她们,一起出列鞠躬。 太田资正说道。 “有些武家目光短浅,行径令人不耻,我等不愿与之为伍。 北条家倒行逆施,攻灭扇谷上杉家。岩付城太田家身为家宰,世受恩泽,愿为关东管领效力,拨乱反正,亦是替主家报仇雪恨。” 大石定久鞠躬道。 “大石家身为山内上杉家臣,愿与家督并肩作战,死不旋踵。” 两人慷慨陈词,义银却是从中听出了一点真意,她们代表的是武藏国两上杉旧臣的利益。 关东管领上杉家是初代足利将军足利尊氏的丈夫家,被委以重任,担当足利尊氏之女,初代关东将军的镰仓足利家宰。 上杉家在关东繁衍数百年,主要分支是四家,其中以山内上杉家与犬悬上杉家这两家最为尊贵,相互争权夺利。 后来,犬悬上杉家衰败,扇谷上杉家崛起,成为山内上杉家的新对手。 扇谷上杉家的影响力主要在相模国,家督世袭相模守护。而山内上杉家的底蕴更深,分支遍布越后,上野,下野各国。 两家的交锋,主要在双方势力范围前沿的武藏国。太田家是扇谷上杉家宰,而大石家是山内上杉家的武藏守护代。 扇谷上杉家能够崛起,其家宰的太田家做出了巨大贡献。 武藏国内的松山城,江户城,岩付城,河越城等重要城池,都有太田家修筑的身影。 太田先祖的影响力很大,后世主要分为两支。一支是亲女系的江户城太田家,一支是侄女系的岩付城太田家。 随着两家上杉家的败落,武藏国被北条家吞并,两家上杉的遗臣旧党,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北条家是军事内政手段双管齐下,一边威压两上杉旧党低头,一边以四公六民收买底层人心,用税制改革挖她们的墙角。 江户城太田家,早早躺平屈服。岩付城的太田资正坚持战斗到最后,也不得不降伏,保全家业。 而大石定久这边,她就快要被迫迎入北条家子嗣。娶她的儿子,用她的家名,夺她的家业。北条家耍起鸠占鹊巢,也是一把好手。 要是没有意外发生,这些武藏国的两上杉余党,迟早会被北条家一点点玩死。 所以越后大军打来,太田资正第一时间反正。就是她出面劝说大石定久,太田康资,上田朝直等武藏国有力武家,投向上杉辉虎。 这次联军散伙,两上杉余党不肯走,她们是反北条家的死硬派武家,越后一方在武藏国最坚定的支持者。 这一站队,不但让上杉辉虎非常满意,也让斯波义银刮目相看。 关东武家出了名的朝秦暮楚,难得这些人能坚持立场。虽然她们也是出于自身利益考虑,但感官上的确很加分。 可面对这两人的义正言辞,殿内还是出现了一些杂音非议。长野业正想了想,出列鞠躬道。 “三位殿下在上,虽然我军有心与逆贼死战,但如今的情况确实不好。寒冬将至,大军四散,还是从长计议,比较稳妥。” 上杉辉虎眯着眼,反问道。 “哦?怎么个从长计议法?” 长野业正一愣,她其实是想退兵。但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又不太合适,显得她畏敌如虎。 她是箕轮众首领,西上野武家远离相模国,打生打死都是为别人建功立业。 关东联军只剩下两万,在北条家领地里待得越久,就越不安全。保险起见,退兵才是上策。 长野业正害怕上杉辉虎被这两人的言辞激起傲气,执意要和北条家血战到底,这才出面泼泼冷水。 谁知道上杉辉虎心情糟糕,直接就把话堵了回来。长野业正这才察觉到自己失言,有畏战之嫌。 上杉辉虎见她沉默,心里更火。长野业正借着关东攻略,赶走了亲北条的小幡信贞,如今在西上野是一家独大。 现这时候,她公然强调困难,算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要保存实力,只是她碍于立场,不敢明说。 军事上,长野业正的说法没错。但政治上,现在绝不能软弱。 越后一方与北条家争锋相对,好不容易在佐野领取得决定性胜利。如果不能进一步逼迫北条家在政治上让步,这仗就白打了。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两位关东管领,谁才是正统,干系到她们谁能名正言顺统御关八州之地。 要是越后大军这时候退兵,关八州武家会怎么看待上杉辉虎?她的继位仪式刚才过去一天! 对于长野业正这个多年盟友,上杉辉虎是越看越不顺眼。想到她在西上野一言九鼎,更是身后如芒在背,感觉是一个隐患。 斯波义银见两人把话说僵,不得不出言缓和。 “长野老大人老成持重,说得的确有道理。 忠言逆耳利于行,若是每个人都能向老大人一样敞开心扉,开诚布公,团结一致。 何愁大事不成?” 斯波义银讲了一大堆,全是废话。但他出面打圆场,上杉辉虎与长野业正的脸色稍稍好看,算是把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长野业正不再说话,斯波义银看了她一眼,其实心中也是警觉。 越是危机,越是能看出团队中的动摇分子。长野业正到底是老了,这个患得患失的老妪已经不复当初的英武果决,变得保守犹豫。 她的保守对于越后一方的关东攻略,是非常不利的负面情绪。这个盟友的价值在下降,威胁却在上升。 义银怀揣对她的警惕,但这时候却不方便细想,又把思绪放回眼前的困境。 他和颜悦色对太田资正,大石定久说道。 “两位的忠君之心,我非常感动。 武藏国是关东体系内的武藏国,不是谁肆意妄为的游乐场。武家传统必须被遵守,名门望族必须得到尊重。” 义银回望上杉辉虎一眼,见她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在北条家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悔改之前,我和上杉殿下绝不会妥协。” 太田资正与大石定久大喜过望,伏地叩首谢恩。她们是武藏传统名门,也是北条家吞下武藏国后,损失最惨重的地方武家。 斯波义银说的很清楚。 第一,越后一方尊重武藏国的名门利益。第二,越后一方会保护她们的利益不被北条家侵犯。 有了斯波义银这两个保证,她们冒着风险留下来赌一把的决定,才有意义。 太田资正当即表态,鞠躬道。 “御台所英明,我两人必约束麾下武家,奋勇奉公,为关东之太平而努力。” 大石定久也是鞠躬一礼,深表决心。 太田资正代表灭亡的扇谷上杉家武藏余党,大石定久代表山内上杉家在武藏的残余势力,这次是要与越后大军共进退了。 义银问向太田资正。 “上田朝直走了?” 太田资正肃然道。 “上田朝直糊涂,一时害怕畏缩,擅自回领。但请您放心,她绝不敢做出不义之事,我可以担保。”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相信你。” 越后大军进入相模国的后勤线,是穿过北武藏的松山城,泷山城一线。 太田资正与大石定久的坚定站队,至少能为越后大军稳住半个北武藏。 泷山城主大石定久就在这里,只要松山城的上田朝直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越后大军的后勤补给,暂时就不会出问题。 后勤保障不乱,斯波义银才有底气,在与北条家的谈判中拍桌子对刚。 几人说话间,殿外骤步走入一名宫内神官,伏地叩首。 “禀告各位殿下,北条幻庵大人请求入宫觐见。” 足利义氏,斯波义银,上杉辉虎皆是一愣,北条幻庵竟然敢来? 上杉辉虎冷笑一声,说道。 “叫她进来。” 神官出去好一会儿,北条幻庵这才姗姗入内。她面色入常,施施然行礼,礼数周全。 上杉辉虎见她一脸平静,心火再也压抑不住,眼角抽动,杀气腾腾喝问。 “北条幻庵,你在背后挑拨离间,竟然还敢来见我!难道是觉得我刀剑不利,砍不动你的脑袋吗!” 北条幻庵微微一笑,这名老尼第一次在上杉辉虎直起背脊,端正坐姿,再无这些天的卑躬屈膝。 她傲然道。 “我乃北条家使节,为何不敢前来见您?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想必上杉辉虎也听说过这句话。 老尼乃是北条氏纲殿下姐妹,北条一门众,家中四代重臣,愧领外交之责。此身虽已老朽不堪,却也不敢辱没北条家名,无耻求活。 如若上杉殿下有意破交,这颗项上人头尽管拿去便是!” 斯波义银在旁微微眯眼。 人还是那个人,鸡皮银发的苍苍老妪。 但此时,她的气质却是完全变了。威风凛凛,宁折不屈,与之前在上杉辉虎跟前阿谀奉承的模样,判若两人。 上杉辉虎也是诧异,深深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鼓起掌来。 这老尼姑演得一手好戏,能屈能伸。把上杉辉虎哄得团团转,又教唆关东武家一夜散去大半,实在是好手段。 上杉辉虎深恨她在背后作梗使坏,但身为北条使臣,她的确是尽职尽责,值得尊重。 “好,好一个北条幻庵!你这次来,所为何事?” 北条幻庵肃然道。 “受我主托付,请与上杉殿下商谈和睦。 战乱不休,百姓困苦。今年,关八州又遭旱魃之祸,民生凋零。 我主愿与上杉殿下止戈休战,还关东几日太平,给万民一个修养生息的机会。” 北条幻庵一脸慈悲,上杉辉虎怒极反笑,这老尼姑可真不要脸。 之前,关东联军势大,北条势弱,她闭口从不提什么为了生民考虑而谈判。现在关东联军瓦解,形势变换,她立马跳出来要求和睦。 敢情这关八州的老百姓就是个夜壶,有需要拿出来用一用,没需要管她爹的死活。 上杉辉虎气得浑身打颤,她被这个狡猾的家伙蒙蔽,真以为北条家已经低头认栽,只等继位仪式完成,再让北条氏康献刀臣服。 如今关东联军只剩下二成,北条幻庵演什么悲天悯人的为苍生而谈判,又当又立,真是欺人太甚。 她冷声道。 “北条大人,你选的好时机。” 北条幻庵鞠躬,神色平静道。 “不敢当,全赖上杉殿下恩德,给的好时机。” 这句讽刺让上杉辉虎瞬间红了眼,要不是她得意忘形,在仪式中羞辱成田长泰,北条幻庵一时也点不爆关东联军的矛盾。 她刚要发飙,义银咳嗽一声,向她投来关怀的目光。上杉辉虎反应过来,北条幻庵是想激怒她。 义银望着北条家的外交尼,心中感叹,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老家伙手段炉火纯青,实在难缠。要是上杉辉虎气昏了头,一刀把她砍死在鹤冈八幡宫,可就真麻烦了。 上杉北条两家的战事已经打不下去了,北条氏康精锐尽丧,上杉辉虎深入敌后又大军散乱,斯波义银还有京都一屁股烂事要去收拾。 大家都不想打了,现在争得无非是一个有利于自己的收尾结局。 越后一方要为下次征伐确立优势,北条氏康想尽可能减少损失,保留北条家在政治军事上的元气。 北条幻庵死不死在这里,这场谈判都要继续。但她如果被上杉辉虎砍死,北条家就拿到了一个叫做道义的沉重筹码。 正如她所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上杉辉虎杀人,北条幻庵诛心,越后一方礼义有亏就必须让步,这场谈判才能继续下去。 这就是北条幻庵的目的,这个老尼姑的确是对北条家忠心耿耿,殚思竭虑在争取外交上的主动权。 北条幻庵见斯波义银望向自己,微微鞠躬表示敬意,她其实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这一轮与上杉辉虎的硬碰硬,只是为消除之前卑躬屈膝的行为,给北条家声望带来的负面影响。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谈判的起始 北条幻庵知道,上杉辉虎杀不了自己。因为有斯波义银拦着,不让越后一方陷入外交被动。 她在这里越强硬,就越说明之前的卑微是北条家的计谋。也就越能洗清关东武家因为此事,对北条家产生的轻蔑之心。 家名威望是无形的资产,要好好珍惜,不能肆意浪费。 内政,军事,外交,说到底都是在为自家争取利益。 有些利益看得见,摸得着,一定要争。有些利益看不见,摸不着,但也不能放弃。 斯波义银示意上杉辉虎稍安勿躁,自己接口说道。 “北条大人,你此来就是为了示威吗?” 北条幻庵肃然道。 “我绝无此意,是带着北条家的诚意而来。 我已经写信去往小田原城,说明此地情况,请我主亲来鹤冈八幡宫,与上杉殿下面谈议和之事。” 义银一挑眉,意外道。 “北条氏康殿下要来?” 北条幻庵摇头道。 “御台所忘了,老家督已经隐退,我主乃是北条氏政殿下。” 义银瞅着她不说话,暗骂一句老狐狸。 北条氏康的确退位了,但她还是北条家的主事人。北条氏政这个新家督,只是推到幕前的样子货。 明面上,北条氏政深入险地,与上杉辉虎谈判充满诚意。暗地里,北条氏康在外掌控大局,进退自如。 北条幻庵一面体现北条家的风骨,一面展显北条家的真诚,让人挑不出错来。 义银可算明白过来,老尼姑今天就是来恶心人的。谈判要等北条氏政到了再说,但在家督来之前,她要把北条家丢失的面子挣回去。 看了眼脸色越来越差的上杉辉虎,想来她也看懂了,义银叹道。 “我知道了,一切等北条氏政殿下来了再说,你先退下吧。” 既然看清了北条幻庵的用心,还留着她吃饭啊?赶紧让她滚蛋!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戳上杉辉虎的心窝子,指着她的鼻子骂傻b。嘲笑她,老娘这些天耍你玩呢,爽不爽? 再刺激下去,义银真怕上杉辉虎一怒之下真砍了她。圆了北条幻庵的美梦,送给来谈判的北条氏政一个大筹码。 这种不要命的老油条,滚刀肉,实在是扎手得很。 北条幻庵笑着鞠躬,说道。 “嗨!我先回玉绳城等候家督到来,再一同前来鹤冈八幡宫拜会三位殿下。 告辞!” 她大大方方行礼之后,傲首挺胸走出舞殿,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让众人沉默。 随着关东联军崩散,北条家终于不再装孙子,强硬得露出獠牙。 今日,北条幻庵的态度只是谈判之前的预演,告诉彼方,她看透了越后一方进退维谷的尴尬处境。 这是在投石问路,也是为之后的谈判预热。 她的意思很明确,越后一方的虚实,北条家已经明了。让上杉辉虎开条件的时候悠着点,别太过分,免得大家一拍两散。 北条幻庵走后,足利义氏神情复杂。 她是北条氏康扶起来的关东将军,与北条家关系亲密。虽然双方已是反目成仇,但此时心中依然感慨万千。 她说道。 “北条家三代人杰,北条氏康乃关东雌狮,一门众人才辈出,文武双全者不计其数。 北条幻庵内政军事外交皆精通,也是个厉害人物。”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非常不喜欢足利义氏这段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言辞。 但她毕竟是关东将军,大殿之上面子还是要给的,不方便驳斥。 斯波义银却是横眉冷立,扫向足利义氏。这混蛋心思不纯,不知道存着什么臆想,处处挑拨生事。 关东攻略想要成功,北条家必须打压,镰仓足利家也不能死灰复燃,一定要压住她的妄念。 上杉辉虎作为关东管领,不方便说的话,斯波义银这位御台所可以说。 义银冷声道。 “镰仓殿糊涂了,武家天下自有公仪规矩,尊卑贵贱嫡庶有序。 伊势女冒领北条苗字,北条三代作恶,搅乱关东太平。北条氏康还妄图染指关东管领之权,更是罪大恶极! 伪北条家以下克上,以贱御贵,扰乱关东纲纪。若是让她家得逞得意,关东大地上还有公理吗?还有正义吗! 镰仓殿与关东管领皆在鹤冈八幡宫,岂能容下这等卑劣的武家放肆! 北条家三代英杰?我看富不过三代,子孙后代不过尔尔,是要替先祖罪孽还账的。” 斯波义银一口一个大义,殿内武家连声赞同,即便足利义氏也不例外。别管她们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必须秉持赞许的态度。 足利义氏含笑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斯波义银这是讽刺北条氏政,其在佐野领的拙劣表现。 其实北条氏政的能力不差,只是初阵遇到斯波义银和上杉辉虎。出了新手村就遭遇精锐怪,只能说北条氏政倒了血霉。 但这次不一样,北条家成功撑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关东联军解散,斯波义银急着回归近幾,北条氏康不可能错过这个喘息良机。足利义氏并不看好上杉辉虎。 北条氏康可不是稚嫩的北条氏政,这老家伙是把关东平原搅得翻天覆地,带着北条家走上巅峰之路的一代英主。 斯波义银说的大义要是有用,镰仓足利家和两上杉家就不会被北条氏康收拾得死去活来。 漂亮话谁都会说,可公理正义却在刀枪弓矢的攻击范围内,打不赢说个p。 斯波义银借大义言辞压了足利义氏一头,但他心里也清楚,之后的谈判并不乐观。 北条家已经通过北条幻庵,看清了越后一方的底牌,绝不会在谈判中轻易让步。要想让北条家低头认栽,可不容易。 ——— 北条幻庵离开鹤冈八幡宫,马不停蹄往西北赶。渡过片濑川,来到玉绳城,等候北条氏政到来。 一夜之间,她教唆成田长泰离阵回领,串联关东武家散伙跑路,玩了一出法不责众的把戏,瓦解了大半个关东联军。 但这样做还不够,北条家在佐野领合战不单单是对外军事失败,也埋下了内部不安定的种子。 她让使番快马带信回小田原城,请北条氏政前来主持谈判,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 北条幻庵写给北条氏康的信说的很清楚,她已经摸清了上杉辉虎的底牌,对这场谈判充满信心。 让北条氏政前来,是要把谈判的成果送给她当功绩。 北条幻庵老了,早没有功名利禄之心。她在北条家中德高望重,不需要这份功劳锦上添花,她更在意的是北条家业顺利延续。 佐野领战败,几乎让北条家陷入绝境,北条氏政如果不能洗清这个污点,在日后的执政中是会有麻烦。 北条家臣团核心的一门众,御由绪重臣,伊豆众首领,可是在佐野领战死了一大堆,她们的父母姐妹子女能原谅北条氏政吗? 关东联军围困小田原城,在外力压迫之下,家臣团可以暂时放下成见,团结在家督周围,但这个隐患并未消除。 等到外部压力减弱,内部矛盾凸现。未来的某一天,北条氏康过世,北条氏政单独执政时,会不会因为这个隐患遭受掣肘反噬? 北条幻庵已经为谈判铺平了道路,请北条氏政前来,就是让她顺手摘下这个桃子。 家督亲往鹤冈八幡宫,舌战群姬,为北条家保住了家业利益,这就是北条幻庵替北条氏政设计的耀眼功绩。 只要谈判结果不差,再辅助有效的宣传,把北条氏政的光辉形象立起来,至少可以抵消佐野领战败的污点吧? 北条幻庵在玉绳城没有等太久,只两天功夫,北条氏政就风尘仆仆骑马赶来。 刚才入城,来不及休息梳洗,她就在天守阁与北条幻庵议事,陪席的重臣还有玉绳城代北条康成。 三人相互见礼,分坐之后,北条氏政对着北条幻庵深深鞠躬,动情道。 “辛苦姨祖母了。” 北条幻庵摇摇头,说道。 “这是我的本分,氏康殿下对我的建议有什么想法?” 北条氏政肃然道。 “母亲大人看了您的信,当即命令我日夜赶路,迅速前来玉绳城。 并郑重吩咐我,一切由姨祖母做主,不得违逆。” 北条氏政是真的感激,佐野领战败是她心中的噩梦,几乎夜夜重现梦魇。 她不是个傻子,当然知道这场败仗意味着什么,甚至可能成为困扰她一生的隐患。 北条幻庵大公无私,愿意把自己在外交上的功勋送给北条氏政,是雪中送炭呀。越早用功劳抵消清洗污点,效果就越好。 见北条氏政知道好歹,北条幻庵微微点头,不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 “我跟随关东联军前往鹤冈八幡宫,一路上费尽口舌,却少了一锤定音的契机。 原以为氏康殿下的谋划要失算,谁想天不绝北条家,上杉辉虎在参拜仪式上犯了大错。” 北条氏政恭维道。 “天命在北条,也需要人事尽心尽力。姨祖母说服关东武家,八万大军一夜散尽,手段实在了得。” 北条幻庵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这件事的确是她的得意之作,甚至可谓一生最耀眼的外交之举。 知道北条氏政是在吹捧她,北条幻庵调整心情,冷静说道。 “行百里者半九十,小狐汔济濡其尾。这件事还没完,还未到高兴的时候。 我在回来玉绳城之前,先去了鹤冈八幡宫试探。关东联军散了八万,可剩下两万才是硬骨头,上杉殿下的态度依然很坚决。 氏康殿下曾嘱咐我,要想办法拆散越后双头政治联盟。但我几次使劲,都找不到突破口,御台所与上杉殿下的信任很深。 明明御台所急着回去近幾,上杉殿下又不愿意放缓关东攻略的步伐,两人应该存在很尖锐的矛盾,但却能相互体恤。 功利的武家外交中,竟能有如此和谐的联盟,真是奇哉怪也。” 北条幻庵心中,其实隐隐有个猜测。 斯波义银俊朗不凡,风华绝代。上杉辉虎是否因为色迷心窍,这才言听计从。 可她并不敢确定。 斯波义银气质出尘,形象高洁,乃是北条幻庵平生仅见的绝代佳人。老尼心如止水也有微微恻隐,不忍玷污男神。 足利义辉可是刚刚才死,上杉斯波联盟已经有两年之久。要真如她想得那么龌蹉,两人的苟合可不是最近的事,足利将军不就被。。 回想起斯波义银那纯洁如白莲花一般的气质,可远观不可亵渎的风采。北条幻庵不禁摇头自嘲,这怎么可能呢,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北条氏政并不知道北条幻庵心中的那一丝猜测,一门心思扑在谈判之事上。这是她洗清污点的最佳机会,不容有失。 她沉声道。 “姨祖母认为,她们会选择强硬到底,不肯让步?” 北条幻庵叹道。 “御台所和上杉殿下对北条家的领地,暂时并没有起觊觎之心。相模国远离越后国,即便得到一些实领,也是守不住的。 越后相模交涉议和,双方其实都明白。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停战,仗迟早还会打起来。 这次谈判的重点就在于,关东管领的名分。 镰仓殿可是承认了氏康殿下和上杉殿下两位关东管领,在这大是大非的问题面前,我家和上杉家都不会让步,谈判的难点就在于此。” 听北条幻庵提起足利义氏这位镰仓殿,北条氏政的面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足利义氏在佐野领合战中急功冒进,带崩了整个战局。战后又投靠上杉辉虎,让北条家陷入政治上的困境。 这位昔日的战友如此翻脸无情,北条氏政恨不得一刀捅死她,以解心头之恨。 北条幻庵已经说的很清楚,斯波义银和上杉辉虎对北条领地没有兴趣,因为距离越后一方的核心区太远,拿不住。 北条家撑过佐野领战败的崩溃期,已经躲过最危险的阶段。这场议和只是停战,让双方可以喘口气的中场休息。 越后大军要回去消化掉贴近越后的上野国新领,等她们在上野国站稳脚跟,才有可能进一步侵蚀北条家在武藏相模两国的领地。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分裂两关东 北条氏政想了想,问道。 “所以,上杉辉虎一定要我们承认她这个关东管领,绝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北条幻庵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双方暂时没有土地的纠纷,矛盾全部集中在关东管领这个名分认同上,非常尖锐,很难达成妥协。 关东将军和两上杉家组成的联军,在河越夜战中被北条家击溃,原有的关东体系被打垮崩散。 关东将军足利晴氏被北条家带回小田原城,死得不明不白。关东管领上杉宪政一路北逃,居城平井城开城投降,全家被北条家屠灭。 北条家扶持足利晴氏之女,足利义氏成为新的关东将军。然后,由她任命北条氏康为新的关东管领,组成了新的关东体系。 而足利晴氏与上杉宪政为首的旧关东体系,并没有彻底消亡。 上杉宪政带着足利晴氏要求越后出兵平叛的亲笔画押信,去了越后国找上杉辉虎。 这时候,足利晴氏已经死去,山内上杉家也被北条家灭族。 上杉宪政干脆收上杉辉虎为养女,把山内上杉家名和关东管领役职一起打包送给她。只求她南下攻打北条家,为死难的族人复仇。 之后,上杉辉虎上洛京都找到足利义辉,得到她的承认,正式继承了足利晴氏与上杉宪政为首的旧关东体系。 原本,新旧两个关东体系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可因为足利义氏的投降,让关东的政治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在斯波义银劝说下,足利义氏投向上杉辉虎。上杉辉虎接纳足利义氏,也就肯定了她这位新任关东将军的名分。 而上杉辉虎在鹤冈八幡宫完成仪式,也成为足利义氏认可的新关东管领。 现在问题来了,足利义氏先后在鹤冈八幡宫承认两个关东管领,北条氏康和上杉辉虎。 谁才是正统? 因为先后投靠北条家和上杉家,足利义氏已经沦为关八州武家的笑柄,镰仓足利家门楣无光。 但也因为两个关东体系都承认足利义氏这个关东将军,竟然有了融合的迹象。 北条氏康和上杉辉虎无法调和的尖锐矛盾,就在于谁才是真正的关东管领,名义上的关东第二号人物。 北条家在佐野领战败,家中精锐丧尽。北条氏康处于弱势,她的诉求只是不承认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 而上杉辉虎,更加强势一点。 她之前围困小田原城,即便打不下来。在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之下,也要逼迫北条氏康低头献刀称臣,承认自己的关东管领之位。 可现在,十万关东联军只剩下两万,上杉辉虎虽然强硬如昔,却少了碾压北条家的底气。 北条幻庵头疼就头疼在这里,怎么让上杉辉虎这个骄傲的武家接受现实,愿意让步。 北条氏政也想明白了,她冷笑道。 “关东联军已经散架,两万人马只怕连片濑江都不敢过,玉绳城都困不死。 她上杉辉虎还有什么资格硬气?战场上得不到,竟然指望谈判桌上得到,简直是痴心妄想!” 比起北条氏政的激昂,北条幻庵却很冷静,说道。 “越后八千战兵,就在佐野领击败了我们两万人马。 也许二万人围不住小田原城,玉绳城,但也足够肆虐我们的领地,让我们缓不过气来。” 现在的北条家和越后大军,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北条家怕两万大军把自己领地糟蹋烂了,越后一方害怕刚才征服的后院不稳,大军被困死在前线。 双方其实都有意愿停战,只是条件谈不拢。 北条氏政皱眉道。 “来之前,母亲大人划了底线。 万不得已,可以承认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但最好,能够争取两家各表一方。” 北条幻庵沉思,她明白北条氏康的意思。 北条家毕竟打了败仗,在谈判桌上相对弱势。自家领地上有两万敌人来回溜达,心里发麻。 看似形势逆转,已经转危为安。但越后大军一日不撤,北条家一天不能安心。 但如果可行,最好还是能坚持两个关东,各表一方。双方都是关东管领,各占一边,各说各话。 北条幻庵说道。 “这件事不容易。 御台所谋划进军镰仓,继位献刀,就是想让我家承认上杉殿下的关东管领。 至少在我离开八幡宫的时候,他还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只要他支持上杉殿下,越后内部就相当稳固,很难动摇。” 斯波义银和上杉辉虎当然不能接受,北条家提出的两个关东。 作为旧体系的正统继承人,并且打赢了佐野领合战的强势方,越后一方的诉求就是要北条家称臣。 关东管领是关东体系的第二号人物,足利义氏这个关东将军实力微弱,人心丧尽,几近傀儡。 谁成为关东管领,谁就是关东十国的中央首脑,最高领袖。这对关东攻略之后的布局非常有好处,这个政治名分必须争到位。 北条氏康搞两个关东算什么意思?是要分裂关东体系吗? 越后一方可以暂时容忍北条家盘踞相模武藏一角,但双方的政治地位必须在一个关东体系内,是中央与地方的关系。 上杉辉虎是君,北条氏康是臣,双方是中央和地方的关系。上杉辉虎日后的军事行动,是中央出兵平叛地方乱党,占尽道义优势。 这对越后一方的关东攻略有极大的好处,不会轻易放弃,让北条幻庵感到有些头疼。 但她也不愿意退到北条氏康的底线,北条家放弃独立,向上杉辉虎称臣。 虽然这样做,能迅速解开眼前死结。但北条家以后再与越后大军交战,就会陷入道义上的被动。 北条氏政见她苦恼,笑道。 “姨祖母,我倒是有个想法。” “氏政殿下请说。” 北条氏政取出一面白旗,双手左右拉伸抖开。 北条幻庵意外望着这面式样独特的足利二引两家纹旗,问道。 “这是。。足利白旗,御旗?” 北条氏政神色复杂点点头,捏着旗角的手忍不住紧了紧,说道。 “不错,正是御旗。 这是北条纲成大人在佐野领战场上拼死送回来的,斯波义银的御旗。” 北条氏政咬牙切齿,连敬语都省略了。 在坐的北条康成身体一震,双目投向这面战痕累累的御旗,泛起雾气,口中喃喃道。 “母亲。。” 北条纲成担任河越城代期间,北条康成实际上已经接管了玉绳城的防务。 佐野领合战,母亲战死。她也表现出了自己的能力,死守玉绳城不出,没有辜负北条氏康的期望。 北条氏政伏地叩首,对北条康成真诚说道。 “非常对不起!北条纲成大人是因为我的决策失误而战死,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北条康成避开她的正面,鞠躬还礼道。 “氏政殿下,请您不要这样说。 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乃是武家的宿命。母亲是光荣的战死在战场上,我为她感到骄傲。” 北条氏政摇摇头,坚决道。 “不,这是我的失责,我绝不会忘记北条纲成大人与玉绳城北条家给予我的帮助。 康成,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继续辅佐我,把你的力量借给我。” 北条康成已是热泪盈眶,伏地叩首说道。 “嗨!” 北条幻庵在旁边看得欣慰,暗自点头,北条氏政做得非常好。 她果断借助御旗之事拉近和北条康成的关系,与其共情。承诺不忘恩情,并重用对方,安定人心。 玉绳城北条家是北条家的重要分支,重要一门众。 北条纲成迎娶北条氏康的兄弟,被赐苗字北条,进入北条一门众,担任玉绳城代。她这一支北条分家,被称为玉绳北条家。 玉绳城可以说是北条家除了小田原城外,最重要的领地,统领玉绳众的玉绳北条家地位相当高。 北条氏政在佐野领战前,疏远防范北条纲成。她不留情面把河越城交给大道寺盛昌,最后害得北条纲成拼死断后,战没佐野领。 她要是不能笼络住北条康成,玉绳众这支北条家中的重要力量,迟早会出问题。 如今看来,不管是北条氏康嘱咐,还是北条氏政自己开了窍,结果还是相当不错的。 其实,北条康成也有自己的苦衷。北条纲成战死,玉绳众未来怎么走,她心里没底。家督亲自上门认错,她没理由不接受这份好意。 北条氏政肯定会给予玉绳城北条家体足够的补偿,帮北条康成拿稳玉绳城的权力。 虽然死了母亲很惨,但家业不被动摇,还有可能更上一层楼,北条康成当然知道怎么选最有利。 看见两人君臣相得,北条幻庵抚掌而笑。然后,三人重回正题。 北条幻庵问道。 “氏政殿下,你是想用这面足利白旗,逼迫御台所让步?” 北条氏政点头道。 “正是如此。 听闻这面御旗,是斯波义银第一次入京之时,足利将军亲赐,这才开启了他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的征程。 想来,他必然愿意为了讨回这面御旗,付出一些代价。只要他肯松口,不管上杉辉虎愿不愿意,这个契机算是打开了。” 北条幻庵若有所思。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步调一致,这是北条家最头疼的地方,北条氏康千方百计想要扩大两人的分歧,让两人产生嫌隙。 的确可以在这面御旗的归还之事上,下下功夫。即便不能打开局面,能让两人的步伐不再协调,对北条家也是一件好事。 北条幻庵望着这面满是烟熏火燎,箭矢串痕的白旗,心存敬意。 不管她们在背后怎么计算斯波义银,但这位须眉不让巾帼的御台所,还是得到了所有关东武家的尊重,北条家也不例外。 随着他在越后平乱,川中岛合战,越中出阵,佐野领合战的一次次英武表现。 关东武家不得不承认,这位从近幾而来的足利军神,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强者。 武家社会有强烈的慕强情节,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年郎,真是让北条家又敬又怕,心情复杂。 北条氏政也在望着这面御旗,心思已经飞去镰仓鹤冈八幡宫。 斯波义银在佐野领安排的板甲姬武士团,是导致北条大军崩溃的罪魁祸首。 虽然两人在佐野领鏖战一场,但北条氏政却没有亲眼见过这位名声在外的御台所,斯波谦信公。 自从佐野领战败,回到小田原城,她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夜夜梦魇中,面容模糊的斯波义银总是提枪刺入她胸膛,令她惊醒。 捏了捏手中御旗,北条氏政这次来谈判,不单单是要洗清佐野领的污点,也是要跨过自己的心魔。 她暗暗念道,斯波义银,不管你是什么洪水猛兽,我都不会再被你击垮,我不怕你。 这次谈判,她是来势汹汹,志在必得。 三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北条幻庵见北条氏政疲惫不堪,知道她是赶路辛苦,鞠躬说道。 “氏政殿下,天色不早,今晚请您好好休息。 明日,我们就渡河前往镰仓,去鹤冈八幡宫与御台所,上杉殿下,好好谈一谈。” 北条氏政点头答应,三人行礼散会,各自休息。 当晚,一场大雪纷飞,寒风凛冽。翌日清晨,大雪已经覆盖平原,银装素裹的风景在北条氏政眼中分外鼓舞。 她恨不得这些天日夜风雪交加,让远征在外,驻扎营地的越后大军更难受一点才好。 一行人骑马来到片濑江边,河川已经被冻结。一名旗本先行踏上冰面,来回走了一趟,汇报冰封厚实,可以前行。 北条氏政指着冰面,对北条幻庵说道。 “姨祖母,果真是天助我也。上意如此,天命难违。” 她忍不住仰天长笑,对即将展开的谈判更有信心。 凛冬已至,水运冰封。 越后大军的后勤线主要依赖利根川,多摩川,相模川等等,上野武藏相模三国的河川水运,再辅以当地武家的农兵转运。 如今河面结冰,关东武家各自回家,当地农兵不知道还能不能使唤得动。越后大军的后勤保障,一定会有很大压力。 这份压力放在谈判桌上,又给北条家加了一块筹码。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复杂的心情 北条氏政心情舒畅,这些天憋得一肚子气,就像是在一瞬间释放出来。 北条幻庵明白她的想法,指着天边的灰蒙,笑道。 “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看这天色,接下来数日怕是要有连番的暴风雪。要是耽搁了时间,风雪载途可不好受。” 北条氏政听得心情更好,笑呵呵指着对岸的连营军势,说道。 “姨祖母说的是,我们快些去鹤冈八幡宫避雪。 只是可怜这些远征他乡的姬武士,不知道她们是否能习惯相模国的飞雪连天射白鹿。” 北条氏政此时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镰仓,风雪越大对北条家越有利。最好能在八幡宫笑谈风雪,瞧瞧越后一方还有几分僵持的底气。 北条氏政对跟来的北条康成说道。 “康成姬,我与姨祖母去镰仓,辛苦你继续在玉绳城主持防务。” 北条康成摇摇头,说道。 “家督前往敌营中枢,我实在放心不下,请让我随您一同前往,以为护卫。 玉绳城这边我已经安排妥当,各部严守城池,各司其职,不会有问题。” 北条氏政瞄了眼身边的北条幻庵,见她微微点头认可,便笑着说道。 “那就一起去吧。” 北条康成在马上鞠躬行礼,谢过家督。她想去鹤冈八幡宫,主要是两个原因。 其一,北条氏政向她示好,愿意为北条纲成之事给予补偿。 她作为新的玉绳城北条家家督,玉绳众首领,也要有所表示。 从昨天的谈话中,基本能确定这场谈判是双方都乐于进行的。那么一行人的生命安全,就不会出现什么危险。 护卫只是一个形式,陪同前往谈判,保护家主安全。表明自己接受北条氏政的好意,对主君是忠心耿耿,才是最重要的政治表态。 其二,她对佐野领之战也是心有不甘。 那位传说中的御台所,她也想要见上一见。到底是怎样的神仙人物,竟然让身为北条家第一悍将的母亲战死沙场。 这个秋冬,北条家输得心不甘情不愿。败给上杉辉虎这个莽妇,她们难以接受。 于是,一群人开始反思自己的遗漏错误,神化斯波义银在关东攻略中起到的作用。 她们自我安慰,如果没有斯波义银的存在,上杉辉虎率领的越后武家,是不可能战胜北条精锐的。 只有这样去想,才能抚平北条精锐大半战没在佐野领的痛苦,让北条家面对越后大军不再畏惧。 斯波义银是外来客,终究要回归近幾,而上杉北条之间的对决,可能还要坚持许多年。 要是让斯波义银知道她们的想法,一定会摇头苦笑。 越后国富庶,有平原种田,金银矿产,特产青麻,海岸晒盐,港口贸易。骄傲的上杉辉虎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本钱真的很厚实。 这块富庶之地因为越后山脉的阻挡,日本海的寒风无法穿越本州岛,始终回荡在越后平原,导致冬季奇冷无比,厚雪覆盖。 越后国的风雪远远猛烈于相模国,越后武家在寒风凛冽中磨砺成长,性情坚毅,悍不畏死。 普通情况下,富庶的地方缺乏武勇,彪悍的地方多半穷苦。但越后国,却是特殊地理环境导致的例外情况。 富庶带来的精锐装备,凛冬带来的尚武斗志,结合成为奇特的越后武家集团。 即便没有斯波义银存在,越后武家也有底气南下横扫关东平原,打得北条家抱头鼠窜。 上杉辉虎虽然缺点很多,但她是真的很能打,不然也压不住彪悍的越后武家集团。 北条家在关八州虐菜虐久了,第一次遇到越后武家,用纯粹的军事实力去对抗,一定会吃个大亏。 越后武家集团最大的问题就是迷信武力,内部不稳。一旦对手转换思路,玩起战场之外的盘外招,激化越后内部矛盾,多半能奏效。 不论是武田晴信还是北条氏康,在政治上都比上杉辉虎成熟,不缺乏对抗越后的谋略手段。 但要是只拼军事力量,能用铁腕手段镇压整个越后武家集团的上杉辉虎,可以一个打她们二个。 ——— 斯波义银望着外面越来越大的风雪,身后的上杉辉虎说道。 “北条氏政到了,谈判会在下午开始。” 义银愕然道。 “这么急?” 他又望了眼外面的风雪,有些明白过来,叹道。 “确实是个有利于她们谈判的天气,难怪她们急不可耐。 驻地那边的军势怎么样?暴雪之后补给没出问题吧?” 上杉辉虎骄傲道。 “您也在越后住了两年,这里的雪季怎么能和越后相比?恶劣程度差得远了。 越后武家早已习惯寒冬艰苦,她们不会有问题。” 义银摇头不语。 上杉辉虎的话的确很提心气,越后武家也耐得住苦寒,但上位者却不能这样考虑问题。 冬季出征的消耗远远大于春秋,不说天冷热量消耗大,吃得多。光是保暖的衣物帐篷柴火,就能压垮武家薄弱的后勤补给能力。 武家打仗,往往有小规模,短时间,近距离的特点。 地理上,山脉分隔的小平原之间作战规模不会太大,常年爆发低烈度的小规模战事。 政治上,守护体系下的守护大名,往往权力分散,很难动员大规模军队远征。而脱离守护体系向集权发展的战国大名,尚未成型。 换个角度看,日本武家虽然善战,但缺乏大兵团作战经验,后勤补给稀烂。这也是明日朝鲜战争中,日军被明军吊打的原因。 不管局部战术上取得多少胜利,整体战略上完全是失败的。 战前,没有成熟的官僚体系组织后勤补给,军需物资大半靠掠夺当地补充。 战时,各部缺乏联系,没有长期统一的军事机构协调下令,几乎无法协同作战。 虽然日本能集结天朝两省水平的人口和经济发动战争,单兵作战凶狠,战斗意志顽强。但在国运级别的大战中,这点优势不够看。 没有支撑数千里外作战的成熟后勤体系,缺乏大规模兵团作战的经验。这些悍不畏死的日本武家,会被明军无短板的体量优势碾压。 义银现在面临的困难,也是一样。 越后武家之前打仗是在国内,或者在临近越后国的越中国,信浓国北部作战,后勤压力并不大。 这次,越后大军横跨上野武藏两国,在相模国与当地的地头蛇北条家作战,后勤补给要求很高。 在天气转冷之后,维持军队用度的物资消耗会增加至少二三倍。而维持大军后勤的水运因为冰封断绝,转运能力会下降不止一倍。 此消彼长,补给的问题非常严重。这可不是上杉辉虎一句越后武家耐苦寒,就可以遮掩过去的。 世界是物质的,精神再强也要有物质支撑作为载体。吃不饱穿不暖,军队还打个p仗。 武家又不是那谁,她们可没有牺牲自己的献身精神,这样熬下去一定会出问题。 况且,在片濑江边驻地的军势足足有两万人,其中一万是越后大军,这个数量远超普通大名可以动员的战兵。 这些人要是折在相模国,越后武家集团就完了。她们这次可是把骨干力量全部拉了出来,才有组织起万人规模的战兵。 一旦失去了这些越后精锐,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根本控制不住越后国。 他可不是在中央集权的天朝,而是武家知行制的日本。武家在自己的地盘,就是军政财三权一手抓的土霸王。 北条精锐在佐野领丧失大半,北条氏政一家家去恳求原谅,还得依靠越后大军的外部威胁压迫,这才勉强团结起北条家臣团。 越后武家集团不是团结的北条家,一旦各家亲近两位主君的主事人战死,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今川义元死在桶狭间,战损一堆重臣。她女儿今川氏真直接丧失了对三国领地的掌控,命令不出骏府城,最后落得失国流亡的下场。 斯波义银忧心忡忡望着上杉辉虎,要是越后武家在这里损失大半,他们两人回到越后只会更惨。 上杉辉虎也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她就是不愿意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出软弱。 她很清楚自己这方很困难,但北条家也不轻松。 双方现在就像是两位对冲的骑士,都在快马加鞭撞向对方。谁敢露出怯意,勒马回避,谁就会输。 这是一场勇敢者的游戏,博弈的不单单是智慧,也是胆魄勇气。 上杉辉虎收拢心思,沉声道。 “北条氏政想要在谈判之前,见您一面。” 义银挑挑眉。 “哦?她有什么意图?” 上杉辉虎摇头道。 “说是单纯的觐见,表示对您的敬意,和对足利将军不幸的慰问。” 义银想了想,点头道。 “那就让她来这里吧。” 鹤冈八幡宫中,上宫下宫供奉神灵,白旗神社供奉两面御白旗。舞殿庄重是神灵目视之处,最适合谈判。 义银这些住在八幡宫里的高阶武家,待在距离舞殿不远的一片宅院,是神官为前来拜访居士准备的静室。 ——— 北条幻庵,北条氏政,北条康成三人走在去往静室的路上。这次来拜见御台所的只有她们三人,其他人没有资格进入这片宅院。 北条幻庵低声问道。 “下午就要展开谈判,氏政殿下为何执意要觐见御台所?留足精神晚些在谈判中博弈,岂不更好?” 北条氏政低声回答。 “我在来的路上思索,御旗之事想要奏效,必须先排除一个可能。 我拿出御旗之时,若是御台所做事黑厚,不认此旗,又或者找人顶罪受罚,我该怎么办? 所以,我必须先见他一面,看看他是否真如传闻中所言,是仁义礼智信化身的那般高洁无暇。” 北条幻庵听得只想摇头。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面之缘能看出点什么来?玩政治的好手都是表里不一,能让你从外貌看出什么内在? 北条幻庵在玉绳城认可北条氏政的谋划,就源于她跟随关东联军多时,一直在观察斯波义银的为人处世,确定他仁义厚道。 玩政治手段,就是挤兑老实人的游戏,没脸没皮的不好弄。因为斯波义银人品不错,北条幻庵才认可北条氏政的谋划会奏效。 若是没有把握,北条幻庵也不会任凭北条氏政拿御旗作伐,将斯波义银一军。但此时,她还真不方便劝说。 北条氏政能想到自己谋划的漏洞,这是好事,应该予以包容。她手段还显稚嫩,当然不如北条氏康和北条幻庵这些老狐狸老辣。 人不可能生而知之,要学而知之。学习之外,还要不断遇到问题,解决问题,才能成长起来。 北条氏政有心上进,北条幻庵乐见其成,她是北条家未来的掌舵者。无非是一次觐见而已,陪着她走一圈就是了。 北条氏政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道理,心里却是藏着一丝外人不知的悸动。 再多的借口都是用来说服别人的,她心中最清楚,自己只是想见见斯波义银,在双方正式会面谈判之前。 北条氏政从没有见过他,噩梦中的梦魇永远是一张模糊的脸。 她急切得想要一睹真容,仔细看一眼那个在佐野领摧毁自己全部自信,让自己吃不下睡不好的少年郎。 这份源于心底的古怪渴望,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更难以启齿与别人交流。 随着步伐前进,斯波义银的静室就在眼前。左右一脸肃然的斯波同心众,分开拉门让三人入内。 北条氏政身为家督走在最前面,她深吸一口气,大步踏入室内,神情不卑不亢。 抬头看去,斯波义银半卧在主位之上,神情寂寥眺望外间风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北条氏政心尖一颤,一瞬间,斯波义银俊朗不凡的容貌,补上了梦中人的模糊面孔。 他的容貌精致似天神,气质出尘,双目扫过她人如洗涤人心,给人一种奇怪的错觉。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有不同于此间人的烦恼。 侍奉的蒲生氏乡见北条氏政直视斯波义银,眼神肆无忌惮,一股无名火从心中窜起。 “无礼!跪下!” 北条氏政惊醒过来,装作若无其事,跪拜在这位被风传为天下第一美人的御台所面前。 “北条氏政拜见御台所,问您安好。”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至宝御白旗 直到从静室中走出来,北条氏政的心境还有些恍惚。 这次觐见只是礼仪性的拜访,双方说些冠冕堂皇的废话就结束了,时间并不长。 北条幻庵跟在北条氏政身后出来,望着她的背影隐隐有些不安。斯波义银艳绝天下,北条氏政会不会。。 走出斯波同心众的护卫范围,北条氏政忽然问起一句。 “御台所肩宽腿长,看似非常高大,不同于其他男人?” 整个觐见过程,斯波义银都是坐在主位上。坐姿虽然能感觉出他鹤立鸡群,却没有站起来直接的视觉效果。 北条幻庵点头回答。 “不错,我目测之下比起寻常姬武士高出一个头不止。御台所天赋异禀,确实不同于常人。” 北条幻庵见过斯波义银站直的模样,第一次见到也是深受震撼。 从尾张上洛到现在三四年功夫,他已是年满十八,十五岁到十八岁正是男儿拔高的时候。 义银前世身高183厘米,这具身体来自前世,正往前世的高度不断冲刺。 一般姬武士的身高在160—165厘米之间,高个子的岛胜猛身高超过170厘米,上杉辉虎这个袖珍御姐大概只有155厘米。 而斯波义银此时已经高出岛胜猛半个头,大概有175—178厘米。在姬武士眼中,甚是雄伟巨大。 要知道,这世界的男人因为搞丸素不足,长不出太多肌肉,身体孱弱。这方面不如义银,那方面更是差的远了。 听完北条幻庵的解释,北条氏政默默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北条幻庵见她不语,心中更加不安。家督正值豆蔻年华,青春骚动的岁月,要是滋生臆想会不会影响谈判? 斯波义银在京都时,就有玉藻前再世的传闻,把足利义辉迷得神魂颠倒,非君不娶。 在越后让一贯独裁傲慢的上杉辉虎言听计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交流,使得琴瑟相和。 北条幻庵虽然不愿意无凭无据的去乱猜,但隐隐还是有些粉红色的联想。 北条氏政要是被他容貌风姿迷惑,乱了心弦,在谈判中做出不利于北条家的举动,就麻烦了。 她原本就有佐野领战败的污点,这次来谈判是洗清污点,不是黑上加黑。 北条幻庵沉思,是否要提点一句家业为主。但这时候说出口,又有些欲盖弥彰,显得自己看轻了家督的为人。 她正左右为难,北条氏政忽而洒脱一笑,对北条幻庵与北条康成说道。 “御台所须眉不让巾帼,今日一见果真是风华绝代。我败给他,输的不冤。 但这次谈判不同,我一定会战胜他,让他知道北条家的厉害!” 见北条氏政斗志昂扬,北条幻庵心头一松,微笑不语。原来家督是为解开自己的心结,并不是沉浸美色,这就好。 北条氏政大步向前,她要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准备下午的谈判。 斯波义银,你给了我一场大败,让我走不出你的阴影。这一次,我也要还你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你一样忘不了我! ——— 北条氏政昂首阔步,充满斗志离开。她身后的静室中,斯波义银还在思索。 刚才的觐见让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北条氏政看他的眼神古怪,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北条家想耍什么花样?自己又有什么把柄落在北条家手中,会被她们利用? 一旁的蒲生氏乡见他愁眉紧锁,于心不忍,上前问道。 “御台所,下午还有合议,您是否先休息一下?” 斯波义银第一时间没有说话,看着面前的蒲生氏乡,心中划过一阵悸动。 他忽然想起那面丢失在佐野领战场上的御旗,北条氏政会不会拿到了那面御旗? 斯波义银沉思不语,蒲生氏乡有些不安。 “御台所?” 义银被她惊醒,笑着摇摇头,说道。 “没事,我只是有些累了,需要休息。你先出去吧,不用担心。” 安慰好蒲生氏乡,义银回想自己的猜测,不会那么倒霉吧? 当时战场上乱成一团,北条精锐兵败如山倒,哪有功夫去在意一面旗帜,自己应该是想多了。 但要是真被北条家得到自己的御旗,确实有些麻烦。 虽然义银已经有了御剑,近幾还有金印等着自己去取。把持这两件足利将军的御宝,他的名分足够,御旗对他的价值已经不大。 但御旗的意义,不止如此。御旗又称足利白旗,是足利将军赐予武家征讨四方的凭证。 斯波义银复兴家业的起点,就在足利义辉给予的这面御旗起始。 虽然时过境迁,他已经用不着御旗狐假虎威,但并不代表这面御旗可以随意丢弃。 这面御旗是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的羁绊之始,拥有特殊的含义。要是足利义辉不死,御旗也就是一般赐物。可她死了,这就是遗物。 斯波义银一贯以仁义之君面目示人,足利将军于公是主君,于私是未婚妻,她的遗物毁在战场上也就罢了,岂能落入仇寇之手糟践? 为了维护自己的人设,要是御旗真的没有损毁,义银就必须把它弄回来,即便是付出一些代价。 还有,义银偷偷看了眼蒲生氏乡,这孩子丢了御旗之后,一直闷闷不乐。要是北条家拿到御旗,用来威胁自己,她会怎么想? 义银叹了口气,希望自己只是想多了。他放下心事,眺望远方,那正是白旗神社的方向。 比起御旗,其实他更想要御白旗。御旗只是足利将军赐予的特制家纹旗,而御白旗却是武家至宝。 白旗神社的两面御白旗,他要能拿到八幡太娘源义家的那面,才是真的用名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源赖朝那面御白旗,反而没什么用。 源赖朝建立起镰仓幕府的时代,武家还没有形成嫡子继承的传统,家中姐妹都有可能分上一份。 为了后裔的继承权,她屠戮姐妹,只留下自己这一支血脉。 谁知道她的夫家,幕府执政前北条家,在她死后篡权得势,残害她的子嗣,源赖朝一脉三代而亡。 为了保住权力,前北条家向天皇求取子嗣继承幕府将军之位,河内源氏很长一段时间失去了嫡流。 当时的足利家只是河内源氏各亲族中,距离嫡流最近的一支。为了打消北条家的怀疑,足利家督休夫再娶北条公子,这才安全过关。 而被休前夫的女儿,从嫡女沦为庶女,就是斯波家的祖先,这也是斯波家在足利一门地位特殊的原因。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没有前北条家血统的斯波家比起足利家,更具有继承河内源氏嫡流的合法性。 如今天下已经渐渐流传起,斯波义银乃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轶闻,这也是受他自身血脉的福泽。 注重尊卑贵贱的武家社会,美人比得不只是容貌,血脉渊源,家格门第也是非常重要的判定标准。 那些和他上床的姬武士,脑子里就没有兴奋过吗?自己正在干的男人,体内流淌着全天下最高贵的血。 爱做的事,其实就是和自己脑子在做。颅内高超才是真高超,自己觉得爽才是真的爽。 源赖朝的御白旗只是象征性的尊贵,因为她全家死光光了,没人真在乎。 足利家在击败诸多对手,夺取河内源氏嫡流之后,也是吸取了源赖朝的教训,重用亲族。足利一门御屋形,组成了足利幕府的根基。 但另一面八幡太娘源义家的御白旗,却是真正拥有威慑力的武家至宝。 河内源氏嫡流能有资格成为武家栋梁,就源于她恩赏坂东姬武士,得到她们世代效忠后裔的誓言名分。 换而言之,当今天下所有武家的始祖,都吃过源义家赏的饭。没吃过,也要装作吃过,认个吃过的祖宗,不然自家没法混武家圈子。 要是能把八幡太娘的御白旗搞到手,这天下还有谁敢在义银面前唱高调?老祖宗御白旗在手,武家有一个算一个,谁敢和他怼名分? 正统大义这东西虚无缥缈,不能明抢,要不然这面御白旗早被人抢走了。要让所有武家承认持有者配得上御白旗,实在太难了。 义银最后望了眼白旗神社,收回视线闭目养神,等待下午谈判。 ——— 午后,外间的风雪不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大。 小恬片刻的斯波义银冒着风雪来到舞殿,此时殿内已经坐满各家的高阶武家,一起向他伏地行礼。 上杉家的柿崎景家等人,关东侍所的山中幸盛等人,面色都难看得很。外间风雪越来越大,驻地的军势不知道情况如何。 足利义氏坐在主位一侧,另一侧是斯波义银的位置。 她的为人虽然被各方唾弃,但地位已经先后被北条氏康与上杉辉虎承认,竟然莫名其妙坐稳了关东将军之位。 紧跟上杉辉虎没有撤退的关东武家,面色也不好看。谁都没想到这场风雪这么大,在天威之前,关东联军不过是群蝼蚁,苦熬而已。 北条氏政与北条幻庵对视一眼,目中皆是笑意。 有天威助阵,今日的谈判她们不会处于弱势。即便越后大军的兵锋打到相模国又如何?你硬气得过老天吗? 今日的谈判只是开始,双方肯定要拉锯焦灼几天。要是之后数日都有暴风雪来助阵,上杉辉虎不想让步都不行。 北条氏政行礼之时偷偷用眼角扫过斯波义银,嘴角一翘。 今天就先给斯波义银一个下马威,喝阻上杉辉虎这个最强有力的支持者,打乱两人配合的节奏。 义银不理左右伏地叩首的武家,大步向前走。 上杉辉虎的位置也在主位之上,只是矮他与足利义氏半席。此时,义银与她眼神交错,双方轻轻点头。 上杉辉虎微微鞠躬,义银走上自己的席位,直背正坐,发声让诸姬起身。 足利义氏微笑对他说道。 “今日,上杉斯波两家合议关东乱局,特请御台所前来做个见证。” 义银笑着回答。 “我不过是恰逢其会,还请镰仓殿主持大局,不用管我。” 两人相互客气一句。 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为争夺关东霸主,打得头破血流。但可笑的是,殿内身份最高的两人,却是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氏。 足利义氏身为双方承认的关东将军,替上杉北条两家仲裁纠纷。 斯波义银是幕府使节,为上杉辉虎继承关东管领之位,前来鹤冈八幡宫观礼。 武家重礼,虚伪做作。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可场面话该说还得说,可该走的流程还得走。 义银装作若无其事,说道。 “我受已故足利将军委托,前来关东观礼新任关东管领,上杉辉虎殿下的继位仪式。 既然镰仓殿推崇,那我也不客气了,今日厚颜为关东事务做个见证吧。” 义银这是先发制人。 他明面上的身份是幕府使节,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确实是足利义辉亲口承认。他要把这件事钉死,不给北条家反驳的余地。 上杉辉虎看义银一脸正经说瞎话,听得想笑。斯波义银在佐野领都提刀上阵砍人了,算哪门子使节,还在这里装模作样假公正。 北条氏政冷淡说道。 “御台所此言差矣,关东是关东武家的关东。 幕府遣使来访,我等关东武家以礼相待,可要掺合关东诸事,似乎不合规矩。” 关八州在镰仓足利家带领下造反,虽然被幕府打败,但幕府也的确拿关东体系没什么办法,只能把镰仓足利家踢出守护体系了事。 斯波义银一口一个幕府承认的关东管领,这是确定上杉辉虎的正义性,北条氏政怎么可能同意。 她高举关西幕府压迫关东武家的大旗,说着义正言辞,已然忘记自家的出身。 后北条初代家督伊势女来到关东,是帮幕府对付关东将军的棋子,这才有了后北条家崛起。 当年屠龙的少女,终究活成了新的恶龙。北条家击垮关东体系,却又成为新的关东霸主,俨然以关东武家领袖自居。 殿内这一出荒诞的大戏,足利义氏实在笑不出来。根本没人把她放在眼里,所有人的强势都是建立在践踏镰仓足利家的尊严之上。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御台所克妇 站在足利义氏的立场,斯波义银,上杉辉虎,北条氏政都是欺辱镰仓足利家的王八蛋。 镰仓足利家被这些王八蛋来回折腾,她坐在上首犹如沐猴而冠的小丑,活成了一个笑话。 足利义氏心中深恨,却不敢露出一丝不满,只能看各方势力的脸色,陪她们继续大义凛然演下去。 斯波义银句句不离幕府大义,北条氏政愤愤不平关西人欺负关东人。两人东拉西扯,完全是鸡同鸭讲,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 外交就是各说各话,只说对己方有利的话,对方的话要不要接,看己方利益需要。 双方第一次言语碰撞,谁都不愿意落得下风,明嘲暗讽。谈判还未开始,殿内的气氛已是针锋相对,充满火药味。 北条氏政反驳几句,看向身边的北条幻庵,这老狐狸微微一笑,说道。 “今日是关东乱局的合议,御台所远来是客。但作为见证人,只怕不太合适?” 义银心生警觉,总觉得这老狐狸要搞事,他斟酌言辞说道。 “幕府将军乃是武家栋梁,有权仲裁天下诸事。 上杉殿下上洛京都,泣血上书北条家欺凌关东将军,屠戮关东名门诸多罪状。 公分大人非常震怒,认可上杉殿下继承山内上杉家,继承关东管领,以为正义之师南下镰仓举行仪式,拨乱反正。 我奉命一路随行,见证此事,当然要为公理正义发声。” 斯波义银不想被北条幻庵牵着鼻子走,干脆直言北条家以下克上的恶行,争取主动。 北条幻庵抬眼看了下,宛若木雕般临危正坐的足利义氏,放松在旁看戏的上杉辉虎,缓缓说道。 “御台所,据我所知,您可不只是等着来镰仓观礼这么悠闲。 您在关东已近两载,虎踞越后组建关东侍所,聚拢御家人成势。越后大军南下,您也掺合进战事。 敢问一句,在您心中关东侍所与关东将军,孰轻孰重? 再问一句,越后大军与北条家作战正酣,您在此处担当见证人,立场是否公允?” 斯波义银当初建立关东侍所,是因为他在关东没有根基。只能借用御剑,扯起河内源氏嫡流的虎皮,来迅速扩张自己的势力。 其实,这件事相当犯忌讳。 足利幕府机构中的侍所,权利缩水,沦为京都治安大队。平时也就是在京都城下町收收税,看看大门。 三好家上洛打入京都,侍所执事一色家都没敢露面,连夜跑回丹后国老巢,可见侍所已经败落成什么样子。 但在关东,侍所的意义可不一样。 源赖朝在镰仓建立幕府雏形的侍所,首创御家人制度,把关东姬武士凝聚成一个拳头,打下了武家的天下。 镰仓,侍所,在关东这些缅怀昔日荣光的姬武士心中,是不可亵渎的荣耀,岂能被人滥用。 斯波义银建立关东侍所,就是利用关东武家对侍所的特殊感情,迅速拉起自己在关东的基本盘。 但凡事有利有弊,这么做也要承受许多保守关东武家质疑非议,更有蚕食关东体系的嫌疑。 他口口声声自称使节,却一手拉起关东侍所这支披着御家人外皮的武家集团,参与越后大军南下战事,必然引起部分武家的反感。 北条幻庵就是抓住这个点,来攻击他,义银对此却是不以为然。 佐野领合战已经打完,北条家在军事上兵败如山倒。现在提什么合不合规矩,晚了。 越后大军打都打赢了,逼得北条家来镰仓谈判,你现在才说胜利者赢得不够光彩?早干嘛去了? 菜已经端上桌,你和我谈这菜该是煮的还是炒的?反正都熟了。 义银不知道北条幻庵为何会找这个点攻击他?隔靴挠痒,无足轻重。这是她失误,还是刻意为之,引出其他。 义银想了想,说道。 “上杉殿下南下镰仓,继位关东管领。谁想北条家胆大包天,竟敢违抗足利将军御令,以武拒之。 不得已,我只好号召忠义之士,为上杉殿下南下保驾护航。此乃正义之师,何处不妥当了? 至于侍所,本就是幕府下属管理御家人的机构。关东侍所,不过是京都侍所在关东的驻地分支。 请某些人不要胡乱联想,插手幕府内务。更不要挑拨离间,我对关东传统是非常尊重的。” 义银把大军南下的责任全部往北条家身上一推,就是你们这些叛逆抗拒将军御令,这才导致越后大军武装南下。 反正都怪你,都怪你们! 至于关东侍所,幕府本来就有侍所这个机构,我在关东打造一个外派机构咋了? 足利幕府的架构源于镰仓幕府,只是把侍所的实权从国防部降格为首都警察局,名分还在啊。 义银来到关东,看到逆贼太凶狠,让京都警察局在关东建个派出所保护自己,不行吗? 他几句话将锅甩给北条家,把自己洗成白莲花。义银一脸无辜看着北条幻庵,眨巴着自己双眼皮的大眼睛。 北条氏政忍不住哼了一声,插嘴道。 “好一个情非得已的御台所,这倒是我北条家的过错了。” 义银反讽一句。 “万望北条殿下能够体恤。” 两人冷厉的目光对上,仿佛有电光火石交错。随后一齐露出礼仪性的微笑,看似知交好友。 上首的上杉辉虎旁观者清,隐隐觉得不对劲。明明是上杉北条合议关东乱局,北条家的话头却始终在斯波义银身上打转。 她们是要做什么? 身在局中的斯波义银只是感觉有些古怪,场外的上杉辉虎已然发现,北条家似乎在分割斯波义银与她的联系。 上杉辉虎眉头一紧就要加入战圈,打乱北条家的节奏。不管她们在图谋什么,不能再继续被她们引导话题。 可还未等她开口,北条氏政已经嘴角一牵,扯出一丝冷笑,嘲讽道。 “御台所真乃一身正气。 我听闻京都事变,三好弑君,亦是惊愕悲痛。原以为御台所与我一样,不,应该比我更加悲愤欲绝才是。 谁知道您竟还有闲情逸致在关东为我等做见证,真是大公无私。” 义银冷笑道。 “出使关东是足利将军赐予我的遗命,若是不做好此事,我哪有面目回归近幾,在她墓前交代。 北条家不是在小田原城裹素悲泣,誓要为将军之死上洛复仇吗?你催我,是要带兵跟我一起回去?” 北条家才不会出兵上洛为别人打生打死,北条氏政肃然道。 “若是关东武家万众一心,北条家绝不甘于人后。” 斯波义银用眼角瞅他,一脸不屑,哼哼道。 “北条家有心了。” 关东武家万众一心?上野,武藏,相模三国各家都是各怀鬼胎之心,更别提关八州其他各国。北条家说话不算数,找借口耍赖呗。 北条氏政面无愧色,厚颜道。 “足利将军之殇,天下武家痛失栋梁。怜惜御台所尚未嫁入御所,已然与公方大人生死相离。 您出生入死复兴斯波家,为天下武家敬重。想来命格硬朗,自身无忧,还望节哀。” 北条氏政话音刚落,殿内气氛瞬间凝滞,无数武家脸色大变。 上杉辉虎双目圆睁,站起来骂道。 “北条氏政!你竟敢胡言乱语!污蔑君上!” 关东侍所在坐武家纷纷露出杀意,岛胜猛,山中幸盛,真田信繁无不手握刀柄。要用北条氏政的鲜血,来偿还她对主君的羞辱。 北条幻庵也是大吃一惊,她都没想到,北条氏政会这么说话。 一句御台所命硬,一方面羞辱斯波义银这个男人不守夫道,在外抛头露面。以男儿身行女儿事,不符合武家传统的贤夫良父形象。 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暗讽足利将军福薄,消受不起这份美人恩,是被斯波义银活活给克死的。 这句人身攻击已经越过了外交底线,等于是指着斯波义银的鼻子骂他克妇。这话要是传出去,让斯波义银以后怎么做人? 北条氏政说完,也是额角冒汗。她这是剑走偏锋,赌了一把。 要想用御旗当筹码,就必须先用情义堵住斯波义银的退路。指责他不重视与足利义辉的恩爱,逼他不得不付出代价,将御旗收回去。 可斯波义银的形象太过完美,为君仁义,上阵无双,美貌过人,气质非凡。换而言之,他的人设太过正面高洁,很难抹黑。 如果只是单纯把御旗拿出来,斯波义银要是装作舍身取义,为了大局忍痛放弃御旗,怎么办? 北条氏政不但偷鸡不成,为了显示风度,说不定还要把御旗白白归还。 思来想去,只能用最恶毒的言辞来贬低他和足利义辉的羁绊,让义银为维护自身形象,必然要硬气拿回御旗,这代价就省不下来了。 所以,还有什么比克妇这恶毒的指责,更加有效? 就算在场的高阶武家心智不缺,明辨是非,但这话传开出去,义银的名声就毁了。 中下层可不管什么真相,她们最喜欢编排上位者的绯闻。像义银这种位高权重,肤白貌美的当权者,更是中下层渎自的发泄对象。 到时候风言风语传遍六十六国,斯波义银就算不克妇,也变成克妇了。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也难怪上杉辉虎面色大变,关东侍所诸姬恨得要拔刀砍人。 北条氏政说得就不是人话,把她们心中的男神糟践到,全身是嘴都说不清的窘境。 望着义银愕然的目光,北条氏政下意识移开视线,她心中也是有愧。对这天仙般的可人儿用此等下作的诅咒,确实恶劣。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可战争就是要不择手段去获取胜利,要怪就怪,我们是敌人。 北条氏政压住心中不忍,不禁联想。若是有一日,外间真是谣言满天飞,让你无处容身。 大不了,我来娶你! 斯波义银可没有想这么多,他的三观是前世现代人的思路。什么克妇?封建迷信,完全不在乎。 只是他越来越觉得北条氏政在给自己下套,一番交锋下来,别说旁观的上杉辉虎察觉不对,义银也感到蹊跷。 北条家的火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完全没有和上杉辉虎谈判的意思。两个关东管领的死结不想办法解开,在自己身上浪费什么时间? 他一边思索北条家的意图,一边开始反驳北条氏政的克妇论。 虽然他不在乎,但这话该反驳还是要反驳。不反驳,身后群情激愤的自家姬武士们就要拔刀了。 别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就算真把北条氏政一行人砍死痛快,但与北条家的外交沟通渠道,也被彻底斩断。 双方之后沦为不死不休的局面,对谁都没有好处。 义银既要把面子挽回来,也不能将谈判桌掀了。不就是骂人吗,谁怕谁! 他面若冰霜,指着拔刀的关东侍所姬武士,骂道。 “混蛋!都把刀放下!这是在八幡宫舞殿,八幡大神看着我们呢! 怎么?被狗咬了一口,你们还要张嘴咬回去?不嫌丢人!” 然后,他起身走下半步,把站起来的上杉辉虎按回坐席。 “上杉殿下不必与这等杂碎生气,我自会让她明白道理。” 上杉辉虎脸色不善,但还是忍着怒气被义银按了回去,只是双目瞪着北条氏政,冷笑不已。 北条氏政亦是不甘示弱的对视,虽然是她先出言挑衅,但被人指着鼻子骂狗杂碎,也很不爽。 义银一步步走下主位,走向北条氏政席前,边走边说道。 “听闻天朝汉代之时,丈夫死了妻子,民间舆论会以丈夫福厚,妻子无福消受为其开脱。士大夫乐意厚礼迎娶寡妇,来彰显自身不凡。 天朝宋代之时,对内横征暴敛,对外卑躬屈膝。士大夫苛责男儿丈夫,设置礼法禁锢摧残男性。 汉代开疆拓土,威名远扬,从未将自身灾厄归结于一丈夫!宋代丧权辱国,对外失败只欺辱自家丈夫,将自身不幸解释为男儿克妇! 今日之天朝,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皆以汉为荣,以宋为耻。 傲称汉人,耻谈宋!” 正文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我不准你死 义银说着,已经走到北条氏政席前,居高临下,轻蔑横扫北条众姬,最后目光钉在北条氏政身上。 “骄傲的坂东姬武士,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四百年前横扫天下的关东武家,已经要靠克妇之论来掩饰自己的失败了? 北条氏政,手下败将。克妇,呵呵。” 北条氏政的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当场昏厥过去。 斯波义银骂得可比她高级,但言辞之间的羞辱却更加彻底,简直是把她的脸面丢在地上踩踏。 佐野领合战,越后大军把北条氏政打得狼狈逃窜。斯波义银称呼她为手下败将,完全没有问题。 不管北条氏政用什么恶毒的言辞来攻击义银,都是败犬的哀嚎,这是第一重反击。 把关东武家对比汉宋两代,这是指着鼻子骂她们越活越窝囊,打不过就耍嘴皮子,可笑至极。 后北条家不是冒领前北条家苗字,自认为是关东领袖吗?义银这记耳光抽上来,你认不认自己是关东武家?这是第二重反击。 有了这番汉代宋代对比,哪个武家还有脸提什么斯波义银克妇? 她们越羞辱义银,就是越羞辱自己。尚武的姬武士怎么肯学文弱自贱的宋代,女人的失败让男儿背锅,脸都不要了。 就算北条家不要脸,武家还要脸呢,克妇一说到此为止,这是第三重反击。 被斯波义银一番话骂得颜面尽失的北条氏政,面色越来越难看,涨红的脸蛋往猪肝色方向发展。 她心中羞怒非常,原本想要用言语挤兑斯波义银,没想到自己先被点爆了羞耻心。 被愤怒冲昏了头,她满脑子都是反击,反击,反击,下意识取出御旗,吼道。 “我是您的手下败将,那敢问御台所,是否识得此物? 既然您与公方大人恩爱情深,定要完成她的遗命才肯回返近幾。那么她赐予您的遗物,是否也该视若珍宝? 御台所,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一拿出御旗,北条氏政热血上头的脑袋猛地一冷,暗叫不好。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这个引爆的时机选得太糟。 看到御旗,斯波义银一惊。 联想谈判之后的事态,北条幻庵和北条氏政确实在联手给他下套,引他往道德的高台上走。 原来御旗真的被北条家在战场上拾走,今天的谈判她们集中火力瞄准自己,是想用御旗来换筹码。 北条幻庵也是一惊。 北条氏政还是太嫩,她想要用恶毒的克妇之语激怒斯波义银,引他入套。没想到自己先被斯波义银点爆怒火,露出了底牌。 上杉辉虎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盯着御旗不放,她已经明白北条家的图谋。 今日谈判,她们的目标根本不是与自己商谈两个关东管领的名分纠结,她们是要对付斯波义银。 用道义束缚他的手脚,用御旗换取他让步。在正式与上杉辉虎谈判交锋之前,先截断她最有力的支持者。 在殿内侍奉警卫的蒲生氏乡看见御旗,眼都红了。 她自幼聪慧过人,一瞬间就明白了北条家的谋划。她们是要切割斯波义银和上杉辉虎,用御旗作为筹码,换取斯波义银妥协。 一旦斯波义银接受,上杉斯波两方的协调配合就被北条家打乱了,甚至可能影响越后双头政治的稳定。 这次的谈判重点是关东管领的名分之争,事关上杉辉虎的切身利益。 如果斯波义银因为御旗,牺牲了上杉辉虎的利益,上杉家臣团会怎么想?上杉辉虎可能原谅斯波义银,但上杉家臣团未必能宽容。 武家集团向来自私自利,体谅是不可能体谅的,一丝嫌隙就有可能造成强烈的不信任感,这是给越后双方的合作添堵,离间。 御旗一出,图穷匕见。 北条氏政与北条幻庵皱眉不语,一步走错,全盘皆输,这底牌露得不是时候,火候没到。 北条氏政更是五脏俱焚,她又一次把事情搞砸了。 因为斯波义银称她为手下败将,让她的情绪失控,才导致这场谋划半途而废。 北条幻庵以为她是中了激将法,但她自己心里清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她不希望被斯波义银轻视,那一瞬间的羞辱感冲破理智的堤坝。 她受不了这个男人的轻蔑眼神,她不喜欢被他看不起,她难以忍受这种感觉! 北条氏政拿着御旗的双手甚至有些颤抖,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抬头看向眼前的俊俏少年,他是如此美丽,又是如此高大,更有天下无双的绝代风华。 武家原本就有慕强情节,少女情怀加上被美少年击败的羞耻感,让北条氏政对斯波义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有自卑,有向往,想证明自己,又害怕被看轻。心底滋生的古怪情愫让她茫然失措,她从未经历过这种情感。 不管北条氏政愣神,北条幻庵失望。上杉辉虎的脸上已经浮现笑意,北条氏政把事情搞砸了。 御旗之事可大可小,关键是时机。斯波义银不被道德绑架,就很难借力打力,把御旗变成强有力的筹码。 北条氏政选的切入点其实很不错,克妇之说虽然荒诞,却是常人难以反驳的谬论。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种诋毁男人贞洁的恶意,令人头皮发麻。 斯波义银要想解套,就得强调自己对足利义辉的感情深厚。那么丢失在战场上的御旗,这一足利义辉的遗物,也就有了发挥的余地。 只可惜,北条氏政心理素质太差。竟然被斯波义银几句话骂得失态,在不恰当的时机露出底牌。 上杉辉虎鄙夷得扫了一眼茫然的北条氏政,虎母犬女,北条氏康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 比起上杉辉虎淡定,斯波义银反而起了一丝慌乱。 他知道蒲生氏乡就在殿内侍奉,他以为不太可能会出现,却又最担心的事,竟然真的发生了。 北条氏政坐着拿出御旗发呆,义银站着低头盯着御旗。两人相对沉默不过几个呼吸功夫,义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义银回头一看,蒲生氏乡已经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就知道事情要糟糕。 果然,蒲生氏乡跪坐在他面前,伸手解开衣带,露出平坦的小腹,漂亮的肚脐。 “御台所!是我在佐野领战场上丢失御旗!是我让您在敌人面前蒙羞受辱! 请允许我光荣的切腹,洗清您的耻辱!恳请御台所为我介错!” 说完,蒲生氏乡反手拔出肋差,就要立即切腹自害。事出突然,她身边没有切腹用的怀剑,只能用肋差替代。 上杉辉虎在主位上微笑,北条幻庵脸上已经流露出失望之色。 北条氏政感叹自己失败,因为蒲生氏乡的做法,是应对北条家图谋的最优解。 北条氏政没有能够在完美的时机拿出御旗,斯波义银还没有被架上道义的台面下不来。 这时候,蒲生氏乡作为同心众首领兼护旗官出面,忏悔自己在战场上丢失御旗的渎职行为,切腹谢罪,就足够帮斯波义银解围破局。 武家切腹是极其严肃光荣的谢罪,一名姬武士以切腹的形式为这事画上句号,北条家也不好再胡搅蛮缠,还得把御旗归还斯波义银。 要知道,这是足利义辉的遗物,更是足利将军家的御旗,于公于私都有特殊意义。北条家不还不行,是僭越之罪。 原本北条氏政可以用归还御旗来交换筹码,可蒲生氏乡果决得做出判断,直接快刀斩乱麻。 她用切腹谢罪把这条路堵死,一点不给北条家再生事的机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尘埃落地的当口,蒲生氏乡的刀子却迟迟切不下去。 因为,斯波义银的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下刀自切。 为什么?蒲生氏乡抬头看向斯波义银,表情诧异。只要牺牲自己一个,就可以完美的解决这件事。 “御台所?” 斯波义银神情冷峻,看着她,缓缓说道。 “不,准,死。” 蒲生氏乡笑容洒脱,双目泛起晶莹。 “御台所,这是我的错过。要是我没有丢失御旗,您也就不会因此受窘。 请您放手,让我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吧。” 斯波义银暴怒道。 “当时你是挡在我面前,用你的身体为我抵御箭矢!这才让战马被射死,御旗落地! 你对我忠心耿耿,以身犯险,你有什么错!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过错! 松手!” 蒲生氏乡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道。 “御台所,请您不要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对我的好,我刻骨铭心不敢相忘,待来生再报!” 义银才懒得和她废话,瞪她一眼,骂道。 “蒲生氏乡,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我叫你松手!” 蒲生氏乡面对愤怒的义银,手上一松,肋差被他一把夺了过去。 北条幻庵的目光闪烁,没想到峰回路转,斯波义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犯浑。区区一个亲卫而已,他竟然舍不得放弃。 义银扶起蒲生氏乡,为她系上衣带,把肋差插回她的刀鞘。最后,捋平她外衣上的褶皱,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 “两年前,你母亲带着你来到京都,将你亲手交给我。我答应过她,我会保你平安。 我为你元服,你随我远走关东,鞍前马后勤勤恳恳。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亲人。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着,陪在我身边。 氏乡,别让我失去你,好吗?”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感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痛哭流涕喊道。 “御台所!御台所!” 义银环视在场诸姬,所有人都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义银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像是对伏拜的蒲生氏乡说,又像是对全场宣告。 “当你盲目追寻荣誉的时候,要记住生命的可贵。当你感到悔恨交加的时候,要记住自己不是孤行。 战场上各安天命,下了战场就给我好好活着!记住,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选择牺牲你! 今天我可以牺牲你,明天就可以牺牲山中幸盛,后天就可以牺牲岛胜猛,再后面又该是谁?我真害怕到最后,我的身边空无一人。 你们随我来到关东,为我浴血奋战,就是我的亲人。你们是我的人,我有义务保护你们。 所以,安心交给我好吗?” 义银深情叙述自己的心里话,他怎么舍得让蒲生氏乡去死? 这孩子在他身边呆了这么久,先当小姓伺候饮食起居,后当笔头统领亲卫,感情深厚。 为了一面莫名其妙的破旗子,一份虚无缥缈的荣耀,就要眼睁睁看着这孩子在自己面前开膛破肚,义银怎么可能平静接受这个结果! 可旁人的视角却不一样,武家们的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一句,丈夫之仁。 上杉辉虎叹了口气,她看见义银阻止蒲生氏乡切腹,就知道情况不对,这家伙又同情心泛滥了。 明明已经破局,他自己硬是要往火坑里跳,就为了一个亲卫,真是。。男人,唉! 足利义氏在位上看着双方狗咬狗,这时候也是第一次露出惊奇的表情。 这是那个把她逼得走投无路,只能投靠上杉辉虎的斯波义银吗?原以为他是个成熟的武家大名,没想到也有这么男人的一面? 北条幻庵忍不住露出惊喜之色,这都行?男人就不是搞政治的料,心太软。 其余在场的关东武家,越后武家虽然感觉荒唐,但慑于义银的威望,也不敢说什么。 只是关东侍所几人露出果然如此的眼神,就像是知道主君会犯傻一样。 特别真田信繁,气呼呼得非常不爽。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都提到了,我呢? 蒲生氏乡心乱如麻,抬不起头来。斯波义银见她如此,心情也是乱糟糟。 他可以强压蒲生氏乡不切腹,但在武家社会的氛围里,可能是比杀了她还要残忍的酷刑。 因为她不切腹,斯波义银必须付出代价,把御旗换回来,这就损害了自己武家集团的利益。 蒲生氏乡以后,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混?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章神宫耍神棍 武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姬武士心黑手辣。杀人不一定用刀子,背后的冷言冷语也足够诛心。 义银心里清楚,自己今天如果不把事情处理好。蒲生氏乡日后要遭受的屈辱,真不如死了算了。 千妇所指,无疾而终。 自己能在明面上庇护她,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在这个虚伪做作的武家社会,被自己的团体排斥在外,后果非常严重。 岛国匮乏的资源,导致社会氛围远不如大陆国家宽容。 严厉的尊卑,礼仪,制度,使得一个个小团体紧紧抱团取暖,所有人都下意识牺牲自我,维护集团的利益。 这是在火山遍布的岛屿上,为了活下去,千百年来形成的集体意识,极度扼杀个人的意志。 一个姬武士如果被自己的集团排斥出去,又得不到别的集团接纳,她就会陷入极其悲惨的处境。 不单单是物质上的窘迫,精神上也会自我怀疑,一蹶不振。因为在武家社会的传统中,不被集体需要,就没有活着的价值。 即便数百年后,岛国社会依然以终生雇佣制为主。失业等同于社会性死亡,失业者被谴责蔑视,甚至难以承受这份压力而选择自杀。 义银咬咬牙,转身看向北条氏政。 他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不然蒲生氏乡还是会死。自己剥夺她荣耀的切腹谢罪,她只能走向耻辱的畏罪自杀。 北条氏政还在愣神,片刻功夫,事情出现了大反转。 她,赢了? 胜利来得莫名其妙,更像是又一次羞辱。自己明明输掉了言语交锋的博弈,却赢在对方的心太软。 这太讽刺了! 义银冷着脸,伸手要拿北条氏政手中的御旗。北条氏政却是下意识缩了缩手,让义银不爽看她。 “怎么?有什么问题?” 在没有谈好条件之前,主动伸手要旗,这就是任凭对方开价的姿态。北条幻庵也是诧异看向北条氏政,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给。 北条氏政沉默半晌,悠悠一句。 “值得吗?” 义银望着她疑惑的双眼,释然一笑。 “我和你不一样。 你生下来就是武家,一生都在追求自家功业。要做一个好姬武士,做一个好家督。 而我,这不是我选择的人生。我的一生不是我想这么过,而是这一生它选择了我。 如果可以,我想尽量过得自在一点,让我的良心好受一点。” 义银笑得有些落寞,这世界又有谁真正懂他呢?即便有数不清的舔狗,争先恐后向他献媚,但她们都想不明白义银到底在乎什么。 这是两个世界不同的价值观差异,穿越数百年岁月的隔阂。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全家被人屠光。为了好好活下去,义银是绞尽脑汁,才勉强走到今天。 现在他已是位高权重,但很多时候并不是他能说了算。他是上位者,不是独裁者,许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 义银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事情突破自己心理底线的时候,奋力挣扎一下,让自己的良心别太难受。 可这番话到了北条氏政耳边,却是另一种莫名的凄凉。 望着眼前似笑似泣的乱世佳人,回想起他的过往人生,不禁为他感到哀伤。 原本是天下有数的名门公子,却因为逆贼杀害全家,不得不踏上复兴家业的艰难道路。 以男儿身,行武家事。 这几年他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为斯波家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如今,他又失去了自己的未婚妻。男儿柔弱的肩膀上,要负担起更重的责任。 北条氏政的心中忽然泛起一阵怜惜,眼前人从梦中的梦魇渐渐化为下凡的谪仙。 他本不该受这份罪,他有什么错?北条氏政神色复杂,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对他再也恨不起来。 “请您拿好。” 北条氏政双手将御旗奉给义银,低头不语。她不敢抬头看向义银,并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 踹鳏夫门,挖绝户坟。 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要对这么可怜的少年犯下这等恶行。可为了家业兴衰,她不得不这样做。 义银才不管北条氏政脑子里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已经被逼上绝路,要发狠干一票大的。 他可不是北条氏政心中怜悯的柔弱少年郎,他是来自异世界的男子汉大丈夫。逼急了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现在他急需要解决三个问题。 其一,帮上杉辉虎压制北条家。让北条家承认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身份,为下次开战打造政治上的优势地位。 其二,替蒲生氏乡善后。强制她不准切腹,就得帮她体面收场。不然她很可能会遭遇社会性死亡,被排挤到郁郁而终。 其三,他主动拿取北条家奉还的御旗,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东西不能白拿,他该拿什么来应付北条家。 这三件事,都是极其难办。还是相互纠结,相互矛盾,牵一发而动全身。殿内武家一齐看着义银,看他准备怎么处理。 义银看似低头在望着手中御旗,其实私下已经打开系统,盯着冷却时间结束的天妒红颜特效。 当初他为了赢得旧伊贺众信任,发狠割面起誓。这件事吓尿了喜欢帅哥的系统,为了安抚他不再做傻事,给予他天妒红颜特效。 之后,系统慢慢把义银割到谷底的魅力值一点点加了回来,甚至再创新高。 义银也默契得,再没有对自己的脸蛋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每次系统任务都给魅力值,傻子也知道系统在意什么了。 这孙子就是颜控,一定要把义银弄得颜值爆表,惹来无数孽缘。 这个天妒红颜的特效,也是极其离谱,竟然能够改变天气。 在这个中古时代,能够呼风唤雨的外挂太凶残,对付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著武家,真是无往不利。 虽然有着长达一年的冷却时间,但其强有力的效果还是两次帮助义银渡过难关。 一次是在大和之战,一场突发的暴雨把铃木重秀的杂贺众吓得半死,兵不血刃拿下这支强悍的纪伊国众。 之后在川中岛合战,又召来大雾隐藏越后大军踪迹,打崩了武田晴信的本阵,几乎斩首成功。 距离去年秋后的川中岛合战,又过了一年多,天妒红颜的冷却时间结束,已经可以用了。 但因为越后大军南下战事顺利,义银一直没想到用它。可今天,他倒是要用一用。 其实在觊觎白旗神社的御白旗之时,义银就想过用天妒红颜特效假装天命,把御白旗骗到手。 但这件事并不好操作,万一失手的后续影响太过恶劣,会损坏他的威望,思索再三,他觉得没有必要去冒险强求。 毕竟装神弄鬼这种事,神社本身就是专家。要是哪个环节考虑不周,出了问题。出糗事小,自己的人设就崩了。 可现在,义银已经被逼到墙角。今天这场面,走常规操作已经没法善了。不得已只能唱一出大戏,将所有武家镇住才能过关。 这时候,他已经不考虑失败的可能性。就像是输红眼的赌徒,筹码不足怎么办?一把梭哈! 搏一搏,自行车换奔驰。 斯波义银在系统里专研天妒红颜特效,琢磨怎么把这出戏唱得有声有色,吓死这群没文化的古代土鳖。 他沉默这会儿,别人也没闲着。 上杉辉虎已经再次站了起来,紧张看着他的背影。 斯波义银拿回御旗,就必须给北条家一个交代,他会不会真正变成中立立场? 上杉辉虎可以体谅他的难处,但上杉家臣团不会,越后双头政治的崩溃可能就从此刻开始。 蒲生氏乡跪在他脚旁,没有抬头,心中已经对自己的未来绝望。 即便斯波义银留下她的命,又能如何?她这个同心众笔头从此威信全无,还要在众姬的白眼中继续活下去吗? 北条幻庵倒是坐得毕恭毕敬,完全不担心。斯波义银的为人,她信得过。这一场,是北条家赢了。 北条氏政正坐在义银面前,抬头就能看到他因为思索而紧紧皱起的眉头。她强忍用手为他抚平眉间忧愁的冲动,静静坐着等候结果。 义银沉默良久,最后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今天下大乱,武家罔顾仁义,逆贼弑君作乱。我虽愿为幕府殚精竭虑,却也精疲力尽。 这河内源氏嫡流的武家天下,是不是真的要亡了。” 义银一脸凄凉,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谁。 北条幻庵看着他,有些警觉。又扯什么天下大义,他是不是想赖账? 义银才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作出一副茫然的模样,环顾四周。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又有谁能告诉我,怎么做才能拯救我河内源氏嫡流的幕府天下?” 殿外的风雪越来越大,舞殿的大门忽然被一阵剧烈的暴风雪吹开。在坐所有人猝不及防,纷纷撇开头,不让风雪吹进眼睛。 只有斯波义银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一步步往外走去。 蒲生氏乡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去拿衣架上义银的外衣,就想上前替他披上。 主位上的上杉辉虎急道。 “御台所,外面的风雨太大。。” 她的话头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眼神呆滞。 外衣从蒲生氏乡的手中跌落,所有人都望着走出殿外的义银,目瞪口呆。 殿外肆虐的暴风雪就像是在躲避他的身影,纷纷避让。天空中灰蒙蒙的厚实云层,竟然裂开一道缝隙。 斯波义银方圆十步之内,竟然有阳光投下。雪地中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如同镜子一般折射在他身上,仿佛是他在发光。 上杉辉虎快步走下主位,向殿外急步而去。足利义氏犹豫一下,站起来跟上。 关东侍所的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反应最快,已经走出舞殿。上杉家臣团看上杉辉虎行动,跟着就走。 关东各国武家,如长野业正,长尾当长,簗田晴助,太田资正等人面面相觑,随后也起身跟从。 北条氏政愕然望着义银离去的身影,不知所措。北条幻庵隐隐感觉不妙,面色凝重对她说道。 “氏政殿下,我们也过去看看吧。” “好。” 随着北条家众姬起身,整个舞殿的武家全部走出殿外,望着神迹一般的雪中场景。 暴风雪里,那一簇阳光仿佛在指引斯波义银向前走。那方向,难道是白旗神社? 武家们神情恍惚,左盼右顾,见众姬都是一脸震惊。这才确定,眼前怪异神奇之事,绝非自己一人出现幻觉。 上杉辉虎领头冲入风雪,其余人等纷纷跟上。寒风在她们身上打转,雪花在她们飘落,但她们都顾不上这些。 在她们眼前出现的事,就像是神话中发生的故事。融为新神话一部分的刺激感,史诗感,让她们兴奋异常,忘乎所以。 只有北条幻庵的眉头越来越紧,似乎已经感觉到不妙的结果。 一路上,护卫主家的旗本姬武士,供奉神灵的神官,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她们纷纷拜倒在远处,伏地叩首。 义银就这样旁若无人,走在狂风暴雪中,暗自骂骂咧咧。 这垃圾系统给的天妒红颜特效,它一点不人性化。设定只能以义银为中心展开半径。换而言之,就是以他为中心点的正圆形。 看似很震撼的场面,其实义银是有苦自己知。背影看起来是很牛b,但正面迎来的风雪全部打在他脸上,眼都快睁不开了。 太阳在上面照,可它不是档风板,架不住呼啦啦的狂风把雪往义银脸上甩。 更难受的是,他还得装出一副迷茫之中,受到神灵指引的模样。总不能风雪倒灌口鼻,他捂着嘴巴呸呸呸吧?b格都没了! 这么一路看似潇洒,其实难受的前行,总算是到了尽头。 白旗神社在鹤冈八幡宫最内侧,因为供奉御白旗,也被称为白幡神社。这座小小的侧殿里,被全部涂上黑色,显得分外庄严肃穆。 义银在神社门口的赛钱箱站直,凝视殿内,隐隐可以看见那两面被供奉的御白旗。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神迹耀关东 殿内侍奉的两名神官慌慌张张走了出来,向义银伏地叩首。 战战兢兢躲在光圈之外,不敢沾染斯波义银的光华。这犹如神迹一般的场景,将永远刻在她们脑海中,永生难忘。 义银也不管她们,他看似若有所思,其实是给后面跟随而来的武家们留时间赶路。不等她们到场观礼,自己装b给谁看? 等到身后人影簇簇,义银冲着神社叫喊。 “是谁?是谁引我来到这里?” 他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有无情的暴风雪还在呼啸。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因为天妒红颜这个特效就是烂!它不能双开效果! 义银等了半晌,注定得不到回应,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笑声哽咽,化为号啕大哭。 他双膝一软,伏地痛哭,声嘶力竭如杜鹃泣血,引得身后武家们纷纷不忍。 上杉辉虎叹了一声,刚想要上前去扶他,却见义银抬起头来,大声对神社中呐喊。 “先祖啊先祖!请您睁开眼睛看一看吧! 武家栋梁,足利家第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她死了!河内源氏嫡流的血脉,又一次被逆贼断绝! 源氏的天,要塌了! 我已尽全力,却无法面面俱到。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呜呜呜,先祖,我该怎么办!求求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呀!” 义银在雪地里哭泣,身后武家无不倍感凄凉。 河内源氏嫡流带领武家夺取天下,两开幕府统御六十六国,被拥戴为武家栋梁四百余载。是当之无愧的幕府将军,所有武家的首领。 在源赖朝一脉灭亡之后又三百年,河内源氏嫡流正统再一次面临断绝的危机。 虽然不至于像斯波义银喊得那么惨,分家旁支还是能找个人出来当足利将军的。但能被所有武家认可的足利将军家,确实是断绝了。 源氏的天下,又一次走到崩溃边缘。乱世之后的下一代幕府,还会是河内源氏夺取天下,再一次自称嫡流,继续统治这片大地吗? 没有人知道。 对于斯波义银来说,足利义辉是他的主君,他的妻子,也是他所属武家氏族,足利一门的总领门。她的被弑,是天崩地裂。 北条氏政下意识撇开头,不忍心看他哭泣的模样。 在她眼中,面对内外诸多压力的斯波义银,终于在白旗神社面前,放下所有心防,抱头痛哭。 人的崩溃,往往只在一瞬间。 不管身后的武家们会如何看他,是怜悯,是同情,是鄙夷,是幸灾乐祸,还是感同身受。 就在众姬眼神复杂看着伏在雪地中哭泣的斯波义银,就在上杉辉虎红着眼眶,想要劝解之时。 天空,忽然出现新的变化。 所有人抬头望天,刚才露出一条缝隙照射在斯波义银身上的阳光,开始变粗变大。 灰蒙厚实的云层像是在躲避什么,开始拼命得往外圈挤兑。一瞬间,阳光以斯波义银为中心,迅速扩大,挥洒照耀整个鹤冈八幡宫。 阳光带来的温度,将暴雪瞬间融化,冷热交替的负气压在刹那形成类似龙卷风的气浪,猛地往外甩出。 忽然出现的狂风吓得所有人挡着脸,呼吸间,风卷残云向外横扫,笼罩大地暴风雪竟然停了。 不,并没有停。 眺望远处,依然是狂风暴雪,只是八幡宫像是被什么笼罩着。隔离在风雪之外,沐浴在阳光之中。 一名姬武士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这就像是一个信号,随着她的跪下,一个个姬武士纷纷跪下。 她们敬畏得看着斯波义银的背影,和他正前方的白旗神社。 这。。这是源氏先祖显灵了? 两名看护神社的神官已是两眼发直,舌头发麻。她们望向斯波义银的眼神,就像是参见宫内的八幡大神。 义银没有理会她们,只是凝神看向神社深处,侧耳倾听着什么,喃喃说道。 “白旗。。换白旗。。” 他的瞳孔一缩,直起身子,看向旁边的那两个神官。 “两位可是侍奉白旗神社的神职?” 两人慌忙跪拜,一人结结巴巴说道。 “不敢,不敢。御。。御台所有什么吩咐。” 义银说道。 “烦请神职挪步,用我这面白旗,换下先祖源义家的御白旗。” “什。。什么。。” 神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指义银手中的白旗,又指指神社内,瞠目结舌。 义银肃然道。 “这是先祖的意志,你愿不愿意听命吗?” 若是旁人这么忽悠神官,神官早就打个哈哈。骗谁呢?老娘在神社当差几十年,什么时候见过祖宗显灵? 可在这暴风雪之日,光芒万丈的鹤冈八幡宫中,神官背后还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仿佛真有什么目光在威严注视着自己。 她吓得两腿发软,脚步蹒跚走到义银面前,伏地叩首。然后,小心翼翼接过他手中的御旗,转头往神社里走。 片刻,当她再次从神社出来,手中捧着的却是另一面式样古朴的白幡。 义银盯着这面梦寐以求的御白旗,心如潮涌。 五百年前,八幡太娘源义家就是举着这面白旗攻略关东,恩赏立功的武家,开启了河内源氏嫡流的荣耀之路。 一块布料绝不可能穿越五百年而不朽,但不管是后来修补,又或者另外特制,都不影响它的政治含义。 八幡太娘源义家之御白旗,源氏白旗之祖,此乃天下大义。 神官颤抖着再次跪在义银面前,双手奉上御白旗。义银伏地叩首,将旗帜接过,拔地而起。 他喊道。 “蒲生氏乡!” “嗨!” 蒲生氏乡冲出队列,跪拜在斯波义银面前。义银冲着她微微一笑,将旗帜递到她面前,柔声道。 “这一次,可不准再弄丢了。” 蒲生氏乡浑身发抖,她双手捧着御白旗,哆嗦嘴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泪止不住得往外流,狠狠点头,不停的点头。 义银看向北条幻庵,大喊道。 “北条幻庵大人,老祖宗说了,御旗放在她那里!北条家如果有什么条件要开,就和她说去!” 北条幻庵面色煞白,老辣如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场面。眼前这一切太过奇幻,今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御旗在白旗神社内,就在原本供奉源义家的御白旗之处,替代御白旗接受香火。 义银这一手乾坤大挪移,可是把北条家架上了柴火堆,北条幻庵连个p都不敢放。 后北条家原是京都伊势家分支,冒领北条苗字,自称镰仓幕府执政,前北条家后裔。 前北条家什么来历?就是弄死源赖朝子嗣,害得镰仓幕府将军,河内源氏嫡流断绝的罪魁祸首。 足利家好不容易占据天下,续上道统,让河内源氏嫡流再次君临天下。 后北条家自称北条执政后裔,怎么?还想学前北条家,也搞断一次河内源氏嫡流? 你特么的想造反啊!进去和河内源氏嫡流的老祖宗谈一谈啊!对了,源赖朝的御白旗就在旁边,说不准还能和源赖朝谈一谈呢! 北条幻庵原本并不太在意鬼神之说,可今日之事太过诡异。她又白发苍苍,寿数无多,岂能不惊恐畏惧? 一直在观察她的义银,看见北条幻庵畏缩的神色,终于露出了畅快的笑容。这场谈判虽然还没开始,但北条家已经输了。 老子御白旗在手,说上杉辉虎是关东管领,北条家认不认?她北条氏康有胆子不认吗! 此时,天空再次灰暗,周围的云层滚滚而来,遮盖天空,阻隔阳光,大地重新陷入昏沉。 暴风雪刮在所有人的脸上,让她们脑海中不禁疑问。刚才的事,是否真实发生过? 随后,所有人看向义银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从这一日起,关东再没有人敢轻视斯波义银,就算心里不服,嘴上也得憋着。 因为坂东姬武士永远忠于八幡太娘源义家,而源义家显灵,将自己的御白旗赐予了斯波义银。 他是河内源氏嫡流的守护者。 ——— 斯波义银在镰仓大发神威,震慑关东诸姬。随着时间流逝,鹤冈八幡宫的神迹迟早会传遍天下。 日本六十六国,越往西南越开放,越往东北越保守。 因为西南的海外贸易发达,关西武家的心思更活络。而主要依赖在土地中刨食,沉浸缅怀祖先荣光的关东武家,思想更保守。 也许关西武家会对鹤冈八幡宫的神迹表面敬畏,其实心里无所谓。但在传统的关东大地,神迹传播会让斯波义银具备超然的地位。 这一特殊地位虽然不能帮他做成什么,却足够让他否决什么。 权力的本质是说不。如果因为你不同意,什么事都无法办成,你就是拥有强大影响力的权力者。 在义银前世。 白头鹰证明了,没有自己首肯,谁都别想办成事。于是,所有人在办事前,都必须先考虑白头鹰的感受。 小白兔在朝越两战证明了,在东亚这块没我同意,谁都别想办成事。于是,东亚事务要有所进展,就必须先争取小白兔的同意。 随着八幡宫神迹被参与的武家传回关东各地,斯波义银在关东大地,会渐渐拥有了超乎他自己想象的影响力,一言定义理的否决权。 穷苦的现实生活,让关东武家分外怀念祖先席卷天下的辉煌。 血液中流淌的那一句,坂东姬武士世世代代效忠河内源氏嫡流的誓言,是她们精神上的安慰剂。 关西的暴发户有什么了不起!老娘祖上也阔过! 油滑反复的关八州武家们,她们的心中深藏着一丝不甘,那是重新成为天下中心的渴望。 也许未来的关八州某地,会再次成为天下中枢。关西的暴发户们,会再次拜服在关东武家脚下。 而此时的斯波义银,只是暗自庆幸自己装b成功。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收获了什么,那是憋屈太久的关东武家,发自真心的仰慕与向往。 在不经意间,他已是存天下之志,得天下之望,未来可期。 ——— 斯波义银在镰仓装神弄鬼的当口,真正的足利将军家血脉,还俗归家的足利义昭,正遭受着未曾想到的屈辱。 匆匆来到越前国的她,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热烈拥护。朝仓家的这代家督朝仓义景,似乎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在双方首次礼仪性见面之后,足利义昭就被安置在一乘谷城内一处住所,再无交流。 不管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怎么努力,朝仓义景都避而不见,闭口不提帮助足利义昭上洛继位一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已是深冬大雪之时,足利义昭与支持她的武家们也变得越来越着急。 留给她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 一乘谷城天守阁,朝仓义景正在与一乘谷奉行众议事。 越前国原本是斯波家守护的领国,八代将军之乱时,朝仓家僭越夺国。历代家督励精图治,获取京都幕府器重,终于混成越前守护。 朝仓宗家的居城是一乘谷城,一乘谷奉行众便是直接听令于主家的家臣团。 朝仓义景放下手中文书,暴躁道。 “大野众那边,还在催促军需补给?她们到底懂不懂适可而止!” 前波吉继,鱼住景固,富田长繁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前年,朝仓家的军神朝仓宗滴主持大局,发动对加贺一向宗的反击,得到大多数朝仓分家支持。 朝仓义景身为家督,却在军议上被朝仓宗滴怼得灰头土脸,不得不同意了这件事。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快两年,朝仓宗滴也在战后油尽灯枯过世,但那一战的余波依然困扰着朝仓家。 朝仓家以下克上,赶走越前守护斯波家。为了尽快吞没越前国,当时的家督大封分家,镇守各地。 百年之后,这些分家越来越不听话,导致家中内部矛盾激烈。 而这代的家督朝仓义景,又不像她母亲那么才能出众,威望不足以镇住场子。 她对朝仓家中最强大的两支国众,统领敦贺众的朝仓景纪与统领大野众的朝仓景镜,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有心但无力 朝仓景纪,她是朝仓宗滴的养女。 朝仓宗滴死前留有遗命,要求她退回敦贺郡,潜心经营领地,并对家督朝仓义景多加防范。 这两年,不管朝仓义景怎么忽悠,朝仓景纪都不肯离开敦贺郡。朝仓义景想把她困在一乘谷城,架空拿回敦贺郡的谋划便无法实现。 她利用朝仓宗滴留下的政治遗产,登上了义银的北陆道商路这艘快船,赚得盆满钵满。 斯波义银念及当初朝仓宗滴发动大圣寺川之战,策应自己顺利通过北陆道,甚至油尽灯枯而死的情义,对朝仓景纪也是非常大方。 敦贺港作为北陆道商路的重要海陆节点,得到了海量的商利。朝仓景纪利用这些好处收买敦贺众,紧紧抓牢了敦贺郡的统治权。 朝仓义景现在已经动不了她,敦贺众这两年在她麾下坐拥敦贺港这座金山,吃得满嘴油,怎么会让这位财神娘下台? 朝仓义景要敢乱来,敦贺众也不是头一回造反。当初敦贺众是被朝仓宗滴镇压,顺势镇守敦贺郡。 朝仓义景这会儿去哪里再找一个朝仓军神,帮她把敦贺郡摆平?无奈只能放过了朝仓景纪。 而大野众这边,更是让朝仓义景头疼欲裂。 两年前那一战,朝仓宗滴击溃加贺一向宗,斩首无数,拿下了大圣寺川一带的冲积平原。 这块地盘说好给大野众镇守,也就成了朝仓义景这两年的心病。 大野众首领朝仓景镜是她的妹妹,原本让妹妹去管理大野郡,是为控制大野众,将权力收回主家。 可自从大野众拿下大圣寺川,这些在大野郡山林熬苦日子的姬武士,就死死守在这片肥沃的土地,心无旁骛。 而加贺一向宗也是一直在往大圣寺川进攻,一副血战到底,绝不放弃的模样。 大圣寺是本愿寺八代法主在加贺国传教的寺院,乃是加贺一向宗的起点,小宗三寺圣地。 加贺一向宗内部的大小宗之争,终于被大宗赢了下来。但七里赖周为首的大宗势力,依然敌视盘踞大圣寺川的朝仓家大野众。 小宗虽然败了,但在加贺一向宗内部也是不小的势力,该团结的还是得团结。打回大圣寺川,就是大宗团结小宗最有力的口号。 这两年为了大圣寺川,朝仓义景一直在往前沿输送军需,这不断放血的亏本生意,已经让她腻烦。 可大野众不愿意放弃沃土,回到大野郡的山沟沟里。作为首领的朝仓景镜为了自身考虑,也只能支持大野众的诉求。 兜兜转转一大圈,朝仓义景发现自己做了好大一个冤大头。 既没有拿下敦贺众,还得让主家赔本支持大野众打仗,自己废了这么多心思,到底图什么呢? 回想当初朝仓宗滴攻打大圣寺川的决断,朝仓义景就忍不住想要骂爹。 这老东西早不死晚不死,就死在拿下大圣寺川那几天。把这个烂摊子留给自己,让她的养女缩回敦贺郡,守着港口发财。 这死老妪,她难道是故意的? 见奉行众不敢接口,朝仓义景越想越气,怒道。 “把要求军需的文书全部驳回,凡事都要按规矩办,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就知道要要要,没完没了!” 座下三姬相互张望,最后还是鱼住景固老实一些,出列鞠躬道。 “殿下,这恐怕不妥当。” 朝仓义景瞪了她一言,骂道。 “我整整供给了她们两年军需,春耕秋收从不间断,连夏收都能打起来要支援。 这些人在大圣寺川不种田吗?整天就知道打仗!” 鱼住景固叹道。 “殿下,您多少得顾及一下分家亲族的感受。” 涉及朝仓家家事,身为奉行的鱼住景固也不方便多嘴,只能小心翼翼点了点题。 朝仓义景眼角一抽,心中火气更大。 大野众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要军需,是因为她们认为自己在替整个朝仓家,阻挡一向宗侵蚀。 当初的加贺一向宗侵入越前,以寺院为根据地,蚕食领地,福井平原北部的各分家苦不堪言。 这也是她们全力支持朝仓宗滴,攻打加贺一向宗的原因。并借着那次战事,把越前国内的加贺一向宗势力全部踢了出去。 大野众在大圣寺川作战,自认为是这些分家的盾牌。她们讨要好处,当然理直气壮。 朝仓义景也知道大野众要的军需数量庞大,多半是为了中饱私囊。但问题是,能拒绝吗? 她不给,那些个分家还不得闹起来?哪个武家希望看到加贺一向宗卷土重来? 除了敦贺郡朝仓景纪与大野郡朝仓景镜,这两个最大亲族势力。 越前国主要产粮区福井平原,其中北部还有安居,鸟羽,北庄等朝仓各分家。 这些分家中单独一家拉出来,确实没什么要紧。但一齐发声,朝仓义景就不得不考虑她们的意见,这也是大野众有恃无恐的原因。 朝仓义景恨得牙痒痒,瞪着秉公直言的鱼住景固。她知道鱼住景固说的没错,但真话就让人难受。 沉默半晌,朝仓义景无奈说道。 “我会写信给景镜,让她重新计算一下军需数量。大野众有些太过分了,要懂得适可而止。” 知道自己压不住这些分家,可为了面子,朝仓义景只好把妹妹拉出来说事,遮掩自己的窘迫。 其实朝仓景镜一样没办法,她是大野众首领,就必须代表大野武家集团,为她们争取利益。 朝仓义景苦恼得扶着额头,问道。 “朝仓景纪那边怎么说?敦贺港是朝仓家的港口。就算不能给予主家商利分润,也不可以资敌吧?” 大圣寺川一带,大野众与加贺一向宗的小规模冲突不断,敦贺郡的朝仓景纪也脱不了干系。 北陆道商路以海运为主,西端是敦贺港连通近幾,中端是七尾港分润好处稳住北陆道各国,东端是直江津负责关东方面的分销市场。 斯波义银在越中出阵时,摆平加贺,能登,越中三国各方势力,重新分配货物份额,让各方都尝到甜头。休兵排排坐,大家吃果果。 能登国七尾港的上岸货物,加贺一向宗与越中一向宗也分了一份,她们还是很满意的。北陆道各国难得消停下来,共享商路利益。 可朝仓义景尴尬发现,朝仓家主体的福井平原,竟然被排斥在北陆道商路的分赃之外,颗粒无收。 敦贺郡原本就是孤悬在福井平原之外的越前国西端,联系薄弱。 从敦贺港绕过福井平原,直接抵达七尾港的货物,当然没必要分朝仓家一份。 加贺一向宗拿了好处,对能登越中两国停战,并不代表她们会对越前国的朝仓家手软。 大圣寺的宗教意义太大,七里赖周肯定会继续打下去。她身后能登越中两国太平,又有七尾港源源不断的物资支持,当然打得更欢。 朝仓义景这边不断向前线的大野众输血,还要看着身后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吃饱喝足,心里不平衡。 她几次下令,要求敦贺港的商利必须上交主家一份,都被朝仓景纪顶了回来。 其实,就算朝仓景纪肯给,敦贺众也不肯啊,吃到嘴里的肉凭什么吐出来? 朝仓义景只能以敦贺港货物有部分属于加贺一向宗,属于资敌行为,来威胁朝仓景纪。 北陆道商路的份额分配大权,是在越后国的直江津关所。由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统筹,两人麾下的奉行众负责执行。 换而言之,朝仓景纪虽然分的不少,但她对于加贺一向宗的那一份好处,并没有什么发言权。 朝仓义景用敦贺港资敌为借口,只是想在北陆道商路中分一杯羹,以缓解自己支援大野众的持续失血。 负责与敦贺郡交涉的前波吉继,出列鞠躬说道。 “景纪大人有信来说,敦贺港冬季已经闭港,明年的商务流通因为京都大乱,暂时还不知道是否能够继续开通。 她要等待堺港与直江津两边的消息,才能给家督一个答复。” 朝仓义景冷冷一笑,真是个好借口。 因为三好上洛,大逆弑君。整个近幾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政治混乱导致商队观望,商路暂时停滞。 正巧遇到北陆道冬季封港,虽然各家对明年的商利忧心忡忡,但暂时还没有实际损失,都在观望。 其实,就是等直江津那边的消息,等那位英明神武的御台所来主持大局。 在朝仓义景心中,对那位曾经路过越前的御台所没有一点好感。她当初并不在意这个少年,轻慢冷待,导致双方没能打上交道。 朝仓宗滴却是慧眼识英才,帮养女找到了这个外藩强援,害得朝仓义景这两年做事缩手缩脚。 京都事变,那位御台所必然会回转近幾。而北陆道各国组成的商路联盟,是以斯波义银马首是瞻。 各方势力除了朝仓义景,都已经被商路的利益喂饱肚子,她们不会希望京都乱局影响她们的商利。 明年开春,斯波义银如果从北陆道沿途回归,天晓得会是个什么场面。 朝仓义景心中警惕,却没什么办法。朝仓家内部现在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她已经管不过来,其他事更是顾不上了。 沉思半晌,她说道。 “朝仓景纪的借口找得不错,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 那位贫乏公方现在怎么样了?” 说起斯波义银,朝仓义景忽然想起那位前来越前寻求帮助的足利家双生女,随口调侃。 比起剑豪将军足利义辉,强情公方的威武别号。这位足利双生女,却被武家们戏称为贫乏公方。 因为她除了身上流淌着足利将军家的血脉,是一无所有。 足利义辉临死之前,并没有指定她为继承人。而她尴尬的双生女出身,虽然得到武家们的承认,却是上不得台面。 换而言之,这位贫乏公方想要上洛,坐稳幕府将军之位,其实并不容易,注定是一个名分不足的弱势将军。 即便幕府那些朝秦暮楚的幕臣们愿意接受她,天下各地的大名却未必在乎她。 武家栋梁是武家的首领,拥有仲裁武家纠纷的大义。如果足利将军自己的名分都要为人诟病,她又有什么资格判别是非,仲裁天下? 富田长繁看了一眼前波吉继与鱼住景固,开口说道。 “和田惟政大人,细川藤孝大人,都先后找过我们。她们希望我们出面劝说家督,帮助这位殿下上洛继位。” 朝仓义景闷哼一声,她不想扶持一个足利将军上台吗?当然想。 朝仓家与织田家,分别是斯波家在越前尾张两国任命的守护代。也都在斯波家衰弱之后,以下克上夺了领国。 比起织田家在尾张的名分不足,朝仓家通过多次参与近幾诸事,支持幕府亲近将军,拿到了越前国的守护役职,名分已然不缺。 而且,因为八代将军之乱以来,近幾越来越频繁的动乱,大量财富与人员被统治稳固的朝仓家吸引,移居越前国。 朝仓家的居城,一乘谷城,又被称为小京都,乃是近幾贵胄逃避战乱的避风港。 总之,朝仓家在近幾多次大乱中,是占尽了便宜,拿够了好处。如今足利义昭求上门来,条件随便朝仓家开,朝仓义景当然动心。 但是,她现在没有这个能力! 敦贺众,大野众两个朝仓家内部最强的武家集团已经不听招呼,隐隐有分裂的征兆。 安居,鸟羽,北庄那些墙头草,只知道顾及自家利益,不顾主家的难处。 一乘谷城的朝仓宗家在与加贺一向宗的两年小规模冲突中,不断向大圣寺川输送物资,持续失血。 别看朝仓义景在足利义昭面前人模狗样,其实两个人谁比谁惨,还真说不准。足利义昭是一无所有,但朝仓义景更有一屁股麻烦。 心有向往,却力不从心的朝仓义景咬咬牙,说道。 “再晾一晾她,我会试着与景镜沟通一下,看能不能说服大野众南下近幾,为朝仓家争点好处。” 座下三姬伏地领命,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大野众以前是主家的狗,圈养在大野郡的山里吃糠咽菜。有需要就可以丢块骨头,拉出来咬人。 可现在?残羹剩饭只怕不够。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上洛事不顺 如今,大野众有了富庶的大圣寺川一带冲积平原,为了自己的地盘和加贺一向宗反复纠缠。没有足够的好处,别指望大野众会听话。 朝仓义景想通过朝仓景镜的姐妹之情,说服大野众南下,为主家的好处打生打死,怎么可能成功? 大野众一离开大圣寺川,加贺一向宗就会杀回这片土地,大野众就得回大野郡山里吃土去。 主家的利益重要,还是大野众自己的利益重要?姐妹亲情在武家集团的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朝仓景镜要是敢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上站错队,她这首领就当到头了,迟早因为羞愧被自尽。 朝仓义景看懂了三姬的表情,心里郁闷。她何尝不知道这件事难办,不只是大野众那边不听话,敦贺郡也不见得肯让路。 朝仓景纪和敦贺众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主家的信任,她们敢让大野众借道去近幾吗?就不怕这是朝仓义景的假道伐虢之计? 朝仓义景不甘心得咬咬牙,这个扶持足利将军上台的大好机会,朝仓家多半是要错过了。 ——— 朝仓义景在天守阁为难,足利义昭也在暂住的宅院内叹气,与和田惟政,细川藤孝商谈对策。 望着外间大雪,足利义昭感觉自己的斗志,快要被这凛冽寒冬消磨干净,她叹道。 “朝仓义景迟迟不肯给我一个答复,这日子一天天过去,时不我待呀。” 这一行人的谋划,是要在斯波义银处理好关东事务,回归近幾之前,抢先上洛,拥护足利义昭成为新的足利将军。 深冬之后就是开春,等到北陆道化雪通路,斯波义银随时可能回来。朝仓义景不愿意给一个明确的态度,让足利义昭非常不满。 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尴尬得对视一眼,足利义昭的语气其实是有些埋怨她们。 当初选择来越前国,就是因为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都觉得朝仓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可以借助这个北陆道强藩的实力,完成上洛。 谁知道朝仓义景竟然不肯接茬,这就把足利义昭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和田惟政苦笑道。 “殿下,朝仓家的态度确实让我们始料未及。不过事已至此,再纠结这些,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今天带来一人,请您同意她入内觐见,事情可能会有转机。” 足利义昭诧异看她,问道。 “是什么人?” 和田惟政说道。 “织田家的使节,她带着北近江浅井家的引荐信,前来与我接触。” 足利义昭皱眉道。 “织田家?尾张的守护代?” 和田惟政点头道。 “现任的尾张守护代,织田信长已经击败美浓国的一色义龙,入主美浓国,乃是一位百万石大名。” 足利义昭一脸迷茫,她刚才还俗,并不清楚美浓尾张两国的武家纠纷。 和田惟政低声为她解释。 斋藤道三是如何入赘美浓守护代斋藤家,以下克上弄死美浓守护土岐家。 她又是怎么被女儿一色义龙杀死,一色义龙通过上奏幕府,从足利义辉那里得到一色苗字。 而斋藤道三的儿子浓君嫁给了织田信长,让织田信长借口为婆婆报仇,杀入美浓,夺取了这个富庶的领国。 足利义昭听得头皮发麻,美浓尾张这些乡巴佬做事肆无忌惮,唯利是图。为了利益,亲族之间可以随意举起屠刀,是一点都不手软。 她犹豫道。 “织田信长多次以下克上,屠戮上官。如今又杀了夫姐一色义龙,夺取美浓国。 这种人的使节,真的要见吗?” 足利义昭一无所有,只能笃信血统家格,以此标榜自身的正统。 这次来朝仓家,遭受冷遇,对这些下克上出身的武家更是心存不满。 朝仓家和织田家都是斯波家臣出身,先后以下克上,夺取领国。朝仓家对自己不理不睬,织田家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更为人诟病的是织田信长本人,出身不高,母亲只是下尾张织田家的奉行而已。 她先是干掉了下尾张织田家,再干掉上尾张的织田宗家,又杀了丈夫之姐,把尾张美浓两个领国在手中。 这种不知尊卑,残暴不仁的地方大名,足利义昭真不想搭理。 和田惟政劝道。 “殿下,朝仓家这条路,多半是走不通了。 我们要上洛京都,必须找到一家不畏惧三好家的大名出兵支持。织田家占据尾张美浓两国,石高不止百万,正是我们需要的强援。 她还将弟弟嫁给浅井长政,双方结为姻亲。若是能得到她的帮助,浅井家多半也不会袖手旁观,我们上洛的胜算会很大。” 被和田惟政这么一说,足利义昭有些心动。和田惟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织田信长虽然出身不高,但她的尾张守护代名分却是由斯波义银上洛恳请,先代将军授予,名正言顺。 而且这次使节来访,又是浅井长政写信引荐。若是避而不见,岂不是寒了忠臣之心?” 和田惟政点明了两件事。 其一,别看织田信长出身低,但她的名分却是实打实的硬。 当初斯波义银上洛,以织田信长借兵为斯波宗家报仇雪恨为名,恳请足利义辉授予她尾张守护代。 足利义昭可以看不起织田信长出身庶贱,屠戮亲族,但她不能不顾及先代足利义辉的颜面。 尾张守护代的家格不算低,织田信长的使节要给予礼遇。她在尾张多次以下克上,干掉上下尾张织田家的事,也不能抓着说事。 其二,足利义昭无权无势,她想上洛,想当将军,就必须团结更多的有力大名支持自己。 北近江浅井家应该是她要用心笼络的对象,其家督浅井长政写了引荐信,帮织田家牵线搭桥,足利义昭怎么可以避而不见? 这不是让浅井家感到难堪,把这个北近江强藩往外推吗? 和田惟政说得有理,足利义昭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见一见吧。” 和田惟政面露喜色,鞠躬行礼,出去带人进来。 细川藤孝眯着眼看她离开,思索织田家的介入,会对近幾局势产生什么影响。 她不是刚才还俗的足利义昭,对近幾周边大名势力一无所知。 织田家这两年迅速崛起,统一尾张国,拿下美浓国。听说她家已经打入北伊势,让南近江六角家在当地的附属势力苦不堪言。 观音寺骚动之后,六角家内部矛盾激化,又被足利义辉针对打压,一直喘不过气来,只好任由北伊势的附属势力自生自灭。 如果细川藤孝所料不差,此时北伊势只怕是形势逆转。当地武家多半会背弃六角家,倒向织田家。 有了尾张国,美浓国和小半个伊势国,织田家的势力已是惊人。这么一个冉冉升起的大势力想要掺合进近幾乱局,不是一件好事呀。 细川藤孝的双眸转而阴沉。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初斯波义银拒绝她的求爱,曾经无意间泄露出一件事。 织田信长借兵给他,为斯波家灭门复仇是有代价的。斯波义银当时了然一身,他唯一能付出的就是自己的贞洁。 斯波义银的处男之身毁于织田信长,从此自暴自弃,再不顾忌自身名节,一心只有斯波家业延续,自甘下贱。 一想起他的悲剧源于织田信长,细川藤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永远无法原谅织田信长,这个从没有见过一面的武家大名。 永远无法原谅。 ——— 丹羽长秀随着和田惟政走在门廊之间,有些疲乏。她这些天辗转各地,奔波劳碌。 真是织田信长一句话,丹羽长秀跑断腿。 织田家对伊势的征伐尚未收尾,她已经快马翻过铃鹿山地,进入南近江,接手织田家在近幾的情报网。 织田家的触角刚才进入近幾不久,情报来源混乱稀碎。好在织田信长最不缺的就是决心,肯撒钱。 有了钱,近幾商人,甲贺忍众,山野恶党,村落地头都愿意交换情报,这才让丹羽长秀迅速了解到近幾目前的情况。 当收到足利义昭这个足利双生女去往越前国的消息,丹羽长秀敏锐察觉到一个天大的机会。 她快马赶到北近江,面见织田信长之弟,已经嫁入浅井家的织田市君。通过他,拜会他的妻子浅井家督,浅井长政。 浅井长政对于京都事变也是忧心忡忡,织田信长这个姻亲关心近幾局势的态度,她当然不排斥。 足利义昭就是通过北近江去往越前国,浅井家与朝仓家又是多年盟友,浅井长政很清楚足利义昭的政治意图。 于是,她全盘告知丹羽长秀,并写了一封信帮忙引荐和田惟政,这才有了丹羽长秀前来拜会之事。 与和田惟政搭上线的丹羽长秀,发现朝仓家竟然没有答应帮助足利义昭上洛,这其中酝酿的际遇让她怦然心动。 她耐心说服和田惟政,请她帮忙安排,觐见一回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 跟着走入室内,丹羽长秀抖擞精神,对主位上的女子伏地叩首。 “拜见公方大人!” 足利义昭听得眉头一颤,她虽然被外人嘲讽为贫乏公方,其实只是一个戏称,还未上位成为将军。 可织田家使节这句斩钉截铁的公方大人,却是让她浑身舒畅,顿时对眼前人产生了好感。 她原本冷峻的面容柔和了许多,纠正道。 “起来吧,切勿胡言乱语。我只是一个流离失所的可怜人,并不是什么将军。” 丹羽长秀见她文质彬彬,不似武家,倒是像文化人。心里明白,眼前此人尚未从得道高尼的身份中挣脱出来,还有那么一点要脸皮。 要脸就好办,比较好忽悠,最怕还是遇到被政治染缸浸泡的黑心厚颜,不好对付。 丹羽长秀心头思绪万千,脸上却是肃然起敬,说道。 “公方大人过谦了。 这天下是足利将军家的天下,您是将军家的正统血脉。当今天下除了您,还有谁配得上将军之称? 三好逆上弑君,祸乱京都,必不得好死!您迟早是要回归京都继承大统的,早一日晚一日称呼将军,又有什么区别?” 丹羽长秀这段话,是真真挠到了足利义昭的痒处。听得她眉开眼笑,几乎绷不住上位者的矜持。 足利义昭拍案感叹。 “没想到尾张乡下竟然有你这样的人物,见识不凡。” 足利义昭下意识的一句尾张乡下,让丹羽长秀心中泛起了一丝波动,也让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为之侧目。 这位贫乏公方开心过头,开口失了尺度,不小心露出心里话,她就是看不起尾张来的乡巴佬嘛。 丹羽长秀怀揣图谋而来,当然不会在意这些小节。她装作没有听见足利义昭的蔑称,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谬赞,我哪有这般见识。这是我的主君,尾张守护代织田信长殿下的看法。” 这时候,足利义昭也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失言。但她还没来得及尴尬,就被丹羽长秀的话头引起了兴趣,问道。 “哦?织田大人是这么说的?” 丹羽长秀正色道。 “岂能有假? 我家主君听闻京都事变,三好弑君,悲愤得几度哽咽。日日痛骂三好三人众不为人女,不得好死。 听闻您平安无事,足利将军家后继有人。我家主君欣喜若狂,命令我日夜兼程赶来,请为公方大人效犬马之劳。” 丹羽长秀的话,在坐的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一个字都不信。从京都事变,到她们决定来越前国找朝仓家,一共才多少天? 织田信长远在近幾之外,她能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 两人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丹羽长秀,为织田信长感叹,这个使节找得好。一嘴哄人的谎话说得义正言辞,和真的似的,这是本事呀。 足利义昭也感觉有点不对劲,织田信长的使节来得太快,说是专程为自己而来,是不是有点假? 她问道。 “织田信长大人远在域外,对近幾之事如此了解?” 丹羽长秀猜到她起疑,却早已想好托词,说道。 “我家主君与浅井殿下乃是姻亲,双方关系亲密,书信不断。 自从得知近幾出事,我家主君就一直恳请浅井殿下关注足利将军家诸事。 所以,我才能及时赶来,觐见公方大人。”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织田家忠义 这么个说法,骗骗寺庙长大的足利义昭已经足够。她点点头,不好意思说道。 “不要一口一个公方大人,传出去像什么话,显得我擅自僭越。 先叫殿下吧,待我回归京都继位,到时候再改口不迟。” 丹羽长秀恭恭敬敬领命,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听得一愣一愣,对足利义昭的好忽悠,又加深了一层印象。 之前足利义昭还口口声声说织田信长以下克上,行为不端,不愿意见她的使节。 这会儿被几句好话哄着开心,竟然轻信对方使节的托词。政治上的城府格局,实在是太嫩了一点。 一番客套下来,足利义昭对织田家的印象不错。她自持身份,不方便开口求援,递给和田惟政一个眼色。 和田惟政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于是出面说道。 “丹羽大人,你刚才说织田殿下命令你前来效力,只你一人而已?” 丹羽长秀严肃说道。 “听闻京都事变,将军薨逝,我织田家上下皆是义愤填膺。 只是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 织田殿下身为尾张守护代,守土有责。若是没有足利子嗣出面主持大局,织田家也不好举义兵上洛为将军复仇。 如今有足利殿下在,我们这些忠诚幕府的武家,可算是找到了主心骨。” 丹羽长秀低头垂泪,和田惟政跟着用衣袖抹眼眶,两人都是一副找到擎天之柱,喜极而泣的模样。 其实她们之前接触,早已相互探了探底,各自心里有数。 和田惟政想要利用织田家的雌兵上洛,丹羽长秀需要足利义昭的旗号帮助织田家势力渗入近幾。 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只是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为足利义昭谋划了朝仓家之旅。想要顾全颜面的战略转向,总得走个过场,今日算是把这个流程补上了。 足利义昭好糊弄,她在寺院长大,对武家之间的虚伪是一知半解,说动她并不难。 可细川藤孝就不好忽悠了,她是和泉细川家继承人,在京都幕府政坛里泡大的人精。 和田惟政配合丹羽长秀把一场戏演完,眼神飘向细川藤孝,只见她一脸阴沉,心里咯噔一声。 细川藤孝代表细川三渊两家前来,双方还在紧密合作,一起为足利义昭寻找强势大名,上洛继位。 可朝仓家这边受挫,让两人猝不及防。好在柳暗花明,织田家主动送上门来。 但是,细川藤孝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她不乐意织田家掺合进来? 和田惟政有点想不明白。 足利义辉旧党,细川三渊两家,织田家,三方的利益暂时应该是一致的,就是扶持足利义昭上洛成为将军。 即便日后翻脸,那也是在事成之后。细川藤孝这时候为什么不满?没理由啊。 细川藤孝见和田惟政对自己探头探脑,压下自己心中对织田信长的厌恶,勉强对她笑了笑,算是认可此事。 她不能因公废私。 细川三渊两家的实力不足以独立完成上洛,这件事需要外域有力大名的支持。 不管织田信长曾经对斯波义银做过什么,织田家是足利义昭现在可以找到的最好帮手,不能错过。 有了织田家的加入,再带上她家的姻亲浅井家,足利义昭上洛成功的把握就大了。 细川藤孝收拾心境,说道。 “织田殿下忠君之心,我甚是感动。只是我们上洛的时间有些紧迫,织田家能否配合得上?” 丹羽长秀点点头,她与和田惟政私下沟通,已经知道这帮人的打算。 她们想要踢开斯波义银,自己完成上洛,这样才能获取拥立新将军的全部政治红利。 开春之后,斯波义银随时可能从关东赶回来,时间上的确有些紧张,但这也符合织田家的利益。 斯波义银在近幾的影响力太大,如果这次上洛之事由他来主导,其他人等于白忙活一场,连口汤都喝不上。 织田家想要借助上洛把势力挤进近幾,就必须抢在斯波义银回来之前,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细川藤孝的问题,也是足利义昭最关心的事,她盯着丹羽长秀等待她的回答。 丹羽长秀从容不迫说道。 “请足利殿下放心,我家主君得知京都出事之时,已经接纳北伊势诸武家的降伏状,回领准备就绪。 织田家的军势一直在等待为将军复仇的时机,随时可以动员军势进入近幾,保护您上洛继位。 只是上洛的路线,需要做一些规划。” 足利义昭听得似懂非懂,她不通军事,只是知道织田家耽误不了她的大计。 而细川藤孝却似抓到了什么,追问道。 “织田家与浅井家是姻亲,从不破关进入北近江,绕琵琶湖北岸走比良山地突入京都盆地。 这条行军路线,丹羽大人觉得如何?” 丹羽长秀微微一笑,说道。 “细川大人不知,我家主君已经从斯波家手中接管了铃鹿峠,也有考虑走南近江一线。” 细川藤孝微微皱眉,看向和田惟政,见她点头,就知道这是织田家帮助足利义昭上洛,索要的实际收益。 足利义昭听她们说起行军路线,一脸懵懂无知,完全不知道这两条路线意味着什么。 萨埵峠,箱根峠,铃鹿峠,由东至西,并称东海道的三大难关。 铃鹿峠在铃鹿山地之中,是近江国,伊贺国,伊势国三国的分界线交汇点,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山地之间可以翻越,但大规模军队与物资流通转运,就必须经过铃鹿峠,才能降低耗损。 当初六角义贤不甘心家业衰弱,重整旗鼓北伐。 斯波义银留在近幾的大将前田利益从伊贺国出击,打得甲贺众满地找牙,牵制六角家后方。 就是在此战中,前田利益拿到了甲贺众手中的铃鹿峠。 细川藤孝不知道,织田家是怎么从前田利益手中得到铃鹿峠的。但此关在手,织田家就可以从北伊势发动攻势,打入南近江甲贺郡。 近江国是近幾最重要的领国之一,国内的琵琶湖沿岸商业发达,平原众多又肥沃,临近山城国京都,是近幾的东门户。 以琵琶湖为中心,前往京都分为南北两条行军线路。一条走北岸绕过比良山地,一条走南岸,突入南近江六角家领地。 铃鹿峠什么的只是一个托词,不破关连接北近江和美浓国,出入更方便。 丹羽长秀的意思,是说织田家对南近江六角家的领地有兴趣。 织田家帮足利义昭上洛有什么好处?总不能拿个感谢状高高兴兴回家去吧? 丹羽长秀强调南近江,目的已经昭然若揭,织田家想要六角家的地盘,上洛就是假道伐虢之计。 细川藤孝仔细想来,这也是浅井长政掺合进来的原因。北近江浅井家与南近江六角家水火不容,迟早还得打起来。 织田家与浅井家帮足利义昭上洛,军势以大义为名,开入六角家领地,六角家同意还是不同意? 要知道,三好家上洛弑君这件事,六角家脱不了干系。她家牵制了足利义辉的大量军势,才让空虚的京都被三好三人众轻易拿下。 这次织田家上洛,不管走美浓国的不破关,还是伊势国的铃鹿关,都只有一条行军线路,那就是通过南近江之地上洛。 六角家不配合,就打她。配合就顺势一路强夺领地,废了她。反正,织田家要地,浅井家要六角家死,双方各取所需。 细川藤孝思来想去,这件事对足利义昭没有坏处,对和田惟政这些足利旧党也没有坏处。最重要的是,对细川三渊两家更没有坏处。 细川三渊两家的地盘在和泉国与北河内,都在西近幾。近江国这边打翻了天,干我们两家p事。 只要织田家与浅井家有足够的动力,出兵支持足利义昭上洛,大家就都有好处可以分。 细川藤孝想了又想,最后凝重点头道。 “六角家与三好家勾结,对先代亡故一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织田家若是有心上洛,不如走一趟南近江,问六角义治讨要一个解释,以慰先代在天之灵。” 和田惟政与丹羽长秀见她松口,面色都轻松下来。只有足利义昭不知道其中的奥妙,赞同道。 “确实该向六角家讨个说法。” 细川藤孝无奈看了她一眼,这位贫乏公方真是对武家政治中的龌蹉,一无所知。 足利义辉死都死了,谁会真的在乎一个死人?即便是死掉的将军,那也是过气网红不如鸡。 拉死人出来说事,只是给织田家攻打六角家,找一个合理的借口,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 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需要织田浅井两家的军势,但她们并不认为六角家会这么容易被干掉。 六角家在南近江混了几百年,足利幕府兴旺之时都没能把她家捏死,总不至于会被一个暴发户织田信长活活弄死吧? 她们可以等足利义昭上洛成功,继位足利将军,再回头慢慢收拾近江国内残局。 丹羽长秀不知对方心底已经存了过河拆桥的念头,她这时候满心欢喜。总算是帮织田信长赶上了这班上洛的快车,主君一定很高兴。 她说道。 “足利殿下与各位大人能够体恤,织田家感激不尽。我这就赶回去,告知主君这个好消息。 恳请足利殿下派遣使臣随我一同前往,使得织田家举义兵护君上洛之事,不失名分道义。” 足利义昭欣喜道。 “这是自然,和田姬,你辛苦一下,陪丹羽长秀走一遭吧。” 和田惟政鞠躬说道。 “请殿下放心,我必不负使命。 织田家之外,我恳请殿下允许我代表您,出使浅井家。以大义说服浅井长政殿下,一齐护您上洛。” 和田惟政看得通透。 织田家如果走南近江上洛,六角家要倒大霉,浅井长政必定愿意掺合一脚。对死敌落井下石的机会可不多,不容错过。 和田惟政这是要趁热打铁,用织田家去撬动浅井家的态度,为足利义昭上洛铺平道路。 足利义昭欣然道。 “和田姬你尽管放手去做,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丹羽长秀笑着说起一事。 “足利殿下,虽然织田家对上洛之事充满信心,但也不愿意引起近幾强藩的误会,引来敌意。 能否请您出面打个招呼,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足利义昭迷茫点着头,她是没听懂对方隐晦的意思。 一旁的细川藤孝却是听明白了,反问道。 “丹羽大人指的是,斯波家?” 丹羽长秀鞠躬道。 “正是。” 斯波家在近幾的领地主要是北大和与伊贺国两块,还有近江国中部的一万石藤堂领。 足利旧党,细川三渊两家,织田家,这三方为了不让斯波义银占便宜,私下串联上洛。 斯波义银不在近幾,无法阻止她们行动。但对于这件事,近幾斯波领会不会有看法? 伊贺国就在南近江的南部,若是上洛大军正在前方与六角三好两家对决,身后挨了近幾斯波领一记黑砖,那死得可就太冤了。 足利义昭听到斯波家,总算是明白过来,她皱眉迟疑道。 “斯波家不会这么做吧?与三好六角这些弑君逆党勾结,谦信公会名誉扫地的。” 丹羽长秀无奈看了眼,这位单纯的足利双生女。 近幾斯波领真要出兵在背后捅刀子,何须与三好六角两家联盟,可以找其他借口,堵众姬之口。 就算事后遮掩不过去,大不了丢几个背锅侠出来。斯波义银不在近幾,近幾斯波领有些人擅作主张,玷污主君名誉,切腹谢罪嘛。 没什么是切腹谢罪推不掉的锅,如果切一个不够,那么就再多切几个。 细川藤孝见足利义昭不理解,叹道。 “谦信公当然不会这么做,但总有宵小之辈自以为是,辜负君恩。 这件事交给我来做吧,我会去伊贺国见一见明智光秀大人,寻求她的谅解。” 细川藤孝非常不想和明智光秀打交道,这个当年的好友,已经成了她眼中最恶心的情敌。 乘人之危,用自身价值胁迫斯波义银,行肉身布施之恶。为了那点裤裆里的快意,明智光秀的卑劣做法让细川藤孝想吐。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引织田入室 如果足利义昭的越前国之路顺畅,朝仓家出兵协助上洛,那么细川藤孝也不用去和斯波家纠缠。 从越前国走北近江,沿着琵琶湖北岸比良山地直插京都,与南部的斯波家领地挨不着边。 但织田家一心要走南近江,借上洛夺取六角家的地盘,这就绕不开近幾斯波领的影响力。 近幾斯波领的军事大权在前田利益手里,但细川藤孝没法找她。 因为当初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是将近幾斯波领的外交权限交给明智光秀。 虽然近幾斯波领内外不少人,已经察觉到明智光秀在京都事变中,担当了不光彩的角色。 但一方面没有证据,另一方面斯波义银不在近幾,谁都没有权力剥夺明智光秀的外交权限。 细川藤孝看她再不爽,也只能捏着鼻子和她交涉,绕不开她。 足利义昭狐疑道。 “细川姬,你可有把握?近幾斯波领会眼睁睁看着我们上洛?” 近幾斯波领可是存放着足利将军的金印,已经明示天下,得到有名望的武家前往确认。 足利义昭一伙人不等斯波义银归来,抢先上洛。这是想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强摘重整幕府这桃子。 细川藤孝去劝几句,近幾斯波领那些重臣就能放弃?不现实吧? 细川藤孝无法和足利义昭解释清楚,明智光秀这家伙不是东西。足利义辉之死,这人就不干净。 因为如果要解释清楚,细川藤孝自己也不干净。 当初她察觉到明智光秀要掀翻足利义辉的阴谋,却说服细川三渊两家家督按兵不动,坐看京都大乱,将军战死。 许多人都察觉了明智光秀的阴谋,但没几个人看出她竟敢弄死足利义辉的狠毒。如今将军已死,这个黑锅太大,谁敢沾染一点? 要是把明智光秀与三好,六角,伊势这些逆党合谋的事说出来,可是捅破天的丑闻。 足利义辉之死,竟然牵扯到斯波家。斯波义银这朵白莲花,竟然是弑杀将军的幕后黑手! 外人可不管明智光秀是不是听命行事,这盆污水一定会给斯波义银泼上去。开口点破此事的细川藤孝,也将和斯波家彻底决裂。 她如果不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斯波义银一定会想办法弄死她。红口白牙,岂可肆意污人清白。 她如果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斯波义银更要弄死她。因为这会害得斯波家名誉尽毁,在足利幕府之中,守护体系之内再无立锥之地。 反正不管结果如何,足利幕府都要经历一场大动乱,可能会因此彻底崩塌倒台。 这么做,不符合细川三渊两家的利益,更不符合细川藤孝本人的利益。她要的是和斯波义银政治联姻,不是与他反目成仇。 于公于私,明智光秀涉嫌杀害将军这件事,都不能挑明。别说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也只能销毁掩埋。 足利幕府承受不起斯波家反噬的风暴,所有在这张桌上吃饭的武家,都不会质疑斯波义银的义理,反而要维护他的忠贞形象。 足利义昭正在等待细川藤孝的解释,细川藤孝却是很为难,最后勉强说道。 “近幾斯波领并不是一体同心,斯波谦信公离开近幾之时,是将家中权利分散制衡。 明智光秀获取了对外交涉的权力,包括宣战权在内。我不需要说服近幾斯波领,只需要说服明智光秀保持沉默。 即便前田利益拥有近幾斯波领的军事指挥权,也不能擅自对外开战。 她必须得到明智光秀的外交确认,尼子胜久的领内物资输送,才能动员军势,出阵作战。” 细川藤孝简单介绍了一下,近幾斯波领内部的权利架构。足利义昭听得若有所思,缓缓点头。 “所以,我们只需要说服明智光秀,偏向我们这边。” 足利义昭因为明智光秀的那封诚恳的劝告信,才下决心出寺还俗,有了继位足利将军的野望。 她对明智光秀的印象相当不错,认为这是一个对先代将军有忠心,对足利幕府有感情的好陪臣。 她想了想,说道。 “细川姬,那就请你为我跑一趟伊贺国吧。 替我告诉明智光秀,若是她能拦着近幾斯波领阻挠我的上洛继位,这个恩情我会记在心上。 她对先代的忠诚,我是很清楚的。希望她能念及对先代的感情,选择支持我。 继位之后,我定有厚报予她。” 细川藤孝听得目瞪口呆。 明智光秀忠于先代?这个结论,足利义昭是怎么得出来的? 足利义辉明明就是被明智光秀这个口蜜腹剑的阴人,给害死的! 足利义昭见细川藤孝一脸古怪,诧异道。 “细川姬,我说错了什么吗?” 细川藤孝一口气堵着胸口,不上不下憋得慌。 “不,您说得不错,我会试着尽力说服明智光秀。” 虽然不知道足利义昭为什么对明智光秀感官这么好,但细川藤孝却无力反驳她的说法。 难道告诉她,足利义辉就是死在明智光秀的阴谋之下? 从三好上洛开始,明智光秀始终是演好了一个忠心耿耿的陪臣角色,没有暴露什么马脚。 细川藤孝要推翻她的人设,就需要透露更多细节,一不小心就可能把自己给坑进去。 虽然足利义昭有所误解,但这时候越解释越麻烦,不如就让她误会明智光秀忠心幕府,会帮她们拦住近幾斯波领的军势吧。 至于细川藤孝这次去,到底怎么说服明智光秀的真相,不重要。 室内,具体行动的细节一点点被完善,足利义昭心情大好。有了织田家的主动投效,她的上洛大计,终于迎来黎明的曙光。 ——— 足利义昭在越前国一乘谷城敲定了新的谋划,便迅速行动起来。 和田惟政与丹羽长秀同行,走北近江去往美浓国岐阜城,代表足利义昭,正式邀请织田信长上洛。 举义兵,驱三好,为惨死的先代将军复仇,扶持足利义昭成为新一代足利将军。 另一边,细川藤孝前往伊贺国,去找明智光秀。 自打从京都撤出,明智光秀就在山城国与伊贺国边界的新居村暂住,方便获取京都的第一手消息。 藤林杏被她刻意放走,但有藤林椋接手后续,中同组在近幾的网络依然流畅运转,情报源源不断向新居村涌来。 细川藤孝的到来,并不让明智光秀感到意外。她为细川藤孝满上一杯茶,笑着说道。 “村落居馆简陋,招呼不周,还请细川姬见谅。” 每次见到明智光秀这副好友重聚的假惺惺做派,细川藤孝都觉得恶心反胃,实在是虚伪至极。 她冷声道。 “明智大人不必客气,我此来不是为了享受,而是受人之托。” 明智光秀为自己也满上一杯茶,用手指蹭着茶杯侧,笑道。 “让我猜猜,是足利义昭殿下的托付吗?” 细川藤孝嘴角勉强扯开一丝礼仪性的笑容,说道。 “不错。” 明智光秀笑呵呵说道。 “细川姬真是好本事。 前不久,我们才在多闻山城聊过。你代表细川三渊两家来访,近幾斯波领诸姬可是以礼相待,对盟友肝胆相照。 没想到,你一转身就去了坂本城,与那些人私下串联。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家主君吗?细川三渊两家还算不算斯波家的盟友?” 明智光秀嘴上说得正气凛然,心里却对现在的形势非常满意。 她并不在乎足利义昭这个人,只要她别落在京都的三好伊势两家手中,别让她们在京都稳住局面就好。 细川藤孝的确厉害。 她在斯波家这里打不开突破口,马上转向坂本城。与足利旧党联合,推动足利义昭上洛。要在重整幕府这件事上,占据主动。 只是她算错了一点。 细川藤孝以为,京都还能出现一个稳固的足利幕府,至少是可以维护旧幕府既得利益者们的幕府。 但是,这已经不可能实现。 足利义辉的死,撕掉了足利幕府的最后一张遮羞布。所有的武家都或多或少领悟到,乱世来了。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斯波义银稳不住幕府,足利义昭更稳不住幕府。足利将军积累两百年的威望,随着足利义辉战死,已经彻底散尽。 而细川藤孝与和田惟政这些人合作,寻找域外大名引兵上洛,更是引狼入室之举,恐有董卓之祸。 对此,明智光秀非常期待。 要建立一个新秩序,首先就要将原有的旧架构一扫而空。但即便这个旧架构再烂,斯波义银也不能亲自动手。 因为他是天下大义的化身,平定乱世的救世主,必须一尘不染,白玉无瑕。 可现在,延绵百年的乱世还不够乱,还没有乱到所有人都无法忍受,渴望太平的那一天。 明智光秀需要细川藤孝,和田惟政,织田信长这些近幾内外的野心家。只有等她们彻底搅碎了旧秩序,才是斯波义银出手的时候。 明智光秀最清楚,自己的主君有多心软。如果放任他自己去做,一定会为这个摇摇欲坠的破房子打上补丁,矜矜业业维护秩序。 但这样,就不是明智光秀想要的新世界。 足利幕府先天不足,只能以平衡手挑动武家斗武家,这两百年间,天下几时有过真正的太平? 明智光秀不希望斯波义银用一生去守护这个无可救药的足利幕府。斯波义银应该去建立一个新秩序,一个更好的武家天下。 她年少家破人亡,流浪诸国,目睹乱世之惨烈。如今得遇明主,只渴望为天下武家求得一个更稳固的新政权。 细川藤孝不懂明智光秀的理想,她出身和泉细川家,是最传统的名门武家,一生争权夺利就是为了维护家业兴旺。 两位亲密无间的好友,在遇到斯波义银的那一刻,就注定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或新生,或守旧。 面对明智光秀的指责,细川藤孝本能得开始反击,她说道。 “不敢当。 比起明智大人在京都使得那些个龌蹉手段,害死足利将军。我这点作为,又算得了什么?” 明智光秀面不改色。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君的利益。” 细川藤孝呸了一声,轻蔑道。 “为了谦信公的利益?我看是为了上谦信公的床吧? 你这个瑟欲熏心的小人,千方百计拆散足利斯波合流,还要把责任推到谦信公身上。 你就不感到羞耻吗?” 明智光秀笑着说道。 “细川大人这几句话,我可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做了什么?” 细川藤孝冷冷盯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明智光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这次来,就是要你老老实实待在近幾斯波领,别碍着足利义昭殿下上洛的大计。 若是近幾斯波领出现过激举动,误了足利义昭殿下的大事。我可无法保证,你做下的那些丑事,会不会流传到谦信公耳朵里去。” 听得细川藤孝的威胁,明智光秀心里想笑。她做的那点事,并不怕别人知道,而且知道的人不少。 不说外人猜出来多少,尼子胜久,高田阳乃,前田利益这些人都是心里有数。 斯波义银一回来,这些家伙一定会争先恐后告状,把近幾大乱导致的所有黑锅,全部推到明智光秀身上。 还有一个逃跑的藤林杏,她要是被百地三太夫抓到。斯波义银知道的内容,会比其他人更加详尽。 明智光秀从没有想过,要隐瞒斯波义银。 做是一码事,藏是另一码事。她能为斯波义银办他不方便做的脏事,却永远不会抵赖,坦然面对。 她捂着嘴,优雅笑道。 “细川姬这个威胁,可是让我真的好害怕呀。” 细川藤孝面色不改,盯着明智光秀,目中闪过一丝厉光。 “我知道。 谦信公就算得知你的所作所为,也只能无奈为你遮掩,因为斯波家承受不起这份罪孽。 他做事光明磊落,却为家业所累。为了斯波家的名誉,他绝对不能承认弑君一事与斯波家有关。 他真是活得好累,好无奈。”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立场的分歧 明智光秀收敛笑容,问道。 “细川姬,你到底想说什么?” 细川藤孝正色道。 “我只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在乎他。” 明智光秀眯着眼,又问。 “此话怎讲?” 细川藤孝说道。 “如果你在乎他,就不该阻止我们扶持足利义昭殿下上洛的行动。 和田惟政她们这些先代旧党,细川三渊的地方实力派,与斯波家,都是在幕府这颗大树下乘凉。 如今,你明智光秀害得幕府动荡,即便没有证据指向斯波家,也不该寒了我们的心。 你闹事,谦信公善后,最后斯波家得到大把好处,那我们呢? 足利旧党,地方实力派,蜷川那些被你指使得团团转的幕臣们,就活该被斯波家玩弄在股掌之间? 大家担惊受怕,最后就眼看着你斯波家更上一层楼? 斯波家不能把好处全占完,要给大家一条出路走,幕府才能长治久安。” 细川藤孝这几句话,倒是她掏心窝子的话。苦口婆心不是对明智光秀,而是为斯波义银考虑。 虽然足利义辉这个刚烈的强情公方,搞得幕府众姬很难堪。大家一齐袖手旁观,瞧着她倒霉。 但明智光秀在众姬默许下,玩得花样更过分。京都被三好家肆虐至今,幕府威严扫地,对谁都没有好处。 如果斯波义银回来,主持大局上洛,把控未来的新幕府,别人会怎么想? 斯波家一手掀起动乱,又一手平息动乱,把整个幕府控制在手中,把所有幕府武家当猴耍吗? 幕府的政治游戏不是这么玩的,斯波家太犯规了,是要遭到报应的! 细川藤孝心里想着与斯波义银结缘,细川斯波两家能够合流。她当然不希望看到,斯波家被所有幕府武家孤立的政治绝境。 明智光秀看着细川藤孝一脸诚恳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 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相处多年,两人结为好友,但她却很鄙夷此时的细川藤孝。 她是旧时代的名门,死死抱着腐朽的足利幕府不肯放手,就害怕失去旧体系内的那些好处。 这些既得利益者又怂又坏,既是保守党,也是投降派。她们没有理想,不思变革,只有苟且,是一群真正意义上的软骨头。 细川藤孝根本不懂明智光秀的理想与信念,把她的所作所为认定为瑟欲熏心,就是在以己度人。 自己馋斯波义银的身体,以为别人也是为了裤裆里那点事。今天她能真情实意为斯波义银考虑,明天也能不眨眼得宰了明智光秀。 因为明智光秀拆散了足利斯波合流,未来某一天,会不会威胁到细川藤孝梦寐以求的细川斯波合流呢? 又当又立,还能说得大义凛然,真是让明智光秀大开眼界,对这位前密友另眼相看,更加不齿。 看见明智光秀失态喷笑,细川藤孝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明智光秀抹抹嘴,诚恳看着细川藤孝,说道。 “细川姬,我之前在京都遇到过一个南蛮来的传教士,是个相当有趣的人。 她和我说了一个故事,我倒是有意与你分享。” 细川藤孝狐疑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洗耳恭听。” 明智光秀的眼神飘忽,看向远方,说道。 “在一个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富人和一个穷人相邻而居。 这一天,富人想要一头牛。生活宽裕的她无需思索,就能拿出足够的钱,去市场买了一头牛回来。 穷人看得眼馋,但她却没有那么多钱,只能回到家中,向她们信奉的神灵祈祷。而她们的神灵,也回应了她祷告。 神灵说,我知道你的愿望,我会给你一头牛。 但穷人却摇摇头说,我的愿望不是得到一头牛,而是让那个富人失去那头牛。” 细川藤孝不禁莞尔,说道。 “真是个愚蠢的家伙,别人失去了,自己也得不到。 她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明智光秀目光深邃转向细川藤孝,说道。 “细川姬,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人,足够理性。但你出身高贵,从没有经历过一无所有的绝望,自然不懂穷人的心思。 那个穷人最想要的,不是和富人一样拥有一头牛。她想要的,是让富人和自己一样,没有一头牛。 很冲动,很绝望,但也公平。” 细川藤孝冷笑道。 “所以,这就是明智大人你的选择?” 明智光秀温柔一笑,优雅鞠躬道。 “不不,我只是将一个有趣的故事与你分享,切勿多疑。 你说得对,近幾斯波领不能阻止你们上洛,不然会得罪太多的人。这对于斯波家,没有好处。 但这个理由,只限于我家主君回来之前。 先代将军托付金印,我家主君有权上洛,为她复仇。如果你们真的有心上进,就请在主君回来之前完成上洛吧。 在主君回来之前,我保证近幾斯波领不会妄动。” 望着细川藤孝满意的表情,明智光秀眼中掠过一丝嘲意。 明智光秀希望足利义昭上洛,希望织田信长上洛,希望她们将整个足利幕府握在手中,然后看着她们把这个腐朽的幕府彻底断送。 但她忍不住对细川藤孝说起故事,颇有几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意思,只是细川藤孝听不懂。 这与智商无关,区别在立场。 武家起源于庄园地头,村落地侍。天皇公卿高高在上,驱使武家坐稳天下,却不愿意分享权力。 武家出钱出粮,流血流泪,却只是被天潢贵胄压榨的对象。 这不公平。 武家天下,是所有武家一起推动的成果。在数百年岁月中,不断努力争取,最后成就的武家天下。 你们这些武家名门只是走运,才抢先登上了车位,作威作福不可一世。现在,霸占车位的你们大概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登上去的。 当名门身居高位,低头嘲笑推车的地头地侍,却遗忘是她们在底层,卑微扛起了整个武家天下。 这不公平。 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天道。德不配位,就赶紧滚下来吧! 要是有一天,底层不再渴望得到一头牛,而是诅咒上层失去一头牛,一切就太晚了。 对明智光秀来说,足利幕府并不重要。没有足利幕府,很重要。 ——— 明智光秀的触角伸向近幾各处,不断从各式各样的情报中获取有用信息,来完善自己的判断。 而作为她的触角,中同组也在近幾各处活跃,不断将情报传回伊贺国,由藤林椋汇总,呈上明智光秀的案牍。 这日,中同组在伊贺国内的隐蔽据点,迎来了一场变故。藤林椋带着几名得力手下回返驻地,忽然停下了脚步。 她仔细扫了一眼周围,拇指食指捏成环,放入口中,发出一阵独特又尖锐的口哨声。 半晌,周遭依然是平静似水。藤林椋脸色大变,快步向后退走。 “不对劲,走!” 这时,身后的树影中闪出一人,似笑非笑看着她。藤林椋的身影猛地凝滞,望向来人,正是百地三太夫。 百地三太夫微笑道。 “藤林大人误会,据点没有出事,只是由我暂时接管。” 看见百地三太夫阴冷的笑容,藤林椋的心开始往下沉。她故作镇定,问道。 “百地大人,你什么时候从关东回来的?接管又是怎么回事? 中同组与军同组,权责分明,你这种行为是越权。” 百地三太夫笑容中带着不屑。 旧伊贺众是以雇佣身份,行走在乱世之中,服部,百地,藤林三家上忍的手段互通互助。 当初斯波义银拿下伊贺国,改组旧伊贺众。大多数国人转化为地头地侍,融入守护体系的领国。 而藤林家与百地家这两家首领,却被定位为情报头子,失去了对旧伊贺众的掌控力。 藤林家管理中同组,负责刺探幕府中枢。百地家管理军同组,负责近幾其他势力的情报。 再之后,斯波义银前往关东开拓新领,将百地三太夫的军同组带走。百地家负责的近幾事务也全部转交给中同组。 这次百地三太夫回来,是带着斯波义银的命令,要查清足利义辉被弑的真相。更是带着自己的野心,要借机整垮藤林家。 她对旧伊贺众的手段,中同组的情报网络非常熟悉。在藤林椋不知情的情况下,潜行回来。 她主动现身,是因为手中掌握的情报,已经足够让藤林家倒台。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下套收拾掉藤林椋。 面对藤林椋的责问,百地三太夫笑眯眯说道。 “我也是奉命行事,还请藤林大人体谅。 要怪,就怪你们中同组自己做错了事,侍君不忠,怪不得别人。” 藤林椋心中暗道不好。 百地三太夫乃是成名已久的上忍,狡猾阴险。她要是没有抓住真凭实据,绝不会说出这种撕破脸的狠话。 但此时,也容不得藤林椋低头认命,她肃然说道。 “百地大人,你可不能血口喷人,说话要负责任。” 百地三太夫阴冷一笑。 “我说话当然有凭有据,请吧,藤林大人,一起去看看我的证据。” 藤林椋眼角掠过周围,树丛中人影晃动,危机四伏。 百地三太夫和她废话半天,只怕外围已经安排妥当,就是防着她爆起突围。 失了先机的藤林椋无奈,点头道。 “劳烦百地大人带路。” 百地三太夫从藤林椋身边走过,示意她跟上。 藤林椋身旁的随从想要一起去,周围树丛中射出两把手里剑,钉在她们脚步前方。 望了周围一眼,藤林椋示意随从原地等候,自己独自走进据点。 藤林椋跟着百地三太夫不断往里走,走到据点中负责审讯的木屋,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百地三太夫没有第一时间推开门,反而回头对藤林椋笑道。 “藤林大人,你说一个人能蠢成什么样? 她竟然借用伊贺众的旧密路,走信浓国去关东。我又接受主君命令,紧急回归近幾,正巧给碰上。 你说她叛逃也不像,她没有隐藏踪迹,反而要求见主君。可要不是叛逃,擅离职守又是什么罪过?” 藤林椋面容有点苦涩,说道。 “也许她有不可明言的苦楚,只能对主君一人陈述。” 百地三太夫点点头,装作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藤林大人说的有理,可这就让我为难了。 主君命我回归近幾查清动乱真相,那人又对我有些误会,不愿意坦诚告知。 不得已,我只好使些手段。你也知道,我们忍众的手段,总有些上不得台面。 唉,好好的一个人,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如今闹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一样是全盘托出。 人身肉体能是铁打的不成?何必遭那些个罪?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藤林椋听得身体微微颤抖,双目泛起雾气,咬着下唇不说话。 百地三太夫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没有接口的意思,这才微笑着打开木屋的门,说道。 “同僚一场,许多事非我所愿。只是主君的命令不得不认真对待,望藤林大人不要怪罪。” 藤林椋已经没有兴趣和百地三太夫虚伪客套,她咬咬牙,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木屋中阴暗潮湿,几名忍众看护在四角,眼睛死盯着进门的藤林椋,似乎是在防着她暴起伤人。 藤林椋进到这里,已经明白百地三太夫的恶毒用心。她就是在刺激自己失去理智,才好借机拿下自己,先斩后奏。 明知道这是百地三太夫的阴谋,自己绝不能落入陷阱。但看见地上蜷缩一团的身影,藤林椋的双眼刹那赤红。 她心疼得上前两步,想要看清姐姐的模样。 地上的藤林杏感觉到有人靠近,却是惊恐得蠕动身体,拼命往后逃,嘴里含糊不清的呜呜着。 “我都说了,我都告诉你了。真的都说了,没有了,再没有了。。” 藤林椋望着在地上拼命挣扎的姐姐,她就像是一条案板上的鱼,不停扑通着身躯。她的手脚无力垂下,只能利用上臂和大腿扭动。 藤林杏的双眼瞪大,目中无光。藤林椋用手掌在她面前摇晃,却得不到任何反应。 她已经瞎了。 正文 关于今天qq群讨论水剧情 今天,qq群有读者问我,之前义银和上杉辉虎约了去泡温泉,怎么没有后续。 我觉得很奇怪,这不是明摆着去过了吗?日本那时候穷得要死,贵族冬天也就泡泡温泉这点享受。 因为内容偏离剧情线,有水章节的嫌疑,我就没刻意去写。然后书友群炸了,有说这是水,有说不是水。 我发现我写正经的挨骂,写不正经的也挨骂,怎么写都是水。 当初写打仗太细,说我水。后来写各方逻辑整理,也是水。多视角群像,也是水。 这会儿,写日常算不算水?读者万一看得不爽,又骂我水。 原本就没什么人看,再水大半日常,这本书五百万字都写不完。字数一多,让这本书越来越臃肿。 说实话,当初我刚动笔的时候还是很自信的。现在写了二百五十万字,反而战战兢兢,天天怕写错什么。 明天藤林杏就要被写死了,根据剧情发展,之后还要写死很多人,我真的很迷茫。 不照着大纲写,两百五十万字的结构,随时可能因为随意改动而崩塌,逻辑线混乱。 要是照着大纲写,读者又不买账,订阅越来越低,已经从年初的订阅量腰斩,只剩下一半收入。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害怕动笔,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 倾诉了半天,最后谢谢各位还在坚持订阅的书友,感谢你们的支持,让我有收入继续写下去。 其实,我唠叨半天就是想问一句。义银和上杉辉虎去泡温泉就这么好看吗?真的要补一章吗?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暗藏的杀机 百地三太夫跟着走进木屋,她望了眼半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姐姐的藤林椋。 屋内四角的忍众,始终死死盯着藤林椋。只要她有过激举动,就会围攻将她拿下,生死由天。 百地三太夫走向案牍,拍了拍案上的文书。 “藤林大人,这是她的口供。 中同组真是胆大包天,这两年藤林杏的所作所为,真是让我听得都感觉心惊胆战。” 地上蠕动着的藤林杏听到百地三太夫说话,浑身一颤,停下了动作,问道。 “椋,是你吗?” 藤林椋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随着她点头答应,终于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杏,是我。” 藤林杏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随后想到了什么,惊恐得大喊道。 “别过来!你别过来!这些事与你没有关系!你走!” 藤林椋哽咽道。 “傻瓜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摸藤林杏的头发,却不小心抓起一把乱发,露出斑秃的脑袋。 身后的百地三太夫歉意一笑。 “非常抱歉,询问的过程是有些粗暴了。” 藤林椋没有理会百地三太夫,她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藤林杏,流泪满面。 藤林杏趴在地上,喃喃自语。 “你不要管我,不要,你就别再管我了,椋。 我是一个笨蛋,我现在心里只有后悔。你赶紧走,百地三太夫她不怀好意。 我被明智光秀害了,我想要去关东,去主君面前,把一切都告诉他。 我遇到百地三太夫,我太傻了,我以为这是公务大事,我以为她会带我去关东,面陈主君。 但她骗了我,偷袭我。 明智光秀骗我,百地三太夫骗我,她们都骗我。我已经完了,但你不能再被她们骗了。 走啊,椋,走!” 百地三太夫站在那里,笑容可掬。她的目中没有一丝笑意,也不担心藤林杏这些话。 木屋里都是她的亲信,今天这个局,就是要坐实藤林椋与京都事变有关,要把藤林家彻底打入地狱,永远不能翻身。 半跪的藤林椋,温柔用衣袖替藤林杏擦嘴。藤林杏的牙被拔掉大半,说话含糊不清,还在流口水。 百地三太夫等了半天,见藤林杏的话语有气无力,渐渐说不动,藤林椋却始终是一副温柔耐心的倾听模样。 她心里有些发毛,摸不准藤林椋的心思。眼珠子一转,她说道。 “看来藤林杏没有悔过之心,胡乱攀咬,污蔑于我,只怕还藏着什么没有交代。 藤林大人,请你让一让。我还得好好问问,不能错漏口供,误了主君的大事。” 百地三太夫矮身,一把抓住藤林杏的肩膀,将她从藤林椋面前拖走,猛地掀翻过来。藤林杏闷哼一声,歪头陷入半昏迷中。 百地三太夫嘴角一翘,轻描淡写说道。 “这时候还想装死。” 百地三太夫比划着藤林杏破碎的下衣,两指猛地插入,让藤林杏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当她抽出两指,上面已经是布满血污。她从怀中取出一包东西,一点点撒在手指上,随口说道。 “藤林大人,你看这上等的白糖,晶莹如细雪。真是含在嘴里,甜到心里的好东西。” 说完,她再次把双指刺入,还搅动起来。藤林杏的嚎叫已经不如之前响亮,沙哑的呻吟回荡在木屋中。 再次拔出双指,百地三太夫用一方白巾擦拭手指。然后将满是血污的白巾,丢在奄奄一息的藤林杏身上。 她转身对一名亲信说道。 “去,出去找一窝蚂蚁过来。算它们命好,让它们也尝尝甜头。” 藤林椋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的目光扫过百地三太夫,最后钉在那名亲信身上。眼神锐利凶狠,吓得那名亲信不敢动弹。 百地三太夫回望藤林椋,笑道。 “藤林大人有何指教?” 藤林椋一言不发,半跪在藤林杏面前,弯腰紧紧抱住自己的孪生姐姐,说了一句。 “对不起。” 一把手里剑从藤林椋手腕弹出,狠狠刺入藤林杏的心脏。藤林杏无神的双目瞪着天空,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 她艰难得在妹妹耳边,轻声说道。 “小心。。小心明智光秀。。椋,你要好好活下去。。一定活下去。。” 藤林椋的泪水止不住的流淌,她狠狠搅动手中的手里剑,想要帮助自己亲密无间的姐妹,早些散尽痛苦。 回想两人成长的点点滴滴,这个鲁莽的姐姐永远是横冲直撞,又死死挡在自己身前,想保护自己。 母亲被百地三太夫害死,姐姐受尽酷刑,惨死在自己手中。藤林椋的心口被压得喘不过气,但却不能松懈,她的苦难之路才刚开始。 看见藤林椋杀死藤林杏,百地三太夫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装作惊讶道。 “藤林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藤林杏还没交代完罪行,你这是,杀,人,灭,口,呀。” 藤林椋放下姐姐的遗体,站起身看向百地三太夫,冷静说道。 “那百地大人准备怎么做?” 百地三太夫一脸无奈,说道。 “你杀人灭口,我当然要把你拿下审讯,查问你是否也参与了京都事变。” 藤林椋摇头道。 “不行,京都事变,近幾大乱,明智光秀大人需要中同组的情报,对局势作出判断。 我有职责在身,恕不奉陪。” 百地三太夫的笑容转冷。 “藤林大人,你不要不识抬举,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周围几名百地三太夫的亲信围拢上来,在木屋窄小的范围内,把藤林椋逃脱的空隙全部堵死。 藤林椋看了眼百地三太夫,说道。 “我们进来已经很久,马上就要到我向外面发平安信号的时间点。 如果没有我的信号,外间的中同组立即就会采取紧急对策,整个近幾的情报网会进入静默,再想一一启动又要浪费许多时间。 百地大人,因此导致的情报缺失,这个责任你愿意承担下来吗?” 百地三太夫皱眉道。 “你现在是参与京都事变的嫌疑犯,必须马上解职接受审查。把中同组的指挥权转交给我,由我暂时接手,维持运转。” 藤林椋摇头道。 “主君离开近幾之时,将中同组的指挥权移交给了明智光秀大人,你无权解除我的职务。” 百地三太夫目光一闪,说道。 “那好,你放下武器,通知中同组维持常态。然后由我监管,去明智光秀大人住处,向她提起解职。” 藤林椋盯着百地三太夫,目光沉静似水。 “百地大人,我不是姐姐,我不会将自己的安全制于你的掌控。” 两人顿时陷入了沉默,她们都很清楚,藤林杏会落得如此下场,是她犯了两个致命的错误。 第一,她被明智光秀吓得乱了方寸,竟然擅离职守,成为逃忍。 明智光秀虽然有对中同组的指挥权,却不是中同组的主人。只要藤林杏自己不走,完全可以等候斯波义银回来,裁决是非。 第二,藤林杏决定去关东找斯波义银坦白,她竟然傻到认为兹事体大,百地三太夫不敢胡来。 可百地三太夫就是敢假公济私把她拿下,严刑逼供将所有的事全部拷问出来,彻底占据了主动权。 这时候,谁还能证明藤林杏的清白?谁来证明她是去找主君,而不是逃跑被百地三太夫抓回来的? 藤林杏先是错信明智光秀,后又没有提防百地三太夫陷害。这两次失误足以把她拽入地狱,谁都救不了她。 她活着的唯一价值,就只剩下百地三太夫想把藤林椋拉下水这一件事 但是,藤林椋却是油盐不进。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职权,拒绝束手就擒。百地三太夫就没办法把她拿下,用刑讯逼供那一套,屈打成招。 近幾大乱,中同组需要整理情报,供应高阶武家参谋。即便斯波义银回来,也需要这些信息来进行决策。 百地三太夫不敢为了自己这点小心思,乱了斯波家的战略大计。如果因为中同组大乱,导致近幾情报网混乱失效,她也逃不脱责任。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藤林椋主动投降,交出职权。那就可以肆意凌辱,彻底把藤林家踩死。 只可惜,藤林椋不是藤林杏,吓不住,骗不了。她死死抓住自己的职权说事,让百地三太夫无从下手。 别看百地三太夫把她围在室内不能动弹,但也不敢真的动手,只是希望吓唬藤林椋主动放弃抵抗。 只要藤林椋放弃抵抗,交出中同组的指挥权。百地三太夫马上就会酷刑伺候,就算证明她没有参与京都事变,刑讯之后身体也废了。 到那时候,是意欲还是莫须有,都无所谓,反正藤林家完了。 百地三太夫算好了一切,就是没算到藤林椋竟然如此冷静。 她在看见姐姐的惨状,亲手杀了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之后,还能冷静得作出判断。没有让百地三太夫抓到机会,将她顺理成章拿下。 百地三太夫心中抑郁,面色变得难看起来。 “藤林椋,既然你不识相,那就别怪我不给你体面。 我们到明智光秀大人面前去谈,我会说明你们姐妹在京都事变中的龌蹉行径,要求将你关押,接管中同组的指挥权。” 藤林杏交代的某些事匪夷所思,简直是无君无母,身为下令者的明智光秀也是难辞其咎。 明智光秀当然要由主君回来处置,但用这些口供,威胁她解除藤林椋的职务,百地三太夫感觉是有把握的。 藤林椋面不改色,说道。 “好,我们同去。” ——— 新居村。 明智光秀翻看着面前的口供,随口问道。 “藤林杏死了?” 见她如此镇定,原本胸有成竹的百地三太夫忽然有些不自信。 藤林杏的口供中,可是把明智光秀这两年驱使她做的那些事,说得一清二楚。管中窥豹就能看出一个巨大的,针对足利将军的阴谋。 如今将军惨死,明智光秀身为始作俑者,面对这份口供竟然不慌不忙。这平静的态度,反而让百地三太夫有些心烦意乱。 百地三太夫迟疑一下,还是照着原有思路,要把藤林椋拖下水。 “我在讯问藤林杏之时,藤林椋忽然暴起杀人,将藤林杏灭口。 所以,我觉得藤林椋已经不合适继续承担近幾情报的重任。我要求将她解职交给我审讯,中同组暂时由我接手。 明智大人以为如何?” 听出百地三太夫语气中隐隐的威胁之意,明智光秀翻看口供的手停了下来。她的目光从文书转向百地三太夫,打量起来。 细长的眼睛,高起的颧骨,一双眼睛左右游离,隐隐给人一种面对竖瞳的错觉。 百地三太夫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却有一种另类如蛇姬般的气质,神秘又危险。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当初要不是斯波义银入主伊贺国,百地三太夫应该已经压倒藤林家,掌控这个领国称霸一方了吧? 在与斯波义银的交锋中,百地三太夫一败涂地,如今已经沦为鹰犬,只是还有些独占情报部门的野心。 她弄死藤林姐妹的心思是如此炽热,毫不掩饰,竟然敢威胁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用指节敲击了几下口供,说道。 “问我? 藤林杏的口供里,我可是比藤林椋更加要紧的嫌犯,你不是应该先拿下我吗?” 百地三太夫没想到明智光秀会直接挑明这个话题,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回答。 明智光秀望着她呆滞的模样,优雅得捂嘴笑道。 “百地大人这次回来,主君是给了你多大的权力?竟然敢对我们这些留守的重臣指手画脚,真是让我感觉心慌意乱呀。” 百地三太夫咽了口唾沫,鞠躬说道。 “明智大人误会,主君只是命我查清京都事变的真相。” 明智光秀面色一冷,直接将那一叠口供拿起来,砸向百地三太夫鞠躬低下的脑袋。 碰的一声,纸张四散,如飞雪在房间里缓缓落开。 “百地三太夫!你好大的胆子! 谁允许你擅自占据中同组驻地?还要接管中同组?你不过是主君养的一条狗,主君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好你的事! 越俎代庖,你是想死吗?”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高贵与卑贱 百地三太夫咬着牙不敢还嘴,她想不明白,明智光秀为什么能这么横? 她犯下滔天大罪,主君回来一定会收拾她。看见自己的罪行暴露,她应该是诚惶诚恐才对。 她怎么敢?她为什么敢?这么淡定。在没有想清楚其中关键之前,百地三太夫不愿意再开口。 明智光秀见她沉默,转而问向一旁的藤林椋。 “藤林椋,这份口供你看过了吗?” 藤林椋伏地叩首,说道。 “您知道,您交给藤林杏处理的事务,我一概不知,也不想去看什么口供。” 明智光秀满意得点点头,指着百地三太夫骂道。 “你看看,这才是懂事的人! 百地三太夫,我问你,除了你之外,你麾下忍众还有谁看过这份口供?” 百地三太夫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她感觉有点不对劲。 “审讯是我独自完成,口供也只有我一个人看过。主君托付的要务,我不敢假她人之手。” 明智光秀点头道。 “还算懂事。 该知道的事,要知道。不该知道的事,就不知道。” 百地三太夫试探一句。 “那主君该知道吗?” 明智光秀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 “主君当然什么都知道,即便不知道,也会有人告知。” 明智光秀这句主君什么都知道,在百地三太夫耳边犹如晴天霹雳炸响,背后冷汗渗出打湿内衣。 百地三太夫忽然察觉到自己思维的一个死角,那就是她一直以为主君派自己回来探查,是因为主君被蒙蔽,需要了解真相。 可如果没人想要隐瞒,主君派自己回来,只是有了另一个渠道验证信息真假,那意味着什么? 明智光秀的所作所为,背后有主君指使。又或者主君对面真相,也是无可奈何。 不管事实是这两种可能之中的哪一个,京都事变,将军被弑一事,这水就太深了。 百地三太夫一时心乱如麻,她不敢相信自己那位仁慈义理的主君,会是京都事变的幕后黑手。 她身为忍众首领却又很清楚,斯波家内部一直存在着,强烈反对足利斯波合流的暗潮。 如果这件事主君并不知情,而是斯波家重臣合谋,先斩后奏,主君也不可能清算明智光秀。 拉出萝卜带出泥,谁知道这后面藏着多少龌蹉?主君也承受不起,肃清近幾斯波领整个高层之后,要面对的烂摊子。 所以,不管主君事先知道还是不知道。这时候让他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明智光秀也不会怕。 当百地三太夫再次望向明智光秀优雅的微笑,目光下意识转开,不敢直视。 她那点借机整垮藤林家的小心思,比起斯波家中暗潮汹涌,重臣合谋整死将军的大阴谋,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明智光秀见百地三太夫吓得六神无主,心里好笑,她当然不害怕斯波义银回来找她算账。 第一,斯波义银需要她完成鸠占鹊巢的计划。斯波料所已经划分出去,开弓没有回头箭。 第二,弄死将军这件事,除了尼子胜久,近幾斯波领高层没有一个干净的。就连细川三渊这两家盟友,也被细川藤孝带进了沟。 法不责众,斯波义银又能怎么样?把整个近幾斯波领拆了,为足利义辉报仇? 这就牵扯到第三,斯波家名誉扫地,以后怎么混? 将军之死这件事,幕臣,地方实力派,近幾诸大名,没几个是无辜的。明智光秀的行动,是得到各方默许甚至配合的。 足利义辉想要集权,重整足利将军家的雌风。大家的利益都在受损,都想阻止她。明智光秀搞风搞雨,大家乐得搭把手。 只是谁都没想到,明智光秀会干脆把足利义辉给弄死,让所有人一起担了这个天崩地裂的大黑锅。 如果斯波义银回来收拾掉明智光秀,就等于对天下武家承认,斯波家是幕后黑手。 那些个自己不干净的近幾武家,一定会高兴得把污水泼给斯波家,把自家洗成白莲花。 斯波义银能做这种傻事?他只能是无可奈何的面对现实,让三好三人众背好这个黑锅。 和大家一起装傻,一起把弑杀将军的污水泼给三好家。跟着大家一起,你清白我清白大家都清白。 所以,当百地三太夫拿着口供来威胁自己的时候,明智光秀只是觉得好笑,还有拿捏住藤林椋痛点的快乐。 百地三太夫狠绝有余,只可惜,忍众出身的她眼皮子太浅,明智光秀比她心黑手辣更多。 望着一地散落的口供,明智光秀淡淡说道。 “捡起来。” 百地三太夫鞠躬之后,迅速把所有口供捡起,恭恭敬敬放回她的案上。 明智光秀点了点口供,问道。 “只此一份?” 百地三太夫犹豫一下,从贴身处又取出几张纸放在案上,说道。 “这是原件,上面有藤林杏认罪画押的拇指血印。您的那份是抄录的附件,一共就这两份。” 明智光秀随手抄起那两份口供,直接在案旁的烛台点燃。火苗在纸上燃起,倒映她秀雅的俏脸。 “我相信你已经把它背了下来,主君问起时,直接复述就是。 你放心,该认的账,在主君面前我都会认。只是这份口供不能留下,被外人看到不太好。” 百地三太夫望着燃烧的口供,想要阻止它们被毁掉,可她又鼓不起勇气反抗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口口声声说会认账,可现在屋里就藤林椋一人在。日后万一翻脸不认账,谁来帮百地三太夫作证?死妈死姐的藤林椋? 藤林杏已经死了,没有她的亲口供词原件,百地三太夫会彻底陷入无凭无据的被动。只是她此时惶惶不安,不敢强硬到底。 她与明智光秀之间的层次,差得太远。 百地三太夫虽然被义银授予安堵状,有知行千石的地头身份。但这种近幾各家上层,联手坑死将军的浑水,她真不够资格趟一回。 之前她还胸有成竹,以为自己抓到了明智光秀的大把柄,以为自己这次查清真相是立了大功。 可明智光秀面对她的证据,嗤之以鼻的轻蔑态度,让她瞬间从自己的美梦中清醒过来。 这就像是你欠了钱庄一百万,你就完蛋了,下半辈子做牛做马还钱吧。可要是你欠一亿,十亿,百亿,甚至千万亿,这还叫事儿吗? 事情太大,有的是人替你犯愁,帮你擦p股。 抖了抖手,看了眼口供残留的火星碎片,明智光秀望向百地三太夫的眼神,更加强势。 “若是没有其他事,你早点回关东,陈述藤林杏的口供去吧。” 百地三太夫一愣,明智光秀这是让她到此为止,赶紧滚蛋。果然口供一烧,翻脸就不认人了。 她顿时脸上发烧,顶了一句。 “主君让我查清真相,在近幾等他回来,第一时间汇报。” 明智光秀一脸疑惑看着她。 “还查什么?不都清楚了吗? 怎么?查完我还不够,还要查查前田利益,高田阳乃,或者细川藤孝? 再把全近幾有名有姓的高阶武家,都给查一遍?看看我还有多少同党,多少近幾有力武家想要公方大人的命?” 百地三太夫低头不语,咬紧牙根不敢接口,明智光秀太狂妄了。 阴谋杀害将军之事,在她嘴里就像是杀了一只鸡,嚣张气焰令人发指。 她似是而非的点出这些人名,把百地三太夫吓得够呛。那几个人,她敢去一个个查吗? 把整个近幾斯波领的高层,盟友,近幾的有力大名都得罪死,对百地三太夫有什么好处? 斯波义银只是让她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是让她回来点火药桶。万一被明智光秀挑拨起了火头,搞得风声鹤唳,自己扛不住。 明智光秀见她那副怂样,露出嘲讽的笑容,说道。 “既然百地大人还有任务在身,那我也就不留你了。 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好好在伊贺国内待着,等主君回来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这时候,多做多错,少做少错。近幾现在乱得很,已经埋了一个足利将军,再埋十个八个千石地头,连棺材板上的添头都算不上。 百地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百地三太夫气得脸色发青。 她进门先威胁了明智光秀一把,如今明智光秀连本带利砸了回来,她只能默默接受羞辱。 百地三太夫伏地叩首,说道。 “多谢明智大人提点,那我就先告辞了。” 明智光秀甩甩手,表情就像是驱赶一只嗡嗡叫的绿头苍蝇。 “慢走,不送。” 等百地三太夫狼狈得离开,屋内只剩下明智光秀与藤林椋两人。 望着冷静的藤林椋,明智光秀眼中透着欣赏,问道。 “你敢和她一起过来,就不担心我真把你解职,交给她处置吗?” 藤林椋鞠躬说道。 “不怕,我对大人还有用。”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不错,你是个明白人。 人最重要的就是要有利用价值,只要还有用,就不会被抛弃。这一点,你比你的姐姐看得通透。 她终究还是死了,死于自己的愚蠢。那么你呢?恨不恨我?” 藤林椋眼角一抽,恭谨道。 “我更恨百地三太夫。” 明智光秀拍拍手,说道。 “好,那就好好活下去。 就算卑微下贱如同一条蛆虫,也要努力活下去。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要一息尚存,一切就皆有可能。 我能吓住百地三太夫,但主君那关可不好过。等他回来近幾,我自身难保,你也自求多福吧。” 藤林椋伏地叩首,说道。 “明智大人今日庇护之恩,藤林椋感激涕零,铭记在心。” 随后,她抬头望向明智光秀仿佛永远挂在脸上的优雅笑容,心底浮起藤林杏死前的那句话。 小心明智光秀。 藤林椋勉强涉险过关,但她清楚,自己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 藤林杏是中同组在京都的负责人,将军之死她脱不了关系。藤林椋身为藤林家督,中同组主事人,即便一无所知,也是罪责难逃。 情报部门最忌讳的就是擅自行动,她们是主君最忠实的走狗,怎么可以背着主君做下这等事? 藤林杏是在找死,也把藤林家拉下了水。藤林椋不知道主君回来之后,会怎么处置自己,处置藤林家,处置中同组。 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想尽办法活下去,就算卑微入土,也要忍辱负重得活下去。 当初母亲的死,她为了顾全家业忍了下来。 藤林杏为了给母亲报仇,被明智光秀利用,被百地三太夫陷害,被自己这个妹妹亲手杀死。 这个仇,藤林椋永远忘不了。终有一天,她要亲手杀死百地三太夫。还有,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望着低头不语的藤林椋。她知道眼前平静的她,心中一定恨意滔天,恨死了百地三太夫,也恨死了自己。 不过没关系,明智光秀真的很欣赏藤林椋,这个妹妹比起那个姐姐,强太多。好用的工具,有些小瑕疵也要予以宽容。 乱世之中,哪顾得上未来,能保全今日的性命就不错了。所有人都在苟延残喘,所有人都在妥协。 藤林家的嫡流只剩下藤林椋一人,家业延续容不得冲动。百地三太夫与她有无法调和的血海深仇和权力矛盾,明智光秀却不一样。 明智光秀注定会随着斯波义银走到更高处,俯视忍众如蝼蚁。藤林椋日后是想杀她,还是依附她,还真说不准呢。 忍众只是武家养的狗。 即便百地三太夫与藤林姐妹被斯波义银提拔,脱离了卑微的忍众层次。但在高阶武家心里,中下层姬武士,一样是狗。 驱使走狗做事,需要的时候杀狗吃肉,这是武家常态,有什么好恨的? 明智家是美浓守护土岐家分家,明智光秀是斯波家重臣,麾下领地与斯波料所共有一万三千石。 她家格声望不低,跟她混饭吃的美浓旧臣和京都破落户,组成以她为首的武家集团,明智家臣团。 藤林椋可以仇恨百地三太夫,日后找机会弄死她,但却很难报复明智光秀。 一家卑微的国众野人首领能够成为武家,成为千石地头,那是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冤死一个姐姐,就想对牵狗绳的上位者龇牙咧嘴?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好好摇尾巴,求一口吃食。 正文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雌伏的秀吉 明智光秀是一个有理想的人。 但她的理想,是实现武家天下的秩序井然。不是武家不算人,尊卑嫡庶出身门第,又是维护武家秩序的一条重要标准。 所以,明智光秀可以一边痛斥细川藤孝这些守旧派固步自封,腐朽不堪。 另一边,她自己却把中下层姬武士看做工具,平民百姓更不在她眼中,视若猪狗。 秩序,不是平等。即便有平等,也只在少数人的内部通用。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顽固的武家利益维护者。她想要的变革,她理想的新世界,只是建立一套更有效的武家体系。 而在近幾东面的浓尾平原,一股突破一切旧传统的新势力,正在冉冉升起。 一个胆大包天,无可不为的姬武士即将登上天下的舞台。带着她布武天下的意志,摧毁一切妨碍她前进的陈规旧俗。 明智光秀不知道,来自织田家的狂澜,不但会摧毁腐朽的足利幕府,更有可能颠覆整个武家天下。 ——— 冬日的浓尾平原虽然也冷,但比起关东苦寒,还是好上许多。 在接待了来访的和田惟政之后,织田信长下令在岐阜城召开评议会,织田家臣纷纷听命前来。 远在尾张国本领的羽柴秀吉接到命令,迅速北上渡过木曾川,赶往岐阜城参会。 她虽然只是千石地头,但却是织田信长对内军事改革,树立起的平民代表人物。 织田家的足轻新法度,使得足轻逐渐成为织田家内部崛起的军事力量。卒族的出现,极大提高了足轻的作战意愿。 原本的武家军事体系中,家中姬武士是基层骨干,雇佣野武士恶党作为补充战力,战时动员农妇以农兵身份运输辎重。 而足轻,则是乡间多生多养,出现的无地平民。被武家征召为常备或者半常备,平时给一口饭吃,战时当炮灰使用。 织田信长搞起农兵分离,把足轻地位,前所未有的拉高,另外登记造册成为卒族。给予上升渠道,能够以军功担任足轻头。 而基层姬武士在军中最低的一档,就是担任足轻头。这是可以拿取恩赏,得到职禄的武家职位。 足轻法度的提出,让织田家臣团为之哗然。姬武士与足轻并列为同僚,这是公然挑衅武家特权。 虽然只在天花板上戳出一个小孔,但确实是打开了阶级上升的通道,让足轻与最下层的姬武士站在了同一水平线上。 织田家臣团敢怒不敢言,她们对织田信长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通过这几年的经营,织田信长的实力已经彻底压倒了织田家臣团。 羽柴秀吉,就是织田信长扶起来的平民代表。虽然她是入赘木下家得到了武家身份,并非真平民。 但这并不妨碍织田信长大肆宣传,提高足轻们的期望,让织田家中的卒族概念成型。 而羽柴秀吉,也借此参与到军中变革。她的影响力远比一般千石地头,大得多。 有一利有一弊。 随着卒族出现,尾张美浓武家对羽柴秀吉的态度也是越来越排斥,让她非常被动。 指着远处的墨俣城,羽柴秀吉对身边的蜂须贺正胜说道。 “蜂须贺姬,你看我们当年一夜建起的城池,如今已经被加固的这般雌壮。” 墨俣城并非一夜建成,但这并不妨碍羽柴秀吉吹嘘几句。 蜂须贺正胜也听着高兴,这件事是她的得意之作,帮她得到织田信长恩赏,继承蜂须贺家督之位。 “羽柴大人客气,全是您运筹帷幄,身先士卒,才有墨俣一夜城的壮举,我不过是做了些份内的事。” 羽柴秀吉诚恳说道。 “不不不,蜂须贺姬过谦了。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根本没办法成功,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蜂须贺正胜面上谦虚,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羽柴秀吉虽然出身低贱,但为人处世情商极高,与她相处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 也就是她够精灵,又能屈能伸,唾面自干。这才在尾张美浓两国武家,普遍敌视她的情况下,还能活蹦乱跳,没被人给整死。 几句话让蜂须贺正胜眉开眼笑,羽柴秀吉望着远处的墨俣城,心里并不平静。 她是织田信长的仆役出身,当年想到用胸口帮主君捂暖鞋子,引起织田信长注意的贱婢,一路能走到今天是极其不易。 说起来也算织田信长的亲信,但她和丹羽长秀这些野孩子团成员不同,层次太低受尽鄙夷。 好不容易入赘木下家,成为村里地侍,算是有了姬武士身份。又赶上织田信长军事改革,被拉出来当典型,被动得罪整个武家集团。 虽然她听取竹中重治的建议,改苗字羽柴。一字取自丹羽长秀,一字取自柴田胜家,表示对这两位织田重臣提携的恩情,永世不忘。 但现实中,她还是举步维艰,日子难熬。 蜂须贺正胜是织田信长派遣给她的与力,出身海东郡蜂须贺乡,蜂须贺家是尾张土生土长的豪族。 作为上司的羽柴秀吉,还得花心思哄着她开心。这背后的艰难险阻,可见一斑。 一旁的竹中重治看着两人意气风发,手指墨俣城回忆当初,共情当初并肩作战的日子,眼中闪过一丝对羽柴秀吉的赞许。 竹中家是美浓国不破郡大族,竹中重治曾经是菩提山城城主,正儿八经的万石大名身份。 当初她与安藤守就合谋夺取稻叶山城,反抗一色义龙失败,被西美浓众抛弃。 不得已,她投奔织田信长,结果被打发到羽柴秀吉麾下当与力。 原本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她,也是被羽柴秀吉的真诚所打动,慢慢习惯了自己的处境,真心为她出谋划策。 这位羽柴大人也许是因为出身不好,察言观色,体恤人情的本事近乎本能。在武家之间冷冰冰的利益交际中,简直是一股暖心清流。 不论何时何地,她都能体谅别人的难处,夸赞别人的长处。即便是看她不顺眼的柴田胜家,也很少为难她,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只要织田信长还用得上羽柴秀吉,其他人就算想弄死她。看在她如沐春风的处世手段上,也会暂时忍一忍,不会在面子上太为难她。 可面子到底是面子,利益冲突才是根本,这赔笑的日子终究换不来未来的安全。 一行人继续出发,往岐阜城前进。路上,羽柴秀吉终于忍不住心中忐忑,恭敬问向竹中重治。 “竹中姬,你说大殿这次召集我们评议,是不是又要有什么大举措了?” 对于竹中重治这位与力,羽柴秀吉一直是以礼相待。 她心里很清楚,蜂须贺正胜与竹中重治两人,是织田信长派给她的双保险,以免她这个出身卑贱的仆役不懂武家规矩,被人玩死。 但比起蜂须贺正胜,竹中重治在羽柴秀吉心中的分量更重。 这不单单因为竹中重治出身更高,担当过万石大名。更是因为她才智过人,为羽柴秀吉指明了未来的道路。 这一年多,在竹中重治的建议下,羽柴秀吉改换苗字,讨好丹羽长秀与柴田胜家两位大佬,暂时混得还行。 特别是丹羽长秀,羽柴秀吉本就是她麾下的奉行出身,算是她这一派系的分支,也是诸多包容。 羽柴秀吉听从竹中重治的忠告,和自家几个小丫头一起接受了她的武家教育。 一年多时间虽然不长,但她们过得却很充实。武艺军略文书算术,竹中重治将这些武家学识倾囊相授,双方的关系亦师亦友。 但此时,雌伏多时的羽柴秀吉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她总觉得随着尾张美浓两国的稳固,军事改革的顺利推进,织田信长已经渐渐用不上她。 换而言之,羽柴秀吉对于织田信长就快没有利用价值了。 这个觉悟让她心惊胆战,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的主君,织田信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功利,现实。 对于有用的人,织田信长可以慷慨大方到超乎常识。但对于无用的人,织田信长也可以残酷到不念丝毫人情世故。 羽柴秀吉很害怕,当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是否会被织田信长丢在一边。 都不用织田信长把她打落尘埃,只需要不再关注她,就足够让那些对她充满恶意的武家,找机会把她给弄死。 羽柴秀吉试探性的一句问话,让竹中重治心头一暖。 这一年多,因为竹中重治的建言,羽柴秀吉几乎是放弃了所有的发展机会,以避免和尾张美浓两国武家发生冲突。 不管是吞并东美浓的斋藤家基本盘,还是出兵北伊势抢地盘,羽柴秀吉都没赶上一口热乎的。 这一切,都因为她贯彻了竹中重治的策略,韬光养晦,这让竹中重治非常感动。 竹中重治有时候不禁联想,要是当初安藤守就能这么相信自己,婆媳两人也不至于不战而溃。 就为了羽柴秀吉这一份言听计从的信赖,才让流离失所的竹中重治下了决心,愿意陪着这位出身卑贱的千石地头,搏一搏前程。 竹中重治望了眼有些不好意思的羽柴秀吉,笑道。 “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京都事变,三好上洛大逆弑君,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我想,大殿兴师动众召开大评议,必然是有了把握,要对近幾出手。” 羽柴秀吉疑惑道。 “何以见得?” 竹中重治说道。 “您想一想,以大殿的脾气,若不是为了近幾出现的天赐良机,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北伊势那些武家,只是以降伏依附,敷衍了事。” 羽柴秀吉思索一下,点头道。 “竹中姬说得对。 北伊势之战,我们占尽了优势。以大殿的性格,必然是要把那些地方武家生吞活剥。 这次肯轻易放过她们,迅速回军休整,多半是意在近幾。 只是不知道,用不用得上我。” 羽柴秀吉偷偷看了眼竹中重治,竹中重治见她期待的样子,有些想笑。 “羽柴大人,您放心吧,我们的机会来了。” 羽柴秀吉双目一亮,大喜盯着竹中重治。 “竹中姬,真的吗?” 竹中重治点头道。 “是真的,您的机遇到了。” 见她如此肯定,羽柴秀吉反而有些不自信。 “竹中姬,你之前还叫我潜心修学,不要和家中有力武家争抢好处,这会儿怎么变了?” 竹中重治笑了笑,解释道。 “此一时,彼一时。 如果大殿只是在尾张美浓两国周边称雌,我们当然要躬身自省,小心谨慎,以防奸人陷害。 可要只是在周边动武,大殿又为什么革新足轻法度,将足轻登记造册提拔为卒族? 以尾张美浓两国武家的体量,称霸一方足矣,何必再弄出一个卒族,让家臣团感到不自在。” 羽柴秀吉若有所思,点头认可,竹中重治继续说道。 “织田家的农兵分离,足轻法度,就不是为周遭领国准备的。这份大动作的军事改革,是大殿准备布武天下的底气。 各国常备足轻,大多是使用二间半长枪,唯有织田家要求使用三间半长枪。 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大家都明白。 可太长的长枪不好用,费力气,需要大量训练。足轻能有这个耐心练习?她们就是混一口饭吃。 只有织田家的足轻,杀敌可以晋升足轻头,有职禄有恩赏,类比底层姬武士。只有织田家的足轻,才有意愿努力训练,奋勇杀敌。 再加上日莲宗信徒建造的铁炮工坊,廉价的铁炮被大批量生产出来,装备足轻,混编弓矢铁炮众。 长枪配上弓矢铁炮,织田家的常备足轻,已经足以给传统武家战法,造成很大的麻烦。” 羽柴秀吉摇摇头,说道。 “可足轻到底是足轻,依然打不过从小训练的姬武士。” 竹中重治肃然道。 “羽柴大人,你错了。 第一,有了农兵分离,农兵的作战价值就彻底被丢弃,只剩下运输辎重的辅助功能。这样,织田家就可以摆脱农忙农闲季节的限制。 你想想,如果织田家在敌人农忙做事的时候,反复派兵袭扰。冬耕,春耕,夏收,秋收,反季作战,寻常武家的领地能坚持多久?”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章秀吉与利家 羽柴秀吉倒吸一口冷气。 农耕社会,种地是最重要的事。不种地就没有粮食,人饿疯了,所有的秩序都会土崩瓦解。 织田家的备队如果能摆脱农耕时节的限制,即便只是一部分脱离农耕时节,可以反季作战。 这都不需要打赢,只要敌人没法安心耕种,粮食收成大跌,很快就会不败而败。 这个优势,其他武家也能看清楚,但她们搞不起来。浓尾平原的富庶,是织田信长搞大规模脱产足轻的前提。 简单来说,农兵分离的前提是有足够的粮食。这反季打法就是用自己的粮食砸敌人的粮食,看谁粮食多,耗得起。 竹中重治见她明白过来,继续说道。 “第二,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人口一千万,但武家只有八十万到一百万人。 去除不能上阵的丈夫孩子,全天下能打仗的武家不过三四十万人而已。 如果织田家可以有效利用足轻,那就能够动员大批战兵上阵,消耗敌人,以三五换一也值得。 一个姬武士从出生到能够上阵作战,至少要养十年,她们是传统备队的骨干,更是武家统治的核心力量。 可织田家的足轻却是地里的野草,一茬接着一茬。足轻打不过姬武士是事实,但姬武士死绝了,家业就消散了。 拼人命填战场打消耗,天下又有谁能阻挡织田家的脚步?哪家不害怕绝嗣?” 听完竹中重治的话,羽柴秀吉陷入沉思。半晌,她说道。 “竹中姬的意思,大殿的军事改革,就是冲着打遍天下而去的?” 竹中重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举一反三,孺子可教。 她点头说道。 “不错,传统武家最大的问题,就是小富则安。 有能力的大名占据几个领国不难,只需要有一批忠心的姬武士为班底,就足以镇压数十万石领地。 但随着领地扩大,核心的武家集团会心安理得享受起自己的胜利果实。降伏的外围武家利益受损,会不甘心得伺机反抗。 百年战乱,各地英杰无非是重复着崛起,扩张,镇压,收缩,败落的过程。 因为传统的武家集团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无法承受大规模的伤亡。一旦核心的家臣团死伤惨重,外围武家立即就会生出异心。 扩张的脚步越快,仗打得越多,家业跌落就会越惨。” 羽柴秀吉思索道。 “所以,大殿利用农兵分离,提高足轻的斗志,是要摆脱传统武家集团的约束。” 竹中重治目中露出敬畏,说道。 “大殿的确是个狠绝之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她这么做,是摆脱了武家集团的束缚,但也降低了武家集团的重要性。 家臣团未必看不到这么做的好处,但对于她们来说,更害怕失去自己的特权和地位。 如果武家不能独占军事的权力,那么又怎么区别于平民,又凭什么维持自己的特权和地位? 如果有一天,卒族能够独立扛起征战的重任。武家这一特权阶级,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在铁炮出现之后,农民的军队终于有了与武家战场争锋的能力。也许有一天,武家天下会被那些手持火器的农民所终结。” 竹中重治的感叹,没有引起羽柴秀吉的共鸣。 羽柴秀吉出身卑贱,从没有身为武家的归属感,姬武士的荣誉感。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 午夜梦回,她总会想到那一夜,她缩在墙角,听到房间里斯波义银的呻吟。 每到这时,她的手指都会下意识得往下抚摸,让自己飞上云霄。 她告诉自己,我要爬上去,我一定要爬上去。我应该在房里,不应该在房外。 武家天下的未来会如何,羽柴秀吉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怎么才能爬上去,爬得高高在上,爬上斯波义银的床。 她问道。 “道理我明白了,但竹中姬为什么说,我的机会来了?” 竹中重治笑道。 “羽柴大人,武家集团的毛病,尾张美浓两国武家一样有,还相当得严重。 柴田胜家大人拿下了东美浓,她们这些下尾张功臣,这一年日子过得滋润。西美浓众在北伊势势如破竹,也得了很大好处。 尾张美浓两国的武家,对近幾的政治动荡未必有兴趣。她们最在乎的还是土地,浓尾平原周围便于攻打占据的肥沃土地。 你说,大殿带着这些武家去打仗,又能打多远?她需要有远见,有天下大志,志同道合的部下。 这时候,出身不重要,地位不重要,能力和志向才是最重要的。” 羽柴秀吉听得热血沸腾,这不就是为她量身打造的机会吗?她不缺上进之心,只是出身太差,不得不低头做小,委曲求全。 竹中重治望着她,认真说道。 “羽柴大人,是一鸣惊人还是贻笑大方,就看这次了。 尾张美浓武家看不起你,你也无法真正拉拢到她们。但近幾不一样,特别是近江国。 近江国是近幾的东门户,是织田家进入近幾必须拿下的领地。 这里的武家看不起浓尾平原的乡巴佬,尾张美浓两国的武家也不会对她们客气。 你的未来就该在近江,去那里发展,拉拢近江国的落魄武家。她们的傲气会被战败磋磨,她们才是肯真正臣服于你的家臣。 你要发挥你的长处,好好笼络人心,与她们利益交织,形成自身的根基。” 羽柴秀吉严肃点头道。 “竹中姬,我听你的。 但是,我怎么做,才能留在近江国呢?大殿麾下重臣诸多,我一个千石地头,是抢不过她们的。” 竹中重治自信一笑,说道。 “请羽柴大人放心,我会展现自己的价值,让大殿认可我们,给我们一个机会。” 羽柴秀吉热泪盈眶,对着竹中重治深深鞠躬。 “那一切就拜托你了,非常感谢,竹中姬。” 竹中望着她,笑了起来,深深鞠躬回礼。 “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也很感谢你。谢谢你,让我感觉到自己是有价值的,才有了重新出发的勇气。 非常感谢,羽柴大人。” 两人直起腰杆,对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羽柴秀吉在尾张国处境尴尬,生活并不富裕,这次一行人出来都没有骑马。 为了赶上参与评议会的日子,她们日夜兼程,终于早两日赶到了岐阜城。 刚才进城,羽柴秀吉便第一时间带着众姬前去拜见织田信长。 远远望到天守阁,只见前庭门外,两名高阶武家正凑在一起说话,正是柴田胜家与前田利家。 前田利家笑着说道。 “前几日,日根野弘就来找过我。” 柴田胜家哼哼道。 “怎么?你又要帮她说话?” 前田利家摇头道。 “我不是帮她说话,只是拦着她,别为这点小事闹到大殿面前。 大殿这些天正在谋划上洛一事,累得几天没睡好。 要是这事捅上去,她人累心烦,不知道要发多大脾气,对我们大家都没有好处。” 柴田胜家横了前田利家一眼,说道。 “你还说不帮她?这些个手下败将没点觉悟,仗都打败了,多拿她一点又怎么了? 知道了,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会让佐久间盛政去看看,叫下面那些人收敛一点。” 前田利家笑了笑,微微鞠躬,算是谢过柴田胜家。 去年织田家拿下美浓国,作为一色义龙根基的东美浓之地,被织田信长忌惮,交给柴田胜家攻略,很快被全部拿下。 日根野弘就作为东美浓武家降伏织田家的代表,日子过得很不痛快。柴田胜家这些尾张来的功臣,怎么会把战败者放在眼里? 抢水,夺田,征粮,有理没理都往死里欺负东美浓旧党,日根野弘就也只能按住旧党,忍气吞声。 而前田利家被织田信长改易,除了尾张斯波祖地一千五百石不动,换得美浓国郡上郡两万石。 她做人一贯厚道,日根野弘就也不方便事事都捅到织田信长的座前告状,所以时常找前田利家当中间人,与柴田胜家沟通。 柴田胜家为人高傲,但这人念旧,对尾张的老人非常照顾。有时候尾张武家在东美浓做得过分,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前田利家和她关系莫逆,情分不一样。 前田利家曾在柴田胜家麾下的备队效力,是她的老部下。当初,柴田胜家参与织田信行的叛乱,战败后前田利家也是出面为她求情。 更何况,前田利家的身份是斯波义银派驻在尾张的斯波领代官,身份不低,手握两万多石领地。 于公于私,柴田胜家都会给前田利家一个面子。 每当尾张武家在东美浓做得太过分,日根野弘就就会找前田利家诉苦,柴田胜家也会酌情处理。 时间一长,三方都达成了默契。小事别闹到织田信长面前,这位主君喜怒无常,谁知道处置下来谁倒霉,不如大家自己私下缓缓。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羽柴秀吉元气满满的惊喜声。 “前田大人,柴田大人,今天真是太幸运了,竟然能遇到两位。” 羽柴秀吉一路小跑到两人面前,鞠躬行礼,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 柴田胜家面对堆满笑容的羽柴秀吉,冷哼一声,表情冰冷僵硬。 当初攻略美浓的军议会上,羽柴秀吉这个无名小卒跳出来和她作对,让她很难堪。 更没想到,最后这小混蛋还真造出一座墨俣城,让织田家在西美浓占住一角,立下大功。 织田信长搞军事改革,是侵犯了柴田胜家这些老武家的利益。 羽柴秀吉这个出头鸟,早就该被一把捏死,只是碍于大殿的面子,暂时还没人动手。 这小丫头运气好,入赘的木下村木下家虽然只是卑微地侍,但的确是下尾张四郡乡里乡亲的老人。 再加上蜂须贺乡的蜂须贺正胜帮忙说话,看在都是下尾张的老武家面子上,柴田胜家不再计较。 织田信长要做什么,谁都挡不住。羽柴秀吉只是一个替罪羊,大家心里也清楚。 这小丫头还算会做人,用柴字做苗字虽然让柴田胜家感觉被冒犯,但态度上确实是低声卑下,让人挑不出错来。 柴田胜家这才没和她计较,反正想要她命的武家多得是,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不理热情的羽柴秀吉,柴田胜家用看死人的眼神扫了她一下,自顾自离开。 羽柴秀吉却是很会给自己加戏,笑着目送她离开,说道。 “柴田大人永远是这么严肃,真是不怒自威,让我心存仰慕。” 前田利家好气又好笑得望着羽柴秀吉,都有些佩服她的厚脸皮。这么谨小慎微活着,实在是太累。 羽柴秀吉恭敬得目送柴田胜家离开,然后转头,笑容灿烂看向前田利家。 前田利家赶紧摆摆手,笑骂道。 “收起你那一套让人头皮发麻的恭维,我知道你不容易,但对我不必如此。” 羽柴秀吉目中透出感激。 她也不是喜欢这样低头哈腰,只是时势所迫,无可奈何。 织田家的高阶武家大半看她不顺眼,唯有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对她多有照顾,存了一丝善意。 她们说话这会儿功夫,远处的竹中重治等人已经走近,向前田利家行礼。前田利家笑呵呵与她们见礼,没有一点高阶武家的傲慢。 竹中重治甚是佩服这位大人,也存着一丝疑惑。 前田利家在织田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尾张斯波领是历史遗留问题,当初斯波义银未上洛发达之前,挨织田信长草,帮她打仗,保留下来这份祖地和恩赏领地。 前田利家是斯波家臣,尾张斯波领代官,身份地位不低。 尾张斯波领属于织田家的外样藩,织田信长动员打仗,前田利家也一直遵从出兵。 在政治上,这是一个很难解开的死结。斯波家在织田家中的领地,织田家所属的斯波外样藩,让人理不清君臣主次。 可前田利家,她硬是趟出了一条路。 斯波义银那边体谅她的难处,允许她便宜行事。 眼中不容沙子的织田信长,竟然也容下了这个国中之国,对前田利家赏识有加。 正文 失业半年 最近订阅跌得太狠,我总是忍不住卖惨几句,就有些读者问我。 既然全职写书的钱不够生活,为什么不回去上班,兼职写嘛。 我自己反思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已经厌恶了原来的工作。 我的职业是酒店厨师,一份稳定又卑微的工作。 现在的高端酒店,所有运转已经成熟,除了少数厨师长,大多数人只是一颗螺丝钉。 有些人贫穷,但他穷而不自知。但酒店的普通厨师穷,是真的知道自己穷。 在上海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拿着三五千块的薪水,伺候着18888一桌的婚宴。 人均一千元以下的套餐简单做做,只有人均二三千的才会重视起来。 伺候着全中国最富裕的一群人,脑子里总是在想,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在富贵边缘游走,我不但知道自己穷,还知道的很具体,很详细,很有参照物。 可能是我这人比较矫情,比较敏感。这份贫富的反差感,给我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灵感,才有了这本小说。 被单位辞退之后,我开始全职写书,虽然收入越来越少,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平静。 十年青春,换来了两年的社保失业金。在这段时间里,我不愿意去上班。 也许有一天,我又要回到那个最熟悉的地方,但绝不是现在。因为我还没有山穷水尽,兜里还有一点钱。 有读者问过我,多少钱算够? 我回答,五百万。 只要天上掉下五百万砸在我头上,我就在家里开开心心写书,再也不用去上班了。 晚上做梦,梦到了四十亿,果然还是梦里牛b,什么都敢想。 以上是一个失业半年,中年平庸男人的无病呻吟。 感谢读者,赐予我宁静生活的金钱。鞠躬致谢,衣食父母万岁。 正文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人脉与圈子 前田利家在织田家中混得极好,人缘极佳。所有人提及她,都是赞不绝口。 她是织田信长亲信的野孩子团一员,与丹羽长秀,池田恒兴这些近臣一起长大,关系亲昵。 又出身荒子城前田家,与下尾张四郡的老武家们相处融洽。更是柴田胜家这个老武家领袖的旧部下,情分十足。 等织田家攻略下美浓国后,前田利家战功赫赫,改易美浓国郡上郡,手握两万石领地。 她与那些居功自傲的织田家臣不同,对待美浓武家的态度,是友善讲理的。 她的领地在郡上郡一带,处于美浓国与越前国,飞驒国交汇的两白山地,飞驒山脉山区,和浓尾平原争田争水的村落冲突关系不大。 日根野弘就为首的东美浓降臣,感激她主持公道,乐意与她交往。 西美浓三人众与不破光治四人为首的西美浓武家,与她关系也算不错,互通有无。 竹中重治是真佩服这个人,长袖善舞,把里里外外的关系都收拾得融洽和谐,只是有一点想不通。 她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呢? 斯波家臣在织田家中,在尾张美浓武家之中,混得人人叫好,有什么意义? 要么出奔斯波家,投入织田信长麾下,成为织田家臣建功立业。 要么安心为斯波家效力,找机会回归斯波义银身边中枢,亲近主君,多加表现才能节节高升。 留在被边缘化的尾张斯波领,当两家模糊界限中间的边缘人,是在虚度光阴,浪费自身的才华。 前田利家这么聪明一个人,不会看不到脚踏两只船,两头都融不进核心权力圈的弊端。 竹中重治一边行礼,一边想着心事。这么一个智勇双全的武家,能甘心沉寂一生?她心中是否存有别人未曾察觉的图谋? 前田利家瞅了竹中重治一眼,对这个美浓出名的智者,也是慕名已久。当初她智取稻叶山城的壮举,至今还在美浓武家中流传。 羽柴秀吉的确是个有本事的人,她最大的能耐就是能笼络人心。连竹中重治这样的天才军师,竟然也甘心在她麾下出谋划策。 前田利家指了指天守阁,对羽柴秀吉说道。 “天色不早,快点进去拜见大殿吧。我和柴田大人刚才出来,丹羽大人还在里面。” 羽柴秀吉大喜,说道。 “丹羽大人也在啊,我有些时候没见到她了,甚是想念。” 前田利家笑了笑,说道。 “你刚来岐阜城,还没找住处吧?天守阁出来以后不用找了,直接去我那里,我给你腾个地方。” 织田信长早有颁布武家集住制度,希望高阶武家尽量多抽时间住在居城,方便控制。为此她也难得大方一回,给这些重臣赐下宅院。 羽柴秀吉不过是千石地头,不够资格在岐阜城内得到恩赏宅院。原本想着拜见织田信长之后,去城下町找找借住的屋敷。 此时,她收到前田利家的邀请,有些不好意思,说道。 “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前田利家摇摇头,说道。 “快进去吧,早点出来去我那边。许久不见了,我还想和你喝几杯聊聊。” 说完,前田利家便告辞离去。望着她的背影,羽柴秀吉目中露出不作伪的真诚感动。 一旁的竹中重治,看得暗自咋舌。 她一直欣赏羽柴秀吉会做人,没想到这位前田利家大人更会做人。难怪她能以外臣的身份,在织田家各方势力之中混得如鱼得水。 竹中重治想了想,觉得应该提点羽柴秀吉一句,上前说道。 “前田大人待人真诚,折节下交,胸襟气度真是难得一见。” 羽柴秀吉没能品出竹中重治话中的那一丝意味深长,只是顺势点头说道。 “前田大人的确人品高洁。 当初我们跟随大殿,她是旗本,我只是仆役。但她从来没有排斥蔑视于我,一直待我很好。” 竹中重治含笑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羽柴秀吉对前田利家是有真感情的,自己何必枉作小人,揣测恶意,日后仔细留一份小心就是。 羽柴秀吉完全没注意点竹中重治的那份担心,笑着对她说道。 “我们快点进去吧,之后还要找前田大人的住所呢。 不知道今晚她会怎么招待我们,有没有可口的咸鱼和腌萝卜,我还真有些期待。” 说完,她转头嘱咐妹妹羽柴秀长,带着几个亲戚旗本在外守候。她们身份太低,进不去天守阁。 然后,羽柴秀吉带着两位与力,蜂须贺正胜与竹中重治,前去参见织田信长。 ——— 走远的前田利家回头,看了眼进入天守阁的羽柴秀吉,。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她与丹羽长秀对羽柴秀吉的包容,也是出于自身的立场考虑。 武家政治中,最重要的一点并不是你的能力有多强多出众。而是你有什么人脉,属于哪个圈子,怎么维系交往,各取所需。 武家的抱团文化,大圈套中圈,中圈套小圈,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所属的团体,要坚决维护自己集团的利益。 中东有一句俗语,我和我的兄弟斗争,我和我的兄弟一起和堂兄弟斗争,我和我的兄弟堂兄弟一起和外人斗争。 这话中的道理,与武家政治有异曲同工之妙。 羽柴秀吉的确卑微,但她与丹羽长秀,前田利家两人,有着人脉重合的共同圈子。 她虽然不算跟随织田信长长大的野孩子团一员,却是织田信长的仆役出身,算入亲信一类。 她被树立为平民逆袭的典型,却是入赘木下家获取真正的武家身份,跟着丹羽长秀为首的织田奉行众做过事,算是奉行众的自己人。 最重要的是,羽柴秀吉今日的窘境,是织田信长军事改革的需要,一手把她推到台前当靶子。 一直紧跟织田信长步伐的丹羽长秀,前田利家,她们当然要对羽柴秀吉表示善意。 其实就是对织田信长表明,在织田信长与织田家臣团发生矛盾冲突的时候,自己会牢牢站在织田信长一边的绝对忠诚。 所以,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对羽柴秀吉的关怀,不是单纯得欣赏她这个人,而是出于综合考虑。 考虑野孩子团成员们的想法,考虑织田奉行众的感官,考虑织田信长的反应。 羽柴秀吉与她们两人有太多重合的人脉和圈子,就算是为了自身集团的稳定和发展,她们的态度也必须是亲善的。 当然,羽柴秀吉本身的能力也受到两人的肯定,但武家政治的复杂,并不是以个人的情感而变化。 懂得审时度势,才是政治成熟的武家大佬。 ——— 羽柴秀吉走入天守阁,深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每次面见织田信长,她都会用最饱满的精神状态,去面对这位可怕的主君,去争取她的好感。 对,可怕的主君。 织田信长的一句话能将她扶上云端,也能把她推入深渊。她就是羽柴秀吉的神,无所不能的神灵。 竹中重治的告诫,羽柴秀吉真的听不懂吗?丹羽长秀和前田利家的善意,羽柴秀吉真的猜不透背后的深意? 她全都懂,又能改变什么?不如不懂,专心做好一个元气满满,力争上游的羽柴秀吉。 她的出身卑贱,不能犯一次错,错过一个机会,承受一次失败,她必须要有百分百的胜率。 百般考验,九十九次的成功,只要失败一次,她就会输掉自己所有的筹码。 羽柴秀吉的脸上堆满了热情洋溢的笑容,走进织田信长所在的议事厅。 不再犹豫,纵有创伤不退避。她要永远赢下去,赢下去,永远永远不会失败。 ——— 议事厅内,织田信长兴奋得来回走动。胸前一对玉兔上下起伏不定,几欲跳出,快要包裹不住她心中磅礴的大志。 她实在是太激动了,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原本只是派丹羽长秀去近幾碰碰运气,竟然拿到了一张大王牌。 足利义昭是什么东西,织田信长不在乎。就算是只猪,她也有信心把她扶上足利将军的宝座。 和田惟政代表足利义辉的旧党,细川藤孝代表细川三渊两家幕府地方实力派,她们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她们的邀请,织田家的上洛之路被彻底打开。有近幾当地势力支持,织田信长才不怕遇到三好家此时,在京都进退两难的窘境。 她在主位上来回折返,释放心中按耐不住的兴奋,嘴上不住对在坐的丹羽长秀夸赞道。 “干得好,米五娘!真是太棒了!我要大大的赏赐你!” 看着织田信长高兴得像个孩子一般上蹿下跳,跟随这位主君多年,丹羽长秀早就习惯了她的放浪形骸。 她冷静说道。 “大殿,此时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双方达成协议,和田惟政大人已经回去,请足利义昭殿下移居在北近江浅井家暂住,等候我们大军上洛。 可上洛的路线还未确定,上洛的时间必须抢在斯波谦信公回来之前,都需要仔细权衡计算。 还有我们上洛之时,周遭诸国武家是否需要防范?当初今川义元的故事,您不得不防呀。” 织田信长停下脚步,坐回主位,拉开和服,露出胸口大片雪白,用纸扇狠狠扇风。 因为激动泛红的胸前,她来回急走导致的燥热,又渗出不少汗水沿着曲线往下流淌,让她难受得想要脱光衣服。 一边敞开和服往胸口扇风清凉,织田信长一边思索,说道。 “来岐阜城之前,和田惟政就已经和浅井长政联系上了吧? 我那个弟妹啊,恨不得六角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我上洛京都,帮她铲平南近江,她当然乐意一起出兵。 时间,自然是越早越好。斯波义银,哈,我不会给他机会的,我一定会抢在他前面! 你辛苦一趟,再去北近江,与浅井长政谈好上洛的日子。时间定的越早越好,不要等春耕之后的农闲。 她如果后勤军需上有问题,我来解决。只要她肯配合,钱粮全部交给我,老娘有的是粮食! 只要北近江可以动员农兵支撑后勤线,造成的粮食缺口全部由我来补齐。” 织田信长要抢在斯波义银回来之前完成上洛,就必须打南近江六角家一个措手不及。 春耕之后的农闲时节出兵,六角家能动员大量农兵死守,战事必然旷日持久。 可织田信长的改革军事,就是为了反季作战。春耕之前出兵,直接打乱传统武家作战的节奏。 织田家坐拥尾张美浓两国的浓尾平原,石高一百一十万石。织田信长又刚才打趴下北伊势武家,要求她们臣服上供,有的是钱粮。 打仗无非是打后勤,打钱粮。乱世百年,近幾一直是战乱的核心地带,势力凋零。 这里的领地疲弊,武家散碎。有了当地带路党配合的织田家,完全可以用实力碾压过去。 丹羽长秀顺着主君的思路,问道。 “那我们是从不破关出击?” 织田信长点头道。 “大军走关原,进入北近江,联合浅井家一起开进南近江。 我会给六角家写信,要求她家配合这次的义兵上洛,开城清库,让开道路,不得有违。 若是不从,上洛义兵将视六角家为三好家同党,让六角义治仔细掂量,好自为之。” 丹羽长秀摇头无语,织田信长这是杀人诛心,明摆着要逼得六角义治狗急跳墙。 开城清库,让出道路,然后织田家和浅井家来个鸠占鹊巢,这南近江以后还有六角家的容身之地? 织田信长继续说道。 “南面也不能闲着,我会让西美浓众监督北伊势武家,出兵走铃鹿关。 神户具盛和关信盛不是说,北伊势八郡真心降伏于我,对我忠心不二吗? 行,我给她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让她们调转枪头,打她们的老主子,六角家。 让西美浓众看住她们,在铃鹿关防备伊贺国斯波领介入。向北骚扰南近江甲贺郡,以为偏师,呼应我们的大军,攻略南近江六角家。” 正文 第1102章今孔明之策 丹羽长秀鞠躬道。 “大殿英明,那尾张美浓两国本领,是否要留些人马防备意外?” 织田信长指了指丹羽长秀,笑道。 “你提起今川义元,我就知道你心里想着谁。 我那三河妹妹的确厉害,松平。。不对,现在应该称呼德川家了。德川家占据三河远江两国,石高该有五十五万石了吧? 你是不是担心德川家康会趁着我们上洛,在背后捅我一刀?” 丹羽长秀脸上尴尬,不敢接口。防备盟友的话,当然是暗搓搓点一句。哪有像织田信长这样,大大咧咧说出口的。 要是这话传到德川殿下耳朵里,以为丹羽长秀背后挑拨离间,坏了织田德川两家的情义,丹羽长秀就要切腹谢罪咯。 织田信长见她噤若寒蝉的样子,哈哈大笑,说道。 “米五娘,你怕什么?知道了,我不为难你就是。 我那位三河妹妹还没这么蠢,她背后的武田晴信也不是好对付的家伙。 她们联手分了今川家的领地,这会儿已经相互看不顺眼。德川家康还得指望我,帮她对付武田家的强兵悍将,怎么可能轻易背盟? 你放心,我们是牢不可破的联盟,从胜利引向胜利。 我会写信给她,邀请她一起上洛。你看她自称德川苗字,亦是有些尴尬。 让我们那位新足利将军,帮她正正名吧,哈哈哈。” 织田信长狂妄的样子,就好像足利将军是她养的一条狗。要她干嘛,就得干嘛。 丹羽长秀见她这般态度,心中总有些毛骨悚然。 织田信长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在尾张美浓两国,已经是无人不知,也没人惹得起。 武家慕强,两国武家被她压得喘不过气,连卒族这种威胁武家特权的存在,也只好默认了事。 可进入近幾之后,织田家即将走向天下的大舞台,织田信长这个样子真的没问题吗? 丹羽长秀有些心慌,不知道织田信长会把织田家带向怎么样的未来。 但无论如何,她都无法回头。她是织田信长的死党,自身利益被死死绑在织田信长的战车上。只有跟从,没有背离的可能。 丹羽长秀想了想,问道。 “德川家康殿下会愿意上洛? 您也说了,德川家与武田家针锋相对,这时候她敢远离领地吗?” 织田信长耸耸肩,说道。 “德川苗字名不正,言不顺,这个名分不解决,德川家迟早是要出问题。 德川家康是个聪明人,要解决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她一定会跟我上洛。 至于武田家,我也觉得古怪。 攻略骏河国之后,武田晴信就没有了动作。关东闹得再大,她也没去凑个热闹,讨点好处。 害得我那位三河妹妹如临大敌,以为武田晴信不关注关东乱局,是要对她下手。 结果呢? 武田晴信直接回了甲斐国老巢,莫名其妙荒废大半年,据说还捡了个孩子,当做养女。 真是不明白,她脑子里想什么呢?” 丹羽长秀说道。 “骏河国是今川家根基,骏河众的立场暧昧,武田家的统治并不稳固。 我觉得武田殿下的做法不错,攘外必先安内,放慢节奏清理内部,消化领地,实为上策。” 织田信长瞅了她一眼,知道这个亲信有点劝诫自己的意思。 织田家发展得太快了,织田信长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路撒野狂奔不止。 别说尾张美浓两国武家感觉喘不过气,织田信长身边的亲信们也是心累。 迅速膨胀的结果,就是根基不稳,隐患重重。织田信长这人又是标新立异,不断革新制度,侵犯传统武家的利益。 丹羽长秀心中真的有些担心,这看似前途大好的织田家业,会不会如流星过境。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就轰然倒塌。 这次,她借着武田家的说事,委婉提出了自己的谏言。 织田信长却是瞪了她一眼,骂道。 “上策个p,武田晴信就是甲斐山里的野猴子,鼠目寸光。 大争之世,只争朝夕。一步慢,步步慢。 天下都烂成这样了,足利将军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所有人都在拼命扩张,不赶紧壮大自己,下场就是被别人吞掉。 乱世里,谁先扩大地盘,就能得到更多的土地,人口,钱粮。就能有更多的军队去打仗,去扩大更大的地盘。 稳固领地?狗p! 武家是个什么德行?你敢少抽她们两鞭子,这些人就会抱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得过且过。 武田晴信不思进取,哼,蠢货一个。” 丹羽长秀无奈,被织田信长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这也就是对她感情深厚,换作别人,早被织田信长动手打了。 就在此时,外间传来敲门声。织田信长喊了一声,拉门打开,羽柴秀吉三人恭恭敬敬在门口鞠躬。 织田信长摸摸鼻子,说道。 “原来是我家的小猴子来了,都进来吧!” 三人骤步上前,伏地叩首。 织田信长半卧在主位上,打着哈欠接受三人的拜见,说道。 “秀吉,你来得挺快嘛。” 羽柴秀吉抬头谄媚道。 “听闻大殿召唤,岂敢怠慢,当然要日夜兼程赶来,听候您吩咐。” 织田信长得意扫了一眼三人,对丹羽长秀说道。 “你该和她好好学学怎么说话,一天到晚惹我生气。” 丹羽长秀苦笑摇头,羽柴秀吉不敢让她误会,对她行礼道。 “丹羽大人,好久不见。大殿只是玩笑,我怎么配和您相提并论。” 丹羽长秀客气得还了半礼,笑道。 “你啊,也太小心了,小心得让人都有些心疼。 大殿爱开玩笑,你我听着便是,何必解释。” 织田信长撇撇嘴,两人都是她的亲信,也不愿意再为难,目光转向羽柴秀吉身后的蜂须贺正胜与竹中重治。 蜂须贺正胜倒也罢了,竹中重治当年前来投效,傲气的模样她至今还记得。 见她现在也变得老老实实,跟在羽柴秀吉身后一年多。织田信长顿时起了恶趣味,说道。 “这不是美浓国的今孔明吗?今日前来,能否也给我一个隆中对?” 见织田信长又开始恶心人,羽柴秀吉无奈与丹羽长秀对视一眼,担心看向身后的竹中重治。 竹中重治天才军师之名,在美浓广为流传。 日本武家原本就喜好浮夸,有些比喻真是一言难尽。竹中重治就被比做今时的孔明,诸葛亮。 织田信长这话,就是想要埋汰她一下,以为取乐。谁知道,竹中重治目中精光一闪。 她本就寄希望于一言打动织田信长,为羽柴秀吉的近幾之行铺路。如今这大好机会,得来全不费工夫。 竹中重治飒然鞠躬,说道。 “大殿在上,在下虽不敢类比诸葛武侯,却是有一策利于上洛。 只是不知,大殿此去,是要征西将军封曹候,还是想奉天子以令诸侯。” 此言一出,诸姬目光全部盯在她身上。特别是织田信长,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 日本武家懂三国,曹操之事耳熟能详。织田信长拿竹中重治比做孔明,是上位者调侃下属的戏言。 可竹中重治算什么身份,竟然敢反唇相讥,这胆子有点肥啊? 当一个征西将军觅封侯,乃是曹操前半生的理想。结果,她却是走上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权臣之路。 竹中重治以此事比喻织田信长,就是赤裸裸在盘问她。要想当足利将军家的忠臣,还是要走上天下人的征途。 好在日本武家向来敬佩曹操,这隐喻要是放在明清两朝,这会儿竹中重治已经是人头落地。 丹羽长秀没想到竹中重治竟敢这样撩拨织田信长,这位主君没事都能人来疯,你还给她递梯子? 羽柴秀吉更是头上冒汗,吓得两股颤颤。一旁的蜂须贺正胜干脆伏地不起,装死呢。 织田信长盯着竹中重治看了半天,见她面色如常,恭谨等候自己的回答,忽然有了一点兴趣。 她皮笑肉不笑,问道。 “哦?这其中还有什么区别?你仔细说来给我听听。” 竹中重治神色淡定,侃侃而谈。 “若是大殿只为搏个忠臣之名,那以织田家的实力,起义兵上洛,为足利家作伥,横扫三好家,自然不在话下。 可要是您心存天下大志,这三好家,也许留着反而更有用一些。” 织田信长目中透露浓厚的兴趣,指着她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要上洛?有人告诉你了?” 竹中重治说道。 “不为上洛,大殿何须宽恕北伊势八郡?” 织田信长拍拍手,说道。 “聪明人。 不错,我得到足利将军家的足利义昭殿下邀请,协助她上洛京都,肃清三好逆党,再立幕府。 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觉得留下三好家,会对我更有利?” 竹中重治肃然道。 “大殿,近幾武家靠近幕府中枢,历来看不起域外武家。 不管是来自四国的三好家,还是我们浓尾平原的织田家,对她们来说,都是轻蔑的对象。” 织田信长看了眼一旁的丹羽长秀,想起她曾提及足利义昭失口说出的那句尾张乡下,哼了一声。 “在她们心里,我就是一个尾张的乡巴佬而已。” 竹中重治接口说道。 “所以,一旦我们成功上洛,帮助幕府彻底驱逐了三好家。 近幾武家不但不会感激我们,反而会嫌弃我们。希望我们早点滚回自己的乡下,别在近幾碍眼。” 织田信长嘴角抽抽,目露凶光,说道。 “确实如此。” 竹中重治笑道。 “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如她们所愿? 三好家被逐出近幾,织田家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这些近幾武家一定会想方设法让我们也滚蛋。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留着三好家,驱而不逐,养寇自重。” 织田信长眯着眼,喃喃道。 “驱而不逐,养寇自重?具体说说看。” 竹中重治说道。 “将三好家驱离京都,把她们赶回西近幾,却不斩草除根,留着她们在西面威胁幕府中人。 然后,我们慢慢消化近幾东门户的近江国,在东近幾站稳脚跟。 三好家的威胁一日不去,京都幕府就一日不敢和您真的翻脸,这才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局面。” 织田信长沉思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竹中重治说道。 “好,好一个今孔明,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美浓天才军师的风采。 竹中重治,你很有才华,我喜欢。回来吧,到我身边帮我做事。” 织田信长说完,羽柴秀吉的脸色瞬间煞白。 竹中重治是织田信长派给她的与力,当然可以收回去。一想到要失去竹中重治的辅佐,羽柴秀吉顿时心如刀割。 竹中重治面不改色,伏地叩首,说道。 “大殿看重,在下惶恐。 只是这一年多在羽柴大人麾下效力,受益匪浅。我不敢贪功,今日之言,也有羽柴大人的一份功劳在内。 近幾局势混乱,各家关系错综复杂。我唯恐一时疏漏,害得大殿英明受损。 还请您收回成命,让我继续在羽柴大人麾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织田信长抬了抬眉毛,她才不会相信竹中重治的托词,她太了解羽柴秀吉这个仆役出身的亲信。 小聪明是有的,但出身阅历太差,眼界还没到能看透近幾局势的份上。秀吉的未来也许可期,但现在还只是个小角色而已。 织田信长面无表情瞅向羽柴秀吉,问道。 “竹中重治很看重你啊,秀吉。那么你呢?你怎么想?” 羽柴秀吉的小心脏刚走了一回过山车,听到竹中重治的话,是深深被感动。 她已经明白过来,这就是之前竹中重治所言,会为她争取机遇的真意。 随着织田家军事改革的深入,羽柴秀吉对与织田信长的用处已经不大。 竹中重治这是在用自己的献策,自己的智慧,为羽柴秀吉制造一个去近幾表现的机会。 竹中重治说得轻松,驱而不逐,养寇自重,但其中的尺度把控,可没那么简单。 幕府武家也不是傻子,不会眼睁睁看着织田家磨洋工。要是做得太明显,让人抓住了把柄,织田家未必能占到便宜。 正文 第1104章野温泉之旅 斯波义银一时贪婪,又为了争取谈判主动,玩了一出神迹天降。 他的确顺理成章拿到了御白旗,但也被关东武家认为是带领她们,带领失落的关八州再次走向辉煌的执旗人。 这份巨大的荣耀背后,暗藏着的是期许。如果义银无法回应她们的期望,期待之后的巨大失望,足以把义银打落神台,跌入深渊。 他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走一步算一步吧。 ——— 野温泉起雾袅袅,上杉辉虎坐在水中,望着前方的幕布发着愣。 汤池不过两三米方圆,温泉的温度有些高,硫磺味刺激着她的鼻腔血管。 上杉辉虎沉思,上一次和斯波义银一起泡汤,已经过去多久了? 想起去年的混浴共池,她就能感觉到鼻腔中浮起丝丝血腥味,隐隐想要喷鼻血。 听到外间旗本们低头哈腰的问候声,上杉辉虎精神一振,抬头看去。 被幕布一分为二的汤池,另一边隐约出现一条身影,就像是墙上的剪影戏,留给人无限的幻想。 随着哗啦的下水声,幕布上健硕的身影消失在水中,只剩下少许的阴影。 “上杉殿下,让你久等了。” 幕布另一端传来义银的声音,让上杉辉虎下意识得微微低头鞠躬,说道。 “谦信公客气,感谢您接受我的邀请。 关东苦寒,寒气入骨对身体大有损害。冬日多泡温泉,也不失是强身健体的一种方式。 希望,您能喜欢。” 上杉辉虎说完,贪婪得吸了一口硫磺味的雾气,仿佛能从中品出一丝义银的味道,脸上一本满足。 她不知道,就在她心猿意马之时,对面的斯波义银也是浑身不自在。 虽然有幕布分割两端,但汤池不过直径两三米。这年代的白布远不如工业化时代的厚实,不但不能遮光,甚至还有些透视。 对面上杉辉虎玲珑剔透的身材,在义银眼中约隐约现。全裸算什么诱惑,半遮半掩才容易让人血脉喷张,勾起心底的欲望。 深深呼吸几口气,他才压下挑开白布的冲动。 义银告诉自己,我已经不是当初可以随便啪啪啪的我。就算有生涯不犯护体,这个女人也不能动,动了会有超级大麻烦。 生涯不犯特效,只是让义银强上的姬武士,以为是自己对义银用强。 这个特效对上杉辉虎有意义吗?有吗?没有吧。义银还能在事后哭泣,逼着她为自己做事,向自己低头不成? 最有可能的结果,反而是上杉辉虎借此生米煮成熟饭,逼着义银嫁给自己,这才是真的要了老命。 感觉到对面沉重的呼吸声,上杉辉虎关心得开口问道。 “谦信公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靠近几步,手甚至已经搭上了中间阻隔的幕布,吓得义银赶紧说道。 “我没事,你别过来。” 随着上杉辉虎的靠近,幕布上倒映的身材越发真切。别看她体格娇小,但前凸后翘腿子长,比例是真的完美上上品。 泡在暖汤之中,义银甚至感觉一股热流在往下身汇集,吓得他赶紧喝阻上杉辉虎,怕自己忍不住就冲上去一了百了。 这具血气方刚的身体,实在是经不起诱惑。 对面的上杉辉虎却不知道义银的心路历程,脸色有些黯然。她放下手,缓缓走回角落,蹲了下来。 被温泉包裹滋润的身体,也无法治愈她沮丧的心情,上杉辉虎望着那布上的黑影,缓缓说道。 “我只是关心您,并没有借机占您便宜的意思。” 义银自嘲一笑。 “我知道。” 废话,老子那天全脱光了,你都不肯上。我当然相信你啊!但我不相信我自己! 要是我自己忍不住把你上了,你就会以为是你把我上了,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双方在尴尬中,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上杉辉虎缓缓开口,转移换题。 “这次的镰仓之行,真是神妙非凡。 传统礼仪总说要敬天法祖,懂得敬畏,却从未见过上天回应,祖先显灵。 这一次,确实是大开眼界。” 这一场神迹,不单单是给义银带来了众望所归的巨大压力。对于上杉辉虎,也是倍感焦虑。 原本她只是想翘足利义辉的墙角,上她的男人。足利将军死都死了,还能再爬起来发飙不成?还有谁会出来替死人出头? 没想到,河内源氏嫡流的老祖宗显灵了。 斯波义银的河内源氏嫡流身份,来源于足利义辉的婚约。他是足利将军未过门的丈夫,天下最尊贵的未亡人。 八幡太娘源义家的御白旗,赋予了斯波义银身份的神化,也让他的婚配更加敏感。 以前上杉辉虎要上足利将军的男人,上杉家臣团顶多唠叨两句,这样不好吧? 现在?老祖宗可是在天上看着呢! 上杉辉虎语气中的惆怅,却是让义银松了一口气。 老祖宗保佑,总算是有条链子能栓住这条肆意妄为的越后之龙。关东武家对自己执旗者身份的神化,好歹有点用处。 义银想了想,还是不要过分刺激上杉辉虎,继续把话题叉开。 “白旗神社的神迹,我也是始料未及。未来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不过,能换来北条氏康的低头,暂时算是一件好事吧。” 上杉辉虎眯起眼睛,哼了一声。 “北条氏康,算她识相。要不是她来得快,我非得回小田原城找她算账不可。” 义银在另一头,已经翻起了白眼。上杉辉虎这b装的,真是死鸭子嘴硬。 那时候的关东联军,已经被北条幻庵巧妙拆散,即便选择留下的武家,也是顾虑重重。 军心惶惶,人心不齐,凭什么回小田原城下耀武扬威? 要不是义银玩了一出天降神迹,上杉辉虎最后搞不好要灰溜溜跑路,这脸可就丢大了。 北条氏康肯低头,那是她对关东武家的秉性了解很深,非常清楚八幡太郎御白旗再现人间,对坂东姬武士们意味着什么。 有斯波义银的御白旗支持,上杉辉虎的正统性已是无可动摇,北条家关于分裂两个关东的构想,注定得不到关八州武家的支持。 既然如此,她干脆前来低头献刀,争取主动的姿态,也就可以理解了。 而上杉辉虎此时的嘴硬,更多的是烦恼这面御白旗的威力,为她迎娶斯波义银,凭空制造了巨大的障碍,心中不爽。 对于她的小情绪,义银洞若观火,还不能挑明,只好装傻说道。 “不管怎么样,北条氏康终究是让步了。 她一松口,未来我们再对关东各国采取行动,那就是中枢对地方的命令,再无政治上的掣肘。” 上杉辉虎愤愤不平说道。 “您对北条氏康太宽容了,还有成田长泰,应该让她们付出更大的代价才是。” 义银叹道。 “御白旗不过是一块白布而已,让她们低头不难,但想让她们引颈受戮,那是不可能的。 名是名,利是利。 武家不是生来就跟着河内源氏走的,我不能滥用御白旗,她们也不会甘心退让,不如见好就收吧。” 义银就没想过,用御白旗强令北条家做出更多的让步吗?当然想过,但不现实。 八幡太娘源义家之所以能得到坂东姬武士的效忠,是因为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武家的利益服务。 武家流血牺牲,就要给予足够的恩赏。朝廷不给,源义家来给。 武家奉公,就是为了恩赏。谁给姬武士恩赏,姬武士就效忠谁。 多么简单的平等交易规则,可天皇朝廷就是不懂。连武家出身的平清盛,也带着平家走向公卿化,自绝于武家集团。 源平合战的第一回合,是平家赢了。平家满门富贵,却只给武家们留下一句,不入平家非为人。 平家之外,都不算人!平家背叛了自己的阶级! 被压榨到不堪重负的坂东姬武士,这才想起了对八幡太娘源义家的誓言,这才想起了那个被流放在伊豆国的河内源氏嫡流,源赖朝。 源平合战,风云再起,这一次是河内源氏嫡流赢了。 源赖朝建立了镰仓幕府,建立了御家人制度,武家的利益得到幕府的维护,她才能成为了武家拥护的天下之主。 斯波义银得到御白旗,受坂东姬武士仰慕。但他不可能让关东武家出卖自身的利益,反而要给予她们更多。 正如他对上杉辉虎所说。 武家不是生来就跟着河内源氏走的,是河内源氏懂得为武家服务,才得到武家拥护,才能坐稳武家天下。 上杉辉虎深吸一口气,半张脸沉入温泉。一阵阵气泡在水面沸腾,就像是她不甘寂寞的内心在骚动。 道理都让斯波义银讲完了,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理取闹。 御白旗的出现,并不足以压垮北条家。刀枪无法从战场上得到的东西,在谈判桌上也得不到。 对面的斯波义银,隐隐感觉到上杉辉虎心中的不服,苦口婆心劝道。 “我们已经占据了大义,接下来无非是稳站稳打,蚕食鲸吞。你且耐心守候,消化我们的胜利果实。 等我将京都诸事理清,定会回来帮你,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上杉辉虎露出自嘲的一笑,敷衍一句。 “好。” 但她心中却清楚知道,自己等不得。 斯波义银在关东大地纵横捭阖,两年时间让关东武家心生敬畏。特别是得到了御白旗之后,他的身份地位更是一飞冲天。 已经有些不好听的声音,在武家中流传。 说什么上杉辉虎德不配位,这两年的丰功伟绩都是御台所赋予。就算是换一条狗在她的位子上,都能坐享其成,算不得本事。 上杉辉虎甚至知道,这些传言就是北条家在背后教唆传播。北条氏康这个混蛋为了挑拨她与斯波义银的关系,简直是无所不用极其。 但上杉辉虎不能不着急。 她能看懂北条氏康心中的无奈,只能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可就是这种下九流的无耻谣言,效果却是非常出彩。 三人成虎的道理,谁都明白。 斯波义银的光芒照耀,把上杉辉虎的贡献,完全笼罩在他的风华绝代之下。 这对于合作的上杉斯波两家,是加剧了越后双头政治的不稳定。 更何况,上杉辉虎还有一个迎娶斯波义银的美梦。若是在这种氛围下,关东武家会怎么看她?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辈子最大的能耐就是娶了一个能干的老公?僭越勾引足利义辉的未亡人? 上杉辉虎这个死要面子的富二代,怎么可能忍受这份羞辱! 她不可能等待斯波义银在近幾盘清幕府,再回来关东一起推进关东攻略。 她必须向所有人证明,没有斯波义银,她依然是威风凛凛的关东管领,有足够能力镇压关东大地。 但这个念头,她只能是藏在心里,不能让斯波义银知道。不然,斯波义银反对起来,有一百种办法逼她就范。 上杉辉虎很清楚,自己永远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被爱者有恃无恐,自己无法硬下心肠,拒绝他的请求。 最好,还是不要让他知道。 两个人只聊了几句,却发现彼此心灵的隔阂,远比中间的白布更加厚实。 之后,汤池间陷入了沉默。 直到义银泡得四肢发软,头脑发昏,这才从汤池中站起。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有些疲倦,先失陪了。” 隔着幕布,对面的上杉辉虎一杯又一杯在喝着清酒,池边的木案上堆满了空酒壶。 她始终看着幕布后的黑影,直到义银站起,说出那句告辞的话。 上杉辉虎微微一笑,打了一个酒嗝,说道。 “您请自便。” 斯波义银迟疑了一下,叹道。 “你少喝一点吧。”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汤池。 身后的上杉辉虎两眼微红,望着幕布上壮硕的身影彻底消失,又扫了一眼手上的酒杯,吁出一口气,缓缓放下。 刚才,她无数次想要借着酒劲,撕去眼前的这块幕布,将心上人拥入怀中。 但最后,她的骄傲还是战胜了欲望。她想要的,不是在山中温泉之间与斯波义银苟且野合。 正文 紧急情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1106章又来一个啊 岛胜猛不好意思得笑了笑,她低头羞涩说道。 “大军南下,收获满满。御台所与上杉殿下马上就要在沼田城召开评议会,论功行赏。 关东斯波领此次略有薄功,臣下厚颜恳请御台所,能否将大胡领恩赏给关东斯波领诸姬。” 义银眉间微微一挑,有些意外。众姬皆知,他即将回返近幾。 本以为岛胜猛此来,是为了请求一同回归近幾一事,她麾下武家大多来自北大和与伊贺国。留恋故土,衣锦还乡才是武家本性。 怎么到了岛胜猛这里,她麾下武家们竟然不思念故乡,反而更看重关东的新领? 他问道。 “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关东斯波领众姬之意?” 义银有些担心,这个想法会不会是岛胜猛自行乾刚独断,回头是要被关东斯波领诸姬怨恨的。 岛胜猛摇摇头,坚决道。 “这是关东斯波领上下诸姬,全体的想法。” 这话说出来,义银就更不明白了,望着岛胜猛,等她解惑。 岛胜猛伏地叩首,肃然道。 “我等出身卑贱,伊贺国人被幕府抛弃,北大和武家被尼兵作贱。 是您,给了我们尊严和知行,让我们再获新生,成为顶天立地的好女儿,斯波家的姬武士。 您这次回去,不知道要忙碌多久。我等愿意为您看护关东战果,绝不让您的一番心血,被别人任性破坏掉。” 斯波义银缓缓点头,心中很是感动,他望着岛胜猛的眼神越发柔和。 说义银不担心,那都是骗自己。上杉辉虎刚愎自用,北条氏康一代枭雄能屈能伸,关东武家就是一群靠不住的墙头草。 关八州之地的局势复杂,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理顺。 可京都发生大变,义银不得不回去一趟。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关东发生无法挽回的大变化。 岛胜猛能想到帮他稳住关东,体恤他的担忧,让他非常感动,忍不住伸手握住岛胜猛的素手。 手指纤纤如嫩荑,皮肤白皙如凝脂,虎口摸上去却是一层厚厚的老茧,强健有力。 义银轻轻抚摸,摩擦,这一双手上沾满了多少鲜血?遥想岛胜猛铁骑冲阵的飒爽英姿,不禁失神。 岛胜猛被他握着手,面若红枣,耳朵里几乎要喷出气去,脸色涨得要滴下血来。 义银最后拍拍她的玉手,说道。 “你的心意,我完全明白,但为什么是大胡领?” 岛胜猛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说道。 “上杉殿下心高气傲,我若是做得太明显,刺激到她的自尊心,这一份谨慎只怕适得其反。 大胡领并非要冲一线,位置刚刚好。” 义银点点头,对岛胜猛的思虑周全,非常满意。这才是他可以委托重任,独当一面的大将。 大胡领虽然不是一线重镇,却巧妙横在各个领地之间,可以响应四周突变,依靠为缓冲区。 南下有那波,金山,馆林三城领地,直面武藏国前沿。 西东有厩桥,足利两城,一眼盯着上野国利根川运转枢纽,一眼盯着下野国足尾山地的门户。 北方沼田领,是越后大军翻越进入关八州之地的落脚点。 不管是哪个方向出现问题,大胡领都可以迅速反应,为越后一方对冲压力,争取反应时间。 岛胜猛求取这个地方,虽然有看重大胡领平原肥沃的土地,但更多是为了帮义银稳住新领。 要问义银支不支持?他当然支持。有了岛胜猛这个耳鬓厮磨的忠义大将镇守大胡领,他离开关东也能安心不少。 说实话,上杉辉虎那人是真的很不靠谱。一想到她会不会趁着自己离开后胡来,义银就有些心惊胆战。 见义银低头沉思,岛胜猛也是忐忑不安得紧盯着他。 大胡领不只是一份恩赏,更是表明她有意为斯波家坐镇关东,保护胜利果实的立场。 虽然她自诩才华横溢,但这个关东镇守大将的位置能不能坐,还得斯波义银点头许可。 义银沉思片刻,抬头看向岛胜猛,见她一脸紧张,忍不住笑了起来。 “岛姬似乎很担心?” 岛胜猛汗颜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主动求取恩赏,不是义理之举。” 义银摇摇头,说道。 “岛姬这哪里是求取恩赏,明明是毛遂自荐,为我分忧。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岛姬真是我的知己呀。” 见斯波义银如此高调的赞许自己,岛胜猛顿时喜笑眉开,问道。 “御台所,您是答应了?” 义银望着她展露的笑颜,不禁怦然心动,眨巴一下眼睛,说道。 “你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 被义银抛来的媚眼颤动一丝心弦,岛胜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讪讪道。 “主君。。您。。” 义银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重复道。 “吻我。” 岛胜猛下意识望了眼身后的拉门,见它紧紧关闭,并无变化,这才咽了口唾沫。 “嗨。” 她闭着眼睛凑上前,却被义银的手一把捂住了嘴。岛胜猛迷茫得张开眼,看见义银在坏笑。 “我骗你的。” 岛胜猛失望得想要扯出一丝礼貌性的笑容,回应主君。却被义银主动上前,用嘴堵住了双唇。 良久,义银抬起头,双目对视,鼻尖抵着鼻尖,笑道。 “才怪。” 岛胜猛的小心肝就像是漂在水上的浮球,被人一压一松,上上下下。她羞涩一笑,沉默是金。 义银望她的眼睛,认真说道。 “关东就拜托你了,岛姬。 请你为我,为斯波家,看护好大家用鲜血努力开拓的关东家业。” 岛胜猛面色肃然,深深鞠躬。 “必不负您的期望。 岛胜猛向您起誓,只要我一息尚存,便没有人可以夺走您的关东基业。” 义银躺回自己的靠枕,目光有些迷离,说道。 “不用发誓,我相信你。 岛胜猛,你记住。若遇上大势所趋,事不可为。千万不要一意孤行,保住性命。 你明白吗?” 岛胜猛望着义银。 “这?” 义银笑了笑,说道。 “我把你们带来关东,是要赐予你们一份富贵,不是让你们白白死在这里。 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若事与愿违,就不要勉强。 要告诉麾下武家们,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我就要回来。 即便我们失去了所有领地,只要你们还在,我便可以再打下一次关东斯波领。 有你们在,才有斯波家。” 岛胜猛听得热泪盈眶,伏地叩首跪拜在义银面前。 此时,她已然忘却了眼前人,曾经在她身下缠绵悱恻,放肆求欢的银荡模样。 自己是何其幸运,能遇到一位义理为先,体恤臣子的英明主君。能为这样的仁义之君而战,岛胜猛死而无憾。 ——— 岛胜猛拉开门,望了眼门外的蒲生氏乡。 蒲生氏乡朝她鞠躬行礼,她微微鞠躬回了半礼,心虚的眼神挪开,望向下山的道路。 “我先走了,照顾好主君。” “嗨,岛大人请一路小心。” 岛胜猛踏雪而去,虽然今天场合不方便,没有发泄自身的欲望,但能够一亲芳泽,她的内心已经非常满足。 想起主君对自己的期许,岛胜猛的步伐稳健有力。趁着唇间的留香尚存,她大步下山,要亲手帮身体回忆一下主君的温柔。 身后,蒲生氏乡目光复杂看着她离开,回头望了一眼室内。主君闭着眼,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中。 她鞠躬之后,缓缓合上拉门,没有再进去。也许是无法面对吧,让凛冽的山风,来冷静一下头脑。 ——— 室内温暖。 泡好温泉,又厚积薄发一次的义银昏昏欲睡。但无数的事情涌进大脑,让他思绪万千,不得清闲。 原本在他心中,是以为关东斯波领的近幾武家心思故土,回返的姬武士团,也准备以她们为主力。 如今被岛胜猛一番自荐,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团将留下稳固新领。虽然这安排不错,但义银回返的亲卫护军就要重新考虑。 他脑子里搅和的一半是正事,还一半回忆着岛胜猛的烈焰红唇。 这位鹤立鸡群,高挑如前世超模的姬武士,别看她表面正经,动起手来可是非常不正经。 外表守礼,内心骚动,真是让人大呼吃不消的尤物。义银抿了抿唇,回忆正美,忽然面色一僵。 等一下,刚才岛胜猛帮我,然后我和她亲嘴,那不就。。 义银昏昏沉沉的状态一下子全醒了,他苦笑摇头。 义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觉爽,眉头纠结得拧着,最后叹了口气。爽都爽了,别多想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敲击声。 “谁?” 拉门打开,蒲生氏乡身边多了一人,原来是山中幸盛。 只见蒲生氏乡面色古怪,山中幸盛会错了意。 “我是不是打搅了主君休息?” 蒲生氏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多嘴。上次多嘴,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差点雪地拔剑对决,让主君赤着脚跑出来劝阻。 这一次,蒲生氏乡不会再犯傻。有些事,她算是看明白了。 义银见两人在门外尴尬,悄悄翻了个白眼。每次来都是前后脚,岛胜猛和山中幸盛之间,是有什么心电感应吗? 他咳嗽一声,说道。 “进来吧。” 山中幸盛鞠躬进来,蒲生氏乡低头鞠躬,遮掩自己的表情,然后默默合上了拉门。 ——— 身后的拉门合上,阻隔了外间山风。留得两人在小屋中,独处一室。 山中幸盛见义银紧了紧身上的被铺,走到篝火前,挑动木炭把空气送入火焰,让屋内更暖和些。 然后,她返身坐在义银身前,鞠躬行礼。 “打扰主君休息了,实在是非常抱歉。” 义银微微一笑,伸手将身边的酒壶拿起,把酒杯满上。 “没事,我已经睡醒了。” 他摸了摸山中幸盛放在榻榻米上的手,果然冰冷,缓缓为她搓起手来。 山中幸盛被他这么一弄,脸上泛红,下意识抽回手。 “主君。。” 可等她把手抽回来,又感觉有些后悔,一脸懊恼。 义银看着有趣,扑哧一笑,把身边的酒杯递给她。 “喝一杯暖暖身子。” 山中幸盛鞠躬接过,缓缓倒入口中。 义银看着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蛋,这小美人是越长越有味道。再过两年,不知道能不能比武田家那个高坂昌信,更加娇媚动人。 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义银心中忽然起了戏弄的心思,笑呵呵说道。 “我的酒好喝吗?” 山中幸盛老老实实点头。 “主君饮用的佳酿,自然不比寻常。” 义银调皮得眨眨眼,说道。 “是呀,我刚才喝了一杯,也觉得很不错。” 山中幸盛跟着点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看向手中空荡荡的酒杯,愣愣发呆。 主君身边,可只有一个酒杯。这不就是。。间接接吻吗? 义银顺势伸了个懒腰,换了个舒服的卧姿,有趣看着山中幸盛的脸色渐渐红润。 岛胜猛是外闷内骚的大御姐,可山中幸盛却是羞涩老实的少女性情。被御姐玩玩,再逗逗少女,义银也是冬日里无聊闲得慌。 他一撩头发,望着不知所措的山中幸盛,露齿一笑。 “愣什么,我身上哪处你不清楚?不过是一酒杯,我都不介意,你害什么臊。 过来,再坐近一些。” 被义银一句笑骂震醒,山中幸盛暗道惭愧。想起自己曾与义银做过的那些个事,如今回忆起来也是羞涩难当。 她磨磨蹭蹭坐到义银身旁,头已经快抵到胸口上,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 义银摸摸她的脑袋,心情大好。 这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哪像岛胜猛,语气唯唯诺诺,手脚干净利落,说干就干,是个骚客。 两人几乎是并肩而坐,义银舒服得往山中幸盛怀里钻,少女怀春自然香。 山中幸盛红着脸,两只胳膊僵着,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望着自己心爱的主君,有一句一直想问的话,藏在心里多时。此时此刻,却是情不自禁问道。 “御台所,我总是犯错,你为什么还愿意包容我,袒护我?不惩罚我,赶走我呢?” 义银白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迟早赶走你。” 山中幸盛愣愣问道。 “几时?” 见她一脸傻样,义银忍不住亲了上去。 “第一百万次亲你之后,就让你滚蛋。” 正文 第1107章幸进的宠臣 山中幸盛痴痴望着主君,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一个日本战国老实人,哪里斗得过义银这前世被各种信息轰炸的绿茶刁。 经典恋爱轻喜剧,随便挑出一句话,就足够甜得齁死你,心花怒放以为自己赢得了整个世界。 职场pua叠加情场pua,让山中幸盛这个小白兔,顿时死得明明白白。她两眼冒星星,眼中除了心爱的主君,已经容不下其他。 义银摸摸下巴,很是自得。 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御姐少女,老子全要。然后细细品味,相互比较。 虽然顶了一脑门子麻烦,但在这温暖的小木屋里,义银还是展现了一个男人的豁达。先爽再说,一切后患,抛之脑后。 山中幸盛兴奋得樱唇微微颤抖,义银望着她可爱的小嘴巴,想起自己刚刚亲过岛胜猛。 这两个势不两立的姬武士,还不知道自己与情敌之间,已经间接有过亲密的接触。 义银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一个更有趣的想法。 他一把将山中幸盛拉到身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随着他的话,山中幸盛的小脸蛋越来越红,头越来越低。 之后。。义银舒服得吐出一口气。 岛胜猛做过的事,山中幸盛当然也应该做一做。她们是忠臣嘛,当主君的怎么可以厚此薄彼,这不公平。 斯波义银出道以来,向来只做三件事。公平,公平,特么的还是公平。 山中幸盛远不如岛胜猛胆大,做完了主君要求的事,她的模样就像是一头受惊的小鹿,一直紧盯着门外,唯恐蒲生氏乡发现什么。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更不明白圣洁无邪的主君怎么会要求自己做这种事。 这实在是。。太刺激了。。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义银再次伸了个懒腰,把姿势调整更舒服一点。 望着畏畏缩缩像是犯了大错的山中幸盛,看她窘迫的模样,也是一件趣事。 她平日里做错点事算什么?谁还不犯点小错误?最重要的是忠心,漂亮,吞吞吐吐。 斯波家发展到现在,已经不是下面武家犯几个小错误,就会导致万劫不复的小格局。 家业做大,对麾下武家的要求也有了变化。有能力的武家很多,但靠得住的武家很少。 岛胜猛这样智勇双全的忠义武家,最好用。但山中幸盛这种能力不足,如藤条盘树依赖主君的武家,有一点小小瑕疵也可以包容。 义银回味着山中幸盛的侍奉,在心里默默给她点了个赞,看她的眼神越发柔和。 “山中姬此来,所为何事?” 见义银一个变脸,忽而端起架子,又变回了不可亵渎的男神。山中幸盛摸摸自己的嘴唇,仿佛刚才是做了一个如幻的美梦。 义银见她不说话,反而摸着自己的小嘴巴发呆,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溺爱的笑容。 “小傻瓜,问你话呢。 你这次过来,难道没有正事找我?就是为了那点难以启齿的勾当吗?” 山中幸盛惊醒过来,伏地叩首,不好意思说道。 “确有一事,想要求取御台所恩准。” 义银摸摸鼻子,望着她似笑非笑。这小妮子也是可爱过了头,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都答应她吧。 “说来听听。” 山中幸盛肃然道。 “关东侍所执事山中幸盛与麾下御台人,恳请护送御台所上洛。 为君先驱,剿灭三好乱党,光复京都幕府。” 义银愣了一下,眼神古怪。 岛胜猛和山中幸盛两个人真的不对付吗?怎么觉得她们之间好有默契? 每次来都是前后脚,要求的事也是正相反,就像是刻意帮对方留下的差事。 义银本意让关东斯波领那些近幾武家回归,护卫自己上洛。没想到,岛胜猛为首的这些近幾人,竟然有意镇守关东。 而山中幸盛脱离同心众序列后,与近幾来到关东的那些武家,联系已经不多。 除了她麾下的旧同心众数十人,她掌控的御台人集团都是关东本地人,她们为什么会想要上洛去凑那个热闹? 义银想了想,问道。 “御台人想要跟我上洛?” 山中幸盛肃然道。 “正是。 御台人乃是御台所麾下的御家人。您去哪儿,我们就该去哪儿。 我们是您的刀枪,你的兜胴,永远追随在您的身侧。” 义银甩甩手,这种唱高调的话,听着浑身不对付。 武家唯利是图,有奶就是娘。御台人肯去上洛,一定是有自己的利益诉求。 他看了眼山中幸盛,心想。 这个傻丫头到底许了什么好处给御台人,让那些个武家动了心,肯上洛去流血牺牲。 义银问道。 “是哪些御台人有意上洛?下越众?真田众?” 山中幸盛叹道。 “自然是本庄派与加地派的那些下越众。 您知道真田信繁的性子,她可不会听我的话。” 义银摇摇头,有些头疼。 真田信繁本就是甲信山区的野猴子,从来只有别人笼络她,没有她去迁就别人。 义银本是想用她来拉拢滋野三族,为关东侍所在上野国的影响力打开一角。 但这野猴子的能力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如潜龙出渊,从此一飞冲天。 真田信繁凭借真田众,撬动吾妻郡的滋野三族,直接干掉了岩柜城斋藤家,占据整个吾妻郡。 随后,她带着吾妻众在佐野领大放光彩,甚至抓到足利义氏这个关东将军,立下赫赫战功。 山中幸盛名为关东侍所执事,大熊朝秀的奉行所不让她管,岛胜猛身为御统战众不搭理她,权力本就小得可怜。 如今御台人集团中,真田众形同自立,她除了下越众那两帮人,还能管得了谁? 义银尴尬一笑,知道山中幸盛有些埋怨,但这事他帮不上忙。 关东侍所就是一个粗糙拼搭出来的四不像,其中武家除了关东斯波领,没一个是斯波嫡系出身。 这也是因为他时间紧迫,只用两年可以做到的极致。能勉强以自身威望,把这些心思各异的武家捏在一起,已经很不容易。 关东侍所的规矩还未成型,山中幸盛自身的能力不足,又没有权柄增强威势。大家无非是看在斯波义银的面子上,给她三分尊重。 真要涉及自身利益,除了义银刻意逼到她身边听用的本庄繁长和加地景纲,谁会鸟她? 真田信繁那野猴子无法无天,能屈能伸,一肚子坏水。义银对她都觉得扎手,山中幸盛能管得了她吗? 义银无奈,假装没听出山中幸盛的意思,转移话题问道。 “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她们怎么肯把自家精锐贡献出来,千里迢迢帮我回近幾打仗?” 山中幸盛低着头,有些心虚道。 “这次佐野领合战,我带着她们压阵,军功不显。 我想着,领地增加是没指望了,不如给她们一些甜头,就许了加地景纲,佐佐木旧领的所有权。 至于本庄繁长,阿贺野川那边的商路逃税有些厉害,我想她熟悉当地情况,可以派她去看着点。” 义银听着目瞪口呆,合着你也知道自己压不住这些王八蛋,就从我口袋里掏好处? 义银一阵胸闷,当初纯洁如白纸的山中幸盛已经不见了。眼前就是一个把主君当冤大头,给自己武家集团捞好处的小坏蛋。 山中幸盛偷偷摸摸观察斯波义银,见主君面色不好看,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 她伏地叩首,诚恳道。 “我想您回去一定需要有人帮衬,近幾斯波领不过二十万石,实力不足以镇压近幾乱局。 我想回去帮您,但如果不能让下越众出兵出力,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帮上您什么。 我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但我真的想为您做些什么,想要陪在您的身边。” 山中幸盛说得动了感情,语气有些哽咽抽泣。义银听着心头一软。这孩子能有什么坏心呢,无非是做事缺了点分寸。 岛胜猛前来讨要恩赏,那是有军功做底气,讨价还价。 山中幸盛许诺给下越众的好处,却是交易她们协助自己上洛的筹码,付出代价的是义银本人。 慷主君之慨,这行为要放在别人身上,义银非得大怒不可,做事太没有规矩了! 可面对山中幸盛,望着她梨花带雨的俏脸蛋,义银却是气不起来,只能暗骂自己一声昏君。 他叹了口气,说道。 “罢了罢了,新发田之乱过去许久,佐佐木党的领地已经恢复正常,就交给加地景纲管理吧。 至于阿贺野川那边的确闹得有些不像话,我会让大熊朝秀发函给各家,下放本庄繁长去督导当地商务。” 山中幸盛抹着泪珠子,偷看着心软的主君,觉得自己真不是人。 刚才对主君这样那样做了羞羞事,占了这么大便宜。如今还要吃拿卡要,自己许恩许惠,主君在后面擦p股买单。 山中幸盛感觉自己太卑鄙了,为了固宠,留在主君身边一起回去近幾,玩弄手段博取主君的怜爱,吃相实在是太难看。 她可怜兮兮问道。 “御台所,我每次都给您添麻烦,您真的不生气吗?” 义银瞪了她一眼,骂道。 “当然生气,恨不得让你马上滚蛋!” 见山中幸盛面色黯然,义银又心疼得捏了捏她的脸,说道。 “唉,但我就是舍不得。怎么办呢,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别哭了,好好的漂亮脸蛋哭成这样,让蒲生姬看见,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呢。” 山中幸盛下意识看了眼门外的黑影,露出被宠的笑容。 果然,主君还是最喜欢我的。蒲生氏乡真麻烦,她若是不在,此时主君必然让我。。唉。。太可惜了。 义银哪有空想这么多,他就是有些郁闷。他享受山中幸盛一回吞吞吐吐,就要送出两个大红包,亏大发了。 借助新发田之乱,关东侍所占据新发田城,对佐佐木三家旧领有了镇压的权力。 加地景纲虽然被他任命为加地家督,统领三家旧臣。但这领地的所有权就是一根狗链子,让加地景纲做事有个分寸。 本庄繁长比起加地景纲更危险,这家伙智勇双全,能力极强。 她会被迫臣服山中幸盛,只能说是倒霉,遇到了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这两个更厉害的主君。 义银许诺她本庄家不灭,又给了通往庄内地区的商路,收买下越各家,自保已是绰绰有余。 如今她渐渐重整旗鼓,在下越众中站稳了脚跟,开始谋求与扬北众旧党和解。 阿贺野川是下越通往陆奥国会津四郡的商路,也是越后国通往奥羽地区的主要贸易线。 阿贺野川的商税问题严重不严重?那不是废话吗! 阿贺野川南岸是中越地区,大熊朝秀为首的中越众就有在其中分了一杯羹。北岸是下越地区,旧扬北众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所有人都有小动作,都在上杉辉虎和斯波义银合作的商路底下,搞一点私货,补贴家用。 这无关忠诚,纯粹是本能。 武家出仕奉公,就是为给自家争取更多的好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谁比谁傻呢? 本庄繁长过去监督,能有什么用?大熊朝秀自己就不干净,她发个信函给阿贺野川周边,无非是告诉大家。 本庄繁长来了,给这孙子留一份,免得她搞事。 本庄繁长一方面吃一口肥肉,另一方面借机与扬北众旧党和解。出来混都是为了利益,有什么解不开的死仇? 难怪加地景纲与本庄繁长愿意出兵上洛,只需要用家里几条姬武士的人命,就能换来巨大的利益。 她们又不傻,肯定愿意啊! 义银惆怅得看了眼山中幸盛,总觉得她那聪明的小脑袋,真是会帮别人修桥铺路。 山中幸盛自以为得计,其实加地景纲与本庄繁长心里也乐开花。 义银掣肘她们的筹码被削弱,山中幸盛对她们的制约能力,其实也是在下降。 这个小傻瓜。 义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山中幸盛找回场子,不然她迟早会控制不住这两个人精。 驱使武家做事,一手胡萝卜不够,另一手要举着大棒。 正文 关于义银最后的结果 今天有读者在群里问,义银的下场会不会很惨,他的权力没有基础,最后会不会被斯波九家架空。 关于这个,就要看大家怎么理解权力的本质了。 我在书里一直强调,幕府将军其实只是一个仲裁者,不是独裁者,因为权利不够,更多的是血统名分的加成。 个人是不可能和整个统治集团对抗的,即便强如朱元璋,一辈子老黄牛,他的子孙后代也吃不起这份苦,一样要分权给人去干活。 细心的读者应该能从我给予义银的系统能力特效,看出他未来的统治雏形。 首先是生涯不犯特效的圣洁,其次是天妒红颜一年一次的改变气候,最后还有永葆青春的容颜。 这些东西组合起来,就是义银未来最有力的权力基础。 世俗权力可能会被姬武士们搞得难堪,但在精神层次,他有绝对的优势,天下无敌。 没错,他就是神圣不凡,永远年轻,呼风唤雨的现世神。 具体不多说了,请各位衣食父母待我细细道来,鞠躬致谢。 正文 第1108章不慎暴露了 义银说道。 “山中姬,下越众出兵上洛之事我答应了。但关东形势不明,御台人集团的首领不能全部离开,要防着万一。 你去跟加地景纲与本庄繁长说,给她们的恩赏我准了。但是,她们要留守关东,出兵上洛的姬武士团交给你统领。” 山中幸盛听义银强调加地景纲与本庄繁长不得参与上洛,下越众组成的上洛姬武士团全部交给山中幸盛自己负责。 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义银。义银叹了口气,不得不耐心解释道。 “山中姬,你施恩于她们两人,换取她们的支持,的确没有错。 但你在给予好处的时候,也要想办法限制她们,分化她们。不能让她们得到太多,导致你失去对她们的掌控力。” 义银这是手把手,教山中幸盛当好一个上位者。 武家狡诈,你要比她们更狡诈。武家混蛋,你要比她们更混蛋,不然镇不住她们。 山中幸盛沉思片刻,说道。 “御台所的意思,我明白了。 我给她们松了绑,就要想办法缠上新的链子,以免她们难以管束驱使,甚至以下克上,反噬自身。” 义银点头道。 “不错。 她们不是想要下越的领地,下越的商路吗?给她们。 但是,上洛的姬武士团必须脱离她们的掌控,由你自己掌握。 武家权力的根本是暴力,是姬武士。只要你能把握住加地,本庄两家的姬武士,在两家的家中形成亲近你的势力。 她们两人即便是一家之督,也会被家中亲近你的姬武士掣肘,一样要受你制约。” 山中幸盛点点头,沉思道。 “给予好处,也提出条件,分化她们的势力。 但是,武家重家业。即便是我带着她们两家姬武士上洛,未来回归故土,又怎么保证她们会听话?” 义银笑了笑,说道。 “因为关东穷啊。 甲信山地的山民穷得叮当响,奥羽冻土难以开发。 关八州号称数百万石土地,但这百余年战乱不休,水利设施破坏严重,领民不堪压榨,逃荒流散。 特别是利根川中下游,上野,下野,武藏,下总四国的关八州核心区。 这次南下我仔细查了查,明明有沃土千里,却因为利根川泛滥,水患频发,有田种不得。 越后国这边虽说物产丰富,却也年年暴雪,耕种辛苦。有富饶之名,实则苦寒难耐。 关东清苦,远不如关西富庶。加地景纲与本庄繁长在下越的小泥潭里打滚,能刨出多少食来?” 义银看了眼山中幸盛,摇摇头,只觉得这小妮子是命真好。上面有自己护着,近幾还有一个义姐,为她攒着家底。 他接着说道。 “你忠心耿耿,筹措姬武士团陪我回近幾,我会让你吃亏吗?还有尼子胜久,她治理近幾斯波领内政,管理财政后勤,能亏待了你? 加地,本庄两家的姬武士,等她们到了近幾,你还怕没有好处收买她们? 这些清贫的底层姬武士见过什么世间?你手头松一松,就足够她们感恩戴德一辈子。 记住,你要做分肉的那个人。 要牢牢抓住分肉的刀,让下面人知道你有弄到肉的能力,也有决定分给谁的权力,她们才会紧跟你的步伐。 加地,本庄两家的姬武士未来会听谁的?当然是谁给的多,就听谁的。 加地景纲,本庄繁长,她们只能乖乖待在你麾下效力。因为你现在拥有的东西,她们努力十辈子都拿不出来。” 义银最后拍拍山中幸盛,笑着对她说。 “记住,你的东西,你有权利决定给或不给。你养的狗,肯摇尾巴就多分一块。要是敢龇牙,就剁了吃肉。 有我在,有尼子胜久在,下越众这些小泥潭里打滚的泥鳅,没有资格去挑战你,忤逆你。 你不要去想着给她们什么好处,你要更强势一点。应该是她们来求你,求你把她们带出那个没有前途的小泥潭。” 山中幸盛若有所思,轻轻点了点头。她看着义银自信的微笑,不禁问道。 “那我呢?我又凭什么拥有这一切?” 义银摸摸她的头,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因为我喜欢你,我乐意给你呀,我的小傻瓜。” 然后,义银就被山中幸盛紧紧抱住。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义银一跳。 山中幸盛大胆得抱着自己心爱的主君,红着脸也在他耳边说道。 “山中幸盛爱斯波义银,爱到愿意为他去死,即便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义银无奈拍拍她的背脊,重复道。 “小傻瓜。” 他想要挣脱开山中幸盛的怀抱,却发现她抱得更紧。 山中幸盛抬起头,鼓起勇气,看着义银的眼睛说道。 “我知道自己很笨,很差劲,很糟糕,但我不要把您让给任何人,死都不要!” 义银愕然看着她,她的目光中闪烁着晶莹的泪点。义银无奈,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也抱了抱她,低声说道。 “真是一个小傻瓜。” 两人依偎在一起,沉默许久。 ——— 当山中幸盛打开拉门,走出房间,眼眶还是红红的。 她虽然想尽办法遮掩,但因为哭泣而红肿的眼睛,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消肿。 蒲生氏乡冲着她鞠躬行礼,山中幸盛微微鞠躬回了半礼,低声一句。 “照顾好主君。” “嗨!” 说完,山中幸盛像是逃跑一样,快步走了出去。 她真害怕蒲生氏乡抬起头,看见自己红肿的眼睛,会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玷污主君的清名。 一切罪过都是我山中幸盛的错,与主君无关,是我一错再错。若上天要降下天罚天诛,请全部加与我身吧,切莫害我主君。 她走在雪地里,心思却是温暖喜悦。主君对自己的真挚感情,她能够感觉到。 虽然这是僭越,这是亵渎,但她就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今夜,她将在自己的梦中思念主君,帮自己再拔一拔。 都怪蒲生氏乡,她堵在门口干嘛,真是不方便。 ——— 蒲生氏乡望着远去的山中幸盛,目光复杂,又转头看向屋内。 斯波义银这次没有闭目休息,而是正望着篝火,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蒲生氏乡走入房间,返身将拉门关上。 义银眼皮都没有抬起,嘴里淡淡说道。 “氏乡,给我一杯水。” 虽然这具身体年轻有力,足以完成一夜十次。但刚才的场面太刺激,只是两次就让义银有些疲惫,他感觉口干舌燥。 蒲生氏乡嗨了一声,凑到篝火前,从挂在篝火上的铁锅中捞出一碗热水。再从旁边静置的水壶中取了少许凉水,倒进去。 双手将温水奉到义银面前,望着主君疲惫的面色,见他缓缓取过饮用。蒲生氏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下头伏在榻榻米上。 义银喝了两口,想要把水碗交还给蒲生氏乡,却发现她双肩抖动,趴在地上隐隐传来哭泣声。 他愣了一愣,问道。 “怎么回事?” 蒲生氏乡抬起头来,眼泪还在从眼眶中不断溢出。她擦了又擦,却是止不住。 “十分抱歉,我只是为御台所难受。您为了斯波家业,实在是牺牲太多。” 义银心头一凉,把水碗放在身边,沉声道。 “你看见了?”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窥主君与重臣议事。只是拉门之外一角,纸窗有所破损,无意中窥视到屋内情况。” 义银惊了一下,常在河边走,果然会湿鞋。 以前和山中幸盛,岛胜猛厮混,总是侥幸过关。但次数一多,终究是瞒不住别人。特别是蒲生氏乡这个同心众笔头,近卫首领。 蒲生氏乡见义银面色突变,亦是悲伤逆流成河,化作泪水模糊了双眼。 早在当初,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雪地对决,主君赤脚狂奔阻止,她就已经看出端倪。 可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没有亲眼看到主君与这两位重臣的丑事,蒲生氏乡是玩万万不敢确信。自己心中圣洁无垢的主君,会遭人玷污,还不止一个人。 蒲生氏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出来,这时候她最应该做的,就是假装不知道。 作为主君近卫之首,亲信中的亲信。有些事她应该知道,有些事她不该知道。遇到不该知道的事,装也要装作不知道。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两年多了,她日夜陪伴在义银身边,从小姓做到亲卫头子,沐浴在义银的绝代风华之下。 她对义银的感情,自己的心最清楚。她知道自己不该,知道自己不配,只要能陪伴在主君身边,她就心满意足。 丢失了御旗,在八幡宫让北条氏政逼迫主君下不得台,当时的蒲生氏乡确实是想去死。她宁愿死,也不愿看见主君因为自己而受窘。 可斯波义银拦住她,宁可付出惨重的代价,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那一刻,蒲生氏乡真的好高兴,高兴到甚至忘记了主君与那些重臣,隐隐不对劲的场景。 但今天,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屋外吹着山风,心中冰冷却是比山风更凛冽更绝望。 她告诉自己,我要忍耐。最后,却在主君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对面的义银,不知道蒲生氏乡的心路历程。此时此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坏了,人设崩了。 义银吱吱唔唔,想要解释什么,他说道。 “其实。。我不是。。这事。。不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蒲生氏乡已经愤怒的说道。 “义理大将,好一对义理为先的忠义武家。一个硬来,一个软来,软硬兼施真是绝配!我呸!” “嗯???” 义银的脸色僵在当场。 这不对啊?刚才屋里的情况应该是你银荡啊,我银荡啊,谁比谁银荡。 为什么蒲生氏乡一脸愤慨,只针对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她是指桑骂槐,还是真没看到?又或者。。 义银默默打开系统界面,望着生涯不犯特效,他怎么把系统这王八蛋给忘了。 生涯不犯嘛,草人等于艾草。所以,蒲生氏乡眼中的真相,其实是义银被岛胜猛强上,被山中幸盛软上? 保住了人设的义银,缓缓躺回自己的靠垫,慢悠悠拿起身边的水喝了起来。 他不慌了。 “氏乡,我是不是很贱?” 蒲生氏乡见义银这么说话,心头一紧,慌忙解释道。 “主君在上,我没有看不起您的意思,只是觉得您的牺牲太大。” 义银试探一句,却让蒲生氏乡慌了神。他心中确认,果然是生涯不犯特效立功,更加笃定。 虽然我杀人放火玩女人,但我还是好少年,有特效的男人果然爱放肆。 义银望着一旁的篝火,开始飙演技。他面上无喜无忧,眼神中透出心如死灰。 “我知道,我很贱。 你看到的没有错,我一直是在用自己的身体,笼络家中重臣。” 蒲生氏乡见他一脸平静,反而更慌,以为自己的冒失言行,刺痛了主君身为男人的自尊心。 她举起自己的右手,指天发誓道。 “主君息怒。 八幡神在上,我蒲生氏乡若有丝毫作贱主君之心。必让我被万箭攒心而死,永世不得超生。” 义银直起身子,一把捂住她的嘴,骂道。 “胡说些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御白旗就在你身上,还敢这么乱讲话!” 蒲生氏乡被义银捂着嘴,眼睛却像是会说话,眨也不眨望着他。 义银叹了口气,松开手坐回去,自嘲道。 “你不要怪岛胜猛,山中幸盛,是我勾引了她们。 你知道,你的主君我啊,如果真要勾引一个人,又有谁能够忍得住呢。” 见义银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蒲生氏乡不敢再接口,唯恐自己说错什么,让主君更加伤心。 义银捋捋头发,淡淡说道。 “斯波宗家败落多年,一朝为人屠灭。 除了高田家两个上不得阵的小丫头,我连一个知根知底的姬武士都没有。 好在自己长得还算俊朗,也不失是一个筹码。 你说对不对,氏乡。” 蒲生氏乡深深低下头,她现在是恨不得抽死自己。为什么要揭开主君的伤疤,往他伤口上撒盐。 我这个混蛋! 正文 第1109章得陇而望蜀 蒲生氏乡难受到恨不得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愿意再听,义银却是铁了心要给她透个底。 他这位外表端庄,内心银荡的御台所,总归是要和人啪啪啪的。 蒲生氏乡是他的同心众笔头,出行宿卫都是她在调配。有她帮忙打掩护,自己的丑闻才可能藏得更深。不像这次,轻易被人撞破。 而且,对于她,义银也是比较放心的。 蒲生氏乡是自己的小姓出身,又是自己亲手元服的乌帽子亲,关系是亲近得不能再亲近的嫡系。 这次自己装神弄鬼,在鹤冈八幡宫演了一出天降神迹,其中也有为她开脱罪名的缘故。 义银当时看到蒲生氏乡收下御白旗的表情,就知道这名姬武士的心已经被自己征服。 既然被她撞破了建情,那干脆就演好一个为家业牺牲一切的圣男。以后自己在里面啪啪啪,她在外面望风示警,岂不美哉? 为了多这一重保险,义银也是抖索精神,定要演好这场悲情戏。 义银目光坚毅得看着蒲生氏乡,说道。 “氏乡,我曾经一无所有,只剩下这一身皮囊。 我为了给灭族的家人复仇,与织田家督上床换取援军。我为了拉拢姬武士为斯波家效忠,从不吝啬自己的身体。 我不是你心中不可亵渎的神灵,我只是一个手中没有多少好处可以拉拢武家的无助少年。 我甚至不如你活得自在,我背负着斯波家的兴亡,连睡觉都必须睁着一只眼睛。” 蒲生氏乡刚才干涸的泪腺,又开始分泌新的泪珠,哗啦啦得往下流,她哽咽道。 “御台所,您其实不必和我解释,您其实不必再委屈自己。 您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您可以过上您想要的生活。” 义银摇摇头,叹了口气。 “尊贵?斯波宗家贵为幕府三管领,足利将军更是贵为天下之主。 可现在呢?斯波宗家灭族了,将军也死了。 氏乡,这世界上没有天生的尊贵,权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当权者如果担负不起这份责任,其下场不言而喻。” 轻轻抚摸蒲生氏乡的脸,义银的泪水也开始溢出眼眶,他继续说道。 “我没有办法,氏乡。 你知道吗?我整夜整夜睡不着,我好害怕清晨一睁眼,斯波家又一次败落,家业凋零。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斯波家的虚弱,我缺少谱代家臣,我不是女儿身。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如同镜花水月,随时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唯一能够做得,就是尽一切可能,去壮大家业,去扎实根基。我这一身皮肉不重要,我可以被后世鄙夷,骂作荡夫。 但斯波家,不能亡呀!” 蒲生氏乡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一直以来,她知道主君并不容易。但她真的不知道,为了支撑起这份家业,他到底牺牲了多少。 陪别家大名睡觉,陪自己的重臣睡觉,只要能够稳固家业,他什么事都肯去做。 打仗,施政,上床,斯波家能够奇迹般复兴再起,是斯波义银在背后,默默用自己的血泪在浇灌。 蒲生氏乡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她冲上去抱住义银,痛哭流涕。 “求求您,求求您不要再说了!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是我把您的伤口一点点撕开。 请您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我都听您的。只要您能开心一点,我什么都听您的。” 义银被她抱在怀中,暗道一声惭愧。自己这悲情路线是不是有点过了,把小妮子感染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 义银挣脱出来,摸摸她的小脑袋,说道。 “我不苦,这是我的人生,这是我的选择。 我只是担心你看不起我,反对我,阻止我。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去做。” 蒲生氏乡摇着头,坚决道。 “御台所,不论您想做什么,我都听您的。 即便后世史书对你百般批判,也请带上我的名号。斯波义银之鹰犬,蒲生氏乡。” 看着态度坚决的蒲生氏乡,义银不禁抬了抬眉毛,大功告成。 他取出一片方帕,怜惜得为眼前这个忠心耿耿的姬武士,擦拭脸上的泪痕。 武家有女初长成,蒲生氏乡虽然年幼,却是一个厉害的狠角色,更是义银值得信赖的自己人。 此时的她,羞涩低头,任由义银为她抹去眼泪。义银心中得意,这不就搞定了嘛。 两人稳定了一下情绪,收拾仪容仪表。经过此事,两颗心似乎又接近了不少,至少蒲生氏乡是这样认为的。 在她眼中,此刻的主君不再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上人,而是触手可及,令人疼惜的美少年。 她情不自禁,再一次伸出了手,触摸到义银面上的皮肤。 义银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勇。于是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吹弹可破的侧脸上。 两人四目对视,渐渐靠近,呼吸已经要打在对方的脸上,嘴唇几乎要触碰到一处。 正在此时,外间忽然传来敲门声,吓得蒲生氏乡从榻榻米上蹦了起来。 “谁?” “是我,井伊直政。” 义银吐出一口气,今天这场面真考验心脏,他说道。 “进来吧。” 井伊直政拉开门,恭恭敬敬对室内的两人行礼,完全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破坏了蒲生氏乡的一场好事。 “蒲生大人,换岗的时间到了。 您让我此时过来接班,侍奉主君,您好去检查岗哨。” 蒲生氏乡点点头,回头恋恋不舍看了眼主君。 氛围刚刚好,可惜被打断。到底是没有这份福气,她也失去了再次冲动的勇气。 蒲生氏乡深深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先告退了。” 义银点点头。 “去吧,来日方长。” 蒲生氏乡惊喜抬起头,义银冲她微笑点头。 井伊直政听着两人打哑迷,有点迷茫,左盼右顾。 蒲生氏乡克制心中喜悦,拍拍她的肩膀,沉声道。 “侍奉好主君。” “嗨!” 等蒲生氏乡离开,井伊直政拉上房门,回头看向主君,斯波义银对她说道。 “我有点渴了。” 他放松缩回靠枕上,舒舒服服。解决了,完美。 今天吃得有点撑,没必要一步到位。等哪天空下来有心情,再给蒲生氏乡这小妮子,一个亲近自己的机会吧。 正在井伊直政忙碌倒水的时候,外间又传来敲门声。 “是谁?” “臣下真田信繁,有事参见御台所。” 义银皱起眉头,还来?今天怎么回事,赶着趟来,都能凑成一桌麻将了。 他对井伊直政点点头,让她去开门。 拉门打开,真田信繁一下子窜了进来,嬉皮笑脸鞠躬道。 “参见御台所,这山里的风真是好冷呀。” 义银不禁翻了个白眼。 再冷,能比你漫山遍野瞎跑长大的甲信山区更冷?你个山里活络的野猴子,会害怕这点山风? 他也不管这家伙插科打诨,对刚想要出去的井伊直政说道。 “井伊姬,外面冷,你就留在室内吧。” 井伊直政看了一眼真田信繁,犹豫道。 “主君与重臣对谈,我在此不太合适吧?” 义银摇摇头,说道。 “你年纪尚小,外面寒风凛冽,就留下来吧。” 义银想着真田信繁这野猴子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密事,今天他也吃饱了,没兴趣再和真田信繁勾勾搭搭。 真田信繁倒是有些失望,要是能与主君孤男寡女占占便宜,该有多好。只可惜主君为人贞洁,不给她揩油的机会。 井伊直政为难得看着她,真田信繁就算不想大度,也得装作大度,坦然笑道。 “外面风大,井伊姬就留在室内吧。 我真田信繁做事光明正大,你在旁听着也无碍。我相信井伊姬的操守,口风必然紧锁。” 义银瞅了她一眼。 刻意强调光明正大,这野猴子不会真有什么阴谋诡计吧?欲盖弥彰加了一句操守口风,是刻意在堵井伊直政的嘴。 井伊直政听着觉得刺耳,微微皱眉。 她虽然年幼,但聪慧过人,经历丰富,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姬武士。被真田信繁一句话挤兑,不冷不热回答。 “请真田大人放心,我是主君的亲随近卫,自然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真田信繁被她一句话呛了回来,无奈摸摸鼻子,偷偷看了眼主君。见义银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又干笑两声。 义银心里确信,这野猴子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买卖,想要来和自己交底。 他也不想让这位新晋的关东侍所重臣继续难堪,解围道。 “有事说事,军功评议马上就要展开,你个丫头不等那天抖抖你的大功劳,提前偷偷摸摸来见我。 所为何事?” 真田信繁笑嘻嘻说道。 “御台所英明,的确有件小事,想要得到您的恩准。 小幡信贞此人,您可有耳闻?” 义银思索片刻,问道。 “前任国峰城小幡家督?” 真田信繁脸上掩去嬉笑,正色道。 “正是此人。 您知道真田家曾经追随海野家,战败后流落上野国,我祖母真田幸隆与小幡信贞乃是忘年之交。 小幡信贞糊涂,在西上野国众之中,一直秉持亲近北条家立场。 佐野领合战后,长野业正老大人突袭国峰城,以小幡景定为内应,很快驱逐了小幡信贞。” 义银点点头。 西上野之地很重要,他对那里的国众势力多少有些了解。 箕轮城长野家与国峰城小幡家是西上野两大豪族,分属南北。 佐野领合战,北条家大败。小幡信贞站错了队,当然要下台。 只是长野业正的手段太厉害,竟然用小幡家中的二媳妇小幡景定,替代了长媳小幡信贞,保证了西上野国众内部的稳定。 这份举重若轻的雷霆手段,让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都为之侧目。 义银看着真田信繁,问道。 “照你的说法,小幡信贞被放逐之后,去找你祖母了?” 真田信繁鞠躬说道。 “嗨!小幡信贞走投无路,就去东信真田领,请我祖母出个主意。 我祖母见她确有悔过之心,给她写了一封信,让她到吾妻郡找我,为她引荐进入关东侍所。” 义银瞳孔一缩,眯着眼打量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一脸真诚说道。 “此次,我厚颜来见御台所,是想为小幡信贞求情。 她之前确实糊涂,竟然受北条家蛊惑,对御台所,对上杉殿下有所疑虑。但此时,她已经受了教训,失家流浪在外。 当初真田家流落异乡,小幡信贞表示善意。我祖母不忍看她这般没个下场,就把这件事交给了我。 天朝有云,浪女回头金不换。恳请御台所慈悲,给她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义银仔细看着真田信繁一番慷慨陈词,心想。 这野猴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这段演技好啊,声情并茂快赶上义银自己的水平了。 他当然相信真田信繁说得都是真话,但真话不代表是真事。 小幡信贞去了东信找真田幸隆不假,真田幸隆把她引到吾妻郡真田信繁这里也不假。 但要说真田家这么做是知恩图报,说小幡信贞这么做是悔过自新,那真是把义银当傻子忽悠。 小幡信贞被驱逐,第一时间去了东信,找武田家麾下的东信众首领。 这是浪女回头?这是想投靠斯波义银?骗鬼呢? 还不如说,她原本想要去投靠武田家。但不知道是武田家没有收留她,还是真田幸隆把她给忽悠,这才有了折返吾妻郡之事。 至于真田信繁为什么对此事上心?为了帮祖母报恩?扯淡,这家伙是得陇望蜀,盯上了长野业正的西上野之地! 小幡信贞的两个身份都很敏感,其一是国峰城小幡家前家督,其二是长野业正的长媳。 长野业正控制西上野之地,对内是团结箕轮众为首的西上野国众,对外是拉拢自己出嫁儿子的媳妇众。 毅然驱逐小幡信贞,看似是长野业正当机立断,为西上野国众免除了隐患,但也造成了一丝难以弥合的裂痕。 真田信繁竟然想把小幡信贞举荐进入关东侍所,她支配的吾妻郡就在箕轮城北方。 其野心是昭然若揭,毫不掩饰。 正文 第1110章誓言如放p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真田信繁,吾妻郡还不够你祸害的吗?长野业正发起火来,你顶得住吗?” 义银看长野业正顺眼吗?当然很不顺眼。但看着不顺眼,不代表一定要干掉。 西上野从地理上,对越后大军这次拿到的关八州领地,是举高临下,由西向东的压力。越后一方的新领在军事上来看,极其被动。 只是长野业正无心闹事,自我约束,主动向上杉辉虎臣服,这才勉强维持了平衡。 义银如今意在回归近幾,摆平京都幕府那些个烂事。他不想节外生枝,在西上野之地搞事。 即便知道这是一个隐患,也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刺激长野业正,逼得狗急跳墙。 见斯波义银有些恼火,似乎对自己想要在西上野搞事的行为不满,真田信繁却是心中淡定。 在来之前,海野利一早已帮她理清了头绪。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两位主君,其实对长野业正独立在西上野,不受掣肘的状态非常介意。 之所以默认,只是因为时机尚不成熟。 在现在这个时间段,斯波义银心里最急的是京都幕府,上杉辉虎最看重的是打垮北条家。 长野业正只要肯配合关东攻略,两位主君就没有必要去动她。 而海野利一帮真田信繁出的主意,就是耍无赖。 真田信繁愣愣说道。 “御台所,我可是好好替您奉公做事,怎么能说是祸害一方呢? 不管是真田众,还是吾妻郡,那都是您的走狗,您的地盘,我就是一个替您看门护院的。 长野业正老大人德高望重,我一向仰慕尊敬。我在吾妻郡,她在箕轮城,各领一方,互不侵犯。 这次我来,无非就是帮真田家的旧相识找个地方住,找口饭吃,这是人之常情。 长野老大人不会介意吧?她那么会做人,总不会把自己的长媳逼得饥寒交迫而死吧? 说不定,她还要谢谢我呢。 而且,我做人是有原则的。别人对我客气,我就更客气。别人对我狠,我就更狠。 御台所说我惹是生非,我不敢反驳,但我感觉自己好委屈。” 义银见她惺惺作态,额角隐隐生疼。这些话是谁教的?这野猴子现在可不得了,很会玩啊。 她抓住了长野业正的一个弱点,这是让长野业正有苦说不出。 长野家与小幡家两大势力在西上野并存,联姻结盟,关系紧密。 长野业正就算要动国峰城小幡家,也得通过小幡景定,才不会破坏西上野国众内部的团结。 武家之间以血缘连接,官官相护,亲亲相隐,世世代代都是这个游戏规则。 长野业正驱逐了一直支持自己的长媳,插手国峰城小幡家权力更迭,这是非常犯忌讳的事。她的媳妇可不止一两个,那是十来个。 小幡信贞已经被驱逐,长野业正要是再搞出点斩草除根的手段。只怕小幡信贞一死,很多人就要和她立即翻脸,分道扬镳。 义银冷冷说道。 “西上野内务,我关东侍所为什么要去掺合?” 真田信繁肃然道。 “御台所,小幡家出自武藏七党之一的儿玉党。小幡信贞确有御家人身份,是有资格加入关东侍所,为您奉公的。” 义银倒吸一口气,望着真田信繁,隐隐看见她身后那张三无少女脸。 这种阴损的主意,绝对不是真田信繁这野猴子能想出来的,海野利一真是一个好军师。 斯波义银在关东重开侍所,喊出再塑御家人集团的口号,招揽关东英杰。 小幡信贞家格身份足够,又有重臣真田信繁引荐,加入关东侍所这个大家庭,在程序上完全没有问题。 长野业正能说什么?她明知道真田信繁不怀好意,但也只能保持微笑,说不定还得恭喜小幡信贞。 真田信繁继续说道。 “御台所,我就是帮祖母一个忙,给小幡信贞找口饭吃。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给您,给关东侍所惹麻烦。 小幡信贞那点吃喝,我包了,就让她在吾妻郡就食。” 看真田信繁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斯波义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信你个鬼。 箕轮城在榛名山以南,吾妻郡在榛名山以北。你把小幡信贞安置在吾妻郡,长野业正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国峰城小幡家不是小武家,小幡信贞这个家督坐镇多年,随便就让长野业正给掀翻了,家中必然会有不满者。 真田信繁在西上野门口放了一个定时炸弹,这还叫安分守己?这还叫不添麻烦? 义银皱起眉头,刚想说什么,真田信繁察言观色,抢先说道。 “御台所,您看关东侍所在关八州之地,也没几个武家投效。难得有小幡信贞这样的知名武家前来投奔,是大好事呀。 况且,西上野没了小幡信贞,如今是长野业正一人说了算。 您马上就要回去近幾办事,这人心隔肚皮的,万一长野业正有点什么不妥当,我们也得留一手。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您放心,我向您保证,我绝对不会主动挑衅长野业正。一个半只脚踩进棺材里的老太婆,我和她计较什么? 柿子要找软的捏,这道理我懂。就算计较,我也是和她女儿计较去,谁让我年轻呢?等得起。” 义银刚想出口的一句话,被她笑嘻嘻堵在嗓子眼里,心里冒出一个念头。 真特么的黑。 可真田信繁的话确实有道理,长野业正在西上野一手遮天,万一有个变故,总是麻烦。 小幡信贞加入关东侍所的程序没有问题,长野业正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要真田信繁克制自己不去挑衅,关东侍所手里拽着一张牌让长野业正忌惮一下,确实不错。 正如真田信繁所说,自己还年轻,七老八十的长野业正能活几年?搞这种千年老狐狸,不如等她死了,搞她女儿来得轻松。 义银想了想,确认道。 “你保证不挑衅?” 真田信繁指天发誓。 “我要是主动挑衅长野业正,让我全家死光光。” 义银叹了口气,他拿这野猴子的确是没辙。思来想去,这件事也不是坏事。 关东联军在镰仓散伙的时候,长野业正的态度相当消极,当时就让上杉辉虎非常不满。只是迫于形势,没有计较。 这么一个重要的地方有力武家,要是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会出大问题。 关东侍所拿一张威慑她的手牌,上杉辉虎想来也是乐见其成。 毕竟长野业正是上杉辉虎的盟友,有些事她不方便做,斯波义银却是可以出面分担。 义银思来想去,又怀疑得看了眼真田信繁,只见她双目闪烁着真诚的光。 “不搞事?” “不搞。” “绝对不能搞事哦?” “御台所,我都发誓了。” 义银叹道。 “我知道了。 下次你来,带上小幡信贞。我会给她统战众身份,拿一份职禄,以后她就呆在你的地盘。 记住,长野业正不是简单的人物,你给我态度恭谨点。小幡信贞只是威慑她不要胡来的后手,不准挑衅!” 真田信繁一脸严肃,伏地叩首说道。 “谨遵御台所教诲,真田信繁不敢有违。” 义银又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呢? ——— 三峰山下,真田众一行人在旗本的警戒线外等候。 真田信繁匆匆从山上下来,对为首的海野利一兴奋说道。 “六娘,大功告成! 御台所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最后还是松了口。让我下次带小幡信贞去见他,授予统战众身份。” 海野利一一脸冷淡,点头道。 “长野业正年纪大了,消极守旧。她的存在,对于关东攻略的推进已经是有害无利,在镰仓之时便初露端倪。 御台所英明神武,当然看得到其中隐患,只是碍于局势,不好自己出面当这个恶人。 你肯出来当这个出头鸟,他自然愿意半推半就,答应下来。”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问道。 “但之后怎么办呢? 我可是在御台所面前指天发誓,要是主动挑衅,全家死光光。” 海野利一冷声道。 “我让你在御台所面前,一定要强调主动挑衅,就是刻意制造这个死角漏洞。 我们不挑衅,但别人可以挑衅长野业正。长野业正可以忍,但箕轮众未必能忍。人情世故,哪里是想避就能避的。 生在乱世,要么让别人全家死光,要么自己全家死光,别无他路可走。” 真田信繁耸耸肩,说道。 “你安排,我动手。 反正我已经出奔真田家,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算破了誓,仔细想来也没什么。” 海野利一眼中透出冷酷,淡然道。 “时机已经成熟。 羽尾幸世母女四人滥用职权,掌控肃逆评议众陷害忠良,谋取私利,罪无可恕。 主上,是时候有所决断了。” 真田信繁点头道。 “行,回去就把她们母女四人抓起来,先杀她们全家。 大冬天的大家闲得慌,杀人这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让滋野三族的各家家督都来看戏。 我早跟她们说了,大家乡里乡亲的,做事不要做绝。好不容易出山过点好日子,贪贪贪,也不怕噎死自己。 给东吾妻众一条活路,大家以后,也好一起出门抢别人嘛。” 海野利一鞠躬说道。 “主上英明。” 见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在寒风中聊上天,还越聊越带劲。一旁的猿飞佐助冷得跺了跺脚,无奈道。 “主上,你们要不回去再聊,这山脚下风大得很,冷死我了。” 真田信繁不屑得瞅了她一眼,说道。 “佐助,你越来越娇气了。” 猿飞佐助撇撇嘴。 以前穷得没衣服穿,没房子住,只能挨冻猫冬。现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武家,干嘛要刻意受冻?忆苦思甜吗? 真田信繁打趣她一句,自己也觉得有点冷,招呼大家上马回营。 骑上马,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佐助,雾隐才藏好像升官了,现在负责关东的军同组情报网。 你整天游手好闲没事做,不如去和她套套近乎,找点活干?” 猿飞佐助狐疑看了眼真田信繁,说道。 “我一个甲贺流出身的,去帮伊贺流干活?我贱啊?主上,你又在动什么坏脑筋?” 真田信繁贼兮兮说道。 “到底是老朋友,去联络联络感情,给我们搞点情报来。” 猿飞佐助瞪了她一眼,说道。 “私自泄露情报可是重罪,在忍众里是要被执行家法,千刀万剐都算轻的。” 真田信繁浑身一震,装作震惊状。 “还有这种事?关东侍所治下,竟然还有这种残害同僚的事发生? 什么忍众?那是军同组,有正式编制,做事要讲规矩的。 你放心,安心去做,出了事我兜着。” 猿飞佐助跃上马,骂了一句。 “老娘才不会帮你做这种掉脑袋的傻事。” 她夹马骑出几步,回头问道。 “雾隐才藏那家伙,最近在哪里活动?” 真田信繁呵呵一笑。 “听说还在武藏前线没回来。” 猿飞佐助切了一声,说道。 “你说的,出了事你兜着。” 真田信繁啪啪得拍着胸脯。 “都是自家姐妹,还能害你不成? 你就直接和雾隐才藏去说,御台所让我看着点长野业正,这情报她给不给?” 望着自家胆大包天,假传旨意的主上,猿飞佐助只觉得一阵牙酸,感觉迟早会被她坑死呀。 ——— 下野国,佐野城城外。 被上杉辉虎安插驻守在佐野城的色部胜长,迎来了自己许久未见的女儿,色部长实。 色部长实远远望见色部胜长,打马飞驰跑近,翻身下马,跪拜在她的面前。 “母亲,我回来了。” 色部胜长点点头。 “起来吧。” 母女对视,色部胜长打量了一会儿,说道。 “你瘦了。” 色部长实苦涩一笑。 川中岛合战后,她受罚驻扎在海津城。越后与武田家罢战休兵,她名为城代,其实麾下只有几个自家的亲信,一起困守苦熬。 这一年多的时间,让她几乎要疯了。城外就是真田松代藩,真田信繁的地盘。 这些滋野三族的家伙,根本看不上她这个临阵抛弃主君脱逃的懦妇,想要出城买些生活用品,都是诸多刁难。 正文 第1111章大危机初现 色部长实以为自己要困在孤城之中,就这么虚度光阴老去。绝望中,她对斯波义银的怨毒是越来越深。 这次佐野领合战,色部胜长没有其他要求,只是恳请斯波义银放出色部长实。 斯波义银给了她这个面子,色部长实才算从那个名为城池,实为监牢的地方逃出。 她充满感激,回望着色部胜长,说道。 “母亲也清瘦了许多。” 色部胜长拍拍她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一群人往城里走,直至进入居馆。 内室之中,母女分坐。 沉默半晌,色部胜长说道。 “这次你能回来,是上杉殿下的面子,御台所开恩。 虽然没法再去关东侍所奉公,但至少保留了御台人的名分,让你能够体面回家。” 提起斯波义银,色部长实面露怨恨,她伏地叩首说道。 “我能回来,乃是母亲奋勇作战,才为我打开一条生路。” 色部胜长见女儿语气不对,严厉看着她,警告道。 “你和本庄繁长,新发田重家胡闹,犯下滔天大罪。我念你年幼,这次又受了苦,不愿意另加责罚。 但你自己得记得这次教训,以后做事更要谨慎。特别是对御台所,要懂得感恩,知道吗?” 色部胜长一片苦心,色部长实这女儿却是难以理解。 她在海津城受困一年多,连几个说话的人都难以找到。这份痛苦的折磨,和未来前途的黯淡,让她心中怨念丛生,双目被怨毒遮掩。 她冷笑道。 “懂得感恩?御台所恩典? 新发田重家战场下令犯的错,本庄繁长为了遮掩自己的过失错上加错,与我何干? 又不是我指挥御台人脱离战场,又不是我事后狡辩拖延,凭什么要我在海津城受罪受罚? 新发田重家未判先斩,死得不明不白。岛胜猛在军议中杀人,为什么能够不受处罚? 本庄繁长身为御台人首领,犯下如此大错,竟然可以躲过一劫,如今混得风生水起。 这公平吗?御台所的公正严明呢? 我在北信一年多,听得许多流言蜚语。那日御台所被武田家捕获,武田晴信与一众姬武士把他给。。哈哈哈。。 听闻武田晴信收养了一个女儿,算算日子,说不定就是。。” 色部胜长万万没想到,女儿对斯波义银的怨恨竟然这么深,言语中的冒犯让人不寒而栗。 她大怒道。 “闭嘴!你这个逆女给我闭嘴啊!” 色部胜长惊得面色煞白,浑身颤抖。 什么斯波义银被轮,什么武田晴信借种生女,色部长实这张嘴是想害死色部全家吗? 新发田之乱后,整个扬北众被瓦解。跟上杉家的,跟关东侍所的,各走一边,凝聚力彻底消失。 斯波义银这两年东征西讨,威望日高。他又在镰仓鹤冈八幡宫遇上神迹,八幡太娘源义家亲自赐予御白旗,被关八州武家敬为天人。 色部长实刚才回来,她对现在的关东局势一无所知。光是她说出的这些话,就足够她死一百次,还要拉着整个色部家陪葬。 色部胜长看了眼被她骂得有些发愣的色部长实,咬咬牙,有了决定,大喊道。 “来人!” 拉门打开,几名色部家姬武士走进来,对家督鞠躬行礼。 色部胜长面色铁青,指了指色部长实。 “送少主回去下越本领,马上出发,日夜兼程不停歇。” 色部长实懵了,她刚进城,一口水都没喝上,就被母亲赶回下越北部的本家居城,平林城。 天寒地冻,翻越越后山脉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更何况还要加上日夜兼程的辛苦。 “母亲。。” 色部胜长愤怒得指着她,骂道。 “你不要说话!回去以后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放你出来!” 色部长实刚从北信海津城的牢笼中被放出来,又要被自己的母亲亲手投入下越的平林城继续禁闭,脸色涨得通红。 色部胜长叹了口气,最后语重心长对女儿说道。 “长实,你现在一肚子怨恨之气,完全失去了理智。回去之后好好想想,多看看家中情报,多了解一下现在的局势。 有些人你是得罪不起的,有些事要牢牢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要因为你一个,连累全家去死。” 说完,色部胜长卸下最后一丝舔犊之情,面色严肃,对姬武士下令道。 “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少主带回去!” 姬武士们嗨了一声,在色部长实面前鞠躬。色部长实羞愤难当,最后看了眼母亲,低头走了出去。 色部胜长望着女儿远去的身影,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苦战佐野领,好不容易把女儿的罪过洗清,可她却没有办法洗清女儿一身的怨恨。 女儿不知道从北信哪里,听到了一些不明真假的可怕消息。若有只字片语流传到上杉辉虎耳中,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事。 她暗下决心,若是女儿始终想不通,就只好换一个继承人了。色部家,不能毁在色部长实手里。 ——— 佐野城北方,唐沢山城居高临下。 佐野昌纲俯视着山下隐隐可见的佐野城,家臣小野寺景纲恭恭敬敬侍立在旁。 不舍得又望了一眼,佐野昌纲回头问起小野寺景纲。 “北条氏康信上,怎么说的?” 小野寺景纲鞠躬道。 “北条殿下为北条大军开入佐野领,导致佐野领生灵涂炭,表达自己诚挚的歉意。 她还关心您的近况,说起您脱离关东联军返回本领,是否会受上杉殿下责难?是否需要她出面帮您说一句公道话?” 佐野昌纲冷笑不止,北条氏康真特么的不是东西。 她女儿北条氏政大军开进佐野领,几乎逼死佐野家。可惜是个没本事的赔钱货,被上杉辉虎,斯波义银打得满地找牙,精锐丧尽。 佐野昌纲现在领地一片狼藉,还被上杉辉虎强夺拿走了佐野城,真是赔了丈夫又折兵。 她心存怨恨,在关东联军瓦解之时,被北条幻庵撺掇,头脑一热回了本领。 原以为,上杉辉虎要倒霉,越后大军横在相模国,进退两难。 谁知道,鹤冈八幡宫神迹,斯波义银得到八幡太娘赐予御白旗。北条氏康这孙子,竟然觍着脸去磕头,还特么的过关了! 导致关东联军解散的罪魁祸首,成田长泰,吓得去斯波义银跟前负荆请罪。佐野昌纲也闹得里外不是人,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 佐野城就在唐沢山下,上杉辉虎现在是顾不上她。等上杉辉虎在关八州站稳了脚跟,回头找自己算账怎么办? 就算上杉辉虎不找她,想起佐野城落入外人之手,自家每年的收益都要减少,佐野昌纲也是心头滴血。 正在此时,北条氏康这老银币的信件来了,假惺惺关心佐野昌纲的近况如何? 如何?如何你爹! 佐野昌纲回头看了眼小野寺景纲,问道。 “你觉得呢?” 小野寺景纲低声道。 “凡事都得留条后路,谁晓得这关八州未来是哪位殿下的天下? 北条殿下热脸相迎,我们总不能冷落她的好意。未来若是上杉殿下翻脸,我们也是需要北条殿下帮衬。” 佐野昌纲默默点头。 这说法不稀奇,不单单是她这么想,夹在上杉北条之间的关八州武家,谁不是存了这个心思呢。 上杉北条哪家过分了,大家就倾向另一家。她们两家要斗就斗去,总不能让别家跟着利益受损。 佐野昌纲说道。 “那御台所呢?” “御台所就要上洛了,下次来,谁知道又是几时?眼前年关难过,哪管得了那么长远的事?” 佐野昌纲摸了摸下巴,又往佐野城方向看去。 “我有些不甘心呀,那到底是我家的佐野城。” 小野寺景纲左右探了两眼,走近一步,说道。 “殿下,这未来的事谁能说的清呢?来日方长。” 佐野昌纲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你说得对,是我心太急了,来日方长嘛。色部胜长,哼。。 给北条氏康回信吧,就说我感谢她的关心。两家之间的误会,我不在意,也请她不要再放在心上。” ——— 武田晴信强上了斯波义银,武田晴信有了一个养女。这消息虽然被武田家隐瞒得很深,但世界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随着时间流逝,人心叵测,越后双头政治的最大危机,正在慢慢向义银逼近。 色部胜长的果断,暂时阻断了危险。但在这个朝不保夕的乱世里,她又能保证自己活得了多久? 恨是比爱更深沉,更持久的存在。带着对斯波义银的怨毒,色部长实缩回一角,舔舐自己的伤痕。 在沼田城中的斯波义银却不知道这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此时的他,刚才从三峰山野温泉归来。为战后军功评议,协调内外各方势力。 ——— 清晨,义银从梦中醒来,第一缕阳光在门外倒映。 他的心情相当不错,身边侍奉的井伊直政注意到他的目光,知趣得拉开门,露出冬日暖阳的门廊。 在同心众的小心伺候下,义银完成梳洗,穿上新衣,坐在门廊上享受阳光。 井伊直政亲手端来一个木案,上面放着一碗杂粮粥,两块腌白萝卜片。 义银扫了一眼,忽然觉得心情有点糟糕。 虽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十八年,但每次吃饭的时候,他都会想念前世往事。 收拾心情,义银拾起碗筷喝粥。蒲生氏乡从远处碎步走近,看见主君正在用膳,悄悄停下脚步,守在一旁等候。 义银眼角扫到她,笑着对她招招手。 “过来吧,用过早膳了吗?” 日本武家显然不习惯义银这种天朝式的吃了吗问候法,蒲生氏乡愣了一愣,上前伏地叩首。 “御台所安好,谢御台所关怀。” 见她一本正经,义银有些索然无味。刚才被挑起对前世的思念,又淹没在武家君君臣臣的繁琐礼仪之中。 他叹了口气,打起精神问道。 “有什么事吗?” 蒲生氏乡恭谨回答。 “直江景纲大人与大熊朝秀大人,以及上杉奉行众,关东侍所奉行所诸姬都到了,她们正在议事厅恭候两位主君。” 义银点点头。 打仗就是烧钱烧粮食,战事收尾,最重要的事就是搞清楚花了多少钱粮,还剩多少老本。 而越后双头政治的军事补给更加复杂,牵连到上杉辉虎的上杉奉行众,斯波义银的奉行所,以及双方合作的直江津关所。 越后山脉冬季大雪封山,只有少数山谷山道可以通行。 越后大军停在沼田领休整过冬,只能是直江津那边负责后勤补给的两家奉行首领,前来汇报。 义银囫囵吞枣,扒拉几口食之无味的清粥,又将两片腌萝卜丢进嘴里,沾沾味。 然后他伸出一只胳膊,对蒲生氏乡说道。 “扶我起来。” “嗨!” 蒲生氏乡半跪矮身搀扶义银起身,义银顺势靠在她半边身子,嗅了嗅她的脖子,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亲。 “今天也是香香的氏乡。” 蒲生氏乡的表情一僵,颈部泛起可爱的粉红色,吱吱唔唔不敢说话。 义银哈哈一笑,很不要脸。 自从有了温泉木屋的一场好戏,义银也懒得在蒲生氏乡面前演什么贞洁圣男,日常调戏成瘾。 蒲生氏乡逆来顺受,反驳也不是,接受也不是。对于义银在她面前的亲昵表现,又爱又怕。 爱,主君这种亲密无间的态度。怕,总觉得自己会因此抱有不该抱有的幻想。 主君乃是天上人,岂是自己这等凡妇俗女可以亵渎。 在蒲生氏乡的纠结中,义银已然起身,拍拍褶皱的衣角。 远处井伊直政看见义银吃完,命令身边的同心众姐妹收拾杂物,护卫主君出行。 义银见井伊直政带着几名同心众走近,面上再度恢复目不斜视的威严做派。 他还是有原则的,该骚的时候骚,不该骚的时候比谁都正经。 蒲生氏乡见他变回日常圣洁的御台所,恍然如梦。脑海中,忽然想起京都时候听到过的一则传言。 主君乃玉藻前转世,一颦一笑勾人心魂,千人千面动人心魄的狐狸精。 她猛地甩甩头,痛骂自己怎么能这么看待主君呢。再抬头,发现义银已经走远,慌忙跟上。 正文 第1112章仁政对仁政 自从越后大军北归沼田领,斯波义银便住进了沼田城天守阁后的居馆,上杉辉虎在城中另寻别院。 此时,义银正朝天守阁下的议事厅走去,一众同心众护持左右。 在军功评议之前,先与奉行众评议,才能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家底,恩赏起来才有底气。 议事厅外,左右旗本鞠躬行礼,随后拉门打开,室内已经坐满了两家奉行,一齐向中间的走道伏地叩首。 “御台所安好。” 上杉辉虎坐在主位一侧,微微鞠躬。义银大步向前,走上另一侧的主位,坐下。 “都起来吧。” 一众姬武士直背正坐,向义银再次鞠躬,表示敬意。两派奉行泾渭分明,分坐走道左右两侧。 一边是直江景纲带领的上杉奉行众,一边是大熊朝秀为首的关东侍所奉行所。而直江兼续与石田三成两位副官,各自在两人身侧。 义银与上杉辉虎客气见礼,然后说道。 “人都齐了,那就开始评议吧,你们谁先来?”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对了一眼,相互一笑,直江景纲出列鞠躬,说道。 “请御台所示下。” 义银笑道。 “这次南下大获全胜,你们在后方运筹粮草军备,也是居功甚伟。 直江老大人不必拘礼,我就是问问后勤补给耗损几何,是否超出预计?” 直江景纲说道。 “禀告两位殿下,直江津市场繁荣,军备物资充裕。 只是此次关东大旱歉收,越后各地收成大概只有往年的六成多一些,军粮缺口是由直江津储备的购买粮补充。 在大军出战之后,大批军粮都已经转运来沼田领。如今沼田领的军粮数量,足够此地的大军过冬。 而直江津尚有存量约八千石,如何处置,还请两位主君示下。” 义银点点头,看了眼身旁的上杉辉虎,见她回望自己,亦是询问的意味。 自从北陆道商路开通,直江津渐渐取代东海道衰落的骏府城,成为关东关西的第一大转运市场,有钱就不怕买不到军备物资。 真正限制大军出战的是粮食,在农耕时代,粮食永远都不够吃。 此次南下之前,义银力排众议,决心买粮维持军需,而不是南下抢粮于同样遭受旱灾的关八州之地。 利用北陆道商路,先后在关东近幾各地购买了超过二十万石粮食,去除耗损,存入直江津仓库的粮食大概是八万石。 如今大战打完,直江津尚有存粮八千石。 关东大旱,粮食比金子还珍贵。这些粮食如何处理,谁都不敢轻易建言,必须要两位主君自己拿个主意。 义银没有回应上杉辉虎的眼神询问,而是转移话题,问起其他。 “二公返税的情况如何?返还各地的钱粮是否出现纠纷?拨给水利计划的钱粮可有短缺?” 直江景纲回话。 “二公返税众有各家派人一起商议分配,各取自用。到现在为止,直江津关所尚未接到哪家申诉,暂时没有出现问题。 用于越后平原的水利建设费用,是固定款项,由关东侍所奉行所的普请奉行,伊奈忠次监督。 具体事务我没有过问,但也没有接到她的申诉,应该是没有问题吧?” 直江景纲说着,回望大熊朝秀身后坐着的伊奈忠次。 伊奈忠次出列伏地叩首,说道。 “越后平原的水利计划,我一直有盯着。钱粮拨款很顺利,各地建设也是我在负责。 在第一场冬雪之前,各地的沟渠,水库等设施已经完成了今年的建设目标。如今越后平原雪封,暂时不会开展下一目标。” 义银点点头,很满意。 二公返税与水利计划,是他在越后这两年,最重要的政治成果。 二公返税原本是想用北陆道商路替代部分土地税负,把越后的六公四民税率,转变为四公六民。 但因为上杉家中利益集团的阻碍,最后只能妥协。将有争议的两公钱粮上交二公返税评议众,换种方式为地方减负,反馈地方建设。 而水利计划更是被迫延长为五年期,以减少每年的支出费用,才勉强让上杉家臣团接受。 说到底,义银这两年在越后,就是与越后最大的利益集团,上杉家臣团博弈。 既要团结她们,也要阻止她们过分盘剥中下越的外围武家。把这些被上杉家臣团欺压的武家拉到自己身边,成为自己的力量。 这种行为,也就是强势的上杉辉虎默许帮衬斯波义银。不然换个地方,早打起内战来了。 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因为上杉辉虎的刻意退让,才有了如今的越后双头政治,上杉家臣团与关东侍所并立的特殊政治格局,团结一致南下关八州。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戴。 大熊朝秀,本庄繁长这些中下越当地武家,愿意跟随斯波义银。就是因为他能阻挡,上杉家臣团对她们这些外围武家的盘剥。 所以,在内部施政的时候,义银首先关注的就是二公返税,水利计划。这两项仁政运转是否顺利,关乎他立足越后的根基。 询问的结果让他很满意,于是,义银回头对上杉辉虎说道。 “上杉殿下,我有一点关于关东攻略的想法,请你指教。” 上杉辉虎笑道。 “不敢当,我洗耳恭听。”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次南下,我一路观察。 关东平原虽是六十六国中最大的平原,关八州石高数百万,号称王霸之资。 但百年战乱,水利失修,领民四散,旱灾水患不断。这王霸之资的名头,实在是有些虚了。” 上杉辉虎点头道。 “再好的土地,也禁不起这般糟蹋。 从关东将军与京都幕府反目成仇开始,镰仓足利家,两上杉家,北条家,各方豪杰轮流登场。 好好的关东平原,被折腾得一片狼藉,元气大伤,早已不是当初财雌势大的镰仓御家人起源地。” 义银说道。 “所以,关东攻略不应该是一场争霸战,而是帮关八州恢复元气的正义之战。 我想把二公返税与水利计划,在我们的关八州新领逐步铺开。” 上杉辉虎愣了愣,看向斯波义银。当初他在越后推行这两项仁政,可是闹得很难看。 最后能成功,并不是因为什么正义,而是上杉辉虎拳头够硬,上杉家臣团忍气吞声。 但关八州之地不一样,这里的地方武家油滑狡诈,更有北条家在外虎视眈眈。 要是弄出什么问题,里应外合会闹出大事,对关东攻略不利。 上杉辉虎迟疑道。 “谦信公,关八州之地不比越后,我不是说这两项仁政不好,只是担心水土不服。” 面对上杉辉虎隐晦的劝阻,义银却是有自己的想法,他说道。 “上杉殿下,我们的关东攻略要成功,不是只有北条家一个人敌人。关八州这些散漫惯了,不服管束的地方武家,也是问题。 关东名门不思进取,肆意压榨地方。北条氏康以四公六民的仁政拉拢关八州基层,用税制改革,减轻村落的负担。 你有没有想过。 北条氏康不会再犯佐野领的错误,她不是北条氏政年少冲动,不轻易与我们决战一场,而是教唆地方武家反对我们,我们怎么办? 一句四公六民,抵得上千军万马呀。我们要是没有相应的仁政对策,只靠强力镇压,能否入主关八州坐稳此地,尚未可知?” “这。。” 上杉辉虎目光闪烁,她的军事才华出众,在越后国就是武力强横,镇压异己。 义银来了之后,帮她清理了北信,下越,越中国三个方向的麻烦,团结越后内部。让她能够没有后患,集中全力南下关八州。 所以,她没吃过苦头,对义银口中的仁政之威,有些不以为然。 但义银却知道,北条氏康这只老狐狸,到底有多麻烦。 他马上就要回返近幾,也不知道上杉辉虎心中存有证明自己的执念。他以为越后大军至少有一两年功夫,不会再发动新的大攻势。 在相对和平的情况下,北条家的四公六民,税制改革,是非常有杀伤力的软对抗。 关八州的名门望族早就烂透了,底层被盘剥得透不过气来。 如果放任北条氏康施展,她喊一句六公四民的口号,立即就能让大半个武藏国倒戈回去。 别以为名门大佬能阻止这个态势,家臣团用刀子请求家督的事,还少吗? 收税永远是一个政权最重要的事,但问题在于怎么收。 古代又不像现代,大多数财政收入其实都是军事支出。没有钱,就没有军队,没有政权。 天朝治乱周期,往往开国之时,土地多,人口少。只要肯种田生娃,朝廷都是支持的,而朝廷的税收主要来自于人头税和劳役。 但随着王朝发展,土地兼并,开始变得人多地少。这时候,税收不足以维持日益臃肿的统治集团,朝廷希望往土地税,财产税补充。 穷人没地没钱,收多了还会造反。要加税,最好是往富人拥有的土地和财产里掏钱。 但问题是,这税钱,你想收就能收得到吗?改革失败就是王安石,成功一半就是张居正,反正以后都是死全家的下场。 日本的武家,与天朝又有一些不一样。 天朝收税,看似轻,其实重。朝廷要一份,底下人要十份。吃公家饭的,哪有饱了朝廷,饿着自己的道理? 而日本武家分封土地,自家收自家的税,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少有中间商赚差价。 可武家也有自己的麻烦,因为年年征战太费钱粮,底层人民遭不住这般折腾,反抗是此起彼伏。 小武家下乡收税,必须带齐人马装备。你敢少带几个人,村里的刁妇就敢把你杀了吊路灯。名为收税,大半靠抢,这是真穷疯了。 关八州常年战乱,六公四民的税率是基本配置,有些狠的直接收到七公三民。但八公二民也不多见,因为家臣团差不多该造反了。 北条家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她家能打仗。北条氏康主持的内政治理,把北条家内部的税率控制在四公六民,逐步往外围领地铺开。 而且,除了基础的田赋地税,还有栋别税,悬钱,劳役这些类似人头税,附加税的统一标准,更是减轻了基层的重负。 武家基层受惠于北条家,上层名门望族就算恨得牙痒痒,很多时候也只能跟着北条家走。 这就是义银说得仁政。 村妇平民不算人,但村里的地头地侍却是武家的根基。没有她们支持,领主去哪里收税?你认得清村里几张脸? 如果战事平息,越后方面没有相应的仁政策略跟上。 北条氏康只需要喊一句四公六民,十里八乡的地头地侍就会提着刀子逼着家督,让她必须回到北条家温暖的怀抱去。 家督不肯?杀掉,换一个听话的家督上台。下克上嘛,武家传统技艺。 这是自下而上的自发行为,上杉辉虎就算大兵开进,逼着武家降伏,过几天还会复而再叛。 暴力压制没有用,这不是一个政治站队的立场问题,这是一个关乎吃饭生存的经济问题。 斯波义银见上杉辉虎有些不在意,心中叹了口气。上杉辉虎迷信武力,这是她身为富二代最大的毛病。本钱太厚,自视甚高。 但她对义银是真心好,相处两年多,除了没一起睡过觉,两人之间已经是亲密无间。又有系统任务这个达摩克里斯之剑,高悬于顶。 义银不愿意,也不可能抛弃上杉辉虎,只能绞尽脑汁获取她的认可,配合。 他说道。 “二公返税与水利计划不会全面向关八州铺开,只是先用于我们拿稳的新领。 另外,我想把那些板甲融成钢锭,再将直江津八千石粮食运输过来。 用这批钢铁和粮食来帮助关八州新领,和那些亲近我们的关八州武家,度过灾荒。 这样可以换取新领地方武家对两项仁政的让步,和关八州武家对我们的拥护。” 义银的想法还是在越后的老一套,给点甜头换取当地武家配合。 正文 第1113章关东复兴计 钢板甲不适合日本的作战环境,用不起也养不起。佐野领一战是北条氏政脑子进了水,在最适合的地方打了一场歼灭战。 但此战过后,修补板甲,保养板甲的钱粮支出,义银是不准备再浪费,干脆融掉吧。 花了五六万贯钱打造的板甲,融成钢锭可能只剩下一万五千贯的价值。 义银心头滴血,但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暗骂高田阳乃当家不知柴米贵,回去近幾,一定要找她算账。 日本多火山,地表矿藏丰富,生铁不稀奇,一斗三百文。 但这批钢铁比起生铁,价值高出许多。农具上,刀枪上加一条钢在切口,耐用得很。 贫穷的关东,许多农户耕地,用的还是木犁。铁器都没钱买,何况是包钢。 有了钢铁和粮食,关八州新领会很快稳定下来,还能拉拢亲近越后的当地武家。 义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不错,上杉辉虎却是更听不懂了,问道。 “这大把的好处送给关八州新领,和那些个墙头草?值得吗?” 义银肃然道。 “当然值得。 我们不但要用钢铁和粮食拉拢她们,还要把直江津的商品卖到这里来,给她们一些折扣和甜头。 如果她们愿意自己组建商队,可以在直江津市场给她们关税优惠政策。 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关八州新领,亲近我们的武家,融入北陆道,直江津的经济圈。 北陆道商路今年可以大兴,是因为东海道今川武田德川三家开战,把东海道商路彻底打断了。 可如今,今川家丢失领地,武田家与德川家分享东海道,万一她们联手重开商路呢? 当初骏河国的骏府城是东海道商路枢纽,北条氏康征讨关东,大量的军需就是从那里购买的。 我这次急着回去,也是担心北陆道商路会因为近幾大乱而中断。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北陆道商路的优势维持下去,保证直江津市场,连通关东关西的特殊地位。 把关八州新领,关八州武家融入直江津经济圈,是我们必须用心经营的事。” 义银说完,两家奉行众纷纷点头,连本有些反对的上杉辉虎,也认可了义银的想法。 因为,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实在太大。才两年功夫,这条商路已经带来了上百万贯的关西货。 关税收益,市场转卖,商路商队,越后武家通过直江津的商业线进入关东各地,利润翻了几倍,上上下下都得到了好处。 还有关东往关西去的货物,也是逐渐增长,关东各国商队已经开始承认直江津的市场地位,选择走北陆道去近幾的商家越来越多。 整个越后武家集团,在直江津这个聚宝盆里拿得太多,吃得满嘴流油,谁肯放弃?上杉辉虎本人,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北陆道直江津,东海道骏府城,这是一场关东关西物流枢纽之争。一旦确立了直江津的统治地位,越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当初今川家利用骏府城赚了多少好处,今后越后集团有样学样,只多不少。 利用钢铁和粮食帮助关八州新领恢复元气,把关八州之地的武家往直江津市场的经济圈吸引,这就是斯波义银的关八州复兴计划。 关东百年战乱打烂了一切,这里百废待兴。只要越后集团有耐心修复水利,开垦田地,开拓商路,拉拢人心,关东攻略一定能成功。 上杉辉虎目光闪烁,她心底里藏着一个自行其是的战略。要在义银回归近幾之后,依靠自己的力量攻打关八州,证明自己的能力。 可斯波义银回去之前,提出了推广二公返税,水利建设,援助关八州,开拓商业线的一系列内政治理方案。 这些做法,与她的想法是背道而驰的。打仗需要很多钱,而义银这样搞内政一样很花钱。 钱粮被义银用掉了,上杉辉虎从哪里搞来钱粮,再度开战。 但她此时,又不能反对。 其一,直江津的好处太大,即便强横如上杉辉虎,也很难压制整个越后武家的求财意志。 其二,上杉辉虎一心瞒着斯波义银,如果被斯波义银看出端倪,有一百种办法逼着她放弃自己的独走战略。 思来想去,上杉辉虎还是选择了沉默。 随着上杉辉虎默认,义银的规划得到了两家奉行众的认可。 关东攻略第一阶段打下的关八州领地,臣服的关八州武家,都需要时间消化。 在义银离开的这段时间,用他的关八州复兴计划与北条家四公六民的仁政体系争夺人心,双方将进入一个战场之外的冷对抗时期。 ———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连同两家奉行众评议一天,差不多理清了头绪。接下来,具体的工作会由奉行众去执行。 曲终人散,奉行众鞠躬退去,义银在主位上疲惫得揉了揉眼角。 室内只剩下两位主君,上杉辉虎怜惜望了眼斯波义银,没有起身离开。 义银见她刻意制造两人独处,问道。 “上杉殿下是对我刚才的施政举措,有所不满。” 上杉辉虎摇摇头。 她当然有自己的打算,但不会和义银说。等义银离开关东,她自然会行动,还有谁能阻挠她? 此时留下,是有一件事与义银商量。 上杉辉虎说道。 “谦信公,这次南下,越后大军军纪严明,对地方秋毫无犯。 毛利景广与大藏长安两人,是有功劳的。我想着,是否应该考虑给予丰厚的恩赏。” 义银诧异看向上杉辉虎,她竟然想要给毛利景广重赏,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当初毛利景广之母,北条高广参与叛乱,被主持平叛的斯波义银一刀砍死在众姬面前。 毛利景广对斯波义银恨之入骨,在川中岛合战中暗下手脚,差点害死义银。 上杉辉虎对此事一清二楚,恨不得宰了毛利景广。只是碍于她是柏崎众首领,为了团结越后武家考虑,暂时压下了杀心。 这次越后南下,斯波义银买粮供给军需,也是下了严令,不准越后大军骚扰掠夺地方。 上杉家方面的监督官就是毛利景广,关东侍所方面的监督官则是大藏长安,这就是上杉辉虎说要重赏两人的由头。 义银本以为上杉辉虎让毛利景广去监督军纪,是把她排除出野战部队,不给她立功做大的机会。 没想到上杉辉虎反而借着军纪严明,要给她论功行赏,这就让人想不通了。 义银狐疑得看了眼上杉辉虎,说道。 “大藏长安好说,我有心重用她,加强关东侍所的制度建设。 毛利景广呢?你准备怎么赏她?” 上杉辉虎露齿一笑,白牙反光如凶兽。 “厩桥城代的位子,我准备给她,您觉得如何?” 义银更加惊奇,上杉辉虎这是要干嘛? 厩桥城的位置何等重要,是利根川在上野国内的水运枢纽,也是上野东西南北的中心分界。 为了控制厩桥城,佐野领合战之后,越后大军南下,直接逼得厩桥城长野家督,亲近北条家的长野贤忠切腹谢罪。 厩桥众虽然低头,但实力没有损害太多。越后一方要守住这里,需要一名智勇双全的忠诚大将。 毛利景广能力不差,但上杉辉虎一直想要弄死她,只是没有合适的借口。把她派去厩桥城当城代,是什么意思? 上杉辉虎见义银面色古怪,笑了笑,说道。 “厩桥城虽然重要,但毛利景广这个隐患更让我心烦。她敢在川中岛合战中陷害您,这是自取死路。 只是碍于柏崎众,我不方便直接动手。先把她从越后调出去,委以重用,柏崎众那边也好说话。 之后,才方便收拾她。” 义银明白了上杉辉虎的想法。 越后国的地形,是上越的高田平原与中下越的越后平原组成,而柏崎平原卡在这两个大平原之间。 斯波义银平叛砍死了北条高广,逼迫柏崎平原名门,越后北条家改换苗字毛利。 上杉辉虎因为上杉家内部反对她追求斯波义银,发狠弄死了宇佐美定满和长尾政景。 宇佐美家也是柏崎平原名门,被上杉辉虎全家流放出国,下场凄凉。 两年时间,柏崎众已经死了两个领袖。要是上杉辉虎随便找个由头,再弄死毛利景广这个新一代领袖人物,柏崎众会怎么想? 柏崎平原虽小,但也不能往死里欺负。把当地武家的利益代言人全干掉,这是逼着人家造反啊。 所以,上杉辉虎才会想出这个明升暗降的法子。先把毛利景广调出柏崎平原这个圈子,然后再找借口干掉她。 义银当然也不喜欢身边留着一条毒蛇,谁知道哪天给自己再来上一口,弄死当然最好。 他不会每次都有像川中岛合战那么好运,白挨一轮草,就能安全回来。 但对于上杉辉虎把毛利景广放在厩桥城这个至关重要的重镇,义银还是有些担忧。 他说道。 “上杉殿下想要调出毛利景广的心情,我很理解。 只是把她放在厩桥城,是否有些冒险?” 上杉辉虎摇摇头,说道。 “毛利景广与你我有嫌隙,这是整个越后集团都很清楚的事。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地方安置,这调度之令不好服众。 我考虑把她放在厩桥城,也有深思熟虑。 厩桥领北方是总社白井两家长尾,西面是长野业正的箕轮众,皆是亲近盟友。 东面大胡领,南面那波领,是我们这次拿到的新领,自然有心腹看守。 毛利景广被围在其中,厩桥众也不是软柿子,不会任由她摆布。她就算有心挣扎,也没有能力闹出事来。” 义银仔细想了想,点点头。 之后的关东局势,会趋于稳定。只要没有大战发生,毛利景在厩桥城就是温水煮青蛙,她挣扎不出来的。 义银不知道,上杉辉虎准备在他离开后再起战端,更不知道狗急跳墙的毛利景广敢做些什么。 此时的他只是点了点头,认可了上杉辉虎自以为得计的安排。 ——— 翌日,斯波义银将要在天守阁再度举行评议,这次参与的都是关东侍所武家。 而沼田城另一居馆,上杉辉虎一样要举行评议,给上杉家臣团先交个底。 很快就要举行军功评议,在正式大评议之前,所有人的军功恩赏都必须安排妥当。 斯波上杉两家分别举行内部评议,其实就是让所有人做到心里有数,有什么问题提前解决。 要是拖到大评议上瞎嚷嚷,谁的面子上都不好看。大评议就是走个过场,鞠躬行礼,鼓掌叫好,表示双方精诚合作,万众一心。 这次关东侍所内部的评议之前,真田信繁带来了小幡信贞,在偏室觐见御台所。 义银望着眼前颇有姿色的少妇姬武士,对自己敬畏行礼,亦是客客气气说道。 “小幡姬,过去的事便过去了。但你要吸取教训,人生不能重复同样的错误。” 小幡信贞恭谨低头道。 “谨遵御台所教诲。” 斯波义银发话,等于是为小幡信贞之前亲近北条家遭受惩罚的流放,定下了到此为止的基调。 从此,谁都不好再拿此事为难她,不然就是打斯波义银的脸。 真田信繁在旁边凑趣道。 “御台所仁慈,小幡大人重获新生。 关东能有御台所恩德眷顾,能有关东侍所主持正义,真乃武家之幸事。” 小幡信贞见真田信繁开始拍马p,也是不甘人后,一样是妙语连珠,嘴里往外喷着好话。 义银听得却是阵阵心烦,真田信繁成长得太快。 一年前还是山里溜达的野猴子,看着斯波义银被武田晴信那啥,吓得在灵堂一角蜷缩害怕的小丫头。 如今,已经是五毒俱全。 义银皱眉看了真田信繁一眼,他刚刚得到消息,真田信繁杀了羽尾幸世全家。 羽尾幸世的长女,是长野业正的八媳妇。这野猴子刚才指天发誓不挑衅,一回头就砍死人家媳妇。 义银瞪了她一眼,骂道。 “你这让人不省心的东西,前几天怎么答应我的?我说过不准撩拨长野业正,你为什么要杀了羽尾幸全? 肆意妄为!信不信我夺了你的恩赏,让你滚回山里当猴子去!” 正文 第1114章真田要倒霉 看见义银勃然大怒,来之前就有所准备的真田信繁赶紧一抹袖子,袖口上的姜汁刺激眼球,顿时睁不开眼,眼泪哗啦啦得倒下来。 她顺势干嚎一声。 “御台所,我冤枉啊!” 被她一哭一嚎,反客为主,义银反倒有些懵了。他扫了眼一旁恭谨低头的小幡信贞,淡淡说道。 “冤枉?好,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你是怎么含冤受屈的。” 义银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其实心中怒火已然升起。 他忙着给关东诸事收尾,好安心回去近幾擦p股。谁想到真田信繁阳奉阴违,面上满口答应,回头就杀了羽尾幸世全家。 吾妻郡就在箕轮城北方,羽尾幸全能成为长野业正的八媳妇,就是长野业正看重羽尾家在西吾妻和滋野三族中的地位,刻意拉拢。 真田信繁倒好,前脚把小幡信贞拉进关东侍所,后脚一刀砍断长野业正伸进吾妻郡的触角。 说好的不挑衅,你特么的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这叫不挑衅? 义银答应给小幡信贞名分,他说到做到。但今天,如果真田信繁不给他一个过得去的说法,他一定会狠狠教训一下这个野猴子。 这家伙胆子越来越大,已是无法无天了。 真田信繁是义银一手扶起来,用以拉拢滋野三族。她自己也争气,军功卓著,上位极快,义银对她的表现非常满意。 可她要是不把义银的话放在心上,任性打乱他的布局,破坏战略大计,义银也只能挥泪斩马谡了。 真田信繁无视主君警告,自行其是的行径太过恶劣,此风绝不可涨。特别是义银要回返近幾的敏感时刻,更加厌恶这种小动作。 真田信繁来之前,就知道今天这关不好过。她拉拢长野业正驱逐的长媳,砍死对方在吾妻郡的八媳妇,这是摆明车马要搞对抗。 如果这种事,义银都能当做没看到,也别当什么主君了,洗干净肉体以后专心当振动器吧。 真田信繁深吸一口气,一把抹去眼泪。因为太专注,忘了换个袖口,直接把姜汁按在自己脸上。 一时间,真田信繁眼泪鼻涕一齐涌下来,看得愤怒的义银都忘记继续发火。他皱着眉头拿出一块方帕,递过去。 “仪表堂堂的姬武士,怎么和孩子似的哭。” 真田信繁接过方帕,一边擦一边哭,心里郁闷。这是她想哭吗?这不是弄错了袖管,辣上加辣吗? 想到自己眼泪鼻涕一把抓,在主君面前展现的恶心模样,她心情顿时更低落,这追男之路越发艰难咯。 义银看她一副抑郁的模样不似作伪,心中有些不忍,说道。 “有话说话,若是你没有错,我自然不会罚你。” 一旁的小幡信贞听得暗暗咋舌,君臣奏对还能这么玩?这主君也太仁慈了吧? 换个阴狠点的大名,用座前失仪的罪名惩治,就足够真田信繁倒大霉。 真田信繁抹了几下方帕,勉强忍着脸上辛辣,从怀里掏出一叠血书,双手奉在义银案前。 “御台所,真不是我主动挑衅,那是羽尾幸世母女四人找死。 您知道的,我带回吾妻郡办事的真田众不过百姬,许多事务都仰仗地方武家协助。 特别是西吾妻的滋野三族中,羽尾家德高望重,我一向是引为股肱,很是倚重。 我刚才拿下吾妻郡,就遇到大军南下佐野领开战,一时无暇治理领地,就将大权下放,让羽尾幸世帮我管管。 可她管得也太过自私自利。 好处全部往自己碗里夹,滋野三族的亲族不满也就算了。但她为了吞没东吾妻众的土地,肆意制造冤案,搞得东吾妻乌烟瘴气。 您看看,这些就是被她搞死东吾妻众的血亲血书,领衔上书的是斋藤则实和池田重安。 她们一个是岩柜城斋藤家分家,一个是岩柜城谱代重臣。当初为了拿下东吾妻,我是好不容易才劝服她们弃暗投明。 还有镰原幸重,与羽尾幸世并列的滋野三族有力武家,也替亲族上书不平。羽尾幸世害人不分亲疏,为利益连滋野族人都不放过。 东西吾妻众皆是群情激愤,羽尾母女四人之恶,那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义银听她嚎得头脑发胀,怒道。 “闭嘴!” 真田信繁马上停下,用方帕擦擦脸,伏地叩首保持沉默。 望着这个无赖,义银是真无奈。特么的罄竹难书都背下来了,她有这文化?明显是背后有人给她写稿子! 她就不怕义银看出来有腹稿会发火?估计是真不怕。 真田信繁这番操作是真高明,一叠血书在前,一地冤案在后,斯波义银还能说什么?长野业正也没话说! 真田信繁与她身后的武家集团,就是明明白白告诉斯波义银。老大你放心,我们不但搞事,还能搞得别人没话说。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你是铁了心和长野业正过不去吗?” 真田信繁一脸迷茫看着主君,疑惑道。 “没,有,啊。” 义银拍拍案上的那叠血书,说道。 “行,你现在给我滚蛋,评议之前,我想休息一下。” 真田信繁带着小幡信贞鞠躬行礼就要走,义银哼了一声,指了指案上的血书。 “自己收好。” 义银才不会帮她保存这些垃圾,长野业正不爽,让她们自己闹去。反正义银是懒得管了,真田信繁这一手玩得好,他能说什么? 义理化身的御台所,总不能帮一个武家败类说话吧?羽尾家自己玩不过真田信繁,死了活该。 ——— 走出门外,真田信繁忽然身子一歪,小幡信贞赶紧扶住她。 “真田姬,怎么了?” 真田信繁脸上苦哈哈。 “我吓得腿软,还好御台所慈悲讲理,没有剥夺我的军功恩赏。” 小幡信贞感动道。 “真田姬为我做得一切,我必铭记在心,日后定有厚报。” 真田信繁摇摇头,说道。 “我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当然要互相扶持,说这话太见外了。” 两人相视一笑,惺惺相惜。 真田信繁一个假摔,就是告诉小幡信贞,自己为了她付出许多。 小幡信贞赶紧表忠心,自己心里明白,这事认账。 宰了羽尾幸全这个长野业正的八媳妇,就是真田信繁对小幡信贞表示的诚意。 老娘把长野业正的人砍了,从此和她没法好好相处了。你就安心跟着我混,一起对付长野业正,迟早帮你讨回国峰城的家业。 小幡信贞有了这个羽尾全家死光光的鲜血之证,才会安心呆在吾妻郡,与真田信繁共谋大事,不怕被她卖了。 一番虚情假意之后,真田信繁摸了摸怀里,斯波义银给的那块方帕还在。 她回望义银所在的房间,眼中充满憧憬,然后大步往外走去。 ——— 不久,义银在议事厅中主持关东侍所的评议会。 会上,蒲生氏乡一一宣读各家军功战绩,及其恩赏安排。众姬专注听着,时不时有人叩谢御恩。 义银出手向来大方,各位重臣又先后与他沟通有无,最后达成的这份恩赏,自然人人满意。 只要今日宣读后,没有人提出异议,就会在与上杉家一齐举行的大评议中,把这份恩赏确定下来。 蒲生氏乡读了半天,直到口干舌燥,才终于说完。她对义银鞠躬,然后将诵读的文书,放回主君案上。 义银扫了一眼当场,见无人提出异议,便说道。 “既然大家都觉得满意,那就这么定下来了。 此次大军南下,诸姬秉持大义,奋勇向前,我在此感激诸位的忠义。” 义银微微鞠躬,诸姬伏地叩首,回礼道。 “御台所仁义,臣下惶恐。” 义银微微一笑,点名道。 “岛胜猛。” “嗨!” “那么大胡领,就拜托你了。” “御台所厚恩,臣下永世不敢相忘。” “山中幸盛。” “嗨!” “我上洛的护卫你来挑选,由你担负首领之责。” “臣下必尽心竭力,以报御台所恩德。” “真田信繁。” “嗨!” “吾妻郡交给你了。” “您放心,有我在,吾妻郡稳若泰山。” 此言一出,诸姬的目光都钉在她身上。前后出列鞠躬谢恩的岛胜猛,山中幸盛,也对她侧目相看。 新来的小鬼,很狂嘛。 义银眉头一紧,新仇旧恨涌上心头,这野猴子越来越得意忘形。他勉强压着怒气,继续说道。 “大熊朝秀。” “嗨!” “熔铸钢锭之事交给你了,之后关于钢锭和八千石存粮怎么用,你和直江景纲那边商量,拿出个可行的方案。 关东复兴计划关系重大,不要让我失望。” “御台所在上,臣等必殚精竭虑,不敢懈怠。” 义银望了眼出列跪拜的岛胜猛,山中幸盛,真田信繁,说道。 “你们三人那里的钢铁板甲,全部集中交给大熊朝秀处理。” “嗨!” “嗨!” “啊?”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在真田信繁身上,义银的目光一闪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是真的发怒了。 在众姬中的海野利一,暗叫一声糟糕。但真田信繁出列在外,她无法伸手拉住这个蠢货,阻止她继续犯傻。 义银冷冷问道。 “怎么,有问题?” 真田信繁还不知道自己要倒霉,最近一副无赖模样得了诸多好处。此时,她又是依样画葫芦,想多捞点好处。 但她却不知道,自己一次次的撩拨,已经压过了义银的底线。大庭广众之下,义银已然决定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 真田信繁一脸讨好的笑容,说道。 “御台所,这精钢板甲刀枪不入,我在佐野领大杀四方,实在是痛快。 就这么融了,是否有些可惜?” 义银懒得和这无赖女废话,对大熊朝秀点点头。大熊朝秀出面,耐心说道。 “真田大人有所不知,这精钢铠甲虽然防御极佳,但日常保养,战后修补,费时费力费钱。 如果将它们融掉,用作农具,刀枪,兜胴的包钢,其价值大概在一万五千贯到两万贯。 可要是留着使用,这次战后需要购买钢铁,寻找熟练工匠修补。还有保养的抛光,擦拭血污和铁锈,所用油布需要大量的油料。 算下来,一年的保养费用不会低于八千贯。这一进一出,就是三四万贯的支出。 我思来想去,奉行所难以承受这笔开支,恳请御台所将它们融成钢锭,用于关东复兴计划。” 大熊朝秀多会做人,她当然不会说融掉板甲是义银的主意,这话听起来就像是用主君的意志,来敲打真田信繁。 她委婉表达了保留板甲的经济困难,真的养不起。 高田阳乃搞这批板甲,前后花费了大概五六万贯钱。但武器装备,你不用也要花钱的。 就精钢板甲这东西,穷b日本武家造不起,更用不起。也就是高田阳乃这种军事白痴,为了让主君高看自己一眼,才会搞出这种乌龙。 花了五六万贯,一次用完只能融掉,至少损失了三万多贯铜钱。 义银回去近幾,非得要她好看不可。日本这穷地方,地主家也没余粮啊,怎么能这么挥霍! 听了大熊朝秀的解释,真田信繁摸摸脑袋,说道。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我还是觉得太可惜了。要么给我留个十套?用于作战攻坚吧。” 大熊朝秀为难得看向义银,这滚刀肉真太不要脸,竟然玩起了讨价还价。 义银冷笑一声,猛拍案牍,啪得一声吓得全场姬武士一个哆嗦。 御台所脾气好,不代表他没有威严。战阵无双的他,本就是斯波家的军神人物,如今又有御白旗的光环加持,谁不敬畏? 义银平时慈眉善目,喜欢讲道理。但真要发起火来,所有人都是伏地叩首,大喊御台所息怒。 他站起来,几步走到鞠躬伏地的真田信繁面前,一脚踹在她肩膀上,把她踢翻。 这一脚含怒而出,但真田信繁武艺高强,竟然没什么感觉。 好在她没有傻到家,顺势往后滚出几圈,让御台所发泄怒火,再爬回来伏地跪好。 一边演戏,一边她脑子里还在想着。御台所这脚劲真小,不像是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战将。 正文 第1115章一棒子打死 “真田信繁,我是不是给你给的太多? 北信松代藩,上野吾妻郡,加起来也有一万多石吧?十套板甲,好样的,你养的起吗! 一万余石领地养两个备队都够呛,四公六民,不到五千石。 你扣扣搜搜一年能省下多少钱粮?半成?二百石?给十套板甲买防锈的豆料榨油都不够! 我知道,吾妻郡武家能吃苦,肯自带干粮帮你打仗,你在佐野领都能拉出来两支备队参战,真是威风八面。 你真田信繁深得人心,很了不起啊!” 义银连踹带骂,真田信繁也吓得怂了,乖乖跪好装死。义银见她这时候老实了,冷哼一声,晚了! “山中幸盛!” “嗨!” “真田信繁外放地方,真田众以后不用算入御台人编制,撤编吧。” 山中幸盛伏地叩首接令,她是名义上的御台人首领,义银这是在走程序。 义银继续说道。 “大熊朝秀。” “嗨!” “真田众不属于御台人编制,以后不享受御台人待遇。” 大熊朝秀鞠躬接令,同情得看了眼真田信繁。 海野利一在人群里叹了一声,这下真田众是损失惨重,真田信繁这白痴真的把御台所惹火了。 真田信繁确实肉疼,但她不敢抬头求饶。御台所是真怒了,她也知道害怕。 斯波义银将真田众踢出御台人编制,取消待遇,把真田信繁往死里削,这是要断了她在西上野搞事的妄念。 关东侍所的军事核心是御台人,在川中岛合战后,义银软硬兼施,已经彻底掌控这支姬武士团。 下越众,真田众再怎么斗,也不敢质疑斯波义银的权威,因为御台人集团享受着超然的经济利益。 御台人编制大约二百五十人,分为义银的同心众,山中幸盛的旧同心众,下越众,真田众。 组建御台人的时候,斯波义银就定下了白米饭,腌萝卜,咸鱼干的御台人特供三件套。 大熊朝秀为了表示对御台所的遵从,奉行所对御台人的补给一直维持在高水平,绝不敢短缺。 咸鱼这东西无法保证天天提供,但白米饭和腌萝卜是保质保量的。即便御台人出征在外,每月也会有一份生白米的配给额度。 简单来说,御台人编制渐渐变成了关东侍所中的铁杆庄稼。下越众与真田众各有一百编制,战死残疾一人,退役补充一人。 每个月的生白米份额,可以随时去奉行所领取。自己吃,还是卖出去,都是一份额外的收入。 白米可不是糙米,市场上的价格至少能够一换五。家中一人成为御台人,每个月旱涝保收,能得到五个姬武士的口粮。 对于穷困潦倒的底层姬武士来说,这份收入能保证全家老小吃饱饭,羡慕死半饥半饱的亲戚朋友。 因此,对御台人编制,基层武家是趋之若鹜。每次战后补充选拔,有资格加入的姬武士都是全力以赴,希望成为御台人的一份子。 真田信繁的领地才一万多石,她敢觊觎西上野,挑衅支配着西上野十几万石动员力的长野业正。 凭什么?就凭她身后一百名有御台人编制的真田众,忠诚勇敢,悍不畏死。 待遇高,当然士气高昂。最重要的是,养活她们的钱粮,还不用真田信繁自己的领地出,吃的是御台人的编制饭。 义银看透了她的居心,十套板甲,这野猴子养的起?她就是耍无赖,想要让关东侍所帮她养! 只要斯波义银一松口,大熊朝秀的奉行所就要负担这十套板甲的保养费用。不然,就真田信繁那点土地产出?穷b领主养个p。 现在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板甲没了,还惹恼斯波义银,直接剥夺了一百名真田众的御台人编制。 真田信繁别说是挑衅长野业正,回去和自己麾下的姐妹开口解释,都是问题。 十名姬武士一个月的口粮是二石,一百名真田众一个月领取的白米大概是二十石,在市场上折算价是一百石糙米。 一个月损失一百石,一年损失一千两百石,真田信繁怎么和这些出生入死的姐妹交代?自己犯二,惹恼御台所,打翻大家的铁饭碗? 真田众不稳,吾妻郡就不稳,真田信繁还有空去招惹长野业正?先管好自己的小命吧! 义银雷霆之怒,一把将真田众的御台人编制剥夺,这一出手极狠,吓得在场众姬大气都不敢喘。 之后的评议更是井然有序,知道主君心情不好,谁还敢出来找死?真田信繁也变得浑浑沌沌,满脑子都是完蛋两个字。 等评议结束,众姬退场。真田信繁在门外一把拉住海野利一,说话间已经带上了哭音。 “六娘,你这次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我回去可怎么和姐妹们说,这次真的死定了。” 海野利一冷冷扫她一眼,这时候骂她也是无济于事,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然真田众真会分崩离析。 别说姐妹们不仗义,大家身后都有嗷嗷待哺的一家老小,全指望御台人的铁杆庄稼养活。 你真田信繁身为老大,嘴上没个把门的,闹得大家没饭吃,总不能让姐妹们全家上下饿着肚子给你打工吧? 饭都吃不上了,还谈什么感情,谈什么忠诚?不翻脸砍你一刀,已经是仁至义尽。 一旁的猿飞佐助也是眉头紧锁,她有义银给的知行,是有权参与评议的家臣,在场内看得清清楚楚。 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嘲笑责骂真田信繁。过不了这关,真田信繁真的要死。 就算把她领地的收益全部拿出来养兵,真田众的待遇亦是大不如前,这忠诚自然也要大打折扣,根基动摇。 海野利一还是那张三无少女脸,她等众姬走了差不多,才把真田信繁拉到一角,说道。 “算你命好。” 猿飞佐助忍不住了,问道。 “都惨成这样,还算命好?”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御台所一时气急,把事情做得太绝,才是主上命好。 若是深思熟虑,将处罚控制在主上能承受的范围内,反而不好办了。” 猿飞佐助还想说话,被真田信繁一把拉住。真田信繁此时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求生欲满满的她,脑子飞速转起来。 “六娘的意思,是说御台所可能会收回成命?” 海野利一冷静说道。 “会不会收回成命,就看你脸皮厚不厚了。跟我一起去求见御台所,记住到时候哭得惨一点。 如果御台所只是剥夺你的部分领地,或者把真田众的部分指挥权拿走。你就算郁闷,也只能受着。 可御台所恼怒,直接剥夺了真田众的御台人身份。你那点领地,怎么养得起一百名真田众? 不管是真田众心生怨恨,还是吾妻郡再起动荡,都不是御台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他马上就要回近幾了,关东诸事当然是越稳越好。 他生气,是看透了你拼命想搞事,这才下手削弱你搞事的本钱。但如果他把你罚得狠了,吾妻郡变成一个烂摊子,怎么办?” 真田信繁狠狠点头。 “对啊,我要去卖惨。让御台所知道我扛不住这么大的锅,吾妻郡肯定要乱起来的。” 海野利一厉声警告道。 “你欲壑难填,不与我商量就径直求取十套板甲,简直是在找死。 众目睽睽之下,质疑主君的决策,不把你打压下去,御台所以后如何御下? 就算你战功赫赫,也不能把御台所架在火上呀。你这次就别想要脸了,哭得全城都知道你害怕,御台所有了台阶好下,你才能过关。 我们之前每次压着御台所的底线讨要好处,都是计算妥当。你这次竟然得意忘形,擅自行动,活该有此一劫。 再有下次犯浑,我立即出奔离开,以后你自己胡闹去吧。 你我君臣缘尽,后会无期。” 真田信繁死皮赖脸拉着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放心,我以后都听你的,绝不敢胡作非为。” 猿飞佐助在旁扯扯嘴角,下意识想冷笑一声,质疑她的诚意。可这时,真田众正遭遇危机,濒临崩溃,她想想不合适,又忍了回去。 海野利一冷冷盯着她,最后化为一声叹息。真拿这个二皮脸没办法,上辈子欠她的。 “走吧,求御台所开恩去。” ——— 议事厅内,斯波义银留下了大熊朝秀,石田三成,大藏长安,伊奈忠次四人。 他这几天考虑关东攻略将暂时转入内政治理,对奉行所有些新的安排,需要与大熊朝秀为首的奉行众商议。 几人还未开始议事,蒲生氏乡进屋对义银行礼说道。 “御台所,真田信繁求见。” 义银哼了一声,对于真田信繁去而复返,并不意外。 自己这下杀威棒就是要让这山里的野猴子知道疼,懂得规矩,更是剥夺她搞事的能力。 上洛之事迫在眉睫,傻子都看得出来,义银心思关东安宁。真田信繁不知好歹,硬是仗着自身的特殊性和军功卓著,蠢蠢欲动。 义银不把她给干趴下,别人有样学样,这关东侍所还怎么管? 杀鸡给猴看,为了贯彻始终,义银这次不会再给真田信繁好脸看,他淡淡说道。 “让她滚蛋。” 蒲生氏乡鞠躬离开,出去没多久,屋里就听到一阵凄凉嚎叫声。 “御台所饶命!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求御台所开恩,给我一条活路,求您开恩啊!” 众姬神情古怪看向义银,义银亦是一脸懵逼。 这野猴子到底要不要脸?万石领地的武家,对外都可以称大名,称殿下,多少要点脸吧? 这一嗓子嚎得皮都不要了,在注重颜面礼仪,动不动就要为了尊严切腹的武家之中,真是异类。 就在众人迟疑之际,门外的哭喊声越发凄惨,不知道的还以为门外正在围猎野猪呢。 义银额角抽抽,喊道。 “蒲生姬,让她给我滚进来!” 真田信繁不要脸,义银还要呢。这沼田城内可不只有关东侍所武家,还有上杉家臣在。 这几嗓子嚎得全城都听到了,关东侍所能被上杉家嘲笑一个冬天,这个不省心的蠢东西! 拉门打开,真田信繁连滚带爬到义银面前,伏地就是咚咚咚的磕头,那力度听得义银都牙酸。 身后的海野利一还是一张扑克脸,默默走到真田信繁身边,跪下伏地行礼。至于猿飞佐助就没跟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丢人。 义银一皱眉,骂道。 “停下!这是要磕成傻子吗?脑子已经不好使了,还这么折腾它,蠢货一个!” 真田信繁一抬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整张脸都糊了。 “臣下有罪,但罪不至死。一想到回去死路一条,实在是畏惧万分,忍不住就想要磕头求饶。” 海野利一在旁瞅了自己的主上一眼,不得不在心里为她点个赞。 这孙子虽然一身毛病,但有一点好,是真的能屈能伸,一点脸都不要。山里人就是实诚,有好处就行,武家礼仪颜面能当饭吃吗? 大庭广众之下,奉行所诸姬看着她不要脸的乞活,义银也是一脸无奈。 这野猴子算是给自己面子,找台阶下?她以为自己削她兵权,是因为今天被当众顶撞没了面子? 义银不禁翻了个白眼,说道。 “别装可怜,你自己做了点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过是小惩大诫,让你长长记性。武家有上进心是好事,但野心太大,小心撑死自己。” 义银自觉没做错什么,坚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不会被真田信繁一副可怜模样迷惑。 真田信繁害怕说错话,小心翼翼看向身边的海野利一。 义银发现她这个小动作,也是心中冷笑一声。发现自己搞不定,找起狗头军师了? 海野利一鞠躬,正要开口,却被义银冷冷打断。 “海野利一,我知道你智谋出众,真田信繁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功劳不小。 但我要提醒你,当下属的,不单单要帮主上出谋划策,更要阻止主上胡作非为! 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道理,我想你应该明白吧?” 正文 第1116章涉险过关去 海野利一扫了眼身边可怜兮兮的真田信繁,对于斯波义银的警告不以为然。 这个王八蛋主上,满脑子想着怎么爬上斯波义银的床。为了这个目的,什么事都敢尝试,海野利一怎么劝? 真田信繁将海野利一从山里带出来,解衣推食,言听计从。将濒临灭族的海野家,自深渊中拉了回来,好处给足。 海野利一望着眼前气质圣洁的御台所,舌尖发苦。真田信繁以国士待之,她唯有以死相报。 就算这个傻b主上的目标是御台所的贞洁,海野利一也只好舍命陪娘子。士为知己者死,她特么的也很无奈呀。 义银让她劝劝真田信繁,怎么劝?劝她换个鸡儿? 海野利一收拾心情,恢复一贯的冷漠,鞠躬说道。 “御台所告诫,海野利一必铭记在心。只是我家主上确实罪不至死,其人出身山野,不熟礼仪,行为孟浪。 但她对御台所确实忠心耿耿,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御台所您啊。” 海野利一这话,倒是不假。 真田信繁对斯波义银的确是忠心耿耿,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斯波义银。。为了上他床,干他人。 斯波义银当然不清楚海野利一九真一假的冷脸吐槽,他只是有些疑惑。 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先后强调罪不至死,他不过是剥夺真田众的御台人编制,转入地方。真田信繁自己养自己的兵,怎么就要死了? 从发怒剥夺到现在,义银还没时间回过神来仔细想想。如今他被提醒两次,稳下心神开始琢磨,自己的处罚是不是遗漏了什么关键。 奉行众冷眼旁观,大熊朝秀似乎有些明白过来,但她不方便插嘴,只是坐观其变。 关东侍所奉行所深入参与北陆道商路,直江津关所,二公返税,水利建设。大熊朝秀的权力不小,过得很风光。 对财大气粗的奉行所来说,真田众一年一千两百石的支出,就是手缝里松一松的小事。 但这负担砸在只有一万多石领地的真田信繁身上,可就要命了。 四公六民,领地每年的土地产出不超过五千石。她的领地又在北信,西上野的山中。土地贫瘠,平原稀少,额外收入几乎没有。 只依靠这五千石的土地收入,真田信繁的日子并不好过,何况还要养真田众一百名姬武士。 她能维持远超自己经济实力的庞大军势,就是依靠挖关东侍所的墙角。 大熊朝秀大概明白问题所在,主位上的斯波义银也有些反应过来,询问海野利一。 “你倒是伶牙俐齿,那么你来说说,她怎么要死了? 不到两年,我恩赏她松代,吾妻两地,安堵领地超过一万石。照你的意思,还是我害了她不成? 养不起那么多兵,就不要养!有多大的嘴,就吃多大的饼,做人要懂得知足!” 义银的想法很简单,你真田信繁不是想搞事吗?我让你搞不起! 一万多石领地养不起两支备队,一百名真田众。为了维持平衡,逼着真田信繁削减军队。 没有军队支持,这野猴子自然没有底气去挑衅长野业正,义银的目的就达到了。 海野利一心里门清,她鞠躬说道。 “御台所误会我家主上了,她虽然顽劣,但对御台所真的是一片赤诚忠心。 针对长野业正的策略,全部是出自我手,这一切都是我的谋划。若御台所有不悦之处,我自请切腹谢罪,莫要连累我家主上。” 海野利一开口,就要洗清斯波义银对真田信繁的指责。坏事都是我出的主意,真田信繁只是纳谏如流,她是一个好人。 斯波义银冷笑道。 “好啊,那你又为何要对长野业正挑衅?给我一个解释,若是说得不好,我帮你找个切腹的介错人。” 真田信繁紧张看向海野利一,海野利一反而不慌,说道。 “御台所有所不知,西上野之地暗潮汹涌,我家主上为之焦虑。我为君上分忧,出谋划策,只是为了不让关东侍所陷入被动。 小幡信贞前往东信,乃是寻求武田家介入西上野局势,好在被主上察觉,通过祖母真田幸隆挽回小幡信贞的心思。 而长野业正借助秋冬的关东乱局,一举拿下国峰城,平井城。 平井城乃是西上野进入武藏山地的重镇,北条家已经在暗中联络长野业正,希望得到她的友谊。 主上忧心箕轮众独霸西上野会导致局势恶化,这才殚精竭虑想要震慑长野业正,为关东侍所在关八州之稳定而努力。” 海野利一面不改色得满口胡话,危言耸听。义银听得眉头皱起,却真有点信了。 西上野西面是东信,南面是西武藏,山线连绵,乃是易守难攻的兵家必争之地。 武田家与北条家对西上野的觊觎,完全有可能。滋野三族在大山中人脉宽广,得到一些小道消息,并不奇怪。 武田晴信自从拿下骏河国,就很奇怪得回返甲斐国内,再无大动作。各方大名都在猜测这位甲斐之虎的雌伏,是否有什么深意。 海野利一说武田家有意染指西上野,这事斯波义银不得不防。 至于北条家,佐野领合战大败后,北条家手中的平井城,在一片混乱中被长野业正拿下。 西上野,西武藏,相模北部的山区连成一片,乃是信浓大山往关东山地延伸的大片山地丘陵。 平井城本是山内上杉家的旧居城,处于上野武藏山地平原的交汇点,位置及其重要。 北条氏康在越后大军北归后,缓过气来,开始关注平井城方向的威胁,拉拢长野业正,这很合理。 西上野之地,外部有武田北条两家,两个方向的威胁。内部长野业正一家独大,她很可能与这两家大名勾结,坐地起价,抬高自己。 如此看来,真田信繁对长野业正的一系列行动,确实是出于忠诚和责任心。只是这野猴子的态度轻佻,为什么不能好好和主君说呢? 义银的面色有些缓和下来,真田信繁却是低头冒汗。 她心里清楚,海野利一一脸正经,满嘴放p,没有一句真话。 义银说道。 “即便西上野有隐患,真田信繁也该如实与我汇报,自行其是算什么意思? 还有,受到一点点委屈,就大呼小叫什么罪不至死。怎么?我还不能冤枉她了?” 海野利一听到义银口气放缓,就知道他相信了自己的谎言,接口说道。 “御台所,我与主上没有夸大其词。您今天的处罚,确实是要了她的性命。 真田家不过是海野分家,在滋野三族之中并非拥有绝对号召力的大族。而我家主上更是年少轻狂,不能服众。 主上之所以能在滋野三族之中领导众姬,能够镇压吾妻郡诸姬,都是仰仗您的威严恩泽呀。 而真田众出身山野,多穷苦贫困,不知礼仪尊卑。她们臣服我家主上,只是为了能吃饱肚子。 如今您当众责罚主君,使得她恩宠散尽。又剥夺了真田众的御台人身份,不能以厚禄收买军心。 这消息一旦传回滋野三族,那些山中野人,她们哪懂得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的道理? 她们只会认为,我家主上已经没有了领导她们的资格。方才安稳下来的吾妻郡,必然再起动荡。 我家主上对御台所忠心耿耿,岂能看着这些人逆上作乱,破坏了您安定关东的大计。 即便军力不足,也只能以战死来报答您的知遇之恩,这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御台所在上,卑下冒死进言。 吾妻郡初定,人心未附,不可缺少雌兵镇压啊。我家主上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啊。” 义银听得愣在当场,被海野利一话里话外一扭曲,好像真是他逼着真田信繁去死似的。 海野利一反复强调真田信繁忠心耿耿,只要斯波义银认可这份忠诚,就要承认她们再三提及的罪不至死。 西上野内忧外患,没有一个好人。只有忠诚的真田信繁忧心忡忡,主动为斯波义银未雨绸缪,提前布局。 要是这样的好部下都被逼死,那吾妻郡就彻底变成烂泥潭。关东侍所拉拢滋野三族的努力,将全部毁于一旦。 真田信繁在旁边听得咋舌,海野利一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能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三无少女忽悠人,很有一套呀。 斯波义银也被她所蒙蔽,心绪不宁,反思自己真的错了吗? 长野业正原本就是扎在肉上的一根刺,只是暂时不方便拔除,这才强忍着。 要是因为自己处罚真田信繁过重,导致吾妻郡局面崩溃。关东侍所不但失去进入关八州的最好抓手,更让长野业正做事没有忌惮。 义银心中已然被海野利一说动,但他刚才在评议上大发雷霆,把真田信繁削得痛哭流涕。 这会儿要是承认自己搞错了,恢复真田众的御台人名分,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见着斯波义银面色不定,一旁的大熊朝秀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义银看她,说道。 “但说无妨。” 大熊朝秀肃然道。 “真田大人坐镇一方,真田众是她麾下效力的姬武士,算在御台人编制下,确实不妥当。 御台所将真田众分离出御台人编制,乃是梳理规范的英明之举。 但臣下觉得,吾妻郡之稳定,关乎关东侍所在关八州的影响力。情况特殊,真田大人一力负担这份责任,有些过重了。 我有建言,恳请御台所允许奉行所额外拨款,为吾妻郡分担军费开支,作为特殊处理。 月供一百石糙米,年供一千两百石的支持,奉行所可以负担。” 大熊朝秀这是会做人,给斯波义银找台阶下。 御台所是不能错的,发出去的御令是一口唾沫一个钉,不能改。 但吾妻郡的特殊情况,奉行所特殊对待。真田众每个月二十石的白米换成一百石的糙米,市价换算一比五,等于没变化。 虽然少了御台人的身份,但真田众那些人在乎吗?她们只在乎铁杆庄家不能倒,换个由头无所谓,只要粮食照发就行。 御台所的面子保住了,真田信繁的命也保住了,皆大欢喜。 义银点点头,赞许看了眼大熊朝秀,见她一脸肃然并不邀功,更加欣慰。 当初选择把大熊朝秀保下,是义银在越后做得最得意的一件事。这人是真能干,又会做人,让他省了多少心。 义银把目光转向一脸期待的真田信繁,心里还有些犯嘀咕。 他是真想找机会教训教训这让人不省心的野猴子,但这次看来是不行了。 ——— 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从议事厅中出来,一旁的猿飞佐助赶紧凑上来问道。 “怎么样?” 真田信繁笑嘻嘻拿着一块方帕擦脸,说道。 “当然是搞定了,有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主上在,哪有过不去的坎。 奉行所每个月会给我一百石糙米的特殊津贴,姐妹们的粮食有着落了。” 见真田信繁又开始得瑟,海野利一横了她一眼,吓得她谄媚道。 “当然,主要是六娘能言善辩,不愧是我的大军师。” 海野利一懒得废话,直说道。 “御台所事后一定会派军同组去查,我说的谎言必须圆过去,不能让人查出问题。 武田家那边好说,小幡信贞原本就有投靠之心,确是被真田幸隆老大人劝阻,查不出什么问题来。 问题在于北条家,长野业正必须与北条氏康有所联系,我们的挑衅动作才算有理有据。” 真田信繁不住点头道。 “对,对,对。” 然后,两人一齐看向猿飞佐助,看得她头皮发麻,说道。 “又坑我?一会儿让我去雾隐才藏那边搞情报,一会儿又要我伪造情报给她,你们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真田信繁双手握住她的手,一脸真诚。 “佐助,这是我一生的请求。” 猿飞佐助忍不住想吐槽,上次你说这话,御台所正在屋里被人轮着呢。 她紧紧闭上嘴,深怕说出什么不敬之语,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知道了,雾隐才藏我来搞定。” 正文 第1117章奉行所重组 海野利一冷静出谋划策。 “其实这事不难。 北条氏康一直在写信给关八州各地武家,拉拢人心。长野业正如此重要,她当然也会写信试探。 你只需要证明有一封回信从箕轮城被送去了北条家,长野业正对北条氏康的善意有所回应,即可。 记住,过犹不及。 别做多余的事,免得露出马脚。事实本身并不重要,就算双方只是虚伪的客套也无所谓。 因为御台所和上杉殿下对长野业正已经起了戒心,任何正常的交流都可以看做不轨的蛛丝马迹。 只要有迹象被当成情报送上御台所的案头,我们就过关了。” 猿飞佐助点点头,这种莫须有的脏活,忍众很有经验,有自己的一套离间手段。海野利一说个大概,她已经有了思路。 她转头看向真田信繁,叹道。 “以后说话做事过过脑子,别每次都给姐妹们惹麻烦,好不好?” 真田信繁用那方帕擦着脸,说道。 “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 猿飞佐助嘀咕道。 “你说绝对,总让人心里不踏实。一脸眼泪鼻涕的好恶心。这方帕你用完,可得洗干净。” 真田信繁冲着她贼兮兮的贱笑,低声说道。 “这是御台所给的,我才舍不得洗,上面还有他的香味呢。” 猿飞佐助吓得跳开几步,愕然看向真田信繁。 全关东武家都把御台所敬若男神,真田信繁这家伙就可以大大咧咧把他当男人来意银。真是涩胆包天,令人叹为观止。 猿飞佐助和海野利一交换了一个眼神,一齐摇头。 ——— 望着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离开的背影,斯波义银忍不住叹了口气,对大熊朝秀苦笑。 “大熊姬,给你添麻烦了。” 好好的御台人编制,日常补给体系完善。被斯波义银又是剥夺,又是改编,最后还免不了换个名头继续发粮,增加奉行所的工作量。 大熊朝秀倒是无所谓,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斯波义银给的,讨主君欢心比什么都重要。 斯波义银对她赞赏,倚重,就是最大的好处。至于添麻烦?反正有下面人去做事,累也累不到大熊朝秀这个领导头上。 她笑着鞠躬,说道。 “愿为御台所分忧。” 斯波义银摆摆手,苦笑道。 “好了,不提这个让人头疼的野猴子,我们说我们的事。” 一众奉行低头鞠躬,等候御台所训示。义银思索一下,回回脑子,说道。 “石田三成。” “嗨!” “这次上洛,你和我回去吧。” 大熊朝秀与石田三成低下的目光对了一眼,听着斯波义银继续说道。 “这两年北陆道商路大兴,第一年运来关西货三十万贯,今年已经达到了百万贯,对不对?” 大熊朝秀回答。 “御台所英明,确实如此。” 义银说道。 “北陆道商路牵扯太大,从越前到越后,无数武家靠着这条商路,发了大财。 如今近幾大乱,最重要的就是保证这条商路不能出问题。所以,我要带石田三成回去,重新评估整条商路,保证运转不出问题。 大熊姬,你觉得呢?” 大熊朝秀没有话说,连呼英明,点头认可。 越后武家集团能摆平北陆道的麻烦,最大的筹码就是这条商路。 谁会和钱过不去? 所有人都能从中牟利,自然没人希望战乱打断商路,越中能登加贺三国的纷争也就平息了。 去年京都事变,是发生在秋后冬初。北陆道商路因为走海运,冬天封港没有受到波及。 但开春之后,明年的商路是否会因为政治变局而出现问题,义银心里没有底。 当初幕府与三好家和睦,斯波家得到了堺港的驻军权,虽然只有区区十人编制,也足以震慑堺港众商家。 堺港属于三好家的势力范围,斯波家是唯二有驻军的武家。高田阳乃就是凭借这一优势,迅速打开局面,才有了这条北陆道商路。 如今三好家大逆,上洛干掉了足利义辉,幕府三好双方当年达成的协议彻底被撕毁。堺港方面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义银很担心。 没有北陆道商路,北陆道各国就不能太平,越后武家集团的好处也无处着落。后续经济政治影响太大,由不得斯波义银不谨慎。 石田三成是大熊朝秀的副手,管理直江津两年,对北陆道商路非常熟悉。 高田阳乃搞出了钢铁板甲这个大乌龙,让斯波义银非常不满。但北陆道商路很重要,斯波义银也不敢随便换人。 把石田三成带回去,一方面是她熟悉商路运作,可以用她评估三好家作乱对北陆道商路的影响,适当调整战略。 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堺港的高田阳乃。若是高田阳乃再搞什么让斯波义银不爽的花样,他手里也要攥着人才,留有替换的备选后手。 石田三成出身近江国坂田郡,是藤堂虎高为了拉拢坂田郡武家,把郡中豪族石田村的地头女儿,送来给斯波义银当家臣。 她这两年用心做事,奉公有为。斯波义银也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风光回去近幾老家。 义银看了眼石田三成,问道。 “你愿意和我回去吗?” 石田三成有些意动。 石田村家中那点土地,她已然看不上眼。直江津关所每天手头流过的钱粮,都远远超过老家一年的收成。 但如果她留在关东侍所奉行所,大熊朝秀是她迈不过去的一道坎。她想上进,大熊朝秀为首的中越奉行众也想上进。 大家现在能和睦共处,可时间一长,谁知道是个什么结果?石田三成毕竟是外来户,在本土本乡没什么底蕴,找不到可信的帮手。 回去近幾发展,会不会更好? 石田三成脑海中转了三转,最后一咬牙,磕头道。 “臣下愿意。” 她这是放弃了直江津关所的权力,赌了一把。 斯波义银看她纠结的样子,笑道。 “你放心,我从不亏待功臣。 上洛平息幕府乱局之后,我必然给你一个合适的安排,保证你衣锦还乡,不受委屈。” 石田三成尴尬一笑,她那点小心思,早已被主君看穿。但此时,她心头也是笃定,完全相信了主君的安抚之语。 因为斯波义银的信誉,实在是太好了。真田信繁这种捣蛋鬼,只要功劳足够,捏着鼻子也给她重赏,这才是武家们服气的好主君。 摆平石田三成,斯波义银对大熊朝秀说道。 “你身上事务繁多,直江津那边不能没有人帮衬。 这次大军南下,对地方秋毫无犯,大藏长安的监督之功不小,我有意让她接替石田三成。 你觉得如何?” 大熊朝秀心中失望。 当初斯波义银安排石田三成这个近幾武家,来当她的副官。就是防着大熊朝秀一伙中越奉行众,抱团做大。 好不容易得到主君信任,熬走了石田三成,大熊朝秀本以为可以提拔自己人上位。 谁知道,走了一个石田三成,义银又要塞进来一个大藏长安,大熊一派还是无法独大。 大熊朝秀心中虽然失落,但面上是堆满了笑容,说道。 “大藏姬劳苦功高,主君的安排妥当。” 斯波义银微微一笑,知道大熊朝秀言不由衷。 谁不想大权独握?斯波义银马上就要离开关东,回去近幾不知道多久才能再来。 他就算再相信大熊朝秀,也不敢把关东侍所的经济大权,全部托付给她。 武家做事私心太重,顾小家忘大家。 真要把权力都给了大熊朝秀,大熊一派必然会贪恋权力,搞成一言堂。过两年斯波义银回来,第一件事多半是砍了大熊朝秀的脑袋。 权力给出去容易,想要取回,就得用铁与血来重新分配。分权制衡,那是义银看重大熊朝秀,为了保护她,不被贪婪部下裹挟犯错。 严格来说,大藏长安的功劳,根本够不上越来越重要的直江津关所。只是斯波义银需要一个外人,来制衡越后本土势力。 而大藏长安正在重新规范关东侍所的法度,用救济粮政策,一点点把加入关东侍所的武家领地,检地造册归入斯波义银掌控。 斯波义银愿意抬高她的地位,希望她日后能给自己一个大惊喜。 大熊朝秀侧身对大藏长安微微鞠躬,说道。 “恭喜你了,大藏姬。” 大藏长安大喜过望,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被她赶上了。她立即深深鞠躬,对斯波义银和大熊朝秀感谢道。 “感恩主君信任,感谢大熊大人栽培,我必不负您两位的期待。” 她心里也明白,自己配不上这位子。但斯波义银愿意给她机会上位,她脑子有病才不接。 大藏长安出身低微,乃是猿乐世家子嗣。投奔伊贺前田家门下,虽然才华横溢,却屡屡遭受排挤。 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从近幾大和国跑到北陆道越后国?不就是为了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吗?斯波义银肯给,她拼了命也要争一争。 大藏长安心里很清楚,这是斯波义银提前给了她报酬。 在义银上洛期间,大藏长安必须把关东侍所的制度建设推进一大截,做出可见的成效。要不然,她就得滚蛋。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古就是如此。 几人聊得热烈,各取所需,奉行所的权力结构,被打破重组。这场面把在她们身后的伊奈忠次,看得羡慕嫉妒恨。 此时,斯波义银将目光转向她,说道。 “伊奈姬,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托付给你。” 伊奈忠次浑身一震,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惶恐,请御台所吩咐。”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关东平原战乱百年,领民逃荒,水利破损。这次南下,我观摩各地农事,非常糟糕。 明明有全天下最好的肥沃土地,却因为种种缘故,产量低下。特别是武藏国,水网密集导致水患频发,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希望你能在工作之余,探查评估一下利根川沿岸水系。看看能不能找个办法,用水利工程排除水患,提高亩产。 如果此事能够成功,是福泽后世的大功德。我斯波义银,关东诸姬,乃至后世天下人,都会永远记住你的功劳。” 伊奈忠次听得手脚发颤,她是水利大家,对御台所的说法,感触很深。 古埃及能成为人类历史上最早的文明之一,得益于尼罗河泛滥,为下游带来的肥泥。 但也因此,古埃及人受困于尼罗河的水患周期,始终无法脱出舒适圈,最终走向败落。 而远在东亚的黄河文明,她们以治水之名,团结全部力量,驯服了自己的母亲河。由此,成为东亚连绵数千年,幸存至今的古文明。 对于农耕文明来说,水流是灌溉田地的生命线。但无法控制的河川,又是夺走一切果实的恶魔。 斯波义银能把治理关东水患,抬高到万世留名的层次。当然让精通水利的伊奈忠次,万分激动。 如果真能达到义银言语中的结果,那么她的功劳不单单能帮助自己爬得更高,也是为后世子孙留下一份丰厚的恩泽余荫。 伊奈忠次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必竭尽所能,完成勘探,为御台所送上一份完美的水利治理方案。” 义银点点头。 他给伊奈忠次画了一个天大的馅饼,也是源于这次南下见闻后的一个奇思妙想。 关八州武家借助战乱,自立门户已有百余年,这些地方势力怎么肯甘心把权力上交中枢? 武力无法战胜人心,日本这鬼地方,穷得人都不怕死了,用刀子威胁别人听话的效果非常差。 义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天朝老祖宗的办法最好,值得一试,那就是大禹治水集权。 关东核心区的水网密集,包括利根川,渡良濑川,鬼怒川,荒川,多摩川等主干支流。 这些河川遍布上野,下野,武藏,下总这四个连接关八州的核心领国。 如果可以通过治水,引导当地武家上交部分权力,用于治理水患,建设水利,提高粮产。 这种温和的夺权方式,总比天天砍人脑袋靠谱吧?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正文 第1118章景虎与景胜 人活一世,吃喝拉撒。要想让人听话,首先得让人吃上饭。只有吃饱了肚子,才好管理。 久乱思安。战乱百年的关八州,也到了众姬疲倦,想要恢复秩序的时候。 伊奈忠次肃然接下这个任务,义银微微一笑,点头赞许,这是一个聪明人呀。 义银构思的这个关东水利计划,不会这么简单实现。当初一个小小的越后平原水利建设,都差点搞黄,何况是涉及数国的大工程。 这个想法要成功,首先,伊奈忠次需要拿出一份靠谱的水利计划,大规模提高当地亩产,才能让当地武家动心。 其次,有了适用的水利方案,义银还要借用御白旗的权威,一家家找当地武家谈判去,协调各家利益。 村落之间,画地抢水都能打死几条人命,何况是大规模的水利工程改变地貌,影响更大。 八幡太娘的御白旗胁迫关东武家去死,她们肯定不愿意。但要是驱使她们治水,给自家领地增加粮产,应该会有用处。 对此,斯波义银与伊奈忠次之间是心照不宣。 只要伊奈忠次能够拿出一份优秀到让关东武家动心的好方案,那她之后的权力可就大了。 治水的权力有多大? 大量的财政拨款,地方动员的劳役人口,规划的建设时间,会占据当地武家的大量财力物力人力。 说句难听点的话,参与其中的地方武家,以后想要出门打个劫,都得给水利建设负责人,提前申请报备。 不然,她擅自调动物资人口去打仗,耽误工期,连累沿河水利延迟,浪费钱粮。受损武家们肯定一齐出兵,打死这捣蛋的王八犊子。 而作为水利计划总设计师的伊奈忠次,必然深入参与到建设中。她以后的权力,绝不会小。 斯波义银这是给了她一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而且还是她最擅长的水利。如果这都不去拼一把,以后伊奈忠次死了,都闭不上眼。 与奉行所诸姬商议半天,斯波义银离开关东之后的奉行所规划,基本理顺。 他望着诸姬鞠躬离去,疲惫得闭上了眼睛。 义银的地盘越来大,手下越来越多,各有各的小心思。想做任何事要需要权衡利弊,威逼利诱,以免留下隐患。 他实在是太累了。 ——— 数日后,沼田城召开大评议,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持刀分肉,恩赏这次越后大军南下的军功。 关东攻略第一阶段收获满满,下野国内大片土地归入越后一方,再加上下野,武藏,下总等地的臣服武家贡献的钱粮。 越后武家集团是老大吃肉,小妹喝汤,好处人人有份。沼田城这场军功评议是喜气洋洋,内外高呼板载。 在喜悦的众姬之中,毛利景广却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因为督军有功,即将出镇厩桥城,掌管这块上野国要地。 一边敷衍着道贺的同僚部下,她一边开始思索一个要命的问题,北条家愿不愿意收留自己? 大雪封山,大军难以翻越山脉,将在沼田领过冬,等待初春,回归越后参与春耕。 在完成了战后最重要的恩赏环节,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带着少数精锐,通过越后山脉中的山谷小道,返回上越。 大军可以不动,但两位主君却不能不回去。离开春日山城时间太长,上杉辉虎必须回去主持大局。 而斯波义银也需要回去上越御馆,开始联络北陆道,安排上洛回返的路线。 不久,两位主君顺利回到上越御馆。接到消息的留守诸姬,早已在此地等候,以示恭顺。 ——— 上越的御馆议事厅内,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上杉辉虎矮他半个坐席,一齐接受来人的参见。 驻守春日山城的本庄实乃,她与上杉辉虎亦师亦友。每次上杉辉虎出兵作战,都会让她镇守居城。 这次她来参见主君,交还居城大权,顺带还拖了一个小尾巴,上杉景虎。 上杉景虎本是北条氏康之女,沼田家发生内乱之时,恭迎北条家子嗣入继家业。 结果,河田长亲急攻沼田领,北条子嗣来不及南归,被上杉家抓在手里。 义银看这丫头懵懂无知,心怀怜悯,就劝说上杉辉虎将她收为养女,也许未来能成为一枚瓦解北条家的好棋子。 上杉辉虎接受了这个建议,将北条子嗣赐名上杉景虎,北送御馆安置。而留守上越的本庄实乃,暂时承担起看护她的责任。 除了这一老一小,前来参见的还有一对老小,就是中越的长尾家两人。 上杉景信乃是上杉辉虎父族,古志长尾家督。她被上杉辉虎赐予上杉苗字,代领上田长尾家领地。 她带来的小丫头上杉景胜,是被上杉辉虎逼死的长尾政景之女,上田长尾家继承人,被上杉辉虎赐予苗字上杉。 上田长尾家的坂户城,是越后国中越地区连接上野国沼田领的重镇,代领的上杉景信责任重大。 而越后大军南下之前,越后长尾族亲与上野的白井总社两家长尾的关系,也是交给上杉景信牵线搭桥。 可以说,本庄实乃与上杉景信两人稳定后方,都是上杉辉虎最信任的自己人。 如今主君回归,她们各自带着一个小丫头前来参见。让寒冬里冷冰冰的御馆,多了几丝生气。 见礼之后,上杉辉虎笑着说道。 “本庄姬镇守有功,景信老大人亦是辛苦。这次南下的成功,离不开你们在后方的默默支持。 我在此,感谢你们。” 说完,上杉辉虎微微鞠躬,两人赶紧伏地叩首,连声不敢。 几人言语之间,气氛越发温暖,其乐融融。两个小丫头的表现,却是各不相同。 上杉景胜虽然恭敬,但一双大眼睛灵动飘逸,一直在偷看斯波义银。没办法,长得太帅。下至三岁稚女,上至八十岁老妪,都爱看。 她的母亲是被上杉辉虎弄死,但对于她的影响并不大。因为她父亲是上杉辉虎的亲哥,打断骨头连着筋。 上杉辉虎为了自己追男人,硬生生把哥哥的女人给逼死,这事干得不地道。她亦是心怀愧疚,对哥哥与这个侄女,多有照拂。 而上杉景虎这边,却是缩着头,大气都不敢乱喘的模样,让义银看着心酸。 这丫头说是上杉辉虎的养女,其实大家都明白,她是来自北条家的战俘。无非是想要利用她的血脉,找机会对北条家下手。 上杉家这边看不上她,北条家那边以后也会防着她,她才是两头不着靠的可怜人。 义银心生怜爱,说道。 “景虎,你过来些。” 上杉辉虎正与两位重臣说话,联络感情。见斯波义银一脸怜爱,对上杉景虎招手,心中满是温柔。 他毕竟是男人,应该是最喜欢小孩子的。日后两人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很疼爱吧。 上杉景虎没想到斯波义银会叫自己,愣了一愣,没有动作。 上杉辉虎看笑起来,跟着说了一句。 “还愣着干嘛,让谦信公等你吗?” 上杉景虎这才鞠躬上前,畏畏缩缩向义银爬近几步,又伏地叩首不敢动了。 义银看她像是一只小狗挪步,小心又可爱的样子,不免失笑。 “没事,你别怕,我就是想问问你在御馆过得还习惯吗?” 上杉景虎抬起头,看向这位光耀似天人的御台所。她还记得,就是眼前这位在沼田领保护了自己。 于是,她鼓起勇气说道。 “回御台所,我过得。。过得。。挺好。。” 说到一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白了白,欲言而止。 义银的眼睛眯了眯,仔细观察她。这才发现她有些面黄肌瘦,不如沼田领的气色红润。 她身上衣服也显得单薄了些,即便议事厅四角点了火盆升温,身体还在微微颤抖。 义银柔声道。 “你再过来点。” 上杉景虎迟疑一下,又往前稍稍挪了半步。 义银顺势上前,一手按在她伏地叩首的手背上,真是手脚冰凉。顺着手腕向上搓了搓她的衣服,下等人所穿单薄又窜风的粗麻衣。 只这两下功夫,他就知道这丫头在御馆被轻待了,心里已然生起怒火。 上杉景虎虽然是北条氏康子嗣,但她是由斯波义银出面保下,上杉辉虎元服的养女。 在武家尊卑上下严苛的社会氛围中,上杉家臣团可以看不起她,但不能在生活上轻慢。这是在打斯波义银的脸,打上杉辉虎的脸。 斯波义银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怒火,他淡淡问向本庄实乃。 “本庄姬,景虎的日常生活,是你在负责吗?” 本庄实乃已经感觉到不对劲,她虽然名义上是负责人,但掌管整个上越事务的她,哪里有空去看顾一个小丫头,还是北条家的俘虏。 她鞠躬解释道。 “禀告御台所,景虎姬送来之时,就有命令吩咐,让她在御馆生活。 所以,日常生活我没有介入。” 义银点头认可。 当初把上杉景虎送回来,义银的确吩咐了让她呆在御馆。因为北条氏康杀了山内上杉家全家,义银担心有人会弄死这孩子。 如今看来,即便是待在御馆中,也不太平呀。 义银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御馆,是上杉辉虎送给斯波义银的驻跸地。现在,有人把手伸进御馆,对斯波义银庇护的上杉景虎下手,这是何等疯狂的挑衅。 懵懵懂懂的小丫头知道什么?她又不会申诉不公。 先是缺衣少食,回头没人关注再加点饥寒交迫。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越后的冬季又寒苦。缺乏营养,体弱多病,几年就熬死她。 本庄实乃应该没有参与其中,此事与她无关。 她多谨慎一个人,当初在中越枥尾城坐镇,整天给斋藤朝信一伙闹事的旗本众擦p股,擦得一肚子火,都能为了大局隐忍。 上杉景虎是上杉辉虎养女,斯波义银保护,其实身份地位不低。 本庄实乃就算不待见她,也不至于玩阴谋诡计弄死一个没有威胁的小孩子。这事做得不值得,暴露出来更是滔天大祸。 此时,本庄实乃面色煞白,她虽然不会做这种蠢事。但她是明面上的负责人,总有连带责任。 上杉景信闭口不言,她是越后长尾三家的长者,德高望重,这种烂事她不想掺合。 她身边的小丫头,上杉景胜眨着大眼睛,疑惑得左盼右顾。不知道为什么室内忽然冷清下来,大家都不说话。 上位坐着的上杉辉虎,面色慢慢沉了下来。在场没一个傻子,都知道越后有谁,最恨北条家。 山内上杉家前家督,上杉辉虎的养母,将家督之位和关东管领役职托付给上杉辉虎的,上杉宪政。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都没想到,上杉宪政竟敢把手伸到御馆里来,她真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 要知道,御馆不单单是斯波义银的驻跸地,更有上杉斯波两家合作的政厅,这是越后双头政治施政合作的象征。 心里大概有数的斯波义银,喊道。 “蒲生氏乡!” “嗨!” 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等候御台所吩咐。 斯波义银将上杉景虎拉到自己怀中,感受她颤抖的身体,为她磋磨冰冷的双手,说道。 “去,把负责景虎在御馆日常生活的人,都带来。吴服间,膳所,居室的侍男,全部都要。” “嗨!” 蒲生氏乡出去指挥同心众动手抓人,义银低下头,笑眯眯在小丫头耳边,说起前世的童话小故事。 上杉辉虎在旁,看着斯波义银哄孩子,目光柔和,目中甚至带着一丝憧憬。他怀中的孩子,要是两人爱情的结晶,就更好了。 至于那些即将倒霉的人,上杉辉虎并不放在心上。御馆是她送给斯波义银的驻跸地,有人吃里扒外,这还得了? 今天敢对上杉景虎使坏,明天是不是就要对两位主君下手了?就算斯波义银不追究,上杉辉虎也不会放过参与者。 武家尊卑不容挑衅,上杉景虎可是她上杉辉虎的养女。 要不是义银察觉到问题,过几年孩子在御馆死得不明不白,她上杉辉虎算什么? 被人蒙在鼓里的傻子吗? 正文 第1119章流血的中庭 在场最慌的是本庄实乃,她暗自祈祷这只是一场误会。是御馆内的侍男自己贪婪,克扣小孩子的钱粮衣物,不涉及到外人身上。 若是真要涉及到上杉宪政对北条家的报复,她本庄实乃也有失察之罪。 全场最放松的,是上杉景胜这孩子。她看着上杉景虎在那位俊朗不凡的御台所怀中听故事,拉了拉上杉景信的衣袖,一脸羡慕。 上杉景信用眼神告诫她注意礼仪举止,这事羡慕不来。这份温情的背后,是要用大量鲜血来浇灭上位者的愤怒。 两家长尾家可不能掺合进这种烂事里,在岸上看着就好。 不久,外间传来阵阵喧哗。 侍男们被姬武士驱赶呵斥,跪在议事厅外的中庭。就像是种在雪地中的一排排萝卜,整齐又渺小。 蒲生氏乡可没空甄别这些侍男,谁负责上杉景虎的日常生活。 因为义银不喜用侍男伺候起居,平时都是由同心众那些半大萝莉,在侍奉主君。所以御馆中的侍男并不多,全部抓来问话就是了。 一群男人被抓来,吓得跪地发抖,哭声响彻中庭。 室内的义银听得烦躁,此时门外的蒲生氏乡已经带了两人进来,伏地叩首。 义银不耐烦问道。 “你们谁在负责景虎的饮食起居?” 两个男人相互看了一眼,一人面露畏惧,鞠躬道。 “禀告御台所,我在膳所当值。御馆内的用膳都是由我管理,但送餐不是我的职务范围。” 另一人赶紧接口道。 “禀告御台所,我是侍奉内庭大人日常用度,可景虎大人的事我不清楚。我只负责统揽全局,没有细致到一个个去查问。” 义银不怒反笑,这两个侍男首领过于畏惧,下意识狡辩就露出了马脚。 蒲生氏乡抓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抓,义银自己更没有露出口风。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却已经开始推卸责任,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义银随口说道。 “把他们两个拖出去砍了,家人抓起来送去矿山做苦役。 蒲生氏乡,出去再找几个知情的进来问话,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废物,留之何用?” 蒲生氏乡鞠躬接令,她身边的姬武士刚要拖人,这两人已经吓得瘫软在地,大喊冤枉。 一人哭闹着趴在地上不肯被拖走,喊道。 “御台所饶命,真的不干我们的事。 我们都是照着规矩做事,只是有人在规矩外犯事,还警告我们不要多事。” 义银冷笑一声。 “你们管理御馆的饮食起居,责任重大。别人让你们看不见,你们就敢看不见了? 岂有此理!” 两人痛哭流涕,伏地不敢为自己求活,只是为家人求情。 中古时代的矿山,哪是人去的地方?没有科学计算挖掘的矿洞,时不时发生崩塌。每一块挖出来的矿石,都是人血凝结而成。 义银看着他们,真是又可气又可怜。 这世界的男人因为搞丸素不足,天生肌肉少,远不如姬武士强壮。在暴力为尊的古代,渐渐沦为女人附属,与义银前世完全不同。 义银最不喜这世界的男权卑微,平日里生活都是交给同心众打理,少有使用侍男。 但此时,见他们哭得凄凉,心头也是一软,说道。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人的求饶声愕然而止,相互观望,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就在义银等得面色不耐的时候,一人横下心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在上,前阵子御馆来了几个新侍男。都是上杉宪政殿下推荐的人,我们不敢拒绝。” 他还未说完,在旁看着的上杉辉虎忽然开口道。 “低贱侍男竟敢贪墨衣物口粮,薄待我的养女!这御馆上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庄实乃,这就是你替我管理的上越之地?你太让我失望了!” 上杉辉虎打断侍男的话头,不让他继续说话,反而指责起本庄实乃。 本庄实乃心里发苦,但她知道,主君丢过来的这只死耗子,她必须得吞下去。 这件事无疑是上杉宪政为了报复北条氏康杀害子嗣的血仇,对上杉景虎这个北条氏康的女儿下手。 可上杉辉虎不能让侍男首领把这件事说透,不然怎么收场? 上杉宪政是她养母,更是山内上杉家隐退的前家督。 这次大军南下,上杉宪政出面说服下野国足利城的长尾当长来投。这就充分说明,上杉宪政在关八州还是很有影响力的。 不说其他的关八州武家,只说长尾当长。她现在握有足利城,馆林城两块要地,是上杉辉虎最倚重的上杉旧臣。 对上杉宪政这位养母,上杉辉虎不能撕破脸。有些事查清楚就行。真戳穿了,谁都不好下台。 所以,上杉辉虎在弄明白真相之后,第一时间接过话头,不让侍男首领继续说下去,反而指责本庄实乃失职。 本庄实乃能怎么办?她也很无奈,这个黑锅她必须背起来。主君相信你才给你黑锅背,这叫信任。 本庄实乃出面鞠躬,诚惶诚恐说道。 “主君息怒,此事皆是我的过错。是我没有看顾好景虎姬,让这些贱民玷污了您的荣誉。” 斯波义银在旁摸着上杉景虎的小脑袋,默默看着上杉辉虎演戏。 他当然知道不能撕破脸,上杉宪政的地位特殊。 但是,上杉宪政不把他这个保护人放在眼里,竟然敢在御馆内对上杉景虎动手,总要付出代价。 本庄实乃对着怒气冲冲的上杉辉虎磕头认错,又小心翼翼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斯波义银。 义银的样子越平静,本庄实乃心里越慌,她咬咬牙,喊道。 “来人!” 上杉辉虎的旗本都看向主君,上杉辉虎微微点头,所有旗本上前一步,嗨了一声。 本庄实乃脸上杀气腾腾,下令道。 “把这些卑贱的侍男全部拖下去!砍了脑袋丢到城外喂野狗!” “嗨!” 上杉旗本们迅速行动起来,将两名侍男首领拖了下去。两人还想挣扎,被狠狠肘击肋下,疼得几乎晕过去,然后架走。 拉门被关上,门外传来侍男们撕心裂肺的求饶声与挥刀声。片刻后,寂静如夜。 房中,义银怀中的上杉景虎呆呆望着紧紧关闭的拉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义银缓缓把她放下,然后将自己佩戴的肋差连鞘拔出。 “景虎。” “嗨!” “你知道什么是元服吗?” “回御台所,元服就是姬武士,就是长大了。” 义银点点头,将肋差塞在她的手里。幼小的身体拿着肋差,就像是成年姬武士佩戴打刀的长度。 她只是一个孩子,义银暗叹一声,面色肃然说道。 “景虎已经元服,是一名英勇的姬武士。从此以后,必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你是上杉殿下的养女,没有人可以轻视你,伤害你,你明白吗?” 上杉景虎面色流露一个孩子不应有的坚毅,对斯波义银伏地叩首,说道。 “谢御台所教导。” 然后,她对着上杉辉虎鞠躬致歉。 “对不起,母亲大人,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上杉辉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愧是北条氏康的种,这反应这态度,超过许多成年姬武士。 上杉辉虎扫了眼义银,心中有些忐忑。自己打断他的询问,擅自杀人将此事终结,他会不会对自己不满? 此时,上杉辉虎微微点头,对恭谨的上杉景虎说道。 “你是我的养女,理应受到尊重和优待。这件事,不是你的过错。” 本庄实乃适时插入,鞠躬说道。 “这件事是我的错误,恳请主君惩处。” 斯波义银看了一眼,抢在上杉辉虎前面说道。 “我看上杉景虎聪慧,在这御馆之中却得不到名师教导。本庄姬,你是否愿意教授这孩子?” 上杉辉虎看向斯波义银,斯波义银也在看她。 本庄实乃当年就教导过上杉辉虎,更是上杉辉虎直臣侧近旗本一系的领军人物。 斯波义银把上杉景虎往本庄实乃门下塞,她必然会亲近上杉辉虎的直臣团。 上杉辉虎尚无婚配子嗣,这上杉景虎如果和直臣团的关系混好,日后会不会成为她们的代言人,甚至有资格继承上杉辉虎的位子? 要知道,武家比起血统,更在乎整个武家集团的利益。要是有一天,北条氏康的子嗣真能入主山内上杉家,这可就有意思了。 对于这个建议,本庄实乃当然不敢接口,她可怜巴巴看着自己的主君。 上杉辉虎回望斯波义银的目光,知道他这是在表示不满。 上杉宪政在御馆搞事,想弄死上杉景虎,这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上杉辉虎想要平事,没问题。让上杉景虎这个养女,得到一个养女应有的待遇,而不是顶着养女头衔的俘虏。 上杉宪政不是想搞事吗?我斯波义银就让上杉景虎,成为拥有山内上杉家正式名分的养女。 望着斯波义银严厉的目光,上杉辉虎缓缓点头,说道。 “这孩子我看着也是喜欢,不如就让本庄实乃代我看顾教导吧。” 此言一出,上杉景虎的地位便确定下来。本庄实乃成为她的监护人,下次如果再出事,就真是罪责难逃,必须切腹了。 在旁观摩始终的上杉景信一阵心悸,她下意识看向身旁的上杉景胜。这孩子还一脸天真,望着眼前的场面看不懂。 斯波义银的反击,是一巴掌抽在上杉宪政脸上,也让上杉景虎真正有了融入上杉家的契机。 上杉辉虎没有婚配,没有子嗣。虽然她一心追求斯波义银,但这件事八字还没有一撇。 一旦上杉辉虎有个意外,能继承她位子的原本是上杉景胜,这个她哥哥的女儿。 可因为斯波义银将上杉景虎引向本庄实乃教导,这个养女与直臣侧近旗本众便有了牵连。 本庄实乃,柿崎景家,斋藤朝信等上杉旗本出身的众姬,各个手握重兵。 若是上杉辉虎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会支持上杉景胜这个利益无关的长尾血亲,还是自己集团教导长大的上杉景虎? 上杉景信心中总有些忐忑,上杉家的未来,越发朦胧难测。现在,她只希望上杉辉虎真能娶回斯波义银。 这两人的子嗣,才是越后集团最好的继承人。能够团结所有人,不发生内乱的继承人。 ———— 一场参见不欢而散,本庄实乃与上杉景信分别带着孩子行礼告辞。上杉景虎走时,手中还紧紧握着斯波义银给与的肋差。 室内只剩下斯波义银和上杉辉虎两人,义银深深吐出一口气,上杉辉虎望着他说道。 “谦信公是在生我的气? 并非我想僭越行事,只是上杉宪政的地位特殊,确实不好轻易动她,还请您体谅。” 上杉辉虎微微鞠躬,态度诚恳。义银无奈回礼,接受了她的歉意。 但在义银心中,却不是为了上杉宪政的冒犯而愤怒。他是惆怅武家冷酷,一个无辜的孩子被卷入这场纷争。 更为那些惨死的侍男悲哀,他们大多数人对此事是一无所知,惨死中庭真冤枉,只是殃及池鱼。 上杉辉虎要遮掩此事,所有可能的知情人都得死。 而上杉景虎得到斯波义银赐予的肋差,又拜本庄实乃为老师,小小年纪就注定走上了一条艰难的求生之路。 义银心中的抑郁就在于此。 每当他快忘记这是一个残忍的武家乱世,总有无数的人和事会从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提醒他,这个世界的冷酷。 无人可以幸免,无人可以生还。要么死,要么斗。 义银勉强笑了笑,对上杉辉虎说道。 “上杉殿下做得没错,此事的确不宜牵扯到上杉宪政身上。” 上杉辉虎点头道。 “您能够理解,我非常感激。请您放心,我保证此类事件不会再次发生。 上杉景虎是我的养女,她应该获得一个养女应有的培养和地位。任何对她的暗算,都是对我本人的挑衅。 中庭侍男们的鲜血,会警醒我的那位养母大人,毕竟上杉景虎也是她的养孙女。 我相信,她会懂得进退。” 正文 第1120章利家的急报 义银听上杉辉虎如此一说,一时忍俊不禁,嘴角上扬。这话真是缺了大德,为了哄义银开心,她竟然拿自家开涮。 上杉辉虎出身的府中长尾家,灭亡了山内上杉家的越后守护分支。上杉景虎出身的后北条家,干脆把山内上杉家给灭族了。 结果这两人,一人成为上杉宪政的养女,一人成为养孙女,都进入山内上杉家门楣,尊享绝嗣的家名继承。 这么一想,也难怪上杉宪政听闻上杉景虎的存在,气得失去理智,伸手进入御馆要弄死这孩子。 认贼作女,被吃绝户,她实在是太憋屈。好在上杉宪政做事还知道分寸,留有余地。 她没有动刀动毒,用饥寒交迫的小手脚可以说是底下人不懂侍奉,孩子身体太差,不至于见血。 政治上的对等原则,她不见血,义银也就不会见血。这种低层次的挑衅,义银也只能用低层次的报复回击。 事态还在控制范围内,所以上杉辉虎才有心情开起玩笑,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义银忍不住瞪了上杉辉虎一眼,嗔道。 “你可是现任的山内上杉家督,调侃自家丑闻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上杉辉虎见左右无人,大胆握住义银的手,表白道。 “调侃几句又如何?上杉宪政把手伸进御馆里,总不能光让您受这份委屈,我也要替您骂骂她。” 义银白了她一眼。 “嘴上抹蜜了?堂堂关东管领折腰献媚,你不怕别人骂你纣王,我还担心有人说我是妲己。” 上杉辉虎大喜道。 “若能与您厮守终生,当一回纣王又何妨?” 义银把手抽回来,骂道。 “一嘴的胡言乱语,也不怕外人笑话!” 上杉辉虎搓搓手,说道。 “我看您对景虎十分喜欢,不如请您做她的养父吧?” 义银瞪大眼睛看着上杉辉虎,手指颤巍巍点了点她,心里掠过厚颜无耻四个字。 你是她养母,如今叫我当养父,算什么意思?占便宜没够吗? 上杉辉虎一脸赤诚的爱慕,义银看得心头一寒。又被这家伙绕进去了,儿女情长,不清不楚的暧昧让义银警觉害怕。 他脸色沉了下来,喊道。 “蒲生氏乡!” “嗨!” 蒲生氏乡拉门进入鞠躬,义银淡淡说道。 “派人去问问大熊朝秀,她给各家的分红是不是没算清楚?为什么我觉得上杉宪政吃太饱,闲得慌。” 一旁的上杉辉虎苦笑摇头,就知道义银没这么容易放过上杉宪政的。 上杉宪政从关八州逃难到越后国,一无所有。上杉辉虎对她礼敬有加,给予一份供奉养母的津贴。 但丢了家底的上杉宪政,其实过得很窘迫。跟着她跑过来的家臣不能不管,而上杉辉虎并没有帮她养人的义务。 北陆道商路开通,义银为了拉拢越后武家集团,非常大方,好处人人有份。上杉宪政这位山内上杉家的前家督,当然也有分润。 可这次,上杉宪政的行为惹恼了斯波义银,北陆道商路的好处也可以没有。 斯波义银说完,回头看向上杉辉虎。 “上杉殿下,你觉得呢?” 上杉辉虎叹道。 “我知道了,我会让直江景纲配合的。” 上杉宪政这次对御馆内部渗透,斯波义银只是断了她在北陆道商路的份子钱,已经是相当克制的小小反击。 如果上杉辉虎再横加阻拦的话,搞不好真会激怒斯波义银,那这件事就不好收场了。 所以,她决定命令直江景纲视而不见,让大熊朝秀去折腾上杉宪政吧。 “谦信公,这件事到此为止,您觉得呢?” 义银点点头,知道过犹不及,再闹就是让上杉辉虎为难。她毕竟是山内上杉家督,刻薄寡待隐退让权的前养母家督,有损名誉。 “就到此为止吧。” 两人说完,蒲生氏乡鞠躬出去,合上了门。 义银叹了口气,他回来御馆是为联络北陆道,布置回归近幾的进程。谁知道一番觐见,偶然发现上杉景虎的状态不对。 要不是他出手相助,这个孩子一定会活得很痛苦,死得很窝囊。 上杉宪政的做法阴损,上杉景虎只要不是死于刀剑下毒推池塘的扎眼做法,而是体质虚弱缠绵病榻死亡,上杉辉虎绝不会在意。 左右不过是一个北条家的子嗣,随手放置棋盘的一枚闲子。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 斯波义银看破了此事,恼怒上杉宪政狠毒残害无辜的孩子。发动反击看似爽快,其实是交恶了上杉宪政这个山内上杉家的前家督。 两人之间的嫌隙已然埋下,未来不知又会掀起多少波澜。 上杉辉虎见斯波义银眉头紧锁,也不愿意再继续纠缠这件事,上杉家内部就是一团乱麻。 府中长尾家的直臣与谱代家臣,中越两家长尾亲族,下越依附的旧扬北众。 还有被灭族的越后守护旧臣,山内上杉家的前家督带来新家臣,关东管领麾下的关八州臣服武家。 这一锅乱炖,上杉辉虎也是力不从心。 要不是斯波义银帮她在川中岛合战中,保住了最核心的长尾一门众,她如今的处境会更被动。 上杉辉虎不愿意再提上杉宪政之事,说道。 “谦信公,您这次回去,是要走北陆道?” 义银知道她明知故问,转移话题,但还是顺着她说道。 “不错,我准备等开春化雪,北陆道封港期结束,从直江津坐船直接抵达敦贺港。 北近江的浅井长政与我有旧,通过她的领地不是问题,这是最稳妥路线。” 义银回归近幾,与来时并不一样。 来关东时,北陆道商路尚未开通。如今大家有了交情,更有商路利益在,当然都能通融。 只是越中能登两国的武家还好说,一向宗那些疯子会不会脑抽,义银真的没把握。 况且他与越前朝仓家没什么交情,关系紧密的敦贺郡朝仓景纪,是用北陆道商路的好处喂饱了。 所以,最安全的路线就是等港口开通,从直江津直接到敦贺港,然后走北近江回归近幾。 上杉辉虎听着点头,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敲门声。 “进来。” 蒲生氏乡鞠躬进屋,说道。 “御台所,美浓来信。是尾张斯波领代官,前田利家大人的急件。” 斯波义银眉头一紧,伸出手,问道。 “寒冬腊月里什么事这么急?送件人是怎么来的?” 蒲生氏乡跪着双手奉上一封信件,说道。 “听来人说起,是乔装收购山货的商人,走中山道翻越信浓山地,从北信进入上越。” 义银听完,眉头更紧。 关西关东主要的三条通道,东海道北陆道在本州岛两边的海岸线。而中山道最不好走,是从山脉中穿越。 冬季山路难行,织田家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前田利家急切派人翻山越岭来报信。 义银打开信件,一目十行掠过一遍,不禁倒吸一口气。 他面色阴阳不定,在旁的上杉辉虎看着不对劲,试探问道。 “谦信公,可是尾张斯波领出了什么事?” 斯波义银没想瞒她,直接把信件递给她。上杉辉虎双手接过,仔细看起来。 看完之后,忍不住咦了一声,说道。 “这织田家,怎么和近幾那些幕臣联络上了?她们竟然想抢在你回归之前上洛,真是居心叵测。 敢问谦信公,这封信能确保真实吗?这个送信的尾张斯波领代官,靠得住吗?” 义银说道。 “我仔细查看过笔迹和画押,确实是前田利家亲手写的,这封信不假。至于利家的为人,我信得过。” 奉行所的伊奈忠次是三河人,就是前田利家送来的陪臣。这两年,前田利家虽然来信不多,但诸多大事都有请示。 她的出仕之路有些惊世骇俗,游走在斯波家与织田家之间,但义银还是能理解她的难处。 当年,斯波义银上洛,丢下了尾张国的三千石领地。仅仅三年多的时间,尾张斯波领就扩大到二万石。 前田利家这个代官没有得到过斯波义银一点帮助,全凭自己一手一脚帮织田信长打仗,得到恩赏。 织田信长是什么性子,斯波义银最清楚,两人之间可是深入浅出的身心交流过。 前田利家能在织田信长这个乖戾薄情的大名麾下,保持住斯波领的半独立地位,还能参与织田家的开疆拓土,实在是不容易。 而这一次,她揭露织田信长的上洛图谋,让义银有所准备,更是冒了极大风险。 义银没有理由不相信她,毕竟两人也有过春宵一刻,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他说道。 “我会派军同组去美浓国查实,这件事很容易探明。 织田家大军上洛,军需补给数量庞大,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准备好的。此时的尾张美浓国内,必然已经开始动员。” 上杉辉虎点头道。 “也是,这件事不似造假。那您呢?准备怎么应对?” 斯波义银被她问得一愣。 原本他的计划很简单,回去近幾拿到足利义辉留给他的金印。号召幕府内外的近幾武家,上洛反扑占据京都的三好家,是易如反掌。 义银在近幾的名头,是实打实杀出来的。说句不害臊的话,三好家早被他打怕,三好义继这新家督还能比她养母三好长庆更难对付? 当初三好长庆四姐妹,就是被义银打得灰头土脸,还砍死三好长庆的一女一妹。 教兴寺一战,斯波义银一骑当千,打得三好长逸与松永久秀肝胆欲裂。从此,三好家臣团对斯波义银是避退三舍,畏之如虎。 可是,从前田利家的来信看,近幾的情况与斯波义银想的完全不一样。 这次的三好上洛是幕府出了内鬼,三好义继勉强占据京都的虚弱,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蠢蠢欲动。 足利义辉的旧臣们拉起一个傀儡,想要上洛谋求好处,占据幕府中枢的大权。 而细川藤孝也不甘寂寞,参与其中。细川三渊两家是不是要背弃与斯波家的友谊?义银没有把握。 武家之间的情义本就是笑话,背信弃义都是常事。两年功夫,天知道现在细川三渊两家谁在做主? 义银信得过三渊晴员,她是一个好人。可她生出来的细川藤孝一点不像她,是个合格的幕府名门武家,狡猾得很。 至于织田家与浅井家的联姻,更是斯波义银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就是那个帮两家牵线搭桥,导致她们联姻结盟的人。 义银用手指搓了搓眉间,想要抚平皱起的愁思,一脸郁闷。 足利旧臣,细川三渊两家,织田家,浅井家,德川家,她们联手的力量,足以掀翻虚弱的三好家。 也就是说,斯波义银要是慢上一拍,这上洛光复幕府就没他事了。之后的权力再分配,当然也要吃大亏。 义银叹道。 “若是走北陆道商路,我怕是赶不上她们的步伐。封港期结束,已经是春暖化冻之时,回到近幾至少是春耕之后。 信中提及织田信长想要提前动员,在春耕之前急攻六角家,打准备春耕的六角家一个措手不及。 况且,浅井家也是她们上洛计划中的一员,我不能确定浅井长政会不会阻挠拖延我过境。” 义银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他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与近幾各家的关系又很深。 细川藤孝与浅井长政虽然有野心抢先上洛,但她们不会谋害斯波义银的性命。 这点信心,义银还是有的。 谁让自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气质又如此动人,导致遍地舔狗,他也很无奈。 他最担心的,还是怕被人拖延耽误了时间,让斯波家在上洛之事中被排斥在外,失了幕府权力重组的先手。 上杉辉虎跟着皱起眉头,说道。 “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她心中未尝没有一丝窃喜和奢望。 既然近幾各家不欢迎斯波义银回去夺权,那么他如果选择留在关东继续发展,上杉辉虎举双手双脚支持。 但这点妄想,马上被斯波义银打碎了。义银摇摇头,坚定说道。 “我不会让她们的阴谋得逞。” 正文 第1121章改走东海道 斯波义银绝不会对织田信长上洛之事,听之任之。这件事会削弱他在近幾,在幕府的权势。 当初三好长庆上洛,幕府联军不堪一击。是斯波义银力挽狂澜,维护了幕府的体面。 战后,他也因此得到了巨大的回报,领有伊贺守护,北大和守护,石高二十万。 另外,义银团结了在战争中衰弱的细川三渊两家,保护了败落的畠山家,成为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袖人物。 京都幕府内部,足利将军,幕臣,地方实力派三足鼎立。 义银领地石高只有二十万,却能依靠自己在地方实力派的领导地位,对幕府拥有极大影响力。 如今足利将军家完蛋,幕臣一盘散沙,足利义辉的旧臣们想要绕过斯波义银,另立将军。 她们联合细川三渊两家地方实力派,拉拢织田家,浅井家,德川家这些外藩上洛。 斯波义银如果任凭她们胡来,之后斯波家在幕府中枢的影响力,必然严重受损。 就凭他二十万石的实力,如果没有幕府的虎皮作伥。在越来越混乱的武家乱世中,怎么保证近幾斯波领不被人觊觎? 幕府武家想要上洛再立将军,再兴幕府,斯波义银肯定支持,但这件事不能绕过他! 权力之争,此消彼长,容不得半点退让。一旦被人视为软弱,以后谁都敢上门踩斯波家一脚。 上杉辉虎其实也明白这个道理,但心中难免失落。她勉强一笑,收拾心情,问道。 “谦信公准备如何应对?” 斯波义银冷静思索,说道。 “北陆道封港期太长,时不我待,换条路迅速回返近幾。” 上杉辉虎皱眉道。 “中山道山路难行,东海道局势复杂,都不安全。” 斯波义银这时候已经有了想法,说道。 “走中山道还是要经过美浓国,一样是织田信长的领地。我不能示弱,要走就走东海道。” 不管是走中山道,还是东海道,回返近幾都要经过织田信长的尾张美浓两国。 中山道山路崎岖,信浓国是武田家的地盘,只需要联络武田家借道即可。 但如此做,就显得斯波义银刻意绕开东海道,畏惧沿途大名加害似的。 斯波义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说道。 “我提前动身,经过上野武藏两国,走相模国入东海道。 这条路多是平原,我举御白旗上洛,簇拥姬武士团骑马疾行,让沿途大名为我准备补给。 我倒要看看,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阻拦我的脚步。” 北陆道在日本海一边,冬季气候严寒如奥羽。而东海道一边的太平洋海风相对温和,不会像北陆道那样有漫长的大雪冰封期。 可是,东海道沿途要就经过的大名领地太多。相模国北条家,骏河国武田家,三河远江两国的德川家,还有尾张美浓两国的织田家。 斯波义银打着御白旗上洛,为足利义辉这个未婚妻奔丧复仇,此乃大义凛然。 但各家大名心思难测,若是有人怀有不轨,对他下手怎么办? 上杉辉虎听到织田信长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头。她可不会忘记,斯波义银的处男身是毁在谁的手里。 织田信长这个混账王八蛋,她要是对斯波义银再起歹念怎么办? 上杉辉虎越想越慌,说道。 “不行,您不能走东海道,织田信长不是好人!” 斯波义银瞅了她一眼,心中诧异。你好意思说别人?武家还能有好人?好人能干姬武士这行? 上杉辉虎刚才眼都不眨一下,冷酷下令杀光整个御馆的侍男,这会儿还有脸说别人不是好人?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很了解织田信长,她不会对我不敬。 她是一个非常现实,非常功利的人,胸襟眼光皆广阔。伤害我对她没有好处,而我可以给她更多。 和田惟政她们不是想拉拢织田信长上洛吗?她们做得,我就做不得了? 我有御白旗,有御剑,在近幾斯波领还有金印等着我去取。说起上洛的名分,谁能比我更足?” 上杉辉虎听到斯波义银说他了解织田信长,心中一酸,忍不住哼了一声。 自己供在心尖尖的男神,早在三年多前就被人拱成了二手白菜,心里膈应得很。 斯波义银哪里知道上杉辉虎心中的惆怅,他满脑子都在思索打破和田惟政一伙人图谋的对策。 在尾张国还未平定之时,织田信长就开始嚷嚷着天下人。拿下美浓国之后,更是刻印表明心迹,叫嚣天下布武。 和田惟政她们想要上洛,拉拢织田家出兵,正中织田信长下怀。但问题是,这两帮人的利益并不一致。 和田惟政她们是在朝仓家交涉受挫,急着赶在斯波义银回去之前,找人帮她们上洛。织田信长则是想要进入近幾,在找带路党。 仔细想来,和田惟政她们不希望斯波义银掺合进她们的上洛之事,想要独吞再立幕府的大功劳。 可织田信长不一样,跟谁合作不是合作?抢在斯波义银前面,那是合作方的需求,并不是织田信长的必需。 如果斯波义银愿意和织田信长合作,织田家的上洛计划岂不是更稳妥,更有把握? 和田惟政她们利益受损,干织田信长什么事。织田信长的利益所在,就是保证上洛必须成功,她想要站稳天下的大舞台。 而斯波义银的加入,是多了一份成功的把握,她又怎么会拒绝? 斯波义银想清楚前后逻辑,与上杉辉虎仔细分析起来。上杉辉虎皱着眉头听完,即便心里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您说的不错,织田信长要的只是进入近幾的契机。与谁合作并不重要,上洛成功最重要。 但您回去的安全怎么保证?沿途北条家,武田家,德川家,可没有一家简单的。” 义银想了想,说道。 “山中幸盛会率领下越众精锐保护我上洛,加上同心众,我能凑满二百骑马姬武士。 只要不是这几家大名对我起了歹念,震慑沿途村落武装,警惕自保不成问题。 这次回归,每人配备双马,少带补给,我会以御剑敕令当地大名为我准备军需。 北条家在小田原城下就演了一出为将军哀痛的好戏,相信北条氏康不会想要给自己脸上抹黑,补给她一定会出的。 武田家虽然拿下了骏河国,但也把当地打得一片狼藉。她家需要和我们做生意,保证甲信山地的米盐布铁等生活必需品不缺。 我们与武田晴信通商的北信善光寺平,是她获取物资的商品市场。只要给予一定的物资补偿,她会愿意为我补充沿途所需的。 至于德川家康,她从松平苗字改成德川,自称河内源氏新田家后裔。没有我这个河内源氏嫡流的御剑金印执掌者点头,谁会承认她? 她有求于我,就不会拒绝我的补给要求。何况,德川家是织田信长的盟友。我会写信给织田信长,表明我愿意与她一齐上洛的善意。 只要织田信长动心,德川家康就不是问题。她们的联系很深,当初两家联盟,就是我的尾张领代官,前田利家牵的线。 还有浅井长政,我与她在野良田并肩作战,抗击六角家。织田家与浅井家一开始的接触,也是我从中做保。 细川藤孝虽然想撇开我上洛,但只要我参与进去,她绝不敢在明面上拒绝。 我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细川三渊两家与我关系很深。细川藤孝一个人,代表不了两家家臣团,她不敢忤逆我。 仔细想过,除了和田惟政一伙足利将军的旧臣子,谁都没有坚决把我踢开的理由或底气。 有我加入,只会让上洛的成功把握更大,她们会欢迎我的。” 上杉辉虎听得头皮发麻。 斯波义银这两年在关东,已经是混得威名远播,武田北条这样的桀骜大名,也要给他三分面子。 而在近幾,他的关系网更加复杂深入。不管是织田德川的联盟,还是织田浅井的关系,又或者细川三渊两家的决策,他都能插一手。 从义银敢走东海道回归一事,就能看出他自身非凡的影响力。 上杉辉虎仔细看向义银的俊脸,不禁失神。 这少年只用了不到四年时间,就成为了天下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令天下武家天下侧目。 难怪外间风传日盛,说他空前绝后,举世无双。 ——— 小田原城,天守阁。 一封斯波义银的御剑敕令来得突然,毫无征兆。北条氏康坐在主位上闭目听着北条幻庵读信,一旁陪坐着女儿北条氏政。 北条幻庵念完之后,笑呵呵说道。 “这位英明神武的御台所,他真是把我北条家的领地当成了出入自由的场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关东联军刚才退兵不久,他又来发函下令,要求我家准备补给,为其上洛提供方便。 真是,威风得很。” 北条氏康睁开眼,也跟着笑了笑,说道。 “年初,骏府城让武田晴信占据,骏河国内被武田家那些山猴子抢的是一片狼藉。 东海道商路暂时不见希望,北陆道商路更加兴旺。 御台所不走他一手打造壮大的北陆道商路,反而要求从东海道过境,必然是近幾发生了什么状况。” 北条幻庵思索道。 “那您的意思是,我们先敷衍着?等查清近幾变故,再做答复?” 北条氏康摇摇头,果断说道。 “不,我们欢迎御台所从我们这边过境,并愿意提供充足的补给,给予他两百骑的军需。 不管近幾出了什么状况,我都不在乎。只要斯波义银愿意离开关东,路费我出。” 北条幻庵点点头,若有所思。 北条家对于斯波义银,是又敬又畏。镰仓鹤冈八幡宫一场神迹,彻底打掉了北条家制霸关东的政治优势。 北条氏康对这位御台所是一种送瘟神的心态,早走早好,最好永远别回来。 上杉辉虎在与斯波义银联手之后,整个越后武家集团的内忧外患被拔除的一干二净。北条氏康想要反击,却无处下手。 战场上打不赢,战场外更找不到弱点。一点点被人用阳谋逼到墙角的感觉,实在是太糟了。 要想与上杉辉虎在关东争锋,首先就要拆散她与斯波义银的联手之势。 京都事变,真是天赐良机。斯波义银自己要走,北条氏康怎么会拦?欢送!包吃包喝赶紧走! 北条幻庵理解她的心思,而一边的北条氏政却是欲言又止。 北条氏康看她脸色不自然,询问道。 “氏政,你有什么想法?” 北条氏政犹豫一下,说道。 “当初小田原城被围,我家曾为足利将军致哀,发誓要上洛为将军复仇。 如今御台所从相模国过境,走东海道上洛,我家是否需要兑现承诺? 即便只是由我带几骑随行,也好过被天下武家嘲笑,我北条家言而无信。” 北条氏康的眼睛一眯,目中闪过一丝厉色。 “氏政,你想跟御台所上洛?” 北条氏政一愣,没想到母亲会把皮球踢回来给自己。 她也是鬼使神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乱如麻。每每想到鹤冈八幡宫的白旗神社之前,那惊为天人的少年,心中悸动便停不下来。 她嘴上说着为北条家兑现承诺,心里却藏着与他同行的一丝念想。如今,母亲挑明问她,她反而扭捏起来,不敢露出心中真意。 北条氏政说道。 “母亲,我只是害怕伤及北条家的声誉。” 北条氏康冷冷说道。 “北条家不需要向天下人证明什么!京都大乱,将军被弑,幕府的虚弱已经被天下武家看得清清楚楚了。 大争之世,我北条家不趁着御台所离开关东,抓紧布局重振旗鼓,反而要去掺合什么幕府内部的权力之争? 氏政,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上洛为将军复仇,不过是当时的一句托词,权宜之计。关东武家不在乎,御台所没放在心上,天下人更不会在意! 而你,又为什么念念不忘?” 北条氏政无言以对,唯有伏地叩首,恳请母亲大人息怒。 正文 又被封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1123章武田称信玄 武田晴信一番冷嘲热讽,却没有让天海有半点动作。 天海的心思早已被恐惧紧紧包裹,只有在佛像之前诵经礼佛,才能获取片刻安宁。 武田晴信以为自己逼迫天海参与品鉴斯波义银之事,吓坏了这位得道高尼。 只有天海自己才清楚,那不是第一次。远在京都御所之时,她就曾经对斯波义银做过不该做的事。 那日不知怎么回事,天海竟然会对斯波义银起了邪念用强。她以为那壶酒有问题,但事后又查不出任何线索。 就像是有一只幕后的黑手把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她却怎么都找不到加害者。 出于恐惧,天海逃离了天台宗总山门的比叡山,请缨前来这偏远的山中甲斐国。 可谁能想到,斯波义银也来了关东。天海在盐田城看到他的那一眼,吓得叫出了他的名字,更害得他被俘被喝茶,自己也参与其中。 两次啊!整整两次啊!爽过之后,天海吓得六神无主,整日活在惊恐之中,唯有佛堂前才能还魂。 可今日,武田晴信竟然登门拜访,不知这位野心勃勃的武家大名,又起了什么坏心思。 天海心中坚定,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喝两次了天仙茶一般的斯波义银,她已经够本了,大不了一死赎还罪孽。 心无挂碍,自然不怕武田晴信的嘲讽,天海继续低头诵读,不顾身后诸事。 高坂昌信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这尼姑不识好歹。她吃喝用度都是武田家赐予,竟敢不理武田家督问话,简直找死。 武田晴信用眼神制止就要拔刀的高坂昌信,望着天海纤细如天鹅般的后颈,冷冷说道。 “御台所要上洛了,去为将军复仇。他来了一封信,说要经过我武田家的领地。” 天海浑身一震,心无旁骛的佛心瞬间裂开一丝缝隙,口中送诵出一句佛号,心情沮丧。青灯礼佛一年多,一声便破了功。 武田晴信眼角一抽,冷笑道。 “好一个得道高尼,一句御台所都听不得?爽过忘不了吗? 听闻佛有五戒,曰不杀生,不偷盗,不邪银,不妄语,不饮酒。 我武田晴信诚心于天台宗,还请法师为我解惑,何为不邪银戒?” 天海埋头对着弥勒金身磕头,双肩耸动已是流泪满面。 武田晴信以为她是回忆起斯波义银,心存银邪。其实天海自己心里,还有几分对足利将军家的感情在。 她是足利义辉的同母异父妹妹,被大御台所害了母亲,自幼送入天台宗为尼。 可即便如此,大御台所看在她的血脉情分上,还是多有照拂,让她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天台宗的得道高尼。 如今足利将军家被叛逆灭族,大御台所,足利义辉,足利辉君皆惨死京都,天海亦是心中凄凉。 武田晴信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将她衣颈拉起,看着她流泪不止,误会更深,冷哼道。 “好一个得道高尼,哈哈哈哈哈。” 天海被她攻破心防,伏地痛哭,随后收拾心境,擦去泪痕,面若死灰说道。 “武田殿下今日前来,对我百般羞辱,可是想要我的性命? 若是如此,就请拿去吧。” 武田晴信笑道。 “天海法师误会,我只是仰慕天台佛门正宗,想要入道出家。” 在场的天海与高坂昌信皆是大吃一惊,一齐看向一脸庄重的武田晴信。 高坂昌信脑中翻江倒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原来如此!她终于明白,武田晴信想要做什么了。 武田家在失去武田晴信的领导之后,已经是乱成一团。 家臣团虽然有心请家督出来理事,但武田玲奈这个婴儿,却是横在双方之间的死结。 这个孩子是武田晴信在盐田城强上斯波义银的种子,虽然武田晴信对外称是偶遇路边发现,收养的女婴。 可但凡有点脑子的人,谁会相信这种说法? 武田家臣团不能接受这个孩子,这就是个定时炸弹。哪天被外人知道武田晴信对斯波义银做过什么,天都要塌下来了! 可一向睿智的武田晴信,在这件事上却是竭力坚持,绝不妥协。 武田家现在是一团乱麻,武田信廉的能力不足以担负家臣团的期望,家臣团急切需要武田晴信出面理政。 武田晴信的入道出家,就是赌桌上的一把梭哈。 她没有结婚,直接出家了,武田玲奈这孩子将是她唯一的血脉。 不管是真正意义上的亲女,还是演给外人看的养女,这个孩子是武田晴信认定的子嗣,继承人。 武田家臣团如果不认可,那么武田晴信就隐退,让无能的武田信廉继续陪武田家玩去吧。 我武田晴信掀桌,不玩了! 想清楚前因后果,高坂昌信目光复杂看向武田晴信怀中的武田玲奈。武田晴信竟然愿意为了这个孩子,放弃自己努力多年的权势。 主君,您就那么爱他吗?愿意为了你和他的孩子,冒险一搏。 高坂昌信忽然发现自己也许是武田晴信最爱的女人,但可能不是最爱的人。因为有一个男人,武田晴信嘴上不说,却愿意为他疯狂。 她舌尖苦涩,因为她心中也藏着一个秘密,她也好喜欢那个少年,那位风华绝代的御台所。但是,绝对不能说出来。 武田晴信双目盯着天海,却不知道身边的高坂昌信心底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天海也被武田晴信说得一愣,完全不知道她一会儿提起斯波义银,一会儿又要出家,是几个意思呢? 但她当初从比叡山来到甲斐国,就是为天台宗来拉拢这位武田家督,争取更大的影响力。 天海双手合十,说道。 “武田殿下有心皈依我宗,我宗当然欢迎您入道。 只是您要的大尼正。。” 天海滞留甲斐国两年,最大的原因就是武田晴信与天台宗谈不拢,这位武家大名的胃口有点大。 她入道天台宗,竟然想要大尼正之位。 当初只谈入道当居士,还没谈到出家。如今真的出家了,那么大尼正之事更要放在台面上说清楚。 自天皇朝廷设立尼官制度,发展至今虽然几经改动,但三阶九级的核心地位并没有动摇。 大尼正为三阶九级之首,天台宗与幕府亲近,乃是当今天下宗门之首。武田晴信开口就要拿下大尼正之位,这根本没法谈啊。 就为了这个原因,双方僵持两年,天海只好在甲斐山中苦熬日子,等候转机。 武田晴信望了眼襁褓中的武田玲奈,笑了笑,说道。 “大尼正之事以后再探讨,尼正的位子,天台宗总不会吝啬吧?” 天海肃然道。 “以您的尊贵,必须是尼正。” 天台宗无所谓尼正之位,反正只是个尊荣名誉。只要不涉及大尼正那么扎眼的首座,她们舍得给。 武田晴信微笑道。 “那就请天海法师安排,为我入道出家举行仪式吧。” 天海法师迟疑一下,提醒道。 “武田殿下,我天台宗不比净土真宗戒律废弛,您是否考虑清楚?” 原本天台宗与武田晴信谈的是入道当居士,类似斯波义银与真言宗的做法。有法名无法号。在家修行,吃肉喝酒啪啪啪,都不影响。 可要是正式出家,就要守清规戒律,至少明面上不能掉链子。酒肉穿肠过,可以假装看不见,但结婚这事肯定是不行的。 正如天海所言,天台宗不似一向宗玩得那么野,结婚生女世袭宗门太邪乎,走日本本土化玩法。 天台宗是很传统的佛教宗派,不能结婚的。武田晴信未婚,她这一出家,要考虑清楚。 天海说着,小心扫了眼武田晴信怀中的武田玲奈,她也不傻。 而武田晴信想要的,就是不能结婚。她意味深长看了眼畏畏缩缩偷瞄孩子的天海,说道。 “我自然是想明白了要皈依佛门,你尽管放手去做。所需用度,你列出单子,我会让人替你置办。” 天海合十作揖道。 “那法号,还是您之前选的那个?信玄?” 武田晴信随口说道。 “就用那个吧,从此以后,我便是武田晴信入道信玄。” 她望着堂上的弥勒金身,瞳孔失焦似见非见,眼前浮现的却是斯波义银的脸庞,喃喃重复道。 “武田信玄呀。。” ——— 远江国。 松平元康拿下这个东海道领国之后,认祖归宗,自称河内源氏新田流后裔,改苗字德川。 为了稳固新领,她将居城从西三河的冈崎城迁移来远江中部的曳马城,改名浜松城。 此时的浜松城内,德川家康正在看信。这封信来得意外,乃是当今御台所,斯波义银的御剑敕令。 室内,本多忠胜百无聊赖得打着哈欠,对跪坐在下首的少女服部正成,挤眉弄眼。 服部正成坐在母亲服部保长身后,两名忍众正襟危坐,态度恭谨等候主君示下。 在旁边搞怪的本多忠胜,忽而觉得自己挺无聊的。服部正成虽然年少,但这些忍众脸上永远是恭敬的仪态,就像是工具一般的冰冷。 德川家康的目光扫着信,却似看见本多忠胜不安分的小动作,警告道。 “你要是坐不住,就给我滚出去。现如今你也是一方大将,怎么连个端正的坐相都没有?” 本多忠胜撇撇嘴,乖乖坐好。 此时的德川家康,已经不比当初,刚才从今川家被放回来的空壳家督。 这三年功夫,她讨平东三河,拿下远江国,彻底折服了固执的三河姬武士们。顽劣如本多忠胜,在她面前也得乖乖听话,不敢忤逆。 本多忠胜虽然不再乱动,但一双大眼睛却在溜溜乱转,显出她不安分的内心。 她的身高不过143厘米,比普通男人150厘米都矮,更别提姬武士普遍高于160厘米的高度。 其额头宽大,下巴圆润,一双大眼睛像是占据了大半个脸,面若孩童,一副人畜无害的幼齿模样。 与上杉辉虎的缩小版御姐不一样,她是真正的童颜幼态。虽然年齿日长,但看起来就是一张小孩子的娃娃脸。 可就是这么个小豆丁,却是德川家中第一悍将,惯用一把六米多的细长枪。每每上阵皆冲锋在前,斩将夺旗从未受伤。 对于这个童颜大将,德川家康亦是宠信有加。提拔她担任德川家的旗本先手役,统领精锐姬武士。 德川家康看完信,思索片刻,然后转头看向本多忠胜。 “很少见到你主动来参见问安,今天不出城去撒野了?” 本多忠胜讪讪一笑,说道。 “殿下这话说的,我对您是忠心耿耿,来请安问候不是应该的吗?” 德川家康嗤之以鼻,喝道。 “说重点!” “嗨!” 本多忠胜鞠躬起身,无奈道。 “是本多重次大人来信与我,说起三河国内的近况。让我来向你哭诉几声,别让本多一族受了委屈。” 德川家康额角一抽,她看中本多忠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忠诚。 这种家族隐私,大大咧咧就在自己前面说出来,也不知道是太傻,还是太聪明。 德川家康不动声色问道。 “你就不准备帮本多一族说几句话?” 本多忠胜耸耸肩,说道。 “我才懒得管她们去死,一群人吃得太饱。 当初在西三河一齐苦熬日子,也没见她们有这么多精力内斗。 果然,还是吃得太饱了。” 本多忠胜算起来,是本多重次的族人。可问题是,本多这个苗字在西三河泛滥成灾。本多村里混出来的姬武士,苗字都是本多。 本多正信,本多重次,本多忠胜,她们之间自己都很难说清楚各分支的关系,所以各家不算紧密。 可本多忠胜倒霉,她不但混在德川家康身边成为亲信,而且她家理论上是本多一族的宗家。 在这个中古时代,身为一门总领家。族人有点什么事,肯定会拉本多忠胜出面撑腰,躲都躲不开。 德川家康叹了口气,家业做大之后,内部的矛盾也就激烈了。各家有各家的小心思,都想往自己碗里多捞一点。 正如本多忠胜所说,就是吃得太饱了。 正文 第1124章利家的忠诚 德川家康叹道。 “那三河国内到底怎么了?” 本多忠胜两手一摊,说道。 “常年累月的老矛盾,大冬天偷偷把田地侵占过界一点,春耕前各村准备抢水灌溉,就那点破事。 每年不打死几十条人命,哪能算完?这次是本多家与酒井家名下的村落,起了纷争,打死了血亲。 只是石川数正拉偏架,以西三河旗头的名义,出面维护酒井家,惹毛了我那位便宜姨母。” 德川家康皱起眉头,本多重次和石川数正发生了冲突? “具体怎么回事?” 本多忠胜无奈道。 “我哪知道。 本多重次给我写信,满纸都是指责石川数正处事不公。这些单方面的控诉我都不敢相信,你信吗? 本多一族也不像是受气挨打,不敢反抗的怂蛋吧?” 德川家康摇摇头,说道。 “你对两位旗头尊重一点,都是长辈,要称呼大人!” 本多忠胜敷衍着说道。 “嗨,您教训的是,石川数正大人,本多重次大人。 唉,这里又没有别人,我就是简略一说,您别在意呀。” 两人说着话,谁都没把座下恭谨等候的服部母女当回事。忍众无非就是鹰犬,若没有救驾之功,永远上不得台面,算不得人。 德川家康思索,三河国那边的书信马上就要到了。她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德川家在西三河起家,以小吞大,拿下东三河,远江国。 为了消化新领,德川家康不得不迁移居城来到浜松城,将三河国交给信赖的亲族与重臣管理。 本多重次为东三河旗头,石川数正为西三河旗头,皆是她的股肱之臣。 而酒井家与德川家是亲族,其长女系与次女系两支,更是德川家康倚重,稳固德川家在三河国地方统治的重要力量。 东西旗头冲突,事关本多酒井两个大族,岂能不让德川家康头疼欲裂。她摇摇头,最后就是和稀泥呗,还能怎么办? 德川家康在远江国,压制拉拢远江众已经是非常吃力。三河国内再乱,还是自家亲信,各打三十大板,应该出不了大问题,吧? 德川家康头疼,一时不愿意再想这些糟心事,她望着下首的服部母女,说道。 “织田殿下邀我一齐上洛,我有意动员出战。 服部保长,你们服部家是伊贺国人。你可愿意为我打个前哨,去探探近幾的近况,以策应我大军出入。” 服部保长伏地叩首,说道。 “愿为殿下效力。” 她心中泛起一丝苦楚。 伊贺国被幕府孤立,经济崩溃,国众生不如死。服部家几度想要打开局面,都未成功。 服部保长自己就曾上洛寻求侍奉将军,为伊贺众寻找出路。 只可惜幕臣们依靠封锁伊贺国,得到了太多生活必需品交易的溢价,谁都不愿意放弃这份好处。 服部保长努力之后不见成效,狠下决心带着族人离开伊贺国这个死地,投奔三河的德川家。 可谁能想到,伊贺众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斯波义银入主伊贺国,带着伊贺众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如今的伊贺众已经不是国众野人,而是斯波家臣,成为守护体系内有名有份的武家。 反观服部家,还在德川家中苦熬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服部保长心中苦涩,回去近幾办差,要是遇到以前在伊贺国的旧部,这老脸都得丢尽。 可是,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她也没得选,必须回去。 德川家康吩咐几句,挥手示意服部母女离开。 服部保长走到室外,对女儿服部正成说道。 “此次回去近幾,主要为南近江的行军路先探查障碍,搜集情报。 你带人去往铃鹿山地潜伏,我去找甲贺五十三家的老交情,探探底细。” 服部正成微微叩首,少女开口清脆如黄莺。 “母亲,我们不回伊贺吗?” 服部保长面色一僵,摇头道。 “再说吧。” ——— 等服部母女走后,室内的德川家康摩擦手中书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旁的本多忠胜奇怪看了眼主君,很少见她有这般惆怅的表情,问道。 “殿下想什么呢?信纸都要搓烂了。” 德川家康扫了她一眼,窥视君上心思,在哪里都是犯忌讳。这家伙就是能随口说出来,也是心大。 但此时,她确实心思如潮,想起了一些往事。 “你可知道?我去今川家当质女之前,曾在织田家呆过。” “哦,这我知道。” 本多忠胜点点头,这件事不算隐秘,知情人不少。 当初德川家与织田家作战,为了得到今川家的帮助,把继承人的德川家康送去今川家当质女。 谁知,护送的人半途起了别的心思,带着德川家康绕去尾张国,交给织田家处理。 当时的织田家督是织田信秀,她女儿织田信长还不是手握百万石的大大名,而是全尾张都知道的大傻瓜。 德川家康叹道。 “我被送到清州城,旁人都对我敌视警惕,只有吉法师姐姐时常来找我玩耍。 还有几次,她竟然胆大包天,带我混出城去游玩,我才有机会遇到义银哥哥。” 本多忠胜哪愿意听这种陈年往事,但主君想要倾诉,她总得耐着心思听下去。 吉法师姐姐是指织田信长,那义银哥哥难道是。。。 本多忠胜吃惊望着德川家康手中书信,问道。 “殿下与那位名震天下的御台所,早就认识?” 德川家康嘴角上扬,笑道。 “是啊,早早就认识了。 那也是一位有意思的贵人,他小时候就不像是名门深闺中的贵公子,反而有点。。像个女人。” 本多忠胜摸摸脑袋,像女人?这算夸奖还是埋汰? 德川家康目光深邃,望着远处,说道。 “当时只是觉得这小哥哥不似普通公子,相貌也就是清秀一些,行为举止独立自主,不像是内院中依附女人活着的男人们。 可男大十八变,现在天下风传他的美貌,我也挺好奇的,不知他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本多忠胜总觉得主君的笑容有些花痴,但她也不是真傻,当然不会说出来,只是捧哏道。 “总有机会再见的。” 德川家康冲着她笑了笑,挥了挥手中的书信。 “是啊,有缘总会再相遇。他,就要来了。” “嗯?” 本多忠胜的小脸蛋上一片茫然,宛如孩童般纯真无邪。 ——— 岐阜城天守阁内,织田信长半卧在主位上。 她看着进入室内,恭恭敬敬行礼的前田利家,笑而不语。沉默不知多久,她拿起案牍上一封书信,问道。 “犬千代,你猜猜我手中书信从何而来?” 前田利家面色不改,说道。 “我猜多半是从越后而来。” 织田信长直起身子,问道。 “哦?何以见得?” 前田利家说道。 “若非我家主君来信,忙碌如您,哪有时间特地招我前来问话?” 织田信长叹了口气,说道。 “聪明人啊聪明人。 我这些天忙着动员军事,组织补给,为上洛一事忙得脚不着地。可我此时有一个疑惑,想请你这个聪明人来,帮我解惑一二。 为什么?为什么远在越后的斯波义银,会知道我要上洛的事?” 前田利家正色道。 “自然是我告知主君的。 我乃尾张斯波领代官,斯波家臣,织田家上洛之事牵连斯波家利益,我必然要告知主君,请他心中有数。 另外,恳请织田殿下注意言辞敬语,不可直呼我家主君名讳。” 织田信长面色大变,双目瞪着她,说道。 “御台所?谦信公?好,好一个犬千代,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原以为,你是我的人。没想到,你至始至终,都是他的人呀。”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说道。 “织田殿下,我此举乃是本分,也是为了您考虑。” 织田信长的笑容戾气十足,有些扭曲。她感觉自己有些燥热,一只手脱出和服,露出半边玉臂,指着前田利家说道。 “是啊,本分。谦信公有你这样的忠臣,真是幸运。 只可惜,这与我何干? 老娘给你立功的机会,恩赏给你两万石领地,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报?犬千代,你怎么不去死啊?” 前田利家肃然道。 “我愿为斯波织田两家和睦,为您与我家主君的友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前田利家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织田信长放肆的大笑声在室内回荡,她挥了挥手中信件,说道。 “我这些年眼拙,竟然没看出来,你特么的还是个诸葛武侯? 那敢问多智如妖的武侯大人,你猜猜谦信公信中写了什么?” 前田利家淡淡说道。 “主君要回来了。” 织田信长眯了眯眼,她没想到前田利家真就猜对了。 她自己看到信件的时候,是惊怒交加。满脑子要想搞清楚,是谁在吃里扒外,并没有细想其他。 此时,她见前田利家语气淡然中带着一丝异样的思绪,忍不住哼道。 “还真特么的是个诸葛亮呀,不错,你猜对了。 那你再猜猜,我会如何处置你呢?” 对视织田信长暴戾恣睢的双眸,前田利家不惧说道。 “您不想他吗?不想见他吗? 三年多了,那年冬天他离开尾张国上洛,如今就快到第四年的初春了。” 织田信长一腔暴怒,被前田利家一句想他吗,浇的是透心凉。 她顿了一顿,恼羞成怒道。 “关你p事!” 前田利家笑了笑,有些寂寥。 “我想他了,我好想念他。 他是我的主君,您是我的伯乐,我真的不希望你们走向对立。 我很了解他,这些年他在近幾,在关东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 他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织田信长沉默不语,前田利家再次伏地叩首,诚恳道。 “织田殿下,您与他不是对立的。您宁可相信近幾那些笑里藏刀的两面人,也不愿意与我家主君联手吗? 足利将军是怎么死的?丹羽长秀大人送回来的情报里,就能看出一丝端倪。 三好家已经不是三好长庆时候的三好家,她家没有实力上洛,足利将军是被幕府里自己人弄死的。 这些幕府武家,她们害死了自己的主君,又想着再扶持一个傀儡上位,继续享受自己的权势。 这种人,您信得过吗?您宁可相信这些人,也不愿意给我家忠义仁信的主君一个机会吗? 我送信去越后,就知道主君必然会选择回来。他是尾张人,他是我们的自己人! 恳请您放下偏见,斯波家不是您的敌人,而是您的战友。” 说完,前田利家伏地不起,等候发落。 她虽然是尾张斯波领代官,但尾张斯波领的地位相当特殊,属于织田家的外样藩。 如果织田信长真的发飙,剥夺了她的二万石领地又如何?斯波家再牛b也就二十万石,还远在近幾,真能来尾张美浓咬死织田家不成? 前田利家写信去越后,就知道会有今天。但她思来想去,还是写了信。 她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斯波义银陷入窘迫之境。那是她的主君,她所爱之人,这个风险她必须冒。 织田信长虽然乖戾,但前田利家知道自己还有一丝机会。 这些年,尾张武家中一直有一个隐晦的传闻。据说,自从与斯波义银春风两度之后,织田信长几乎没有再碰过自己的丈夫,浓君。 为此,织田信长内院中,还曾发生过一次大清洗,侍奉她母亲土田御前的侍男被换了一批。 织田信长望着一脸赤诚的前田利家,不禁感叹。当初跟在自己身后擤鼻涕的那个小女孩,终究是长大了。 前田利家背叛了她,以织田信长的脾气,绝不会再相信这叛徒。 这家伙就是扮猪吃老虎,让自己以为她屈服了。没想到,她对斯波义银的感情竟然这么深,甘愿为他牺牲自己的前途。 前田利家的名分是斯波义银给的,但她除了名分之外的一切,都是织田信长给的。忤逆织田信长,她将会一无所有。 即便知道是这个下场,她还是义无反顾得干了。 正文 第1125章遍地女儿情 织田信长愤怒又无奈。 愤怒,是自己被前田利家骗了三年,还给了她诸多好处,指望她在斯波家中当一个钉子,没想到反手扎着自己了。 无奈,是织田信长发现自己真的不能动她,因为她说得对。织田家的情报网源源不断从近幾传来消息,将京都事变的细节拼图完整。 虽然近幾武家对三好上洛之事讳莫如深,但还是能从中看出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足利义辉,她死得冤枉。想要集权的足利将军,被幕府内外的恶意扼杀,死得不明不白。 织田信长想起竹中重治的建议,保留三好家,养寇自重,制衡京都中那些表里不一的幕府武家。 而斯波义银的来信,前田利家的直言,又给了她一点新的思路。 相比幕府那些人,斯波义银在这个尔欺我诈的乱世之中,可谓是一股清流,难得的老实人有诚信。 既然要在京都幕府外围放一个三好家养寇自重,那为什么在幕府内部不能再放一个斯波义银呢? 织田家要在近幾渗透,吞没南近江之地,慢慢站稳脚跟,这都需要时间。幕府中枢越混乱,对织田家就越有利。 织田信长盯着伏地不起的前田利家,大道理在脑子里转了三圈,最后还是化为一丝酸楚。 你前田利家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想他?他。。总有一天会是我的。。 但此时,已经下决心欢迎斯波义银这个尾张老乡回家的织田信长,不可能惩罚剥夺前田利家的领地,这会与斯波家撕破脸。 她冷冷看着前田利家,说道。 “你说得对,织田家与斯波家的亲密关系,必须维持下去。所以,我不会惩罚你。 但你要知道,犬千代,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给你半点机会。你就在郡上郡的山沟沟里,烂下去吧。 等我获取天下,等我与你的主君。。呵,希望你好好活着,能够看到那一天。 我会回去清洲城,去亲自欢迎他的归来,在我们开始的地方,欢迎他。对哦,当时是你把他带来的,是你亲手把他送上了我的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岐阜城天守阁外,村井长赖一脸担忧的等候。 看见前田利家终于出来,她赶紧上前鞠躬,问道。 “主上,情况如何?大殿发怒了吗?” 前田利家笑了笑,答非所问。 “村井姬,你知不知道,大殿是什么意思?” “额?” 村井长赖一愣,前田利家笑着自问自答。 “大殿啊,我们这位织田殿下喜欢别人称呼她大殿,她的心可真是太大太大了。 尾张美浓容不下她,整个天下都未必容得下她。她什么都想要,就连我心中的白月光,她也要啊。” 村井长赖不知道前田利家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在天守阁外说起了胡话。 她小心左右观望,见没人注意到,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劝道。 “主上,慎言。” 前田利家摇摇头,说道。 “没事,我会注意的,只是要委屈你们这些跟随我的姬武士了。 我们的征途可能已经走到尽头,我们也许就要在郡上郡,虚度余生。” 村井长赖哈哈一笑。 “主上哪里的话,能够追随您,是我的荣幸。二万石领地,也够您养活我们了吧?您可不要吝啬。” 前田利家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 “你呀,真会说话。我们走吧,回去吧。” 前田利家回头望了眼天守阁,仿佛能看见坐在主位上的织田信长,那目空一切的嚣张模样。 然后,她毅然转身离去。 就算看不见身影,就算相隔遥远的两地,我都会永远看着你,也会永远守护着你。 前田利家高高举起自己握紧的右拳,伸出拇指与食指,直指着天空。 斯波义银,我的主君,我的心上人。 我,爱你啊。 ——— 深冬过半,冬雪渐停。 越后御馆的斯波义银先后接到东海道各家大名的回信,皆表示愿意提供补给,支持斯波义银上洛的大义之举。 特别是来自织田信长的回信,谈及两人在尾张的旧谊,热烈欢迎斯波义银这个尾张老乡回家看看。 在理清了杂务之后,斯波义银告别上杉辉虎,再次踏上征途。 蒲生氏乡率同心众五十骑,山中幸盛率关东侍所一百骑,护送斯波义银上洛。 一百五十骑姬武士团配备双马,追随斯波义银,举御白旗南下。穿过越后山脉,走上野武藏的平原地。 沿途武家纷纷献上供奉,恭送御台所过境。 名胡桃城上,真田信繁望着远去的骑军愣愣出神。半晌,她回头对身后的一众姬武士喊道。 “御台所回近幾了!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以后的日子就靠我们自己了! 为了真田家的未来,努力!奋斗!” 诸姬轰然叫好,只有海野利一冷眼旁观,觉得真田信繁这是在给自己打气。 与真田信繁大气磅礴,想要和义银喝杯浓茶的伟大理想不同。队列中的三好伊三望着远方,愁眉不展。 三好三人众大逆弑杀足利将军之事,已是传遍天下,她不由为三好政康深深忧虑。 她身边的由利镰之助撇撇嘴,低声对她说道。 “你说我们这主上,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两人同是近幾来人,一路艰难险阻,勾心斗角。最后相互扶持走到了今天,反而成了真朋友。 三好伊三还未说话,由利镰之助脑袋上已经挨了一巴掌。根津贞盛从后排挤出来,瞪了一眼说道。 “心里知道就行了,干嘛要说出来,泄露真田家机密。” 由利镰之助吐槽道。 “这还机密啊?整个关东侍所还有人不知道吗?” 根津贞盛反驳道。 “都知道,但都不说,那就是机密。” 三好伊三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些山中武家虽然不通礼数,但言语中反而透出一丝真挚。 这个真田家,的确有意思。 三好伊三望着正在狠狠给大家打气的真田信繁,目光深邃。不知道她在未来,会把她的勇士们带往何方。 ——— 斯波义银沿着利根川南下,并未经过大胡领再去见一回岛胜猛。 山中幸盛在身边,不方便去找岛胜猛喝茶,这两人不对付,还是不见为妙。 没想到,骑军刚过厩桥城,就遇上了守候的岛胜猛。见她在冰天雪地中守在河川吹寒风,义银忍不住下马,走上前去。 “都说不用来送,你在这里守了多久?” 岛胜猛微微一笑,双眸深情望着自己的主君,目光一寸寸在他脸上扫过。就像是要把他的模样,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中一般。 “没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您,我有些舍不得您。” 义银拍拍她肩上的积雪,嗔道。 “这都成雪人了,还说没多久?本来是让你护送我上洛,你自己不肯去的。怎么?现在后悔了?” 岛胜猛退后半步,对着斯波义银深深鞠躬。 “我不后悔,我会为您守着关东斯波领,不让您两年的心血白费。” 望着目光坚毅的岛胜猛,义银心底浮起一阵感动。本不该在外表示亲密的义银,上前轻轻抱住她。 “傻瓜,这关东斯波领哪有你重要?我宁可失去这片领地,也不愿意失去你。 记住,保护好自己,听话。” 岛胜猛低着头,强忍泪水不肯落下,她不舍咬咬牙,挣脱主君的怀抱,再次鞠躬。 “雪路难行,请您别为我再耽搁时辰。您再这样温柔,我真的要后悔了。” 义银哈哈一笑,翻身上马。 “后悔?晚了!” 他打马冲出去,身后的骑军见他动身,赶紧跟上。 骑军中的山中幸盛一边策马前行,一边盯着在旁的岛胜猛。正巧,岛胜猛也在回望着她。 人马交错之时,岛胜猛忽然喊道。 “保护好御台所!” 山中幸盛喝道。 “这还用你说吗!” 两人同时哼了一声,不愿意再看对方一眼,恶心。 ——— 斯波义银一路南下,再次来到小田原城下。 这一次,北条家不再紧闭关卡,北条氏康带女儿北条氏政等北条骑马姬武士百余骑,出城三十里迎接。 两军相遇下马,双方见礼客套一番,北条氏康恭敬说道。 “御台所上洛拨乱反正,北条家本该出兵追随,附君驥尾。 只是,您知道北条家领地现在一片狼藉,自顾不暇。无奈,只好奉上军需补给,以表忠心。 还请御台所您,莫要见怪才好。” 北条氏康一番话绵里藏针。 关东联军肆虐相模国,把北条家领地糟蹋得元气大伤。北条氏康看似恭谨,却把北条家食言而肥的原因,抛给斯波义银自己。 要不是斯波义银统领关东联军祸乱地方,北条家一定会相伴上洛,为将军复仇。 这副又当又立的政治家做派,让斯波义银不禁感叹。搞政治,脸这东西真多余,早丢早成功。 北条氏康脸不红心不跳,就把当初关东联军围困小田原城,她为足利义辉哀痛万分的往事,擦抹干净。 斯波义银还得笑着肯定她的忠心,说道。 “氏康殿下有心了,既然沿途补给已经备好,那我也不再耽搁,这就出发。 归心似箭,莫要见怪。”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腻味得很。仇家见面是浑身难受,既然都不待见对方,那还是早点分开。 北条氏康出城相迎,就是不希望斯波义银去小田原城。如今见他急着赶路离去,亦是正中下怀。 “臣下不敢,沿途兵站驿都已吩咐妥当,请御台所放心。” 义银微微一笑,跃上马背望向远方,前路漫漫。 闯关东两年,如今真要回去近幾了,不知道前路有多少艰难险阻,尔欺我诈正在等待自己,不禁黯然神伤。 跟在北条氏康身后的北条氏政,一直在偷偷看他。 此时见他眺望,双眉紧锁,眉间是散不开的忧愁。睫毛黑又长,剑眉星目似发光,抿着嘴的侧脸硬朗俊逸。 望着望着,北条氏政心中涌起一阵勇气,出列鞠躬道。 “御台所!” 斯波义银与北条氏康的目光同时停在她的身上,让她不自觉微微一颤。 北条氏政抬起头,笑颜如花,目中闪烁晶莹,不知是激动还是感伤。 “御台所,箱根山路崎岖,这一线的兵站驿所您不熟悉,若是走了弯路反而耽误时间。 不如,让我送您一程?” 斯波义银迟疑看向北条氏康。 北条家什么意思?事先没准备带路的向导吗?北条氏康这老狐狸会安心让我在北条家领地中溜达,摸清山川地理,观摩城寨关卡? 北条氏康心中恼怒,她当然会派人跟着斯波义银。名义上是带路,其实是监视义银一行骑军尽快滚蛋。 可北条氏政出列插了这一嘴,北条氏康怎么否认?否认了又如何解释? 她怒气冲冲的目光刺向女儿,却被瞬间融化。女儿双眸中充满勇敢和哀求,让她心头一软。 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过朦胧的情意? 北条氏康回头看了眼马上的斯波义银,冬日雪停之后,阳光正洒在他的脸上。 身材高大,俊美不凡,气宇轩昂,这等天上人,不食人间烟火。 北条氏康暗叹一声造孽。 若她在少女时候,能有这么一位相爱相杀的敌手,也会不自觉陷入其中吧? 再看女儿哀求的目光,北条氏康无奈说道。 “氏政,你替我送送御台所。记住,不准跨过狩野川!” 北条氏康最终还是妥协,虽然女儿的初恋注定将无疾而终,但这段短短的路途,就当是作为母亲的一份怜悯吧。 武家无亲情,但人非草木,终究有感情。 北条氏政感激得看了眼母亲,深深鞠躬,嗨了一声。 狩野川是通往骏河国的边界,也是母亲的底线。北条氏政知道,这一段路是母亲最后的宽容,自己不能再胡闹。 她望向斯波义银,笑容灿烂。 “御台所,请吧。” 斯波义银莫名看着这对母亲,总觉得她们的交流之中暗藏着什么,但他此时急着赶路,便没有再多想。 “既然如此,就烦劳氏政殿下了。” 北条氏政笑道。 “固所愿也。” ——— 数日后,穿越箱根峠,来到狩野川的北条氏政,再次笑道。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斯波义银回望她的眼睛,作为绿茶老表,他已经感觉到了什么。 “辛苦氏政殿下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还请多多保重。” 北条氏政在马上鞠躬道。 “御台所,珍重。” 斯波义银点点头,策马向前,身后两百骑姬武士紧随其后,在岸边掀起无数水花。 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北条氏政再也忍不住,泪流双痕。 她对着远方,奋力喊道。 “御台所!珍重啊!” 远处的黑点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她低声说道。 “我,喜欢你。” (关东篇完) 正文 关东篇终于结束了。 我曾和书友们提起过,这本书的大纲是五篇,分别是尾张,近幾,关东,回近幾,天下。 剧情分为足利天下和斯波天下,上下两部。 当初设计这本书是百万字完结,尾张篇十几万字完结的时候,计划还是好好的。 然后,近幾篇写了五十多万字,感觉有点超出预计,就估算二百万字完结。再然后,关东篇写了近二百万字。 我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关东篇是读者质疑最多的一篇,也是我挺后悔的一篇,当初设计的时候没想到会这么麻烦。 一方面是因为关东势力参与的数量太多,另一方面是我太过纠结于剧情合理性,加入了大量地理和势力关系的内容,导致文字晦涩。 再加上尾张,近幾,关东三视角切换,写出了群像的感觉。阅读的难度大大提高,真是要了老命。 我曾说过,我写小说最看重的是剧情有不有趣,关东篇其实有大量的内容是不符合我心意的。 但因为笔力不济,其实是硬着头皮写。剧情展开之后,已经由不得我随便乱改,否则很可能导致整本书的逻辑崩盘。 之后的回近幾篇,我会吸取教训,删减大量的边缘势力。尽量换一种思路去写,去简化提炼剧情,让读者能够很舒服的阅读。 最后,感谢坚持到现在的书友们,你们的订阅就是我前进的动力,鞠躬致谢。 正文 第1126章强势过东海 武田晴信展开骏河攻侵,与德川家东西两面夹击今川家,拿下了骏河国。 在与北条家谈判议和之后,今川氏真前往伊豆国,北条大军退出骏东郡,武田家终于拿下骏河国。 斯波义银渡过冬季枯水期的狩野川,武田家这边已经有人接应侍奉。 随后,他经过骏东郡,富士郡,跨过萨埵峠,抵达骏府城。 武田信廉在这里代表武田家,正式接待了高贵的御台所。在她陪同下,斯波义银进入骏府城休息。 义银仔细观察沿途的城下町,虽然武田家拿下骏府城已有大半年,但街面依然寂寥,不复当初东海道商路枢纽的繁华。 回想路上所见所闻,他不禁感慨。今川家统治下的骏河国,是东海道最富饶的领国,没想到如今却是如此萧条。 骏河国石高只有十五万,但以狩野川,富士川,安倍川,大井川的河口附**原聚集人口。 河口商町众多,港湾渔业和海运发达,又有盐场无数。这里的宗派以日莲宗为首,就因为日莲宗在商町工匠之中传播最广。 如此经济发达的一个领国,竟然被甲斐众掠夺到落魄,真不知道武田晴信这大半年到底在干什么。 斯波义银心中疑惑,甲斐之虎那么睿智英武一姬。她怎么会放任甲斐众胡闹,让自己辛苦打下的骏河国,被祸害成这般模样。 要知道,当初武田晴信打入骏河国,骏河众被她蛊惑,倒戈大半。这才让今川氏真猝不及防,一战就丢了骏府城,逃亡远江国。 如今骏河国惨淡,骏河众能忍吗?她们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新主子没找好,家业都快被折腾散架了。 再想想远江国的德川家康,斯波义银心中起了一丝明悟。 武田家对骏河国的统治不稳,远江的德川家康本就是今川家的附属,与骏河众有些关系,这里的情况她肯定很清楚。 没有了今川义元的东海道,现在是一山难容二虎,武田德川两家之间太平不了,迟早得打起来。 在她们两家没分出胜负之前,东海道商路是没指望了,自己的北陆道商路还能占好久的便宜。 斯波义银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对在旁陪同的武田信廉问道。 “武田殿下近来可好?” 他心中还挺想念那个带着高坂昌信,与自己喝茶了一遍又一遍的武田大熊。那可是与织田信长不相上下的广阔胸怀,不多见。 武田信廉听得一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总不能说,挺好的,正在甲斐国内哄你的孽种呢。 武田信廉笑容苦涩,回答。 “家督很好,谢过御台所关心。” 斯波义银点点头,并不在意。但武田信廉却是心里打鼓,不知道这件事还能瞒多久。 照武田家臣团的想法,能永远瞒下去最好。 可这件事发生在盐田城,甲斐众信浓众知道的人太多了,遮掩不过来。但凡有个明眼人仔细思索,都会发现武田晴信的情况不对劲。 武田信廉想起自己那个厉害的姐姐,就不住摇头。 她竟然出家了,没结婚就出家了,武田玲奈说是路边捡来的养女,竟成为她唯一的子嗣,这话传出去谁能相信? 武田信廉看了眼斯波义银的脸,心中惶恐。因为她发现,武田玲奈的眉眼之间,与斯波义银长得非常相似。 武田信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捂盖子。不管了,管不了了,未来随便吧。 她忍着没告诉斯波义银,武田晴信已经出家,现在叫做武田晴信入道信玄,以免斯波义银联想起疑心。 两人说着客气话,往骏府城天守阁走,斯波义银抬头看了眼巍峨的天守阁,想起今川义元当年镇压东海道的赫赫威名,不禁叹息。 武家乱世,潮起潮落,不知多少英雌,人死政亡。 义银又想起武田晴信,她死后,武田家又会由谁继承?那人是否有能力撑起武田家的这份家业? 他回头问向武田信廉。 “武田殿下真的安好?” 武田信廉一愣,沉默不语,斯波义银了然一笑。 果然是自己越来越牛b了,手持御白旗招摇穿过东海道。武田晴信这个曾经强迫自己喝茶的坏人,她应该是怕了吧?哈。 义银洒脱释怀,踏步走入天守阁。他身后的武田信廉擦擦额头渗出的汗,吁出一口气。 御台所两次提及姐姐,肯定是记恨当初在盐田城,被轮番喝茶的往事。好在他雄才大略,不似寻常男人,竟然能忍着没有发作。 武田信廉暗道一声侥幸,跟着走入天守阁。她如此客气,真是有求于斯波义银。 翌日,义银从骏府城继续踏上上洛之路。 武田家恳求的北信贸易优惠,他都答应了下来,还给了武田信廉一封信,让她送去越后春日山城,交给上杉辉虎。 当初的川中岛合战,斯波义银为了诱导武田家南下攻击今川家,撕裂今川北条武田三家联盟,在经济上是让利了许多。 北信善光寺平的市场价格优惠,还有附赠的食盐。但当时双方有协议,优惠条款的中断日期是到武田家拿下骏河国为止。 如今武田家已经到手了骏河国,理论上有盐场提供食盐,骏府城的城下町提供东海道商路物资。 可因为甲斐众自己的贪婪,整个骏河国成了烂摊子,北信善光寺平的市场和越后的食盐,依然制约着武田家的生活所需。 武田信廉脸都不要得讨好斯波义银,就是因为她熬不住了。 冬季马上就要过去,如果没有越后的优惠物资,武田家领地的经济状况会更加糟糕。 武田晴信以出家胁迫家臣团承认武田玲奈,局势一触即发。 武田信廉这个被推出来理事的倒霉蛋,早没有当初夺权的妄想。她只希望姐姐早点出来做事,自己可以卸下这副重担。 而斯波义银这边,他很支持武田家在骏河国的存在。 一个强大的武田家横在骏河国,东面威慑已经反目为仇的北条家,西面限制德川家在东海道的制霸之路。 这局面对斯波义银来说,非常有利。 北条家不能忽视身后的威胁,就无法全力应付南下的越后大军。 而德川家无法拿下骏河国,就不能开通东海道商路。 东海道两雌并立,她们之间的和平太不稳固,商家对于走东海道商路就会充满疑虑,利好北陆道商路。 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斯波义银很爽快得答应了武田信廉的请求。对于武田家的优惠条款,会延期一年。 ——— 离开骏府城的斯波义银继续向前,渡过大井川,进入远江国的德川家地盘。 在此地等候他到来的,竟然是井伊直虎这个井伊家的男家督。 双方相互见礼,井伊直虎忍不住激动,一直在观望着骑军队列中的井伊直政。 斯波义银笑了笑,喊道。 “直政姬!” “嗨!” 井伊直政打马上前,微微鞠躬,年纪小小在战马之上笔直挺立,已经有杀伐果断的英武之气。 斯波义银指了指井伊直政,客气对井伊直虎说道。 “我急着回尾张,不好多耽搁时日。 知道你们父女许久不见,趁着这些天行进路上多聊聊吧,我许你随军探视的权力。” 井伊直虎感激得深深鞠躬,说道。 “谢过御台所。” 义银甩甩手,表示不在意。 当初井伊直虎带着孩子前来越后求见义银,看在大家都是男家督的面子上,这孩子又聪明伶俐可爱得很,义银收留了井伊直政。 那时候,这孩子还没元服。如今已经是上过阵立过功的姬武士,能够保护自己,井伊直虎岂能不欣慰?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井伊直虎身后响起。 “井伊大人,别光顾着感动,也替我引见一下呀。” 井伊直虎暗道惭愧,让开半个马身,义银才看到她身后的小豆丁。难怪之前没注意,真是矮小。 井伊直虎说道。 “还未给御台所介绍,这位是德川殿下的爱将,本多忠胜。” 本多忠胜恭恭敬敬行礼,斯波义银看着诧异。 井伊直政当初元服上阵,是战局所迫,之后两年才算有个姬武士的模样。 眼前这个小豆丁,看起来比井伊直政还要童稚,德川家奉公也这么辛苦?小小年纪就出仕了? 见斯波义银面露惊奇,本多忠胜撅着嘴不爽。没办法,第一次见到她的人都这样,习惯了。 谁让她是天生童颜,又长得矮小,总是被人误会是个孩童。 相互见礼之后,井伊直虎与井伊直政这对养父女并骑说话去了,反倒是本多忠胜为斯波义银引路。 骑军一路奔驰,往滨松城去。 ——— 德川家康早早接到消息,就在滨松城外守候。 远远望见骑军队列,她在路旁恭谨侍立。只见有骑一马当先,径直奔到她面前,勒马扬蹄。 “竹千代,是你吗?” 来人背对太阳,身在马上。德川家康眯着眼看他,眼睛慢慢睁大,脑海中秀气的小哥哥与眼前天人下凡的绝代容颜渐渐融为一体。 “义。。义银哥哥?” 义银跳下马来,将缰绳丢给身后跟上的蒲生氏乡,乐呵呵走到她面前。 “竹千代,你长大了。” 义银看向眼前秀丽的女子,内敛端庄,看似低调。其实身材有料,相貌出众,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华,让人无法忽视。 德川家康看向斯波义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以为天下人称呼绝代佳人,是有意抬高恭维。如今一见才知道,世人诚不欺我。 一男人不谈相貌气质,长得比女人还高出一个头去,就已是惊为天人。 两人心中同时叹道,男(女)大十八变。 一番重逢感动之后,德川家康恭恭敬敬向斯波义银行礼。 “见过御台所,御台所安好。” 斯波义银笑了笑,问道。 “竹千代啊,我该称呼你为松平元康,还是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瞳孔一缩,这才想起眼前美艳不凡的少年,他是斯波家督,纵横天下未逢敌手的足利军神,天下武家称颂的当今御台所。 松平元康冒领德川苗字,在三河乡下自得其乐没问题,但在斯波义银面前摆显,就上不得台面了。 足利义辉战死,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死在御所。如今天下,能被所有武家承认的河内源氏嫡流,唯有足利义辉的未婚夫,斯波义银。 虽然两人并未真正结缘,但接受了足利义辉的纳采之仪,赐予御剑下关东的斯波义银。他的身份无可辩驳,必须是河内源氏嫡流。 而德川家康冒领的新田家,就是河内源氏血脉。这假李鬼遇上真李逵,冒领分支遇上嫡流主脉,一时也不好意思乱说话。 她眼珠一转,笑着对斯波义银鞠躬道。 “我对御台所一直是尊崇有加,听闻井伊直虎与您有旧,便认命她为远江众之首,以示对您的恭敬。” 井伊直虎能统领井伊谷三人众,那是德川家康为了安抚远江众的姿态,也是看透一个男家督不可能威胁她的统治。 但此时,她一时摸不清斯波义银的想法,先拿井伊直虎试探,看看斯波义银是不是对她冒领苗字一事,真的很不爽。 义银才不在乎这种事,武家笃信血统家格,天下间的大名只要混出个人样,多半会想办法攀附名门,自称后裔,抬高自家家格。 这种事在平治之时,当然会被严厉打击。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乱世!乱世里礼崩乐坏,人命如草芥,饭都吃不上,谁还在乎这个? 斯波义银拿苗字敲打德川家康,是因为这件事正巧在他强势的名分范围内,用来威吓比较趁手。 织田信长上洛,盟友小妹德川家康景从。斯波义银要想插上一脚,必须强势登场。 他很了解织田信长,那就是一个便宜占尽,好处扒光的现实主义者。要和她谈条件,必须够硬。 斯波义银对德川家康冒领苗字一事不在乎,但用这件事来分化织田德川联盟,对义银来说很划算。 义银见德川家康紧张,开始用井伊直虎试探自己,心中就明白。德川家康是真的很在乎这个苗字,那么这分化拉拢的买卖就可以谈。 正文 第1127章三河好妹妹 义银笑道。 “竹千代还是当初的好脾气,说起来,织田殿下的性格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这些年都没变过。” 德川家康有点品过味来,心思开始活络。 德川家康很需要新田家血脉这张虎皮,地方武家敬畏血统家格,对德川家的统治非常有好处。 织田信长上洛,招呼德川家康帮忙,德川家康不得不去。 其一,织田信长给出的条件,就是让幕府承认她这新田家后裔血脉,这正是德川家康缺少的名分。 其二,武田家的威胁如芒在背,德川家康非常需要织田家的支持,才能对抗那可怕的甲斐之虎。 这大半年,武田晴信窝在领地里打盹,可把德川家康吓得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可虽然上洛之事已成定局,但其实德川家康并不满意,因为织田德川两家的同盟越来越不平等。 当初双方结盟是背靠背,一东一西反方向扩张,但随着织田信长的势力迅速壮大和她骄纵霸道的性格,这个联盟已经渐渐失衡。 德川家康很清楚,以织田信长的做派,这次上洛肯定是德川家出力,织田家吃肉。 但她不能拒绝,还得笑呵呵陪那位吉法师姐姐玩。那么结果就是织田家更加强大,而德川家很可能沦为附属。 如今听斯波义银的意思,他是要和织田信长碰一碰拳头,谈一谈上洛的条件。 德川家康心头一动,叹道。 “吉法师姐姐就是那脾气,您别与她计较。 其实。。唉。。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义银扫她一眼,说道。 “但说无妨。” 德川家康低声道。 “利家姬前阵子出事了,据说被织田大殿叫去岐阜城狠狠骂了一顿,被赶回美浓国郡上郡的领地,禁闭思过。” 义银的眼睛眯了眯,问道。 “织田大殿?” 德川家康点点头,说道。 “自从拿下美浓国,有了百万石领地,大家都习惯称呼吉法师姐姐为大殿,我也是跟着喊起来的。” 义银面上在笑,暗里却是怒火中烧。 织田大殿?好一个织田大殿!前田利家是斯波家的尾张领地代官,她却能下令惩戒,这算什么意思? 德川家康几句挑拨,见斯波义银眼光闪烁,心中更是笃定。 斯波义银有名分,织田信长有实力,两人配合,这次上洛必然会成功。 德川家康从中递小话,不为别的,就是不想织田信长的势力更加壮大,强势压垮德川家。 她德川家康也不是真心愿意,被织田信长当丫头用。 织田家只是占据尾张美浓北伊势,这两国半的土地,织田信长已经把德川家康当小妹妹使唤。 若是让她上洛成功拿到幕府大权,德川家康这便宜妹妹,未来还不知道算什么东西呢,使唤丫头? 德川家康一脸担忧,说道。 “利家姬与我关系深厚,当初三河一向一揆动乱,还是她带兵前来援助,这份恩情我铭记至今。 如今不知她为何事得罪了织田大殿,唉,我真是担心得很。” 斯波义银心里清楚,前田利家出事,就是因为给自己传了讯息。 自己决策从东海道归来,打了织田信长一个措手不及,也暴露了前田利家的通风报信。说起来,还是自己对不住她。 至于德川家康言语中对前田利家的关心,那是拼命表现给斯波义银看,她与斯波家是有交情的。 反复提及一个井伊直虎,一个前田利家,德川家康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她并不甘心成为织田信长附属,为织田家的壮大而流血牺牲。 义银笑了笑,德川家康给面子,他也要投桃报李,于是说道。 “德川殿下,您是个感恩图报的好人,这我心里有数。” 德川家康听义银不再称呼自己竹千代,而是德川苗字,心中大喜过望。 “御台所,您太客气了。我这德川苗字,乃是追溯先。。” 德川家康还想表演一段认祖归宗,被义银伸手制止。他回头指向蒲生氏乡战马上插着的御白旗,说道。 “德川殿下,您看这面旗帜。” 德川家康恭谨说道。 “这面难道就是鹤冈八幡宫中,白旗神社的八幡太娘御白旗?” 斯波义银得意点头。 在他决心从东海道回归近幾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从所有可以发出声音的渠道,宣传镰仓神迹。 不管是武家,商家,忍众,还是其他什么渠道,只要是可以发声的宣传口,全部开足马力给我吹! 义银还没走出越后国,这件事已经传得天下皆知,为他回归近幾做足了声势。 所以,德川家康才能凑趣得知道这面旗帜是什么含义,而不是冷场。 斯波义银肃然道。 “我手持足利将军御剑敕令,背负八幡太娘御白旗,我称呼你德川,你便是河内源氏新田流血脉。 你不需要解释什么,若是有人不信,让她来问我便是。” 德川家康大喜,深深鞠躬。 斯波义银虽然实力远不如织田信长,但拼名分,全天下武家抱团都干不过他。 御剑金印都是足利义辉这个死去的足利将军赐予,御白旗更是八幡太娘源义家显灵天授,天下还有比他更正统的大义? 就算是足利义昭这个足利义辉的双生姐妹,理论上也是一个有血统没家格的外女,严格来说算不进河内源氏嫡流,名分勉强得很。 德川家康心中想笑,自己苦苦追求的家格名分,得来全不费工夫。也许,这就是斯波义银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抬头再看多年未见的义银哥哥,心中凛然。 势力庞大的织田信长与大义傍身的斯波义银,不知道两人见面之时,会碰撞出什么火花来。 德川家康嘴角露出一丝期待,鞠躬说道。 ‘‘御台所威武,恳请您允许我随行,与您一同前往尾张国。’’ 义银诧异道。 “德川殿下也要去尾张国?所为何事?” 德川家康恭敬道。 “织田大殿听闻您要从东海道回国,大喜过望。 她已经从美浓国岐阜城回到尾张国清洲城,来迎接您的回归。” 德川家康句句好话,可斯波义银却是听得分外刺耳。 清洲城外不远,就是斯波家一千五百石的祖地溪村。当年斯波义银就是为了保住这一千五百石,才陪织田信长喝了两次大熊茶。 织田信长这家伙,她在清洲城的老地方等着斯波义银回去,这是恭迎?这是念旧?这是示威! 她还是那么嚣张跋扈。 对德川家康这个弱势的盟友,她能够为所欲为。只是现在的斯波义银,已经不是当年的斯波义银,容不得她这么放肆! 斯波义银眼睛一眯,笑了笑说道。 “既然如此,正好与德川殿下同行。我对远江三河两国也是不熟悉,有德川殿下带路,亦是好事。” 德川家康一直在注意他的表情,见他眉眼含怒,心中呵呵准备看场好戏,恭谨回答。 “能为御台所引路,荣幸之至。” 两人对视一笑,貌似久别重逢,情深义重。 ——— 清洲城,天守阁内。 织田信长放下手中书信,对丹羽长秀温和道。 “米五娘辛苦了,这次你去近幾劳苦功高,我不会忘记。” 丹羽长秀鞠躬感谢,然后说道。 “我从北近江回来时,足利义昭殿下让我将这封信转交给您。她会在冬末春初,移驾美浓国。” 织田信长面露讥笑。 “一个没名没分的双生女,竟敢以御内书的形式给我写信。 这位义昭殿下看来是等不及上洛继位,我是不是应该改口称呼公方大人,让她先高兴高兴?” 武家社会法度严苛,御内书是足利将军以私信形式与地方大名交流的格式。 足利幕府武备废弛多年,数次大乱都是足利将军号召地方有力大名。以御奉公名义动员上洛,匡扶幕府,为足利将军效力。 足利义昭可不是足利将军,是没有资格以御内书形式号召地方大名御奉公的。 丹羽长秀笑着说道。 “三好大逆,幕府崩塌,武家天下已有礼崩乐坏之兆。 就因为如此,才需要主君您这样的忠义武家挺身而出,为天下而战。” 织田信长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指着丹羽长秀哈哈大笑。 “米五娘,你去了一次近幾,和那些幕府的马p精学坏了。” 丹羽长秀也不是想要拍马p,只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听,总得有个铺垫。先让织田信长高兴一下,之后才好说话。 趁着织田信长此时心情不错,她试探说道。 “大殿,上洛的日子越来越近,足利义昭殿下又快来美浓国,您在清洲城滞留日久,只怕有所不便。” 织田信长的笑容一僵,她望着丹羽长秀狠狠哼了一声。 “我就知道,米五娘又不是秀吉,怎么可能这么不要脸的哄我开心,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丹羽长秀叹道。 “大殿,今时不同往日,有些人有些事,不能以过往的眼光看待。” 织田家的势力扩张,织田信长的居城几次迁移,从清洲城到小牧山城,最后去了美浓国岐阜城。 她这次刻意来到清洲城迎接斯波义银,看似恭敬其实暗藏玄机,在尾张武家中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丹羽长秀回来觐见,柴田胜家,前田利家等人或见面或写信,都在明里暗里给她递话。 所言所语,无非是暗示织田信长这么做事,太挑衅,太糟践人,会损害织田家的利益。 斯波宗家当年被织田信友灭门,斯波义银借兵讨灭织田信友的往事,在尾张武家之中不是秘密。 斯波义银在借兵之后,被织田信长叫去喝茶,整整被喝了一夜。 天明离开之后,他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让高田阳乃把喝茶之事宣扬的全尾张都知道。 这是为了胁迫织田信长,让她不敢明着吞了斯波家的一千五百石料所。 所以,斯波义银被织田信长喝了两次茶这件事,在国外是流言蜚语,但在尾张武家这里,却是真的不能再真的真相。 之后,斯波义银上洛,从此一飞冲天。 他复兴斯波,与足利将军结缘成为未过门的未婚夫,是手持近幾二十万石的幕府地方实力派首领。 再之后,斯波义银去了关东。越后平叛大杀四方,信浓川中岛爆锤武田家,越中打得武家忌惮的狂热一向一揆低头认栽。 最后,他与上杉辉虎联手在关八州杀得北条家溃不成军,在镰仓鹤冈八幡宫展现神迹,得到八幡太娘天赐御白旗。 此时的斯波义银,早已不是当初家破人亡,用身体换取援军的可怜贵公子,他可是被天下武家敬畏的绝代天骄。 关东武家更是尊他为天上人,现世神。御白旗回返之路,整个关八州大名皆以臣属身份,派遣寄骑郎党按传统礼仪护送御台所北归。 这么一位威势滔天的御台所,织田信长竟然特地跑来清洲城接待。在这个当初她强迫对方喝茶的天守阁,特么的接待对方!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织田家已经牛到这份上了?天下无敌想干嘛就干嘛了? 织田信长眉头一挑,说道。 “照你的意思,这么尊贵的人物回归故里,我就不该前来侍奉咯? 足利义昭没名没分的一个傀儡,我还得在岐阜城乖乖坐好,等她上门。反倒是天下无双的斯波谦信公,得不到我的盛情款待? 米五娘,你这个思想有问题呀,武家忠义都丢了吗?” 丹羽长秀叹了口气,织田信长这是耍无赖啊。 “大殿,家臣们都很担心。。” 织田信长蛮横打断道。 “那么你告诉我,都是谁在担心?我去给她们解释解释,让她们都舒舒心!” 丹羽长秀愕然无语,这老大耍无赖耍到这份上,她也是没法劝。 织田家占据尾张,美浓,北伊势这两国半土地,石高140万石,已经是天下有数的强藩。但因为织田信长崛起太快,家臣团很复杂。 北伊势武家刚才归顺,有名无实。东西美浓众被分化,西美浓拉拢,东美浓打压,基本降伏。 这些外围武家投靠织田家的时间太短,根本谈不上忠诚。 正文 第1128章各家各心思 织田家的核心力量,是尾张众,特别是织田信长起家的下尾张四郡武家。 丹羽长秀为首的直臣团,也就是和织田信长一起长大的野孩子团成员为主。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林秀贞之流的谱代老臣。 斯波义银与前田利家,其实与织田家的核心家臣们关系不差。 这也是前田利家多年的社交牛b症起了作用,她这些年与尾张各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私人关系。 丹羽长秀为首的野孩子团,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甚至不入流的羽柴秀吉都对她很亲近。 织田信长在岐阜城把前田利家一顿羞辱,甚至赶回了郡上郡,但这并不妨碍前田利家写信说服织田家臣团。 武家是以血缘,家格,乡党抱团的传统人情社会,乡里乡亲,顽固守旧,抱团排外是常理。 织田家要去上洛,是相信近幾那些把尾张武家当乡下人看到的幕府武家,还是相信下尾张出身的斯波义银?答案显而易见嘛。 织田信长觉得老娘天下无敌,爱咋咋地,但织田家臣团对上洛大计总是抱有一丝不安。 大家的确想去近幾捞一把好处,但人生地不熟,谁不怕呢? 有个老乡带路,还是那种信誉特别好的老乡,何乐而不为?与其相信近幾那些王八蛋,为什么不相信斯波义银这个好老乡? 数份书信从郡上郡发出,收到信的人都觉得有道理。 前田利家可不会把斯波义银回归的大事,都赌在织田信长的回心转意之上。既然已经撕破了脸,那她就必须把这件事办成。 织田信长再蛮横,也抵不过前田利家在背后捅软刀子。结果呢?连丹羽长秀这个织田信长的死党都动了心,前来规劝。 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织田信长听都不想听丹羽长秀苦口婆心的劝告,她一猜就知道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把整个织田家搅和起来了。 前田利家。。织田信长咬牙切齿暗念这个名字。 当初欣赏的亲信如今为了一个男人,拼命冲着自己的腰眼捅刀子,织田信长恨不得把她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但织田信长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甚至不可以改易减封她的领地,因为她的领地叫做尾张斯波领呀。 织田信长真的无所顾忌,不怕和斯波义银决裂吗?当然不是,她早已想明白了,要利用斯波家完成上洛。 她看似嚣张的背后,其实是个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的谨慎之人。在清洲城等着斯波义银,就是为了争夺上洛的主导权。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织田家可以在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之间反复横跳,争取更多的好处。 回忆当初,是为了踏实自己的强势地位,方便谈判要价。 但她这份心思被前田利家看透了,通过织田家臣团拼命给她添堵,帮斯波义银制造空隙。 望着一腔赤诚的丹羽长秀,知道她确实是为了自己考虑,织田信长一肚子火又不好发在她身上。 最后,她暴躁道。 “我意已决,不用再劝了! 你去告诉你背后的那些人,我当然知道幕府那些人是个什么德行,更知道斯波义银是个什么人! 少听前田利家蛊惑,你们把心给我放回肚子里去。斯波家与织田家会是朋友,不是敌人!” 织田信长终究还是松了口,这一下让她更加恼怒,感觉自己输给了前田利家。 而她座下的丹羽长秀却是松了口气,至少主君还是理智的,原来只是谈判策略不是色令智昏,那就好。 她原本想帮前田利家说几句好话,但看织田信长阴霾遮面的俏脸,还是叹息作罢,以后再说吧。 这时,外间传来敲门声。 织田信长正不爽,没好气的吼道。 “什么事!” “回禀大殿,御台所与德川殿下已经过了边界,正往清洲城而来。” 织田信长身躯微微一震,面色复杂,他真的。。回来了呀。。 ——— 有德川家康这个地头蛇带路,斯波义银迅速穿过远江三河两国,经过冈崎平原,沿着伊势湾东侧海岸线向清洲城进发。 井伊直虎在远江国边界就转回国内,离开之前,他对斯波义银深表感激,但其实他原本想要带走井伊直政。 井伊家的处境,已经不是当年那么窘迫。 她家这些年之所以倒霉,是因为占据了远江中部的天龙川流域。从北方井伊谷到南方曳马城,皆是井伊家的传统领地。 今川家占据远江国后,井伊家接连死了几个家督,井伊直虎这个男人都被拉出来当家督,可见处境艰难,血脉凋零。 今川家败退,德川家康入主远江之后,形势又不相同。 井伊家虽然还是当地名门,但除了井伊谷之外的领地大多脱离本家,势力大不如前,已不成气候。 不是每个男人都如斯波义银这么厉害,井伊直虎作为一个没有威胁的男人,正好被德川家康拉出来当收买人心的典型。 井伊家的灭顶之灾已经过去,井伊直虎作为男人占据家督之位终究不妥。 所以,他希望井伊直政能够回归本家,继承家业。但这件事,却被井伊直政严词拒绝了。 好女儿,志在四方。这是井伊直政拒绝的理由,但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望着斯波义银跃马奔腾的背影,井伊直政只想永远紧紧跟着他。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刀山火海,都不离不弃,无怨无悔。 义银知道井伊直政拒绝回家的事情后,并不意外。纯粹从利益角度考虑,她跟着斯波义银混,是最好的选择。 井伊直政是义银的同心众,笔头蒲生氏乡之下的第二人,其实权力并不小。 当初为了帮幼小的井伊直政在同心众中站稳脚跟,义银给了她一项权利,那就是掌管同心众年金抚恤的监控与申诉。 斯波同心众作为主君亲卫,待遇原本就很高,但常年离家打仗,难免会久离家门,受伤战死。 又因为蒲生氏乡刻意选择半大萝莉,这些少女同心众对于自身利益的保护并不好,各家中轻视侵蚀她们福利的行为时有发生。 井伊直政性子坚毅,做事秉公,在义银面前都是直言不讳,对外更是不留情面。 也不知道是小孩子不懂圆滑,还是天生的较真性格,这脾气太适合据理力争,保护少女同心众们的年金抚恤。 关东侍所奉行所那边发钱发地,几次出现职禄和抚恤侵占问题,都是井伊直政去怼,去刚。 大熊朝秀那么一个老狐狸,怎么肯和小孩子计较,还是主君宠幸的小姓出身近卫。每次出事都是出面协调,帮她逼着各家让步让利。 时间长了,井伊直政在同心众的地位越来越高,哪天蒲生氏乡离职,她多半就是同心众公开支持的下一任笔头。 换而言之,井伊直政在斯波家混,前途大大的有。干嘛要回远江国去当地方领主,当一个不是德川家嫡系的外围武家。 不管井伊直政的私事,斯波义银一路上都在琢磨,怎么和织田信长谈。 织田信长想要利用他上洛,但其实斯波义银并不是特别在乎织田家上洛。 足利义昭,织田信长,斯波义银,三方的诉求其实不一样。 足利义昭底下的一伙人不希望斯波义银掺合上洛,想要自己完成幕府重组,所以需要借助织田家的实力完成上洛。 织田信长想要上洛,需要近幾的地头蛇引路,至于谁来引路都可以,她真正的目标是抢夺六角家三好家的地盘,以及中枢大义。 而斯波义银并不需要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支持,他自己的名分足够,实力虽然小点,但在近幾朋友多。 只要拿着御剑金印随便吼一声,就能呼朋唤友拉起队伍,干死三好家是没有问题的。 可问题在于,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已经搭上了线。如果斯波义银不管她们,她们就会抢在斯波义银布置好之前,完成上洛。 所以,斯波义银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迅速从东海道回来,做出一副愿意合作,一起上洛的姿态。 可本质上,他才是三方势力之中,最不害怕谈崩的那个人。因为他自己就可以完成上洛,寻求合作只是政治妥协,并不是有求于人。 所以,在得知前田利家被惩戒之后,织田信长重归清洲城等他回来,斯波义银就决心给织田信长一个下马威。 不敲打一下这个嚣张的混蛋,她真以为斯波义银还是当年那壶送上门的嫩茶。 织田信长,时代变了。 ——— 清洲城外,织田信长眺望远方。在她身后,织田家臣们面面相觑,心思不一。 下尾张四郡是织田家的核心地盘,这次为了迎接斯波义银,织田信长特地把林秀贞,柴田胜家,丹羽长秀等重臣都召唤过来。 这些家臣自然清楚斯波义银在清洲城经历过什么,可以说,威风凛凛的御台所这辈子最憋屈的时候,就是在清洲城当孙子的日子。 虽然丹羽长秀私下已经向各家保证,斯波家和织田家不会决裂。织田信长的示威之举,只是为了在谈判中获取优势地位。 话是这么说,谁心里都没底。织田信长的性格乖戾,专断独行,反复无常。说翻脸就翻脸的事,她可没少干。 喜怒无常则威不可测,在她手下干活,从来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林秀贞稍稍抬头看了眼织田信长,目光复杂,她是织田家中最反对上洛的一派。 作为传统的武家,在占据了尾张美浓两国之后,她对织田家的现状已经非常满意。 小富则安就是指她这种人,只觉得尾张武家压着美浓众,再在北伊势抢点好地盘。这挺不错的小日子过着,干嘛要上洛找不自在? 前来迎接斯波义银,她是一百个不乐意。 林家当初跟随织田信行起兵作乱,斯波义银攻破林具通备队,砍死了她的妹妹林具通。 前田利家去荒子城说服了前田家,将本属于林家麾下前田家搞得蛇鼠两端,导致叛乱功亏一篑。 战后,织田信行被织田信长在众目睽睽之下砍死,柴田胜家被她拉拢。而林秀贞这个织田家家老因为摇尾乞怜,导致威望大跌。 虽然这些年织田家势力不断扩大,林家也跟着受益不少,但林秀贞在家中的话语权却是越来越小。 柴田胜家,丹羽长秀,池田恒兴等人不说,连一个低贱的羽柴秀吉都混得风生水起,让林秀贞心态失衡。 前田利家倒霉,她是乐得看笑话。最好斯波义银回来与织田信长谈崩,织田家也别上洛了,在自己地盘称王称霸有什么不好。 在她不远处的前田利昌,是一脸忧心忡忡。 当初织田信行叛乱,前田利昌两面下注。最后前田家收获颇丰,知行扩大到六千石,占据整个荒子城。 但之后,她却是被自己两个女儿坑得身心俱疲。 前田利益随斯波义银上洛,她养母前田利久为了帮女儿撑住伊贺前田家,拉走了一半家中骨干。 前田利家也不客气,为了发展尾张斯波领,拉走了另一半骨干。 偌大的荒子城前田家,被两个不孝女挖断了根基,没有核心的姬武士团,这些年再无寸进。 前田利昌当初也是悲愤交加,可最后一看,结果好像还不错嘛。 伊贺前田家督,前田利益担当近幾斯波领总大将,手握斯波家在近幾的军事大权。 尾张斯波领代官前田利家,扩张领地至二万余石,在尾张美浓武家中混得如鱼得水。 前田利昌看了三年,最后只能叹息。儿孙自有儿孙福,她们有能耐就去浪吧。然后,她就心安理得在荒子城躺平。 可这次近幾大乱,伊贺前田家下场未知。前田利家又得罪了织田信长,未来更是莫测。 前田利昌被喊来参加迎接斯波义银的仪式,心中忐忑不安。斯波织田两家关系扑朔迷离,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站队。 荒子城前田家,就是与斯波家关系最深的织田家臣。要是两家真谈崩了,她最倒霉。 正文 第1129章义银怼信长 林秀贞与前田利昌都不想来,一个是不乐意,一个是想避嫌,可羽柴秀吉却是厚着脸皮前来观礼。 人微言轻如她,要不是丹羽长秀帮忙说话,都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她在队列最后面吊着,神色似喜似悲。 喜之,又能见到斯波义银。悲之,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已经是天壤之别。 羽柴秀吉不禁感叹,当初在京都听墙角闻喝茶时候的雌心壮志,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 而在队列最前面的织田信长远望前方,心思潮涌。她嚣张摆显的外表之下,心底藏着一丝丝旁人不知的酸楚。 当初身在福中不知福,轻易把他放走了。这一次,一定要让他知道,他永远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织田信长脸上呼吸渐渐沉重,双颊泛起病态的红润,目光炯炯。 在她身后,柴田胜家与丹羽长秀对视一眼,目中皆是担忧。 就在此时,池田恒兴喊道。 “来了!” 所有人的眼神皆是一凛,望向远方的小黑点,一支骑军正奔驰而来。 ——— 不久之前,正在赶路的斯波义银忽然缓缓降低马速,目光转向路旁的小溪。 德川家康勒马凑近,问道。 “御台所?” 斯波义银用马鞭指着溪水,说道。 “这条小溪是附近村落灌溉的水源,那个村子叫做溪村,乃是斯波家的世袭料所。” 德川家康心头一紧,她想起了什么。 传闻当初斯波宗家被灭门,这位御台所孤身杀出重围前往清洲城求援,借兵斩杀织田信友。 而代价,就是。。 望着义银俊朗的侧脸,出尘的气质,德川家康心中一叹。新茶上市,拔得头筹,织田信长艳福不浅呀。 德川家康想要说些什么,缓解这莫名压抑的气氛,但斯波义银却先开了口。 “德川殿下,你知道这块世代相传的祖地为什么不叫斯波料所,而是叫溪村吗?” 德川家康一愣,摇头道。 “臣下愚钝,还请御台所明示。” 义银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说道。 “因为斯波宗家丢不起这个人呀。 曾经权倾天下的幕府三管领,竟然沦落到困守一千五百石,在织田家的监视下苟延残喘。 堂堂幕府贵胄,足利一门亲族之首的斯波家,怎么丢得起这个人呢? 可即便斯波家已经把头埋在了土里,甘愿在泥中打滚,苟且偷生,还是免不了灭门之祸。” 德川家康想起自家,也是唏嘘不已。武家潮起潮落,少有兴旺三代以上的例子。 德川家要不是因为桶狭间奇袭的机会出现,如今应该已经被今川家彻底吞没,也没有她德川家康坐拥两国的复兴局面。 德川家康亦是有些感同身受的共鸣,动容道。 “御台所,请节哀。” 斯波义银回望她,笑道。 “节哀?节哀什么?家业如舟,逆流而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要让你同情斯波家的遭遇。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让步。 我斯波义银入道谦信,乃斯波宗家嫡子,足利义辉之夫,河内源氏嫡流,手持御剑,背负白旗。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让我退缩,织田信长也不可以。 德川殿下,你明白吗?” 德川家康愣在当场,她没有想到一路上好脾气的斯波义银,竟然会在这里和她摊牌。 清洲城就在前方不远,斯波义银双眼盯着德川家康,重复道。 “我绝对不会让步,请你明白我的决心。” 德川家康倒吸一口气,咽了口唾沫,在马上鞠躬道。 “御台所身怀大义,必然武运昌隆,天下归心。” 斯波义银笑了笑,没有继续逼迫德川家康表态。大义之名再牛逼,那也不如刀子好用。 织田信长的地盘就在德川家康旁边,真惹毛了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不好受,更何况两人还是盟友。 斯波义银这番表态,只为了吓阻她,别掺合之后会发生的事。 因为斯波义银已经决心给织田信长一个下马威,首先他要排除德川家康这个可能出现的意外因素。 如今看来,效果很好,德川家康被吓住了。 她本就不甘愿成为织田附属,又被斯波义银一惊一乍吓住,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不敢随便乱动。 斯波义银笑道。 “重游故居,难免心潮澎湃,放浪形骸。言辞若有不妥,还请德川殿下见谅。” 德川家康干笑道。 “臣下不敢。” 义银目光转向清洲城,策马扬鞭,大喊道。 “出发!” 骑军马蹄滚滚,带起尘埃无数,将溪村迅速甩在身后。 ——— 清洲城外,斯波义银战马在前,身后跟着同心众,御台人,德川众两百余骑。 看见织田家一众姬武士,义银一勒缰绳,战马减速,缓缓踏步行街,最后停在织田信长面前。 他居高临下,说道。 “一别三年,织田殿下别来无恙乎?” 织田信长望着马上的少年愣愣出神,竟然忘了回话。心中愤恨,思念,牵挂的那个少年,与眼前人一时合拢不上。 当年的斯波义银魅力值还没到顶,尚未获得生涯不犯的特效。虽然已有鹤立独行的气质,但在织田信长的威压之下还是唯唯诺诺。 可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十五岁的半大少年,光是身高就从160厘米拔起到175厘米以上,是个威风凛凛的伟男儿。 织田信长一时失神,身后的丹羽长秀咳嗽一声,把她震醒。 “呵,斯波。。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您为谦信公,确是好久不见。” 织田信长一开口,语气有些轻佻,惹得身后丹羽长秀脸色一苦。 斯波义银翻身下马,走到织田信长面前。他这才发现,当年敬畏的织田信长在自己面前,已是矮了大半个头。 织田信长也是不习惯,抬头看着眼前的斯波义银,千思万绪涌上心头,他更高更帅更有气质了。 义银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暗自冷哼一声,这家伙果然傲慢无礼。但面上却是装作和颜悦色,将战马交给身后人。 这时,德川家康也走了上来,三人见礼。 礼毕之后,义银装作不在意的环视四周,问道。 “好多老熟人,织田殿下确实有心了。” 织田信长笑道。 “您荣归故里,欢迎仪式当然要办得隆重些。” 义银含笑点头,问道。 “怎么没看到前田利家?” 织田信长眼光一闪,随口回答。 “犬千代啊,前些日子犯了点小错,我让她回去郡上郡闭门思过。” 义银目光钉在织田信长脸上,织田信长笑着回望他,德川家康下意识退后半步,左盼右顾装作在找谁。 义银缓缓说道。 “郡上郡是前田利家曾报给我的那个,尾张斯波领改封的新领?” 织田信长说道。 “正是。” 斯波义银面色转冷,说道。 “前田利家乃是尾张斯波领代官,她所犯何事?竟惹得织田殿下越俎代庖,替我出手教训家臣。” 说到最后,已是正言厉色。 “你凭什么对斯波家臣惩戒!” 织田家所有人都在担心织田信长会不知轻重,但她们没想到,率先翻脸的竟然是斯波义银。 织田信长也是不习惯,她这两年顺风顺水,家业扩张百万石,众姬膜拜跪舔,几时被人如此不留情面得指责过。 她的面色一沉,说道。 “就凭近幾斯波领是我所封!前田利家拿着我给的安堵状,我当然可以管她!” 斯波义银哈哈一笑,厉声道。 “那织田殿下是否还想要管管我?” 此言一出,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 尾张斯波领是一笔烂账,当初斯波宗家灭亡,斯波义银作为遗子为织田家效力,在平定织田信行的叛乱中凭借战功,得到恩赏。 而后,他离开尾张上洛,前田利家作为代官继续参与织田家的战事,以军功换取恩赏,才有了美浓国郡上郡两万石的斯波领。 从武家传统来说,拿谁的恩赏吃谁的饭,就是谁的家臣。但问题是,斯波义银已经不可能是织田信长的家臣。 他现在是河内源氏嫡流身份,天下武家公认的足利将军家,怎么可能给区区尾张守护代的织田信长当家臣,于理不合。 但奉公恩赏又是武家至理,尾张斯波领是从织田家手中接过的安堵状,无可辩驳。 这就导致了一个死结。 尾张斯波领的土地属于织田家恩赏给外样藩的斯波家,而管理这片土地的斯波家却不是织田家的臣子。 简单来说,土地所有权属于织田家,但管理土地的武家属于斯波家。地权与治权分属两家,在法理上形成无法自圆其说的悖论。 以前,双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搁置争议,共同开发。 如今因为上洛一事,两家发生冲突,这个死结就成了最容易被大的矛盾点,方便用来对刚。 前田利家不重要,尾张斯波领也不重要,斯波家织田家都不缺这点领地,但上洛的主导权很重要。 两个人吵的是织田信长处罚前田利家合不合规矩吗?是织田家能不能管到尾张斯波领吗? 不是。 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分别展露自己的强势,只为了证明上洛之事,到底由谁来说了算。 织田信长望了眼义银身后的御白旗,心里骂骂咧咧。管你?现在谁特么的敢说有资格管你? 她冷冷说道。 “若是谦信公觉得不合适,我可以收回尾张斯波领,以免两家发生误会。” 织田信长这是威胁,二万石领地的收回不是小事。前田利家以军功获取恩赏,她凭什么收回去?前田利家及其麾下武家以后吃什么? 斯波义银冷笑道。 “斯波家在关东开疆拓土,前田利家对我忠诚,我自然要善待她。 若织田殿下执意撤藩,前田利家及其麾下斯波家臣,我自然会另行安排。” 斯波义银也是硬气,你织田家有百万石你牛B,但我斯波家也不是软柿子,两万石我还拿的出手。 织田信长一时找不到话头反驳,脸上发烧又觉得丢了面子,一气之下开始口不择言。 “要走就走的干净些,尾张也别留尾巴了。” 斯波义银瞳孔一缩,脸色一紧,骂道。 “织田信长,尾张的斯波料所乃是斯波家世袭领地,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离开! 前田利家奉公恩赏,得到的二万石领地,你不顾武家传统要撤藩,我不与你计较。 但溪村,你动它试试!” 斯波义银这话占理,织田家臣们也是沉默点赞。 织田信长做事胆大妄为,武家传统好用就用,不好用就丢。这几年她大改法度,织田家中是人心惶惶。 武家传统领地少有变更,往往是世代耕耘。但织田信长不在乎,几次以战事需要为由,迁移改封。 这次斯波义银骂出来,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叫好,真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斯波义银站稳了道义,尾张斯波领虽然二万石在美浓国,但其根本还是当初斯波家的一千五百石料所,所以叫尾张斯波领。 这一千五百石可不是斯波义银为织田家奉公恩赏得到的,是他用自己的清白之身,拦着织田信长没有被夺走的祖地。 织田信长要动美浓国郡上郡二万石没问题,你主家无信无义,肆意篡夺恩赏封地,自然有你织田家自己的臣子惶恐。 但要是动了溪村那一千五百石,就是真准备和斯波家开战,因为这片领地并不属于织田家。 织田信长自知理亏,她失口放出狠话,如今被义银当众打脸,如何能忍得下去。 本就一个乖戾的性子,又一直对义银贼心不死,如今被这个自己暗中牵挂的帅气少年怼得无言以对,织田信长的面子挂不住了。 她哈哈大笑,指着身后的清洲城,目露凶光说道。 “谦信公,您可要想清楚。 我织田家占据尾张美浓北伊势,石高一百四十万,军势似海,长枪如林。 您,真要与我为敌吗?” 斯波义银笑得比她更大声,几乎是前俯后仰。笑声戛然而止,他双眸似冰,冷声道。 “仔细看清楚我身后的御白旗,织田信长,告诉我,你是否要与河内源氏嫡流为敌! 织田家的姬武士们,告诉我,你们是否要冲着这面御白旗挥刀!” 正文 第1130章要斗而不破 织田信长气得浑身发抖,面对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她目中凶光毕露,就要发作。 而随着她的敌意上升,一股奇特的力量从斯波义银身上瞬间迸发出来。 织田信长面上一僵,不知为何,恐惧从她心底不断涌出,让她的身体止不住得打颤。 她下意识握拳颤抖的拳头,咬紧牙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声响。 她回头一看,只见人群中一名姬武士腿软坐倒在地,下衣潮湿,隐隐传来一股尿骚味。 织田信长瞬间火冒三丈,她扫了眼队列,发现众姬或多或少都表露出畏惧之色,更加愤怒。 堂堂百万石大藩的织田家臣团,竟然被斯波义银几句威吓,变成了一群畏畏缩缩的鹌鹑! 织田信长心中的恐惧感被羞愤冲散,她指着地上的姬武士说道。 “把她给我拖下去!” 那名姬武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底里忽然冲出来控制不住的恐惧感,竟然当场尿崩。 她若是被这样拖下去,自己没法做人,家族也完了。一狠心,她拔刀反转,喊道。 “臣下有罪!” 然后用不顺手的肋差勉强切出十字,完成切腹仪式。 看她一脸痛苦,林秀贞出列鞠躬,说道。 “请大殿允许介错。” 织田信长冷冷扫她一眼,原来这不中用的孙子是林家的姬武士。 “介错吧。” “嗨!” 林秀贞递给身后一个眼色,一名姬武士出列朝织田信长鞠躬,然后拔刀砍下切腹者的首级,双手奉上。 织田信长摆摆手,说道。 “尸体拖下去,林秀贞,由你林家自己处理。” “嗨!” 织田家一阵兵荒马乱,将在旁的德川家康看得懵了。斯波义银竟然如此霸气,几句话把织田信长为首的织田家镇住,还吓尿了一人。 斯波义银自己也懵,刚才他的确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织田信长多凶残一人,竟然会对自己露出畏惧之色,不合常理。 他心头一动,打开系统,有一个图标在闪烁。 战国第一兵(斯波版尾张限定),对你产生敌意的人将被灌输恐惧,战场敌军体力士气下降速度加快。限定范围,尾张国。 卧槽。。恐惧光环? 义银想起来,这是当初在尾张参与平定织田信行之战,得到的特效。但因为之后他很快就上洛离开了尾张,所以从未显出威力。 刚才,织田信长与他一言不合,可能是起了动手的念头。这就被系统判定为战场,启动了恐惧光环。 难怪会有织田家臣被吓尿,织田家臣团被判定为敌军,在场织田诸姬都被恐惧光环效果覆盖。 忽然产生的恐惧感让人猝不及防,有心理素质差的姬武士直接尿出来,实在太丢人,惹得织田信长大怒。 义银微微一笑,真是天助我也。虽然因此占了上风,但他却不敢大意轻敌。 吓尿的姬武士直接就凶狠得切腹谢罪,织田信长与家臣团的情绪也很快稳定下来。 这说明,这个恐惧光环的特效威力并不是很强大,只能作为战场上打击敌军士气的一个补充手段。 此时,回过神来的织田信长有些尴尬,织田家刚尿了一个,自己现在再表示强硬,似乎有些可笑。 就在斯波义银想着如何收场,织田信长进退维谷之时,在队列最后的羽柴秀吉眯了眯眼,咬牙走出队列。 她在义银面前鞠躬,说道。 “御台所,您还记得我吗?” 义银一看,笑道。 “这不是秀吉吗?怎么能忘了你,你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 羽柴秀吉双眸一亮,马上收敛心情,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她说道。 “前阵子我惹得主君生气,前田利家大人为我说了几句好话,谁知道竟然受我连累,挨了主君训斥。 前田利家大人未能前来,全是我的过错,斯波织田两家合作多年,要是因为我这点小事决裂,秀吉罪该万死。 御台所,请您责罚我吧!” 林秀贞刚才让人抬走尸体,见羽柴秀吉出列说话,冷笑不语。 斯波织田两家主君对刚,为的是上洛大事,你小小羽柴秀吉,一个千石地头竟敢出列说和,你以为你是谁?怕是连命都要没了吧? 人群中有这个想法的不在少数,纷纷露出讥笑之色。 可她们却不知道,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都不想谈崩,气氛紧张到这份上,的确需要一个台阶下。 羽柴秀吉果断出列,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看似找死,其实是赌了一把头彩的机会。 织田信长冷声道。 “谁允许你在这种场合出来说话的?你不过是千石地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上次骂你骂得没听进去吗?犬千代就是包庇你,才被我骂回郡上郡安分几天。” 斯波义银看了眼严肃的织田信长,跟着懊恼道。 “这前田利家怎么回事?她身为斯波家臣,对织田殿下裁决家务之事指指点点,活该被骂!” 织田信长叹道。 “犬千代也是尾张的老人了,和秀吉关系不错。她这人,就是心肠软,朋友多,总是帮人说话。” 义银点点头,说道。 “她是多管闲事,也不知道避嫌,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不不,谦信公太见外了。尾张斯波领与织田家关系深厚,这两年犬千代帮了我不少。” 义银笑道。 “那也得讲规矩,这不是让您为难,给您添堵吗?” 织田信长笑道。 “规矩无外乎人情世故,也是我脾气上来压不住,把她骂得狠了。 如今想想,您回来尾张,她不在场的确不合适。我这就快马让人去郡上郡通知,让她前来见驾。” 斯波义银笑道。 “这就麻烦织田殿下了,等她过来,我一定狠狠教训她,让她以后做事要仔细一些,不要坏了法度规矩。” 两人言语间忽然和谐,反而把秀吉晾在一旁,相互恭维起来。 几句话把刚才的不愉快带过去,织田信长看了眼羽柴秀吉,骂道。 “还杵在这里干嘛,滚一边去!” 然后,她笑着对义银说道。 “谦信公,城内的天守阁已经整理干净,请您入住休息。” 义银望了眼这熟悉又陌生的清洲城,悠悠说道。 “这天守阁让我住了?” 织田信长眼神闪烁。 “您身份高贵,当然要住在主馆。” 义银不动声色问道。 “是上次那个主馆?” “不错,茶室还有茶会预备着呢。” “这茶,它正经吗?” “您说笑了,我请了尾张最好的茶人来,为您演绎茶道。” 两人笑着说话,越走越远,德川家康眼神一转,跟了上去。 一众姬武士簇拥着三位主君向前,反而让原地站着的秀吉落在了后面。 柴田胜家经过她身边之时,冷哼一声,说道。 “哗众取宠。” 然后,径直走了。 竹中重治走上前来,对羽柴秀吉低声说道。 “刚才太危险了,御台所之气势惊人如洪荒猛兽,您怎么敢出列为两位主君说和?” 羽柴秀吉诧异道。 “有吗?我怎么没感觉?” 竹中也是愕然,她感觉自己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为何羽柴秀吉完全不受影响? 若是斯波义银在此,会更加惊奇。因为光环发动的目标,是战场上对自己有敌意的敌军。 刚才发动的契机,就是织田信长有开战的念头,被系统判定此地为战场,织田家为敌军。 如果羽柴秀吉不受影响,那就说明她对自己没有敌意。 织田家臣团对斯波义银或多或少都有敌意,敌意太重的人甚至原地**。羽柴秀吉一点敌意都没有,这是为什么? 羽柴秀吉望着越来越远的队伍,也在想着心事。竹中重治顺着她的目光远望,说道。 “还是太危险了,您刚才出列说和虽然出彩,但风险太大了。 若是大殿执意与御台所强硬到底,您这擅自出列揽过的行为,可是要切腹谢罪的。” 羽柴秀吉笑了笑,对自己的军师说道。 “竹中姬,这次是你错了。我断定主君必然不愿与御台所决裂,这才会出列说和。” 竹中重治思索片刻,想不明白,说道。 “请您为我解惑。” 羽柴秀吉目光复杂,语气惆怅,说道。 “你虽然才智过人,但你不懂大殿的心思。可我却知道,她绝不会与御台所决裂的。 你没有发现吗?她从头到尾就没称呼过御台所,她一直叫的是谦信公。。” 说完,羽柴秀吉默默向前走,去追赶已经走远的队列。 在她身后,竹中重治眯着眼思索御台所与谦信公的区别。 御台所代表着斯波义银作为足利义辉未婚夫的身份,谦信公代表着斯波义银作为斯波家督的身份。 织田信长一直在称呼谦信公,那么就是说,她不愿意称呼御台所,她反感斯波义银作为足利义辉未婚夫的这个身份。 她对斯波义银。。 竹中重治双目一凝,有些明白了过来,不禁感叹。 问世间,情为何物。 她望着羽柴秀吉远去的背影,有些佩服这位主上。她竟然能从如此细微的一个角度,察觉到织田信长的心思,真是厉害。 羽柴秀吉不知道背后的竹中重治对自己如何看待,她正咬着下唇往前走,眼眶湿润。 原来您还记得我,您没有忘记我这个卑微的仆役。 我,好高兴。 ——— 当夜,织田信长倚着门廊眺望天守阁,想着心事。 欢迎仪式之后,主馆被斯波义银占据。她退居外馆,仔细揣摩今天的事,这才发现自己被前田利家坑惨了。 从前田利家劝她写信,欢迎斯波义银归来开始,她就注定要输,因为斯波义银并不需要织田家的帮助。 织田信长太过狂妄,以为自己是站在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之间做选择。自己倒向谁,谁就占据了上洛的优势。 但今天与斯波义银正面交锋,织田信长才发现,自己的狂妄被前田利家利用,事情完全不是这样。 现实是,只要织田家不阻拦斯波义银回归,他就不用等待北陆道港口化冰开通,可以迅速通过东海道回归近幾。 而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合作上洛最重要的时间差,就没法用了。 因为对于足利义昭一伙人来说,她们不是找不到人帮忙上洛,而是找不到人抢在斯波义银回来之前,帮她们完成上洛。 时间,才是重点。 织田信长被前田利家的老乡一说蛊惑,写信欢迎斯波义银回归,帮斯波义银赚到了最重要的时间。 织田家本可以拒绝斯波义银过境,只要态度强硬,就可以打消斯波义银从东海道归来的想法。 但因为织田信长一写信,织田家的立场就暧昧了。 前田利家是利用织田信长的态度,去说服织田家臣团动摇,再无法无法再坚定拒绝斯波家。 斯波义银已经到了,还是织田信长自己邀请回来的,她难道能把他赶回去?又或者把他囚禁? 这不可能! 足利义辉战死,留下金印等着斯波义银去拿。斯波义银举着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上洛,以河内源氏嫡流名义,为君上,为妻子报仇。 他可是真正的河内源氏嫡流,织田信长用什么理由扣留他? 今日两人交锋,德川家康在旁不言不语,冷眼旁观织田信长的狼狈,已经很说明问题。 织田信长就算想要迅速拿下斯波义银,但对方一百五十名精锐骑马姬武士,双马全副武装,怎么拿下? 织田家臣团的态度因为前田利家而变得摇摆,织田信长很难强迫她们下定决心,和斯波义银决裂。 而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的强硬对刚,又因为敌意触发战场效果,放出了义银身上的恐惧光环。 织田家还没硬起来,就有人先尿,这太打击士气。况且,织田信长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翻脸的底气。 德川家康态度暧昧,万一斯波义银退回三河国,织田信长越境攻击,德川家康会不会玩两面派? 织田信长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彻底被斯波义银砸掉了。斯波义银人在织田家的清洲城中,却能让织田信长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岂有此理! 正文 第1131章利家来参见 织田信长已然被套了进去。 她不翻脸,斯波义银或者与织田家合作,或者借道织田领地返回近幾,掌控了主动权。 她要翻脸,斯波义银就可以退回三河国,利用德川家康这个织田家的盟友地盘做缓冲。 然后,向天下武家散布织田信长图谋不轨,不允许他上洛为妻报仇的大逆之举。这样,织田家也就失去了上洛的大义。 不管织田信长怎么选,都很被动,这就是前田利家帮斯波义银,从内部牵住织田家的办法。 而斯波义银竟然在没有沟通的情况下,果断跟进,完成了这个构想。 织田信长望着远处的天守阁,恨恨想着。。这对狗男女。。还真有隔空默契。。 死死盯着清洲城天守阁看了半天,她最终放弃强硬到底的想法。 斯波义银有一百五十名精锐姬武士,必然严阵以待。 织田家的姬武士已经退到外围,通过强攻拿下或者围困他,很难。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撕破脸这条路弊大于利,不划算,织田信长也就渐渐冷静下来。 她是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者,在发现此路不通之后,思路迅速回转,这才真正开始考虑与斯波义银合作的可能性。 随着眼中的敌意散去,一丝异样的情绪涌上织田信长的心头。 对于正常人而言,恐惧是可怕的,是要逃避的。但对于织田信长,这种恐惧感是如此新奇。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恐惧到双手发抖了,真是让她兴奋呀。不愧是自己看中的男人,带劲。 织田信长笑得古怪,记忆中的他与今天再见的他对比一番,身体变得燥热不安。 果然,变得更可口了,织田信长舔舐嘴角。 可惜今时不能把他拿下,做个喝茶器。但上洛之后,未来总有机会逼他屈服的。 斯波义银,我们走着瞧。 ——— 数日后,几骑快马冲入清洲城,前田利家来了。 在接到清洲城发出的召唤之后,她立即出发。想着就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主君,她的心头火热,日夜兼程赶来。 其实,当得知斯波义银的强硬态度,前田利家也是意外。 因为织田家势力庞大,织田信长性子乖戾,前田利家一直以为政治手段成熟的斯波义银,会选择妥协合作的态度。 没有想到,斯波义银竟然一见面就展露了决裂的强硬,逼得织田信长无奈传召自己前来觐见,缓和两家极度紧张的关系。 在诧异之余,前田利家心中不免起了一丝甜蜜。 主君如此坚决,真是对自己有情有义。只是不知此情此意,是否是自己希望的那种情意。 一路疾行进入城池,前田利家忽然勒马停下,身边的村井长赖问道。 “主上?” 前田利家望了眼因为连夜赶回而灰头土脸的村井长赖,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于是说道。 “找个地方让我先梳洗一下,我不能以这副狼狈模样去见主君。” 村井长赖迟疑道。 “这。。我们能去哪里?” 前田利家的眼神变得分外温柔,打马转向一处。 “跟我来。” 当初前田利家租住的小屋,已经被她买了下来,一直空置着。 就是在那里,她醉酒按倒义银,得偿所愿。然后在执勤时,激愤一刀,捅死了言辞羞辱义银的爱智十阿弥。 那里,是梦开始的地方。 ——— 清洲城天守阁内居馆的斯波义银,听闻前田利家入城,已经准备好接受她的参见,可左等右等,不见人来。 他让蒲生氏乡去询问,却得知前田利家去了下级武士扎堆的住宅区。 义银微微一愣,忽然想起当年,他陪着喝醉的前田利家在那里喝了一夜茶,嘴角微微翘起。 当年他未满十五,前田利家已经是二十岁的同心众笔头。如今想来,她可是太坏了,老牛喝嫩茶。 想着想着,义银不禁食指大动。三年不见,不知道前田利家过得怎么样,一直没听闻她有娶夫,应该还是单身。 义银摇摇头,造孽啊,都怪我太过帅气。胡思乱想之际,门外有了消息传来,前田利家前来参见。 ——— 跟着蒲生氏乡往内院走,前田利家只感觉恍如隔世。 她曾是织田信长的母衣众笔头,曾在这里护卫数年,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皆熟悉又陌生。 想着自己思念三年的少年,就在居馆中等待自己,前田利家的心头火热。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前面带路的蒲生氏乡忽然停下,在门廊外冲她鞠躬,说道。 “前田大人,主君就在内室,他希望与你单独谈谈,我不便进去。” 前田利家微微鞠躬回礼。 “那我先失陪了。” 她快走出几步,忽然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理了理走散的发丝,深吸一口气,踏入走廊。 身后,蒲生氏乡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这个尾张斯波领代官给她的感觉,很像山中幸盛,岛胜猛。 她的心情忽然有些低落。 主君,为了斯波家业,您到底忍受了多少委屈和无奈。 ——— 前田利家不知道,蒲生氏乡已经把她归入那些坏女人的行列中。 此时的她,脑海中一片空白,缓缓拉开门,她看见那高大英俊的少年坐在主位上,正冲着她微笑。 “利家姬,你来了。” 前田利家以为自己能够控制住情绪,但此时,她却是脚步蹒跚。 她的眼中充满了激动,一步步走过了自己该坐下的位子,还在继续前进。 她想要看清眼前的男人,那个曾经稚嫩的少年,已经长得高大威猛,英俊帅气,气质更是不可亵渎之圣洁。 她的热泪已经涌出,化作两道泪痕。这一次,她的手没有摸个空,她没有从梦中醒来。 义银比这些年,前田利家梦中的样子还要俊美。前田利家甚至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就像是每一次做梦那样,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在触摸到义银脸颊的那一瞬间,前田利家浑身一震,从幻想中清醒过来,想要抽手告罪。 但斯波义银却是抓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吹弹可破的脸上,柔声说道。 “这三年,苦了你了。” 前田利家的心防被这句苦了你了打破,她的眼泪汹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哭泣道。 “求求您别看,明知道要来见您,明明把自己收拾干净了,但还是哭得丑态毕露。 求您不要看,求求您,不要看这么糟糕的我。” 义银用另一只手把她捂脸的手捏住拉开,笑着对她说道。 “哪里难看了?利家姬更成熟,更美丽,变得更让人心动了。” 义银的话发自内心。 前田利家比他大五岁,此时正是褪去青涩走向成熟的女人。她还存有青春的气息,又裹上了成熟妩媚的气质,是女人最美的时候。 原本就颜值出众的她,如今出落得越发可口。被这样的美人深爱着,义银岂能不感动。 她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义银都明白。 不论是在织田信长面前虚与委蛇,还是将打下的领地上书要求加入斯波料所,她想要的是什么,义银很清楚。 前田利家望着斯波义银,他的目光中满是温柔,他懂得自己的付出,他都明白。 有了这丝被心上人理解的明悟,前田利家泪中带笑,觉得自己忍辱负重,付出的一切都值得。 她想起织田信长几次羞辱自己,抱住眼前的斯波义银,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痛哭流涕。 “织田信长她是个混蛋!每次!每一次!她都要提醒我! 是我,是我把您送去陪她。是我,让您被她喝茶。是我,都是我的错。 她一直在说,一次又一次不停的说。我真的好难受,我真的真的快要受不了了!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义银摸着前田利家的头发,知道这三年不容易。就织田信长那王八蛋性子,跟着她混饭吃都不容易,何况前田利家还在算计她。 但不得不说,前田利家是真牛b。不但从织田信长手里保住了尾张斯波领,还开拓到了二万石,又保证了两家关系和睦。 要不是织田信长的上洛计划,会严重威胁到斯波义银的利益,前田利家必须跳反。这左右逢源的把戏,她还能继续玩下去。 义银抱着前田利家,心头一荡。两人紧紧贴在一起,耳鬓厮磨,总有些生理反应。 他听着前田利家的控诉,安抚她的情绪,等她发泄了差不多,笑眯眯在她耳边说道。 “我知道,利家姬你很不容易。织田信长是混蛋,不要为了她的疯话难过。 以后我都不会和她喝茶,我就陪你喝茶,好不好?不要难过了。” 前田利家脸上一红,斯波义银这话什么意思? 她这才发现自己情绪激动趴在义银身上哭泣,身体接触太多,赶紧想要离开。没想到,这会轮到义银抱着她不放手。 义银轻声说道。 “利家姬,我们喝茶好吗?” 利家感觉自己又在做梦了,她浑身无力,推不开义银的怀抱,只是嘴上喃喃,不断重复。 “不可以,不行的,我不能一错再错。。一错再错。。再错。。” 义银见她嘴上絮絮叨叨,脸上红红彤彤,身体却是无动于衷,任由自己摆布。这副欲拒还迎的模样,惹得他心中好笑。 他忽然停下,放开前田利家,笑眯眯说道。 “想喝茶,自己动手。” 前田利家羞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但想了一年又一年,整整三年才等到这个喝茶的机会,她实在是忍无可忍。 一咬玉齿,她羞红着脸蛋鞠躬低头,说道。 “君上有命,臣下不敢违背。” 又当又立的她,干净利落动手取出茶具,惊得义银咋舌。三年不见,这脸皮厚的,这人饥渴的。 前田利家哪管得了这么多,既然已经不要脸,那当然就要得到实惠的喝茶。 她品了品壶嘴,一脸痴迷。取水烫茶,水面逐渐变为茶色。她一心要喝奶茶,只有红茶当然不够。 许久不练习的双手微微颤抖,茶勺砸在茶杯上,瓷器之间碰碰作响,声音清脆。 拿起旁边热着的牛奶,往红茶里缓缓注入,汤勺不时搅拌。 只见白色与茶色混合,顺着汤勺旋转,呈双色螺旋,然后缓缓融合为一体。 见这茶到了火候,前田利家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心中舒爽,口中呻吟。 “要死要死,好茶好茶。” 义银任她施为,看得目瞪口呆。这三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真是煮的一手好茶。 正所谓,藕花深处有意境,桃花源中游逍遥。 前田利家回过神来,抹去嘴角溢出的奶茶,见主君盯着自己不放,脸色更红。 这三年她无数次在梦中喝茶,各种茶饮一一尝试,把斯波义银喝人不人,茶不茶。 谁想到脱离梦中的第一次,自己疯狂至此,竟敢如此放浪形骸,惹得主君惊讶不已。她暗道一声惭愧,真不知道日后要如何做人。 谁知道,斯波义银反而来了兴致,你再懂喝茶,能比我更懂吗? 老子前世查阅了多少茶经,观摩了多少老师,你个封建时代姬武士,还能比我更懂茶艺? 若是让你占了上风,我那一个T的移动硬盘会哭泣,那里面的教育资料会咆哮,会指责我。 怎么能给前世老师们丢这么个人?我丢不起这个人! 斯波义银双目点燃求胜之火,他知道自己不能输。抓住前田利家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义银笑道。 “你的茶道我已明了,这次该轮到你品味我的茶道!” 前田利家愕然望着他,然后被一波又一波的喝茶技巧冲击,茶水升腾,跌落,哭泣,求饶,却得不到斯波义银的宽恕。 义银冷酷无情的展现茶道,用尽五百年后的先进茶艺,定要让前田利家喝个明白。 ——— 蒲生氏乡守在内院门廊之外,望着天空发呆。同心众的半大萝莉们,被她放在外围警惕。 一来,织田家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必须警惕偷袭。 二来,身后的内室虽然听不到动静,但主君要与前田利家密谈,总是让蒲生氏乡心酸。 即便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但蒲生氏乡似乎还能闻到内室中那阵阵茶香。 她咬着牙忍受莫名的煎熬,双目麻木望着前方,瞳孔忽然一缩。 应该在外围警戒的井伊直政怎么进来了,身后跟着的是。。 织田信长? 正文 第1132章帅气过了头 织田信长这几天已经放下了对抗的心思,转而寻求与斯波义银真心合作。 那么,前田利家就成了关键。 在得知她进城之后,正在天守阁参见斯波义银。织田信长便动身前来,准备和颜悦色与斯波义银谈谈感情,拉拉交情。 天守阁外,斯波同心众的严正以待,织田信长并未放在心上。斯波织田两家还没分清敌友,警惕是应该的。 跟着井伊直政走到内院门廊外,被蒲生氏乡拦在门外,才让织田信长真的恼怒起来。 蒲生氏乡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织田殿下。 御台所有命令,他要与前田利家大人深谈,任何人不得打搅。” 织田信长不怒反笑。 “如此说来,是我不好,来得不是时候咯?” 蒲生氏乡虽然态度客气,但拒绝得很坚决。 “非常抱歉。” 织田信长看了眼蒲生氏乡,见她完全没有通报一声的意思,冷笑三声,转身就走。 斯波义银与前田利家到底在谈什么?同心众笔头亲自守在门外,连通传一声都不肯? 织田信长心中的疑惑渐渐放大,眼神闪烁,面色阴沉,总觉得心口空了一大块。找不到缘由,令人暴躁又失落。 望着织田信长愤愤离去的背影,蒲生氏乡面无表情。 她会永远守护主君,不管他做什么,都会站在他的一边,为他遮挡明枪暗箭,以及,可能的丑闻。 这一切,都要牢牢守住。 ——— 蒲生氏乡身后的内院,内室两人的喝茶,刚才告一段落。 长吁一口气,义银感觉自己今天有些兴奋过头。都怪前田利家久别重逢太热情,把他的兴趣给勾起来了。 义银被她伺候着整理仪表,两人总算能分坐两边,做一次正规的君臣参见。 义银伸了个懒腰,觉得有些疲惫,他懒洋洋说道。 “利家姬,你准备准备,我可能要给你改封。你回去好好想想,是愿意去近幾,还是关东。” 斯波义银的想法很简单,保护好这个爱慕自己的痴情女子。 织田信长是什么性格,他非常清楚。这次斯波家在上洛之事中占尽上风,前田利家居功甚伟。 但反过来说,对于织田信长而言,前田利家是彻底背叛了她。这位睚眦必报的织田家督,绝不会轻易放过前田利家。 不管上洛之事最终能不能谈妥,前田利家都要挪挪地方,再留在尾张斯波领,小命难保。 但对于此事,前田利家却有着不同的见解,她非常不愿意离开尾张斯波领。 用了三年时间,打下二万余石领地,建立了与尾张美浓武家的良好关系,这些都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更重要的是,足利义辉已经死了,斯波义银又成了自由身,斯波家重臣入赘之争,还将继续。 前田利家若是抛弃自己三年打下的基业,任由斯波义银安置。那些斯波家中的情敌,入赘竞争者会不会在背后使绊子,下黑手? 前田利家小胳膊小腿,哪受得了她们折腾? 要想参与入赘之争,就必须对斯波义银,对斯波家,有着无可替代的重要性。 尾张斯波领的处境虽然危险,但也有一丝微妙的特殊性。前田利家如果抓住了这个契机,也许就是她区别于其他人的重要性。 思索片刻,前田利家褪去激情,理清思路,对义银鞠躬说道。 “御台所的恩义,利家感激不尽。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御台所允许我留在尾张斯波领。” 义银诧异看了她一眼,问道。 “你想留在尾张斯波领?织田信长恨你入骨,你留在这里等死吗? 我可不是时时都可以照拂到你,她真要铁了心对你下手,你未必能熬得过去。 趁着这次我占着优势,正好将尾张斯波领的死结解开,把你从这个尴尬的困境中带出来,不好吗?” 前田利家肃然道。 “御台所,您真觉得我们已经占尽优势,织田殿下只有妥协一条路可走吗?” 义银愣了愣,说道。 “我已经回到尾张,随时可以返回近幾。 她既然要上洛讨伐三好家,就不好缺了大义。我有御白旗在手,她不能明着阻拦我回归。 从我写信要求走东海道,没有被她拒绝开始,她已经失了先手。 如今我又吓住了德川家康,进退自如,她想要完成上洛,唯有接受我的条件。” 前田利家摇摇头,说道。 “御台所,我有一句僭越的话,不得不说。 武家重名分,但更重实力。谁的刀枪锐利,谁的军势众多,谁才是真正占上风的人。 我利用织田殿下的狂妄,让她以为自己占据了主动,这才有了她允许您从东海道轻松归来的失误。 但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占不到上风。如今我们的作为,已经踩到了织田殿下的底线。她为了上洛的顺利,不得不咽下这口气。 但要是我们再进一步,真把她当成软柿子去捏,她必然会选择翻脸。 您很了解她,您觉得她是一个会被别人威胁的人吗?她从来不喜欢被动,她一定会主动出击。 到了那时候,我们就麻烦了。” 义银仔细听着前田利家的忠告,眯了眯眼,问道。 “你觉得如果我更进一步,她会如何反击?” 前田利家说道。 “足利义昭一伙人的图谋是抢在您之前完成上洛,所以她们才会与织田家苟合。 从和田惟政抵达岐阜城,与织田殿下达成合作的那一刻起,近幾对于织田家已经是不设防了。 和田惟政出身南近江,她早已回返老家,开始串联南近江武家。 而织田家刚才征服的北伊势武家,神户具盛与关信盛她们,和六角家重臣蒲生贤秀是姻亲,也在积极联络策反蒲生家。 自从观音寺骚动后,六角义贤义治母女已经失了家中人望。之后六角家又牵涉与三好家勾结,上洛大逆弑杀将军,名声彻底臭了。 现在的六角家已是一个空架子,经不起大风大浪。 织田殿下准备好了大量军需补给,要从不破关,铃鹿关两面夹击南近江,联合浅井家,德川家,动员力超过二百万石。 如果您的条件过分,她是不能阻止您回归近幾,但她也可以提前发动攻势。 原本,织田殿下的策略就是反季攻势,抢在春耕时节打六角家一个措手不及。把计划提前到初春,只要后勤保障充足,并不困难。 到那时候,斯波家又该如何自处? 即便我们拿下了京都,但与拥有尾张,美浓,北伊势,南近江的两百万石大大名,织田家反目成仇,真的值得吗? 要知道,足利义昭她们一伙人,绝不会甘心看着您上洛成功,主导幕府。 到那时候,您将面对孤立无援,四面楚歌的被动局面。” 义银越听越心惊,织田信长果然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家伙。自己这些天在算计她,但她也没有闲着。 六角家的虚弱超过斯波义银的想象,若是南近江被织田家吞并,京都就近在咫尺。 织田家以前最大的麻烦,是没有近幾武家给织田信长带路。但如今有浅井家为姻亲,足利旧臣为向导,这个障碍已经消失。 武家争斗,说到底还是拼拳头。斯波义银能够取巧占据少许优势,但比不上织田家一力降十会,用暴力碾压。 真要撕破脸了,谁都不好过。 就算织田信长勉强放他过境,双方各自上洛。织田家失败也无妨,因为南近江已经是囊中之物。 有了南近江,织田家不但膨胀到了两百万石的体量,更有了进出山城国京都的东门户。 斯波家二十万石的体量,拿什么抵挡织田家的敌意?还有幕府那些个二五仔,她们要是不趁机搞事,才是怪事呢。 义银皱眉道。 “利家姬,你的意思是,斯波家与织田家必须合作?” 前田利家点头道。 “不但要合作,还要延续之前的特殊关系。 织田殿下心黑手辣,任何束缚她前进的承诺与协议都是废纸。如果有需要,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得撕掉。 要阻止她侵犯斯波家的利益,就必须从她的内部着手。而尾张斯波领,就是这个连接斯波家与织田家双方的特殊纽带。” 义银越听越迷茫,问道。 “你具体给我说说,为什么区区二万石的尾张斯波领,会是织田信长不得不顾忌的软肋。” 前田利家笑得骄傲,这是她三年辛苦耕耘的成功。 她说道。 “织田殿下的确是天纵奇才,锐意进取,不受任何传统束缚。但她再厉害,那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她的目光深远,却不是谁都能够理解的深度。 这些年织田家不断开拓进取,让她在家中有了说一不二的底气和实力。但随着她改革的深入,力度的增强,已经令织田家臣团畏惧。 她专断独行,无视常规。织田家家臣们开始害怕,害怕织田殿下会无情夺走她们的一切。 如今,不单单是林秀贞这些老臣,柴田胜家这些得利的武将派也渐渐不安,丹羽长秀那些野孩子团的亲信都觉得无法理解织田殿下。 织田信长越强大,但在她麾下做事的诸姬却越没有安全感。谁都不知道,她会把织田家引向何方。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任何武家都无法安然看待,家业可能破碎的未知危险。 我经营尾张斯波领三年,奉公恩赏都是武家的传统做法,又与尾张美浓武家保持着良好的联系。 只要您愿意与织田殿下真心合作,共同上洛。我就有信心在她麾下继续保持半独立的态势,从内部扩大织田家臣团的不安。 只要织田家臣团无法坚定与斯波家为敌的想法,即便织田殿下一人有心,也很难凝聚织田家的全部力量,和斯波家全面开战。” 斯波义银明白了前田利家的想法,这是传统与变革的对抗。 织田信长不是凡人,但她麾下的武家却都是凡夫俗女,谁受得了激进的改革?比时代前进半步是伟人,前进一步那是疯子。 在传统武家眼中,短短三年内对于政治,军事,商业全面革新的织田信长,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超级大疯子。 可问题是,武家有慕强情节,她们没胆子对抗真正的强者。 织田信长这个疯子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她的威望如日中天,谁都不敢正面反对她的做法。 可即便如此,织田信长也不是无敌的。 因为武家抱团在一个家名之下,这份家业就不是一人的伟业,而是所有在这个家名底下混饭吃的武家的共同利益。 织田信长的根基是尾张美浓武家,前田利家是要利用尾张斯波领这个地位独特的外样藩,存在于尾张美浓的传统武家中间。 只要尾张美浓武家的思想没有被统一,织田信长就无法调动所有力量,为所欲为。 理清前因后果,斯波义银担忧看着前田利家,说道。 “这太危险了,若是哪天织田信长起了歹念,一定要拿下斯波家。 到那时候,她为了统一家中的思想,必然会先对你下手。” 前田利家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古怪,她轻声说道。 “不会的,她下不了这个决心。 您知道吗?这些年,她一直在想着您,朝思暮想,想得发狂。” 义银一愣,自己的魅力有这么大吗? 前田利家看着他,面上露出痴迷之色。 “您的好,您自己不知道。 织田殿下这样的强者,她的占有欲也远超常人。当初您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没有珍惜您,直到失去才追悔莫及。 据我所知,这些年她几乎没有再碰过别的男人,其丈夫斋藤浓君孤守空房,织田家至今没有子嗣。 您说,她舍得毁掉尾张斯波领,夺走那区区一千五百石斯波料所,斩断你们之间的情缘吗? 那一千五百石,是您用身体从她那里换回来的,这可能是她这辈子最得意的事情。” 前田利家说完,紧紧咬着下唇,这也是她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的错误。 义银听得都傻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老子已经帅到这份上了? 正文 第1133章百地来参见 震惊于前田利家的分析,斯波义银头脑有点混乱。他低头思索,整理逻辑。 从前田利家的说法来看,斯波家与织田家的关系是和睦还是敌对,主要取决于斯波义银对织田信长的态度。 织田信长野心勃勃,织田家上洛之事已经无可阻挡。斯波家是站出来螳臂当车,还是合作共存? 斯波义银只要愿意合作,织田信长就不会与他为敌,甚至还会继续保留尾张斯波领这个倒刺一般的外样藩,将来反噬再扎自己一回。 从政治角度来看,匪夷所思,织田信长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赶紧撤藩,不留后患。但从情感而言,斯波义银相信前田利家的判断。 其一,前田利家从小跟随织田信长,她非常了解织田信长,她的思路有参考价值。 其二,斯波义银知道自己太帅了,这份颜值气质来自系统,那是完全不讲道理的真牛B。 织田信长再厉害,她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有感情,就会犯错。因为人不是无血无肉的机器,那么纯粹理性。 斯波义银想着想着,不禁感叹。帅是原罪,我果然是帅无可恕的罪人。 莫名自信得接受这个逻辑,斯波义银便知道该怎么做。无非是做好绿茶刁最擅长的事,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暧昧一天是一天。 义银看了严肃的前田利家一眼,他心中虽然已有男表子之心,但却不能表现出来,以免圣洁无邪的人设崩塌,该演还得演。 在前田利家的眼中,斯波义银的脸色渐渐难看。她心中一突,发现自己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男人对于贞洁的重视。 她慌忙想要解释,却被义银伸手阻止。义银勉强笑了笑,说道。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三年过去了,原以为我能够抬头挺胸回到尾张,原以为我可以保护你,不用再受织田信长掣肘。 没有想到,织田信长如此厉害。这三年时间,她也没有闲着,织田家的发展远远超过了斯波家。 这次回来,我还是要对她低头呀。” 前田利家头上冒汗,她只想着保留尾张斯波领的好处,却一时忘了主君曾经遭受过,身为一个男人难以忍受的羞辱。 斯波义银用自己的贞洁,换来了这块领地。前田利家竟然要用这块地盘勾着织田信长的妄想,这是往斯波义银的伤口上撒盐啊。 前田利家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还想再打,却被义银一把抓住手腕。 义银摸了摸她抽打的脸颊,心疼道。 “疼吗?都红起来了。” 前田利家哽咽道。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竟然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这尾张斯波领,我不要了。御台所,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吧。” 她结结巴巴想要挽回错误,义银却不愿意。不就是和织田信长保持暧昧吗?最惨不过再陪她喝几次茶,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看织田信长爱征服的逆反心理,也许义银高冷一点,不让她轻易得手,效果反而更好。 前田利家的策略有用,斯波义银怎么肯放弃,他坚定摇头道。 “不行。 你说得对,我们现在没有和织田家翻脸的底气,那么就必须维护好关系。 尾张斯波领,我就交给你了。利家姬,拜托了。” 望着斯波义银真挚的目光,前田利家心里泛酸。自己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王八蛋,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得把这个少年往火坑里推。 上一次,自己带着他来陪织田信长喝茶。这一次,又是自己出谋划策,让他对织田信长委曲求全。 前田利家喉间发出一阵低吼,就像是野兽受伤般的哀鸣。 斯波义银抱着她的头,摸着她的头发,说道。 “别难过,我不在意,真的不在意。一切,都是为了斯波家的生存延续。 织田家势大难治,足利义昭她们引狼入室,已成定局。我必须在之后的风暴中,保护好斯波家。 谢谢你,利家姬。谢谢你的爱和支持,我真的很感谢你。” 前田利家不断摇着头,泪流满面。 “御台所,请您不要再说了。” 义银捧着她的脸,轻轻贴上她的唇,一触即离。 “利家姬,我是一个男人,我不可能成为将军。既然足利义昭这么想当将军,这位置就给她吧。 织田信长太厉害了,我需要更多的朋友,而不是制造更多的对手,才能抵御她的威胁。 你愿意冒着危险,替我看护尾张斯波领,替我稳住织田家,不让织田家臣团对我再起敌意。 我真的很开心,利家姬。” 义银抱着前田利家,在她耳边轻轻说着感谢的话,心中思索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织田家上洛的障碍已经被拔除,来势汹汹。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争相上洛,结果便宜了这个立志成为天下人的织田信长。 义银不得不面对现实,开始考虑拉拢足利义昭。正如他自己所言,在这个女尊世界里,他不可能去当足利将军,因为性别不允许。 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的幕府权力冲突,在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威胁下,已经变为次要矛盾,他的策略也要跟着改变。 抓住织田家这个主要矛盾,次要矛盾可以先放一放,那么足利义昭就值得怀柔拉拢。 前田利家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她痛恨自己的谋划错漏了义银的伤痕,为义银的真情而动容,百感交集,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在心爱的少年怀中哭泣,将这三年的痴情,守望,忍耐,向往,全部发泄出来。 两人相拥在一起,任由时间飞逝而不知。 ——— 前田利家离开之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她在居馆中留得太久,为了避嫌不能再呆,便告辞而去。 送走恋恋不舍的前田利家,斯波义银这才知道织田信长来过。 望着一脸恭谨的蒲生氏乡,义银问道。 “你把她拦在了内庭之外?” “嗨!” “你知不知道她是坐拥一百四十万石的大大名?你连一声通报都不肯,不怕她迁怒于你?” 蒲生氏乡鞠躬后,斩钉截铁说道。 “御台所有令,在与前田利家大人会晤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搅。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蒲生氏乡不敢违背您的意志。” 义银心中好笑,简直扯淡。 任何人不得打搅?哪次议事遇到紧急情况,你没有进来敲门通报过?今天的前田利家就成了例外? 义银望着蒲生氏乡肃然的表情上,仔细观察想要寻得一丝端倪,却一无所获。 他苦笑着想,一个个都聪明过了头,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 “氏乡姬,难为你了。”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一头砸在榻榻米上,砰的一声。 “御台所才是真的煎熬!” 义银吓了一跳,见她一脸咬牙切齿,不禁摇摇头,这孩子真被自己给忽悠拐了。 回想前田利家走时的扭捏不自然,义银只能无奈给系统点赞。 这生涯不犯的效果,是真特么的牛B。事实不重要,反正义银怎么做,都是完美受害者。 他摇摇头不再纠结此事,寻思织田信长的来意。 以她的性子肯主动前来,已经是放下面子寻求合作。自己若是不能投桃报李,刺激得她凶性爆发,只怕会不可收拾。 义银说道。 “明日请织田殿下前来品茗,再知会前田利家一声,让她来陪席。” “嗨!” 义银说完有些疲惫,今天与前田利家喝茶喝得有点猛,想要休息一下。但他看见蒲生氏乡没有识趣的退下,便问道。 “还有事吗?” 蒲生氏乡低声说道。 “百地三太夫到了。” 义银目中精光一闪,说道。 “让她进来。” “嗨!” 蒲生氏乡出去叫人,义银闭目养神等着。 当初在关东,他听闻将军被弑的噩耗,惊愕万分。便派遣百地三太夫带领精锐军同组忍众,冒雪回归近幾,探明情况。 原本说好了,等回到近幾再听取百地三太夫的汇报。 可是世态无常,因为织田家即将上洛一事,他不得不改变计划,紧急从东海道快马回归。 在越后出发之前,义银已经通过雾隐才藏的关东军同组,向近幾军同组传讯,让百地三太夫前来迎驾。 这几天,义银待在清洲城。一方面是等前田利家到来,另一方面也在等百地三太夫回报。 可能是因为茶后疲惫,义银变得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当他再睁开眼,已经是华灯初上。 望见下首跪得恭恭敬敬的蒲生氏乡与百地三太夫,义银问道。 “怎么不叫醒我?” 蒲生氏乡鞠躬道。 “您太操劳了,我不忍心打搅您的休息。” 义银察觉蒲生氏乡眉间散不去的哀伤,就知道这误会越来越深。自己陪前田利家喝了大半天茶,在她眼里应该是惨不忍睹的悲壮吧? 义银叹了口气,感觉这事是解释不清了,干脆转移话题,问向百地三太夫。 “事情搞清楚了吗?” “嗨!” 百地三太夫鞠躬行礼,然后变得有些犹豫。 当初离开关东,她是信心满满想要借此机会,彻底解决掉藤林姐妹,吞没中同组忍众,成为斯波家情报部门唯一的首脑。 查清京都事变的真相,出乎意料得简单。她意外抓到犯傻的藤林杏,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只是在她最得意的时候,却被明智光秀一个巴掌狠狠抽醒。 足利将军之死,那就不是简单的弑君大逆,而是幕臣,地方实力派,近幾大藩,甚至斯波重臣一起默契做成的滔天大案。 百地三太夫不敢相信明智光秀的话,她仔细想过,斯波义银这位仁义主君绝对不可能是参与者,明智光秀那混蛋是在吓唬自己。 但问题是,这个大案真正参与者们,她百地三太夫也得罪不起。 斯波家外的有力武家,她可以不管。吃斯波家的饭,她不在乎得罪外藩。 但是,明智光秀,前田利益,高田阳乃这些斯波重臣都不干净,让她怎么敢随便开口咬人? 当狗要有当狗的觉悟,斯波重臣没有一个简单的人物,这些人真要记恨上自己,百地三太夫想要死个痛快都难。 斯波义银见她沉默不语,顿时皱起眉头。一旁的蒲生氏乡鞠躬告退,将房间留给两人独处。 见蒲生氏乡离开,百地三太夫还是不开口,义银冷哼一声。 “怎么?是没查出来,还是不想说?” 百地三太夫浑身一颤,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抱歉,我只是在思索该从哪里说起。” 义银冷笑道。 “怎么查得就怎么说,百地三太夫,你难道还要考虑,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吗?” 百地三太夫连声不敢。 义银这诛心之语她哪里接得住,忍众要敢隐瞒主君,这等鹰犬还准备留着过年吗? 她咬咬牙,说道。 “我通过中山道的伊贺众密径,回归近幾,正巧撞上逃忍藤林杏。” 义银愕然道。 “逃忍?藤林杏?” “嗨!藤林杏擅离职守,逃亡信浓山区,正巧被我撞上捕获。随后,她对我吐出京都大变的真相。 我带着她回到伊贺国内的中同组据点,藤林椋竟然杀死了她。” 义银更加惊讶道。 “藤林椋杀死了藤林杏?” “嗨!我拿下藤林椋前往明智光秀大人座前,却被要求待在伊贺国内,拿着藤林杏的口供,等候主君回归。” 义银越听越不对劲,问道。 “明智光秀阻止你继续查探?藤林椋呢?口供呢?” 百地三太夫掏出一份文书,双手奉给义银,说道 “明智光秀大人说,近幾大乱,她需要藤林椋做事,我便放了人。” 义银拿过文书,发现这是抄录的复件格式,问道。 “口供的原件呢?” 百地三太夫低声道。 “被明智光秀大人烧了,原件和抄录都被烧了,这份口供是我事后根据记忆重新默写的。” 义银心中波澜起伏,明智光秀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压抑疑惑,低头看起这份口供。 百地三太夫不敢抬头,低头盯着眼前的地板,头上的冷汗一滴滴顺流而下,砸在榻榻米上。 房间内只有义银翻越文书的声音,和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忽然,翻纸声与呼吸声同时消失。 百地三太夫目光游离,正在思索是否抬头的时候,砰的一声响起,吓得她心肝一颤,小心偷看。 只见斯波义银双目赤红,手边案牍被掀翻,口供文书散落一地。 “明智光秀!我槽你嘛!” 正文 第1134章义银的恐惧 义银看得骇然,足利义辉死得惨啊,简直是众叛亲离。而后,他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 一样是上位者,一样是实力虚弱,依靠名分团结武家的河内源氏嫡流,斯波义银想到了自己。 若是有人在背后这么搞自己,自己真的能躲开这些暗箭恶意吗? 他越想越没有底,无能为力的恐惧化为愤怒,直接掀翻了一旁的案牍。 百地三太夫还想劝他。 “御台所息怒。。” 斯波义银指着她,大骂道。 “百地三太夫!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骗我!” 门外的蒲生氏乡听到主君愤怒的吼声,立即拉开门。数名姬武士鱼贯而入,拔刀围住百地三太夫。 百地三太夫吓得面色煞白,不住磕头。 “御台所在上,臣下不敢欺瞒您,真的没有啊!” 义银骂道。 “还敢狡辩! 藤林姐妹情深,藤林椋怎么可能杀死藤林杏?你说啊!” 百地三太夫舌尖发苦,她把藤林杏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是逼着藤林椋动手帮藤林杏解脱,坐实同谋的罪名。 她以为斯波义银不会在乎这点小事,谁知道在惊天大逆的案子面前,斯波义银竟然还在纠结藤林姐妹这两个卑微的忍众。 百地三太夫哪里知道斯波义银的心情,藤林姐妹和他喝过茶! 义银不是这女尊世界的三观,他虽然拔d无情,但多少还有些男人的担当。 当初果心被百地三太夫雇佣,杀害了藤林姐妹的母亲,取代冒充之。但百地三太夫不知道,斯波义银和果心早有喝茶情缘。 果心见猎心喜,转头卖掉百地三太夫,帮斯波义银控制住藤林家。这才有了伊贺众臣服斯波义银,讨伐三好家的绝地反击。 此后,义银步步高升,果心急流勇退。在离开之前,这个兴趣异常的妖女,竟然喝了一场大茶。 她拉着藤林姐妹和斯波义银喝茶,当时藤林姐妹以为义银昏迷不知,其实义银只是睁不开眼,他心里明白着呢。 这一场茶会因为果心飘然离去,成为参与者的禁忌,锁在心中都当做没发生过。 但斯波义银是个男人,与藤林姐妹花的邂逅一场,他终究还是在意她们的。 战后,稚嫩的藤林姐妹组建中同组,与百地三太夫这个老牌上忍组建的军同组,能够分庭抗衡,那也是斯波义银对她们的一丝偏袒。 百地三太夫以为下黑手弄死藤林姐妹,不过是忍众死了几条狗,武家不会放在心上。可谁知道,斯波义银竟然这么在意这两条小狗。 她惊骇之余,深深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明鉴,臣下所言句句属实。明智光秀大人说了,让我照实讲,她不会否认。 我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啊!御台所!” 百地三太夫不是傻子,她知道这件事必须咬死了不能反口。反正事实就是这样,只是一些细节上的隐藏,已经无法证实。 冤枉人的最高境界,就是全部都是真的,但真的不代表是真相。 藤林杏确实是藤林椋杀的,明智光秀也坦言会接下了这个锅,让百地三太夫滚蛋。 百地三太夫只要自己咬紧牙关不认账,甩锅出去给明智光秀,就由不得斯波义银不信。 斯波义银见她悲鸣大泣,指天发誓,心中惨淡。他又不是神仙,做不到全知全能,也会被蒙蔽。 从藤林杏的口供,百地三太夫的反应来看,京都事变的真相已然就是这样。 百地三太夫没胆子骗他,他之后必然要收拾明智光秀,这些事假不了。 况且,以斯波义银对明智光秀的了解,他知道腹黑女做得出来这些事。 只是可怜了藤林杏,想要为母报仇,弄死百地三太夫。反而被明智光秀利用,惨死在自己的妹妹手中。 只是斯波义银有点想不通,藤林椋为何要杀死藤林杏?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算意外。 藤林椋身为藤林家督,中同组首领,被藤林杏瞒着这么多错事,要连累藤林家倒大霉的。她有过激举动,杀人灭口,完全可以理解。 斯波义银深深叹了口气,觉得浑身无力。 他奋战三年,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大人物。但从足利义辉的遭遇来看,自己也就是个p。 虚君权臣,这老大当得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足利义辉只是有了一点上进心,就被利益受损的各家,联手弄死在二条城。 她特么的还是个足利将军,天下之主,只是因为不愿意继续当傀儡,就死得比一条狗都冤枉! 义银望着自己的手,它一直在下意识得颤抖。这散不去的不安与恐惧,真是令人厌恶。 他低沉道。 “出去,都给我出去!” 百地三太夫伏地叩首,然后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蒲生氏乡挥手示意几名同心众出去,自己走到最后,慢慢合上拉门,担心得望了主君一眼。 拉门一合,室内瞬间静了下来。太阳已经下山,房中的烛火抖索,倒映义银的影子扭曲不定。 他缓缓抬起头,望着昏暗的房梁,静心思索。 当年他跟随上杉辉虎下关东,离开近幾时太过匆忙,只是简单分配给尼子胜久行政权,前田利家军事权,明智光秀外交权。 之后,北陆道商路大兴,高田阳乃功不可没。她这个商奉行被义银从尼子胜久的麾下分出来,立为町奉行,独立掌管町务商务。 如今看了,这四名重臣只有尼子胜久是合格的,其他三人都越过了他的底线。 前田利益与高田阳乃两个傻瓜,她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入赘之名,竟然敢参与弑杀将军的大逆之事,她们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最恶劣的就是明智光秀,是她提出的鸠占鹊巢之策,她很清楚入赘之争根本就不存在。从来就没有入赘的事,只有鸠占鹊巢。 鸠占鹊巢,就是让斯波义银和重臣们生孩子,用双方的孩子去占据她们的家业和家臣,迅速踏实斯波家浅薄的根基。 明智光秀这个腹黑女,她利用前田利益与高田阳乃的入赘之心,玩了一出把戏,把她们拖进了杀害将军的罪行之中。 这混蛋明明知道义银不会嫁给足利义辉,竟然一手策划了三好上洛,把所有人都坑了进去。 她根本等不及斯波义银从关东回来,与足利义辉和平分手。 她用最无耻,最卑劣的手段去杀死足利义辉,让三好家背锅,让斯波义银解脱,让斯波家占据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 明智光秀,她真是疯了。 义银忽然发现,自己的处境比起足利义辉,也好不到哪里去。 放在近幾斯波领的四大重臣,有三个自作主张。他可以理解她们对自己的感情,但作为上位者,他不能容忍麾下武家的这种行为。 今天,她们可以说因为爱慕主君,弑杀将军。明天,她们会不会因为爱慕主君,做出其他让斯波义银无法容忍的事? 斯波家必须控制在斯波义银手中,这种臣下独走的行动,绝不能姑息! 近幾斯波领已经失控,可义银却没有任何办法,原因有二。 第一,他不能因为明智光秀,前田利益,高田阳乃违背自己,就剥夺她们的权力,只相信尼子胜久一人。 权利越大,就越难以控制,只有相互制约,才能长治久安。 义银无法保证,得到了更大信任和权力的尼子胜久,会不会起其他心思。就算她不起妄念,又如何保证尼子家臣团不起异心? 第二,就算斯波义银想要收权重整,他也做不到了。权力放出去容易,收回来可没那么容易。 北大和与伊贺两地的旧国人众,被新生的斯波家拆得支离破碎,以防地方武家对抗斯波中枢。 旧北大和众与旧伊贺众中的青壮姬武士,大多去了关东斯波领,在岛胜猛麾下效力。而留在近幾斯波领的老幼病残,已经不成气候。 如今近幾斯波领的四大重臣,她们麾下的武家大多是自己招揽,斯波义银对这些新人很陌生,更谈不上支配。 尼子胜久的部属来自西国尼子家旧臣,前田利益的部属来自下尾张四郡的荒子城前田家,以及亲朋好友。 明智光秀招揽美浓旧部与京都破落户,高田阳乃在堺港为了规避幕府三好协议,干脆弄了群没名没分的浪人。 四人手下的武家,都与她们关系紧密。斯波义银要动她们的基本盘,并不容易。 想着想着,义银的脑袋就开始疼起来了。 当初刚才打完大和之战,自己就赶着去关东,把近幾斯波领直接得丢给了她们。 如今倒好,明知道她们联合起来搞死了足利义辉,自己却无法为足利将军申冤。 义银越想越憋屈,难怪明智光秀对百地三太夫直言不讳。 对外,义银不能让外人知道,斯波家臣参与了三好大逆。对内,义银对近幾斯波领,已经失去了控制。 他甚至怀疑藤林杏这个逃忍是明智光秀故意放走的,就是为了告诉自己真相。 这腹黑女完全是肆无忌惮,欺人太甚!她以为义银只能接受鸠占鹊巢之策,她以为义银必须依靠她的智慧,来完成鸠占鹊巢之策。 义银越想越生气,原本想要和织田信长谈妥,然后直接从北伊势回归伊贺国。 现在,他的想法变了。 在回去之前,他必须拿回近幾斯波领的控制权,不能让明智光秀这个腹黑女摆布自己。 今天的斯波义银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斯波义银,每次都是被明智光秀耍着玩,牵着走。 他,必须有所准备。 想清楚这一切,义银喊道。 “蒲生氏乡!” 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行礼。 “御台所有何吩咐?” 义银说道。 “明日让前田利家早些过来,另外通知山中幸盛,石田三成,我有些事要和大家先通通气。” “嗨!” 蒲生氏乡鞠躬出去,义银默默想着心事。 尼子胜久没有辜负自己,就先放一放,剩下三人,首先收拾谁? 狡猾奸诈的明智光秀,掌管军事的前田利益,还是。。高田阳乃。。就是你了。。 ——— 第二天清晨,义银早早召来众姬议事。前田利家,山中幸盛,石田三成,蒲生氏乡,百地三太夫,列席分坐。 义银昨晚思索一夜,最后还是决定将这件丑事给大家透个底。 首先,这些人都是自己的亲信,与斯波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背叛斯波家。 其次,近幾斯波领那些人靠不住,自己回归近幾,就必须依靠关东斯波领,尾张斯波领的帮助。 开诚布公,寻求她们的理解和支持,才是最好的办法。 最后,山中幸盛与尼子胜久的关系特殊,尼子山中一党本就是近幾斯波领的重要势力。 尼子胜久这次干的不错,斯波义银也需要通过山中幸盛,表示对尼子山中一党的赞赏,拉拢这一支势力。 总而言之,义银想要整顿近幾领,就必须得到尾张领与关东领的支持。近幾发生的事,就不可以瞒着她们。 除了百地三太夫,众姬传阅了藤林杏的口供,神情不一。 最先开口的是山中幸盛,她怒气冲冲说道。 “明智光秀胆大包天,这是把御台所架在火上烤呀!若是事情暴露,斯波家真要毁在她手上了!” 她看似愤怒,其实心底欣喜若狂。 其一,这次近幾斯波领出事,唯有尼子胜久出淤泥而不染,这给尼子山中一党加分许多。 其二,明智光秀,前田利益,高田阳乃这三个混蛋的行动,已经引起了主君的愤怒和反感。入赘之争,她们必定失分不少。 其三,足利将军死了,山中幸盛也不用再担心斯波义银会嫁入御所。这手上不染血,就有别人代劳背锅的事,真是爽歪歪。 这时候,她看着义正言辞,其实是一肚子的窃喜。 前田利家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鄙夷,觉得与这等庸才争夺入赘,有些丢人。她沉思半晌,问道。 “御台所,现在这种情况,您还要照原计划走北伊势,回归伊贺国吗?” 昨晚两人探讨,义银说起过要在和织田信长达成共识之后,回归近幾斯波领,联合上洛。 但现在看来,这事悬了。 正文 第1135章忌惮近幾领 义银点头赞许,比起山中幸盛的瞎嚷嚷,前田利家的话才是他想要听的。 他说道。 “我有意改变计划,与织田殿下达成协议后,随她前往岐阜城,与织田家一起上洛。 前田姬,山中姬,若是如此,我参与上洛的军势,就要依靠你们了。” 前田利家与山中幸盛对视一眼,一齐伏地叩首。 “愿为御台所效死。” 前田利家的尾张斯波领两万石,可以动员二支备队,山中幸盛手上有精锐的一百御台人姬武士。 再加上亲卫旗本的同心众五十名姬武士,斯波义银勉强能维持联军上洛的体面。 义银看向百地三太夫,命令道。 “百地姬,立即传讯去堺港,让高田阳乃来见我。 她真是神通广大呀,三好家上洛大逆,竟然对堺港的斯波新选组不闻不问。 我相信,她是能够一路平安来到我面前的。” 义银冷笑一声,对一旁的石田三成说道。 “石田姬,你与高田阳乃在北陆道商路东西两端合作了两年,这次终于可以见上一见了。”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嗨了一声。她心中明白,主君是对高田阳乃掺合京都事变,极其不满。 高田阳乃这次要是过不了关,主君就会把她打落尘埃,石田三成将会接替她的位置。 义银昨天想了一夜,近幾斯波领他暂时是不准备回去了。 先用山中幸盛与前田利家的军势撑住场子,再慢慢想办法把近幾斯波领的权力拿回来。 尼子胜久没问题,就让山中幸盛这边去安抚。高田阳乃这个町奉行无兵无将,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但对于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的处置,斯波义银有些头疼。 说起来这几人对他的确是真情实意,义银不想伤害她们,但也不能任由她们胡来。 对高田阳乃的安排,他已经想好了。是自己当初把她提拔太快,让她忘乎所以。这次就让她当石田三成的副手,先冷静冷静。 但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是他在近幾的智囊和大将,麾下领地家臣众多。该怎么处置,他还在为难。 正在此时,前田利家忽然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有一事恳求,还请您恩准。” 义银笑道。 “你那边又有什么事了?说来我听。” 前田利家肃然道。 “当初,尾张斯波领有一万三千石。三千石是主君恩赏的知行地,一万石是之后开拓的新领。 我曾上书给您,将后进的一万石以斯波料所形式,寄存在尾张斯波领名下,您恩准了。 如今,织田殿下改封我美浓国郡上郡二万石,尾张国内只留下溪村一千五百石。 溪村乃是御台所祖地料所,我不敢妄言。恳请您将郡上郡变更的两万石新领,纳入斯波料所。” 前田利家说完,义银还未反应,一旁的山中幸盛眼神就变了。 斯波料所,是当初义银分封给几个重臣的托管领地。 因为斯波义银缺少谱代家臣,又没有直臣附属,只好把直领以料所形式交给相信的重臣看护。 但斯波家中的武家都明白,得到料所的斯波重臣,就是可能入赘的人选。 因为,斯波家的直领不可能一直流落到外人手中。那么得到斯波料所的重臣,当然会被默认为入赘的竞争者。 义银当初在近幾斯波领,分封斯波料所。 前田利益得伊贺一万五千石,山中幸盛得北大和一万石,岛胜猛得北大和八千石,明智光秀得北大和六千石。 换而言之,被公认为入赘候选人的重臣,就是这四个人。 但之后,出现了一个意外。 前田利家在尾张斯波领上书,主动将打下的一万石新领,纳为斯波料所。 也就是说,前田利家用自己打下的一万石领地,买了入赘竞争者的门票。 如今,她又请求把尾张斯波领的料所扩充到二万石,这是要杀人诛心啊! 山中幸盛眼中的敌意已经按耐不住,但她却无话可说。 因为前田利家是有本事,自己打下领地,来买入赘资格。武家们都得竖起大拇指夸赞,真洒脱。 入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送出去的领地名分,可是真没有了。 斯波义银苦笑摇头,说道。 “当初我给你三千石知行,你上交一万石斯波料所。 如今倒好,一千五百石算我的祖地料所,二万石算是斯波料所。 这么说起来,你这三年是帮我白干了活,分文不取还要往里倒贴三千石。 利家姬,没有你这么奉公的武家。你这是要让我被外人戳着脊梁骨,骂我赏罚不公呀。”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一脸真诚道。 “臣下之罪,万死不恕。确是甘心奉上所有,以求救赎罪孽万一。” 前田利家昨天回去之后,是悔恨交加。 自己把义银翻来覆去喝了一遍茶,最后还要在他伤口上撒盐,要求他去和织田信长妥协,帮自己保住尾张斯波领。 这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啊! 前田利家一夜睡不好,最终还是决定要对主君表露心声。自己的一切都是属于斯波义银,属于斯波家的。 主君,请全部都拿走,拿走我的心,拿走我的一切,都是您的! 前田利家真诚的表态,却让一旁的山中幸盛起了狐疑。 她昨天在外围警惕敌友未明的织田家,是真不知道自己心爱的主君在自己守护的天守阁里,和别的女人喝茶喝了个痛快。 义银眼看着近幾斯波领一波未平,这山中幸盛与前田利家之间的葡萄架又要倒下,赶紧出来灭火。 他装作愤怒,站了起来,说道。 “奉公恩赏,此乃武家大义! 斯波料所如何界定,这是我的权力,岂是你能以恩义胁迫的!” 他一发怒,所有人一齐伏地叩首,恳请御台所息怒。 义银见情况还在控制中,赶紧说道。 “前田利家守护尾张斯波领有功,知行郡上郡五千石。另外一万五千石,以斯波料所形式代领。 领地怎么分割,你自己去琢磨,确认结果,上书给我即可。 还有溪村的一千五百石,也由你继续替我看护。 利家姬,谢谢你这三年为斯波家所做的一切,非常感谢。” 美浓国郡上郡,斯波义银去都没去过,也不知道那里的领地情况。既然盛情难却,他只好勉为其难走个形式,但具体就不干涉了。 义银对着前田利家鞠躬半礼,把她吓得赶紧避礼,深深鞠躬。 “主君厚恩,前田利家感激不尽。” 义银见这件事说完,赶紧换个话题把这件事糊弄过去,谈起之后怎么与织田信长交涉。 但山中幸盛和前田利家下意识相望,两人之间却是弥漫起淡淡的敌意。目光一触,各自挪开视线。 斯波料所的体量就是麾下武家默认的入赘资格排序,之前最多的是前田利益的一万五千石。现在,前田利家与前田利益并列了。 而且,前田利家还保有对尾张斯波祖地一千五百石的料所看护权,明显是她占了上风。 山中幸盛对这两个前田家的女人,是越看越不顺眼,特别是这个后来居上的前田利家。 当然,前田利家对这个貌美如花,说话不过脑,一看就是绣花枕头的山中幸盛,也是心存鄙夷。 义银若是知道,她们是这么看待斯波料所的存在,一定会苦笑。 从来就没有什么入赘之争,那都是明智光秀忽悠你们这群傻驴子拼命拉车,在前面吊着的胡萝卜。 斯波料所是鸠占鹊巢之策的一部分,是义银留给未来孩子的根基,谁的妈能打,就多打点地盘留给自己的娃。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斯波料所不是入赘嫁妆,是义银给的礼金。 想起这个入赘的误会越来越深,义银对明智光秀那个推波助澜的腹黑女就恨得牙痒痒。 她就知道做自己认为对义银有利的事,却从不考虑义银的感受。 足利义辉虽然傲娇,但给予义银的帮助其实很多。义银虽然不愿意嫁给她,但也想着以后要与她和平分手。 但明智光秀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杀了足利义辉,让义银心中充满了愧疚。 相比眼前这些为了入赘争得就差拔刀的姬武士,义银越发怀念记忆中的足利义辉。 两人之间的不愉快被渐渐淡忘,留下的都是美化过的回忆。 在义银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心底死角,一个叫做足利义辉的完美女人形象,越来越丰满。 就像是埋藏在土里的美酒,越来越醇香,越来越迷人。 ——— 斯波义银对内与诸姬交底,透出重整近幾斯波领的风声。 然后,他在天守阁接待织田信长,两人追忆当初创业之艰难,忆苦思甜。说到深处,不禁垂泪。 一旁侍奉的前田利家在中间缓解撮合,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皆表示携手共进,再创辉煌的意愿。 斯波家与织田家将联手帮助足利义昭上洛,讨伐三好叛逆,再建幕府秩序。 会后,以两位主君为首的大队人马前往岐阜城,等候足利义昭前来汇合,组建上洛联军。 而德川家康先行回归三河,准备动员军势,参与上洛之战。 ——— 斯波义银迟迟不回近幾,而是选择在织田家参与上洛事务,这让近幾斯波领诸姬感到非常不安。 远在西近幾的堺港,新选组驻地,高田阳乃也收到了斯波义银的召唤,要求她前去觐见主君。 在高田阳乃宣布这件事之后,在坐诸姬各怀心思,沉默不语。 半晌,今井宗久开口问道。 “高田大人,御台所这是何意? 既不告知前往何处觐见,也不体恤您身处敌境,出行危险。 难道,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 高田阳乃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脸担忧,心中摇头。今井宗久这几年确实长进了不少,但骨子里还是商人,稍有风吹草动就沉不住气。 她也不理会今井宗久的问话,径直说道。 “由比滨结衣。” 由比滨结衣一愣,伏地叩首。 “嗨!” 高田阳乃指了指她,说道。 “这次去见主君,有你的新选组保护我出行,你下去准备吧。” 由比滨结衣抬头看了眼高田阳乃,有些畏惧这位越来越厉害的上官,低声道。 “我这就去准备。” 当初三好幕府协议,斯波家可以派驻十名姬武士在堺港监督三好家的军事调度,以证明三好家不做动员军事,对幕府再无敌意。 这十名姬武士,就是以由比滨结衣为首的新选组。 这些年,新选组归属在高田阳乃麾下,组长由比滨结衣为人谨慎,与高田阳乃在堺港的激进扩张意图不和。 在得到了壬生狼这支浪人武装集团的武力支持后,高田阳乃对待由比滨结衣越发冷淡。 没想到,这次去见主君,她会选择让新选组护送。 由比滨结衣心中不但没有被重用的窃喜,反而有些恐惧。 新选组存在的意义,就是监督三好家对幕府的战争动员。这次三好家上洛大逆弑君,新选组难辞其咎,不知道御台所会如何处置。 不管由比滨结衣怎么想,高田阳乃对一旁的壬生狼首领近藤勇说道。 “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壬生狼以安稳为主,暂时由今井宗久大人指导你们。” “嗨!” 近藤勇伏地叩首。 在得到高田阳乃豢养之后,壬生狼这些背靠诚字旗,身穿山形羽织的浪人,已经成为堺港一景。 她们是高田阳乃的白手套,负责黑白之间的灰色事务。堺港商家畏惧她们,因为她们是一群真正的饿狼,凶狠狡诈,轻视生命。 待由比滨结衣与近藤勇告退离开,室内只剩下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两人。 高田阳乃这才冷冷对着今井宗久说道。 “主君的命令必须坚决执行,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对主君御令有所质疑,明白了吗?” 今井宗久心头一颤,伏地叩首道。 “嗨!非常抱歉,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高田阳乃对于这个堺港大商人的下属,其实非常满意。她没有继续训斥,而是给她透了个底。 “近幾斯波领传来消息,百地三太夫早就回到近幾,已经查清了京都事变始末。 这次主君召唤我过去,显然是有了不满。 他在信中命我觐见,却不告知具体的地址。这是在讽刺我神通广大,有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呢?” 正文 第1136章挨个被收拾 今井宗久紧张道。 “御台所对你不满?这可如何是好?” 高田阳乃冷冷一笑,说道。 “百地三太夫回来近幾查探,这么隐秘的事,都能传到远在堺港的我耳朵里。 你猜,是谁心心念念,一定要想办法让我知道这消息? 明智光秀这个王八蛋,她一手策划了京都事变。现在倒好,又想把所有人都拉下水,和她一起背起这个大黑锅。 三好上洛这么大的动静,我在堺港能一无所知吗?当初我选择视而不见,就已经被明智光秀给陷了进去,现在这个锅我是不得不背。 我会去见主君,我要让他明白。我爱他,谁都无法剥夺我爱他的权力。即便他自己,也不可以。” 高田阳乃的双目像是在燃烧,她在堺港耕耘三年,终于有了一点直起背脊说话的本钱。 她可以对斯波义银唯命是从,什么都不争。只要主君下令,让她去死都行。唯有入赘一事,她绝不会退让。 高田阳乃爱斯波义银,绝不会心甘情愿把他让给任何人,谁都不行!此情此意宁死不折! 见她的态度坚决,今井宗久心中苦涩。终究是到了图穷匕见的一天,隐忍三年的高田阳乃,她决心直面主君,去抢一个入赘的名额。 今井宗久早就明白,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但真的来了,她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慌。 “高田大人,我们不是明智家,伊贺前田家,拥有土地,人口,军势,足以让主君忌惮。我们只有店铺,商队,和无足轻重的贱民。 说一句僭越的话,我们麾下的商人和浪人,在主君心中的份量不够重。御台所,他会在乎吗?” 今井宗久是商家出身,她太明白武家眼中的商人是什么。那就是圈起来养膘的猪狗,需要的时候拉出来宰了吃肉。 指望武家对猪狗低头,对猪狗妥协,可能吗?以高田阳乃在商务方面的成就,能够让御台所引起重视,包容她的放肆吗? 高田阳乃笑靥如花,说道。 “这就要靠你帮忙了。 整理好有关北陆道商路的账目给我带走,特别是各家参股势力,她们借款给我的具体数字。” 今井宗久倒吸一口气,高田阳乃玩得有点大啊,她是准备威胁斯波义银,给她一个入赘的机会。 北陆道商路已经不是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商路被拆成了无数股份,换取堺港,京都的土仓借款。 这些资金雄厚的土仓背后,那是遍布近幾的各家势力。包括幕臣,三好家,一向宗等等幕府武家,地方武家,甚至佛教宗派。 这摊子已经成了一团乱麻,离不开高田阳乃。 谁家的钱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北陆道商路的兴旺让高田阳乃能够勾起这些势力的贪婪,砸出来的铜钱已经是天文数字。 这个大坑,踢开高田阳乃,谁来填?就算别人能填,那也得投钱的各方势力愿意相信才行。 在武家社会,信任是极其可贵的东西。斯波义银如果不希望北陆道商路变成烂摊子,他就必须考虑高田阳乃的诉求。 换而言之,高田阳乃虽然手上没有土地,人口,军势,但她手上有一个金矿和炸弹绑定的组合物。 要么发财,要么爆炸。 今井宗久对此是心有余悸,高田阳乃的疯狂,让她这个世代经商的大商人,也是瞠目结舌。 斯波义银一个传统武家,看到高田阳乃弄出这么大一笔借款,背了一屁股债,一定会吓坏吧? 这可是在武家社会,前所未见的巨大债务。 ——— 大和国内多闻山城,明智光秀,尼子胜久,前田利益三人再次聚首。 这座斯波家督居城的主人,斯波义银并没有回来。主位空悬,三人分坐,谈得很不愉快。 前田利益指着明智光秀吼道。 “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一向能言善辩吗? 主君从东海道回归,宁愿滞留在织田家,跟织田殿下联合上洛,都不愿意回归近幾斯波领,主持大局。 你倒是说说,现在怎么办!” 前田利益的愤怒源于恐惧。 她原以为明智光秀搞出来的京都事变,必然会弄巧成拙,让主君厌恶疏远。 这样,不但能搞掉足利义辉这个妨碍自己入赘的将军,还可以把明智光秀这个入赘竞争者踢出局。 前田利益笑嘻嘻看明智光秀忙前忙后,就等着斯波义银回来之后,再落井下石。苦活脏活有人抢着干,自己干干净净在岸上踩人。 可她万万没想到,百地三太夫被斯波义银派回来查探,竟然一查一个准。一个小小的藤林杏,就把整件事抖了个底朝天。 明智光秀这个混蛋,必然是她耍了手段,不然藤林杏怎么可能跑得掉?灭一个忍众的口,很难吗? 如今倒好,百地三太夫查清了一切,带着口供去交给主君。明智光秀这边,反而主动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前田利益。 藤林杏知道得太多,她甚至知道高田阳乃和前田利益在京都事变期间按兵不动,暗中推波助澜。 这下可把前田利益整得头皮发麻,明智光秀这个无耻的家伙,她是要拉着大家一起背黑锅啊! 藤林杏替明智光秀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整个京都事变的计划,明智光秀对她是一点不隐瞒。 现在口供上交主君,蜷川家,细川家那些外人的丑陋不提,前田利益和高田阳乃都逃不脱干系。 前田利益偷鸡不成蚀把米,她恐惧主君会因此厌恶疏远她。当初想象明智光秀倒霉的那些下场,这下都要砸在自己身上。 面对前田利益的愤怒,明智光秀装作无奈,说道。 “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办法。 主君滞留织田家不归,召唤高田阳乃前去觐见,看来是准备一个个收拾我们。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主君既然对我们不满,我们也只好受着,还能怎么办呢?” 听着明智光秀看似无奈,其实无耻的话,前田利益恨不得一拳,打在她仿佛永远刻着微笑的脸上。 什么我们?这件事就是你一个人搞出来的,干我p事! 前田利益的气息沉重,一旁的尼子胜久暗中摇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明知道明智光秀不是个东西,前田利益和高田阳乃还是陷进去了。 说到底,是她们暗藏私欲,心存侥幸,才会被明智光秀利用,惹来一身膻腥。 尼子胜久已经收到山中幸盛的信,她护送主君回归,正在织田家中。主君对尼子胜久这两年的忠谨担当,非常赞许。 有了山中幸盛的通风报信,尼子胜久这才能安心置身事外,幸灾乐祸看着她们倒霉。 这几个王八蛋,趁着主君不在,一个个胆大包天的瞎搞。尼子胜久帮她们擦p股,擦得心累。 现在可好了,主君回来收拾你们这些王八犊子。昨日闹得欢,今日拉清单。 明智光秀面上唉声叹气,敷衍着真心慌乱的前田利益。对一旁不言不语的尼子胜久,她亦是心中有数。 主君不归之事,也出乎了明智光秀的意料。她有藤林椋的中同组协助,消息灵通得很。 主君一出手,就是不凡。 召唤高田阳乃前去觐见,用山中幸盛的信件稳住尼子胜久,对明智光秀和前田利益不闻不问。 这一套组合拳,轻重缓急有序,让明智光秀心起一丝欣赏。两年不见,主君在关东成长不少。 对于高田阳乃与前田利益这两个利益熏心的蠢货,明智光秀心中只有鄙夷。 入赘之争,原本就不存在。鸠占鹊巢之策,才是明智光秀为主君谋划的未来。 只是如今看来,主君对自己的擅自行动非常愤怒,有了他的策略。这就打乱了明智光秀的布置,她也在思索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三姬聚首商议,却是各怀鬼胎,当然是谈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得不欢而散。 ——— 明智光秀回到北伊贺的新居村,藤林椋早已在此,等候她的回归。 一边往里走,一边望了眼高田雪乃养伤的小屋,明智光秀问道。 “情况怎么样?” 藤林椋鞠躬说道。 “高田雪乃大人听闻主君在美浓国岐阜城,就直接出发了。 只是,她身体虚弱,伤势尚未痊愈。您让我暗示她去往美浓国,风险是否太大了? 毕竟,她身上还带着足利将军赐予主君的金印。若是路上有个万一,那可如何是好?” 明智光秀走入房间,安然坐下,随口说道。 “你不是有派人保护她吗? 山城国内如今是一片混乱,三好家根本控制不住局面,路卡关隘形容虚设。 高田雪乃身体再差,坐船总没问题吧?只要安全渡过山城国内一段濑田川,之后的路途就太平了。 濑田川进入琵琶湖入湖口的坂本城,是在足利将军的旧臣仁木义政手中,三好家管不到那里。 进入琵琶湖后,船只直接在北近江登陆,以斯波家臣身份直入美浓国,浅井家与织田家都不会阻拦主君的家臣前去觐见。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马上就要汇合上洛,主君和她们在一起,其实并不轻松。 有高田雪乃送去金印之大义,主君才能以将军遗命宣告首义,压住她们的妄念。” 明智光秀设想好的局面,因为斯波义银不肯回归,转而与织田信长合作,已经被破坏了。 虽然不知道主君准备怎么收拾自己,但该做好的事,明智光秀还是得继续做。 金印是足利义辉留给斯波义银的遗物,更是斯波义银上洛的大义名分。 明智光秀其实并不愿意让病怏怏的高田雪乃去送金印,她也知道不安全,但她没辙。 任她狡猾似狐,对高田雪乃这个不转弯的木鱼脑袋,亦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高田雪乃虽然虚弱,但她剑术高绝,又牢牢护着金印。明智光秀费尽口舌,都无法让她交出。 既然如此,那就让藤林椋透露消息给她。 果不其然,听闻主君已经到了近幾边上的美浓国,高田雪乃马上动身出发,要去见主君,也算是达到了明智光秀的目的。 说完此事,屋内沉默许久。半晌,藤林椋悠悠问道。 “大人,主君回来会如何处置我们?” 明智光秀叹道。 “我也不知道。 主君驻足织田家,不肯回归近幾斯波领,显然是对我的作为极度愤怒。 只是京都事变牵扯太大,整个近幾的有力武家,深陷其中的不知有多少。 况且斯波家自己也不干净,我还拉了前田利益和高田阳乃下水。 主君他投鼠忌器,为了稳定大局,他对外不能宣扬,对内不能罢黜,只能暗中收拾我们。 高田阳乃这町奉行没有军事背景,是最好对付的一个。所以,主君把她叫去,先收拾她。 之后嘛,也许是前田利益,也许是我。总之,谁都别指望轻易过关。” 藤林椋目中,透出对未来的无力。 母亲死于百地三太夫的阴谋暗杀,她这几年是咬牙支撑着家业。可今时,姐姐藤林杏铸成大错,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她不怕死,但藤林家业会如何?还有母亲与姐姐的惨死。。 藤林椋望了明智光秀一眼,是这个人一步步把姐姐引上悬崖,推入深渊。 自己忍辱负重为她效力,只希望先弄死最恨的百地三太夫,再图谋向她复仇。 如今两个仇人坐在一起,愁思怎么过关,真是可笑至极。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着面无表情的藤林椋,感觉非常有趣。 眼前的人明明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她的妹妹,百地三太夫只是一个工具而已。但她却不敢恨自己,还得帮着自己。 有趣,实在是个有趣的人。 明智光秀心里起了恶作剧的念头,说道。 “百地三太夫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果然,听到百地三太夫的名字,藤林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恭谨问道。 “大人,何出此言?” 明智光秀笑着看向藤林椋,就像是逗弄一条摇尾乞怜的小狗。 “我把百地三太夫回近幾查探京都事变的事,告诉了前田利益与高田阳乃。 这两个蠢货以为能借我的手干掉将军,保住自己入赘斯波家的可能。然后在主君回来之后,将我掀翻,再踩上几脚。 可是,藤林杏的口供把她们全部抖了出来,这下谁都跑不了。 主君即便顾全大局,不能明着惩罚她们,但一定会因此厌恶她们的自私自利。 她们是不敢恨主君的,只能恨我,恨那多管闲事的百地三太夫。” 藤林椋的心脏猛跳,期待着看向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却是一摊手,无奈道。 “可惜,百地三太夫忠于主君,必然直言相告,她会因为忠诚而受赏。一时半会儿,谁都动不了她。” 藤林椋的心一沉,面色再也绷不住,这是在耍我吗? 明智光秀笑而不语,不再理会藤林椋,而是望向远方。她的心情其实非常好,因为不管怎么样,主君回来了。 终于可以再见到,最爱的他。 正文 第1137章前田母女情 明智光秀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但别人却不似她那么想得开。 前田利益怒气冲冲回到伊贺上野城,却被家臣告知大谷吉继前来拜见,正在居馆等她。 她微微皱眉,不知道大谷吉继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等她步入居馆议事厅之时,见母亲前田利久陪着大谷吉继说话。 前田利益笑着坐下,与大谷吉继见礼,随后问道。 “大谷姬,马上就要开始春耕忙碌,你怎么有空过来?” 大谷吉继见礼之后,望着前田利益不说话,室内气氛凝重起来。 半晌,大谷吉继说道。 “藤堂姬给我来信了,你有没有收到?” 前田利益望了眼母亲,只见前田利久点点头,递给她一封信。她微微致歉表示失礼,然后低头拆信看起来。 大谷吉继却等不及她看完,径直说道。 “藤堂虎高大人让藤堂姬前往美浓国,她这时候应该已经出发了。” 前田利益拆信的手一僵,看向大谷吉继。 藤堂高虎去了美浓国?去见主君吗? 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是斯波义银第一批侧近旗本姬武士,资格比起山中幸盛,蒲生氏乡,井伊直政这些同心众更老。 她们三人在近幾斯波领建立时候,被斯波义银外放地方,乃是真正的亲信武家。 藤堂高虎回去近江藤堂领,成为藤堂家督,藤堂虎高的继承人。前田利益占据伊贺国大部,大谷吉继的领地则在南伊贺。 三人抱团取暖,以前田利益为首。如今藤堂高虎被她母亲派去美浓国,是什么意思? 前田利益迅速拆开信,一目十行看了起来。等她看完,忍不住闷哼一声,手掌一握,信纸几乎被捏碎。 大谷吉继见她如此失态,亦是在意料之中,说道。 “藤堂姬也是没办法,她母亲才是家督,让她去参见主君是为君臣之仪,你不要多想。 我这次来,也是要与你辞行。” 前田利益抬头看她,目光不善,说道。 “你也要去美浓国?” 大谷吉继正视她的目光,并不惧怕,说道。 “不错,藤堂姬在信中说得好。她母亲让她去美浓迎接主君,是尽臣子的本分。” 看着她们一个两个选择离开,感觉自己被孤立被抛弃的前田利益,瞪眼道。 “你是觉得我不本分?” 大谷吉继摇摇头,说道。 “当初我与藤堂姬向你低头,就是要助你入赘成功。不论你做什么,我都该支持你。 但是,你我相逢于微末之时,能有今日之富贵,全是主君恩赐。” 大谷吉继拉开自己的裹头,露出难堪的皮肤,说道。 “我身怀怪疾,众姬看我畏若蛇蝎,厌恶疏远。 只有主君,他给我机会,他把我当人看。他甚至为了不让我难堪,甘愿喝下我脓汁滴落的茶水! 前田姬,我可以支持你入赘,但我必须对主君忠诚,请你体谅我的心情。 藤堂姬之母,藤堂虎高做得不错。主君对近幾斯波领不信任,我们就应该前往主君座前,表明自己的忠诚。 你是近幾斯波领总大将,近幾现在形势严峻,你不方便离开,但是我可以。 我愿意去美浓国,代表你和我,向主君献上我们的忠贞。” 前田利益听着大谷吉继的慷慨陈词,神色不定,有些迷茫。 一旁的前田利久解释道。 “利益,大谷姬说得对。 主君已经到了近幾边上,却不愿意回归伊贺国,这是我们身为家臣的耻辱。 如果无法得到主君的信任,我们这些斯波家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见母亲支持大谷吉继的做法,前田利益有些动摇,说道。 “百地三太夫前去回报京都事变,主君一定对我心存反感,这才不愿意回来。 大谷姬替我前去献忠,主君会接受吗?” 前田利家大声喝道。 “就因为百地三太夫的污蔑,我们更要前往主君座前,自澄清白!” 听到母亲强调清白两字,前田利益眼前一亮,重复道。 “清白?” 前田利久与大谷吉继对视一眼,说道。 “我已经和大谷姬解释过,伊贺前田家确实没有参与京都事变,只是被明智光秀迷惑,耽误了出兵救援京都的时间。 迟疑出兵导致京都失守的责任,我们承认,也愿意承担主君对我们的责罚。 但是,我们绝对没有参与京都事变!百地三太夫想通过一份口供,就定死我们的罪名,真是疯癫魔障! 用一个忍众的供词就要污蔑定罪近幾斯波领总大将,她百地三太夫想要做什么? 更可笑的是,藤林杏已经死了!这是一个死人的口供,死无对证啊!” 前田利益皱眉道。 “但明智光秀,她已经表示会认账的。” 前田利久看着犯二的女儿,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抽醒,厉声道。 “她明智光秀自己做的好事!还想拉别人下水? 她说藤林杏的口供都是真的,那就是真的?若是藤林杏与她串通呢?如果藤林杏是她的死士呢? 别说我伊贺前田家不服气,我看那高田阳乃到了主君座前,也会高呼冤枉!” 前田利益的眼睛越来越亮,她算是开了窍。母亲说得对,百地三太夫的证据根本钉不死她的罪名。 藤林杏的口供只有两个人能证明,其一是讯问的百地三太夫,其二是认账的明智光秀。 但问题是,藤林杏死了,这罪证已经扯不清了。明智光秀那混蛋是什么人?一肚子坏水的毒士。 主君能相信她的话? 只要前田利益咬死了自己无辜,就算主君半信半疑,也比他全部相信要好。 前田利益真的不希望斯波义银反感自己,厌恶自己。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她就感觉自己生无可恋,几乎要发疯。 最重要的是,京都事变,她确实没有参与。当然,在岸上幸灾乐祸是有的。 所以,她真觉得自己很无辜。 外交宣战的权力都在明智光秀手中,就算前田利益察觉到不对劲,也可以用遵守权限来搪塞,算不得错。 有了母亲的开解,她的心脏砰砰跳,暗自念叨。主君不会厌恶自己的,他会相信我的,他一定会相信我的。 前田利益越想越兴奋,她对着大谷吉继深深鞠躬,说道。 “对不起,大谷姬,是我误会你了。我现在才明白,你是为了我好啊。” 大谷吉继鞠躬还礼,说道。 “你我是出生入死的好姐妹,我当然要帮你。 我说了,我永远忠于主君。只要你不违背这一条,我们就永远是一伙的。” 前田利益斩钉截铁道。 “我绝不会背叛主君!我前田利益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大谷吉继点头道。 “既然如此,我便走一回美浓国,一定让主君明白我们的忠诚。” 前田利益稳定情绪,与母亲前田利久,大谷吉继又商量一阵。 大谷吉继告辞离去,她走之前稍有犹豫,想要提一提藤堂高虎,可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等她走后,屋内只留下前田母女二人。 前田利益感激看向母亲,她知道,自己回来之前,母亲与大谷吉继已经谈妥了一切。母亲一直在背后默默支持自己,帮助自己。 前田利久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傻女儿,不禁摇头。 “大谷吉继亲自来与你交涉,之后才出发去美浓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前田利益点头道。 “她还是认可我这领头人的。” 前田利久扫了女儿一眼,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打了她一个踉跄。 前田利益傻傻望着前田利久,莫名道。 “母亲?” 前田利久眯着眼,一字一顿说道。 “这意味着,藤堂高虎已经不可靠了。” 前田利益睁大眼睛,失声道。 “不可能!我们三人是一起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好姐妹。她们两个都答应过我,会帮我赢得入赘之争。 您看,藤堂高虎还写了信来提醒我。” 前田利久冷笑道。 “藤堂虎高是藤堂家督,她要保护她的家业,不能被近幾斯波领的脏水溅到自己。 所以,她派女儿藤堂高虎去美浓国,去主君座前表明藤堂领的忠诚,她的处理方式非常完美。 但藤堂高虎呢?她可是你的重要盟友! 她就这么听话的去了?轻飘飘写了封信告诉你一声就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大谷吉继不代表你过去一趟,主君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藤堂高虎完全可以来上野城与你交底,代表你们三人去美浓国,但她没有。 她存了私心,也许是想取代你的位置,也许有其他原因,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不可靠了。 大谷吉继主动提出帮你去解释,她连南伊贺自己领地的春耕都顾不得,要去美浓国帮你解释! 你告诉我,她们两个,谁才是你值得信任的盟友?” 前田利益愣了又愣,她想要反驳,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脑海中那个有着爽朗笑容的姬武士,那个信誓旦旦与她同甘共苦的藤堂高虎,她。。 前田利久骂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你给我记住,日后出战如果遭遇变故,大谷吉继可以相信。但是藤堂高虎,你要防着一手。 武家无义,切莫自误!” 前田利益望着说话急切,导致气喘吁吁的母亲,心头一暖。她把手伸过去,覆盖在母亲的手背上,柔声道。 “母亲息怒,我明白的。” 前田利久表情一滞,随后柔和起来,缓缓伸出手,摸摸前田利益的头。 “你这人啊,就似你的亲生母亲。太重情义,不像是个武家。 我真是担心,哪天我要死了,你可怎么办呀。” 前田利益眯着眼,享受母亲的抚摸关爱,说道。 “母亲会长命百岁,永远陪着我的。” 前田利久哑然失笑,说道。 “真是个傻瓜,这乱世里天天在死人,还想要长命百岁?能活过七十岁,都算是乌龟命。” 前田利益笑嘻嘻陪前田利久说话,两人虽然只是养母女,羁绊却是比多少亲生的武家母女更加深厚赤诚。 情分至此,亦是武家少有。 ——— 斯波义银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影响力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他只是在美浓国裹足不前,就引发了近幾斯波领的极大震动。在感觉到主君的不满之后,各家纷纷展开自救。 除了罪魁祸首的明智光秀两手一摊,坐以待毙,其他人都在主动寻求主君的谅解。 而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联合的这件事传到近幾,畏惧的可不只是近幾斯波领的家臣,还有一些人比斯波家臣更加慌乱。 北近江,小谷城。 在足利义昭的使节和田惟政,与织田信长的使节丹羽长秀,联合拜会后,浅井长政终于一改之前的暧昧立场。 她旗帜鲜明的表示了对三好上洛弑君大逆的愤慨,并愿意协助足利义昭打开上洛之路,也就是弄死三好家的帮凶,南近江六角家。 在得到浅井长政的正式答复后,足利义昭不顾朝仓义景的挽留,毅然离开越前国。 她来到北近江小谷城,准备前往美浓国岐阜城,与织田信长汇合上洛。 越前的朝仓义景气得跳脚,因为朝仓家内部各方掣肘,朝仓家上洛谋取更大好处的机会,终于还是错过了。 对于半路截胡的织田信长,朝仓义景是恨之入骨。从此,越前朝仓家与尾张织田家这两个几乎不相干的势力,逐渐走向对立。 足利义昭来到小谷城,受到了浅井长政的盛情款待。比起在朝仓家的冷遇,足利义昭总算是有了些当足利将军的尊贵感觉。 而事实上,浅井长政的确是以将军之礼,侍奉这位武家们嘲笑的贫乏公方。只是有礼无名,大家心照不宣。 也因此,足利义昭才会大大咧咧以御内书形式,向织田信长传达命令。她是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上洛继位,万无一失。 可不久,斯波义银快马穿越东海道,织田信长亲自率领织田重臣们,前往尾张国恭迎御台所的消息传来。 正在美梦中的足利义昭一伙人,被吓得半死。 斯波义银怎么可能从东海道回来?北条家与武田家不是和他打过仗的敌人吗?织田信长这个混蛋想要吃两头? 随着消息传开,一切都变了。 正文 第1138章巨大影响力 在小谷城内的临时驻跸地,足利义昭气急败坏,召集诸姬商议。 主位上,足利义昭愤怒道。 “原本恭送我前往美浓国的仪式取消了,浅井长政推说身体不适,无法见我,派遣家臣表示遗憾。” 和田惟政看了眼这位自尊心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的足利双生女,暗自摇头。 斯波义银都到美浓国了,她还有时间计较浅井长政的态度转而暧昧,感觉自己受到怠慢,真是不分轻重。 一旁的细川藤孝更加尴尬,她刚才收到家中来信,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位家督联名要求她,要尽力维护好与斯波家的友谊。 友谊个p啊! 细川三渊两家推出细川藤孝为代表,抛开近幾斯波领与足利义昭接触。 结果,斯波义银回来得快,家里两个妈,她们说翻脸就翻脸!这是要把细川藤孝这个女儿,顶在前面当猴耍啊? 足利义昭见两姬唉声叹气就是不说话,闷哼一声。 “你们就没什么想说的?” 其实在场最慌的,还是足利义昭自己,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 兴福寺的门也出了,足利将军的谱也摆了。还俗的她要么上洛当公方大人,要么找个地方自裁。 最重要的是,她面对斯波义银,是充满了自卑的情绪。 人家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手持御剑,背靠御白旗,足利义辉死前还留给他金印。全天下武家都认这个御台所,这个河内源氏嫡流。 足利义昭算什么?不祥的双生女?还俗的野尼姑?除了身上的血脉被幕臣们承认,算是有一点小小的倚仗,她拿什么和斯波义银斗? 比起血统,武家对正统更在意。名分之说不是有血统就可以的,更重要的是家名延续的正统。 斯波家本就在足利一门众中地位特殊,是嫡女转庶女的贵种。斯波义银本人得到足利义辉的纳采之仪,是真正的足利将军家门内人。 足利义昭越想越心虚,她恼怒道。 “你们倒是说点什么啊!” 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对视一眼,两人其实已经有过讨论,最后的对策是,绝不能与斯波义银撕破脸。 和田惟政轻咳一声,说道。 “殿下稍安勿躁,我确有一谏言,还望您能采纳。” 足利义昭烦躁道。 “有话就说。” 和田惟政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御台所回来得太快,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织田信长竟然会亲去迎接,更是谁都料不到。 所以,恳请您放下偏见,前往美浓国与御台所汇合,寻求他的支持。 御台所毕竟是男人,他又不可能当足利将军,只要您的态度诚恳,应该能够得到他的认可。 毕竟,您是先代最近的血亲姐妹。相信以御台所与先代的深情厚谊,他不会越过您,考虑再寻其他远支,继承足利将军家。” 和田惟政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足利义昭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她心里委屈得要命。 当初可是你们这些混蛋信誓旦旦说,斯波义银回来对我不利,所以才要撇开斯波义银,提前发动上洛之事。 现在倒好,斯波义银回来得快,你们翻脸比翻书还快。上下两片嘴皮子一撇,这就怂了? 什么寻求御台所的谅解,什么考虑御台所与先代的感情。说到底,我足利义昭能不能当这个足利将军,还是要去求斯波义银对吧? 早知如此,这个冬天里东奔西跑,搞这么多事又是为了什么?把我当猴子耍吗? 足利义昭的脸色涨成猪肝一般,双手颤抖,她冷冷说道。 “这是你个人的意见?” 和田惟政看了眼细川藤孝,伏地叩首道。 “我与细川藤孝大人商量过,也写信取得了仁木义政大人的认可。 殿下,不是我们不肯尽心,实在是。。为您考虑呀。” 和田惟政脸上也红,她亦是知道羞耻的。斯波义银还在近幾门外,自己这些人就吓得手足无措,赶着趟要抢先投降。 丢人,太特么的丢人了。 可形势比人强,织田信长已经跑去迎接斯波义银了。足利义昭身边这些人,又有谁敢与斯波义银为敌,为之奈何。 别说细川三渊两家的家督发来警告,仁木义政也被吓成了鹌鹑。 仁木义政是足利义辉旧臣中兵权最盛的武家,占据坂本城,麾下还有五百足利马回众的姬武士团。 但问题是,斯波义银这个正牌御台所回来了,足利马回众未必肯继续支持足利义昭这个贫乏公方。 足利义昭算个p,她会打仗吗? 斯波义银可是从东近幾一路砍到南近幾,再从南近幾一路砍到西近幾,足利军神岂是浪得虚名。 野良田合战,大和之战,教兴寺突围战,一场场恶战打出了他的赫赫威名。 整个近幾的武家,根本没人愿意和他敌对。不是曾经的战友,就是当初的手下败将,那还打个p。 仁木义政这个原先的伊贺守护,她最清楚伊贺国以前有多乱。可斯波义银就是带着伊贺众那些乌合之众,打出了史诗战绩。 和斯波义银正面对刚?给仁木义政灌三缸鸡血,配十个熊胆,她也不敢上啊! 既然大家都怂,那只好委屈委屈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了。 足利义昭听闻仁木义政也支持,又气又急。她把目光看向在旁的柳生宗严,这位豪气冲天的剑豪大人默默转开头。 女儿柳生宗矩还在斯波家当目付,柳生宗严当然不愿意得罪死斯波义银。之前在背后搞搞小动作还行,斯波义银回来,她哪敢再跳。 足利义昭再看向可儿吉长,这位和她一起从兴福寺出来的近卫首领,硬着头皮没有避开视线,表示对她忠诚,唯命是从。 足利义昭不禁叹了口气,可儿吉长的确是枪术达人,但她一人又能如何? 自从还俗之后,一直在众姬恭维中逐渐膨胀的足利义昭,第一次感受到了严重的挫败感。 她默默吞下今天的苦果,但在心中发誓。她成为足利将军之后,绝不会被任何人随意摆布!特别是那个男人! 斯波义银,我们走着瞧! 足利义昭吁出一口气,算是想明白了。不管如何,先当上足利将军才是最重要的,于是说道。 “明日启程前往美浓国,我要去岐阜城求见御台所,请他为足利将军家做主,为先代报仇雪恨!” 众姬一齐伏地叩首,说道。 “殿下英明!” 足利义昭麻木点点头,无喜无悲。 斯波义银未曾想到,他希望多交朋友多拉拢武家,才好应付织田信长的威胁,可别人未必领情。 他准备施恩的对象,即将成为将军的足利义昭对他心存怨恨,这一策略还未展开,就注定要失败。 斯波义银,织田信长,足利义昭,三方势力终于要在岐阜城汇合,上洛干翻三好家。 但还未上洛,三方势力的分歧已经肉眼可见,未来不知道会惹出多少麻烦。 ——— 就在足利义昭死心妥协的当口,在她驻跸地不远的居馆,浅井长政一脸疲惫,正走进内院。 她和重臣们商议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与足利义昭保持距离,等待斯波义银的态度。 虽然和田惟政,细川藤孝,甚至织田信长都表示了对足利义昭的支持。但在得知斯波义银赶回来的消息,整个浅井家臣团全部缩了。 织田信长提议弄死六角家的想法很有吸引力,但如果斯波义银不支持足利义昭,那么浅井家还得再想想。 没有人比浅井家臣团,更清楚这位御台所的可怕。 当初野良田合战,斯波义银带着不到六十个七拼八凑的骑马野武士,直接冲垮六角义贤本阵。六角义贤连马印都没保住,狼狈逃窜。 六角定赖死后留下的强盛六角家业,可以说,就是被斯波义银这一波活活给冲毁的。六角义贤从此一蹶不振,再没缓过气来。 自打野良田合战之后,南北近江武家一齐吹嘘斯波义银牛b。不管是真牛b,还是假牛b,反正没人想去得罪他。 浅井家不论谋臣还是武将,少壮还是老臣,都希望家督再等一等,看一看,确定一下斯波义银的态度。 浅井长政被她们折腾了一天,无奈只好妥协,放弃礼送足利义昭的想法。 她走在内院的路上,脑子里却满是斯波义银的面容。 他终于回来了。 一别两年无人问,一朝回归近幾惊。他还是那个他,像太阳一样耀眼,没人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浅井长政嘴角上扬,似乎在回忆什么。 忽然,她的神情一黯。 原来是前面的市君在屋外等她归来,让她想起自己,已经成婚。 浅井长政勉强打起精神,笑着迎上前去,问道。 “你怎么出来了?冬末春初,天气尚未转暖,小心春寒伤身。” 结缘一年的市君已经褪去了青涩,他笑着行礼,说道。 “您在外面忙碌奔波,我这点等候又算得了什么。快些进屋,我让人给你暖着茶汤。” 两人携手进屋,分坐两边。浅井长政接过市君递过来的茶汤,轻轻抿了一口。 对面的市君已经忍耐不住,开口问道。 “听闻家臣们对浅井家联合我姐姐上洛之事,有了一些异议?” 浅井长政的眼睛微微一眯,随手放下茶汤,反问道。 “你听谁说的?” 市君一滞,吱吱唔唔说道。 “也没有什么人说起,就是有些担心。 毕竟姐姐那边是真心诚意的,您也常说六角家是心腹大患。两家联手为您除去隐患,这是一件好事呀。” 浅井长政皱着眉头,看向自己的丈夫。 她的确是希望借助织田信长的手,彻底干掉六角家。即便织田家贪婪得想要吞并整个南近江,也无所谓。 织田信长初来乍到,还能比六角家站得更稳?只要能干掉六角家,浅井家不害怕与其他武家争夺南近江的控制权。 浅井长政并不觉得,织田信长能比千年名门佐佐木氏更麻烦。 可斯波义银的回归,引发了浅井家臣团的担忧。她身为家督也不能无视家臣团的意见,肆意妄为,只能先缓一缓。 虽然她的想法与市君相仿,但这不代表她乐意看到市君掺合进政务,特别是替织田家说话。 市君又不是斯波义银,他一个男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浅井长政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市君愕然看她,跟着起身,问道。 “您又要出去?” 浅井长政点头道。 “还有些事要办,我今天就在书室过夜,你先休息吧。 还有,你一向不喜欢过问政事,这是一个很好的习惯,我希望你保持下去。” 市君面色一僵,他也不傻,当然知道浅井长政这是表达对他涉政的不满,顿时心头火起。 是他想要问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吗?还不是因为那个斯波义银! 市君阴沉着脸问道。 “是不是因为那个斯波义银?就因为他回来了,您才不愿意帮我姐姐? 您的心里是不是只有他?是不是!” 浅井长政身形一凝,随后继续往外走。 “你想太多了,治大国如烹小鲜,家业大事岂能儿戏。” 市君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已经是泪流满面,心中念叨。 若是不挂念他,你为什么总是不情愿与我同房?一年新婚,你看似相敬如宾,却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客人!我到底哪里不如他?哪里! 斯波义银,你这个男表子!我迟早要你好看! 当初出家时候,织田信长打在脸上的耳光,市君以为自己能够不在意。 可自己的妻子也对那个狐狸精念念不忘,这一年的煎熬让市君脸上那个曾经的耳光,仿佛永远不会消退。 姐姐,长政,她们都中了毒,中了那个男人的毒! 浅井长政一步一步往外走,她知道身后的市君心里不好受,但她真的做不到忘记那个少年。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结婚不见怀孕,家臣们已经隐晦提醒家业延续之事。 可浅井长政就是做不到面对市君,她忘不了那个少年,自然无法面对别的男人,自然怀不上。 正文 第1139章何人不识君 浅井长政不愿意与市君同房,从一开始的勉为其难,到之后礼貌回避。 市君是个好丈夫,他一直想做个贤惠的好丈夫。浅井长政知道是自己不好,是自己对不起他。 但是,对不起,我真的忘不了那个少年。斯波义银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梦中的少年,他真的回来了。 ——— 近幾各方听闻斯波义银回归,已然乱成一团。 而在美浓国,斯波义银已经到了岐阜城。织田信长为其准备一处居所,成为他暂时的驻跸行在。 岐阜城天守阁下,织田家内院中,土田御前居所。 浓君谨慎行礼,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公公,把自己唤来所为何事。 土田御前看了眼自己的这位女婿,甩甩手。周围的侍男鞠躬告退,将室内留给翁婿二人。 等人都走干净了,土田御前开口问道。 “你给御台所写了邀请函?” 浓君抬头看向公公,心头一凛,没有立即回答。 土田御前叹了口气,说道。 “信函已经到了我手上,怎么?你还想瞒我?” 浓君微微眯眼,鞠躬道。 “御台所英武,尾张美浓的武家丈夫们,皆为男儿中能出现这等绝代人物,赞叹不已。 我琢磨着兄弟会开春的茶会就在这几日,便写了帖子邀请御台所参与,也让大家有机会一睹风采。” 土田御前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要瞒着我行事?” “这。。我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这几日您忙于礼佛,尚未找到机会与您提起此事。” 浓君一时语塞,还想着如何搪塞过去,却被土田御前一伸手阻断她继续说话。 土田御前厉声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你与你要好的几个丈夫在暗中商量点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信函如何到了我手中,你难道就没有半点疑惑?那是因为别人不想被你的愚蠢害死! 上次内院的清理之事,你还记得吗?你我的贴身侍男被斩首抛尸,你就没有一丝警醒? 信长的性子,我清楚,你也清楚。没有下次了,没有了。 上次杀光贴身侍男的警告如果没有用,她下次就会杀光整个内院的侍男。 她没有那么多耐心等我们醒悟,她会用更多的鲜血来提醒我们注意分寸,她做得出来的!” 浓君浑身颤抖,她的面色忽而狰狞,喊道。 “我没有想做什么!我没有! 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想亲眼看看,那个迷得我妻子不肯与我同房的狐狸精,他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要用我这双眼睛,仔细看清楚,夺走我妻子之心的男人,他是长着怎么个勾人心魄的狐媚子样! 我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浓君说着说着,掩面哭泣,伏地不起。 土田御前面色铁青,沉默不语。要说织田信长不肯与浓君同房,织田家后继无人之事,他也是心存埋怨。 但他这几年心境变化很大,已经不愿意与织田信长这个女儿为难,继续僵持冷淡。 织田信行死后,织田信长将家业发展壮大,被织田家上下称颂。 土田御前上次帮浓君说话,虽然被杀光了贴身侍男,但织田信长还是给了父亲面子,安排好织田信包和织田信澄的出路。 他的幼女织田信包如今担任织田信长的侧近姬武士,死去的信行之女织田信澄在织田信长的小姓中侍奉,都有了自己的未来。 土田御前就算是为了女儿和孙女的前途考虑,也不愿意再与织田信长闹得不愉快。所以,他只好委屈浓君这个女婿。 他面色肃然,说道。 “家国大事不是你我男儿家可以参与的,御台所来岐阜城,是为织田家的上洛大事。 你竟敢用兄弟会这点杂务去打扰御台所清净,真是不知轻重。” 浓君抬头嘴硬道。 “兄弟会本就是武家丈夫们交流的联谊之聚,御台所是不是男人?怎么就不能邀请?” 土田御前见他还敢顶嘴,怒极反笑。 “好,好,你现在已经听不进我的劝告,那我也懒得管你。 但你给我记住,美浓尾张的兄弟会是我在主持,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你要是有本事,日后随你妻子上洛做大家业,去京都作威作福。让那里的武家丈夫们恭贺你上位,请你当兄弟会之首! 但现在,在岐阜城里,还是我说了算!你听懂了没有!” 浓君见公公发火,这才醒悟自己一时情急,说话孟浪。 他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太激动失了分寸,请您一定要原谅我!” 土田御前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他对这个女婿没有意见,织田信长也的确是个混蛋女儿。 可问题是,织田信长这个混蛋女儿,谁又能奈何得了她呢?不得已,只好找软柿子捏,逼着斋藤浓君这个女婿安分一点。 土田御前平复心情,柔声道。 “浓君,我们做男人的就是这样。妻子是我们的天,不论她是对是错,我们都得跟着,受着。 信长如今已经是百万石大大名,上洛之后更是未来可期。 你作为她的丈夫,那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富贵砸在了你的头上。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要懂得珍惜。 我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御台所那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武家男儿,不能以寻常丈夫看待。你若是不识趣,日后才叫麻烦。 男人要贤惠,要懂得忍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为夫之道。” 浓君咬着下唇,聆听公公教诲,但她心中却是不平静。 市君的性子像是织田信长,那就是眼中容不得沙子。浓君能与她交好,当然亦是性情相投,自视甚高。 当初浓君出嫁,母亲斋藤道三曾赐予他一把短刀。要是织田信长待他不好,便刺死信长。 洞房花烛夜,浓君还能拿出短刀与织田信长调笑几句,敢于暗示一下。 可如今美浓斋藤家已是灰飞烟灭,织田家如日中天,浓君还有什么底气再次拿出短刀,复述前言? 不是谁家的男人都如斯波义银那么厉害,上得阵,喝得茶。浓君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家男子,他的命运和家族的兴衰息息相关。 此时,浓君虽然心中知道公公土田御前心存偏袒,但他却是有苦说不出。 苦到深处,他真希望自家还能有个外戚支撑局面,才不至于心里没个着落依靠。 就算是斋藤义龙那个逆姐的孩子,又或者是明智家灭门逃亡的表姐妹,但凡留下一个也好。 浓君心叹道,至少能帮衬帮衬自己这个无依无靠的出嫁男。 ——— 岐阜城内院中,土田御前正在教训女婿要秉持夫道,好好当一个三从四德的贤内助。 而距离他们不远的天守阁下,斯波义银正与织田信长在茶室品茗聊天。 前田利家为两人打开局面之后,就回去郡上郡动员军势,充当斯波家上洛的军事主体。 而对天下公布将携手上洛的两位主君,关系也变得融洽起来。至少,斯波义银敢来织田信长的居馆做客,不怕被她扣下当***。 茶人演示完毕,奉上香茗鞠躬告退,斯波义银拿起茶汤轻轻品了一口,问道。 “听说,足利义昭殿下已经启程了?” 织田信长点点头,随手把茶汤吞了几口,便没了兴趣。 这种抹茶道的茶粉涩嘴,两人其实都喝不惯。义银还有心装装有文化,织田信长则完全没兴趣装。 她说道。 “足利义昭不来,还能去哪里? 没有你我相助,她要实力没实力,要名分没名分。我们送她一场大富贵,还容得她装腔作势? 据说浅井长政一改之前的殷勤,送都没有送她。谦信公在近幾之威望,名不虚传。” 斯波义银微微皱眉,织田信长对足利义昭毫不掩饰的轻蔑,让他非常不安。 虽然他就早知道,信长之野望已经刻在那块天下布武印上,她成为天下人的渴望是炽热难耐。 但亲眼看到她这副轻视幕府的态度,还是让斯波义银心底发凉。 足利义昭再落魄,那也是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约定的下一任足利将军人选。武家重礼仪,心里看不上,脸上也不会露出来。 织田信长的嚣张,出乎义银意料。至于浅井长政的态度转变,义银并不奇怪。 就算浅井长政犯浑,浅井家臣团也容不得她乱来。 那都是当初和义银蹲在一个战壕里的老战友,看着义银砍遍近幾无敌手。她们又不傻,局势未明之前,谁会愿意当出头鸟得罪义银。 织田信长说完,轻咳一声。那茶粉涩喉,实在不舒服。 她冲着一名侍奉的小姓喊道。 “给我倒杯清水!快点!” 那名小姓被她吼得慌张,动手之间差点倒翻茶杯,气得织田信长骂骂咧咧。 义银望着这名小姓,见她眉目之间与织田信长还有几分相似,奇怪道。 “这小姓看着有些眼熟。” 织田信长呵呵一笑,说道。 “您看出来了?这是信行的孩子,织田信澄。我那老父亲一生偏爱信行,对我却是爱理不理。 如今为了这个孙女,朝我低声下气恳求。不得已,我就收了当个小姓,以后保她一份富贵就是。” 织田信长言语埋怨,眉眼之间却是掩不住得意。 义银暗自摇头,这家伙的脑子就不正常。她竟然觉得老父亲肯低头,信行的孩子给自己当牛做马很骄傲,充满了征服的快感。 这性子,真是恶劣到了极点,也是自信到了极点。这人,迟早有一天要死于自大。 义银望着织田信澄,想起织田信长身着红衣,一刀砍下她母亲织田信行脑袋的那一幕,不禁摇头。 他替织田家操什么闲心,织田信长爱死不死。 义银叹道。 “已经过去三年多了,不知不觉,孩子们都长大了。” 织田信长望着义银,表情微妙得柔和起来,跟着叹道。 “是啊,三年了。” 义银笑了笑,说道。 “那你呢?信行的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些年你也该有孩子了吧?让我见一见可好?” 织田信长面色一僵,这话要是别人说起,她定会勃然大怒,以为是指桑骂槐。 但看见义银一脸诚然望着自己,她却是讪讪难言。最后,她指着身旁一名小姓,转移话题道。 “信行的孩子你见到了,那这孩子你看看,像谁?” 义银没有多想,顺着织田信长的手指看去。那名小姓能够捧着信长的刀剑,必然是亲信之人。 他仔细辩识,还真看出了一丝端倪,说道。 “这五官相貌,有些森可成的影子,莫非是她的孩子?” 织田信长拍手赞道。 “谦信公好眼力。” 义银微微点头。 刀剑乃是凶器,小姓日夜陪伴,室内数步距离,足以取走织田信长的性命。能为她捧剑的小姓,必然是非常信任的人。 如果是森可成的孩子,这就解释得通了。 森可成与河尻秀隆两人,是织田信长母亲留给她的备队大将,皆是美浓武家投效而来。 平定织田信行叛乱之时,她们就是主力。森可成这些年跟着织田信长水涨船高,看来混得不错。 就在义银脑中自圆其说之时,织田信长忽然把那捧剑小姓拉到身边,捏了捏她的脸蛋,亲昵说道。 “她叫森兰丸。” 义银目瞪口呆,忽然想起当初被前田利家捅死的爱智十阿弥,原来这是织田信长的新众道对象,难怪这么信任。 他的目光有些诡异,在两人身上打转。刚才问起子嗣,织田信长避而不谈,好家伙! 想起武田晴信和高坂昌信,义银摸了摸鼻子。貌似和小姓那啥,在武家挺普遍,是自己大惊小怪。 他又想起自己那两个小姓出身的亲信,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赶紧摇摇头,不去乱想。 织田信长并不知道,自己转移话题,不想提及男女私情的结果,会让义银有此误会。 若是知道义银此时心中所想,她一定会当场爆发,好好陪义银喝另一种茶。 这些年是织田信长不想男人吗?是这天下的男人不如斯波义银这杯茶好喝! 食髓知味,甘之如饴,意难平,求不得。 正文 第1140章高田姐妹花 茶会结束,义银从茶室离开。 驻跸行在的别馆就在天守阁不远,蒲生氏乡一行同心众默默跟在义银身后,步行回去。 义银总觉得告别时候的织田信长,有些说不出的变扭。他还在回忆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什么错漏,导致织田信长的态度诡异。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蒲生氏乡在身后提点一句。 “御台所。” 义银抬头一看,忍不住露出笑容。一个俏生生的身影倚在门槛,双目正愣愣望着自己。 “雪乃,你怎么来了?” 高田雪乃一步一步走到义银面前,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她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主君,忽然身子一软。 义银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抱住,却发现她的脸蛋病态般红润,伸手一摸额头,烫得吓人。 “怎么了?雪乃?你在发烧?” 雪乃挣扎着把一件东西塞在义银手中,说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答应您的事,我没有做到,我没能保护好将军。” 说完,她便晕厥过去。 义银望着手中的日本国王金银,双眼发涩,然后大喊道。 “蒲生氏乡!叫医师来!快!” “嗨!” 义银抱起雪乃,只觉得她的身体轻飘飘没什么份量,心里发酸。 这个单纯的傻瓜,她脑子里就记得自己吩咐她保护将军。这副小小的身体,如何能保护被恶意包围的足利义辉? 义银抱起她往屋里走,心中充满了愧疚,是自己害了她呀。 ——— 当高田雪乃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榻榻米上的被铺里,主君坐在一旁默默看着自己。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浑身无力,被发现她醒来的义银一把按在被铺里。 义银喝道。 “乖乖躺好! 医师已经看过了,你在京都作战的伤势还未痊愈,大冬天跑来美浓做什么?这一路坐船骑马的赶路,不要命了? 好在烧已经退了,不然就真烧成一个傻子了,你知不知道,你个小傻瓜!” 高田雪乃在被铺里听着义银的训斥,脸色更加红润,心中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她想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和火烧过一样干涸。 义银见她难受,抄起案牍上的茶水,小心把她的头扶起,用茶水帮她润唇。 高田雪乃红着脸,乖得像是一只听话的小狗。低头喝完水,她轻声说道。 “非常对不起,将军她。。” 义银放下茶杯,瞪了她一眼,叹道。 “你个小傻瓜,你已经尽力了。 你在二条城的表现,我都知道。大军包围之中,你一人一剑又能有多大用处? 我早就和你说了,要保护好自己。足利将军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也背不起那么大的责任。 你能把她的遗命和金印送到我手里,已是有功无过。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医师说你气血两虚,身子被掏空,要好好养着。 暂时不准再用剑,静心修养,知道吗?” 高田雪乃望着义银乖切的模样,乖巧得点点头,说道。 “但我还是没能保护好将军,您去关东的时候,明明有交代我,我没有做到与您的约定。” 义银气得翻了个白眼,敢情我说的都是废话啊?她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这小妮子就是个死脑筋,把将军之死的责任一个劲往自己身上扯,有意思吗? 别人都吓得想洗干净自己,与这件事一点牵连都没有。她倒好,恨不得自己是主谋似的,真是令人窒息的脑回路。 义银刚要说话,外间传来敲门声,他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道。 “御台所,高田阳乃到了,请求参见。” 义银挑了挑眉毛,冷笑道。 “真正有责任的人,这不是来了吗?好,让她在议事厅等我,看我怎么收拾这个肆意妄为的混蛋!” 义银刚要起身,却被高田雪乃一把抓住了手。他诧异看着雪乃,见她一脸恳求,不禁心软。 “知道了,我就是吓唬吓唬你姐姐,不会要她的命。” 雪乃的手却是抓得更紧,她不说话,就是愣愣看着自己的主君。 义银无奈,回头对蒲生氏乡说道。 “去,把高田阳乃带过来。” 蒲生氏乡鞠躬离开,走时扫了一眼雪乃牵着义银的那只手,心里琢磨。听闻这两位高田大人是斯波家旧谱代出身,情分果然不一样。 义银回头看了眼雪乃,苦笑道。 “我就在这里收拾她,你在旁看着尺度,可以安心放手了吗?” 在他宠溺的目光下,高田雪乃害羞得放开手。 义银却是望着她的另一只手,即便昏迷过去,她都没有松开那把刀。 “你好好躺着,这把刀我帮你放在一旁刀架上。” 雪乃乖乖松手,义银抄起刀,顺手放上一旁的刀架,又忍不住看了几眼,这刀不似凡品。 见义银看刀,雪乃喃喃说道。 “将军让我离开,走之前给了我这把刀,让我好好保护你,不要步入她的后尘。” 义银心头一酸。 足利义辉你这个傻瓜,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痴迷的地方?你都要死了,还挂念着我算什么意思?你的这份情意,我没法还呀。 义银沉默半晌,说道。 “你是小傻瓜,她是大傻瓜。这把刀,叫什么?” “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是吗?那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用这把刀保护我吧。” 义银望着刀架上的三日月宗近,回想起与足利义辉的每一次见面,貌似两个人每次都能吵起来。 他哑然失笑。 足利义辉,你就是太倔太骄傲。我绝不会像你这样被人阴死的,你放心,我会长命百岁的。 因为我,比你无耻。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雪乃呆呆躺在床铺上望着义银。义银凝视刀架上的三日月宗近,沉默不语。 ——— 不久,宁静被屋外的一阵脚步声打破,敲门声再次想起。 “什么事?” “臣下,斯波町奉行高田阳乃,请求觐见。” “给我滚进来!” 蒲生氏乡拉开门,微微鞠躬。高田阳乃看见躺着的雪乃,愣了半晌,然后步入房间,跪下对着义银行礼。 在阳乃进入房间后,蒲生氏乡默默拉上门,将房间留给三人。 义银看都不看阳乃,对被窝里的雪乃柔声道。 “感觉怎么样?还渴吗?” 雪乃乖巧得摇摇头,两人之间的气氛温情。 一旁的阳乃看着心酸眼红,默默咬着嘴唇。 在尾张的时候,主君就是这么宠着雪乃。就算她出去乱踢馆被人打成重伤,也是温柔得照顾她,陪伴她,还给她讲故事。 为什么就宠她一个?我和她长得这么相似,我也想被主君宠溺对待。 阳乃望着自己的妹妹,心中充满了嫉妒。 义银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惶恐反思之意,反而目露嫉色,盯着雪乃,义银顿时火冒三丈。 “怎么?看见你妹妹为了保护将军,弄得一身伤回来,你就没有半点愧疚?” 高田阳乃咬咬牙,伏地叩首。 “臣下不知犯了何错。” 义银见她死不悔改,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只听啪的一声,阳乃白皙的脸上慢慢显出五指红印。 这一巴掌有些重,义银打出之后还有些后悔,但看见阳乃咬着下唇一脸不服气,心头之火亦是无法消散。 才三年功夫,当年听话的阳乃哪里去了?眼前这个死不悔改的女人,她就不懂得认错吗? 阳乃脸上火辣辣得烫,但比起脸上这点伤痛,她心中的嫉恨却是熊熊燃烧,痛彻心扉。 若是斯波义银与她两人独处一室,就算被主君活活打死,她也是无怨无悔。 高田阳乃知道自己出身仆役,高田苗字不过是斯波义银私下授予的伪家名。 自己的一切都是主君给的,自己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就算被打死,也是活该。 但看着妹妹受宠,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两个人一样的脸,我的高庄馒头还比她的旺仔小馒头大那么多,凭什么就独宠她一个! 从尾张到堺港,高田阳乃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殚精竭虑为斯波家绸缪,就为了让主君高看自己一眼。 而这对于雪乃来说,却是唾手可得,岂能不让阳乃嫉妒欲狂?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雪乃面前打我!柔情是她,宠溺是她,唯有冷漠和恼怒是留给我的。 凭什么!我哪里不如这个呆呆傻傻的妹妹! 高田阳乃心中的嫉妒如火山般喷发而出,眼眶中溢出的泪水不断滴落,但她就是咬着牙不说话。 义银见她不言不语,梗着脖子哗啦啦流眼泪,更加气恼。他刚要再骂,雪乃的手掌忽然盖上了他的手背。 他转头看去,雪乃正痴痴望着他的侧脸,轻轻说道。 “姐姐喜欢主君。” 义银一窒,横了一眼阳乃梨花带雨的小脸蛋,说道。 “说什么胡话,好好躺着。” 雪乃躺在床铺里不动,眼睛却是死死盯着义银,重复道。 “姐姐喜欢你,不要打姐姐。” 义银还未说话,阳乃已经恨恨抹去眼泪,对着雪乃吼道。 “谁要你帮我说话!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你闭嘴!” 义银指着阳乃,手指颤抖,对雪乃说道。 “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好姐姐,你知道她在堺港做了什么? 三好上洛这么大的动静,她压着斯波新选组一个字都没有传回京都。二条城被围,足利将军到死都不知道三好家是怎么上洛的。 公方大人的死,你这一身伤,都是拜她所赐。你还要帮这种人说话吗?她还算是你的姐姐吗? 她真的在乎你,就不会看着你一身伤痛躺在这里,还没有半点追悔之心!” 阳乃看着妹妹的惨样,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抿紧唇,什么都没说。 雪乃悠悠说道。 “姐姐喜欢主君。” 义银忍不住翻起白眼,他对这个死脑筋的雪乃,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就算她喜欢我,就能做这些混账事了?” 雪乃继续说道。 “我喜欢主君。” 义银都懵了,你这到底是什么逻辑?他哼哼道。 “现在不是说这种事的时候!” 雪乃握住义银的手,艰难爬起来,义银赶紧一把扶住她。只见雪乃吃力伸展,想要去握阳乃的手,阳乃却在迟疑不动。 义银一瞪眼,骂道。 “没看到你妹妹伤成这样!” 阳乃扭捏着靠近一点,让雪乃握住自己的手,这才发现雪乃的手掌冰冷,心中涌起一阵悔意。 她从没有想到三好上洛会殃及雪乃,这件事是她考虑不周。她虽然嫉妒妹妹受宠,但两人相依为命,她怎么会害妹妹呢。 阳乃掩面哭道。 “对不起,雪乃,对不起。” 此刻,高田阳乃心中想着的那些过关手段,全部被抛之脑后。什么死不认账,什么用债务烂摊子耍赖,全部都被丢弃在一边。 她的眼中,只有因为自己的贪欲,伤得下不了床的妹妹,心中悔恨交加。 雪乃再次说道。 “我喜欢主君。” 义银实在受不了雪乃反反复复这几句话,无奈叹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雪乃望着义银,坚定说道。 “将军说了,我以后可以喜欢主君了。” 义银一愣,联想起足利义辉死前说这话的缘由,眼圈一红。 “她说的?” 雪乃点点头,说道。 “将军说了,以前不可以,但以后可以了。” 义银心中凄凉。 足利义辉你这个骄傲的傻瓜,你都要死了,你还管这么多事做什么,真是一个大傻瓜。 义银望着雪乃,眼神复杂。 雪乃艰难将义银与阳乃的手放在一起,说道。 “将军说了,我可以喜欢你。 我和姐姐,就都可以喜欢你。” 义银狐疑看了眼阳乃,问道。 “这和阳乃有什么关系?” 雪乃斩钉截铁说道。 “阳乃是雪乃的姐姐,雪乃可以和阳乃分享自己的喜欢。” 义银一愣,还能这么扯淡? 但他看着雪乃坚定的目光,心头发软。这小傻瓜,她的小脑袋瓜子里整天想些什么东西啊? 雪乃的话语未落,阳乃的目光反射般投向她,喃喃道。 “雪乃。。” 雪乃对着阳乃虚弱一笑。 “姐姐,我们以后可以喜欢了,你高不高兴?” 阳乃终于忍不住抱住雪乃,嚎啕大哭。 “对不起!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都是姐姐的错! 对不起,雪乃。。” 正文 第1141章这点债算啥 义银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抱着雪乃,哭得喘不上气来的阳乃,心中无力。 这还怎么严厉处罚? 他诧异望着呆呆被姐姐抱着的雪乃,摇摇头。 雪乃这家伙,要不是天然呆,就是一个比明智光秀藏得更深的腹黑女。 她这一番操作,把义银彻底整懵了。原本要教训一下阳乃的想法,被她彻底搅得稀烂。 这算是护姐狂魔吗? 义银心中无奈,面上装作严肃,对阳乃说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 你妹妹身体弱,受不得寒气。赶紧扶她躺下,小心别着凉了!” 阳乃一看雪乃面色发白,这才醒悟,扶着妹妹躺下,谨慎帮她捂好被子。 义银看着她们姐妹情深,叹了口气,说道。 “说吧,你原本准备怎么应付我的?” 阳乃看了眼雪乃,不好意思鞠躬说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义银甩甩手,不爽道。 “敷衍我的话就别说了,外面有的是武家排着队说给我听。耳朵里老茧都听出来了,给我几句真话。” 阳乃一抿嘴,取出一叠文书,说道。 “这次三好上洛,是以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秀的军势为主。 四国三好家动员很晚,等后续人马在堺港登陆,京都之事已经尘埃落定。” 义银接过文书,点了点头。 三好家也不是真傻,就算上洛得到幕府内外的阴谋者默许,足利义辉也会防着三好家这边。 以摄津的三好三人众为主,还有占据淀城的松永家配合,才能第一时间突入山城国,拿下京都。 义银想了想,问道。 “如此说来,弑杀将军一事,是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做下的?” 阳乃摇头说道。 “松永久秀之女是三好义继的侧近姬武士,松永家的行动都是她在布置。 据我所知,松永久秀当时人在京都,事先并不知情。” 阳乃也不傻,就算有雪乃这个好妹妹助攻,她能不承认的事,还是不要承认。 四国三好家动员很晚,所以堺港的消息无法帮助到京都的将军,这就是她用来洗清自己的理由。 但事实呢?事实是高田阳乃通过今井宗久,早就拿到了淀川的特许通行权。 三好三人众上洛,人马分布在淀川两岸,后勤补给需要通过淀川水运。 往来船只众多,大军动作根本藏不住,她高田阳乃怎么可能嗅不到一丝风声! 但被雪乃这么一闹,义银已经没有兴趣继续追究下去。说到底,将军已经死了,高田姐妹却是自己最亲近的亲信。 这次参与弄死足利义辉的高阶武家多了去了,斯波义银抓着自己亲信的一点小过错往死里惩治,也改变不了大局,没有意义。 其实义银已经有感觉,足利义辉被杀这件事,最后多半是三好家背锅,其他人洗干净上岸。 但他心里就是郁结着一口气顺不过去,堂堂天下之主就这么不明不白得死了?这武家社会还有天理吗? 但被雪乃这么一搞,义银心里更加确定,这真相是翻不出来了,足利义辉真要冤死了。 他连一个高田阳乃都收拾不利落,后面还牵连着一大群混蛋王八蛋,哪个不比高田阳乃罪过大? 前田利益,明智光秀,细川藤孝,伊势贞教,蜷川亲世等等,义银脑子一转,就能想到无数人名。 把这些幕府内外的有力武家都给弄死,帮足利义辉报仇,然后自己独自面对来势汹汹的织田信长? 义银深深叹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再去多想。 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足利义辉,但他真的没有办法。除了愧疚,他什么都给不了足利义辉。 义银摇摇头,看向手中的文书,问起高田阳乃。 “这是什么?” 高田阳乃讪讪难言,这是北陆道商路借用堺港京都两地土仓的一屁股债务,是阳乃原本准备过关的倚仗。 可被雪乃这么一闹,三人心中动了真情。义银不好惩罚她,她也不好耍花样来忽悠主君。 义银见她一脸不好意思,就知道这叠文书是个烫手山芋。他自嘲一笑,说道。 “行吧,让我看看,我的阳乃这些年有了什么长进。 这次是拿了什么厉害玩意儿来堵我的嘴,吓唬我不敢卸掉她的权位。” 阳乃见义银明白过来,心中更加惭愧,低着头看向雪乃。见她痴痴呆呆望着义银,完全不看自己这个姐姐,又难免小气得心中一哼。 义银没看见她们姐妹之间的小龃龉,低头翻阅文书。一开始是一目十行,之后却是越看越慢,面色非常精彩。 等他看完,不禁感叹。 “阳乃,你可真是个天才。” 阳乃听得心头一颤,以为主君是在讽刺自己,伏地叩首道。 “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拿这些债务来烦您。 只是北陆道商路这两年发展迅速,之前还有东海道商路的竞争,所以需要很多很多钱,我一直是依靠土仓借款支撑局面。 现在这摊子已经变成这样,离开了我,堺港方面真的很难维持。” 义银摇摇头,心想,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要不是老子来自现代社会,看惯了金融贩子那套转移财富的乾坤大挪移,一定会被你给吓着。 封建时代的武家哪见过这种金山银山的大场面,数学不过关,都算不清自己欠了多少钱。 但义银已经懒得再计较阳乃这点小心思,他说道。 “我不是讽刺你,我是真的觉得你很有天赋。 债转股,利息用分红替代,短时间内拿到了大量现金流,来发展北陆道商路。 你可真行啊。 不过,就这点债务想要吓唬我,实在是不够看。你虽然天赋异禀,可惜没经历过1997,2008。 这点债务算什么,融资,增股,转债,杠杆,一个都没有,能欠几个钱? 我刚才看了眼,各个土仓的利息不一,总体大概是多少?” 义银说1997,2008什么的,高田阳乃一点没听懂。但义银问话,她还是乖乖回答。 “各家给的利率不一,但总数大概在三成利息。” 义银诧异道。 “才三成?单利?” 高田阳乃点头道。 “是的,这些年近幾战乱不休,各家放出去的铜钱常常收不回来。 因为武家作战绝嗣灭名,商铺商队被抢被屠,这些收不回来的铜钱只能成为坏账。 北陆道商路有沿途各国有力大名参与,这两年发展得如火如荼,正是最优质的资产。 所以各家才愿意低息参与,其实大部分铜钱是直接买为股份。只有少部分土仓迟疑,还是以借款方式结算。 因为每年分红兑付,拒绝利滚利,所以只有固定的三成利息。” 义银点点头,再次感叹高田阳乃真是天才,完全不像是这个时代的商业思维。 古代商业重实物,换而言之,太在乎实际存在的物质。现代金融那种把钱当成数字,搞数字模型的玩法,古人不会去做的。 但高田阳乃把自己看作武家,并不是为了行商入行。反而能跳出传统商家的视野,更关注现金流。 一年百分之三十的利息很贵吗?如果没有复利,简直便宜到令人发指。 古代金融就两种玩法,一个是弄到金银铜,打造货币赚取利差。还有一个,就是借款。 九出十三归,那是基本利率。一旦借出钱,之后就是利滚利。 不断依靠复利率滚大的借款,会像吸血虫一样把借钱的人吸得家破人亡,一本万利。 而高田阳乃不但压低了土仓借款的单利率,还干脆把债务转换成北陆道商路的股份,玩了一手债转股的把戏。 简单来说,她搞了一个股份制公司,她来负责经营。赚钱大家分,亏钱股东倒霉。 整个北陆道商路被分了个干净,看似股东有了资产。可问题是,这商路算资产吗? 北陆道商路的根本,是用斯波义银的威望连接北陆道各国势力,一齐开路赚钱。哪天斯波家不玩了,这条商路就不存在了。 高田阳乃等于是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换回来了土仓的真金白银。从现代人的视角看,用商誉换取现金流,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 而且,借款的利息是由分红支付。只要懂得调整股息率,除权复权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搞不好股东还得往里贴钱。 分红是到手了,可本金缩水了,这到底算是赚还是亏?只要高田阳乃的账目做得漂亮,不参与经营的土仓根本看不出问题。 义银望着阳乃,心底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问道。 “堺港与京都的土仓就这么有钱吗?” 高田阳乃鞠躬说道。 “主君有所不知。 从八代将军之乱开始,天下已经乱了百年。作为幕府核心的近幾诸国更是战乱不止,此起彼伏。 从您击败三好家的那年夏天算起,近幾大概有一年半没有打仗,这可是多年未见的太平时节。 堺港与京都的土仓,这百来年也一直在走下坡路。 您想,土仓借款是为了吃利息。可武家借款过几天战败全家被诛,商家借款过几天破产全家上吊,哪个土仓受得了这种风险? 据说有些老资格的土仓,干脆锁仓不借。因为放着太久,穿钱的绳子都烂掉,铜钱散落一地,堆在仓库里发霉泛绿。” 义银摸摸下巴,说道。 “有些道理。” 确定近幾土仓还沉淀着大量铜钱的情况,义银的心思不免活跃起来。 他这些天一直在发愁,如何收回近幾斯波领的控制权。要知道,重臣们的部众都是这两年自己招募的,义银与这些新人没有交集。 日后一旦出现问题,他无法保证这些家臣的家臣,愿意站在斯波家这边,听自己指挥。 但高田阳乃的做法,给了他一点灵感。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武家把脑袋拴在腰带上打仗,那是为了忠义?那是为了利益! 既然义银离开太久,无法与重臣的家臣谈感情。那么,大家可以谈谈钱。 这不巧了嘛,近幾土仓的铜钱堆积发霉,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借给斯波家用来收拢人心。 义银嘴角上扬,他还得好好想想。但他看向高田阳乃的目光,已经柔和了不少。 人才难得呀。 高田阳乃被主君忽然温和下来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 她也不知道主君心里想着什么,总觉得自己这次貌似过关了,但又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过得关,心里没底。 义银发现刚才勉强起来说话,导致雪乃已经疲倦得昏昏欲睡,于是他轻声对阳乃说道。 “你和我出去说话,让雪乃好好休息吧。” “嗨。” 阳乃扫了眼已经闭上眼睛的妹妹,神色复杂,跟着主君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 驻跸地的偏室内,义银坐上主位,对蒲生氏乡说道。 “你去把石田三成叫来。” “嗨。” 高田阳乃在下首有些惴惴不安,听闻石田三成跟着主君回来,她已经明白主君原有的对策。 石田三成是北陆道商路在直江津关所的负责人,主君把她带回近幾,必然是对堺港有了备案。 阳乃心中骇然,要不是雪乃帮忙说话,今天这关可真不好过,主君可是把后手都留好了。 义银见她面色发白,不禁哼了一声。 “现在知道怕了?” 高田阳乃伏地叩首不语,义银摇摇头。 要不是雪乃这一打岔,阳乃就算用债务来搪塞义银,义银也不会怕。他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这点钱算什么大事。 其实就算是古代人,也有办法过关。这种事,古代的解决办法更直接有效。 义银说道。 “阳乃啊,当初我在尾张,就嘱咐过你,凡事不要想得太简单。 那次你想去走私,却不想想大家为什么都不敢做?与敌国交易,如果没有主君的背书,怎么可能不出事? 后来我给了你白糖的配方,你又拿去堺港兴风作浪。这次玩得更大,整了一堆外债,还想让我因此忌惮,不敢撤你的职? 幼稚!” 高田阳乃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不敢。” 义银悠悠说道。 “你敢的,你可太敢了。 只可惜,你还是不明白武家的游戏规则。你知不知道,解决外债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 高田阳乃偷看义银一眼,摇了摇头。 义银叹道。 “织田家即将上洛,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你说,死人的钱,需要还吗?” 正文 第1142章斯波忠基金 高田阳乃浑身一颤,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够坏了,没想到主君这些当权的上位者目光更毒,心肠更黑。 义银淡淡说道。 “土仓借款,这是几百年的老生意。若是身后没点背景,这钱借得出去,也没本事收回来。 京都与堺港的土仓管事站在台前,身后是京都名门贵胄,各家宗派寺院,地方有力武家。 我看文书上把各家土仓身后的背景写得很清楚,你有心了。” 高田阳乃心中发苦。 她把土仓背后的势力写得仔细,那是用来抬高自己的重要性,希望主君谨慎对待,别把自己撤职查办。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份背景调查还可以有别的作用。 义银冷笑道。 “一向宗我得罪不起,那些疯尼姑的钱要小心处理,该给的利息给去,该分得红利分去。 阳乃,你能与石山本愿寺搞好关系,做得相当不错。越中出阵时候,帮衬我不少。 至于有些人,就没必要顾忌。 织田殿下眼馋南近江,六角家是保不住了,地方有力武家也要清洗一波。 京都事变,幕臣脱不了干系,谁该死,谁不该死,可以斟酌。 摄津那边的地方武家,三好三人众,还有四国三好家的那些,看局势吧。我总觉得,三好家没那么快垮台。” 义银抖了抖手中的文书,放回案牍之上,冷酷道。 “阳乃啊,你借的还是太少,可惜了。 我们斯波家做事是讲信誉的,欠的钱一定会还。 但是,如果原主不在了,我们也是没办法还,这死账只能埋下去,为之奈何。” 高田阳乃低头听着,一头冷汗。她心中庆幸,自己有个好妹妹,不然这次真没法过关。 自己果然还是太天真,以为这一大笔债务是乱麻成团,主君离不开自己运转筹措。 可主君说得有理,又不是谁的钱都需要还。死人的钱,想还也还不了呀。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死账? 先打仗,后清算。织田上洛,与三好家开战,军事行动必然导致政治大洗牌,死人在所难免,经济问题就好解决了。 义银望着阳乃,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你啊,胆子不是很大吗?随便吓唬你几句,脸色都白了? 你知不知道,上阵之时血流成河,你这点小把戏,征战沙场的那些武家,谁会真的害怕? 威胁我?还不如雪乃的胡搅蛮缠,我是真拿她没办法。 你啊你,不用想太多了。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你以为的难,其实并没那么难。 该还的钱你照旧还,斯波家的信誉,我的名望没有那么不值钱,不至于为了赖掉这点钱去玩弄下作的手段。 但我估计这次上洛之后,许多借款是真的不用还了。 三好家在京都的军势众多,一个冬天的军需补给可不会少。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习惯使用暴力解决问题的军队。 希望我们回到京都的时候,城下町还没被人拆完,多少给京都留点元气吧。” 义银摇摇头,用债务威胁武家大名,高田阳乃真是愚得可笑。武家大名虽然不懂金融,但她们懂得使用暴力,懂得肉体消灭。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出了问题,就用政治手段调节。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战争,就是用来赖账的。 ——— 不久,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在义银座前,相互见礼。 两人分属北陆道商路两端,这两年加强合作,书信不断。虽然初次见面,场面却不冷,有说有笑。 石田三成一边客气,一边想着心事。斯波义银之前暗示过她,可能会让她主持堺港商务。 对此,石田三成是心头痒痒。 日本对外的贸易主体,是九州到濑户内海一线。位于东濑户内海的堺港,更是海洋贸易连接岛国内部最繁华近幾地区的中转枢纽。 与堺港相比,直江津虽然这两年发展得不错,但也是天差地别,边边角角而已。 若是能够当上斯波家在堺港的主事人,石田三成这次回来,可是赚大了。 但看高田阳乃顶着脸上那个五指掌印,还能笑眯眯和自己心平气和得见礼。石田三成又是心中忐忑,总觉得不安。 高田阳乃不像是受到了严惩,武家大名很少自己动手抽耳光,这些上位者更喜欢拖出去砍脑袋。 难道挨几个耳光就过关了? 石田三成还在胡思乱想,感觉煮熟的鸭子可能要飞。 她患得患失的神情落在高田阳乃眼中,简直可笑。 老娘跟着主君从尾张那个乡下地方挣扎出来,那是亲信中的亲信,家养的忠犬。你个半路插进来的近江人,也敢觊觎我的位子? 高田阳乃面露讥笑,浑然忘了自己之前有多彷徨,多无助。要不是靠着妹妹帮忙,这会儿患得患失的人,可就是她了。 义银扫了眼两人的表情变化,暗自摇头。 权力的甘甜令人迷失自我,再睿智的人都难以保持冷静,看着自己的权位被别人拿走。 义银不禁联想,如果有一天,真到了权力与感情只能选择一个的时候。 这些深爱自己的姬武士,有几个能够摒弃权力的诱惑,继续跟随自己。 义银脑海中浮现出雪乃的脸蛋,然后足利义辉的身影一闪而过。他摇摇头,感觉自己最近不太对劲,总是把足利义辉越想越好。 活人果然不能跟死人比,除了雪乃,义银对其他人都没有把握。 要么,试试? 义银心头刚起了这丝念头,就赶紧把它掐灭。人性经不起考验,总想着考验别人的人,脑子有病。 他将心思收回来,看着眼前两姬,说道。 “石田姬,我这次召你前来,是有些新的想法,希望你能为我去落实。”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肃然道。 “请御台所吩咐。” 她心中郁闷,听御台所这口气,取代高田阳乃这件事,的确是没戏了。不愧是斯波家唯一的谱代高田家,恩泽深厚,难以撼动。 义银看了眼石田三成,见她失落片刻,马上回复了精神,心中亦是满意。心态不错,是个人才。 他带石田三成回来,说了要送她一份前程富贵,那就必然会做到,他说道。 “我去关东之前,为幕府三好两方的和睦协议出谋划策,近幾也因此得到了一年半载的太平。 只可惜三好家狼子野心,竟然上洛弑君,又把近幾糟蹋得一片狼藉,实在是令我痛心疾首。 天下乱了百余年,特别是近幾中枢更是风波迭起,一刻不得安宁。上层争权夺利,真是苦了下层姬武士,日子难熬得很。” 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对视一眼,不知道主君忽然把调子唱得这么高,是什么意思。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马p该拍还得拍,不能停。 高田阳乃鞠躬说道。 “御台所悲天悯人,近幾各家知道了您的心情,一定会非常感动。 近幾武家直面三好家的恶行,是敢怒不敢言。大家都像是盼着父亲一般,盼着您回去近幾拨乱反正,为大家做主。” 石田三成紧跟着说道。 “御台所仁慈,实乃天下武家之大幸。能在您的麾下奉公,为天下大义尽一份心力,是我的荣幸。 御台所尽管吩咐,石田三成必鞠躬尽瘁,为您办好差事。” 义银笑了笑,装作一副感动的样子,说道。 “能有你们这些忠臣相随,才是我的幸运。只是天下乱成这样,我一个男人家又能怎么办呢? 天朝有云,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我管不了近幾战乱再起,只是忧心近幾斯波领的家臣们,她们日子不好过。 外面的事我有心无力,但追随我的武家,不能让她们过着有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 既然她们忠心于我,那我就得给她们一份基本的收入,维持一家老小的生活。” 听到义银谈起近幾斯波领的武家忠诚,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对视一眼,有些明白过来。 斯波义银这是要对近幾斯波领动手,拿回控制权。但她们不明白,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两人都是在商务方面做事,对近幾斯波领没有影响力,帮不上忙的。 特别是义银指出要派遣石田三办事,石田三成在近幾斯波领没有什么人脉,能帮主君办什么事? 石田三成主动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高义,臣下为近幾斯波领的所有武家,叩谢主君。” 义银虚点她两下,笑道。 “都不知道要办什么差,就知道说些好听的话。这样不好啊,石田姬,我需要的是你的能力。 这么说吧,我想要办一个基金,为斯波家的家臣们保底。 先在近幾斯波领做个试点,若是做得好,可以全面铺开,给关东关西各地的斯波家臣子一份保障。” “基金?”x2 座下两人疑惑看着主君,义银笑道。 “斯波忠诚基本生活保证金,简称斯波忠基金。” “斯波忠基金?”x2 面对两人的疑惑,义银很干脆得说出了自己的设想。 “阳乃,我听你说起,堺港与京都土仓存有大量不敢借出的铜钱。 你去替我和她们交涉,以三成年息借款给我,有没有问题?” 高田阳乃想了想,说道。 “以斯波家的实力,您的信誉,应该没有问题。” 义银点点头,对石田三成说道。 “石田姬,你在直江津关所奉公两年,最熟悉北陆道商路的运转。 斯波忠基金由你来负责,以土仓借款为资金,投资北陆道商路。 我不管你怎么运作,我要求斯波忠基金每年赚到的钱除了还掉三成利息,还要对近幾斯波领的家臣们分红。 具体的分红比例,我之后回到近幾斯波领与家臣团商量后决定,但这钱你必须替我赚到,除了按比例分红,每年结余继续投资赚钱。 近幾斯波领只是开始,日后斯波家所有的家臣,都必须有一份忠基金。 这是我对所有斯波家臣忠心奉公的承诺,为我尽忠者,必受我庇护。不使夫女老小,饥寒交迫。” 石田三成看了眼一旁的高田阳乃,说道。 “御台所,赚钱不难。北陆道商路这两年一直在做大,收益远远高于三成。 臣下只是想问,斯波忠基金的资金规模有多大?因为北陆道商路的份额早有分割,如果资金规模太大,只怕引起其他合作方的不满。” 石田三成的意思很明白。 北陆道商路的堺港出货端是高田阳乃把持售价,北陆道各国分润货物份额转手赚差价,直江津市场接纳尾货在搞关东分销大市场。 堺港与直江津两端,中间北陆道各国,大家是排排坐吃果果,早就分配妥当。 如果小规模搞点货,赚点钱,问题不大。但要是规模搞大了,必然会侵蚀别人的份额。 石田三成需要弄清楚,自己可以做到什么程度。堺港购物端,北陆道分货商,直江津销售市场,哪些买卖可以参与。 如果想多赚钱,当然是一鱼三吃,吞下整条线的利润最佳。但就怕有人因为利益受损,搞出事让主君为难。 毕竟,北陆道商路不是纯粹的经济账,更有政治账。 最重要的还是得高田阳乃点头,因为斯波忠基金吃掉北陆道商路的份额,就等于是从高田阳乃口袋里掏钱,甚至需要她保驾护航。 没有高田阳乃松口,石田三成在堺港连货物份额都搞不到,更别谈之后的各类买卖。 义银说道。 “三好上洛,近幾大乱,很多人熬不过这场祸事。堺港这边的出货端,应该可以重新规划一下份额。 北陆道各国和直江津,你尽量与当地武家维持合作关系。堺港这边重新分配转给你的货物份额,你照旧让北陆道那边不吃亏就是了。 那边的人脉,你也是轻车熟路,都是熟人好办事。 阳乃,你说呢?” 北陆道各国武家的好处不能拿,太敏感。一旦闹出纠纷,搞不好又是一场战乱。 越后那些王八犊子吃惯了独食,如果动她们的好处,指不定又要闹。斯波义银不想给上杉辉虎添麻烦,回头还得自己去帮她擦p股。 而近幾这边已经乱了,干脆借机整顿一下,给斯波忠基金弄点出货的份额。 义银的目光转向高田阳乃,看她能挪出多少来。 正文 第1143章阳乃的机会 阳乃愣愣望着义银,她有点明白主君想要做什么了。 用土仓的钱,去赚北陆道商路的利润,再用北陆道商路的收益,收买斯波家臣团的人心。 北陆道商路的运转已经成熟,只要投入资金就等于在挖金矿,没有亏本的可能。 土仓资金利息低,北陆道商路收益高,主君这是学会了空手套白狼,把别人的土仓当自家钱包用,低成本融资。 土仓资金产出的利润,用来收买近幾斯波领的人心,可以使主君能够摆脱与近幾斯波领新人不熟悉的被动局面。 尼子胜久,明智光秀,前田利益三人麾下的武家来自天南地北,义银甚至搞不清她们的来历关系。 但这都不重要,因为她们的诉求都一样,那就是为了恩赏而奉公出仕。 千石以上的中高层武家是极少数,真正的底层姬武士非常穷苦。她们没有那么多忠义之心,出来砍人就是为了全家有饭吃。 大多数姬武士拿着微薄的职禄与知行地,除了作战之外,村落的地头地侍也要下地耕田,是真穷。如果敢懈怠,家里人就得挨饿。 斯波忠基金的规模越大,利润就越高,给斯波家臣的保底金就更多。这些人吃斯波义银的,喝斯波义银的,必然要对他竭尽忠诚。 义银取这名字,已经说明他的用心。斯波忠基金,对斯波义银忠诚的家臣,就能得到一份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 吃谁的饭,就是谁的人。武家看似重礼,其实非常现实。不过也正常,底层姬武士饭都吃不饱,哪有心情谈什么礼义廉耻。 分封制度最大的弊端在于,家臣的家臣不是主君的家臣。斯波义银离开近幾斯波领两年多,对新进的家臣们既没恩惠,也没感情。 但只要忠基金能够建立起来,持续赚到钱。斯波家臣的家臣,那就是斯波义银的忠臣,她们会主动站在斯波义银这边。 只有紧跟斯波义银,斯波忠基金这铁杆庄稼,才能永远吃下去。 高田阳乃心中念叨,量北陆道商路之物力,结斯波家臣团之欢心,主君真乃旷世之奇才。 而她本人,也从中窥得了自己的机会。 她原本充满斗志拿着一叠债务前来,甚至在堺港与今井宗久夸下海口。要让主君明白,自己对他的爱,他自己也不能剥夺。 可现实太打脸,她自以为牛b的债务,被斯波义银几句话说成了小事一桩,这让高田阳乃心中抑郁。 更可气的是,雪乃说将军允许她喜欢主君,她要与阳乃共享。 阳乃自诩努力奋斗三年,结果还得靠自己这个呆呆傻傻的妹妹帮衬,才能得到喜欢主君的权力? 她高田阳乃不要面子啊! 但现在,阳乃忽然发现,在她面前出现了有一个机会。她愣愣望着自己心爱的主君,似乎忘记了这是在君前奏对中。 义银也在看着阳乃,等待她的回答,却发现她的表情逐渐痴化,不禁皱起眉头。 这丫头,脑子里想什么呢? “阳乃?” 义银略带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阳乃的双眸睁大,回过神来。她看着义银俊朗的脸庞,咬着下唇鼓起勇气。 也许,这是此生最后的机会,不能放过,一定要抓住它! 高田阳乃目光坚毅,看向爱慕的少年,问道。 “敢问主君,斯波忠基金是否关乎斯波家的未来?” 义银狐疑看她,总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古怪,但还是点头道。 “不错。 若是斯波忠基金能够成功,日后将会在斯波家臣团全面铺开。所有为斯波家效力的姬武士,都会得到一份满足最低生活保障的分红。 只要是真心为斯波家奉公的姬武士,我斯波义银不吝恩赏。 这件事,非常重要。” 斯波义银强调斯波忠基金的作用,是他发现明智光秀的独走行为,已经严重威胁到自己的权力。 上位者不能容忍威胁,即便知道明智光秀是深爱自己的,义银也不会把自己的权力基础,交给这个危险的女人操纵。 斯波料所分配之后,鸠占鹊巢之策的雏形其实已经铺开。 得到斯波料所的姬武士,就是义银未来的**对象。*后出生的孩子,将继承姬武士的家臣团与斯波料所,成为斯波家的根基。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极大的隐患,那就是明智光秀的个人意志。斯波义银需要的是一个执行者,不是一个能替自己做主的主导者。 这个世界上,只有斯波义银与明智光秀知道鸠占鹊巢计划。 明智光秀自诩为君谋划,她竟敢擅自行动,瞒着斯波义银,弄死足利义辉。 更可怕的是,明智光秀利用斯波重臣不知道鸠占鹊巢计划,以入赘斯波为诱饵,把前田利益,高田阳乃牵连进京都事变。 她的做法彻底践踏了斯波义银的底线,让他无法容忍。 因为鸠占鹊巢之策的存在,斯波义银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沦为明智光秀的傀儡,这是任何上位者都不能接受的事。 斯波家的未来必须牢牢控制在斯波义银手里,任何人都不能挑战他的权力,威胁他的地位。 义银需要在鸠占鹊巢计划之外,寻找到控制斯波家臣团的办法,让负责鸠占鹊巢计划的明智光秀,重要性下降。 他需要握有足够份量的后手,才能从容拿捏明智光秀这腹黑女。 而高田阳乃利用土仓资金,迅速做大北陆道商路的商业奇迹,让义银想到了一个办法。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懂钱是什么。 放在土仓里的铜钱,不过是一堆发霉生锈的阿堵物。但要是能把这些铜钱借出来,这股现金流就能帮斯波义银摆脱现在的困境。 花出去的钱,那才是钱。 土仓的铜钱一旦进入流通市场,以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中的优势地位,就像是在比赛中又当球员又当裁判,现金流会迅速膨胀。 斯波义银不缺名分,他已经拥有足利将军的御剑金印,还背负着八幡太娘的御白旗,是天下武家心中的正统之尊。 可正统不能当饭吃,武家社会的根基是奉公恩赏。简单来说,有奶才是爹。 当年足利义满开通明日贸易,赚得钵满盆满,一手正统,一手铜钱,这才有了权倾天下的风光。 义银如今已经是整个武家社会最大的爹,如同足利义满依靠明日贸易敛财一样,他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财源。 如果斯波忠基金真能把土仓铜钱变成庞大的持续增长的现金流,斯波义银就有足够的钱财,收买整个斯波家臣团。 他设想的斯波忠基金,是直接越过中高阶武家,给基层姬武士发钱。要是赚得够多,他甚至可以搞出一整套福利体系。 年终金,医疗金,养老金,抚恤金,育儿金。。只要手里有钱,发钱的理由多的是。只要手里有钱,忠诚就可以砸出来。 真要做成了这件事,斯波义银就不在乎高层武家忠不忠心。 因为基层姬武士都是他的斯波卫兵,会帮他砍死所有不忠心的斯波高层。 而天下的基层姬武士,都会羡慕斯波家姬武士的保底金,希望进入斯波家的编制内,成为旱涝保收的一员。 天下归心,莫过于此。 在义银的构思中,斯波忠基金是短期的兴奋剂,鸠占鹊巢之策是长远的布置。 忠基金的现金流不可能无限增长,总有降速停滞的一天。但在增长缓慢下来之前,斯波家的权柄将牢牢控制在斯波义银本人手里。 而鸠占鹊巢计划重构了斯波家的基本盘,入选的姬武士将成为斯波家的枝干,为斯波家开枝散叶。 此刻,斯波忠基金还未启动。但高田阳乃已经凭借敏锐的商业嗅觉,察觉到了斯波义银的打算。 她说道。 “敢问主君,斯波忠基金的重要性,是否可以比拟斯波料所?” 义银眯了眯眼睛,有些生气,他盯着高田阳乃,缓缓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看见主君蕴藏怒火的目光,高田阳乃的双手止不住发抖,但她还是紧紧握紧双拳,不肯放弃。 这一刻的高田阳乃,她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重要,她竟然意外获得了讨价还价的筹码。 斯波忠基金的顺利运转,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向土仓借款。 土仓主事不是傻子,没有熟悉的人脉,高超的技巧,不可能谈到低利息借款。 还有各家土仓的底细,必须是知根知底的人才能搞清楚。哪家土仓真有钱,哪家只是空架子,心里有数才能顺利借到钱。 其二,斯波忠基金的现金流转化为实际商品,赚取利润,需要参与分配堺港这边的北陆道商路货物份额。 如果没有货物份额,现金流就无法转化为商品,就无法钱生钱。理想状态中,源源不断生产利润的现金奶牛,就不可能会出现。 而这两个条件,都离不开高田阳乃的配合。 没有人比深耕堺港三年的高田阳乃,更了解近幾土仓的现状。要弄清堺港这边错综复杂的货物份额分配,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 斯波义银滞留在近幾之外,不是长久之计。他迟早是要回归近幾斯波领,主持大局的。 而除了高田阳乃,没有任何人可以在短时间内,帮他搞定这两件事。 也就是说,离开了高田阳乃,斯波忠基金短期内就搞不出来。义银想尽快压制近幾斯波领高层的想法,就无法在短时间内实现。 高田阳乃敏锐察觉到自己的重要性,斯波义银也注意到了。 他非常恼火,因为阳乃这丫头,她竟然想要和自己谈条件。她的一切都是自己给的,她还想讨价还价?其心可诛! 在一旁的石田三成更加惊讶,没想到高田阳乃这么勇,她这是在掀主君的逆鳞。刚才从京都事变中过关,这高田阳乃怎么还敢作死? 要知道,主君并不是离开高田阳乃就做不成斯波忠基金,只是会因此延误时机。高田阳乃在这时候手持筹码喊价,真是不要命了。 面对斯波义银的愤怒,高田阳乃其实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但她咬着牙不肯放弃,一字一顿说道。 “阳乃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问一句主君,这斯波忠基金的重要性,是不是可比斯波料所? 我给予斯波忠基金的堺港货物份额,算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斯波料所?” 义银一愣,脸上怒色渐渐转为尴尬。 一旁的石田三成更是目瞪口呆,原来高田阳乃是这个意思。她不是想威胁主君,她特么的是想入赘啊! 拥有斯波料所的姬武士是什么内涵,近幾斯波领的高层心里都明白。那就是一张入场的门票,通往那个叫做入赘的修罗场。 高田阳乃身为町奉行,她的知行地不过一千石。若不是控制着堺港,她不过是一个千石地头。 就这一千石,还是当初义银发飙,从明智光秀的料所里抽取收益。高田阳乃根基浅薄,根本没有自己的家臣去管理地方。 以她的地位,斯波料所怎么都轮不到她,自然没有入赘的机会。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高田阳乃把斯波忠基金的货物份额比做斯波料所,她的心思昭然若揭。 这是要抢一张入赘的门票啊! 斯波义银倒吸一口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高田阳乃伏地作土下座状,一脸诚恳说道。 “我的一切都是主君赐予,我早已把身心奉献给您。 只要您下令,斯波忠基金创建需要的一切东西,我都会拼了命去弄回来。 但我就想问您一句。 我,高田阳乃,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我,高田阳乃,难道连痴心妄想都不行吗? 我,高田阳乃,是不是无论做什么都是白费功夫,白日做梦?” 义银扫了眼一旁的石田三成,只见她忽然对墙壁上的挂画特别感兴趣,看得目不转睛,全神贯注。 这家伙真识相,义银的目光转回阳乃身上,见她瑟瑟发抖还咬牙坚持,看着也是真可怜。 义银不禁暗叹。 明智光秀这个王八蛋到处误导人,把斯波料所和入赘之名挂在一起,真是造孽啊。哪有什么入赘,老子明明是全都要。 义银想要硬着心肠痛斥,君前奏对的严肃场面,被高田阳乃这样一搅和,成何体统! 但看她抬头那一脸心死的悲伤,义银又觉得心里发软。 高田阳乃半天等不到主君的答案,心如死灰一般,嘴角透出一丝凄凉。正在此时,她的耳边传来主君的天籁之音。 “你这哪是一句话,明明是三句话。堂堂斯波町奉行,糊涂到一二三都数不清,真不知所谓! 斯波料所,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别跟着瞎起哄。 戏说不是胡说,改编不是乱编。你们这些人整日在下面传谣,就不怕未来有一天,要向我切腹谢罪? 胡闹!” 正文 第1144章可贵的信任 义银无奈叹道。 “总之,斯波料所很重要。 斯波忠基金的货物份额,重要性不在斯波料所之下。你若是想做对比,就算同等份量吧。” 到最后,斯波义银还是不愿意说重话责骂阳乃,勉强解释几句。 高田阳乃干涸的内心像是被灌入琼浆玉液,瞬间复苏过来。她双眸发亮,抬头看向主君,笑颜如花说道。 “主君说得对,都是下面人胡说八道,造谣生事。 斯波料所就是斯波家的直领,哪有别的什么意思。但既然货物份额可以比拟斯波料所,那自然是头等的要紧事。 土仓的钱有多少我去借多少,堺港的货物份额要多少我给多少。 就算饿死我高田阳乃,也要把这和斯波料所一样重要的份额,替主君填得满满当当!” 义银摇摇头,他不想伤阳乃的心,结果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反而让她误会更深。 望了眼一旁的石田三成,见她一脸若有所思,义银心中更苦。误会的人越来越多,解释是解释不清了,都怪明智光秀那个混蛋害人! 义银摇摇头不去再想,这团乱麻他已经懒得解开,先谈正事吧。 于是,他问高田阳乃。 “堺港的货物份额要多少有多少?你可别乱来,不要为了这事挤压别人的份额,又惹来新的麻烦。” 说起堺港的商务,高田阳乃变得非常自信,说道。 “您放心,货物份额这种事,无非是讲究一个分配的技巧。 货物数量挂钩价格,只要价格变动一些,货物数量就会跟着上下变动。 北陆道商路虽然分了股,但只是分股不分权。具体的经营还是由斯波家说了算,我不会让别人插手进来。” 阳乃只是略略几句,义银已经明白她玩的是什么把戏。这丫头真是商业上的天才,不要脸的黑心庄家。 她做的事,就是通过融资增股稀释股本,让分配数量按照自己的需要浮动。 价格只是数字,份额挂钩的实物才是要紧的商品。她这是通过操纵数字,来篡改分配额度。 义银摇摇头。 阳乃这丫头实在是太缺德了,她搞出这套机制,本意大概就是用来黑别人的份额。 别人未必看不出来,但为了能在北陆道商路混口饭吃,总得捏着鼻子认了。斯波家作为商路秩序的制定者,总是要占点便宜的。 虽然很无耻,但义银很喜欢,笑着点点头,说道。 “那么斯波忠基金的资金和份额,都交给你去解决。” 他又对石田三成说道。 “石田姬,你先把忠基金的框架立起来,需要的人员物资都报给我,我来安排。 资金和份额一到位,我希望你能迅速把忠基金运转起来。明年开春,就能投资到北陆道商路中去。 最早明年中,最迟明年末,我希望能看到第一批分红,你有没有问题?” 石田三成鞠躬说道。 “臣下必殚精竭虑,为御台所效死。” 义银摇摇头,说道。 “别说这些虚话,我把你从关东带回来,是要让你衣锦还乡。 只要你办好了斯波忠基金,我许你前程似锦,光耀门楣。”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心中感激。 斯波义银做事一向说到做到,出手大方,这才能以男儿身治理家业,众姬诚服。 石田三成此时已经忘记错失堺港大权的惆怅,主君交代的斯波忠基金一旦做成,她的锦绣前程真不是吹的。 她也是精于内政的奉行,当然清楚斯波忠基金意味着什么。这是数不清的钱财,更是能建立与斯波家臣们良好关系的人脉网。 义银看了眼面色激动,眼神闪烁的石田三成,不动声色对外呼唤一声,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候命。 “把井伊直政给我找来。” “嗨!” 蒲生氏乡出去找人,义银笑眯眯对石田三成说道。 “阳乃这丫头是我从尾张带出来的谱代家臣,说起来,她的文书和算数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 斯波忠基金的运转,离不开堺港的支持,你们以后要多多亲近。 阳乃做事毛燥,几次闹出笑话。若以后有什么不当之处,你也别惯着她,该指出就指出。 她要是不听,你来找我,我替你教训她。”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恭谨道。 “高田阳乃大人是前辈,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跟她好好学习。 若是遇到不妥,必然是我思虑不周,我一定会与高田阳乃大人多沟通,多交流。” 石田三成说着,还向高田阳乃微微鞠躬表示尊敬,高田阳乃也是鞠躬回礼。 两人相视一笑,看似合作愉快。其实,她们心里都清楚,主君这是在搞权力制衡。 义银点出高田阳乃是谱代亲信,让石田三成多尊重。可他又强调高田阳乃做事不靠谱,让石田三成多注意。 这两句话的意思背道而驰,互相矛盾。但石田三成却是听得明白,主君这是给了她监督北陆道商路堺港端的权力。 斯波忠基金干系斯波家的未来,堺港货物份额事关斯波忠基金成败,高田阳乃必须竭力配合。 义银点出斯波忠基金的重要性,作为负责人的石田三成,为保证斯波忠基金的顺利运转,自然有权监督堺港商贸。 可主君也说了,高田阳乃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亲信,这让石田三成心中凛然,自己也得小心一点。 监督别人本就是一件容易引起反感的事,若是被高田阳乃抓住斯波忠基金哪里有不妥之处,反咬一口,石田三成也不好受。 石田三成心中警惕,高田阳乃一样是面上笑嘻嘻,心里冷哼哼。 高田阳乃这次勉强过了关,但主君明显对她存有意见。以后在堺港做事要小心一点,背后多了一双眼睛盯着她呢。 斯波忠基金这么重要,高田阳乃肯定不能用对付其他商家的办法来忽悠石田三成,这是危害斯波家根本利益的大罪。 但若是事事如实相告,高田阳乃就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玩各种花招,变着法提高自己的权限。 高田阳乃偷看斯波义银,心想,主君这是给自己上紧箍咒呢。 义银扫了眼两人,这监督是相互的。斯波忠基金事关重大,不可能让一人独揽大权,他还有后手监督两人,保证自己不被欺瞒。 此时,井伊直政跟着蒲生氏乡来了,入室鞠躬行礼。 义银对她们说道。 “蒲生姬,我有些任务交给井伊姬,以后日常侍奉的事,尽量不要麻烦她了。” 蒲生氏乡鞠躬答应,反而是井伊直政有些神色不宁,看着不乐意似的。 义银见她如此,笑道。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井伊直政伏地叩首,说道。 “能够侍奉御台所,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还请您收回成命,让我参与日常侍奉。” 义银摇摇头,说道。 “说什么孩子气的话,我身边还缺人侍奉吗?让你抽出时间,是有要紧事交给你去办。” 见井伊直政还是一脸不愿意,义银无奈摇头说道。 “好吧,只要不耽误了正事,我允许蒲生姬继续安排你日常侍奉。” 高田阳乃在旁瞅了眼井伊直政,这未长开的半大丫头,真是好大的福气,主君竟然如此迁就她。 义银看见高田阳乃的动作,说道。 “阳乃,你还没见过井伊姬。 她是我在关东收下的小姓,越中出阵时候突发战事,顺势元服侍奉我至今。” 高田阳乃恍然大悟,原来是和蒲生氏乡同样路数,都是主君小姓出身的铁杆亲信。 两人相互见礼,等她们礼毕,义银才开口说道。 “井伊姬。” “嗨!” “你之前在关东,是负责同心众年金与抚恤的监督事宜,对吗?” 井伊直政伏地叩首,说道。 “是,承蒙主君信赖,一直有与关东各家交涉有关同心众的年金抚恤兑现之事。 只是这次回来,暂时把事情托付给了大熊朝秀大人。” 义银点点头。 越中出阵之时,斯波义银带骑军深入敌后,同心众死伤惨烈。 这些半大萝莉因为年纪尚小,在本家中没什么地位,抚恤金多半会被家族挪作他用。 义银怜悯这些同心众,又想给井伊直政增加一点自保的本钱,就赋予了她监督同心众年金抚恤兑现的相关权力。 据说她秉公直言,几次交涉闹得大熊朝秀很是尴尬。但总体来说,干的不错。 这次同心众随义银上洛,井伊直政跟着过来。关东那边的年金抚恤相关事务都交给了大熊朝秀负责,她算是暂时离职。 义银笑了笑,说道。 “井伊姬,我这里有一件事交给你负责。我要建立斯波忠基金,打造整个斯波家的家臣保障体系。 石田三成负责基金的具体运转,高田阳乃负责商务方面的帮扶支持。 而你在关东监督同心众的福利兑现,应该很熟悉这类事务,我要求你担起监督斯波忠基金运转的责任。” “嗨!” 义银转头看向石田三成,说道。 “石田姬,你与井伊直政也是老相识,以后斯波忠基金的相关文件替井伊直政留一份,随她抽查。”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心中叫苦。 同心众的福利是由直江津关所负责,名义上是大熊朝秀的责任,但具体经办人一直是石田三成。 对于同心众负责此事的监督官井伊直政,石田三成是非常头疼。 这半大的孩子做事较真,有一点不符合流程规矩的地方,都要提出申诉。 她拿着鸡毛当令箭,有事没事就把大熊朝秀找来协调,几次搞得石田三成狼狈不堪。 如今斯波义银派她来监督斯波忠基金,石田三成心里发怵。 同心众三五十个小丫头的年金和抚恤,井伊直政就搞得自己头皮发麻。 这次斯波忠基金负责的,可是整个近幾斯波领的分红兑现。日后可能还要铺开到整个斯波家臣团,那是多少人多少钱的复杂局面啊。 要是照着井伊直政的耿直脾气,石田三成都能够想象日后的抽查场景,脑壳已经开始发疼。 但不管怎么样,石田三成都不敢提出反对。 井伊直政是主君的小姓出身,同心众实际上的二号人物。主君明显是不放心自己,才派铁杆亲信来监督斯波忠基金的运转。 石田三成怎么敢提出反对意见,这不显得自己心存不轨吗? 她看了眼一脸严肃的井伊直政,又看了眼一脸笑眯眯的高田阳乃,总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但想到斯波忠基金可以给自己带来的巨大权势,石田三成咬咬牙,无论如何她都舍不得放开这个一飞冲天的机会。 安排好三人的职权,义银稍稍安心。 他也是吃一堑长一智,近幾斯波领这个烂摊子,就是因为当年他考虑不周,太讲究感情才造成的。 自以为把明智光秀和前田利益睡服,高田阳乃是自己的小迷妹,尼子胜久有山中幸盛这个牵挂,万事妥当。 谁知道人心难测,各重臣私心泛滥,以权谋私。这才让明智光秀有机会推波助澜,闹得不可收拾。 这一次,义银不会再重蹈覆辙。斯波忠基金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高田阳乃负责商业配合,保证基金赚钱。石田三成负责资金运转,分红兑现。两人都是商务方面的行家里手,正好相互监督。 井伊直政在后面盯着这两个人,她就是义银的一双眼睛,看谁敢乱来。 她的脾气耿直,连义银有时候都很无奈。这脾气去监督斯波忠基金,保证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没事都要叫苦不迭,有事更加要命。 感觉自己安排的不错,义银笑着对石田三成说道。 “你先回去构思斯波忠基金的框架吧,尽快拿出方案来给我过目。 石田姬,我说过要保你衣锦还乡,现在机会已经给你了。 这斯波忠基金关乎斯波家的未来,我对你的期望很深,信任很重,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对御台所感激涕零,这就回去做事。” 说完,她鞠躬告退。 义银等她离开之后,对高田阳乃说道。 “阳乃,你是我从尾张带出来的自家人,我一直很信任你。 斯波忠基金有多重要,我不再复述,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高田阳乃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放心,阳乃不会让您失望的。”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信你,你舟车劳顿也累了,去休息吧,房间给你安排在雪乃那边。” 等高田阳乃谢恩离去,义银看向井伊直政,叹道。 “直政,斯波忠基金对我非常重要,你一定要帮我看住这份产业。 我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了。” 井伊直政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放心,我会盯着她们,绝不会让她们坏了您的大事。” 义银点点头,对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说道。 “我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 “嗨!” 看着她们恭谨出屋,缓缓拉上门,义银自嘲一笑。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呵呵。 正文 第1145章真朋友大谷 义银有点疲倦。 从织田信长的茶会回来,先是雪乃,后是阳乃。一连串的事情处理下来,让他有点用脑过度。 他半卧在靠枕上,闭上眼睛小恬片刻,放空一下疲劳的头脑。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传来敲门声。义银气恼得掀起眼皮,今天怎么回事?没完没了! 他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拉开门,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藤堂高虎求见。” 义银的瞳孔一缩,瞬间清醒过来,藤堂高虎怎么来了? 他沉思片刻,说道。 “带她过来。” “嗨!” 蒲生氏乡出去领人,义银起身坐好,拍了拍被压皱的衣服,脑子里琢磨起藤堂高虎的来意。 在近幾斯波领中,藤堂领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当初斯波义银刚到近幾,就被足利义辉派去近江国,协调南北近江,六角浅井两家的纠纷。 那时候的六角家还如日中天,六角义贤胆大包天,为了得到攻击浅井家的借口,意图谋害足利义辉派出调解的使节斯波义银。 义银在击溃六角家的伏击之后,登船转进北近江浅井家,联合浅井长政对六角义贤开战。才有了他威震近幾的首战,野良田合战。 而当时的斯波义银,还是一个两手空空的没落贵公子。 为了在野良田合战中发挥更大作用,他以授予御家人身份为筹码,收买了藤堂虎高为首的犬上郡藤堂众。 战后,藤堂虎高被明智光秀忽悠,以传统寄进方式,将藤堂众十村地头的一万石土地,进献给了斯波义银。 而藤堂虎高的女儿藤堂高虎,也主动追随斯波义银前往京都。 藤堂高虎跟着斯波义银转战近幾,把三好长庆的上洛野望,彻底打得稀碎。 此战令斯波义银收获足利军神之名,更得到幕府的恩赏,名利双收。 藤堂众的领地,也正式归入复兴的斯波家。藤堂高虎归家,成为藤堂家的继承人。 近幾斯波领乃是足利义辉授予斯波义银,伊贺守护与北大和守护的役职,所管辖的二十万石领地。 但藤堂领却不在这二十万石之内,藤堂领孤悬在外,位于近江国中部的犬上郡。 藤堂虎高是个吃过许多苦头的老武家,能够得到守护体系内的家格身份,她非常珍惜。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去往关东之时,她还举荐爱知郡石田家的孩子前来出仕,就是石田三成。 斯波义银待藤堂虎高也是一向宽容,对藤堂领少有约束。 这次斯波义银在近幾门外徘徊,明显是对近幾斯波领的情况感到不满。 藤堂虎高的反应非常快,竟然第一时间派遣女儿藤堂高虎前来参见主君。 不愧是在近江中部的混乱之地厮混多年的老武家,的确是有政治觉悟,懂得站队表态。 义银想着想着,不禁笑起来。 从藤堂虎高的反应来看,近幾斯波领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自己不肯回去主持大局,看来是吓坏了不少人。 这倒是一件好事。 只要近幾斯波领的家臣团各有心思,义银就能一一应付,解决这个两年前不慎留下的隐患。 义银还在沉思,藤堂高虎已经入室拜见。 藤堂高虎是义银最早的侧近出身,当初与前田利益,大谷吉继一齐分封受赏,坐镇地方。 义银仔细看她模样。 当初跟随自己的十七八岁少女,如今出落得越发靓丽。二十出头的年纪,比寻常武家高出一个头的身材,真是英姿飒爽的姬武士。 义银笑道。 “许久不见了,藤堂姬,你母亲还好吗?” 藤堂高虎两年不见义银,见他如今比自己还高出许多,相貌越发俊美,气质出尘,也是暗自咋舌。 这位少年主君真是越长越妖孽,比起当年,气势更盛。 她一边感叹,一边恭谨回答。 “母亲一切安好,只是有些想念主君。这次。。” 她还未说完,外间又传来一阵敲门声,义银皱眉道。 “又有什么事?” 蒲生氏乡进门看了眼藤堂高虎,轻声说道。 “御台所,大谷吉继来了。” 义银瞧见藤堂高虎瞪大眼睛,神色慌张,他有些看不懂了。 前田利益,藤堂高虎,大谷吉继三人,当初都是他的侧近姬武士,一起参与野良田合战。 比起后来的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她们资格更老。这三人算是近幾斯波领的武将派,是以前田利益为核心的小团体。 义银本以为藤堂高虎虽然是被她母亲藤堂虎高派来,但也应该和前田利益事先通过气。 可现在看来,只怕未必。要真是和前田利益通过气,大谷吉继又是怎么回事? 他缓缓说道。 “带大谷吉继过来。” 蒲生氏乡鞠躬出去带人,义银看着藤堂高虎不说话,藤堂高虎低头流汗,气氛有些凝重。 不久,大谷吉继进入房间,向斯波义银恭谨行礼。 义银坐着接受她的礼仪,礼毕后笑道。 “大谷姬,你的身体还好吗?这次,你是和藤堂姬一起来的?” 大谷吉继一愣,点头道。 “谢御台所关怀,身上的老毛病就那样了。我与藤堂姬相约前来,只是路上耽搁,误了汇合的时间。 藤堂姬,让你久等了。” 大谷吉继顺势对藤堂高虎鞠躬致歉,藤堂高虎赶紧回礼,脸上还有些尴尬。 义银仔细观察,藤堂高虎一身衣着打理干净,而大谷吉继却是风尘仆仆,其中疑点重重。 其一,两人相约不见,也不至于差得太久。何至于,一人从容不迫,一人风尘苦旅。 其二,既然相约,为何藤堂高虎貌似猝不及防,一脸意外尴尬。 义银嘴角微微上翘。 自己不回近幾斯波领的威慑力比想象得还要大,前田利益看来是压不住场子,自己的老战友都开始抢跑了。 他是看破不说破,笑眯眯问道。 “春耕在即,你们怎么在这时候离开领地?” 藤堂高虎鞠躬道。 “母亲大人听闻主君从关东回转,命我前来参见,求问主君上洛安排,藤堂领也好安排配合。 春耕之事虽然要紧,但母亲说了,藤堂家是您的鹰犬。得知您在美浓国,必须前来觐见,以全君臣之礼。” 义银听得连连点头,笑着问向大谷吉继。 “大谷姬,那你呢?藤堂姬家里有母亲主持春耕,你不用管领地的春耕吗?” 大谷吉继鞠躬说道。 “家中春耕已经妥善安排,自有家臣循规蹈矩。 我与藤堂姬这次前来,是受前田利益大人委托,求问主君上洛事宜,才好为您奉公效力。” 义银微微一笑,调侃道。 “藤堂姬,是这样吗?” 藤堂高虎一愣,看了眼目光锐利的大谷吉继,干笑两声,说道。 “正是如此。 除了我母亲的问候,前田利益大人也让我们两人代她前来,以表对您的问候与恭顺。” 义银用食指指节敲击着身边的案牍,说道。 “是吗?但据我所知,她现在是不得了了。 她这位近幾斯波领总大将的权势滔天,明知京都事变,却按兵不动,坐视将军遇难。 不知她还记不记得当初答应过我什么?她心里还有没有一星半点忠义!” 义银说到最后,已是一掌砸在案牍上,声色俱厉。 特么的,老子当初离开近幾,特地找来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陪她们好好*一回,就为了让她们忠心为老子看好近幾斯波领。 她们可好,一个腹黑,一个装傻,果然是拔b无情啊! 把老子*了白*,是不是?她们这么做,对得起老子辛苦留下的汗水吗? 倒是尼子胜久,*都没*,反而忠心耿耿,顾全大局。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藤堂高虎与大谷吉继同时伏地叩首,恳请主君息怒。 大谷吉继诚恳道。 “御台所,您误会前田利益大人了。 她一直牢记您的教诲,紧紧盯着南近江,始终贯彻您的策略,配合足利将军压制六角家。 六角家虽然衰弱,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前田利益大人的压力一直很大。 这二年时间。 她先是呼应浅井家,攻入甲贺郡,夺取铃鹿峠。 又为了配合您的购粮计划,对织田家出让铃鹿峠。 最后,还配合足利将军在坂本城的军势,威慑六角家南部。 她一直兢兢业业,没有丝毫懈怠,她并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呀,御台所。 京都突发事件,前田利益大人也是疑惑不解。因为没有明智光秀大人传来的京都信息,她不得不保持谨慎,先查探情况再说。 等真相大白,京都已经落入三好家之手。足利将军遭遇大逆弑君,前田利益大人也是追悔莫及。 但我斗胆说一句,她掌管近幾斯波领军事大权,在情况不明之时,保持谨慎的决策并没有问题。 御台所,掌军大事不可儿戏,她虽有失察之罪,却是情有可原。还望您息怒,再给前田利益大人一个机会。” 义银摸着下巴看大谷吉继声泪俱下的表演,都想给她鼓掌了。真应该把高田阳乃找来看看,什么叫做高水平甩锅。 一样是甩锅,阳乃那丫头就会用债务来威胁主君,真是愚蠢至极,罪加一等。 要不是义银心软,看她商业有才,又有雪乃护姐心切,这一关可不好过。 看看人家前田利益,这甩锅的水平就极高,突出一个避重就轻。 先用一堆功劳来讨饶,再捡起最轻的视察之罪认下来,最后把参与谋害将军的大逆之罪推得干干净净,简直是甩锅的完美范本。 大谷吉继说完,伏地叩首,半天不见主君说话,忐忑不安,身心疲惫。 藤堂高虎走得早,路途又近,她为了赶上藤堂高虎,日夜兼程,实在是辛苦。 可是,她又不能不追。 若是被藤堂高虎先见到主君,表达了藤堂领的态度,前田利益会更加被动。 近幾斯波领如今是法不责众,但等到众姬都抢跑到主君面前求饶,谁落在最后谁倒霉。 尼子胜久有功,高田阳乃最先被召唤,大谷吉继必须和藤堂高虎一起赶上这趟末班车。 至于明智光秀,那家伙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躺平爱咋咋地。 半晌,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你先起来吧。 前田利益这两年是有功劳的,她的难处我也理解。 但京都事变始末,我已经让百地三太夫查了个清清楚楚。 你说前田利益完全不知情?只怕未必吧?” 大谷吉继肃然道。 “敢问殿下,百地三太夫之言可信吗?” 义银磋磨手指,说道。 “有藤林杏的口供为证。” 大谷吉继追问道。 “那藤林杏人呢?” 义银眯了眯眼睛,说道。 “死了。” 大谷吉继冷哼道。 “好一个死无对证! 御台所,忍众那些手段我也是略有耳闻,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百地三太夫讯问藤林杏,为何只留口供,不留人证? 光凭一份口供,就想要定罪一位万石大名,天下还有这等荒唐之事? 百地三太夫居心叵测,臣下恳请御台所扑杀此獠!” 义银见她振振有词,心头火起,怒道。 “够了!明智光秀已经在百地三太夫面前,承认了口供的真实性。 我另外派人去问过明智光秀,他也没有否认!” 大谷吉继强项不肯低头,继续为前田利益辩解道。 “御台所,即便百地三太夫没有说谎,但明智光秀此人诡计多端,绝不可轻信她啊!” 义银冷笑道。 “那我该相信谁?前田利益?” 大谷吉继伏地叩首,正色道。 “正是! 前田利益大人,是您收下的第一位家臣。 她自尾张国出仕追随您至今,披荆斩棘,浴血奋战。对您,对斯波家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您岂能因为外人的几句谤言,就认定前田利益大人会对您不忠?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山水迢迢路遥遥。御台所,你还记得那年伴您上洛的前田利益吗?” 义银眯着眼不说话,大谷吉继指着身边的藤堂高虎,说道。 “我与藤堂姬都相信前田利益大人,所以才会一同前来,为她辨明是非。 藤堂姬,你说是不是这样?” 藤堂高虎顿时傻了眼,大谷吉继这是硬扯着她下水啊! 正文 第1146章无巧不成书 藤堂高虎抖动两下嘴皮,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母亲派她前来参见,就是要撇清藤堂领的干系。 如今倒好,大谷吉继追来岐阜城,拽着她一起为前田利益向御台所求情,顿时把她逼到墙角。 若说前田利益完全不知情,那肯定是假的。那家伙对主君痴迷不悟,对于想要强娶主君的足利将军,是敢怒又敢言。 明智光秀干过什么,藤堂高虎的确不清楚。但前田利益做过什么,并没有瞒着自己小圈子里的藤堂高虎。 藤堂虎高通过女儿藤堂高虎,知道前田利益牵扯进了京都事变,立即命令她来岐阜城参见主君,就是为了把藤堂家摘出来。 藤堂高虎也觉得这样做很合理,虽然大家是好姐妹,但前田利益这么作死,姐妹们也只好自寻出路。 她一向自诩能力出众,即便臣服于斯波义银,都觉得有些变扭。姬武士一生就应该求仕七位主君,不断寻找向上攀升的通道。 斯波义银虽然厉害,但到底是个男儿身,斯波家的未来晦暗不明,不可深陷其中。 只是藤堂高虎的这个想法,一直被她母亲强压着。母亲是半辈子没混出个正经样,一朝机遇获得现在的家业已非常满意,安于现状。 藤堂高虎活跃的心思,这才一直没有暴露出来。直到今天,她毫不犹豫得背弃前田利益,终于透出少许天性薄凉。 可大谷吉继在斯波义银面前的表态,让藤堂高虎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藤堂高虎虽然有撇清关系的意思,但前田利益毕竟是斯波武将派的老大,背弃之意不能太明显,不然以后没法继续在近幾斯波领混。 她思索片刻,咬牙陪着大谷吉继鞠躬,说道。 “臣下也是这个意思。 前田利益大人劳苦功高,这两年压制六角家的成绩,大家是有目共睹。她不过是一时失察,对您绝对没有二心。 御台所,我敢以性命担保,前田利益大人是斯波家的忠臣啊!” 大谷吉继取了个巧,藤堂高虎很快反应过来,接上了这个话茬。 斯波义银对她们的小聪明是嗤之以鼻,又无可奈何。 前田利益对自己忠不忠?那肯定是忠诚的。可问题是,她是否忠诚和是否参与京都事变,就不是一个事! 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这是分封制的特色。 足利将军富有天下,号称全天下武家都是足利将军的臣下。但具体来说,前田利益并不是足利义辉的家臣,而是斯波义银的家臣。 她对斯波义银忠诚,完全可以对足利义辉捅刀子,这又不冲突! 大谷吉继这是混淆是非,偷换概念,硬把前田利益对斯波义银的忠诚,挡在京都事变的真相面前。 反正藤林杏也死了,死无对证了,谁来证明前田利益真的有参与其中?明智光秀那混蛋的话,谁肯信啊! 义银叹了口气,心中惆怅。 他回想当初在尾张,自己一无所有,是前田利益带自己在荒野清理恶党,教自己作战杀人的技巧。 可以说,没有前田利益这个第一家臣,就没有今天的斯波义银。 大谷吉继的狡辩,义银可以不理会。但真要把前田利益打落凡尘,义银忍心吗? 他揉着额角,自感无力。 对高田阳乃,他下不了狠手。对前田利益,他还是下不了狠手。说来说去,足利义辉真是白死了。 义银甚至能看见明智光秀那透着虚伪优雅的嘲讽笑容,在眼前忽隐忽现。那混蛋早就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连家臣都收拾不了,外臣又如何收拾?若是厚此薄彼,义银公正严明的声望,必然受损。 义银慢慢闭上眼,说道。 “我累了,你们退下吧。” 大谷吉继与藤堂高虎对视一眼,两人都摸不准主君的心思。 沉默半晌,还是大谷吉继鼓起勇气,问道。 “御台所,那前田利益大人的事。。” 义银闭着眼睛,不想再看眼前晃悠的明智光秀虚影,悠悠叹道。 “道理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她有功,她有劳,我也念着她当年追随我的那些好。 罢了,我信她便是了。” 大谷吉继见主君一脸疲惫,亦是于心不忍,觉得自己今日之举,甚是僭越失仪。 可思来想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主君。近幾斯波领这些重臣确是混蛋,她也跟着面上无光。 于是,她伏地叩首,与藤堂高虎一齐告退。 等她们两人离开之后,义银才缓缓睁开眼,望着房梁。 礼崩乐坏,豺狼当道,率兽食人。这世道就是不给人活路,要么同流合污,要么赶紧去死。 想要当个人,太难了。 ——— 藤堂高虎走出内院,抬头望着新春阳光,恍如隔世。 大谷吉继默默走到她面前,双眸盯着她说道。 “藤堂高虎,你还记得当年的誓言吗?你我两人,在前田姬面前说过些什么?” 藤堂高虎低下头,刚才看过太阳的视线有些迷糊黑洞,她苦笑说道。 “大谷姬,我没有背叛你们的意思,只是母亲的命令我不能违背,毕竟我现在还不是藤堂家督。” 藤堂高虎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全推诿到母亲藤堂虎高身上。她只是藤堂家的继承人,听从家督吩咐,这也不算是错。 大谷吉继哼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她常年因病包着裹头,藤堂高虎看不到她的面色,但知道此事必然为两人的关系造成裂痕嫌隙。 藤堂高虎暗叹,大谷吉继真是死脑筋,不懂审时度势的道理。 良禽择木而栖,前田利益色欲熏心,不是一个好老大,为什么还要一心吊死在这根歪脖子树上? 情义?这年头能讲情义吗?乱世里有情有义的人,早特么的死光了。 藤堂高虎自觉无错,但她知道大谷吉继的脾气,也不敢说什么,只是讪讪说道。 “大谷姬实在厉害,你对御台所直言不讳,竟然能使得君上让步,认可了前田姬的忠义。” 大谷吉继面有愧色,说道。 “御台所乃是仁义主君,我这是以小人伎俩裹挟义理之君,不是忠臣该有的行为。 只是为了前田姬,我不得已而为之,实在是愧对主君的恩德。” 藤堂高虎不以为然。 斯波义银优柔寡断,也是个太重情义的人。在乱世之中,此乃取死之道。 这件事更坚定了她的看法,跟着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混,实在是看不到光明的未来。 这斯波家缺谱代,无少主,家督又是个男人。哪天斯波义银不慎殒命,再大的家业也会瞬间崩盘。 只是母亲固执,念及斯波义银的提携之恩,藤堂高虎多少话都只能憋在心里,不敢乱说。 藤堂高虎想着心事,嘴上不忘恭维。 “大谷姬自谦了。 就是有你据理力争,前田姬才能顺利过关,我是真为她高兴。” 大谷吉继认真看她片刻,最后叹道。 “藤堂姬,你我与前田姬一起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权位富贵。 这次的事,我就不计较了,但不要再有下次,好吗?” 藤堂高虎心中闷哼一声,面上却是和颜悦色,点头称是。 “这是自然。 这次是母亲逼着我出发,我才没有机会去伊贺国与你们商量。但我也特地写信过去,就是为了给你们提个醒。” 大谷吉继态度缓和下来,鞠躬说道。 “是我过于苛责了,请藤堂姬原谅。” 藤堂高虎赶紧鞠躬还礼,说道。 “是我思虑不周,还请大谷姬见谅。” 相互谅解之后,气氛回暖,两人边说话边往外走。蒲生氏乡已经为她们准备好了住处,正好一同前往休息。 两人看似毫无芥蒂,心中到底有没有心结,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 随着高田阳乃,藤堂高虎,大谷吉继的前后到来,斯波义银对近幾斯波领的疑虑渐渐打消。 义银这才发现,自己远比自己想象得更强大。只是含怒不归,就吓得近幾斯波领诸姬纷纷前来表明忠心,唯恐落在后面,当了炮灰。 有了这份声势,又得到斯波忠基金的新思路,斯波义银回归近幾的时机,已然成熟。 但此时的他,已经与织田信长说好,将共同扶持足利义昭上洛,自然无法再擅自回归近幾。 他命令高田阳乃,藤堂高虎,大谷吉继先行回归近幾,安排接应大军上洛的后续事宜。 织田信长运筹一个冬天的物资已经凑齐,军势全部动员妥当。 前田利家动员尾张斯波领军势前来汇合,连同山中幸盛的姬武士团组成了斯波家的上洛军势。 德川家康也带着德川家的军势前来,抵达岐阜城。 织田,斯波,德川三家预计动员战兵超过三万人,已是万事俱备。只等足利义昭前来,便可以上洛京都,光复幕府。 ——— 足利义昭望着前方的岐阜城,踌躇不前。 扶持她上位的联军就在眼前,明明距离足利将军的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但她却是心存怨恨。 一切都变了。 她以足利义辉姐妹身份,游走近幾内外各家强藩。虽然各家态度不一,但出于对足利将军家的恭顺,足利义昭是享受了不少尊荣。 可随着斯波义银的回归,各家的态度瞬间变脸。 出身斯波宗家贵种,名位足利义辉未婚夫,手持御剑,身配金印,背靠御白旗,斯波义银哪个身份不比足利义昭正统? 他是天下公认的河内源氏嫡流,比起足利义昭这个出生尴尬的西贝货,强过太多太多。 足利义昭这些天终于感受到,和田惟政她们劝告自己的意思。这斯波义银一回来,自己果然就成了鸡肋,无人再在意。 更可恨的是,和田惟政她们也被斯波义银吓破了胆,根本不敢帮足利义昭争夺河内源氏嫡流的正统地位,直接吓跪了。 她们不但自己跪,还劝着拉着足利义昭一起跪,这让刚才享受起足利将军般尊荣的足利义昭,如何能够忍受! 可形势比人强,足利义昭最后还是捏着鼻子来了岐阜城,以足利将军家遗女的身份,恳求斯波义银出手,帮自己登上将军之位。 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怒和羞耻,她本该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却要忍受一个男人的摆布。 足利义昭暗下决心,总有一天,她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谁都不能爬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谁都不能! ——— 岐阜城天守阁内,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下首半席空着,这是留给足利义昭的位子。 再往下,坐着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两席,以及参与这次接待的各家高阶武家。 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有些无聊,足利义昭的速度比想象得慢了许多。 织田信长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对外面吼了一声。 “人还没到吗?再派人去探一探!” 德川家康笑呵呵说道。 “织田殿下稍安勿躁,可能是足利殿下初来乍到,不熟悉道路,耽误了少许时间。” 织田信长用手中纸扇敲了敲榻榻米,说道。 “我明明派人去指路了,怎么还这么慢?谦信公都等累了!” 德川家康笑而不语,斯波义银扫了一眼张狂的织田信长,也不说话。这混蛋明明是自己不爽,硬要拉出义银这张虎皮说事。 以在场三人的身份,义银在此等候足利义昭参见是正常的,他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河内源氏嫡流身份。 但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就比较微妙了。 若是斯波义银不在,她们必然要出去迎接足利义昭,表示对足利将军家的尊崇。 可斯波义银在此,织田信长便大大咧咧不去迎接,就像是一起等候足利义昭觐见一般,实在是太张扬了。 德川家康有些不安,但她是织田信长的盟友。织田信长不去,她若是去了,岂不是掉了身价? 原本织田德川两家联盟就有些失衡,若是德川家康在政治行为上再矮一头,以后更不好相处。 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三人一齐在天守阁等候足利义昭。原本就有些尴尬的局面,遇到足利义昭迟到,就更有意思了。 武家重礼,觐见之事当然会安排妥当,提前算好路途,以免贵人久候。 可正如织田信长忘了出迎一样,足利义昭貌似也忘了时辰。 这不巧了吗? 正文 第1147章不忘忆义辉 正在织田信长埋怨之时,外间匆匆走入一名旗本,伏地叩首。 “禀告殿下,足利义昭殿下已经入城,正往天守阁而来。” 织田信长一改之前的满脸不耐烦,挥手喝退旗本,整理衣着,端端正正坐好。 她瞅见义银看向自己的目光,笑道。 “陪同谦信公接见足利义昭殿下,总要讲究体面。” 义银心中翻了个白眼,织田信长看似放荡不羁,其实非常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能被未来的足利将军求见,她暗地里一定很爽。 织田信长望着义银俊朗的侧脸,心中还有些痒痒。 要是自己能坐在他的位子上接受觐见,该有多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和那个位子,都会是我的。 织田信长此时,还知道克制自己。能假借斯波义银的尊贵,作威作福一次,已经是踩着礼仪的底线,不好再过分了。 一旁的德川家康低下头,遮掩眼中的情绪。织田信长的欲念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明显,她这个盟友的未来,可是不秒呀。 三人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外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沿着走廊的纸门,已经隐隐看见一群姬武士的身影。 当足利义昭出现在拉门之外,斯波义银的双目猛地睁开,时隔两年,他似乎又一次看到足利义辉。 走在队列最前面的姬武士,与足利义辉长得非常相像。她领着和田惟政与细川藤孝等陪同武家一齐走入房间,鞠躬行礼。 义银茫然若失,下意识站起来,走下主位,走到足利义昭面前,说道。 “请抬起头来。” 足利义昭因为无人迎接,心中已是憋屈。她行礼之时,还被命令抬头,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拨弄,真是屈辱之极。 她勉强抬头,却被眼前人的风姿所震慑,好一位绝世美少年。 即便她此时此刻心存屈辱,但脑海中还是不免浮现一个念头。天下竟然有这等美男子,真尤物也。 眼前少年唇红齿白,身高比寻常姬武士还高出一个头不止,四肢修长,体魄强健,气质更是出尘。 足利义昭看得目不转睛,斯波义银也是愣愣出神。 太像了,真是太像了,难怪幕府内外的武家都确定足利义昭是足利将军家的遗女,不予置疑。 因为她和足利义辉长的是一模一样,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女。 义银仔细观察,还是发现了少许差别。 足利义辉多年练剑,气质如出鞘利刃,锋芒毕露。而眼前的足利义昭应该是长在寺院的缘故,多了几分圆润和富态,书卷气重了些。 两人若是站在一起,绝对不会被搞错。因为眼前的足利义昭比起足利义辉那位剑豪将军,显得太过软弱。 对,就是软弱。 对武家本身来说,这是一个致命的缺点。但对那些被足利义辉压制得喘不过气的幕府武家们而言,可能会更喜欢足利义昭当将军吧。 斯波义银望着足利义昭半天不说话,周围的人都不敢打扰。 足利义昭身后的细川藤孝心中泛酸,他的眼中只有貌似足利义辉的足利义昭,何曾有过我的身影。 山中幸盛与前田利家皆望着斯波义银,不知道主君怎么回事。外人不知道,她们却很清楚,斯波义银其实对足利义辉没什么感情。 足利义辉的坏毛病不少,当初和义银相处得并不愉快。 但她们不知道,随着足利义辉的惨死,斯波义银心中的愧疚越来越重。 再加上高田雪乃送来的遗言与金印,更让他感觉到足利义辉的真诚爱意。 身边的姬武士如豺狼环绕,让斯波义银筋疲力尽,他便越发怀念那个心中越来越完美的足利义辉。 在看见足利义昭的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情难自抑。只可惜,死人终究是死人,往事已成追忆,一切都不可能了。 其他人遵守礼仪,不敢打扰斯波义银追忆亡故的未婚妻。只有织田信长双眼一眯,心中冒出一股无名之火。 她咳嗽一声,说道。 “足利义昭殿下,在下织田信长有礼了。” 被她一句话震醒,义银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场合不对,自嘲一笑。他主动牵起足利义昭的手,把她引上主位一旁的主侧半席分坐。 义银的举动让所有在场的姬武士心中一凛,这个举动几乎是明示了义银对足利义昭的支持态度。 织田信长也是心头一紧,原本想要拿捏足利义昭的心思,顿时淡了下去。 斯波义银是真正的足利将军家内人,他有威望更有实力帮助足利义昭完成上洛。 见他如此确定的态度,织田信长也不能太过分。不然真闹得一拍两散,织田家是白忙活一场。 足利义昭坐下之时还有些发愣,她自己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和田惟政她们不是说,足利义辉痴迷斯波义银,但斯波义银其实并不喜欢足利义辉,不愿意嫁入御所吗? 看看他对自己的态度,足利义昭很难想象,斯波义银横眉冷对足利义辉的样子。 也许,那都是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其实斯波义银对足利义辉亦是真爱啊。 足利义昭心中想些什么,义银懒得去猜,他还有事要做。望着眼前的和田惟政等人,义银嘴角透出一丝冷笑。 扶持足利义昭上位当将军,没有问题。但这些居心叵测的足利义辉遗臣,必须要让她们长长记性。 她们竟敢为了自己的私欲,挑动足利义昭四处活动,害得义银的上洛计划不得不改,匆忙跑回来。 更可气的是,这些傻子给了织田信长名正言顺的上洛借口,她们就不明白什么叫做引狼入室吗? 幕府这些眼高于顶的武家看不起尾张的乡下大名,不清楚自己引来了什么人,她们根本不知道织田信长这家伙,到底有多可怕。 可事到如今,义银也不可能把织田信长踢出上洛之事。 一方面,他打不过织田信长,惹恼了这家伙,掀桌怎么办? 另一方面,幕府这些混蛋估计还想着,利用织田信长来制衡义银自己。 义银越反对织田信长上洛,她们一定会越支持,最后搞得义银里外不是人。 他不禁感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怪幕府这破房子四处漏风,就是因为有这些脑子不清楚的幕府武家,损公肥私。 义银想着心事这会儿,众姬已经相互见礼,坐下议事。所有人一齐看向主位上的斯波义银,等候这个足利义辉的未亡人发话。 义银看了眼细川藤孝,说道。 “细川姬,别来无恙。” 细川藤孝鞠躬说道。 “御台所,风采依旧。” 她心中忐忑不安。 细川藤孝拉着细川三渊两家,背着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一伙人谋划上洛,这件事非常犯忌讳。 斯波义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袖,这个地位不是拜谁所赐,而是在战场上实打实杀出来的强悍。 要不是斯波义银帮衬,和泉细川家的和泉国早已被三好家夺走。三渊藤英名下的北河内半国,也将是三好家的囊中之物。 就因为斯波义银的浴血奋战,三好长庆无奈退让,这才保住了和泉国,又帮三渊家拿到了北河内。 细川藤孝的举动,完全可以说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斯波义银淡淡问道。 “三渊姨母可好?细川家督安康否?” 听义银问候两位母亲,细川藤孝回答。 “皆安好,谢过御台所。” 义银默默点头,说道。 “既然两位长辈都安好,那么细川三渊两家与斯波家的友谊,依然是稳如泰山。 细川姬,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 细川藤孝脸色一僵,义银这是打她的脸。 她搞东搞西,但说到底,她还不是细川家督,做不了两家的主,义银这是让她安分一点。 她望着义银比两年前更加英俊更加威严的面孔,心中酸楚涌起。 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此。我不甘心呀我不甘心,凭什么不能是我?可事到如今,万事休矣。 细川藤孝伏地叩首说道。 “细川三渊两位家督说了,让我一定要维护好与斯波家的友谊。” 义银点了点头,说道。 “那我就安心了。” 轻松摁下细川藤孝,义银开始寻找下一个目标。而细川藤孝见他转走目光,暗自磨牙。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来求我!斯波义银!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要你的眼睛一直注意我,在乎我,求着我! 义银不知道细川藤孝心中所想,他安心于细川三渊两家家督的明智。 只要她们不犯浑,斯波家就还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他就还可以利用这个武家集团的名义,施展自己的影响力。 但他没有想到,自己对细川藤孝的轻视,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平白给自己的未来添了麻烦。 而此时,斯波义银把目光转向和田惟政,说道。 “和田大人,好久不见。” 和田惟政鞠躬说道。 “御台所安好。” 义银摇摇头,说道。 “安好?好不了。 三好上洛,将军不幸遇难。你们这些人不等我回来主事,就急着寻觅新主,让我非常为难。 和田大人,你说我该怎么办?” 京都的足利将军家被弑,斯波义银作为足利义辉的未亡人,是硕果仅存的河内源氏嫡流。 理论上来说,足利义辉的旧臣们就是他的臣子。可这些人不积极向他靠拢,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图谋私立将军,其心可诛。 斯波义银就算下令把和田惟政拖出去砍了,她也死得不冤枉。 和田惟政背后惊出一身汗,吓得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请您听我解释。” 义银冷淡道。 “我在听。” 和田惟政战战兢兢说道。 “三好上洛,事发突然。御所起火,二条城沦陷,足利将军家蒙受大难。 当时,我等家臣与足利马回众被将军派遣南近江,训诫六角家。 京中变故令我等猝不及防,只想着三好大逆,是否会对当时还在兴福寺的足利义昭殿下不利。 我等对足利将军家是忠心耿耿,岂能眼睁睁看着足利将军家的血脉遭遇危险。这才带着足利义昭殿下四处流浪,躲避三好家威胁。 我等擅自联络忠勇之士,也是为了保护足利义昭殿下的安全,绝没有轻蔑御台所的意思。 我等的忠心可昭日月,请您明鉴。” 和田惟政绝口不提她们图谋私立将军之事,毕竟那只是个想法,还没有成型,就被斯波义银粉碎。 既然没发生,那就是不存在,她现在推个一干二净,只说保护足利将军家血脉的事实。 这可是功劳呀,斯波义银总不能以莫须有的罪名,诛杀有功之臣吧? 义银根本没想过弄死和田惟政,正如她所说,她们只是意欲,尚未成事,抓不住把柄。 但义银必须敲打她们一下,表示自己作为主导者的威严。 上洛三方,斯波,足利,织田。斯波义银身份最贵,名分最强,是当之无愧的首倡者。 联合上洛没问题,但联军的带头人必须是斯波义银。这点要通过敲打和田惟政一伙人,向所有人表明态度。 织田信长当然明白,但她并不在乎。她需要的是上洛成行,南近江这块地盘到手,织田家得到实实惠惠的好处。 现在的她,还没有资格与斯波义银,足利义昭争夺幕府的主导权,她自己心里有数。 而足利义昭看见斯波义银像训孙女一样,把细川藤孝,和田惟政贬得不敢抬头,心情又嫉又恨。不知到何时,她才能有这般威风。 斯波义银的御台所之位,天下公认。足利义昭这个足利家的血脉,能不能进足利将军家的门,还得斯波义银这个外人点头。 如此想来,也是可笑。 义银敲打和田惟政几句,转眼看向柳生宗严,吓得她伏地叩首。 “见过御台所!” 义银冷冷说道。 “柳生姬,你我也是老相识了。 柳生宗矩在斯波家干得不错,希望你懂事一点,不要连自己的小女儿都不如。” 柳生宗严恭谨回答。 “谢御台所教诲。” 她是足利义辉的大目付,女儿柳生宗矩是斯波家的目付,母女两人就是这对未婚夫妻的门下走狗。 主人不爽,任打任罚任糟践就是。真要过分了,连累女儿一齐倒霉。 正文 第1148章京都的应对 敲打完三人,义银看了眼剩下的小角色,懒得再拿她们立威。他转向足利义昭,和颜悦色说道。 “足利义昭殿下,你是先代的姐妹。足利将军家遭遇不幸,如今只剩下你我两人。 我们本该团结一心,上洛为先代报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足利义昭心中狂喜,斯波义银直接就承认了她的足利将军家子嗣身份。他这口一开,外人就没话说了。 她恭恭敬敬点头道。 “御台所说的是。”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不要这么客气,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姐夫,你我不是外人。 足利将军家的近支,只剩下你一人,上洛之后幕府必然重整。 你是否愿意承担更重要的责任,为足利将军家的延续,贡献你的力量。” “当然愿意,御台所,这是我的荣幸。” 足利义昭喜上加喜,她高兴得都有些头皮发麻了,怎么事情就如此顺利? 义银原本就有联合足利义昭,抵御织田信长势力坐大的心思。 他在看见足利义昭酷似足利义辉的相貌,更是念及亡者的恩惠,下定决心扶持足利义昭, 但他却不知道,足利义昭心中对他的愤恨有多深。 在足利义昭看来,拥有河内源氏嫡流大义的斯波义银,远比织田信长更加危险。 斯波义银一时失察,没有发现她心中存在的敌意,还一厢情愿扶她上位,未来是要吃苦头的。 而织田信长看着斯波义银威风八面,几句话就把幕臣一帮人收拾得服服帖帖,亦是心中冷笑。 乱世里,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今天她的忍让,全是为了上洛顺利。等织田家完成上洛,拿下南近江之地,她自会更进一步。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各怀鬼胎,但此时的两人却都不愿意挑战斯波义银的主导权。 于是,三人初次见面就顺利达成一致,决心出兵上洛,为足利义辉复仇。 ——— 新春启始,斯波义银在美浓国岐阜城登高一呼,传檄天下。 檄文痛骂三好家背信弃义,撕毁与幕府的和睦协议,上洛弑杀将军。三好家无信无义,人神共愤,天下武家共诛之。 他以河内源氏嫡流未亡人名义,携带御剑金印为印信,陪同足利将军家遗女足利义昭,号召忠义之士上洛杀贼,以为御奉公。 斯波,足利,织田,德川四家将组成联军,通过美浓国不破关,进入北近江。 北近江浅井家督,浅井长政响应大义,举旗加入联军阵营,近幾门户已然洞开。 联军战兵数万众,不可能同时进入近幾,沿途动员进军,耗费时日不少。 斯波义银,足利义昭,织田织田信长,浅井长政,德川家康五人相约,军势将在近江国的佐和山城集结,兵锋直指南近江六角家。 京都的三好义继听闻檄文,惊慌失措,连忙召集在京的三好诸姬,商议此事。 ——— 伏见城位于京都南郊,监视贯穿濑田川与淀川的桂川流域,乃是守护京都的门户重镇。 去年,足利义辉因兵力不足,将伏见城暂时托付给了明智光秀。 谁知道三好上洛,明智光秀竟然弃城而去,导致京都未战而下,将军殒命。 在三好家占据京都之后,这里便成为家督三好义继的临时驻地。 京都局势复杂,幕臣心怀不轨,三好义继与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们,相处得并不愉快。 幕臣中的二号人物蜷川亲世,又因为按兵不动导致将军遇难,心中彷徨。 不得已,她接受了明智光秀的建议,出面义正言辞指责伊势贞教的不忠,想要以此洗脱蜷川家在京都事变中的责任。 蜷川家的领地在丹波国内,自从三好家被丹波守护波多野家赶出丹波国后,三好家与波多野家的关系就非常恶劣。 波多野家对于三好家占据京都一事,亦是不满。蜷川亲世愿意站在台前给三好家添乱,波多野家当然会照拂她的族人和领地安全。 三好义继抓不到躲在丹波国内的蜷川亲世,伊势贞教就无法统一幕臣内部的意见。 一个冬天下来,幕府内部不但没有归于平静,反而越发混乱。连足利义辉的葬礼也是草草了事,葬于相国寺。 幕臣们一时大意,让相国寺临济宗得逞。这导致天台宗非常不满,再也不理会这个僭越失格,被三好家裹挟的假幕府。 伊势贞教内忧外患,更是顾不上三好家驻扎京都外的军势。 冬季缺衣少粮,军队便自己动起手来丰衣足食,把京都繁荣的城下町糟蹋得一塌糊涂。 三好义继几次讨要补给,都被伊势贞教搪塞。等军队开始抢劫,伊势贞教急着找她协调,却是心中快哉,不予理会。 结果,四国来的蛮子在京都城下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让伊势贞教陷入被动。 幕府在京都屹立二百余年,幕臣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半身价全在京都的城下町里。 这一下掠夺让幕臣一派损失惨重,对三好家是深恶痛绝,连同伊势贞教也成了众姬嘴中,结交匪类的不良人。 伊势贞教一个冬天下来,忙得脚不着地,却闹得里外不是人。政所执事,幕臣名门的伊势家,如今已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她几乎是心力交瘁,一个冬天苍老了二十年不止。若是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还政于足利义辉,何至于现在这般凄凉下场。 当伊势贞教收到三好义继请她前去伏见城商议的要求,干脆就没有理会。 她算是看透了,三好家在山城国内,一无人心,二缺补给。 三好义继还想和足利军神斯波义银的联军交锋,阻止他携大义上洛,别做梦了! 伊势贞教已经开始考虑自家的退路,根本不在乎一个即将滚蛋的三好家督。 ——— 伏见城议事厅,三好义继坐在主位上。 当信使回报,伊势贞教卧病不起,无法前来的消息,三好义继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她冷笑道。 “早先求着我们上洛的是她,之后对我要求不理不睬的还是她。 现在外敌当前,她倒是病了?我看她是想要我撇清关系才对吧?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给我派兵围了伊势府邸,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没有病!” 松永久秀大惊失色,匆忙阻止道。 “殿下不可!” 松永久秀这个冬天是抑郁寡欢,她被自己的宝贝女儿坑死了。 当女儿松永久通被本多正信怂恿,瞒着松永久秀放开淀城的通道,引三好军势上洛之时,京都的松永久秀还在陪着足利义辉唠嗑。 结果三好大军冲入京都,松永家的军势在足利将军家的御所烧杀抢掠,甚至有不要命的姬武士**了足利辉君这个贵公子。 松永久秀为了掩盖事实,不得已烧毁御所,让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葬身火海。 可这,还是不够。 为了防止足利义辉事后清查,她一不做二不休,借用松永久通手中三好义继的画押信,逼着三好三人众强攻二条城,弑杀足利将军。 虽然这一笔糊涂账已经算不清,但她也彻底走进了死胡同。 三好家上洛弑君,这锅谁都背不起,松永久秀已经有了跳下三好家这艘破船的打算。 她一方面与京都幕臣搞好关系,把所有责任往三好三人众身上推,洗清自己的罪名。另一方面,她也在等待上洛的义军。 三好义继不是当年的三好长庆,她根本没有控制京都幕府的政治方略,只是为了上洛而上洛。 英明的主君,在战争一开始,就要想着怎么结束战争。 而三好义继这个蠢货,她只是想坐稳三好家督的位子,却将整个三好家拖进了深渊。 本多正信走了,出奔离开松永家,投靠明智光秀去了。 松永久秀对明智光秀这个老朋友是恨之入骨,但此时此刻,她更想与明智光秀搭上线。 要是自己能够戴罪立功,反戈一击,斯波义银不知道愿不愿意接受?明智光秀能不能帮自己斡旋? 就是存了这份异心,松永久秀恨不得三好义继在京都乱搞,早点滚蛋,但伊势贞教是杀不得啊。 伊势贞教是三好家在京都的合伙人,要是把她弄下去,这摊子就彻底烂了。万一京都毁于兵乱战火,这罪过可就大了。 松永久秀还想着把京都当成投名状,好投奔新前程,当然希望伊势贞教先帮忙稳住局面。 她出列鞠躬,说道。 “殿下,伊势贞教虽然可恨,但她是幕臣中少有的,亲近我们的人。要是我们对她动手,幕臣们将会怎么看我们? 虽然现在京都幕府对我们的敌意很深,但伊势贞教还是控制住了局面。 我们滞留京都的军势,只依靠淀川运输的补给,根本不够。 我们需要伊势贞教帮我们筹措物资,需要她为我们稳定山城国的地方势力。 要是没有了伊势贞教,我们的后勤就会出问题,又要分出大半兵力镇压地方。 现在最重要的,是集中力量抵御御台所的上洛攻势,其他矛盾都可以先放一放。” 三好义继听到御台所三个字,眉头抖了抖。 她是三好长庆养女,她的亲生母亲十河一存,就是被斯波义银阵斩在大和国。 十河一存乃是三好家第一战将,三好义继自幼崇拜这位母亲。对于能够正面对刚,杀死母亲的斯波义银,她是心存畏惧。 英武的母亲都无法战胜的人,我可以击败他吗? 松永久秀看见三好义继面色纠结,心中冷笑。三好家中畏惧斯波义银的,可不止三好义继一人。 当初三好四姐妹皆在,三好家业如日中天,上洛谋取天下大权。 结果呢?让斯波义银一顿暴抽,打断了三好长庆的野望,还失去了三好义兴这个正统继承人。 就因为战死了三好义兴,三好义继才会入继三好家,成为家督,才有了三好家内部激烈的矛盾。 三好家上下,对斯波义银是恨,更是怕。这次要与这位足利军神对阵,大家心里都发怵。 见松永久秀三言两语把三好义继说得无言以对,三好三人众相互望了眼,心中无奈。 三好长逸作为三人众的领袖,对松永久秀已经从当初的提携后辈,变成了憎恨厌恶。 松永久秀利用三好义继的画押信,逼着三好三人众强攻二条城,造成足利义辉战死,让三人众落入万劫不复之境。 她反而在三好义继面前狡辩,把弑杀将军的罪名全部推给了三好三人众,这等奸佞实在该杀! 可今天的三好三人众,早已不是支配摄津丹波两国的有力武家。 丹波叛乱,摄津被三好家中的中立派三好康长接管,她们三人已经是无根浮萍,实力大不如前。 又因为弑杀将军一事,三人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再也威胁不到三好义继,更失去了昔日的权势名望。 斯波义银上洛,三好家皆有畏战避战之心。唯有三好三人众,是不得不战。 斯波义银谁都可能放过,但弑杀将军的三好三人众,是肯定要弄死的。不弄死她们三个,怎么对天下武家交代?怎么重整幕府? 三好长逸叹了一声,说道。 “家督莫慌,我有一策。” 三好义继大喜。 “哦?长逸老大人请说。” 三好长逸肃然道。 “御台所上洛的联军,正在联合浅井家向佐和山城聚集。她们要来京都,必然经过六角家的领地。 浅井家与六角家形同水火,这次将军亡故,也是因为六角家吸引走了足利家的军势,才让京都空虚,我们才能一击得手。 如今联军要为将军讨公道,六角家敢让联军过境吗?六角家对将军亡故就没有责任吗? 就算六角义治想要戴罪立功,浅井长政在斯波义银阵中,她会放过这个掐死六角家的机会吗?” 三好义继沉思半晌,拍手赞道。 “长逸老大人说得有理。 将军之死,我三好家难辞其咎,六角家也脱不了干系。这次想要过关,必须是两家联手拒敌。 况且,六角家的领地还挡在我们前面。要急,也该是六角义治这个六角家督先急。” 三好长逸点头道。 “臣下恳请与三好政康,岩成友通一齐出使观音寺城,说服六角义治,共抗强敌!” 三好长逸斗志昂扬,她身边的岩成友通也是精神振奋。岩成友通本就是外交达人,此事又事关她的身家性命,当然愿意竭尽所能。 反而是三好政康有些闷闷不乐,并不看好这一战。见两人前后伏拜请求,她苦笑跟着伏地叩首。 弑杀将军的大逆之罪,三好三人众谁都逃不脱,她又能怎么办? 跟着一路走到死吧。 正文 第1149章六角人心散 六角家的情况,正如三好长逸所料。听闻数万战兵聚集佐和山城,六角义治吓得魂飞魄散。 佐和山城是近江国中部重镇,不论是南攻北,还是北攻南,都绕不开此城。 上洛联军的兵锋直指南近江,六角义治是如芒在背,惶惶不可终日。 所以,当三好三人众抵达观音寺城,希望三好六角两家能够携手退敌,此事受到六角义治的重视。 在与三好三人众交涉之后,六角义治便召集家臣团前来观音寺城,商议此事。 此时正值新春,各地已经开始准备春耕,家臣们对主君的召唤,是颇有微词。 织田家的浓尾平原沃土千里,石高百万,足以支撑织田信长的反季上洛作战,补给不缺。 南近江六角家的地盘也是富庶之地,可惜流年不利。这几年对外征战皆是损兵折将,家底早已掏空,春耕便显得分外重要。 但大敌当前,家臣们就算再不乐意,也只能安排好领地春耕事务,前往观音寺城参与评议。 ——— 观音寺城,天守阁。 评议的气氛相当沉闷,六角义治在主位上紧皱眉头,扫视在坐的重臣们。 最后,她把目光定在蒲生贤秀身上,问道。 “蒲生大人,对于三好家想要与我家联手的意愿,你怎么看?” 蒲生贤秀一愣,没想到六角义治会点她的名。她现在的处境是相当尴尬,并不愿意多嘴说什么。 她的女儿蒲生氏乡,如今在斯波义银麾下效力,据说已经做到了同心众笔头,乃是近臣亲信之首。 蒲生家联姻北伊势的关信盛与神户具盛,已经背弃六角家,降伏于织田家。 六角家中风言风语不少,都觉得她蒲生贤秀立场不稳,靠不住。 蒲生贤秀觉得自己冤枉。 当初六角家内斗激烈,她为了保住蒲生氏乡这个继承人,不得已才把她送去给斯波义银当小姓。 谁能想到孩子这么有出息,不靠家族助力,硬是靠自己的本事,爬到斯波义银的近卫首领位子上,让她又是欣慰又是尴尬。 而北伊势两位连襟姐妹的背离,更是因为六角义治的愚蠢。 六角义治忙于内斗,无暇顾及北伊势之地附属武家的救援诉求,放任织田家攻略北伊势之地。 织田信长把北伊势武家打得走投无路,人家当然要投降,另寻出路投奔新主,这有什么错? 如今倒好,主君无能反而成了自己的过错,忌惮起自己这个忠臣,蒲生贤秀也是心寒。 六角家这几年动荡,她始终站在主家一边,帮助六角义贤义治母女稳定局势,斡旋纠纷。 可主家呢?却因为种种原因对她越来越防范,她是吃力不讨好,这忠臣真是太难当了。 见蒲生贤秀愣着不说话,六角义治追问一句。 “蒲生大人没有什么想法吗?” 蒲生贤秀不由得苦笑起来,她能说什么?主君心存芥蒂,她说什么都会被曲解。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开口献策,平白落人话柄。 蒲生贤秀的窘迫,落在旁人眼中,又起别样心思。 后藤高治看得幸灾乐祸,她是后藤贤丰之女,因为母亲和姐姐被六角义治杀害,才成为后藤家督。 六角义治忌惮后藤贤丰的威望实力,将她无罪谋杀。谁知道这举动竟然引起家臣团恐慌骚动,六角义贤义治母女被赶出观音寺城。 后藤高治继承家督之位后,一直秉持强硬立场。结果六角家臣团在蒲生贤秀的斡旋下,还是选择迎回了六角母女。 虽然主家与家臣团定下六角氏式目,向家臣团妥协让步。但后藤家却是损失惨重,没有了德高望重的后藤贤丰,家业大衰。 对于六角义治与蒲生贤秀两人,后藤高治都没有好感,看见蒲生贤秀为难,她当然乐得看笑话。 而另一边的进藤贤盛,却有另一番感受。 进藤贤盛是与后藤贤丰齐名的六角家重臣,当初她与蒲生贤秀都是站在主家一边。 只是六角义贤战败野良田合战,隐退幕后,操纵女儿六角义治继续执政。 进藤贤盛反感于主君虚伪做作,开始疏远主家,保持距离。 果然,之后由六角义贤主导的北伐再次失败,她被后藤贤丰逼迫让权,六角义治成为真正的家督。 六角义治与后藤贤丰的冲突,进藤贤盛也是保持中立,不像蒲生贤秀为主家操心,反而深陷其中。 结果呢? 中立的进藤贤盛受到各方尊重,立于不败之地。而真心为主谋划的蒲生贤秀却是灰头土脸,今天更是被六角义治逼问得狼狈不堪。 此时,进藤贤盛心中没有一丝得意,反而有种兔死狐悲之哀。 这六角家的人心已经散尽,主家不仁,家臣不义。少数的忠臣还要受到苛责,真是令人齿寒心凉。 六角义治不知道六角家臣团暗潮汹涌,家业已有分崩离析的危险,她还在追问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的蒲生贤秀。 蒲生贤秀被逼无奈,最后决定秉持忠心献策,她说道。 “殿下,三好家上洛弑君,这是洗不掉的污点。 我们此时应该远离三好家,不受牵连才对。如果和三好家联盟,反倒会做实我家参与大逆的罪名。 依我之见,不如派遣使节前往佐和山城,面见御台所。 御台所上洛为将军复仇,乃是大义之举。我等唯有顺势追随,不可阻挡义军,平白惹来灾厄。” 六角义治眯了眯眼睛,说道。 “照你的说法,我应该去联合织田家,浅井家? 织田家攻略北伊势夺走我的藩属,浅井家更是与我六角家不共戴天。去求她们?岂不是羊入虎口? 难道我还要双手奉上家业,请她们手下留情,予我几石土地留存家名?” 六角义治越说越气,最后几乎是指着蒲生贤秀责骂,就像是早已料定她吃里扒外一般。 蒲生贤秀苦笑不已,伏地叩首,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因为女儿和连襟在斯波义银阵营,六角义治一开始就认定她不可靠。既然如此,又何必问她对策?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而她的献策,也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 三好家杀害足利将军,弑君大逆的罪名已经让她家顶风臭十里。所有武家都恨不得和三好家切割清楚,不要被她家连累。 六角义治倒好,竟然接待杀害足利义辉的三好三人众,想要与三好家联手对抗斯波义银。 蒲生贤秀真想掀开六角义治的脑壳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脑子在。 斯波义银上洛是大义所在,众望所归。他骁勇善战,当初缺兵少将,都能打得六角三好两家抱头鼠窜。 如今他大义在手,领有数万雌兵上洛,六角家还要和他为敌?六角家臣之中,谁敢与足利军神正面交锋? 蒲生贤秀叹了口气,还是想努力劝劝,说道。 “殿下,上洛的主持者是御台所,不是织田家,也不是浅井家。 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可以举旗从义,我们一样也可以。 就算织田家与浅井家想趁机做些什么,我们只要严加防范,再请御台所主持公道即可。” 六角义治冷笑道。 “织田信长动员一百四十万石,浅井长政动员四十万石,她们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就是为了帮御台所上洛? 她们是冲我六角家来的,上洛不过是她们的借口而已!这场上洛,就是一出假道伐虢的阴谋!” 蒲生贤秀苦笑道。 “御台所集结各家,动员超二百万石,战兵数万,我们是无法对抗他的。 既然如此,不如参与其中,成为上洛的一份子。即便有些损失,总比对抗的代价要少。 只要我家谨小慎微,以御台所的公正严明,一定会平衡好各方。 幕府一向以制衡之道,裁决天下武家纠纷。让浅井家,织田家做大,对幕府,对御台所没有好处。 只要我们响应檄文,真心御奉公,相信御台所一定会理解我们的难处。” 六角义治眉眼一掀,目露凶光,指着蒲生贤秀骂道。 “可算是说出了你的心里话! 你长他人志气,灭我家威风,是不是早就存了降伏的心思?反正你女儿就在御台所身边做事,不如找她为你先预留一个位置?” 蒲生贤秀低头不语,咬着牙忍受屈辱。她心思悲凉,明明是主君逼迫她献策,可她的苦口婆心却成了不忠不义的证据。 进藤贤盛实在看不过去,出列鞠躬说道。 “殿下,御台所英明神武,不是织田浅井两家可以操纵的。 我觉得蒲生大人说得有些道理,我们派人去佐和山城试探一下御台所的态度,也没有什么损失。” 见进藤贤盛出面缓和,六角义治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好吧,试试也无妨。 蒲生大人,既然这主意是你出的,那就请你去一次佐和山城,向御台所表达我的敬意。” 蒲生贤秀心头一凉,抬头看见六角义治冷淡的脸色。 她去见御台所?原本就被怀疑被挤兑,这要是一去,回来更加说不清楚了。 蒲生贤秀知道,六角义治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必然是要和三好家联手。让她出使佐和山城,纯粹是为了恶心她,顺便争取一点时间。 不但是她,在场的其他武家也看得明白,六角义治抵抗义军的心意已决。 蒲生贤秀沉默半晌,伏地叩首说道。 “遵命。” 从这一刻起,蒲生贤秀才真正开始为自家打算,不再对六角义治抱有幻想。 在此同时,后藤高治暗自冷笑,进藤贤盛冷眼旁观。家臣团最忠心的重臣,六角义治都容不下,其他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六角家的人心,彻底散了。 ——— 评议结束,六角义治匆匆回到内室,她母亲六角义贤正在等她。 六角义贤见她进来,忙不迭问道。 “情况如何?” 六角义治点头道。 “正如母亲所料,蒲生贤秀确有让我加入义军的意思。” 六角义贤叹道。 “她也是好心,只是我们没有办法投效御台所。 自从你屈服于家臣团,定下了六角氏式目之后,家中的人心已经散了。 后藤高治恨你入骨,进藤贤盛自扫门前雪,唯有蒲生贤秀还记得主家恩德,有些忠心。只可惜,这份忠心你把握不住。 她女儿蒲生氏乡在斯波义银麾下效力,她的连襟投靠了织田信长,我们又怎么能安心用她? 如果我们投向御台所,以家中现在的局面,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完全可以通过威逼利诱,引导人心涣散的家臣团投靠她们。 你控制不住家臣团,引义军入境无异于引狼入室。要想保住家业,唯有拒绝御台所的义军,与之作战,敌我分明才有一线生机。” 六角义贤缓缓对女儿说着道理,母女之间的芥蒂随着六角家的衰败,渐渐消散。 上次观音寺骚动,两人一起出逃,就已经有所和解。家业都快没了,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说不清的恩怨难解?先保住家业再说。 六角义治点点头,明白自己的处境艰难。不是她不愿意听蒲生贤秀的忠言,只是六角家现在没那个条件。 六角氏式目的确立,使得六角义治行使权力的掣肘大增,没有家臣团的同意,她什么事都做不了。 这时候,宁可把斯波义银推到对立面,也不敢把义军放进来。 双方是敌对关系,家臣团还能用来打打仗。双方要是盟军关系,有人串门来拉关系,只怕六角家臣团会抛弃旧主,另寻高枝。 不得已,只好分属战场两端,逼着六角家臣团摒弃其他心思。 六角义治叹道。 “母亲,我们真的能阻挡御台所的大军吗?” 六角义治畏惧,六角义贤一样是心里没底。 斯波义银的强悍,六角义贤在野良田合战是亲身体会过,本阵直接被一波冲垮,自己还挨了一刀。 她强自镇定,说道。 “三好家石高超百万石,我家也有五十万石的动员力,又是防御作战,我们与义军的实力相当。 只要稳住阵脚,守住城池,义军远道而来,攻不了多久。数万战兵,人吃马嚼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等到我们死守不失,挫败义军士气,义军各家心思不一,时间一长,内部必然会出现矛盾。 此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我们会有机会的。” 六角义治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六角义贤被家臣团排斥,不允许出席家中评议。 六角义治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派遣蒲生贤秀,去往佐和山城之事,告知母亲。 为了表明对抗御台所的决心,她故意拿捏蒲生贤秀做给家臣团看。评议时的态度太过恶劣,有些把闷气撒在蒲生贤秀身上的意味。 这事不好与母亲明说,免得被唠叨,让忠臣寒心什么的烦心话。 六角义治琢磨着,下次找个机会安抚蒲生贤秀几句,再把这件事圆过去。 正文 第1150章反季大作战 被三好六角两家看作洪水猛兽的斯波义银,刚才经过不破关,终于再次踏入近幾地域。 上次他来近幾,是与前田利益两人走北伊势,翻过铃鹿山地进入南近江。 这次大军出征,自然不能翻山越岭。美浓国与近江国交界的不破郡,就是进出近幾的最佳通道。 不破郡以西的不破关,是广义上分割关东关西的三关之一,也是三关中最适合大军通行的一处。 不破关不是一座山关,而是一处盆地小平原。若是哪天关西关东势力有意对决,在此关原合战,也不失为一场流芳百世的佳话。 斯波义银所属军势不多,主体是前田利家的尾张斯波领两支备队,以及山中幸盛所属关东姬武士团二百人。 作为这次上洛的核心人物,斯波义银带着军势先行出发,前往佐和山城联络各方。 织田信长动员三万战兵,当然不可能一起出征。沿途军势按计划依次出发,陆续通过不破关,前往佐和山城集结。 佐和山城,是北近江门户,此城庇护着身后的浅井家根基三郡。 在野良田合战后,浅井家拿下了被六角家夺走的北近江三郡。 其中高岛郡在琵琶湖以西,犬上郡与爱知郡在琵琶湖以东。藤堂虎高的藤堂领,就在犬上郡。 藤堂虎高是个厉害人物,她利用斯波家的声望,已经成为犬上郡有力武家,并与爱知郡的地方武家联络颇多,让浅井长政非常头疼。 此人要不是出身卑微,早就该做出一番事业。好在一朝遇见斯波义银,从此潜龙出渊,能以一万石领地影响两郡武家,很有手段。 斯波义银刚才进入近江国,就遇上了前来迎驾的藤堂虎高与藤堂高虎母女两人。她们已经动员完军势,加入到斯波义银军中。 斯波义银的军势不多,财大气粗的织田信长大手一挥,就包揽了斯波军势的所有补给。 既然不用烦恼后勤,藤堂虎高为了表示恭顺,留下少数家臣负责春耕,自己赶紧带着女儿与精锐前来,为御台所效力。 藤堂虎高行礼之后,义银乐呵呵说道。 “藤堂大人,两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呀。” 藤堂虎高自从得到御家人身份,又拜入斯波家门,已经不是当初任人欺凌,在守护体系外徘徊的国众野人。 这两年顺风顺水,不比当年藤堂众被各种压榨欺辱,当然越活越滋润,越来越精神。 义银瞅着她容光焕发,和藤堂高虎这女儿站在一起,竟然有些姐妹淘的错觉,一点看不出当年的沧桑老态。 藤堂虎高恭谨说道。 “御台所谬赞,我哪敢与您相比。您才是英姿勃发,更胜往昔。” 藤堂虎高这话不是拍马p。 当年她就觉得主君俊美似妖孽,在京都还传出了玉藻前转世的风言风语。如今倒好,不像妖孽了,直接成仙了。 系统魅力加到顶的斯波义银,不但拥有永远的十六岁青春,又有生涯不犯的圣洁气质,还是个身高远超寻常男儿家的巨人。 这几年,他的地位越发尊贵,出入待人,都是别人对他行礼磕头。时间长了,上位者的气息更加强烈,不怒自威。 藤堂虎高一见之下,不禁感叹。人还是那么个人,可谁都不敢再把这等人物看作狐狸精,只能说是天仙下凡,不可亵渎。 听得她由衷的赞美,义银只是笑笑不语,这种话听得太多,早就麻木了。 被人夸赞俊美不凡太正常了,要是哪天被人骂丑八怪,义银反而会诧异一下。 他喊来石田三成,对藤堂虎高说道。 “当初我离开近幾,你特地前来为我举荐石田姬。她才能出众,随我前往关东,帮我做了许多事。 说起来,你的举贤之功,我还未恩赏呢。” 藤堂虎高嘴上连声不敢,面上却是眉开眼笑。 她当初举荐石田三成,是为了拉拢爱知郡的石田家。与其说她有功,不如说是主君厚道,帮她拉拢地方武家。 只是没想到石田三成干得真是不错,不单单让石田家对藤堂虎高感恩戴德,以后藤堂虎高在斯波家中,也有了一份人脉助力。 石田三成笑着与藤堂虎高见礼,她的确是感谢这位引荐人。若是没有藤堂虎高举荐,区区石田村地头之女,怎么会有今天的成就。 她正在组建斯波忠基金,一旦成功,未来权势不小。此时,她见主君看重藤堂虎高,也是刻意结交此人,为日后在斯波家有一强援。 藤堂虎高与石田三成皆是有意交好,气氛自然热烈。 等她们寒暄完,斯波义银问向藤堂虎高。 “近江国内的情况如何?” 藤堂虎高肃然道。 “浅井家已经完全动员起来了,几乎是不惜代价。 您知道现在是春耕时分,万事都该为农务让路。 可是,为了一举拔除六角家这个死敌,浅井殿下在这个时间动员大量农兵,可能会影响到春耕。” 义银点点头,耐心听她娓娓道来。 三年前的野良田合战,浅井家虽然勉强击败了六角家,但其实自己也是损失惨重。 高岛,犬上,爱知三郡武家名义上归附浅井家,却因为浅井家实力大损,无法加强控制。 之后的六角义贤北伐,浅井家为了抵御六角家的攻势,不得已寻求三郡的地方武家支持。 从此以后,地方势力独立性大增,更加难以控制。如琵琶湖西岸的高岛郡名门高岛家,几乎成了国中之国。 而琵琶湖东岸的犬上,爱知两郡,还有一个浑水摸鱼的藤堂虎高,更是让浅井长政头疼。 藤堂虎高是斯波家臣,却在两郡中拥有很强的威望。两郡武家这是拿斯波藤堂领当做挡箭牌,阻挠浅井家对当地武家征集兵粮役。 而且,浅井家的麻烦不单单在北近江内部,更有时刻窥视北近江的六角家,令浅井长政寝食难安。 这三年时间,浅井长政对内休养生息,恢复实力。对外联姻织田家,找来强有力的外援。 而今时今日的上洛之事,是浅井长政梦寐以求的大好时机。 浅井长政与织田信长已然谈妥,要利用这次上洛,彻底打垮南近江的六角家。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浅井长政也是不惜血本。 织田信长的反季作战,是想利用春耕时节,打六角家一个措手不及。 六角家经营南近江数百年,即便如今家中人心涣散,势力大衰,但只要守城不失,依然可以给上洛大军制造很大麻烦。 斯波义银总不可能一城一城拔过去吧?联军各家心思不一,时间拖的太长,或者损失变大,自己内部一定会出问题。 所以,织田信长的反季作战,是最好的选择。 六角家想要据城死守,可上洛大军马上会在春耕时节打过去,六角家还要不要种田? 要么死守城池,和上洛大军干耗,等错过了春耕时分,补种都来不及了。等到秋收时,粮食产量大减,六角家臣团还活不活了? 要么出城野战,击溃上洛大军,再好好种地。可问题是,如果有信心与斯波义银野战争锋,六角家何必死守城池? 织田信长这套反季作战的打法,简直就是在耍无赖。打赢了固然好,打输了也无碍。反正来回折腾几次,敌方领地肯定会崩溃。 织田家是仗着自己粮食多,拿粮食砸对方的打法。正常人谁会不顾春耕,出兵去打别人?农耕时代的饥荒,是比战争更可怕的灾厄。 但这次反季作战,浅井家付出的代价更大。 织田信长可以留下部分动员力,在自己的领地继续春耕,只需要动员常备军势即可。 可是,浅井家却必须动员大量农兵配合,支撑数万大军过境的补给线。 粮食是需要人力运输的,即便有织田家提供军粮,但大军在近江国内的后勤线,依然需要当地武家的农兵运输。 浅井家为了这次反季作战,必然也会影响到自家的春耕。但为了一劳永逸得干掉死对头,浅井长政也是拼命。 听着藤堂虎高解释其中关键,义银不禁思索。 浅井家修养三年,浅井长政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再次出击,建功立业。可织田信长,会让她如意吗? 在击溃六角家之前,浅井长政与织田信长可谓是最亲密的盟友,她们有共同的目标和利益。 但打败六角家之后,为了争夺南近江这块肥沃之地,那场面可就难看咯。 织田信长的性子,斯波义银非常清楚,一向是吃干抹净的恶女。她霸道惯了,自己吃肉,别人都未必有汤喝。 只是浅井长政心高气傲,她会忍气吞声吗? 当初六角家势力如日中天,浅井家依附从属。浅井长政就是无法忍受六角义贤的过分要求,硬是打了一场敌强我弱的野良田合战。 要不是斯波义银冲锋踏破六角义贤的本阵,那场恶战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即便在斯波义银帮助下,浅井长政取得了胜利,浅井家也赢得很勉强,算是两败俱伤。 浅井长政在那种明知道大概率战败的情况下,都不肯妥协。现在浅井家的情况远远好过当初,她会对织田信长这个外来户妥协吗? 不太可能。 义银想着想着,望向藤堂虎高,忽然问道。 “浅井殿下与织田家嫁过来的公子,她们的感情好吗?” 义银心里是考虑,浅井长政会不会因为与结缘之夫的感情良好,而对织田信长妥协让步。 但听在藤堂虎高耳朵里,这话却是别样意思,她的脸色有些古怪,又马上用严肃掩饰过去。 北近江一直有传闻,浅井长政不近男色。这几年她虽然与织田家的公子相敬如宾,但却少有同房。所以,至今没有子嗣降生。 可藤堂虎高却是知道一些更劲爆的内幕消息,与眼前的斯波义银有关。她顿时纠结起来,是说,还是不说? 说嘛,这话有些僭越失格,臣下非议君上的私情,终究是不好。 因为有小道消息,浅井长政一直暗恋斯波义银,这才对其他男子不理不睬,包括自己的丈夫市君。 这谣言听起来荒唐,但藤堂虎高却有些相信。她小心看了眼,眼前已经俊美如天神下凡一般的斯波义银,暗中感叹,太帅了。 可要是不说吧,主君问话,她不说不行,总要有个说法。 藤堂虎高思来想去,最后小心说道。 “据说浅井殿下与丈夫感情不错,只是尚未有子嗣。” 义银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藤堂虎高见主君没有继续追问,也是松了口气。她这不算说谎,只是略过一些细节,算不得欺瞒主君。 回过神来,她的心思又有点纠结。主君问起浅井长政的夫妻感情做什么?难道主君对她也。。那不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吗? 藤堂虎高忽然觉得嗓子眼里有点堵,似乎岔了气,然后控制不住,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义银还关心的说道。 “春寒料峭,藤堂大人要注意点身体。” 藤堂虎高鞠躬谢过主君,心中苦笑,自己想这些有的没的干嘛。这种事,猜错了是无礼,猜对了更麻烦,不如不知道。 义银并不清楚藤堂虎高心中那些胡思乱想,他正在琢磨着上洛大事。 浅井长政与织田信长以后会怎么斗,先放一放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完成上洛。 对于集结地的佐和山城,斯波义银并不陌生。当初他来近幾的第一场合战,就是在佐和山城附近的野良田,击溃六角义贤。 佐和山城往南就是野良田,再往南渡过爱知川,过境爱知郡,就是南近江六角家的地盘。 义银在考虑开战诸事的安排,正在此时,有一名浅井家的使番风尘仆仆到来。 ——— 小谷城居馆,内院茶室。 “什么!” 浅井长政瞪大双眼,指着自己的丈夫市君,厉声道。 “你再说一遍!” 市君拿起自己面前的茶汤,轻轻抿了一口,淡然道。 “我派了人去请御台所,来小谷城一会。” 市君与浓君性子相近,想法竟然如此相似。她们都忍不住心中妒火,想要亲眼见一见斯波义银。 正文 第1151章市君的爆发 同样有着一睹斯波义银真容的执念,岐阜城的浓君被土田御前强行阻拦,小谷城的市君更是胆大包天。 她竟然派遣使番以浅井长政的名义,去请斯波义银前来小谷城。 浅井长政的愤怒不言而喻。 于公,上洛大军正在向佐和山城聚集,作为核心人物的斯波义银,有太多事需要他去协调。 市君为了儿女私情,竟然派人邀请他来小谷城,这算什么意思?斯波义银会不会因此误判浅井家的态度?这事关家业兴亡! 于私,浅井长政下意识得感到彷徨失措。 虽然她已经结缘成家,斯波义银应该知晓此事。但是,浅井长政一点都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丈夫,一点都不想! 就像是把头埋在土里的鸵鸟一般,她只希望时间停留在三年前,她与斯波义银初遇的时光中。 那时候,女未婚,男未嫁,可以自由得畅想未来。 就这一点点深藏心中的镜花水月,市君都要把它彻底打碎,浅井长政岂能不怒。 望着浅井长政愤怒的表情,市君却是心中凄凉。自从两人结缘,他是收敛性子,真的想做好一个贤惠的丈夫。 可浅井长政表面上待他不薄,骨子里却隐隐藏着疏远之意。 市君曾经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他一直在努力。可直到今天,看见浅井长政的狂怒,他才真正醒悟,自己做什么都没有用。 因为自己妻子的心,从来就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即便她演得再真,那也是假的! 市君惨笑道。 “你从没有对我发过火,从来没有过。” 浅井长政深深呼吸两下,稳住自己的情绪,冷冷说道。 “我从来不对你发火,这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 市君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你不发火,是因为你不在乎我。你感到不愉快,就会选择离开,只留我一人待在深闺内院。 而你今天发怒,也不是为了我,是因为那个男人!” 浅井长政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移开视线,心虚道。 “胡说八道!” 市君忽然爆发起来,比起浅井长政更加愤怒。 他的性子原本就像织田信长,这两年伏地做小,早已忍耐不住。而今天,她终于忍无可忍。 “看着我!浅井长政!你看着我啊!我才是你的丈夫,我才是与你相约厮守终生的人! 你为什么不敢看我?难道在你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一丝一毫的位置? 你的眼里,你的心里,只有他!只有他啊!” 市君站起来,越过茶桌,用双手将浅井长政的脑袋扶正,正对自己的双目,歇斯底里喊叫,哭泣。 “告诉我,我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啊!我可以改!” 望着市君情绪失控,流泪满面,浅井长政心底一阵悸动。 市君很好,不管是容貌家世,还是对自己的真情付出,都好得不能再好。可感情的事,不是付出就有回报的。 浅井长政何尝不想忘记那个少年,她也曾努力想要与市君琴瑟相合,相濡以沫。 但是她失败了,她做不到。 浅井长政永远忘不了那个少年,在她艰难困苦的时候,是那个少年一把将她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谁都不知道,当年野良田合战之前,她是多么彷徨无助。 一心求战的她,如果战败,整个浅井家都会被她葬送。这份沉重到透不过气来的压力,让她感到窒息,几乎崩溃。 是那个少年带着骑军前来,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击溃了六角义贤的本阵,赋予她新生。 浅井长政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表白自己的心意。这一犹豫,两人便渐行渐远,再没有机会牵手一生。 曾经她以为两人的故事刚才开始,却没想到已经走到了结局。 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浅井长政一定会对斯波义银表白心意。只是往事不可重来,相望已成追忆。 每次看见市君,她都会想到斯波义银,下意识问自己,若是当初她表白了,此时的丈夫会不会是斯波义银? 每当这么想时,她的心情都会变得非常糟糕,又如何能回应市君的真情呢? 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市君对她的好,她是看在眼里,放在心里,只是心中存有遗憾,无法成为一个好妻子。 今天,市君在她面前激动的嘶喊,更是让她茫然失措。她愣愣望着市君,沉默不语。 市君咬着下唇,瞪着自己心爱的妻子,咬牙切齿道。 “你说啊,为什么不说话!” 浅井长政看着自己情绪崩溃的丈夫,摘下他放在自己两颊的手,握紧一下,又缓缓松开,神色真挚说道。 “对不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市君只是望着她,却不说话。 浅井长政神情复杂,黯然神伤道。 “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不好。但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我保证。” 市君的表情渐渐柔和,他低头抹了抹眼泪,轻声说道。 “姑且。。再相信你一次。。” 忽然,他猛地遮住自己的面容,往后退却,埋怨道。 “实在是太难看了,我要去收拾一下。” 他刚要离开,却被浅井长政叫住。 “市君,不管你心中有什么想法,都不可以影响军国大事。 御台所他。。他并没有什么错,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你这次的行为非常危险,一旦此举导致御台所误判,家臣们会怎么想? 要是因此耽误了上洛大事,你的姐姐也不会轻易宽恕你。” 市君用和服的衣袖遮着自己的表情,强自硬气道。 “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 浅井长政叹道。 “你会这么做,也是因为我有错在先。你我夫妻本为一体,我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这次邀请御台所来小谷城的事,我会承担下来,你不必担心。” “您。。” 市君放下遮挡视线的衣袖,望着一脸温柔的浅井长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浅井长政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 “你先休息吧,我出去把事情安排好。” 说完,他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茶室。市君愣愣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两人这次激烈的冲突,不但没有伤到夫妻感情,反而加深了相互的羁绊,亦是始料未及。 市君沉默半晌,喃喃自问。 “我。。真的做错了吗?” ——— 浅井长政走出内院,来到天守阁下的一处偏室,已经有一名姬武士在里面等她,正是赤尾清纲。 赤尾家是浅井家的亲族,赤尾清纲更是首席家老,地位崇高。 见浅井长政进来,她主动鞠躬行礼,浅井长政亦是回了半礼,然后才坐下。 对上赤尾清纲的目光,浅井长政叹了一声。对这位亲族重臣,她不想隐瞒,于是说道。 “我已经问清楚了,确实是市君所为。” 赤尾清纲微微皱眉,心中对那位不知轻重的浅井丈夫非常不满。 大军正在往佐和山城聚集,浅井家为了这次能够一举击垮宿敌六角家,付出了极大的心血。 大量的物资被运往前线,大量的人力被用来支撑后勤。这些事都是以耽误春耕,影响秋收为代价,浅井家臣团难免怨声载道。 浅井长政为了把握这次机会,好不容易才压住家臣团的反对声。在这个敏感时刻,市君的行为简直就是给反对者递刀子,送把柄。 一旦家中出现反弹,影响浅井家的动员,就会导致前线后勤出现问题。 浅井长政已经对斯波义银,织田信长有所承诺,如果浅井家这时候出现问题,后果非常严重。 赤尾清纲想了想,问道。 “殿下准备怎么解决这件事?” 浅井长政说道。 “御台所已经答应前来小谷城,我总不能再取消这次会面吧?那样只会让事情更复杂,落人话柄。 依我的想法,干脆认下这件事。 我与御台所乃是故友,早在野良田合战便并肩作战。 我请他过来叙叙旧,虽有失仪之嫌,但总比否认使番是我派遣的后果,轻一些。” 赤尾清纲眯了眯眼睛,看着浅井长政不说话。 她有些愤怒,但又有些无奈。作为浅井长政的亲族重臣,她与浅井家是荣辱与共。对于市君的做法,当然非常愤怒。 可浅井长政的应对,也没错。 木已成舟,米已成炊。现在改口只会被外人看笑话,为反对者提供口实。既然如此,不如认了。 但浅井长政背下这个僭越的黑锅,也会伤害到她的威望。 其一,上洛大事箭在弦上,她请来斯波义银叙旧,必然为人诟病,行事不分轻重。 其二,斯波义银的家格身份远远高于浅井长政,被她派使番找来叙旧,在旁人眼中太过失礼。无视尊卑上下,容易引来外界的恶意。 赤尾清纲知道,浅井长政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无奈之举,但她还是顺不过气,真是无妄之灾。 她问道。 “那对于您的丈夫,您准备如何处置?” 市君以浅井长政名义,将斯波义银请来小谷城,这是非常严重的内院干政行为。就算浅井长政因此休夫,也不为过。 但浅井长政却是摇摇头,说道。 “我已经骂过他了,不会再有下次。” 赤尾清纲双目瞪得滚圆,简直难以置信,这么严重的过错,骂几句就算完了?一点惩罚都没有吗? 就算怕外人知道真相,也可以找别的理由来处置市君,哪能这么轻描淡写放过他。 浅井长政叹息一声,解释道。 “市君毕竟是织田殿下的亲弟弟,现在又是上洛的要紧关头,我们需要与织田家同心协力。 这时候,我也不想节外生枝,平白给两家闹出嫌隙。” 浅井长政是出于夫妻感情,以及自身的内疚,不愿意惩罚市君,但这不能和赤尾清纲明说。 私情是私情,政治是政治,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浅井长政若是感情用事,赤尾清纲绝对会喷得她一脸唾沫,不肯轻易罢休。 不得已,浅井长政只好从市君的家世角度来为他开脱。好在他有一个厉害的姐姐,让这理由能说得过去。 赤尾清纲听后,不禁默默点头。主君越来越稳重了,考虑事情面面俱到,顾全大局。 织田家现在占据尾张国,美浓国,北伊势半国,石高一百四十万,与浅井家贴着边界。 两家联姻之后,关系亲密了许多。特别是这次借助上洛,弄死六角家的计划,更是以织田家的军势为主力。 浅井长政出于政治考虑,容忍了市君的放肆,赤尾清纲表示理解,但她还是要说一句。 “殿下,内院之中,还需要严加管束。这种事故,不可一而再,再而三。” 浅井长政苦笑点头,说道。 “我心里有数。” 见赤尾清纲不再要求追究市君的责任,浅井长政也是暗中松了一口气。 两人接着探讨该如何接待御台所,才好把这件事圆过去,不可让外人察觉,也不可让家臣团知晓。 焦头烂额之余,浅井长政心里却浮起一丝期待。 不管如何,他来了。一别两年,终于能够再一次看到他了。 ——— 比起斯波义银,织田信长出发的时间更晚一些。 织田家是这次上洛的主力,光是战兵就动员三万余人,组织起这等规模的军势出征,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等织田信长进入北近江,得知浅井长政的奇怪举动,不禁问道。 “什么?浅井长政派人请御台所去了小谷城? 不是约好在佐和山城集结吗?是出了什么变故吗?” 见无人知晓具体情况,织田信长下意识皱起眉头。 这次上洛,是织田家的触角第一次探入近幾地域。别看织田信长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其实她心中非常警惕。 她的天下人之路,终于迈出至关重要的第一步,怎么谨小慎微都是对的。 斯波义银在近幾的影响力非常大,只是听闻他到了岐阜城,浅井家对足利义昭的态度就瞬间转冷。 如今他重回北近江,浅井长政第一时间请他过去叙旧,这是要谈什么? 有什么事不能等到佐和山城再谈,一定要急吼吼把斯波义银请去浅井家督的居城,私下密谈。 织田信长越想越不安心,最后眼珠子一转,叹道。 “许久未见市君,甚是想念。” 随口找了一个探亲的借口,织田信长点齐亲卫的母衣众,快马前往小谷城,意图一探究竟。 正文 第1152章尴尬的会面 斯波义银这边也觉得奇怪。 浅井长政突然派使番前来,希望他能去小谷城会面。事发突然,他难免浮想联翩。 这次上洛的战略已经明确,不需要再度会晤商讨。而具体战术的细节,原本是要在佐和山城,军势聚集之后再做布置。 这个时间点,浅井长政抛开织田信长,德川家康等上洛大名,单独邀请斯波义银前往小谷城密会,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组建联军最重要的是信任,摒弃盟友,单独密会,只会增加相互之间的疑虑。 况且,斯波义银是河内源氏嫡流身份,足利将军的御台所,地位远高于浅井长政的北近江守护代役职,她这么做有僭越失仪之嫌。 可就是因为这丝不寻常,斯波义银反倒对小谷城有了兴趣,决定接受邀请。 他安排好斯波军势继续前往佐和山城,自己带着蒲生氏乡与近卫的同心众,骑马前往小谷城。 但义银不知道,同样感觉有问题的织田信长会紧随其后,也骑马往小谷城赶。 从高空鸟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间隔一天而已。 ——— 北近江之地,东部的伊吹山地与西部的野坂山地,将中部的琵琶湖夹住,呈八字形山势。 两山地之间的交界线,是北近江通往越前国敦贺郡的山路线,正对着敦贺郡南部的疋田地区。 疋田地区有着分割广义上关东关西的三关之一,爱发关。 广义上关西关东的地理分线,就是以近江国为界。北部的爱发关,中部的不破关,南部的铃鹿关,皆可进出近江国。 所以,近江国也被称为近幾的东门户。 近江盆地四面环山,中部的琵琶湖是日本最大湖泊。 琵琶湖沿岸经济发达,河川众多。不但有大量肥沃的冲积平原,更有琵琶湖的鱼产与水运商路。 特别是琵琶湖东岸,比起西岸比较靠近湖岸的山地线,东岸的平原更多,湖岸线平缓,更适合发展港口商町。 琵琶湖东岸与铃鹿山地向西伸出的一截丘陵在中部分割东岸近江,是南北近江的天然分割线。而佐和山城,就位于这一截山丘中。 斯波义银前往的小谷城,是屹立在更北方,伊吹山地边缘的一座山城,乃是浅井家三代苦心经营的根据地。 义银当年也到过小谷城,路上还算熟悉。还未靠近山城,就有一队姬武士在路边等候。 斯波义银打马上前,远远望见浅井长政。他笑着下马,把缰绳交给身后的同心众,大步走去。 “浅井姬,别来无恙。” 浅井长政看见斯波义银,竟然一时失神。 两年不见,他变得越发俊美,身材如巨人一般,比自己高出一头不止,再加上若隐若现的圣洁气质,颇有出尘之感。 浅井长政原以为自己思念中的斯波义银已经近乎完美,可看见真人,他才发现自己把他想得丑了。 本就心存幻想的她,此时更是心思潮涌,悔不当初。可惜两人已是有缘无分,只能遗憾。 浅井长政直愣愣望着义银,实在失礼,她身后跟来迎接的赤尾清纲看不过去,重重咳嗽一声。 这一下,把浅井长政震醒,顿时双颊飞霞,羞愧万分。 斯波义银倒是无所谓,这次他回来,当年见过他的人,无不是如此失态。 两年前的斯波义银已经美如妖孽,被称为玉藻前转生,但还远不如现在这么夸张。 在关东两年,义银当惯了趾高气昂的御台所,一身上位者的威严和系统给予的生涯不犯特效融合,再叠加魅力值加到顶的效果。 这特么的谁顶得住? 岐阜城那会儿,细川藤孝的目光更直接,眼神像是要吃人一般,遮掩不住。 只是义银气愤细川三渊两家当墙头草,玩起两面下注的把戏,不想搭理她。 浅井长政这点程度,已经很淑女了。 义银不愿意让她尴尬,笑着和赤尾清纲打招呼,转移话题。 “赤尾大人,我们也是好久不见了。” 赤尾清纲年纪大,又没有浅井长政那些个儿女情长的小心思,虽然也震撼于斯波义银的绝世容颜,但至少没有失礼。 当年斯波义银被六角家伏击,登船前往北近江寻求联合浅井家。出面接待他的,就是赤尾清纲这个浅井家的主战派。 两人是老相识,赤尾清纲恭恭敬敬行礼,义银笑着与她追忆了几句过往旧事。 寒暄片刻,浅井长政已经调整好状态,笑着插进来,说道。 “御台所,山下风大,还请您移驾小谷城,让我等为您接风洗尘。”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战事当前,一切从简吧。您请我来小谷城,到底所为何事?” 义银是真有些好奇,而浅井长政却是面色一僵,随后干笑道。 “还请您先入城吧。” 义银没有继续追问,这里人多眼杂,浅井长政可能是不方便说话。既然来了,就先安顿下来吧。 ——— 小谷城,天守阁。 一场简单的欢迎仪式之后,义银坐在偏室休息,浅井长政与赤尾清纲陪同在侧。 浅井长政恭谨说道。 “居馆已经打扫干净,稍后便可请您入住。山城条件简陋,还望御台所海涵。” 义银微微皱眉,浪费了大半天时间,浅井长政还不肯进入正题,这次她叫自己来,到底是为什么? 上洛之事复杂,政治上的梳理,军事上的安排,人脉上的联络,无数事情等着义银去处理。 浅井长政把自己私下找来,已经是僭越失仪,这会儿还在婆婆妈妈,到底算什么意思? 浅井长政见义银不说话,只是不悦看着自己,也是头疼。 她与赤尾清纲商议半天,尴尬得发现,还真没有什么事,值得斯波义银亲自跑一趟小谷城。 以斯波义银今时今日的身份,些许小事都是交给下面人处理,他负责掌控大方向即可。 浅井长政拿什么来搪塞这次的会面,她自己都想不出来。 最后,还是一旁的赤尾清纲叹了口气,出列鞠躬道。 “御台所,三好上洛,京都大乱,会不会影响今年的北陆道商路收益?” 赤尾清纲解围的法子,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北陆道商路也算是浅井家非常在意的要紧事。 北陆道商路主体分为堺港,沿途诸国,直江津。 堺港与直江津是北陆道商路两端的商品市场,到现在为止,主要还是堺港发货,直江津收货。 但今年开始,因为东海道战乱不休,许多关东的商家也开始尝试走北陆道商路,进一步开拓了北陆道商务。 而浅井家在北陆道商路中,属于沿途领国的合作方,参与其中,收获了巨大的商利。 当年斯波义银有意开拓北陆道商路,浅井长政只是想给他一个面子,却没想到这条商路能做得如此红火。 作为关东关西门户的近江盆地,是关东关西商品物流无法绕过的核心地区。 以前商品物流的主体,是通过南线铃鹿关,走北伊势进入东海道。无论从尾张国走陆路,还是在伊势湾上船,都非常便利。 中线的不破关,要过美浓国,走信浓国。中山道的甲信山地道路崎岖,不利于大规模走货。 而北线的爱发关,因为加贺国成为一向宗的地上佛国,一直在输出佛理。周遭领国的一向一揆因此频发,北陆道始终不受商家青睐。 所以,这些年关东关西商业物流的主体,一直是走东海道,也就是南近江与北伊势交界的铃鹿关。 六角家之前占据着铃鹿峠,又降伏了北伊势武家,吃到商利的大头,浅井家分不了多少好处。 可这两年,形势大变。 第一,斯波义银通过敦贺港连接七尾港,直江津,开拓了北陆道商路的海运。 海运远比陆运成本低,北陆道第一次有了和东海道比拼物流成本的基础。 第二,今川义元死于织田信长的桶狭间奇袭,不到三年功夫,东海道强藩今川家,竟已轰然倒塌。 德川家崛起,武田家南下,搅得东海道商路原有的秩序大乱。 最后,骏府城被武田家的甲斐众一抢,彻底崩溃了商家对东海道商路的信心。 第三,六角家几次战败,北伊势之地与铃鹿峠皆被织田家拿到,南线商路的门户钥匙易手。 失去了商路主导权的六角家,商利大减,也就对日益萧条的东海道商路丧失了兴趣,任其衰败。 而比起东海道商路的没落,北陆道商路却出现勃勃生机,浅井家意外得到了大量的好处。 从堺港去往北陆道,是从摄津国的淀川水运,通过京都以南走濑田川,进入琵琶湖,然后在北近江上岸,前往敦贺港。 占据北近江的浅井家,这两年赚了不少,迅速恢复了之前损伤的元气,势力大增。 浅井长政敢于利用这次上洛,对六角家亮剑,北陆道商路的商利为浅井家敦实家底,功不可没。 义银微微皱眉,北陆道商路的确重要,但还不至于重要到,需要请自己亲来小谷城探讨。 他瞅了眼浅井长政,虽然不知道浅井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北陆道商路不会因为战事而停滞,第一批货物将会照原计划上路,无须担心。” 关于这场上洛之争,最有趣的还是围绕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各方。 高田阳乃离开之前,拍着胸脯向斯波义银保证,战事不会影响北陆道商路的运转。 原因很简单,高层想赚钱,底层要吃饭。 北陆道商路在近幾的途径地,主要是三好家的摄津国,幕臣的山城国,浅井家的北近江。 虽然各方在政治军事上的态度敌视,但对北陆道商路却是默契的保持沉默,置之不理。 因为,各方在这条商路上都是投入巨大。 斯波三好浅井这些高层不说,沿途地方武家投钱的,打工的,卡油的,各色人等数不胜数。 这条商路,不知道养活了沿途多少张嗷嗷待哺的嘴。 打仗是高层大佬们的事,但也不能妨碍底层苦b们吃饭啊。谁愿意和钱过不去,全家都吃饱了吗? 于是,决战双方之间就出现了及其可笑的一幕。 足利义辉发给今井宗久的淀川通行证,依然被三好家承认。斯波家的货物在敌境水运,畅通无阻。 山城国的幕臣领地被三好军势骚扰得叫苦不迭,今年领地收益肯定大亏。她们还指望北陆道商路的好处补血,也是默默支持商路。 赤尾清纲听了斯波义银的解释,哑然失笑。 原来关心北陆道商路的不只是浅井家,三好家自己也舍不得这份好处。 说完这件事,义银又看了眼浅井长政,发现她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义银顿时有些恼怒,找自己过来小谷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三人冷场尴尬的时候,外间传来一阵敲门声,蒲生氏乡拉开门,一脸古怪。 义银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停顿一下,似乎有些不解,鞠躬说道。 “御台所,小谷城的兄弟会送来请帖,请您参与她们的新春茶会。” 房内三人的脸色同时大变。 浅井长政没想到市君如此胆大包天,明明已经告诫过他,竟然还敢乱来。他就这么执着,一定要见一见斯波义银吗? 赤尾清纲忍不住横了浅井长政一眼,自己这位主君是这么回事?不是说已经搞定内院了吗? 这边已经快找不到借口敷衍御台所,那边还要来借机生事,真是无法无天了! 斯波义银却是懵了一下,兄弟会? 当年他初到京都,也曾参加过大御台所组织的兄弟会活动,对此并不陌生。 所谓兄弟会,其实是武家丈夫们交友的小圈子。 其一,为传话通信。 许多事许多话,姬武士不方便做不方便说,就通过枕头风联系。平级互通,上下恭维,无往不利。 其二,为联络感情。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武家战败死全家是常事,有时候通过丈夫之间的感情,尽力留存家名子嗣。 就因为兄弟会存在的实用性,姬武士们默许自己的丈夫参加兄弟会活动,这也是武家丈夫们极少的娱乐活动之一。 而武家社会尊卑严苛,各地的兄弟会,一般都是当地身份尊贵的武家丈夫主持。 此地是小谷城,身份尊贵的男人,莫非是。。义银看了眼浅井长政,难道是她的丈夫? 正文 第1153章绯闻的漩涡 义银自从离开京都,一直忙于政治军事,从不理会武家丈夫们之间的小圈子。 毕竟,他是指使姬武士做事的大佬,不必在乎她们的老公。况且武家男子地位底下,也很少涉及政务,更没有了交集的可能。 除了当年京都的大御台所,敢请他参与兄弟会的武家丈夫,还真没出现过。 这次,倒也稀奇。 就在义银疑惑之时,浅井长政已经拍案而起,骂道。 “胡闹!太胡闹了! 我和赤尾大人正在奏请军国大事,这不知轻重的男人,怎么敢用这些杂事来烦扰御台所!” 浅井长政冲着义银深深鞠躬,说道。 “御台所见谅,内人不识大体,我这就去教训教训他。” 说完,她竟然离开了房间,把义银看得目瞪口呆。 就算浅井丈夫不懂事,义银委婉拒绝便是。浅井长政急吼吼离开,反而是欲盖弥彰,引人怀疑。 义银心底浮起一丝异样,瞅了眼旁边的赤尾清纲,冷哼一声。 赤尾清纲暗自叫苦,浅井长政气昏了头,她这一走,自己在这里怎么解释? 御台所屈尊前来小谷城,浅井长政却因为这点小事离开,明显有问题啊。 事到如今,赤尾清纲也知道遮掩不住,很果断得作土下座姿态,请求原谅。 “非常对不起!” 义银叹了口气,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赤尾清纲望了一眼,因为浅井长政匆匆离开而愣在门口的蒲生氏乡,讪讪不语。 义银甩甩手,说道。 “蒲生姬,你先出去。” 等蒲生氏乡鞠躬出去拉上门,赤尾清纲这才吁出一口气,叹道。 “家门不幸啊,御台所。 其实您这次过来,家督事先并不知情。是她的丈夫,擅自派出了使番。” 义银大吃一惊,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但绝对没想到真相是这么离谱。一个武家丈夫竟敢背着妻子做出这等事来,简直匪夷所思。 等一下,义银忽然反应过来,当初是他为浅井织田两家牵线搭桥,使得两家联手共进。而两家联盟的基础,就是联姻结缘。 他隐约记得,浅井长政的丈夫是织田信长的弟弟,织田市君?不对,现在应该叫做浅井市君。 要是市君,这事还真有可能发生。 义银很早以前,就在尾张国听说过,织田信长的这个弟弟,与她性情很像。 当初自己还曾吐槽过,这市君和织田信长一个脾气,性格该有多恶劣呀? 如今看着赤尾清纲在自己面前惶恐不安,伏地致歉,义银不禁摇头,那可真是相当得恶劣啊。 他说道。 “所以说,你和浅井殿下原本是想要把我敷衍过去?岂有此理!” 义银有些恼怒,浅井长政管不好自己的丈夫,还想着蒙混过关,他把义银当成什么人了? 前线有无数的事务在等义银去处理,就为了一个小气男人的胡作非为,他特地跑了一趟小谷城。 要是被外人知道,英明神武的御台所被一个武家丈夫给耍了,他斯波义银不要面子啊! 见义银动怒,赤尾清纲也没了其他办法,只好一个劲诉苦。 “御台所,您有所不知。 织田殿下的反季作战虽然厉害,但浅井家为此也是付出了巨大代价。 军粮虽然是由织田家供给,但运输军粮的农兵,还得由当地动员劳役。战场在近江国,运输的农兵大半是出自北近江的我家。 因为怕耽误春耕,家臣团中不满的声音从未平息,只是被家督强行压着。 出了这等丑事,我与家督都不敢让消息走漏出去,就怕家臣团借机反弹,阻扰动员农兵的要紧事。 况且,家督的丈夫来自织田家,若是因此交恶了织田殿下,更会影响大局。” 赤尾清纲低声下气解释,义银听着慢慢冷静下来。 浅井长政的做法的确不算错,这个时间点太过敏感。一切为了上洛让路,不要节外生枝是对的。 义银皱着眉头说道。 “就算要瞒着外人,也不该瞒我,何必对我遮遮掩掩。” 赤尾清纲面上唯唯诺诺,但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御台所再尊贵,对浅井长政与赤尾清纲来说,不是外人,难道还算是内人不成?要不是瞒不过去,她才不肯如实道来。 赤尾清纲连声道歉,见斯波义银通情达理,稍稍安稳。 义银叹了口气,并不想追究浅井长政的僭越失仪之罪。 正如赤尾清纲所言,上洛是现在的头等大事,不能因为市君的任性,导致全局受损。 但义银还是觉得很诧异,这市君把自己找来,所为何事? 于是,他问向赤尾清纲。 “我与浅井丈夫素未平生,他为何要用使番诓骗,引我来小谷城?” 赤尾清纲顿时语塞,她倒是知道一些缘由,可怎么说得出口呢? 难道告诉斯波义银,浅井长政暗恋他,所以他男人吃醋了,一定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迷住了自己的妻子? 别说斯波义银纯洁无辜,就算他真的与浅井长政有染,也容不得旁人说三道四。 他可是手持御白旗的河内源氏嫡流,大义的化身,天下武家的亲爸爸。从古至今,哪有儿女编排老父亲的道理? 搞不好,浅井家臣团还觉得是浅井长政占了天大的便宜,就怕自家福薄,消受不起。 浅井长政的那点妄念,赤尾清纲说不出口。义银见她紧闭嘴巴,眼睛却是不住朝自己瞄,忽然心头一动。 他默默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浅井长政刚才坐过的位置。赤尾清纲咬着牙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伏地叩首请罪。 义银仰天长叹。 搞了半天,还得从我自己身上找原因啊?果然是我长得太帅,把浅井长政迷住了? 他哭笑不得。 原来是浅井家的内院泛酸,浅井长政控制不住场面。难怪她刚才发急离开,是赶着去后宅灭火。 明白了真相,义银只觉得一阵牙酸。这特么的干他p事啊,又不是他主动勾引得浅井长政? 那个市君管不住自己的老婆,反而怨恨义银,简直岂有此理,长得帅犯法啊? 对于这个不识好歹的市君,义银也是恼火。但他想着那是织田信长的弟弟,若是严加惩戒,又要引来织田信长的关切。 等织田信长来打听原因,怎么解释? 义银想起当初自己陪她**,现在她的弟妹又想对自己**,不禁摇头感叹,这算什么事嘛。 虽然明白了前因后果,但义银却不能点穿此事,只能自认倒霉。 这种感情纠纷,剪不断理还乱,还是让浅井夫妻自己闹去吧。自己不管做什么反应,都会传出不利于自身的流言蜚语。 什么御台所与浅井丈夫抢老婆,玉藻前(狐狸精)重返近幾之类的莫名闲话,一定是怎么难听怎么流传。 编排调侃上位者,是古今中外的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娱乐活动。底层民众粗暴直接的想象力,足够让义银平白无故惹得一身腥臊。 这毕竟是在女尊世界,男人的名节那也是名节啊,就算斯波义银不在乎贞操,也要在乎形象。 想清楚之后,义银决定装傻充愣,他说道。 “这次来,就是为了商议今年北陆道商路的安排,对吗?” 赤尾清纲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义银不想追究,更不想闹出绯闻,这对浅井家来说,这个结果再好不过了。 她赶紧说道。 “是是是,这次请您来,就是为了探讨上洛之事,是否会影响北陆道商路的正常运转。” 义银点点头,说道。 “嗯,事情说清楚了就好,我之后就能安心去往佐和山城了。” 赤尾清纲恭谨说道。 “嗨!实在是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今天还请您在居馆暂住一晚,明日家督与我再为您践行。” 两人刚才松了口气,外间又传来敲门声,义银无奈道。 “又怎么了?” 蒲生氏乡拉开门,鞠躬说道。 “御台所,浅井家派人来通报,织田信长思念弟弟,前来小谷城探望,大概还有一天的路程。” “什么?” 义银下意识看向赤尾清纲,眼神似乎在问,这又是什么情况? 赤尾清纲也是一脸懵b,赶紧摇头否认道。 “这件事真的不是浅井家所为,我也是现在才知道织田信长亲来小谷城之事。” 义银皱眉道。 “你不知情,并不代表别人不知情。” 赤尾清纲愣在当初,她还真不敢替市君打包票。谁知道这个男人会不会脑子一抽,又派使番把自己姐姐找来,给自己撑腰。 义银深深吐出一口气,在这里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他虽然不怕织田信长,但陷在这种绯闻漩涡里,让他实在烦躁。 当年真要是和浅井长政**过,他也就认了。上了人家的老婆,人家的老公想找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他和浅井长政是清清白白的,这特么的就太欺负人。 义银冷哼一声,说道。 “前线事务还等着我去处理,既然北陆道商路之事已经谈妥,那我就立即动身赶去佐和山城。” 明天,织田信长就到了。义银要走就得今天走,假装不知道她要来。要是拖到明天,就不方便避开她。 赤尾清纲呃呃两声,脑子里一片混乱,嘴皮子有些不听使唤。 御台所来了就走,旁人心里会怎么想?可要是不走,明天再来一个织田信长,更加麻烦。 见赤尾清纲纠结的模样,义银冷哼一声,起身说道。 “蒲生氏乡,马上出发!” “嗨!” 义银果断就走,赤尾清纲这才醒悟过来,赶紧跟着起来。 “御台所,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去为您准备出行的补给。” 义银停下脚步,对赤尾清纲点头道。 “那就劳烦赤尾大人了。” 赤尾清纲深深鞠躬,说道。 “是我家给御台所添麻烦了,您能不追究,我家已经是感激不尽。 请您在偏室稍息片刻,我去去就回。” 说完,赤尾清纲匆匆离开,为斯波义银的出行做准备。想到明天还有织田信长要上门,她心中不免埋怨。 造孽啊!浅井长政娶的什么男人啊,真是个大麻烦! ——— 斯波义银一晚都等不及,径直离开,身后的小谷城内鸡飞狗跳。 市君指天发誓,自己没有再派过使番,更没有请姐姐织田信长前来。 浅井长政虽然信了他的话,但御台所连夜跑路的事,已经引起家臣团疑惑关注。 赤尾清纲忙着安抚家臣团的情绪,把斯波义银的离开,说成前线军务紧急。又拿北陆道商路畅通无阻转移话题,才勉强安定了人心。 至于搞事的市君,赤尾清纲还没来得及向浅井长政控诉,就迎来了第二天的客人,织田信长。 小谷城居馆,内院茶室。 织田信长名义上是来看望市君,又听闻斯波义银已经离开,亦是诧异。 她错过了义银,干脆以探望之名进入内院,与浅井夫妻饮茶聊天,再寻时机试探。 茶人奉上茶汤,便被浅井长政挥手示意,鞠躬告退,室内三人一时无言。 织田信长明显感觉到两人的不对劲,浅井长政的笑容勉强,市君的眼睛红肿,貌似发生了冲突。 她轻轻抿了一口茶汤,说道。 “浅井殿下,市君的脾气不好,还请您日常多担待一些。” 市君心情很差,听到姐姐贬低自己,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随后却被她的下一句话,惹得眼圈发热。 织田信长继续说道。 “但他毕竟是我的弟弟,有什么过分的地方,我在这里先对您道一声抱歉。还请您宽宏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说完,织田信长微微鞠躬。以她现在百万石大名的身份,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相当低的姿态。 除了当年市君出嫁之前,因为她羞辱斯波义银之事,挨了织田信长一记耳光,姐弟两人的感情其实非常好。 织田信长也是真心希望,市君能在浅井家过得好一点。 浅井长政亦是动容,鞠躬回礼之后,说道。 “市君是我的丈夫,照顾好他是我的责任,无需您如此慎重的屈尊叮嘱。 只是女主外,男主内,有些底线,还是不要越界。” 织田信长微微眯眼,不太明白浅井长政的意思。 而此时,市君却是冷笑一声,说道。 “你与他若是干干净净,清清楚楚。他为何不敢参与我的茶会,连夜离开小谷城? 分明就是心虚!” 正文 第1154章今时预未来 浅井长政被市君一句话再次点燃心中怒火,冷冷说道。 “御台所冰清玉洁,不愿意和你这无知妒夫计较。你却不懂感恩,还要胡言乱语,污蔑君上。 市君,我已经警告过你,叫你不要掺合政务。 若是因为你而坏了军国大事,即便我能原谅你,家臣团也不会谅解!” 市君心里不服,还要反驳。一旁的织田信长却是一掌砸在案上,惹得茶汤四溢,溅得到处都是。 “市君,你给我闭嘴! 浅井殿下,我听闻御台所前来小谷城,又立即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浅井夫妻吵架,几句话便露了底,织田信长顺势询问起斯波义银前来小谷城的内幕。 浅井长政被逼到墙角,这时候,她不想说都不行了。于是,她叹道。 “市君背着我派出使番,把御台所请来了小谷城。” “什么!” 织田信长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如此胆大包天。现在可是战时啊,其竟然敢去骚扰御台所? 她忍不住瞪了市君一眼,心中只觉得荒谬绝伦。原以为斯波义银前来小谷城,是与浅井家有什么暗中勾连之事。 谁知,这只是自己弟弟搞出来的一场乌龙。 想起自己心急火燎跑来小谷城,意图查探斯波义银与浅井长政的密谋。此时看来,实在可笑。 一个御台所,一个百万石大名,被一个深闺内院的怨夫耍得团团转。 难怪斯波义银连夜离开,那是一肚子火气撒不出去,不想与自己面对面,更显尴尬。 织田信长也是面上无光,眼神越来越锐利。她勉强忍下不适,说道。 “浅井殿下,市君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浅井长政一愣,她总不能说,因为自己这两年不情愿与市君同房,行周公之礼,所以市君怀疑自己与斯波义银有染吧? 憋了半晌,浅井长政一咬牙,指天发誓说道。 “我以浅井家先祖名誉起誓,我与御台所之间是清清白白,绝无苟且之事。” 织田信长听浅井长政这么说,竟然不自觉得松了一口气。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斯波义银和浅井长政没有私情,她就觉得很开心。 市君听得浅井长政义正言辞的誓言,却是不肯服气。 两人之间有没有肉体关系很重要吗?老婆的心都被狐狸精给勾走了,留着这身皮囊还不让我用! 但他毕竟是男人,男女之事羞涩避讳,即便织田信长是他姐姐,同房共枕这些话也是难以启齿。 他只能冷笑道。 “你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织田信长不知道她们夫妻之间打的什么哑迷,瞬间就误会了,以为市君在无理取闹。 她眯了眯眼,肝火更旺。 斯波义银是这次上洛的主导者,浅井长政是织田家进入近幾的支持者。这两人对于织田信长非常重要,关乎她的战略大计。 看见市君胡作非为,惹得上洛之事遭遇波折,织田信长目露凶光,狠狠一巴掌抽在市君脸上。 这一巴掌打在市君脸颊,与当初出嫁时候挨的巴掌,正巧左右对称,让市君愣在当场。 他喃喃道。 “你又打我,你又为了他打我。。” 浅井长政也是懵了,她没听懂市君的话,更不知道她心中敬若女神的斯波义银,早就是被织田信长拱了又拱的小白菜。 此刻看到市君挨打,浅井长政顿时感觉不舒服。 市君虽然乱来,但其实是浅井长政自己有错在先。只是武家丈夫涉政实在说不过去,影响大局。 织田信长一个耳光打完,见市君双目瞪着自己不肯屈服,冷笑连连,抬手就要再打。 市君闭上眼睛,咬着牙准备再挨一掌。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巴掌下来。 他小心睁开眼看去,却看见浅井长政冷着脸,伸手握住了织田殿下的手腕。 织田信长这两年顺风顺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更没人敢对她动手动脚。 她的目光转冷,缓缓说道。 “浅井殿下,市君肆意妄为,我这个当姐姐的,还不能教训教训他吗?” 浅井长政盯着织田信长,一字一顿说道。 “织田殿下,他已经是浅井市君,不是织田市君。 若他有错,自有我这个丈夫来责备。即便您是他的夫家人,也不好越俎代庖吧?” 织田信长被她说得一窒,心中火气发不出来,憋得难受。她的手腕用力,挣脱浅井长政的控制,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再干涉什么,劳烦浅井殿下自行处置吧。 前线事急,我这就立即动身,前往佐和山城。” 浅井长政点点头,喊了室外的旗本进来,为织田信长一行人准备补给。 织田信长冷着脸告辞,干脆就随旗本离开,不愿意多呆片刻。 浅井长政知道自己不该得罪织田信长,但她就是见不得市君挨打,忍不住心疼。 织田信长刚才离开,她的手默默抚上市君被打的脸颊,柔声道。 “疼吗?” 市君却是哭着笑着扑入她的怀抱,认真摇头道。 “不疼。” 他能感受到浅井长政对自己的感情和庇护,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又觉得很值得。 若不是这一连串的事故,他也无法确定浅井长政的心中,是否存在自己的位置。此时,他是疼在脸上,暖在心里。 浅井长政无奈看着市君,想要责备,又说不出口。这感情债,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只是不知道织田信长那边,会不会因此与自己产生嫌隙,影响到上洛大计。 ——— 织田信长怒气冲冲离开小谷城,她虽然不爽,但还是勉强忍了下来。 上洛大计是她现在最关心的事,任何人只要能帮她上洛,她都会容忍。 但是未来,就不一定了。 出嫁随妻,浅井长政的说法没有问题,但她的态度强硬,让织田信长非常不舒服。 由小见大,此姬性子不屈,不是自己可以随意拿捏的人物。 织田信长原本还想着,等上洛成功之后,分一杯羹给浅井长政,让她成为自己在近幾的好帮手,类似东海道的德川家康。 如今看来,这想法要变一变。 南近江之地,织田家要尽力全部吞掉,不会给浅井家留多少。 既然浅井长政不愿意成为织田信长的跟随者,那么只好限制她的发展,以免未来尾大不掉。 ——— 谁都没有料到的一场意外,深刻改变了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的关系走向。 浅井长政到底不是自小当惯人质的德川家康,她的高傲性子与狂妄的织田信长无法兼容。 上洛尚未成功,织田家与浅井家之间的阴霾,已露出一丝端倪。 而刚才抵达佐和山城的斯波义银,也将迎来一位故人。 六角家的使节前来参见御台所,来人竟然是蒲生氏乡之母,蒲生贤秀。 ——— 佐和山城,天守阁。 刚才洗去一路风尘的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接受矶野员昌的拜礼。 “御台所安好。” 义银笑道。 “矶野大人,几年不见,英姿不减当年呀。” 一身武勇的矶野员昌,是浅井家仅次于赤尾清纲的猛将,深受浅井长政信赖。她一直驻守在南北近江前沿的佐和山城,责任重大。 这次上洛之战,各家军势集结佐和山城,更让她忙得无处落脚。若非斯波义银地位尊贵,她还真没空来拜见,浪费时间。 此时,她笑着说道。 “御台所才是风采依旧,更甚往昔。一别数年,未想还能再有机会在您麾下效力,真是荣幸之至。” 矶野员昌说得客气,仿佛当年就是义银的部下一般。义银也是笑笑,当不得真。 前后三年功夫,义银的地位一飞冲天。回首往事,不单单是别人惊讶,他自己也是感触颇深。 如今遇见当年旧人,亦是心存追忆,不免有些感慨。 他说道。 “当年,你我并肩作战,与六角家战于野良田。 今时,我们又将与六角家开战。世事如四季循环,重复不断,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矶野员昌笑道。 “御台所赫赫威名,天下侧目。六角家螳臂当车,尚未开战便吓得两股战战,惶惶不可终日。 三好上洛弑君,天理难容。御台所持大义上洛,自有天命加持,所向披靡。” 义银摇头说道。 “你一员猛将,怎么也学起拍马p的本事了?可别荒废了一身武艺。 这次上洛,我还等着你为我破阵杀敌呢。” 矶野员昌肃然道。 “上阵杀敌乃是我的本分,自当披甲持锐,为御台所奉公而战。 只是之前的话并非妄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夸大之意。 不但是六角家被您吓破了胆子,京都的三好家也是寝食难安。有消息传来,三好三人众出使观音寺城,正在六角义治那边做客。 六角义治的使节已经到了佐和山城,一直在等您到来,想要觐见您。” 义银听闻三好三人众在六角家受到款待,脸色沉了下来。 六角义治真是不识抬举,她接待三好三人众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为勾结了三好家,就能阻挡上洛大军? 要知道三好三人众可是弑杀将军的罪人,天下武家避之不及。六角义治不知避嫌,这是存心找死。 原本还留了一丝六角家识相的期望,义银并不想对这南近江名门赶尽杀绝。 没有了六角家,织田家的触角会迅速深入近幾,抵达南近江之地。这对义银来说,并不利。 最好的结果是六角义治配合上洛,义银会帮她一把,不让织田浅井两家逼人太甚。 即便少不了削减领地,伤筋动骨,但至少可以保住部分家业。 可六角义治自己选了一条死路,就怨不得别人送她上路。 义银冷笑道。 “六角义治既然有心招待三好三人众,那还派使节来做什么?她与弑君叛逆同流合污,河内源氏嫡流自会找她讨个公道。 把她的使节驱逐出境,等大军上洛,我自会去观音寺城找她谈个清楚!” 矶野员昌鞠躬说道。 “御台所息怒,我原本也是如此想法。但这使节说,她与您有旧。 这次前来,一为公,一为私。即便公务无功而返,也有自己的私事希望得到御台所接见。” 义银皱眉问道。 “来人是谁?” “蒲生贤秀。” 义银下意识看了眼门外,似乎看见忠于职守,护卫在门口的蒲生氏乡。 “是她啊。。” 见斯波义银若有所思,矶野员昌鞠躬说道。 “因为她说与您有私交,我这才没有将她赶走,想等您到了,再做处置。 您看,此人是否还要驱逐?”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不必,此人的确与我有旧。门外我的同心众笔头蒲生氏乡,便是她的女儿。” 矶野员昌意外扫了眼拉门,隐约看见蒲生氏乡的身姿倒影在纸门上,点了点头,心想。 这蒲生贤秀倒是个四面下注,八面玲珑的厉害人物。她人在六角家,女儿放在御台所这里,连襟姐妹在北伊势替织田信长干活。 这脚踏三船的本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值得学习。 百年乱世,武家的忠义观念越发淡薄,坚持义理的姬武士越来越少。 矶野家原本是京极家臣,而后转投浅井家。哪天浅井家不行了,矶野员昌也会尝试再换东家。 她这想法,倒是和藤堂高虎又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蒲生贤秀知道了,必然苦笑无语,她是想尽忠而不得,跟了个糊涂主君。 义银并不知道,矶野员昌心中是如何揣摩蒲生贤秀的。他对外间招呼一声,蒲生氏乡打开拉门鞠躬行礼。 “矶野大人,劳烦你将人带进来吧。” “嗨!” “蒲生姬,你母亲来看你了,你先进来坐吧。 你们母女两年不见,该让她好好看看,你已经成为了一名优秀的姬武士。” 蒲生氏乡先是一愣,之后难掩喜色。 这些天,她也是暗中担忧,上洛之战会不会伤及蒲生家?如今能见上母亲一面,再好不过。 在蒲生氏乡心中,斯波义银是自己战无不胜的主君,六角家若要抗拒天兵,必然没有好下场。 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借着这次机会,劝诫母亲以家业为重,弃暗投明。 正文 第1155章蒲生家转向 矶野员昌把人带到,便识趣的告辞。她军务繁忙,正好脱身而去,也不用挡着人家母女重逢。 进入房间后,蒲生贤秀的目光立即被一名稚气未脱,却已有英武之姿的姬武士吸引,一时都忘了御台所在上。 她的眼中饱含泪水,那是对年幼女儿在外颠沛流离的愧疚,自强不息的欣慰。 当年她迫不得已,将十岁的女儿送来御台所座下当小姓。这才二年多功夫,她的孩子已经成长为眼前的优秀姬武士。 想到蒲生氏乡无依无靠,全靠自己在关东打拼,蒲生贤秀忍不住眼圈一红,对斯波义银伏地拜谢。 “见过御台所,御台所对吾女的栽培之恩,蒲生贤秀没齿难忘。” 义银笑道。 “氏乡是个好孩子,更是个好姬武士。她的一身功勋地位,全凭自己的本事打拼出来。 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把如此优秀的姬武士送入我的门下,才让我得到这位得力干将。” 斯波义银这不是客气话。 蒲生氏乡以不到十三岁的年纪,就能做稳同心众笔头,成为义银亲信,能力当然非常强。 义银信得过,也用得顺手的人不多,蒲生氏乡算是一个。 蒲生贤秀听得眉开眼笑,但凡为人父母,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子女,都会下意识感到高兴。 况且,蒲生氏乡的确做出了成绩。这孩子能得御台所夸赞,蒲生贤秀也觉得面上有光,不愧是我的种。 两人说了几句拉近关系的好话,房间中的气氛逐渐暖起来。 蒲生贤秀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这次来,谨代表六角家向您觐见,请。。” 斯波义银伸手示意她停下,说道。 “我让你进来,是为你我私交,更为蒲生氏乡这几年的劳苦功高,愿意给你一份体面。 但你若是继续为六角家说话,那今天的觐见,就到此为止吧。” 他的语气虽然平淡,但以他如今的身份,淡淡几句话就令蒲生贤秀心头凛然,不敢再开口。 义银对蒲生氏乡笑道。 “两年多没见到你的母亲,怎么不和她打个招呼?” 蒲生氏乡对义银鞠躬,说道。 “若是母亲以六角家臣身份觐见,我身为斯波家臣,忠心事主,自然不能对叛逆的使节和颜悦色,攀谈亲情。 敢问母亲大人,您现在是以什么身份觐见?是以我的母亲探亲,还是以六角家的使节巧言令色?” 义银抬了抬眉毛,这孩子的口气好冲,不过倒是个聪明人,懂得站队。 蒲生贤秀看着女儿肃然的俏脸,心中又是酸楚,又是欣慰。 刚才见到朝思暮想的女儿,未曾想一见面就被她将了一军,不过这孩子做得很对。 她是斯波家臣,还是斯波义银最亲信的近卫首领。若是立场不稳,那以后还怎么在斯波家立足? 有一个敌对势力中的重臣母亲,已经是非常尴尬的事。再要因私废公,日后更难以服众,怎么继续当好她的同心众笔头? 蒲生氏乡看母亲久久不语,心中亦是不忍,但她如此逼迫母亲表态,也是为了蒲生家着想。 蒲生氏乡十岁追随义银,转战关东至今,虽然芳龄不过十三,但脑子比许多成年姬武士清醒得多。 御台所英明神武,这次上洛,麾下光是织田家的战兵就有三万余。其他各家陆续加起来,至少有四五万战兵。 六角家内部早就矛盾重重,不然当年,蒲生氏乡也不会被蒲生贤秀送来斯波义银这里,受其庇护。 蒲生氏乡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跟这种没前途的主家一路走向灭亡,把蒲生家带进绝路死地。 望着蒲生氏乡坚毅的眼神,想起六角义治对自己的折辱刁难。蒲生贤秀愣了半晌,最终还是舔犊之情占了上风。 她对蒲生氏乡认真说道。 “自然是以你母亲的身份,前来看望你。” 蒲生氏乡见母亲松动,眼神瞬间柔和,伏地叩首行礼。 “蒲生氏乡拜见母亲大人,孩儿不孝让您担心了。两年多不见,您又苍老不少。 女儿在斯波家奉公恩赏,无法在您身边侍奉,承欢膝下,还请您多多保重身体。” 蒲生贤秀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一手扶起女儿,一手用衣袖擦拭眼泪。 “好,好呀。我家的麒麟女,长大了,懂事了。” 义银笑眯眯看着她们母女说话,亦是乐见其成。 蒲生氏乡这丫头,平日里少女老成,让人都快忘了她只有十三岁。她还特意找了一群半大的萝莉当同心众,更是让斯波义银头疼。 难得见到她像个真正的孩子,享受母女天伦,义银也为她感到高兴。 乱世杀戮无度,泯灭人性,但能看到人性美好的一面,他总喜欢多看几眼。 母女俩说了好一会儿话,蒲生贤秀这才回过神来,看见身边的义银笑而不语,顿时心中感动。 比起六角义治的刻薄,斯波义银对臣下的宽容仁厚,简直是天壤之别。难怪蒲生氏乡对他忠心耿耿,严肃表明斯波家臣的立场。 蒲生贤秀经过一连串的事件,对六角家已经是心寒到了极点。如今看见女儿在斯波家出人头地,心想自己绝不能拖累她。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抛弃了为六角家考虑的念头,全心全意为女儿打算起来。 蒲生贤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然后对斯波义银再次伏地叩首。 “御台所大恩,蒲生贤秀粉身碎骨也难以报答一二。 您说不想谈及六角家,但我为御台所考虑,还请允许我说几句。” 义银看了眼蒲生贤秀,见她一脸真诚也是意外。 蒲生贤秀的情报,义银对案头当然有,她可以算是六角家重臣中最忠心的一个。 这两年,要不是她从中斡旋,六角义贤义治母女早就和六角家臣团谈崩,六角家的内战也就打起来了。 就这么一个忠臣,都对六角家心灰意冷了?六角义治也太不得人心了吧? 义银想了想,说道。 “我不愿意为难你。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蒲生氏乡在我这里做得很好,不管你是否效忠六角家,都不会影响她在我这里的地位。 所以,你不必勉强自己做出选择。” 蒲生贤秀忍不住又想掉眼泪。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主君和主君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羡慕得看了眼女儿,这就是跟对了人的好处。和斯波义银相比,六角义治特么的算什么东西! 她真诚说道。 “六角义治倒行逆施,六角家臣团人心涣散。 三好上洛,弑杀将军,此乃大逆,人人得而诛之!六角义治决心与三好三人众联手,妄图阻挡您的义军上洛,附逆从贼,罪无可恕。 足利将军乃是武家栋梁,是我等武家头顶的天啊。三好弑君,天崩地裂。 蒲生贤秀虽不才,但也明白忠孝仁义之道,勿以小忠毁大忠。” 蒲生贤秀洋洋洒洒一大段话,就一个意思。六角义治这个傻b,蒲生家不跟了! 有蒲生氏乡这个斯波义银的亲信在,蒲生家干脆调头跟斯波家混吧,还跟什么快完犊子的六角家? 如果有需要,蒲生贤秀现在就可以表态隐退,让蒲生氏乡来当新家督。 义银想了想,说道。 “蒲生大人明大义,我非常欣赏。 但这次上洛,得到了各家忠义之士的大力支持,光是织田信长殿下一家就出动三万余战兵,浅井长政殿下更是倾尽全力动员。 六角义治不仁不义,战后必然被清算。但南近江之地,多半不会由我来守护。 你若有意改投明主,还得考虑清楚才好。” 斯波义银这是给蒲生贤秀提个醒,织田信长和浅井长政这次出了大力气的,肯定会要求有所回报。 她们两个对南近江之地势在必得,义银也不想为此和她们撕破脸,已经有意退让。 蒲生家如果明确表态,站在斯波家一边。日后南近江之地易主,她家到底跟着斯波家混,还是效忠新主呢? 浅井长政还好说,织田信长可是个乖戾的性子,睚眦必报。 已经有了一个前田利家脚踏两只船,织田信长绝不可能允许第二个前田利家的出现。 蒲生贤秀亦是犹豫,她看了眼身边的蒲生氏乡,鞠躬说道。 “还请御台所慈悲,为蒲生家指一条明路。” 蒲生贤秀不是蒲生氏乡,她身为一家家督,要为全家上下的出路考虑。 但刚才她已经把话说的太满,就差直说投靠斯波义银。如今听闻斯波家不会参与竞争南近江之地,她的心里也就没了底。 蒲生家世代扎根在南近江之地,蒲生贤秀不愿意改封异地,那只能跟着新的南近江之主混饭吃。 但刚才的满口话已经说出去,现在总不好反口,干脆讨饶请斯波义银推荐。想来看在蒲生氏乡的面子上,斯波义银也不会太为难她。 义银当然明白她的想法,不禁摇摇头,感叹这也是个老狐狸,做事圆滑世故。 他想了想,问道。 “你觉得,若是我不掺合南近江之争,织田殿下与浅井殿下,谁会占得上风?” 义银其实也没底,与其乱说,不如问问蒲生贤秀这个当地人,借鉴一下她的思路。 蒲生贤秀肃然道。 “我个人的看法,织田殿下更有可能成为南近江之主。” 义银听得心中一沉,织田家已经是一百四十万石的大大名,如果再让织田信长吞下南近江,那可就是两百万石。 南近江往西就是山城国,就是京都所在。身边有一个两百万石的大大名,随时可以上洛京都,这感觉真是太糟糕了。 义银还是希望浅井长政能够与她一争,织田家毕竟是外来户,对近江国是人生地不熟,蒲生贤秀为什么会这么看好织田信长? 义银问道。 “浅井殿下也是年少有为,不能一争吗?” 蒲生贤秀说道。 “御台所有所不知。 近江国南北之争由来已久,京极家兴旺之时,就与六角家相争多年。京极家衰败后,浅井家无非是接过京极家的旗帜。 南北近江武家已经对立了数百余年,各家之间的恩怨纠缠太深。 当年野良田合战,浅井家势力孱弱,依然得到北近江武家支持,全力阻击六角家北伐。 同理,南近江之地也很难接受,被北近江武家的统治。浅井殿下英武,但我觉得此事太难。” 义银点点头,他就是野良田合战的参与者。 藤堂虎高当时,就是自带干粮来帮浅井家打仗的北近江武家。蒲生贤秀说得对,南北近江嫌隙太重,浅井长政统御不了南近江。 蒲生贤秀继续说道。 “而且,织田信长殿下已经对南近江下手了。” 义银皱眉道。 “她做了什么?” 蒲生贤秀苦笑道。 “降伏于织田家的北伊势武家,关信盛与神户具盛,与蒲生家联姻有旧,她们的丈夫皆是我的弟弟。 她们已经几次来信,为织田家当说客,希望我投奔织田殿下。 据我所知,不只是我蒲生家。后藤家,进藤家等南近江名门,都受到织田家明里暗里的拉拢。 而织田殿下拉拢力度最大的,还是甲贺众。” 义银思索道。 “甲贺众。。她想收编甲贺众?” 蒲生贤秀面容严肃,说道。 “甲贺郡多山地,六角家几次被足利将军惩戒,家督不敌,都是逃亡甲贺郡暂避。甲贺众五十三家,已有二十一家是六角家臣。 只是甲贺郡历来以郡中自治,不受六角家兵粮役支配,让六角家臣团非常不满。 自从观音寺骚动后,六角氏式目建立。六角家臣团一直想把甲贺众归入兵粮役,缴纳赋税,双方闹得很不愉快。 因为六角氏式目的存在,六角义治无力制衡六角家臣团。这导致她庇护不了甲贺众,甲贺众已然与六角家离心离德。 织田殿下派人前往甲贺郡,重金求取甲贺众归顺。如今六角家内忧外患,岌岌可危。 甲贺众多半会有脱离的心思,投靠织田殿下。只要甲贺众一走,后藤家,进藤家这些人的心思也会动摇。 六角家分崩离析之日,近在眼前了。” 正文 第1156章婉拒蒲生家 义银仔细听蒲生贤秀说话。 他知道织田信长非常重视这次上洛的机会,想要一举拿下南近江这块战略要地。但他没有想到,织田信长的动作这么快,这么坚决。 近江国是近幾东门户,南近江是上洛的最佳路线,而甲贺郡就是南近江最重要的战略要地。 铃鹿峠北通甲贺郡,西南连接伊贺国,东南连接北伊势,三地围绕铃鹿山地,呈三角形态。 得到甲贺郡,就是占住铃鹿山地北麓,向北可以压制南近江的平原,向南可以卡死进出近幾的铃鹿关。 控制此地的甲贺众,不单单是一群武家,还混杂着忍众背景。忍众善于刺探,甲贺众熟悉近幾,获取情报的能力极强。 织田信长一旦得到了她们的帮助,就能迅速融入近幾,拥有一张触角延伸至整个近幾的情报网。 这对想要阻止织田信长渗入近幾的斯波义银来说,才是真麻烦。 义银皱眉道。 “织田殿下已经得到甲贺众的支持了?” 蒲生贤秀摇摇头,说道。 “可能得到了一部分人支持,但甲贺郡山头林立,一时僵持不下。 六角家统御南近江数百年,甲贺二十一家中也有六角家的死忠。望月吉栋不点头,甲贺众内部的意见很难统一。” 义银明白蒲生贤秀的意思。 他控制着伊贺众,当然清楚甲贺众的内部情况。伊贺甲贺都有忍众,同行是冤家。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敌人。 所以,伊贺众非常了解甲贺众,义银自然也知之甚详。 作为六角家臣的甲贺二十一家,分为柏木三家,北山九家,南山六家,荘内三家,分属四块地域势力。 甲贺五十三家的其余家族,亦是分属这四地,抱团取暖。她们内部的结构,是郡内地头联合自治。 说起来,和田惟政也是甲贺二十一家的六角家臣出身,和田家属于南山六家之一。 她先出仕六角家,随后被足利义辉看重收为直臣,成为足利六角两家蜜月期的幕府外交役。 而蒲生贤秀所说的望月吉栋,是望月家这代的家督。甲贺众中的望月家是信浓国滋野三族之一,望月家的分支。 她家在甲贺众中地位非常高,外间称之为伊贺之服部,甲贺之望月,与曾经统治伊贺国的服部家齐名。 望月吉栋与六角家关系紧密,只要她还忠于六角家,甲贺众就无法表明立场。 因为甲贺郡四地势力的联合自治非常有特色,遇到大事是需要开会评议,由各家集体公决的。 以望月吉栋的威望,她不改口,甲贺众一时无法改换门庭。但六角家的形势岌岌可危,望月家又能硬顶多久呢? 义银叹了口气,织田信长此人行动力太强,真是可怕。 和她相比,老老实实在北近江动员农兵,害得家臣团埋怨春耕被耽搁的浅井长政,就是个乖宝宝。 义银想了想,问道。 “如果没有蒲生氏乡,你会怎么选?” 蒲生贤秀一愣,看了眼旁边的女儿,沉声说道。 “我会为六角家尽忠职守,战斗到最后。 武家奉公恩赏,我出仕多年,历经三代家督。即便六角义贤义治母女待我刻薄,但六角定赖殿下的恩泽,不能不念及。” 义银诧异道。 “你想为六角家殉葬?” 蒲生贤秀摇头道。 “不,我只是想尽一个臣子的本分,等尽了本分之后,再为家业延续考虑。” 蒲生贤秀说得含蓄,义银却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原来她是想在投奔新主之前,先确立自己的价值,以免被人看轻。 蒲生贤秀选择负隅顽抗,最后力战不敌再投降。她耗费自家实力为六角家尽忠,是为让新主看清楚她的能力,日后才好继续混饭吃。 这老狐狸。。义银不禁感叹,这年头能混出头的武家,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斯波义银淡淡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你原来的想法吧。斯波家不会介入南近江之争,我的目标是京都的三好家。 蒲生氏乡是斯波家臣,但蒲生家却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怎么选对你有利,你就怎么去做吧。 看在蒲生氏乡的面子上,我不会横加干涉。” 义银思来想去,还是不愿意掺合南近江的纠纷。 六角家铁定是要完犊子了,六角义治这个傻x竟然选择和三好三人众联手。她在政治上与义银彻底决裂,想扶她一把都不行了。 三好三人众是弑杀将军的直接凶手,别人可能过关。她们三人,义银是绝不能放过的。 从蒲生贤秀的分析来看,六角家灭亡后,织田家肯定会接收大多数南近江武家和土地,浅井长政争不过织田信长。 而站在斯波义银的立场,他虽然不希望看到织田信长做大,但更不希望与她直接对抗。 原因很简单,打不过啊。 近幾斯波领才二十万石领地,织田家可是一百四十万石领地,从织田信长拿下北伊势开始,斯波家的领地已经与织田家相邻。 二十万石怎么打一百四十万石? 况且,义银离开近幾斯波领太久,家臣团内部权责不清,隐患重重。有一大堆后遗症需要他费心梳理,更没有底气与织田家对抗。 至于联合别人组成反织田信长的包围圈,更不可能。浅井长政是她弟妹,足利义昭的态度,义银也没有把握。 一旦上洛成功,织田家在东近幾的存在是非常强势的。 除非织田信长太嚣张,把浅井长政和足利义昭都得罪死,不然义银真把她没办法。 所以,即便义银心里抵触织田信长的扩张,但面上还得笑嘻嘻和她愉快得玩耍。 这就是政治,在没本钱翻脸之前,绝对不翻脸,忍耐是政治斗争的基本功。 既然如此,对于蒲生贤秀的投靠之意,义银只能表示遗憾。他不想和织田信长发生矛盾,就必须提前规避风险。 蒲生贤秀说,南北近江武家不合,她们多半会投奔织田家。但尾张那些排外的老武家是什么德行,义银非常清楚。 他就是在给织田信长埋钉子,织田家越发兴旺,但织田信长麾下的武家却是越来越杂。 尾张老前辈,美浓的后进,北伊势的附属,再加上一群新降伏的南近江武家。 织田信长要是理不顺这些人的关系,织田家的发展也就到头了。 乱世百年,英杰辈出。 横空出世的百万石大名不少见,但发展到百万石以上之后,往往就开始力不从心。 例如今川家只能控制骏河远江两国,三河国德川家一瞅到机会就反水了。又例如三好四姐妹,是依靠阿波赞岐两国的武家征战四方。 地盘再大,可靠的武家还是一开始的嫡系家臣团。新进家臣靠不住,家督也不敢相信。 等明主过世,继任者压不住场子,偌大家业瞬间崩盘的大名不在少数。能够回缩到基本盘不灭亡,已经是幸运儿。 这就是分封的最大弊端,外人靠不住,自己人又太少。武家传统的统治方式,根本无法消化掉新地盘,只能依靠分封武家同化地方。 可外派的武家在当地待久后,开枝散叶成为当地人,代表当地人的利益,就又不安分了。 镰仓幕府,室町幕府的武家天下,也就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 特别是室町幕府,历代足利将军都是拉一派打一派,玩弄平衡手。至于镇压天下的实力?那是真没有。 别说控制天下六十六国,足利将军对近幾之外的掌控就没有超过三代。关东十国第一个跳反,那还是镰仓足利家,将军自己的族人。 义银倒想看看,胸怀天下大志的织田信长,要如何解决武家的顽疾,团结她越发复杂的家臣团,负重前行,完成她的天下人之梦。 若是她做不到,自然就是下一个三好长庆,不足为虑。若是她做到了,义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打不过,难道又要**? 他想起三年不见,织田信长越发性感的身材,不禁咽了口唾沫。 若是事有不谐,为了斯波家业,自己稍微牺牲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织田信长别太过分,义银就先忍忍。反正以她嚣张的性子,迟早会把全天下武家都得罪光。 忍到那时候,总会有转机吧? 蒲生贤秀听出了义银的婉拒之意,心中亦是有些失望。 她与所有的近幾武家一样,还未体会到织田信长的可怕,并不像义银一般充满警惕。 近幾乱了多年,外域大名强势之时渗入近幾,也不是一次两次。朝仓家,三好家,莫不是如此。 织田家又如何?来到近幾,就得照着近幾的规矩玩。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不遵守游戏规则的外域大名,迟早要滚蛋。 比起尾张的织田家,蒲生贤秀其实更看好斯波家。 近幾武家沐浴在幕府的荣光之下,最看重家格身世,斯波义银除了男儿之身,可谓是完美的主君。 只是可惜,蒲生有意,斯波不收,为之奈何。 蒲生贤秀看了眼自己的女儿,好在蒲生氏乡还在斯波家中,日后总有机会亲近。 既然御台所已经表示不会介入南近江变局,蒲生贤秀也就不再矫情,鞠躬说道。 “六角义治倒行逆施,但毕竟是蒲生家的主君。 我虽不愿为三好逆贼所用,但吃了多年六角家的恩禄,必须要有所回报。 今天我能再见蒲生氏乡,亦是心满意足,无怨无悔。来日战场相见,还请御台所体谅我的苦衷。” 义银点点头。 别听蒲生贤秀满嘴忠义,其实她的心思已经变了。一句体谅苦衷,意味深长。 之前的蒲生贤秀是对六角家有些忠心,但现在的她只为了自家日后的出路表现价值。虽然还是帮六角家做事,但结果必然大不相同。 别看她在此慷慨陈词,真打起来,绝对会在关键时刻反水。 义银不禁感叹,这就是武家。忠诚?去特么的忠诚! 他越发坚定心中所想,一定要坚持把斯波忠基金做成功,再完成鸠占鹊巢计划。 武家的忠义靠不住,要稳固自己的权力,唯有依靠利益和子嗣。 义银对蒲生贤秀说道。 “你们母女二年多没见,今天我放蒲生氏乡一天假,好好聚聚吧。 六角义治不忠不孝,勾结三好逆贼,意图阻挠我上洛为将军复仇,罪无可恕。 明日,我就把你这个六角家的使节驱逐出境,我们战场相见吧。” 蒲生贤秀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的恩德,蒲生贤秀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虽然已经明确了投靠织田信长的心思,但这并不妨碍蒲生贤秀对义银暗搓搓的表白心意。 反正有蒲生氏乡在,日后看情况不对,蒲生家总有一条后路可走。大不了自己隐退,让出家督给女儿。 蒲生贤秀看着女儿,是越看越顺眼。就是因为女儿有出息,才让她能从容进退,不陷绝境。 ——— 翌日,蒲生贤秀与蒲生氏乡依依惜别。 蒲生贤秀要回去观音寺城,将御台所震怒,交涉失败的坏消息带给六角义治。 而蒲生氏乡回到天守阁,继续侍奉自己的主君,斯波义银。 义银在居室的案牍前查看军情文书,见蒲生贤秀进来行礼,笑着说道。 “送别你的母亲了?”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面露感激说道。 “嗨!母亲走前千叮万嘱,让我好好侍奉您。唯有忠心事主,才能报答御台所的恩情之万一。” 义银摇头道。 “假大空的虚话就别说了,一切照旧便是。” 蒲生氏乡恭谨答应,却没有立即出去做事,反而有些犹豫。 义银见她如此,问道。 “还有事吗?” 蒲生氏乡点头道。 “御台所,我母亲昨日所言,投效斯波家的心思确是真诚,您为何不肯收下她呢?” 蒲生氏乡其实很纠结,她其实很希望蒲生家投入斯波义银帐下。 义银摇头道。 “上洛之后,我不会插手南近江之地。 蒲生家扎根南近江多年,我不可能把你的族人改封。即便我肯,你母亲也不肯离开。 毕竟她的势力人脉都在南近江,不会愿意离开故乡故土。 所以,只要我不插手南近江,她就只能投靠她看好的织田殿下。与其强人所难,不如为彼此留个善缘。 氏乡,我不想为难你母亲,更不想让你两头难做人。” 正文 第1157章横扫南近江 蒲生氏乡伏地,久久不起,她的心中充满感激。 御台所位高权重,还体恤她这个小小姬武士的难处,为她考虑,这份心意足以让她粉身碎骨报答。 义银见她懂得感恩,亦是心中得意。 他不想和织田信长撕破脸,所以南近江的人和事,他是一点不愿意沾染,以免卷入冲突,但这并不妨碍他借机对蒲生氏乡施恩。 他借重蒲生氏乡的地方越来越多,打仗带她冲锋,睡觉找她看门,偷人让她把风。这种亲信中的亲信,再怎么用心拉拢都不为过。 用一份顺带的便宜恩情,换得蒲生氏乡两眼泪汪汪,义银觉得很值。 ——— 随着蒲生贤秀回返观音寺城,六角义治正式与三好三人众会面,答应了三好义继的结盟要求。 双方约定春耕之后,山城国的三好军势会进入南近江之地,协助六角家对抗斯波义银的上洛大军。 就在三好三人众带着盟约,喜气洋洋回归京都,向三好义继报喜之际。 聚集在佐和山城的斯波,织田,浅井,德川各家联军已经整合完毕。 联军推举斯波义银为总大将,足利义昭身为遗孤,在阵前哭诉三好大逆,誓要为足利将军复仇。 在春耕刚才开始的时候,义军就渡过爱知川,径直杀入南近江。 六角义治猝不及防,她万万没想到,联军竟然会不顾春耕农忙,直接发动上洛,这不符合武家征战的惯例。 可财大气粗的织田信长,从来不会墨守陈规,以织田家为主的大军分兵进击,打了六角家一个措手不及。 三好家的援军还没到,六角家臣团忙于春耕,疏漏防务,南近江的防线瞬间被数万上洛联军洞穿。 联军迅速攻克东部南近江数个重镇,如箕作城,和田山城。然后,照计划向观音寺城聚拢,合兵围城。 在上洛联军的迅猛攻势下,六角家臣团迅速崩溃,进藤贤盛,后藤高治等重臣纷纷降伏。 有趣的是,这些人竟然是向织田信长降伏,而不是联军总大将斯波义银,就像是早就商量过一样。 斯波义银装作若无其事,浅井长政心中恼怒,却无可奈何。织田信长收拢六角家大半精英,一时意气风发。 六角重臣中,唯有蒲生贤秀还在观音寺城中紧跟六角义贤义治母女,负隅顽抗。 此时,上洛大军已经拔除观音寺城周遭支城十八座,观音寺城形同孤城,亦陷绝境。 ——— 箕作城乃是观音寺城的重要支城,自从攻陷此地之后,联军的本阵就安置在此。 箕作山位于是南近江中部平原的一片丘陵之上,向北就是观音寺,以及安土村。 这处平原中的山丘,易守难攻。北望琵琶湖,南窥铃鹿关,西进可以上洛,乃是兵家必争之地。 箕作城,居馆。 因为战事顺利,大家的心情都不错。大军急攻之下,观音寺城被围,家臣团溃散,六角家的战败就在眼前。 特别是织田信长出兵出粮,这次趁机收编了大批南近江武家,近乎以南近江之主自居。 她笑着说道。 “御台所,你看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若是哪天安定下来,我不如把居城搬来这里吧。” 义银瞅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得意忘形的老毛病又犯了,这人就是得了不炫耀会死综合症,迟早把所有人得罪光。 织田信长也不管旁边浅井长政难看的面色,已然把南近江当成自家禁脔,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 义银本就不希望织田信长和浅井长政关系太好,虽然不知道她们关系怎么忽然变差了许多,但有挑拨的机会,他也不愿放过。 于是,他乐呵呵拱火道。 “箕作山有些偏南,若是要当居城,还是观音寺城的位置更好些。”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六角家倒行逆施,不得人心。 我也不愿意用这等乱党的旧城,还不如在安土渔村附近再建一座新城。嗯,就叫安土城吧。 您看如何?” 义银心里呵呵冷笑,织田信长说话拐弯抹角,没安好心。 她的岐阜城就是斋藤家的稻叶山城,织田信长也能住得下去。 斋藤义龙弑母逆伦,岐阜城还不是住得舒舒服服,也没见织田信长感觉寒碜,这会儿反倒矫情了? 织田信长这是在用言语试探义银,想看看他对自己收编六角家臣,吞并南近江的态度。 义银当然不会表态,一笑而过,眼睛扫向在场的各方大佬。 德川家康是紧跟织田信长,虽然这次出兵不多,但三河姬武士悍不畏死,表现出彩。这次最先攻入箕作城的,就是德川部众。 据说为首的德川家姬武士,还受到了织田信长的嘉奖,织田信长这混蛋是不是已经把德川家当成自己的附属了? 德川家康也是能忍,笑呵呵看着织田信长恩赏自己的部下,就像不知道自己的政治地位又矮了一截似的。 至于浅井长政,她努力动员农兵,拼着自家今年的收成受影响,也要保证联军的后勤补给。但即便她再用心,可惜力气用错了地方。 看看织田信长是怎么做的? 出兵最多,粮食管够,当然显得功劳大,好处自然要多分。但运输补给这种不上台面的苦差事,她却是不着痕迹丢给了浅井长政。 织田信长自己呢?威逼利诱,用尽手段收买南近江武家。等大军开进南近江,当地武家眼看打不过,直接就向织田信长跪了。 浅井长政苦活累活干了一大堆,结果好处全让织田信长一口吞掉,浅井家连口汤都没喝上。 这次上洛如果没有拿到足够的好处,浅井长政回去可不好交代。 家臣团在春耕时节动员农兵,今年的秋天肯定要歉收减产,浅井长政就等着回去被埋怨吧。 好处没吃到,还可能损害自身威望,浅井长政此时的脸色难看,想来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妙。 至于足利义昭,这些天成了乖宝宝,她算是看透真相。没有完成上洛,坐上足利将军的位子之前,她就是个p。 现在,她的前程全握在义银手里,对义银这个便宜姐夫当然是毕恭毕敬,任凭差遣。 政治斗争教育人,好好的得道高尼,一个冬天就迅速成熟起来,真不愧为漆黑的大染缸。 义银坐在主位上,忽然有些索然无味。看似其乐融融的氛围下,各家尔欺我诈,表里不一,真是没意思。 他用手揉了揉眉心,说道。 “万事俱备,明日就开始攻城吧。在京都的三好义继反应过来之前,我们要先拿下观音寺城。” “嗨!” 座下诸姬伏地叩首,望着众人鞠躬的背脊,义银只觉得疲惫。 走得越高,越是孤独。 ——— 翌日,义银与一众大名来到观音寺不远处,查看城防。 眼见观音寺城城墙高耸,城防严密,义银不禁皱眉道。 “这可不好打呀。” 唇亡齿寒的道理,三好义继一定明白。即便她不明白,三好三人众也会恳求家督出兵,援救六角义治。 三好三人众弑杀将军,别人都能过关,她们铁定是混不过去。 要是足利将军家没能力报复,以武家的腹黑不要脸,大家可能嚷嚷几声,就继续和三好三人众交往。罚酒三杯,下不为例嘛。 只可惜,她们三个的运气不好。足利将军虽然死了,但她的未婚夫还在。身为将军未亡人的斯波义银,是出了名的能打。 河内源氏嫡流还没有亡,斯波义银当然要站出来收拾三好三人众,不然他以后怎么在近幾立足? 武家畏威不畏德,义银也是别无选择,必须强势控场,以免宵小之辈群起效仿。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今天弄死三好三人,就是为了明天少出几个大逆之徒。 义银站出来登高一呼,所有近幾武家都知道该怎么站队了。除了六角义治这傻b,他还没见谁脑子抽筋,敢站到三好家一边挨揍。 他一手无双的大义,一手无敌的战绩,谁人愿意为三好三人众来得罪他呢? 所以,三好三人众为了自救,一定会出兵帮六角义治解围,不然她们是真没活路了。 义银这边也不能拖得太久,他必须迅速上洛,驱逐三好家,再立将军复兴幕府。 武家自私自利,本就不好协调,他这个联军总大将不容易当。 特别是织田信长这混蛋把好处吃干抹净,一点不留给浅井长政,已经造成了联军内部的裂痕。 若是战事受挫,织田浅井两家肯定会闹出事来。义银如果处理不好,反而会伤及自己的威望。 南近江这块肥肉就在眼前,两家的矛盾哪这么好协调? 与其被迫主持公道,不如迅速上洛驱逐三好家。然后在京都坐看两家在南近江争斗,义银也乐见织田信长被浅井长政掣肘。 但看到观音寺城严密的防御,义银有些担心起来,会不会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影响自己的上洛计划。 一旁的织田信长也是愁眉不展,说道。 “我军攻入南近江,六角义治心思大乱,据说当时观音寺城中已经混乱不堪。 可谁知,蒲生贤秀镇定自若,竟然将城内混乱迅速平息,全力组织起了城防。 要不是她忠心事主,勇于任事。这会儿,六角义治多半已经弃城而逃,我们兵不血刃就能拿下观音寺城,实在是可惜。” 上洛义军的主体是织田家的三万战兵,如果强行攻城,损失最大的就是织田信长。面对观音寺城的严密城防,她也是烦恼不已。 可从她的口气中能听出来,比起进藤贤盛,后藤高治这些识时务的六角降臣。与六角义治一起被困在城里的蒲生贤秀,更得她尊重。 义银瞅了眼织田信长,忽然变得不担心了。 他一听是蒲生贤秀在用心布置城防,就知道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投名状。她现在只是在等候时机,随时都会倒戈一击。 蒲生氏乡的这个母亲,也是老奸巨猾。 明明是想要投靠织田信长,但又怕被看轻。这会儿帮六角义治帮得这么用心,做足忠臣的模样,让投降的六角家臣们顿感羞愧。 此时,不论是织田信长,还是六角降臣都对蒲生贤秀的人品赞赏有加。这对她日后在织田家混饭吃,有很大的帮助。 义银安下心来,开始琢磨怎么递给蒲生贤秀一个下台的阶梯,让她可以顺势倒戈,不显唐突。 织田信长不知道义银与蒲生贤秀之间,有那些个勾勾绕绕的默契,她是真担心攻城不克的后果。 于是,她说道。 “御台所,听说蒲生贤秀的女儿在您麾下效力,不如让她写封信给蒲生贤秀。 就说,我织田信长信重她的人品忠义。良禽择木而栖,六角义治不仁不义,从逆附贼,不是明主。 只要她肯开城投降,我保证她领地不失,还会有一个更光明的前程。” 义银看了眼信誓旦旦的织田信长,心里有点恼火。 这混蛋真把自己当成上洛的主导者了?我才是!我才是联军总大将! 你织田信长代表上洛联军招降纳叛,我斯波义银算什么呢?拼车吗? 义银下了决心,决定稍稍冒险一点。他虽然不想和织田信长撕破脸,但这个人就是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的货色,从来不懂得收敛。 想要她低头,唯有比她更强。 义银不想和她起摩擦,就必须从其他地方找回场子,表明自己强势的主导地位。 他望着观音寺城的城墙,眼神越来越明亮锐利。 他知道蒲生贤秀要投降,蒲生贤秀也知道他知道自己要投降,但织田信长不知道蒲生贤秀要投降。 利用这个信息差,可以给义银制造一个装b的机会。 他要亲自下场表演一番,让蒲生贤秀名正言顺归附义军,让织田信长明白,谁才是上洛的主导者! 心里思索清楚之后,义银冷哼一声,对织田信长说道。 “我乃河内源氏嫡流,手持御剑,身配金印,背靠御白旗。上洛为将军复仇,乃是天下大义所在。 六角义治冥顽不灵,从贼附逆,罪当不赦!义军天兵在此,六角家上下诸姬唯有无条件降伏,恳请我的原谅! 写信?写什么信?想我施恩许诺给一个从贼的叛逆?白日做梦!” 正文 第1158章忠义演过头 织田信长见斯波义银竟然在这紧要关头摆起谱来,忍不住面露讥笑。 大义?大义能当饭吃? 没有我织田家三万雌兵冲锋陷阵,没有我织田家的百万石领地供给粮草,利用春耕时节突击,这南近江之地能这么容易打下来吗? 如今南近江平定在即,就差观音寺城这最后一哆嗦完事,斯波义银竟然在这时候摆起了架子? 强行攻城,损耗最多的是我织田家的实力,你斯波义银不当回事是吧? 织田信长学着义银冷哼一声,说道。 “御台所,城高墙厚不是用几句大义凛然的话就能推倒的。 事急从权,还请您不要固执,这也是为了上洛大计。” 织田信长态度恭谨,看似劝告,话意却是略带调侃。 她仿佛是在说,别拿那点大义的鸡毛当令箭,上洛靠的是精兵悍将,赶紧写信吧,别耽搁时间了。 这话不好听,身旁的德川家康装作没听懂,足利义昭望着城墙发呆,浅井长政眼角一抽就想说话。 可她终究是晚了一步,话未出口,斯波义银已经是怒极而笑。 “哈哈哈,织田殿下的意思,是说大义无用咯?” 织田信长摇头说道。 “御台所误会,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务实而已。” 她的语气虽然恭敬,眼睛却肆无忌惮得盯着义银。义银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交错,仿佛有电光火石流过,星火四溅。 义银淡淡说道。 “是吗?我倒也好奇,这天下的武家是不是都变得如织田殿下这般务实,心中已然没有了大义。” 织田信长皱眉道。 “御台所,我对幕府一直忠心耿耿,这次举义上洛,也是因为心中的忠勇。 您这么说,可是伤了我的忠义之心。” 织田信长有些不耐烦,今天的斯波义银怎么变得这么矫情?平时他也是很务实的人,妥协的事没少做呀。 因为不耐烦,她的语气不善,隐隐带有威胁之意。 义银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于是,望着城墙笑道。 “是我失言,自罚一壶。蒲生氏乡!取酒!” 蒲生氏乡一愣,斯波义银又不是上杉辉虎,他可没什么酒瘾,从不会在阵前饮酒。 好在众姬之中有好酒之人,一人机灵得将腰间酒壶交给蒲生氏乡。蒲生氏乡顺势鞠躬,将酒壶双手递给斯波义银。 织田信长越发搞不懂义银要做什么,她默默看着义银不说话,静观其变。 义银又喝一声。 “请御白旗!” 蒲生氏乡是他的护旗官,下意识想取下马背上插着的御白旗。 谁知义银竟然几步走上前来,夺过缰绳,喊道。 “闪开!谁都别跟过来!” 所有人莫名看着他策马往观音寺城奔去,左右观望,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蒲生氏乡一着急,想要骑马跟过去,却被织田信长喝止。 “没听到御台所的命令吗?不准过去!” 织田信长今天也是上头了,她就是要看看,斯波义银怎么把场面圆回来。 大义?大义就是个夜壶,要用就用,不用就丢!斯波义银还真想把大义当令箭使,吓唬谁呢? 蒲生氏乡咬牙不语,双目盯着义银远去的背影。不只是她,阵前所有姬武士都看着义银一路向前。 御白旗被战马奔驰带出的风,吹得笔挺,刷刷作响。 马上的少年在阳光下如同天神一般,高大,英俊,充满了这世界男人没有的阳刚之气与力量感。 ——— 旭日东升,阳光洒向大地。 城下的上洛联军严正以待,城上的六角义贤义治母女也在巡视城防。 蒲生贤秀陪同在侧,将城防布置一一解说,听得六角义贤频频点头,六角义治心生感慨。 不久之前,六角义治在评议上,对蒲生贤秀冷嘲热讽。还打发她去佐和山城面见斯波义银,回来之后更是严加提防。 谁能想到,上洛之战竟然在春耕时节打响。六角家臣团为保住自家收成,一阵风似的倒戈了大半。 位于东部的南近江防线瞬间崩塌,各地重镇都被拔除。上洛联军一股脑推到观音寺城下,还攻陷了近在咫尺的重要支城,箕作城。 观音寺城内乱成一团,六角母女已经起了逃跑的心思。 就在此时,是蒲生贤秀站了出来,维持秩序,布置城防,俨然成为六角家的擎天一柱。 相比不战而降的进藤贤盛,后藤高治等重臣,她的行为堪称忠君典范。 想起自己对蒲生贤秀的种种刁难,六角义治难免后悔,心想退敌之后,一定要好好笼络这位忠心的重臣。 望着城下的联军,蒲生贤秀却是心里犯愁,联军的推进速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原本她没想在此地死守,而是回自己的居城,日野城顽抗。等表明自己的忠义,再找机会降伏。 谁知道,联军来得太快,竟然把她堵在了观音寺城,害得她不得不死撑着,继续表演忠义的举措。 更恶心的是,因为她的卖力表演,六角母女竟然不再慌乱,没有选择逃跑,反而留在观音寺城死守待援。 这下可把蒲生贤秀整懵了,你们咋就不跑呢? 观音寺城是六角家经营多年的居城,城高墙厚。要是上洛联军在这里攻城死伤太重,蒲生贤秀这个罪魁祸首必然没有好下场。 就算织田信长欣赏她,织田家的骄兵悍将死了太多亲眷部属,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蒲生贤秀这是弄巧成拙,原本只是想演演戏,顺势降伏。可演着演着演成了中流砥柱,没法回头。 这会儿要是她开门投降,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大家都会明白,她就是个没有忠义之心的演技派。 蒲生贤秀左右为难,一边陪着六角母女巡视,一边在考虑下一步怎么办。 正在此时,城下的联军阵中忽然奔来一骑,径直朝城墙靠近。 原本城上的六角军势并未当回事,以为是例行叫阵劝降的把戏。可等骑马的人到了城下,城上惊呼之声此起彼伏。 身着白色阵羽织的少年,他曾经踏破六角义贤的本阵,在三好大军的围攻中七进七出。 六角家经历过那两战的人不少,城头有人认出了斯波义银,消息传开,引起一阵骚动。 六角义贤表情凝滞,六角义治面色难看。 蒲生贤秀心头一动,想起自己与斯波义银在佐和山城达成的默契,这难道是。。 ——— 城上的六角家姬武士们认出了义银,义银也看到了城头上的六角义贤与蒲生贤秀。 他心想,天助我也。 原本想着要叫人把六角母女喊来骂,还担心蒲生贤秀不在城头,不好操作。 如今配角正巧到齐,这出挟大义骂开城门的大戏,等于是搭好了舞台,就等他上台开唱。 义银翻身下马,一手拿酒,一手持旗,站在城下三十步处。 他将手中御白旗插在土中,盘腿坐下,仰头痛饮壶中之酒。 ——— 远处,织田信长望见他如此洒脱,忍不住额角不禁一抽,生怕城上乱箭齐发,把他给射死了。 织田信长是烦他借助大义压迫自己,心底滋生莫名的对抗情绪,不愿意对他低头。 可见他放浪形骸,完全不顾自身安危,她又是担心的不得了。 不只是她,前田利家已经从自己军阵中脱离,奔到前沿,急问。 “御台所!御台所怎么一人一骑到敌军城下去了! 蒲生氏乡!你当得什么同心众笔头!简直胡闹!” 她还未说完,山中幸盛也到了,急吼吼喊道。 “这是怎么回事!” 细川藤孝在旁看得着急,说道。 “别吵了,快些派人将御台所接回来!” 浅井长政瞪了一眼织田信长,就是她惹得御台所发怒,这才有了阵前饮酒的一幕奇观。 足利义昭看了眼和田惟政,见她微微点头,却不肯张嘴说话。 要是斯波义银自己浪死在观音寺城下,足利义昭就成了唯一的足利将军家直系族人。 因为有斯波义银的承认,她现在的正统性得到了稳固,反而有些期待事态失控的心思。 和田惟政见她不语,心头一冷。说实话,御台所仁慈义理,对足利义昭是有恩德的。 可足利义昭为了正统名分,竟然对御台所的冲动不闻不问,连个样子都懒得做。这般赤裸裸的忘恩负义,实在让人齿寒。 和田惟政不禁怀疑自己的选择,扶持这么一位只顾自身权位,不懂感恩的足利将军,真的好吗? 好在此时阵前混乱,没人看到足利义昭的小动作,一群人还在争吵。 蒲生氏乡咬牙道。 “我带人去把御台所请回来!” 她嘴上说请,心里发狠,就算御台所发火,也要把他给架回来! 浅井长政看了眼城下喝酒的斯波义银,说道。 “不妥,御台所距离城下不足三十步,这距离已经在弓矢铁炮的杀伤范围内。 如果派人贸然靠近他,可能引起墙头敌军的过激反应。若是弓矢铁炮齐发,去几个人根本顶不住,反而连累御台所受创。 干脆全军出击,四面围攻,把六角家的注意力分散开,再靠近御台所,请他回来。” 蒲生氏乡摇头道。 “全军发动太慢了,御台所在城下多待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 蒲生贤秀是我母亲,我带人冲过去,母亲未必会下令放箭开枪。 只要城头给我片刻犹豫的间隙,我就能拉着御台所回来,就算用身体阻挡弓矢,我也要把他安全得带回来!” 蒲生氏乡说的有理,织田信长微微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快点去吧。” 正在此时,一直盯着斯波义银的德川家康惊呼道。 “不好!” 所有人的眼睛一齐看向前方,目瞪口呆,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 义银灌了几口酒,忍不住呸呸两声。这酒苦涩混浊,酒壶的主人一定不是高阶武家,穷人喝穷酒。 他的身份尊贵,可是好久没有喝过这等浊酒。但几口酒水下肚,他还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兴奋起来。 义银指着墙头,喊道。 “我乃河内源氏嫡流,斯波义银!” 他连喊三声,城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六角义治。六角义治犹豫一下,没有开口。 她的母亲六角义贤微微皱眉,输人不输阵,这时候可不能怂,于是替她开口喊道。 “御台所,别来无恙!” 义银见搭话的是六角义贤,仰天长笑,指着她说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野良田的手下败将!” 六角义贤面上发烧,怒道。 “御台所,我对你以礼相待,你为何出言不逊!” 斯波义银冷笑道。 “以礼相待?好一个以礼相待! 我死了妻子!天下失去了将军!义军上洛,誓要斩杀弑君逆贼,光复幕府荣光! 六角义治勾结三好三人众,意图阻挡我军上洛,这就是六角家的以礼相待吗! 让六角义治这个畜牲出来说话!我只问她,她到底还是不是幕府将军的六角守护!勾结大逆弑君的贼子,她的良心会不会痛!” 六角义贤被骂得无言以对,全天下武家都是足利将军的臣子。斯波义银背靠御白旗,代表河内源氏嫡流质问六角义治。 这让她怎么回答? 武家为小家忘幕府,那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可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那就是因为上不了台面。 斯波义银大义在手,指着六角义治骂爹,观音寺城头竟然无人敢于直面他的目光,姬武士纷纷羞愧低头。 六角义治被骂得面色苍白,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气虚,她只觉得周遭姬武士看她的目光古怪,让她心慌意乱。 惊怒到极点的她双目赤红,指着盘坐喝酒的斯波义银,大喊道。 “弓矢众,射死他!放箭!放箭啊!” 六角义贤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要劝阻,最后还是忍着没说话。 六角义治的做法形同大逆,但此时此刻,六角家已经没了退路。 要是能将斯波义银射死在城下,河内源氏嫡流再没有让天下武家信服的人物。说不定,上洛之事就此告吹,六角家才有一线生机。 蒲生贤秀没想到六角义治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还在思索如何配合斯波义银,趁势倒戈。听到放箭的呼喊,顿时吓得她脸色煞白。 六角义治一声厉喝,局面已然失控。 正文 第1159章天选者义银 城头的弓矢众下意识听从家督的命令,一阵阵箭雨先后覆盖向义银方圆十步,让他根本无从躲闪。 义银看到墙头箭雨袭来,心中也是卧槽一声。 他就是来装个b,给蒲生贤秀找个倒戈的理由。心中期盼的开城投降没等到,反迎来了一连串的箭雨覆盖,这算怎么回事? 义银亦是懊悔,自己骂得太狠,六角义治明显是失去理智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自己做得有些过度,竟然逼得狗急跳墙。 可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义银只能强装镇定,打开杀戮模式。杀戮模式下,他是不会受到致命伤害的,但还是会受伤。 但现在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在心底默默念叨,系统爱我。 面上,他却是发挥高超的演技,指着墙头哈哈大笑,浑然不惧,望着箭雨仰头灌酒。 身后响起一阵惊呼,想来是自己阵中的诸姬吓坏了吧?回去肯定要被蒲生氏乡埋怨死。 义银不再多想,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在所有人的眼中,城下的少年即将香消玉殒,爱慕者们的泪水已经溢出眼眶,模糊了视线。 正在此时,忽然一阵狂风袭来,将墙头射来的箭雨全部吹散。 竟然没有一支箭伤到义银,连他背后的御白旗,身边的战马也是毫发无损,宛如神迹。 城头的六角义治吓得魂不附体,嘴中喃喃重复。 “怎么回事,不可能,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她歇斯底里大喊道。 “继续射箭!谁让你们停下来的,继续射箭!” 所有的弓矢众眼中皆是彷徨,左盼右顾,谁都不敢先动手。面对这阵突如其来的狂风,众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神佑之人? 蒲生贤秀刚才已经吓得心脏快停了,好不容易熬过去这一关,怎么肯让六角义治再胡来。 她大声惊呼。 “难道是八幡太娘显灵?御台所受八幡大菩萨护佑吗?” 义银的御白旗来自镰仓鹤冈八幡宫,乃是当年八幡太娘的圣物,河内源氏的第一面御白旗。 这个消息早就被义银刻意放出,传得纷纷扬扬。 如今面对常识无法解释的神迹,又被蒲生贤秀这么一嚷嚷,城头的弓矢众更不敢放箭。 六角义治勃然大怒,骂道。 “八格牙路!胡说八道!” 她扫视弓矢众,所有人都在回避她的目光,放下弓矢低头不语。 六角义治隐隐感到自己已经被众人抛弃,心中恐惧冲破心弦。她的呼吸沉重,如同风箱鼓风一般。 一咬牙,她拔刀指着身边的铁炮足轻,喝道。 “点火!” 六角义贤看见军心涣散也是心灰意冷,只想赶紧跑路,她劝道。 “义治,把放下刀,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铁炮足轻还在犹豫,被六角义治挥刀砍翻一人,她用染血的打刀威胁身前的三名铁炮足轻,喝道。 “我说,点火!” 足轻不是姬武士,她们更畏惧家督的威严,颤颤巍巍准备射击。 蒲生贤秀大惊失色,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六角义治用刀指着。 “退后!不然,别怪我刀下无情!” 六角义治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杀了他,杀了城下妖孽般的少年。 足轻手中的铁炮做足了战前的准备,火药铅弹都已经放入,只需要拨动火绳,瞄准点燃即可。所以,铁炮足轻的行动速度极快。 蒲生贤秀眼看铁炮就要打火射击,唯恐斯波义银被射杀。这个六角忠臣没法装了,她大声喝道。 “六角义治不忠不义,妄图伤害河内源氏嫡流!御台所上洛乃是天下武家所望,岂容侵害! 诸姬!随我反了!” 蒲生家的姬武士们纷纷响应,拔刀的拔刀,开门的开门。 其他武家亦是心无斗志,不愿与蒲生家的姬武士作战,或冷眼旁观,或参与造反。 只有少数忠心的六角家旗本上前,与造反的姬武士杀成一团。眼看城头骚动,城池就要易手。 六角义贤瞋目裂眦,骂道。 “蒲生贤秀!你要做什么!” 蒲生贤秀喝道。 “为大义天诛国贼!开城门迎接御台所!” 她扑身上前,想要阻止铁炮足轻的射击。可六角义治挡在她面前,用刀挥砍将她逼退。 蒲生贤秀无奈闪避,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三名铁炮足轻不是蒲生贤秀的人,她们虽然慌张,但无人下令之时,还是瞄准着城下的斯波义银,直到火药点燃的那一刻。 “砰!砰!砰!” 足轻的射击并没有成功,三挺铁炮竟然同时炸膛。 被炸膛伤到的三名足轻疼得满地打滚,嘴里还不忘大喊大叫。 “天罚!天罚啊!” 六角义治面色一僵,整个人忍不住发起抖来,就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 蒲生贤秀也是心头一凛,看向城下一边喝酒一边冷冷旁观墙头骚动的斯波义银,说不出来话来。 城头的骚动瞬间凝滞,所有人望着城下悠然自得的俊美少年,六角家残余的抵抗意志,终于崩溃。 六角义贤一把拉过愣神的六角义治,看着蒲生贤秀诚恳说道。 “蒲生姬,观音寺城我们不要了。看在主臣一场的份上,可否给我们一条生路。” 蒲生贤秀看了眼六角义贤义治母女,见她们惶恐如丧家之犬,亦是不忍。 坐镇近江国千年的名门佐佐木氏嫡流,称霸南近江数百年的六角家,终究是败落了。身为六角重臣,蒲生贤秀终究怀揣一丝恻隐。 她轻声说道。 “一柱香后,我会开城门迎接御台所。” 六角义贤点点头,说道。 “蒲生姬,多谢。” 说完,她拉着六角义治转身就走,时间紧迫,她们要赶紧跑路。 六角家经营观音寺城多年,幕府数次讨伐南近江,六角家督打不过就跑路,也不是一次两次。 在六角义贤看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六角家在南近江根基深厚,只要逃过此劫,日后总有机会卷土重来。 至于落脚点,当然是往甲贺郡的山里跑。每次幕府打来,六角家督不敌都是去甲贺郡避难,这才默认甲贺二十一家的郡内自治特权。 西南山中的石部城,是六角义贤原本就准备好的后手。 六角义治执意与三好家联手,阻挡上洛联军。未算胜先算败,六角义贤早就做好了打输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六角家会输得这么快,这么惨。 南近江沦陷,六角义贤可不敢再挡在上洛的通道上。石部城避开了要道,却能在山中居高临下,隐隐威胁南近江西部的平原。 这就是六角义贤想好的后手,退守山城,坐观其变。 望着狼狈不堪,夺路而逃的六角母女,蒲生贤秀沉默不语。她又看了眼坐在城下的少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场忠臣为大义倒戈的戏码演得不错,只是过程有点出乎意料。 斯波义银真有八幡神护佑吗?箭雨被狂风吹散,铁炮自行炸膛,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这难道就是天选之人的气运? ——— 观音寺城头一波三折,可在攻城的大军眼中,一切发生得太快。 为首的高阶武家还没商量出,该怎么把御台所救回来。城门已经大开,蒲生贤秀为首的六角家臣伏地叩首,恳请御台所宽恕。 义银打了个酒嗝,不禁皱起眉头。这酒实在是太差了,打嗝都打出一阵苦味,舌头涩得难受。 他还在心中埋怨,眼前已经跪了一地的六角家臣。为首的蒲生贤秀用目光询问,他微微点头。 两人这场戏,总算是演完了。 正在此时,身后蹄声雷动,一众姬武士骑马冲上前来。 蒲生氏乡不顾尊卑,冲在最前面。她下马太急,几乎是摔下来,连滚带爬到义银面前,磕头道。 “御台所!我的御台所啊! 我求求您了,下次请不要再做这种冒险的事,真是吓死我了! 若有下次,请您先允许我切腹,为我介错之后,您想干什么都行!” 蒲生氏乡在义银面前泣不成声,让义银好一阵尴尬,他讪讪说道。 “氏乡,你母亲在这里呢,注意点体面。” 蒲生氏乡瞪了眼自己的母亲,目光有点吓人。她现在是心有余悸,连自己这个假装负隅顽抗的母亲,也被记恨。 蒲生贤秀苦笑摇头,这出仕的女儿一门心思全放在主君身上,自己这个老娘算个p。 斯波义银神情无奈,蒲生贤秀吃醋泛酸,身后刚才骑马过来的姬武士们亦是无语。 蒲生氏乡把惊慌失措表现得太完美,近乎僭越的指责御台所,可谓爱之深,责之切。 别人再想表达自己对御台所的关怀,怎么看都像是东施效颦。 总不能挨个上来批评御台所吧?可轻轻巧巧几句劝告,又不如蒲生氏乡的声情并茂,显得真心实意。 山中幸盛撇撇嘴不予置否,前田利家笑而不语。 藤堂虎高瞪了眼自己的女儿,仿佛在说,学学人家,这才是懂得上进的好武家。女儿藤堂高虎摸摸脑袋,没话说。 德川家康望着高耸的城墙,代入斯波义银,感受箭雨与铁炮威慑下的压迫感,忍不住吓了个哆嗦。 她敬佩得看着神情自若的斯波义银,这才是秉持大义,直面逆境的御台所,无愧于天下无双之名。 德川家康的目光带着佩服,浅井长政却有着一丝心疼。 浅井长政知道斯波义银为什么要冒险,他既想维护自己身为主导者的威严,又不愿意在联军内部制造矛盾,这才会选择单骑骂阵。 在她看来,开城降伏是意外,但御台所身先士卒的勇气却是无可争议,不愧是他。 浅井长政心存爱慕,眼前忽然浮现起市君含泪的模样,黯然叹了口气,自己没有资格说什么爱慕。 织田信长僵着脸,全场最震撼的就是她。斯波义银用自己的行动告诉所有人,大义是有力量的。 这是狠狠打了织田信长的脸,更是让她心中警觉。大义在人心,斯波义银得人心,他就是武家大义的化身。 自己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对他的态度还是要克制一点。现在的他,不是当初在尾张的名门遗孤,可以任由自己。。 织田信长望着眼前的少年,心底竟滋生出一种后怕的感觉。 若是因为与自己的争执,他真被射死在观音寺城下,自己会怎么做?一定会杀光观音寺城的所有人,为他报仇! 可就算是杀掉再多的人泄愤,死去的他也不会活过来,自己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心痛? 织田信长叹了口气,不愿意冒着失去他的风险,再与他赌气,上前说道。 “谦信公之大勇大义,织田信长服了。” 义银狐疑看着织田信长肃然的低姿态,这家伙怎么回事?这次服软服得这么爽快,不像是要面子的她呀? 心中疑惑,但面上,义银还是笑道。 “织田殿下现在觉得,大义有用吗?” 织田信长鞠躬道。 “谦信公之大义,有用。” 义银见她真的服软,也不想再刺激她,笑着安抚道。 “是我不好,太过苛责织田殿下了。 上洛之路艰难,还请你不要介怀,与我同心同德,一齐为足利将军复仇。” 义银伸出了手,织田信长笑着握住,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说道。 “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义银起身伸了个懒腰,顺势将酒壶丢给蒲生氏乡,说道。 “问问是谁的酒,真是难喝死了。送她一壶好酒尝尝鲜,就当是我喝掉他酒水的赔偿。” 一旁的足利义昭嫉妒得看着斯波义银言行洒脱,如众星环绕的太阳受到所有姬武士的敬佩。 想起那阵古怪的狂风,她也是疑神疑鬼,望着义银身后的御白旗,心中思索。 难道真是八幡太娘显灵? ——— 蒲生贤秀降伏,她最终还是投靠了许诺诸多好处的织田信长,这让织田信长很是得意。 观音寺城头发生的事情,随着时间流逝在军中越传越邪乎,众姬望着斯波义银的眼神,越发敬畏。 覆盖他的箭雨被狂风卷走,瞄准他的铁炮全部炸膛,连续发生这种意外的概率,估计比喝水被呛死还低吧? 传闻中,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俨然成为了指引胜利的圣物。上洛之战如此顺利,全是御白旗的功劳。 这个传闻让织田信长大发雷霆,她把浅井长政的苦劳掩盖,突出自己的功勋,就是为了战后多捞好处。 如今倒好,两个出兵最多的大名都成了陪衬,功劳全特么的被算在了一块白布上,这算什么意思! 浅井长政听了之后,倒是哈哈大笑,还命令浅井家的姬武士多多宣传,推波助澜。 随着圣物御白旗被神化,斯波义银也成为了姬武士眼中的天选之人。 众姬皆称,天选者。 正文 第1160章惊慌的三好 上洛联军势如破竹,数十天便席卷整个南近江。 斯波义银在观音寺城下饮酒观箭,风云突变,宛如神人。城内守军吓得不战而降,六角义贤义治母女狼狈逃亡甲贺郡石部城。 至此,各地六角家臣再无战心,纷纷降伏归附。织田信长借机派兵收编整顿南近江之地,联军暂时停下了脚步。 春耕尚未结束,南近江已然易主。京都中,还在犹豫是否出兵的三好义继看得目瞪口呆。这会儿,她就算想出兵相救,也没得救了。 上洛联军还未开入山城国,京都这边已经开始骚动。 面对极速恶化的局面,伊势贞教气急攻心,假病成真病,卧在家中已经无法理事。 幕臣们眼看三好家就要滚蛋,纷纷离开京都,回返自家领地。准备喜迎王师,为御台所上洛引路。 三好家的军势从去年秋天上洛,到现在已经离开领地几个月。家中春耕不知道如何,军中思乡情绪浓烈。 阿波众的首领篠原长房,提出掠夺京都,回返四国的建议,被三好三人众与松永久秀联手反对。 三好三人众是无路可退,摄津老巢被本家接管,斯波义银一定会要求三好家交出她们的脑袋。这一走迟早是个死,不如留下拼一把。 松永久秀反对,是害怕三好义继真的纵兵掠夺京都,毁了这座繁华的幕府中枢之城。 她还指望反水的时候,京都能成为她的投名状,岂能坐视不理? ——— 京都南郊,伏见城。 居馆议事厅内,三好义继脸色铁青,看着三好长逸与篠原长房相持不下,争吵不休。 三好义继原以为,成功上洛之后,自己的家督之位会得到稳固。可没想到,一场大逆弑君的意外,把三好家彻底推入了绝境。 而作为导致这一切发生的三好家督,三好义继的威望越发低迷。重臣们在她座前争吵,已经完全不顾她的感受。 篠原长房为首的阿波众想要抢点东西跑路,不愿意和上洛联军硬碰硬。 当年,摄津众与阿波众被斯波义银按在教兴寺村打得有多惨,篠原长房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三好三人众是没办法走,只能负隅顽抗,而篠原长房却是无所谓。京都的幕府再立,也报复不到四国岛上的阿波国,她怕什么? 虽然三好家号称占据四国岛,但土佐和伊予两国武家只是被武力压制。因为三好家衰败,这两国武家早已蠢蠢欲动。 三好家能够依靠的核心力量,是赞岐和阿波两国武家,还有水军为主的淡路国众。 三好本家的三好众,阿波众,赞岐众,她们都不想开战。 特别是赞岐众,当年跟着十河一存进入大和国,她们可是被义银打得全军覆没,连首领十河一存都被砍掉了脑袋。 战后通过谈判,赞岐众才得以侥幸回国,对斯波义银的恐惧深入骨髓。 三好义继是十河一存的女儿,她成为三好家督之后,赞岐众是她最重要的支持者。 阿波国是三好家的起家之地,根基所在。篠原长房代表阿波众反对开战,三好义继也很为难。 赞岐众与阿波众都是三好家的核心武家集团,她们的反对影响很大,让三好三人众充满了绝望。 谁都没想到,上洛联军会在春耕时节开战,更没有想到六角义治这么不经打。 看着六角家被打得满地找牙,三好家臣团仿佛想起当初,斯波义银是怎么把她们打得满地找牙的。 士气低迷,军心畏战,这还打个p? 也就是三好三人众走投无路,强硬拉着三好义继不让她跑路。不然,三好军势已经开始撤退了。 松永久秀冷眼旁观,三好长逸与篠原长房争得面红耳赤。她才不在乎三好家走不走,三好三人众死不死,她要保的是松永家。 三好家要走就走,可篠原长房提议掠夺京都补贴亏空,这就不能忍了。 松永久秀的领地是淀城,就卡在摄津与山城两国之间的淀川水道旁,堪称西近幾门户。 她若是不反水,日后幕府报复,攻打三好家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她的淀城。 三好义继显然已经不愿意待在京都,今天她能卖了三好三人众,改日也能对淀城见死不救。 这位家督远不如三好长庆英明,根本不在乎京都,不在乎幕府。她就是一个四国土财主,紧抱着自己那点烂家当,鼠目寸光! 为了日后不会步上三好三人众的后尘被出卖,松永久秀决定先出卖三好义继。 所以,她一定要保住京都不被掠夺,免得与幕府撕破了脸,日后就算投靠过去也没有好下场。 松永久秀心里明白,三好义继已经有了退却之心。只是因为对三好三人众有过承诺,不愿意食言而肥伤及威望,这才不说话。 这时候,只要有人递给三好义继一个合适的台阶,她会欣然下台,赶紧跑路。 松永久秀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说道。 “诸位大人都是家中重臣,这是在家督座前议事,还请为三好家留点体面,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三好长逸与篠原长房正往对方脸上喷唾沫星子,都快打起来了。此时听到松永久秀的风凉话,两人同时一哼,对三好义继鞠躬致歉。 三好长逸当初对松永久秀的那点好感,已经随着这次上洛被捅一刀,完全消散。 但此时的三好三人众孤立无援,三好家中唯有松永久秀反对篠原长房,只好给她一点面子。 三好长逸心中惨然,她们三人怎么稀里糊涂混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沦落到要看松永久秀的脸色了? 相比三好长逸,篠原长房却是不在乎,她面露不屑,调侃道。 “家国大事容不得退让,自然要辩个清楚。松永大人若有高见,我也会洗耳恭听。” 松永久秀微微一笑,心里骂爹。高见?老娘的高见就是你特么的早点滚蛋,别祸祸京都! 她对三好义继说道。 “殿下,大军在外日久,军心浮躁不可拨动。 若是允许军势掠夺京都,下面人抢红了眼,不愿遵从军令,那可如何是好?” 松永久秀说的有理,三好义继默默点头。 古代的军队不是近代社会的公民兵,军纪不是依靠制度和思想武装,暴戾恣睢形同野兽。用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形容,再恰当不过。 这些野兽平日里被关在军中,依靠军法管束,动不动斩首的严刑峻法都很难让她们做到行令禁止。 若是把她们放入京都,就像是把一群饿狼放进羊圈。到那时候,谁还在乎军纪?不抢够本,不草够本,根本不可能重新恢复秩序。 上洛联军来势汹汹,已经杀到山城国边上。这时候把军队弄散了,敌人趁机打过来怎么办?重新组织军势,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篠原长房忍不住哼了一声,想要反驳两句。可想了想,她还是没开口。 军队是个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都清楚。放出去的饿狼不吃饱不肯回巢,要想强行恢复秩序,只有用铁与血来严肃军纪。 至于有纪律的进城劫掠,都特么的的劫掠了,还有个p的纪律?各家只会恨自己抢少,别人抢多。别指望她们会姐慈妹恭,相互谦让。 松永久秀一番说辞,挫败了篠原长房劫掠京都的想法,让三好长逸的脸色稍稍好看。 可是,松永久秀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三好长逸面色大变。 松永久秀说道。 “殿下,伊势贞教病重,京都幕臣们对我们充满敌意,大军的补给不能再依靠她们补充了。 要想与御台所对峙而不败,我们首先要保证大军在外的补给,不出问题。 我听闻细川藤孝在上洛联军之中,跟随大军上洛,细川三渊两家必然会有所动作。 我军后路依靠淀川水运补给,而和泉细川家的胜龙寺城,三渊家的北河内领地,都在威胁着我们的粮道。 若是我们在前方作战之时,后路被她们截断,那可怎么办? 所以,我请家督移驾芥川城,我自请看守淀城,先护住补给线不失。” 三好长逸为首的三好三人众怒视松永久秀,这混蛋比篠原长房更加阴险。 篠原长房明说要走,虽然大家吵得厉害,但至少还在军议的范畴内,各抒己见。 而松永久秀玩得却是釜底抽薪,直接为三好义继撤退,提供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淀川贯穿摄津国,连接京都南部,乃是三好家的后勤补给线。 正常情况下,三好家根本不可能完成这次上洛。和泉国的细川家,北河内的三渊家都在淀川以南虎视眈眈。 山城国内,幕臣领地众多,和泉细川家的胜龙寺城甚至就在淀城附近,一直盯着呢。 足利义辉转头去东近幾打六角家的主意,不是她傻,忘记了三好家的威胁。而是因为西近幾进入京都的通道,层层防御,万无一失。 可就是这万无一失的事,出了大问题。 细川三渊两家冷眼旁观,伊势贞教暗示幕臣们保持沉默,明智光秀弃守伏见城,蜷川亲世擅自撤离二条城。 这一连串的意外,让三好家的上洛之路如入无人之境。足利义辉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围在二条城内,惨遭弑君大逆。 所以,义银才会说,足利义辉死得好冤。 这一连串的意外中,但凡有一人良心发现,足利义辉都不会死。只可惜,武家的良心早就喂了狗。 可如今,形势又是不同。 斯波义银联络数家强藩上洛,强大的六角家如纸糊一般,被联军一捅就破。 上洛联军的兵锋,马上就要杀入山城国。在京都事变中有过不光彩行为的幕府各家,必然要展开自救。 不说其他方向的威胁,三好家最要命的麻烦是在身后。 细川三渊两家的领地加起来有二十多万石,一旦她们两家开始动手,淀川补给线马上就会出问题。 粮道被断是兵家大忌,松永久秀用这个借口,给三好义继递台阶,让她可以顺理成章退出京都,谁都没话说。 三好三人众虽然愤怒,但这个借口近乎完美,她们已经无法用道德绑架三好义继,逼她继续留在京都。 照松永久秀的说法,只是撤走一部分人马,退守山城国内的淀城,摄津国内的芥川城,以保护淀川补给线不受威胁。 可真特么的退了,谁知道三好义继会不会一路退到堺港,退到四国岛去? 乱世之中,斯波义银这种做人讲究,信守承诺的傻x,可是不多见。背信弃义,才是武家常态。 三好义继一开始听得还有些迷糊,等三好三人众面露怒容,她才反应过来,松永久秀这是在帮自己脱身啊! 她欣赏得看了眼松永久秀,赞许说道。 “松永大人说的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淀川水道受到的威胁,是我们要解决的第一要务。不然,大军无法安心与御台所对峙。” 三好长逸彷徨看着三好义继,她几次张口,最后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三好政康皱眉看她,作为三好三人众的老大姐,三好长逸怎么可以在这时候犹豫?这一犹豫,三人都得没命。 仔细想了想,三好政康出列鞠躬,说道。 “松永大人说的不错,粮道很重要。但打仗不能只想着吃饭,更重要的是追求胜利。 敢问一句,照松永大人的意思,山城国内要如何安排?” 三好义继肯定要跑,三好政康不指望留住这个无能的家督。但三好家的军势撤走多少,这仗到底打不打,得让三好三人众死个明白。 三好长逸反应过来,点头道。 “不错,还请松永大人指教。” 她嘴上说着指教,两眼珠子瞪着松永久秀,恨不得拿刀捅死她。 松永久秀从容说道。 “我军沿着淀川水道布置防务,进可攻,退可守,遥相呼应。 请三好长逸与三好政康两位大人驻守伏见城,看护京都南镇。 请岩成友通大人随我回返淀城,看住细川家的胜龙寺城,守护进出山城国的门户。 请殿下与篠原长房大人回撤到摄津国境内的芥川城,提防北河内的三渊家,并随时准备进入山城国,支援前线。 我的策略,三好长逸大人可还满意?” 正文 第1161章痛打落水狗 三好长逸与三好政康对视一眼,目中充满狐疑。听起来挺靠谱,难道是我们误会了松永久秀? 松永久秀真诚说道。 “大敌当前,我们内部不能再继续乱下去,否则整个三好家业就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六角家雌霸南近江数百年,大军一朝上洛,瞬间崩塌,足以引起我们的警觉。 是六角家的实力不够吗?六七十万石的动员力不弱,又是本土本乡作战,战意应该更强。 可就是因为六角家人心不齐,才使得上洛联军能轻易获取胜利。 先代创业艰难,四姐妹奋勇打下百万石基业,令三好家成为天下侧目的强藩大名。 我等受先代大恩,当同心齐力,为三好家而战。遥想当年,我们是何等团结,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 诸姬,勿忘初心啊!” 松永久秀一番话真情实感,说得三好重臣无不动容。 三好长庆是带着三好家走向巅峰的英杰人物,在场的三好家臣,哪个不是三好长庆提拔,哪个没有受过三好长庆的恩泽? 三好家能从四国岛上杀出来,成为西近幾霸主,那是三好四姐妹的荣耀,也是三好家臣团的功勋。 松永久秀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瞬间打动了在场诸姬。三好长逸与篠原长房对视一眼,一齐对三好义继鞠躬说道。 “愿为三好家死战!” 三好义继也是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重现当初三好长庆的荣光。 她拍案而起,说道。 “好!众姬有死战之心,我自当奉陪到底! 就照松永大人的计划行事,我要与御台所会猎山城,一决雌雄!” 所有人鞠躬嗨了一声,喊道。 “三好家武运昌隆!” 松永久秀低头的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松永家有救了。 如何将三好家驱逐出京都,把京都完整交还给上洛联军。这关系到松永久秀反水之后,在幕府之中的地位,必须万无一失。 她先用纵兵劫掠影响军队斗志为由,否决篠原长房的提议,保住了京都的安全。 然后用三好长庆的恩泽来激励三好家,让她们以为自己有一战之力。这才肯倾巢出京,沿着淀川分兵把守。 若是三好军势盘踞京都不走,与上洛联军的一场恶战,必然会波及到京都繁华。 如今倒好,被松永久秀一阵巧舌如簧的鼓动,三好军势自己撤出京都,还把自己不多的上洛军势分成三股。 三好家诸姬以为有淀川水运通道在,随时可以聚拢军势,头尾呼应,立于不败之地。 但问题是,松永久秀她要反水啊! 淀川沿岸,三好义继与篠原长房在西边的芥川城,三好长逸与三好政康在东边的伏见城,中间是松永久秀的淀城。 若是松永久秀反水,芥川城与伏见城的联系,瞬间就会被斩断。哪有什么头尾呼应,分兵之后只有一盘散沙,各个击破。 为了取信于人,松永久秀还特地说明要与岩成友通一起行动,其实就是要让三好家诸姬安心。 岩成友通身为三好三人众之一,她没有退路,只能死战到底。有她在淀城,大家也会安心。 可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盲点,那就是,人会死的。只需要一把匕首,一杯毒酒,就足以送岩成友通上路。 松永久秀早就想好,一旦发动叛乱,第一时间就杀了岩成友通,阻断淀川,三好军势必然大乱。 有了岩成友通的脑袋,和截断三好军势的功勋,她这个戴罪立功的忠义之士,应该可以过关吧? ——— 伏见城内,三好家众志成城,松永久秀暗自欣喜。 北望京都,伊势家府邸。 伊势贞教卧病在床,身边是她的亲信,正低头听着她吩咐。 “马上派人去丹波国,告诉蜷川亲世,三好家要离开京都。再派人去比叡山,告知天台宗此事。 从今天开始,联络京都各家幕臣,将各家在京中的姬武士组织起来。准备在御台所回归之时,协助上洛联军,夹击伏见城。” 那亲信先是低头嗨了一声,然后迟疑了一下,问道。 “主上,我们帮三好家做了这么多事。将军之死,我们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就算现在弃暗投明,御台所也不会放过我们吧?这么做,真的能过关吗?” 伊势贞教一脸惨白,缠绵病榻望着房梁,淡淡说道。 “什么都不做,就是十死无生。奋力挣扎,也许能有一线生机。 你不必多问,照做就是。” “嗨!” 等亲信出去,伊势贞教闭上眼睛昏昏沉沉,反复梳理着对策。 三好家要走了,三好义继就是一个笑话,根本不值得合作。伊势贞教后悔极了,当初她怎么会一时冲动,竟然选择与这等蠢货联手。 明智光秀,这个混蛋,是她在中间误导了所有人。谁都没想到,她竟敢胆大到害死将军。 如今看来,将军死后最大的受益者是斯波义银。作为唯一遗存的河内源氏嫡流,斯波义银的威望如日中天。 若斯波义银是个姬武士,上洛之后完全可以开幕自立,担任幕府将军。 斯波家的家格是足利一门亲族中最高的,足利无后斯波继,也符合武家传统。 至于那个足利义昭,双生女的身份其实很不体面,她根本没资格和斯波义银争。 可惜,他是个男人。 和田惟政来信了,足利义辉的旧臣们没有选择斯波义银,而是扶持足利义昭,斯波义银也认可了此事。 既然足利义昭是新将军,那么伊势家还可以抢救一下。 斯波义银自身强大,他可以强行清算所有害死将军的相关武家。 但足利义昭不同,她做不到。她想坐稳将军的宝座,不想成为斯波义银的傀儡,就必须与幕臣们,与地方实力派达成妥协。 所有沾染足利义辉之血的幕臣,都会看到这一点。她们会行动起来自救,戴罪立功。 松永久秀暗中已经对伊势贞教透风,三好家必然会退出京都,让伊势贞教保证京都稳定回归到上洛联军手中。 伊势贞教接收暗示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明白这位三好家的重臣要反水。 细川藤孝在上洛联军阵中,细川三渊两家必然要有所行动。 蜷川亲世对将军见死不救,这时候肯定也要拼命表现。 三好三人众把将军的遗体送到相国寺,让临济宗得到了好大一个便宜,天台宗是恨之入骨。天台宗必然参与洗牌,挽回自己的损失。 还有坂本城的仁木义政,南近江六角家不堪一击,她还没有机会表现,心里一定急死了。 所有人都盯着三好军势,想利用这一战来洗白自己。 三好上洛,弑杀将军,占据京都,不是因为三好义继强大,而是因为所有人都在观望,没有行动。 三好义继就像是拿着一把枪,但枪里却只有一颗子弹。大家都不愿意成为射击的目标,才让三好军势在京都逍遥了一个冬天。 但现在斯波义银来了,愿意挡枪的人他来了! 三好家的枪口自然是指着斯波义银,这颗子弹自然是留给上洛联军。那么其他人就会忍不住行动。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可不多,谁都不愿错过。因为打完这一战,幕府就要再立将军。洗牌之后,谁吃肉谁喝汤谁舔盘,就看此战军功。 伊势贞教叹了口气,她浑身酸软无力,却无法好好睡一觉,脑中翻江倒海,都是计算得失。 伊势家这几年就没有走对过一步,如今她手上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唯有死里求生。 ——— 上洛联军还未踏入山城国半步,京都内外已然是风起云涌。 各家心思投效御台所,唯恐慢了半拍,就被打入三好逆贼一党,再无机会翻身。 站队是门学问,一不要脸,二要有用。正巧,大家都觉得自己脸皮很厚,自身也很有价值。 三好义继没想到,三好家还未露出颓势,已经有无数人准备痛打落水狗。只能说,斯波义银的军神不败形象,深入人心。 而远在观音寺城的斯波义银,他收到了无数表忠心的信件,多到案牍都已经堆不下。 他敲了敲案面,笑着对在坐诸姬说道。 “伊势贞教说自己是忍辱负重,为了保护京都不毁于三好家之手,无奈与敌周旋。 蜷川亲世向我请缨,要从丹波国攻入京都,与我夹击三好军势。 连天台宗的上人也感念大御台所的恩德,要派尼兵下山驱逐外寇,还京都幕府一个朗朗乾坤。 好啊,京都的人心还是向着幕府,向着足利将军家,向着河内源氏嫡流的。” 义银冷笑不止,表情充满了不屑。这些混蛋,早特么的都干嘛去了? 若是足利义辉死时,有一人跳出来为将军鸣不平,义银都会竖起大拇指给她点赞。 如今倒好,三好家眼看快不行了,这时候才变成众人眼中的过街老鼠,是不是晚了点? 众姬笑而不语,京都那些人的心思,大家心里都清楚。 织田信长笑道。 “不管如何,有她们的帮助,三好家首尾难顾,这仗会好打许多。” 丹波国蜷川亲世在京都西北,比叡山天台宗在京都东北,又有伊势贞教在京中里应外合,三好家后院已经不稳。 织田信长还不知道松永久秀马上就要反水,等她跳出来截断淀川,三好家还打个p的仗。 此时,她还在认认真真筹划最后一战,说道。 “御台所,我有个好消息。” 义银挑了挑眉毛,问道。 “什么好事?”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 “望月吉栋病死了。” 义银撇撇嘴,反问道。 “病死的?” 织田信长点头道。 “甲贺众传讯来,是这么个说法。另外,甲贺众已经决定弃暗投明,向我降伏,甲贺郡无忧也。” 义银强忍着没有翻白眼,一旁浅井长政的脸色越发难看。织田信长终于吞下了整个南近江,真是个厉害的家伙。 六角义贤义治母女逃亡甲贺郡石部城,隐隐威胁着南近江平原。 这是六角家的传统项目,打不过就往甲贺郡逃。幕府强盛之时,这事时有发生。 历代六角家督敢这么做,就因为收买了甲贺众,为己所用。 甲贺众在当地熟门熟路,又善于山地作战,有事往山林里一钻,一般军队真拿她们没有办法。 六角母女这次逃亡也是想这么干,可惜她们的对手是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早在上洛之前,就开始收买甲贺众。这几年,甲贺众与六角家臣团闹得极不愉快,六角义治又因为权力缩水,护不住她们。 织田信长的拉拢效果很好,大半甲贺众已经有意倒戈。这件事一直没成,就因为望月吉栋拦着。 望月家在甲贺郡威望极高,望月吉栋又是六角家死忠,她的反对,使甲贺众一直没法投效新主。 如今倒好,这边上洛联军横扫南近江,那边望月吉栋就病死了。死得可真是时候,也不知道是主动病死,还是被动病死。 不管怎么说,织田信长的目标已经达成,甲贺郡的投效使得石部城的六角母女再无力威胁南近江平原。 有了六角家臣团和甲贺众,织田家在南近江算是站稳了脚跟,在近幾得到一席之地。 斯波义银无奈叹息,织田信长谋而后动,动作实在太快。他原本还想着上洛之后搞点小动作,来抵御织田家对南近江的侵蚀。 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而浅井长政更加恼怒,她为了攻打南近江,动员大量弄兵,连春耕都耽搁了,浅井家臣团那边非常不满。 随着甲贺众投效新主,织田家吞并南近江之地已成定局。浅井家在南近江是一无所获,浅井长政都不知道回去该怎么和家臣团解释。 她出列鞠躬,说道。 “御台所,北近江农兵动员太久,如今南近江已然平定,我希望等春耕之后再继续上洛。 趁着节气还未过去,先让农兵回家协助春耕。” 浅井长政是熬不住了,南近江的好处拿不到,那至少先让农兵回去把春耕弄完。要不然两头不着靠,她这家督也没法干了。 三好家不是六角家,三好军势盘踞京都,是依靠淀川水运和京都幕臣补给后勤,反季作战对三好军势不如六角家好用。 既然如此,不如先回去补种春耕,秋收能少损失一点也好。 正文 第1162章春耕后再战 义银尚未说话,织田信长已经跳出来反对。 她说道。 “御台所,上洛宜早不宜迟。如今京都内外武家皆心向我军,正是上洛的最佳时机。 若是耽搁太久,难免会走漏消息,使得三好义继警觉,更让那些有心投效我军的人感到狐疑。 既然浅井家有所不便,浅井殿下可以先撤军重整,我愿意承担接下来的后勤运输。” 浅井长政眯了眯眼睛,没有反驳,只是看着斯波义银沉默不语。 织田信长的心思太重,这是要抢上洛之功,这对浅井家非常不公平。 浅井家动员农兵,是在春耕最要紧的关头,损失最大。但现在春耕已经过半,织田家再抽调农兵,双方的损失完全不一样。 况且,织田信长肯定不会从远方的美浓尾张两国调人。她会指使投靠自己的北伊势,南近江两地武家动员农兵。 这两地武家刚才投靠她,不可能反抗她的命令。要知道,织田信长的三万大军就在南近江,随时可以把两地的忤逆者直接镇压。 让这些刚才依附的武家动员农兵,不会影响织田家本领的春耕,伤及织田家的实力,织田信长算得太精了。 织田家占据铃鹿峠,南近江与北伊势之间的道路畅通无阻,又有当地武家动员农兵配合,运输补给不会有问题。 简单来说,织田信长拿下南近江之后,已经无所谓浅井家的后勤协助。织田家可以通过南线铃鹿关进出,浅井长政的重要性下降了。 这不是过河拆桥嘛?浅井长政恨得牙痒痒,她看向斯波义银,就是希望御台所能出来主持公道。 义银顿时感到头疼。 他早知道,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必然会为了南近江之地,产生矛盾。他一直想要模糊联军内部的纠纷,拖到上洛完成。 可织田信长吃独食吃得太狠,把浅井家欺负得太厉害。作为联军总大将,义银要是不出来说句话,有损他公正严明的形象。 但他真的没法说什么,织田信长这混蛋绝对不会吐出吞下的好处。义银若是出来主持公道却无法贯彻执行,一样是有损威望。 总之,义银只有满满的大义,实力却远不如织田信长和浅井长政,他说话做事其实非常难受。拳头不够硬,这公道想给也给不了。 义银想了想,决定只谈上洛的军事。至于织田浅井两家在南近江利益分配的矛盾,不能被卷进去。 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两人一齐盯着义银,义银却略过她们,将目光投向他处。 他对细川藤孝问道。 “京都诸姬已经准备行动,细川三渊两家是不是也要动一动了?” 细川藤孝这些天非常憋屈,因为义银恼怒细川三渊两家的墙头草行为,对她冷淡处理。 此时,见义银终于用正眼看自己,细川藤孝抖擞精神,伏地叩首说道。 “细川三渊两家家督有信传来,春耕之后就会动员军势,向山城国进军,参与上洛之战。” 义银点点头。 细川三渊两家是传统的武家,她们可不如织田信长财大气粗,玩不起反季作战,春耕后动员是正常的做法。 义银又对足利义昭温和问道。 “义昭殿下,上洛之战是你的初阵。你可愿意前往坂本城,率领足利马回众出战京都,为姐姐报仇?” 足利义昭刚才还俗,自小生长在寺院中的她从未碰过刀兵,自然不懂打仗。 但上洛之后,她就是新的足利将军,天下武家之首,怎么可以不懂打仗呢?这一路她边看边学,算是完成初阵。 考虑到这应该是上洛的最后一战,义银希望她能独领一军,跟在联军后面,捞取重要的军事资历。 足利义昭一愣,和田惟政在身旁拼命扯动她的衣袖,急得想要帮她答应下来。 和田惟政心想,斯波义银太上道了。足利马回众是足利家的核心武装力量,仁木义政能在坂本城指使她们,是依赖足利义辉的遗命。 而如今,斯波义银授权将她们交给足利义昭指挥,参与上洛之战,这是往足利义昭的兜里强行塞好处。 现在的形势,京都的三好军势已经是人人喊打。最后一战还没开战,所有人都认定上洛联军必然会获胜。 斯波义银这是给足利义昭送部众,送军功,充实她日后统御幕府的根基。 足利义昭不傻,她不需要和田惟政提醒自己。她发愣,只是没想到斯波义银对自己这么慷慨。 斯波义银威望日重,又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只要他一声令下,坂本城的足利马回众一定会听从他的命令。 可他却将这支足利家的核心武力交给了足利义昭,扶她上位的意图十分真诚。 足利义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因为长得太像了吗?斯波义银对足利义辉的感情这么深?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她不再胡思乱想,收拢心神,鞠躬道。 “我愿前往!” 义银赞许点头。 他对足利义昭这么上道,的确是有点看脸的意思。 因为无法真正为足利义辉复仇,他心中的愧疚日深,扶持这个貌似足利义辉的小姨子,确实是带有补偿性质的慷慨。 另一方面,也是织田信长的步伐太快,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义银不得不加速把足利义昭推上位,希望京都幕府重立之后,能尽快团结幕府武家,抵御来自织田家的威胁。 此时,浅井长政的面色缓和,织田信长的面色难看。 义银对细川三渊两家,对足利义昭的安排,明显是准备延缓上洛,等待春耕完成之后再出阵。 这就是同意了浅井长政的要求,否决了织田信长的提议。 只是义银没有当面说,给织田信长留了颜面。理由也找得足够充分,让织田信长无话可说。 打仗没有必胜的道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瞬息万变的战场。义银想要稳扎稳打,确保胜算,织田信长也不好说什么。 幕臣与天台宗在北,坂本城与上洛联军在东,细川三渊两家在西,三面围攻山城国的三好军势。 但是,这还不够,南面的近幾斯波领也要动起来。 义银的眼睛眯了眯,他返回近幾斯波领的时机,已然成熟。 甲贺众降伏,甲贺郡前往伊贺国的道路已经打通,他随时可以借道甲贺郡,回近幾斯波领去。 政治上,除了明智光秀这个家伙自知无从辩驳,躺平等罚,其他近幾斯波领重臣都已经主动向义银认怂输诚。 经济上,石田三成拿出了第一版的斯波忠基金试行方案,义银准备回去宣布。以忠基金收买人心,夺回近幾斯波领的实际控制权。 军事上,近幾斯波领的军势需要动员,从南面攻入山城国,配合各家对三好军势形成四面合围的战略态势,增加必胜的概率。 义银思索片刻,说道。 “浅井殿下需要回去一次,我也要回近幾斯波领,动员军势参战。 此战关系重大,许胜不许败,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还请各位忍耐一段时间,等待各方忠义之士响应上洛。 拜托了。” 义银微微鞠躬,所有人伏地叩首回礼。织田信长这时候再不爽,也只好先忍着。 义银用自己也要回领为理由,来帮浅井长政开脱,织田信长怎么反对? 织田信长看了眼浅井长政,再看看斯波义银,心底忽然浮起一丝警惕,斯波义银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吞下南近江吗? 他是知道自己心怀天下人之志的,还在尾张的时候,织田信长就从没掩盖过自己的野心。 那么问题来了,等完成上洛,再立幕府之后,斯波义银会以怎么样的态度对待织田家? 织田信长忽然发现,自己和浅井家的关系不能闹得太僵,否则只会把浅井长政推给斯波义银,对自己非常不利。 南北近江之争由来已久,几乎贯穿整个足利幕府二百年的历史。这是历代足利将军刻意所为,就是为了限制近江国强大的佐佐木氏。 如今织田信长拿下了南近江,浅井长政盘踞北近江。新的幕府会不会继续用老办法,挑动南北近江之争来限制织田家的扩张? 对于近幾,织田家是初来乍到,浅井长政又是织田信长的姻亲。既然南近江已经到手,就不要再咄咄逼人,给幕府可趁之机。 毕竟双方是盟友,团结浅井家远比与之敌对,收获更多。 虽然织田信长对骄傲的浅井长政还是抱有警觉,但这并不妨碍她尝试熬一熬这近江之鹰,将她拉到自己这边。 万一熬鹰成功了呢? 织田信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向浅井长政的眼神多了一丝意味深长。 她开始思索浅井家的诉求,看自己有没有办法求同存异,拉住这个北近江强大的姻亲。只要浅井长政不再窥视南近江,其他都好谈。 拿下南近江之地后,织田家的领地已经扩张到二百万石,堪称天下第一强藩。随之而来的,是织田信长越发膨胀的自信心。 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实力和筹码,软硬兼施,令浅井长政低头。 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面上笑嘻嘻,暗中不断博弈。一旁的足利义昭是冷眼旁观,不言不语。 足利义昭瞅了眼织田信长,又小心看看斯波义银。在这个漫长的冬天,她是经历过一波三折,迅速成熟了起来。 她比起刚毅果决的强情公方足利义辉,还远远不如。可能屈能伸四个字已经学到了精髓,贫乏公方不好当啊。 上洛之战,对外是征讨六角三好两家,联军内部却是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抢夺主动权的暗潮汹涌。 而此刻的足利义昭,还是一个仰人鼻息的傀儡。她没资格不满意,唯有将所有情绪深深埋藏在心底,等待上洛成功,继承大统。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足利义昭下意识握紧拳头,她一定会成为足利将军,成为武家天下最尊贵的那个人! 不管是斯波义银,还是织田信长,最终都将伏拜在她脚下。 三人各怀心事,场面却是其乐融融,最终确定了春耕后四面合围的战略构想。 ——— 伊贺国上野城,前田利益向东北眺望,那里是观音寺城的方向。 春耕之事有母亲前田利久在指挥忙碌,她却是躲在天守阁上无所事事。 母亲几次埋怨,都被她装憨憨蒙混过关。只是谁都不知道,她的心中充满了茫然与悔恨。 主君还是没回来呀。 虽然大谷吉继回来之后信誓旦旦,说她已经取得了主君的谅解,也保证了藤堂高虎的团结。 但一想起主君宁可随那个织田信长上洛,都不肯回来,前田利益的心中就充满惆怅。 当年在尾张,织田信长对主君做过些什么,前田利益清清楚楚。 可以说,主君这些年自暴自弃,为了家业从不把自身贞洁当回事,那都是织田信长造的孽! 若不是她毁了主君的清白,主君绝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每当回想起斯波义银和自己**的淡定,前田利益并不觉得幸福,反而觉得无比心疼,那是主君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的麻木! 主君下关东之前,还特地与自己。。自己明明答应过他,会确保近幾稳定,等他回来。 可如今,明智光秀暗害将军,把整个近幾闹得天翻地覆。前田利益虽然明面上是无辜的,但她和主君心里都清楚,她有罪。 随着主君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前田利益一边期盼与他重逢,另一边又是恐惧再次见面的那一刻,自己有何面目去见他? 扪心自问,为一己私欲,坏了他的大事。这样混蛋的自己,还有资格站在他的面前吗? 一想起这些,前田利益对任何事都变得提不起干劲。她整天窝在天守阁上望着观音寺城方向,身边是一堆酒壶,以此消愁。 听闻主君在观音寺城下痛斥逆党,骂得众姬惭愧,开门降伏。 那自己呢?比起六角家那些人,我前田利益又算什么好东西?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想起主君的信重,回忆自己的作为,不禁叹了一声。 我,无耻呀。 正文 第1163章负柴木请罪 正在此时,前田利久走了进来,看着一身酒气的前田利益,上前就是一巴掌抽在她脑门上。 “混蛋!你还在喝酒!” 前田利益耷拉着脑袋,哀声叹气道。 “对不起,母亲,我知道错了。” 她嘴上认错,身体却是一动不动如同烂泥,贯彻这些天虚心接受,屡教不改的无赖德行。 前田利久冷笑一声。 “要道歉?留着和主君说去!” 前田利益苦笑道。 “主君要是肯回来,我愿意负荆请罪。不求他能宽恕,只为我心里好受些。” 前田利久寒着脸,指了指天守阁下的城门,冷声道。 “那你的动作得快点,主君的骑军还有十里地就到,我怕你来不及找荆条背。” 前田利益一愣,猛地从榻榻米上跳起来,大喊道。 “什么!” ——— 斯波义银命令斯波家的军势驻守观音寺城,跟随上洛联军行动。军中以前田利家为首,藤堂虎高辅佐。 前田利家与织田家关系密切,藤堂虎高和浅井家来往甚密,有她们坐镇,这一路的斯波上洛军应该没有问题。 山中幸盛的关东姬武士团与蒲生氏乡的同心众,则护送义银回归近幾斯波领。 在美浓国养病的高田雪乃也挣扎着来到观音寺城,要求在主君左右侍奉。拧不过她,义银只好带着她一起上路。 一百五十余名骑马姬武士出兵急行,向南走甲贺郡铃鹿峠,直入伊贺国。义银刻意没有通知前田利益,直接过关入境。 他的骑军速度快,沿途武家又不敢阻拦,等上野城收到消息,义银距离城池已经不足十里。 就这十里地,还是因为骑军沿途需要补给,耽误了一些时间。要不然,义银可能会直接冲入上野城,看到醉酒颓唐的前田利益。 听清母亲的话,前田利益吓得瞬间酒醒。她都顾不得母亲在场,直接冲下天守阁,在庭中高喊。 “来人!给我去膳房取一捆柴木过来!” 春风略寒,吹在前田利益身上,让她忍不住起了个酒嗝,喷出一口酒气。她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馊味,混杂着酒臭。 一想到主君马上就到,她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怎么办?要是让主君闻到臭臭的自己,前田利益真不想活了。 她正手足无措,庭院中的惊鹿添水砸落,翠竹击石的脆响声给了她灵感。 她一咬牙,一跺脚,直接跳入了惊鹿旁的水池,掀起水花四溅。 前田利久刚才从天守阁下来,走出来找女儿,却见她一头栽进自己最喜欢的养鱼池,脸色煞白。 这该死的女儿,我那一池子的好鱼! 前田利益可不管母亲怎么想,春寒的池水让她忍不住哆嗦。她已经没时间感受寒冷,发抖着褪去衣物,赶紧搓洗身体想把酒味散去。 她一边洗,一边还在喊。 “母亲!赶紧让人给我送套衣服过来!咦?这是什么?” 搓洗身体的时候,前田利益不小心抓起一物,仔细一看是条小鱼,还在摆尾求生。她顺手把鱼丢掉,继续擦拭身体。 小鱼顺着抛物线砸在前田利久面前,不知道是被砸晕还是砸死,总之不动弹了。 前田利久的脸色更加僵硬,她瞪了一眼自己的傻女儿,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造孽啊。。我怎么就教出这么个混账东西。。” ——— 斯波义银打马向前,脑子里却在思考怎么收回近幾斯波领的控制权。 近幾斯波领的基层,要依靠斯波忠基金撒钱收买。而高层中,主要是解决明智光秀和前田利益。 明智光秀的问题比较复杂,她与义银两人是唯二知道鸠占鹊巢计划的人。 两年不见,义银摸不准这个腹黑女的心思,她到底还能不能用,要面谈之后才能确定。 战乱时期,严刑峻法。明智光秀的行为形同叛逆,放在别的大名麾下是必死无疑,但义银却很难做到。 虽然已经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处事原则,但他的骨子里还是前世的世界观。 狠心杀掉一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女人,义银实在是下不了手。 即便只是暗搓搓**的藤林杏之死,也让他心有戚戚,何况是明智光秀这个春风两度的狐狸精,水乳交融的水平真棒。 义银注定是一个昏君,他做不到冷酷无情,唯利是图。 比起明智光秀,前田利益的问题比较简单。这家伙就是蠢,被明智光秀当枪使了。 义银明白前田利益的心思,她不知道鸠占鹊巢计划的存在,以为义银最终会被迫嫁给足利义辉。 身为近幾斯波领的军事主官,会对三好上洛一事视而不见,坐看将军遇难,就因为她是真爱义银。 斯波料所是入赘资格的谣言,在斯波家中广为流传。前田利益一直竭力表现自己,渴望能够在入赘之争中脱颖而出。 可问题是,入赘一事就是特么的明智光秀戏耍她们这些义银爱慕者的把戏。 前田利益色令智昏,竟然为了儿女私情,将义银的政治托付抛之脑后,这就越过了义银的底线。 鸠占鹊巢计划逐渐推进,之后诸姬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激烈。若是因为感情之事,就可以不尊君令,前田利益的忠诚还靠得住吗? 此风不可长,若是重臣们都忙着争风吃醋,义银以后怎么统御诸姬?他对前田利益非常失望,必须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有多严重。 可麻烦的是,义银不能通过重罚让她醒悟,原因有二。 其一,前田利益是义银的第一个家臣,鞍前马后立下那么多功劳,可谓忠心耿耿。 足利义辉之死,注定是一笔烂账。义银不能把真相翻出来,就只好让三好三人众背锅,放过其他参与者。 前田利益的罪名也只能含糊其辞,让义银没有理由严惩她。无过重责,会令整个斯波家臣团不安。 下层姬武士可不知道高层武家在玩什么把戏,她们只会看到战功赫赫的前田利益奉公流血,最后却落得没有好下场,太过寒心。 其二,前田利益是斯波家复兴后的第一批重臣,镇守伊贺国长达两年,已经扎根在此。 尾张前来投靠的武家,旧伊贺众残留在伊贺国内的武家,有许多人投靠前田利益,跟着她混饭吃。 义银如果把她一撸到底,跟着她吃饭的这些人怎么办?她们对义银可没有感情,真到了打破饭碗的时候,谁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况且,大谷吉继信誓旦旦为前田利益做保。藤堂高虎虽然存了私心,但也是站了出来帮前田利益说话。 前田利益为首的武将派还算团结,义银真要把前田利益打压下去,反而会引起动荡,并没有什么好处。 他刚从关东回来,此时最重要的是拿回近幾斯波领的控制权,团结生疏两年的近幾家臣们,而不是让她们感到不安,把她们往外推。 所以,义银不好对前田利益大动干戈,甚至小惩大诫都不行。 前田利益坐镇近幾斯波领两年,在与六角家的战斗中,挫败甲贺众,拿下铃鹿峠。 之后为了给在关东的义银筹粮,又将铃鹿峠交给织田家。 她是有大功劳的人,明面上义银还得褒奖她才对。 政治就是如此混蛋的逻辑,为了大局考虑,犯错的人不但不能处罚,还要嘉奖给大家看。让大家向她学习,好好奉公,安心做事。 义银还在思索,身边的蒲生氏乡策马靠近,对他恭谨说道。 “御台所,前面就是上野城。” 义银点点头,望了眼前方的城池,闷哼一声。 这两年,前田利益一直在要求近幾斯波领输入物资,帮她建造上野城,帮她补充军需,拿整个近幾斯波领的物资充实自己的根基。 这家伙做事越来越放肆,义银虽然不怀疑她的忠诚,但一定要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感觉到疼。要不然,她迟早会翻天。 思来想去,义银咬咬牙,只能用最后的办法。 明面上不能责罚,还得让前田利益痛彻心扉,又不能让她心生不忠,这简直就是无法完成的惩戒。 好在前田利益对义银是情根深种,义银还有最后一招,足够前田利益痛哭流涕,悔恨交加。 君臣之间的关系不方便惩戒,可男女之间的感情可以使劲欺负。 这方面,义银很熟练。 ——— 上野城外,前田利益紧急召集了城内家臣,来到城门外恭迎主君驾临。 此时还在春耕时分,大部分家臣并不在上野城。 队列稀疏的姬武士们目光古怪看向最前面的前田利益,她没穿上衣,背着一捆木柴跪在地上。 前田利久望着狼狈的女儿,不禁摇头。负荆请罪,背的是荆条,以荆条之刺以示惩罚。 斯波义银来的太快,前田利益都没空找荆条,光顾着在鱼塘里搓澡。无奈,她只好找了一捆木柴替代。 如今,她背着木柴认真跪着,一副不伦不类的模样,让人哭笑不得。 前方马蹄声起,望见尘埃滚滚。一骑当先,百余骑姬武士紧随其来,朝着城门而来。 远远望见前方的人群,义银示意骑军缓缓降速。等看清队列前面跪着的前田利益,义银的眼角不禁一抽。 这家伙搞什么呢?背着一捆木柴算什么意思? 义银转念一想,明白了柴木的含义,顿时无语。找不到荆条就不要搞什么负荆请罪啊!这个蠢货! 他是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对前田利益的愤怒竟然慢慢在消散。 义银心头一凛,强迫自己板起脸来。可不能因为这件事笑场,就让这混蛋轻易过关。 但见她跪得认真,义银难免有些心疼。虽然柴木不如荆条刺痛,但春寒料峭,她赤裸着上身不知道跪了多久,冷得发抖让人不忍。 义银勒马停下,步行走近。 他哪里知道,前田利益自幼练武,这点寒气并不放在心上。她会发抖是因为刚从水池里爬出来。泡了水,再吹风,能不抖吗? 前田利益跪在地上,心里还有些不安。她对着手掌哈气,然后凑在鼻子底下闻闻味道,看看酒气散得怎么样了。 因为太过专注,她甚至没发现义银已经走了过来。前田利久在后面看得着急,却不敢出言提醒。 义银看她往手里哈气,以为她是冷得不行,心头一软说道。 “受不得冻,就别学古人玩什么负荆请罪。” 前田利益还在仔细辨认口中的酒气,忽然听到义银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她猛地抬头,却因为后仰过度,没能保持住平衡,被背上柴木的重量带着往后翻。 背着柴木的她,就像是被人掀翻的乌龟一般,来回晃动了几下。 义银看得一愣,他以为前田利益要抬头行礼,谁知道眼前白光一闪,就看到她往后翻了过去,雪白的**不住跳动。 他不禁咽了口唾沫,心想。 两年不见,这家伙的二次发育可以啊,平日里营养不错嘛。 前田利久见女儿失态,终于忍不住上前,把她扶起来。然后狠狠一脚踢在她p股上,让她跪好,自己鞠躬行礼道。 “御台所安好。” 斯波义银回过神来,对前田利久点点头,说道。 “利久大人,好久不见了。” 前田利久深深鞠躬,连声不敢。义银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冲着前田利益骂道。 “把背上的柴木卸了! 你已经是斯波家的重臣大将,不是当初在尾张的无名小辈,怎么还像个倾奇者一般卖丑为乐! 你不要脸,斯波家还要呢! 还有,把衣服穿好了。天气还未转暖,看你抖成这样,真是不知所谓!” 说完,义银再不理她,对前田利久客气说道。 “利久大人,我赶路赶得有些累了。” 前田利久赶紧让开路,鞠躬说道。 “御台所,请随我入城休息。” 义银点点头,径直往城里走,再不看前田利益一眼。 前田利久瞪了自己的傻女儿一眼,赶紧跟着义银走进去,给他带路。 前田利益垂头丧气得卸下身后柴木,扒拉起盘在腰上的衣服。 她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抬头看见高田雪乃紧盯着自己上身。 “干嘛?” 高田雪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搓衣板,撇开头,哼了一声。 “主君说,丑。” 然后,她便从前田利益身边走了过去。 正文 第1164章诛心不杀人 前田利益一脸懵b,不明白高田雪乃的意思。然后又有一人走到她面前,正是山中幸盛。 山中幸盛看她丑态毕露,被主君嫌弃,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愉快,调侃道。 “前田姬,两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前田利益瞪了山中幸盛一眼,两人是入赘的竞争者,自然不甘被情敌看到自己的丑态。 她冷哼道。 “不敢当。 这两年就打了打不听话的六角家,取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小战绩。 听说山中姬在关东干得不错,屡败屡战,威武不屈。” 前田利益声东击西,不提自己,反口嘲笑山中幸盛在关东战事中的灰头土脸。 山中幸盛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武家武家,说到底还是以军功为荣耀。 她想要贬低几句前田利益,可惜出阵的战绩不佳,反而被前田利益抓住软肋,冷嘲热讽。 山中幸盛眯着眼看向前田利益,这家伙人在近幾,对关东诸事却是这般了解,心思不纯。 前田利益不惧回望,主君在关东征战,她当然要关心关东战况。 山中幸盛那点丑事,可是让她开怀大笑了好几回。就这种不会打仗的蠢货,还妄想入赘斯波家,我呸! 两人冷冷对视,一时僵持。 身后的蒲生氏乡无奈,将战马的缰绳递给井伊直政,上前缓和气氛,她鞠躬道。 “前田大人,好久不见。” 前田利益对她点点头,说道。 “蒲生姬,听说你在关东干的不错,是一名优秀的姬武士。” 蒲生氏乡苦笑摇头,她是上来缓和气氛的,结果被前田利益直接当枪使了。 看山中幸盛的面色不善,蒲生氏乡咳嗽一声,转移话题。 “前田大人,主君已经走远,我们快跟上去吧。” 她伸手给前田利益,前田利益回头看义银快快走到城门内,顿时急了,握住她的手被拉起来。 前田利益起身带风,眼前两人一齐皱眉,这是。。酒气? 蒲生氏乡不说话,一旁的山中幸盛故作无知,大声喊道。 “好重的酒味,前田大人兴致不浅,春耕之际饮酒作乐,好生快活呀。” 前面正要进城的义银身形一滞,他回头看了眼前田利益,又扫了眼身旁带路的前田利久。 前田利久尴尬一笑,点头哈腰道。 “您请。” 义银叹了口气,走进城去。前田利久回头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跟着进了城。 前田利益手指发抖,指着山中幸盛,气得说不出话来。就因为这个暗箭伤人的小人,春寒蹲鱼塘的辛苦算是白遭罪了,功亏一篑啊! 山中幸盛无视前田利益的愤怒,笑着对蒲生氏乡说道。 “我们也快些进城吧。” 说完,她自顾自去指挥关东姬武士团行动,再不理会前田利益。 前田利益在她身后比划了一个粗鲁的手势,然后一溜烟小跑进城,向主君解释去了。 蒲生氏乡无奈摇头,她身边的井伊直政沉默观摩了整个过程,等到曲终人散,才开口问道。 “蒲生大人,她们之间一直是这样相处的?” 蒲生氏乡叹了口气,她看井伊直政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不知道怎么和她解释。 难道告诉她,这些家伙想入赘想疯了,最起码的体面都不要了。 ——— 上野城天守阁下的居馆中,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接受前田利益为首的伊贺前田家拜见。 他的表情淡然,心中恼怒。 正值春耕时节,南近江之地还打得热火朝天,前田利益却在上野城饮酒作乐,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脑子? 亏她还是伊贺前田家督,斯波家的第一悍将,一点不让人省心,真是个混蛋。 但在众姬面前,义银又不能发作,说着场面话,忍着恶心赞许前田利益这两年的军事功绩。 勉强安抚几句,义银顿了顿,说道。 “我赶路有些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前田姬留一下,其他人先下去吧。” 前田利益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戏肉要来,头上开始冒汗。她偷偷看向自己的母亲,前田利久却懒得管她。 在前田利久看来,这小混蛋毁了自己一池好鱼,活该吃吃苦头。 她从主君的态度中,敏锐感觉到他不想贬斥伊贺前田家,这才忍着不适对前田家诸姬宽慰。 既然不伤家业,主君想怎么收拾这小混蛋都行。总要让主君泄泄愤,不然憋出邪火,还是伊贺前田家倒霉。 ——— 等所有人都走了出去,义银轻声说道。 “你过来。” 前田利益畏畏缩缩,不敢靠近,谄笑道。 “您说,我在这里能听到。” 义银横眉倒竖,喝道。 “我叫你过来!” “嗨!” 前田利益连滚带爬挪到义银面前,伏地叩首,如同败犬一般可怜兮兮。 义银皱起眉头,他已经闻到了前田利益身上的酒味,经久不散,看来喝了不少。 他冷声道。 “兴致不错嘛,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要不要再给我来一段和歌猿乐,听说你很有艺术修养?” 前田利益干笑道。 “主君误会,哪有这种事,就是一点打发时间的小爱好。” 义银冷冷盯着她,直到把她看得低下头。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对不起。。” 义银冷笑一声,目光越过伏地致歉的前田利益,望向远处。 “我和你说过,我不会嫁给足利义辉,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前田利益迟疑一下,鼓足勇气说道。 “我真没有做什么。。” 义银粗暴打断她,说道。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做什么!你也不敢做什么!你有胆子弑君吗?你没有! 你只是投机取巧,冷眼看着明智光秀胡作非为,等她把所有的罪名扛下。 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 有人帮你做了你想做的事,你所需要做的事就是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足利将军死去!” 义银厉声呵斥,前田利益无言以对,只能以土下座姿态,表示认罪认罚。 义银看她不说话,缓缓说道。 “你不信我,却相信明智光秀那个混账东西。你说,我还能相信你的忠诚吗?” 前田利益猛地抬头,说道。 “我有罪,请您责罚!但是我对您的忠诚可昭日月,绝无二心!” 前田利益用炽热双目望着斯波义银,两年不见,主君比梦中的模样更加高大威武,俊美不凡。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自己却表现得如此狼狈,自私自利,沉迷酒乐。 前田利益不知道说什么好,在她心中,两人的重逢不该是这样。 义银眼中的失望,刺痛了前田利益的心。义银否定她的忠诚,这是前田利益无法接受的质疑。 她心头的热血上涌,就想要刨开心房,让主君看看自己的一颗忠心。 义银摇头叹息,说道。 “可昭日月?是吗? 那你告诉我,我离开近幾之时,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前田利益就像是被一锤子砸在了脑门上,雌起的气势瞬间被打崩,萎靡不振。 “那个。。非常对不起。。” 义银的目中闪烁晶莹,两道泪痕滑落脸颊,他盯着前田利益,一字一顿说道。 “前田利益,你这个混蛋。当时你抱着我,你压在我的身上,你喘着粗气不肯停。 然后你告诉我,你会对我忠心不二,你会对我言听计从,你会为我守住近幾的安稳。 你还记得那一天吗?你是不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承诺?” 前田利益哑然望着义银的泪水,觉得自己的心在抽搐,她用额头狠狠撞击榻榻米,说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非常非常对不起。。” 义银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后悔和歉意,冷笑不已。这就受不了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飙起演技,眼眶的泪水不断往下流,却是不去擦拭。双目狠狠瞪着前田利益,咬着下唇不说话。 前田利益被他无声的哭泣吓得手足无措,面对面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痛哭,这份折磨让前田利益如坐针毡。 她讪讪道。 “主君,随您要杀要剐都行,我前田利益死不足惜,请您不要再哭了。” 义银冷冷看她,说道。 “杀你?我还得赏你呢! 弑杀将军的丑闻我背的起吗?她可是我的未婚妻,你们这些混蛋瞒着我为非作歹,可曾想过我会遭遇什么处境? 我不能让外人知道,斯波家有人串通三好家杀了将军,我还得为你这两年的功绩恩赏你。我甚至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能默默流泪。 足利义辉逼我,明智光秀逼我,你也逼我,你们一个个都不肯放过我。 如今倒好,闹出个烂摊子让我收拾。我就问你,你让我怎么办?” 义银的越说越软弱,一反之前的强硬,犹如弱男子委曲求全。 前田利益从没见过他如此虚弱,心中更加不安。 她想要伸手为他抹去泪痕,说些有担当的话安慰他,可伸手到一半,却被义银一脸厌恶的躲开。 前田利益黯然神伤,心若死灰,叹道。 “是我不好,让您落得如此处境,我这就回去切腹谢罪,不让您为难。” 义银指着她骂道。 “那你赶紧滚!赶紧滚去死!” 前田利益头脑一热,鞠躬就要离去,用行动证明自己的爱和忠。 义银当然不会真的让前田利益去死,他悠悠的声音无喜无怒,眼神望天,空洞如失去了灵魂。 “你死了,你就解脱了。 我怎么办?你知道吗?织田信长来了。。” 前田利益迟疑一下,说道。 “我听闻您主动邀请织田殿下上洛,进展神速。” 义银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说道。 “邀请?我那是没办法。 和田惟政那些足利将军的旧臣找来足利双生女,要联合织田信长拥护她上洛再立将军。 前田利家舍命传讯,我不得已从关东迅速赶回来,这才能参与到上洛之中。 若是被她们甩开斯波家,完成上洛。你说,我日后还如何在幕府立足?” 前田利益沉默半晌,心中悔恨不住滋生,伏地叩首说道。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您保重自己,我会用鲜血证明自己对您的忠诚。” 前田利益心中填满了懊恼,她也没想到,将军之死会让斯波义银的处境如此艰难。 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想什么入赘,只希望用切腹证明自己,不要让主君怀疑自己对他的真情。 义银见前田利益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暗自解恨。 可是,他才不要让前田利益去死。这种能上阵,能上床,靠得住,用得爽的姬武士,他不舍得。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就差最后一击。 义银主动伸手拉起前田利益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盖住自己的泪痕。 前田利益绝望的双目看向主君,漏出一丝留恋不舍。 义银淡淡说道。 “你死了,前田利久怎么办?伊贺前田家怎么办?斯波家怎么办?” 义银饱含深情看着她,最后说道。 “我怎么办?” 前田利益原本就是一时冲动,被义银问得无言以对,低头不语。 手指能感觉到他白皙稚嫩的皮肤,还有上面湿漉漉的泪水,前田利益忍不住搓磨指尖。 义银一把将她的手丢开,白了她一眼,嗔道。 “痒!” 前田利益摸着头,无地自容。刚才还要死要活,现在又对主君动手动脚,涩心不死。 她已经被义银套路得昏头转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义银轻声说道。 “抱我。” “嗯?” 义银幽怨看她,前田利益缓缓靠近,把他拥入怀中,宛如梦幻。只觉得此刻就算死了,也是值得。 但义银接下来的话,让她心中幻想彻底撕烂,如同一盆冷水把她浇了个底朝天。 “织田信长看我的眼神,让我害怕。原以为上洛之后,我与她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未曾想天意弄人。 我这些天一直是梦魇缠身,每晚都睡不好。总是梦见当年在尾张时候的事,梦见织田信长召唤我前去的那件事。。” 前田利益一惊,双手抓住义银的双臂,看着他的眼睛,紧张道。 “她对您做了什么?” 义银凄然一笑,说道。 “我是御台所,是足利将军的未亡人,她能对我做什么? 织田信长终于借着上洛的良机进入近幾,拿下南近江之地。织田家已经有二百万石领地,是我近幾斯波领的十倍。 若是有一天,事有不谐。也许我真要像以前那样,用我的身体去求她,为斯波家求得延续不断。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义银的语气淡然,看似并不在乎自己的贞洁,随时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去做交换,就像当年在尾张曾经做过的那样。 可这一字字就像是利刃,一刀刀刺入前田利益的心房,让她双目赤红,心痛如绞。 “不!!!” 正文 第1165章弄巧险成拙 直到此刻,前田利益才是真正痛彻心扉,悔恨难忍。看到她崩溃的表情,义银不忍心得撇开了头。 是不是演得过头了?竟然把一个坚强的姬武士说得生无可恋,失魂落魄。 义银心底不禁浮起一丝罪恶感,自己这算不算职场情场双重PUA? 前田利益可不知道义银心里在想什么,她此刻的心情是崩溃的。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绝不是啊! 想到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好不容易逃离尾张,逃脱织田信长魔掌的斯波义银。又要被那个夺走他初次的恶劣女人,阴影笼罩。 前田利益恨不得抽死自己! 她慢慢松开手,表情铁青,咬牙就要离开。 义银看她情况不对劲,一把拉住她,问道。 “你要做什么?” 前田利益喘着粗气,双目圆睁,狠狠说道。 “我要去杀了织田信长!” “混蛋!” 义银差点吓尿,自己果然演得太过头,把前田利益给整疯了。 他牢牢拉住她的手腕,瞪着她说道。 “我不准你去!” 前田利益流泪满面,对义银恳切道。 “主君,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我会想办法到织田信长身前,一刀结果了她。 我会终结你心中的梦魇,让她再也不能伤害到你。” 义银听得几乎要晕过去,真要让前田利益刺杀了织田信长,那才是天崩地裂。 织田家现在的领地已经贴着近幾斯波领,整整三万战兵就在南近江之地磨刀霍霍。 织田信长虽然乖戾,但忠心于她的直臣也有不少。 别说前田利益刺杀失败,织田信长必然会趁机要挟义银让步。若是真的刺杀成功,近幾斯波领也抵不住三万战兵的含恨一击。 就算勉强抵御住织田家的反噬,上洛之事基本也就黄了,幕府的威望会在这次的上洛内讧中彻底散尽,斯波义银才是真倒霉。 他说什么都不敢放手,只能暗骂自己傻x。明知道前田利益对自己情深意重,还用织田信长的事去刺激她。 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义银不在乎再与织田信长春风几度,甚至还隐隐有点期待。她的身段比起当年更加火辣,前凸后翘腿子长,想想都带劲,**不吃亏。 他纯粹是愤怒前田利益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如以前好使唤。非得把她纠正过来,继续给自己当牛做马,作一个指东不敢往西的走狗。 如今倒好,刺激过了头,忠心过了头,爱慕过了头。前田利益一腔热血上头,要为义银天诛国贼。 弄巧成拙了! 义银急得满头大汗,他是真慌。这次上洛十拿九稳,他的地位也会随着幕府再立,越发稳固。 不说权势滔天,从此以后无论谁当政,都无法忽视他这位先代的御台所,实打实的河内源氏嫡流。 在这个关键时刻,千万不能出岔子,怎么能允许前田利益胡来。 前田利益笑得凄凉,望着义银恳求道。 “主君,请您放手。 我自己做错的事,自己会弥补,我绝不能让您再被那个畜牲羞辱!” 义银也是急红了眼,骂道。 “前田利益!你这个混蛋!你惹得麻烦还不够多吗?你弄出的烂摊子还不够烂吗? 你就不能听话一点!” 前田利益摇摇头,反驳道。 “我就是要弥补。。” 她还未说完一句,义银已经把她拉入怀中,将她所有的话全部堵在了嘴里。 良久,唇分。 前田利益愕然说道。 “主君,我就是。。” 义银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呼吸几下新鲜空气,又堵了上去。 他心里发狠,这道理没法说了,越说越麻烦,还是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吧。 前田利益脸色通红,全身都软了。义银比两年前更英俊,更高大,更有力,身上的味道好好闻。 她迷失在热吻之中,等义银的嘴巴离开,还一脸茫然失措。 义银看她如此呆萌,不禁哑然失笑,问道。 “怎么?还不够?” 前田利益下意识说道。 “不够,一辈子都不够。。” 她忽然回过神来,赶紧闭嘴,低下了头。 义银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道。 “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总有你的好处。今天若不是人多眼杂,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一点甜头。 我知道,你这两年确实辛苦,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眼看情况不好,义银赶紧丢掉棒子,开始耍起胡萝卜,只希望把前田利益安抚住,不要捅破了天。 况且,他也是被热吻点燃了心火,只是外面一大群姬武士还等着呢,场合太不方便。 义银舔舐嘴角,看着前田利益红苹果一般的俏脸,暗中期待。两年不见,前田利益看起来更加成熟妩媚,找个机会温故而知新吧。 前田利益有点头晕,之前被堵得太狠有点缺氧,她傻呵呵笑道。 “那您算不算以身饲虎?” 义银撇撇嘴,说道。 “你那点能耐也算猛虎?顶多是引狼入室。” 两人说着虎狼之词,沉默半晌,等粉红色的氛围慢慢散去,又变得有些冷场。 前田利益羞愧道。 “我真没想到,会给您惹下这么大的麻烦,我只是想要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义银叹道。 “织田信长是一个人,只要是人,就能被杀死。 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刺杀失败,斯波家会是个什么下场?即便刺杀成功,南近江的三万织田战兵又会是什么反应? 我不能赌啊,利益姬,我的身上背负着复兴的斯波家业,我一点都不敢去赌。 家业为重,不可不慎。” 前田利益目中含泪,望着自己倾慕的主君,轻声说道。 “所以,您就准备任由织田信长欺辱糟蹋?” 义银正色道。 “织田信长虽然厉害,但这武家天下还不是她织田家的天下,我并非没有还手之力。 即便路上坎坷崎岖,不顺之时要用某些无奈的办法缓和矛盾,保住家业,那也是最后的手段。 利益姬,我需要你,也需要大家。拥有一个强大又团结的斯波家,才是我能和织田信长周旋到底的力量。 若是你不听我的话,怀揣着自己的小心思,我真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连你都靠不住,我又敢相信谁呢? 即便没有织田信长,也会有别的强势大名崛起。乱世中,唯有自身强大,才能不受欺辱。 你明白吗?” 前田利益肃然点头,她终于认识到自己给主君带来了多大的麻烦。这不是爱,这是害。 她真诚得伏地叩首,斩钉截铁说道。 “主君,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我会永远与您站在一起,听从您的命令,为您而战。” 义银欣然一笑,虽然过程有点麻烦,但结果还行。前田利益看来是真的被吓坏了,暂时不用担心她再为儿女私情,耽误公事。 至于永远,哪天鸠占鹊巢计划暴露,谁知道她的心思会不会变?人心猜不透,永远的承诺永远不能当真。 义银将她扶起,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将散乱的发丝抚顺,撩到耳后。然后,深情说道。 “能在尾张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之一。即便没有那么多理由,我也不会允许你去刺杀织田信长。 利益姬,我不舍得你去死。答应我,你会永远陪在我的身边,不要死在我的前面,好吗?” 前田利益的眼圈又开始泛红,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哭出来,狠狠点了点头。 义银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笑道。 “谢谢你。” 两人相视一笑,情意绵绵。 看见前田利益俯首帖耳,义银心中不免得意。 姬武士征服天下,老子征服姬武士。男人的事业果然是一半在马上,一半在胯下。 他洋洋自得,却没发现前田利益眼中隐藏着危险的光华。 织田信长。。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会把你碎尸万段。。 ——— 斯波义银与前田利益在室内君前奏对,门外等候的诸姬却没有散去。 前田利久担心望着拉门,不敢妄动。蒲生氏乡为首的同心众已经接手了天守阁内外的防务,正在门外守卫,谁敢靠近偷听? 许久之后,两人从室内出来,皆是眼圈红红,隐隐有泪痕在。 前田利久稍稍松了口气,君臣垂泪,忆苦思甜,这是大好事,说明自家的傻女儿过关了。 山中幸盛却是隐隐有些失望,高田阳乃过关,前田利益过关。这些人在近幾斯波领胡作非为,结果都没有受到惩罚,简直离谱。 唉,主君就是心软。 她倒是忘了自己,也是在关东闹了几次烂摊子,是义银捏着鼻子帮她收拾。 想到这几个对主君心存觊觎的王八蛋,毫发无损就逃过一劫,山中幸盛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她忽然想起一人,嘴角上扬。明智光秀这家伙,只怕没这么好过关吧? 于是,她问向正与主君一齐走过来的前田利益。 “前田姬,明智姬现在何处?两年不见,甚是想念。” 前田利益一愣。 斯波义银来得太快,前田利益自己也是猝不及防,明智光秀更不会收到消息。 但那家伙手握中同组的资源,有藤林椋通风报信,想来很快就会知道主君回归的消息。 前田利益看了眼义银,说道。 “主君,自从京都撤离之后,为方便打探京都情报,明智姬就一直在山城国与伊贺国边界的新居村暂住。 您看,是否要召她来觐见?” 义银冷哼一声,这腹黑女在窥视京都,天晓得脑子里还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一想起她,义银就气不打一出来,冷冷说道。 “我这次来,是特别为你绕路。 之后,我会直接回归北大和,尼子姬几次来信提及多闻山城,我要回去看看居城。 传讯给明智光秀,让她滚来多闻山城见我。 前田姬,春耕之后我要在多闻山城召开大评议。各家的中高阶武家都要过来参与,让我认识认识各家的俊杰。” 前田利益恭谨点头,心里一甜,主君原来是刻意为我绕路,明智光秀那混蛋可不配。 她连声保证会尽快完成春耕,带人前往多闻山城参与大评议。 前田利益与山中幸盛对上一眼,又各自错开视线。听主君的口气,明智光秀要倒霉,这真是个让大家都感到高兴的好消息。 义银懒得管她们暗搓搓的小心思,也是出于无奈。 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他就不指望这些追求者们能做到姐慈妹恭。别影响正经事就好,至于私下搞点小竞争,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当初离开近幾之前,义银的居城筑造就已经计划好了。 多闻山,距离大和国与伊贺国连通的大和口不远,向北随川流直入京都,向南就是兴福寺东大寺一带的奈良盆地核心区。 此山位于近幾斯波领中心,四通八达,据山可守。义银的居城就是建造在此,名为多闻山城。 两年不归,重走伊贺国进入大和国的旧路,体味当年率伊贺众杀出重围的昔日豪情,义银亦是心潮澎湃。 此时的他不想看见明智光秀,以免破坏自己难得的好心情,到了多闻山城,等她上门后再收拾吧。 义银想了想,看向前田利益,说道。 “我在上野城住一晚,明日出发前往北大和,多闻山城。 你除了替我传讯给明智光秀,再给尼子胜久派个使番,让她到多闻山城见我。” “嗨!” 前田利益鞠躬答应,一旁的前田利久见女儿的确是过了关,心里那根弦彻底松了下来,笑着对义银鞠躬道。 “主君,请您在天守阁下的居馆休息,诸姬休息的地方也已经准备妥当。 因为时间紧迫,准备不足。如若招呼不周,还请诸姬见谅。” 义银点头道。 “是我急着赶回来,与你们无关。有吃有住就行,行军路上一切从简。” 义银不在意,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在意。但这一百五十余姬突如其来,还是让上野城忙了个底朝天。 此时正值春耕农忙,前田利久跑前跑后,好不容易才办妥了骑军的补给,人吃马嚼都没出问题。 反倒是前田利益在义银面前晃悠,一副欢喜心上人归来的傻乐模样,让义银不禁摇头。 前田利益就是命好,有个勤勤恳恳的老母亲帮她打理家务,才能过得这般逍遥。 果然,每一个幸福的人身后,都有人在为她负重前行。 正文 第1166章鞭明智光秀 翌日,义银继续上路。 骑军一路向西,穿过大和口,直入北大和之地,数日便抵达多闻山城之下。 城外,义银勒马停下,眺望前方。明智光秀带着藤林椋等一众姬武士,已经等候多时。 义银打马轻蹄,战马缓缓踱到明智光秀面前。两年不见,这腹黑女脸上还是带着虚伪的优雅笑颜,谦卑行礼。 “臣下明智光秀见过御台所,御台所安好。” 藤林椋不安得看了眼主君,跟着姬武士们一齐鞠躬行礼。 义银盯着明智光秀,语气冷淡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通知你前来参见的使番,刚从上野城出发。” 明智光秀恭谨说道。 “主君,您贵人多忘事。中同组是您在离开近幾之前,派遣给我使用的忍众。 有藤林椋在,您刚才离开观音寺城回归近幾斯波领,我便知道。 想来您是要见我的,我就先来多闻山城守候,侥幸没有算错。” 明智光秀面上优雅淡然,心中其实并不平静。两年不见,他越发高大威武,英俊出尘,远比想象中更加完美如玉。 这是她的心上人,更是她的义理主君,未来理想世界的建立者。不论是私人感情还是此生功业,都牵挂在他身上。 义银不知道她心中澎湃,却见她面上淡定,还有心思卖弄智慧,更加不满。 你把将军害死,把近幾搅和得天翻地覆,竟然没有半点不安愧疚,是不是还有点小骄傲?今天不让你吃点苦头,你迟早要上天呀! 义银冷笑道。 “是啊,我差点忘了中同组,藤林椋何在?” “臣下藤林椋见过主君。” 藤林椋出列鞠躬,义银说道。 “从今天起,解除明智光秀对你的管辖权。” “嗨!” 义银翻身下马,抄起手中马鞭,直接往明智光秀身上抽去。好在他没有失去理智,避开了脸。 啪的一声鞭响,不只是打在明智光秀身上,更是让她身后的斋藤利三与本多正信心头一颤,下意识后缩。 都说御台所为人宽厚,乃是仁慈之君。可如今看来,再仁厚的主君都无法容忍明智光秀这等反骨之臣。 除了已经死去的藤林杏,斋藤利三带兵撤出伏见城为三好家让路,本多正信在三好家中撺掇三好上洛,两人都不干净。 眼看明智光秀挨着鞭子,她们心中岂能不慌? 明智光秀本人倒是坦然,保持着优雅微笑,顺势跪在地上,让主君的鞭子能抽得省力一些。 她心中的理想坚如磐石,即便被误解,被抽死,也不会动摇。 若是不能让主君了解自己的心意,未来终究免不了血光之灾。不如今天,就一步到位吧。 殉道者的思想,旁人无法理解,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个傻子。主君鞭打泄愤,明智光秀还笑嘻嘻主动跪好,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不论跟随义银前来的山中幸盛等人,还是藤林椋等迎接者,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明智光秀。 这家伙这么吊,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抽鞭子可是体力活,义银又不善于此道,只是十几鞭下去,就已经气喘吁吁。 他指着明智光秀骂道。 “我离开近幾之前,授予你外交职权,派你去京都沟通幕府。 你深受将军重用,竟敢在三好上洛之时擅离职守,避战撤离伏见城,害得将军遇难!你这种畏死不前的武家,留之何用! 来人!把她关起来!” 义银一番训斥,反倒让明智光秀麾下这些心怀鬼胎的人安心了不少,明智光秀意味深长看着气恼无奈的义银。 主君到底还是没有掀起盖子,挑明真相。所以说,鸠占鹊巢计划不会变,对吗? 义银冷冷看她,见她这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就来气,其实义银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这个腹黑女。 想用,有点怕。不用,貌似鸠占鹊巢计划也不能让别人接手。最后只得长叹一声,先关起来吧。 义银还未进城,就在城外鞭打重臣,城内留守的姬武士顿时一片肃然,恭迎主君。 蒲生氏乡的同心众与山中幸盛的关东姬武士团迅速入城,接管城防,把尼子胜久安排在这里的守军移防到外围。 义银没心情理会明智光秀带来的姬武士,只是对藤林椋与随他骑军回来的百地三太夫说道。 “你们跟我走。” 随后,他便入住了多闻山城。 ——— 居馆之内,义银坐在主位上,扭动胳膊。 甩鞭子可是技术活,他满腔怒火一阵乱甩。明智光秀痛不痛,他不清楚。但自己这手臂是有些用力过猛了,明天估计要酸痛。 座下,藤林椋与百地三太夫伏地听令,再没有旁人。 两位忍众首领都在多闻山城,义银正好有机会仔细问问一件事。 他说道。 “藤林杏之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藤林椋与百地三太夫同时抬头,相互看了一眼,充满了警惕和怀疑。 藤林杏死了,虽然藤林家已经是拥有知行的地头,但被当做忍众驱使,终究是低人一等。 这也是斯波义银入主伊贺国之后,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两位谋臣的刻意所为。 伊贺众三首领,服部家远走三河国,只剩下藤林家与百地家。 虽然军功恩赏给了两家武家的身份,但为了消除她们对伊贺众的影响力,让她们继续主持忍众的贱业,总会被姬武士轻视。 而百地三太夫杀害藤林姐妹的母亲之事,也被模糊处理,留下两家之间的隔阂,将她们分而治之。 死了一个忍众,即便是藤林杏这样的上忍,在武家眼中也就是死了一条好狗而已。 原本以为主君问过一次,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他会特意招来两人,君前奏对。 藤林椋与百地三太夫同时警觉起来,害怕这是对方在给自己暗中使绊子。 藤林椋担心百地三太夫要借刀杀人,再次挑起藤林家参与弑杀将军的旧案。 百地三太夫担心藤林椋要挑明藤林杏是被屈打成招,要为口供之事翻案。 两人都想得太多,其实义银的心思很简单。藤林杏与自己有肌肤之亲,虽然那是妖女果心搞出来的糊涂账,但毕竟有一夜夫妻之实。 得知藤林杏之死,义银难免唏嘘,这才想再问一问细节,算是感伤故人故事,也好决定如何处置中同组的过失。 见两人皆不语,义银慢慢皱起眉头。难道说,藤林杏之死另有隐情? 看见他的面色转冷,座下两人更是摸不准状况,谁都不敢随意开口,害怕说错话。 义银指了指藤林椋,说道。 “你来说。” 藤林椋一愣,伏地叩首,仔细想了想,咬牙道。 “藤林杏罪无可恕,是被我亲手诛杀。” 她思来想去,藤林杏参与京都事变,残害足利将军家一事,无可辩驳。 即便翻出藤林杏原本是要远赴关东,向主君吐露真相,却被百地三太夫诱捕,严刑逼供的旧事,也无法洗清她的罪过。 藤林杏已经死了,藤林家也因为这件事岌岌可危。这时候再为了翻案辩驳,只会给家业带来更大的危险。 在情况未明之前,承认中同组的过失,试探一下主君重提此事,到底是什么心思,才是最要紧的。 义银盯着藤林椋,缓缓说道。 “她是你的妹妹,你怎么忍心把她。。” 义银的语气惆怅,让百地三太夫一惊。 主君对藤林杏这么看重吗?她不过是一名忍众,即便是忍众首领,那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 百地三太夫有些慌乱,回忆自己了解到的情报,仔细思索是否错漏了什么。难道藤林姐妹与主君的关系,有我不知道的羁绊存在? 若是真有亲密联系,自己暗算藤林杏,把她活活弄死,还想拉藤林椋下水,岂不是自讨没趣?更是找了个大麻烦。 百地三太夫惴惴不安,藤林椋也是莫名其妙。 藤林杏哪里值得让主君这般上心?那个笨蛋姐姐与自己形影不离,只是这两年被明智光秀蛊惑,才渐渐疏远。 她什么时候和主君有过联系,能让主君对她念念不忘? 难道是。。不可能! 藤林椋心脏一抽,差点吓死自己。当初还真发生过一件事,那是妖女果心造孽呀。 果心冒充藤林姐妹的母亲,诱骗她们两人与自己一起,三个人把昏迷不醒的主君给**了整整一夜。 此事过后,果心就卸下伪装,露出真实身份,摆了百地三太夫一道,飘然而去。 那一夜的往事也成了藤林姐妹心中的禁忌,即便是姐妹独处,都不敢提及此事。 主君的地位越高,当初孽缘可能引发的后果就越严重,姐妹俩根本不敢触碰丝毫。 如今听到主君惆怅之语,藤林椋莫名其妙联想到那件事,难道当时主君醒着?不可能! 义银见两人面色古怪,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对藤林杏之死关心过度了。 以他今日的身份地位,对一个忍众之死反复念及,口气缅怀,是非常不合理的事,容易引人联想。 义银迅速调整心态,淡然道。 “伊贺众是我起家之本,当年你们随我出战大和,才有了斯波家复兴再起。特别是藤林家,是第一家站出来支持我伊贺众。 我斯波义银从不亏待功臣,这份情义我一直记得。 不管藤林杏做下何等恶事,看在当初的功绩,我都会给她一次辩驳的机会。只要是情有可原,我也不会无情无义,不念旧情。 可惜,她已经死了。” 义银一番说辞,很符合他一贯的义理形象,瞬间打消了两人心中疑虑。 百地三太夫默默点头,原来主君是这个意思。主君仁厚,如果只是从犯,可能会留条性命。 而藤林椋却是眼中发光,她忽然发现,自家的处境没有想象中那么窘迫。 她差点忘了,主君做事一向厚道,如今又亲口承认记得藤林家的首义景从之功。 他对藤林杏之死都心怀感伤,怎么会对中同组的过失死抓不放呢?藤林家有救了! 藤林椋心念一转,决定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她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仁义,藤林椋感激涕零。 您离开京都之时,特意将中同组留在近幾,我们姐妹却没有办好差事。 藤林杏死有余辜,我也是罪有应得,恳请主君惩戒。” 百地三太夫眼中精光一闪,藤林椋好快的反应。听出主君语气中的宽恕之意,立即认罪伏法,这是想利用主君此时伤感,冒险闯关。 置于死地而后生,既然中同组的罪行无可辩驳,那只能利用主君的念旧,为藤林家争取一线生机。 明白主君并无深挖藤林杏之死的缘由,百地三太夫安下心来。此时,她满脑子都是不能便宜了藤林椋。 因为藤林杏之死,她刻意陷害藤林椋,想把她也拖下水。双方势如水火,再无回旋余地。 如果今天让藤林椋平安过了关,新仇旧恨放在心头,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百地三太夫不想留着这个隐患,哪天一时不慎,腰眼上就得挨上一刀。 她眼珠子一转,跟着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此事也不能全怪藤林椋。 据我所知,中同组被明智大人分为两部。其一是跟随藤林杏负责京都,其二是跟随藤林椋负责近幾各地。 藤林椋奔波各地,不知京都变局,被藤林杏给蒙蔽了。 她毕竟年轻,经验不足,没有从蛛丝马迹中看出藤林杏的问题。这是无心之失。 中同组的任务太要紧,压在年轻人身上确实有些过重,她历练不足,担任首领难免会有疏漏之处。” 藤林椋目光一凝。 百地三太夫看似在为她求情,其实处处在说,她的能力不足以承担忍众首领之职。 主君仁慈,不会要了自己性命。可如果他被百地三太夫的言辞说动,剥夺了藤林椋的职权,那可如何是好? 藤林家是北伊贺二千石的地头武家,但除了中同组,在斯波家再无任何权势。 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一直防着旧伊贺众死灰复燃,不会给她上位的机会。 百地三太夫虽然只有一千石知行,却手握军同组大权,是拥有实权的忍众首领。 她有权力有意愿拔除隐患,失去中同组的藤林家就是无权无势的普通地头,只怕会死得不明不白。 正文 第1167章送药的巧合 藤林椋与百地三太夫暗中交锋,义银在主位上望着她们思索。 他不是全知全能的神灵,自然不知道藤林杏之死的背后,牵扯到百地三太夫争夺忍众权力,藤林椋奋力反抗的内幕。 义银只是以为,藤林椋杀死藤林杏,是为洗脱中同组的罪过,保住藤林家业。在武家社会,这是常见的做法。 藤林杏虽然是被明智光秀蛊惑,但她做得太多,很难活下来。既然如此,不如弃车保帅,先守住对武家来说最重要的家业。 眼看藤林椋低头认罪,双目中却闪烁着哀求之意,义银已然是心软了。 藤林椋与他也有肌肤之亲,已经死了一个藤林杏,藤林椋他也无意再做惩罚。只是他刚才升起的宽恕之意,被百地三太夫意外打断。 义银看了眼百地三太夫,见她一脸诚恳,倒也觉得她说的有理。 藤林姐妹毕竟年轻,不如百地三太夫做事老辣,才会被明智光秀耍得团团转。 若是当初去关东带走的是中同组,留下军同组,百地三太夫一定不会被明智光秀玩弄在股掌之间。 他看了眼藤林椋,想了想,说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中同组对京都事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解散吧。” 藤林椋痛苦得闭上了双眼,终究是没躲过去。 百地三太夫暗自欣喜,没有了斯波义银授予的权力,藤林家就是砧板上的肉,随时可以下刀。 只是两人都没有想到,义银的话还没有完,他继续说道。 “中同组的忍众并入军同组,从此斯波家忍众合一,称为保密组。 君不密则失其臣,臣不密则失其身。你们要谨记保密两字,忠诚事主,守密保身,不可学藤林杏胆大妄为,要引以为戒。 百地三太夫,你来当负责人。藤林杏给你当个副手,好好教教她。至于关东,交给雾隐才藏吧。” 义银不知两人的暗斗,但他有自己的考虑。 当初将忍众分为两组,是有制衡分权藤林百地两家的意思,但如今看来,弊大于利。 现在的斯波家,已经是根深树茂,不是小小的旧伊贺众可以撼动的苍天大树。既然这样,就没必要继续分为两组,增加内耗。 百地三太夫说藤林椋年轻,缺乏历练,那就让她带一带。对藤林椋,义银还是顾及一夜夫妻,没有将她弃之不用,给她一个机会吧。 他的这个做法,出乎两人的意料。 百地三太夫没想到,中同组解散,军同组也没有保住。主君说是并入军同组,却把藤林椋和她的忍众全部塞了进来,还换了招牌。 这哪是惩罚藤林椋,根本就是帮她过关,改头换面洗脱罪名。 百地三太夫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自己信誓旦旦为藤林椋开脱,说她太年轻,不成熟。 现在倒好,主君把她塞给自己教育,以后怎么下手弄死她?太不方便了! 百地三太夫不禁感叹,主君到底是个男人,太过念旧看重情义。有罪不罚,于理不合。只是她没胆子说出口,只能唯唯诺诺接受。 百地三太夫纠结,藤林椋却明白自己是死里逃生,背后冷汗湿透了内衣,对主君充满感激。 中同组是藤林家的部众,解散之后就失去了斯波家的忍众权力。 可义银将中同组与军同组合并,等于是保留了藤林家的权力。副手只是一个称呼,百地三太夫怎么可能随意调动藤林家的人手? 现在看来,丢了一个首领的名头,藤林家的损失有限,远比藤林椋之前想象的好得多。 她亦是感叹主君仁厚,顾及旧情。想起当初自己与姐姐一起对主君做过的丑事,感慨万千。 三年功夫,母亲被杀,姐姐惨死,自己了然一身苟活于世,不知藤林家的未来还会遭遇什么挫折。 藤林椋对百地三太夫微微一笑,鞠躬行礼,说道。 “以后还请百地大人多多指教,我会虚心向您学习,早日成为一个合格的忍众首领。” 义银点头赞许,藤林椋能够不恋权势,愿意埋头苦学,态度很好。不枉自己给她个机会,没有让藤林家因为京都事变而跌落深渊。 但藤林椋这话落在百地三太夫耳中,却是另一番意思。 跟我学做一个合格的忍众首领?学我冷血无情,挖坑弄死你全家的手段吗? 百地三太夫心中警觉,却又无可奈何。她没想到主君竟然会如此念旧,让藤林椋这条死鱼有机会翻身。 藤林椋虽然沦为副手,但藤林家的人手依然是斯波忍众的一部分,还有自保的能力。 而主君对藤林椋的眷顾,又让百地三太夫不方便暗算加害。藤林椋终究是过关了,这个隐患就在百地三太夫身旁,不知何时爆发。 百地三太夫虽然郁闷,但她还是笑眯眯伏地叩首,看似替藤林椋高兴,说道。 “主君英明,新的保密组必然矜矜业业做事,愿为您效死。” 义银见她们两人相处和睦,欣然点头,说道。 “两组合一要快,春耕之后近幾斯波领就会动员军势上洛,配合各方联手进攻三好家占据的京都。 保密组必须尽快完成重组,不可延误上洛军情要务,切记。” “嗨!”x2 两人伏地叩首,义银甩甩手说道。 “去忙吧。” 两人恭谨退出房间,拉上门。 门廊之上,她们同时望向庭院,心情各异。百地三太夫微微皱眉,藤林椋面无表情。 片刻后,藤林椋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对着百地三太夫深深鞠躬。 “百地大人,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 百地三太夫望着她低头的后颈,强忍着给她脖子来一刀的冲动,心中寒意渐起。藤林椋越是恭谨,她心中的忧虑越重。 沉默半晌,百地三太夫也笑了起来,笑容慈祥如同看着非常欣赏的晚辈,说道。 “既然主君让你跟着我做事,我自然会好好教导你。 只是希望你刻苦钻研,莫要辜负了主君的一番美意。” 藤林椋恭敬回答。 “谨受教。” 百地三太夫拍拍藤林椋的肩膀,表示赞许,走在了前面。她背对藤林椋的眼中,藏不住恶意。 藤林椋抬起头,望着百地三太夫离开的背影,眼神冰冷,杀意波动。 ——— 就在义银接见两位忍众首领的时候,明智光秀也迎来一位客人。 明智光秀被义银喝令关押,但毕竟是重臣身份,只是找了一所偏室让她独自呆着。 她在室中的榻榻米上盘坐,觉得浑身疼痛,这会儿也没人敢给她送药,只好硬扛着。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明智光秀抬头看去,眼见山中幸盛笑眯眯拉开门,走了进来。 明智光秀微微眯眼,不明白山中幸盛为何前来,但她还是习惯性的露出优雅笑容,迎接这位同僚。 “山中姬,两年不见,你可是越发俏丽动人了。” 山中幸盛一愣,这家伙还挺自来熟的? 两人的关系其实并不亲近,但抵不住明智光秀身怀社交牛b症,不管她是否虚伪,至少场面不会太冷清。 山中幸盛却不如她这般做作,被热情的招呼懵了一下,她不自然得点点头,说道。 “我看你挨了鞭子,给你送点伤药过来。未想门口无人看管,便自作主张进来了。” 说着,山中幸盛取出一个小瓶,抛给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伸手接住,眉间微紧。这一动,身上的鞭伤还真有些火辣辣的烫。 身上疼,她嘴上却没停,感谢道。 “有没有人看守,都是一样。主君要求把我关起来,我难道还敢出奔逃离? 这会儿估计正在换防,尼子胜久的人必然懂得避嫌,将城内要害留给主君的人接防。 我这里算是居馆范围内,她们撤走也是正常。等同心众布防完毕,蒲生姬自然会派人来看着我。” 山中幸盛点点头,说道。 “那你擦药吧,我先走了。” 明智光秀叫住她。 “山中姬,我没有想到你会来为我来送药。 要知道,我可是让主君恼怒的罪臣,你这行为若是被主君知晓,只怕会起些误会吧?” 山中幸盛看了明智光秀一眼,说道。 “一瓶伤药而已,想来明智姬不会用这点东西,在主君面前搬弄是非吧?” 明智光秀恶名在外,众姬皆知是生女儿没p眼的毒士。她开口询问,山中幸盛第一反应就是警惕。 明智光秀无奈摇头,说道。 “我不至于这么无聊,以你和主君的感情,这点东西动摇不了你的地位,我何必白费这个功夫。” 山中幸盛听得心里冒冷气。 敢情是因为这点东西不够挑拨离间,要是够份量了,你还真会试试,对吧? 山中幸盛摇摇头,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这种混蛋死了活该,自己干嘛要来送药,真是自找麻烦。 她警惕看了眼明智光秀,还是说出了理由。 “你这顿鞭子只是开始,主君没那么容易饶恕你。 竟敢布局弑杀将军,我山中幸盛敬你是条娘子。这瓶伤药,就当是我的谢礼吧。” 明智光秀将伤药的小瓶置于指尖摩擦,眼中露出一丝嘲意,原来是这个意思。 山中幸盛与前田利益她们一样,这些蠢货都以为自己弑杀将军,是为了入赘斯波家做下的疯狂举动。 这些主君的爱慕者,追求者,她们哪里知道我明智光秀心中的理想。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从不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主君,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成就主君的未来,完善武家天下的秩序。 搞清楚了山中幸盛这份谢礼的缘由,明智光秀忽然没有了和她交流的心思。 这等依附主君宠信过活的蠢人,和她有什么好多说,她懂个p。 明智光秀淡淡说道。 “我明白了,那就谢过您的礼物,请回吧。” 虽然不知道明智光秀为什么忽然冷淡起来,但山中幸盛对这名毒士,也是心怀戒备,不愿意多待。 她点点头,就要离开,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声响。 “蒲生姬,你守在外面。把伤药给我,我自己进去吧。” “嗨!” 屋内两人同时瞪大眼睛,对视一眼。 要不要这么巧啊! 主君怎么来了? 前田利益倒吸一口冷气,她可不想为了一瓶伤药惹得主君生气,赶紧环视四周,看看有没有地方可以避一避。 明智光秀指了指身后的屏风,前田利益微微点头,窜了进去。就在她身形消失的一瞬间,拉门再次被打开。 ——— 义银看了眼房内的明智光秀,见她表情有点古怪,不禁皱眉道。 “怎么?不希望看见我来吗?”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伏地叩首说道。 “不,当然不是。只是觉得您来的,比想象中早了一些。” 义银冷哼一声,拉上门,走到明智光秀面前,坐下说道。 “你虽然有大错,但我也不想一顿鞭子把你抽死,那太便宜你了。 春季万物复苏,伤口容易化脓。早些上药,免得留下伤残。” 明智光秀见义银看似气恼,语气中却透着关心,心中一暖。 他就是良心太好,人太慈善,这在乱世里可不是优点。不过没关系,我会替他揽下那些脏活,不会弄脏了他白玉般的双手和心灵。 义银见她的眼神不对劲,闷哼一声,说道。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失礼的事?” 明智光秀捂嘴一笑,回答道。 “我岂敢存有诋毁您的心思,只是觉得您多虑了。 那顿鞭子看似骇人,但我心里清楚,您没用什么力气。这点外伤不动内腑筋骨,养几天就好了。” 义银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当时是真的气急了用力在抽,可他的力量远不如姬武士,当然抽不狠。 武家都以为他斯波义银武勇盖世,是这个女尊世界前所未有的猛男。 其实,义银自己最清楚,哪里是猛,纯粹是赌。只要触发致死打击效果,他一口唾沫都能啐死人。 今天他抽鞭子惩罚明智光秀,当然不会开杀戮模式,效果肯定不佳,反而被误会是手下留情。 但话说回来,要是开了杀戮模式,现在也不用给明智光秀上药了,直接上坟吧。 正文 第1168章激进与保守 义银懒得解释,也解释不清楚,他只得板着脸说道。 “你倒是伶牙俐齿,看来这顿鞭子是抽轻了,回头给你再补一顿。” 明智光秀装作吓得花容失色,看似求饶又似撒娇道。 “恳请主君饶过我,我可不是山中幸盛那等武妇,吃不住重刑的。” 山中幸盛在屏风后听得咬牙切齿,这臊狐狸明知道自己躲在后面,还对主君打情骂俏起来,真是该杀。 义银也是皱眉道。 “好好说话,怎么忽然提起山中幸盛了?” 明智光秀俏皮得吐吐舌头,看得义银心里发痒。这腹黑狐狸,**过的姬武士里就属她玩得最疯,花样最多。 可义银一想起惨死的足利义辉,面色又难看起来,呵斥道。 “明智光秀!端正你的态度!你是不是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明智光秀一脸痴情望着义银,缓缓说道。 “我不怕死,决心布局杀死足利义辉之时,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天下至尊本该是有德者居之,足利家尊享天下二百年,却无法令天下太平,足利将军有罪! 此其一。 您以男儿身复兴家业,以仁义礼信恢复门楣,令天下女儿惭愧。 足利义辉贪婪您的家业,为吞并复兴的斯波家,用令人作呕的手段逼迫您接受足利斯波合流,她该死! 此其二。 明智家业衰亡,我沦为浪人,颠沛流离,所见所闻皆是礼崩乐坏,率兽食人。 无能的足利幕府尸餐素位,幕府武家只知私利,却无视天下姬武士的悲惨。幕府以武家得天下,却不能善待武家,活该有此一劫。 此其三。 武家天下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幕府已经僵死,留下的躯壳却还在腐烂这个天下。 我平生所愿,只为重建秩序,使天下井然有序,使姬武士各安其职,使武家重获太平! 我明智光秀,无错!” 义银眯着眼,看向慷慨激昂,长篇大论的明智光秀。她的眼中闪着光,她这是。。要摊牌? 沉默半晌,义银淡淡问道。 “所以呢?你违背我的命令,布局杀死足利将军,把近幾搞得一片狼藉,就为了你心中的理想?” 明智光秀点点头,神色狂热。 “不错,足利义辉已经把御剑给了您。只要足利将军家死绝,您就是天下公认的河内源氏嫡流。 我没想到她在死前会将金印交给高田雪乃,转交与您,更是锦上添花。 如今您身配御剑金印,和田惟政她们想要拥立的足利义昭,根本无法与您相提并论,您已经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只要由您主持再立幕府,一定能够终结这个乱世。用您的义理,给武家一个崭新的更好的天下。” 义银冷冷看着明智光秀,心里明白。 她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她是一个真正的理想者,愿意为了实现理想牺牲自己的一切。 但她的做法,义银无法苟同。 足利义辉的确想要足利斯波合流,但她的心中并非只为功利,更有爱情。不然,她也不会在死前将金印给高田阳乃,转交自己。 明智光秀害死了足利义辉,害得近幾大乱,她的做法太过激烈,太过残忍。 她甚至没有想过和义银商量,就冷酷无情得做下这等可怕的事。她的理念高于她的忠诚,义银不能容忍这个自己无法控制的谋士。 他说道。 “明智光秀,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替全天下的武家做选择?你以为你是在为大义牺牲? 你只是在感动你自己! 为了你一人之理想,牺牲了无数人的性命,你让我感到恶心。你知道近幾之地,有多久没见太平了吗? 从八代将军之乱开始,近幾乱了百年。城头变幻大王旗,百姓流离失所,民生凋零殆尽。 从幕府与三好家签订合约之后,近幾总算太平了一年半。是啊,只有区区一年半而已。 就因为你的一己之见,近幾再次大乱,你还好意思说你是为了武家天下? 看看惨死在京都事变的人,看看南近江之战枉死的人,她们何其无辜!” 明智光秀淡淡说道。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慢慢腐朽,不如摧枯拉朽。 牺牲少数人,成就新幕府。革新终究是要死人的,越早革新,死的人就越少。” 义银冷笑道。 “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革新者,总是喜欢代表别人,但你有问过别人想不想被你代表吗? 你问过我吗?问过斯波家的其他人吗?问过近幾,乃至天下武家吗?革新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个代价谁来付?是你?还是她们?你告诉我,是谁在为你的理想买单? 我不是你,明智光秀,你看错了我。 我是顽固的守旧者,我可以眼睁睁看着幕府慢慢腐朽下去。只要有生之年看不到悲剧发生,我就会尽力捂着这个盖子。 我知道,你这样的革新者,最看不起我这样的守旧者,但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当你意气风发走向未来的时候,看一眼脚下那些尸骸,想一想她们付出的代价。 我这人没有理想,我只想保护好眼前的片刻安宁。我不愿意看到革新的代价,不管这血的代价是由谁来买单。” 明智光秀看着愤怒的义银,忽然笑了起来,眼中充满了爱意。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您是个软心肠的人,见不得别人遭罪。 您的仁慈,是这无尽黑暗乱世中的最后一缕阳光,让我感受到了温暖,让我倍感珍惜。 所以,我才愿意爱您,愿意为您去死。即便您现在下令杀死我,我也无怨无悔。 只是,您说错了一句。您不是没有理想,您守护大家的想法,就是您的理想呀。 您的理想比我更加不切实际。没有人会认可您的,比起我这样的革新者,您这样的仁慈之君只会更加遭人排斥。 当所有人都在争权夺利,当所有人都在率兽食人。您的仁义礼信,将是她们心中的一根刺。 她们会全力毁灭您,除非您变得和她们一样。不然,她们一定会毁了您,这就是人心的黑暗。 当所有人都是畜牲的时候,她们不希望看到一个人。这让她们无法再麻醉自己,说服自己,大家都一样,大家都是畜牲。 我不希望您走到那么绝望的一步,被您想守护的那些人害死。我会为您先驱,为您铲除路上的荆棘和绊脚石,那些不想当人的蠢货。 荣光是您,仁慈是您。罪恶是我,狠毒是我。 此乃,我余生之所愿。” 义银摇头道。 “不要继续陶醉了,你没有那么悲壮,我也不需要你那样牺牲。 你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你放出了一个真正能掀翻武家天下的革新者。 明智光秀,你做事激进。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遇到一个更激进的革新者,你是跟随她的脚步前进,还是受不了她的激进,想要阻止她? 破坏一个旧世界太容易了,毁灭远比建设简单。谁都不喜欢被约束,世人皆爱自由。 可你要知道,规矩之所以被大多数人接受,就因为规矩是底线,是让大多数人能够活下去的契约。 若是没有了规矩,强者可以任意掠夺弱者,胜利者可以夺走失败者的一切,武家天下将不复存在。 所以,即便规矩有不合理的地方,大多数人还是愿意遵守规矩,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弱者。 你毁掉了幕府的秩序,打乱了原有的规矩。在新的规矩建立之前,所有人都将失去安全感,最黑暗的乱世才是真的来了。 无序是强者的乐园,如果出现一个连你都受不了的更激进革新者,你就变成了我,一个守旧者。 到那时候,你又该如何选择?” 义银说着,脑海中浮现起织田信长的模样。 他前世并不关心岛国,更不知道岛国的战国。唯一知道的,就是一款游戏,叫做信长之野望。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曾经很懊悔,当初没有去玩玩那款游戏。 不然,他至少能做到有的放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个无头苍蝇似的,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但即便历史知识匮乏到像他这样的人,也知道信长之野望,知道成为天下人的武家大名织田信长。 因此,他对织田信长一直是深藏忌惮。 那个女人是个冷酷的功利主义者,她的目标是天下人,只要能帮她达成目标的办法,她都会去尝试做。 织田信长,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激进的革新者。 武家天下的根基,是武家对军事权的垄断。但织田信长为了镇压天下,竟然开始重用平民出身的足轻,为她们打开上升的通道。 虽然只是一丝缝隙,但这已经让传统武家如临大敌。只是她偏居尾张,是近幾武家看不上的乡下地方,幕府这才忽略了她的威胁。 明智光秀见义银说得认真,不禁哑然失笑。 “比我更激进的革新者?听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真有这种人存在吗?” 义银冷冷看她,说道。 “拜你所赐,她已经来了。 你很快就会看到她对这个旧世界摧枯拉朽的颠覆,而我,会尽力去阻止她。” 明智光秀慢慢收敛起笑容,肃然问道。 “您是说,织田信长?” 义银将伤药放在明智光秀手中,说道。 “你不需要再知道什么,这与你已经无关。 我不杀你,但我也不会再用你。之后的评议上,我会削减你的领地,剥夺你的权力。 明智光秀,你出局了。” 一番谈话,义银看到了明智光秀疯狂的一面,这个疯子用不得。 明智光秀一抖眉毛,低声说道。 “所以,那个计划也要终止吗?” 义银横了明智光秀一眼。 他当然舍不得鸠占鹊巢计划,斯波料所都分出去了,分出去容易收回来难,整个斯波家日后的政治布局等于被明智光秀绑架了。 但义银宁可再想其他办法,也不愿意继续用明智光秀这个人。 这个疯子应该去和织田信长组队,她们的理想倒是很一致,把原有的秩序砸个稀巴烂。 只是不知道,明智光秀是不是受得了更疯狂的织田信长?激进者遇到更激进者,这场面可带劲了。法国大革命吗?一波浪过一波。 义银冷笑道。 “这不需要你关心,看在君臣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留个体面。 你就守着自己减封后的领地,好好过日子吧。” 虽然有些对不起足利义辉,但明智光秀到底是和自己春风两度的美女,义银实在做不到冷酷得杀死她。 既然如此,就冷处理吧。 说完,义银便起身离开,不再回头。明智光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愣愣出神,没有挽留。 等义银走后,屏风后的山中幸盛一脸复杂走了出来,看着面色淡然的明智光秀,说道。 “你这个疯子。” 山中幸盛一直以为,明智光秀布局杀害足利义辉,是因为足利义辉妄图娶走斯波义银。 没想到。。正如斯波义银所言,明智光秀真是疯了。她竟然想要扶持斯波义银上位,平定天下,做一个史无前例的男幕府将军? 山中幸盛摇摇头,被武家传统约束的她,真是不明白明智光秀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明智光秀把山中幸盛给的伤药抛还给她,一脸痴情得望着义银给的伤药,这上面还有他指尖的余香存在。 山中幸盛接过伤药,冷哼一声。 主君对这个疯子确实有真感情,不但给她送药,竟然还准备给她留一点领地养起来,只可惜。。 山中幸盛笑道。 “明智姬,恭喜你。 提前安享晚年的感觉怎么样?布局弑杀足利将军,如此骇人听闻之作为,竟然还能全身而退。 你该感激主君的仁慈,以后乖乖呆在自己的领地,好好养老吧。” 明智光秀扫了眼得意洋洋的山中幸盛,冷笑一声。 此时,她因为和义银理念上的激烈争辩,心情非常糟糕,没有心思继续扮演平日里的虚伪做作。 她逐客道。 “山中姬,你是喜欢留在这里,陪我聊天吗?” 正文 第1169章尼子来觐见 山中幸盛看到明智光秀一反往日的优雅,一脸嫌弃的模样,反而感觉她这人变得真实起来,倒也有些新奇。 她这时候心情不错,又怕其他人发现自己在这罪人的房中,于是不再废话,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山中幸盛离开后,明智光秀愣愣望着拉门,品味之前与主君的对话。 两年不见,主君不但外貌越发俊朗,心智也坚定成熟了许多。但他还是那个他,怜悯世人之心让明智光秀更加爱慕。 他说明智光秀是激进者,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在这个黑暗的乱世里,心存怜悯,就是在找死。 但明智光秀很羡慕,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她,已经失去了怜爱世人的能力。 人性就是这样,缺乏什么,就渴望什么。也许,这就是明智光秀痴迷斯波义银的原因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明智光秀忽然笑起来,面上渐渐恢复往日的优雅笑容,就像是又带上了原来的那张面具。 她喃喃自语。 “幕府里那些人,她们打仗是不行的。但搞起阴谋诡计,一个个都是好手。 不是因为她们聪明,是因为她们无耻,她们冷血,她们功利,她们做事没有底线。 主君,你会需要我的。而且,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你斗不过她们,你要脸,你有底线,你不会是她们的对手。唯有我这种无所顾忌,无所不为的疯子,才能和她们好好玩耍。 我真的很好奇,您忌惮到极点,称呼为比我更激进的激进者,织田信长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啊,一定会死在我的手里。因为,是她毁了您的一生,我绝不会放过她的,绝不。。” 明智光秀目中含泪。 织田信长。。是她夺走了他的第一次,是她改变了他的一生。 她,该死。 ——— 义银从明智光秀的关押处走出来,缓缓舒出一口气。虽然有些遗憾,但明智光秀这个人,他是真的不敢用了。 这家伙若是因为痴迷自己,爱慕自己,克制不住嫉妒之心才把足利义辉弄死,义银可能还会考虑再次启用她。 这么做对不起足利义辉,但义银的选择并不多。 斯波宗家衰败日久,最后在尾张国被人一锅端。斯波家早就丢尽世袭领地,义银也没有谱代家臣,所谓复兴家业,只是无根之萍。 用斯波忠基金拉拢斯波家臣团,那是权宜之计。 北陆道商路的潜力不知道还能挖多久,这世界上就没有永远高速上涨的利润,斯波忠基金的收益一旦降速停滞,这条路就走到头了。 义银可以依靠斯波忠基金一时,但长久来看,还是得依靠扩大斯波子嗣来稳固家业。 武家社会的血脉家格错综复杂,但就是这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整体利益,才能保证高阶武家相互关照,共同镇压底层的团结意志。 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计,虽然在女尊世界惊世骇俗,但却有其可行性,那就是用血脉连接,迅速扩大基本盘。 女尊世界的女大名要开枝散叶,需要怀胎十月。义银的男儿身就不用这么麻烦,可以迅速扩大子嗣的数量。 虽然名声肯定要狼藉,但女不嫌父丑,得到实惠的斯波后裔难道还敢不认爹? 这办法可以让义银通过女方的家臣团,迅速扎实斯波家领地的控制力,也确保将土地交到自己的子嗣手中,最终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女方不觉得吃亏,他这个异世界的男人也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真是皆大欢喜。 但因为众多爱慕者的情感嫉妒,河内源氏嫡流的未亡人身份,鸠占鹊巢计划的推进,会比两年前更加困难,敏感。 义银需要一个才智出众的谋士帮自己操盘此事,最好的操盘手其实就是明智光秀。 这家伙明明是自己的爱慕者,却愿意主动带上翠绿的头戴,为义银**别的女人出力。 这种变态万中无一,还特么的特别聪明,更是世间仅有。 义银一直对她的心思有些疑惑,今日两人一番交流,他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她不只是一个变态,更是一个激进的理想主义疯子,这就要命了。 如果明智光秀只是有帽子情节,义银大不了满足她,反正自己也觉得挺刺激的。但这疯子变革武家天下的理念,却让义银麻爪了。 他转生重活,只是想让自己和自己重视的人,日子好过一点,又不是想变化岛国的命运,改天换地让日月换新天。 岛国以后烂不烂,管他p事!保护好自己身边的人,有生之年别让局面烂无可烂就得了。 要相信后人的智慧,嗯,我死后你们随便浪。 也因此,在明智光秀摊牌之后,义银果断表示把她踢出局,这家伙真不能用了。 若是要用她,足利义辉只是一个开始。义银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他可不想再被明智光秀这个意外因素,搞得措手不及。 作为上位者的义银,他现在最恨的就是意外。不可控的人再有才,再需要,也只能弃用。 义银仰天长叹。 可鸠占鹊巢计划怎么办啊?斯波料所已经分配,政治基石已经打下,他是进退两难。 义银摇摇头,先不去想这些。 先完成上洛,重立幕府。依靠幕府的力量抵御织田信长的侵袭,依靠忠基金团结斯波家臣团。 至于其他,再慢慢想办法。 但义银要把明智光秀赶去养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初斯波家复兴,近幾斯波领划分领地。明智光秀因功恩赏北伊贺七千石,另外被授权管理北大和六千石斯波料所。 这一万三千石领地可没空着,两年功夫,明智光秀已经用美浓投奔来的武家,京都拉拢的破落户,填满了自己的地盘。 随着明智光秀被弃用,领地缩减,跟随他的明智家臣团,待遇会大受影响。 义银不想把事做绝,会留有一点余地。但再怎么宽容,这些人的日子肯定大不如前。 好在用斯波忠基金保底,义银有信心收买整个近幾斯波领的武家集团。 只有这样,才能压制住明智家臣团的不满,不让这一变动影响了整个近幾斯波领的稳定。 义银不禁感叹。 想做点事太难了,把一个有力武家改易减封,是打翻她身后整个暴力集团的饭碗,需要谨慎处理。 ——— 数日后,尼子胜久带着柳生宗矩前来多闻山城,觐见主君。义银领着一众姬武士在天守阁外迎她,让她受宠若惊。 义银一把拉起鞠躬行礼的尼子胜久,握着她的手感动道。 “尼子姬,这两年辛苦你了。” 义银这份感动不假。 当初他离开近幾去往关东,将近幾斯波领托付三人。 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两个家伙上了他的床,*了他的人,竟然吃干抹净,打起自己的小算盘,真是气得义银心态都扭曲了。 唯有尼子胜久,忠于职守,勤勤恳恳。在一群王八犊子的包围下,尽力维持着近幾斯波领的稳定,无愧于主君的托付。 义银亦是无奈。 感情是把双刃剑,用得不好只会伤到自己。原以为爱慕自己的两人会尽心竭力,谁知道她们远不如尼子胜久这个外臣来得可靠。 经此一事,义银对男女之事掺合军国大事的变局更加理智警觉,对尼子胜久的人品也是越发看重。 他笑呵呵牵起尼子胜久的手,说道。 “尼子姬,我虽然来了两日,但对多闻山城的了解还不多。 你督造此城,不如为我导游解说一番,我的这座居城。” 尼子胜久笑着说道。 “自当为主君巡视引路,正好交付了这件差事。” 两人说笑之间,山中幸盛从队列中窜出来,笑嘻嘻说道。 “我这两日布防城池,有些不解之处,正好请尼子大人为我解惑。” 尼子胜久看她,眼中少许晶莹。山中幸盛也是情绪激动,眼圈发红。 义银见她们两人久别重逢,真情流露,笑骂道。 “尼子姬为我筑城交差,你山中幸盛跑出来凑什么热闹。 也罢,你过来询问,我也好省着力气。”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一齐微微鞠躬,谢过主君体恤。 于是,山中幸盛问城,尼子胜久作答,义银带着一众姬武士跟着她们观城一圈,其乐融融。 事毕,众姬散去,只留下几位重臣随义银前往茶室,举行茶会。 茶人献艺上茶,鞠躬告退,君臣茗茶闲聊片刻,义银转入正题。 “尼子姬,你这两年做得非常好,山中姬在关东也是出力不少。 等完成上洛之战,述功恩赏,家中也要一并审议这两年近幾斯波领的功过赏罚。你要做好准备,承担起更重要的责任。” 尼子胜久伏地叩首,谢过主君。义银这是向她提前透风,准备恩赏她这两年治理近幾斯波领的功劳。 至于山中幸盛,那就是个添头。她在关东几次闹出事,无功受禄加官晋爵,外人未必服气。 但她命好,一个是主君宠信,一个是情同姐妹的尼子胜久厉害,硬是把她的底气撑足了,旁人羡慕不来。 尼子胜久亦是感慨万千,说实话,这两年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她虽然掌管近幾斯波领内政大权,但几个同僚都不是省油的灯。前田利益,明智光秀,还有后来窜上来的高田阳乃,哪个让她省心? 总算熬到主君回来,虽然闹出京都事变,但她谨慎持重,没有掺合进去,自然干干净净。 如今和那几个混蛋一比,在主君眼中的形象蹭蹭蹭往上涨,成了名副其实的股肱之臣,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其实她也没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年头能本本分分做事的就是好家臣,这要求也太低了,全靠同行衬托。 尼子胜久看着义银,比起两年前,主君更加俊朗不凡。她总感觉苦日子还没完,那些个*虫上脑的王八蛋,迟早还得闹。 谁让自家主君长成这般天仙下凡的模样,旁人不说,自家小妹山中幸盛就是心怀不轨,尼子胜久是帮还是不帮? 这就是命! 尼子胜久心中苦闷难言,总觉得家里以后还是不太平。她在路上就听说了明智光秀被义银鞭打,关押待罚之事,心有余悸。 看了眼一旁傻乐的山中幸盛,尼子胜久暗自摇头。这小傻瓜可别学明智光秀乱来,不然尼子山中一党以后还不知道会落得什么下场。 义银不知道尼子胜久暗中腹诽心谤,怪罪于自己这副绝世容颜。 他笑着说道。 “尼子姬,我与你信中提起的斯波忠基金之事,你怎么看?” 尼子胜久肃然道。 “主君仁厚,臣下敬佩。 若是能让斯波家姬武士家家有饭吃,人人得饱腹。斯波家之基业,万世不灭也。” 义银在信中稍微提起几句,要向近幾土仓借钱,用北陆道商路赚钱,组建什么忠基金,给近幾斯波领的家臣们发好处。 尼子胜久虽然不懂现代金融,不懂员工福利,但她以朴素的价值观敏锐察觉到了这番施恩背后的政治意图。 主君要收权。 权力的本质是自下而上的认同,而上层手中最要紧的权力就是财权,军权,人事权。 义银离开两年,近幾斯波领今非昔比,君臣生疏,缺恩少义。强行夺权是下下策,下面人还没认可你,你也夺不走重臣们的权力。 任何政权的运转,说到底还是依靠人。中下层姬武士对你这个主君有所疑虑,你又怎么能驱使她们,行使财,军,人事三权? 尼子胜久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她一直认为主君不会重罚前田利益,明智光秀,高田阳乃,因为不依靠重臣们,主君无法行使权力。 可她只猜对了一半,前田利益与高田阳乃过关了,看样子明智光秀也死不了,主君的确是手下留情了。 但这是出于仁慈,并非依赖。 这一手撒钱的忠基金如果成功,近幾斯波领的武家人心,一定会迅速向主君倾斜。 忠诚,说到底还是依靠钱粮来维持,特别是军队这种刀口舔血的暴力集团,非常现实。 没有钱粮,打个p仗。 正文 第1170章赚钱很容易 武家就是一群顶着名分家格的军阀,小军阀跟着大军阀,是为了大义?是为了吃饭! 小军阀跟着大军阀,大军阀跟着超大军阀,大家一起出去砍人,就是为了多吃几口。 如今超大军阀发话,小军阀的钱粮我多给一份铁杆庄稼,家里人吃饭的问题我来解决。 小军阀们还在乎大军阀怎么想?她们只会恨超大军阀回来得太晚,自己少吃了两年铁杆庄稼。 尼子胜久想清楚其中的逻辑,就知道义银的手段必然成功,近幾斯波领的重臣们已经被釜底抽薪。 这件事唯一的漏洞,就是斯波忠基金是否真能发出足够的钱粮,收买整个近幾斯波领的姬武士。 义银见尼子胜久态度恭谨,却欲言又止,理解得笑了笑。 尼子胜久对斯波忠基金的收益持保留态度,是因为她还不清楚北陆道商路的潜力有多大。 低息借出土仓的铜钱,其实和义银前世的降息是一个做法。他只是照猫画虎,拿来一用。 东海道商路因战乱断绝,中山道山路崎岖商路不畅,北陆道商路如今是处于近乎垄断的市场地位。 只要能保证北陆道商路的通畅无阻,那么限制斯波忠基金迅速扩张的只有一样东西,就是资金量。 现代国家用降息,大量放出低息贷款,放水刺激经济发展。 义银将土仓沉淀的铜钱低息借出,把死钱变成活钱,为斯波忠基金注入活力,这和现代国家的降息政策有异曲同工之妙。 斯波忠基金可以借助北陆道商路的爆发期,成为风口上的飞猪。 赚回来的铜钱,一部分当成福利发送给斯波家臣团,另一部分沉淀在忠基金内部,继续利滚利,钱生钱。 在北陆道商路发展进入稳定成熟期之前,斯波忠基金只会越做越大,足以支撑近幾斯波领,乃至日后整个斯波家臣团对义银的忠诚。 尼子胜久不理解斯波忠基金会变成一个多么庞大的现金奶牛,但义银需要她明白,以配合自己的经济政策。 义银点了点石田三成,说道。 “这是石田三成,斯波忠基金的负责人。” 石田三成对尼子胜久恭谨鞠躬,尼子胜久亦是回礼。 义银继续说道。 “石田姬,把斯波忠基金第一版的试行方案,拿给尼子姬看看。” 石田三成双手递出一份文书,尼子胜久微微鞠躬,双手接过,一目十行看起来。 主君在位上等候,尼子胜久没有时间细细琢磨,先粗略看了一遍。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家臣福利的巨大支出款项,吓了一大跳。 尼子胜久看完之后,抬头望向石田三成,迟疑道。 “石田大人,这里面写的年金部分,是不是有些过于庞大,忠基金的收益能撑得住这么大的支出吗? 照你的方案,今年底第一批年金就需要给每名姬武士保底忠基金二石糙米?这是否有些太草率了?” 尼子胜久对眼前的斯波忠基金试行方案,完全是看得目瞪口呆。 按照石田三成的方案,每年的年中和年底,忠基金会发放两次年金,暂定每次二石糙米。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武家以一万石领地动员二百五十名战兵,组成一个备队。每个备队拥有足轻两百人左右,姬武士三十到五十人。 姬武士是武家领地的骨干,平时管理领地,战时上阵砍人。 粗算之下,一万石领地出仕的姬武士就有五十人,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的家臣人数超过一千姬。 当然,具体情况肯定是更多。拥有知行的小武家,各村的地头地侍,以及只拿职禄没有土地的基层姬武士,实际人数只多不少。 但就算只有一千名姬武士,一次年金发放二千石糙米,一年两次就是四千石糙米。 别看数量算不上庞大,但这是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灾年歉收不能少,战乱人祸也要给。 一旦开始给予年金,就得是永远不能断的活源之水,不然会引起人心动荡。 升米恩,斗米仇。如果事有不谐,主君的恩德没换来忠诚,反而引发停薪的仇怨,得不偿失。 二十万石领地,四公六民,每年土地收入不过六万石。以武家常年备战的消耗,十不存一,那就是每年存不下六千石储备粮。 换而言之,近幾斯波领每年从牙缝里挤,都挤不出六千石,甚至三千石糙米都节省不下来。 石田三成大手一挥,每家每户发粮食,每年不少于四千石,这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吗?哪有这么容易啊? 尼子胜久的质疑不是要拆台,而是出于一个内政官员的本能,她觉得这年金发送的数量不靠谱。 但石田三成接下来的话,让她更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石田三成对位上的义银微微鞠躬,然后对尼子胜久说道。 “尼子大人,每人一年四石的年金数量,还是考虑斯波忠基金刚才建立,妥协精简之后的数目。 按照主君的要求,每位出仕斯波家的姬武士,都要保证其身后一户家人有饭吃。 一名姬武士一年吃掉的粮食大概是两石,每户给予四石,是按照两名姬武士的口粮给予。 二石给予姬武士本人,另外二石是给予她的丈夫和孩子。丈夫和孩子胃口小,不如姬武士能吃,以一人一石计算。 所以,这个四石粮食的年金,只能保证一户三口之家的消耗。 照主君的意思,在斯波忠基金走上正轨之后,必须保证每户六石的年金,也就是一夫一妻三个孩子的口粮。” 尼子胜久甚是无语,看向主君。义银默默点头,承认了这是自己的想法。 了解到这是主君的要求,尼子胜久看向石田三成的目光带上些许同情,这要求也忒过分了点。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可不只是发送给近幾斯波领。照方案看,这是迟早要覆盖整个斯波家臣团的福利体系。 义银定下的这个六石糙米的标准,实在是太高了,其实没必要。 姬武士自己就有职禄或者知行糊口,而且一家之中,很可能不止一名出仕的姬武士。 上阵母女兵,武家可不养闲人,打仗都是拉起亲戚朋友一起去砍人。 义银这是独门独户的算法,实际生活中,农业社会就不存在小门小户。 这种只有一个女人当家的小家庭,岂不是要被有许多女人的大家族给欺负死?多女多福,才是乡间村落的常态。 义银看尼子胜久不解,微微一笑。 他当然知道按这个数量发年金,会有大量的口粮溢出,但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当麾下武家渴望的是六十分,义银直接把回报冲上一百二十分。远超期望的惊喜才是忠心不二的保证,也是义银现在急需的东西。 粮食是硬通货,吃不完可以换铜钱,换盐布柴等等生活必需品。 义银要做的,就是提高斯波家臣的生活质量,拉大与其他武家的差距。差距越大,斯波家臣团的凝聚力就越强。 就像义银前世一般,从来只有穷国拼命往富国移民,哪有富国羡慕穷国的道理? 人都是向往美好生活的,喊口号是一码事,但谁真的喜欢挨饿受穷的过日子? 物质是基础,发展是硬道理。 北陆道商路这两年的发展,超乎义银的想象,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亲密联盟,北陆道诸国多年战乱期望通过商路得到利益,堺港高田阳乃的商业扩张,东海道的变局动荡。 这一连串的因素,最终发酵出了众人齐心协力赚钱,不扯后腿不闹事的北陆道商路利益集团。 即便是三好家与上洛联军剑拔弩张,都没有妨碍到北陆道商路的运行,可见有多少受益者在默默维护着这条商路。 义银并不担心斯波忠基金赚不到钱,石田三成负责直江津的北陆道商路事务两年,对整个商路的运转胸有成竹。 有他主持斯波忠基金,又有高田阳乃在背后拉偏架。商路沿途各家,也一定会给斯波义银这个商路的建立者和维护者面子。 这么多有利条件组合起来,义银完全想不出斯波忠基金亏损的可能性。 除非织田信长脑子一抽,跑去攻打越前国朝仓家,不然谁有能力阻断北陆道商路的运转? 没有二百万石以上的实力,根本动不了铁板一块的北陆道商路利益集团。 只要商路平安运转,这就是敞开来挖的金矿。至少在关东关西物流发展饱和之前,斯波忠基金的收益就像是滚雪球,会越来越大。 义银真正苦恼的事,是赚回来大量的利润怎么尽快花出去,把这些钱用在刀刃上。 铜钱赚回来不花,那就是一堆石头。义银不是守财奴,在保证斯波忠基金运转的资金之后,他要把钱全部砸在斯波家臣团头上。 缺乏谱代,身为男儿,义银除了卖狠卖肉,也就是披着河内源氏嫡流的虎皮吓唬人。 但这些筹码很虚,每次出兵打仗,他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到处拉关系寻支持,就差给那些混蛋武家跪下求赞助。 而斯波家本身拥有的领地,又分为近幾斯波领,尾张斯波领,关东斯波领,地理疏离,人心疏远。 在鸠占鹊巢计划成功之前,以血脉子嗣把领地捏成一团之前,义银必须通过其他方式掌控领地。 依靠某些工具,把各地的斯波家臣变成一个团结的斯波武家集团,一心跟着他走。 而这个工具,他找到了,就是斯波忠基金。 义银看了眼石田三成,微微点头。石田三成心领神会,对尼子胜久说道。 “尼子大人不必担心斯波忠基金的盈利能力,只要北陆道商路不断,斯波忠基金的收益足够覆盖整个斯波家的年金发放。 北陆道商路第一年,堺港往关东输送的物资大概价值三十万贯。第二年,物资价值提高到了一百万贯。 近幾货抵达直江津,售卖价格至少翻倍。而通过直江津输送往关东十国,奥羽两国的物资,又会翻倍。 这价格,还是由直江津关所控制的批发价,实际上的市场价波动更大,只高不低。 我担任直江津关所的斯波家负责人两年,非常清楚哪些货物的价值更高,更方便运输。 由我主持的斯波忠基金,会选出利润最高的商品。又有高田阳乃大人的配合,保证提供足够的商品份额。 只要土仓的资金到位,由堺港发往直江津的斯波忠基金货物,我有信心能赚到五倍以上的利润,而借款本身的年息只有三成。 况且,在我回归近幾之前,东海道商路就已近乎断绝。 不单单是关西货开始全面走北陆道商路,连关东商家也主动布局直江津,希望从北陆道发货到近幾来。 在东海道的动荡平复之前,北陆道商路对关东关西的商队往来,有无可替代的价值。 斯波家作为北陆道商路的发起者,没有人可以阻止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赚钱。 谁敢妨碍到斯波家的利益,就让她滚出北陆道商路!” 尼子胜久听得哑口无言。 这两年,高田阳乃主持堺港事务,对于商路利润一直是遮遮掩掩,尼子胜久真不知道北陆道商路发展的这么好,这么赚钱。 主君一回来,高田阳乃就觍着脸向主君卖好。尼子胜久反倒是一头雾水,对商路内幕不清不楚,才会在今天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糗。 石田三成讲的这么明白,尼子胜久还能说什么? 第一,北陆道商路的货物吞吐量之后会越来越大,一百万贯那就是个开始,以后多的是机会赚钱。 第二,高田阳乃是堺港的负责人,石田三成曾经主持直江津关所,她们最清楚运什么货物赚钱,份额也肯定优先留给斯波忠基金。 第三,各方势力必须给斯波家面子,商路的开拓者和维护者是斯波义银。斯波家赚点钱怎么了?谁敢不满?谁敢嘀咕?就特么滚蛋! 这要是比喻为足球比赛,斯波忠基金已经不算是裁判拉偏架,吹黑哨。这就是足协自己下场踢球,怎么输?谁敢赢? 偏心到这份上,别说是让石田三成这个掌管直江津关所两年的老手,去管理斯波忠基金。 就算放条狗在负责人的位子上,也亏不了本,必须是发财,发大财。 正文 第1171章两件尴尬事 见尼子胜久明白过来,义银笑道。 “尼子姬不用担心年金发送的问题,之前我在关东下令买粮,北陆道商路各地奉行为我筹集了近二十万石粮食。 如今的北陆道商路更上一层楼,斯波忠基金财力雄厚。 沿途各地武家依靠商路收获不小,心满意足。我要买点粮食,谁会不给我面子? 照市价收,铜钱我给足,要货物换也可以。说不定到时候,各家会抢着和我们做生意,抢着卖粮食给我们呢。 近幾斯波领这不到万石的糙米,只是小事一桩。 日后,整个斯波家姬武士都将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年金,不必再担心家人忍饥挨饿,吃苦受罪。” 尼子胜久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仁爱之心,必得厚报。” 尼子胜久这会儿已经彻底明白了,斯波忠基金的赚钱能力没有问题,买粮之事也是轻车熟路。 乱世粮食金贵,一贯铜钱两石糙米的基础换算价肯定收不到一斗一升。但斯波忠基金财大气粗,好处给足,总有人会乐意交易的。 谁还会和钱过不去?不喜欢铜钱,还有柴米油盐酱醋茶,刀枪棍棒弓矢炮,堺港什么商品换不到?大不了,投其所好。 说到此时,尼子胜久对斯波忠基金也有了信心,更对斯波义银心存莫大的敬畏。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放之日,就是斯波义银真正抓紧斯波家权力的时候。 从此在斯波家中,只要年金不断,斯波义银便是口含天宪,一言九鼎。 尼子胜久心中凛然,暗自告诫自己,日后做事更要谨小慎微。 她看了眼身后的柳生宗矩,说道。 “主君,您离开近幾之前,允许我差遣柳生组做事。如今您业已荣归,臣下恳请您收回此项职权。” 柳生宗矩紧跟着出列鞠躬,等候主君的指示。 柳生组是斯波家中的目付集团,理论上高田雪乃才是她们的首脑。但高田雪乃常驻京都,陪伴在足利将军身边,其实并不管她们。 义银下关东前,是将柳生组目付交给负责内政的尼子胜久,将中同组忍众交给负责外交明智光秀。 尼子胜久是个识时务的,目付乃是主君耳目,镇压领地的工具,不该是臣子应该把持的权柄。 她主动带着柳生宗矩前来,就是有意交还权柄,以表忠诚。 义银摸着下巴,望着一齐伏地叩首的尼子柳生两人,有些纠结。尼子胜久太识相,反而给他出了一个难题。 上洛之战尚未结束,就算战事平息,幕府再立也是千头万绪,义银一时没有精力关注近幾斯波领的内政事务。 尼子胜久这两年干的不错,而且斯波忠基金就要上马,义银并不担心近幾斯波领短期内,会出现不利于自己的人心波动。 所以,义银不想这么快收回柳生组的职权,还指望让尼子胜久再负责一段时间,等京都幕府事毕,重新规划近幾斯波领。 但理论上,目付不能被重臣掌控,尼子胜久真诚交还,义银不该不收。 义银看了眼身边的高田雪乃,见她面无表情坐着,像是一个面容姣美的冷娃娃,不禁想笑。明明什么都听不懂,样子却是挺有气势。 他说道。 “雪乃。” “嗨!” “你是目付之首,柳生组就由你负责吧。” 高田雪乃呆呆望着主君,眼神有些失望,似乎在问,是不是以后不能陪着主君了? 义银嘴角上扬,这丫头真是个没有权利欲的小傻瓜。别人恨不得权力越大越好,她却是喜欢粘在自己身边,最好什么事都不用管。 雪乃的心思单纯,当个冷血的侩子手没问题,可让她去管人,还是算了吧。义银这样安排,只是为了一个名义上的交接而已。 他说道。 “尼子姬,上洛之后,京都事务繁杂凶险。雪乃要在我身边,随身护卫我的安全。 柳生宗矩会继续留在近幾斯波领,镇压内部。你平日里多操心一些,替雪乃分担一下吧。” 尼子胜久心领神会,知道主君无心收回柳生组的权限,交还高田雪乃只是走个过场。近幾斯波领的运转,暂时一切照旧。 义银说完,又看向柳生宗矩,淡淡说道。 “柳生姬,你这两年做的不错。柳生组忠于职守,远比中同组称职,我很满意。 对了,我已经见过你的母亲柳生宗严,她正与和田惟政大人她们一起,为足利义昭殿下效力,很是用心。” 柳生宗矩听得额头冒汗,眼神流离,有点摸不清主君的话意。 她这两年一直好好办事,尼子胜久也是个好上司,所以近幾斯波领内部稳定,柳生组有功无过。 但中同组那边就惨了,因为明智光秀心怀不轨,连累藤林姐妹一死一贬,中同组被迫解散。 主君刻意在她面前提起中同组,又说母亲柳生宗严掺合扶持足利义昭之事,这算夸赞还是警告? 柳生宗矩眼神一凝,伏地叩首,斩钉截铁说道。 “御台所在上,臣下柳生宗矩拿的是斯波家的俸禄,捧着您给的饭碗,尽忠职守自是本分。 您是知道的,柳生家早在二年前就已经分家。母亲与我各为其主,泾渭分明。 若是母亲的行为危害到斯波家的利益,我必秉公无私,行使目付之职,为主君尽忠。” 柳生宗严被足利义辉弃用之后,跟随她的族人日子不好过,柳生宗矩私下是给予了一些接济。 母亲想要利用京都事变,钻营起复,柳生宗矩可以理解她。 但若是因为母亲的妄为,引发斯波义银的反感,影响到柳生组的存亡,那柳生宗矩只好大义灭亲。 目付是主君镇压内部的鹰犬爪牙,多是剑客,与战场上厮杀的姬武士不一样。柳生家精于剑道,正是担当目付的好手。 术业有专攻,柳生宗矩要是被主君怀疑了忠诚,导致柳生组被弃用。柳生家可不擅长战阵之术,家业必然走向衰败。 这两年,柳生宗矩在近幾斯波领混得不错,北大和柳生家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义银的心思,她猜不透,更赌不起,只能坚决表态,和柳生宗严这个母亲切割,以示忠诚。 义银对柳生宗矩的表态,默默点头。他并不是想让柳生家母女相残,只是给柳生宗矩提个醒。让她与柳生宗严交往时,注意分寸。 柳生宗严被足利义辉弃用之后,不甘寂寞,主动投效足利义昭,已经受到重用。 幕府再立之后,足利义昭会成为新的足利将军,柳生宗严自然也恢复了大目付之职。 义银虽然在扶持足利义昭,但对于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这些足利义辉的旧臣,却是心存鄙夷。 她们为了争权夺利,不等义银回来主持大局,自行拉起足利义昭,想要撇开义银完成上洛,已是私心太重。 更恶心的是,她们竟然找来织田信长帮她们上洛,为义银最忌惮的强藩大名,打开了进军中枢的道路。 其心可诛! 为了抵御织田信长的渗透,顾全大局的义银没有和她们多计较。但这个疙瘩埋在心底,对这些不可靠的投机分子很是不屑。 用几句不阴不阳的话敲打柳生宗矩,亦是义银借题发挥,表露心中的反感。柳生宗矩的反应很快,让他很满意。 说完柳生组的交接,义银笑着对尼子胜久说道。 “尼子姬,你做事太过谨慎,其实大可不必。我对你,是非常信任的。 上洛之后,我会在京都待上一阵子,近幾斯波领诸事,还是要拜托你继续辛苦。” 尼子胜久鞠躬说道。 “这是臣下的本分,理当为主君效犬马之劳。 御台所,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两件事想要向您请示。” 义银抬了抬眉毛,问道。 “什么事?” 尼子胜久有些犹豫,义银笑道。 “不要有什么顾虑,尽管说来听听。若有苦衷,我自会体谅。” 义银以为尼子胜久有什么难处,其实她只是不想在背后落井下石,打小报告。 尼子胜久苦笑道。 “明智光秀大人如今被解职关押,我本不该在这时候提及这两件事,有越权之嫌。” 义银好奇道。 “是明智光秀的事?” 尼子胜久点头道。 “是关于外交事务。 其一,是兴福寺的长觉法师几次来信,向我诉苦。 其二,是河内国的畠山高政起兵佐幕,兵败流亡之事。 长觉法师与畠山高政两人,先后向明智光秀大人求援,但都没有得到回应,这才写信到我这里来。” 尼子胜久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尴尬看向主君。 义银的面色不好看,抿唇点头,表示理解尼子胜久的顾忌。 近幾斯波领的外交权是在明智光秀手中,对外交涉,施以援手,是她的权利范畴。 明智光秀别有打算,兴福寺长觉与畠山高政走投无路,只能向尼子胜久诉苦。 可尼子胜久又有什么办法?她主管的是内政事务。外交斡旋,是明智光秀的权力。出兵救援,也得明智光秀宣战,前田利益才能打。 这是义银的问题。 他看似把权力三分,让近幾斯波领三重臣相互制衡。但明智光秀却独自掌握着对外的钥匙,她不开门,尼子前田两人什么都管不了。 而尼子胜久说得扭扭捏捏,也是因为明智光秀被贬斥的缘故。这时候提及明智光秀的过失,在外人看来,就是落井下石。 义银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让那个腹黑狐狸去养老,真是太便宜她了。这家伙背着我做了多少小动作,*她妹。 义银正色道。 “尼子姬,你不要有顾忌,跟我仔细说说这两件事。” 尼子胜久嗨了一声,组织了一下思路,缓缓道来。 “自从主君离开近幾之后,大和国中南部的局面就开始动荡。 兴福寺的长觉法师虽然佛法高深,但政治手腕远不如筒井顺庆厉害,渐渐落得下风。 筒井顺庆先是上洛京都,与明智光秀,松永久秀皆为好友。 然后,她开始清理大和尼兵各家中,亲近兴福寺的势力。 最后,以保护之名,围困了兴福寺。” 义银眯着眼思索。 松永久秀的淀城,兴福寺的足利义昭。。明智光秀刻意结交松永筒井两人,一定是为弑杀将军在做布局。 想明白这点,义银更加恼怒。 筒井顺庆这个小人,趁着自己不在近幾,对兴福寺下手,是想借明智光秀的袒护,做成既定事实。 当初大和之战,是兴福寺长觉的后勤支持,才让义银有了攻灭十河一存,驰援摄津幕府军的底气。 明智光秀与筒井顺庆勾结,对兴福寺长觉的求援不闻不问,这是在打义银的脸。 义银的人设就是仁义,当年长觉法师对他的帮助非常大,此时斯波家却对兴福寺见死不救,外人会如何看待义银? 他越想越气,冷冷问道。 “兴福寺现在的情况如何?若是长觉法师遭受不幸,我要拧下筒井顺庆的脑袋。” 尼子胜久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想笑又觉得不合适。 “主君放心,长觉法师无事,包围兴福寺的尼兵团早就撤了。” “撤了?” 义银亦是好奇。 筒井顺庆废了这么大功夫,花了两年时间动手,怎么会搞得半途而废? 尼子胜久忍笑说道。 “兴福寺被包围之后,兴福寺宝藏院主持胤荣,果断表明宝藏院弃武修佛,劝说长觉法师闭关修行。 宝藏院的兵器被丢出寺外,寺院上下修佛之心炽热,不理寺外的尼兵团,整日诵经不断。 筒井顺庆围困多日,迟迟不敢入寺,最后听闻京都事变,您即将归来的消息,便撤兵回了筒井城。” 义银听得面色古怪,难怪尼子胜久憋着笑,宝藏院胤荣这招实在是高。 大和地上佛国,是从天皇朝廷时代就确立的地位,筒井顺庆这些尼姑武家都是护卫寺院的尼兵团出身。 她们想要夺权可以,但若是伤及兴福寺当代座主,在佛教氛围浓厚的大和国,很难收拾残局。 况且,兴福寺长觉还有外援。斯波义银威震近幾,筒井顺庆之所以敢动手,那是瞅着义银不在,明智光秀纵容,方才下手。 正文 第1172章唯一佐幕者 筒井顺庆可操作的回旋余地,其实很小。 她必须在义银回来之前,搞定兴福寺长觉,完成权力交接。这样才能不给归来的斯波义银留下口实,有理由介入大和佛国纷争。 长觉虽然政治上斗不过筒井顺庆,但兴福寺另辟蹊径,耍无赖的本事一流,她们竟然选择了躺平。 这下,可是给筒井顺庆出了个大难题。 兴福寺是法相宗的山门,在宗派博弈中,日益衰弱的法相宗被高野山的真言宗旧派兼并,这才由真言宗的长觉法师担任兴福寺座主。 奈良之地从平城京时代开始就广传佛教,至今已近千年,民众虔诚,香火鼎盛。兴福寺作为大和佛国的法统所在,地位非同小可。 若是兴福寺以刀兵对抗筒井顺庆,她大可以借题发挥,拿下兴福寺。只要不伤及长觉法师的性命,其他都好说。 可兴福寺不搞硬对抗,摆出一副放弃世俗权力,专心礼佛的姿态,这下可把筒井顺庆整蒙了。 兴福寺地位崇高,若无对抗,筒井顺庆也不敢随便冲入佛寺,挑衅法统。 她只是尼兵团的首领,又不是佛祖,没胆子在兴福寺大动干戈。万一弄出灭佛惨案,高野山上人直接把她指为佛敌,那可如何是好? 宝藏院胤荣,她为兴福寺长觉选了一个好对策,那就是不抵抗。 若是没有斯波义银的存在,长觉法师一旦让步,就再没有机会拿回世俗权力,筒井顺庆的目标也就达成,从此大和佛国统治权易手。 可斯波义银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筒井顺庆如果不能拿下长觉法师,把她控制在自己手里,随时会被翻盘。 就在筒井顺庆两难之际,京都出了大事。 义银想了想,问道。 “筒井顺庆有没有掺合三好上洛一事?” 尼子胜久摇头道。 “我也想过,但觉得不太可能。 若是筒井顺庆参与了京都事变,那她绝不会吓得马上退兵。她这么做是唯恐您误会,迁怒于她。” 义银点点头,筒井顺庆应该是被明智光秀坑了。 足利义昭从小生活在兴福寺,身份从未暴露。可京都事变之前,足利双生女之事忽然传得沸沸扬扬,大批幕臣前往兴福寺探查。 这件事与筒井顺庆脱不了干系,也只有她这个大和国的地头蛇,才能在短时间内帮明智光秀查清足利义昭的身份。 结果京都动乱,谁都没想到足利将军会死在二条城。筒井顺庆知道此事,一定是吓得魂飞魄散。 联想足利义昭的身世,兴福寺瞬间变成一个烫手山芋。 到这时候,筒井顺庆还考虑什么围困兴福寺,想办法谋夺大和佛国权力?赶紧跑路,别沾上弑杀将军的嫌疑,才能保全自家性命。 义银想清楚前因后果,不禁叹息一声。筒井顺庆也是聪明,跑得飞快,让人抓不住把柄。 她以保护之名包围兴福寺,秋毫无犯,突发事变后飘然离去。就算大家心里清楚,这家伙要夺权,但也抓不住她的小尾巴。 义银现在一脑门子官司,到处救火是焦头烂额。既然其恶不彰,就只能把大和国的事先放一放。 他问道。 “长觉法师近况如何?她已经出关了吗?” 尼子胜久笑道。 “筒井顺庆一退,长觉法师便出关了。她特地写信来感谢您,信中表示,兴福寺永远站在您这一边。 不论是上洛的物资,还是争取高野山的支持。只要您需要,她都愿意全力配合。” 义银哑然失笑,忽然发现筒井顺庆这一波偷鸡不成蚀把米,对斯波家倒是一件好事。 被这么一折腾,长觉法师终于明白自己的政斗水平算几斤几两。她斗不过狡猾的筒井顺庆,必然要紧紧抱住斯波家的大腿。 只要有斯波义银在,筒井顺庆就不敢再动架空兴福寺的妄念。长觉法师这种量大和之物力,结斯波之欢心的行为,也就可以理解了。 义银忍不住笑道。 “如此说来,我还得谢谢筒井顺庆。若非她心思不纯,长觉法师也不会这么重视与斯波家的友谊。 唉,我都舍不得收拾这个不长眼的尼兵头子了,留着她挺好。” 尼子胜久笑着点头附和。 筒井顺庆这条饿狼虽然坏,但留着她,兴福寺就会紧跟斯波家步伐,成为斯波家的可靠盟友。 在这个背信弃义的乱世里,指望盟友有良心,不如指望盟友是不得已靠拢过来,反而安心许多。 义银揉了揉眉间,总觉得这件事好气又好笑,然后说道。 “我会写信给长觉法师,安抚她的情绪,并再次对她承诺。我斯波义银记得她当年的恩义,不会让任何人侵害兴福寺的利益。 另外,你替我写封信给筒井顺庆,骂得狠一点。顺便问问京都事变的大逆之举,是不是有她一份?” 尼子胜久笑着答应。 筒井顺庆不是傻子,弑杀将军这种事别说没掺合,就算真掺合了,也不能认啊。 近幾那么多不干净的王八犊子武家,谁敢承认?更何况,她一个和幕府八竿子打不着的尼姑武家,弄死足利将军对她有什么好处? 义银这纯粹是吓唬人,也是做给兴福寺的长觉法师看,让她明白斯波义银对她庇护得有多上心。 兴福寺千年古刹,大和佛国数百年的基业,影响力非同小可。义银现在做做样子施恩,日后才好开口求图报。 说完这件事,义银问道。 “兴福寺的事就先这样吧,畠山高政那边又是怎么回事?” 听闻畠山高政起兵佐幕,义银也是好奇。 畠山高政继位之后,昏庸无能,沉迷众道。结果畠山宗家先被纪伊国众赶出了纪伊国,之后在三好长庆上洛之战,失去了河内国。 坐拥两国,石高五十万的畠山高政竟沦落到无家可归,令人不胜唏嘘。 最后还是义银出手相助,保住了她在河内国的几万直领,总算没有让畠山宗家彻底落入深渊。 义银为首的幕府地方实力派,是他团结细川三渊两家,再加上畠山高政这个实力大损的名门之后主动投靠,一起组成的幕府势力。 斯波,细川,畠山三家,本就是幕府三管领的高门贵胄。斯波,细川两家的宗家已经被灭门,如今只剩下畠山宗家的门第还在。 名正才能言顺。 有了畠山高政这块活招牌,对于稳固义银在幕府内部的地位,很有好处。地方实力派的重组,也随之被幕府各方承认。 这次三好上洛,京都事变,细川三渊两家蛇鼠两端。 细川藤孝竟然与和田惟政一伙人勾勾搭搭,想要撇开斯波义银,扶持足利义昭上洛。 义银虽然愤怒,但出于团结幕府地方实力派的考虑,他还是捏着鼻子忍下此事。只给了细川藤孝几天冷脸看,这事就略过不谈。 但畠山高政那边起兵佐幕之事,还真没有人和义银提起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尼子胜久也对畠山高政起兵一事,颇有感触,这才愿意出来替这个名声狼藉的畠山家督说几句话。 她说道。 “御台所,您有所不知。 其实这两年,幕府内部一直不太平。足利将军强行收权,各方心思叵测,京都暗潮汹涌。 但畠山殿下,却始终站在斯波家这边,从未动摇。她几次出面为近幾斯波领说话,立场甚是坚定。” 义银眯了眯眼,畠山高政积极维护斯波家的事,他是真不知道。那个畠山家的败家女,改性子了? 尼子胜久见义银一脸茫然,暗中叹息,畠山高政也算是老实人。 这个败家女一直是幕府众姬嘲笑的对象,明智光秀出于自身谋害将军的计划,装聋作哑。 结果畠山高政几次紧跟斯波家的积极表现,都没有传到斯波义银耳中,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 人缘不好就没人替她说话,没人说话,义银就永远不知道她为斯波家做过什么。 总有人办了六分事,嚷嚷成十二分,把那些干了十分事的老实人给比下去。老实人就活该被枪指着,做得越多越吃亏。 所以,做事一定得要嚷嚷给领导知道。人不怕吃亏,就怕吃在暗处。埋头用心做事,功劳别人领,受罪自己担,才是流血又流泪。 尼子胜久这次为她说话,也是因为心中存了一分公义,这才替没有关系的畠山高政说一句公道话。 她继续说道。 “三好上洛之后,细川三渊两家没动静,幕臣领地也没动静,近幾各地的有力武家都没动静。 唯一动员军势,想要举兵上洛佐幕的,只有畠山高政。” 尼子胜久说得感慨,这就是她愿意为畠山高政说几句话的原因。幕府武家当惯了墙头草,自私自利令人不齿,她实在是看不过眼啊。 足利将军陨落,整个近幾的武家都在计算利益得失。 三好家盘踞京都一个冬天,竟然没有人兴兵讨伐这弑杀将军的恶贼,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幕府威望堕落至此,这足利天下迟早要完。 畠山高政只有残留的几万石领地,却能秉持大义,上洛佐幕杀贼。不管她是出于什么心思,什么考虑,都值得尊重。 若是佐幕杀贼都要被人耻笑,这幕府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舆论人心需要引导向公理正途,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义银明白了尼子胜久的意思,他心中的荒唐感如泉水一般自心底涌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中带悲,悲中带愤,仰天长笑,愤愤不平。 三好家大逆弑君,整个幕府内外的武家都眼睁睁看着逆贼肆虐横行。唯一出来阻止恶行的,竟然是名声狼藉的畠山高政! 就是这个足利义辉看不上,斯波义银看不起的败家女,在所有人都犹豫的时候,毅然举兵佐幕。 要知道,她的手上只有区区几万石领地,还分散在河内国各地。 半晌,义银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的语气低沉,问道。 “你说她兵败被困,可是被留守摄津的三好军势击溃?” 义银以为是畠山高政军力单薄,才被三好家打垮,出师未捷。没想到,尼子胜久却告知他一个意外的答案。 “御台所,畠山高政的兵力尚未聚拢完毕,就被闻讯动员的游佐信教出兵急袭。 畠山高政猝不及防,大军溃散,南河内领地被游佐信教顺势拿下。 之后,她逃亡北河内领地,寻求三渊藤英的援手,并向明智光秀大人求援,只是两人都没有回应。” 义银的双目瞪圆,气得咬牙切齿,忍不住骂道。 “混蛋!” 畠山高政虽然只剩下几万石直领,但她的身份可不一般,畠山宗家可是世袭纪伊,河内两国守护。 纪伊国守护代铃木重秀,北河内守护代三渊藤英,南河内守护代游佐信教,法理上都是她的部下! 当初幕府三好和谈,义银出面做主,把北河内给了三渊家,由三渊晴员之女,三渊藤英担当北河内守护代。 杂贺众首领铃木重秀的纪伊国守护代役职,也是义银出面向畠山高政索要。 他开出的条件,就是帮畠山高政保住河内国的几万直领。 南河内守护代游佐信教,弑母夺权,抛开畠山宗家自立门户。 是义银威逼利诱,帮畠山高政要回了南河内的直领,再把北河内的直领归还,这才凑足了几万石给畠山高政。 这次京都事变,畠山高政上洛佐幕,乃是大义之举。 游佐信教竟敢趁火打劫,谋夺畠山高政的南河内直领,这是左右开弓,啪啪啪抽起义银的脸,打得他是面上无光,两颊生疼。 义银怒极反笑,问道。 “游佐信教与三好家有勾结?” 尼子胜久摇头道。 “畠山高政骤然举兵,游佐信教做贼心虚。 她以为畠山高政是要奇袭高屋城夺回家业,才选择先下手为强。” 尼子胜久看了眼面色冰冷的主君,叹道。 “畠山高政刚写了檄文发出,没过多久就被游佐信教打得逃亡北河内,让近幾武家看了个大笑话。 据说外间对她冷嘲热讽,她躲在残存的北河内领地中无脸见人,度日如年。 北河内守护代三渊藤英虽然出面调和,保住了畠山高政的安全,但对于游佐信教的犯上作乱,却没有半点表示。 畠山高政气愤不过,写信给明智光秀,寻求斯波家的援手。可明智光秀不闻不问,让她心灰意冷,这才写信给我。 她没有多说什么,信中只问我,您什么时候回来?” 尼子胜久话音未落,只听到碰的一声。义银猛地起身,一脚踢翻了身边案牍,骂道。 “畠山高政忠于将军,上洛佐幕,乃是大义之举!只是她出师不利,被奸人所害,这有什么可笑之处? 那些混账不敢对杀害将军的凶手咆哮动手,反而冲着忠义之人恶言相向,她们才是真正的可笑!” 正文 第1173章河内讨伐军 义银气得浑身发抖,他早就知道幕府内外的近幾武家靠不住。但他真没想到她们这么无耻,简直没有丝毫底线。 畠山高政起兵佐幕,出师未捷,是因为游佐信教做贼心虚,攻其不备,这还算说得过去。 但之后的三渊藤英敷衍了事,明智光秀冷漠无情,其他武家纯粹把这事当笑话看,这就太过分了。 看得畠山高政兵败凄凉,众姬冷嘲热讽,自私自利的面目毫不遮掩,真是人间百态,令人心寒! 义银不是替畠山高政悲哀,他是替自己悲哀。想起织田信长来势汹汹,自己却要联合这些墙头草对抗强大的织田信长,心里拔凉。 今天的畠山高政,会不会是明天的自己?殚精竭虑为幕府作伥,却落得遭人耻笑的悲惨下场。 义银双眸中燃起熊熊烈火,近幾这扭曲至极的风气,必须纠正过来,就从畠山高政开始! 他缓缓坐回主位,厉声道。 “尼子姬,替我,不,我自己亲自来写信。 我要写信给畠山高政,感谢她为足利将军家所做的一切。 我要告诉她,她的行为不是不自量力,不是螳臂当车,是忠义,是正道,所有人都应该像她一样。 三渊藤英,哼哼,我会问问三渊晴员姨母,她这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畠山高政身为河内守护,被南河内守护代游佐信教以下克上,她的女儿竟敢视若无睹? 如果三渊藤英不能维护幕府秩序,一味尸餐素位,就给我滚蛋! 还有纪伊守护代铃木重秀,畠山高政身为河内纪伊两国守护,遭奸人暗算。她这个下级属官为什么没有行动?她是干什么吃的! 平日里一个个人模狗样,关键时刻眼睁睁看着游佐信教的暴行无动于衷,简直可笑! 若是不愿意为幕府做事,统统滚蛋!一起滚!” 义银这些天看多了足利义辉旧臣的小心思,细川三渊两家的墙头草,还有幕府那些恶心人的幕臣之举,这次可算找到了一个正常人。 畠山高政作为唯一一个主动站出来为足利将军家动员,上洛佐幕的地方大名。 不管她实力有多小,那都是一个态度,一个标杆。更何况,她的家格门第极高,理论上河内纪伊两国的所有武家都是她的麾下。 这就给了义银一个充足的理由借题发挥,在幕府的游戏规则内杀鸡儆猴,让所有人都哑口无言。 不管畠山高政是出于什么心思出兵佐幕,她的行为必须赞许,必须嘉奖。 义银这次是铁了心要扶她起来,南河内游佐信教一定要死! 不论是攻击佐幕军,还是下克上,游佐信教的行为都说不过去。 当年她弑杀母亲游佐长教,把黑锅丢给畠山高政,让足利义辉吃了个哑巴亏,蒙混过关。 这次,她的恶行可是遮掩不过去。义银就是要借她人头一用,威慑幕府内外这些墙头草,让她们做事有点底线。 铃木重秀虽然不是义银下属,但她在大和之战中被义银折服,又拿到了纪伊国守护代的名分,还是比较珍惜的。 三渊藤英的北河内之地,就是义银当初打下来的。只是斯波家底太薄,消化不掉,这才送给了世交的三渊家支配。 她们两个太明白义银的厉害,不敢不听他的训斥。 义银是地方实力派首领,畠山,细川,三渊三家,理论上都是受他庇护,跟着他混的武家集团。 三渊藤英胆肥了,敢不听话?信不信三渊晴员自己就会敲破这女儿的脑袋,给义银一个交代? 铃木重秀的杂贺众是一向宗信徒,与纪伊国内的和歌山真言宗新派势力并不对付,对方下属的根来众也不是吃素的。 握有纪伊守护代役职的铃木重秀勉强占了上风,她要是敢不听话,义银就敢让畠山高政剥夺她的役职,让她重新当回国众野人。 还有,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在北陆道商路投了不少钱,北陆道的一向宗势力也在北陆道商路中捞好处。 一向宗和斯波家的商业往来繁茂,下属势力跟着赚了不少钱,铃木重秀的杂贺众就是其中一员。 名分财源都在义银手里握着,铃木重秀怎么都得掂量一下,惹恼义银的代价,她是否能够承受。 义银看了眼山中幸盛,说道。 “山中姬。” 山中幸盛出列鞠躬。 “嗨!” 义银冷冷说道。 “我有意组建河内讨伐军,你来担任总大将,我会以敕令要求和泉细川家,北河内三渊家,纪伊杂贺众参与征讨游佐信教。 嗯,再叫上筒井顺庆,她之前不是要保护兴福寺吗?如今南河内动乱,可能波及大和佛国安宁,让长觉法师下法旨,令筒井城出兵。 尼子姬,山中姬所部关东姬武士团的后勤补给,由你负责。” 尼子胜久伏地叩首,心中感叹,畠山高政这次是真发达了。 主君忙着收拾京都的三好家,却下令给细川三渊两家地方实力派,大和佛国尼兵团,纪伊杂贺众,从四面合围南河内之地。 游佐信教拿什么抵抗? 主君愿意为了畠山高政大动干戈,政治意图很明显。他事后肯定是要扶持畠山宗家东山再起,这是用千金买马骨,要威慑幕府内外。 畠山高政赚大了,至少南河内之地一定会重归畠山宗家所有。 尼子胜久猜的不错,义银心中确是这个打算。 细川三渊两家这次的投机,让他彻底看透武家无信无义的模样。 他当初帮了两家那么大一个忙,几乎是重新扶持起即将崩溃的和泉细川家。原以为两家必然知恩图报,结果一看是自己想的太美。 细川藤孝这家伙不知道起了什么心思,总是在细川三渊两家内部搞事,让两家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即便有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位家督坐镇,也已渐渐压不住羽翼丰满的细川藤孝。 三渊藤英连一个小小的游佐信教都不敢得罪,对畠山高政的求助敷衍了事,实在是令人鄙夷,难堪大用。 未来的细川三渊两家,一定是细川藤孝当家做主。 义银搞不懂细川藤孝为什么要搞事,但她正一步步拿稳细川三渊两家的权柄。义银必须准备后手,提防这两家再次在背后捅他一刀。 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是义银在幕府的势力身份。即便细川三渊两家心存不轨,他也不可能与这两家决裂,主动削弱自己的势力。 怎么应对地方实力派内部的挑战,让义银非常头疼。 正在此时,一直被当成招牌吉祥物的畠山高政,她在这次京都事变的表现让义银眼前一亮。 既然细川三渊两家靠不住,那么就把畠山宗家再扶起来,制衡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的不安分者。 这次上洛之战,有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近幾斯波领的前田利益,近江藤堂领的藤堂虎高参与。 斯波家的军势虽然不多,但维持斯波家的体面,已经足够了。 所以,义银才会把山中幸盛麾下百人规模的关东姬武士团拉出来,另外组建河内讨伐军。 尼子山中一党,山中幸盛挂帅出征,尼子胜久一定会全力配合,帮她运筹划策。 尼子胜久经营北大和之地两年,有勇有谋了解内情。有她辅佐,山中幸盛的出征应该会很顺利,帮畠山高政重归南河内之地。 况且,她身后有义银看着场子。细川三渊两家,筒井顺庆,铃木重秀等各方势力,也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再搞事。 游佐信教那点势力,根本经不住四面围攻,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但对于义银的安排,尼子胜久有一个疑问,她问道。 “御台所,和泉细川家,北河内三渊家不需要参与上洛之战吗?” 上洛之战是幕府再立之前的最后一战,此战军功对于幕府复兴之后的权力排位,非常重要。 细川三渊两家怎么肯为了畠山高政讨公道,放弃上洛之战的巨大政治收益? 义银冷笑道。 “这是细川三渊两家的问题,让她们自己选。 她们是选择磨磨蹭蹭不肯出力收拾游佐信教,导致错过上洛之战。还是全力攻打,攻陷南河内之后,再参与上洛之战。” 尼子胜久恍然大悟,主君原来是这个打算。 细川三渊两家这次是让义银伤透了心,他对这两家的节操已经不抱任何幻想。 既然要用她们对付游佐信教,自然要保证她们不得不尽心尽力。 上洛之战的政治收益巨大,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可谁有资格上桌吃饭,就是义银的权力了。 他是上洛的首义者,身为公认的河内源氏嫡流,足利义辉的未亡人,御剑金印御白旗持有者,义银拥有排排坐吃果果的分配权。 在观音寺城下,他直面弓矢铁炮不退,把织田信长这个上洛的最强藩主大名也给折服,承认了他的领导权。 此时此刻,谁有资格参与殴打三好军势这个过街老鼠,义银可以一言而决。 细川三渊两家再不爽,也得忍着。她们有错在先,义银没有翻脸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如今,义银要求她们先讨伐游佐信教,才能参与上洛之战。 这是小惩大诫,更是判定细川三渊两家,是否还属于幕府地方实力派这个集团的投名状。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人,她们敢不听话吗?敢不尽力吗? 至于铃木重秀与筒井顺庆两人,她们只要脑子没坏,一定会跟着细川三渊两家全力攻打南河内。 铃木重秀在名分商利两方面,都有求于义银。当年信誓旦旦愿意为幕府效力的话,也是她亲口对义银说的。 筒井顺庆刚才做错事,义银让兴福寺长觉去命令她出兵,也有警告的意思,看她敢不敢阳奉阴违。 若是不听话?河内讨伐军打完游佐信教,完全可以直接进入大和国,继续打筒井顺庆。 筒井顺庆只要不傻,就不会给长觉法师以口实,联合武家掐灭她这个隐患,出战必然会尽心竭力。 尼子胜久明白了义银的意思,点头说道。 “希望她们能赶上吧。” 细川三渊两家若是因为河内讨伐军之事,没能赶上上洛之战,一定会对义银心怀不满。 不管这是不是她们自己的错,因为义银的决策,让她们利益受损,就会不满。 这是义银最伤心的地方。 老子当年帮了你们这么多,关键时刻你们还要当墙头草。老子稍微对你们提点要求,你们利益出现受损就敢冲我龇牙。 养不熟的白眼狼啊,这世道还讲不讲道理了? 义银有时候真想学织田信长的做派,去特么的武家规矩,武家传统,全部给我改过来! 可惜,义银没胆子与全天下武家为敌。自己受一肚子气,还不敢把桌面掀翻。 他只好耐着性子和这些王八蛋在这个混账的游戏规则内,继续玩下去,真是憋屈至极。 想到这里,义银不禁有些沮丧,他疲惫说道。 “河内讨伐军的事,就这么决定了。各方春耕之后必须出战,我会写信警告她们。 至于上洛之战,没那么快结束。三好家虽然衰败,但毕竟是百万石大名的底子,三好长庆当年攒下的家当还在,是有一战之力的。 细川三渊两家只要动作够快,应该赶得上洛之战。南河内之地平定后,讨伐军北上摄津国,正好威胁淀川水道。” 义银也不想和细川三渊两家真的闹翻,这次只是小惩大诫,让她们为自己在南河内的过失,负起责任来。 他的计算中,上洛之后至少要打到夏初时节。 河内讨伐军可以作为后续军势,在战役后期威胁淀川,威胁三好家的后路,也算留给细川三渊两家一份功劳。 这应该没有问题。。吧? 义银叹了口气,别人都在耍混蛋,只有他好好当个人,真累呀。 他说道。 “就这样吧,还有什么事吗?” 尼子胜久摇头道。 “其他琐事不值一提,这两年近幾斯波领诸事都有文书入册,之后会呈上请您御览。 也就这两件大事有些急迫,不得已,只好劳烦主君费心伤神。” 正文 第1174章出战表立场 义银笑着点头道。 “你做事稳妥,我很放心。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春耕结束之时,近幾斯波领所有中高阶武家要在多闻山城举行一次大评议。 评议上我会提及上洛之战,河内讨伐,以及斯波忠基金等要事,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尼子胜久伏地叩首。 “嗨!” 听到这两件恶心事,义银已经没有了继续客套的心情。 说完正事,他勉强喝了几口茶汤,便匆匆结束了茶会。 随后,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一起告退,商量河内讨伐军事宜。而义银还得耐着性子写信给各方,敲定这件事。 ——— 北河内,饭盛山城。 此城,当年是安见家居城。这一代的家督安见直政与游佐信教共谋,夺取河内国。 这两家皆是畠山高政麾下,妄图背弃畠山宗家,安见家得北河内,游佐家得南河内。 游佐信教弑杀母亲游佐长教,将这黑锅丢给畠山高政,然后飘然撤到南河内,坐观幕府与三好家对抗,收渔翁之利。 足利义辉当时就看出了问题,但出于大局考虑,只得看着畠山高政吞下这只擅杀忠臣的死耗子,让游佐信教逃过一劫。 而安见直政就没这么好命。 斯波义银打完大和之战,起兵救援幕府军。他以十五姬突袭饭盛山城城门,攻下城池,将反叛的安见家灭门,震慑宵小。 战后,饭盛山城与北河内之地被义银通过幕府运作,移交给三渊家,由三渊家长女,北河内守护代三渊藤英支配。 此时,城内居馆偏室中坐着三人,乃是和泉细川家督元常,三渊家督晴员,以及三渊藤英。 三渊藤英惴惴不安看着母亲三渊晴员,三渊晴员正在看信。 半晌,三渊晴员狠狠将信拍在案牍上,指着三渊藤英骂道。 “看看你干的好事!” 见三渊藤英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她这个母亲肝火更旺。 龙生九女,女女不同。三渊藤英与细川藤孝这姐妹俩,真有天壤之别。 也不知道是从小分别生长在两家,潜移默化的教育问题,还是天赋差距实在太大。 细川藤孝智勇双全,手段圆滑。而三渊藤英却是愚钝木讷,远不如妹妹聪慧敢为。 细川元常在旁看得摇头。 三渊藤英再不成器,也已经是北河内守护代。三渊晴员像是训孙女一样训斥她,太不体面。 她不得不出来打圆场,说道。 “晴员,你别太生气。藤英做事谨慎,谋而后动,也不算是错。 御台所信中,到底说了什么?” 三渊晴员冷笑不止,说道。 “姐姐你自己看吧,看看这混账给我们找了多大的麻烦!” 细川元常说的好听,但三渊晴员自己生的种,自己清楚。 三渊藤英哪里是谨慎,后动?她根本就是畏缩,不动! 畠山高政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一份子,又是名正言顺的河内守护,还是因为起义佐幕遭到袭击。 她被游佐信教偷袭打败,逃亡北河内。三渊藤英就算做做样子,也该出来匡扶正义,撂几句狠话。 可她倒好,对逃亡的畠山高政不加安抚,对下克上的游佐信教不闻不问,就像是又聋又瞎。 这么一个大把柄落在外人眼中,迟早要出事的。 这不,斯波义银的信中用词严厉激烈,几乎是指着三渊藤英的鼻子,责骂她尸餐素位。 三渊晴员对女儿骂骂咧咧的片刻时间,细川元常已经一目十行看完了来信,皱着眉头想着心事。 细川三渊两家的关系很深。 当初三渊家绝嗣,和泉细川家次女入继三渊家,便是三渊晴员。 细川元常没有孩子,三渊晴员将次女细川藤孝过继给细川元常,以后好继承和泉细川家业。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这对姐妹,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两个女儿,可谓是各司其职,一个萝卜一个坑。 她们之间的位置都是固定的,谁都替代不了谁。这才能少了内部的争权夺利,真正是一家人一条心,同舟共济。 虽然当初,细川藤孝把细川元常赶去胜龙寺城养老了一段时间。但这是细川三渊两家臣团的共同意愿,细川元常也明白不能计较。 而这一次,三渊藤英的做法是蠢了点。 就算你不想帮畠山高政,但样子得做足了,不能落人话柄啊。 如今倒好,举义佐幕者被奸人所害,旁人全当笑话看,这不是打幕府的脸吗?就算不出兵,放几句狠话把场面兜住也好。 也难怪回归近幾斯波领的御台所得知此事,气得不顾体面,破口大骂。 三渊藤英不要脸,幕府也要体面。都像她这么办事,以后谁还会把幕府当回事? 细川元常压着心里不满,先劝道。 “晴员,骂人解决不了问题。 藤英,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渊藤英垂头丧气,看了眼一脸嫌弃的母亲,叹道。 “三好上洛,淀川干系三好军的补给线安全。 从四国赶来,接替三好长逸进驻摄津国的三好康长,早就重兵布防芥川城。四国精锐对北河内虎视眈眈,防着我破坏淀川水运。 京都事变,幕府内外各家都在观望,我北河内不过十余万石动员力,哪里是三好家的对手? 我不愿意当出头鸟,可畠山高政却毅然起兵。她不但自己起兵,还传檄四方,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要起义,上洛佐幕去。 这家伙就是故意的,她的本领不过数万石,动员所有力量也没多少军势,自然杀不过淀川,打不过三好康长。 她是想借上洛之事邀取清名,为自己积累政治本钱,可她却把我给害惨了。 她的檄文传到芥川城,三好康长便开始动员军势,向我北河内之地压来。 在此同时,游佐信教攻破了畠山高政的动员军势,畠山高政跑来北河内避难。 南有游佐信教,北有三好康长,南北两面不怀好意盯着我北河内之地,我怎么敢随意表态? 若是事有不谐,南北两军夹击,我就算守住了北河内,领地也是一片狼藉。 为了一个不自量力的畠山高政,打得我三渊家领地满目疮痍,何苦哀哉?” 三渊藤英吐着苦水,三渊晴员也不骂了。细川元常不禁点点头,这话有理。 畠山高政是光脚不怕吃亏,但细川三渊两家却是时时刻刻面对着三好家的强大压力,如坐针毡。 当初两家的家臣团排斥细川元常,把她赶去养老,就因为她不愿意与斯波家走得太近。 可要是没有斯波义银这个足利军神震慑,细川三渊两家拿什么抵挡咄咄逼人的三好家? 所以,大家只好请细川元常这位脑子不清醒的家督,去胜龙寺城冷静冷静。 这次三渊藤英的做法,也是一个道理。 细川三渊两家的根本利益就是保护好自己的领地,别再像上次三好长庆入侵近幾,把和泉国打成一片废墟,和泉细川家差点灭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三渊藤英又怎么愿意重蹈覆辙,冒着北河内之地丢失的危险,被畠山高政这个败家女拖下水呢? 三渊晴员叹了一声,对女儿说道。 “也是苦了你了。” 细川元常亦是认可。 细川三渊两家,是传统的幕府武家。在她们心中,自家利益是第一位的。 幕府的体面要维护,没有幕府,就没有和泉细川家支配地方的正统名分。 但若是与自家领地这一根本利益相比,幕府的体面也要靠边站。 三渊晴员一直骂女儿蠢,但这次,她的做法还真不算错。 可斯波义银那边,怎么办? 三渊晴员看了眼姐姐,细川元常眯着眼思索,缓缓说道。 “藤英之举,是为了家业考虑,做得对。 但这件事,可以做,却不能说,御台所那边总要给个交代。” 为了家业,万事可为,但嘴上还得挂着仁义礼信。 明面上,细川三渊两家是一心忠于将军,维护幕府的好武家,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私利,罔顾幕府大义呢?绝不可能! 三渊晴员明白细川元常的意思,她也在踌躇此事,说道。 “藤孝为足利义昭殿下奔波劳碌,没想到义银孩儿。。御台所回来得这么早。 如今他对我们两家已经有了成见,这次来信很不客气,若是不能让他满意,只怕。。” 三渊晴员现在已经不敢再像以前那般称呼义银孩儿,把他看作一个有出息的晚辈。 在关东打下偌大名声,手持御白旗回归近幾的斯波义银,上洛一战,迅速击溃盘踞南近江数百年,让足利幕府一直没办法的六角家。 这一战绩实际上是织田信长的功劳,但近幾武家又怎么看得起尾张的乡下人,自然全算在斯波义银这个足利军神的身上。 如今他的威望如日中天,三渊晴员也不敢倚老卖老,口气越发恭谨。 细川元常摇头道。 “御台所威武,我们的谋划已经失败。好在他没有撕破脸与我们计较,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藤孝从南近江来信说,御台所不愿意看到幕府地方实力派内讧,还是有意愿团结大家的。 可畠山高政这件事,才是真的让他怀疑我们值不值得团结。所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最重要的是负起责任来。 藤英,你是北河内守护代,畠山高政是你的上官。 这次的事,你做错了。马上去她的临时居所,向她道歉,一定要得到她的谅解。” 三渊藤英鞠躬受令,然后迟疑道。 “畠山高政如今寄于北河内篱下,受我庇护,想来她也不敢提什么过分的要求。 只是御台所所言,要在春耕后组建河内讨伐军,征讨逆贼游佐信教,这会不会影响我们参与上洛之战? 和泉国,北河内都已经开始准备,春耕之后就要北上参与上洛之战。此时改弦易辙,对南河内动手,不太合适吧? 事情总要分个轻重缓急,三好家盘踞京都,弑杀将军的大逆之徒必须严惩,这才是幕府武家现在的第一要务。 我们不如上书御台所,请他暂缓讨伐游佐信教。等上洛之战打完,再徐徐图之。” 细川元常叹道。 “藤英,你错了。 若是我们不讨伐游佐信教,那么连参加上洛之战的资格都没有,还谈什么第一要务? 三好家本就是御台所的手下败将,这次上洛又是人心所向,众志成城。 三好家在山城国内人生地不熟,天时地利人和皆无,拿什么抵挡御台所的雷霆一击? 你要明白,上洛之战是大家争着去抢功,不是替御台所分忧。 你说轻重缓急,在御台所心中,什么是轻缓?什么是重急? 三好家是御台所的心腹大患吗?三好长庆死后,三好义继昏庸无能。三好家已是冢中枯骨,不足为虑。 御台所现在最担心的是幕府再立之后,他的地位是否稳固,他还算不算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袖。 首当其冲,就是我们细川三渊两家,还服不服从他这个领袖。 藤孝为足利义昭前后奔波,已经引起御台所不满。藤英你又对畠山高政的佐幕挫败,无动于衷。 对御台所而言,搞清楚我们是不是还靠得住,才是当务之急。” 三渊藤英一听,顿时急了。 若非斯波义银,北河内十余万石领地这么大个馅饼,怎么能砸在三渊藤英头上? 如今斯波义银犯了疑心病,不对,这都算不上疑心病,细川三渊两家的确是两头下注,引起了他的反感。 和泉国是和泉细川家的传统领地,地位稳固。可北河内之地却是义银一手送予三渊家的,万一他动了其他心思,三渊藤英岂能不怕? 她急忙问道。 “这可如何是好?” 细川元常看了眼三渊晴员,见她也是神色惶惶,暗自摇头。这对母女就是命好,能力是真的平庸。 她宽慰道。 “如今之际,唯有打好南河内一仗,洗清我们的嫌疑,才是上策。 御台所的意思很明确,干掉游佐信教,就可以既往不咎,允许我们出阵上洛之战。 这时候,我们只有一心一意加入河内讨伐军,全力攻灭游佐信教,方为上策。” 正文 第1175章妄图吃独食 见三渊母女神色稍安,细川元常说起自己的打算。 “我得到确切消息。 三好家为了对抗御台所,已经从京都倾巢而出。大军布局伏见,淀,芥川三城,首尾呼应。 如果我们春耕后直接参战,必然要面对芥川城的强大军力。况且,我们的胜龙寺城正对着淀城。 若是三好家选择先拿我们开刀,铲除侧后威胁,我们将会蒙受巨大损失。 如今御台所下令,要求我们转战南线,开入南河内,与三好家无犯。我还会下令胜龙寺城死守城池不出,不给淀城破绽机会。 如此一来,我们便逃过了三好家的首战锐气。 等干掉游佐信教,大军回转。正是双方鏖战日久,三好家的军心士气下落之时,那才是我们参战的良机。” 三渊晴员与三渊藤英母女俩对视一眼,一齐点头。 细川元常不愧为老奸巨猾,把细川三渊两家的参战时机选得巧妙。既能让御台所满意,又能恰时切入上洛之战,谋取最大利益。 ——— 斯波义银不想与细川三渊两家决裂,他看似强令两家屈服,其实手段柔软,留有余地。 细川元常人老成精,一眼就看出了其中关键。只要细川三渊两家迅速攻灭游佐信教,回军北上。 不但可以在上洛之战中避开三好家的锋芒,减少自家损失。还能得到义银的认可,继续维持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和睦。 只可惜,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斯波义银与细川元常都没有想到,松永久秀已经存了反戈一击的心思。 三好家貌似强大的外表之下,除了三好三人众一心死战,四国三好军势思乡情切,松永久秀妄图投敌,早已人心涣散。 若是三好家不堪一击,上洛之战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结束,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的矛盾又会再次被激化。 利益相左,横生枝节。 ——— 淀城居馆,松永久秀与女儿松永久通在内室密谈。 松永久秀神色凝重,将一封信交给女儿,说道。 “你带几个亲信,乔装打扮从小路前往南近江观音寺城,想办法将这封信送到织田信长手中。” 松永久通迟疑道。 “母亲大人,我们与织田家毫无瓜葛,人脉全无。就这样匆匆送上门去,能被接纳吗?” 松永久秀瞪了女儿一眼,骂道。 “若非你被本多正信蒙蔽,犯下侵入御所的滔天大罪。我何至于兵行险招,冒险投向织田家。 御台所与足利义昭,不是不能投靠。但京都人多眼杂,御所焚毁的真相,难免被有心人看在眼里。 旁人不提,伊势贞教当初就在现场。她会不会为了自保,把污水全泼在我们身上? 幕臣那些人根本靠不住,我们赌不起,必须要考虑周全。 即便御台所与足利义昭一时用得上我们,等到我们失去利用价值之时,再将真相披露,到那时候松永家就真的完蛋了。 为今之计,想要确保安全,唯有投靠织田家。 我听闻织田家重臣丹羽长秀,正在甲贺郡各地游走,替织田信长安抚投效的甲贺众。 你带足了金银,不要吝啬,不要顾及脸面。就算卑微如狗,也要想办法与她交好,把这封信递上织田信长的案头。 唯有这样,松永家才有出路。” 松永久通犹豫不决,但见母亲神色凝重,最后还是低头答应。 松永久秀见女儿没有明白其中关键,但至少愿意听话,心中喜忧参半。 要不是这个女儿被人蒙骗,松永家的处境不至于如此尴尬。出于谨慎,松永久秀根本不敢投靠幕府相关的武家,只能选择域外大名。 她看中织田信长,就是在她身上望见了三好长庆的影子。 今日之织田家,就是昔日之三好家,势力蒸蒸日上,家督锐意进取。织田信长绝不会满足于给幕府当狗,拿到一些好处就满意收手。 二百万石的地方强藩,好不容易挤进了近幾,来到天下中心。她会愿意捡起芝麻,丢了西瓜吗? 织田信长的选择,必然与当初的三好长庆一样,她一定会对幕府中枢产生野心。 而今天的幕府,比起当年三好长庆上洛之时,更加残破不堪。 被三好上洛一番折腾,足利义辉命丧二条城,足利幕府威望散尽,脸皮子被丢在地上随意践踏。 斯波义银虽然才华横溢,但他毕竟是男儿身,当不了足利将军。足利义昭出身尴尬,难以代表河内源氏嫡流,得到天下武家的认可。 足利将军家衰败日久,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存在彻底失去正统名分的危险。 实力没了名分撑,要是名分没了,君临天下两百年的足利将军家,还有什么底气继续支配天下? 织田信长遇上了好时候呀。 幕府内部人心涣散,足利将军名分不足,六角家内乱自爆,三好家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当家督。 近幾政局剧烈动荡,近幾武家前所未有的虚弱,这正是改天换地的良机。 所以,松永久秀决定投效织田信长,为松永家谋求一条出路。 松永久秀太明白近幾武家的德行了,这些人自私自傲,排斥域外武家,却又一盘散沙,无法凝聚成一股力量。 织田家对她们来说,是外来户。松永家追随三好长庆上洛而来,其实也是外来户。 既然都是外来户,都会被近幾武家排斥,那么就有了抱团的基础和理由,松永家投效织田信长的行为也就不显唐突。 松永久秀看了眼懵懂无知的女儿,叹了口气。 女儿不聪明,自己就要把事情做得完美一点。否则,哪天自己一闭眼,松永家不知道会被人坑成什么样子。 松永久秀暗下决心,一定要为松永家寻得一条出路,让家业长久稳定,自己死后也可以安心闭眼。 ——— 时光流逝,各地春耕逐渐步入尾声。 斯波义银在多闻山城召开大评议,离开近幾两年之后,他第一次召集近幾斯波领的家臣团议事。 此时的近幾斯波领,已是面目全非。除了少数滞留的旧伊贺众与旧北大和众,家臣团的主体早已被各位重臣招募的新人旧部填满。 不论是明智光秀在京都美浓招募的新臣,还是尼子胜久从西国找来的尼子旧臣,又如前田利益从尾张拉来的亲朋好友。 她们对斯波义银都很陌生。 不少人心存疑虑,甚至私下串联。有意辅佐自家大佬,架空斯波义银,继续维持现状。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大评议之时,斯波义银直接甩出一手王炸,斯波忠基金正式成立。 斯波忠诚基本生活保证金,简称斯波忠基金,将由前直江津关所主事石田三成打理。 斯波忠基金的主要任务,就是利用北陆道商路赚钱,以商业利润向斯波家臣团兑付年金。 试行方案将在近幾斯波领首先铺开,暂定一年两次,每个斯波家姬武士可以领取每次四石糙米。 第一批年金将在年底发放,具体发送办法还在确定中。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二石糙米,每个近幾斯波领出仕的姬武士都会有一份。 这是斯波义银对斯波家臣团的庄严承诺,斯波家的复兴再起,离不开所有斯波姬武士的共同努力。 斯波家不会忘记大家的付出,斯波义银会努力保证每一个为斯波家流血流汗的姬武士,全家都能吃饱饭。 如果试行方案顺利,之后数年,斯波忠基金将向所有隶属斯波家的姬武士发放。发放的数量也会提高到一年两次,每次三石糙米。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把心存不轨的近幾斯波领新臣们,彻底震傻了。 对于中高阶武家来说,一年四六石的糙米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放在挣扎在生存边缘,全家半饥不饱度日的基层姬武士身上。这份年金就是天上掉馅饼,能把人给活活乐疯。 消息传出,如巨石砸入湖面,波澜不断。以多闻山城为中心的近幾斯波领各地,基层姬武士无不欢呼雀跃,高喊御台所万岁。 至此,斯波义银一举越过斯波家臣团,打破了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的封建传统,彻底俘获了斯波家基层姬武士的人心。 现在,只等年底的年金顺利发放,义银的地位将稳如泰山,斯波家内部再无人可以忤逆他的意志。 而斯波家臣团,也成为了一个与所有武家集团都不一样的特殊团体。 凭借独特的年金福利体系,能为斯波家效力出仕,将成为所有基层姬武士向往的生活。 从此时起,无数姬武士开始想方设法寻求加入斯波家的姬武士编制,甚至衍生出一系列的问题。 当然,这都是未来的事。 ——— 观音寺城,居馆。 松永久通恭敬行礼告辞,退了出去。 织田信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对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做得好。” 丹羽长秀摇头道。 “这件事不是我的功劳,是松永久秀自己想要投效您。真要说起功劳,那也是因为您威名远播。”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指着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你变了,变得会拍马p了。” 丹羽长秀微微一笑,见织田信长心情大好,谨慎道。 “大殿,松永久秀此举有些问题。她如果有心弃暗投明,应该去找御台所才对,怎么会找上我们织田家?” 织田信长调侃道。 “你不是说了吗?是因为我威名远播。” 丹羽长秀苦笑摇头,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溜须拍马果然不适合自己。 织田信长没有再继续为难这位得力亲信,目光转冷说道。 “松永久秀,呵,此人只怕在京都事变中不太干净。 她不是幕府出身,而是三好长庆留在山城国的眼线。 三好上洛,将军陨落。谦信公应该会原谅幕臣们,那是因为无可奈何,幕府内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是,松永久秀不是幕府嫡系,根基浅薄,她当然害怕日后被人翻出旧账。 我如今手握两百万石,又拿下南近江这一近幾门户之地,未来可期。 不单单是松永久秀,想要飞黄腾达的人迟早都会主动找上门来,你不用觉得奇怪。” 丹羽长秀点点头,趋炎附势之事,从古至今数不胜数。锦上添花者多,雪中送炭者少,这确实不值得奇怪。 织田信长眯着眼睛沉思半晌,说道。 “松永久秀的诚意很足,只要我这里一发动,她就会斩杀岩成友通,断绝自己的退路。 松永家控制的淀城,是三好家布防的中间点。她跳出来反戈一击,三好军势就会被腰斩大乱。 不说军心士气受创,光是伏见城孤立无援,就能替我创造出独自完成上洛的时机。” 丹羽长秀瞳孔一缩,问道。 “大殿,您是想撇开其他人,独自完成上洛?” 织田信长伸出舌头舔舐嘴角,缓缓点头,说道。 “这可是天赐良机。 足利义昭在坂本城,那是濑田川进入京都南郊的水道入口。 我可以迅速出兵柏原,渡湖进入濑田。然后联合足利义昭一起行动,直接穿越大津,奇袭伏见城。 松永久秀在淀城斩断淀川水运,伏见孤城一座,熬不了多久。 如果一切顺利,我便可以占据整个上洛之功,帮足利义昭回到京都,握紧再立幕府的主动权。 我相信,足利义昭不会拒绝这个提议。 她虽然一直很谨慎,但我很清楚,她并不甘心被谦信公随意摆布。能有这么一个机会出头,她不会拒绝的。” 丹羽长秀倒吸一口冷气,被织田信长的想法吓到。 斯波义银去了近幾斯波领,浅井长政回返北近江,山城国幕臣们还在串联,天台宗的尼兵还没下山,细川三渊两家尚未动员。 所有人都想准备妥当,然后在上洛之战分一杯羹。可织田信长竟然要拉着足利义昭提前发动上洛,吃独食。 这可是要把所有人都给得罪死了,特别是斯波义银。 丹羽长秀犹豫道。 “大殿,您可是亲口承认了御台所对上洛的主导权。 若是我们擅自行动,事后如何向御台所交代?” 正文 第1176章畠山来觐见 织田信长无所谓得摆摆手,说道。 “松永久秀有心从义,这个时机不容错过。 若是拖延日久,让三好家发现她的图谋,破坏此事。我们又要耗费多少人命物力,才能完成上洛? 我相信谦信公会体谅我的难处,战机不可延误。我这也是出于公心,并无冒犯之意。” 丹羽长秀哑口无言看着自己主君,知道织田信长这是要甩无赖。 抢功就是抢功,硬生生包装成大义凛然有担当,也是厚脸皮。可仔细一想,这理由还真说得过去。 松永久秀那边拖不了多久,这边的行动一定要快。除了磨刀霍霍的织田军,也只有足利义昭那边的足利马回众时刻待命。 其他各方刚才完成春耕,还在动员中,无法及时出兵。织田信长以担心错失战机为由,奇袭伏见城,的确圆得过去。 但一想起英武不凡的斯波义银,丹羽长秀总有些忐忑不安。 “大殿,谦信公可不好糊弄。况且,他身怀大义。。” 织田信长看着自己的手,用拇指搓弄食指,打断道。 “大义?多少铜钱一石啊?” 丹羽长秀微微低头,不敢再劝什么。她从小陪着织田信长长大,最了解她的秉性,知道她是心意已决,劝不动了。 织田信长看了她一眼,见她目中带着担忧,想了想,还是对这位亲信中的亲信解释了一句。 “米五娘,你还记得足利义昭那句尾张乡下吗?” 丹羽长秀默默点头,这是她遭受的羞辱,自然不会忘记。 织田信长嘴角扯出一丝冷笑,说道。 “尾张来的乡下人,可不只是说你,也是说我,说织田家。 你想想三好家的遭遇,想想三好长庆四姐妹的惨淡结局。 近幾武家不会真心对待我们这些外来人,她们根本看不起我们,又唯恐我们夺走她们的领地。 哼,明明没有本事保住自己的地盘,却装作高高在上的倨傲模样,真是一群令人作呕的可怜虫。 三好家的下场是前车之鉴,我不会像三好长庆那么傻。她想占据幕府中枢,妄图奉将军以令诸侯。这才掣肘为难,错失良机。 但幕府这些垃圾扶得起来吗? 我会独自拿下上洛大功,扶持足利义昭上位。幕府内外这些武家不满意,就让她们不满去。 我从没指望过她们,我要的,只是臣服。我迟早会用实力让她们明白,时代变了。 我才是未来天下的主宰者,要么乖乖听话,要么给我去死。” 织田信长的话中充满杀意,令丹羽长秀心头一凛。 织田信长忽然笑了起来,走下主位,拍拍丹羽长秀的肩膀说道。 “通往天下人的道路,不是依靠妥协和拉拢。 武家之间的重大问题,要用铁与血来解决。 唯有暴力,才能让姬武士心悦诚服。” 织田信长从不相信任何人,她的母亲,她的父亲,她的姐妹,都曾让她有过刻苦铭心的痛。 所以,她是一个冷酷的现实主义者,极度功利。用得上的人,她可以不计较过往。没有用的人,她可以无情抛弃。 松永久秀有用,那么她是不是在京都事变中有过不光彩的作为,织田信长无所谓。 织田家上洛吃独食,幕府武家不满?近幾武家不甘?那就用实力来说话。 如果没有实力,就闭上嘴,弱者要学会服从强者。 ——— 多闻山城的斯波义银还不知道,因为松永久秀的反叛,三好家的战略布局出现巨大漏洞,织田信长决定独走。 他还在按部就班,照原计划忙碌。 多闻山城大评议后,近幾斯波领的人心已经彻底转向,曾经泛起小心思的各家家臣们,纷纷掐灭自己的妄念。 在年底斯波忠基金第一次年金兑现之前,所有暗潮都缓和下来,转而观望。 山中幸盛挂帅出征,征讨南河内之地。尼子胜久回归郡山城,为她组织后勤,沟通各家联军。 正如义银所料,细川三渊两家,筒井顺庆,铃木重秀都发来信函,恭谨响应御台所的敕令,河内讨伐军已然发动。 为了抢时间,细川三渊两家原本准备参与上洛之战的动员军,已经开赴河内国,率先发起攻势。 面对四面合围,南河内高屋城的游佐信教惶惶不可终日,几次派信使前来多闻山城请罪。 义银每次都是看都不看信函,当着信使的面直接往火盆一丢,然后将信使驱赶出境。 绝望的游佐信教终于死了心,专心抵抗起来。可惜的是,南河内当地武家不傻。 原本此地就是畠山宗家的传统领地,当地武家理论上都是畠山高政的臣子。 跟着游佐家吃香喝辣没问题,但眼看要走入绝境,自然人心不附,各寻出路。 御台所的敕令征伐,给了所有人光明正大的理由背叛游佐信教。多名有力武家已经站出来弃暗投明,游佐家的崩塌比预期更快。 南河内形势明朗,义银便不再关注,拉着前田利益在多闻山城,商讨上洛之战的军务。 前田利益身为近幾斯波领总大将,把持军务长达两年。 义银要动员近幾斯波领军势出战,走什么路线,后勤兵站如何设立,都需要与她沟通。 这日,两人正在议事厅商讨细节,蒲生氏乡恭谨入内,给义银带来了一个消息。 义银诧异道。 “畠山高政来了?她来干什么?” 蒲生氏乡说道。 “不清楚。 她在城外等候,说是从北河内前来觐见您的,恳请入城。” 义银眯着眼想了想,说道。 “让她来见我。” “嗨!” 蒲生氏乡鞠躬出去,前田利益在旁问道。 “御台所,我是否回避一下?” 义银摇摇头,说道。 “河内讨伐军拿下南河内之地后,会立即北上,从西面围堵摄津国进入山城国的通道,参与上洛之战。 畠山高政来意不明,你留下来一起听听,看看是否涉及上洛之战的军务。” 前田利益恭谨等候,义银沉思不语。 这次征讨南河内之地,就是准备把这块畠山宗家的传统领地,交还给畠山高政,增强她的实力。 早在当年义银从尾张上洛之前,畠山高政的败家女之名就已经传遍近幾。是她导致纪伊国一揆,让畠山宗家丢了一半的地盘。 三好长庆上洛之时,畠山高政手中就只剩下河内一国,二十四万石领地。 随后,游佐信教弑母,南北河内脱离畠山高政的控制,让她只剩下可怜的几万石直领。 对于普通姬武士来说,几万石直领可是天文数字,足以跻身大名行列,光宗耀祖。 但对于畠山高政这种出身就在罗马的高门贵胄,把纪伊河内两国败完的她,真无愧于败家女之名。 畠山宗家乃是幕府三管领之一,一代家督就丢了四十余万石地盘,沦落到只有几万直领。祖宗若是有灵,棺材板都能气塌了。 所以,一直沉迷众道的畠山高政痛定思痛,在家臣团面前杀光了自己的宠姬,这才勉强稳住畠山家臣团,立志复兴家业。 她这次自不量力,以几万石动员力,独自扛起近幾武家佐幕的大旗,多半是一场投机。 但她运气真不错,对细川三渊两家失望透顶的斯波义银,正好需要一个帮手,在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制衡细川三渊两家。 畠山宗家的家格名望,是压着和泉细川家一头。畠山高政又一心紧跟斯波家步伐,这才让义银下了决心,帮畠山高政东山再起。 这次的河内讨伐军说是为畠山高政出头,但尴尬的是,畠山高政就像是一个外人在旁看着,完全插不上手。 讨伐联军的总大将是山中幸盛,各家出兵是给斯波义银面子。结果,谁都没去搭理身在北河内的畠山高政。 义银心中一动,畠山高政此来,是不是心中不安,想要确认。 正想着心事,外间传来敲门声,拉门左右大开,畠山高政出现在门外。 畠山高政虽然沉迷众道,性格恶劣,但说实话,长的还行。可这次,她灰头土脸出现在义银面前,一看就是快马赶来,风尘仆仆。 看到主位上的斯波义银,见他用审视的眼光盯着自己,面色淡然看不出态度,畠山高政心中一凛。 正如义银猜测的那样,畠山高政此来,就是要确定他的心思。 畠山宗家已经败落,畠山高政即便励精图治,也无法用几万石领地,复兴家业。 南河内的游佐信教是叛逆,北河内的三渊藤英依靠吞畠山宗家的地盘发家,她们都防着畠山高政。 而铃木重秀那个纪伊守护代,更是名义上的部属。两年来从未请安请示,就像是完全不知道畠山高政这个上司的存在。 畠山高政太难了,她的几万石直领,星星点点洒在河内国各地。别说复兴家业,只是稍稍动弹一下,都会引起游佐三渊两家警觉。 眼看着荒废两年,在地方上是无所作为,政治上对斯波家抛媚眼,又被明智光秀无视,畠山高政已经是走投无路。 畠山高政依靠屠戮众道宠爱,获取畠山家臣团的支持。但两年无为,家臣们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内部矛盾随时可能爆发。 正在畠山高政绝望的时候,三好上洛,京都事变,将军被弑,天下哗然。她心想,这日子反正是过不下去了,干脆赌一把大的。 她拼着数万石直领丢失的风险,强压家臣团动员军力。对外高呼上洛佐幕,为将军报仇。 果不其然,她的行为引来游佐信教的强烈反应。早就防着畠山高政的游佐信教果断出击,一举击溃人心不齐的畠山家臣团。 畠山高政逃到北河内之后,一直在写信给细川三渊两家,近幾斯波领留守重臣,寻求她们的援手。 她心里非常清楚,这些人都靠不住,她真正指望的人远在关东。 将军被弑,幕府大乱,作为将军丈夫,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的斯波义银,他肯定会回来! 畠山高政拼着家业彻底崩散的危险,也要赌这一把,就是赌斯波义银这个义理傍身的足利军神,他一定会站出来主持正义。 果不其然,斯波义银真的回来了,一战击溃强大的六角家,把盘踞京都的三好家吓得魂飞魄散。 最重要的是,畠山高政的行为与细川三渊两家形成鲜明对比。 她赌赢了。 畠山高政望着越发俊朗的斯波义银,咽了口唾沫。家业破碎的她无心垂涎义银的男色,她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汪汪汪。 她做了这么多事,好不容易抓到复兴家业的一丝希望,现在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一定要把戏演好。这斯波义银的走狗,她必须当上。 一摸脸上的风尘土灰,悄咪咪将抹在袖上的姜汁碰触眼球,畠山高政瞬间泪流满面。 “御台所!将军死了!您要为幕府做主啊!” 她直接在门口嚎了起来,哭得是惊天动地,把义银吓了一大跳。 畠山高政和足利义辉的感情这么深吗?不会吧?当初,义银可是亲眼看到足利义辉对畠山高政有多嫌弃,多么恨铁不成钢。 义银还没回过神来,畠山高政已经一路跪爬到他座前,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 “三好大逆,弑杀将军! 可恨我无能,不能为将军复仇!恳请御台所为幕府做主,为我等臣子做主啊! 三好逆贼,必遭天谴,不得好死!” 畠山高政哭得声嘶力竭,义银甚至担心她一下子抽过去。到时候,三好三人众还没死,她先哭得喘不上气挂了。 一旁的前田利益都看懵了,这年头,幕府还真有忠臣?近幾乱了百年,这种稀有品种还没死绝吗? 义银也顾不上猜测畠山高政是真心还是假意,他这一身衣服肯定是完了,下衣部分都是畠山高政的鼻涕眼泪。 最重要的是,这家伙也不见外,边哭边蹭。她的身材还不错,蹭着义银的大腿,让他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小兄弟了。 血气方刚的年纪,谁受得了这种摩擦。但这场合也不合适一柱擎天,很尴尬啊! 正文 第1177章计划全落空 畠山高政声泪俱下,说得深情并茂,表示对将军的缅怀和忠诚。 这导致义银不方便强行把她踢开,只好顶着一头冷汗,耐着性子安抚道。 “畠山姬,你不要太激动,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见义银被自己的演技感动(?)得方寸大乱,畠山高政内心得意,然后抹着眼泪黯然退后。 她伏地叩首,哽咽道。 “恨不能手刃逆贼,为公方大人复仇。” 义银摇摇头,强忍衣着下摆上的眼泪鼻涕一摊子湿漉漉,心里不明白这女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水。 他叹道。 “畠山姬,也就是你还有良心,不像某些人。。唉,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畠山高政肃然道。 “不敢当御台所赞许,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身为幕府武家,本就该为将军尽忠。作为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一份子,理所应当为您分忧。” 义银点点头。 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畠山高政是真豁得出去。她这话已经不是表忠心,简直就是哈舌头演忠犬。 半句不提自己的功劳苦劳,一嘴的忠心痛心,只说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的恩德,不谈自己的损失,这就是说话的水平。 再结合尼子胜久说过的话,义银已然明白,畠山高政是全方位倒向斯波家,她的立场非常坚定。 比起细川三渊两家还有些本钱讨价还价,畠山高政两手空空,p都没有,唯有一颗忠心可以卖价钱。 他望着一脸悲痛的畠山高政。 必须承认眼前这个败家女经历家业败落的坎坷,总算是成熟了起来。她的演技精湛,做事豁得出去,的确是一条义银需要的好狗。 畠山高政演完全套,伏地叩首,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宣判。 她已经竭尽所能,做到自己可以做到的全部。体面也没了,家业也丢了,只等斯波义银的答案。 半晌,义银叹出一口气,说道。 “畠山姬,你的忠义令我感动。 幕府需要你这样的臣子,地方实力派也需要你这样的明白人。 游佐信教当初弑母嫁祸于你,只因为证据不足,幕府才无法为你洗脱冤屈。我与将军心中,都对你有所愧疚。 这两年,苦了你了。 好在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游佐信教丑恶的真面目彻底暴露在天下人眼前,再也遮掩不住,也到了正本清源的时候。” 畠山高政浑身一震,忍不住流下泪来,这次是真眼泪。她忍辱负重,丢弃一切,终于是赌赢了。 什么将军明白她的苦衷,御台所为她惋惜,那都是场面话。畠山高政心里清楚,斯波义银对自己的态度大转弯,完全是政治需要。 要不是细川三渊两家若即若离,斯波义银根本看不上已经衰败的畠山宗家。 畠山高政识趣得伏地叩首,哭泣道。 “御台所天恩,畠山高政感激涕零,愿为御台所效犬马之劳。” 她说完,义银一脸欣慰,点头道。 “游佐信教无君无母,罪恶滔天,强占南河内之地长达两年。善恶终有报,她这次是在劫难逃。 南河内之地乃是畠山宗家的世袭领地,游佐信教被剿灭之后,当地还需要畠山姬多多费心,守护好一方太平。” 畠山高政鞠躬说道。 “必不让御台所失望。” 两人默契得避开了北河内之地,没有谈及。 细川三渊两家虽然不听话,但毕竟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一份子,这次攻打游佐信教也是尽心尽力,将功补过。 虽然北河内之地也是畠山宗家的传统领地,但畠山高政不敢奢望能拿回来。 她心里有数,斯波义银想平衡地方实力派的内部,利用自己制衡细川三渊两家。 但指望义银彻底抛弃细川三渊两家,那也是不现实的。自己就是在台前当恶犬狂吠,干些义银不方便出面的恶言恶语恶行恶状。 当狗要有当狗的觉悟,畠山高政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紧跟斯波义银的意志,乖乖做一条好狗。 至于其他念头,先放一放。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义银见她识趣,没有一丝一毫逾越,心里更加满意。畠山高政,可以一用。 正在两人虚情假意,计算细川三渊两家之时,外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义银一愣,喊人进来。 蒲生氏乡面色严肃拉开门,义银问道。 “出了什么事?” 蒲生氏乡看了眼畠山高政,义银摇摇头,表示无碍。 “御台所,前田利家大人从南近江发来紧急军情,织田家上洛了。” “什么!” 义银猛地站起来,因为起身太快,甚至有些头晕目眩,他大声问道。 “织田信长怎么会忽然上洛?不是说好春耕后各方联合动手,一举拿下三好家吗? 三好军力不弱,织田家一力上洛,必然加大损失,智者不取。 织田信长为什么忽然改了主意?南近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畠山高政看着神色大变的斯波义银,默默低头,暗自叫苦。自己似乎来得不是时候,怎么就不巧碰上了这种意外。 义银这时候哪还顾得上她,双目紧紧盯着蒲生氏乡,等着她的答案。 蒲生氏乡双手奉上一封书信,说道。 “使番连夜快马加鞭赶来,刚把讯息送到就累昏过去,具体的情况在信件中,臣下不敢擅动。” 义银一把抢过信件,一目十行看起来。 看得出来,前田利家也是猝不及防,匆忙写信,字迹潦草。但她思路清晰,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个明白。 义银看完,眯着眼不说话。 前田利益身为近幾斯波领军方大佬,上洛之事干系她的切身利益,忍不住问道。 “御台所,利家姬的信里怎么说?” 义银叹道。 “松永久秀背叛了三好家,织田信长以机不可失为由,强行发动大军上洛,前田利家和藤堂虎高的军势被要求留守南近江之地。 前田利家找不到理由反对,只能匆忙通知我,让我有个准备。 信使赶路这几天,织田大军应该已经渡过了濑田,进入大津,和坂本城的足利义昭兵合一处。 织田信长。。足利义昭。。我棋差一招,只怕赶不上了。” 前田利益急道。 “御台所,那我马上动员军势,我们迅速北上。” 义银摇头道。 “来不及了,松永久秀斩断淀城的联系,驻守伏见城的三好军势已然成了孤军。 孤军在外,缺乏补给,周遭都是仇视她们的山城国幕臣领地,伏见城是守不住的。 我们现在动员已经晚了,太晚了。” 义银心乱如麻,这和他想象中的上洛之战完全不一样。 原本还有一战之力的三好家,因为松永久秀的背叛,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织田信长独自收获了上洛之功,带着足利义昭光复京都。 而义银这边,河内讨伐军先攻南河内游佐信教,让细川三渊两家错失上洛的战功。 义银就算自己加速动员,能赶上喝最后一口汤,但细川三渊两家是怎么都赶不上了。 幕府再立,地方实力派错失战机,在战后的幕府权位排序中,必然失分不少。 细川三渊两家一定会怨恨斯波义银,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矛盾又将激化。 义银不禁叹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千头万绪,他真不知道该先顾哪头了。 畠山高政见他为难,小心说道。 “御台所,要不暂缓讨伐游佐信教?” 义银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真诚,不似作伪。她倒是会做人,只可惜,义银不能这么做。 河内讨伐军是义银一力强令要求组建的,现在改弦易辙,有损他的威望。 况且,细川三渊两家有错,必须先通过讨伐游佐信教将功补过,才能参与上洛之战。 这是义银自己定下的规矩,他不能自抽耳光。不然,以后谁还会把他的话当回事? 所以,明知道细川三渊两家会怨恨,义银也只能咬牙顶着不松口,让她们错过这次上洛之战。 义银说道。 “畠山姬,讨伐游佐信教一事,不是为了你一人得失。而是干系幕府威严,不可改动。” 畠山高政恭谨点头,心中喜不胜喜。 她也就是以忠犬的角度,替义银考虑,这才出言建议。其实整个近幾的武家里,就属她最恨游佐信教,恨不得游佐全家早点死光光。 义银又看向前田利益,说道。 “动员吧,不管赶不赶得上,我们都要尽力试试。 尽快完成动员,上洛参战。看看伏见城的守军,是否能够守到我们抵达吧。 另外派使番通知各方,上洛之战已经打响,让她们尽快参战吧。” 义银嘴上说着通报各方,心里却不抱希望。 自己知道消息,已经晚了好几天。其他人等自己派出使番联系,再匆忙动员,肯定是赶不上了。 这一次的上洛之战,将是织田信长一人之功。但她也因为吃独食,得罪了所有可能在上洛之战分一杯羹的近幾武家。 这到底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义银眯着眼看向京都方向,随着三好家的败退,上洛联军各方已经失去了共同的目标和利益。 之后幕府再立,又该如何合纵连横,他心里是一点底都没有。 ——— 前田利家赶着去动员近幾斯波领,畠山高政也不敢留下,匆匆告辞回归河内国,说是去为河内讨伐军尽一份心力。 义银一脸郁闷,回到内室休息。他半卧在靠枕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是嗡嗡作响。 他对于上洛之战的谋划,对于战后幕府的布置,因为松永久秀的果断反正,全部落空。 义银抑郁之余,脑子里竟然浮现明智光秀优雅的假笑。他不禁在想,若是明智光秀在此,会不会算到松永久秀反叛三好家的行动? 义银猛地甩甩头,将脑子里的明智光秀赶走。那个腹黑狐狸绝不能用,否则后患无穷! 忽然,义银的太阳穴上拂上一双素手,手指纤纤如嫩荑。他睁开眼,看见高田雪乃担忧的表情。 “雪乃,我没事。” 雪乃也不说话,就是默默将义银的头靠在自己膝上,为他按头。 义银紧张的心情,随着雪乃的手指动作,慢慢缓和下来。 他能感觉到,雪乃的手指虽然纤细,但虎口掌间却有老茧粗糙。想起雪乃几次出生入死,久卧病榻,疼惜道。 “这两年,你也辛苦了。以后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再做冒险的事。 医师说了,你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你那些突破人体极限的剑术,不能再用了。 再用,下次可能真就没命了。” 雪乃沉默半晌,说道。 “我答应过将军,会保护好您。” 义银笑道。 “我可是御台所,身份尊贵无比,这天底下还有人能伤到我?” 雪乃看了眼自己的刀,三日月宗近,说道。 “将军也说过,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义银的笑意瞬间凝滞,望着雪乃担忧的眼神,叹道。 “我不是她,我没那么轻狂。” 想起惨死的足利义辉,又想到自己此时的困境,义银又开始胸闷起来。 随着上洛完成,他的御台所之位,迟早是要交出去的。 没有了足利义辉这张虎皮,幕府重立之后,义银的正统名分只能靠自己去争,再没人能帮他。 织田信长拉着足利义昭上洛,让义银心中隐隐不安。 之前他为了表示诚意,将足利马回众交给了足利义昭,又在各种场合力挺足利义昭,要把她扶上足利将军之位。 但这一切付出的前提,是义银确定自己能上洛成功,成为幕府再立的主导者。 如今上洛之战的功劳被织田信长抢走,她才是足利义昭上洛的首功之臣。 想起足利义昭酷似足利义辉的面容,这个被足利义辉旧臣拥立的足利双生女,她的心思会不会因为上洛之战的变化而改变? 即便她不愿意变,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那些人,又会不会变? 她们瞒着义银扶持足利义昭,自知把义银得罪狠了。如今形势变化,她们会不会顺势而为,拉着足利义昭走到义银的对立面? 义银长叹一声,织田信长之上洛,让未来变得混沌不明,彻底脱离了义银设定的路线。 麻烦大了。 正文 第1178章雪乃与直政 义银忽然发现,他能制衡足利义昭的手段很少。 足利马回众是他自己交出去的,扶持足利义昭当将军的话也是他自己说的。 为了保持自己信守承诺的人设,义银不可能反悔。况且,他还要防着织田信长渗入幕府,需要成为将军后的足利义昭配合。 当初选择拉拢足利义昭,就是为了提防织田信长。如果自己反悔,等于是把足利义昭往织田信长那边推。 义银思来想去,只能郁闷的发现,手中似乎少了很多筹码,全怪自己之前给得太急。 此时的义银,他的思维里存在一个盲区。那就是他以为织田信长是幕府的强敌,足利义昭当上将军,必然会与他联手对抗外敌。 他的想当然,来源于对织田信长的极度警惕。甚至明智光秀都感到奇怪,义银为什么如此看重织田信长这个人,觉得她能颠覆幕府。 义银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世界的武家并不知道信长之野望这款游戏,不清楚织田信长的可怕。 他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幕府,以为所有人和他的想法一致,会警惕织田信长这个未来的天下人。 这个思维上的死角,将会让他狠狠跌一个跟头。 其实在很多人心中,斯波义银的威胁,远远胜过尾张来的乡巴佬,织田信长。 而现在的义银还没察觉到这一点,看出苗头的明智光秀又被他弃用,他是傻兮兮走在一厢情愿的错路上。 等他将足利义昭这个看似宽厚仁和的前尼姑,扶上足利将军之位,就该为自己的错误判断,付出惨痛的代价。 义银已经隐隐感觉局面在失控,但他还是勉强压住心中不安,坚持自己的做法。 因为他的固执,让一心想要保护他的高田雪乃,未来晦暗不明。 ——— 井伊直政端着一碗养神汤进来,看见高田雪乃正在为主君枕膝按摩,心中升起一阵变扭。 她是义银的小姓出身,义银又不喜用侍男,这两年在关东,都是她贴身伺候。 可高田雪乃来了之后,分走许多侍奉的工作,让她感觉不舒服,就像是被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压着心中的不爽感,井伊直政碎步上前,轻声说道。 “御台所,喝一口养神汤吧?” 义银正被雪乃按得舒服,鼻子里嗯了一声。 小妮子这两年不知道哪里学来的手法,的确不错,御所剑室还教复健?当个剑客,也蛮辛苦的嘛。 见义银不想动弹,雪乃不客气得一伸手,看着井伊直政。 井伊直政咬咬牙,仿佛被夺走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不甘心得递上了养神汤。 雪乃接过汤碗,用勺子勾起汤水,放在唇下吹了吹,自己先抿了一口,这才往义银嘴里送去。 井伊直政看得目瞪口呆,大喊道。 “你在做什么!” 义银被她忽然拔高的嗓音吓了一跳,睁开眼看向雪乃,雪乃是一脸无辜,说道。 “给主君喂汤。” 井伊直政指着雪乃,厉声呵斥道。 “大胆!你怎么可以自己先喝一口,再把汤勺往主君嘴里喂,这不是。。这不就是。。” 井伊直政羞红了脸,讪讪说不出口。 义银看了眼汤勺,又看看一脸莫名的雪乃,心里补上一句,这不就是间接接吻吗。 当年在尾张,雪乃就是这么服侍自己的。 那时候义银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贫穷贵公子,还因为陪织田信长**,坏了贞节名声。 他自己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雪乃也就一直这么侍奉。可不到三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斯波义银已经不是在尾张卖艺又卖身的破落户,他现在是河内源氏嫡流,将军的御台所,天下大义的化身。 所以,他不能再像以前那么浪了。 看着井伊直政一脸崩溃,就像是天崩地裂一般的震惊。义银不禁黯然,真是越过越没意思。 原以为地位越高越惬意,谁能想到,躲在房里发个骚都不行。这种位高权重的日子,就是被无数双眼睛紧盯着,过得也忒没意思了。 比起义银的反应迅速,雪乃还没明白过来,她歪着脑袋问道。 “怎么了?” 井伊直政跳脚道。 “什么怎么了!你怎么可以把你吃过的汤勺,往主君嘴里送! 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不懂吗?你这是僭越大罪!” 雪乃一脸懵逼,说道。 “这不是防着外人下毒,替主君试毒吗?而且,万一汤太烫,烫到主君怎么办?” 井伊直政怒道。 “我给主君亲手拿的汤,怎么可能被下毒?自然有试毒人先喝过! 我端过来之前,当然会控制温度!你是觉得我不懂侍奉之道吗? 你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井伊直政这些天眼看雪乃围着主君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觉得自己的白菜地被外来的野猪拱了。 这时候,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借机一股脑全部发泄了出来。 她的年纪还小,不懂什么情情爱爱的道理。但小孩子的占有欲强烈,总觉得属于自己的主君,被眼前这只知道练剑的怪女人抢走了。 她已经不爽很久了! 雪乃一脸无辜得看着义银,说道。 “这都是主君跟我说的。” 井伊直政的气势瞬间凝滞,她呃呃呃了三声,蒙在当场。然后缓缓转头,小心翼翼看向主君,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冲撞了主君。 义银哭笑不得。 这都是当初,他在尾张忽悠雪乃的话术。什么外面人要害我,雪乃先尝一口,我再吃比较安全。 挑逗小丫头的玩法,上不得台面。谁知道一向傻兮兮的雪乃,这种事记得倒是很清楚啊! 义银尴尬一笑,咳嗽一声,解释道。 “尾张那会儿,的确是危机四伏,不得不处处小心。” 他只是敷衍一句,没想到井伊直政却是眼圈一红,跪倒在地作土下座。 “非常对不起!是我让您为难了!” 斯波宗家在尾张被灭门,斯波义银上洛复兴家业的故事,在武家之间流传日久。 他复兴斯波家的传奇,再创家业的功绩,确实值得大书特书。 井伊直政听过的版本,当然是最光伟正的类型。谁也不敢在这个较真的小孩子面前,说起那些个桃色的荤段子。 所以,义银一解释,井伊直政马上脑补一出十面埋伏的场景,一下子就红了眼。 义银对这个较真的小丫头也是无奈,他揉了揉额角,说道。 “不知者无罪,我不怪你,你起来吧。” 井伊直政却是一脸认真,抬头说道。 “御台所,请您放心。 这里不是尾张,有同心众在,有我在,绝不会让人伤害到您! 所以,高田雪乃大人这些僭越的举动,以后能不能收敛一下?” 看着这半大孩子又开始直言不讳,秉忠进言,义银苦笑点头。 “的确,这些以前的老办法,确实该收一收了。” 一旁的雪乃却是满脸委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撅着嘴说道。 “我一直都是这么侍奉主君的,怎么就错了?” 井伊直政肃然道。 “此一时彼一时,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 “怎么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 “根本不一样!” 。。。 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眼珠子瞪眼珠子,吵得义银头都大了。 他喊道。 “好了好了!” 义银一把取过雪乃手中的养神汤,一口吞了下去。因为喝得太急,被微烫的汤水灌得倒吸冷气。 “御台所!”X2 两姬紧张得看着他,义银摆摆手表示没事,捂着胸口缓了一缓,说道。 “以后端来我自己喝,不用你们侍奉,不要为这点小事吵。” 义银以为这办法不错,自己喝总行了吧。但他哪里知道,能侍奉他斟茶递水,正是两女想争着做的事。 如今因为吵架,被义银一刀切。大家一拍两散全没得做,高田雪乃与井伊直政都感觉自己亏了。 可义银表示不满,她们也不敢再闹,相互看了一眼,默默转开视线,越发觉得对方面目可憎。 义银看她们之间气氛不睦,也只能摇头苦笑。一大一小都是孩子脾气,真让他为难。 不过,经过这一闹腾,刚才还心中抑郁的义银,好似没那么胸闷了。 上洛之战已成定局,多思无益。之后,见招拆招吧。 ——— 京都南郊,伏见城居馆。 三好政康肃然对三好长逸说道。 “情况不太对劲,御台所去了近幾斯波领动员,上洛之战不应该这么快展开。 为什么织田信长会渡过濑田,与坂本城守军一齐进入大津地区?” 三好长逸心中已然有了不祥的预感,她皱着眉头说道。 “也许是御台所那边有了新的动向,要求织田信长进军大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再从其他地方施展奇袭。。” 三好政康打断道。 “绝对不可能! 淀川一线都在我军控制下,水运远比陆运迅捷,御台所的任何军事行动都不可能比我们反应更快。 除非。。” 三好政康看了眼三好长逸,说出了两人心中最担忧的事。 “淀城方向的通讯,已经断了两天。” 三好长逸无力得闭上了眼睛,淡淡说道。 “加上今天,已经是三天了。 岩成姬做事一向谨慎,绝不会延误三天,除非。。” 两人正在说话,外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三好政康厉声呵斥。 “吵什么!” 拉门大开,一名亲信面色煞白,快步走入室内,喊道。 “两位大人,大事不好! 刚才有使番沿着淀川骑马奔来,她说松永久秀大人突袭岩成友通大人的居所,淀城造反了!” 室内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对视一眼,竟然真是最坏的情况发生。 三好长逸握住颤抖的双手,故作镇定问道。 “使番人呢?叫她过来,我有话问她。” 亲信咽了口唾沫,说道。 “她身受重创,勉强说完就死了。我认识她,是岩成友通大人的旗本姬武士。 她断气之前说,岩成友通大人已经遭遇不幸,临死让她的旗本全部拼死突围,一定要赶来伏见城报信。” 三好长逸痛苦得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 “知道了,你先出去。” 那亲信迟疑不动,三好政康叹道。 “出去吧,我与老大人有话要说。” “嗨!” 亲信出去之后,拉门被合上。三好政康看着三好长逸,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现在的情况已经明了,织田信长敢于越过边界,直插大津威胁伏见城,是因为松永久秀叛了。 伏见城已是孤城一座,不可能抵挡织田家的上洛大军。更何况,战局糜烂到这份上,山城国的幕臣们必然会落井下石。 因为岩成友通的使番冲来报信,淀城的消息被伏见城守军知晓,想封锁消息也晚了。 三好三人众麾下人马,已经是人心惶惶,军心不稳,伏见城绝对是守不住的。 三好政康望着三好长逸的脸,只见她潸然泪下。 三好长逸年事已高,此时就像是又苍老了十岁,看得三好政康阵阵心酸。 三好政康轻声劝道。 “长逸老大人,我们还有机会的。岩成姬拼死派人来通知我们,让我们提前知道松永久秀的阴谋。 只要我们集中兵力杀回淀城,还有机会逃出生天。” 三好政康心里明白,京都肯定是守不住的,大津方向的织田军势不可阻挡。 但趁着织田军还未发动攻势,伏见城的三好军完全可以弃城西走,去淀城攻打松永久秀,打开回归摄津国的道路。 虽然这个战术有被腹背夹击的危险,但总好过原地等死。 三好长逸却是摇摇头,看着三好政康说道。 “我不是因为陷入绝境而悲伤,我是恨呀。 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松永久秀此人的歹毒,还提携她上位,以为她能成为我们的有力外援。” 三好政康叹了一声,摇头不语。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松永久秀在京都事变之时,利用三好义继的手令,强逼三好三人众攻入二条城,害死将军。 这次御台所上洛,松永久秀为三好家出谋划策,本以为她是有心同舟共济,谁知道。。 她应该是早有计划,铁了心要背叛三好家。 正文 第1179章文斗不武斗 三好长逸双目失焦,望着前方,惨然说道。 “先代在世时,我们三人是仅次于她们四姐妹与继承人的重臣,位高权重。 因为我的坚持,让你们陪我冒险,占据摄津丹波两国自立,与四国本家决裂。 又是因为我的妥协,你们同意向三好义继低头,丢开摄津国的基业帮我上洛。 如今,弑杀将军的黑锅压在我们三人身上,我看重的松永久秀在背后狠狠捅了我们两刀! 我对不起你啊政康,我对不起岩成姬!我对不起你们两个人! 我糊涂,我应该想得到的,松永久秀怎么可能与我们合作? 只有我们三人才知道,是她借用三好义继的手令逼我们攻城,害死了将军。我们三个要是不死,她晚上怎么睡得着呢? 混蛋!这个混蛋!” 三好长逸老泪纵横,心中悔恨不已。 三好政康亦是黯然不语。 她多次劝说三好长逸,却劝不动这个固执的老人,只能眼看着三好三人众这个小团体,走入绝境。 若说不怨,那是假的。但三人多年团结一心,情分深厚,到了此时,她也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来。 三好政康叹道。 “多说无益,老大人。 我们还是早作准备,趁着织田信长还没进攻,尽快撤退吧。” 出乎意料的是,三好长逸坚决得摇了摇头,说道。 “我不走,我已经老了,死在哪里都一样。 松永久秀处心积虑想要背叛,怎么会不防着我们反攻? 淀城不可能轻易打下来,若是被织田信长追上,两面夹击之下,我们只会不战自溃。 伏见城内的军心已经乱了,只要露出半点劣势,这支军队马上就会散去。 我可以死在战场上,但绝不能在逃跑的路上,被人屈辱得砍死。 这是我最后的尊严!” 三好政康无奈点头。 淀城反叛的消息已经传开,伏见城守军现在都看着两人决策。如果回返淀城的战事不利,大军瞬间就会作鸟兽散。 她苦笑道。 “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就现在的情况,伏见城孤立无援,我们是守不住的。 两害相权取其轻,唯有杀回淀城,才有一线生机。” 三好长逸看了她一眼,说道。 “我会带着全部人马去大津。 岩成姬死了,我也没脸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就让我堂堂正正死在战场上。 政康,你走吧。 这两年你一直在劝我,我一次都没有听你的话,是我连累了你。 我现在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我会带军出战,你趁着这个战乱的间隙,尽快离开近幾。” 三好政康愕然看着三好长逸,见她一脸肃然不似玩笑。 “我?能去哪里?” 三好长逸笑道。 “三好政胜不是去了关东吗? 三好政胜入道伊三,三好政康入道清海,你们不是约好了吗? 去吧,去找她。只是三好政康之名不方便再传于世,你以后只能是三好清海了。” 三好政康瞳孔一缩。 “你。。派人监视我?” 三好长逸歉意道。 “对不起,我那时候是鬼迷心窍,害怕你劝说不成,会背叛我和岩成姬。所以,才会让人盯着你。 走吧,政康。 此生是我对不住你,就让我为你再做最后一件事。至于其他亏欠的部分,只能等来世再偿还了。” 三好政康望着三好长逸愧疚的眼睛,心中感慨万千,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 在得知淀城叛变之后,伏见城的三好守军倾巢而出,向东北部的大津地区行军。 织田信长探明来敌,在大津地区的松本,马场布阵,与来势汹汹三好长逸展开合战。 三好军势因为后路被断,军心不稳,人数又远远少于织田军。只半天功夫,织田信长便在合战中击溃了三好军势。 三好长逸战死,三好政康失踪,再加上死于淀城的岩成友通,弑杀将军的三好三人众已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谁都没想到,三好长逸会弃守城池,主动出击,刚烈得一头撞死在人多势众的织田军身上。 大津之战结束得太快,近幾斯波领的动员还未完成。想要上洛分功的各家,甚至还没得到织田信长上洛的消息。 上洛之战以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方式,迅速落下帷幕。携剿灭三好三人众的功勋,织田信长带着大量战兵,簇拥足利义昭上洛京都。 还没来得及将功赎罪的幕臣们,面对比三好军更加庞大的织田军,不禁瑟瑟发抖。 ——— 濑田川入湖口,琵琶湖岸边商町。 商屋老板娘望着眼前身材高挑的尼姑,虽然裹头遮面,但还是能感觉到眼前尼姑气度不凡。 老板娘掂了掂手中的小金判,警觉得问道。 “大师从哪里来?要去往关东何处?” 尼姑咏了一声佛号,说道。 “贫尼从比叡山来,是受武田家邀请,前往甲信山地弘扬佛法。” 听是天台宗的尼姑,老板娘的脸色稍稍放松,说道。 “大师勿怪,不是我喜欢多嘴多舌。 只是这些天外面打仗,武家大人们要求我们严防散逃的叛逆,这才不得不多问几句。 您从比叡山下来云游,可有凭证?” 尼姑从怀中取出一份山门的通碟,放在老板娘手中。 老板娘略略看过一眼,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笑道。 “这文书请大师收好,您是想跟着我的商队下关东?” “正是。” “您有所不知,现在的行情,大多数商队都是走北陆道海运,去甲信山地有些绕路。 直接从中山道去信浓国的商队很少,山路崎岖不好走呀。。” 尼姑看老板娘一脸为难的样子,又取出一枚小金判放在案上。 老板娘眼前一亮,迅速把小金判捏在手里,嘴上忙不迭说道。 “虽然我没有商队走中山道,但我知道有一支商队要走,而且马上就要出发。 大师若是不嫌弃,我替您安排一下。” 老板娘说得客气,手中的两枚小金判却是紧紧拽着不放,一脸不退钱的模样。 尼姑鞠躬作揖,说道。 “给您添麻烦了。” 老板娘见小金判赚到了手,瞬间眉看眼笑,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出门在外靠朋友,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那我马上替您安排,请您随我来。对了,差点忘了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尼姑一脸平静,淡然笑道。 “贫尼法号清海。” 老板娘笑着点头哈腰,在前面领路道。 “清海大师,请吧。” 三好政康入道清海,她回望一眼京都方向,半晌不动。 老板娘小心翼翼护着放进怀里的两枚小金判,察言观色道。 “大师,还有什么问题吗?” 三好清海洒脱一笑,摇头道。 “没有,劳烦带路。” ——— 多闻山城,斯波义银一天之内收到了两条捷报。 一封来自南河内,被河内讨伐军围困的高屋城发生内乱,一些醒悟大义的守城武家自觉站出来,从内部打开城门,迎义军入城。 游佐信教得到消息后,万念俱灰,在天守阁切腹自害。她的全家上下,被从多闻山城赶去的畠山高政,屠戮殆尽。 义银看过军情文书之后,心寒不已。 游佐信教确实混账,但她母亲游佐长教还是对得起畠山高政的。游佐家虽然存有私心,但辅佐畠山宗家多年,也有一份君臣情义在。 可畠山高政不问青红皂白,一股脑全部杀掉泄愤,可见她心中的怨恨有多深。 义银想起她在自己面前,装忠犬摇尾巴的乖巧模样,不禁感叹。 哪天斯波家败落了,她会不会想起自己曾经对她的那些羞辱,翻脸无情?答案,不言而喻。 权力之路,只能上,不能下。 义银越是看清武家们恭谨背后的真面目,就越是不敢去想象自己一旦失败后的下场。 性命之危应该是没有的,但人格侮辱肯定少不了,搞不好还得被人圈起来当肉**。至于他在乎的那些身边人,结局一定会很凄凉。 不管怎么样,南河内之战落下帷幕,义银总算是放下一件心事。 真正让他茫然失措的,是山城国传来的消息。 望着织田家的报捷使番,又看了眼手中的报捷文书,义银不敢相信的问道。 “这就打完了?三好三人众都死了?” 使番恭敬鞠躬,说道。 “嗨! 大津一战,我家殿下击溃三好军势。三好长逸当场战死,三好政康不见尸身,应该是战没阵中。 松永久秀送来了岩成友通的人头,弑杀将军的三名大逆恶党,皆以授首。 我家殿下已经护送足利义昭殿下上洛,并派遣使番传信四方,请各位殿下入京,共商幕府复兴之大计。” 斯波义银看着侃侃而谈的使番,沉默不语。一旁的蒲生氏乡,赶紧将使番带走,免得主君心堵。 半晌之后,义银吐出一口气长气,形势走向了最坏的局面。 三好长逸竟然弃城出战,迅速战败。义银甚至能想象,她是有多么绝望,才会选择自取灭亡。 她是解脱了,却给义银带来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原本还指望迅速动员,赶上上洛之战的尾巴。如今倒好,三好长逸野战溃败,伏见城不战而下。 淀城松永久秀投靠了织田信长,芥川城的三好义继肯定不敢再进山城国,上洛之战已然终结。 三好家龟缩回摄津国,让织田信长全揽上洛之功,义银是一丝一毫都没有分到。 织田信长派人来请,说是共商大计,但义银还有什么脸自称主导者,对即将再立的幕府指手画脚? 就算他不要脸,真说的出口,别人也不会买账。 织田家三万战兵从南近江铺到京都,遍地都是。足以让幕臣们噤若寒蝉,心存畏惧。 义银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全都乱套了,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是,他还不得不去。就算再尴尬,他都必须上洛,争一争总好过被别人随意安排。 他想了想,对一旁的前田利益说道。 “我会让山中幸盛暂时待在南河内之地,帮畠山高政恢复秩序。 近幾斯波领的动员先停下吧,我带同心众上洛,不打仗也就不必再动员了。” 前田利益皱眉道。 “御台所,利家姬与藤堂家的军队被织田殿下按在了南近江,没有带去京都。 要是近幾斯波领不动员,您在京都如何压制心存不轨的各方?” 斯波义银苦笑道。 “动员再多,能有织田信长的三万战兵多? 她上洛不带前田利家她们去,就是铁了心要独吞上洛之功,这是摆明立场提防我。 我的军力不如她,那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 她一人独吞上洛之功,必然引起公愤。这次幕府再立之争,不要想着动刀兵,要讲道理。 不动员也没事,我不信她织田信长初来乍到,就敢血洗京都,把所有反对者都杀光。 饭要一口口吃,就算她有当天下人的野心,暂时也嚣张不到那份上。 我会与足利义昭殿下好好谈一谈,既然上洛已成,织田家的军势就该功成身退,回返自家领地。” 前田利益想了想,默默点头,认可了主君的想法。 义银北望京都,神色凝重,心情忐忑。 他说得豪气,但心里却明白。织田信长之崛起,已经很难阻挡。 吞并南近江之地后,织田家的领地动员力已经高达二百万。又有了南近江这个进出山城国的门户,对京都的影响力极大。 这次她独占上洛之功,一旦足利义昭继位将军,必然要给予丰厚的恩赏,才能换取织田家退兵。 请神容易送神难,没有拿到足够的好处,怎么送走织田家这些骄兵悍将? 义银原本是想着拉各家一齐上洛,用联军的总兵力稀释织田家的战兵,以制衡织田信长的强势。 可惜三好家自乱阵脚不顶用,功亏一篑。 如今织田家独自完成上洛,至少有上万战兵盘踞京都,外围的山城国和南近江,还有织田家的大批战兵存在。 兵锋之下,谁还有底气拒绝织田信长的合理要求? 这次幕府必然要大出血,斯波义银也没办法。嘴巴再硬,能硬过拳头吗? 所以他才说不动员了,要文斗不要武斗。既然打不过,那还打个p啊,想想其他办法吧。 正文 第1180章各自怀鬼胎 织田信长在大津击溃三好长逸,全揽上洛之功。然后顺着西南山势进军,轻松拿下近乎空城的伏见城。 淀城的松永久秀得到消息,带着岩成友通的人头,快马加鞭沿着淀川赶来。 从淀川到宇治川,北岸便是镇守京都南郊的伏见城。然后沿鸭川北上,可直抵京都。 织田信长携足利义昭上洛,在伏见城撞上赶来进献首级的松永久秀,对她的反正从义之举,大加赞赏。 大军在伏见城修整一夜,京都就有好些幕臣连夜前来,觐见足利义昭。织田信长这个大功臣,也被恭维有加,面上有光。 翌日,织田家部分军势率先开入京都,为主先驱,维护秩序。 随后,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在幕臣恭谨引路下,北上入京。 ——— “哈哈哈。。” 织田信长被松永久秀几句话逗得眼泪都流下来了,在马上前俯后仰,姿态放浪。 一旁的足利义昭虽然也觉得好笑,却时时惦记着自己即将成为足利将军的威严,不肯失态,只是浅笑点头。 织田信长抹了抹眼泪,笑道。 “真有这种事? 三好义继吓得连夜跑回堺港,双眼盯着京都,我们一有动作,她就会逃去四国?” 松永久秀点点头,夸张道。 “织田殿下在大津的战绩传到芥川城,三好义继马上交接了军务,把城池丢给三好康长掌控下的摄津众。 她自己以稳定后方为由,带着四国军势迅速撤回堺港,随时准备登船回去四国。 这都是被两位殿下的战功震慑呀,三好家虽有百万石动员力,却只敢抱头鼠窜,提不起半点交锋之心。” 看着松永久秀口吐莲花,把自己的前主子贬得一文不值。跟随在后的幕臣们无不露出鄙夷的神情,但心中却是羡慕得很。 她的话虽然浮夸不可信,但抵不住织田信长与足利义昭爱听啊! 大家只恨自己不够厚颜无耻,眼看着松永久秀卖力表演,能与两位殿下多多亲近。 不提足利义昭这个军事上的门外娘,只是虚荣心得到满足。 其实,织田信长与松永久秀心里都清楚,这些话一句都不能信。 三好义继麾下人马,都是来自四国的军势。这些人从秋天上洛滞留京都到现在,早已思乡心切。 既然三好家败局已定,那么三好义继只好顺应军心,回返四国,先稳住家中人心再说。 什么害怕织田信长与足利义昭,吓得连夜跑路,那都是放p。 三好家最怕的,从来都是那个宰了十河一存和三好义兴,毁了三好长庆上洛美梦的斯波义银。 但织田信长不介意松永久秀替自己的武功吹嘘,以抵消斯波义银在幕府内外的影响力。 而松永久秀这边,既然选择斩断了与三好家的君臣情义,就只能脸都不要,先把新主子伺候舒服。 她夸张的卑躬屈膝,也是在暗示自己走投无路,让织田信长可以安心用她。 笑侃几句狼狈撤走的三好家,织田信长指着前方,问道。 “松永姬,你熟悉京都与三好家,不要只谈三好义继的糗事。 也给我与足利义昭殿下说说,这次三好家盘踞京都,有些什么趣事?” 织田信长此言一出,身后的幕臣们顿时紧张起来。 她们原本准备在上洛之战中出一把力,将功赎罪,抵消京都事变的不忠隐患。 可谁都没想到,三好家不中用啊!上洛之战虎头蛇尾,让大家的立功算盘落了空。 如今新主上洛,必然要清算之前的旧账。这会儿,织田信长看似与松永久秀说笑,谁知道会不会是试探风声,伺机下手。 三好家那群饿狼,一个冬天就把繁华的京都抢得满地狼籍。如今更狠的织田军上洛,会不会借机生事,杀人夺财。 看了眼紧张的幕臣们,松永久秀也是为难,织田信长这是将了她一军。 她是真心投靠织田家,想要给织田信长当狗。但也不能为了投靠新主,把所有人都得罪死。 对三好家落井下石,说得再难听都没事。眼看三好家业日落西山,三好义继那个庸主没本事重整旗鼓,回来报复。 但幕臣这边就比较复杂了。 幕府再立,不可能把幕臣们全部清退,总要有人维持运转。最多找几个幕臣杀鸡儆猴,震震场子。 而幕臣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万一说错话,把谁家的亲朋好友送去砍头,真是莫名其妙得罪了人。 松永久秀还在迟疑,织田信长已经乐呵呵笑道。 “松永姬不方便说?那就算了,我不为难你。” 织田信长嘴上说着不为难,脸色却拉了下来,把松永久秀吓了一跳。 她现在后路尽断,只能抱紧织田家的大腿先求活。织田信长如果因为她的迟疑,对她有了看法,岂不是要糟糕。 暗自咬咬牙,松永久秀脸上堆满笑容,说道。 “没有,没有为难。我只是在想,该从何说起。 两位殿下也知道,幕府立足京都二百年,枝繁叶茂。 足利将军家的直臣,幕府内外的幕臣陪臣,还有地方上三管领为首的亲族实藩,关系很复杂。 这次京都事变,留守京都的幕府武家不少,大家一起经历了这场浩劫,谁都不容易呀。” 足利义昭点点头,叹了一声。 “三好逆贼势大,各家有心无力,我是可以理解的。” 足利义昭早已与和田惟政沟通过,她的名分薄弱,继位之后需要幕臣支持,才能维护幕府的运转。 所以,足利义昭其实并不太想清算幕臣,反而有意拉拢她们。这就是她与义银最大的区别,名分不够,只能用宽恕争取人心。 织田信长却是笑了笑,问道。 “我倒想听听,都有哪些不容易呢?” 见织田信长坚持这个话题,松永久秀心里明白,自己不能再躲,必须说些什么,证明自己的价值。 她苦笑道。 “我其实也是半个局外人,既然两位殿下有心一问,那我就越俎代庖,替幕臣们说几句。 幕府的机构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问注所与侍所的份量都在缩水。还有些底蕴的政所,才是幕府的核心。 政所执事伊势贞教大人,政所代官蜷川亲世大人,她们两人是先代的左膀右臂,负责幕府的日常运转。” 足利义昭有心上位,听得仔细,不住点头。 织田信长却是想笑,她花了大本钱探查近幾情报,自然知道一些幕府内幕。 左膀右臂?简直放p! 伊势贞教不肯交出政所大权,让想要收权的足利义辉恼怒,这才扶持蜷川亲世夺权,把伊势贞教逼得无路可走。 这次三好上洛,若是没有伊势贞教这个幕府大佬在背后动手脚,山城国的幕臣领地怎么可能毫无预警,眼睁睁看着京都事变发生。 松永久秀这些都是场面话,但她之后几句话,却让织田信长认真听起来。 “三好上洛之后,幕臣只是为保住京都不遭劫难,这才委曲求全。 我松永久秀可以作证,三好家的军需大多是从城下町掠夺,幕臣们其实一直是在暗中抵制,并无从贼之心。 伊势贞教大人面上敷衍着三好义继,蜷川亲世在丹波国发声反对,两人一硬一软配合着抗拒三好家。” 松永久秀绞尽脑汁,既把事情都说了,又句句都是好话。至于好话背后的意思,就值得细细体味。 足利义昭听得似懂非懂,但织田信长却听出了深意,问道。 “蜷川亲世大人还在丹波国?” 听得松永久秀的话,刚才松了口气的幕臣们中间横出一人,回答道。 “蜷川亲世大人正在丹波国动员,原本想配合大军作战。 只是两位殿下英明神武,三好家不堪一击,这才没有了表现的机会。 至于伊势贞教大人,她被三好家掠夺京都的举动气得卧病在床,还不忘国事。 她原本已经计划好动员京中各家的府邸姬武士,为大军上洛尽一份力。” 幕臣们纷纷点头,七嘴八舌表起幕臣们的一片忠心。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大家为幕府尽心了,来人,传我军令! 织田家上洛京都,不能学三好恶党作乱。各家必要严整军纪,秋毫无犯,不得骚扰京都安宁!” 织田信长这一表态,瞬间赢得了幕臣们的好感,足利义昭也是赞许点头。 织田信长笑着接受众姬恭维,心中冷笑。 她不是四国来的土鳖,就指望抢一点东西回家过年。她是来抢这个天下的,有些事总要摆摆姿态。 织田信长才懒得听幕臣们的赞美之词,秋毫无犯也就是个说法。织田家上洛耗费巨大,肯定要找人分摊军费。 她是幕府的大功臣,需要学三好逆贼去抢吗?完全可以走幕府的正规程序,让大家赞助嘛。 幕臣们不是很有忠诚心吗?那就分摊。谁不肯,谁就是同情三好家,谁就是隐藏的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织田信长和气的外表下,早已考虑清楚。对待足利义昭一伙人,对待蛇鼠两端的幕臣们,她可以先怀柔一下。 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两人皆心知肚明,幕府这些废物不足为虑,真正需要优先解决的,是对方。 但比起一厢情愿的斯波义银,织田信长更加狡猾。她很明白,近幾这些武家并不害怕自己,她们畏惧的是斯波义银。 从足利义昭到幕府武家,再到近幾地方大名,她们都对声望如日中天,百战未尝一败的斯波义银,心怀忌惮。 既然如此,织田信长可以披上羊皮,配合一下这些愚蠢的绵羊。先赶走斯波义银,再图后事。 而松永久秀口中的幕臣两派分歧,让织田信长很感兴趣。 她继续问道。 “蜷川亲世大人的作法很聪明,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天朝故智也。 不知道这是她智慧过人,还有有人为她出谋划策?” 松永久秀敏锐感觉到织田信长话中有话,低头装傻。好在有幕臣出列说话,正好为她挡了灾。 这幕臣恰好是亲近伊势贞教的一派人,听到织田信长的比喻,忍不住替伊势贞教说话。 “伊势大人自陷死地,为保全京都不惜自身清誉,大智大勇堪称幕府栋梁。 蜷川大人,呵,还真有福星高照。恰恰在三好上洛之际离开京都,公方大人几次召唤,都推诿不来,看来是能未卜先知呀。 要说起她对三好家的策略,据我所知,是明智光秀大人的谋划,为的是不让三好家安心占据京都。 这份功劳与蜷川大人,只怕关系不大吧? 我说的对不对,松永久秀大人?您可是明智光秀大人的好友,应该很清楚她的才华。” 这幕臣口若悬河,一边替伊势贞教说话,一边贬低蜷川亲世,甚至暗示蜷川亲世与三好家可能有勾结,刻意躲开京都事变。 为了削弱蜷川亲世的功劳,她提起明智光秀,还把松永久秀和明智光秀的交好,拿来说事。 松永久秀面上含笑,心里恨不得撕了这幕臣的臭嘴。她现在一点都不想和明智光秀扯上关系,那混蛋可是把松永家坑惨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织田信长眯着眼思考幕臣两派的不睦,足利义昭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忽然来了精神,问道。 “让三好家无法安居京都的策略,出自明智光秀之手?” 见足利义昭一脸欣喜,那个说话的幕臣反而懵了懵。 她这么说,纯粹是为了贬低蜷川亲世,可看见足利义昭的关切模样,又不好矢口否认,承认自己瞎b乱吹。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正是如此。” 足利义昭点头赞许道。 “明智姬真乃幕府之忠臣也。 听闻先代在世之时,就很器重她。她没有辜负先代呀,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让所有人都有点好奇,足利义昭为何对明智光秀这么有好感? 说到底,明智光秀是斯波家的臣子,入京从幕也就是一个陪臣。 足利义昭兴致勃勃问向松永久秀。 “你与明智光秀是好友,可知她近况如何?能否让她赶来京都,我有意见见她。” 松永久秀一窒,好个p的友! 正文 第1181章进京都路上 心里不爽,但松永久秀面上却不敢表露。 好在因为忌惮明智光秀,她的确一直关注着对方的情况,这时候倒也说得出来。 “足利义昭殿下,召她觐见一事,暂时可能不太方便。 据我所知,御台所回归近幾斯波领,尚未进入居城就先鞭罚了一顿明智姬,然后命令她闭门思过。 您若是想要见她,还得先问过御台所的意思才合适。” 足利义昭神色一凝,说不出话来。 虽然斯波义银没有拿到上洛首功,但他身为先代的未亡人,把持御剑金印,是河内源氏嫡流的正统所在。 别看足利义昭被众姬前呼后拥,好不痛快。但如果斯波义银在此,她还得老老实实听话。 在登上足利将军的宝座之前,足利义昭不可能忤逆斯波义银。这是名分的差距,她的身份比斯波义银卑贱太多。 足利义昭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心中怨恨满满。明明她才是足利血脉,却要永远低斯波义银一头,凭什么? 可话又说回来,她也有些好奇,斯波义银为何要如此对待明智光秀? 没有人会去告诉足利义昭,明智光秀是京都事变的幕后黑手。即便有人知情,自己多半也不干净,自然不愿意没事去惹得一身骚。 没人提,足利义昭只能自己瞎琢磨。 明智光秀写信给自己,为自己出谋划策。又安排蜷川亲世给盘踞京都的三好家捣乱,不让三好家坐稳山城国。 这一切都是为了幕府的利益考虑,但未必符合斯波家的利益。 所以,明智光秀是因为忠于幕府,才会被斯波义银排斥,受罚? 足利义昭思索片刻,产生了同情的想法,不禁暗下决心。 她现在还要依靠斯波义银,但日后,一定要给明智光秀这个幕府忠臣,一个体面的交代。 而另一边,织田信长也来了兴趣。 斯波义银一贯以宽厚仁义的面目示人,对自己的部众更是优待有加,所以家臣团才会忠心耿耿。 这个明智光秀是何许人也,竟然惹得斯波义银如此忌惮,从她的所作所为来看,是个人才。 从前田利家开始,织田信长就有意在斯波家中安插人手。堡垒的崩溃往往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出自内乱。 斯波义银出道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他警惕织田信长,织田信长一样对他忌惮到了极点。 特别是尾张再见,织田家臣团被义银的气势震慑,甚至有人当场吓得尿崩,更是被织田信长视为奇耻大辱。 如此厉害的人杰,就算当初被自己肆意玩弄过,织田信长也不敢有半点轻视之心。她必然要全力以赴,应对斯波义银的威胁。 织田信长虽然重金收买情报,刺探幕府内幕。但弑杀将军这种黑料,人人避之不及,当然也就不知道明智光秀在中间不光彩的角色。 她问向松永久秀。 “这明智光秀看来是个人物,只可惜惹恼了谦信公。” 松永久秀见织田信长也对明智光秀感兴趣,说话更加小心。 明智光秀在京都事变中做了些什么,松永久秀是一清二楚。可惜她自己也是一屁股烂账,才不敢露出丝毫。 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想给明智光秀上眼药,反而把自家的丑事牵扯出来,那可就太愚蠢了。 所以,见两位殿下对明智光秀都很上心,松永久秀也不敢乱说话。足利义昭可以敷衍,但织田信长是自己的新主子,不能不谨慎。 她想了想,讨好道。 “织田殿下,其实这明智光秀与您还有些关系。” “哦?” 织田信长顿时来了兴趣,一脸兴致勃勃听松永久秀说话。 松永久秀为了投效织田家,打听了织田信长不少事,也知道织田信长的丈夫浓君,是美浓斋藤家的公子。 她说道。 “明智光秀出自美浓名门土岐家的分家,是明智家子嗣。明智家与斋藤家都是美浓大族,世有联姻。 据我所知,您的丈夫与明智光秀是表亲。只是斋藤义龙弑母夺位,明智家惨遭灭门,明智光秀逃亡在外,这才断了亲戚往来。” 织田信长点点头,似笑非笑看着松永久秀,说道。 “你对我的家事倒是很清楚。” 松永久秀心脏一抽,吓得一头冷汗。自己的表现欲太强了,把查探织田家底细之事暴露出来,不知道是福是祸。 织田信长却是笑道。 “你花心思了,看来是真心与我结交,我能理解。” 织田信长不在乎松永久秀调查自己,随着她地位越来越高,会有无数人暗中观察自己,解析自己。 松永久秀会这样做,说明她的确是有心投靠织田家。织田信长现在用得上她,自然不会和她计较。 松永久秀一抹额头冷汗,暗道侥幸。 一群人正聊得起劲,骑马上洛的速度都因此慢了下来,沿着鸭川沿岸踱步慢行。正在此时,前方奔来一骑快马使番。 织田信长皱起眉头,抢先呵斥道。 “什么人!竟敢冲撞上洛之仪!” 见她发话,数名织田姬武士上前阻拦,足利义昭眯着眼不说话。 织田信长越俎代庖,抢先喊话,隐隐露出不恭敬。 足利义昭对这位嚣张的尾张大名亦是有些不满,只是她的当务之急是继位足利将军,许多事只能先放一放。 斯波义银要忍,织田信长要忍,那些明显不忠的幕府武家也要忍,百忍成金才能当上天下人。 等自己坐稳将军之位,再从威胁最大的斯波义银开始,一个个收拾。 织田信长不知道足利义昭心中所想,即便知道了也不在乎。 这个没有接受过武家教育的前尼姑,从来都不在织田信长眼中,她能掀起多大的浪头? 虽然织田信长一时忍耐装恭谨,但她的性子一向藏不住,总会在不自觉中露出跋扈恣睢。 远方使番跑近,看见有姬武士阻拦,便勒马步行,上前鞠躬。 “大殿,前面迎接的队列出了点麻烦。” 织田信长不悦问道。 “怎么了?是幕臣们不老实?” 足利义昭侧目看了眼织田信长,也问道。 “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点。” 织田信长见足利义昭插嘴,下意识想笑,又想想马上就要来京的斯波义银,于是选择低头,给了足利义昭面子。 足利义昭见她恍然退后,心中满意,还算懂得规矩。 使番不知道两位殿下的暗斗,她就是一个传讯的,直白说道。 “禀告足利殿下,与幕臣无关。是天台宗,她们来迎接的法师们走了,回比叡山去了。” 足利义昭愕然看着使番,不明所以。 天台宗与幕府的关系一直不错,特别是大御台所潜心礼佛,足利将军家与比叡山这些年是亲密无间。 因为三好三人众不懂京都宗派之争,错误得把足利义辉遗体送入相国寺,导致临济宗拿到了一张王牌。 这件事惹恼了比叡山,天台宗甚至主动联络上洛大军,有意让尼兵团下山相助。 京都盆地北部,以西北的丹波高地,东北的比良山地为屏障。 从南近江进入京都,一条陆路是从大津地区穿过山缝的大谷,一条水路是濑田川坐船漂过东南部丘陵。 坂本城在大谷和濑田以北,出兵即可切断南近江进入山城国的主要通道。 比叡山就在坂本城背后,向西俯视京都,向东眺望琵琶湖西岸。 山上的尼兵团被称为山法师,从古至今,多次介入京都政局,为宗派争取好处。 这次天台宗的主动示好,也是因为三好家不懂事,得罪了山上的佛奶们。 临济宗是足利幕府建立之时的宗派主流,这些年虽然衰败,但底蕴还在。 若是让临济宗借足利义辉葬礼起势,利用幕府重建的时机翻身上位,天台宗对幕府的影响力必然大大缩水。 所以,天台宗才会撕掉宗派对武家政局保持中立的遮羞布,想要派遣尼兵团参战。意图在战后幕府再立的时候,争取主动。 可惜三好家一战而溃,织田信长拥立足利义昭上洛在即,断了天台宗的好计算。 但是,天台宗怎么会忽然撤出欢迎仪式,给足利义昭这么大一个难堪? 足利义昭可是未来的足利将军,若是被她记恨在心,天台宗日后怎么与幕府保持和睦关系? 这件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足利义昭回头看向队列中的和田惟政,有些迷茫。 她对京都各方错综复杂的关系了解不深,难道,是因为自己出身真言宗的缘故? 可她已经还俗了呀,就算真言宗与她有旧,天台宗也不该如此决绝,不留余地得打她的脸。 天台宗与真言宗的关系,也没有这么剑拔弩张,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队列中的和田惟政也是想不明白,她看见足利义昭求助的眼神,出列说道。 “天台宗一向识大体,这次行为过激,是不是发生什么变故,刺激到了比叡山?” 和田惟政看向织田信长,不说话。 足利义昭无权无势,更没来过京都,真言宗与天台宗面子上还是和睦的。她就算想故意惹恼天台宗,也没有那个能力。 问题会不会出在织田家身上? 织田信长紧皱眉头,也是不解。此时又有一人策马奔来,正是昨晚入京,主持仪式的丹羽长秀。 丹羽长秀身份不同,姬武士们不敢拦她。 她跑到跟前才下马步行,瞪了一眼使番。这人不是她的部属,是心急的织田其他部众抢先派出。 织田信长见她一头大汗,柔声问道。 “米五娘,到底怎么回事?” 丹羽长秀本不想公开此事,可惜被人抢功冒进,遮掩不住了。 她看了眼足利义昭与她身后的直臣幕臣,叹道。 “我家上洛维持治安的军势中,有人竖起写着妙法莲华经的佛旗。” 织田信长神色大变,忍不住骂道。 “大胆!是谁竟敢擅自。。”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脑海中浮现起曾经与自己谈判的日莲宗领袖人物本能寺日玄,气得咬牙切齿。 一定是这个秃驴!一定是她! 见织田信长忽然不说话,足利义昭恍然大悟。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这个真言宗前尼姑身上,而是出自织田家。 织田信长难道是日莲宗信徒?足利义昭的目光变得诡异起来。 虽然不懂武家政治,但足利义昭之前是兴福寺的两大门迹之一。谈及宗派之争,那是她的老本行。 当今佛教宗派之中,南都六宗早已衰败,禅宗三宗中最受幕府器重的临济宗,也是不复当年威风。 最兴旺的宗派,莫过于平安二宗,也就是天台宗与真言宗。但这两宗分庭抗衡多年,亦是有了衰败之兆。 真言宗新旧两派分裂,新派远走和歌山。高野山旧派好不容易拿下南都六宗之一的法相宗,吞并大和佛国,这才勉强稳住阵脚。 而天台宗的境遇,更加坎坷。 比叡山人才辈出,天台宗先后诞生了净土宗,日莲宗的佛理雏形,教义之争激烈。 净土宗被迫远走关东,又分裂出更加极端的净土真宗,也就是一向宗。 日莲宗发展最快,在近幾的存在感,已经让天台宗无法容忍。比叡山的山法师利用幕府乱局,趁机下山剿灭了日莲宗在京都的山门。 而日莲宗与一向宗的教义都是走底层路线,竞争残酷激烈。为了抢夺信众,双方拼得刀上见红。 历朝历代,宗派最怕的不是异教徒,而是道统分歧的同教异端。为了消灭异端,各派都喜欢用肉体消灭的办法,可谓仇深似海。 日莲宗被天台宗斩断了京都的山门根基,又被一向宗借机反扑,损失惨重。 最后只能缩进港商城下町,发展工匠商家为信徒,苟延残喘。 日莲宗最尊妙法莲华经,信徒以南无妙法莲华经为佛号,白帜上书妙法莲华经为佛旗。 这次织田军上洛,军中竟然明目张胆拉出日莲宗的妙法莲华经佛旗,天台宗怎么受得了。 难怪,天台宗的法师们连幕府的颜面都顾不得了,愤而回山。 和幕府关系好不好,顶多干系以后的日子好过不好过。但佛法之争,那是从精神到肉体的全面毁灭,非黑即白,容不得半点暧昧。 比叡山拼着得罪幕府,也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果断离场。 织田信长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 她利用日莲宗在商町中的影响力,吸引商贸,发展铁炮技术。织田军中大量装备铁炮,自然有日莲宗信徒的铁炮工匠负责武器维护。 一定是那些日莲宗信徒作妖,擅自在织田军中竖起佛旗,挑衅天台宗。 只是不知道,这次意外是信徒们自己的主意,还是本能寺日玄在背后指使。 正文 第1182章信仰的斗争 京都,本能寺,中庭。 主持日玄法师向南眺望,沉默不语。 本能寺位于京中北部,三条街与四条街之间,距离御所与二条城都不远,属于京都核心区。 兴旺之时,日莲宗在洛内洛外共有二十一座本山寺院,香火鼎盛堪称诸派第一。 日莲宗最大的敌人,是同样在底层发展信众的一向宗,并一直死死压着对方。 一向宗的山科本愿寺就是被日莲宗烧毁,导致一向宗迁移山门去了石山,建立新的本能寺。 随着日莲宗势力日益壮大,严重威胁到比叡山天台宗。 天台宗又在一场至关重要的宗教问答之中,被日莲宗击败,连幕府都裁定日莲宗获胜。 宗教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规则内玩不过,天台宗果断掀了桌子。 天台宗很干脆得要求日莲宗二十一本山寺院,必须成为天台宗末寺,献金纳贡。 如此无礼的要求,日莲宗当然不肯答应。于是,比叡山的尼兵团借机出动。 山法师们趁着幕府内战的乱局,攻陷日莲宗二十一座山门,杀害尼姑信众无数,用暴力将日莲宗驱逐出了京都。 被驱逐出京的日莲宗教团,又要面对在石山重建本愿寺,站稳脚跟的一向宗报复,至此走向衰败。 事后,幕府裁定天台宗无礼,允许日莲宗重回京都。但日莲宗已经元气大伤,再没有缓过气来。 至今,二十一本山寺院已有十五座被重建,可是大多萧条,无力恢复原有的规模。日莲宗教团的中枢也被打散,支流派别各行其是。 本能寺属于日莲宗本门流大本山,是京都中最先恢复过来的日莲宗山门。 本能寺日玄身为本能寺主持,在日莲宗中影响力很大。她有责任,也有意愿为宗派的将来,未雨绸缪。 忽然,有人匆匆走到日玄法师身后,行礼作揖。 “座主,事情已经办妥。” 日玄沉默半晌,问道。 “结果如何?” “正如您预料的一样,天台宗那些人果然撤出欢迎队列,回比叡山去了。 上洛的武家队列乱了一阵,又再次展开仪式,继续前进。” 日玄缓缓点头,不再说话,来人却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座主,这么做是否会惹恼织田殿下? 我们可是有不少信徒在为织田家做事,如果织田殿下大怒,会不会连累她们受罚,甚至丢了性命。” 日玄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我只是给织田殿下提个醒,让她不要忘了当初的承诺,至于信徒们的安全。。 我相信大家都与我一般心思,愿意为了弘扬我佛而献身。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 织田殿下需要铁炮,在她没有彻底掌握铁炮技术之前,不会拔刀斩杀自己的帮手。 而且,她的乐市乐座政策,还需要我们配合,才能赚取大量的商税。 她是个功利的人,没事的。我们对她,还有用。” 之前,石山本愿寺借助近幾乱局,进一步杀戮驱逐日莲宗教团与信众。 本能寺日玄为了帮自家宗派逃避一向宗追杀,不得不前往尾张国,求助于上升期的织田家。 织田信长的野心很大,她不但接纳了日莲宗信徒,还许诺帮助日莲宗复仇,并要求日莲宗帮她发展商业,建设铁炮工坊。 日莲宗因为被迫害,只能藏身于商町港町等边缘地带传教,信徒中商人工匠的比例极高。 织田信长就是看中了日莲宗的这些资源,才会欣然接纳日莲宗。 但武家无义无信,本能寺日玄虽然接受了织田信长的条件,却从未真正相信过织田信长这伪信徒。 向天台宗与一向宗复仇之事,必须按照日莲宗自己的节奏行动,不能被织田信长牵着鼻子走。 趁着日莲宗对织田信长还有利用价值,本能寺日玄抢先动手,实施自己的计划。 不管织田信长愿不愿意,本能寺日玄都会一步步,把她推向天台宗与一向宗的对立面。 到那时候,以武家暴力镇压异己的传统,织田信长必然会动手。 在织田家的上洛军中竖起日莲宗佛旗,只是一个开始。 本能寺日玄一定会让天台宗与一向宗知道,织田家与日莲宗之间有盟约,织田信长是日莲宗信徒。 比叡山上有四千尼兵,石山本愿寺堪称宗派大名,皆是势力庞大。日莲宗已经衰败,根本斗不过她们。 唯有依靠武家的力量,利用织田家去消灭这两家异端,才能为日莲宗死难的法师信众复仇,复兴宗派。 南面的京都开始喧嚣起来,看来上洛的武家队列已经抵达。 本能寺日玄一脸慈悲望着南方,口诵佛经。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 伯多禄,包蒂斯塔躲在人群中,看着骑马进城的高阶武家们。 她将自己包裹得紧实,因为南蛮教还没有获得幕府的认可,在京都传教属于非法活动。 她的异域相貌与当地人差别太大,目标明显。一旦被佛教宗派在京都的眼线发现端倪,必然会引来一场大祸,必须小心谨慎。 包蒂斯塔是西人,南蛮教的司铎,防己会成员。 防己会属于南蛮教的清修派别,成员早已将一切奉献给**,自己过着清苦的生活。她们一生所求,无非是传播**的信仰。 当初,斯波家与一向宗在北陆道发生冲突。为了替斯波义银减轻压力,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配合,在背后偷偷捅了石山本愿寺一刀。 她们利用南蛮教急切希望得到传教权的想法,暗中给予方便。让南蛮教司铎得以在日本虔诚信徒的帮助下,上洛京都。 这件事引起一向宗的极度警觉,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根本顾不上与斯波家的小小摩擦,全身心投入对南蛮教的防范中。 一向宗被日莲宗烧毁山科本愿寺之后,在石山重建本愿寺,重新站稳了脚跟。重建之所以能如此顺利,是得到佛教各宗派的默许。 石山位于摄津国西部,不远处就是堺港。 南蛮教在日本的传教,是沿着南蛮贸易的路线深入岛国内部,首先是九州诸港,然后是堺港。 如今在九州,已经有武家大名公开站出来信仰南蛮教,入教受礼,佛教宗派无力应对。 而在摄津国,以堺港为中心的南蛮传教士,不断渗入地方,已经严重威胁到佛教各派的切身利益。 一向宗在佛教各派中以狂热著称,基层组织与信仰传播的能力极强,正是对付南蛮教的最好工具。 所以,佛教宗派才会默许石山本愿寺立足西摄津,成为佛教抵挡南蛮教入侵的屏障。 事实也确实如此。 南蛮教与一向宗在摄津国杀得尸山血海,从城池到商町,再到乡间村落,无不针锋相对。 南蛮信仰被善于肉体消灭的一向宗迅速压制,再没有了之前肆无忌惮的扩张速度。 明智光秀先是在暗中帮助南蛮教上洛,又在幕府层面表明斯波家的立场,义正言辞反对将传教权给予南蛮教传。 本能寺显如看在北陆道经济利益,幕府政治上的合作,只能选择与斯波家和睦。 北陆道一向宗失去了石山本愿寺的支持,让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的越中出阵,得以顺利成功。 但这件事留下一个后遗症,那就是南蛮教徒求取传教权失败后,并未全部撤回摄津国。 以南蛮教司铎伯多禄,包蒂斯塔为首的防己会成员,吃苦耐劳。她们在虔诚信徒的帮助下,隐遁在京都之内,进行秘密传教。 而这次京都事变,幕府再立,又让南蛮教看到了获取传教权的新希望。 包蒂斯塔早早在此等候,想要一睹幕府新统治者的模样。 没想到,竟然让她看到了日莲宗的佛旗,更看到了天台宗愤而离场的一幕。佛教宗派内部的激烈对抗,将是南蛮教的机会。 包蒂斯塔敏锐得发现,织田家的军势中装备了大量的铁炮。在近幾各势力中,唯有杂贺众与根来众有这么多铁炮。 她抓住了一丝灵感,下定决心要拜访一下织田信长这位日莲宗信徒,想要近距离了解这位帮助幕府恢复荣光的地方强藩大名。 看看能否利用武家权力之争,佛教宗派之争,为南蛮教争取到最大利益。 ——— 比叡山北望比良山,南连滋贺山。延历寺,乃是天台宗山门派大本山。 比叡山天台宗源远流长,不少宗派初代诞生于此,又有无数名尼出自山门,被称为日本佛教父山。 日本佛教最初传自唐朝,一南一北,逐渐兴旺。南部是奈良古都诸寺,北部便是比叡山诸寺。 岛国没有经历过类似天朝三武灭佛的激烈对抗,佛教各宗更像是天竺做派,以尼兵护寺护田,享受朝廷免税的优待,作威作福。 南部的奈良法师与北部的山法师,各是雌霸一方,并多次介入日本政局,影响颇深。 延历寺,东塔止观院,根本中堂。 这代延历寺主持,天台宗主觉恕盘坐蒲团,背靠药师如来像,看向怒气冲冲的法师团。 “所以,你们就回来了?” 一名法师出列作揖,说道。 “上人,并非我们不懂事,只是织田家的做法太过分了。 京中已经有多年未见上书妙法莲华经的佛旗,即便日莲宗重建寺院,也不敢打出佛旗招摇。 如今织田家携上洛之功入城,以此挑衅试探。若是我们视若无睹,只怕给人错误的暗示。” 觉恕上人望着激愤的法师,轻轻摇头。 天台宗早已不是当初的天台宗,这些年宗派日益衰弱,但管理寺院的教团却是依旧跋扈飞扬。 这不是个好兆头。 觉恕身为天台宗曼殊院的门迹,天台宗主,其实很多事也是无能为力。 日本佛教宗派内部的管理方式,类似于武家家臣团。宗主和家督一样,难免被下属裹挟。 严格的等级制度与挥之不去的下克上传统,简直是绝配。 平时万般忍耐,忍不住就拔刀下克上。看似上下尊卑有序,其实就是对人性的极度压制。弹簧天天往下压,总有一天会加倍弹回去。 而天台宗也难免在尊卑与逆上之间徘徊,掌舵者时常感觉力不从心。现在的觉恕上人,就是这般感觉。 她皱眉道。 “我们是去欢迎足利将军家的遗女,未来的足利将军。 织田家如果不敬上洛之仪,自有幕府申饬,何须你们越俎代庖。 如今倒显得是我们不懂规矩,日后如何与幕府相处?” 那名法师一时语塞。 当时情况突发,所有人都乱作一团。撤走的建议会被所有人接受,是因为谁都不愿意背锅。 如果不走,那么建议留下的人必然被怀疑是信仰动摇,这在宗教中几乎是头等死罪。 若是离开,即便于理不合,却是秉持忠贞信仰,无可指责。 别看法师团义愤填膺,其实这些人心里算得清清楚楚,肯定是选对自己最有利的办法应付。 觉恕上人当然明白她们的心思,苦笑摇头。 京都事变,足利将军家惨遭灭门,天台宗多年与大御台所交好的这份情谊,也随着他的逝世而去。 天台宗需要与新的幕府,新的足利将军沟通,不管日后关系如何,不能断了联系的途径。 可偏偏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前一刻,闹出了日莲宗佛旗之事。 不管怎么看,这件事都非常诡异。仿佛是有人刻意在给天台宗与武家政权之间设置障碍,让双方失去信任的基础。 觉恕越想越不对劲,说道。 “你们要记住。 天台宗要沟通得对象是幕府,不是织田家。 这些地方大名迟早是要离开京都的,不论是当初的三好六角,还是今日的织田。不论她们如何强势,都只是京都的过客。 不要被这些外人干扰了我们的判断,幕府才是根本。” 法师团沉默半晌,一齐作揖行礼。 “谨遵上人法旨。” 一名法师问道。 “这次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应对失策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我们毅然回山,幕府的颜面受损,之后要如何补救?” 另一名法师提议道。 “听闻足利义昭殿下出身兴福寺,不如请高野山出面协调?” 正文 第1183章最后的机会 觉恕看了眼此人,摇头道。 “不必。” 这名法师讪讪干笑,闭上嘴不再说话。 觉恕知道此人与高野山真言宗旧派有些关系,但此时也不想喝斥,免得大家面上难堪。 她心中冷笑,已死的大御台所真是厉害。 一边与天台宗交好,潜心修佛亲近天台宗一系。一边将自己的亲女儿送去兴福寺,交给真言宗养育长大。 不动声色吃两头,真是把天台宗当傻子耍。 能与大御台所搭上关系,觉恕上人一直很自得。走上层路线,通过亲近足利将军家来影响幕府,是她主张的策略。 只是没想到,大御台所的手段更胜一筹,用一个亲女在暗中拉拢真言宗,达成了另一种亲密关系。 这是狠狠打了觉恕的耳光,还让她喊不出疼来。养育之恩大于天,足利义昭心中必然惦着真言宗的好。 足利义昭还没上位呢,天台宗就觍着脸去求真言宗出面?这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比叡山从此要矮高野山一截? 绝对不行! 所以,天台宗必须自己解决这次的麻烦,不能让真言宗,让其他宗派看轻了比叡山的影响力。 想起相国寺,觉恕的面色稍稍冷清,说道。 “足利将军的遗体,被三好逆党送去了相国寺。 临济宗不顾体面,擅自为公方大人举办葬礼,僭越安置将军的遗体,这个错误一定要纠正过来。 不论如何,我们必须与足利义昭殿下达成默契,足利将军的葬礼要重新操办。” 觉恕上人可以暂时容忍日莲宗的佛旗,日莲宗早已式微,动摇不了天台宗的根基。 而临济宗借着足利义辉的葬礼,在相国寺搞出的声势得打压下去。三好家乃是叛逆,临济宗与叛逆勾结,举行的葬礼不能算数。 这件事,幕府也一定会支持。 足利义昭想要继位,必然对先代的后事妥善处置。盖棺定论,乃是政治大事,不可不慎。 ——— 织田信长护送足利义昭进京,举行中的上洛之仪,突发意外。 日莲宗的本能寺日玄借机举旗,挑拨织田家与天台宗的关系。 作威作福惯了的天台宗诸尼果然中计,离开欢迎队列回比叡山。 在京都暗中传教的南蛮教司铎伯多禄,包蒂斯塔,从中看到了一丝机会。 她有意联络织田信长这一强藩大名,为南蛮教的传教之事,寻找新的突破口。 如果南蛮教通过织田家,得到幕府授予传教权,织田家必然会惹恼一向宗。 一向宗这些年与南蛮教在摄津国残酷斗争,自诩为佛教信仰的守护者。 如果因为织田信长的缘故,导致南蛮教的传播从地下走到台上。这是对石山本愿寺的极度挑衅,绝对不能容忍。 日莲宗的苦心复仇,天台宗的傲慢无礼,南蛮教的伺机而动,一向宗的核心利益,还有足利义昭出身的真言宗旧派。 上洛之仪的一个小小意外,就像是一颗火星,可能会点燃近幾宗教各方堆积多年的火药桶。 这一引线如果真爆发出来,只怕武家与宗派之间保持距离的中立默契,将被彻底打破。 当宗派之争与武家之争交织在一起,天下乱世会更加混乱不堪。 ——— 伊势贞教以抱病之躯,站在欢迎队列最前。春耕之后,天气转暖,可她身体虚弱,还是忍不住微微颤抖。 但她拒绝了家臣的搀扶,如一棵老松盘踞京都,屹立不倒。直直站立笔挺,遵从礼仪,不敢懈怠。 等候期间,有织田军竖起日莲宗佛旗,有天台宗诸尼愤而离场。 但这见多识广的幕府老妪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照旧恭谨站在队列前方,神态自若。 幕府多年不太平,伊势贞教什么场面没见识过?她一眼就能看出有人搞事,可她此时没心思顾及其他,懒得理会。 上洛之战意外结束,让伊势贞教计划中的反戈一击,还未发动就失去了时机。 她不得不感叹,到底还是年轻人做事果断。 松永久秀比她想象中更加无耻,一点不念及三好长庆的恩德,手起刀落斩断三好家的运势,三好家之后必然走向没落。 失去了戴罪立功的机会,伊势贞教哪还顾得上那些心存不轨的捣乱分子,借上洛之仪搞事。 现在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伊势家怎么过关? 当初,伊势贞教与足利义辉的矛盾,已经激化到极点。 三好上洛,幕臣领地不闻不问,是她从中勾连。三好盘踞京都,又是她与三好家交涉。 别人可以躲闪狡辩自家的不得已,但伊势贞教这个通敌的幕奸主脑人物,很难洗干净。 伊势贞教老了,她不怕死。她只怕世袭政所执事的伊势家,跟着自己一起走向灭亡。 为了替家业安排后路,她不得不站在这里,想办法与足利义昭沟通,想办法让伊势家存活下去。 松永久秀的做法给了她一丝灵感,都到这份上了,还顾什么老脸一张? 脸,不要了。只要能过关,她也可以厚颜无耻,毫无底线。 当一个人狠狠地得罪了领导,双方产生激烈矛盾的时候,要怎么获取领导的原谅,甚至受到重用? 敞开心扉?真诚道歉?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硬是把刀柄往领导手里塞,恨不得自己多挨几刀,死得有理有据?真是愚蠢至极。 最好的办法,就是树立起共同的目标,用一个更激烈的主要矛盾,替代与领导之间的次要矛盾。 只有同仇敌忾,领导才会原谅你,利用你,去对付更有威胁的那个敌人。 上洛之战虎头蛇尾,有三好家臣松永久秀反叛的缘故。 但织田信长拉着足利义昭迅速上洛,独占大功,根本不理会斯波义银的难堪,这其中就没有半点龃龉? 上洛大军内部的问题,可能比伊势贞教自己联想得更加严重。 伊势贞教自知罪孽深重,正常手段是过不了关的。但如果上洛大军内部真如她猜测的那样,存在很大分歧,那她就还有机会翻身。 足利义昭这个缺乏名分的足利子嗣,织田信长这个乡下来的大名,她们心中的诉求,只是想要光复幕府吗?不可能。 人人都有野心,权力却不容分享。 斯波义银身怀大义,战阵无双。他是所有觊觎幕府大权,野心勃勃武家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要斯波义银坐镇幕府,所有的人都难以施展自己的抱负。他就像是太阳,过于闪耀,过于辉煌,完全不给别人向上攀爬的机会。 断人前途,自然是深仇大恨。天无二日,土无二王。权力面前,谁不想争一争? 这天下,是姬武士的天下。这是世道,是女尊男卑的世道。有几个女人,真的甘心俯首于一男子身下? 呵,男人。呵,女人。 ——— 上洛之仪,并没有因为天台宗诸尼的离开而中止。在短暂的混乱之后,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都选择了无视此事,继续仪式。 织田信长不能与日莲宗翻脸,她还需要日莲宗的商队商家和铁炮工坊。 足利义昭也需要织田信长的支持,不然她根本没有底气与斯波义银,与幕府武家周旋。 既然大家都有难言之隐,小小的意外自然不能动摇互信的基础。 京都的幕臣们也是久经世事,反应极快。她们都是待罪之身,察言观色的道理自然要懂。 一场欢迎新主子的仪式热烈继续,伊势贞教为首的京都幕臣们,将足利义昭请入二条御所。 原来的室町御所被烧毁,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葬身火海。 幕臣们不得已将足利义辉丧身的二条城当作御所,迎接新主子入驻居住。 足利义昭虽然感觉不吉利,但二条御所怎么说也是足利义辉的居所,拥有强烈的政治意义。 为了表明自己继承足利将军家遗志,足利义昭捏着鼻子入主二条御所,也算是向天下武家正式表明了继位的想法。 二条御所被幕臣们修缮一新,足利义辉被弑的主厅改成了偏室。 足利义昭在新的议事厅入座,织田信长降半席就坐,下首是护送她上洛的高阶武家,如德川家康。 织田信长执意上洛,浅井长政与斯波义银先后返回本领,都没有赶上这趟出兵。 前田利家与藤堂虎高的军势被留在南近江之地,唯有三河德川家出兵千余人,分享了此次战功。 这也是织田信长刻意拉拢德川家康,将德川家逐渐归为织田家附属的步骤。 德川家康并非没有危机感,只是她一向善于隐忍。此次上洛,她高调做事,低调做人,不言不语,不争不抢,倒也显得本分。 幕臣们跟着入厅就坐,一齐向足利义昭这位足利将军家的遗女行礼。 虽然这有些不合规矩,毕竟足利义昭还没有继位将军。但幕臣们急于表现,这时候还讲究什么规矩,新主子高兴就好。 果然,足利义昭很享受这种感觉,织田信长跟着半席,也是眯着眼在陶醉。 等大家见礼完毕,说完了客套话,话语切入正题。 足利义昭看着幕臣首席的伊势贞教,淡淡说道。 “这些天,真是辛苦伊势老大人了。” 伊势贞教心中一凛,知道戏肉来了。京都事变,幕臣有罪。她是幕后黑手,更是罪上加罪。 足利义昭初来乍到,必然要清算旧账,树立威信。 伊势贞教知道家业存亡在此一举,深深呼吸之后,开口说道。 “臣下有罪,罪无可恕,岂敢称呼辛苦。” 足利义昭笑眯眯说道。 “老大人何出此言?” 织田信长在旁微笑不语。 织田家雌兵在侧,京都已然在她控制之中。今天的上洛之仪还差几条人命来装点门楣,震慑宵小。 说起来也不复杂,前人之故智,杀鸡儆猴尔。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早已达成默契,幕臣们必须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织田信长磨刀霍霍,眼神犹如猫戏老鼠,看伊势贞教怎么挣扎,顺便瞧瞧这位幕府老臣的成色。 伊势贞教伏地叩首,痛心疾首道。 “老臣年事已高,早已不问世事。 先代在世之时,体恤我精力不济,就将政所事务交给蜷川亲世大人打理。 蜷川亲世大人做事稳妥,颇受先代与御台所信重,我也安心托付于她。 这次京都事变,蜷川亲世大人正巧不在。三好逆党盘踞京中,闹得人心惶惶,唯恐叛逆肆虐横行,毁了千年古都。 不得已,我才出面与之周旋,敷衍着三好家,做了许多违背良心之事。 虽然事出无奈,但确是不忠先代之举。恳请足利义昭殿下对我严加惩戒,令幕府诸姬引以为戒。” 伊势贞教知道自己做得太多,狡辩是没用的,干脆就承认了。 没错,她是为三好家做了很多事,但那都是为了保护京都。若是足利将军家要追究她的不忠,她认罪伏法。 可她的认罪之词中,却带了一些别的东西,那就是暗中透露蜷川亲世与斯波义银的关系很好。 伊势贞教这是在赌,赌座上两位殿下比起足利义辉这个已经凉透的先代,更在意斯波义银这个没死御台所。 伊势家剩下的唯一一点机会,就是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两人,是否愿意看见政所这一幕府核心机构,被斯波义银的亲近幕臣控制。 果然,足利义昭微微皱眉,织田信长已经装作好奇,接过话头。 “那位蜷川亲世大人,与谦信公有旧?可我怎么听说谦信公与幕臣们之间,关系并不和睦。” 斯波义银从尾张来到京都,与幕臣们产生了许多矛盾。 从野良田合战后重启御家人制度,给予藤堂众御家人身份,触动了幕臣们的利益。 到拿下伊贺国守护,让伊贺国开国重归守护体系,令幕臣们少了对伊贺闭关锁国的一大财源。 还有幕臣联络三好长庆,在战争中当墙头草。战后竭力阻止斯波家崛起,害怕影响幕府权力制衡。 可以说,织田信长的情报没有错。斯波家的崛起,就是不断在损害幕臣们的利益,双方的关系也因此相当冷淡。 但凡事都有例外,伊势贞教还真有脏水可以泼向蜷川亲世。 正文 第1184章京斗的起始 伊势贞教回答道。 “织田殿下,您有所不知。 当初三好长庆上洛,丹波国被三好义贤以奇谋迅速攻略下来。 在丹波国内,存在部分幕臣领地,而蜷川亲世就是当地幕臣的领袖人物。 御台所在与三好家的谈判中,极力维护丹波国幕臣领地,蜷川亲世感恩戴德,对御台所的态度很亲近。 也因此,蜷川亲世才会被先代委以重任,执掌政所大权。 据我所知,蜷川亲世一直与斯波家来往亲密。连这次应对三好家的策略,也是斯波家重臣明智光秀为她谋划。” 伊势贞教侃侃而谈,有破釜沉舟之意。 她身后的幕臣中,就有蜷川亲世一派的人。她大庭广众告诉足利义昭,蜷川亲世是斯波义银的人,这算什么意思? 别人也不是傻子,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之间尴尬的正统关系,必然会深刻影响新幕府未来的政局。 伊势贞教狗急跳墙,明指蜷川亲世是斯波义银的人。这是扯掉了幕臣内部矛盾的遮羞布,把双方的暗斗公开化,借此向新主子献媚。 足利义昭望着一脸真诚的伊势贞教,有些为难。 伊势贞教从逆的罪证确凿,其实是杀鸡儆猴的最好对象。拿下她,就足以让幕臣们老实听话。 但现在,足利义昭迟疑了。 幕府最核心的机构是政所,领导幕臣两派的首领,就是政所执事伊势贞教与政所代官蜷川亲世。 蜷川亲世是足利义辉扶持起来,向伊势贞教夺权的傀儡。但现在足利义辉死了,蜷川亲世又受过斯波义银大恩,双方关系很深。 如果这时候拿下伊势贞教,那么幕府日后的运转,必然是由蜷川亲世来主持。 也就是说,斯波义银这个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对幕臣未来的首席大佬蜷川亲世,拥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地方实力派与幕臣联起手来,足利义昭这个新将军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统治者宁可底下人相互攻讦,分而治之。也不愿意看见她们和睦相处,一团和气。 要是下面人全都一个鼻孔出气,那统治者不就等于被架空吗? 何况,斯波义银还拥有比足利义昭更加正统的河内源氏嫡流名分,踩着足利义昭的要害,让她时时刻刻不安。 比起举棋不定的足利义昭,织田信长却是目光深邃看向侃侃而谈的伊势贞教。 这个在幕府中几经沉浮的老狐狸,的确有些能耐,她准确抓住了足利义昭的心理。 比起为先代报仇,清算逆党的政治需要。足利义昭更在意的是未来在幕府中,被斯波义银架空的现实威胁。 在主要矛盾面前,次要矛盾当然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伊势贞教是不是参与杀害足利义辉,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没有能力帮足利义昭对付斯波义银。 在足利义昭犹豫之际,织田信长笑着问道。 “听起来,伊势贞教大人心中还有些不平之气?” 伊势贞教肃然道。 “臣下不敢,我只是有些担忧。 武家天下,幕府大政,应该是由姬武士主导。 先代在世之时,我与蜷川亲世大人不过是政务之争,但大家心里都是为幕府基业考虑。 公事可以有争执,但私下交往,大家还是朋友。” 织田信长笑道。 “哦?那现在不也一样吗?幕臣们还是在为幕府效力。” 伊势贞教摇头道。 “不一样。 初代足利将军开幕建牙,幕府立足京都两百年,但凡出现男人干政之事,必然引发乱局。 想当初,日野御台所干政,仅仅只是打着将军的旗号,就闹得天下议论纷纷,幕府内外乱政。 蜷川亲世大人忠心,御台所天纵奇才,自然与日野御台所大有不同,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男儿干政,乃是乱世之兆。前车之鉴,后车之师,当谨慎也。” 伊势贞教此言一出,全场哗然,这老娘儿真是豁出去了。 她举的例子虽然隐晦,但在场都是高阶武家,自然明白她言语中的恶意。 八代将军的御台所,日野富君涉政经商,惹出八代将军之乱,可谓幕府由盛转衰的节点。 伊势贞教借日野富君说事,暗指斯波义银也会乱政,用心歹毒。 日野富君是与当时的幕府管领细川政元联手,掌控大政。 伊势贞教以斯波义银与蜷川亲世,类比日野富子与细川政元。这是当众撕破了脸皮,把斯波义银与蜷川亲世往死里抹黑。 这老妪真是疯了。 伊势贞教也是没有办法,她自知这个比喻荒唐。 日野富子那个恶男,如何能与斯波义银这位大义化身相提并论? 蜷川亲世这庸才,又怎么比得上细川宗家杰出家督的细川政元? 她说话已经完全不顾逻辑,学着松永久秀的无耻无底线,如同疯狗一般胡乱攀咬。 可关键在于,上首的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她们两个爱听啊! 足利义昭眼前一亮,织田信长嘴角微翘,看向伊势贞教的眼神同时柔和起来。 斯波义银风华绝代,在近幾更有足利军神之名,战无不胜,没人愿意出面得罪这位天下奇男子。 伊势贞教这条疯狗竟然胡言乱语,敢往斯波义银身上泼脏水,是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需要的人才。 像这种有能力有经验有地位的老狗,两人绝对找不到第二条。走过路过,不能错过。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目光一触,皆是微微点头。 伊势贞教与三好家勾结的罪名,可以先放一放。她既然这么懂事,就试着让她去对付斯波义银。 失败了,连累不到两人身上。要是侥幸成功,那真是赚大发了。 两人的想法,就是伊势贞教的求活之道。 伊势家已经走投无路,死里求生,唯有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伊势贞教以蜷川亲世为引子,咬上斯波义银,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价值。 只要两位殿下肯放伊势家一马,伊势贞教就会以日野富君的前车之鉴为由,对斯波义银下手,让两人坐享渔翁之利。 她赌的,就是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的忌惮,超越其他一切政治需要。 此时看两人忽而暧昧的态度,伊势贞教感觉自己应该是赌赢了。她一时心情激荡,忍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足利义昭装作关怀,说道。 “老大人还在病中,却在风中吹了半天,这底下人怎么不晓事呢? 伊势老大人为幕府效力多年,历来忠心耿耿。三好上洛的乱局,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老大人能摒弃自身荣誉,忍辱负重守护京都。这份心思,我亦是深表敬佩。 只是三好大逆弑君之举,实在是惊世骇俗。若是幕臣们没个交代,总是说不过去。” 伊势贞教捂着嘴咳嗽,混浊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厉光,向身后悄悄打出一个手势。 两名幕臣看见伊势贞教的暗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决然。 她们一起出列鞠躬,说道。 “三好上洛,祸害京都。 伊势老大人本不想趟这浑水,是我等以大义裹挟,她深感幕府恩德,才不得已出面与三好家周旋。 如今,老大人因为我等建言而受到苛责,英名受损,我等还有什么面目苟活于世。 唯有一死尔!” 说完,两人同时撩开上衣,用早已准备好的怀剑在肚子上划出十字,狠狠切了下去。 她们的动作不快,若是有人愿意阻拦,自然能拦下来。但议事厅的场面,却是一片平静。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冷冷看着她们切腹,伊势贞教嘴上喊着不要,眼睛却是死死盯着上首两位殿下。 只要上首两人不阻拦,那就是接受了伊势贞教的条件,默许伊势家过关。 但之后,伊势贞教必然要对斯波义银竭力攀咬。让这位御台所无法在京都立足,完成双方不可明言的政治交易。 果然,两幕臣顺利切腹,无人喝止。伊势贞教心头一松,这才痛哭流涕,喊道。 “两位大人莫要切腹谢罪,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上首的织田信长鼓掌两下,说道。 “真忠义之士!” 然后她点了两名姬武士,为切腹者介错。 足利义昭不说话,眼看着议事厅斩首溅血。等尸身被外面戒备的旗本拉走,她才感叹道。 “伊势老大人,节哀。” 伊势贞教老泪纵横,伏地叩首说道。 “是我做事不妥,这才连累她们羞愧切腹,御前失仪。 恳请足利义昭殿下严肃惩戒于我,以正视听。” 伊势贞教以御前比作主位上的足利义昭,这是把她当成了足利将军来对待。 足利义昭的脸色越发柔和,关切说道。 “老大人抱病在身,我怎么忍心重罚你呢。 罢了罢了,京都从逆之事,改日再议。” 足利义昭不说宽恕,只说改日再聊,这就是留下后手。 若是伊势贞教不对付斯波义银,足利义昭就会翻脸,把伊势贞教从逆之事再议,让伊势家完蛋。 其实,她多虑了。 一场政治交易在不言中达成,在场众姬都是见证者。幕臣中也有蜷川一派的人,今日之事很快就会传出去。 伊势贞教这次把斯波义银与蜷川亲世得罪狠了,就算她不动手,那两人也不会放过她。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大多时候是脸上笑嘻嘻,暗中捅刀子。但要是撕破了脸,那就是你死我活,斩草除根。 伊势贞教自己把事情做绝了,之后的事就由不得她后悔。斯波义银不把她给弄死,以后就没人在乎斯波家的感受了。 织田信长看着足利义昭预备的后手,隐隐想笑。 伊势贞教根本不可能反悔,足利义昭刻意留下的后手就显得画蛇添足,政治手段青涩,难免让人看轻几分。 伊势贞教伏地谢恩,她用两名幕臣的鲜血,暂时过了关。 织田信长看了眼足利义昭,说道。 “足利义昭殿下上洛,顺利抵京,乃是幕府的福气。 只是京中原有的秩序被三好叛逆搅乱,负责侍所的一色家早已远遁回领。 我有洛中法制文书敬上,恳请殿下允许织田家姬武士,出面维护京都治安。” 足利幕府建立之后,逐步从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过度到足利将军为首的守护体系。 幕府用于管理御家人的军方机构,侍所,也因此权力缩水,慢慢沦落为维护京都治安的存在。 足利幕府初期,与三管领并称的侍所四职名门,随着时间流逝,一一败落。 三好上洛之前,管理京都侍所的是四职之一,一色家。 一色家世袭丹后守护,掌控丹后一国。丹后国石高十一万,位于丹波国西北,距离京都不远。 一色家听闻三好家上洛,驻京的姬武士迅速逃回丹后国。虽说一色家实力远不如三好家,但这般狼狈实在是太过丢人。 织田信长提出洛中法制,就是想借一色家的不堪,重新规划京都守备,用自己的人马替代掉已经烂透的侍所。 足利义昭犹豫了一下。 一色家把持的侍所,在这次京都事变中的表现,的确让人非常失望。可事实上,却怪不得一色家。 真正负责京都守备的力量,从来都不是侍所,而是足利马回众。 足利将军怎么可能让一色家把持京都内外的兵权,五百足利马回众才是京中的军事主体。 要不是足利义辉托大,以为自己已经掌控了局面,把五百足利马回众尽数调去坂本城。足利将军家的下场,未必会如此惨烈。 在侍所的一色家只有小猫三两只,纯粹是来京都城下町捞好处的。面对三好家的上洛大军,无兵无将当然只能逃之夭夭。 织田信长借口侍所无能,献上洛中法制,提议由织田家负责京都守备,是想染指京都军权。 足利义昭肯定不能答应,但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织田信长。 三好家刚刚撤退,斯波义银即将上洛。 足利义昭这位未来的公方大人,现在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尴尬人物。她还需要拉住织田信长为自己站台,外拒三好,内斗斯波。 但织田信长的要求太过分,若是给了她京都守备之权,日后只怕尾大不掉。 前门拒狼,后院进虎。足利义昭怎么选都是错,顿时愁眉苦脸。 正文 第1185章御台所改嫁 就在足利义昭左右为难之时,和田惟政出列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目光如炬,洞察秋毫。侍所腐朽,早已不堪大用,京都守备事务的确需要修正一番。 只是京都事变,将军遇难。如今幕府无主,织田殿下提议的洛中法制,也是无从议起。 好在有织田家的上洛军势忠勇护持,织田殿下又深明大义,已经颁下军令,严峻法度,不扰京都。 依我看来,这洛中法制可以暂缓评议,等到幕府立主之后重归秩序,再做商讨。” 足利义昭听得频频点头。 “是这个道理。 无规矩不成方圆,并非我不想改革法度,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等一切稳定下来,我们再来商议此事。”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点头称是。她其实也不指望现在就能拿到京都守备大权,只是借着斯波义银尚未抵京,满天喊价而已。 京都,南近江都已被织田家控制,织田信长只盼着幕府内斗越激烈越好。 只要幕府内部无法形成合力,织田家的存在就可以左右幕政,争取最大利益。 只要幕府继续乱下去,织田家总能通过正规渠道拿到更多好处,进一步影响幕府的决策。 织田信长先喊一声,其实并不急。大军在侧,谁都不能无视她的提议。 且看幕府这些跳梁小丑,如何在台上出糗。 ——— 入住二条御所之后,足利义昭先是处理了京都幕臣不忠之事,又有织田信长提议洛中法制,改组京都守备军权。 两件事说完,大家都揣着心事,急于回去消化,无意再客套下去。 等众姬告退,足利义昭与自己的小团体继续商讨后事,有一人却是去而复返。 足利义昭望着再度回到议事厅的伊势贞教,递给和田惟政一个眼神。 和田惟政出面说道。 “伊势老大人,您还病着呢,怎么不早些回去休息?” 伊势贞教肃然道。 “老臣这身子是不成了,早晚要下去与先代再聚。 只希望在油尽灯枯之前,能为幕府的未来再做些事,让自己能够安心闭眼。” 和田惟政笑着问道。 “老大人觉得不安心?” 伊势贞教对着足利义昭伏地叩首,神色凝重说道。 “足利义昭殿下是先代的亲姐妹,继承足利将军家,再续幕府道统,无可争议。 只是我有几点谏言,想请殿下斧正一二。” 足利义昭点点头。 “老大人请说,我洗耳恭听。” 伊势贞教回来,是要趁热打铁,证明自己的能力,稳固足利义昭利用自己去对付斯波义银的心思不变。 足利义昭身边的足利义辉直臣一党,和田惟政出身南近江六角家,仁木义政是将军侧近,柳生宗严是大目付。 她们其实都不算是精通幕府政治的武家,更像是辅佐将军的外交军事情报各方面技术人才。 伊势贞教与她们不同,伊势家世袭政所,在幕府内斗多年不衰,底蕴深厚。 虽然这几年伊势家元气大伤,但对于怎么在幕府的游戏规则内玩弄手段,她可是经验丰富。 足利义昭青涩的政治手腕,被她看在眼里。这次来,就是想为足利义昭出谋划策,进一步获取这位未来将军的信任与借重。 伊势贞教说道。 “其一,今日上洛之仪,织田军中打出日莲宗佛旗,惹得天台宗诸尼拂袖而去,貌似有人刻意在幕府与天台宗之间制造障碍。 天台宗屹立比叡山千年,在京中的影响力很强。这代的觉恕上人与大御台所交好多年,一直是足利将军家稳定京都的帮手。 对于这次意外,我深表遗憾。 只希望足利义昭殿下不要因此,对天台宗心存芥蒂。您是大御台所亲女,大御台所与觉恕上人的友谊,是可以延续下来的。 老臣僭越一句。 高野山虽亲,但远在天边,比叡山可是就在京都身边。” 足利义昭眯眼看着伊势贞教,这个老妪敢把话掰开来说。 出身兴福寺的足利义昭,从小在宗派之争中长大,身为一院门迹,她当然清楚佛教诸派的内斗。 真言宗与天台宗南北对峙,这平安二宗其实是面和心不和。 大御台所亲近天台宗,当初却把足利义昭送去兴福寺,交给真言宗扶养。 这其中的心思,足利义昭多少明白一些。 足利幕府建立之后,足利家的硬实力,从未达到过能镇压天下的程度。 足利将军施政,主要依靠的就是平衡手。以三代足利义满手段最高,拉一派打一派,权倾天下。 不管是对武家,还是对宗派,足利将军家从来都是一个态度。维持天下均势,不让一家独大。 大家其实都清楚,足利将军最擅长的就是挑拨离间,借力打力,但谁都不会说出来。 伊势贞教能劝说足利义昭重视天台宗,不要与之交恶,维持天台宗与真言宗之间的平衡。这已经是难得的大实话,足以见她真诚。 足利义昭点头道。 “伊势老大人所言,老成谋国,足利义昭谨受教。” 见足利义昭懂得好坏,伊势贞教面露笑容。不怕人傻,就怕人不听劝。 足利义昭只要敢纳谏,伊势贞教不吝作一回直言不讳,为她上位好好谋划一番,也是帮伊势家铺平日后的道路。 伊势贞教的谏言,以宗派一说先探路,是因为这个问题最不敏感。既然足利义昭听得进去,那她不碍把话说得更深一些。 她说道。 “其二,乃是织田殿下提议的洛中法制,亦是不妥。 侍所腐朽,不堪重用。所以,历代足利将军早已用足利马回众替代侍所,维持京中守备。 织田家的军势现在盘踞京都内外,若是给了她们正当的名分,以后不好收场。” 侍所就是个空头牌坊,京都的守备早就不是侍所负责。织田信长以侍所失职为由,想要染指京都守备,居心叵测。 真让织田家把持了京中的军权,幕府上下谁能睡得安稳? 没有名分,织田军迟早得滚蛋。若是给了名分,那才真是后患无穷。 足利义昭点头道。 “伊势大人说的是,但我现在还用得上织田家,有些事也是迫于形势难以启齿,为之奈何。” 伊势贞教说道。 “既然不好明着拒绝,那就用其他办法规避。 织田殿下提出洛中法制,能够完善京都守备,这是大好事,我们当然应该接受。 但幕府自有幕府的规矩,评议之时会有幕臣提议,由仁木义政大人担任京都守备,由足利马回众负责执行,您看可好?” 足利义昭一愣,之后大喜。 “好,这个办法好。” 洛中法制是织田信长提议的,这个面子可以给她。但法制中的细则,肯定要经由幕府评议通过。 只要评议的结果,不用织田家,而用足利义昭的臣下和军势,洛中法制的实施当然就没有问题。 无非是换个外壳,内核不变。 伊势贞教敢这么有把握的保证,就是充分利用了幕府运行的规则。这是幕臣的老本行,走程序。 足利幕府建立之初,是沿用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简单来说,就是御家人为将军奉公,将军给予恩赏的公平交易。 镰仓幕府是第一个武家政权,草创新法,问题当然很多。 御家人制度最大的麻烦,就是奉公恩赏的可持续性。 天下的土地是有限的,但御家人却可以繁衍生息,越来越多。 为了保证奉公恩赏的武家政权核心理念能持续稳定,镰仓幕府恩赏御家人一直是很吝啬的,以确保自己手上有足够的狗粮安抚忠犬。 但这个扣扣搜搜,量力而行的正循环,被蒙古入侵打破了。 为了抵御外敌,镰仓幕府被迫在九州布置重兵,动员了大量御家人参战。最后蒙古入侵失败,但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也随之崩盘。 在对抗蒙古的战争中,大量的御家人远赴九州,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可是以镰仓幕府的经济能力却拿不出足够恩赏,只能被迫赖账。 武家政权的基石是奉公恩赏,镰仓幕府自己坏了规矩,就怪不得武家们武装讨薪。 足利家崛起,重建了一个松散的武家联盟,延续了奉公恩赏这套武家核心价值观。 三代足利义满在足利幕府稳固之后,吸取镰仓幕府的教训,改革幕府制度,用守护体系替代了御家人制度。 从此,足利幕府与御家人之间隔了一层,就是守护大名。足利将军不再对所有御家人负责,而是将地方托付给了守护大名管理。 有了守护大名这层包工头,足利将军就不用对地方武家的奉公给予恩赏。地方上恩赏不公,就是守护大名失职,与足利将军无关。 虽然下放权力,使得幕府的权力大大缩水。但足利幕府原本就是武家联盟的组合体,足利将军的权力从来就没强势过,又何来缩水? 地方御家人好处理,丢给守护大名,足利将军就不管了。但幕府中枢的直勤御家人,足利将军不能不管,不然就真成了光杆司令。 足利义满把直勤御家人改成了奉公众,以当参奉公制度规范幕府运转,这就是幕臣们的来历。 幕府的运转依赖幕臣管理,奉公众评议诸事,予以实施。 所以,织田信长的洛中法制想实施,必然要走程序,通过奉公众评议。 伊势贞教在幕府玩了一辈子官僚主义,最擅长做这种事。只要足利义昭点头,她就可以办妥。 幕臣们待罪之身,当然不会忤逆新主子的要求。 给她们一点暗示,她们就会把尾张来的乡巴佬,安排得明明白白,让织田信长知道什么是规矩。 幕府运转两百年,内部扯皮拖后腿的把戏都给玩成了艺术。想要成事不容易,但要坏事却很简单。 不管织田信长提出什么建议,只要足利义昭不愿意,幕臣们都有办法在评议过程中,把建议扭曲到织田信长自己都认不出来。 足利义昭不住点头,对伊势贞教主动出面为自己分忧的做法,非常有好感。 伊势贞教也是心情不错,她说的两件事都得到了足利义昭的肯定,也给了她继续谋划的底气。 于是,她说起最敏感的话题。 “老臣之前口出狂言,对御台所心存疑虑,实在是罪该万死。 御台所乃是千年不遇之武家奇男子,须眉不让巾帼。不论人品能力,都是人中翘楚,武家楷模。” 伊势贞教把斯波义银一顿狂捧,让主位上的足利义昭疑惑得看着她。 这老妪什么意思?是不是后怕想要反悔?心里有些不满,但足利义昭面上不住点头称是。 她还不是足利将军,现在的足利将军家的主事人,河内源氏嫡流的牌面人物是斯波义银。 足利义昭只是被斯波义银看好的足利子嗣,能不能上位还需要斯波义银点头,当然得时时刻刻表示恭谨。 “伊势老大人说的是,我对御台所也是敬若神人。” 伊势贞教转而一叹,说道。 “御台所不但能力出众,相貌也是世间仅有,堪称天下第一美人。 只可惜红颜福薄,还未嫁入足利将军家,公方大人就。。唉。。将军与御台所生死两别,真乃世间惨剧。” 足利义昭越发听不懂了,试探问道。 “老大人的意思是?” 伊势贞教肃然道。 “老臣斗胆说几句难听的话。 三好上洛,足利将军家遇难,御台所上洛为妻报仇,扶持足利子嗣继位。 他对足利家,对天下武家,都是功德无量,只是苦了他自己。 武家以延续家业为使命,御台所年纪轻轻便孤单一人,这斯波家业又该如何延续? 先代在世之时曾提起,她与御台所未来生育的子嗣,会择一继承斯波家业。 如今将军不在,足利家由足利义昭殿下您继承,那斯波家呢?斯波家怎么办? 幕府已经亏欠御台所良多,岂能让他流血又流泪? 老臣恳求足利义昭殿下,等您继位之后,请允许御台所改嫁,莫要让斯波家后继无人。” 足利义昭目瞪口呆,愣愣看着一脸诚恳的伊势贞教。 她当然做梦都想夺回河内源氏嫡流的正统名分,但伊势贞教的办法实在是。。 还能这么玩? 正文 第1186章要成人之美 河内源氏嫡流,足利将军家的近支,皆在京都事变中死于非命。足利将军,大御台所,足利辉君,没一个活下来。 这就导致了一件很尴尬的事。 斯波义银这个没有近支血统的外人,以足利将军家的未亡人身份,成为河内源氏嫡流的代表。 虽然他没有近支血统,但有足利义辉给予的御剑与金印,足以让天下武家认可他的嫡流身份。 足利义昭虽然是足利义辉的同胞姐妹,但双生女的隐晦身世,反而让她很难得到天下武家的承认。 这一进一出,让足利义昭只能通过斯波义银承认自己的正统地位,才有资格继位足利将军。 如果没有斯波义银支持,足利义昭的名分就不够。足利义辉生前根本没有承认过她这个姐妹,她甚至比许多足利远支的继承权更低。 但如果在斯波义银的承认下,足利义昭得以继位足利将军,那她就无法摆脱斯波义银的恩德阴影。 这就是足利义昭面临的死结。 要么对足利将军之位死心,要么永远矮斯波义银一头。 但此时,伊势贞教帮她开辟了一条新路。 那就是先从斯波义银手中接过足利将军之位,再以担心斯波家无后为由,把斯波义银改嫁出去。 斯波义银的河内源氏嫡流名分,来自亡妻足利义辉。只要他改嫁,那就顺理成章得失去了名分。 而足利义昭已经成为足利将军,自然不会因为斯波义银改嫁,鞠躬下台。 这样做,她既能登上天下人之位,又能把压在头顶的斯波义银一脚踢开,简直完美! 正所谓,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伊势贞教这老狐狸抓住了斯波义银所持名分的根本要害,用武家最在意的家业延续为由,以改嫁之策把斯波义银请出河内源氏嫡流。 这办法虽然缺德,但听起来,还真的可行。 足利义昭的目光有些迷茫,感觉大受震撼。伊势贞教到底是厮混幕府多年的老玩家,这生女儿没p眼的玩法,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她迟疑道。 “御台所能同意吗?” 伊势贞教诧异看了眼足利义昭,心想。废话,斯波义银当然不可能同意。 河内源氏嫡流开创两代幕府,以武家栋梁身份统领天下武家,正统性在姬武士心中根深蒂固,这是一份无价的隐形财富。 就算斯波义银一时糊涂,愿意放弃,斯波家臣团也不会同意。 武家团结在一个家名之下,是为了抱团取暖,获取更多利益。家臣团才不管斯波义银绝不绝后,大不了找个身份合适的养女入继。 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太好用了,可以用大义压制将军与幕府,高人一等,作威作福。 斯波义银守一辈子寡,舒不舒服,无关紧要。斯波武家集团肯定是爽歪歪,绝对不肯放手。 足利义昭会这么问,只能说明她在政治上非常不成熟。 伊势贞教皱起眉头,思索片刻,说道。 “御台所深明大义,只要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定能够打动他。” 足利义昭缓缓点头,问道。 “那我们要如何打动他?” 伊势贞教说道。 “御台所上洛之后,幕府再立就该提上日程。 等他帮您登上足利将军之位,交出御剑金印,我们再替他的未来幸福绸缪一番。 在您继位之前,先不要让御台所为其他事分心了,改嫁之事暂时不要提起。 至于您继位之后,我倒是已经有些想法。” 足利义昭明白伊势贞教的意思。 在自己坐上足利将军宝座之前,必须按下这份逼迫斯波义银改嫁的心思,以免影响继位大事。 等继位之后,足利义昭的名分问题解决,对斯波义银下手的时机就成熟了。 她饶有兴趣的问道。 “伊势老大人,可否透露一些想法?” 伊势贞教环视在场诸姬,和田惟政识趣说道。 “老大人放心,在坐都是支持足利义昭殿下上洛的忠义之士。” 伊势贞教点点头。 在场都是曾经想让足利义昭独立上洛,把斯波义银狠狠得罪的人。她们也害怕斯波义银报复,对伊势贞教的想法很有兴趣。 伊势贞教说道。 “我曾听过一件趣事。 当初御台所初来京都,三渊晴员大人看在两家世交份上,对他多有照拂。甚至有意让他嫁给自己的女儿,细川藤孝。” 足利义昭瞪眼道。 “竟然有这等事?” 她看向和田惟政等人,唯有柳生宗严身为大目付,知道一些内幕,点了点头。 得到确认的足利义昭,不禁咽了口唾沫,说道。 “如此说来,先代是抢了和泉细川家的。。” 足利义昭没有说下去,这说法有些玷污足利义辉的人品,她不方便说出口。 伊势贞教摇头道。 “并非如此,因为三好长庆上洛,这件事未正式提出,就因为战事搁置了。 战后,御台所名震天下,被先代爱慕,送上纳采之仪。三渊晴员大人自然不会再提此事,给先代难堪。 但据我所知,细川藤孝这三年都未娶亲,坊间传闻她心中有人,所以再未谈及婚嫁。” 伊势贞教说得坦白,就差直言细川藤孝暗恋斯波义银。 足利义昭大奇道。 “竟然有这等事?” 斯波义银的容貌绝佳,早在初入京都之时,就被人调侃为玉藻前降世的狐媚子。 这些年他地位越来越高,这等轻浮的话在高阶武家中,也就没人敢再提。 但在中下层粗俗男女的闲聊间,斯波义银的绝世容颜,远比他的无双功勋更加惹人注目。 足利义昭津津有味品着八卦,忽然眉头一紧,问道。 “伊势老大人的意思,是将御台所改嫁去和泉细川家? 再续前缘,成人之美当然是好事。御台所原本就是地方实力派领袖,如果斯波细川合流,对幕府政局稳定,未必有利。” 幕府三支柱,足利将军家,幕臣,地方实力派。 把斯波义银改嫁出去,足利将军家就被足利义昭彻底掌握了。 但若是让斯波细川合流,地方实力派会进一步整合,和泉,河内,北大和,伊贺等地浑然一体,石高四五十万石的体量不容小觑。 这对足利义昭这位新将军而言,也是隐患。 她难免心里埋怨,伊势贞教就不能想想别的对象?让斯波义银嫁给细川藤孝,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伊势贞教心中感叹,这足利义昭怎么就不懂得取舍呢?斯波义银那么厉害一人物,想要把他踢出河内源氏嫡流,谈何容易? 不联合细川三渊两家,不给细川藤孝足够的甜头,这事能成? 只要能把斯波义银嫁掉,因此产生的隐患再麻烦,能比他把持河内源氏嫡流的大义之名更麻烦吗? 伊势贞教心里鄙夷足利义昭不分轻重,但面上却是笑道。 “足利义昭殿下,细川三渊名为两家,其实内部很是团结一心。家督是亲姐妹,继承人也是亲姐妹。 如今两位家督年纪渐长,权力已经慢慢下放给两位继承人,三渊藤英与细川藤孝。 我听闻畠山高政大人在南河内举义上洛,遭到游佐信教击溃。三渊藤英视而不见,被回归近幾斯波领的御台所严词责备,狼狈难堪。 细川三渊两家被迫攻入南河内之地,为畠山高政大人夺回家业,将功赎罪。 原本想着上洛的两家,如今还在南河内之地为别人做嫁衣呢,三渊藤英总会有些怨气吧? 而细川藤孝天资聪颖,被两家当成下一任主事者培养,亦是不甘人下的英杰。 杰出之人必自尊强烈,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当年御台所之无意,很是刺痛细川藤孝的情伤。 斯波细川能否合流,合流之后是否团结。这还是得看您的心胸,你的气度,您的恩德。” 足利义昭眯着眼思考,问道。 “伊势老大人的意思是?” 伊势贞教笑得有些阴冷。 “只要您愿意折节下交,可以尝试将三渊藤英拉拢过来。 三渊藤英占据北河内之地,乃是西近幾出入山城国的门户。您委以重任,正是人尽其才。 她在细川三渊两家不如细川藤孝被看重,但年轻人总希望证明自己。只要您愿意成为她的伯乐,未必不能得到她的真心拥护。” 伊势贞教的意思是利用地方实力派的内部矛盾,拉拢失落的三渊藤英,分化地方实力派。 足利义昭追问道。 “那细川藤孝呢?” 伊势贞教肃然道。 “细川藤孝文武双全,她一向心高气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与御台所失之交臂的情缘。 如果您有意成全她这份爱慕,她必然会站在您这边,全力帮您达成心愿,也是帮她自己达成心愿。” 伊势贞教说完,看向足利义昭,目光炯炯。 足利义昭缓缓点头,她这次是真明白了,伊势贞教为什么要选择细川藤孝这个改嫁对象。 因为斯波义银与斯波家臣团不会愿意改嫁,所以足利义昭必须寻找盟友,把斯波义银强行嫁掉。 细川藤孝暗恋斯波义银,她有实力,也有意愿娶斯波义银,是足利义昭达成目标的最佳帮手。 足利义昭手中的足利将军家直臣,伊势贞教掌握的幕臣集团,细川藤孝控制的细川三渊两家部分势力。 三方单个来看,都不是斯波义银的对手。但假设三方联手呢?斯波义银能够对抗大半个幕府的力量吗? 伊势贞教也知道斯波细川合流,地方实力派加速整合后的实力会更上一层楼。 就算依靠拉拢三渊藤英,分化部分三渊家的实力,这个策略也不一定能成功。 但斯波义银太厉害了,近幾武家就没几个人敢对抗他。 要把斯波义银的河内源氏嫡流名分拿掉,就必须有所取舍,而细川藤孝是最好的人选。 斯波细川合流在未来是麻烦,但斯波义银占据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却是足利义昭一刻都无法忍受的现实威胁。 两害相权取其轻,权衡利弊之后足利义昭会怎么选,不言而喻。 虽然未来有隐患,但足利义昭必须联合细川藤孝,让她得偿所愿,也是让自己得偿所愿。 双方各取所需的联盟,才是最坚固的联盟。在斯波义银改嫁之前,细川藤孝甚至可能成为足利义昭在幕府中最坚定的盟友。 足利义昭想清楚逻辑,毅然点头说道。 “伊势老大人说得不错,我们应该乐于成人之美,成全细川藤孝这份痴心。” 伊势贞教释然笑起来,足利义昭接受了她所有的谏言。 从天台宗与真言宗的宗派平衡,到对付织田信长这外来户的软刀子,最后是对斯波义银的解决方法。 这一连串的建议被采纳,代表着足利义昭这位未来的足利将军正式接受了自己,伊势家又有了新的未来。 伊势贞教的建议是由浅入深,逐步试探足利义昭的底线。 她并不担心宗派之争能威胁到幕府,武家与宗派之间存在中立默契,除非伤及自身利益,宗派甚少介入武家纷争。 织田信长这个嚣张跋扈的乡下大名,直来直去,粗鲁不堪。她不懂幕府的游戏规则,玩不过精通幕府运转的幕臣,不足为虑。 伊势贞教与幕府中所有人一样,她们最害怕的,还是那个拳打六角,脚踢三好的足利军神,斯波义银。 若是让义银知道,幕府所有人都这么忌惮自己,却忽视了织田信长的威胁,一定是哭都哭不出来。 和织田信长相比,他算个p的威胁?这些幕府的傻b,她们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她们一定会后悔的。 义银还不知道,他尚未上洛,所有人已经对他充满了恶意。 不论是织田信长,还是足利义昭,两派人各怀鬼胎,都想着把他先踢出局。 而义银还怀揣着联合足利义昭,赶走织田信长的美梦。等到梦醒时分,他一定会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历史在斯波义银这个变量的影响下,稍稍偏离了轨道。但随后又渐渐复位,走上了原有的道路。 正文 第1187章再次征服他 幕府的腐朽,已经浸没骨髓。 各人拨动着自己的小算盘,以为运行了两百年的陈规旧俗,还能继续玩下去。 这群绵羊竟然想要联合起来,驱逐自己的保护者。这让披上羊皮的饿狼,在暗中笑得满地打滚。 一个新政权的建立,必然要奠定自身理念的基石和脊梁,视为国本。如以仁治天下,如奉公恩赏,如不自由毋宁死,如为**服务。 那到什么时候会灭亡呢? 等到既得利益者们挖掉政权的基石,砍断政权的脊梁。即便没人明说,大家心里也会清楚,这犊子差不多该完了。 足利义昭还在乐呵呵,幻想当她唯我独尊的天下人。足利幕府两百年的天下,已然走向瓦解。 潮起潮落,治乱兴亡的历史规律总会来的。天下没有不灭的王朝,只有重复不变的人性贪婪。 ——— 足利义昭满心欢喜听从伊势贞教的建言,虚心纳谏之时,织田信长已经离开了二条御所。 外间等候的丹羽长秀上前鞠躬,问道。 “殿下,您的下榻处。。” 织田信长打断了她的话头,径直说道。 “不去本能寺了,换个地方。” 织田信长原本选择的京都落脚点,乃是日莲宗的本能寺。 可日莲宗竖佛旗挑衅天台宗之事,让她非常不满,便不愿意再去本能寺。 不管这件事是日莲宗信徒自发所为,还是本能寺日玄在背后指使,都是织田信长无法容忍的事。 这说明日莲宗势力已经脱离织田信长的掌控,这些宗教狂徒有了自己的想法,妄图反客为主,逼着织田信长走她们希望的路线。 织田信长此生逆天改命,反母反父杀妹夺权,几时被别人的手段裹挟过? 从来只有织田信长算计别人,敢算计她的人,早特么的凉透了。 要不是日莲宗的信徒商家不断进驻织田领地,为她提供商税。要不是日莲宗的铁炮工坊,还在帮她打造武器装备。 织田信长早就一把火烧了本能寺,让日莲宗那些尼姑知道厉害。 她冷着脸问道。 “我听说当年谦信公初来京都,也是没有住处,只能暂居佛寺?” 丹羽长秀一愣,说道。 “这件事我听秀吉提起过,她与御台所在京都偶然相遇,一起在东福寺落脚。” 织田信长点头道。 “那就去东福寺吧。” “嗨!” 织田信长一声令下,织田家在京中的军势便行动起来。 在东福寺暂居的客商游人,都被织田家粗暴得赶了出去。强占寺院内外清理警戒,强令尼姑们整理房间,为织田信长下榻作准备。 东福寺一系尼姑团也是莫名其妙,她们属于禅宗一脉临济宗东福寺派,历来不参与武家纷争。 东福寺虽然贵为京都五大寺之一,但比起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建立的相国寺,政治影响力远远不如。 临济宗相国寺派才是亲近幕府,喜欢掺合武家纷争的临济宗派别。东福寺派历来是仗着地段极佳,安心赚钱养老的本分尼姑团。 织田信长忽然有意下榻东福寺,非但没让东福寺派感到高兴,反而让她们瑟瑟发抖。 临济宗早已败落,即便最强的相国寺派也斗不过平安二宗,只敢暗搓搓搞点小动作。 一向本分的东福寺派哪里知道织田信长为什么会看上这里,她这一住,必引来天台宗与日莲宗的窥视,东福寺派的小日子还过不过? 可不管东福寺派愿不愿意,织田信长的大军盘踞京都,她想来住,谁都阻止不了。 ——— 织田信长盘坐,拍拍眼前的榻榻米,问道。 “这间,就是当初谦信公住过的静室?” 丹羽长秀点头道。 “我特地召来秀吉问过,她记得很清楚,就是这间。” 因为竹中重治的谏言,织田信长有意重用羽柴秀吉。这次上洛,自然带着她。 听织田信长说要下榻东福寺,丹羽长秀隐隐明白,信长心中所想。她干脆找来羽柴秀吉,问起义银当初的住所。 羽柴秀吉当然记得义银当年住在哪里,她可是在墙角听了一夜,明智光秀的嗯嗯啊啊。 也就是那一刻,她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一直爬到能够上义银床的地位权势。如此刻骨铭心的往事,她想忘也忘不了。 丹羽长秀不知道羽柴秀吉复杂的思绪,只是问了住处,然后监督寺中尼姑扫榻相迎,恭候织田信长前来,引入此室。 织田信长得到丹羽长秀确定的回答,认真扫视一圈房间。最后,哼了一声。 “还真是简陋。” 丹羽长秀笑道。 “这是招呼平常租客的陋室,房价便宜,自是简约。 要么,换一间?” 织田信长横了她一眼,撇开头说道。 “就这里吧。 我来京都不是为了享受,简朴一点,也好磨砺心境。” 丹羽长秀目光悠长,望着主君,心中不免有些忧虑。 不知道织田信长自己有没有发现,自从尾张重逢之后,她越来越在意斯波义银。 就像是沉淀已久的陈酿,泥封开口,重见天日之时。总是分外醇香,令人欲罢不能。 织田信长这两年一直暗暗压着的一缕思念,再遇斯波义银之后,便无法继续压抑,渐渐明朗放开。 织田信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看了一眼忽而沉默的丹羽长秀,亦是懒得辩解。 与斯波义银之间的缘分,因为当初放他上洛而中断。悠悠转转三年功夫,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竟然变得那么强势。 曾经在自己身下无力反抗的公子哥,变成了威风凛凛的御台所。织田信长原本就不断堆砌如木柴的念想,瞬间被点燃。 她要再次征服这个男人,让他变回当初的模样。如同当年在尾张的茶室之中,只要自己打开双腿,他就只能伏地张嘴。 唯有跪舔,别无选择。 一想到再次成功征服斯波义银的未来,这种战栗感成就感不下于征服天下,成就天下人的伟业。 织田信长不禁眯起眼睛,细细品味其中的甘甜。 东福寺这里是斯波义银成就不凡的起点,织田信长就是要住在这里。 从这里开始,再次把他征服。 ——— 半晌,织田收敛心神,看向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这件事办的不错。我在京都期间,就在东福寺暂住。” 丹羽长秀鞠躬谦虚几句,然后有些迟疑。织田信长看她欲言又止,问道。 “你想说什么?你我君臣相识多年,共同努力走到今天,还有什么不能明言?” 丹羽长秀哑然一笑。 织田家这些年东征西讨,拿下上尾张四郡,美浓国,北伊势,现在又占据了南近江之地。 织田家臣团在织田信长这位强势主君的率领下去,成就两百万石领地,堪称天下第一强藩。 走到今天,已经没有家臣敢在织田信长面前托大,随意发表自己的意见。 但丹羽长秀与织田信长的情分不一般,她多少还敢劝几句。 “大殿,我们上洛成功,已经成就不世之功。 但幕府武家对我们的态度,依然是鄙夷轻视,这次军势入住,家中姬武士受了不少嫌弃冷遇。” 织田信长挑挑眉毛,冷笑道。 “轻视好呀,最好把我当成路边的石头,不管不顾。让幕府内部,自己用心斗去。 她们斗得越狠,我们的价值越大。我真希望足利义昭加把劲,能将谦信公赶出京都,那才完美。” 丹羽长秀肃然说道。 “大殿,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我家是强盛,但我们也只有二百万石而已。 幕府武家看不起我们,不愿意平等对待我们。我家初来近幾,刚才占据南近江,根基不稳。 我们需要盟友,需要帮手。” 织田信长看了眼丹羽长秀,问道。 “米五娘,你绕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丹羽长秀伏地叩首,说道。 “大殿,浅井家是您的姻亲,浅井长政殿下是市君殿下的妻子。 您对浅井家,是否有些太苛刻了?” 织田信长看着秉公直言的丹羽长秀,沉默一下,说道。 “我观浅井长政此人,桀骜不驯,不甘人下。” 丹羽长秀苦笑摇头。 就因为浅井长政不肯听话,您就这么排挤她?不是谁都像德川家康那么好脾气,随便您捏啊! 丹羽长秀无奈劝道。 “浅井家在北近江拥有六郡之地,石高数十万。浅井长政殿下年少有为,人称近江之鹰,自然有些傲气。 您若是愿意善待浅井家,浅井长政殿下必然会成为我们的得力帮手。 市君殿下与浅井长政殿下伉俪情深,您就算看在市君殿下的面上,也该给浅井家一些优待吧?” 丹羽长秀不提市君还好,一提起市君,织田信长就想起之前在小谷城的不愉快,哼了一声。 岐阜城的浓君不老实,小谷城的市君也不老实,这些男人总是不待见斯波义银,就会无事生非! 看着丹羽长秀一脸忠诚,织田信长有些心烦意乱。 在吞并南近江之地后,织田信长对浅井长政自然没有了恶意。好处都被自己吞了,还恶什么恶? 但问题是,现在轮到浅井长政不爽了。 浅井家为了上洛之战,强行发动农兵,春耕受损不少。南近江被织田信长拿下,浅井长政颗粒无收,她怎么向家臣团交代? 织田信长又在浅井长政回去安抚家臣团的时候,独自发动上洛,使得浅井家错过了上洛军功的大红包。 这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浅井长政能不恨吗? 织田信长就算想拉拢浅井家,那也得考虑热脸贴上冷屁股的可能性。 要是被人漠然拒之门外,她织田信长不要面子啊? 心烦之余,织田信长忽然想起一人,问向丹羽长秀。 “你刚才找了秀吉来?” 丹羽长秀不知道织田信长为何在此时提及秀吉,但还是点头道。 “不错。” 织田信长问道。 “她现在人呢?走了没有?” 丹羽长秀回答。 “应该还在外面,秀吉一向谨慎守礼,我没说办完事,她一定候着等我指示。” 织田信长又问道。 “我给她那个叫做竹中重治的于力,是否和她同行而来?” 丹羽长秀想了想,说道。 “我好像看到了竹中姬,应该是跟着来了。”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把她们两个叫进来。” 丹羽长秀鞠躬行礼,出去把人找来。 不久,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来到静室,伏地行礼。 织田信长拍了拍掌,说道。 “秀吉,你这些天做得不错!” 羽柴秀吉恭谨鞠躬,说道。 “全是大殿运筹帷幄的功劳,我等无非是效犬马之劳,不敢居功。” 因为竹中重治的谏言,织田信长对羽柴秀吉另眼相看,这次上洛刻意给她机会表现,让她得了不少军功。 羽柴秀吉心里明白,织田信长会提携自己,是因为自己有了新的利用价值。 竹中重治的智谋辅以羽柴秀吉单纯的背景,正是织田信长心中,驻防近幾第一线的最佳人选。 所以,织田信长才会给她机会,让她能够拿到足够的军功,方便日后委以重任。 对羽柴秀吉识时务的恭谨态度,织田信长满意得点点头。这仆役出身的亲信很懂进退,用起来的确顺手。 她说道。 “这次大军上洛,家中姬武士难免会与京中武家产生冲突,需要一个聪明人从中妥善处理。 秀吉,这件事我交给你负责。由你暂时担任京都守备,维持京中安宁,不要让我失望。” 羽柴秀吉惊喜抬头,看向织田信长,然后狠狠磕头说道。 “大殿放心,秀吉必不会让你失望的。” 羽柴秀吉不过是尾张一村地头,能够暂时担当京都守备,身份地位堪称一飞冲天。 如果表现得好,不单单在织田家中出彩,更有机会结交京都各家,扩展人脉。 对于秀吉这个出身卑贱的人来说,这将是改变一生的机遇。 织田信长当然不是白给她这份机缘。 之前,有竹中重治的献策打动了她。而今,织田信长也有事想要借助竹中重治的智慧,所以才先把甜头给了羽柴秀吉。 正文 第1188章拉拢浅井家 织田信长看着羽柴秀吉欢天喜地的模样,不禁摇头。 她想不明白,竹中重治为何不愿来自己身边,一定要跟着这跳脱的小猴子。 若是竹中重治愿意直接辅佐自己,又何须迂回得这么麻烦。 看了眼秀吉身边的竹中重治,见她神色淡然望着自己,显然知道这好处不容易拿。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问道。 “竹中重治,你对浅井家怎么看?” 见主君问话,羽柴秀吉赶紧收敛笑容,看向竹中重治。她不是傻子,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织田信长对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她多加照佛,是看在竹中重治献策有功,让她又有了新的价值。 今日之秀吉还未有机会施展自身的抱负,寄人篱下的她自己也想不通,竹中重治看重自己什么。 竹中重治对紧张的秀吉笑了笑,她愿意跟着羽柴秀吉,是从此人身上看到了热情与真挚。 被安藤守就出卖过的竹中重治,对于织田信长功利的嘴脸,本能得感到厌恶。 这位主君是彻头彻尾的功利主义者,竹中重治不愿再被这种人利用,然后在失去价值后再遭抛弃。 她选择羽柴秀吉,其一是秀吉真诚相待,其二是因为自己憋得一肚子气。 竹中重治自诩才智出众,美浓皆称今孔明。 但她一出道就跌了个大跟头,替安藤守就出谋划策,却被对方出卖,沦为美浓武家之笑柄。 她心灰意冷来到尾张,又被织田信长随意打发到羽柴秀吉身边。 竹中重治看到了羽柴秀吉身上的闪光点,她要帮这个谁都看不起的平民,成就一番大事业。 当初织田信长对她爱理不理,她现在也不会觍着脸回去辅佐这位乖戾的主君。 她耐心当着羽柴秀吉的军师,誓要让所有人看清,她竹中重治的能耐! 听到织田信长提及浅井家,竹中重治一愣。 她原以为织田信长烦恼的是幕府,要贯彻她以前提出的养寇自重之策。 没想到,织田信长对幕府动向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关心起北近江的浅井家。 竹中重治谨慎道。 “大殿希望我怎么看?” 织田信长为了抢夺南近江之地,对浅井长政使了不少坏。竹中重治随军参战,自然看的是清清楚楚。 如今织田信长问起浅井家,竹中重治总要明白她心中有何图谋,才好对答。 织田信长对一旁的丹羽长秀撇撇嘴,说道。 “米五娘说我苛待姻亲,以后会众叛亲离,迟早不得好死。” 丹羽长秀苦笑。 织田信长性子乖戾,历来是睚眦必报。她只是说了几句不好听的,就惹得织田信长不爽,抓住机会死命得埋汰她。 丹羽长秀还未解释,羽柴秀吉已经果断说道。 “不可能!大殿您一定是误会了丹羽前辈! 我秀吉用性命担保,前辈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是这个意思。” 看到半截冲出来为自己辩解的秀吉,丹羽长秀心头一暖。 织田信长瞄了秀吉一眼,哼道。 “就你话多!” 竹中重治微微一笑。 羽柴秀吉出身低微,但为人聪明,懂得做人。许多时候,明明知道她这人不简单,却总是不自觉被她的热忱和关怀打动。 即便是蜂须贺政胜那个不情愿被秀吉连累的于力,最后也被秀吉哄得眉开眼笑,甘愿听令。 这就是羽柴秀吉的本事。 一个人再厉害,也有极限。但如果你有办法有魅力让别人甘愿为你驱使,为你去死,那真是可怕的才能。 羽柴秀吉就是这么一个有才能的人,很少有人会打心底里讨厌她,因为她实在是太会做人了。 这就是竹中重治察觉到羽柴秀吉身上的闪光点,她有天赋成为极具个人魅力的领导者。 丹羽长秀是织田信长最亲信的部下之一,又是羽柴秀吉担当奉行时候的老上司。 见丹羽长秀被织田信长责难,羽柴秀吉第一时间跳出来为老上司辩解,这是非常加好感的行为。 也是她看透了织田信长与丹羽长秀的关系,两人必然不会出现严重的分歧,这才不怕自己被牵连。 人情世故敏锐到羽柴秀吉这份上,自然是朋友多多,敌人少少。 丹羽长秀一脸笑容,说道。 “秀吉,大殿只是开玩笑,你不要这么较真。” 嘴上责备羽柴秀吉多事,但丹羽长秀心里却很受用。 织田信长成就两百万石大大名,家臣们看到她无不战战兢兢,唯恐说错话。 即便知道织田信长爱开玩笑,但面对这个性子乖戾的主君,也没人敢随意试探她的底线。 羽柴秀吉第一时间的反应是为丹羽长秀说话,很让人感动。这个老部下,有心了。 织田信长瞅了两人一眼,不爽得扭扭脖子,说道。 “这家伙懂个p,竹中重治你来说。米五娘为浅井家说话,是不是多管闲事?” 竹中重治眯着眼思考。 织田信长若是没有被丹羽长秀的进言打动,也就不会把自己召来问策。 她必然是觉得丹羽长秀说的有理,但又一时想不到与浅井家改善关系的对策,这才想到了自己。 竹中重治想明白其中关节,回答道。 “浅井家乃是北近江强藩,又是织田家姻亲,是大殿可以信赖的自己人。 织田家刚才入主南近江,踏足近幾政局。能有一个信得过的姻亲盟友相助,当然是好事。” 织田信长看似不在意得玩弄手指,淡淡说道。 “但我拿下南近江之地,与浅井长政闹得有些不愉快。这时候去拉拢浅井家,浅井长政能明白我的好意吗?” 竹中重治笑道。 “这就要看,浅井家在意什么,大殿又能帮上什么了。” 织田信长目中精光一闪,正眼打量起胸有成竹的竹中重治。 “我倒是好奇,浅井长政有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上忙?” 竹中重治肃然道。 “大殿,我研究过浅井家与六角家这几年的纠纷,发现浅井家内部的隐患不小。 六角定赖在世之时,开疆拓土,浅井家被迫臣服,在北近江只余下三郡之地,苟延残喘。 六角义贤继位之后,急于求成,想要一战吞并北近江。她派人伏击幕府调解南北近江纠纷的使节,刻意制造攻击北近江的借口。” 织田信长冷笑道。 “六角义贤贪心太重,幕府也不是傻子。 让六角家吞了整个近江国,足利将军在京都还能睡得着吗?当然要派人调解,不让六角家的阴谋得逞。 等等,你说的是谦信公旧事?” 竹中重治点头道。 “不错,那使节就是御台所本人。 御台所战阵无双,六角家的伏击人马自然没有成功。此事反而惹恼御台所,他转进北近江与浅井家联合出兵,这才有了野良田合战。 野良田合战其实打得非常勉强,浅井家虽然击退六角家赢了面子,但元气亦是大伤。 回归北近江统御的三郡之地,浅井家只有统治之名,却无力真正管辖当地。 随后六角义贤再度北伐,又遭失败。浅井家自身虚弱不堪,只能借助三郡武家之力抵御外敌。 这就导致三郡挟功自重,浅井家想要实控三郡之地,越发艰难。” 织田信长想了想,问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浅井长政拿回三郡的实控权?” 竹中重治点头称是。 “浅井殿下虽然才能过人,但浅井家在北近江的统治隐患重重,让她无法强硬整合三郡。 三郡之地只是名义上臣服浅井家,兵粮役一概不理,这让浅井家臣团非常不满。北近江这三年来,内部矛盾一直很激烈。 内部矛盾无力解决,浅井殿下只好通过对外开战,希望拿到更多好处,缓和内部矛盾。 这才是浅井殿下积极参与上洛之战,希望从南近江拿回更多领地的原因。 南北近江交战多年,双方武家的仇恨,甚至能追溯上百年之久。 北近江的领袖浅井家,就算拿到南近江之地,也很难统治当地。南北对立情绪太重,当地武家必然桀骜不恭。 其实对浅井殿下来说,南近江是鸡肋,食之无味。但北近江三郡无法解决,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征伐南近江之地。” 织田信长看了眼侃侃而谈的竹中重治,忽然想起她出身美浓国不破郡,不破郡就是美浓国与北近江边界的郡地。 也难怪她对北近江内部如此了解,对浅井家的困境知之甚祥。 织田信长问道。 “那照你的意思,我应该怎么帮浅井长政?” 竹中重治说道。 “浅井殿下运筹南近江之战,拼着春耕受损,也要出兵。 如今战果寥寥,秋后注定歉收,家臣团自然对织田家不满。 大殿您可以双管齐下,争取浅井家的好感。 其一,您控制的领地都是土地肥沃,粮食高产之地。可以用粮食补贴北近江秋后的歉收。 其二,织田家有三万战兵上洛,如今在南近江之地雌兵无数,足以震慑宵小。 只要您支持浅井殿下征收三郡之地的兵粮役,三郡武家绝不敢忤逆。她们虽然爱财,但更怕死,会明白好歹的。 高岛,犬上,爱知三郡,唯一有些麻烦的,大概是位于犬上郡的斯波家藤堂领。” 织田信长一抬眼,重复道。 “斯波家,藤堂领?” 竹中重治鞠躬说道。 “嗨,正是斯波家的藤堂领。 藤堂领原本是犬上郡部分村落地头合众,以藤堂村地头,藤堂虎高为领袖的藤堂众。 野良田合战,藤堂虎高带领藤堂众投效御台所,立有不小战功。 在六角义贤二次北伐之时,藤堂虎高又联络犬上,爱知两郡武家,为浅井家抵挡六角家兵锋,功不可没。 藤堂虎高是御台所钦点的御家人,寄进一万石领地,转为家臣。她的藤堂领独立在近幾斯波领之外,本人在犬上郡拥有很高声望。 浅井家拿下的三郡之地,琵琶湖西岸的高岛郡以当地名门高岛家为首。东岸的犬上,爱知两郡武家,则以藤堂虎高为首。” 织田信长疑惑道。 “藤堂虎高的藤堂领不过万石,哪里来的这么大影响力?” 竹中重治说道。 “大殿有所不知。 藤堂虎高此人很有本事,之前是因为出身低微,这才无从出头。 自从投效御台所之后,藤堂虎高用心联络犬上,爱知两郡武家,利用当地武家不愿意缴纳浅井家兵粮役的心思,从中作梗。 藤堂领是斯波家领地,浅井殿下投鼠忌器,不想对藤堂虎高征税。其他武家干脆把藤堂虎高顶在前面抗税,让浅井殿下相当为难。 而藤堂虎高不单单在犬上,爱知两郡活动,甚至渗透进了浅井本领的坂田郡,与当地武家有来往。 据我所知,坂田郡石田村的地头家女儿石田三成,就是被藤堂虎高引荐出仕斯波家。 石田三成在斯波家混得高官厚禄,让石田家十分感激。其他武家看在眼里,更是趋之若鹜,对藤堂虎高越发热情。” 织田信长点头道。 “这藤堂虎高倒是个长袖善舞的厉害人物,难怪能以万石大名搅和数郡之地,让浅井长政头疼。” 北近江原本是幕府四职之一,京极家的地盘。浅井家是以下克上,占据了此地。 虽然幕府已经授予浅井家北近江守护代,但浅井家统治北近江的底气并不足。 浅井家的老三郡根基,浅井郡是浅井家的老本,伊香郡名门赤尾家是浅井家亲族。两家同气连枝,向来是共同进退。 而坂田郡与浅井家的关系,相对疏远一些。 藤堂虎高在坂田郡拉拢当地武家,浅井长政一定很窝火。要不是看在藤堂领是斯波家的臣属,藤堂家早被浅井长政找借口剿灭了。 说到这里,织田信长起了些许惜才之心,问道。 “这个藤堂虎高倒是不错,有没有可能让她为织田家效力?” 竹中重治摇头道。 “藤堂虎高的发迹,是御台所的恩德。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要想让她背离斯波家,非常困难。” 织田信长叹了一声。 “这样啊,可惜了。” 织田信长目中闪过一丝杀意。 近江中部有藤堂领这颗钉子在,不单单是浅井家的麻烦。谁与斯波家不合,谁就得防着这钉子。 既然无法拉拢,那只好早点拔除,免得以后麻烦。 正文 小年夜了。。 作者在这里,提前祝各位衣食父母,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今天看了个短视频,是儿女回家后,不知情的父母惊喜的片段合集,看得我流泪满面,百感交集。 打工人太苦了,背井离乡不是一句形容词,是现实。特别是这两年,回家太难了。 勤劳的中国人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 这本书已经写了290万字,从当初估计的全本120万字,冲到现在290万字,我都预测麻了。 看了眼大纲,感觉能写到五百万字,我自己都蒙了。。一年大概写150万字,那就是要写到后年去了? 最后,感谢读者们的支持,你们的订阅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鞠躬致谢。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能比今年过得更好。 正文 第1189章利益的分配 东福寺,织田信长与竹中重治君臣奏对,探讨拉拢浅井家的可行办法。 在此同时,已经回到京都南郊自家驻地的德川家康,正在训示臣下。 德川家姬武士愕然抬头,看向一脸平静的德川家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殿下,您想让我们,在京中挑衅织田家的姬武士?” 德川家康点头道。 “不错。” 那名德川姬武士不解道。 “这。。这是为什么呢?” 德川家康直直盯着此人的眼睛,看得她心虚低头,这才开口。 “我记得是你带兵率先攻入箕作城,得到了织田殿下的嘉奖。 怎么,你是不是对织田家心存向往,所以才会迟疑?” 那姬武士面色涨红,低吼道。 “殿下!我等三河姬武士历来秉持忠义,您若是信不过我,我可以切腹表明心意!” 德川家康摇摇头,说道。 “三河姬武士的忠义,我自然明白。道理你自己去想,不管想得通想不通,事情必须办好。 记住,可以挑衅斗殴,不准动刀杀人!” 那姬武士有点迷茫,但还是鞠躬受命,走了出去。 德川家康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深邃。 织田信长对德川家是步步紧逼,一边对德川家的姬武士厚恩结交,一边带着德川家康上洛。 织田家独自上洛,斯波浅井细川其他各家都是措手不及,唯有德川家被迫分享了上洛之功。 德川家康非但不觉得光荣,反而有着浓浓的危机感。 织田信长这是要把德川家死死绑在自己的战船上,让德川家康渐渐沦为附属,臣下。 织田家已经石高二百万,德川家只有三河远江两国,双方的实力对比严重失衡。 当年的清洲之盟,是建立在双方相对平等的实力之上。此时德川家的实力已经被织田家远远抛开,让德川家康非常不安。 织田信长不是善茬,她的行为不怀好意,德川家康却不敢翻脸。 其一是打不过,不敢背盟。其二是因为武田家的威胁,德川家需要织田家的援手,不能两面树敌。 所以,德川家康只能默默忍受织田信长对德川家的肆意指使,但她也在暗中想办法应对。 她会参与上洛之战,是出于盟约的要求,也是德川苗字需要足利将军家的认证。 现今,斯波义银已经代表河内源氏嫡流,认下了德川家的河内源氏血脉。 上洛之战的功劳,也足以保证德川家能从幕府那里得到名誉上的恩赏,不再是在地方上自吹自擂的无名之辈。 而织田家对南近江的吞并,使得德川家康明白,别指望爱吃独食的织田信长会分块肉给自己。 既然如此,德川家康还有什么可期待的? 今天上洛之仪的佛旗意外,伊势贞教的哭诉挣扎,都让德川家康深深感觉到京都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漩涡。 德川家能拿的好处都拿到了,还待在这个漩涡旁边做什么?等着被卷进去倒霉吗? 所以,她才会安排被织田信长恩赏过的德川家姬武士,在京都闹事。想要用一些小过错,寻觅离开京都回返本领的借口。 ——— 京都风起云涌,三好家的离开并未让这座天下中枢之城得到平静。幕府再立,反而卷起新一轮的浪潮汹涌。 有些人想要脱身而去,有些人却是一厢情愿得往漩涡里面钻。 上洛之战终结,织田信长拉着足利义昭,大张旗鼓邀请各方上洛,恢复幕府。 义银虽然觉得尴尬,但又不得不参与其中。与其赌气让别人决定自己的未来,为何不出面争取更好的结果呢? 带着这份美好的期许,他从多闻山城出发,带着同心众数十骑上洛,快马赶往京都。 一路风尘,遥见京都不远,义银反而缓和马蹄,做出从容入京的姿态,不让外人察觉到他的窘迫。 他甚至有闲心与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策马闲聊,边走边说。 春光明媚,已近初夏。路旁的麦穗弯腰,随风摇曳,似乎在期待着夏收的到来。 闻着风中麦香,义银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人生在世,奔波忙碌,就是为了吃饭穿衣。望着紧张守田的看麦人,这才是生活的本质。 底层根本不在乎上层的争权夺利,她们只在意今年的收成在纳税之后,粮食还够不够吃。 一旁的井伊直政见义银面色柔和,眼望田间农妇,终于问出了困扰自己多日的疑惑。 “御台所,我有一事不明。” “你说。” “您让我负责监察斯波忠基金,石田三成大人已经将今年的计划书备份送来。 我仔细看了看,总觉得有些浪费。” 义银回头看向井伊直政。 “浪费?” 井伊直政一脸正色。 “嗨,很浪费。 斯波忠基金的预期我看了,从今年开始,之后数年会全力争取市场份额,赚取超额利润。 除了维护忠基金运转的资金和沉淀储备金,每年的利润都会分给斯波家所属姬武士,逐年扩大受益群体,让更多人拥有年金。 可是,每人六石的年金,实在是给得太多。您这样慷慨,会不会导致基层懈怠? 万一养出一群指望年金过活,躺着吃饭的懒人,那该如何是好?” 义银肃然看着进言的井伊直政,这绝不是一两个人的想法。是有许多高层担心,想通过井伊直政的嘴,对自己谏言劝诫。 他笑了笑,问道。 “直政,你知道一名基层姬武士的职禄是多少吗?” “这我知道,最少也有三十石年俸吧,已经不少了,各家大名都是这个规矩。” “那你又知不知道,这三十石的职禄有多少能进基层姬武士的嘴,进她全家人的嘴?” “这。。我倒不清楚。。” 义银看了眼迷茫的井伊直政,说道。 “井伊家是远江名门,虽然败落多年,但还有三分家底支撑日常生活。 你虽然受过些许坎坷,但比起真正的底层武家,还是幸福的。 我可以告诉你,一名基层姬武士要负担自己的武器装备,祖传,购买,修补,成本都不便宜。 当年前田利益想买匹马,就花掉了一年的职禄,还要为维持战马的吃喝而焦头烂额。 基层姬武士的职禄,大半花在了维持军备上,真正能留下来的口粮,不够全家吃饭。 而且,职禄不是知行赋予的土地,一旦姬武士战死,她的职禄就会停发。 更让人难过的是,姬武士从出生就注定要争取出仕奉公,才能获取职禄。 她们从三岁开始学习作战,没有童年,只有不断的训练,直至元服出仕,战死沙场。” 井伊直政叹道。 “这是武家的宿命。” 义银点头道。 “不错,武家以奉公求恩赏,兵法不精,何来家业。 基层姬武士生来就没有喘息之机,必须力争上游,但她们的努力真有换来什么吗? 她们前半生不断学习,努力成为高阶武家的好用工具。 但即便再努力,她们的职禄也养不活自己的家人,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继续努力学习,更好得去当工具。 世世代代,永无止尽。 勤劳致富,是一句谎言。勤劳与致富,从来就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基层姬武士奋勇作战,只是为她们效忠的大名,争取更多的利益,她们自己却得不到什么。 今天,姬武士们多杀几个人。明天,大名就可以多一块领地,多几石粮食。 武家尊卑严苛,底层看不到希望,自然戾气十足。下克上之事如蛆附骨,难以根治。 天朝有云,君视臣如土芥,臣视君为寇仇。 高阶武家从不把基层姬武士当人看,只当做鹰犬驱使。礼崩乐坏,在所难免。 你看,我只是稍微分了一点好处给基层姬武士,高阶武家们就感觉不安。 高阶武家们恨不得把所有钱粮都握在自己手中,下面人只要饿不死就行了,不需要改善生活,不需要分润好处。” 井伊直政越听越悲哀,说道。 “但世道如此,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就因为局势艰难,我们才更要矜矜业业。乱世里,大家都在厉兵秣马。斯波家又岂能例外? 若是斯波家给的太多,基层姬武士都变得好逸恶劳,当了废物,谁来维护斯波家业?” “养几个废物有什么不好?” 义银看着井伊直政,仿佛看见她身后那些高阶武家不解的目光。她们并不认可义银的仁政,希望劝阻主君,不要继续犯傻。 他缓缓说道。 “我强制要求给予基层姬武士六石糙米的年金,肯定会有人家出现结余,一定会出现吃闲饭的人。 但是,这就会影响斯波家的家业兴旺吗?” 井伊直政糊涂了。 “不会吗? 有人不肯努力了,当然要想办法强迫她们上进。看着她们躺平却不去管,家业怎么繁荣昌盛下去?” 义银望着前方,说道。 “姬武士努力上进,是为了让自己的子子孙孙永远累下去? 那些吃闲饭的人,是姬武士们的亲族,是她们的骨肉! 她们不断努力,就是希望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能过得比自己好一点!希望下一代比自己这一代过得好一点! 努力上进,应该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能够过得舒服一点,不是为了世世代代吃苦受罪! 为什么武家社会人心涣散,道德沦丧,导致天下大乱?就因为某些武家共识是错误的! 今天的辛苦,是为了让后人不用再辛苦。如果后人不能因为自己的努力多吃几口,停下来享受一下,那自己的努力还有什么意义? 大家都不去想问题出在哪里,只是一味地在错误的道路上猛冲。 天下不宁,是因为武家们不够努力吗?我看她们是努力过了头。 武家乱世,所有人都在挣扎求活,都恨不得往死里卷。这样做,大家就可以幸福吗? 我之前,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但现在,我有了北陆道商路,我有能力让斯波家的姬武士过得好一点。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让她们过点好日子,为什么不能允许她们的孩子吃几年闲饭? 姬武士们会好逸恶劳?斯波家业会走向衰败? 当斯波家的强盛与她们每一个人的利益密切相关,她们自然会用心帮我,帮我斯波义银! 当我的利益与基层姬武士的利益一致,她们自然会主动站出来,为我分忧解难,为我抛头颅,洒热血。 我要的是一个团结在一起,走向强盛的斯波家。而不是一群忧国忧民的高层,和她们那些永远努力,却永远吃不饱的奴隶们。 直政,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后说闲话,说我创建忠基金的行为是犯傻。 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妥协了太多,我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做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 我只希望跟随我的人,能过几天好日子,过几天当人的日子。 我只希望我目光所至之处,被我庇护的姬武士们,能过得比外人好一些。 我也不知道斯波忠基金能走到哪一步,我更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是对是错,但我想试一试。 我已经有点厌烦了,厌烦那些满口仁义礼信智的传统武家,厌烦那些高喊革新口号的进步武家。 我只想让斯波家的姬武士们,能多吃几口,就吃几口吧。 莫谈道德,莫谈理想。趁着我还能压得住场子,让全家人幸福得吃几天饱饭吧。” 义银说完,策马向前,不再看井伊直政的反应。 武家社会自有规则,义银很清楚自己想要好好活着,就必须成为彻头彻尾的武家,不能当异类。 非武家,不算人。他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只能将自己融入进去。 但来都来了,总要做些什么。 范仲淹在宋朝就能搞家族义庄,义银在武家的游戏规则内,给底下人发点福利,让大家过几天好日子,怎么就不行? 在他身后,井伊直政愣愣说不出话,身旁的蒲生氏乡看了她一眼,默默摇头。 高阶武家们可不是只找了井伊直政一人,同心众是义银亲卫,蒲生氏乡作为笔头,找她递话的人其实更多。 井伊直政还是太年轻,她虽然少年老成,但容易热血上头,被高阶武家们几句为了斯波家业考虑的言辞,给忽悠了进去。 那些人哪里是为了斯波家考虑,全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呀! 正文 第1190章正气上洛去 蒲生氏乡拍了一下井伊直政的肩膀,把她震醒,说道。 “跟上。” 井伊直政点点头,同心众的马队赶紧跟上义银远去的坐骑。 蒲生氏乡没有再多说什么,这种事多说无益,需要井伊直政自己领悟其中关键。 斯波家的高阶武家们为什么这么紧张?是因为分配方式变了。 照着高阶武家的想法,斯波义银想分红,也该发给她们这些斯波家的栋梁之材。 至于她们这些斯波家的精英是不是继续往下发,发多少,就无需斯波义银本人关注了。 我武家自有国情在此,家臣的家臣,不是主君的家臣,不劳主君费心。 但义银的做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搞了个雨露均沾政策。 高阶武家不在乎每年多六石糙米,想收买她们,得加钱。但基层就不一样了,六石糙米足够姬武士们把命卖给斯波家。 只要是为斯波家效力的姬武士,即便是家臣的家臣,也有资格拿一份斯波忠基金。 如此一来,斯波义银与底层武家就有了紧密的关系。他不再是抽象上的主君,而是具体到每年发两次半年奖的衣食父母。 这年头,大家都活得半饥不饱,为了一口饭吃,杀人放火不在话下,更何况是旱涝保收的六石铁杆庄稼。 斯波忠基金,是一份有别于武家传统的新契约。 当年关东大战,天皇朝廷不愿赏赐军功。是河内源氏嫡流的八幡太娘自己拿出钱粮,恩赏将士。 这才有了坂东八平氏永远忠于河内源氏嫡流的誓言,有了镰仓幕府崛起的契机,有了奉公恩赏这一武家基石的雏形。 而斯波忠基金,是斯波义银越过高阶武家,直接对基层姬武士的庄严承诺。 只要斯波忠基金的年金一日不停,斯波家基层姬武士就会永远忠于斯波义银。 斯波家发展壮大获取的利益,不再被家中的高阶武家垄断,所有的基层姬武士都得到一份实际的分红收益。 斯波忠基金是突破武家传统的新分配方式,这种方式前所未有,让高阶武家发自内心的不安,又说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 义银没有像织田信长那样,打破阶级固化,给予平民上升的渠道,让平民染指武家的军事特权。 他只是让基层姬武士分享家业发展的红利,让基层姬武士通过新的分配方式,拿到原本被高阶武家垄断的部分好处。 义银的举措虽然前所未有,但他依然是在维护武家集团的权益,只是他更倾向于基层的姬武士,而不是只保证高层武家的利益。 比起织田信长毁灭武家天下的可能,斯波义银的做法自然更能得到整个武家集团的拥护。 蒲生氏乡早就搓磨透了这件事,才会对高阶武家们的恳求,敷衍了事。 而井伊直政还是太嫩,被高阶武家们几句爱斯波,保家业的口号打动。 她竟然会被怂恿,在义银面前否定忠基金这一造福于基层姬武士的政策。 好在义银没有和井伊直政计较,换作其他主君,井伊直政可就惨了。 只要将消息传出去,有的是义愤填膺的底层武家高喊天诛,把井伊直政乱刀砍死。 高阶武家们为什么不自己来说,反而教唆井伊直政这个小丫头出面?谁都不是傻子,怕死呗。 由此可见,斯波忠基金的威力已经初现端倪,斯波家中风平浪静,竟然无人敢出来说一句反对。 蒲生氏乡深深望了眼井伊直政,希望她能开窍。 义银对井伊直政很是看重,才会让她监督斯波忠基金的运转。 只要井伊直政想明白自己的立场,好好做事,日后前途无量。 ——— 当义银看到井伊直政再次打马来到自己身边,双眸中已是闪烁着仰慕的小星星。 见井伊直政一副发自内心的崇拜模样,义银不禁暗自摇头。 他刚才把话说得悲天悯人,犹如圣人一般,其实半真半假。 义银可没那么崇高,他只是比那些没了良心的高阶武家好一点,会感到良心不安而已。 但若是斯波忠基金危害到他自己的利益,那么即便良心不安,他也会咬牙按住良心,先保住自己的利益再说。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义银只是一个凡人,当然不能免俗。 斯波忠基金的建立,是符合义银利益的。所以,他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那些高阶武家肆意指责批判,悠然自得。 说到底,肉没割到自己身上,不疼呀。 收买高阶武家是收买,收买基层姬武士也是收买。只要性价比合适,对义银来说都是撒币,没啥区别。 而利用斯波忠基金稳固自己的义理形象,宣扬武家新风采,对义银好处多多。 足利义辉已经死了,随着新幕府的再立,世人迟早会淡忘这位剑豪将军,强情公方。 义银不能指望靠着将军未亡人的身份,让别人一辈子买账。 御剑金印是将军亲佩,足利义昭继位之后,义银必然要交还。 不管义银愿不愿意,河内源氏嫡流的光环都会随着时间流逝,从他身上褪色消失。 他不是女人,无法成为足利将军,河内源氏嫡流加持的影响力不在,他必须寻找其他办法增强自己的威望。 对于足利将军家的名分之争,义银远比幕府那些人想得更透彻。太阳还有朝日夕阳之分,世上哪有永不褪色的光芒? 未亡人之身,御台所之名,迟早是过眼云烟。居安思危,开拓新路才是正理。 好在失去了河内源氏嫡流的御剑金印,义银还有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他依然拥有独一无二的大义之名。 八幡太娘以恩赏坂东八平氏,奠定了河内源氏嫡流作为武家栋梁的道义基础。 义银学着源氏先祖玩一手斯波忠基金,以雨露均沾的福利体系,稳住斯波家臣团三五年,甚至十几年,应该没有问题。 ——— 义银带着同心众继续向北,跨过宇治川之后,沿途的织田家军势越来越多,遍地是织田家的旗帜。 蒲生氏乡不安得靠近主君,低声说道。 “主君,织田家上洛的军势众多,我们进京只有数十骑,若是遇到突发意外,很难有还手之力。” 义银傲然道。 “京都是幕府中枢,织田信长再狂妄,我也容不得她在这里放肆。” 蒲生氏乡见义银一脸大义凛然,张张口还想再劝,最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主君一身正气,秉持正道。若事有不谐,自己大不了随主君战死,何惧之有。 蒲生氏乡想得太多,其实义银心中笃定,自己即便政斗失败,也没有性命之危。 织田家在近幾立足未稳,织田信长不是三好义继那个傻子,做不出无脑的大逆之举。 织田信长有天下人之志,做事反而会懂得进退,知道轻重时机。 幕府再立,是义银与织田信长的一场博弈。 织田信长拿下南近江之地,在近幾之内已经有了立足点。 义银不能允许她继续干涉幕政,进一步插手幕府内务。他要联合足利义昭等幕府武家,把织田信长驱逐出中枢决策圈。 只有把织田信长贬为地方大名,才能徐徐图之,慢慢削弱她的势力,压住她那天下人之野望。 义银自己也知道,这事不容易。织田信长势大难治,消灭织田家是不可能的。 三好长庆死后,三好义继把三好家搞得一团糟,幕府都没能把三好家怎么样,何况是二百万石大大名的织田信长? 义银能想到最好的结果,就是迫使织田信长离开京都中枢,不给她挟将军以令大名的机会,掌控幕政。 至于失败,义银也仔细想过。 蒲生氏乡心中那种敌我分明,玉石俱焚的激烈场面几乎不可能。 作为当权者,义银拥有一个女性大名没有的独特优势,他是单身无子嗣的男性大名。 简单来说,杀死他的代价太大,吞掉斯波家却有捷径可走。 武家自古有绝嗣后继的传统,名门无后,家臣团会寻觅外女继承家名。 这事放在义银身上,都不需要外女继承,胜利者把他**生个孩子,整个斯波家业就到手了。 普通的政治失败者,必然要斩草除根。但义银是将军的未亡人,杀死他的负面影响太大。 胜利者完全可以把他幽禁,改嫁,生娃,吞并,斯波家名和几十万石领地名正言顺到手。 男性的身份,孤身一人的状态,让胜利者不需要使用激烈的手段,义银的下场也会相对温和。 义银自己也清楚,混到自己这份上,失败也惨得有限,顶多是义银无惨。最倒霉的,其实是他手底下那些姬武士。 而这次入京的风险就更低了,义银与织田信长的博弈是围绕新幕府的权力斗争,双方的矛盾还没到需要用武力解决的地步。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矛盾不激烈到一定程度,谁都不会贸然用战争解决问题。 即便织田信长出乎意料得发疯开战,义银还有最后一道保险。 他心里很清楚,织田信长舍不得杀自己。她看自己的目光,恨不得用眼睛扒光自己的衣服。那种充满欲望的眼神,他曾在尾张见过。 在别人看来极度羞辱的事,义银早在尾张时期,就陪织田信长玩过两次。真别说,织田信长这人。。还挺爽。 每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对死亡的恐惧,是人最难以战胜的情绪。义银确定自己最后有一招跪舔保命,许多事自然敢玩得浪一点。 最惨不过是陪睡,怕个毛。 蒲生氏乡眼中为大义献身的义银,其实是一个怕死的普通人,在这乱世中时刻保持着小心。 他的慈悲,只适用于不危害自身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织田信长这个极度功利者,都不如他来得现实。 ——— 蒲生氏乡劝说无果,一行人继续前行,沿着鸭川入京。 沿途不论武家还是平民,远远望见斯波家旗帜,无不恭谨让行。 等进入城下町一段,蒲生氏乡问道。 “御台所,我们是先回府邸,还是去二条城?” 义银摇摇头,没说话。 他正在仔细观察京都城下町,比起当年他离开之时,真是萧条得厉害。这次三好上洛,看样子是相当放纵。 近幾的商业中心有两个,一个是堺港,一个是京都。 堺港背靠濑户内海,是岛国内外贸易交流的核心港口。而京都作为足利幕府核心中枢两百年,名门贵胄无数,沉淀着天下大半财富。 从八代将军之乱开始,京都数次在战乱中易主,但那大多数发生在幕府武家内部。 不论是山名畠山,还是细川六角,这些上洛的大名都是名门后裔。她们懂得分寸,会克制军队对京都的破坏,再从幕府索取财物。 但这次三好上洛,显然不是这样。三好家,织田家这些外藩入京,地方上的粗胚哪里懂得高阶武家的高级勒索玩法。 将军被杀,幕府大乱,想要发财只好自己动手。结果东西没抢到多少,反而把京都这个下金蛋的母鸡给折腾得不轻。 京都被三好家掠夺一次,彻底坏了大家的信心。 资本极度畏惧风险,不管幕臣还是商家,势必要把大部分财富转移出京都。想重新建立信心,让资本回来,需要花费很大的功夫。 蒲生氏乡见义银沉思不语,挡住了道路,轻声提醒道。 “御台所。” 义银从自己的思绪中震醒过来,笑了笑说道。 “先去二条城吧。” 他打马向前,脑子里却在想,京都的商业价值下降,堺港的地位会越发凸现。 只要三好家没有丧心病狂到把堺港也糟蹋了,高田阳乃在堺港可以大有所为。北陆道商路搞不好会进一步兴旺,真是天助斯波家。 义银正在马上想着心事,忽然听到蒲生氏乡一声呼喊。 “御台所小心!” 一条影子从空中掠过,砸在义银的战马头上。 战马受惊,腾空前蹄,差点把义银从马上掀下来。他紧紧抓住缰绳,用心安抚战马,这才稳住。 旁边的蒲生氏乡已经吓得面色发白,高声大喊。 “是谁惊扰御台所!同心众护驾!” “嗨!” 同心众纷纷下马,冲进黑影被抛出来的街旁酒屋。 义银定神一看,刚才的黑影竟然是一块兜裆布,他抬头望向一旁的酒屋。 这酒屋。。它正经吗? 正文 第1191章一个小插曲 事实证明,这地方的确不太正经。 同心众冲进去之后,里面传出男子起伏不断的惊呼,然后一群群衣着不整的男男女女被拖出酒屋,跪在义银马前。 原本还在骂骂咧咧的姬武士,听说刚才丢出来的东西惊扰了过路的御台所,顿时吓成了鹌鹑。一个个低头跪好,不敢再放肆。 义银的眼睛瞅着酒屋的招牌,不说话。 京都乃是将军脚下,幕府中枢之地,城下町的运转自有规矩。 城下町的正街应该是做正经生意的商屋,脱兜裆裤的买卖要去游廊,那里有专门规划的区域。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作案工具随身携带,靠拦是拦不住的。既然拦不住,就缴税吧。 京都游廊的游男,历来是城下町的缴税大户。游男中的魁首,称呼为太夫,众女趋之若鹜,日进斗金不止。 京都繁华,不缺搏男一笑,一掷千金的豪客。游廊的税金是幕府一大进项,自然容不得外人胡来。 像这种在游廊之外,做脱兜裆裤买卖的酒屋。理论上,酒屋老板早就该被拉去鸭川边上开膛破肚,警示世人。 游廊之外的买卖都是暗男昌,大多是为了逃税。敢对幕府的重要税源挖墙脚?义银也不知道这酒屋哪来的胆子。 带头冲入酒屋的井伊直政,红着脸回来禀告。 “御台所,是两帮姬武士为争抢游男起了冲突。 有个混蛋把那个。。那个东西。。丢到了您的御前,真是罪该万死。” 义银看着井伊直政如同苹果般红彤彤的小脸蛋,忽然起了戏谑之心,问道。 “游男好看吗?” 同心众因为蒲生氏乡的私心,全部都是半大萝莉,井伊直政又是其中最小的一个。 这扫黄一般的冲屋行动,可是把这些小丫头臊得面红耳赤。 井伊直政性子要强,梗着脖子说道。 “毛毛虫有什么好看的!身上不是皮包骨头就是一坨坨肥肉,恶心死了!哪有御台所的身材英武!” 她这一嚷嚷,反而把义银吓得一哆嗦,咳嗽两声掩盖尴尬。 井伊直政童言无忌,一旁的蒲生氏乡一掌打在她头上,骂道。 “胡说什么呢!” 一旁的高田雪乃偷偷瞅了眼脸红的义银,心想,主君身材的确是好看。 义银调戏萝莉不成,反而被嚷嚷得脸上发烫。他赶紧装作严肃,问道。 “都是哪里来的姬武士,这么不懂规矩?在正街白日*宣,幕府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井伊直政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已经问过了,是织田家与德川家的。 听说这几天打了好几场,都是些争风吃醋,喝酒撒泼的烂事。” 义银一愣。 “织田?德川?” 织田信长入京之时,曾经下令织田军势不得惊扰京都,这件事已经传到了义银耳朵里。 而德川家康做事一向谨慎,她初来乍到,怎么会不约束部众? 这两家盟友起冲突,不是给京都幕府中人看笑话吗? 原本近幾武家就看不起东海道来的乡巴佬,这下倒好,做实了尾张人三河人粗鲁不堪的名声。 义银隐隐觉得不对劲,这件事很是蹊跷。 他还来不及细想,远处已经跑来一队人,被同心众拦在外围。 为首一人瞅见坐在马上到义银,大喊大叫。 “御台所,秀吉求见!” 义银抬头一看,正是羽柴秀吉,示意同心众放她过来。 羽柴秀吉几步窜到义银面前,一抹小跑过来的汗水,深深鞠躬说道。 “御台所安好!” 义银笑道。 “好久不见,秀吉你也跟着织田殿下来了京都?” 羽柴秀吉恭谨回答。 “嗨,承蒙殿下看重,暂时负责京中守备。” 义银瞳孔一缩,看向满脸真诚笑容的秀吉。 她负责京都守备?织田家没人了吗?大把的重臣不用,让一个千石地头负责京都这么重要的中枢之地? 义银微笑道。 “那秀吉你也蛮辛苦的。” 秀吉低头说道。 “不敢,都是大殿恩德。” 其实她心里不断泛苦水,原本以为这是个肥差,可做起来完全不像想象中那么好。 织田家的骄兵悍将,怎么肯给秀吉这个平民出身的地头面子? 她又不是丹羽长秀,柴田胜家这些老资格的臣子,区区羽柴秀吉算个p! 制约织田军势,就已经让羽柴秀吉焦头烂额。可不知道为什么,德川家的三河姬武士忽然变得狂躁不安,天天挑衅尾张姬武士。 织田信长打下二百万石,尾张人自认嫡系,高人一等。她们怎么肯对三河来的下等人低头,自此冲突不断。 可怜羽柴秀吉,她既没本事拉住尾张人,三河人也不把她当回事,整天疲于奔命,却毫无效果。 但是,让她放弃京都守备的权力,交还织田信长,她又不舍得,只能咬牙坚持着。 义银见她一脸苦相,亦是有些同情她的处境。但同情归同情,到义银这层次,当然不会插手这种街头打架斗殴的小事,太掉身份。 两伙粗胚打架打得把兜裆裤丢到义银御前,这事若是上纲上线,双方闹事者不死都要扒层皮。 义银看了看地上的兜裆布,再看看秀吉的苦脸,说道。 “算了,我还赶着去二条御所。秀吉,这里的事交给你处理了。” 说完,义银喝令同心众归队,无视场面一片狼藉,径直穿过街道离开。 秀吉恭敬鞠躬,望着义银远去,又抹了把额头新渗出的冷汗。 竹中重治走到她身边,秀吉对着自己的军师,语气中已带哭腔。 “竹中姬,我还是去和大殿请辞吧?这差事没法干了,她们都敢冲撞到御台所驾前,吓死我了。” 竹中重治望着远去的斯波马队,问道。 “主上,您与御台所关系这么好?他竟然一点不追究就走了。” 羽柴秀吉得意道。 “那当然,我这秀吉的名字,还是御台所赐予的呢! 不对,我不和你说这个,我是问你怎么办? 这日子没法过了,要不我还是请辞吧?好在今天冲撞的是御台所,他为人仁厚,我还有一点情分可用,这才没闹出大事。 下次若是再出这种事,再冲撞到什么大人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竹中重治微微一笑,说道。 “您说反了,恰恰是因为这些蠢货冲撞了御台所,您这京都守备的差事才好办了。” “额?” 羽柴秀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竹中重治已经厉声呵斥。 “把所有人都带回去!严格审问!谁来说情都不准放走! 她们竟敢冲撞御台所,一定要查清楚,是不是有人图谋不轨,妄图行刺! 请主上立即禀告织田殿下,德川殿下。京中姬武士桀骜无序,冲撞御前,恳请她们裁定罪责。” 竹中重治冲着羽柴秀吉眨了眨眼睛,羽柴秀吉顿时反应过来。 好机会啊! 尾张人和三河人根本不把羽柴秀吉放在眼里,怎么劝都劝不住,罚也不敢罚,总有军中大将前来说情,将人领走。 现在好了,冲撞御台所的罪名按着,谁敢求情?谁敢放人? 之前是事情太小,羽柴秀吉不方便上报织田信长,显得自己没有能力。什么事都要靠主君出面,还养自己这种废物干吗? 现在好了,御台所这事干脆闹闹大,直接捅破天,让织田信长和德川家康都跟着抖三抖。 只要两位殿下出面,什么骄兵悍将都得老实趴着,这京都守备的差事真就可以做一做了。 羽柴秀吉借着斯波义银,织田信长,德川家康三层虎皮,还怕这些尾张三河混蛋不听话?继续闹? 想清楚其中关节,羽柴秀吉顿时眉开眼笑。然后她马上板起脸来,跟着大喊道。 “对!全部带回去审查! 真是反了天了,竟敢惊扰御台所,必须严惩不怠!我要上报织田殿下,德川殿下,求请裁断!” 之前被同心众强迫跪地的姬武士们,一个个垂头丧气,听候发落,没一人敢出来反驳。 羽柴秀吉发了一阵子飙,只觉得这些天的憋屈都给倾泻出来。 她望着远处已经消失不见的斯波义银,心想。今日借御台所之名,才知道上位者的威风。 大女子当如是耳,彼可取而代也。 ——— 义银不知道身后闹事的姬武士们,因为恐惧他的威严,畏缩如鼠般配合收押。更不知道羽柴秀吉对这种威风,是何等眼馋。 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上洛路上的一个小小插曲,甚至连笑话都谈不上。 京都城内街道呈棋盘形,东西,南北作条形横竖的布局。 东西沿道以条为名,便是十条,九条,八条等名,依次由南向北蔓延,而二条城就位于二条三条之间。 跨过宇治川,前面就是鸭川。 高野川和贺茂川在城区汇合成鸭川向西南汇入桂川,最后与淀川合流。 义银与同心众一行是沿着鸭川西岸登陆十条北进,前往二条。 此时,京都盆地正值春光明媚,青山绿水愉悦身心,古庙御园错落在街道两侧。 京都北部乃是古朝廷的天皇宫廷,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公卿,北部便萧条下来。 连同与天皇有着紧密联系的神道教一齐覆灭,只剩下投效足利幕府的佛教诸派庙宇,依然兴旺。 皇宫区域败落后,京都的核心区南下转移到室町的幕府中枢,足利义满建立的花之御所。 八代将军之乱后,花之御所也逐渐凋零。这次三好上洛,御所意外失火,火势之大,竟然将整个御所烧毁。 不得已,幕府中枢被转移到足利义辉建造的二条城。原本作为兵城使用的二条城,被幕臣们匆忙改造成御所,用以欢迎新的主子。 足利义昭完成上洛之仪,最后被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们恭迎入住二条御所。 义银这次返京,不论最后住在哪里,都必须先去一次二条御所,宣誓主权。 在足利义昭没有继位足利将军,义银没有移交御剑金印之前,河内源氏嫡流,武家栋梁,足利将军家的代表人物,还是义银本人。 即便足利直臣们心思不纯,幕臣们刻意讨好新主,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足利义昭,她还不够格。 义银如果不去二条御所,就是默许足利义昭已经可以代表足利将军家议政,这是他不能容忍的。 足利将军家,我会交还给你。但什么时候给,我说了算,你不能抢。这是政治原则,不能模糊。 足利义昭跟着织田信长上洛,直接入住二条御所,这事犯了义银的忌讳。 今天来,义银就是来敲打敲打这位足利遗女。让她知道轻重,别太着急上位,忘了主动权到底在谁手里。 二条御所门外,柳生宗严远远望见义银的马队,上前鞠躬行礼。 义银下马把鞭子丢给身后同心众,自己大步往前走,根本不理会行礼的柳生宗严。 柳生宗严赶紧跟上,说道。 “御台所。。” 义银指了指关着的御所大门,冷声道。 “开门!” 他回眸盯着柳生宗严这个幕府前任大目付,柳生宗严不自觉抖了一抖,喊道。 “开门!恭迎御台所入内。”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还算懂得规矩。” 柳生宗严赔着笑,心里叫苦不迭。 足利义昭被幕臣们的恭维迷昏了头,擅自入住二条御所。织田信长乐得见她和斯波义银起冲突,也不提醒。 斯波义银入京,足利义昭这才忐忑起来,担心自己的僭越行为,惹恼这位厉害非常的便宜姐夫。 她心里没底,就把柳生宗严派出来试探。 柳生宗严心里骂爹,这足利义昭真是又蠢又怂。就算她已经做错了事,主动出来认个错,御台所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如今把自己一个无名无份的前任大目付拉出来顶在前面,不是明摆着心虚吗? 心里恨归恨,但重归幕府的心愿即将达成,大目付的位置还要靠足利义昭上位之后给予,柳生宗严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苦差事。 跟了这么个没有担当的怂主子,柳生宗严也是无可奈何。 怪只怪自己利欲熏心,这罪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正文 第1192章义银爱义辉 等待开门的片刻,柳生宗严解释道。 “御台所,足利义昭殿下本想出迎接您。 只是巧了,天台宗派人前来参见,解释之前的一些失礼误会。” 义银回头看了眼笑容卑微的柳生宗严,说道。 “柳生宗矩为我效力,这两年尽心尽力,看在她尽忠职守的份上,我不为难你。 我知道足利义昭在怕什么,此事我自会与她说清楚。你没必要,更没有资格卷进来。 所以,闭嘴。” 柳生宗严脸上堆砌的笑容瞬间凝滞,然后深深鞠躬,不再废话。 上洛之仪中,天台宗擅自离场,这件事义银并不知道。可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 这群京都之内的势利眼,只看到织田信长的强大军势,足利义昭的继位将军,完全没把义银这个先代的未亡人当回事。 对于这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墙头草,义银是鄙夷轻视,更是无可奈何。 要不是织田信长势大难治,谁愿意陪这群幕府猪队友浪费工夫? 关东那些王八犊子虽然难管,但做事还算爽快。平日里斤斤计较,可上了战场,敢打敢拼得真会用命挣前程。 相比之下,幕府这群娘们就太不是东西了。平时靠不住,打仗又鸡贼。好处都要,牺牲不肯,一点担当都没有。 义银懒得和柳生宗严废话,说到底,她不配。 一个被足利义辉踢出局的前情报头子,如今拜入足利义昭门下,只求官复原职,这种利欲熏心之徒靠得住? 足利义昭连这种人都要重用,义银真替足利将军家感到悲哀。 此时,大门洞开,义银径直往里走。柳生宗严侧身紧随,为御台所引路。 蒲生氏乡递给井伊直政一个眼神,将她和半数同心众留在门内外,谨防关门。 斯波义银大义凛然,不惧宵小。但蒲生氏乡作为同心众笔头,必然要防着外人恶意。 她安排井伊直政与半数同心众,严守大门,看护战马,就是留下后路。 布置完此事,她赶紧带着另一半同心众跟上义银的步伐。 而此时,一直随侍的高田雪乃已经走在柳生宗严身后,双目如刀盯着她的后背。 柳生宗严一代剑豪,自然能感觉到高田雪乃从身后传来的警告,顿时浑身寒毛立起。 她摇头苦笑,自己真的只是想带路,这斯波家的小祖宗可千万别误会。 高田雪乃虽然身子虚弱,但她的剑术另辟蹊径,堪称天下最快。 在战场之上,双方披坚持锐,高田雪乃的优势并不明显。 可在剑客无甲对战之时,唯快不破,谁愿意与高田雪乃这位侩子手拔刀斋为敌? 一行人往前走,柳生宗严小心得为义银指引方向。 忽然,高田雪乃说了一句。 “走错了。” 义银的脚步停下,双目横向柳生宗严,蒲生氏乡的右手已经握住刀柄。 柳生宗严冷汗都流下来了,说道。 “没有错,御台所,就是这条路。” 义银回头看了眼高田雪乃,雪乃指着另一边,说道。 “主厅在那里,我和将军就是在那里御敌,抵抗到最后的。” 柳生宗严醒悟过来,赶紧解释道。 “御台所,二条御所被三好家攻陷过一次。幕臣重新修缮之时,废弃了部分损毁严重的庭院。 现在的议事厅请您随我来,正是这边。” 义银看了眼高田雪乃所指方向,心头忽而触动,说道。 “我要去那边看看。” 柳生宗严愣了一下,说道。 “足利义昭殿下还在等您。。” 她还未说完,就被义银打断。 “你不是说,她正在接待天台宗的人吗?怎么又变成等我了?” 柳生宗严哑口无言,不敢再说什么。 其实老厅并没有损毁严重,只是被三好家攻陷一回,不太吉利。 所以幕臣们重新布置,刻意避开了老厅,也算是新人新气象,免得足利义昭觉得晦气。 但斯波义银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这话总不能当他的面说,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见义银坚持要去看看足利义辉战死之处,柳生宗严无奈点头。 “御台所说的是,我来为您领路。”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不必了,雪乃,引我去看看。蒲生氏乡,你带人守在外面。” 柳生宗严上前还想说什么,已经被蒲生氏乡伸手拦住。 她只能无奈望着斯波义银跟随高田雪乃,消失在老厅庭院中。想了一下,柳生宗严拔腿就走,去请足利义昭过来。 斯波义银去缅怀未婚妻,足利义昭这个足利义辉的妹妹正好过来看看,小姨子和姐夫也好联络联络感情,为之后政治交涉暖场铺垫。 义银只是不准柳生宗严跟着,并未限制她离开。蒲生氏乡就没有拦她,看着她远去。 ——— 庭院之内,义银跟着高田雪乃往前走。 石台阶,石灯笼,石蹲踞,将军居所自然是精心营造,每处景观都有用心设计。 绕过秋树青苔,沿着石汀步走入庭中,高田雪乃指着前方说道。 “前面就是议事厅,将军日常就是在那里举行评议,办理公务。” 义银眺望前方,总觉得庭中有些不和谐的感觉,但又说不出什么来。他蹲下来,能从石道的缝隙中看出丝丝隐红。 这里经过了一场恶战,即便仔细清理过,但还是留下了些许蛛丝马迹。 高田雪乃见义银不走,回身守在他身边。 义银抬头一笑,问道。 “她一直在这里办公?不出去走走吗?” 雪乃呆呆望着主君的笑容,回答道。 “将军总是说,她要恢复足利将军家的荣光,不能懈怠。 以前在御所,她还会去剑室修行。来了二条城之后,就埋头在这里,不太出去。” 义银点点头。 二条城的布局是以兵城展开,镇守二条三条之间,盘踞京都北部,虎视南方中枢腹地。 足利义辉建造此城,就是要收拢幕府权力,以兵威压制幕臣们的不满。 这家伙的手段,真是粗暴。 来到二条城,说明足利义辉的布局已经进入关键阶段,时时刻刻要小心幕府内外势力的反扑,她当然就没有心思去修行剑道。 义银望着议事厅,喃喃道。 “你这又是何苦呢?” 高田雪乃以为主君在问自己,于是说道。 “将军总是说起您。” 义银目光不动,嘴上笑问。 “都说我什么呢?” 高田雪乃跟着望向议事厅,就像在回忆当初。 “将军说您不懂规矩,第一次见面就在大庭广众脱衣服,一点男人的矜持都没有。 还说您看不起她,总不把她这个足利将军当回事。” 义银笑道。 “看不出来,她也是个喜欢在背后嚼舌根的。” 高田雪乃摇头道。 “不是的,将军从不对别人说这些,就在我面前埋怨。 她说,她一定要复兴足利将军家,要让您对她另眼相看,要让您心甘情愿嫁给她。” 义银的眼圈微微发胀,感觉有点眼酸,他眨巴一下眼睛,无奈说道。 “这个傻瓜。” 足利义辉真是一个骄傲的傻瓜,她以为自己是谁?定下的目标也太不切实际了。 足利将军家衰败日久,早已积重难返。幕府内外的武家,只想着利用足利将军为自家牟利,谁还真把足利将军当回事? 她足利义辉就是庙里的泥菩萨,有用的时候就上门拜拜你,没用的时候谁理你啊! 外臣想在你头上拉屎撒尿,幕臣想靠着幕府的招牌多捞一点好处,各取所需。 可足利义辉真把自己这泥菩萨当盘菜,锐意进取一下子得罪了所有人,结果死得不明不白。 义银觉得心口堵得慌。 要不是因为自己,足利义辉可能会冷静一点,徐徐图之。可就是自己的出现,让足利义辉急于想证明给自己看,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义银长叹一声,重复道。 “傻瓜,大傻瓜呀。” 高田雪乃不知道主君心中苦涩复杂的情绪,指着一处空地,继续说道。 “我记着主君的话,要保护好将军,所以在这里练剑。 有时候将军忙完,就来烦我,害我无法静心。” 义银饶有兴趣问道。 “她来烦你?怎么个烦法?” 高田雪乃皱着眉头,撅着小嘴,掰着手指说道。 “翻来覆去就那些话,问了两年多,真是个唠叨的将军。 问您爱吃什么,偏好什么衣服首饰,平时喜欢做些什么。 反反复复得问,明明她自己都可以背出来了,真的好烦呀。” 义银觉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用双手尾指点着眼角,往外拉了拉。然后略到太阳穴上,轻轻安抚自己颤抖的额角。 他的眼圈发红,目中隐隐透出晶莹,口中叹道。 “的确是烦。” 义银终于发现庭院中的违和感来自于哪里,问道。 “这里,都没有拉门?” 雪乃扫了眼庭院,点头道。 “对了,三好家攻进来的时候,将军带着我们把她们杀退了几次。 三好家的人打不过我们,就把门都拆了当盾牌,躲在门板后面用长枪刺我们。 我们只有打刀,兵器没有她们长,只好退到议事厅中。” 高田雪乃指着前面的议事厅,义银眼神一凝,说道。 “走,看看去。” 两人踏上门廊,走入室内。 高田雪乃指着主位说道。 “当时我被将军护着撤下来,她就是在那里将我放下来,把金印和三日月宗近交给我我,让我从密道离开。” 义银缓缓走到主位上,半跪在榻榻米上,凝视着问道。 “然后呢?” 高田雪乃愣愣出神,半晌说道。 “我不知道,将军说要我保护您,不让您落得她这般下场,然后我就走了。 将军,应该。。死了吧。。” 义银缓缓伸出手,指尖伸向前方,仿佛要跨过时空,触摸到谁的脸颊。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 “大傻瓜,我又不是你,我怎么会死?你是自己作死,知道吗? 你要是本本分分的,谁又能把你怎么样?当个有名无实的将军,有什么不好?偏偏要逞强,偏偏要逼得狗急跳墙! 你说你是不是傻啊?足利义辉,你说你是不是一个傻瓜?大傻瓜!” 高田雪乃上前一步。 “主君?” 义银低着头。 “雪乃,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单独待一会儿。” 雪乃望了眼义银颤抖的双肩,转头离开了房间。 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义银面前的榻榻米上,出现一滴又一滴水珠,跌落四溅。 “足利义辉,你这个大傻瓜!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是在利用你,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结婚!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关东计划着,只要回来就悔婚,我根本不值得你付出这么多! 你知不知道,明智光秀为什么要害死你?是为了我!我和她上过床,你和我却是清清白白,你说你死得冤不冤! 你知不知道,我这次回来根本没办法帮你报仇!合谋害死你的那些人,我不能动! 我还要拉拢她们,还要给她们好处,还要继续在这个王八蛋的世道里活下去,和那些害死你的王八蛋虚与委蛇! 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也是白死!你个大傻瓜!” 义银感觉自己透不过气来,他干呕了几下,深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境。 他马上就要去见足利义昭,他还有许多事要做,他没有时间在这里哭泣。 最后,义银用力抹了抹自己的眼眶,轻轻将前方的空气拥入自己的怀中,低声说道。 “这辈子,我对不起你。下辈子,如果能有下辈子,我保证,我会和你在一起! 我会和你结婚,我会和你一起复兴足利将军家。我欠你的,下辈子全部都还给你! 现在,我该走了。 有很多我在乎的人,她们相信我,她们跟着我,我要对她们负责,我必须继续走下去。 好羡慕你的骄傲,你的决绝。 我是做不到的,我只能苟且在这个乱世,和那些恶心透顶的人,继续把这个无聊的游戏玩下去。 足利义辉,我和许多人上过床,我很爽。以后我还会和许多许多女人上床,你是不是很生气?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我此生都是你的丈夫。你的名分,谁都拿不走。 你看,我是不是很虚伪?来,重新认识一下。 你好,足利义辉。我是这个世界上最虚伪的男人,斯波义银,我想成为你的丈夫。 斯波义银爱足利义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爱上了。 这一次,是我的真心话。” 正文 第1193章追忆渐完美 其实义银也搞不清楚,自己对足利义辉的感情,是不是爱。 在关东得知足利义辉被害,他当时是觉得震惊,更有计划被打乱的恼怒,以及对足利义辉的愧疚。 可随着京都事变的真相一步步被揭开,从高田雪乃口中一点点了解足利义辉对自己的真情,义银的心思渐渐起了变化。 足利义辉死了,但她会永远活在义银的心里。 她准备对义银使用的逼迫手段,还未展开就戛然而止。她死了,她永远伤害不了义银,留下的只有美好追忆。 而义银却无法为她报仇,只能对现实妥协,永远欠着足利义辉一份还不了的人情。 现实中,那些爱慕义银的姬武士们,难免要和他发生冲突。如明智光秀的阴毒,如前田利益的小心思。 义银渐渐忘记了他与足利义辉之间曾经有过的那些不愉快,记住的都是足利义辉对他真挚的爱。 现实中的爱慕者们,她们总有自己的诉求,总会让义银为难。但足利义辉不会,她对义银的爱会随着时间流逝,越发显得珍贵。 义银不能为她报仇,只能在她的爱中不停追忆。每当现实中的感情受到挫折,他就会缅怀记忆中完美无瑕的足利义辉。 活人没法和死人比,活人在现实交往中会不断碰撞摩擦,会让人筋疲力尽。而死人活在回忆中,只会越来越纯粹。 明智光秀等一众爱慕者们,合谋杀死了足利义辉,阻止了足利斯波合流。 但足利义辉也没有输,她赢了所有人。当义银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一次次受挫,足利义辉便可以得到义银真正的爱。 因为完美的爱,永远只存在于人类的想象中。 ——— 高田雪乃站在庭中,望着与议事厅相反的方向,愣愣发呆。 主君。。他哭了吗? 雪乃缓缓低下头,感觉有些难受,手掌握紧三日月宗近。 是她没有保护好将军,才会让主君哭泣,她不自觉回想起足利义辉当时的话。 也许有一天,他会沦落到与我一般的地步。希望到那时候,你能用这把刀,替我保护好他。 雪乃的目中,隐隐透出一丝杀意。 我会保护好主君,即便没有你的交代,我也会这样做。但现在,我允许你命令我保护主君,就当作你允许我喜欢主君的回礼吧。 不知过了多久,义银的声音在雪乃身后响起。 “想什么呢?” 雪乃回头,义银正一脸好奇望着自己,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似乎在竭力装作若无其事。 看见雪乃死死盯着自己,义银难免心虚,搓了搓脸,问道。 “很明显吗?” 雪乃点头道。 “好显眼。” 义银摇头苦笑。 “那就麻烦了,等下还要去见足利义昭,被人看出来了可不好。” 雪乃忽然上前,用舌头舔了舔义银的脸颊。义银有点懵,但没有动弹。 然后,雪乃拿出一方白帕,小心翼翼为义银擦拭痕迹。 义银不明所以,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雪乃一边小心为他擦拭,一边说道。 “我以前做仆役的时候,粗手粗脚老是出错。每次做错事,都是姐姐主动冒充我,去挨责罚。” 义银看了眼雪乃的脸,两姐妹长得这么像,的确能以假乱真。 他又低头扫了眼雪乃的平熊,现在貌似就不太方便冒充了,发育后的区别有点大。 想起阳乃发育过好的那部分,义银忍不住咳嗽一声。人道不公,损不足以奉有余。 想起这里是足利义辉战死之地,义银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胡思乱想,他赶紧收敛心思,说道。 “阳乃还是蛮心疼你的。” 雪乃盯着义银,说道。 “我也很心疼姐姐,所以什么都可以和她分享。” 义银翻了个白眼,问道。 “知道了,但以前挨打和你现在做的事有什么关系?” 雪乃认真说道。 “姐姐每次挨罚之后,回来都会哭,我就跟着哭。然后第二天被管事的看出来了,一起再挨罚。 后来姐姐就不哭了,每次我看到她有泪痕,她就说那是口水,口水可以治眼泪。只要用口水去抹眼泪,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哭过,管事也再没有打过我。” 义银默默听完,摸了摸雪乃的脑袋,问道。 “你相信口水能治泪痕吗?” 雪乃望着义银,说道。 “我相信姐姐。” 义银看着一脸认真的雪乃,忽然觉得心底涌起一阵暖流,笑道。 “那就麻烦你了,也把我掩饰得正常一点,我还要出去见人呢。 拜托了。” 雪乃认真点头道。 “交给我吧!” 义银笑了笑,闭上了眼睛,任由雪乃用方巾搓抹自己的脸。 忽然,他听到雪乃说道。 “主君,请您以后不要再哭了,雪乃会保护您的,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义银哑然失笑道。 “我可是御台所,只要我自己不作死,谁敢弄死我? 至于伤害,怎么算伤害?不守夫道被人骂,算不算?” 义银很清楚,自己最为人诟病的一点是什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上了这么多姬武士,以后应该也不会少上,怎么瞒得住天下人的眼睛? 纸里包不住火,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还能堵住所有人的私下议论?自己迟早是个荡夫命。 正所谓众口铄金,义银早就不指望自己的历史评价能有多正面。 在女尊世界,一个厉害的男人能有什么好下场?人家打不过,嚼舌根总行吧? 古代社会,只需要一句不守夫道,就足够把义银打落深渊,永世不得翻身。 这就是人性的丑陋之处,不管他多努力,当人们想要羞辱他的时候,总能在他身上找到黑点。 人无完人,闪光点再多,也必然存在黑点。想要抹黑一个人,只要找准一个点死命往里黑就是了。 就算你生前为人民殚精竭虑,死后也会被黑得体无完肤。无数人不念着你的无私,只会恶意揣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义银早就看透了,自己别指望生前生后的名声好听。有空不如要多*几个妞,别让人给白白冤枉了。 义银说得洒脱,雪乃却是一脸正经。 “谁骂您,我就杀了她!” 义银睁眼看向一脸肃然的雪乃,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蛋。 “小傻瓜,悠悠之口,或风或雨。千妇所指,你杀得过来吗?” 说完,他抹了一把脸,就往外走。身后,雪乃撅着嘴,默默跟着出去。 义银并不知道,伊势贞教已经在暗中酝酿恶意。 今日一语成谶,未来的雪乃会为了这一句誓死守护,付出一切。 时也,命也。 ——— 旧厅庭外,足利义昭带着几名重臣匆匆赶来。蒲生氏乡深深鞠躬,却没有让出道路的意思。 足利义昭脸色难看。 她此时心中忐忑,不知道斯波义银对于她擅自占据二条御所,作何感想。她不愿意节外生枝,对蒲生氏乡这等斯波近臣强硬呵斥。 和田惟政见场面尴尬,在旁打了个哈哈,问道。 “蒲生姬,御台所进去有多久了?” 蒲生氏乡恭谨回答。 “和田大人,御台所。。” 她还未说完,身后已经传来动静,义银带着高田雪乃走了出来。 所有人一齐对义银行礼,义银没想到足利义昭会赶过来,望着她酷似足利义辉的脸蛋,愣了愣。 足利义昭小心翼翼说道。 “御台所,并非我有意失礼。 只是天台宗为了之前上洛之仪的一些事,派遣得道高尼前来请罪问安。 我。。我。。” 足利义昭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编不下去。 斯波义银贵为御台所,先代的未亡人,天台宗几个尼姑也配和他相提并论?用天台宗当借口搪塞,实在是太过敷衍。 义银凝视足利义昭局促不安的表情,心里却是在想。 同样一张脸,若是足利义辉,她永远不会对外人露出这种示弱的姿态。 义银叹了一声,斯人已逝,只能缅怀。 足利义昭就算长得再像她,可骨子里的骄傲却是学不来,气度远远不如足利义辉。 原本,义银来到二条御所,就是要给足利义昭一点颜色看看,让她明白主动权在谁手中。 可刚在足利义辉战死之地哭泣一场,又看到足利义昭的低声下气,义银的心有些柔软,怎么都硬不起来。 他揉了揉额角,开口为足利义昭解围道。 “天台宗与足利将军家的关系亲密,确实需要谨慎对待。” 足利义昭赶紧点头道。 “御台所说的是,正是这个道理。” 义银淡淡一笑,说道。 “我今天有些乏了,想先回斯波府邸休息。义昭殿下,我们改日再谈吧。” 足利义昭一愣,说道。 “您不居于二条御所?这。。” 斯波义银望着足利义昭那张脸,眼神恍惚若梦。 “我只是一个夫道人家,足利将军家,终究是要你来当家做主。 先代留给我的东西,我总是要交还给足利将军家,交还给你。 三好退却,大势已定。 继位将军,再立幕府之事就不要再拖延了。等各家上洛之后,早些完成交接吧。” 足利义昭听得目瞪口呆,义银已经不再看她,黯然往外走去。 “御台所!” 义银停下脚步,望向身后局促开口的足利义昭,她正结结巴巴说道。 “这。。我。。您。。真的不介意我住在这里?” 义银深深看了眼足利义昭的脸,微微一笑,转头离去。 足利义辉,御剑是你给我的护身符,金印是你对我最后的爱念。这两样东西,我都会原封不动交还给你的妹妹。 欠你的情,我永远还不了了。 我会帮你的妹妹坐上将军之位,足利将军家的荣耀会延续下去,你在九泉之下应该会高兴吧? 义银亳不留恋得离开,把足利将军家的主导权拱手相让。天大的馅饼砸在头上,让足利义昭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 说好的严正交涉呢?说好的利益交换呢?斯波义银明明占着上风,却什么都不要,就这么走了? 足利义昭迷茫得回头,看向和田惟政。 和田惟政缓缓看向旧厅方向,想起足利义辉曾经对自己的重用,眼眶湿润。 她口中喃喃自语。 “公方大人,您的真情没有白费,御台所对得起您的一片痴心。 您看到了吗?”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跪拜在地,哭出声来。 斯波义银对得起足利义辉,但她们这些深受足利义辉信重的直臣,却是对不起足利义辉。 为了自己的私欲,她们擅自扶持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为难。斯波义银之高洁在前,和田惟政自惭形秽,顿感无地自容。 一腔惭愧化为泪水,洒在这足利义辉战死之地。 足利义昭见和田惟政如此,亦是心中震动。 斯波义银真诚待她,她却一直想着与外人联合,要对斯波义银下黑手。 足利义昭咬牙不语。 斯波义银的主动退让,是托姐姐的福。但谁又知道,这份遗泽还能留存多久? 他的威望如日中天,和田惟政都被他的高风亮节打动,跪地痛哭流涕。 这让足利义昭越发自卑,心生惶恐。她何德何能,能与忠义无双的斯波义银同台竞技?此人不走,自己这个足利将军还有什么做头。 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恐惧感,让足利义昭的眼神渐渐怨毒,她竭力说服自己。 斯波义银,你这般洒脱,就是想让我难堪,对吗?是你说要让我当足利将军的,那便怨不了我。 足利将军乃是天下之主,岂能对一丈夫唯唯诺诺,低头哈腰。 我的足利幕府,容不得你斯波义银放肆! ——— 义银走出大门,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难免懊悔。 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本想好要敲打一下足利义昭,让她明白斯波家不容小觑。可被雪乃引入足利义辉故地一游,竟然心房失守,举止失措。 蒲生氏乡皱着眉头,上前低声说道。 “御台所,您待义昭殿下,是否太过宽容? 升米恩,斗米仇。只怕您的好意,别人未必会领情。” 义银回头看了眼蒲生氏乡,见她满脸忧心忡忡,不禁苦笑。 连蒲生氏乡都觉得不妥,出言劝诫,自己这次的举动,的确是太冲动了。 正文 第1194章信长的心思 从古至今,宣传上嚷嚷什么,就说明现实中缺什么。 武家最爱喊忠义,可惜忠义全在嘴上,骨子里无信无义,唯利是图。 义银以先代未亡人身份,手持御剑金印,完全可以拿捏住急于继位的足利义昭,为斯波家争取更多的政治利益。 他的冲动承诺,在政治上及其幼稚,等同于丢掉了手中的王牌。足利义昭没有了掣肘,斯波义银如何制约她? 指望足利义昭顾念恩情,凭着良心做事?玩政治的,谁有良心那玩意儿?即便有,疼一疼就过去了,还能为了良心办事不成? 蒲生氏乡都明白的事,义银自然也清楚,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若是没有织田信长在旁虎视眈眈,义银就算反悔,足利义昭也拿他没辙,最多是心存不满。 但为了对付织田信长,义银需要团结新建立的幕府,一致对外。他需要足利义昭站在自己这边,自然不能食言。 所以,现在的他只能指望,足利义昭还有良心那玩意儿。 义银有些不安,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有种想要重新启用明智光秀的冲动,让这个精通幕府政治的狐狸精,帮自己分析分析现状。 但他一想到是明智光秀的阴谋害死了足利义辉,就恨得牙痒痒,不愿意再看见那个女人。 义银望着天空半晌,对蒲生氏乡说道。 “足利将军家的东西,本就是先代爱慕与我,恩赐与我。 用她的东西,去威胁她的妹妹,太过下作,我实在做不到。 我斯波义银顶天立地,笃信义理。我不愿亏欠足利将军家,相信义昭殿下也不会让我失望。 如果我真是信错了人,只好连累你们随我一起吃苦头了。” 义银的目光纯粹凝实,让蒲生氏乡低头暗道一声惭愧。 主君做事光明正大,心胸广阔豁达。其绝代风姿,令姬武士都自愧不如。 蒲生氏乡肃然道。 “主君大义,臣下敬佩。 我等姬武士追随您,自当为您披荆斩棘,何来连累一说。” 义银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我知道你的忠心,不必多说。 走吧,回斯波府邸之前,我想去先个地方看看。” “嗨!” ——— 东福寺,织田信长有些心绪不宁,在庭中踱步。 今日是斯波义银入京之日,不知他会如何教训擅自占据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 一名姬武士匆匆走入,鞠躬行礼说道。 “大殿,盯着二条御所的人传话回来。 说御台所只待了一顿饭功夫,就离开了二条御所,然后便去了相国寺。又在相国寺待了一刻,便回了斯波府邸。 二条御所内没有任何异状,一切平静如常。” 织田信长的眼睛一眯。 相国寺。。三好家在相国寺为足利义辉举行了葬礼,埋葬在那。 斯波义银竟然默许足利义昭占据二条御所?联想外间提起,足利义昭面容酷似足利义辉的说法。。 织田信长不禁闷哼一声,心思浮躁。 不是说,足利义辉一直纠缠斯波义银,双方的关系其实是郎无情妾有意吗?但现在看来,又不像是这么回事。 织田信长龇牙舔舐嘴角,心情忽然糟糕了许多。 此时,外间又闯入一人,急吼吼叫嚷着。 “大殿!出事了!” 织田信长心情正糟,回头看见羽柴秀吉大呼小叫跑进来,喝道。 “吵什么吵!我还没死!天塌不下来!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来的!” 秀吉被织田信长一阵咆哮,吓得一哆嗦。 织田信长见她一脸恐惧,忽然想起,是自己给了秀吉随时入见的权力。因为她暂代京都守备,有应急通报的需要。 这时候,织田信长总不能打自己的脸,只得哼了一声,拂袖走入室内。 她回头看秀吉还畏畏缩缩待在原地不敢动,骂道。 “你个小猴子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滚进来!” 织田信长快步走上主位,羽柴秀吉战战兢兢跟在后面,对位上的织田信长伏地行礼。 织田信长不耐烦得敲敲身前的榻榻米,问道。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我已经听说了,这几天京都很不太平。你若是管不好事,就自己滚蛋!” 羽柴秀吉叫苦不迭,自己貌似来得不是时候,织田信长今天的心情怎么这么糟糕?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现在不说都不行,只能小心翼翼的回答。 “大殿,不是我不用心,只是尾张三河的姬武士们闹得太过分了。” 织田信长无所谓道。 “骄兵悍将能打仗,难管束,你从中多协调就是了。 怎么?这点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秀吉赶紧摇头,说道。 “不是的,大殿,真是她们太胡闹了。” 织田信长紧了紧俏鼻尖,不耐烦道。 “她们能闹出什么大事?” 织田信长知道,三河姬武士忽然浮躁起来,连累织田家在京都里闹了不少笑话。 她对此事的感官,与斯波义银一样,就是觉得蹊跷。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志异。 德川家康谨小慎微,上洛期间对部众的约束一直很严厉。这会儿入了京都,忽然就松垮不管了? 这不正常! 织田信长一直不表态,就是想看看德川家康怎么出牌。这位竹千代小妹妹,自幼当质女长大,心智坚韧,能屈能伸,是个人物。 织田信长对于驯服德川家,为己所用之事,非常上心。如今看到德川家康出手,也是饶有兴趣。 羽柴秀吉不知道,织田德川两位殿下都在关注尾张三河的姬武士骚动京都一事。只有她不明真相,还在忧心自己的地位不保。 其实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她的掌控之外,是两位殿下的一场试探与博弈。 所以,对于羽柴秀吉终于忍不住前来哭诉,织田信长表现得并不在乎,只想训斥几句,让她滚蛋。 德川家康做事一向谨慎小心,即便借着三河姬武士闹事有所图谋,也必然会注意尺度分寸。 姬武士打架算什么大事?只要不动兵器,不见血光,随她们闹去。织田信长倒想看看,德川家康还有什么牌能打。 可羽柴秀吉敢来,也是握着一张王牌,她愁眉苦脸装作惶恐,猛地丢出一手王炸。 “大殿,这些人。。她们。。她们。。 您不知道,她们今天在街上闹事,冲撞了御台所,害得御台所的坐骑惊马立蹄。。” 羽柴秀吉还未说完,织田信长已经打断了她的话头,面色大变直起身来。 “什么!他有没有事?有没有摔伤?” 织田信长一脸惊怒,紧张质问羽柴秀吉,反而把秀吉吓了一跳,赶紧回答。 “大殿放心,御台所戎马倥偬,战马惊蹄这点小事,自然无碍。 也是御台所仁厚,没有追究便离开了。但我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行呀。 这些粗鲁的姬武士越来越狂妄了,今天她们敢冲撞御台所,我都不敢想象,明天她们能做出什么事来。” 织田信长听说义银没事,悬着的心稍稍按下。 她想起之前盯梢的人回报,说起义银走访二条御所,相国寺,回返斯波府邸,并未提到他受伤,应该是没事,这才彻底放心。 回过神来,织田信长皱起眉头,察觉自己反应过度,不禁看向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一脸正常,还在谈及京都中闹事的姬武士,貌似对主君的过度反应,并未察觉。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确实,闹得有点过分了。” 若不是这些粗胚冲撞到斯波义银,织田信长才懒得理会。就算京都武家倒霉,失了颜面,她也不在乎。 可这些混蛋竟然让斯波义银坐骑受惊,真是罪该万死。 他的御马之术当然很好,但凡事都有万一,万一不巧。。这群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 织田信长目中含恨,缓缓说道。 “是该管一管了。” 见织田信长动了真怒,羽柴秀吉伏地叩首,说道。 “大殿英明。” 羽柴秀吉心中苦涩。 虽然她此来目的,就是让织田信长重视起京都内闹事的尾张三河姬武士。 但看到织田信长如此紧张斯波义银,羽柴秀吉心中亦是惘然。 自己的努力,是为了上进,靠近斯波义银的阶层,能有资格与他同床共枕。 可织田信长是自己的主君,她一次次对斯波义银表现出来的占有欲望,关怀备至,又让羽柴秀吉感到慌乱不安。 她不得不考虑。 若是有一天,织田信长占有了斯波义银,自己该怎么办? 低头认命,还是。。掀翻她? 一想起要与织田信长为敌,羽柴秀吉便吓得两股战战。她是织田信长一手栽培,在她心中,织田信长是无敌的存在。 这个女人不可战胜,如果她要强占斯波义银,自己还能有胆子去抢吗? 羽柴秀吉脑中一片混乱,织田信长却不知道自己这个仆役出身的臣子,心中藏着这么大的妄想。 织田信长想了想,问道。 “她们是怎么惊扰到谦信公的?” 织田信长也是好奇,斯波义银号称足利军神,在战场上威风八面。这几个喝酒闹事的粗胚也能有本事,惊扰到他御前? 羽柴秀吉回过神来,一脸古怪,说道。 “我当时也不在场,事后问了问,这事。。 她们是在正街的酒屋喝酒,为了争抢几个游男打了起来。一人顺手把兜裆布丢出了酒屋,正巧砸在御台所的战马头上。” 羽柴秀吉憋着笑,不敢说话。 织田信长一脸懵,最后化为一阵狂笑。 “哈哈哈,有趣有趣,他与兜裆布,倒是真有缘分。” 她想起当初斯波家被织田信友灭门,斯波义银就是用归还织田信长的兜裆布为由,诈开了不想掺合此事的织田信长居城之门。 这是两人缘分的开始,如今回想起此事,织田信长心底竟然浮起一阵别样的温情。 织田信长又问道。 “正街哪里来的游男?他们敢在游廊之外做买卖,这家酒屋的老板活腻味了吗?” 羽柴秀吉苦笑道。 “幕府的确有规矩,游廊之外不准做这类买卖。 但三好上洛,那些逆党的姬武士根本不把幕府禁令放在眼里,时常有人带游男违令出游。 幕臣们当时不敢得罪三好家的姬武士,其他人也就有样学样,禁令便渐渐驰废了。” 织田信长眼中略过一丝杀意,说道。 “规矩就是规矩。 三好逆贼已经退却,幕府的威严岂容城下町这些小贩游男随意践踏?简直荒唐。 你回去就把酒屋查抄,老板伙计全部逮捕,那些游男也一并处理掉。 乱世用重典,不要让城下町看了我们织田家的笑话。” 织田信长下了决心为斯波义银出头,处理这些粗胚。 犯事的姬武士,是织田家德川家的部众,自然会交由各家家督领回责罚。 但城下町的町民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按惯例处置,就是押到鸭川边上砍脑袋。无论男女,全部杀掉立威。 所谓拨乱反正,只是一个借口。最后一句,才是织田信长的真心话。 她不希望京都人看轻织田家,那就借几个人头,让外人脑子清醒一点,少嚼舌根。 宁叫人怕,不让人笑。织田家拳头硬,可以不讲道理,所以谁都不准笑。 羽柴秀吉心头一凛,伏地受令。 织田信长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她做事一贯希望能达到最佳效果,而杀戮又是最能让人警醒的办法。 对于这位冷酷无情,滥用杀伐的主君,羽柴秀吉心中只有敬畏。但想起斯波义银,她又心痛似绞。 若是斯波义银真被织田信长占为己有,羽柴秀吉觉得自己的妄想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她,没胆子与织田信长争。 两人正在说话间,一名旗本入内行礼禀告。 “什么事?” “丹羽长秀大人领着德川家康殿下前来,求见大殿。” 织田信长眯了眯眼,看向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赶紧摇摇头,表示不知情。她是织田家的走狗,自然不会与德川家暗通款曲。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命令道。 “让她们进来。” 织田信长心里清楚,羽柴秀吉一向懂事,是不会对德川家康通风报信的。 正文 第1195章德川要骑墙 德川家康此来,必然是为了城下町,斯波义银被冲撞一事。 她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还能立即找到丹羽长秀来当陪客,可见是早有预谋,一直在盯着城下町。 她是在等一个好机会呀。 羽柴秀吉轻声问道。 “大殿,我是否要回避一下?” 织田信长看了眼她,似笑非笑道。 “回避什么?你那里还扣押着闹事的三河姬武士吧? 德川殿下匆忙前来,多半是为了此事,正好听听她怎么说。” 羽柴秀吉咽了口唾沫,鞠躬嗨了一声。 她已经感觉不对劲,事发突然,怎么才这点功夫就能惊动了德川家康?除非,德川家康一直盯着城下町。 羽柴秀吉为人处世及其敏锐,此时背后寒毛倒立,已然感觉到自己陷入了什么漩涡中。 她偷偷看了眼神色自若的织田信长,又琢磨几下德川家康的意图,越想越冒汗。 不久,丹羽长秀领着德川家康入内,身后还跟了个小豆丁,竟然是本多忠胜。 三人对着织田信长行礼,丹羽长秀说道。 “秀吉也在呀。” 羽柴秀吉伏地叩首。 “德川殿下,丹羽前辈,两位安好。” 丹羽长秀微笑点头,德川家康叹了一声,说道。 “我御下不严,给羽柴姬添麻烦了。” 羽柴秀吉顿时惶恐,连声不敢,伏地叩首。 织田信长见德川家康姿态如此之低,竟然对一个千石地头致歉,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她若有所指说道。 “德川殿下,秀吉哪里受得起你这等礼数。难道你这次前来之事,与秀吉有关?” 德川家康心里一沉,她知道自己表现得急切了。 这些天,三河姬武士在京都闹出不少事,但织田信长一直是不闻不问。德川家康已经隐隐感觉到,自己的想法被织田信长看穿了。 但随着斯波义银入京,幕府内部的博弈即将展开。德川家康不想继续等待下去,心态越发急躁。 巧也是巧,尾张三河姬武士闹事,竟然冲撞到斯波义银上洛的御驾,正是天赐良机。 德川家康自然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她马上去找丹羽长秀,恳请她帮忙通融,一齐来见织田信长。 可她的想法早就被织田信长看穿,一句话点了点,让德川家康一时尴尬无语。 丹羽长秀见德川家康苦笑不语,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道。 “大殿,秀吉在此,想必您也清楚了城下町发生的事。 这些天,尾张三河两方姬武士相处得不算融洽,时不时闹出点纠纷。这次甚至闹到御台所面前,我们两家都跟着丢脸。 德川殿下的想法是,既然三好家已经败退,德川家的军势就先回本领去吧。 一方面避免伤了盟友之间的和气,另一方面也不要让幕府看了笑话。” 织田信长瞅了眼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你这话就不对了。 织田德川两家之间情义无价,盟约坚若磐石。上洛扶持幕府将军的荣耀,岂能让织田一家独享? 德川家流血流汗,眼看幕府再立,荣誉当前。你却想着把德川殿下赶回东海道去,这样不好吧?” 丹羽长秀被织田信长几句话挤兑得连连摇头,织田信长看向德川家康,柔声道。 “德川殿下不必多想。 不过是几个不懂事的粗胚瞎胡闹,教训教训就好了,何必连累你退兵呢?” 德川家康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她的招数被织田信长看透,此时硬拉着不让她走,就是吃准了德川家康性子谨慎,不敢翻脸。 丹羽长秀未必不懂其中奥妙,但织田信长咄咄逼人,她当个和事佬都被暗讽几句,已然无法再开口为德川家康辩解。 羽柴秀吉听得一头冷汗,她算是听明白了。自己这些天的倒霉,估计早被两位殿下看在眼里,当成摆弄的棋子。 几人都不说话,室内陷入一阵沉寂。 正在此时,德川家康身后的小豆丁,本多忠胜忽然开了口。 “织田殿下这话有些不对。” 织田信长微笑不语,看着德川家康。 德川家康回头呵斥道。 “你胡说什么!赶紧向织田殿下道歉!” 本多忠胜冷冷一笑,貌若孩童的脸上,浮起一阵凶相。 她冷声道。 “德川家上洛,是为足利将军家御奉公,是为盟友的织田家助力。 我家殿下的所作所为,对得起幕府,对得起织田殿下。 如今上洛事毕,我家殿下要回归本领,织田殿下凭什么阻拦? 这是对盟友的态度吗?这是对臣下的态度! 我想请教织田殿下,德川家到底是织田家的盟友,还是臣属?” 德川家康内心欣喜若狂,把本多忠胜这小丫头带来,果然是带对了人,真特么的会说话! 但面上,她却是脸色煞白,狠狠骂道。 “本多忠胜!你怎么和织田殿下说话的?马上道歉!我命令你马上道歉!” 本多忠胜双目一瞪,喊道。 “我等三河姬武士,效忠的是德川家!我们只认德川,不识织田! 六角之战,织田殿下恩赏攻城的三河姬武士,我就觉得奇怪。如今正好问个明白,一解心头疑惑! 织田家是否真的把德川家当成盟友?还是以为德川家是附属,可以予取予夺?” 德川家康怒道。 “闭嘴!你滚!给我滚出去!” 她转头对织田信长诚恳说道。 “吉法师姐姐,您别和这粗胚计较,这家伙性子直,不会说话。” 织田信长眯着眼,看向一脸惊慌做派的德川家康,心却是在不断往下沉。 德川家康只讲本多忠胜不会说话,但她没有讲本多忠胜说错了。 再看了眼一脸桀骜,目光不屈的本多忠胜,织田信长眼角抽抽。 丹羽长秀见场面紧张,赶紧出来灭火。 “两位殿下,两家当然是亲密无间的盟友,何必为了些许小事,闹得不愉快呢? 德川殿下,要不您先回去?再仔细考虑考虑。” 德川家康接过丹羽长秀递出的台阶,点头道。 “我这就带这粗胚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说完,德川家康对织田信长行了一礼,押着一脸不服气的本多忠胜,拔腿就走。 羽柴秀吉小心翼翼看完整场戏,心里和明镜似的,自己的确是卷进了织田德川两家暗斗的漩涡。 她的内衣已经被冷汗打湿,只觉得是飞来横祸,真心倒霉。不就是维护京都治安嘛,怎么遇上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两位殿下的博弈。 好在两人都不愿意撕破脸,羽柴秀吉这个小卒子才没有被双方的压力,碾个粉碎。 织田信长望着德川家康匆匆离去的背景,忽然问向丹羽长秀。 “我是不是太着急了?” 丹羽长秀沉思半晌,回答。 “德川殿下忠厚本分,是个可以信赖的盟友。 武田家已经拿下了信浓骏河两国,若是没有德川家依为屏障,我家领地的东面,不会这么太平。 大殿,恳请您三思,从长计议吧。” 织田信长缓缓点头,丹羽长秀说得有理。 武田晴信无信无义,连盟友的今川家都可以撕毁协议,侵犯骏河国。若是让她称霸了东海道,织田家的麻烦不小。 浓尾平原是织田家崛起的根基,不容有失。如果没有德川家阻挡武田家的侵略,织田家一定会很烦心。 德川家康的低姿态,是因为她需要织田信长帮忙抵御武田家的兵锋。但织田信长一样需要德川家康看护身后,才能安心深入近幾。 双方的盟约是各取所需,织田信长以为自己实力强大,想方设法要把德川家康逼为附属。这事本身就做得不光彩,有些下作。 德川家康不想撕破脸,这才借着三河姬武士闹事,借着本多忠胜的嘴,表明了德川家的不屈。 丹羽长秀希望织田信长能见好就收,别逼人太甚。真把德川家康逼得走投无路,对双方都没好处。 织田信长想了想,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竹千代,有趣有趣。既然她这么给我面子,那我也不好继续为难她。 米五娘,你去竹千代那边,替我说一声。织田家与德川家是盟友,并非君臣。回领之事由她自己做主,我不方便干涉。 秀吉,德川家的姬武士都放回去吧。我若是没有猜错,犯事的姬武士,应该都是六角之战时候拿了我恩赏的那批人。 让她们交还恩赏,就当是罚金,这件事到此为止!” 织田信长权衡利弊之后,发现自己一时还逼不服德川家康,随后迅速做出了选择。 她还需要织田德川的联盟,既然拿不下德川家,那就继续当个好盟友吧。 只要织田家的势力继续扩张,双方的实力会越来越失衡。等到质变出现的那一天,织田信长会让德川家康心悦诚服得跪在自己面前。 天下迟早都会是她的,区区一个德川家康,又何须急于一时。 ——— 德川家康走出东福寺,深深呼出一口气。 本多忠胜笑嘻嘻说道。 “殿下,我表现得怎么样?” 德川家康横了她一眼,说道。 “本多忠胜出言不逊,顶撞织田殿下,罚没一年的职禄。” “啊???” 本多忠胜一懵,还没回过神来,德川家康又说。 “本多忠胜参与上洛之战,功勋卓著,加赏知行三百石。” 说完,德川家康径直往前走,本多忠胜眉开眼笑跟了上去。 “谢殿下,明天您还想去哪里?要不要继续带我过去?” 德川家康脑海中浮现起斯波义银的俊脸,摇摇头。 “不带你去。” 本多忠胜撇撇嘴,切了一声。 德川家康一向节俭,三百石知行的恩赏并不多见。本多忠胜还想要多赚一些,可惜主君不给机会。 ——— 翌日,斯波府邸茶室内。 斯波义银与到访的德川家康,一起欣赏了茶人献艺。 奉茶之后,茶人退走。义银拿起茶汤捧在手中,闻着抹茶香气。他是喝不惯抹茶道,但闻闻还行。 德川家康恭谨抿了一口,放下茶汤,说道。 “好茶,御台所的茶人果然不同凡响,三河那边可没有这等好手艺呀。” 义银微笑不语,瞎扯淡。 三好上洛,京都大乱。有些名声的好茶人都跑去堺港,一乘谷城避难。 这茶人是义银收到德川家康的拜贴,随便从城下町找来为茶室点缀的新丁,有个p的水平。 但德川家康突来造访,也是让义银诧异,不得不谨慎对待。 织田德川的联盟,还是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从中牵线搭桥,说起来斯波义银也是沾了一份人情。 但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在上洛之时的暗中较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眼见幕府再立,有些事马上放上台面争一争了。 德川家康这个织田信长的亲密盟友,昨天忽然发来拜贴,想上门拜会,斯波义银也是心存疑虑。 她来,是什么意思? 斯波义银了解东海道的局势,他很清楚,德川家不可能背离织田家,投向斯波家。 武田家一日不除,德川家就会被牢牢绑在织田信长的战车上。 对于那位崇尚孙子的甲斐之虎,义银也是心里发怵,何况是德川家康这个直面武田家威胁的人。 德川家康应该很明白,在对抗武田家的战略上,织田信长与她利益一致。织田家石高二百万,正是德川家背靠背的最佳帮手。 义银不指望德川家康会背弃织田信长,投效自己。那么她在这个幕府再立的敏感时刻,来找自己做什么? 茶室内一片寂静,茶人退却,只留下两位主君对饮。 半晌,德川家康对斯波义银鞠躬说道。 “御台所,我要走了。” 义银眼神一凝,问道。 “德川殿下这是?” 德川家康诚恳道。 “三好败退,京都之事尘埃落定。我也离开本领日久,心里牵挂家中俗务。 这次来,其实是想向您辞行。” 义银望着德川家康真诚的面容,脑海回想起两人初见的情形。 那时候,她还是织田信长的跟屁虫,被扯来尾张斯波守护所玩耍。织田信长肆无忌惮,她却是惊慌失措,唯恐偷偷出游的事曝光。 义银微微一笑,当年的小萝莉,终于长大了。 女大十八变,不但越长越好看,也是越来越独立,不甘心被织田信长随意摆布了。 正文 第1196章信长见南蛮 义银放下手中茶汤,问道。 “织田殿下知道吗?” “嗨,丹羽大人替织田殿下来传过话。织田家与德川家是盟友,织田殿下不干涉我的行动,由我自己决定。” 义银的食指敲击桌面两下,琢磨织田信长这句话的意思。 他昨天就感觉尾张三河两方姬武士起冲突之事,有些古怪。如今看来,的确有些意思。 义银看着德川家康,说道。 “既然织田殿下没有异议,那你就早些回去吧。 德川家是河内源氏的一份子,你在东海道镇守,幕府也好安心。 至于你这次上洛御奉公的义举,之后自当给予恩赏。幕府不会因为你提前离开,便忘了忠义之士的流血牺牲。 吉良,今川两家已经衰败,三河远江之地,还需要德川殿下你多多费心。” 德川家康伏地叩首,感恩道。 “臣下愿为幕府分忧。” 义银心里明白,织田信长想要强行压服德川家康的图谋,暂时失败了。 德川家康也不是善茬,她虽然有求于织田信长,但不代表她愿意沦为附属。 织田德川两家是斗而不破,德川家康主动前来,特意把这个底色透露给斯波义银。 义银心领神会,立即表达了善意。德川苗字归属这件事早已敲定,德川家就是河内源氏出身,自己不会反悔,让德川家康放心。 东海道一直是幕府的关注点,斯波家镇守尾张国,吉良家镇守三河国,今川家镇守骏河国,又拿下了远江国。 这三家可都是足利一门亲贵,足见幕府对东海道的重视程度。 如今东海道足利诸亲藩都已衰败,义银嘴上把德川家归为河内源氏的族亲一党,这是在给她提供统治三河远江两国的名分。 幕府早就管不了近幾之外的诸国纷争,但是提供几个口惠不实的名誉和头衔,还是很容易的。 义银不指望德川家康能站在自己这边,但只要她不被织田信长左右,拥有自己的主见,就足够了。 政治的游戏规则,就是把敌人变得少少的,把朋友变得多多的。德川家康不与织田信长站在一起,为难斯波义银,那就可以当朋友。 义银一开口,德川家康马上接受了这份善意。 德川家康当然不愿意德川家沦为织田家的附属,但仅凭她自己的实力,又难以抗拒越来越强大的织田家。 既然斯波义银有意出来硬扛织田信长,德川家康当然乐得在两人之间保持中立,获取最大利益。 她动情道。 “御台所,当初我在尾张之时,就时常受到您与织田殿下的照顾。 这份情义,我一生不敢相忘。” 义银眼圈一红,叹道。 “我与织田殿下都是为了武家天下,为了幕府公义。就算有些公务上的分歧,也不会坏了私谊。 竹千代,你能喊她一声吉法师姐姐,难道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喊我一声义银哥哥吗? 你不用在我们之间为难,你想走,就走吧。” 德川家康不禁垂泪哽咽,轻声说道。 “义银哥哥。” 义银微笑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动道。 “竹千代妹妹。” 两人一起回忆当初点点滴滴,演得及其感人。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次德川家康来,就是表明了骑墙的态度。 明面上的理由很充分,她是不忍心掺合进哥哥姐姐的矛盾中,只能含泪逃回本领,保持中立,俨然是个左右为难的好妹妹。 对此,斯波义银喜闻乐见,织田信长无奈妥协。 德川家康名正言顺得放上几句场面话,就能安然离开京都这个大漩涡,太太平平回老家,冷眼旁观京都狗咬狗的大戏。 ——— 斯波义银一入京,德川家康马上恳请回领。 幕府上下各方都不傻,看得很明白。随着各方势力纷纷上洛,已经有人不愿意卷进之后的政治斗争,主动回避。 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先后同意德川家康走人,足利义昭这个无权无势无名的足利遗女能说什么? 足利将军之位空悬,幕府尚未重新启动,没法发出正式的恩赏。但德川家康离开之前,已经得到确定的承诺。 幕府再立之后,会正式承认德川家的河内源氏名分,并授予幕府的相伴众身份,三河远江两国的守护代役职。 幕府已经没有能力给予实际的好处,但名分的确立,让德川家在三河远江两国的统治得到了幕府的背书,法理上再无隐患。 西三河松平家终于摆脱了地方土豪的卑贱,一跃成为在幕府挂号的地方名门,德川家。 德川家康对此非常满意,带着自家军势,撤回东海道去了。 在此同时,蜷川,细川,浅井等幕臣,地方亲藩,近幾大名已经渐近京都。 而织田信长在东福寺,也意外得收到了一份重礼。 ——— 织田信长拿起一枚金小判,颠了颠,说道。 “三百枚金小判的献金,真是大手笔,就为了见我一面?” 她眼前的商家战战兢兢,不敢抬头。 织田信长刚在城下町杀掉了一批商贩游男,凶名正盛。若非为了信仰,这名商人才不敢来呢。 可正是为了信仰,她咬着牙献上三百枚金小判,只为求见织田信长一面。 一枚金小判的市价是750文永乐钱,换作日本精钱就是1500文。 以数百贯的钱财只求一面,堪称一面千金。 商家献金之事不少,但京都之地当然是献给幕府。这商人竟然主动向织田信长这个外藩献金,一次献金的数额还这么大。 也难怪织田信长来了兴趣,真就召她前来一见。可见到这名商人卑微胆怯的模样,织田信长又不免感到失望。 她哼道。 “好了,见也见过了,你可以告退了。” 那商人急了,磕头说道。 “织田殿下,我有一言。。” 织田信长冷酷道。 “拖出去!” 她对这个卑贱的商人已经失去了兴趣,不想知道她的目的。 商人眼看自己就要被旗本拖走,挣扎着大喊大叫道。 “织田殿下,您的铁炮用法有问题!” 织田信长神情一肃,喝道。 “等一等!” 旗本把商人丢下,冲织田信长鞠躬。商人赶紧往前爬上几步,急着把话说完。 “有人让我告知您,织田家的铁炮众多,岛国少见。 但观摩队列之时,总觉得铁炮足轻的训练方式有误,交战之时难以达到最佳效果。” 织田信长用手搓磨几下下巴,问道。 “南蛮教?” 商人浑身一震,磕头不止。 铁炮是南蛮人带到岛国的武器,从种子岛传到近幾不过几年功夫,关东不少武家甚至还不知道铁炮是什么东西。 谁懂铁炮的军事理论?谁能指出织田军势的铁炮用法存在问题?要么是擅长铁炮作战的杂贺众根来众,要么就是南蛮人。 这商人鬼鬼祟祟献金,来历不肯明说。织田信长试问一句南蛮教,看她磕头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临济宗东福寺派虽然不问世事,但到底是宗派一员。这家伙跑到寺庙中,替南蛮教当说客,真是活腻味了。 织田信长见她碰碰有声得用力磕头,额头已经磕出血来,问道。 “你是南蛮信徒?竟敢跑来寺庙捣乱,真是不知死活。” 那商人抬头看向织田信长,一脸肃穆,说道。 “我不关心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我只关心如何能更加得靠近*,并将*的荣光更多得传播给世人。” 织田信长眯了眯眼,忍不住心中厌恶。 也许是被困在这个贫瘠岛国上的极度压抑,岛国人的性格中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偏执,一旦信仰宗教,很容易成为狂信者。 一向宗便是这种状态的极致,现实中无法解脱,只能在精神上寻求慰藉。而这种疯狂,又让统治岛国的武家们感到恐惧与不安。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一向宗已经让大名们头疼不已,南蛮教能与一向宗争锋不退,自然不是软柿子。 织田信长看着原本畏惧自己的商人,一旦谈及信仰,马上变得敢于直视自己,忍不住哼了一声。 虽然织田信长嘴上亲近日莲宗,但宗教只是她的工具。她最警惕的,就是这些宗教疯子的反噬。 但此人说到的铁炮之法,又让织田信长心痒难耐。 她一直在改革武家的传统,经济上废除关所的改善流动性,政治上压制武家分封的独立性,而重中之重就是军事改革。 训练一名合格的姬武士,需要从小修习兵法。从三岁到元服,至少是十年之功。 织田信长等不了这么久,她的军事改革,打破武家对军事特权的垄断,提拔平民足轻成为主力。 但这一改革成功的前提,就是足轻能形成足够的战斗力,以替代姬武士在战场上的作用。 织田信长看重铁炮,因为铁炮的训练简单。训练三个月的铁炮足轻,在战场上能够干掉苦练十年的姬武士,这个性价比真是太棒了。 铁炮的使用办法,织田信长还在摸索中,长枪铁炮的足轻能否真正替代姬武士,还需要一套成熟的战术体系。 如果南蛮教愿意教授织田家这方面的军事知识,迅速增强织田家的军力。这是对织田信长而言,非常有吸引力的筹码。 织田信长心里隐约能感觉到南蛮教的目的不简单,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她很难不动心。 她冷冷看着商人流血的额头,说道。 “让你身后的人来见我。” “她就在寺外,请织田殿下允许我带她进来。” “去吧,带她来见我。” “嗨!” ——— 织田信长望着眼前四人,除了刚才的商人,其他三人都是异族模样的女子。其中两名白人,一名黑人。 伯多禄,包蒂斯塔神情自若,对织田信长行礼道。 “*的仆人,伯多禄,包蒂斯塔向您致敬,强大的织田领主阁下。” 织田信长没有理会包蒂斯塔的问候,她饶有兴趣指着黑人少女,问道。 “她身上是抹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黑?” 包蒂斯塔没想到织田信长会对身边的黑仆感兴趣,回答道。 “她是我的黑仆,这是她本来的肤色,并非染了什么涂料。” “哦?” 织田信长站了起来,绕着黑人走了一圈,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那黑人少女莫名看着转圈的织田信长,神情迷茫。 包蒂斯塔解释道。 “领主阁下,她不懂日语。 她是我来岛国的途中购买的仆役,并没有名字。我叫她礼拜一,因为我是在礼拜一买下了她。” 织田信长瞅了包蒂斯塔一眼,重复道。 “礼拜。。一?真是个古怪的名字,礼拜是你们的宗派仪式? 你这次来,是要把她进献给我吗?” 包蒂斯塔愣了一愣,织田信长这意思,是看上了自己的黑仆?想要过去? 她笑了笑,说道。 “若您喜欢,她便是您的。” 织田信长兴高采烈说道。 “好,很好,让她站起来!” 包蒂斯塔说出几句织田信长听不懂的话,黑人少女便缓缓站了起来。 黑人少女四肢匀称,相貌柔和,五官靓丽。除了肤色稍黑,看起来远比岛国的姬武士身材修长,甚是高挑飒爽。 织田信长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这份礼物我很喜欢,但我要先确认一下。 来人!把她给我丢进外面的水池里去,让人给她仔细擦身。 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天生黑肤。” 拉门大开,黑人少女被几名姬武士驱赶到室外。 织田信长望着她被驱赶进池子,感兴趣得看着她惊慌得在水里扑腾。 然后,织田信长转头看向包蒂斯塔,问道。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来着?” 包蒂斯塔回答。 “伯多禄,包蒂斯塔,*的仆人。”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听说你有训练铁炮士兵的办法?” 包蒂斯塔摇头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传教士,军事并非我的强项。” 织田信长面色瞬间拉了下来,说道。 “你是在戏弄我吗?” 包蒂斯塔指着身边的另一名白人女子,说道。 “领主阁下,请允许我向您介绍,这位是来自马耳他岛的杰潘尼,她是圣约翰骑士团的一员。” 正文 第1197章新的突破口 织田信长看了眼杰潘尼,气质英武如同武家,问道。 “骑士团?是你们那边的军事组织吗?” 包蒂斯塔点头道。 “是的,她隶属一支与异教徒作战的军事修道士会。” 杰潘尼坐在榻榻米上,对织田信长行了一个骑士礼,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向您致敬,强大的东方领主阁下。” 织田信长点点头,问向包蒂斯塔。 “她能帮我做些什么?” 包蒂斯塔笑道。 “请允许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出生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名叫利比里亚半岛。在将一切奉献给*之前,我是一个西班牙人。 在我的故乡,我的同胞们很早就开始使用火器与长枪组合作战。 是我们将火绳枪带来了这里,比起你们当地人对这种武器的使用方式,我们显然更有经验。” 包蒂斯塔指着杰潘尼,说道。 “杰潘尼的骑士团常年与异*徒作战,她拥有扎实的军事素养。 她会来到东方,是她所属的军事修士会为了保护我们这些*的仆人,派遣的扈从人员。” 织田信长眯了眯眼睛,问道。 “所以呢?我该给你些什么,才能换取杰潘尼为我效力?” 包蒂斯塔摇了摇头,说道。 “我这次来,并非为了交易,而是为了友谊,为了获取您的友谊。” 织田信长意外得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的表情虔诚,又藏着丝丝狡诈。 “我的友谊吗?” 包蒂斯塔点头道。 “是的,为了您的友谊。 杰潘尼将会免费为您的军队提供服务,训练她们正确的使用铁炮,以及如何与长枪兵配合作战。” 织田信长看向杰潘尼,杰潘尼说道。 “是的,领主阁下。 我会将我所知道关于轻火绳枪的一切,全部教给您的部下。 我仔细观察过岛国的地理环境,多山地,少平原,缺乏冲击骑兵活动的条件,你们似乎也没有大规模使用投掷器与火炮的传统。 这里非常适合火绳枪配合长枪的作战方式,利比里亚的战术在这里几乎没有天敌,完全可以复制。 唯一的麻烦,是你们缺乏脱产士兵。训练士兵不难,但让她们一直保持战斗力却不容易。握枪的手与握锄的手,是不一样的。” 织田信长笑了笑,说道。 “我当然知道,所以你来得正是时候,你对我很有用。 包蒂斯塔是吧?你的友谊,我收下了。” 织田信长对外面卖力搓洗黑人少女的仆役,喊道。 “怎么样了?” 仆役们恭谨跪拜,回答。 “禀告大殿,擦不掉,是真的黑皮肤。” 织田信长大喜,喊道。 “把她拉过来!” 黑人少女被从水池里拉出来,战战兢兢回到房间。她身上的水珠打湿了榻榻米,但织田信长并不在意,反而很高兴得围着她打转。 “有趣,有趣。 很高很壮,下次穿一身姬武士的衣服给谦信公看看,保证能吓他一跳。” 织田信长绕了三圈,心里琢磨着如何吓唬斯波义银的恶作剧,最后指着黑人少女说道。 “从今天起,你就叫弥助!” 黑人少女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脸迷茫看着她。 织田信长皱起眉头,看向杰潘尼,说道。 “她必须学会日语,这件事教给你了。” 杰潘尼的目光转向包蒂斯塔,包蒂斯塔轻轻点了点头。 织田信长看到她们的交流,非常不满,说道。 “为我做事,就必须守我的规矩! 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什么骑士团的人,要像一个姬武士一样,出仕对我效忠。 我会恩赐你武家的身份,听明白了没有!” 包蒂斯塔笑起来,说道。 “强大的领主阁下,您的要求杰潘尼无法做到。 她是教会派遣,保护传教士的宗教骑士,她的使命是保护我们这些在京都活动的传教士安全无碍。 您可能不清楚,在这座城市中,充满了对我们传教士的恶意。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才能躲过异*徒的迫害。” 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我很清楚,这不就是你希望得到我友谊的原因吗?” 包蒂斯塔一愣,她没有想到织田信长这么上道。 原本她的想法,是先与织田家拉近关系,再想办法引导织田家对南蛮教的好感。最后依靠织田信长,向幕府争取南蛮教的传教权。 如今看来,织田信长对她的用心是洞若观火,很直接得挑明了。 这位岛国的地方领主,她难道不知道南蛮教与佛教诸派的冲突吗?她这样明确的表态,是非常得罪岛国本土宗教的。 包蒂斯塔小心问道。 “领主阁下,您的意思是?” 织田信长看着她,说道。 “让这个叫。。嗯。。什么的骑士成为我的姬武士,你就能获得我的友谊。在我的势力范围内,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既然她的任务是保护你,你在我这里很安全,那就不需要她的保护了。” 包蒂斯塔怦然心动,问道。 “那传教。。” 她还未说完,就被织田信长打断。 “我只保证你的安全,因为你得到了我的友谊。 不要提出过分的要求,这对我们的友谊没有好处,你明白吗? 我是一个很慷慨的人,但只对那些与我有用的人慷慨。如果你想要更多,那就先思考一下,你还能为我做些什么?” 包蒂斯塔瞳孔一缩。 织田信长的意思已经很明确,南蛮教的传教权问题并非不能谈,只看南蛮教对她有多少价值。 杰潘尼能换到的,也只有包蒂斯塔一人的安全。想要求更多,就拿更多的好处来换。 能遇到这么一个功利的强大领主,包蒂斯塔不忧反喜。 织田信长似乎并不在意本土宗教的情绪,是个唯利是图的世俗权力者。 这样的人,是传教士非常喜欢的统治者。只要可以争得传教权,南蛮教愿意付出代价。 但包蒂斯塔要再仔细观察观察这位织田领主,看看她的需求,以及教会还能提供什么让她动心的东西。 此时,包蒂斯塔果断对杰潘尼以南蛮语说道。 “骑士,我以日本教区司铎的身份命令你。 为了传播*的荣光,你要成为这位领主的姬武士,为她效力,明白了吗?” 杰潘尼点头道。 “万民当赞美***,我明白。” 说完,杰潘尼学着武家的姿态,僵硬得鞠躬,说道。 “愿意为您效力,强大的东方领主。” 织田信长满意得点头道。 “你的日语说的不错,我会派人教授你姬武士的礼仪。 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教会弥助说日语,明白了吗? 我赐名你胜成,嗯,苗字山科,以后你就叫山科胜成!” 杰潘尼。。不,山科胜成点头道。 “您的意志。” 弥助迷茫得左右观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换了新的主人。 包蒂斯塔微笑不语,心里盘算着今日之事传到京都诸派耳中,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 她不懂得包蒂斯塔的居心吗?不,她太懂这些宗教狂徒的心思。但南蛮教给的东西,正好挠到了她的痒处。 日莲宗想利用她,南蛮教也想利用她,只要这两派人能给她带来足够的好处,她可以承受其他宗派的仇视。 人生五十年,如梦又似幻。 织田信长要迅速扩张势力,就必须做出选择。要是怕得罪人,那还不如回尾张奶孩子去吧! 人生苦短,只争朝夕。武家兴勃亡忽,只有抓住一切可用的助力,才能成就天下人的霸业。 织田信长双目燃烧着野心之火,在东福寺内接受了南蛮教的友谊,她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狂徒。 ——— 东福寺外,包蒂斯塔的司铎黑色常服,分外扎眼。 但她却不再保持来时的低调谨慎,不遮披风,硬是顶着东福寺尼姑们的异样目光,走出寺院。 送她出寺的山科胜成见她如此大意,忍不住提醒道。 “尊敬的包蒂斯塔,虽然织田领主阁下愿意保证您的生命安全,但这里的本土宗教非常狂热,您还是应该保持低调。” 包蒂斯塔笑着说道。 “亲爱的杰潘尼,为了传播*的荣光,你愿意为这个偏远岛国的领主效力,你的牺牲让我感动。 请你不要为我担心,我的一切早已全部献给了万能的*。如果有异*徒要取我性命,我将非常荣幸得去见*。” 山科胜成见她如此托大,皱眉道。 “尊敬的包蒂斯塔,我不得不提醒您,您的行为是在自杀。您应该清楚,这是*不允许的。” 包蒂斯塔摇摇头,说道。 “我这是走在成圣的路上,我现在很期待能有本土宗教的狂热者,来夺走我的性命。 但遗憾的是,以我的观察,京都的天台宗没有这个胆子。若是一向宗愿意派遣信徒前来刺杀我,我会非常高兴。 你要知道,亲爱的杰潘尼,岛国的领主对于颜面非常看重。杀死我,将是对织田阁下的严重挑衅。 织田阁下,是拥有这个岛国十分之一军事实力的强大领主。如果她能够厌恶一向宗,敌视一向宗,我的死亡将是非常有价值的。” 山科胜成明白了包蒂斯塔的意图。 这位南蛮教司铎已经有了殉教的打算,她接下来会利用织田信长的庇护,高调得展开传教活动,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想要阻止她传播*的荣光,唯有将她杀死。而杀死她的人,会受到她的庇护者,织田信长的仇视。 包蒂斯塔肃然道。 “亲爱的杰潘尼,我需要你像一名真正姬武士那样,为你的领主贡献你全部的力量。 你做得越好,我们在这位织田阁下的心中,就越有价值。 我会写信给堺港的弗洛伊斯,告诉她,我终于在京都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我们需要进一步观察这位织田阁下,看看她能否在这个混乱的岛国继续维持强大的势力。 另一方面,我们也要尽可能的为她提供帮助,让她看重利用我的价值。 只有她重视我,本土宗教对于我的迫害,才会让她感到愤怒。 我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功利者。与她沟通的唯一有效方法,就是利益。 只要我还存在利用价值,她就不会放弃我。任何施加在我身上的迫害,都是在损害她的利益。 我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若是我的生死能够给一向宗制造一个强大的敌人。这对我们的事业,实在是太有利了。 感谢**,我们终于找到了进一步深入这个蛮荒岛国的有效途径。” 山科胜成点头道。 “祝你好运,尊敬的包蒂斯塔。 我会尽力让这位领主阁下感到满意,至于您,牺牲是最后的选择,希望您能活着看到,*的荣光在这片大地挥洒绽放。” 包蒂斯塔庄严得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肃然道。 “以十字***,**我等*,救我等于我仇。因父,及子,及**之名,**。” ——— 东福寺,南蛮教开始接触织田信长。 同时,在二条御所,天台宗的高尼拜别足利义昭,心满意足回山,向觉恕上人禀告好消息去了。 天台宗的尼姑离开议事厅后,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说道。 “恭喜义昭殿下,有了天台宗的支持,您在京都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 足利义昭笑着说道。 “得亏伊势老大人为我奔波,抱病前往比叡山,联络延历寺。” 伊势贞教摇头道。 “觉恕上人肯接受我的斡旋,全是看在您的面上,我只是借着您的威风,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足利义昭眉开眼笑。 她出身尴尬,最忌讳别人看不起她。伊势贞教老奸巨猾,揣摩人心不在话下。所言所语,无不挠到她的痒处。 足利义昭看这位老妪越来越顺眼,对于她勾结三好家害死自己姐姐的事,也渐渐淡忘了。 说得阴暗些,要不是足利义辉被弑,这足利将军的位置,怎么轮得到她足利义昭来坐? 伊势贞教有用又识相,正是足利义昭坐稳幕府的好助手,何必再计较那些过往的小失误。 比起没有退路的伊势贞教什么都敢做的无耻劲,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这些人多少还有些节操。 在某些时候,她们的确不如伊势贞教好用。 正文 第1198章施恩别望报 伊势贞教对足利义昭卑躬屈膝,完全不顾自己这张老脸。 为了保住伊势家业,她学足了松永久秀跪舔织田信长的做派,真正成了厚颜无耻的老贼。 她提出的建幕三策,分别应对天台宗,织田家,斯波家。 天台宗之事,觉恕上人本就希望与足利义昭维持前人的友谊,又有伊势贞教这位幕府老臣从中穿针引线,双方一拍即合。 足利义辉的葬礼,必须重新举行。 临济宗相国寺派跟三好叛逆勾勾搭搭,僭越为先代将军下葬,幕府理应下令申饬。足利义辉的后事,会交给天台宗再做一回。 对此,觉恕上人非常满意,她代表宗派势力对足利义昭的继位,表示了支持。 虽然宗派与武家之间历来有着互不干涉的默契,但延历寺的地位不一般。 和族并非岛国上唯一的族群,千年之前,发源于奈良盆地的天皇朝廷还非常虚弱。 所以,天皇朝廷才会全面吸收大陆天朝的文化,推动自身发展。而最突出的一项政策,就是崇佛。 天皇朝廷在奈良盆地大修佛寺,弘扬佛法,是有着现实政治需要的。 一方面利用佛教,收拢民心。另一方面,也是利用佛教,抵御外敌。 千年前的岛国其他族群,还未被和族驱逐消灭,距离最近的敌对族群,甚至就在近幾边沿。 天皇朝廷盘踞奈良盆地,向北方的京都盆地,近江盆地发展。 延历寺的身份,被天皇朝廷拔得极高。就因为比叡山延历寺的位置,处于京都盆地与近江盆地之间,是抵御北方异族的最前线。 神话故事中,延历寺一直是镇守鬼门,抵御外魔的佛教圣地。为何叫做鬼门?那是针对比良山地另一侧的异族侵袭。 换而言之,比叡山延历寺的尼兵,是天皇朝廷默认的编外武装力量。她们存在的意义,就是镇守北线,保护京都的安全。 这才是天皇朝廷历代崇佛的真相,宗教不单单是安抚民心的麻醉剂,更是讨伐异族的先锋,保护自身的盾牌。 本土佛教借着天皇朝廷的纵容,迅速壮大。北有比叡山的山法师,南有奈良盆地的奈良法师,气焰嚣张,无人敢惹。 尼兵武装的强盛,开始干涉天皇朝廷事务,朝中君臣叫苦不迭。 这才有了天皇朝廷把都城从奈良迁移到京都之事,就是为了躲开奈良盆地过于强大的佛教势力。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护卫京都的比叡山延历寺,地位再次抬高,渐渐成为天下各派之首。 随着天皇朝廷稳固,异族被驱赶到关东不毛之地,近幾佛教也渐渐沦为体态臃肿的硕鼠,吃拿卡要不干人事。 比叡山天台宗的堕落,引发了宗派内有识之士的愤怒。宗内杰出人物纷纷走出自己的路,这才有了日后的净土,日莲等新宗派出现。 总而言之,比叡山延历寺在天下宗派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堪比天下诸派之父。 宗派武家之间,有互不干涉的默契。但延庆寺的觉恕上人愿意向足利义昭这位未来的将军示好,这对足利义昭稳固政权非常有好处。 至于临济宗相国寺派,本就是足利将军干涉宗派之争的白手套。 足利幕府建立之后,尊崇临济宗,对这一派加以扶持,本就有打压天台宗为首的近幾佛教之意。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权倾天下,她建造的相国寺,更是临济宗相国寺派的本寺根基。 随着幕府衰败,临济宗渐渐失去了与天台宗掰腕子的底气,毕竟靠山不给力呀。 这些年,御所的大御台所耐心拉拢比叡山,高野山,就因为足利将军家实力不足,只能把用在武家身上的制衡之术,往宗派头上套。 所以,只要足利将军家与天台宗达成一致,临济宗相国寺派根本无力抗议。 伊势贞教说道。 “义昭殿下,天台宗不会有问题,觉恕上人一直希望重新为先代举行葬礼。 倒是御台所那边,会不会提出异议?” 天台宗没有问题,但足利义昭能不能代表足利将军家,却是一个问题。 毕竟她是无名无份的足利遗女,明面上,现在能代表足利将军家的,应该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斯波义银。 这话虽然有理,但足利义昭听来,却是分外刺耳,让她止不住皱眉。 和田惟政眼睛一眯,伊势贞教这句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伊势老大人,御台所之前来过二条御所,已经说明了将足利家业托付给义昭殿下的意思。 我相信他,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我们。为长姐落葬,是义昭殿下顺利继位的重要步骤,御台所没有理由反对。” 和田惟政等人为了自身前途,与斯波义银在上洛之事中,闹得有些不愉快。 但在斯波义银二条御所表态,主动退让,愿意全力支持足利义昭继位后,双方的矛盾就不存在了。 说到底,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等人,她们要的是拥立将军的功劳,要的是日后在幕府的权位。 斯波义银只要不挡着她们上进发财,她们还是很愿意尊敬这位先代的御台所。 毕竟她们都是先代一手提拔的人,为了自己的私欲,去为难先代的未亡人,良心上多少有些不安。 伊势贞教却不一样。 她在先代之时,就是阻挠先代施政的顽固派。之后更是狗急跳墙,参与了弑杀先代的京都事变。 比起先代的直臣们,伊势贞教更加恐惧斯波义银。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越和睦,伊势家就越危险。 伊势贞教需要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撕破脸,只有这样,足利义昭才会借重伊势一派维持幕府,伊势家才真正有了活路。 如果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和睦,两人完全可以联手合作,主导未来的幕府。 有斯波义银这尊大神镇场,幕臣们只能乖乖当狗,不敢玩弄什么小心思。 如此一来,伊势贞教又有什么价值?值得足利义昭原谅她,拉拢她,让伊势家继续在幕府混下去? 况且,斯波义银因为与足利义辉的感情,对足利义昭关怀备至,几乎是无条件支持她上位。 作为京都事变的主要推手,伊势贞教看在眼里,慌在心里。斯波义银不滚蛋,她的后颈总觉得凉凉,这脑袋迟早会被砍掉。 她不惜脸面,出言挑拨的原因,就在于此。 足利义昭必须依照原定的策略,让斯波义银改嫁,把他踢出足利将军家。足利斯波一定要撕破脸,这是伊势家得以存活的基础。 看见和田惟政出来为斯波义银说话,伊势贞教不怒反喜,她不阴不阳说道。 “和田大人倒是很了解御台所的心思,义昭殿下,是我失言了。” 伊势贞教对足利义昭鞠躬致歉,和田惟政却是面色难看。因为足利义昭看向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对劲。 和田惟政叹了一声,低头不语。足利义昭对斯波义银之事非常敏感,任何为斯波义银说话的人,都可能被她排斥提防。 和田惟政这些足利直臣的未来前途,全挂在足利义昭身上。这位殿下若是对她起了疑心,以为她偏向斯波义银,与她自身没有好处。 伊势贞教几句话挑拨是非,硬是让和田惟政闭嘴,其余人等噤若寒蝉,不敢再出来说句公道话。 联想斯波义银苦心竭力帮衬足利义昭,足利义昭却始终介怀自身卑贱。她无法正视斯波义银的善意,自卑到恨不得斯波义银消失。 这份心情被伊势贞教玩弄在股掌之间,自然是无往而不利。 足利义昭想了想,说道。 “我会派人去请示御台所,相信他会理解我们的做法。 由害死姐姐的三好家举行的葬礼,实在是不符合礼仪,必须重新来过。 伊势姬,你上次提起的细川藤孝一事,有没有后续的想法?” 伊势贞教心头一喜,足利义昭虽然决定去请示御台所恩许,但她明显对自己受制于人的处境,非常不满。 她主动提起细川藤孝,是心有不耐,希望改嫁御台所之事,尽快有所进展。 伊势贞教笑道。 “义昭殿下放心,这件事我心中有数。 织田殿下上洛之时,细川藤孝就赶回了北河内之地,向细川三渊两家家督报信。 据说,两家家督与她,已经一起上洛,很快就会抵达京都。 细川三渊两家为了讨伐南河内,错过上洛之战,对御台所的决策颇有微词。 臣下恳请您,第一时间与细川藤孝见面。在御台所之前,先让细川藤孝看到您的诚意。” 足利义昭若有所思,点点头。 斯波义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这次安排讨伐南河内,是为了地方实力派之一的畠山高政,讨回公道。 细川三渊两家的损失,斯波义银看在眼里,必然要予以安抚。 在双方见面之前,先从细川藤孝这里找到突破口,说服她本人,就能影响细川三渊两家之后对幕府的布局。 足利义昭抬头看向伊势贞教,轻声问道。 “你有把握吗?” 伊势贞教肃然道。 “只要您肯相信我,我必定会为您解决掉这心腹大患。” 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等人的眉头,同时一跳。 心腹大患? 伊势贞教此人居心不良,她硬是夸大御台所的威胁,这是利用足利义昭的忧心,牵着足利义昭的鼻子走。 可当她们看向足利义昭的脸色,更是心头一凉。因为足利义昭竟然面露欣慰,缓缓点头。 这下,驳斥伊势贞教的话,谁都不敢说出口。毕竟她们本就是一群投机者,最在乎的不是足利家的未来,而是自己的荣华富贵。 在足利义昭继位前夕,谁肯为斯波义银说句公道话?若是让足利义昭记恨,这些天的忙碌就全部白费了。 大好前程眼看就要成真,她们只好默默低下头,坐视伊势贞教挑拨离间,用恶毒的策略去坑害真诚对待足利义昭的斯波义银。 人心之自私,莫过于此。 ———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世上最少的是知恩图报,最多的是恩将仇报。升米恩,斗米仇。有时候不是不知恩,是还不起。 既然还不起,那就盼着恩人彻底消失,自己就不用尴尬了,真是完美的解决办法。 这就是人性,不要用道德去绑架别人,因为这世界上大多数人还是有良心的。为了不使良心难受,让恩人消失,远比报恩简单得多。 施恩者不指望回报,才是最好的选择。义银对足利义昭施恩过重,自然让足利义昭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足利义昭在斯波义银面前,本就非常自卑。好不容易继位足利将军,成为天下之主,如何能容忍这个男人继续在自己头上指手画脚? 这个自卑又自大的女人,伊势贞教只用少许挑拨的手段,就让她忘却了斯波义银扶持上位的恩德,透出了卑劣的私欲。 在此同时,细川三渊两家在胜龙寺城,也发生了有着一场关乎家业未来的讨论。 ——— 胜龙寺城是和泉细川家的传统领地,距离京都不远。细川三渊两家家督上洛,先到了这里暂歇。 织田信长一意孤行,提前发动上洛。细川藤孝连夜赶回北河内,向家中报信。 松永久秀的反水,让三好家的战略全部崩盘,三好三人众阵亡,三好义继不得不放弃挣扎,龟缩退却。 细川三渊两家还未表现,上洛之战就结束了。两家的军势在南河内之地帮畠山高政站台,眼睁睁看着机会一闪而逝,自家两手空空。 胜龙寺城,居馆,议事厅。 细川元常闭目养神,听着几人说话。 三渊藤英因为对畠山高政之事处理不当,被斯波义银严加训斥。细川三渊两家劳师动众,却是为她人做嫁衣,这锅全是她背。 眼看家臣团怨声载道,压力全到了自己头上,三渊藤英难免有些埋怨。 “御台所命我等攻打南河内之地,织田家却趁机发动上洛,全取大功。 我为上洛费心费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家臣埋怨,物资消耗,都成全了畠山高政殿下。” 正文 第1199章好处不能少 三渊晴员瞪了女儿一眼,骂道。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就凭你那点微末本事,能成为北河内守护代,掌握十余万石领地,全拜御台所的恩德所赐! 你要懂得感恩!” 三渊藤英嘀咕道。 “我当然记得御台所的恩德,但御台所也会犯错。 您看,他这次也是猝不及防,让织田家拔得头筹,连累我们在上洛之战中颗粒无收。 幕府再立,我们没有功劳在手,拿什么邀功请赏,稳固两家在幕府中的地位?” 三渊晴员被女儿顶得无言以对,只能恼羞成怒,骂道。 “还不是因为你的过错! 就因为你有错在先,我们两家才不得不参与南河内讨伐,为你将功补过,你倒好意思埋怨!” 三渊藤英抿着唇不说话,心里却是不服。 任何一个武家坐在她的位置上,都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自家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她怎么可能去为畠山高政火中取栗。 可斯波义银以大义压人,硬是把她指作过错方,她能怎么办?对方是让她一跃成为十万石守护代的大恩人,她只能是错的。 想到这里,三渊藤英心中不免怨恨。 她虽说是十万石守护代,可两位家督,手下的家臣团,都不觉得她有能力掌控全局。大家更相信的是她妹妹,细川藤孝。 三渊藤英偷偷瞅了眼身旁的细川藤孝,她正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三渊母女不吵了,细川元常睁开眼,无奈看了她们俩一眼。 这对母女是半斤八两,这些天吵了多次,却提不出有用的意见。解决不了问题,有什么好吵的? 细川元常看向细川藤孝,问道。 “藤孝,你怎么看?” 细川藤孝摇头道。 “现在的局势,确实有些晦暗不明,让人看不透。 织田信长抢先动手,全取上洛之功。我们两手空空,御台所也是尴尬。 京都幕府如同在一片迷雾之中,让人看不清未来走向。我们两家必须谨慎,不能轻易陷进去。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足利义昭殿下必然会成为将军。 不论是织田信长,还是御台所,都对此有过承诺,这是唯一不会改变的事实。” 细川元常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向足利义昭殿下示好?” 细川藤孝尚未说话,三渊晴员已经急了,抢先发言道。 “御台所对细川三渊两家有再造之恩,之前他不在近幾,我们做些小动作还可以解释,双方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 如今他就在京都,我们若是再绕开他独行独断,双方之间的关系就再难以维系了!” 细川藤孝看向着急的三渊妈妈,宽慰道。 “请您放心,我没有背离御台所的意思。 我们两家的实力虽然不小,但也谈不上举足轻重。若是脱离了地方实力派的团体,我们就无法在幕府中争取更多好处。 只是这次,我们因为响应御台所的号召,参与南河内讨伐军,导致在上洛之战中一无所获。 御台所作为地方实力派的领袖,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藤英姐姐的过失,已经在南河内讨伐中将功补过。 那么,因为御台所的失误,导致我们两家在上洛之战遭受的损失,他也应该给予一些安抚。 具体要些什么好处,我还没想好,但总不会让我们两家吃了亏。” 听到细川藤孝只是想讨要一些好处,并非背离斯波家,三渊晴员的脸色好看了许多。 细川三渊两家从斯波义银手中得了不少好处,三渊晴员更是家中坚定的亲斯波一派。 正如细川藤孝所言,地方实力派作为一个整体,可以向幕府要求更多好处。与斯波义银反目,对细川三渊两家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细川三渊两家若是抛开斯波家独走,反而容易被幕府各派看轻。 毕竟拉拢,需要有拉拢的价值。细川三渊两家的二十万石领地不小,但之前的战绩却不好看。 可要是有斯波义银这个足利军神领头,配合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一起行动,细川三渊两家就能拥有远超自身实力的影响力。 所以,不论是为以前的恩情,还是看现实的筹码,细川三渊两家都需要地方实力派这张虎皮,更需要斯波义银这个杰出的领头人。 上洛之战没拿到的好处,可以从斯波义银那边讨要,弥补。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只要斯波义银还想当这个领袖,还想维持地方实力派内部的团结,就必然要给予一些好处,安抚细川三渊两家。 这就是细川藤孝的小算盘,地方实力派这顶遮风挡雨的帽子不能丢,斯波义银那边的好处也不能少,细川三渊两家怎么都不吃亏。 细川元常忍不住为三渊晴员的发言摇头,她这个妹妹太重感情,这是她的优点,也是她无法成为杰出家督的缘由。 反倒是细川藤孝,让细川元常非常满意。面对自己爱慕的斯波义银,她依然冷静,审时度势为细川三渊两家争取最大利益。 和泉细川家能在幕府历次政治风波中屹立不倒,就因为没有站错过队。在幕府中混,站队的能力比打仗的本事更重要。 细川藤孝可以成为一位好家督,希望她能带领和泉细川家,平安度过这个乱世吧。 细川元常看向细川藤孝,问道。 “藤孝,你说唯一不变的是足利义昭殿下必然继位,你是否已经有了什么想法?” 细川藤孝眉间闪过一丝黯然。 她其实也没想到,足利义昭的运气这么好。就凭着一张酷似足利义辉的脸,让斯波义银处处包容。 这让一直给自己鼓劲,告诉自己斯波义银不爱足利义辉,自己还有机会的细川藤孝,情何以堪。 足利义辉已经死了,但细川藤孝就是无法摆脱她的阴影,让斯波义银投入自己的怀抱。 还有那个明智光秀。。细川藤孝咬着下唇,忍不住哼了一声。 自己的谋划全部失败了,斯波义银这次回来,越发强势。明智光秀被鞭打禁闭,细川三渊两家的小动作,让他对细川藤孝更没好感。 细川藤孝不禁有些绝望,自己是不是做什么都没有用了?此生再无缘与他。。不甘心呀,不甘心。 细川元常见细川藤孝有些走神,提醒道。 “藤孝?” 细川藤孝从自怨自艾中醒过来,勉强一笑,说道。 “足利义昭殿下得到了织田信长的武力支持,与御台所的名分保证。继位足利将军,已无障碍。 虽然我们是地方实力派一员,不能背弃地方实力派共同的立场。但身为幕府的臣子,对新的足利将军表示恭顺,并无不妥。 我相信,御台所也是希望我们支持足利义昭殿下上位的。 既然如此,何乐而不为?” 细川元常轻轻鼓掌,细川藤孝真是深得幕府政治精髓。 这个小滑头,她一方面想利用斯波义银和地方实力派,抬高自家的影响力。 另一方面,对新的足利将军保持尊重和亲善,给予对方拉拢自己的操作空间。 如此一来,不管日后幕府政局发生什么变化,细川三渊两家都可以从容转换立场,立于不败之地。 这才是厉害的墙头草,真正的幕府不倒翁。 和泉细川家母女两人算得太精,可她们千算万算却还没发现,时代变了。 随着织田信长上洛,屹立京都两百年的足利幕府,已然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直到现在,不论是足利义昭这位未来的将军,还是幕府的臣子们,她们都还未认识到织田信长的威胁,专注于争夺新幕府的权力。 幕府一次次被动乱冲击,又一次次回归正轨,这给了幕府武家们一种错觉。 以为这次会像之前的历次动乱一样,幕府能够再次稳住脚跟。 ——— 琵琶湖位于近江国内,是日本中部的最大淡水湖,环绕在群山之中。 京都盆地与近江盆地被山脉隔离,濑田川是琵琶湖的支流,也是连接两大盆地的水运枢纽。 以京都所在的山城国为核心,近幾最精华的部分,分别是东部近江盆地,南部奈良盆地,西部大阪平原。 从古至今,物流成本最低的运输方式,就是水运。 京都北部有丹波高地,比良山地为屏障,又有连接西部大阪平原的淀川,通往近江盆地的濑田川。 借助这一优越的地理位置,京都盆地接替奈良盆地成为近幾的中枢之地,向日本四岛辐射自己的影响力。 此时,浅井长政正与丈夫市君坐船通过濑田川,前往京都。 望着眉头紧缩的妻子,市君不免有些心疼,埋怨道。 “织田信长叫我去京都做什么?她害得你被家臣团埋怨,让我在浅井家处境艰难。 这种人,理会她干嘛!” 浅井长政无奈摇头,低声劝道。 “她毕竟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直呼其名,不可失礼。 我已经说过了,织田殿下来信提及有些想你,希望我上洛之时能带你一同前往,一解思念之苦。” 市君哼哼道。 “之前在小谷城,她不是刚才给了我一个耳光吗? 思念?她若是真念及我这个弟弟,就不会对你步步紧逼。 这次去,我就是要告诉她,我没她这个姐姐,让她以后别再来烦我!” 浅井长政微微一笑,她知道市君是在关心她,宽慰她。只是这个骄傲丈夫的表达方式,比较独特。 上洛之前,浅井长政就已经说明了情况,市君一路埋怨织田信长,是为舒解浅井长政心中抑郁。 这次上洛之战,浅井长政让织田信长坑得不轻。 先是南近江攻略,浅井家不惜耽误春耕,却被织田信长死死拦在外围,没拿到什么好处。 南近江的六角家臣,早已被织田信长渗透得千穿百孔。等正式开战,瞬间倒戈大半,投入织田信长麾下。 浅井长政配合织田信长的反季作战,强行动员农兵,导致春耕的人力不足,今年北近江各郡的收成必然会减损。 没吃到肉,自己还倒贴了膘,浅井家臣团对浅井长政非常不满。 浅井长政回去安抚家臣团,织田信长又擅自发动攻势,全取上洛之功,更让浅井长政里外不是人。 不单单是她被浅井家臣团置疑,连市君这个嫁过来的织田公子,也被闲言闲语搞得哭了好几回,很怨恨那无情无义的亲姐姐。 如今,京都幕府复起在即,有功之臣都收到了上洛的邀请,浅井长政也不例外。 织田信长以家书私请浅井长政带市君上洛,浅井长政虽然不知道这个大姑子想做什么,但隐隐还是感觉到织田信长的态度在软化。 浅井长政思索再三,最终决定带市君上洛,探一探织田信长的意图。 之前在小谷城,织田信长打了市君一个耳光,浅井长政一力维护市君,不惜扫了织田信长的面子。 市君不过是一闺中少夫,他根本不懂政治。只认为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织田信长对浅井长政有了恶感,导致姐姐对妻子使绊子。 他的心中,对自己这位妻子充满了愧疚。不禁暗下决心,这次见到织田信长,就算跪下求她原谅,也不能再让她这样欺负自家女人。 浅井长政对于市君的想法,洞若观火,只是付之一笑。 军国大事,岂能儿戏? 织田信长的用意,浅井长政其实看得很明白。此事与市君无关,只是自己这个大姑子野心太大,容不下浅井家与她争夺南近江。 如今南近江已然落入织田家之手,浅井家颗粒无收。浅井长政反倒有些期待,看织田信长准备怎么面对自己这个盟友及弟妹。 比起市君的外厉内荏,浅井长政其实很清楚,自己对于织田信长的价值。 若是这次织田家吃干抹净,不给浅井家半点好处,自己这个浅井家督日子难过,对织田信长也不是好事。 织田家刚才进入近幾,立足未稳,还需要自己这个弟妹帮衬。 织田信长这次特地让自己带着市君上洛,多半会给自己一个体面,以维护两家的长久关系。 正文 第1200章蜷川来投靠 不论是细川三渊两家,还是浅井家,都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她们当不了主角,只能尽力从主角那边多拿些好处。 至于怎么拿?当然是漫天喊价,坐地还钱,先看看主角们的报价,再选择站队。 天无二日,土无二王。幕府再立之后,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之间,必然出现问题。 这无关于人品,只因为权力的本质是独享而非分享。 细川藤孝说看不透,是她看不清谁才是幕府日后的话事人。 那么对细川三渊两家而言,与两边维持良好关系,用暧昧的立场争取好处,才最有利。 而浅井长政的问题更简单,织田信长让她带丈夫上洛,明摆要打亲情牌。 这种明晃晃的示好,浅井长政当然看得懂。她现在只需等待织田信长的报价,看合不合自己心意。 浅井家没有上洛称霸的野心,浅井长政很清楚自家隐患重重,她没那个底气。 但织田信长明显又是一个三好长庆,六角定赖,目光死死盯着幕府,嘴角流着哈喇子。 织田与浅井是姻亲,织田家若是肯给好处,浅井家也愿意当一回助攻,帮衬一把。 但前提是,织田信长开的价码让浅井长政满意。 所有人都以为,幕府这个棋局,会像之前那样继续玩下去。 接着奏乐,接着舞。 ——— 斯波义银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时代的武家。 他自信满满,怀揣一肚子的大局观,要为幕府稳定作出贡献,联合各方压制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 但他还是高看了这时代武家们的节操,高估了她们为人处世的底线,一腔热血终究会被冰水浇灭。 此时,在斯波府邸内,义银正卧病在榻。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感冒了。但处在这个敏感时期,以他的尊贵身份,还是引起了内外的紧张情绪。 义银咳嗽两声,只觉得浑身酸软,望着房梁发呆。 人吃五谷,生病总是难免的。 但有系统在身,义银这两年还真没犯过病,他一直以为青春永驻的系统特效里,包含不生病。 现在看来,并没有。 说来也巧,义银在二条御所待了会儿足利义辉的战死之地,又去相国寺看了看她的坟墓。再回到斯波府邸,就感觉人不舒服。 这一病,外间马上传出他悲伤过度,哀泣成疾的谣言。一曲肝肠断,引出无数民间戏说骗眼泪。 义银郁闷之余,也懒得去解释,因为这事确实有些诡异。 那天,义银在足利义辉战死之地发誓,下辈子一定会和她结婚,陪她复兴足利幕府。 这几天卧床不起,义银在昏睡中尽做些怪梦,就像是开了另一条平行时空的支线。 梦中,他没有去关东,而是与足利义辉成婚之后,并肩作战。 梦中,他打败了三好家,六角家,织田家,足利将军家得以复兴再起。 梦中,他干服了关东诸雌,定居江户,亲自镇压关东之地。 梦中,他与足利义辉分居京都江户两地,史称东都西都分治天下,被后世之人尊称为东大殿与西大殿。 梦中,那些爱慕他的姬武士,有些痴迷一生,有些黯然离去,有些与他暗中勾搭。 上杉辉虎不忿之余,出家为尼,并传下训诫。上杉后裔只有娶斯波公子者,方为家督。 这导致后世数百年,北陆强藩上杉家只有代理家督,没有真正的家督。因为她们娶不到斯波男,就当不成真家督。 义银无奈摇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混乱剧情,哪个傻b作者想出来的?脑子坏掉了。 不写读者爱看的,整天算逻辑线,就这样还指望能有好成绩?别做梦了。 一场周庄梦蝶般的病中之旅,让义银对足利义辉的愧疚之情减轻了许多,也算是意外所得吧。 胡思乱想之间,义银听到门被拉开的声音,一条人影小心坐到他身边。 义银无力得睁开眼睛,高田雪乃担忧的小脸出现在他面前,他笑道。 “不用担心,春夏之交犯点小毛病而已。我已经感觉好多了,这几天应该就能恢复过来。” 义银挣扎着要坐起来,高田雪乃捧着药汤,呆呆看着他起身。 身后刚才跟进来的井伊直政忍不住皱眉,对雪乃喊道。 “主君要起身,不知道扶一扶吗?” 说完,井伊直政匆忙上前,为义银垫上后枕,让他可以舒服得直起身子。 等她忙完,回头看到高田雪乃还在发呆观望,忍不住哼了一声,说道。 “拉上门!主君现在不能受凉的!” 高田雪乃反口道。 “我端着药汤,你去关。” 井伊直政瞅了她一眼,不满道。 “为什么每件事都是我来做?你就不能放下药汤,拉一下门吗?” 雪乃歪着头,看了眼药汤,又看了眼井伊直政,眼中的警惕之色毫不掩饰。 井伊直政很干脆翻了个白眼。 之前两人起了争执,义银不准她们再奉茶喂汤,两人皆是不爽。 这次义银病倒无力,喂药的差事不得不归还给两人,两人之间顿时又起了明争暗斗。 在义银看来一碗汤药的小事,在两人眼中,却是主君更喜欢谁的证明。 年长的高田雪乃如同孩子一样闹变扭,年幼的井伊直政反而像是个老妈子喋喋不休。 两人外貌与内心的反串,让义银啼笑皆非。 高田雪乃单纯,心中只有剑与主君。井伊直政自幼家变,心智远比年纪成熟许多。 义银看着她们两人每日斗争,也是津津有味。此间,不过是今日的一场新戏。 见高田雪乃护着药汤不说话,井伊直政无奈摇头,先去把门拉上。总不能因为这家伙不懂事,冻着主君吧? 等她拉好门回头,却看见高田雪乃习惯性捞起一勺药汤,往自己的嘴里送。 井伊直政一声厉喝。 “你想做什么!” 高田雪乃浑身一震,目光游离,就像是偷鸡不成的黄鼠狼,装作无辜。 “没做什么,帮主君吹吹凉。” 井伊直政一字一顿说道。 “温度刚刚好,直接给主君喂,不准占主君的便宜!” 高田雪乃吐出无声的切字,不甘心得喂向义银。明明主君都不介意,这个小妮子真烦人。 井伊直政眼都不眨,盯着整个过程。义银笑着伸出手,直接把药汤拿了过来,一口吞了下去。 药汤苦涩,麻木舌根。他嗞嗞几下,有些大舌头的说道。 “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后放着我自己喝。” 高田雪乃与井伊直政目光一触,如有电光火石。心里各自埋怨对方搞事,这下鸡飞蛋打,一拍两散。 义银见她们面色不善,摇摇头不说话。不就是给自己喂个药,搞得像是多大荣耀似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斗得起劲,真是孩子脾气。 他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睡麻,酸酸软软真不痛快。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敲门声,义银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的声音传来。 “御台所,蜷川亲世母女来了,说想要探望您的病情。” 义银刚想说我出去见她,就感觉到四道目光钉在自己身上。 他看向井伊直政,井伊直政肃然道。 “御台所,医师说了,您这几天要捂汗,不可出去受风。” 高田雪乃跟着点头,小脸严肃得很。 义银摸摸鼻子,叹道。 “你们这时候倒是蛮合拍的。” 两女对视一眼,同时朝反方向甩开头,哼了一声。 义银无奈一笑,对门外说道。 “让她们过来吧,我在这里见她们。” “嗨!” ——— 蜷川亲世带着女儿蜷川亲长,恭谨进入房间,向义银行礼。 义银垫着靠枕,轻声问道。 “蜷川大人何时回来京都的?” 蜷川亲世谄媚道。 “刚才回到京都,就听闻御台所为幕府再立之事奔波辛苦,以至积劳成疾,听得我是心慌意乱。 我与小女赶紧前来问安,一刻都没敢耽搁。” 义银眯着眼仔细看两人,确实是一身风尘仆仆,不似作伪。 他笑道。 “些许风寒而已,下面人太过紧张了。” 蜷川亲世肃然道。 “御台所您这话就不对了,幕府大乱,全赖您从关东赶回来力挽狂澜,拨乱反正。 您千金之体,关乎幕府兴衰,臣下们难免惶恐,理应重视。” 蜷川亲世句句不离拍马屁,听得义银头疼。他刚才恢复过来一点,没力气和这幕府老油条扯淡。 于是,义银直接问道。 “你这次回来,是先来了我这边?” 蜷川亲世一脸茫然无知,说道。 “您是先代的遗男霜,足利将军家的当家人,我身为幕臣,回到京都当然是先拜会您。 难道这京都之中,还有比您更尊贵的人吗?” 义银见她一脸忠直,都忍不住想夸她演技好,悠然问道。 “怎么?二条御所那边不愿意去?” 蜷川亲世恭敬鞠躬,说道。 “御台所代表着足利将军家,是幕府再立的主心骨。我去不去二条御所,还请御台所示下。” 义银暗骂一声老狐狸。 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是未来的足利将军,蜷川亲世当然不愿意得罪。 但她以探病为由,先来到斯波府邸向斯波义银请示,再去二条御所。不论斯波义银,还是足利义昭,都说不出一个错字。 义银眯着眼不说话,蜷川亲世却是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我并非有骑墙之意。 只是幕臣之流,历来是足利将军的臣子。谁是公方大人,我就忠于谁,这是规矩。 但蜷川亲长这女儿一直不成器,我亦是苦恼不已。 看到御台所身边的姬武士一个个英武成才,我是心痒难耐。遂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御台所恩准。” 义银心头一动,双目盯着蜷川亲世。 “你说。” 蜷川亲世恳求道。 “恳请御台所将我女儿收入斯波同心众,让她能跟随在您左右,附些灵气,学点本事。” 说完,蜷川亲世深深鞠躬不起,她的女儿也跟着伏地叩首。 义银看着她们母女的背脊,挑了挑眉毛。没想到,蜷川亲世会这么果断站在自己这边。 她有一句话说得对,幕臣是足利将军的臣子,只要足利义昭继位,她就必须忠于足利义昭,这是规矩。 但规矩是规矩,幕府历代将军,被幕臣们坑得还不够惨吗?幕臣们玩起软对抗,那是老熟练了。 真把幕臣逼急,看看伊势贞教的狗急跳墙,一样是在背后向足利义辉捅刀子,没有半点犹豫。 说到底,幕臣们维护的是幕府这饭桌。幕府不倒,她们就可以继续指着这张桌子吃饭。 至于足利将军,就是供在庙里的活菩萨,上几柱香,给多少好脸,还要看将军自己识相不识相。 义银说道。 “你们先起来。” 蜷川母女起身,看向义银。 义银瞅了眼后面的蜷川亲长,见她一脸局促不安,问蜷川亲世。 “你女儿不小了,不想着留在家中继承家业,跟着我东奔西跑,也不怕哪天折在战场上?” 蜷川亲世说道。 “战死沙场乃是武家之宿命,若是我女儿不慎马革裹尸,亦是天命难违,无怨无悔。 蜷川家又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有什么家业可言?这口饭还能吃多久,我都没有把握。 不如让她侍奉御台所,如果能在马上赚取一些战功,再好不过。免得日后沦为浪人,饿死街头。” 义银摇头道。 “蜷川大人说笑了,您是政所代官,幕府重臣,怎么会沦为浪人?” 蜷川亲世叹道。 “御台所,蜷川家本就是伊势家部众出身,地位家格皆低人一等,政所代官不过是虚衔。 伊势贞教大人不肯放过我,我唯有引颈就戮,哪还有什么出路。” 蜷川亲世面上凄凉,语气愤愤不平,渐渐露出了戏肉。义银微微一笑,知道她是对自己表露心意。 伊势贞教这条老狗无路可走,开始胡乱攀咬,只求一条活路。 她为了自保,把蜷川亲世归入斯波义银一党,当众挑拨是非,这件事义银已经知道。 但义银却不觉得她能过关,伊势贞教与三好家勾结,害死足利义辉,罪责难逃。 伊势家的污点是洗不掉的,她现在还能蹦腾,是因为足利义昭还未跟她计较。 正文 第1201章一群拖油瓶 按义银的想法,足利义昭是借助伊势贞教来稳定京都局势,以求平稳过度,上位之后再做清算。 因为之前在二条御所表明了支持足利义昭的态度,义银就没有再去管伊势贞教的事。这是一个迟早要死的人,没什么可计较的。 伊势贞教忙前忙后,替足利义昭摆平了天台宗,但最终还是躲不过要挨一刀。 如果足利义昭继位之后,不对伊势贞教清算,义银也会提出异议,送这条老狗上路。反正罪证确凿,无从抵赖,还怕她翻天不成? 蜷川亲世竟然这么害怕伊势贞教,不惜把女儿送来给自己当同心众,求取庇护。 义银反倒有些看不懂她的操作了,忍不住问道。 “伊势贞教不过是冢中枯骨,值得你如此畏惧吗?” 蜷川亲世一愣,她没想到义银竟然会如此托大,浑然不在意伊势贞教的威胁。 伊势贞教久经历练,家世底蕴极深。蜷川亲世能被足利义辉看重,放在政所与伊势贞教针对,自然也不是善茬。 把这两人放出去打仗,绑在一起也干不过前田利家,岛胜猛这些悍将的一只手。但玩起幕府里的小手段,那都是一等一的老玩家。 幕臣就指着幕府内斗这点特长过活,蜷川亲世是幕臣中的二号大佬,嗅觉自然敏锐非常。 伊势贞教又不是傻子,如果迟早会被清算,她绝不会这么卖力替足利义昭做事,一定会另谋出路。 她把蜷川亲世说成斯波义银一党,就能逃过了足利义昭上洛的立威,丢出两个切腹的替死鬼,安然过了一关。 这件事很古怪,让蜷川亲世心里充满了不安。 蜷川亲世虽然不知道伊势贞教在背后做了些什么,但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非常糟糕。 斯波义银不是明智光秀,他对幕臣们的了解只在皮毛。其实这些年,幕臣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改革幕府,将地方御家人丢给了守护大名,而幕府中枢的直勤御家人改成奉公众,建立了当参奉公制度。 管理御家人的侍所,权力一下子跌落谷底,从中央国防部变成了京都警察局,脸都跌没了。 幕府的主要权力机构,只剩下评定众,问注所,政所。 评定众负责评议诸事,也就是俗称的走程序。吵不吵架?吵多久?让不让政策通过?是评定众的权力来源。 只可惜八代将军之乱后,各地自立倾向严重,无视中枢意见。评议的价值越来越低,评定众也渐渐沦为摆设。 问注所掌管土地,名分,家格等文书管理。幕府强势时,还算是个好去处。 等幕府衰落了,贼也不愿意去那里盗窃。一堆文书除了防火要紧,狗都不在乎。 东汉末年,地方豪强自立为州牧,太守,还知道对着京城方向拜一拜,把求官的文书烧给皇帝看。 可在日本战国,谁还把问注所当回事? 例如西国纷争,山名衰败尼子起,尼子衰败毛利起。 老大都换了好几任,下面的地皮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主人,谁会考虑问注所的文书上,写着这块地归谁所有? 幕府如今唯一还有些份量的,就是政所。掌控各地武家的献金,仲裁幕臣领地的纠纷。 伊势家世袭政所执事,位高权重。蜷川亲世自己就说,自家是伊势家的部众出身。说地位低贱是谦虚,但斗不过伊势家是事实。 幕府已经烂透了,依附幕府过活的幕臣们,其实出路并不多。 几大机构都在摆烂,就剩下政所还有几口肉吃。于是,尼多粥少,内斗日益激烈。 伊势贞教在政所一手遮天,敢和足利义辉掰腕子。蜷川亲世却只敢给足利义辉当狗,当白手套。 如今足利义辉死了,伊势贞教眼看在新将军那边混得风生水起,蜷川亲世能不怕吗? 伊势贞教说是背着弑杀将军的罪名,但那老狐狸不会坐以待毙。看她把蜷川亲世与斯波义银绑在一起大加宣传,就知道不怀好意。 蜷川亲世是真怕,这才一回京就来斯波府邸投诚,连继承人都愿意塞给斯波义银当质女,恳请御台所庇护。 可斯波义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而让蜷川亲世目瞪口呆,御台所根本没把伊势贞教放在眼里。 伊势家掌控政所百余年,伊势贞教三代重臣,成了精的老狐狸。这种人不赶紧掐死了,留着过年下崽吗? 蜷川亲世懵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劝说。 她到底不是明智光秀,并非斯波家臣,更不是义银亲信,过界的话如何敢说? 谁知道斯波义银是怎么想的,外臣抓不住尺度,不能乱说话,万一说错了咋办? 蜷川亲世低头不语,反而让义银有些疑惑,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他温和说道。 “蜷川大人,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你是了解我的,因言获罪之事,不会发生在我这里。” 蜷川亲世看了眼斯波义银,苦笑道。 “御台所,您一身正气,性情高洁,可能不太懂那些小人的阴暗心思。 我只是担心打蛇不死,自遗其害。想着伊势贞教此人居心不良,留着她只怕夜长梦多。” 蜷川亲世说话,已经是委婉中带出一点真意。希望斯波义银立即下狠手,将伊势贞教一把掐死。 再过激的话,她也不好说。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两人之间的关系,外人都有些看不透。 主要是看不透斯波义银步步相让,完全是一副政治外行的模样。 大权拱手相让,难道真是爱先代爱得死去活来,对足利义昭那张酷似先代的脸,动了心?发了情? 这种话只能腹诽几句,这个敏感时候,谁敢说出口?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斯波义银的让步,主要是因为织田信长的威胁。 织田信长狡猾得很,窝在东福寺坐观幕府内斗,只是专心京都治安,一点没有掺和进来的意思。 她虽然性子乖张,但入京之后却是本本分分,野心还未暴露。 幕府诸姬的目光,自然无视了她,死盯着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的权力交接。 幕府日后的权位排序,关系大家的饭碗。这时候,谁还关心一个外来的乡巴佬大名在做什么? 义银无条件的让步,不单单让足利义昭一伙人看不懂,连自己战壕里的战友都被搞糊涂了。 这才有了细川三渊两家胆大心细,准备进一步骑墙。也有了蜷川亲世欲言又止,说话留下半截。 义银自己还没认识到这个问题,他只是皱着眉头说道。 “伊势贞教正在为义昭殿下办事,弥合与天台宗的分歧。 关于先代葬礼一事,义昭殿下已经派人来向我说明。相国寺的确做得不妥当,我也同意让天台宗重新操办。 伊势贞教正在处理这件事,这时候把她拿下,只怕天台宗那边又会产生其他不好的联想。 宽容她几天吧,等义昭殿下继位之后,我会第一时间上书明言,要了伊势贞教的脑袋。 你不必担心,她活不了多久。” 蜷川亲世有些失望,但斯波义银已经把话说透,明确了伊势贞教的死期,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她伏地叩首,说道。 “御台所英明,我自愧不如,伊势贞教如何处置,当然听您吩咐。 那关于蜷川亲长。。” 义银看了眼蜷川亲长,她业已元服,比起蒲生氏乡要年长几岁。 “蒲生氏乡。” “嗨!” 义银指了指蜷川亲长,说道。 “你带蜷川亲长去安顿一下,安排她进同心众做事。” 蒲生氏乡停滞一下,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蜷川母女在场,她也不好说什么,鞠躬道。 “嗨!” 蜷川亲世微笑点头,对斯波义银不断说着感激之话。 虽然伊势贞教之事悬在心头,足利斯波两人的权力交接如同迷雾莫测,但蜷川亲世还是果断站在斯波义银这边。 因为她认定一个道理,那就是拳头硬才是真牛b。 别看幕府内外这些人小聪明小算盘不断,貌似不可一世。但让她们上阵与斯波义银对刚,全部得萎,谁有胆子和足利军神开战? 足利义辉死了,蜷川亲世没了靠山。更麻烦的是,她多多少少算是个罪臣。 最安全的办法,就是站在手握大义,战阵无双的斯波义银一边。不管是讲理,还是打仗,都是立于不败之地。 蜷川亲世的心思很简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蜷川家不指望大富大贵,只求别被幕府再立这个漩涡卷死就行。 斯波义银的人品是出了名的牢靠,和他站一起,至少不用担心被队友出卖。 在蜷川亲世眼中,这里就是保本保底的选择。 所以,她才会果断学着蒲生贤秀的老办法,献女求存。不管日后幕府如何惊涛骇浪,至少自家的继承人是保住了。 ——— 接待完蜷川母女,斯波义银有些疲惫。他在病中未愈,又与蜷川亲世玩了半天心眼,可算是送走了这只幕府老狐狸。 蜷川亲世献女投效,保住了继承人,又得到斯波义银的默许。于是,屁颠屁颠跑去二条御所,去向未来的足利将军献媚了。 义银对这些幕府中的老油条,也是无奈至极。 看不起她们自私自利的嘴脸,但不笼络也不行。一方面许多事需要她们摇旗呐喊,另一方面也怕她们在暗中捣蛋使坏。 幕府内部烂透了,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八犊子。义银觉得和这些人周旋,远比对付关东那些武家更累。 他有点想念上杉辉虎,在越后国之时,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做事可顺手多了。 在京都,义银就少一个手持刀把子的狠人配合。他忽然想起织田信长,不禁摇了摇头。他要是找织田信长合作,这幕府就真没了。 正如义银对明智光秀所言,他不在乎幕府烂成什么样,只希望自己活着的时候把盖子继续捂着,不想看到什么人间惨剧。 若是让织田信长那个乖戾的家伙掌了权,这天下不知道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带着这份天真的想法,义银勉强周旋在各方之间,希望能整合幕府内部的力量,压住织田信长的野心,过几天太平日子。 只可惜,他对世人的怜悯终究太过天真,帮不了别人,更会害了自己人。 ——— 义银还在发愣,蒲生氏乡已经回到房间,鞠躬行礼。 “蜷川亲长安排好了?” “嗨!” 见蒲生氏乡皱着眉头,义银问道。 “有什么问题吗?” 蒲生氏乡轻声说道。 “我稍稍接触了一下蜷川亲长,此人世故圆滑,我觉得她不太适合同心众的工作。” 义银噗嗤一笑。 “你是不是觉得,同心众就该找一群半大的萝莉,让你好好调教?” 蒲生氏乡红着脸,说道。 “御台所,我只是觉得年纪小,才好培养忠心。” 义银摇摇头,什么忠心,就是觉得小孩子容易洗脑,蒲生氏乡是把同心众当成了死士在用。 他说道。 “氏乡,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今时不同往日。 随着我的地位越来越高,同心众必然会成为许多人趋之若鹜的肥差。 你指望找一群小丫头培养忠心,别人还指望送子嗣进来安心。 你明白吗?” 蒲生氏乡一愣,沉默不语。 当年她重组同心众,只选萝莉。一方面是为自身年幼,怕不能服众。另一方面也是为义银培养各家子嗣为心腹,以图掌控地方。 可蜷川亲世这次借机把自己成年的女儿塞了进来,蜷川亲长一看就是个幕臣胚子,未来厮混幕府的老油条。 学好不容易,学坏只需要三天。这种人进了同心众,同心众内部就不纯粹了。人心一散,队伍就不好带了。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说道。 “同心众迟早会变成一个大杂烩,蜷川亲世会塞人,近幾斯波领那些重臣也会有样学样,你不可能永远带着一群心思单纯的孩子。 氏乡,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也要学着适应新的形势。 你知道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殿下,是如何组建足利马回众的吗?” 蒲生氏乡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说道。 “御台所,我明白了。” 正文 第1202章人才培养皿 义银微微一笑,赞许看向蒲生氏乡。这孩子聪明过人,家学渊源,许多事一点就透。 室町幕府先天不足,足利家一开始只能算是武家联盟共主,幕府将军有名无实,权力基础非常不稳定。 足利幕府传了二百年,真正可以称为权倾天下的幕府将军,唯有三代足利义满一人而已。 足利义满上位之后,竭力做好了两件事。其一搞钱,其二制衡。 她用尽一切办法,求得天朝的朝贡贸易。甚至不惜剿灭倭寇,向明朝皇帝献媚。 最终她得偿所愿,拿到了明朝皇帝赐予的日本国王印,得以组建朱印船,建立对明朝的勘合贸易。 足利义满依靠对明贸易赚取了大量金钱,然后建立了三千人的足利马回众。 足利义满的三千人,可不是现在幕府的五百马回众。那是用厚禄重赏,从各家选取精英子嗣,搞出来的精锐姬武士团。 这支姬武士团不单单成为了足利义满的军事撒手锏,更是她介入各家内部权力斗争的抓手。 各家的杰出子嗣都在足利马回众,回头家里发生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自然要请足利将军为自己做主。 依靠拉拢足利马回众,足利义满多次干涉各家强藩的继承之争,为武家内斗仲裁,拥有了极高的威望和权力。 一手抓钱,一手制衡,足利义满四处收拾不听话有力武家,成为真正奠定足利天下的强势将军。 蒲生家是近幾的老武家,蒲生氏乡自然知道足利义满与足利马回众那些往事。斯波义银提点了一句,她就明白过来。 义银的做事方式,还真和足利义满有些相似。 他利用北陆道商路赚取利润,创建斯波忠基金,收买人心。 而斯波同心众,未来也可能会对标足利义满的马回众,用来收拢各家精英,方便干涉各家内政。 如此一想,蒲生氏乡便明白自己的位置,知道该怎么做了。 同心众现在是斯波义银的近卫,只需要忠心即可。但在未来,同心众会是各家进献质女,获取主君信任的最佳渠道。 而斯波义银也需要笼络这些新进的同心众姬武士,利用她们反过来影响各家的决策,让各家更加紧密团结在自己身边。 进入同心众是义银给各家的定心丸,是对各家的宣传口,是向各家播撒忠心的种子。 例如蜷川亲长,只要她一心一意跟着斯波义银走,那么未来的蜷川家便是斯波家的忠实走狗。 想明白这个道理,蒲生氏乡还有什么可说的。斯波义银对她推心置腹,更是加以重用。 只要她搞好了同心众,未来必然是斯波家中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肃然道。 “请御台所放心,我必将同心众规划有序,为您分忧解难。” 义银点点头,觉得脖子有些酸软,疲乏道。 “我有些累了,若是没事,你先退下吧。” “嗨!” 蒲生氏乡恭谨退出房间,拉上纸门。 义银躺在被窝中,闭着眼睛。 足利义满那套策略,古今中外并不少见。最有名的,就是成吉思汗建立的怯薛制度。 怯薛名为宿卫,其实是元初蒙古统治集团的核心,由贵族,大将的子嗣组成。 她们的统帅四怯薛,木华黎,赤老温,博尔忽,博尔术,皆是成吉思汗的亲信大将。 怯薛制度一方面以老带新培养储备人才,另一方面也是成吉思汗的亲信嫡系。 这是一套培养贵族子嗣为亲信,保证后备人才能力和忠诚的制度。 在关东之时,蒲生氏乡选取萝莉入同心众,就有培养她们,帮斯波家将来稳固地方的打算。 斯波义银不过是在此基础上,扩大了选取姬武士的范围,更适应他现在的地位。 蜷川亲长油滑又如何? 未来,各种各样的姬武士会不断进来,同心众内部的成分会越来越复杂。 义银希望同心众能如同怯薛制度一样,成为自己人才和亲信的培养皿。 蒲生氏乡担心以后进来的新人不单纯,义银却不在乎,他的底气就来自于同心众的超高待遇和锦绣前途。 同心众和御台人编制一样,日常吃白米饭,白萝卜,咸鱼干的。 即便战时待遇降级,但这些东西都折合成了实物,随时可以领取,等于多拿一份钱粮。 在关东,义银要取消真田众的御台人编制,直接把真田信繁吓得痛哭流涕,跪求饶命,连体面都顾不得了。 就因为这份钱粮太丰厚,一旦取消,她回去没办法和真田众的姐妹们交代。 同理,同心众也享受着这份御台人待遇。况且,同心众比起御台人,还有一份额外的好处,那就是斯波忠基金。 御台人隶属关东侍所,不算斯波家臣,拿不到忠基金的年金。 但同心众不一样,她们是斯波义银的近卫,当然算入斯波家臣编制,而且一定是第一批拿到年金的编制。 石田三成只要不是傻子,绝对会把同心众列入第一批年金名单,优先享受年金待遇。 义银派遣监督斯波忠基金的井伊直政,那是同心众的二号人物。石田三成不给同心众一点甜头,是想给自己添堵吗? 同心众拿着两份编制的钱粮,每年不算其他收入,就有超过十石糙米的纯收益。 一个知行地百石的姬武士,勉强能算入中层武家,每年四公六民的收益也不过是四十石。全家老小为了吃饱饭,还得下地耕田。 一名同心众每年年终奖就有十石以上的糙米,这是什么待遇?同心众集团还是主君亲信的后备干部培养基地,未来前途无量。 能进同心众的姬武士,要么是看好自己的未来,要么是为了超高的待遇。这群人怎么可能不积极向上,怎么可能不忠心耿耿? 蒲生氏乡的担心,在义银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老板能打仗又肯砸钱,武家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用的鹰犬。 这些骨子里充满着慕强情节的岛国姬武士,是全世界最懂得当狗的一群人。服从强者,拿钱办事。 义银想着想着,头脑渐渐昏沉,慢慢陷入梦中。 他知道,自己和足利义辉在另一个时间线的梦还没做完,那个梦境一定会再次降临。 傻x作者傻x梦,没完没了了。 之前梦到哪里来着?好像是自己在江户和谁啪啪啪,被赶来的足利义辉捉了男干? 哎呀呀,影不影响夫妻感情?关东关西会不会因此分裂?唉,都怪我长得太帅,十八厘米太长,造孽呀。 义银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晌,梦呓声嘀咕。 “义辉,别打她,要打就打我吧。。” ——— 幕府内部,勾心斗角。 而在东福寺,浅井长政携夫前来,织田信长热情招待了自己的弟妹夫妇。 家宴上,织田信长对浅井长政保证,浅井家的付出必然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她依照竹中重治的建言,承诺秋收之后会赠送一批粮食给予浅井家,并且暗示浅井长政。 她愿意站在浅井家一边,威慑北近江新三郡武家,全力支持浅井长政征收兵粮役,真正掌控整个北近江。 看见织田信长力挺自己的妻子,市君马上将之前对姐姐的不满抛之脑后,感动得热泪盈眶。 姐姐还是在乎我的,她怎么可能真想要逼死我的妻子呢? 浅井长政当然不会和市君这个闺中公子一般单纯,但织田信长开出的条件也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原以为,织田信长会象征性让出南近江几个村子,给浅井家一些甜头。可织田信长的想法却是另辟蹊径,让浅井长政更是心动。 南近江之地对于浅井家来说,确实是块鸡肋。南北近江武家积怨日久,双方谁想捞过界统御对方,都是件难受的事。 可高岛,犬上,爱知三郡不同,这三郡原本就是北近江之地,只是当初被六角定赖抢了过去。 浅井家现在名不副实得拿着三郡,却无法从中得到利益,充实自己的实力,这是浅井长政最大的一块心病。 浅井家臣团又不是做慈善的,看着新三郡武家吃香喝辣,自己辛辛苦苦为浅井家奉公,凭什么? 三郡兵粮役一事不解决,浅井家在北近江的统治就别想稳固,永远是坐在火山口,时刻可能爆发。 织田信长送粮只能救急,但她愿意以织田家的武力为后盾,帮浅井长政震慑三郡,完成北近江内部的整合。 这么一大块胡萝卜吊在前面,浅井长政的脸色瞬间灿烂,与市君左右唱和,对织田信长恭维起来。 织田信长本就是个人来疯,如今被弟妹夫妇捧上了天,顿时翘起尾巴,装起了样。 一场家宴,主客尽欢。 织田信长与市君正在相互打趣,说起幼时的糗事。浅井长政在旁一脸好奇,看着她们相互揭短。 此时,外间轻步走入一人,正是织田信长的小姓之首,极受宠爱的森兰丸。 织田信长抬眼一瞅,森兰丸凑近她的耳边就要说话。 市君正是面红耳赤,心情大好之时,看她们说起悄悄话,顿时不乐意,嚷嚷道。 “姐姐!你有什么事要瞒着我与长政的?” 市君不管不顾撒起娇,浅井长政却要避嫌,免得让织田信长难堪,轻声呵斥道。 “不许胡闹!” 市君撅着嘴不说话,瞄着森兰丸。森兰丸浑身一颤,不敢动,眼巴巴看向织田信长。 市君这位织田家的大公子出嫁之前,就是家中的混世魔王,仗着织田信长宠爱,一贯骄横跋扈。 他的性子和织田信长相似,最是记仇。如今又嫁入了织田信长看重的浅井家,更加不好得罪。 森兰丸虽然深受织田信长宠信,但也不想恶了这位市君大公子,只好可怜得望着主君。 织田信长见她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忍不住亲昵得拍了拍她的脸蛋,看得市君吐舌表示恶心。 众道是武家雅事,虽然市君这些男儿家不喜,但也阻止不了高阶武家们爱好玩宠。 谁让男人自古是依附着女人过活,看不惯又如何?只能是含着黄莲陪着笑,苦中作乐。 织田信长笑道。 “说吧,不用遮遮掩掩,这里又没有外人。” 森兰丸有些迟疑,她是了解一些内情的,这件事真不好在浅井夫妇面前提及,于是吞吞吐吐不敢说话。 织田信长还未说什么,市君已经是横眉竖眼,骂道。 “让你说,你就说!” 他最是看不过这些卖双头龙的爱宠,姐姐都说是自家人了,这小白脸倒会摆谱! 森兰丸苦笑说道。 “大殿让我打听的事,我查清楚了。御台所确实是病了,就在回京都那天。” 织田信长还未说话,浅井长政已经失口出声。 “御台所病了?病得重吗?” 市君一听,原来是织田信长在探查斯波义银的事,脸子顿时拉了下来。又看见浅井长政这么关心,面色更加难看。 浅井长政也是关心则乱,刚才脱口而出,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她尴尬得笑了笑,对着织田信长解释道。 “足利义昭殿下名分不足,这次幕府再立,将军继位的权力交接,少不了御台所主持大局。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事情就麻烦了。” 织田信长点点头,她没有多想。毕竟斯波义银身份不一样,手持御剑金印,天下武家瞩目,安危干系太大。 市君却偷偷瞅了自家妻子一眼,撇了撇嘴,不爽之余,暗骂一声欲盖弥彰。 只是织田信长的心思,市君非常清楚。他的心再大,两次耳光下来,也该知道有些话要避讳。 特别是这次,织田信长真心诚意帮衬自家妻子。若是因为他争风吃醋,导致两人的关系破裂,他可是哭都哭不出来。 为了自己心爱的妻子,为了自己日后在浅井家的日子顺心,市君硬是按着心中不满,咬牙不说话。 浅井长政,为了你,我可是憋了一肚子气。你以后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死给你看。 正文 第1203章他就是太阳 浅井长政还未察觉自己的小娇夫已经打翻了醋坛子,肚子里泛着酸。她正紧张盯着森兰丸,就怕听到病重垂危之类的可怕答案。 织田信长也顾不上自己弟弟的小心思,她一样是坐立不安,追问道。 “你查清楚是什么病了吗?” 森兰丸鞠躬道。 “斯波府邸内外森严,没有传出什么消息。 但她们毕竟是外来人,医师能管住嘴,开的药方还得去城下町的汉方药材商处购买。 京都如今在我军控制之下,城下町的商屋老板们不敢得罪我家。我只是略微敲打几人,就弄清楚斯波府邸买了哪些药材。 已经请医师看过,都是些驱寒发汗的药材,不是什么大病,应该只是受了风寒。” 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同时松了口气,织田信长不禁疑惑。 “风寒?御台所天赋异禀,体质过人,一点春寒就把他给吹倒了?” 义银的身体怎么样,织田信长最清楚不过。当初在尾张那两次,都是一夜七次郎,强到没话讲。 这世界的男人缺乏睾酮,不单单长不出太多肌肉,搞一次要歇好几天,时间还短得很。义银这种体质,相比之下简直就是永动机。 听到他受凉受寒,织田信长难免有些疑心,以为义银借病在策划什么。 倒是浅井长政叹道。 “人食五谷,终会生病。 他再坚强,也只是一个男人,这几年真是苦了他了。” 一眼撇到市君不善的眼神,浅井长政轻咳一声,又加了一句。 “须眉不让巾帼,御台所真乃武家之楷模,我甚是倾佩。” 织田信长还没朝这对夫妻之间的怪异气氛起心,就被森兰丸的话吸引过去。 森兰丸说道。 “浅井殿下有所不知,御台所上洛那天,先是去了二条御所先代战死之所,又去了相国寺的葬处,回到府邸之后就病倒了。 所以外间也在猜测,御台所是睹物思人,哀伤过度,这才意外受了风寒。” 听到这里,织田信长皱眉,浅井长政黯然。市君挑了挑眉毛,暗赞一声狐狸精活该。 几个人心思各异,却谁都没有说话。森兰丸等了半晌,小心翼翼问道。 “大殿,那我先告退了?”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你先退下吧。” 等她鞠躬离开,室内的气氛更加冷清,三人都没有了之前欢宴的心情。 织田信长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只觉得淡而无味,很是无趣。森兰丸说义银生病是因为哀伤过度,她心中难免有起伏跌宕。 斯波义银与足利义辉之间的亲事,外间一直传闻是足利义辉胁迫威逼,颇有恩将仇报,为人诟病之处。 织田信长没有想过,义银对足利义辉之死那么伤心,竟会因此病倒。不知怎么,得知此事之后,她心底酸楚泛滥,很不是滋味。 浅井长政忍不住拿起案上酒杯,一饮而尽压住心头百般不适。 市君看她一副抑郁之色,想怒又心疼,最后拿起酒壶,默默为她补满酒杯。 浅井长政的心思被眼前酒落杯中的倒酒声震醒,望着一脸哀怨却关心看她的丈夫,心念一声惭愧。 她递给市君一个复杂的微笑,一手默默拿起市君为自己满上的酒杯,再次一饮而尽。而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市君的柔荑。 市君呆呆望着妻子的痛饮之状,眼圈一红,低头遮掩,用衣袖抹去渗出的眼泪。 他从未如此渴望去见一见斯波义银,去瞧瞧这个让自己妻子念念不忘的武家奇男子。 于是,他说道。 “不如,我们去探望一下御台所吧?” 市君话音未落,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同时看向他。 浅井长政倒是有心去,但想起丈夫那点小心思,不禁摇头。 织田信长干脆是嗤之以鼻,不客气得对市君说道。 “这里是京都,不许胡闹。” 上次在小谷城闹出笑话,还好是浅井家自己的地盘,这才没传出去让外人看笑话。 这里可是京都,多少双眼睛盯着的幕府中枢之地。要是市君在这里失仪,织田家想掩也掩盖不住。 幕府内部鹬蚌相争,织田信长乐得在岸上当渔翁坐观其成。她可不愿意这时候下水,惹来双方侧目,对自己起了戒心。 见姐姐严肃起来,市君到底是有些害怕。织田信长一惯宠他,这辈子唯二两次打他,都是为了斯波义银那个男人。 浅井长政见织田信长镇住了市君,赶紧说道。 “不错,足利义昭殿下继位不远,幕府权力交接之时非常敏感。 我们这些外藩最好保持距离,免得被幕府误会,以为我们有三好六角那样的不臣之心。” 听到浅井长政这句话,织田信长反倒是冷哼一声,说道。 “幕府诸姬蝇营狗苟,大乱之际竟然要指望一个男人出来主持公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天朝有云,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足利天下二百年,前人栽树,后人萌荫。不知这先人遗泽,还能庇护多久? 都到了男人支撑大局,女人坐享其成的时候,照我看来,呵呵。” 织田信长边说,边观察着浅井长政的表情。 浅井长政眯了眯眼,并未提出异议。她知道织田信长在试探自己,看自己对幕府的态度。 其实,浅井长政对幕府并没有多少好感。 幕府里真正帮过她的人是斯波义银,当初野良田合战,双方携手攻破六角义贤,让浅井家脱离六角家附属的地位。 而幕府本身呢?不过是在幕府三好之战后,给了一个北近江守护代的名分。 对斯波义银,浅井长政有私情,也知恩。但对幕府,浅井家不欠幕府什么,幕府现在也给不了浅井家什么。 织田信长愿意帮浅井长政真正吞并北近江新三郡,这好处足够拉拢浅井长政站在她这边。 就算织田信长表露不臣之心,有意成为第二个三好长庆或者六角定赖,浅井长政也不在乎。 近幾乱了百余年,京都城头变幻大王旗也不是一次两次。只要织田信长能保证浅井家的利益,浅井长政就愿意搭把手。 浅井长政淡淡说道。 “幕府德行不足,总需要有德者扶持幕府,走上正途。 织田殿下若是有心辅佐幕府,我自是满心期待,翘首以盼。” 浅井长政的表态,让织田信长满意得点点头。 不枉她一番心意,给了大红包。浅井长政果然上道,收钱办事很有担当。 但面上,织田信长还是摇摇头,谦虚道。 “我哪算什么有德者,御台所才称得上是才德兼备。 只可惜,幕府未必容得下他。” 织田信长的感叹,让浅井长政一惊,她不禁问道。 “怎么?足利义昭殿下要对御台所。。” 织田信长一挑眉,打断道。 “切勿多言,你之前也说了,我等外藩不方便涉及幕府内政,且看着吧。” 织田信长透了一丝消息给浅井长政,也是点明了自己的策略。 幕府有人要对斯波义银下手,织田信长准备坐看螳螂捕蝉,自诩黄雀在后。 浅井长政听得斯波义银处境不妙,心头五味杂陈。 想那少年为了足利义昭,为了幕府再立,不顾自身利益,全心全意忙碌奔波。可结果,貌似是落不得一个好下场。 想到此处,浅井长政心中不免滋生一丝恨意。这不知好歹,不识忠奸的幕府,就让织田信长祸害去吧! 市君听不懂两人之间打得什么哑迷,只觉得浅井长政握住自己的手越发用力,手心貌似出汗。 他心疼得看着自己面色肃然的妻子,回握住她的手。心里念叨,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一直在。 ——— 二条御所,议事厅。 足利义昭紧张问道。 “你没能拦下细川藤孝?” 伊势贞教摇头道。 “细川三渊两家很谨慎,她们在胜龙寺城停留,先派三渊晴员与细川藤孝上洛,试探京都局势。 我派人在必经之路守候,请细川藤孝过来二条御所一叙。 不想,被三渊晴员拦在当场,拉着细川藤孝径直去了斯波府邸。” 和田惟政皱眉道。 “这不合常理。 细川元常老谋深算,她坐镇胜龙寺城不动,先让妹妹和女儿入京,必然考虑到两不得罪。 照我的想法,她应该是让三渊晴员去御台所那边。三渊晴员与御台所关系亲密,正好能为细川三渊两家说话。 而细川藤孝因为上洛之事自作主张,被御台所厌恶,与我们却是同甘共苦的同路人。来义昭殿下这边交涉,是最佳人选。” 足利义昭点点头,说道。 “细川藤孝为我上洛之事忙碌不少,我当然念着她的好处。” 伊势贞教笑道。 “这件事,应该是三渊晴员擅作主张。 据说她在路上听闻御台所病倒之事,非常愧疚。这才硬拉着细川藤孝先去了斯波府邸,应该是去请罪吧。” 和田惟政点点头,这就说得过去了。 三渊晴员与斯波义银之母是至交好友,斯波义银初来京都,三渊晴员对他多有照拂。 之后,斯波义银一飞冲天,对三渊家可以说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北河内十万石的领地砸在三渊藤英头上,多少人是羡慕嫉妒恨。 三渊晴员对斯波义银的感情,自然是不一般。 当她得知斯波义银生病,这个幕府老好人很可能改变细川元常的策略,强行拉着细川藤孝去向斯波义银请罪。 她是细川藤孝的生母,一顶恩义的大帽子扣在女儿头上,细川藤孝不想去都不行。 足利义昭叹道。 “如此一来,我们抢在御台所之前,与细川藤孝沟通的策略,就算是失败了?” 伊势贞教笑道。 “这倒未必。” 足利义昭意外看了她一眼。 “哦?愿闻其详。” 伊势贞教鞠躬道。 “京都皆知,御台所这次病倒,是因为哀思过度。他对先代的感情,确实令所有人感动。” 和田惟政心中不喜,眯着眼看向伊势贞教,只觉得这条老毒蛇,实在太缺德。 伊势贞教对先代毫无敬意,所言所语都带着功利之心,让和田惟政这些受先代恩泽的直臣,良心不安,如坐针毡。 可是,更让她们这些人难受的是,足利义昭还特别吃伊势贞教这套,很听得进去。 足利义辉是她的姐姐!斯波义银是她的姐夫!她还没上位,就如此不顾亲情,忘恩负义。 和田惟政这些人看在眼里,心里也是拔凉拔凉的,谁愿意跟着一个薄凉之主? 拥立之功再重,能比姐姐的血缘之亲,姐夫的扶持之恩更重吗? 足利义昭对姐姐姐夫都这样,她们这些人以后若是不合她的心意,下场岂不是更不堪? 足利义昭此时还没感觉到,她的臣子们已经有了离心离德之意。她还在全神贯注,听着伊势贞教的缺德之策。 伊势贞教继续说道。 “人生三大悲,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细川藤孝爱慕御台所,御台所却对她的作为反感厌恶。御台所为哀思先代而病倒,这能让细川藤孝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她求而不得的男人,已经离她越来越远,她已是无能为力。当她最绝望的时候,谁能帮她得偿所愿,谁就是她的朋友。” 足利义昭听得若有所思,说道。 “她就这么弥足深陷?难以自拔?愿意为了一个男人。。帮我?” 伊势贞教笑道。 “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三渊晴员强行拉着细川藤孝去了斯波府邸,但细川藤孝身负重任,之后还是会来二条御所。 到那时候,您可以亲眼一睹,以辩真假。” 伊势贞教没有正面回答足利义昭,因为答案很伤人。 谁不喜欢太阳呢? 斯波义银为人忠义理信,唯有不智。他一诺千金,他仁义慈悲,他是完美的武家典范,活成了所有人想成为,又活不成的高洁模样。 要不是他多了一截吉尔,这足利将军的位置,绝对轮不到足利义昭这个平庸自卑的家伙坐上去。 细川藤孝爱慕斯波义银很奇怪吗?这满屋子的人,谁对斯波义银没有好感? 立场不同,但人人都发自内心得敬重御台所。 正文 第1204章绝望的藤孝 要不是伊势贞教一身污点,洗不干净了。她头一个就去投靠斯波义银,才不会让蜷川亲世抢了先。 武家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真能做到行知合一,守诺明义的大名,天下唯有斯波义银。 足利义昭不念大恩,一心要赶走斯波义银。就因为她自己的潜意识里也很清楚这一点,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一人得天下之道,一人绝天下之望。 细川藤孝差点就能与斯波义银这位风华绝代的少年成亲,就因为自己傻b,错过了这段姻缘。 她不悔?她不恨? 伊势贞教觉得这事要是放在自己身上,也能成为心魔梦魇。不是想不通,是斯波义银实在太好。错过了他,真能悔恨终身。 伊势贞教看透了细川藤孝对斯波义银的纠结,那就是不甘心。 如果从没有得到过机会,细川藤孝也许能一笑释怀。一番暗恋得以放手,未来追忆,当爱已成往事,亦是回味无穷。 但就因为曾经只差一步之遥,便可以与斯波义银这绝代佳人喜结连理,细川藤孝的心中才会愤愤不平,才会始终放不下。 伊势贞教还不知道,明智光秀暗中那些冷嘲热讽,对细川藤孝这位天之骄女的伤害又有多大。 和泉细川家的继承人,自幼在众人夸赞中长大的细川藤孝。她不甘心,怎么都没法说服自己,放下这个执念,放下斯波义银这个人。 他,本该是属于我的! ——— 斯波府邸,静室病榻之前。 三渊晴员心疼得看着憔悴的斯波义银,略带哽咽说道。 “真是苦了你了,御台所。” 义银这几天,其实已经感觉好得差不多了。但他听闻三渊晴员前来探望,干脆装作无力起身,躺在被窝中见客。 三渊晴员是他在细川三渊两家中最坚定的支持者,双方的关系深厚,远超一般武家。 义银对细川母女的态度持有怀疑,但对三渊晴员这个老好人,还是非常信任的。 虽然三渊晴员在细川三渊两家中的话语权不强,但她身上留着和泉细川家的血,又是三渊家督。 她若是梗着脖子不肯妥协,细川母女也得头疼。 细川三渊两家的联合,离不开三渊晴员这个核心人物。她是个老好人,但并非没有脾气。老实人发起火来,那才叫真吓人。 义银就是看中了这点,这才卧榻装惨,准备与三渊晴员交交心。谁知,三渊晴员竟然拉来了细川藤孝,让义银顿时尴尬。 细川藤孝与和田惟政她们勾结,准备抛开斯波义银,独自完成足利义昭的上洛继位。 要不是越前朝仓家内部不和,她们不得不求助于织田家,让前田利家得到这个消息,冒险向关东的义银报信。 说不准,这会儿已经让她们的阴谋得逞,把义银晾在一边,真正是被动麻烦。 对于细川藤孝这个地方实力派内部的搅局者,斯波义银是非常反感的。 他不想知道这家伙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必须有所表态,让细川三渊两家知道自己的不满,让细川藤孝老实一点。 但此时,有细川藤孝在场,义银的苦情戏可不好演。 细川藤孝是三渊晴员亲女,他总不能一方面和三渊晴员表示亲近,一方面对她女儿横加指责吧? 正在义银苦恼之时,只听三渊晴员对身后的细川藤孝竖眉喝道。 “藤孝!” 细川藤孝浑身一震,苦笑道。 “母亲大人。。这。。” 三渊晴员冷哼一声。 “嗯?” 细川藤孝见母亲动了真怒,叹了口气,摆出土下座的道歉姿势,说道。 “御台所,非常对不起!” 她深深低下头,咬牙忍受着这份屈辱。 细川藤孝爱斯波义银,但不代表她愿意在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前,卑躬屈膝。 她生来就是天之骄女,迟早是要继承和泉细川家这一名门的,她有属于她自己的骄傲。 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和斯波义银在一起,而不是刻意去对抗他,伤害他。 但斯波义银的冷漠反感,三渊晴员的蛮横强压,让她的自尊心非常受刺激。 细川藤孝不得不摆出土下座致歉,斯波义银作势要起身。 “三渊姨母,你这是要做什么?藤孝,快快起来。” 三渊晴员上前按住义银,说道。 “躺好,别乱动。你风寒未散,不能着了凉。 至于这混账东西,就让她趴着清醒清醒!” 义银见三渊晴员一脸疼惜,对自己关怀备至,心中很不好意思。 细川藤孝不是东西,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病都好得差不多了,还装作缠绵病榻,就是为了骗取三渊晴员的同情心。 这幕府中都是演技派,三渊晴员要不是出身和泉细川家,大家多少顾忌着细川三渊两家的背景,早把她给忽悠死了。 义银自认为比幕府武家们有些良心,但比起三渊晴员的真诚,只能道一声惭愧。 久居鲍市,不闻其臭。自己这张白纸早被染得乌漆麻黑,也不算啥好东西。 义银无地自容,面上发烫。三渊晴员见他脸红起来,以为他病情反复,强行把他按回被窝。 “御台所,您没事吧?要不要我叫医师过来?” 义银赶紧摇头,柔声道。 “姨母放心,我的身体一向强健,并无大碍。” 三渊晴员以为他是逞强,想起他的遭遇。先是家门被灭流落在外,如今还未过门又死了妻子。 想着想着,三渊晴员的眼圈更红,忍不住哭起来。 “可怜的孩子,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她刚说完,就发现自己失言,赶紧道歉。 “御台所,臣下失仪了。” 义银摇头打断了她,从被铺中伸出手,按在她的手背上,说道。 “姨母,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喊我一声义银即可。 什么御台所之类的称呼,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 我已经没有了母亲,亲人,如今又没了妻子。若是姨母您都把我当成外人,我真不知道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三渊晴员听得忍不住落泪,握紧义银的手,不住道歉。 “对不起,义银孩子,对不起。 三渊家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你是个好孩子,是我们对不起你呀。” 想起义银把自己当成亲人,拉和泉细川家复起,给予三渊家大片领地。可细川三渊两家呢?却是恩将仇报,只顾自家利益。 三渊晴员越想越愧疚,回头看了眼细川藤孝,更觉得她是罪该万死,忍不住一掌拍在她的背上。 义银拉了拉三渊晴员的手,问道。 “姨母,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 斯波家与细川三渊两家关系莫逆,可谓唇齿相依,守望相助。 这一次,你们为什么要抛开近幾斯波领,与和田惟政她们联手? 近幾斯波领是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们为难了?” 义银这话有些诛心,让三渊晴员无言以对,但他是真的疑惑。 说过往,斯波义银帮和泉细川家驱逐了占据和泉国的三好家,又把自己打下的北河内之地给了三渊藤英。 说现实,细川三渊两家的领地位置相当糟糕,是幕府对抗三好家的前沿,时刻受到三好家威胁。 不论是讲交情,还是谈利益,细川三渊两家都没有理由抛开斯波家,跟和田惟政那些人搅在一起。 义银之前以为,是明智光秀在背后搞鬼,让细川三渊两家与近幾斯波领起了嫌隙。这才导致两家离心离德,另作打算。 可他了解下来,明智光秀其实并没有做什么。近幾斯波领与细川三渊两家的交涉,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也参与其中,并无不妥。 如此看来,这件事就是细川三渊两家刻意所为。这下,义银是真的糊涂了。 义银的问题令三渊晴员汗颜,其实这件事很简单,那就是细川三渊两家太贪了。 足利义辉因为京中谣言,错判细川三渊两家是传播足利双生女之事的源头,把两家势力放逐出京。 细川藤孝因为一己之私,对明智光秀谋害将军一事不闻不问。等京都事变之后,细川元常的心思也跟着细川藤孝活跃起来。 斯波家与细川三渊两家的联系是亲密,但细川斯波如果能够合流,那才是亲上加亲,真正成了一家人。 就为了这个妄念,细川元常纵容细川藤孝与和田惟政那些人混在一起,搞出了抛开斯波义银,拥护足利义昭上洛的闹剧。 归根结底,她们是不想斯波义银在战后的幕府中拥有太大权位,以便利用地方实力派集团的利益捆绑,引导细川斯波合流。 细川藤孝能够娶到斯波义银,得偿所愿。细川三渊两家也能真正绑紧斯波家,获取更大政治利益。 三渊晴员很清楚这些事,在当时也提出了一些反对。只是她拧不过细川母女,只能看着两家一步步陷了进去。 如今面对义银真挚的眼神,见到他卧病的惨状,三渊晴员心头一软,说道。 “这事不怪你,是我们太贪心。 京都事变,幕府大乱,三好家上洛占据中枢,和泉河内两国是惶恐不安。 你知道细川三渊两家领地位置微妙,一向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对局势是非常敏感。 斯波家是盟友,当然会帮我们,但若是双方的关系能更进一步,那。。” 细川藤孝趴在地上,听到母亲竟然把这件事说了出来,顿时羞红了脸,抬头喊道。 “母亲!” 见女儿一脸恼羞,三渊晴员也觉得这事太过丢人,半截话堵在嗓子眼里,再也吐不出来。 但她这半截话,已经让义银彻底明白过来,看向细川藤孝的眼神瞬间不对劲了。 搞了半天,是你在背后使坏?你特么的馋我身体,还在背后捅我刀子?你是小学生吗?就爱欺负班上喜欢的异性孩子? 见义银眼神盯上自己,细川藤孝低头不语,面色红得要滴出血来。她就像是被扒掉了所有衣服,赤裸裸站在义银面前,无地自容。 以斯波义银的聪慧,自己那些龌蹉的小心思,等于是全部曝光,他会怎么看待自己? 细川藤孝忐忑不安,但还是藏着一丝期待,想听听义银怎么说。 但义银的话却像是一盆冷水,将她最后的一丝火苗浇灭,把她的骄傲踩在地上碾个粉碎。 “姨母,我已经在先代战死之地起誓,此生都是她的丈夫。 所以,以后请细川三渊两家不用再花这种心思。 我,谢谢你。” 义银嘴上说得轻松,心里真是谢谢你,谢谢你们全家人,mmp。 老子给你们那么多好处,你们还要馋我的身体,想我给你们打一辈子白工,保驾护航?这小算盘打得也太响了,还要不要脸? 很显然,细川藤孝是个要脸的。她低着头,紧紧压着牙根。 三渊晴员尴尬赔笑,面对义银直截了当的答案,已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探病之后,细川藤孝一路冷着脸,跟三渊晴员回到三渊府邸。两人在内室对坐,一时无语。 半晌,三渊晴员叹道。 “你也听到了,义银孩儿心中只有先代一人,只想为她守身如玉。 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为和泉细川家后继考虑,好好找个男人家娶。。” 三渊晴员还没说话,已经被屈辱感压得快崩溃的细川藤孝,怒吼一声打断了她。 “守身如玉,哈哈哈。。他算什么守身如玉?母亲,您知道他和多少女人上过床吗?” 三渊晴员双目圆睁,一脸愕然看着忽然爆发的细川藤孝。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种粗鄙之语,竟会从自己一向得体的女儿嘴里冒出来。 她反射般跳起来,一个耳光打在细川藤孝脸上。一声脆响,让细川藤孝的恶毒之语,戛然而止。 “八格牙路!你给我闭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细川藤孝挨了一个耳光,垂着头就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三渊晴员指着她骂道。 “你自甘堕落,做出这等不仁不义的丑事。如今,反而指责义银那孩儿下贱? 藤孝!你还要不要脸!” 正文 第1205章三个不要脸 细川藤孝低着头,不说话。半晌,从嗓子眼里冒出一阵沙哑的笑声,又像是哭声。 “我不要脸?对。。我的脸今天都丢光了。。 他看不起我,我已经没脸再出现在他面前,我就像是被您在他面前扒得干干净净。 母亲,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吗?” 三渊晴员见细川藤孝一脸绝望得抬起头,崩溃看向自己,亦是于心不忍。 “藤孝,你要明白。 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细川藤孝咬着牙说道。 “当初是您要把他嫁给我的,是您!是您啊! 今天又是您告诉我,让我不要再执迷不悟。在您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三渊晴员挪开视线,低声道。 “藤孝,算了吧。” 细川藤孝冷冷说道。 “算了?明智光秀在我面前说过,她。。她。。” 细川藤孝说不出口,她刚才脱口而出,羞辱义银。其实在她心中,何尝不是把义银当男神一般仰慕,如何愿意出口伤人? 三渊晴员有些明白过来,心中并无鄙夷斯波义银,反而更是心疼那个懂事的子侄。 “那孩子十五岁被人灭门,如今不过十八岁,又死了妻子。 你知道,一个男人在姬武士的世界里挣扎有多难?我都不敢去想,他到底吃过许多苦。 我知道,你了解许多我不清楚的事,但我不许你看不起他。义银孩儿对得起我,对得起你,对得起细川三渊两家。 是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他!” 三渊晴员泪声俱下,细川藤孝无话可说,她怎么会不懂得义银的好呢? 斯波义银是乱世中的一股清流,是多少姬武士心中的白月光。 在这个尔欺我诈,无信无义的世道里,他秉持大义的模样是那么迷人,让人自甘深陷而不愿醒。 但他越是好,细川藤孝越是不甘心。 刚才母亲在斯波义银面前的坦白,斯波义银了解真相后对自己的轻蔑眼神,让细川藤孝无法忍受。 他看不起我! 细川藤孝在心中无声的呐喊,她身为天之骄女的所有骄傲,都在斯波义银面前被粉碎,沦为一张卑劣的小人面孔。 她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就这样失去了追求他的资格。 三渊晴员摇摇头,低声劝道。 “藤孝,一切都是命。 你与他注定是有缘无分,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细川藤孝听腻了母亲翻来覆去的废话,她冷冷说道。 “母亲大人,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便先告退了。 细川妈妈让我办的事,因为您的缘故已经有了瑕疵,我还需要去二条御所解释一二。” 提起正事,三渊晴员顿时有些尴尬。 细川三渊两家在胜龙寺城商量得好好的,上洛之后由三渊晴员去见斯波义银,细川藤孝去见足利义昭。 两头派遣关系友善的人去联络感情,小心翼翼踩着钢丝,保持平衡中立的态度。坐观幕府之后的权力交接,等待两边开价。 可三渊晴员因为听闻斯波义银病倒,一时感情用事,硬是拉着细川藤孝去了斯波府邸,已经破坏了细川三渊两家的策略。 她明言细川三渊两家对不起斯波义银,那两家还有什么脸面提起,南近江讨伐导致的损失。 三渊晴员这么感情用事,让细川元常知道,一定会骂死这个不知轻重的妹妹。 她想得额头冒汗,而细川藤孝已经不愿意再待下去,告退离去。 被细川藤孝拿这件事堵嘴的三渊晴员,她当然是没话可说,只好眼看着女儿拂袖而去,愁眉不展。 ——— 二条御所门前,细川藤孝意外看到了伊势贞教。 两人虚情假意一番见礼,寒暄几句之后,伊势贞教领着细川藤孝往里走,嘴上笑道。 “藤孝姬,你来得有些晚了,义昭殿下对你可是翘首以盼,等了好久。” 细川藤孝看了眼一脸笑容的伊势贞教,心里捉摸不透。 伊势贞教是什么时候挤进足利义昭圈子里的,看起来还是颇受重用。 要知道,之前与细川藤孝对接的人是和田惟政。 和田惟政陪着足利义昭从坂本城跑去越前国,之后在近江美浓等地奔波往来,功劳不小。 她怎么会让伊势贞教后来居上,这事不合理啊。 伊势贞教掺合弑杀足利义辉之事,已经是幕府内外众姬皆知的秘密。 作为继任者的足利义昭,不想着拿她的脑袋立威,反而重用伊势贞教,简直离谱。 足利将军虽然已经沦为大多数武家心中的摆设,但那也是天下之主。往来交际之间,大家都必须照规矩拜一拜的无上神像。 足利义辉被人咔嚓一刀,参与甚深的伊势贞教还活蹦乱跳,幕府以后有什么脸,再面对地方武家。 足利将军都成了杀之无事的傀儡,这足利幕府又算个p呢? 心中虽然疑惑满满,但面上,细川藤孝还是笑着回答。 “义昭殿下礼贤下士,真乃明主也。” 伊势贞教点头道。 “确实如此。” 两人边走边说,讲了几句谁都不信的p话。伊势贞教忽然话头一转,说道。 “藤孝,我比你年长不少,想厚颜倚老卖老几句,你不会见怪吧?” 细川藤孝装作惶恐,回答。 “伊势老大人切莫这么说。 您是长辈,肯耳提面训于我,是我的福气,我自当洗耳恭听。” 伊势贞教一脸慈祥,停下脚步,看向细川藤孝。细川微微前倾,一副恭敬模样。 “藤孝,你我都是幕府名门之后。在我们心中,何为重,何为轻,自然是明明白白,不必多言。 有些事,你不用觉得奇怪。 我承认,当初先代与我有些矛盾。先代性情刚烈,我侍奉不来,但这并不妨碍义昭殿下她需要我。 幕府能延续两百年,是因为所有人皆知道这牌坊丟不得。 与其斗得两败俱伤,让大家都没饭吃。不如退而求其次,相互帮衬一起维持下去。” 细川藤孝摸不准伊势贞教一本正经和自己说这些废话是什么意思,但她面上还是鞠躬行礼。 “谢老大人,吾谨受教。” 伊势贞教看细川藤孝一脸真挚,就好像从自己的话里真得到了什么道理似的,忍不住笑起来。 “幕府能维持到今天,是大家共同的努力。足利将军家,幕臣,地方实力派诸藩,缺一不可。 先代过于刚强,破坏了幕府内部的平衡,京都有此一劫,亦是早有定数。 我与你说这些,不是想要为自己开脱,更不是想污蔑先代英名。 我只是想送你一句,这幕府之中,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只要利益一致,谁与谁走到一起,你都不需要觉得奇怪。” 伊势贞教一句朋友与利益的关系,让细川藤孝瞳孔微微一缩,再次低头鞠躬。 “谨受教。” 细川藤孝心里琢磨。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有什么共同利益,能让她不顾伊势贞教弄死足利义辉的罪过,重用她甚至超过和田惟政等人。 伊势贞教又为什么和自己把话说得这么深,尺度过大,有些僭越意味。 伊势贞教微笑回了半礼,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 “义昭殿下召集群臣在议事厅等你,闲来无事,我们就聊起你来。 藤孝,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未结缘?这和泉细川家的血脉,需要你努力延续下去呀。” 细川藤孝眯着眼,低着头往前走,心里想着伊势贞教这是什么意思,她嘴上说道。 “惭愧,让义昭殿下与诸位大人为我操心了。”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伊势贞教微微一笑,又说。 “也不是都说你,义昭殿下还在感叹,先代惨遭不幸,御台所年纪轻轻就孤单一人。 足利将军家有义昭殿下延续道统,但御台所那边怎么办?先代与御台所虽然有了婚约,但其实尚未圆房。 御台所对幕府,对义昭殿下有大恩德,总不能让他为了幕府鞠躬尽瘁,自己却落得香火无继的窘境吧? 我倒是提了一嘴,既然藤孝无夫,不如为御台所撮合撮合。 虽然有些对不起先代,但武家重家业,关乎斯波家子嗣继承之事,相信先代也是能体谅的。” 她说完,瞄了一眼侧后方的细川藤孝。 细川藤孝刚才在三渊晴员那边冷却的心,被伊势贞教几句话激得剧烈跳动,似有死灰复燃之兆。 她停下脚步,深深呼吸,看向伊势贞教。 伊势贞教回身看她如此失态,心中得意,面上看似长辈的关切。 “我随口一说,没想到义昭殿下竟然也觉得不错。 只是,藤孝啊,我是不是有些多嘴了?还没问过你的想法,就替你和御台所思索这种人生大事。 与义昭殿下提议之后,我还有些后悔,似乎是我多事了。” 细川藤孝压着自己激动的心情,颤抖出声。 “御台所对先代感情很深,只怕不好说服他吧?” 伊势贞教递给细川藤孝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说道。 “御台所为先代哀伤病倒,我与义昭殿下也是唏嘘不已。 所以,这件事我们暂时不想对他提起,免得他误会我们的好意。 等义昭殿下继位之后,御台所也卸下了幕府重担,再与他商量。 他就算是怀念先代,但这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总不能让斯波家绝了后吧? 我相信,在我,你,义昭殿下的真诚劝说下,在幕府同僚们的真挚关怀下,御台所一定会接受我们的好意。 藤孝,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细川藤孝紧紧握住颤抖的双手,舌尖抵着上颚克制自己止不住的激动。 她终于明白了,足利义昭为什么会重用伊势贞教,原来足利义昭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想要过河拆桥。 等斯波义银把她扶上足利将军之位,就用改嫁的办法将斯波义银踢出河内源氏嫡流,剥夺他足利将军家的名分。 只是伊势贞教这个借口找得很不错,为斯波家后继考虑,恳请御台所以家业为重。 好!好一个家业为重! 细川藤孝看向伊势贞教,这种生女儿没p眼的阴毒策略,和田惟政没脸做。那些足利义辉的老臣子,她们都没脸做。 只有伊势贞教,她已经没有退路,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难怪足利义昭会重用伊势贞教,这两个混蛋真是脸都不要了。 说来也巧,细川藤孝刚在斯波义银病榻之前,被三渊晴员把脸也撕了,他一样是个没脸的人。 细川藤孝笑了起来,原本绝望的心,忽然有了绝处逢生之感,激动得笑容都有些扭曲了。 “我觉得,您说的不错,很有道理。” 伊势贞教跟着笑起来,两人相视而笑,笑声连绵不断。 正如伊势贞教所言,幕府中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这一刻,足利义昭,伊势贞教,细川藤孝三人的利益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被紧紧联系在一起。 ——— “啊切!” 义银狠狠打了个喷嚏,力量之大,甚至让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疑惑得擤了擤鼻子,身体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忽然一阵恶寒,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高田雪乃默默将药汤捧到他面前,刚才还说自己身体已经好了的义银,顿时有些尴尬。 在高田雪乃和井伊直政两人看似恭谨其实强硬的目光下,义银无奈一笑,拿起药汤一饮而尽。 真特么的苦啊,一点不想喝。 义银试着分散注意力,回忆之前与三渊晴员的会面,不去在意舌根的苦涩麻木。 他是真没想到,细川三渊两家的小动作原来是因为自己。他下意识摸了摸脸,都怪自己太英俊。 今天他的决然态度,虽然让细川藤孝难堪,可能会心存怨恨,但也让细川三渊两家彻底死了心。 既然细川斯波合流无望,相信细川元常不会再去支持细川藤孝的胡闹,双方的合作也能再次走上正轨。 幕府地方实力派是义银在幕府中运作的基本盘,他今天已经透露了自己的意图,对三渊晴员表明了对织田信长的担忧。 团结幕府,驱逐织田的大战略,就从细川三渊两家开始吧。 正文 第1206章诱人的条件 胜龙寺城居馆,议事厅。 细川元常正对三渊晴员大发脾气,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这两个女儿在下首跪坐,沉默不语。 “你说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明明说好了,你和藤孝上京各自打探,你去御台所那边,她去二条御所找义昭殿下。 你可倒好,硬要拉她去斯波府邸请罪。 你不是不知道,藤孝因为与和田惟政她们合作,被御台所厌恶,你这算什么意思? 我们两家在南河内讨伐,错过了上洛之战,本该是御台所安抚我们,给我们好处。 你带着藤孝去认罪,这下成了我们理亏。你让我之后怎么开口,向御台所索求补偿?” 三渊晴员一脸苦笑,被细川元常喷得不敢抬头。 她讪讪说道。 “我看御台所可怜,为幕府劳碌奔波,最后累得都病倒了,所以才擅作主张。。” 细川元常一瞪眼,骂道。 “他可怜?他是当今御台所,足利家御剑金印持有者,战阵无双的足利军神,令天下侧目的天选者。 和泉细川家又是个什么处境?你有空可怜他,怎么不知道可怜可怜我?” 细川元常是气不打一出来,对这个年纪不小,在政治上却极其幼稚的妹妹,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幕府三管领皆是足利一门亲族,堪称足利家之下,天下最强势的三家门第。 可事实上,斯波家很早就开始走下坡路,畠山家其次。把持中枢时间最长,甚至能和足利将军对峙的幕府管领,唯有细川家。 细川家的家格虽然在足利一门中排序不高,但实力却一直很强。幕府历史上,数次出现足利将军弱势,细川家把持幕府大权的状态。 可随着三好长庆崛起,细川宗家惨遭灭门,盘踞和泉国的和泉细川家的处境变得非常糟糕。 和泉国处于三好家入侵近幾的前沿,和泉细川家时刻活在灭亡的恐惧中。 和泉细川家能够屹立不倒,就是凭借高超的站队技巧。打仗的本事虽然一般般,但政治上从没有犯过大错。 在新幕府权力交接的敏感时刻,三渊晴员擅自改变策略,把细川藤孝拖去向御台所请罪,让细川三渊两家非常被动。 其一,两家错过上洛之战的损失,很可能被细川藤孝的罪过掩盖。功过相抵,细川元常无法再向斯波义银要求补偿。 其二,两家判定细川藤孝有罪,足利义昭会怎么想?若是斯波足利矛盾激化,这位新足利将军会不会判断两家必然紧跟斯波家? 细川元常原本定下的骑墙策略,是想最大限度与斯波足利双方保持暧昧,得以向双方讨要好处。 被三渊晴员这么一搅和,万一放出错误信息,导致双方误判,这损失无可估量。 三渊晴员自知理亏,但她还是勉强辩解道。 “我们是地方实力派的一员,领袖人物卧病,我们先去探望,这也不算是错吧? 御台所对我们的恩德太重,若是我们显得过于冷漠,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两家?” 细川元常眯了眯眼,不说话。 细川藤孝看了两位母亲一眼,说道。 “三渊母亲说的不错,我们去看御台所之事合情合理,并没有让义昭殿下产生反感。 这件事,我之后去二条御所拜会时,已经确认过。” 三渊晴员松了口气,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虽然两人之前发生了不愉快,但关键时刻,女儿还是为自己解了围。 细川元常的注意力转向细川藤孝,问道。 “你确定?” 细川藤孝点点头,说道。 “我确定,义昭殿下很看重我们两家,她甚至有意让藤英姐姐负责伏见城的防务。 当然,这件事要在幕府权力交接完毕,织田军回归本领之后。” 此言一出,不单单细川元常动容,三渊藤英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藤孝,此话当真?” 三渊晴员却是心里一沉,女儿到底是与自己生分了。回来的路上,她可没有和自己提起这件事。 细川藤孝并不在意三渊晴员尴尬的表情,对三渊藤英点了点头。 其实这条件,是她与足利义昭,伊势贞教达成默契之后,主动向她们提起的。 细川三渊两家夹在幕府和三好家之间的缓冲区,家中战略一直很清晰,最看重的始终是两点。 第一,保证领地的安全。第二,扩大对幕府的影响力。 足利义昭希望细川藤孝娶走斯波义银,细川藤孝当然非常愿意。但尽她一人之力,还不足以把细川三渊两家彻底拉下水。 所以,她才会对足利义昭建议,把伏见城交给三渊藤英,以此来拉拢自己这位姐姐。 三渊藤英被斯波义银申饬,不得不举兵讨伐南河内,消耗自己的实力去补偿畠山高政。 错过了上洛之战后,三渊藤英的压力更大。家臣团不敢埋怨斯波义银战略失误,三渊藤英就成了背锅侠。 要说细川三渊两家之中,谁最怨恨斯波义银,那就是这位被斯波义银扶上北河内诸侯之位的三渊藤英。 三渊藤英虽然贵为北河内守护代,但她威望不足,在细川三渊两家中没有什么发言权,处境一直是很憋屈。 斯波义银的恩德说是成全了她,其实真正的好处是整个细川三渊两家拿着。可一旦出了错,黑锅却要丢她出来背,岂能不怨恨? 足利义昭若是能用好处把她勾过来,细川藤孝就有信心在之后的幕府站队中,说服细川元常站在足利义昭一边。 至于三渊晴员,她是顽固的亲斯波派,没必要浪费时间拉拢,想办法把她边缘化即可。 三渊藤英得到确定,果然非常高兴。细川元常却是很谨慎,追问道。 “义昭殿下为什么要给藤英这么大一个好处?” 细川藤孝心里清楚,当然是因为自己的提议。 两家的家臣团中,有大量的亲斯波派。这不是因为她们真心拥护斯波义银,而是三好家的威胁如芒在背,让她们不得不靠向斯波家。 要撬动两家内部的态度,当然需要拿出两家难以拒绝的好处。 对于足利幕府而言,伏见城是镇守京都南郊的军事重镇。 如果织田家的军势在幕府稳固之后撤回本领,伏见城只能交给足利义昭的非嫡系坐镇。 因为足利义昭在幕府中根基浅薄,并没什么嫡系人马可以放在伏见城。 既然如此,足利义昭当然愿意把伏见城当人情,丢给三渊藤英。但站在细川三渊两家的角度,这是一个天大的馅饼。 和泉细川家的胜龙寺城与松永久秀的淀城距离不远,也是山城国内淀川沿岸的重镇。 而三渊藤英镇守的北河内,是与三好家的摄津国隔着淀川对峙。 如果她再得到京都南郊的伏见城,细川三渊两家等于控制了半条淀川水域,利益巨大。 要知道,淀川是堺港与京都的水运通道,这条路不单单拥有军事价值,还有非常大的经济价值。 京都与堺港,是近幾乃至天下最繁华的商业町区。控制了半条淀川水域的细川三渊两家,光是设卡收费就能收到手软。 而占据北河内之地的三渊藤英,她得到伏见城之后,在两家之中的地位必然上升,她对足利义昭一定是感激涕零。 足利义昭用一个自己本来就占不了的伏见城,换来细川三渊两家的大力支持,当然非常划算。 细川藤孝一番剖析之后,足利义昭立马拍板,同意等织田家撤退后,将伏见城交给三渊藤英负责。 而此时,面对细川元常的问话,细川藤孝又是另一番说辞。 “义昭殿下很快就要成为幕府将军,她的实力和威望都严重不足,为了日后施政顺利,总需要一些可靠的帮手。” 三渊晴员在旁听得不对劲,插嘴道。 “藤孝,御台所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忘恩负义。。” 她还未说完,细川元常已经不耐烦得打断了她。 “你闭嘴! 什么叫忘恩负义?我们都是幕府的臣子,自然要效忠足利将军。 你自己刚才也说了,御台所希望我们支持新的幕府,那我们对新的足利将军恭顺,又有什么不对? 我相信,御台所也是希望我们支持新将军顺利接手幕务的。” 三渊晴员哑口无言,细川藤孝看都不看自己的亲妈一眼,继续说道。 “义昭殿下的出身为人诟病,她想要坐稳幕府,必然要在政治上有所表态。 三好上洛,弑杀先代。虽然三好三人众已经死了,但三好家必须付出代价。 义昭殿下希望上位之后,展开对三好家的报复,以证明自己的正统地位。 她,有意反攻摄津国。” 细川元常大喜。 “好啊,义昭殿下要为先代复仇,我们当然应该支持。” 细川藤孝暗自一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和泉细川家的困局,三好家就是吊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这也是细川三渊两家紧跟斯波家的根本原因。 足利义昭如果反攻三好家,和泉细川家在前沿地带承受的压力就会大大减轻,细川元常怎么可能不支持? 细川藤孝淡淡说道。 “但这件事,还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细川元常皱眉问道。 “什么问题?” 细川藤孝看了眼三渊晴员,说道。 “我随三渊母亲去了斯波府邸,向御台所请罪。 御台所在言语之间,似乎并没有向三好家复仇的意思。 他反而对织田家很警觉,希望幕府稳定之后,能够重视织田信长的威胁。” 细川元常面色转冷,三渊藤英也变得神色不定。 幕府的力量不足以同时应对东西近幾两端,织田家已经取代六角家,成为东近幾强藩,而且织田家的实力比起六角家更加强大。 细川元常不太明白,御台所为什么不去西近幾痛打三好家这条落水狗,反而要与支持幕府的织田家对抗,他是不是病得糊涂了? 三渊藤英的不满更加直接,伏见城如今就在织田家的掌握中。如果幕府与织田家交恶,织田家拒绝交还伏见城,她的好处怎么办? 就算织田家愿意归还伏见城离开,一旦幕府与织田家交恶对抗,伏见城这一重镇必然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 织田信长能上洛打一次伏见城,就可以再打第二次。 织田家坐拥二百万石领地,三渊藤英的北河内不过十万石动员力,她可不愿意与织田信长为敌。 三渊藤英忍不住说道。 “御台所是不是病得太重,说了胡话?” 三渊晴员喝道。 “藤英!不许胡说八道!” 三渊藤英低头不语,细川元常淡淡说道。 “御台所高瞻远瞩,自然比我们看得通透。 但三好家大逆弑君,如果轻易放过,只怕天下武家再不会把幕府当回事了。” 细川藤孝鞠躬道。 “母亲英明,义昭殿下也是这个意思。 织田家御奉公上洛,对幕府是有功的。有功不赏,反而要严加提防,这不是冷了外藩效忠之心吗?” 两人说话间,虽然没有提及斯波义银,但态度已经很偏向于足利义昭。 三渊晴员在旁一脸担忧,喃喃道。 “御台所。。他对我们有恩的。。” 细川元常与细川藤孝同时用眼角扫了眼三渊晴员,然后继续着对话。 细川元常问道。 “藤孝,你这次去二条御所,义昭殿下还有其他吩咐吗?” 细川藤孝摇摇头,说道。 “义昭殿下尚未继位,御剑金印还在御台所那边。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唯有谨慎。 她只是向我透露了少许想法,但要是让御台所知道了,引起他不满,也会很麻烦。” 细川元常点点头,说道。 “不会有人乱传话,坏了义昭殿下与御台所的和睦。” 三渊晴员咽了口唾沫,垂头丧气不再说话。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足利义昭每句话都说到了细川三渊两家在意的点上,细川元常虽然没有表态,但明显已经被足利义昭的条件吸引了。 比起三渊晴员的感情用事,细川元常要功利得多,她是一名合格的家督,眼中只有家业利益。 正文 第1207章继位的典礼 细川元常看了眼沮丧的三渊晴员,对这个不知轻重的妹妹多少有些担心,怕她会坏事。 于是,说道。 “晴员,我看你这些日子面色不太好,暂时就留在胜龙寺城静养,三渊家诸事交给藤英处理。 之后上洛的先代葬礼,将军继位之事,你都不用参与了,好好休息一阵子吧。” 三渊藤英也担心母亲坏了自己的好事,跟着鞠躬说道。 “母亲大人请好好修养,家中之事放心交给我来处理吧。” 三渊晴员看看细川元常严肃的表情,再看看一脸担心的三渊藤英,最后把目光投向淡漠冷静的细川藤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当初她与细川藤孝联手,把细川元常赶下台,安置在胜龙寺城养老。如今细川元常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又能说什么呢? 细川三渊两家的权力斗争,比起其他武家内部动则见血的激烈程度,已经是温情了许多。 她也不想闹得无法收场,让大家都没有退路,只能妥协。 看见三渊晴员的窘态,细川藤孝隐隐有种报复的快感。 母亲大人,您千万不要怪我,我是为细川三渊两家好。等我娶回了斯波义银,你也会感到高兴吧? 毕竟,你一直把他当成自家的孩子看待。等我娶了他,你们可真就成了一家人。 ——— 细川藤孝略施小计,便让不愿撕破脸的三渊晴员退居二线,被迫待在胜龙寺城修养。 细川元常与三渊藤英虽然没有明言,但她们明显对足利义昭开出的价码很感兴趣。 而斯波义银这边,因为三渊晴员的愚蠢举动,细川三渊两家已经很难再占到便宜。 细川藤孝就是要给细川元常造成这种从斯波家拿不到好处的错觉。以配合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逼斯波义银就范,让他嫁给自己。 她并非真心与足利义昭合作,只要斯波义银嫁过来,她立马就会和足利义昭那边保持距离,重新与斯波义银达成统一战线。 足利斯波一旦合流,地方实力派内部紧密联合,在幕府中成为一股举足轻重的力量,足利义昭将不得不做出更多的妥协。 而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也不是傻子,她们当然知道这个结果。所以,利用细川藤孝是一码事,真正让细川斯波合流,又是另一码事。 正如核弹在发射架上的时候,才是威慑力最大的时候一样。还没得到斯波义银的细川藤孝,才是足利义昭亲密无间的盟友。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早已心中有数,细川藤孝迎娶斯波义银那天,就是双方联盟破裂之时。 她们需要的是,利用细川藤孝这份色令智昏的冲动。但真正让细川藤孝如愿以偿,那就是另一个筹码,得再谈谈条件。 以斯波义银今时今日的地位,谁都不敢把他逼得走投无路。就算没有了御剑金印,他背后那面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也是大义所在。 更何况,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幕府之中,谁能降得住他? 足利义昭只是想要逼迫义银放弃足利将军家的名分,让自己能够成为乾刚独断的足利将军。 但她还没明白过来,名分纯正不代表众姬臣服。刚强如足利义辉,想要握紧幕府实权,都闹得身死道消。 她这个平庸的足利双生女,如果没有了斯波义银的支持,又能有个p的权力?愚蠢至极。 为人处世,不怕蠢货犯傻,就怕蠢货耍小聪明。 斯波家的领地虽然不多,但以斯波义银对近幾各家的影响力,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掀翻一个足利义昭,还是绰绰有余。 所以从头到尾,足利义昭就没想过压服斯波义银,她只想以德服人。借着斯波义银的仁义性格,欺负他这个老实人。 斯波义银大义傍身,做人做事有底线。幕府这帮王八犊子,就是依靠自己没底线,欺负义银有底线,逼他自己滚蛋。 但她们却不知道,义理只是义银的人设,他真正与这世界武家不同的,是他的三观。 换而言之,他不是表面上演绎得这般纯洁无瑕。惹急了他,他一样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真逼得走投无路,老子投8路。。不对,投织田去!男人的性别,好就好在这里。衣服一脱,织田信长一定会接纳他。 细川藤孝,足利义昭,斯波义银,三方都在计算,可谁都算错了一半。 而织田信长远远看着幕府这些人计算来计算去,心中只有冷笑。 ——— 各方势力上洛,合纵连横是暗潮不断。时间一天天过去,幕府再立之事也在一步步向前推进。 临济宗相国寺派在足利义昭与觉恕上人的双重压力下,终于扛不住压力,承认其为三好家举办的足利义辉葬礼,逾越失仪。 足利义昭指派天台宗重新为先代举办葬礼,天台宗高高兴兴从相国寺请走了先代遗骸灵位。 葬礼之后,足利义昭决定将供奉先代的灵塔,建在高野山,由真言宗旧派世代诵经祈福。 已经压住了临济宗的天台宗对此并无异议,还给了足利义昭一个面子。 足利义昭借此表明了自己不忘出身,让高野山的真言宗旧派非常感动。 而足利义昭代表足利将军家做这些事的时候,在斯波府邸的斯波义银完全没有发声,形同默许。 至此,足利义昭名声大噪。 照着伊势贞教的策略,他妥善平衡了天台宗与真言宗两大宗派的关系,得到双方的支持。 又通过斯波义银的默认支持,让幕府内外看清了她继位足利将军的必然性。 在完成了足利义辉的葬礼之后,足利义昭终于在京都站稳了脚跟,真正开始筹备继位典礼。 ——— 春夏之间,伊势贞教率先上书,恳请足利义昭继位足利将军。 随后,幕府各家纷纷上书,一时洛阳纸贵,只求足利义昭进位。 到最后,斯波义银一封恳请书送到二条御所。足利义昭终于拧不过幕府群情激愤,三请三让之后,被迫接受大家的建议。 由幕府奏者则一良辰吉日,举行继位典礼,她将成为室町幕府第十四位足利将军。 ——— 义银坐在殿上,悠悠望着殿外飘扬的一杆杆长幡。 此处正是二条御所,此时正是足利义昭的继位典礼。 幕府将军,本名征夷大将军。最初是天皇朝廷设立的临时军制,用以讨伐盘踞关东的异族毛人。 天皇朝廷学着大陆天朝官职设置的征夷大将军,因为有权自行征召属官,开幕府建牙旗,所以又被称为幕府将军。 源赖朝在源平合战之后,建立了武家的第一个政权,镰仓幕府。 从此,幕府将军成为武家领袖的别称,取代天皇成为岛国的实际统治者。 原本,征夷大将军还需要天皇朝廷册封,镰仓幕府虽然握有治理天下的实权,但法统上还是天皇的臣子。 直到镰仓幕府崩溃,室町幕府建立,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弑杀天皇公卿,武家幕府成为日本列岛唯一的正统政权,再无掣肘。 因为足利义满是以明朝授与的日本国王法统自立,所以对外称呼日本国王,以日本国王印为印信。 但在日本列岛内部,足利将军仍然以幕府将军,武家栋梁,源氏长者为名分,统御天下武家,镇压六十六国。 所以天皇授予征夷大将军的御剑,依然是幕府将军的权力象征。 足利义满之后,历代足利将军的继位典礼,都是以天朝册封和日本授官的混合仪式出现。 足利将军上位,要么是先代隐退,要么是先代亡故。可今天,足利义昭这位新将军,却要从先代的御台所手中接过御剑金印。 这也是足利义昭心心念念,要把斯波义银踢出足利将军家名分的原因。 在典礼之上,从斯波义银手中接过御剑金印这两件象征足利将军权力的信物。 在礼仪上来说,足利义昭的正统性就来源于斯波义银,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斯波义银的影响力。 武家重礼,名分确定,便是上下尊卑。 足利义昭不甘心对斯波义银低头,伊势贞教正好献上出嫁之策,两人狼狈为奸对斯波义银耍阴招。 义银还未察觉,自己一心计划幕府联合驱逐织田信长的策略,根本不可能实现。 他怀揣着这份天真的想法,就要在今天把足利义辉留给他的两件信物,交给一条忘恩负义白眼狼。 此时,坐在大殿主位上的斯波义银,身着白色狩衣,外挂白色阵羽织,脸色俊朗如天神下凡。 他望着殿外正在展开的仪式,心中隐隐有着不安。 幕府这些人油滑得很,义银准备好的筹码,在不知不觉中,被她们一枚枚偷走。 等义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的承诺,而自己手中用于交易的筹码,已经被偷了个干净。 他看了眼案上的御剑金印,这是足利义辉送给他护身的信物,是他占据足利将军家名分的凭证。 今天,他连这份足利义辉满怀情意的保证,也要送与她人,心中不免忐忑。 自己的做法到底对不对? 织田信长躲在东福寺没有动静,织田军势在京中规规矩矩,秋毫无犯。幕府诸姬纷纷赞叹,把织田信长夸成了忠臣贤臣。 义银尴尬得发现,在织田信长恶行不彰的现在,自己想要联合幕府各家对付她的难度非常高,幕府各家根本不理解自己的担忧。 即便自己付出了所有的筹码,得到的却都是些模棱两可的回答,并没有真正达到自己希望的目的。 义银忽然想起明智光秀,若是她在这里,会向自己提出什么建言,又会有什么告诫给自己? 这个阴毒狡诈的腹黑女,是她害死了足利义辉,义银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 但回过神来想一想,她又是义银最得力的谋士。义银能够顺利在近幾站稳脚跟,拿下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她是功不可没。 义银在关东之时就常感叹,如果当初带了明智光秀下关东,很多波折也许就能够避免。这混蛋虽然坏,但厉害是真厉害。 原本在关东遇到了海野利一,有些类似明智光秀的才智。可惜海野利一不愿离开真田信繁,义银也只好成全了这对君臣良伴。 今时今日,在大殿之上,义银环视四周,忽然感觉到自己被幕府诸姬耍得团团转,终究是忍不住想起了明智光秀的好。 但为了冤死的足利义辉,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明智光秀,不会再用这条没有底线的毒蛇。 绝不! ——— 足利义昭内心激动万分,但面上却是严肃端正,一板一眼跟着奏者完成仪式。 正殿之外,设有厥庭,仿造当年足利义满接受天朝册封模样,遥拜明朝京城方向,以为上表继位。 日本岛国对待天朝上国,始终怀揣一种自卑又自傲的矛盾心理。 足利义满覆灭天皇,自立为王的法统,明明来自于天朝册封的日本国王。 但对内,为了照顾岛民敏感的自尊心,足利家一直以幕府将军自居,很少提及日本国王之名。 大家都明白法统之重绕不过去,但所有人同时保持沉默,硬是装作看不见,各自心照不宣。 比起设在一旁遭遇冷落的厥庭,两边挂起的日式长幡,却是井然有序,令人肃然起敬。 各家立幡以表达对新足利将军的支持,高阶武家身携小太刀,进入正殿对面的偏殿等候召见。 在足利义昭接受御剑金印,正式称呼征夷大将军之后,各家将献上小太刀,表示恭顺和祝贺。 足利义昭回望一眼正殿,斯波义银一身白素,正坐主位之上,就像是一座被供奉在正殿的神灵。 她的目光投向斯波义银身侧的案牍,上面放着让她垂涎欲滴的御剑金印。再抬头看见斯波义银身后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心中一颤。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今日之后,驱逐斯波义银的计划就要展开,不管是把他嫁掉,还是。。他都必须从幕府中枢消失! 足利义昭目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后凝结坚毅。 我乃是第十四代足利将军,武家栋梁!没有人可以踩在我的头上,对我指手画脚! 没有人! 正文 第1208章迫近的阴谋 偏殿之中,织田信长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默默望着庭中踌躇满志的足利义昭。 这世界上,总有一些幸运的人,在机缘巧合之下,被风口冲上云霄。她们看似天之骄女,其实绝大多数人只是平庸之辈。 庸人往往看不清自己,她们沉浸在过往的轨迹中,以为重复曾经的路径,就能永远成功。 织田信长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座次,足利义昭这混蛋竟然把自己安排在靠后偏席,完全没考虑到自己对她的巨大帮助。 真不知道该夸她自信,还是笑她愚蠢。 织田信长看了眼身边同样在偏席的浅井长政,她的目中也是散发着不满。 两人同样是幕外强藩,同样是家格不高的地方大名。 足利义昭以血统上位,把家格出身看得太重。她自信得以为,血统高贵就能为所欲为。 织田信长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武家重尊卑,但更重实力,足利义昭迟早会为今天的自大付出代价。 只是现在,织田信长还不愿意和她计较,因为。。 织田信长眺望对面的正殿,隐隐能看到主位上端坐的白衣男子。他是那么迷人,就像是下凡的天仙,端坐人间的现世神。 他天真的以为,这个糜烂的幕府还有救,还指望这些烂透的幕府武家能帮他。 织田信长忍不住想笑,觉得他愚蠢到令人无语,又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怜惜他的善良。 ——— 随着仪式推进,足利义昭在武家奏者的指引之下,进入正殿内,抬头看向斯波义银。 义银拿起案上的御剑金印,只感觉重若千钧。他低头沉默半晌,让足利义昭心中猛跳。 随后,义银释然一笑,迅速走下主位,将御剑金印为足利义昭佩戴上。 他一边动手,一边轻声说道。 “足利将军家,就交给你了。” 足利义昭浑身僵硬,对义银点了点头。 她缓缓转身走出正殿,在偏殿等候的诸姬,跟随礼仪指引走出,一齐向她伏地叩首,进献小太刀。 “叩见公方大人!” ——— 典礼仪式之后,还有传统的飨宴之仪。 正式成为足利将军的足利义昭,将在二条御所款待参加典礼的各方高阶武家。 此时的斯波义银,已经不再是足利将军的御台所,而是被尊为先代的大御台所。 御膳所为典礼准备的宴会在御所另一边,所有人依次前往安坐。 途中,伊势贞教缓下步伐,朝蜷川亲世靠拢过来。 其他人脚步不停,蜷川亲世看向伊势贞教,见她微笑点头,也跟着慢下脚步。 只一会儿,两人便落后一段距离,在廊上边走边说。 蜷川亲世笑道。 “伊势大人,您有事吩咐?” 伊势贞教摇头道。 “你我同僚多年,没事就不能闲聊几句?” 蜷川亲世搞不懂这老狐狸是什么意思,皮笑肉不笑道。 “我是怕耽误您的正事,毕竟将军已经继位,许多事就要提上日程,好好议一议。” 斯波义银给蜷川亲世吃过定心丸,告诉她,等足利义昭继位之后,就会上书搞死伊势贞教。 蜷川亲世暗讽一句,伊势贞教却是哑然失笑,她摇头道。 “蜷川姬,你指的是什么事?我的后事吗?” 蜷川亲世没想到伊势贞教会这么直接,恭敬试探道。 “大人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伊势贞教看了眼虚伪的蜷川亲世,此人胆小如鼠,投靠斯波义银保平安的心理很好判断。 指望把她拉过来对付斯波义银,她肯定没胆子。但学着明智光秀对付足利义辉时候的手段,把她吓得袖手旁观,还是可行的。 伊势贞教低声说道。 “你不是等着我被幕府清算,可以除去一个隐患吗? 可惜,公方大人的想法只怕不能让你如愿,我暂时还死不了。” 蜷川亲世的眼神一晃,说道。 “您与三好家那些事,大御台所是不会原谅的。” 伊势贞教笑了笑。 “蜷川姬,你的消息不灵通啊。 你难道不知道,大御台所心中防着的是织田家?” 蜷川亲世瞳孔一缩,眉头一紧,没有说话。 斯波义银与她关系不深,自然没有透露对付织田信长的意思。 凡事有个先后,幕府地方实力派内部肯定是优先说服的目标。细川藤孝随三渊晴员去请罪,倒是听到了斯波义银几句心里话。 细川藤孝与足利义昭,伊势贞教一勾结,斯波义银的心思就被透了底,让伊势贞教知晓了底细。 蜷川亲世不信道。 “大御台所与先代感情深厚,怎么可能轻易放手三好家之事? 织田大军上洛之后,一直本分谨慎,他怎么会对织田殿下起疑?” 蜷川亲世不信,伊势贞教笑而不语。说实话,要不是这件事是细川藤孝透露出来的,伊势贞教自己也不敢相信。 斯波义银是不是糊涂了?不抓着三好家的小尾巴,怎么在之后的幕府权位排序中占据道德高地? 三好弑君,罪大恶极。幕府之后的权力斗争,必然是围绕对三好家的口诛笔伐展开。借正大光明的口号扯虎皮,方便政治上的操作。 幕府各家忠君明义,她们要求更多权力,不是为了自家利益,是为攻打三好做准备,替先代复仇。 正如书生十年寒窗,上京赶考,不是为了飞黄腾达,而是想要为民做主,勿忘初心。 这其中的道理,是一样的。 三好家是一个极佳的靶子,斯波义银弃之不用,反而要针对织田信长。这操作,让蜷川亲世看不懂,让伊势贞教欣喜若狂。 三好家已经是鼓破众人捶,斯波义银不想着去痛打落水狗,反而要招惹手握二百万石的织田信长。 他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伊势贞教才懒得管斯波义银在想些什么,从细川藤孝那里确定无误之后,她只想利用斯波义银的愚蠢,为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今天把这件事透露给蜷川亲世,就是让她心存顾忌,别一门心思紧跟斯波义银。 果不其然,蜷川亲世听闻此事,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伊势贞教笑呵呵说道。 “我也不知道大御台所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担心。 织田家如今控制着京都治安,如果幕府严苛对待织田家,会不会引发新的麻烦? 三好家盘踞京都一个冬天,几次在城下町纵兵掠夺。 织田家现在倒是规矩,就怕之后幕府的针对让织田殿下有所不满,那就麻烦了。” 蜷川亲世眉头一颤,她知道伊势贞教是在挑拨,但这件事还真就扎得她心口疼。 幕臣集团在京都扎根两百年,各家在京中都有产业。 京都乃是天下中枢,连接关东关西,城下町繁华富庶,一向是幕臣集团的钱袋子。 三好家掠夺京都城下町,已经让幕臣们损失惨重。 如果斯波义银对付织田家,逼得织田信长发了狠,学三好家捞一票走人,幕臣们可要欲哭无泪了。 蜷川亲世是幕臣中的二号人物,她在京都的产业也不小。之前因为反对三好家,已经被打砸抢烧一番,损失不少。 一听到伊势贞教说起这事,顿时心肝发颤,害怕自家再挨一轮。 伊势贞教见她面色发白,心中窃喜。不求蜷川亲世改换门庭,只要她心中有所顾忌,不敢轻易表态,许多事就好办了。 蜷川亲世当然明白伊势贞教的险恶居心,但事关自家切身利益,又不能不在意。 她沉默半晌,说道。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伊势贞教笑了笑说道。 “大御台所既然有心,那迟早是要与大家交涉说明的。 到时候,你多想想便是。” 蜷川亲世盯着她说道。 “我不可能背叛大御台所。” 她把女儿蜷川亲长送入了斯波同心众,这会儿根本不可能反水。 伊势贞教笑道。 “谁要你对不起大御台所了?只是幕府做事有规矩,该走的程序不能少,你说是不是?” 蜷川亲世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伊势贞教这主意,其实和对付织田信长提出的洛中法制一样,那就是用幕臣最擅长的走程序拖延。 在幕府中办成一件事不容易,但想搞砸一件事,还真不太难。 蜷川亲世低头思索,伊势贞教快步先走。 她想对蜷川亲世说的话已经说完,两人之间龃龉日久,没什么好多说的。 伊势贞教只是想让蜷川亲世明白两件事。 其一,足利义昭会护着自己,斯波义银弄不死自己,让蜷川亲世原先紧跟斯波家的想法发生动摇。 其二,通过斯波义银要搞织田信长这件事,可能波及蜷川家利益,让蜷川亲世心存顾忌,不敢随便表态。 伊势贞教对足利义昭最大的价值,就是搞掉斯波义银的名分,把他踢出足利将军家。 她必须全力以赴,办妥此事,证明自己的价值,才能保住伊势家业。 所以在动手之前,伊势贞教首先要削弱斯波义银在幕府中的支持者,将斯波义银孤立起来。 而斯波义银莫名其妙敌视织田信长的想法,给了伊势贞教一个绝佳的操作机会。 伊势贞教往飨宴之仪处走去,脸上难掩笑容。 天不绝伊势家,愚蠢的斯波义银。 ——— 等飨宴之仪结束,已近夜半。 斯波义银离开二条御所,回到斯波府邸。他还未休息,身后便有尾随而来的客人,登门拜访。 “畠山高政与铃木重秀要见我?” 蒲生氏乡说道。 “嗨,大御台所,今天已经很晚了,要么我去请她们明天再来?” 义银想了想,说道。 “带她们去偏室等候,我稍后就来。” 蒲生氏乡鞠躬告退,义银揉了揉眉间,站起来。 井伊直政为他披上外衣,见他面色疲惫,不免埋怨道。 “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这些人到底懂不懂规矩。” 义银摇摇头,说道。 “铃木重秀暂且不提,畠山高政可是高门贵胄之后,怎么可能不懂礼仪? 她们两人急着见我,必然是有什么变故,需要马上告诉我。” 义银心中疑惑,足利义昭今天刚才继位,尚未插手幕政。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畠山高政如此急不可耐。 着装整齐,义银来到偏室,畠山高政与铃木重秀临危正坐,一齐伏地行礼。 “参见大御台所。” 义银走上主位,笑着说道。 “都请起来吧,大家是老相识了,不必拘俗。” 畠山高政恭谨道。 “幕府再立,将军继位,全赖大御台所拨乱反正。天下不可一日无幕府,幕府不可一日无大御台所。 敬天法祖,慎终追远。 大御台所是上天派来拯救乱世的现世神,是八幡太娘源义家指认的武家守护者。 对您的尊崇,再如何慎重,也不及您对我等武家恩德之万一。” 畠山高政滔滔不绝,说着让义银脸红的话。 义银都不知道,她怎么可以把这么夸张羞耻的恭维,当自己的面说得一本正经。 一旁的铃木重秀更是听得目瞪口呆,一脸敬佩。这种一脸正经说胡话的本事,她是拍马都赶不上。 南河内讨伐,曾经背叛畠山宗家的游佐信教,死得很绝望。 斯波义银只是动动嘴,由山中幸盛督军,三渊藤英,铃木重秀,筒井顺庆争先恐后杀入南河内。 四面围攻之下,游佐信教被南河内武家出卖,下场凄凉。河内游佐家被赶去的畠山高政屠戮殆尽,一雪前耻。 畠山高政爽快之后,对斯波义银更加敬畏。大御台所只是几句话就调动了数个强藩,帮畠山家夺回了南河内之地。 细川,三渊,铃木,筒井各家,甚至不敢趁机偷偷占据南河内几个村落,讨点便宜。 如此威望,让畠山高政心悦诚服。不论是出于现实中的考虑,还是精神上的崇拜,畠山高政都是铁了心要跟斯波义银混。 但她一腔热情,却让义银听得倒胃口。这马屁拍得太狠,令人心里发毛。 义银忍不住打断道。 “你今天过来,就为说这些?” 要是畠山高政敢说,她来打搅自己休息是为了拍马屁,义银立马就和她翻脸。 好在畠山高政察言观色之下,已然看出义银不耐烦的心思,转而肃然说道。 “大御台所,今天典礼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正文 第1209章铃木的求助 义银看向畠山高政,问道。 “哪里不对劲了?” 畠山高政说道。 “飨宴之仪时候,我看幕臣那边交头接耳,就好奇找人问了问。 没想到,她们正在议论您。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说您想要对付织田家。 幕臣们害怕您拉着幕府与织田家开战,祸及京都。这次三好上洛,京都城下町已然是满目疮痍。 幕臣们的财富大多安置在京中,若是再遭兵灾,她们可承受不起。因此,众姬惶恐,议论纷纷。” 义银心里咯噔一下。 畠山宗家根基深厚,虽然这些年家业衰败,但比起义银这个无根无蒂的遗孤,畠山高政在幕府之中是消息灵通。 她现在一心向斯波家靠拢,绝不会胡乱攀咬,说的话多半是确实可信的。 义银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团结幕府抵御织田家,斯事体大,他还没有明确表态过。 为什么幕臣那边会传得沸沸扬扬?是谁走漏了消息,还是有人撒布谣言正巧撞上了真相? 义银心中不安,他明确告知对织田信长有担忧的人,唯有前来探病的三渊晴员与细川藤孝母女。 义银思索,如果不是谣言蒙中了真相,那就是细川三渊两家有人出卖了自己。 他心头一动,问道。 “今天,我好像没有看到三渊晴员大人。” 畠山高政点点头,说道。 “这事我清楚。 三渊晴员大人貌似病了,人在胜龙寺城静养,错过了这次典礼。” 畠山高政说者无意,义银听者有心,他的心在慢慢往下沉。 细川三渊两家那边,三渊晴员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被迫靠边站? 义银一时心乱如麻,他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酝酿中。 畠山高政其实并不相信这个看似可笑的谣言,她只是想积极向义银示好,抓住机会表现自己。 如今看义银紧皱眉头,她宽慰道。 “大御台所放心,不过是些许小人作祟,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些幕臣出阵作战没本事,就会挑拨是非,玩些小手段而已,不足为虑。 我是担心您在幕臣那边消息不灵通,这才着急前来通报,让您有个准备。” 义银看了她一眼,不语。 这就是义银感到不安的另外一个原因,不单单是有人对幕臣泄露了自己的心思,幕臣那边也没有人来向自己通风报信。 对,就是蜷川亲世。 这件事传得畠山高政都知道了,蜷川亲世身为幕臣第二号人物,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她没有过来知会自己一声?以她的政治敏感性,不可能不如畠山高政,是出于谨慎,还是有了其他想法? 义银深深吸了一口气。 畠山高政见义银面色越发难看,不免有些尴尬。自己明明是来邀功献媚,但义银似乎并不领情,反而忧心忡忡。 她劝道。 “大御台所,谣言止于智者,您不必太过担忧。这种无稽之谈,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 织田家是辅佐上洛的功臣,您怎么可能去对付织田殿下?只要派人放出风声,解释清楚,谣言自会烟消云散。” 义银看了眼一副智珠在握,专心为自己出主意的畠山高政,心中苦笑不已。 解释?解释什么?这就是真相。自己的确是想联合幕府各家,把织田信长排挤出幕府中枢。 只是他还未与各方达成一致,自己的心思就被人给捅了出去,搞得有些被动。 义银抿着嘴不说话,畠山高政心底浮起一个念头,头上冒汗,小心翼翼问道。 “大御台所,您是真的要。。” 义银看了眼一旁的铃木重秀,说道。 “铃木姬,好久不见。这两年可还好?你怎么跟畠山殿下过来了?” 义银硬是转移话题,畠山高政心脏顿时砰砰直跳。 卧槽,斯波义银不会真的要对付织田信长吧?那可是二百万石的大大名,有没有搞错? 她愁眉苦脸,又不敢说什么。 和蜷川亲世一样,她也想不明白,斯波义银为什么要去招惹织田家。织田信长上洛之后,一直是规规矩矩的。 斯波义银不想着在幕府多抓点权力,让自己的走狗们跟着作威作福,干嘛要去招惹谨守本分的织田信长?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畠山高政脑子混乱想不通,铃木重秀这时伏地叩首,恭谨说道。 “大御台所万安,托您的福,纪伊国中风调雨顺,我等国众也是过了两年好日子。 这次的典礼,我是跟着畠山殿下来见见世面。” 义银点点头,看向眼前贵妇打扮的铃木重秀。 这家伙很喜欢穿着贵服,只可惜出身太低,只能在纪伊国内沐猴而冠,自娱自乐。 当年义银利用天妒红颜特效,用一场大雨吓尿了前来大和国帮三好家打仗的杂贺众,俘虏了她们的首领铃木重秀。 在慑服铃木重秀之后,义银带着这些杂贺众打赢了大和之战。战后,义银胁迫畠山高政,硬是给铃木重秀弄到了纪伊守护代的役职。 铃木重秀对义银是感激涕零。 虽然名门贵胄还是看不起她,但也必须承认她是守护体系内的高阶武家,不再是无名无份的国众野人。 想起铃木重秀对贵族身份的渴望,义银就明白她为什么和畠山高政一起来了。 畠山宗家世袭河内纪伊两国守护,虽然家业日益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义银要替铃木重秀拿到纪伊守护代,还需要通过畠山高政给予。 铃木重秀一向心热,想挤进京都贵胄的圈子。她要参与典礼又不失仪,最好是约定自己名义上的上官畠山高政,再来京都镀金。 南河内讨伐之战,纪伊国的杂贺众也是讨伐军之一。畠山高政自然不会轻待铃木重秀,她们两人各有所求,倒也不显唐突。 可铃木重秀话头一转,又说起一事。 “这次上洛,不只是为了参与将军继位的典礼,其实还有一件事。 我不久前接到了上人的法旨,说京中有异域妖尼作乱,希望杂贺众能前来京都护法,为我佛张目。 我想着在京中动手,应该与您先沟通一下,所以才冒昧与畠山殿下一同前来。 还请大御台所,切勿见怪。” 义银倒吸一口气,杂贺众是一向宗的信徒武装,铃木重秀口中的上人就是本愿寺显如。 本愿寺显如要在京中护法锄奸?这些宗教疯子在想什么呢? 幕府已经恢复秩序,一向宗悍然在京中杀人,这是严重的挑衅行为。好在铃木重秀还算有脑子,知道先来与自己说一声。 这要真动起手来,刚才安定下来的幕府,必然被整得灰头土脸。 本愿寺显如为什么找杂贺众这些人来动手?就因为这帮纪伊国众是真的不怕幕府,也就铃木重秀一心想成为贵族,才会有所顾忌。 纪伊国自古就是天高皇帝远,当地人桀骜不驯,堪称日本的海陆丰地区。 纪伊国内两派国众。 内陆中乡庄,宫乡庄,南乡庄为主的农民信仰真言宗,追随根来寺,称呼为根来众。 十乡庄,杂贺庄的海边渔民,信仰一向宗,追随石山本愿寺,被称为杂贺众。 后来,根来寺弄到了铁炮的方子,这群人丰年在国内刨食,灾年扛枪出来当雇佣兵,战斗力极其强悍。 杂贺众要在京都用铁炮崩死几个人,幕府就算颜面无光,也拿她们没办法。 纪伊国是佛教宗派的基本盘,和歌山的真言宗新派,高野山的真言宗旧派,还有一群海边信仰一向宗的日本海陆丰级别渔民。 宗教势力太强,武家势力插不进手,国人并不敬畏幕府。幕府就算杀过来,这群地头蛇也不怕。 畠山高政就是被杂贺众和根来众赶走的,幕府能把伊贺众封国吓得嗷嗷叫,对纪伊国却无能为力。 义银不禁摇摇头。 出兵纪伊国这种无利可图的事,幕府现在也没本钱做。一旦闹出乱子,最后只能是忍气吞声,丢脸了事。 义银叹了口气,这事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于是说道。 “到底是什么事让显如上人发这么大的火,不顾幕府颜面,让你直接在京中动手。 铃木姬,我得提醒你。你现在是纪伊守护代,正经的幕府役职,你可不要胡来。” 铃木重秀也是苦笑。 她好不容易成为高阶武家,当然想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役职。 可是,杂贺众是一向宗信徒,她手下不缺狂热信仰的莽妇,许多事她也是没办法。 连夜赶来求见斯波义银,就是想让他帮忙。毕竟,一向宗与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合作得很不错,交情不一般。 如果斯波义银出面说话,可能会说动显如上人收回法旨,铃木重秀也好过关。 她诚恳说道。 “御台所,并非我不识好歹,只是宗派之争牵涉信仰,忠贞信徒为佛敢死之事,我也难以阻挡。 要不是我先把此事答应下来,这时候已经有别人接下法旨动手。” 义银微微点头,铃木重秀说的有理。 幕府这两天正在权力交接,足利义辉重办葬礼,足利义昭继位典礼,绝对不能让一向宗乱来坏事。 铃木重秀知道自己不接,别人就会接,不如把这件事控制在自己手里,反而能拖住那些宗教疯子的脚步,她的做法有功无过。 只听铃木重秀继续说道。 “这件事其实源于东福寺。” 义银一挑眉,问道。 “东福寺?临济宗东福寺派? 临济宗相国寺和天台宗延历寺为先代葬礼之事,这些天闹得很不愉快。 怎么?其中有牵扯到石山本愿寺?” 铃木重秀摇头道。 “并非为先代葬礼之事,是临济宗东福寺派给石山的上人写信,说南蛮教妖尼进出东福寺频繁,与织田殿下交往甚密。 上人担心南蛮教故技重施,通过织田家再次上洛,恳请幕府授予传教权。 于是想要我们杂贺众出手,把京中藏匿的南蛮教妖尼清理掉。一劳永逸,以绝后患。” 义银愕然。 临济宗东福寺派真是软得不行,南蛮教违反宗教禁令,在京都地下传教,她们自己就可以清算。 这些临济宗的光头大概是怕得罪织田家,不敢动手。就把这事捅到石山本愿寺,想让一向宗顶缸。 织田信长这次入京,不知道为什么选择在东福寺暂住,她应该与临济宗没什么关系。 可不管如何,她住在东福寺,却在寺院中与南蛮教来往,这真是把临济宗东福寺派的脸踩在地上,反复摩擦。 东福寺派再老实,那也是佛教诸派的一份子。 南蛮教万一以东福寺为契机,打开了京都传教的大门,东福寺派未来一定会被所有宗派孤立弄死。 也难怪她们会不顾临济宗的颜面,求助于石山本愿寺。 毕竟,一向宗与南蛮教在摄津国斗得血流成河,最不希望南蛮教得到传教权的,就是本愿寺显如。 义银心头一动,问道。 “你确定织田殿下与南蛮教有所勾结,愿意为南蛮教出头?” 铃木重秀一愣,她说的是交往甚密,义银这勾结一词是啥意思? 迟疑一下,她决定把锅推给东福寺,说道。 “东福寺派是这么说的,我自己也派人探查过。 最近京都城下町的南蛮教活动的确在增多,甚至有异域面孔的南蛮人公开活动,严重违反了幕府的禁令。 可负责京都治安的织田军却是不闻不问,置若罔闻。” 义银点点头。 铃木重秀虽然没有把话说死,但她还不至于编出这等拙劣的谎言欺骗自己。 义银心中窃喜,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抓手,可以在幕府层面名正言顺,推动反对织田信长的声势。 岛国是一个非常封闭的保守国度,除了与天皇渊源极深的神道教,千年以来只有佛教诸派站住了信仰的脚跟。 南蛮教侵入岛国,最早源于南蛮贸易,至今不过一二十年。 依靠一神教强大的传播能力,南蛮教徒已经在九州扎根,往近幾蔓延,引发佛教诸派惊恐。 一向宗就是佛教诸派推出来阻击南蛮教的,所以,石山本愿寺一贯以佛教护法自诩。 正文 关于最近的剧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1210章站队不可免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覆灭天皇朝廷,斩断神道教之后,为了安抚佛教诸派,双方是有达成默契的。 武家与宗派极少相互干涉,武家打武家的,宗派打宗派的。但在幕府层面,依然有独尊佛教的法令存在,优待各派。 与北九州依赖对外贸易的大名相比,近幾的幕府不太愿意为了商业利益,给予南蛮教传教权。 因为近幾的佛教宗派势力太强,远非九州可比,对幕府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织田信长要是与南蛮教勾结,一定会狠狠得罪近幾佛教各派,这就是义银想要抓住的机会。 近幾不单单是一向宗,不希望南蛮教得到传教权。 别看天台宗,真言宗,临济宗明争暗斗,但在这件事上,各派的利益是一致的。 一向宗是佛教宗派推出来的打手,本愿寺显如敢下法旨让杂贺众砍人,完全不顾幕府的颜面,那是有恃无恐。 动手的是一向宗,但背后却是整个近幾佛教宗派的意志。 义银想了一想,说道。 “斯波家与一向宗的交往时间虽然不长,但双方关系经受住了风云变幻的考验,树立了武家与宗派友好相处,互利合作的典范。 斯波家始终坚持佛教信仰不动摇,绝不允许南蛮教肆意横行,破坏近幾的和平稳定。 我会写信去石山,向显如上人保证。幕府有我斯波义银一日,南蛮教就别想获取幕府的传教权。 铃木姬,你千万要管住手下人,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坏了幕府与石山的长远友谊。” 铃木重秀伏地叩首,嗨了一声。 她当然不想动手,不然也不会来找斯波义银。找这位大神出面,就是为了推诿责任。 既然斯波义银爽快得接下了这件事,她肯定会严加约束部众,等待石山本愿寺的新命令。 铃木重秀恭谨道。 “我自然听大御台所的,相信石山的上人也会信任斯波家的保证。 上次南蛮教上洛,就是明智光秀大人一力阻挡,在幕府评议中据理力争,让南蛮教的妄念破灭。” 义银一愣,问道。 “明智光秀做过这等事?” 义银在越中出阵之前,曾经要求近幾斯波领想办法与石山本愿寺达成共识,协助自己压服北陆道一向宗各寺。 当时,近幾斯波领的确是做成了这件难度极大的事。本愿寺显如写信给北陆道一向宗各寺,彻底掐灭了她们对抗的念头。 但斯波义银一直以为,这件事能办成是高田阳乃的功劳,甚至把她从堺港的商奉行提拔到近幾町奉行,总揽近幾的斯波商务。 铃木重秀见义银诧异,亦是心里一紧。她会刻意提起此事,是受人之托。请她帮忙说话的人,是本多正信。 本多正信是一向宗信徒,当初本愿寺显如刚才上位,头脑发热要发动新一轮的一向一揆扩张。 三河一向一揆因此爆发,打了德川家康一个措手不及。 在前田利家的帮助下,德川家康迅速剿灭了国内的一向一揆,并对三河武家提出严苛的转宗要求。 不愿意放弃一向宗信仰的姬武士纷纷离开三河国,本多正信就是其中之一。 本多正信通过铃木重秀的关系,在石山本愿寺得到机会出使松永久秀,结果被赏识留下,出仕松永家。 因为明智光秀的一番操作,本多正信在弑杀将军的阴谋中,担当了相当恶劣的角色,最后不得不出奔松永家,投效明智光秀门下。 本多正信在武家之间的仕途摇摆,并没有影响她在一向宗中的关系。 明智光秀被斯波义银弃用,禁闭思过,等京都事毕之后再做处置。本多正信惊恐万分,只怕自己跟着没有好下场。 正巧铃木重秀上洛经过大和国,与她这个足智多谋的老朋友见了一面,也是有事请教。 本多正信听闻铃木重秀为石山本愿寺的法旨苦恼,为她谋划一策,那就是把这件事推给斯波义银处理。 斯波义银仁义礼信,忠于幕府,绝不会允许一向宗在京都乱来。另外,他与石山本愿寺关系非浅,也会妥善处置此事。 铃木重秀得到本多正信良策,也投桃报李,答应提一嘴旧事。 那就是在斯波义银面前,提及明智光秀当初为越中出阵做出的贡献,暗搓搓帮明智光秀说了句话。 没有明智光秀在幕府据理力争,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绝不会为了当年还未膨胀扩大的北陆道商利,干涉北陆道一向宗的行动。 铃木重秀并不知道,南蛮教上洛一事,本身就是明智光秀搞出来钳制一向宗的阴谋。若是知道,她才不会为明智光秀说话。 义银听铃木重秀娓娓道来,心中苦涩。 自己手下真是没一个好东西,高田阳乃也不老实呀。她独吞了安抚一向宗的功劳,一点没提起明智光秀的好。 明智光秀更是让人无语,她在背后搞了那么多阴谋诡计,引得义银对她恨之入骨,但自己的功劳却是丝毫不提。 真不知道,她到底图什么。 铃木重秀是局外人,她不知道明智光秀搞死了足利义辉的内幕。 可听了她的话,义银心中不免松动。想起自己现在进退维谷的处境,义银越发怀念有明智光秀的日子。 虽然当初自己一直被明智光秀坑,但自己的敌人被坑得更惨,最后自己还是得到了最大的好处。 哪像现在,都快被幕府这些混蛋给绕晕了。 感觉自己有些心软的义银,深深吸了一口气,硬起心肠。 不管明智光秀曾经为自己做过什么,都无法抵消她杀害足利义辉的罪孽。 义银淡然对铃木重秀点点头,说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既然已经有过一回,那显如上人必然会更相信我的保证,这件事你就放心吧。” 铃木重秀见义银忽而变得冷淡,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得罪了这位大御台所。 她讪讪一笑,鞠躬不再说话。 此时,一旁的畠山高政已经想明白了,鼓起勇气说道。 “大御台所,我觉得织田信长居心叵测,我们不得不防。” 义银和铃木重秀同时转头看向她,目光诡异。这家伙脑子倒是转得快,脸皮也厚。 畠山高政不顾两人奇怪的眼神,自顾自侃侃而谈。 “将军上洛继位,织田家功不可没。可织田信长雌伏东福寺,不求幕府恩赏,实在是太奇怪了!” 义银悠悠开口。 “哦?你不觉得她是忠贤之臣?” 畠山高政一脸严肃,坦然道。 “王莽尚有礼贤下士之时,看人不能看一时,要看她以后如何。 奉公恩赏乃是武家大义,织田家有功却不求回报,织田信长定然藏有更大的图谋。 大御台所目光如炬,这等不臣之心,自然逃不过您的法眼。幕府各家目光短浅,不懂大御台所高瞻远瞩之苦心。 总之,大御台所觉得织田信长有问题,她就必然有问题!” 义银哑口无言,这马屁精说话好有道理。 一旁的铃木重秀也是目瞪口呆,今天是真长见识了。 畠山高政才不管织田信长是忠贤,还是奸佞。她刚才一直在琢磨义银的态度,一确定义银的真实想法,她马上就跟进。 义银望着畠山高政俏丽的脸蛋,仿佛看到了一条摇尾乞怜的吐舌狗,心中感叹。 遥想当年初见,畠山高政可是一副纨绔模样的放荡女。要不是自己出现,山中幸盛估计就要被她拖回去**。 还是家业衰败磨砺人,几年功夫下来,不说其他。察言观色,紧跟领袖的本事,畠山高政算是历练出来了。 也不知道她厚颜无耻的外表之下,内心到底是如何苍凉悲壮。 义银深深看了她一眼,叹道。 “畠山姬,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曾对效忠我的姬武士说过,姬不负我,我不负姬。 你我都是三管领后裔,同出名门,又一样经历过家业败落的坎坷。我很理解你珍惜现在的心情,但在我这里,不需要你放下尊严。 我们之间确实发生过许多不愉快的事,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只要你真诚相待,我便会尽力维护畠山家,这是我对盟友贯彻始终的道义,并非为你例外独设。” 义银对畠山高政的心态很复杂。 一方面,这家伙骤然从高处跌入谷底,心理估计已经变态。 她杀戮河内游佐家,丝毫不念游佐长教当年的旧情。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一点不顾及畠山宗家的脸面。 义银面对这么走极端的畠山高政,也是心里发怵。 另一方面,义银也的确是无奈,他环视四周,发现幕府之中找不到一个可信之人。 蜷川亲世连女儿都送来同心众当质女了,暗地里还蛇鼠两端,揣着私心不愿通风报信。 义银的仁义形象深入人心,蜷川亲世只要不明着对抗,真不怕义银杀质女撕票。 这些幕府的混蛋一个个算得可精了,就是欺负义银的人品好,做不出狠毒的事。 要是换了明智光秀那个笑面虎坐镇京都,她们可不敢这么过分。 说到底,欺负老实人。 畠山宗家在幕府地位很高,畠山高政又真心投效,义银是真想用用她,多少算是个可靠的人。 既然如此,那就把双方位置摆在盟友互助的层面,给她一份体面。免得她过分压抑自己的高傲,虐心当狗,心理崩溃,反噬一口。 畠山高政听着义银柔声细语的安抚,愣愣不语。忽然,两道眼泪划过脸颊,滴落榻榻米。 她伏地叩首不起,双肩耸动蒙头哭泣,让旁边的铃木重秀好生尴尬,她这时候就不适合在场。 幕府内斗,武家站队,管她p事。她虽有役职在身,但本质还是外围国众,雇佣军头,宗教打手。 义银轻声道。 “畠山姬?” 畠山高政抬头看向义银,斩钉截铁说道。 “大御台所的仁德,实乃我平生仅见,畠山高政心悦诚服。 从今日起,畠山宗家以您马首是瞻,若有悖逆不义,我必不得好死!” 义银看她面色涨得通红,说话吐字不清,暗自苦笑。 他只是想在幕府中有一个牢靠的盟友,但畠山高政历经骤落骤起,性子越发极端。 义银不禁叹了一声。 蜷川亲世到底靠不靠得住?畠山高政这人,真没法放心用呀。 ——— 在此同时,二条御所中刚才继位的新将军足利义昭,也在问伊势贞教同一个问题。 “蜷川亲世会不会背弃大御台所?” 伊势贞教摇头道。 “绝无可能。 据我所知,蜷川亲世已经把女儿送入斯波同心众,她不会背弃大御台所,害了自己的继承人。 不过,她的性子软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迟疑。我已经成功吓到了她,之后她做事,必然会更加谨慎。 表面上对大御台所的支持没有用,只要她心存顾虑,不肯全力以赴,许多事就不用担心她了。” 细川藤孝面带愠色,沉声道。 “伊势老大人所说的吓到她,可是指泄露大御台所有意联络幕府武家,驱逐织田家之事? 您怎么可以把这件事传出去呢?现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大御台所迟早会知道的!” 伊势贞教看了她一眼,问道。 “知道又如何?” 细川藤孝一窒,结巴道。 “知道。。知道。。” 伊势贞教笑着帮她说出来。 “知道是细川三渊两家泄露了他的想法,是你细川藤孝出卖了他。” 细川藤孝不语。 对付织田家这等要事,斯波义银绝不会见人就说。他必然是从亲到疏,说服各家,慢慢建立抗织田统一战线。 三渊晴员是义银在幕府中最亲近的长辈和盟友,多半是第一批透露的对象。 如今,三渊晴员被留在胜龙寺城不能上洛,当时在场的细川藤孝,自然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细川藤孝愿意配合足利义昭,但细川三渊两家并没有背弃斯波义银这个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 她可以在暗中帮足利义昭,明面上却不愿意自己被曝光。 细川三渊两家的策略是站中间,吃两头。倾向是一码事,站队是另一码事。 而现在,她多半是藏不住了。 正文 第1211章谣言毁名节 足利义昭未必懂得其中关键,但伊势贞教是幕府老玩家,她不会被细川藤孝这个小辈牵着鼻子走。 先用细川斯波联姻这根胡萝卜,吊住细川藤孝这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然后用她透露出来的消息,散布出去告诉斯波义银,细川三渊两家已经不可靠了,堵死她的后路。 伊势贞教肃然道。 “藤孝,作为年长者,我劝你一句。 公方大人仁厚,不想斯波家绝后,这才愿意为你与大御台所撮合良缘,成全于你。 但你不能总是怀揣幻想,以为大御台所会轻易就范。大御台所是什么人?英明神武如他,岂是软弱妥协之辈? 想要他点头答应嫁给你,必须是大家精诚合作,才能让他接受我们的好意。 你懂吗?” 足利义昭听得频频点头。 细川藤孝存着小心思,既想利用自己帮她如愿,又不肯真的站到斯波义银的对立面。 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伊势贞教逼得细川藤孝没法回头,正合足利义昭的心意。 足利义昭对细川藤孝和颜悦色说道。 “藤孝姬,你若是心存犹豫,这件事很可能会半途而废。 大御台所不会念你的好,反而会怪罪细川三渊两家。” 细川藤孝咬紧牙根,看两人一副真心实意为她打算的模样,心里作呕。自己在计算她们,她们何尝不是在计算自己。 细川藤孝能不能娶到斯波义银,她们不在乎。把斯波义银赶出幕府中枢,剥夺足利将军家的名分,才是她们在意的事。 细川藤孝想着左右横跳,先娶了斯波义银,再与足利义昭这边切割,回去搞细川斯波合流。她是想得太美,别人也不是傻子。 事已至此,她亦是无路可退,只好跟着走下去。 细川藤孝低声道。 “公方大人与伊势老大人为我考虑周到,我自是感激不尽。” 伊势贞教见她低头,心中窃喜。 斯波义银的威望如日中天,要把他的河内源氏嫡流名分剥离,谈何容易。 和泉细川家与复兴后的斯波家,都是三管领分家家格。 斯波义银改嫁细川藤孝,不算辱没身份,对外也有个交代,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好办法。 伊势贞教不想与细川藤孝闹翻,只是这丫头自诩才智过人,想要占尽好处,这就必须敲打敲打,让她明白付出才有回报的道理。 足利义昭见细川藤孝服软,也是笑呵呵出来缓和,说道。 “三好上洛弑君,大逆不道。 大御台所对此熟视无睹,却盯着辅佐我上洛有功的织田家,必然要大失人望。 伊势老大人并非针对你藤孝姬,她确实是有的放矢,对我们的谋划大有益处。” 伊势贞教鞠躬谢过将军,说道。 “织田家乃是二百万石大大名,织田殿下忠君有节,大军上洛秋毫无犯,让幕府各家赞叹。 大御台所肆意贬斥忠良,却对三好家弑杀先代的恶行视若无睹,难免遭人诟病。 我只是顺势而为,给大家提个醒,这也是为了大家着想。 早些知道大御台所的失误,各家才不会被他迷惑拉拢,犯下让忠臣寒心的大错。” 细川藤孝虽然不解斯波义银为何对织田信长如此防范,但听到伊势贞教这老妪满嘴忠心正义,实在是想吐。 足利义辉就是被伊势贞教勾结三好家弄死的,现在倒好,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斯波义银指手画脚,真不要脸。 可世事就是这样,批斗三好家这只死老虎是政治正确,做起来有利无害,很容易捞取政治资本。 所以,大家都抢着喊口号。 而织田家两百万石大大名的体量,占据了南近江之地,盘踞在幕府的卧榻之侧。织田信长那是生猛的真老虎,谁敢去寻她晦气? 这个巨大的威胁,幕府武家们看不到吗?就算足利义昭是个傻b,伊势贞教老奸巨猾会没感觉? 但大家就硬是装作看不到,谁都不愿意去捅破这层窗户纸。 足利义昭要独占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伊势贞教要洗脱从逆的罪过,细川藤孝要娶斯波义银。 都是聪明人,都知道为自己争取好处,哪个是傻子?斯波义银。 斯波义银真心想联合幕府各家,驱逐强大的织田信长。他从未想过学足利义辉搞集权,剥夺幕府各家的利益。 可他自以为,是为幕府各家的长远利益考虑,却没想到这些混蛋一门心思,借着他的善意对付他。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不是义银不谨慎,实在是幕府武家的自私自利,不识好歹,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 典礼之后,夜早已深。 细川藤孝没待多久,便匆匆告辞离去。她一肚子苦涩,还得回去想办法忽悠细川元常这位母亲。 足利义昭望着关上的拉门,问道。 “她会不会反悔?” 伊势贞教一脸得逞的微笑,说道。 “公方大人放心,我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今天的事只是开胃菜,好戏还在后头。 倒是蜷川亲世今天提起,大御台所不会放过我。您已继位,我担心大御台所会上书要求严惩于我。” 伊势贞教故作忐忑不安,看向足利义昭。 足利义昭见她一脸担忧,心中得意,大手一挥说道。 “你放心,大御台所上书与你不利之事,我会全部压下。 只是你也知道,他的威望太高。我就算找借口压着,也压不了多久。 所以。。” 足利义昭只说了半截话,看向伊势贞教,目光炯炯。 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说道。 “公方大人放心,不用耽搁太久,大御台所很快就没有精力顾及我了。” 足利义昭一挑眉毛,问道。 “伊势老大人何出此言?大御台所英武果决,有什么事能让他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伊势贞教一脸阴沉,冷笑道。 “公方大人,我说了今日只是开胃小菜,细川藤孝没有机会反悔。因为从明天开始,京中会传出更离奇的谣言。 大御台所出身尾张国,当年斯波宗家灭门,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可他硬是杀了灭门之敌,夺回祖地,真乃绝世无双之男儿。” 足利义昭皱着眉头,说道。 “伊势老大人,现在没有外人在,你又何必说这些没用的。” 见足利义昭不爱听,伊势贞教笑笑,说道。 “公方大人,我这可不是刻意夸赞大御台所,只是陈述事实。 您可知道,什么样的谣言最能让人半信半疑?那就是九真一假,让人不由自主得想去相信。” 足利义昭看向伊势贞教,她的笑容意味深长,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是?” 伊势贞教冷声道。 “大御台所再厉害,单枪匹马又如何能报仇?必然是有人帮他准备武器,提供军势。 可他了然一身,一无所有。又能开出什么条件让别人帮他?对,他那绝世的美貌可真是动人心魄。 这些造谣生事之人,真是胆大包天。大御台所可是先代的未亡人,岂容她人诋毁贞洁。” 足利义昭倒吸一口气。 “你要毁了他的名节?” 伊势贞教幽幽道。 “不是我,是谣言会毁了大御台所的名节。 白手起家,谈何容易。多少姬武士都做不到,她们的自尊心又如何肯让她们相信,一个男人能够做到呢? 女尊男卑,刻骨铭心。大御台所再光耀人间,也抵不过千百年来的民俗传统。 总有那么一些大女子主义者,她们看不到大御台所的英武,只会用恶意揣摩他的成就。 也许是肉身借兵,也许是美人心计。底层人粗鲁直接,不知道哪里传出这些谣言,真是污秽到不堪入耳。 您说,大御台所这个未亡人,面对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又该如何自处呢?” 足利义昭若有所思,说道。 “男女之事,本就是越抹越黑。越是解释,谣言传得越是厉害。 事关贞洁,最好还是冷处理。闭门谢客,等待谣言慢慢淡去。” 伊势贞教点头道。 “大御台所为幕府做了这么多事,我们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污蔑? 幕府一定要派人四处抓捕胡言乱语之徒,为大御台所伸张正义。” 足利义昭会意道。 “舆情之事,越是弹压得狠,越是传播得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最后必然是越传越邪乎,闹得不可收拾。” 伊势贞教故作叹息一声,忍不住笑道。 “如此一来,必然波及先代,大御台所,甚至足利将军家的名声。” 足利义昭跟着一叹,说道。 “是啊,那可如何是好? 足利将军家乃是天下之望,名誉不容玷污。总得有人站出来,为足利家牺牲自己。” 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公方大人,不如请细川藤孝出面,表露对大御台所的爱慕之心,成全她一番痴情。” “这。。这不太好吧?大御台所是先代的未亡人,改嫁她人总有些不好听。” “公方大人,您不能这么想。 幕府内外都知道,斯波家乃是大御台所一手复兴的家业,是他的命根子。 因为先代过世,大御台所就必须孤独终老?那斯波家后续继承怎么办? 大御台所对幕府上下有大恩,我们不能让他流血又流泪呀。不如成全了他,让他改嫁吧。”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越说越带劲,面上堆满笑容。 幕府三大势力,足利将军家,幕臣,地方实力派。 足利将军家,已经被足利义昭掌控。幕臣中,蜷川亲世心存疑虑,伊势贞教推波助澜。 地方实力派是斯波义银的基本盘,但最有实力的细川三渊两家因为细川藤孝站出来示爱,必然走向斯波义银的对立面。 这就等于是整个幕府联合起来对斯波义银施压,围攻他一人。 在策略上,伊势贞教也是步步紧逼,一环扣着一环。 先用谣言揭露斯波义银对付织田信长的心思,让幕府各家警觉,下意识疏远他。 再用诋毁名节,让斯波义银阵脚大乱。最后,由细川藤孝出面,表露爱意。 杀人诛心,除了没有动用刀兵,斯波义银等于是被逼到墙角。 足利义昭担忧道。 “若是大御台所奋而起兵,又该如何是好?” 伊势贞教笑道。 “大御台所要对付织田家的心思,已经是路人皆知。 近幾斯波领想起兵上洛,先与伏见城的织田家打一场再说。 二十万石动员力的近幾斯波领,对阵二百万石动员力的织田家。我倒也好奇,足利军神是否真有以一当十的战力? 如果大御台所真能攻破十倍之敌,他又何必联合幕府各家,迟迟不敢表露敌视织田家的想法。” 足利义昭笑着点头,确实如此。 斯波义银在近幾不过二十万石,他要是不联络各方,根本没底气与二百万石的织田信长对抗。 这无关个人能力,实在是体量相差太大。 而现如今,斯波义银已经找不到合适的盟友对抗织田家。 幕府之内,他的想法被提前揭露,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等人当然会处处为难,不让他成事。 幕府之外的近幾各家强藩,六角灭亡,浅井家与织田家联姻,三好家夹着尾巴跑路了,斯波义银能找谁帮忙? 丹波的波多野家他不熟,细川三渊两家有细川藤孝这二五仔从中作梗,跟着足利义昭一起对斯波义银行胁迫之事。 环视四周,斯波义银找不到帮手。政治上步步败退,军事上无法翻脸,斯波义银还能怎么办? 他只能是妥协,到时候条件怎么开,也由不得他自己说了算。 足利义昭安下心来,笑道。 “伊势老大人算无遗策。” 伊势贞教恭谨鞠躬,说道。 “全赖公方大人英明,我愿效犬马之劳。” 足利义昭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见斯波义银失败的那一刻。 可事实,真能如她,如伊势贞教所想所愿乎? 伊势贞教以为,自己传播的是谣言。但她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揭露了真相。 斯波义银真的为了保住家业,和织田信长睡过觉,而且不止一次,是两次。 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的感情,也是很微妙。 尾张武家中的知情者,对此皆是噤若寒蝉,三缄其口,恨不得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正文 第1212章织田在行动 伊势贞教无意中捅破了斯波织田之间的丑闻,她还指望织田信长为幕府当牛做马,成为压制斯波义银的一枚筹码。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作孽作多了,真的会死在巧合之中,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斯波义银会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代价,也只有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才会明白,足利幕府已经是烂到了极点,根本不值得期待。 而伊势贞教,更别想有什么好下场。织田信长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的忍耐只是猛兽捕猎前的伺机雌伏。 等她露出獠牙,幕府武家们才会明白斯波义银的良苦用心。只是到那时候,已经被现实狠狠打脸的斯波义银,又会站在哪边? 破镜重圆,裂缝却依然在。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斯波义银注定要抛弃这个腐朽的旧幕府,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 再深沉的黑夜也终会褪去,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东方绽放,世界总会迎来光明的新一天。 东福寺内,织田信长与浅井夫妇共进早膳。拉门外春夏交际,每日渐暖,太阳照在身上,让人懒洋洋不想动弹。 浅井长政显然还在为昨天的典礼待遇生气,面色不善。 她乃是北近江数十万石大名,年少有为,傲视群雌。这次上洛之战,浅井家反季动员,损失惨重。 可幕府呢?竟然把她安排在偏席次座,简直是欺人太甚。 武家重礼,为面子拔刀是常有之事。没落的京极家后裔坐于高位,自己却偏居一角,浅井长政当时就想发飙。 可看见织田信长这位二百万石大大名也与自己一个待遇,浅井长政愕然之余,不再为自己的遭遇爆怒,反而为幕府的狂妄自大摇头。 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织田家占据尾张,美浓,北伊势,南近江等核心肥沃之地,石高两百万,足有天下十分之一。 当年幕府四职之一的山名家,占据西国十一国,号称六分之一殿,意为拥有六分之一领国的大大名。 西国山多地少,山名家领有十一国听起来吓人,其实水分很大,未必比拥有浓尾平原的织田家更强盛。 织田信长在京都之侧虎视眈眈,足利义昭竟然妄自尊大,在继位典礼上把她编为次席,浅井长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足利义昭这位新的足利将军,是不是真以为名分大过天?武家都是乖乖听话,论资排辈的小白兔。 见浅井长政脸色不好看,织田信长笑呵呵说道。 “浅井姬,还在为昨天的事愤恨?” 浅井长政叹道。 “我倒罢了,无非是一个小小的外藩,但您也同样受到这等冷遇,我是万万没想到。” 织田信长耸耸肩,无所谓道。 “你错怪公方大人了,她还俗不久,对武家礼仪并不了解。 典礼要务,一定是由精通礼法的幕府奏者安排。在这件事上,我们的新将军也是提线木偶,被人摆了一道。 即便当天看见我们在次席,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因此中止典礼,为我们出头。” 浅井长政眯了眯眼,说道。 “您的意思,是幕臣们搞鬼?” 织田信长冷笑道。 “这些幕臣打仗不行,但盘踞在幕府之中吃拿卡要,最不是东西。 你我辅佐将军上洛有功,她们没捞到好处,自然不满。借典礼之际敲打我们,我也不意外。 毕竟我们是外藩,不通礼数,自然是随她们摆布。若是想要面子,那就得懂得献金孝敬。 幕臣们就是靠着这手段索贿,舒舒服服在京都活得滋润。” 浅井长政面色一冷,已然明白过来。 她上位之后,一直忙于战事和家政,即便帮足利义辉打退三好长庆那次,也没有踏足京都。对幕府这些暗箱操作的手段,几近无知。 但织田信长不一样,她有心成为天下人,可是花了大价钱收买情报,把幕府丑态刺探得清清楚楚,了然于胸。 足利将军以平衡手制约天下,最忌讳强势大名的出现。历代将军都有纵容默许小姓,侧近,幕臣等幕府内臣索贿外藩的恶习。 一方面靠折辱自尊心,贬低地方武家。另一方面,也是借助索取大量献金,削弱地方武家的实力。 只是这些年,幕府衰弱得厉害。愿意热脸贴冷p股,献金供奉幕府的地方武家已经越来越少。 但幕臣们代代相传的索贿手段,却没有跟上时代变迁。她们依然活在旧梦中,竭泽而渔,肆意捞取好处,得罪了不少人。 地方武家不再敬畏将军,厌恶幕府,也有她们的一份功劳。 织田浅井辅佐将军上洛有功,但这事没有幕臣们的好处,她们当然要敲打一下这两家不懂事的地方强藩,让她们知晓幕府的规矩。 织田信长不愿意搭理,浅井长政是真不懂,两人都没有献金拉拢幕臣们,才有了这次典礼羞辱。 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之后,武家之仪便由奏者负责主持。 义银在关东遇到的簗田晴助,就是镰仓足利家奏者出身。因为簗田家懂得礼仪,会主持各类仪式,有了一点区别于其他武家的特权。 而幕府之中也有这类奏者,会帮幕臣们修理不懂事的外藩,能让不懂礼仪的乡巴佬,吃些哑巴亏。 足利义昭自己学礼仪应付典礼都来不及,哪有空去关注这些小动作。 而伊势贞教,和田惟政等人即便知道了此事,也不会在意,因为这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老规矩。 她们不会为了迟早要离开的地方强藩,去得罪幕府这些同僚。最多提醒织田浅井,破点小财,维护体面。 无人在意之下,织田浅井被贬低在次席之事,只会不了了之。从礼仪上,这件事挑不出错,因为两家的家格的确不够。 浅井长政恨得牙痒痒,骂道。 “这些小人,幕府迟早要毁在她们手中。我要上书给公方大人,揭发她们的恶行。”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公方大人不会管的。 我们这位新将军从得道高尼转身成为天下至尊,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家格血统那一套守护体系的老规矩? 她就算知道了这些,也会包庇幕臣们。因为这是她能够成为将军的根基。” 织田信长看似不在意,其实心里远比浅井长政记仇。 她的性子乖戾,本就喜欢大场面,在乎面子。要不是顾忌斯波义银,她才不会强忍雌伏,装什么乖宝宝。 浅井长政听得一窒,一口气顶不上来,却又不得不咽下去。 织田信长说的不错,足利义昭能继位将军,并非她个人的能力,只是因为她身上流着河内源氏嫡流的血。 她必须牢牢抓住名分这一点,抓住尊卑秩序这一套,才能保证自己的威严和权位。 见浅井长政面露鄙夷,织田信长暗自一笑。她今天废这么多话,就是要让浅井长政对幕府死心。 这幕府早烂透了,除了斯波义银这个天真的男人,还有谁真把幕府当回事。 幕臣们也是多捞一点是一点,不愿抬头看一眼,这船会不会沉。 织田信长望着拉门外的庭院,悠悠说道。 “浅井姬,今天是新将军上位的第一天。我们昨天遭的罪,公方大人也别想免了。 你信不信,幕臣们一定会想办法磨磨将军的性子,这就是她们的生存之道。 将军要在主位上张牙舞爪显示威严,她们必然恭恭敬敬,但凡想做一点实事,呵。 我上书的洛中法制,一样会被幕臣们翻来覆去的讨论,改到面目全非,我自己都不认识为止。” 浅井长政听得胸闷,她放下筷子叹道。 “这就是我们全力支持上洛,光复的幕府呀。” 一旁的市君见妻子难过得吃不下饭,不满得瞪了一眼自己的姐姐,说道。 “一家人高高兴兴用早膳,怎么尽聊些吃不下饭的事。” 他又不懂什么幕府大政,只是心疼自己的妻子。重重放下碗筷,市君看着浅井长政说道。 “我今天要去城下町逛逛,您陪我去吗?” 浅井长政看了眼织田信长,说道。 “我与织田殿下还有事要谈,你自己去吧。多带些钱帛,玩得开心点。” 织田信长点头道。 “你玩你的,我们女儿家还有正事要说。 城下町现在管事的是秀吉,你也熟悉。随便玩耍去,遇到不长眼的,让秀吉帮你撑场子。” 市君不爽得歪了下头,看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一眼,嘟嘟囔囔走了。 “没意思,整天就知道谈事情。 秀吉混得不错嘛,都管到京都城下町了。我倒要去瞧瞧,这小猴子现在多有能耐多威风。” ——— 被幕臣们恶心的吃不下几口饭,干脆撤去早膳,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在禅房静室盘坐,聊正事。 织田信长说道。 “我已经安排妥当,藤堂虎高活不过夏收时节。 之后,你就可以对一直不服从你的三郡武家,提出从今年起征收兵粮役,就从夏收开始征集。 我会让南近江的人马北进,协助你施压。在我们南北夹击的威慑下,相信那些人会懂得道理。 天下没有白吃的饭,她们也逍遥了两年,要知足,也该回归到纳粮交税的正轨上来了。” 浅井长政迟疑道。 “真要对藤堂虎高下手?大御台所那边我又该如何解释?” 织田信长笑道。 “藤堂虎高不死,高岛郡还好说,爱知犬上两郡武家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你怎么处理? 要让三郡武家彻底死心归顺,必须一鼓作气。如果让她们看出你的犹豫,玩起阳奉阴违,这件事又会有反复。 上洛之战已经完结,我的大军不可能永远放在南近江之地,空耗粮草。 你若想一劳永逸,就借藤堂虎高人头一用,再辅以大军压境,保管三郡武家服软认栽,交粮纳贡。” 浅井长政低头不语。 她当然知道机不可失,但这件事一旦做下,她与斯波义银之间再无回旋余地,双方的友谊必然出现裂痕。 她已经娶了丈夫,不可能再与斯波义银有什么结果。但仅仅是朋友,都做不下去了吗? 织田信长眯眼看向浅井长政。 她利用浅井长政实控三郡的渴望,怂恿她弄死藤堂虎高,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藤堂虎高不单单是浅井家的麻烦,也是织田信长的眼中钉,肉中刺。 斯波藤堂领虽然只有一万石,但凭借对爱知犬上两郡武家的影响力,藤堂虎高能干的事太多了。 这根刺不拔掉,就是埋在南近江身后的隐患。 织田信长当然可以自己动手弄死藤堂虎高,但她硬要经过浅井长政同意再动手,就是要把这个杀人的黑锅扣在浅井长政头上。 这是一石二鸟之计。 其一,离间斯波浅井两家的友谊。其二,拔掉斯波义银在南近江的暗桩。从此,斯波浅井从野良田合战结下的战友之情,必然转冷。 浅井长政抿着嘴不说话,织田信长笑呵呵说道。 “浅井家与谦信公的友谊,我非常理解。浅井姬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我很欣赏。 只是浅井家一日不掌握三郡,北近江的内部就不得安宁。 三郡之地迟迟不缴纳兵粮役,浅井家臣团还能容忍多久?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你可得早做决断呀。 你放心,干掉藤堂虎高之事,不会牵涉到你身上,自然有别人去做。 只是你不能不给我一个准信,否则我怎么调动兵马助你压服三郡武家?” 浅井长政苦笑。 大御台所多么睿智的一个人,藤堂虎高一死,浅井家就依靠织田家帮忙强行吞了三郡,他当然看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织田信长说得有理,三郡之事一天不解决,浅井家内部的矛盾就会不断激化,总有一天是要爆炸的。 浅井长政想了又想,最后叹道。 “织田殿下,您具体想怎么做?” 织田信长见她终于松口,笑起来说道。 “南近江之地臣服后,有部分甲贺众投效于我。这点小事,正好让我考考她们,看看她们值不值得我收留。 暗杀是忍众的特长,她们倒是真有办法,替我谋划了一局。” 正文 第1213章农妇与毒蛇 织田信长得意说道。 “浅井姬,据我所知。 斯波藤堂领,最初是犬上郡几个村子的地头,抱团取暖。因为藤堂虎高能力强,所以诸姬推举她当首领,称呼为藤堂众。 藤堂虎高把藤堂众的土地寄进谦信公门下,原本没什么,藤堂众跟着得到御家人身份,皆大欢喜。 可后来,谦信公携击退三好长庆的大功,从幕府得到恩赏,领有伊贺和北大和守护,得二十万石领地,正式复兴斯波家。 为恩赏藤堂虎高之女的战功,谦信公愿意把藤堂虎高寄进的一万石土地,转为斯波家附属,帮藤堂家成为万石小大名。 这下,藤堂众内部就有人不乐意了。” 浅井长政皱眉道。 “我想起来了,那时的藤堂众貌似起了内讧,死了不少人。” 织田信长点头道。 “甲贺众告诉我,藤堂虎高为了获取这一万石的斯波附属大名权位,大开杀戒,把当年同甘共苦的老姐妹们强行镇压。 野良田合战是整个藤堂众的功劳,结果却只成全了藤堂一家。其他村落并不愿意为藤堂家的飞黄腾达作嫁衣,沦为藤堂家附属。 藤堂虎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光了那些自诩有功的老朋友,篡夺了整个藤堂领万石基业。 浅井姬,你有没有听过尾田七本枪的名号?” 浅井长政想了想,说道。 “藤堂众尾田村的尾田?家督号称犬上郡枪术第一,当初在野良田合战,亦是战功不小。” 织田信长笑得有点冷,她是真有点欣赏藤堂虎高的果决。 “尾田家在野良田合战立有大功,在谦信公耳边也挂过名。 因为不服气藤堂虎高吞并整个藤堂众,尾田家督想要去找谦信公上诉。结果全家一母六女,全死在了路上。 不过,有个女儿运气好,心脏位置比常人长得偏移一些,一枪贯穿心口却没有死成。 人虽然是没死,但灭门之仇,痛彻心扉,对藤堂虎高恨之入骨。” 浅井长政沉声道。 “织田殿下找到她了?” 织田信长挑了挑眉,故作矜持。尾田女是真有其人,还是甲贺众寻个借口假扮,她才不在乎。 “是甲贺众,给我出得这个主意。藤堂虎高不义在先,尾田女找藤堂虎高复仇,天经地义。 就算谦信公得知此事,也没话说吧? 尾田家在野良田合战中,可是为他流过血。藤堂虎高想要自家风光,却害得尾田全家不得好死,这道理说不通呀。 如今,尾田女回来报仇,藤堂虎高死得不冤,谦信公那边也交代得过去。 不得不说,甲贺众那些人的确有些本事,值得赏她们一口饭吃。” 织田信长笑盈盈望着浅井长政,她看在双方姻亲的份上,给足了面子。 浅井长政眼神一凝,也知道织田信长不耐烦了。这位大姑姐已经做得很到位,自己不能不知好歹。 藤堂虎高死于私仇,并非浅井家的过错,斯波义银就算知道其中有猫腻,也没话说。 这样一来,斯波浅井两家即便关系转冷,但面子上还过得去,不至于直接撕破脸。 毕竟北陆道商路要经过北近江之地,保持和睦关系对双方都有好处,斯波义银不可能为了一个死去的藤堂虎高,再大动干戈。 至于斯波藤堂领,没有了藤堂虎高的存在,这一万石的领地再也翻不了天。 藤堂虎高为了成为万石大名,对藤堂众旧人悍然举起屠刀。她死于非命,藤堂领难免出现动荡。 人死如灯灭,爱知犬上两郡武家肯给藤堂虎高面子,但对她女儿却不会客气。 况且,藤堂领内部蠢蠢欲动。藤堂高虎年少,未必压得住。 浅井长政目中厉光一闪,断然道。 “我明白了,就依织田殿下之计,由甲贺众去做吧。” 织田信长嘴角一翘,缓缓点头。今天,她又成功断了斯波义银一外援。 就在斯波义银与幕府那些无赖纠缠的时候,织田信长却在稳步推进自己的策略。 织田大军镇压南近江,震慑不服气的当地武家。她再协助浅井长政拿下貌合神离的三郡之地,紧密双方的姻亲盟友关系。 现在,幕府权力交接已经走完流程,就看足利义昭上位之后会如何对待斯波义银?怀柔,还是。。 门廊外传来脚步声,打断了织田信长的思绪,小姓森兰丸的声音在拉门外响起。 “大殿,羽柴秀吉大人求见,说有要事向您禀告。” 织田信长说道。 “把门打开,让她过来。” “嗨!” 拉门大开,织田信长望了眼外面,说道。 “快到中午了,市君去城下町多久了?” 浅井长政微微皱眉,也有些担心。 “羽柴大人此来,难道是市君在城下町出了什么事?” 织田信长想了想,摇头道。 “等秀吉过来就知道了。” 片刻,羽柴秀吉随森兰丸出现在门外,双眉紧锁,一脸肃然进屋行礼。 织田信长见她如此,说道。 “愁眉苦脸做什么?天塌不下来,是市君在城下町遇到什么事了吗?” 羽柴秀吉摇头道。 “市君殿下很好,是出了其他意外。 今晨开始,城下町就流言四起,都是诋毁大御台所清誉的污言秽语。” 织田信长面色一冷,一旁的浅井长政已是勃然大怒。 “八格牙路! 大御台所高风亮节,昨日刚才为公方大人佩上御剑金印,扶持将军上位。 今天,就有人开始传播谣言,抹黑尊上清名,这些人真是急不可耐啊!” 谁都不是傻子,事情出得太巧,实在是可疑。 浅井长政因为昨天的席位之事,对幕府这些人的操守没有半点信心,第一时间怀疑有人搞鬼。 织田信长倒是谨慎,她眯了眯眼,问道。 “有抓到传播谣言的人吗?” 羽柴秀吉鞠躬道。 “我确实抓到几个传谣之人,但她们都不承认是自己制造了谣言,只是跟风胡言乱语。 据她们说,从昨天夜半开始,城下町酒屋就开始流传出这些污言秽语,像是忽然爆发出来的。” 织田信长冷声道。 “京都之中从不缺谣言,你为何如此急切,以要事为由,前来禀告于我。” 羽柴秀吉严肃道。 “大殿,真的不对劲。 除了我在抓人,幕府也派了人在城下町大肆抓捕传播流言者。 您知道的,负责幕府侍所的一色家,去年秋天就跑回丹后国避难,暂时还没人回来。 现在城下町都是由我们的人在维护治安,幕府这些天乱得很,根本没人来插手城下町诸事。 可在今天早晨,幕臣各家姬武士纠集的治安组就来了城下町。 她们什么事都不管,只抓了几个传播大御台所谣言的酒徒,大肆喧嚣,游街过市,还问我要走了我抓到的造谣疑犯。 原本这些谣言不可能传得这么快,被她们这么一搅和,现在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她们的做法,真的非常可疑。” 浅井长政听得冒火,织田信长沉声道。 “你有证据吗?” 羽柴秀吉说道。 “直接的证据没有,但我派人偷偷跟着幕府治安组,发现她们把那几个传播谣言的人丢到了侍所。 您知道,侍所现在根本没人管,治安组的人一走。侍所的看门人就收了几吊钱好处,把人放了。 那几个喝酒造谣的浪荡女出来之后更是张狂,又回城下町炫耀。 看见幕府做事雷声大,雨点小,城下町的轻浮人都不怕事,谣言传得更凶。 我认为,幕府派人没有压制谣言的意思,她们根本是在推波助澜,唯恐谣言传得太慢,被我们扼杀于萌芽。” 羽柴秀吉说的有理有据,织田信长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很好,你做事很有脑子。 秀吉,你没有让我失望。看来我把京都守备交给你,是没有找错人啊,哈哈。” 织田信长对羽柴秀吉夸赞有加,却不提处理办法。 羽柴秀吉想到自己心中的男神,正被城下町那些污秽的嘴巴诋毁攻击,一时心急,问道。 “大殿,是否需要我出手清理这些狂妄之徒?” 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多管闲事。 我们只是暂时代理京都守备,既然幕府已经派了治安组出来,那就交给她们自己去处理。 你先下去吧。” 羽柴秀吉心中一紧,还要再说什么。 织田信长见这家伙竟然敢忤逆自己,脸色一沉,横眉冷目骂道。 “我说,下去!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做好你自己的事!城下町的流言不用你管!” 羽柴秀吉一打颤,她因为斯波义银受辱而发热的脑袋,终于冷静下来。眼前之人是她的主君,双瞳正散发着怀疑和愤怒,紧盯着她。 自己从未忤逆过她,今天的异样多半让她感觉不爽,甚至不解。 羽柴秀吉一个哆嗦,伏地叩首认错,唯唯诺诺离开。她可不敢让织田信长发现,自己喜欢斯波义银这件事。 ——— 喝退了羽柴秀吉,织田信长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秀吉不过是她的仆役出身,直至今天,也还只是个千石地头而已,无足轻重。 狗不听话,就踹她一脚。织田信长才不会在乎,狗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浅井长政面色冰冷,问道。 “织田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幕府那些人肆意妄为,毁了大御台所的名节?” 织田信长看了她一眼,说道。 “浅井姬,这些天我遇到个南蛮来的传教士,是个学识渊博的人。 她给我讲了许多南蛮的故事,其中有一个特别有意思,你有没有兴趣听听?” 浅井长政不知道织田信长为什么忽然说起什么南蛮传教士,但她还是压着性子,勉强说道。 “愿闻其详。” 织田信长缓缓说道。 “有一农妇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路边一条冻僵的毒蛇。她一时起了怜悯之心,将毒蛇抱入怀中温暖。 谁知道毒蛇苏醒之后,竟然一口咬向她,导致农妇中毒而死。 这故事的名字,叫农妇与蛇。我觉得,真挺有意思。” 见浅井长政不说话,织田信长呵呵一笑,脸色转冷。 “昨天的飨宴之仪上,幕臣们在讨论什么,浅井姬可知道吗?” 浅井长政看了眼织田信长,不耐烦说道。 “请织田殿下明示。” 织田信长用手敲了敲身旁的案牍,说道。 “我这些天在京都,并非无所事事。 我花了很多心思,花了很多钱帛,总算是交到了几个朋友。朋友之间,总是互相关心的。 昨晚,有人告诉我。大御台所正在联络幕府各家,要对我下手。 浅井姬,你觉得这件事可信吗?” 浅井长政沉默半晌,说道。 “大御台所做事,一向是有分寸的。”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 “对啊,比起幕府那些蠢货,大御台所是个有担当的人。 织田家已经有两百万石领地,南近江之地就在京都卧榻之侧。 即便匹妇无罪,怀璧亦是其罪也。” 织田信长看着浅井长政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 “可我就是不开心呀。 当初我在尾张,可没有亏待他。如今在京都,却是他对我先动的手。 他对幕府是有再造之恩,我难道就对不起幕府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没造反呢! 他也不看看,自己想要联合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呵,我还没怎么反击,他自己就已经陷了进去。 对了,浅井姬,你觉得刚才那个故事里,农妇有错,还是毒蛇有错?” 浅井长政沉默不语,织田信长这话,有两层意思。 其一,她是农妇,斯波义银对不起她。其二,斯波义银是农妇,幕府那些王八犊子不是东西。 斯波义银有错吗?没错。 织田信长的势力太大,又靠得幕府太近。站在幕府的立场上,当然要防范于未然。 可现在的幕府算个什么东西?斯波义银这是给自己找罪受。 他先动的手,织田信长不还手就不错了,难道还要帮他?这不又是一个农妇与蛇的故事吗? 织田信长把话说到这份上,浅井长政再开口要求织田信长帮斯波义银平息谣言,就太过分了。 浅井长政说不出话来,完全被织田信长堵住了嘴。半晌,她叹了口气,告辞离开了房间。 正文 三百万字纪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1214章图穷近匕见 浅井长政黯然离去,她并没有发现,织田信长的衣袖之下,一直是紧紧握着拳头。 织田信长根本不给羽柴秀吉说话的机会,就把人赶走,为什么? 因为织田信长也没想到,幕府武家这么无耻,竟然想要通过毁了斯波义银的名节,把他赶出幕府中枢。 他死去的妻子是幕府将军,他千里迢迢从关东赶回来为幕府平乱,殚精竭虑。 为了幕府,他甚至着手准备,对抗比斯波家高出十倍动员力的织田家。 他都为幕府做到这份上了,幕府这些混蛋竟然还要害他! 斯波义银,你这个傻男人。你努力保护这些混蛋,她们却在背后捅你刀子,往你的伤口上撒盐! 孤身在室内,织田信长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狠狠掀翻身边的案牍,神情怒不可遏。 她的心思简单明了。 老娘可以欺负他,因为他不听我的话,需要教训!但幕府那些垃圾算什么东西?也配欺负他?该死的王八蛋! 她刚才为什么要赶走羽柴秀吉,就是不想从她嘴里听到那些污秽的内容,以免自己会控制不住,出手宰了那些造谣生事的家伙。 织田信长咬牙切齿,告诉自己。再忍一忍,不能为了一个男人,坏了自己的天下人野望。 ——— 羽柴秀吉垂头丧气走出东福寺,在外等候她的麾下诸姬,走上前来拜见。 竹中重治问道。 “主上,大殿怎么说?” 羽柴秀吉看着她,叹了口气。 “正如你所料,大殿让我不要多管闲事,谣言让幕府自己去处理。 我们回去吧。” 竹中重治见羽柴秀吉沮丧,对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她们走得慢些。自己跟上羽柴秀吉的脚步,拉开后面人的距离,与主上说话。 “主上可是有什么心事?” 羽柴秀吉看了她一眼,并不想把自己对斯波义银的好感暴露,只是敷衍道。 “没事,我在里面争辩几句,被大殿训斥了,有些郁闷。 我虽然努力向上,但在大殿眼中,还是个没什么份量的小人物。” 竹中重治并未往儿女私情联想,笑着安慰道。 “主上,你能以平民之身走到今天,对常人而言已然是一步登天。 但在大殿这等令天下侧目的大大名心里,当然还是个小人物。 属下多嘴一句,您今天在大殿面前辩驳,实属不智。 幕府刚才完成权力交接,新将军就急不可耐对大御台所下手,这对大殿是件好事。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大殿在岸上看得正美,您硬是要下水一探。万一惊动了内斗的幕府双方,对织田家产生警惕,大殿真会大怒办掉您。 您能走到今天,是有常人难及的上进之心。但也是恰逢大争之世,遇上了好时候,好主君。 大殿的性子虽然有些。。但她锐意进取,革新弊政,用人不论出身,是一位难得的明主。 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埋头苦干,让大殿对你满意,而不是忤逆她的意思。 您应该很清楚,没有她就没有您的这个道理。” 竹中重治苦口婆心,许多话其实是僭越不该言,但她秉持忠心,还是把话说透了。 羽柴秀吉亦是虚怀纳谏,点了点头。 她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太低,入赘底层武家获取的姬武士身份,根本不入高门贵胄之眼。 离开了有志布武天下的织田信长,在武家社会的传统风气中,她想给其他大名当狗都难。 在竹中重治眼中,她向上攀爬得已经足够快,但羽柴秀吉心里却是越来越急躁。 她所渴望的斯波义银,所敬畏的织田信长,一个已经成为天下爱戴的大御台所,一个已经是二百万石大大名。 自己心中藏着的那份奢望臆想,不但没有因为自己的努力拉近距离,反而被甩得越来越远。 今日,她爱慕的斯波义银,被幕府那些人用阴损手段玷污名节。 她终于忍不住在织田信长面前说了几句,结果却让她更加失望。 直至此刻,她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织田信长眼中没有她,斯波义银眼中更不会有她。 羽柴秀吉不甘心呀,她惆怅说道。 “不知几时,才能成为说话掷地有声,让人无法忽视的大人物。” 竹中重治不知道她心中千回百转的复杂心绪,笑道。 “还请稍安勿躁,您的机会已经不远了。 幕府内斗不止,大殿运筹帷幄。双方势力此消彼长,以大殿之雌心壮志,不会与幕府这些人纠缠太久。 大御台所失败那刻,就是大殿发力之时。 我曾对您说过,您在尾张美浓没有前途,唯有立下战功,寻求在近江国发展,才能扎下属于自己的根基。 大殿搅动天下大势,需要进取之臣。尾张旧臣功成名就,缺乏横扫天下的斗志。 只要您保持现在的上进心,大殿必然会重用于您,未来可期。” 羽柴秀吉点点头,眺望远方。 “希望机会快点到来,我已经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竹中重治跟着望向前方,坚定道。 “天朝有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您在忍耐,我又何尝不是在忍耐呀。” 羽柴秀吉哈哈一笑,又恢复了日常的乐观模样,调笑道。 “是啊,你可是美浓的天才军师。若是跟着我混不出个名头,日后一定会被美浓武家们笑死。 放心吧,我一定会出人头地的!你也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的军师!” 看羽柴秀吉再次元气满满,竹中重治矜持一笑,鞠躬道。 “那就拜托您了。” 羽柴秀吉拍拍胸,对着天喊道。 “放心交给我吧!” ——— 另一边,浅井长政心中不忿,离席返回自己居住的东福寺禅房,却意外发现丈夫市君已经回来了。 浅井长政压着负面情绪,笑问道。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京都比起小谷城可是繁华多了,你不趁着现在多玩一点,回去可别后悔。” 市君上前替妻子褪下外衣,将她带入房间,为她揉捏肩膀。 “没什么可逛的。 三好家把京都闹得一片狼藉,许多文化人,手艺人都跑出去避难,人还没回来,城下町萧条得厉害。 我跟向导走了一圈,几处都是残破冷清,没什么意思。倒是街上乱哄哄在抓人,一会儿捕走,一会儿放回,闹得慌。 我看着烦,就早些回来了。” 浅井长政心口一沉,虽然不愿想起这件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城下町闹什么呢?” 市君倒是看起来很开心,笑嘻嘻说道。 “无非是流言而已。 京都不愧是将军脚下,幕府中枢,这里的人胆子真大,连大御台所都敢编排造谣。 说他在尾张为了报灭门之仇,陪织田殿下睡觉。还陪出兵的武家睡,因为担心对方不尽心尽力。 还有还有,说他为了稳固家业,笼络手下是一个个睡过来,斯波重臣都上过他的床。 好多谣言呢,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可真有趣。” 市君对斯波义银原本就反感,看到他在京都城下町名声狼藉,心中窃喜。 不过是一个男表子,装得冰清玉洁,骨子里就是一骚货。哪个女人瞎了眼,会看上这等放浪的男人?残花败柳,丢人现眼。 她说得带劲,却没发现自己的妻子脸色越来越难看。 浅井长政一拳砸在榻榻米上,砰的一声,吓得市君花容失色。 “长政。。你怎么了。。” 浅井长政眼珠泛红,紧咬下唇。她知道自己虽然贵为北近江之主,但在这场京都博弈中,并没有站出来说话的份量。 足利义昭,斯波义银,织田信长之间的争斗,她只能站在织田信长一边,默默看着斯波义银受辱。 一想起那些污言秽语正在伤害自己暗恋爱慕的男人,浅井长政就痛恨自己的无能。 为了家业,她已经答应了织田信长,配合她对藤堂虎高下手。 她真的不知道,藤堂虎高之死对斯波义银的打击会有多大吗?她当然知道!可在家业与爱情之间,她早已经做出了选择。 看了眼一旁担忧看着自己的市君,浅井长政露出苦笑。 早在娶市君之时,她就已经没有了爱慕斯波义银的资格。她早已选择了家业,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斯波义银在幕府政治漩涡中被伤害。 浅井长政忽然感觉心灰意冷,京都这个肮脏的政治泥潭,她是一一刻都不愿意再呆了。 “市君。” “嗨!” “我们走吧,回北近江,回小谷城,回我们的家去。” 市君心中并非没有感觉,但看见浅井长政脆弱的模样,她又说不出伤她的话。千言万语,化为一个字。 “好。” 望着自己心爱的妻子,想起她在为别的男人黯然神伤,市君心底酸楚泛滥。 他到底哪里好了。。他就是一个男表子。。 市君在尾张长大,当初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之间的风言风语,他并非一无所知。 看到妻子心疼那个不贞的男人,市君只觉得自己嫉妒欲狂。 就陪着妻子离开吧,离开那个狐媚子越远越好。那就是个妖精,该死的玉藻前转生! ——— 典礼已过,京都事毕。 浅井夫妇向织田信长辞行,上表幕府将军,恳请回领。 而此时,幕府上下已经没人在意浅长政的离开,都在关注京中的谣言。 随着谣言的发酵,义银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图穷匕见之时,已然不远。 ——— 斯波府邸,内院。 高田雪乃默默拉上门,看了眼身边一脸担忧的井伊直政,说道。 “走吧。” 京都谣言四起,直指斯波义银。他上书严办伊势贞教的要求,却被足利义昭压下再议。 义银就算再一厢情愿,这时候也已经感觉到深深的恶意,这风头不对啊。 环视京都,他忽然发现自己异常孤独。群狼环绕之下,他根本不敢对一人露出软弱,求助于一人。 扶上位的足利义昭似乎并不领情,伊势贞教还在活蹦乱跳。蜷川亲世看似支持自己,其实躲得远远得不敢说话。 三渊晴员在胜龙寺城不出,细川藤孝显然有问题,细川三渊两家已经不可靠了。畠山高政实力低微,性子极端,不是能借重的人。 东福寺的织田信长雌伏,德川家康与浅井长政先后离去,刻意避开京都的政治漩涡。 斯波家的重臣们,山中幸盛与尼子胜久在帮忙镇压南河内,前田利益守着近幾斯波领,前田利家与藤堂虎高被织田信长按在南近江。 最能替义银出主意的明智光秀,被他自己丢开,关在多闻山城,等候处置。 义银忽然发现,除了身边的蒲生氏乡,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找不到。这种被孤立的感觉,让他不寒而栗。 他明明在为幕府的未来考虑,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这不合理啊! 幕府看似对他恭敬,在外面大肆抓捕传谣的人。但这并没有压下谣言,反而让热度居高不下。 义银愁眉不展,在室内与蒲生氏乡商议。高田雪乃与井伊直政让出房间,沿着门廊往中庭走去。 两个在义银面前争宠的小冤家,这会儿却是同仇敌忾,一齐痛恨那些造谣生事之人,和背后推波助澜的幕府诸姬。 井伊直政望向天空的太阳,恨恨说道。 “恨不能杀光这些胡言乱语的混蛋。” 高田雪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那就去杀。 我已经命令使番连夜赶回北大和,让柳生宗矩带柳生组入京。” 井伊直政猛地回头看向她,愕然道。 “这件事,大御台所知道吗?” 高田雪乃目光如水。 “斯波目付清理杂碎,不用劳烦主君操心。” 井伊直政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看似呆萌的家伙,她是斯波家的目付首领,理论上的柳生组上官。 她怒道。 “目付是内卫,在近幾斯波领由尼子胜久大人管理,自然无需事事上报主君! 这里是京都,幕府脚下,要是因为你乱来,坏了主君大计,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高田雪乃默默看着井伊直政,眼中没有半点温度,让井伊直政的背后发凉。 她拔出三日月宗近,直指城下町方向,说道。 “我答应过将军,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 正文 第1215章城下町血案 井伊直政明白,高田雪乃口中的将军,不是现在居于二条御所,那个忘恩负义的足利义昭,而是指先代足利义辉。 她咬牙道。 “你别自作主张,我们是主君的部众,要听从他的命令! 你如果乱来,谁都保不住你!” 高田雪乃回望义银所在的房间,缓缓说道。 “主君很伤心,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过他这么软弱的样子了。 直政,我好难过。” 高田雪乃这话,实在是僭越无礼。但井伊直政却说不出痛斥她的话来,只是幽幽一叹。 “总之,我不会让你胡来的,我这就去禀告主君!” 高田雪乃看向转身欲回的井伊直政,说道。 “我和你不一样。” 井伊直政身形一滞,没有回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望着她的背影,高田雪乃说道。 “你出身贵胄,有家业要复兴。你的顾忌,你的牵挂,太多了。 而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要他好好的。允我一息尚存,就不会容忍任何人伤害他。 我不在乎主君生不生气,不在乎有没有前途似锦,甚至不在乎能不能留在斯波家。 我不懂那些大局大计,我只懂拔刀杀人,我只懂死人是不会再胡言乱语的。我只懂谁伤害了他,我就杀了谁。” 雪乃此生,经历过两次血战全灭。 一次是幼年在尾张,眼看着斯波宗家被灭门。一次是在二条城,陪同足利义辉的家臣都战死了,唯有她重伤逃出。 两次死里逃生,让她深深领悟死亡的力量。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死亡不能解决的。 谁造谣传谣,谁对斯波义银怀揣恶意,通通杀掉。只要杀的人足够多,一切都能平息。 如尾张,如二条城,谁真正在乎过死去的人?生者只会敬畏刀剑的锐利,选择淡忘死者的不幸。 说完,高田雪乃抬腿往外走。 井伊直政望着她毅然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喊道。 “八格牙路!给我回来!你这个大白痴!” 她的心中好生羡慕,两个人这些日子的争斗,是高田雪乃赢了。 因为雪乃的爱,更加纯粹。 ——— 城下町一处酒屋门外,说胡话的酒徒们被丢了出来。 掀起门口暖帘,几名衣着华贵的姬武士嘻嘻哈哈从里面走出来。 一旁的酒店男老板干巴巴陪着笑,心中埋怨。 这两天,城下町喝烂酒的浪荡女们,就喜欢调侃大御台所。 不知道她们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硬是把好好的绝代佳人,说得比游廊那边的烂男表子都不如。 幕府说是管,可是一会儿抓人,一会儿放人,一点硬手腕都看不到。 城下町的浪荡女们甚至开始相互吹嘘,谁要是没被幕府治安组抓去过侍所,都显得没面子。 这下倒好,一个个说得更加起劲,唯恐幕府治安组不来抓她。 这些人也是混账,在酒屋喝得烂醉,然后借着幕府姬武士抓人的机会,逃脱酒账。 酒屋男老板是损失惨重,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心里急得发慌。 他望着领头的幕府姬武士,硬着头皮发起嗲来。 “松田大人,您一天来我这里查了三次,人家的生意都没法做了。” 领头的松田是幕臣松田家子嗣,她早就看上了这酒屋的男老板。只是对方面上亲近,实际却欲拒还迎,总是不给她上手的机会。 这次伊势老大人出面,请公方大人组建治安组,让各家幕臣子嗣来城下町清理造谣生事之人。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就是一出双簧。刚才上位的将军吃相太难看,想用舆论逼着大御台所让步。 各家年轻姬武士可不管那么多,她们借着机会出来,正好教训一下平日里不恭谨的城下町民。 有人图财,有人好色。京都城下町繁华富庶,总能找到一款合心意的爽一爽。 这不,松田一天盯着这家酒屋抄了三回。就因为男老板长得俊美,妄图借此一亲芳泽。 酒徒们个个嬉笑不当回事,被抓去侍所溜一圈,却能躲过酒钱,何乐而不为。 倒霉的男老板急得满头大汗,看起来,不想献身都不成了。 松田板着脸说道。 “公方大人有令,严查城下町的流言蜚语,我也是秉公办事。” 那男老板心里明白,今天不以身侍虎,这些混蛋一定会继续折腾下去。酒馆是他一番心血,安身立命所在,实在是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一咬牙,一跺脚,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心里啐了一口,脸上堆满媚笑,身体贴上松田的手臂,摇了又摇。 “那您也不能只盯着我这一家吧?人家可就指望这酒屋赚点体己钱,您要是再这样,我可是活不了了。” 松田被他摇得心头一荡,顺手撩上男老板的腿根,一路往上抓阄戏丸。男老板身体一僵,眼圈一红,咬着牙不动弹,任她作贱。 松田露出得逞的微笑,见男老板屈服,一语双关道。 “没饭吃?那今晚我就来把你喂得饱饱的。” 男老板低头不说话,松田见他默许没拒绝,抽手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笑着喊道。 “走了!把这几个狂徒丢去侍所,我请大家喝酒!” 几个随她同来的幕府姬武士心照不宣笑起来,大家拉扯幕府的虎皮,定要在城下町好好享受几天。 你帮我解决生理问题,我帮你解决荷包问题,互利共赢。 男老板僵着脸,知道今天注定是人酒两失。她暗自叹了口气,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都是为了生活。 几个酒徒不用幕府姬武士们动手,笑呵呵得爬起来就走,一个个喝得站都站不稳,东倒西歪。她们也不亏,这顿酒钱是逃过了。 就在此时,一队人前面横出一名姬武士。 男老板定眼看去,模样比起松田秀俏多了。若是这位姬武士有心结欢一夜,他倒也愿意。只可惜一脸冷淡,像是个没感情的冰娃娃。 松田见有人挡路,皱眉道。 “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言不语,走到站在最前面的酒徒身前。酒徒喝得头晕目眩,傻笑看着眼前的冷脸姬武士。 忽然,她感觉头晕得更厉害了,仿佛天地倒悬,随后看到了自己的背脊。 当她还在疑惑,一个人怎么能正视看到自己的背?男老板的尖叫声拔地而起。 “杀人啦!!!” 她的首级已然落地。 ——— 高田雪乃抬手拔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落这几名酒徒的脑袋。 此时的她,早已不是三年前不通武艺的仆役。这三年她在幕府剑室学艺,心无旁骛潜心修习剑道。 虽然因为年长错过了最佳的学习时间,但凭借专注一道,她的拔刀术已是迅如闪电。 配合常人难以理解,突破人体极限的速度,高田雪乃成为了令柳生宗严都感到心惊胆战的剑客。 而此时,几个幕府姬武士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把醉眼朦胧的酒徒们斩首,甚至没人反抗或逃跑。 等到男老板吓得蜷缩在地,厉声尖叫之时,雪乃正在用白巾小心擦拭刀身。 三日月宗近是将军留给她保护主君的名刀,可不能被这些杂碎的血渍污染,锈了刀身。 愣在旁边的松田终于反应过来,喊道。 “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在我们面前杀人!” 一旁的同伴认出了高田雪乃,拉了拉松田的衣袖,低声说道。 “是高田拔刀斋,别惹她。” 松田背脊窜起一阵寒意,她仔细打量眼前相貌精致的冰娃娃,倒吸一口冷气。 她就是陪同先代死战二条城的传奇剑客,高田拔刀斋? 想起高田家是斯波谱代,高田雪乃是斯波义银的宠臣,松田忍不住埋怨。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竟然撞上了这位杀神。 可她又不能不说话,高田雪乃在京都城下町公然杀人,就在自己这个执法者面前。 如果不言不语,眼睁睁看着高田雪乃离开,松田回去没法交代。若是连累自家丢了脸,她的前途就彻底完了。 幕府里的位置原本就是尼多粥少,她可不想为了这件事,害得自己前途尽毁。 所以,即便心里忌惮,她还是鼓足勇气上前,拦住擦完刀身,转身离开的高田。 “高田姬,你不能走!当街杀人,你要跟我回侍所,给个交代!” 松田想得精明,只要把高田雪乃带回侍所,之后幕府和斯波家如何交涉,就与自己无关了。 可高田雪乃却冷淡摇摇头,说道。 “我没空,让开。” 松田皱眉道。 “高田姬,请给松田家一个面子。到了侍所之后,我们再谈。”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松田不好下台。她半强硬半恳求,只要把人带到侍所,自己就没责任了,她才不管高田雪乃之后怎样。 可高田雪乃偏偏张嘴说道。 “别妨碍我。” 她绕过挡路的松田,径直往外走。围观的人群下意识躲避,让开一条道路。 松田被她无视,又没胆子动用武力,羞得面上发烫,她眼角的余光扫到还软在地上的男老板。 男老板正对她露出不屑的讥笑,似乎在说,你就会欺负我这种抛头露面的可怜男人,你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软蛋。 松田的自尊心一下子就受不了了,她失控得冲着高田雪乃的背影,喊道。 “嘿,斯波家尽出些不懂规矩的野人,也不知道大御台所是怎么管教的! 难不成真如传言中说的?是在床上管?哈哈哈。” 松田想要找回面子,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她刚才说完,就有些后悔,这话过头了。 可惜,她没机会再考虑补救。高田雪乃回身看她,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松田浑身一僵,如同一只被蛇盯上的老鼠。她下意识想去拔刀,但已经晚了。 “松田!” 她的伙伴高呼一声,不敢相信得看着她倒在血泊中。高田雪乃转身离开,这一次,再没人敢阻拦。 幕府治安组的人死在京都城下町,谣言一事,彻底闹大了。 ——— 消息传到二条御所,正在商量下一步行动的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同时一愣。 足利义昭不敢相信的说道。 “怎么会有等事?” 伊势贞教欣喜若狂,赶紧说道。 “松田家世代效忠幕府,这次派遣子嗣为大御台所的名誉奔走,尽心尽力。没想到,会惨死在斯波家臣手中。 狂徒!竟敢在城下町杀害幕府治安组的人!骄横跋扈!无法无天!这件事,斯波家必须给幕府一个交代!” 足利义昭点点头,说道。 “我马上派人去大御台所那边,请大御台所给我一个解释。 我为他的名誉考虑,向城下町派遣治安组,严查谣言。 他的家臣却在城下町杀人犯案,还把阻拦的治安组姬武士也杀害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伊势贞教摇头道。 “不,公方大人,请直接下令,要求高田雪乃切腹谢罪。” 足利义昭一愣,说道。 “这。。会不会太便宜他了?” 足利义昭想借着此事对斯波义银施压,如果高田雪乃切腹谢罪,那这件事就等于解决了,也就没有办法继续借题发挥。 伊势贞教却是笑道。 “公方大人,您是有所不知。这高田雪乃,不是一般人。 斯波宗家在尾张国灭门,全家上下连同谱代家臣全部遇难。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高田姐妹两人。 这高田雪乃是姐妹中的妹妹,大御台所这人念旧,对她的宠信非比寻常。 当年大御台所拒绝先代的爱慕,足利斯波合流陷入僵局,御所也传出谣言。 就因为高田雪乃杀人泄愤,被先代抓住了把柄。大御台所竟然带兵堵着御所大门,亲自入禁与先代谈判。 之后,大御台所才同意了与先代结缘。” 足利义昭奇道。 “还有这等事?高田雪乃这么受宠?” 伊势贞教得意道。 “大御台所下关东之前,把高田雪乃托付给了先代,先代一直把她放在身边,处处留心。 外间甚至嫉妒的说,大御台所是把高田雪乃当成了女儿看待。这次,我们可是得到了一张好牌。” 足利义昭醒悟道。 “所以,你才说要高田雪乃切腹自尽。” 伊势贞教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说道。 “高田雪乃在京都城下町杀了维护治安的幕府武家,就必须切腹。 我们的要求并不过分,但要是大御台所不愿意,那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 足利义昭眼神闪烁。 “你的意思是。。不可能,斯波家臣团绝不会同意的。” 伊势贞教冷笑道。 “当初,大御台所为了高田雪乃,愿意嫁入足利将军家。 那么现在,他又愿不愿意为了高田雪乃,做出妥协,甚至改嫁她人呢? 我们这位大御台所英明神武,斯波家臣团左右不了他的意志。 可惜,就是有些丈夫之仁,心太软。”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忍不住微笑起来。 正文 第1216章雪乃出奔去 当晚,斯波府邸,义银是大发雷霆。 “当街杀人,拒捕斩死执法者,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高田雪乃!是谁允许你这般肆无忌惮! 你还瞒着我派遣使番去北大和,让柳生组前来京都?混蛋!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义银骂了一阵,气喘吁吁。看到旁边的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要说话,他瞪了一眼。 “你们闭嘴!谁都不准开口替她求情!” 面对大怒的斯波义银,两人鞠躬不语。而直面怒火的高田雪乃,却是一脸淡然,伏地叩首说道。 “禀告主君,臣下今日斩杀传谣造谣者七人。” 义银见她全无悔改之意,心中怒意更盛,冷笑道。 “好,好,好,你现在是无法无天了,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斯波家目付首领,现在给我滚回房间,闭门思过!给我滚!” 高田雪乃鞠躬后起身往外走,井伊直政担忧得看了她一眼,朝义银一个鞠躬,跟了出去。 发完脾气的斯波义银坐回主位,黯然失神。 蒲生氏乡小心翼翼问道。 “大御台所?”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二条御所已经提出要求,要雪乃切腹谢罪。 这傻瓜,她在城下町转了半天,就宰了七个倒霉蛋,可背后的主使者却是笑歪了嘴。 她一人一刀,能堵得住京都这么多张嘴巴吗?名刀再好,也要砍卷了。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几个垃圾的命,值得吗?” 蒲生氏乡安慰道。 “高田雪乃大人,也是出于一时义愤,这才失手杀人。”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主君。 高田雪乃用蛮力制造流血,可这血没溅到制造事端的人身上,反而给了人家可趁之机,要挟逼宫。 照道理,幕府的要求不过分,闹事者切腹自害,这件事就抹平过去了。 但问题是,斯波义银会眼睁睁看着高田雪乃去死吗? 当年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为了高田雪乃在御所杀人之事,差点就闹翻决裂。 蒲生氏乡虽然年幼,却是亲眼所见整个过程。她非常清楚,斯波义银对高田雪乃的感情不一般,简直是护犊子到不可理喻。 她不敢劝斯波义银放弃高田雪乃,但如果高田雪乃不切腹,斯波家势必要付出更多代价,才能平息这件事。 为了一个闹事的姬武士,牺牲整个斯波家的利益,斯波家臣团能乐意吗?除了高田阳乃这个嫡亲姐姐,其他重臣都未必肯接受。 义银面对的压力,不单单来自幕府,也来自内部。叹了一口气,他勉强打起精神。 他绝不会让雪乃去死的!到了这时候,他已经渐渐醒悟过来,自己就是个大傻d。 足利义昭是个白眼狼,伊势贞教就是帮她出谋划策的毒士。 义银心里悔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只想着对付织田信长,却没想到这些幕府武家会在背后捅自己刀子。 自己又没学足利义辉玩集权,又没有去侵犯她们的利益,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混账呢! 她们看不到织田信长的威胁吗?强大的二百万石大大名盘踞京都之侧,现在甚至就驻军在京都! 义银不禁自嘲,没想到自己这么牛b,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威胁比织田信长还要大,真是谢谢大家的抬举了! 他已然用掉了所有筹码,却闹得众叛亲离,在京都找不到一个可靠的帮手。 彻底陷入绝境之后,义银反而冷静了下来。 这件事怪不得别人,只能怪自己这两年做事太顺,忘了以前的谨慎。这次是真飘了,犯了大糊涂。 他沉声道。 “雪乃虽然鲁莽,但她手持先代赐刀,得先代叮嘱,亦是尽忠职守,情有可原。 况且,我们这位新将军针对的是雪乃吗?她针对的是我! 今天我放弃了雪乃,让了一步。明天伊势贞教就会帮她出更阴损的主意,再进一步。 一步退,步步退。我不可以退,必须钉在这里,绝不让步!” 蒲生氏乡叹了口气,主君说的有理,但解决不了问题。 足利义辉是赐予高田雪乃三日月宗近,允许她为了保护斯波义银而杀人。 但问题是,人死不能复生。现在坐上足利将军位置的足利义昭,她翻脸不认人。 谁能证明三日月宗近是先代所赐?当初血战二条城,除了高田雪乃被藤林椋救出,其他人都死了! 赐剑之事,幕府愿意相信,就是一桩美谈。不愿意承认,就是子虚乌有,当不了挡箭牌。 再说不让步,不让步就行了吗?伊势贞教正好借此,继续闹大谣言。 原本不相信谣言的人,看到斯波家在城下町杀人,却不愿意承担罪责,会怎么想?肯定是因为做贼心虚,不信也信了! 蒲生氏乡心里发虚,因为这谣言确实算不上是造谣。主君做过些什么,自己这个替他望风看门的人,最清楚不过。 她很理解,复兴家业艰难困苦,斯波义银用自己的身子做出一些妥协,也是迫于无奈。 但外人不会看到他的痛苦,只会认为他下贱,这就是女尊男卑世界的常态。 所有人下意识认为,男人天生就不如女人。如果有比女人更厉害的男人存在,多半会怀疑,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干净的手段。 这就是人性不堪的一面,人类很难承认别人比自己强。男女之别,更是天生的不平等。 原本斯波义银的威望如日中天,但再崇高的名誉也抵不过一声男表子的诋毁。 那些姬武士如果觉得自己崇拜的武家典范,是个晚上可以随便掰开腿陪人上床的男表子,她们还能敬佩得起来吗? 除非义银不是人,他是神。不然,他的声望会受到不可逆转的损害。 古事记上的神话故事,男神们可以肆意欢好,不受世俗的眼光鄙夷,因为他们是男神。 义银要么成为所有人心中的现世神,不再受陈规陋习拖累。要么就必须正视世俗舆论的压力,做出妥协。 蒲生氏乡欲言又止,斯波义银却是面上微笑,心里发狠。 他当然知道蒲生氏乡在顾忌些什么,自己和女人***,她在外面看大门。自己骚不骚,他最清楚了。 蒲生氏乡以为自己会很为难,幕府以为这么做就能逼得自己屈服,哈,特么的太不了解自己了。 义银目中闪过一丝厉色,老子本来就是个爱草b的骚d,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惹急了,当个男表子又如何! “让她们传去,我倒想看看,她们还有什么手段好使?若是嘴巴诋毁有用,武家还要刀枪做甚?” 只要老子承认自己是骚d,就没有人可以用这件事来威胁老子! 义银被逼到墙角,也是逼出了凶性。出生入死三年多,从尾张杀到近幾,再杀到关东,最后杀回近幾。 他已经不是前世的社畜心态,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上,唯唯诺诺只求能够活下去。 他是足利军神,大御台所,天选之人,八幡太娘的眷顾者!转战四方,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你们这群在京都养尊处优的鹌鹑仔就这点本事?只会挤兑我?真有本事就来砍我啦! 蒲生氏乡还想再劝,义银已经挥手阻止,厉声道。 “不必多言!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雪乃无错,何罪之有? 她身佩先代赐剑,受命保护我的安全。城下町民与幕府姬武士,坏我清誉,污我名节,杀的好! 就这么回复二条御所!我倒要看看,足利义昭是不是真有与我决裂的勇气!” ——— 门内,斯波义银意气用事,蒲生氏乡哑口无言。 门外,站在门廊上的高田雪乃与井伊直政对视一眼,默默离开。 两人走远之后,井伊直政终于忍不住说道。 “你看,我早和你说了,不要冲动! 现在惹来祸事,还不是主君为你承担!你说你是为他好,还是在害他?” 高田雪乃忽然停下脚步,井伊直政侧头看她。 “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 高田雪乃呆呆望着星空。 “我一个人杀不过来。 主君卸了我的目付首领之职,柳生宗矩不会再听我的话了,她不会跟我去杀人了。” 井伊直政听得头皮发麻,瞪着她说道。 “高田雪乃!你还想做什么? 你现在已经被主君禁足,给我乖乖回去房间,闭门思过!若是再敢胡来,别怪我不顾情面,把你关押起来!” 高田雪乃看了一眼井伊直政,说道。 “直政,帮我和主君说一句,我出奔了。 杀七个人不够,我要找人去。找人帮我杀更多的人,杀到所有的人都闭嘴。” 井伊直政又惊又怒,这家伙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只会照着自己的想法蛮干! 她吼道。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高田雪乃呆萌道。 “幕府要斯波家负责,如果我不是斯波家的人,那不就没有责任了吗?我出奔不就好了吗?” 井伊直政倒吸一口气,这。。好像有点道理。 她看着高田雪乃,迟疑道。 “这办法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高田雪乃点点头。 “出奔,不连累主君。然后找人帮忙,杀掉造谣传谣的人。” 井伊直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永远是直线思维,解决问题的办法还真是简单直接。 她还在犹豫,高田雪乃已经往外走,她急呼。 “你去哪里?” 高田雪乃回头说道。 “去找人,找帮我杀人的人。” 井伊直政皱眉道。 “你身上没有钱,京都幕府已经对你充满敌意,你走出斯波府邸,外面都是你的敌人。 你上哪里找人帮你?你身无分文出去挨饿受冻吗?” 井伊直政说得急了,一把拉住高田雪乃的手,诚恳道。 “你能不能听我一次?就留在这里,哪里都别去。 我会帮你,主君也会帮你。你不要出去找死,你这笨蛋照顾不好自己的。” 高田雪乃愣愣看着井伊直政,见她一脸关怀温柔,忽然笑起来。冰娃娃瞬间融化,笑靥如花似春回大地。 “直政。” “嗯?” “我喜欢你。” “啊啊啊?” “不是喜欢主君的喜欢,是喜欢姐姐的那种喜欢。”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既然觉得我好,那你就听我的话留下来!” 高田雪乃坚决得摇摇头,抽走被井伊直政握住的手,她柔声道。 “不,我要走了。 以后没有人再和你抢着侍奉主君了,你要好好加油呀。 主君其实很喜欢撒娇,喜欢膝枕。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主君喜欢我们喝一口,他再喝一口。 他骗我说是试毒,其实我早就知道,他喜欢吃我的口水。你不要告诉他哦,他真的很容易害羞的。 我知道,如果你也这样做,他也会很开心,但会装作不高兴,他就是这么不坦率的。 这个办法我只告诉你一个,因为我喜欢你。我们是朋友,对吗?” 井伊直政眼圈发红,她侧开脸,用衣袖偷偷抹去泪水。 “神经病啊!这时候说这些干什么!你这种一根筋的笨蛋,谁愿意被你喜欢!” 高田雪乃笑了笑,最后看了眼斯波义银所在的房间,目中有光。 “我走了。” 她再次转身离开,井伊直政抿着嘴没有阻止她。 当高田雪乃就要走出去的那一刻,井伊直政斩钉截铁说道。 “我们是朋友!” 高田雪乃回头对她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傻。有这张脸,我饿不死。” 说完,高田雪乃消失在门外,只留下井伊直政一人。 半晌,井伊直政转身走回斯波义银的房间,她还要把高田雪乃出奔的消息告诉主君。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高田雪乃离开,是因为出奔的办法的确能帮主君解决麻烦吗? 还是因为,她期盼着高田雪乃能杀掉那些用污言秽语羞辱主君的杂碎? 又或者,只是愿意相信她,相信自己的朋友? 井伊直政走到一半,回头看向高田雪乃离开的门庭,忍不住咬牙骂道。 “别死啊,你这个大笨蛋。。” 还未走远的高田雪乃忽然打了个喷嚏,摸了摸身上的单衣。 “天黑了,有点凉。” 她往城下町走去,她需要食物,衣服,和淀川上最快抵达堺港的船。 高田雪乃不喜欢多费脑子去想不相干的事,她喜欢剑术。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的伎俩。她喜欢剑术,因为高超的剑术能让伤害斯波义银的人都去死。 高田雪乃对井伊直政指了指自己的脸,是想告诉她。自己并非没有外援,长着与自己相似脸蛋的那个人,有钱有人。 高田阳乃拥有淀川特别通行权,在京都有商屋据点。这张脸,就是获取物资的钥匙。 正文 第1217章雪乃的求援 堺港,新选组驻地。 高田阳乃看向一脸淡然的亲妹妹,揉着眉间,额角抽动。 “然后,你就用刀逼着京都那边的商屋负责人,帮你准备快船,来我这里了?” “嗯。” “嗯?嗯你个头!” 高田阳乃恨不得一掌抽死这满脸无所谓的傻妹妹,只觉得头疼欲裂,说不出话来。 她这阵子在忙碌北陆道商路的重新规划,无暇顾及其他事。 三好上洛,一个冬天折腾得整个近幾商人圈彷徨,秋冬进军,春夏败退,战乱惹得商业停滞观望。 北陆道商路的体量够大,利益方众多,三好家自己也牵涉很深,总算没有被干扰太多,顺利开始了新一年的赚钱大计。 可因为斯波义银强令组建斯波忠基金,石田三成此人又精通北陆道商路内幕。高田阳乃心存忌惮,不得不处处小心。 她重新规划商路份额,尽量为斯波忠基金谋取利益,把好处往斯波家的饭碗里扒。 这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各方关系千丝万缕,牵一发而动全身。 正在她焦头烂额之事,高田雪乃竟然找上门来,让她诧异不已。 高田阳乃最了解自己的妹妹,只要主君不弃,这妹妹就是主君身上的挂件,一刻不肯卸下的那种。 京都那边的消息还没传过来,高田雪乃就坐快船过来。走得比消息还快,高田阳乃当然一无所知。 等听完妹妹说起自己在京都当街杀人,被主君剥夺目付首领职权,然后选择出奔而来,高田阳乃的脑袋都要气炸了。 她手指着一脸淡漠的雪乃,忍不住骂道。 “你竟然出奔?出奔! 你我姐妹是什么出身?区区仆役的我们能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啊! 你在主君身边当目付之首,我在堺港掌控北陆道商路,还有主君的信赖和宠爱,未来可期! 可你呢?擅作主张!杀人泄愤!如今还敢不服从主君的命令,出奔离家,再不是斯波家臣。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脑子里到底想些什么呢!” 高田阳乃真是气疯了,密室之内没有外人,她干脆捅出自家的老底骂人。 外人以为的斯波谱代高田家,从来就不存在。只有被斯波义银从斯波宗家灭门惨案中,救出的仆役两姐妹。 高田阳乃一直很自卑,她爱斯波义银,但她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仆役,永远配不上斯波义银。 这次斯波义银回归近幾,她服罪认罚顺利过关,还得到了北陆道商路份额等同于斯波料所的承诺,正是心中希望冉冉升起之时。 幻想着妹妹在内,自己在外。虽然两人不通军事,缺乏军功,但联手之力,未必斗不过那些强有力竞争者。 可自己的美梦还未做几天,高田雪乃就捅了个天大的篓子。不但丢了目付首领的权位,还自行出奔,彻底断了后路。 高田阳乃气得头昏目眩,恨不得掀开妹妹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得是些什么浆糊。 高田雪乃盯着姐姐愤怒的眼睛,缓缓说道。 “她们说主君是骚货。” “。。。” “她们说主君本性放浪,爱和女人上床。” “闭嘴!” “她们说主君天生下贱,就是个贱胚子,所有成就都是靠陪人睡觉得来的。” “我叫你别说了!” “她们说主君为了报灭门之仇,被织田信长肆意侮辱,早就是织田信长的胯下玩物。” “八格牙路!” 高田阳乃愤怒得站起来,瞪着自己的妹妹,骂道。 “雪乃,你这个混蛋啊啊啊!” 雪乃的话,揭开了姐妹俩藏在心底的伤疤,把永远无法忘记的那一幕又掀翻出来,映在双方的脑海中。 她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斯波义银将自己精心打扮,送入织田信长居所。 她们是随从,秀吉是接待者。她们一起目睹了斯波义银被织田信长搂入房间,关上拉门的那一幕。 那一夜,斯波义银失去了贞洁,他在织田信长面前立誓要复兴斯波家,从此开始了波澜壮阔的复兴之旅。 那一夜,阳乃雪乃永远不会忘记。她们爱慕的主君从此再不把男女之事当回事,为斯波家的复兴,祭献了自己的一切。 阳乃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冲上天灵盖,她知道雪乃是在刺激她,雪乃太了解她了,非常明白怎么才能激怒她。 她很清楚自己这个妹妹,这个看似呆呆傻傻的妹妹,骨子里却有野兽一般的直觉。 雪乃不是傻,她才是真正无视世间规则,敢于践踏一切世俗约定的无畏之徒。 看似聪明的阳乃,其实一直在嫉妒着雪乃。为什么雪乃可以活得这么自我,只需要喜欢主君,专心练剑就好。 雪乃明明什么事都做不好,老是给主君添麻烦。可主君就是关心她,照顾她,宠爱她。 阳乃知道,雪乃活成了自己羡慕的模样,而自己一直在埋头苦干,反而离主君越来越远。 到底谁是聪明人,谁是笨蛋? 深深吸了一口气,阳乃缓缓呼出,平复自己的心境。她冷冷看着依旧呆萌的雪乃,说道。 “你要我怎么帮你?” 即便知道雪乃用的是激将法,但阳乃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她不知道京都为什么会传出这等玷污大御台所名节的谣言,但她知道,自己没法忍。 光是谣言的只字片语,就让她回想起当初的那一幕。 想起京都那些人的脏嘴,正在不断丰富填补主君的凄惨遭遇,正在不断往他的伤口上撒盐。阳乃几欲发狂,只想杀人。 这一刻,姐妹俩的目光汇成一线,心思融为一体。 即便失去一切,也要杀了那些胡言乱语的家伙。杀光她们,杀到所有人都不敢再说这些污言秽语! 雪乃冰冷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愤怒又严肃。 “我与斯波家已经没有关系,但我需要在京都活动的据点,刀剑,食物,需要有人告诉我,谁在哪里传谣造谣。 还有,我需要人手,我一个人杀不过来。” 阳乃冷笑道。 “所以你来找我,你笃定我一定会被你拖下水,会帮你解决这些问题。 雪乃,你真是个混蛋呀!” 阳乃低头看着妹妹,雪乃抬头看着姐姐,两人的脸蛋一模一样,目光一模一样。 阳乃移开视线,走向拉门,嘴上继续说道。 “京都是北陆道商路在近幾部分的重要枢纽,也是我除了堺港之外,介入最深的商业区域。 刀剑,食物,据点,及时通知你传谣者的情报,都没有问题。 现在,我带你去见一群人。” 雪乃默默站起来,问道。 “她们会随我上洛杀人吗?” 阳乃冷哼道。 “在京都和幕府作对,肆意杀人,谁肯去啊? 我带你去见的,不是由比滨结衣手下那些软脚虾,她们是一群真正的饿狼。 至于能不能说服她们和你去京都冒险,就看你的造化了。” 雪乃点点头,跟上姐姐的脚步,轻声问道。 “她们是谁?” 阳乃回头看了她一眼。 “壬生狼。” ——— 壬生狼的名字来源于堺港附近的一个野村,壬生村。壬生狼,是一群盘踞在壬生村的浪人剑客。 当年幕府三好议和,斯波家得到了堺港驻军权,以监督三好家是否有敌对幕府的军事行动。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堺港作为三好家领地内的物资运输港口和税收重镇,是监督三好家是否会发动上洛的最佳观察点。 三好家虽然允许斯波家的军事力量入驻堺港,但在人数上做了严格限定,只允许存在十名斯波家姬武士,这就是斯波新选组的由来。 高田阳乃来到堺港后,利用新选组威慑堺港商家。作为三好家之外,唯一合理驻留堺港的军事存在,斯波家因此捞到了不少好处。 随着高田阳乃的野心越来越膨胀,她渐渐对新选组组长由比滨结衣的软弱谨慎,感到不满。 为了增加自己的威慑力,高田阳乃收买了壬生狼,充当自己在堺港的白手套。 壬生狼的存在,是藏在幕府与三好家协议缝隙中的灰色地带,是三好家不会允许的。 可正巧,北陆道商路兴旺起来,三好义继,三好长逸等三好家大佬都在北陆道商路投了钱。 不管三好内部各方势力怎么针锋相对,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而高田阳乃最不缺的,就是钱。 于是,壬生狼便成为了堺港商人最恐惧的存在。这群没名没分的浪人剑客下手极狠,做事做绝,远比由比滨结衣的人马有威慑力。 高田阳乃对她们非常满意,却因为各方制衡的关系,迟迟给不了她们正式的名分,只能用丰厚的酬劳养着。 这件事,高田阳乃未必在意。不过是养了一群野狗,好用就用,不好用就丢。 但壬生狼的首领近藤勇,却是忧心忡忡。没有名分,她们永远是一群临时工,谁知道哪天事有不谐,就会被丢出去背锅。 这是乱世,有钱赚没命花。能找到一个长久稳定的饭碗,比再多的赏钱都有用。 在高田阳乃替壬生狼租借的院子里,近藤勇又一口干了一杯酒。 一旁的冲田总司咳嗽两声,担忧说道。 “近藤姬,你少喝一点。” 近藤勇喝得哪里是酒,是彷徨,是对未来的迷茫。她笑了笑,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样了?最近似乎咳得厉害,要不要找个医师再看看?我们现在不缺钱。” 冲田总司摇摇头,说道。 “积年的老毛病了,不是花钱能解决的。 每到换季就有点烧肺熬嗓子,春夏之交万物勃发,最是厉害,等过了这阵子就会好转。” 近藤勇沉默不语,冲田总司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却因为生活贫苦没钱看病,落下了病根顽疾。 她叹了一口气,虽然现在手里有了点钱,但心底还是虚的。 这样的稳当日子又能过几天?不给名分,不签长期合同,让人无法安心。 此时,土方岁三走进房间,对两人说道。 “高田阳乃大人来了。” 近藤勇精神一振,站起身来,说道。 “走,我们出去迎一迎。” ——— 高田阳乃坐在主位,雪乃居于次席,壬生狼全体皆在堂下听令。 这租借的院子,客厅不大。室内坐不下这么多人,大半人是跪坐在门廊外旁听。 近藤勇看了眼壬生狼的智囊土方岁三,心里诧异。高田阳乃让她召集所有人前来听命,所为何事? 土方岁三微微摇头,表示不知情。她细想最近几次行动都非常成功,高田阳乃应该很满意。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惹得这位金主大动干戈。 高田阳乃望了一圈,指了指身边的雪乃,说道。 “这是我的妹妹,高田雪乃。” 近藤勇心头一动,她倒是听说过,高田家是斯波家的谱代,高田姐妹深受斯波义银重用。高田阳乃有个妹妹,是斯波家的目付首领。 刚才看到两人相似的容貌,她就有所怀疑,原来真是高田阳乃的妹妹来了堺港。 难道是斯波目付要扩编,找上了我们?近藤勇心中激动,面上却是沉着,鞠躬道。 “高田雪乃大人,听闻您是斯波家的目付之首,剑术高绝令剑豪柳生宗严亦是赞叹,在下仰慕已久。” 雪乃愣愣出神,似乎在专注于观察壬生狼这些浪人。近藤勇的话她好像没有在听,把人晾在当场有些尴尬。 高田阳乃偷偷白了一眼自己总是少根筋的妹妹,出面说道。 “近藤姬,你不是一直想有个名分安身立命吗?这次倒有个机会。 你也知道我妹妹是斯波家的目付首领,她。。” 高田阳乃知道近藤勇一直希望得到正式的编制和承认,就想着以此诱惑,把壬生狼骗去京都做事。 可她的话才说了半截,就被雪乃打断了。 “我已经不是斯波家臣。” 近藤勇愕然看向高田姐妹,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意思。 阳乃狠狠瞪了眼雪乃,不知道这个妹妹又在发什么神经。 你不是要人吗?不把她们忽悠拐了,她们怎么可能和你去对抗幕府? 真以为这些浪人是良善之辈?心思纯朴,顺服听话? 正文 第1218章壬生狼上洛 雪乃可不管姐姐怎么想,她盯着近藤勇说道。 “我看得出来,你们都是剑术好手,杀过不少人。” 近藤勇不知道高田雪乃是什么意思,但比起商贾气息浓厚的高田阳乃,眼前如刀剑一般锐利直接的高田雪乃,似乎更对她的胃口。 她笑道。 “乱世之中,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雪乃点点头,说道。 “我希望你们跟我去杀人。” 近藤勇问道。 “去哪里?杀谁?” 雪乃冷声道。 “京都,杀光诋毁大御台所声誉的造谣生事者。” 近藤勇心里觉得不对劲,看了眼一旁的土方岁三。 土方岁三面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初见者都很难相信,这个看似阳光少女的剑客,她才是壬生狼中手段最狠毒的谋士。 她问道。 “高田雪乃大人,您刚才说,您已经不是斯波家臣了?” 高田雪乃点头道。 “我在京都杀了人,已经出奔斯波家,现在无名无份。” 土方岁三皱眉道。 “您这么做,合适吗?” 高田雪乃肃然道。 “就因为我不是斯波家的人,才可以放开一切,专心杀人,杀光那些杂碎。 不论那些杂碎是平民,还是姬武士,又或者是幕府武家,只要出言诋毁大御台所,全部杀掉。” 高田雪乃的想法,一直是坚定又纯粹。她坚信谣言止于死亡,只要杀掉足够的人,就可以让所有的人闭上嘴。 杀七个不够,那就杀七十个,杀七百个。只要坚持杀下去,死人不会再诋毁,活人也会懂得闭嘴。 卸下斯波家臣身份的她,可以无所顾忌的杀人,一直杀到京都内外没有人敢再胡说一句,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滥用杀戮虽然遭人嫌弃,但确实有用。高田雪乃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和未来,她只希望再也听不到任何人敢说,斯波义银是荡夫。 土方岁三对近藤勇点点头,高田雪乃这位杀气腾腾的剑客,比起说话如谈判,永远留下模糊界限的高田阳乃,简洁明了。 高田阳乃忍不住叹气,雪乃这家伙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这样还指望壬生狼陪她去送死?她的脑子果然有问题。 冲田总司咳嗽一声,说道。 “高田雪乃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是以非斯波家臣的身份,为大御台所而战?” 雪乃看了她一眼,说道。 “是的。” 近藤勇开口道。 “我们能得到什么?谁又来保证,我们的付出可以得到回报?” 雪乃摇头道。 “我不能保证。” 她这句话把壬生狼刚刚提起的心气压了下去,瞬间冷场。 高田阳乃已经忍不住想呻吟,她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 不确定,不知道,没名分,没好处,谁跟你去送死啊,雪乃你这个大笨蛋! 高田雪乃却是双目盯着近藤勇三人,诚恳说道。 “我杀了幕府的人,出奔斯波家。你们跟我回去杀人,就是幕府眼中的麻烦制造者。 我们需要杀很多人,让许多人忌惮我们,害怕我们,甚至绞杀我们。而且我们不是斯波家臣,斯波家不会对我们的行为背书负责。” 近藤勇沉声道。 “那我们算什么?流血又流泪?高田雪乃大人,这世界上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 既然您已经不是斯波家的臣子,又要以什么名义召集我们,重返京都?” 高田雪乃肃然道。 “以匡扶正义之名。” “。。。” 所有人愕然看向高田雪乃,啥玩意?正义? 高田雪乃的双目却在放光。 “大御台所乃是先代未亡人,为幕府,为武家天下付出良多。 京都卑劣之徒以谣言诋毁大御台所清誉,实乃不忠不义。 不义者,天诛之。我等替天行道,秉持大义,正本清源,诛杀国贼,可以得到天下武家的倾佩!” 近藤勇咽了口唾沫,重复道。 “我们是自发为大御台所鸣不平?伸张正义,天诛国贼?” 高田雪乃狠狠点头,说道。 “是。” 高田阳乃在旁边目瞪口呆,她完全听不懂这些剑客之间的交流方式。这群灰头土脸的浪人也配谈大义?敢为天下先?舍身取义? 现实一点吧,你们又不是武家,就算是武家,也是算清楚利益再喊口号的。 讨价还价呢?利益交换呢?这些壬生狼不会因为雪乃一句大义的口号就跟去京都吧?不会吧? 商贾思维的高田阳乃,完全无法理解这些轻贱自身和罔顾她人性命的剑客,她们为何能这般坦面对生死? 剑客之争,往往是一刀生,一刀死。富贵险中求的道理,她们是最有体会的。 高田雪乃根本不遮掩自身的窘迫,近藤勇也没有提出什么价码,连壬生狼中的军师土方岁三似乎都觉得没问题。 这一切脱离了高田阳乃的常识,反而让她糊涂了。此时,终于有一个人出来反对。 “在下清河八娘,失礼了。” 近藤勇见她出列说话,微微眯眼。 “清河姬,你有话说?” 清河八娘鞠躬道。 “近藤姬,此事关系重大,不该由你一人决定,你应该问问我们大家的意见。” 此言一出,果然壬生狼中又有几人点头。 土方岁三笑道。 “清河姬,我们离开村子的时候,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出门在外,要听从近藤姬的命令。” 清河八娘冷笑道。 “我们当然愿意听从近藤姬的命令,但这次不一样。 你们也听懂了吧?高田雪乃大人是要带我们上京对抗幕府!” 所有人保持着沉默,气氛有些异样。 清河八娘对近藤勇说道。 “我们出来已经赚了不少钱,为什么要去京都冒险?这些钱,足够我们回村子好好活一阵子。” 近藤勇看了眼不动声色的高田姐妹,心中恼怒清河八娘的突然发难。清河八娘绝不是一时起意,她是早就有了拿钱走人的心思。 她在此刻借机提出,让近藤勇措手不及,还被高田阳乃看到壬生狼内部不谐。 今天这件事如果交代不过去,那可不是上不上京的事了,而是会动摇高田阳乃对壬生狼的信任。 近藤勇瞳孔一缩,她看了清河八娘一眼,对堂下所有人说道。 “还有哪些人支持清河八娘的想法,不碍一起说出来。大家共患难一场,说出来才能好聚好散。” 清河八娘趁机造势道。 “大家难道希望过着每天刀头舔血,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钱,我们已经赚了不少。有谁愿意和我回村子好好过日子的,请说出来,拜托了!” 清河八娘走出房间,站在庭院中。然后,陆陆续续有些人走了过去,和她站在了一起。 近藤勇对高田姐妹鞠躬道。 “两位大人,非常抱歉。我们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先商量一下。” 高田阳乃皮笑肉不笑。 “近藤姬,真是难看呀。” 雪乃点头道。 “我明天就会回京都。” 说完,两人起身离开,壬生狼们一齐鞠躬送别。 等高田姐妹走后,近藤勇看了眼清河八娘,淡淡说道。 “今天,大家都回屋好好想一想。明天早上,再做商议。” ——— 回到新选组驻地,阳乃怒气冲冲对雪乃说道。 “我明明有办法让她们服从,随你前往京都,你偏要插嘴乱讲话。 现在可好,捅破了壬生狼内部的矛盾,近藤勇已然压不住场子。 你倒好,还说明天要回返京都。怎么?准备一个人回去送死?” 不管阳乃嘴上如何尖酸刻薄,但她心里还是担心自己这个让人操心的傻妹妹。 她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实在不行,给我几天时间,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雪乃摇头道。 “不用了,二十四名剑术好手够用了。” 阳乃一愣,问道。 “哪来的二十四名剑术好手?壬生狼?她们的人数可不止。。嗯?” 阳乃忽然反应过来,浑身寒毛竖起。 雪乃平静说道。 “今晚,近藤勇就会动手。” 阳乃瞪大眼睛看着淡定的妹妹,肃然道。 “你确定近藤勇今晚会杀掉所有异见者?她也许会让那些人离开?她也许会选择继续待在堺港? 雪乃,你不懂交易的艺术,这些浪人是认钱不认人的。 你和她们谈什么大义?没用!” 雪乃看着有些慌乱的阳乃,说道。 “姐姐,你懂得做生意,但你不懂剑客。 你还记得吗?我在尾张时,因年幼无知,上门挑衅被打成重伤。 你知道剑道馆主为什么要对一个半大的孩子,下如此重的手吗?因为剑客从来就没有退路。 刀剑不是长枪,单衣剑客打不过披甲军阵。想要出头,只能依靠剑术比试。 刀剑无眼,剑术比试的胜败,往往就在一刀之间知晓生死。 胜者得到上位者赏识,光大自家剑道。败者丢弃荒野喂狗,道统失传。 近藤勇,土方岁三,冲田总司,她们都是杀过人的剑客。你说得对,她们是一群真正的恶狼。 狼行千里吃肉,所以,她们不会满足于你丢出的几块骨头。我在她们眼中看到了渴望,她们渴望阶级上迁,却找不到突破的门槛。 我说了,我们是为大御台所而战,为大义而战。她们愿意用自己的生命赌一把,为了一丝希望,赌上自己的一切。” 阳乃听得有些不爽,但她不得不承认。刚才的会面之中,雪乃的气场和壬生狼三首领更加契合。 雪乃直言不讳,三人简单问了几句,其实就已经有心跟着雪乃去京都找死?这些人也太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了吧? 雪乃看了眼脸色逐渐发白的姐姐,说道。 “真正的剑客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只在乎自己死得有没有价值。若能一朝丧命天下知,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剑客如樱,骤开骤谢。 近藤勇是一名真正的剑客,她正值年富力强,樱花盛开之时。此时不去,等待何时? 天诛,多么优美的词汇,她已然动心了。生,可获取一生所求之富贵。死则如樱落,凄美不凡。” 阳乃咽了口唾沫,她似乎在今天才真正认识了自己收买的壬生狼,那真是一群疯狂的亡命之徒。 她颤声道。 “你确定她会动手杀了那些朝夕相处的伙伴,而不是放她们离开? 好聚好散,何至于此。” 雪乃的目光冰冷,说道。 “土方岁三说了,她们出来之前定下规矩,要听从近藤勇的命令。 近藤勇作为首领,如果无法约束手下去留,壬生狼就不存在了。 她要随我上京做一件十死无生的惊天大事,怎么能容忍团队中有人三心二意,时时刻刻想着后路。 我刚才算了算,没有和那个叫清河的人一起站出中庭的剑客,一共是二十四人。 我说我明天就走,近藤勇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再想什么对策。 她是剑客,会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让你我明白她的决心,令麾下诸姬统一思想,别无二心。” 阳乃眯了眯眼,彻底认可了雪乃的说法。 “投名状吗。。那今晚真是个血光之夜。” ——— 是夜,房中只点了一支火烛。烛光颤抖,倒影三人。 近藤勇闭目养神,跪坐不动。 土方岁三目光一闪,轻轻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 近藤勇睁开眼,问道。 “都准备好了?” 土方岁三点头道。 “我给她们送了点酒过去,让几个日常亲近清河她们的人,陪着一醉方休。” 近藤勇看了她一眼,说道。 “会不会露馅?” 土方岁三笑得很阳光,露出一口白牙。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近藤勇点点头,问向冲田总司。 “你那边呢?” 冲田总司目中带有一丝悲伤,轻声说道。 “都准备好了,带头冲进去的七个人,穿上了重金购买的兜胴,其他人都分配了二间半长枪。 现在,只等你的命令。” 近藤勇微微点头,她猛地起身,衣袖带风刮灭了烛火之光。 “动手吧。” ——— 清晨,高田姐妹还未走进壬生狼租借的庭院,阳乃已经忍不住在犯恶心。 雪乃看了姐姐一眼。 “还好吗?” 阳乃面色发白,摇了摇头。 “我先回去了,好重的血腥味,我怕自己会当着近藤勇的面,吐出来,那就太不体面了。” 雪乃点点头,目送阳乃略带狼狈的离去,然后走上正门台阶。 她伸手一推,门没有锁,直接打开了,庭中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近藤勇为首的壬生狼跪坐一地,一齐朝进门的高田雪乃深深鞠躬。近藤勇双手举起一个托盘,盘上是清河八娘死不瞑目的首级。 高田雪乃望着前方的屋子,仿佛能看见里面堆积的尸体,又像是看到了京都城下町。 她忍不住绽放笑容,目光纯粹,喜悦真挚。 主君,请不要再悲伤,请不要再难过,我会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正文 第1219章织田的邀请 高田雪乃前往堺港寻求援军的这几日,京都也不平静。 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面对斯波义银的强硬态度,不怒反喜。 高田雪乃出奔脱离斯波家,原本可以撇开与斯波家的关系。可斯波义银竟然还强势宣称高田雪乃无罪,果然是男儿重情不适合涉政。 死了子嗣的松田家冲上一线,在足利义昭这位新将军面前,演了一出悲愤欲绝。 足利义昭为了这场戏丢出几个幕府的好位子,松田家收了好处,心满意足得沉浸悲伤,伊势贞教借机挑起幕臣们兔死狐悲之感。 死了同僚的幕府治安组同仇敌忾,不但不管城下町谣言,甚至有不少姬武士加入其中,推波助澜。 斯波义银在府邸冷眼相待,坐等幕府进一步的行动,就想看看这群娘们敢不敢和自己来硬的。谁知道等了几天,只等到更多的谴责。 面对幕府武家们的嘴炮,和城下町愈演愈烈的谣言,义银始终是面不改色。 他倒也好奇,足利义昭和伊势贞教这两个不敢正面硬刚,只会插jj装男人的怂b,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 斯波府邸时刻警备着,一旦事有不谐,同心众就会保护义银冲出京都,回返近幾斯波领。 可如今看来,双方撕破脸的最坏可能已然不存在,幕府这群软蛋根本没胆子和斯波义银开战。 口水喷不死人,幕府不敢上刀兵,义银心中更加笃定。千妇所指,无疾而终那套,对老子没用。 就在双方僵持之际,织田信长一封邀请斯波义银前去东福寺会面的书信送入斯波府邸,引起足利义昭的恐慌。 低调雌伏于东福寺的织田信长,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她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斯波织田联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 东福寺周遭,义银算是重游故地。当年,他也曾寄居在此处一段日子。 他不知道,织田信长为何要在这个风口浪尖邀请自己来东福寺。 此时此刻,幕府那边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与织田信长的会面。 义银呵呵一笑,心寒不已。 这几天,他越发心灰意冷。自己一腔热情,被幕府上下的自私自利给浇得干干净净。 足利义昭这个白眼狼,翻脸比翻书还快,真不知道她这些年在兴福寺念得什么王八经,礼义廉耻都没放在心上。 想起她那张酷似足利义辉的脸,义银难免心情低落。足利义辉对自己情深义重,可她的妹妹却是个不知好歹的王八犊子。 如今斯波足利对立已成定局,织田信长估计能笑死。 义银越想越气,狠狠一抽战马,提起马速。左右保护他的同心众赶紧跟上,浩浩荡荡来到东福寺精舍一带。 东福寺的尼姑早被霸道的织田姬武士驱赶开,门外相迎的竟然是一个浑身黑亮的高大女子。 义银下马走出几步,身后的蒲生氏乡赶紧跟上。井伊直政甚至僭越靠前,挡在义银身侧,畏惧得看着眼前的黑女人。 看了眼这个身着姬武士服饰的黑人女子,义银倒也有些诧异。 这东北亚的岛国和非洲之地是远隔千万里,风马牛不相及,什么时候有了异域来客? 仔细看了几眼,长得还挺漂亮。虽然肤色黑,但她的五官立体秀气,身材高挑,四肢修长,身高只比义银矮了一线。 此时的义银,身高已经越来越接近前世的183厘米,超过了175厘米。在普遍身高160厘米的姬武士之中,越发是威风凛凛。 更别提这世界男人很少有超过150厘米的高度,让他显得不似凡间人物。 眼前的黑人姬武士高大英武,难怪井伊直政会感到紧张起来,下意识上前护驾。 义银按住她的肩膀,说道。 “没事。” 井伊直政的眼睛盯着黑人姬武士,皱眉说道。 “大御台所,织田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她从哪里找来的高大怪人,还把皮肤抹黑前来迎接您,实在是太失礼了。” 义银哑然失笑,说道。 “这人就是长得这个模样和肤色,是来自遥远非洲大陆的黑人。” 井伊直政不敢相信得瞅了几眼黑人姬武士,最后勉强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主君的说法。 义银看她小心翼翼,半信半疑的模样,忍不住又想笑。 他上前走到黑人姬武士面前,黑人姬武士恭顺得鞠躬,说道。 “您好,我是弥助,请跟我来。” 义银微微点头,跟着弥助往里走,嘴上问道。 “织田殿下为何没出来迎接我?”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受邀前来东福寺,织田信长应该亲自来迎接。现在这般场面,有些失礼。 弥助回头看了眼说话的义银,又重复道。 “您好,我是弥助,请跟我来。” 见她眼神迷茫,义银有点明白过来了,笑而不语。 他往里走,同心众沿途接防了部分通道。织田姬武士也不敢阻拦,只是恭谨鞠躬,站到一边。 走到一处静室,义银身后还剩下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等寥寥几名同心众。 他看见静室中跪坐的织田信长,对身后诸姬说道。 “你们在此守候。” “嗨!” 说完,他便跟着弥助走进了静室。 室内的墙上没有佛寺院舍普遍的佛语禅机墨宝,反而挂着一张地图。义银扫了一眼,竟然是一张世界地图。 虽然制作粗糙,缺乏文字地理。但义银可以确定,这的确是一张世界地图。 织田信长笑呵呵对义银行礼,然后急吼吼说道。 “谦信公,我这名姬武士长得有些古怪,没有吓到您吧?” 义银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暗自吐槽。你把她派出来迎接我,不就是想吓我一跳吗? 面对喜滋滋以为自己得逞的织田信长,义银心底浮起一阵恶作剧的念头。 他装作若无其事,说道。 “不过是一个黑人,有什么可奇怪的,织田殿下不知道黑人吗?” “额?” 织田信长一脸错愕,但她马上用咳嗽掩盖,脑子里不免怀疑,难道真是我孤陋寡闻? 义银见她局促,心里窃笑,一脸正经说道。 “天朝上国,大唐之时就有昆仑奴存在。大明七下西洋,航行最远也抵达过黑人的故乡,非洲之地。 哦,织田殿下可能没读过这些史料吧。” 义银一脸你不读书,你没文化,我可以理解的表情,让织田信长顿时恨得牙痒痒。 她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本想用岛国从未出现过的黑人吓唬吓唬义银,谁知道被他几句话堵得自己哑口无言。 武家教育都是学习兵法,数学,文书等,注重实用性,确实少有礼仪和史料,织田信长一下子就被义银唬住了。 义银难得见到她窘迫,心头舒爽,又补了一刀。 “我若没猜错,织田殿下这个黑人姬武士,应该还不会说日语吧? 用这等未开化的异域人迎客,织田殿下,不太体面呀。” 织田信长被义银说得满脸通红,冲着弥助喊了一句。 “出去!给我出去!” 弥助一脸迷茫看着织田信长,说道。 “你好,我是弥助,请跟我来。” 织田信长的脸色瞬间涨得和猪肝一样,她本想用刚到手的黑人炫耀,看看义银的反应。不想弄巧成拙,这下丢脸丢大发了。 看义银脸上古怪的微笑,织田信长终于忍不住骂道。 “滚出去!” 嘴里说话,她还急中生智,用手指着外面。免得听不懂的弥助又要说那一句,她唯一会说的日语。 弥助终于反应过来,对两位殿下鞠躬后,退了出去。 义银看织田信长恼羞成怒的模样,忍俊不已,哈哈大笑起来。 织田信长不爽得瞅着他捧腹大笑,最后,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两人笑了一阵,渐渐沉默。 沉默半晌,斯波义银问道。 “织田殿下今日邀我前来,所为何事?” 静室之中别无她人,织田信长亲手为斯波义银满上一杯茶水,敬上。 她心中亦是惘然。 照原本的想法,她应该坐山观虎斗,等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彻底撕破脸,再做布置。 可外面的谣言一天比一天喧嚣难听,织田信长都不知道斯波义银是怎么忍下来的。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严厉禁止织田家的姬武士参与其中,然后眼睁睁看着斯波义银在污言秽语中受辱。 织田信长从未有这种感觉,这叫什么来着,是舍不得吗? 对,舍不得。 她舍不得看到斯波义银被那些杂碎羞辱,才会不理智得发出这次让足利义昭感到惊悚的邀请,提前走上台。 织田信长敬茶,斯波义银微微点头谢过。 指着墙上的世界地图,织田信长说道。 “谦信公,您知道这是哪里的地图吗?” 斯波义银哪知道织田信长心中那些纠结的情愫,只以为这世界地图和黑人姬武士一样,又是织田信长的一次炫耀。 他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愿闻其详。” 织田信长说道。 “前些天,有几个南蛮人求见于我。 她们的首领送给我一个黑人,还有一名来自西班牙的姬武士,嗯,她们那边叫做骑士。” 义银从铃木重秀口中已经知道织田信长与南蛮教有牵扯,只可惜自己还未利用上这件事,就遭到了足利义昭的背刺。 此时听织田信长主动提及南蛮人之事,义银心中咯噔一声。 西班牙人? 十六世纪的世界弄潮儿还不是日后的英美,而是利比里亚半岛上的葡萄牙和西班牙。 特别是西班牙人创造了近代战术编队,改良火枪火炮战术,走在了这时代军事水平的前沿。 义银不在乎刚才那个黑人,但对于这个西班牙骑士,很有兴趣。 他装作不经意问道。 “黑人我见到了,那位西班牙骑士呢?你不准备拿出来炫耀一下?” 织田信长呵呵一笑,斯波义银真是了解自己的性格。 她不知道义银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远超过她,并未多想,说道。 “她已经出仕侍奉于我,还取了一个和名,叫做山科胜成。 人现在不在这里,在军中帮我训练铁炮足轻。她故乡那边,对长枪铁炮组队的用法,很有心得。” 义银听得心往下沉,特么的西班牙方阵兵!岛国有黑人存在已经很离谱了,织田信长还想训练跨过冷热兵器时代的西班牙方阵? 见义银的脸色不好看,织田信长以为是自己提及军队的关系。她笑了笑,指着墙上的世界地图,说道。 “刚要说到这副地图。 您知不知道?这是一副世界地图,是我们脚下大地的所有。这个世界是圆的,我们的岛国在这里。 您没有想到吧?在整个世界中,岛国是这么的渺小。” 织田信长的情绪激动起来,义银冷眼看着她继续说。 “千百年来,我们生活在这个火山频发,土地贫瘠的小岛上。时至今日,武家们还在为了这个鸡肋般的小岛明争暗斗。 太浪费了!太可惜了!以我们的人口,我们的尚武精神,完全可以攻略朝鲜,登上大陆! 广阔的世界就在外面,我们为什么要相互争斗?我们为什么不联起手来一致对外?” 织田信长双目燃起熊熊野火,对义银说道。 “只要你我联手,我们很快就能统一六十六国。 帮我,谦信公。我将是您最可靠的盟友,我们能征服这个世界。你与我在一起,世界就是我们的。” 织田信长伸出手,手掌向上,放在义银面前,摆出一副邀请的姿势,她的眼中充满了真诚与渴望。 只有她,才配得上眼前这位俊美似天人的少年。她第一次诚实得面对自己的内心爱慕,愿意与这个男人相爱,分享一切。 义银看着织田信长的手,修长白皙水润。放在前世,这是一只可以当手模特,拍广告的美丽之手。 但此时,义银却能从手上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挥之不散。 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完全不顾织田信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织田信长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不顾理智,提前下场,并发出真心的爱慕邀请,竟然会让义银笑成这副不顾体面的失礼模样。 她从小就不得父母关爱,性子乖戾,自尊心强,爱面子。此时被爱慕之人嘲笑,顿时受不了了。 织田信长冷着脸说道。 “有什么可笑的吗?谦信公。” 斯波义银认真看着织田信长,说道。 “织田殿下,你知不知道坐井观天的典故?” 织田信长的眼角抽动,咧嘴露出白牙一笑,凶相毕露。 “谦信公,您是想说,我是井底之蛙?” 义银盯着她愤怒的眼睛,说道。 “是的。” 随着义银掷地有声的回答,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凝滞冻结。 正文 第1220章强硬的决裂 织田信长盯着义银看了半天,最后怒极而笑。 “我是孤陋寡闻,不如谦信公学识渊博,还请赐教。” 义银望着愤怒的织田信长,心中怒火不在她之下。 人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这是哲学上永恒的话题。 听闻织田信长有心对外扩张,回想起前世种种,一股热血冲上义银的脑门。 他这才明白过来,虽然前世只是一个唯唯诺诺的社畜,虽然今生只想好好活下去,但他的骨子里从未忘记过。 来到这个奇怪的女尊世界,也许身上的血肉已经脱胎换骨,但在心灵深处,他依然认定了自己是炎黄子孙。 从织田信长说出那句征服,上陆,义银就知道,双方之间再无回旋余地。 即便世界变了,环境变了,连他自己的身份也变了。他还是不忘那片土地,毅然决然守护它。 无人知晓,却至死不渝。 望着一脸悲愤不解的织田信长,义银冷冷说道。 “区区一张粗糙的世界地图,就让你有了不切实际的野心。 你知道地理大发现吗?你知道大航海时代吗?你知道工业革命吗?你知道个p啊! 愚蠢,无知,自大,你以为你是谁?你甚至不知道我现在在说些什么!完哦服的碧池! 那就让我仁慈得说一些,你听得懂的话吧。 隆庆开海,万历新政,大明国库充裕,财政收入足够同时打三场大战。 大明,天下无敌! 我斯波义银,一生伏首拜大明。我愿为大明守户之犬,谁与大明为敌,我就咬死谁。” 望着一脸敌视与不屑的义银,织田信长感觉自己的心,在被一片一片剥落,痛彻心扉。 她从小经历坎坷,从未真正相信过一个人。她抛弃一切幻想,功利之心只为证明自己,走上了天下人的孤独路。 今天,她第一次违反自己的原则,对一个男人袒露心声,期盼未来的道路上有他相伴。 可眼前的男人却把她的爱慕之心践踏在地,用鄙夷不屑得眼神看着她。 织田信长心底冒出从未有过的悸动,这就是心碎的感觉吗? 她张开嘴,只觉得舌根干涩,干巴巴说道。 “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幕府那样对你,足利义昭那样对你,你却在敌视我? 城下町的谣言,连我都无法忍受,你为何却能无动于衷? 我。。。我爱你,我不愿意你被她们伤害。” 义银第一次看见织田信长软弱的样子,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吧。 他心中叹息。 今日决裂,两人再无妥协的可能。足利义昭敌视自己,织田信长也敌视自己,玩政治玩到自己这份上,真是悲剧。 织田信长以为义银还在为幕府考虑,难以理解义银的愚蠢。她不知道,真正刺伤义银的是什么。 一个个平凡的生命,遇到国难当头,总是奋不顾身,挺身而出,这是为什么?武家不会懂。 义银心中苦涩,因为爱。有一种爱埋藏在骨髓之中,你以为它不存在,只因为还没到时候。 他不准备与织田信长解释,也解释不清楚。穿越两世的他,永远是孤独的,比织田信长更孤独。 没有人能理解他,这世界没有,前世也没有。也许只有那个一直在坑他的系统,才真正懂他。 义银冷冷说道。 “有两件事,希望织田殿下能够明白。 其一,我是足利义辉的丈夫,此生此世都是。所以,请不要再说失礼的话。 其二,城下町那些不是谣言,那就是事实。你对我做过什么,我为了复兴斯波家付出了什么,我自己清楚。” 织田信长的眼中渐渐失去了光,她的面容从愤怒不解,转而平淡微笑,轻轻叩首。 “呵,呵呵,呵呵呵,是我失礼,是我多管闲事。我竟然为了一个睡过的男表子,做了蠢事。 大御台所您说得对,我果然是个蠢货。” 织田信长说着恶毒的话,眼神肆意扫过义银全身,全无尊重。她下意识保护起自己的自尊心,开始口吐恶毒之语,作贱对面的男人。 义银面不改色,看向黑化的织田信长,心中明白。这一次,自己不单单要面对幕府的恶意中伤,还要提防因爱生恨的织田信长报复。 但他不后悔,怂了前世一辈子,此生十余年。整天担惊受怕,自己吓自己。累了,怂不动了,不多想了,干特么的! 义银冷哼道。 “所以呢?你现在又有什么聪明的想法?说来听听。” 织田信长冷笑道。 “上洛之后,我一直在东福寺修养,与幕府诸姬生分了许多。 既然将军已经继位,幕府趋于稳定。我也该去二条御所参见公方大人,以表祝贺。” 织田信长一番真心被义银践踏,颜面无存。那一声我爱你,刚才说得有多真诚,现在就感觉有多羞耻,她已然失去了理智。 她就是要让义银知道,这个男人犯了大错,她要这个男人感到痛,喊出疼! 义银淡然道。 “织田殿下决定下场了?你这是要与我为敌?” 织田信长反驳道。 “是你先动的手!是你! 是你联络幕府各家,想要驱逐上洛有功的我。是你践踏我的好意,羞辱于我。 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义银举起织田信长刚才敬上的茶水,缓缓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你与幕府联手,我就必定会输? 你们是不是都忘了,我这两年离开近幾是去了哪里?为了什么?” 织田信长为自己满上一杯茶,一样举了起来。 “关东诸藩矛盾重重,你驱使不了她们。” 斯波义银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狠狠丢出拉门,砸在庭院的地上。 蒲生氏乡等人听闻茶杯碎裂之声,冲了上来,织田信长的母衣众也不甘示弱上前。双方在庭院中左右对峙,气氛紧张。 斯波义银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 “我在那里待了两年,平越后,战信浓,降越中,下关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战旗遥指,所向披靡,诸姬敬服。 我让关东诸藩臣服幕府,割让利益,她们未必肯听。 我若要带她们上洛,御奉公,清君侧,你猜她们愿不愿意?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幕府要是容不下我,我自会向将军讨个说法!逼急了老子,老子发动二次革。。上洛! 织田家坐拥两百万石,确实天下无二。但我斯波义银,不怕你! 如果你想战,那便战!” 义银看了眼一脸凶狠的织田信长,最后一句。 “幕府之事,我与将军自会解决,不劳织田殿下费心。还请悬崖勒马,勿谓言之不预。” 说完,他转身出屋,在蒲生氏乡等人的护持下,飘然离去。 织田信长的母衣众望着雄赳赳气昂昂离开的义银,不敢阻拦。 众姬看向室内跪坐不动的织田信长,左右打量,最后目光都聚集到织田信长最宠爱的小姓,森兰丸身上。 森兰丸硬着头皮上前,鞠躬问道。 “大殿。。” 她刚开口,织田信长就像是被点爆的炸药,狠狠骂道。 “滚出去!都给我滚!滚远一点!” “嗨!” 面对暴怒的织田信长,所有人一齐鞠躬,匆匆退去。片刻,周遭再无一人,寂寥无声。 织田信长望着手中的茶杯,刚才的激动让茶水溅出大半,撒了一地。 她将剩下的茶水缓缓倒入口中,吞了下去,就像是吞下什么苦果一般。眼圈一红,黯然泪下,哽咽道。 “斯波义银,你一定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斯波义银,我恨你,我恨你!” 顺着食道下滑的茶水,浇不灭织田信长心头的怒火,她要征服幕府,征服日本六十六国。 她要征服斯波义银,让这个男人跪在自己面前,哭着忏悔,哭着认错。 ——— 斯波义银在东福寺骂得痛快,策马回到斯波府邸。 刚才进门,就看到藤林椋站在门廊边,恭谨鞠躬。 他皱起眉头,问道。 “你怎么来了?” 藤林椋心中苦笑,面上肃然。 “大御台所,关东斯波领来了紧急军情。” 义银心中浮起不详的预感,说道。 “跟我进去。” 蒲生氏乡布置防务,井伊直政守在内院屋外,义银带着藤林椋在内室坐下。 藤林椋双手奉上一封书信,义银接过一看,是岛胜猛亲笔。 他一边拆开,一边问道。 “关东出了什么事?” 藤林椋暗自叹息,百地三太夫这混蛋,竟然把这个倒霉差事丢给我。 中同组与军同组合并保密组,斯波忍众合而为一。百地三太夫为首,藤林椋为辅,关东分部交给了雾隐才藏。 合并事务杂乱,百地三太夫又防着藤林椋与她的旧部,明升暗降把这些人边缘化,忙得脚不着地。 正在此时,雾隐才藏发来急讯,关东出了大事。百地三太夫干脆把这个烫手山芋丢给无所事事的藤林椋,让她来向主君汇报。 藤林椋心里骂爹,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又不得不接,只得带着信件来到京都。 此时,义银问起事来,她硬着头皮说道。 “春耕之后,上杉辉虎殿下发动了新一轮关东攻略,战败于下总国臼井城。” “什么!” 义银刚想低头看信件,猛地抬头望向藤林椋,一脸难以置信。藤林椋凝重点点头,确认无疑。 义银眉头紧锁,低头一目十行,迅速扫了一遍岛胜猛的来信。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最后狠狠一掌连同信件砸在榻榻米上。 “上杉辉虎,你个混蛋!说好等我回去再一起发动新的攻势,你特么的忽悠我!” 义银是又惊又怒,他刚才在织田信长装完b,还没半天功夫,就被关东来的信件狠狠打脸。 上杉辉虎趁着自己不在,竟然擅自发动关东攻略,去攻打下总国!更麻烦的是,这一仗她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去年秋天,义银与上杉辉虎联手南下,拿下上野国。在下野国佐野领合战中,大败北条氏政率领的北条精锐。 随后,关八州武家聚拢在两人旗下,一路横扫武藏相模两国,把北条氏康氏政母女堵在小田原城。 要不是京都事变,足利义辉遇难。义银这会儿还在关东继续扩大战果,何须回归近幾,和幕府这些王八犊子扯淡。 上杉辉虎明明答应过他,会等他搞定近幾诸事,回去关东,再一齐推进关东攻略。 可义银没想到,上杉辉虎这信誓旦旦的正义伙伴,竟然也玩起了阳奉阴违的那一套。 岛胜猛信中说起,上杉辉虎力排众议,在春耕后的农闲时节,发动了新一轮南下攻势。 关东侍所与关东斯波领遵守义银的停战令,不肯参战。上杉辉虎便带着上杉军势南下,联合投靠过来的关八州武家,征伐下总国。 上次关东攻略,越后联军与北条家作战的主战场在上野,下野,武藏,相模四国,只稍稍涉及了下总国的古河领。 下总国石高39万,一头牵着房总半岛,一头通往常陆国,是关八州东部的富庶之地与交通枢纽。 北条家与里见家为争夺下总国,攻守多年,里见家不敌而退。 上杉辉虎强行发动下总国征伐,表面上是征讨不臣,强迫下总国不肯对她低头的地方武家臣服,但实际上是动了别人的蛋糕。 房总半岛上的里见家,常陆国的佐竹家都对上杉辉虎的行为表示警惕,这关东管领不去和北条家撕斗,怎么来她们的饭碗里捞食? 在里见佐竹两家心里,最好上杉家与北条家在关八州西部打得两败俱伤,自家正好在东部借机扩张势力。 可上杉辉虎胃口太大,竟然不肯去啃北条家在相模国的乌龟壳,反而冲着下总国而来。 这一下子就犯了北条,里见,佐竹三家关东强藩的忌讳,出师未捷,已然布上阴霾。 再加上关东侍所与关东斯波领一系的斯波军势不肯出征,军力不足的上杉辉虎只能依靠关东投效过来的武家,借重这些墙头草。 北条氏康这老狐狸见上杉辉虎一意孤行出昏招,强攻臼井城,顿时大喜过望。 她一边派兵支援臼井城,一边教唆投效上杉家的关八州武家起事,让上杉辉虎吃了个大亏。 正文 第1221章形势不太妙 里见佐竹两家冷眼旁观,不再与上杉家配合,牵制北条家的注意力。之前被北条氏康暗中挑拨的关东武家,也一个个跳出来。 因为佐野城被夺走而不满的佐野昌纲,第一个造反。厩桥城的毛利景广早就与北条家暗通款曲,这时也干脆反了。 佐野领是下野国门户,厩桥城是上野国中续要害,这两人一反,瞬间扰乱了上杉辉虎的后勤补给。 补给线出事,军心不稳,上杉辉虎无奈,只能抓紧时间强攻。结果,在臼井城下狠狠栽了个跟头。 上杉辉虎麾下的关八州武家一哄而散,上杉军势被裹挟败退。色部胜长为大军断后,死在战场,上杉军势眼看就要损失惨重。 占据大胡领的岛胜猛,说服大熊朝秀,本庄繁长等不满上杉辉虎的关东侍所武家,联合真田信繁,加地景纲等人,一齐南下。 关东斯波系人马大举南下支援,吓住了蠢蠢欲动,想要痛打落水狗的墙头草们。 佐野昌纲与毛利景广见无法形成星火燎原之势,赶紧龟缩回领地,严守门户。 有了岛胜猛的支援,上杉辉虎终于保住了上杉军势的元气,平安北归,撤回上野国内。 但上杉辉虎苦心经营的不败形象,随着她战败臼井城,轰然崩塌,关东局势迅速走向恶化。 原本就在上杉北条两家之间摇摆的武家们,再次开始倒向北条家一边。 江户城的太田康资,得到北条氏康谅解,重回北条家。 因为积极支持上杉辉虎,被北条氏康视为眼中钉的泷山城主大石定久,被迫退位切腹,拔除了越后联军直插相模国的钉子。 上杉辉虎羞辱过的忍城城主成田长泰顺势自立,不再接受上杉家的管辖,带动周遭武家骚动。 西上野的长野业正年老体弱,心忧家业继承。名为上杉盟友,却始终保持中立,蛇鼠两端。 义银与上杉辉虎联手南下,在第一次关东攻略中打下的地盘,几乎全部丢失。上杉辉虎实际能控制的地盘,只剩下沼田领。 要不是大胡领的岛胜猛,吾妻郡的真田信繁,管辖足利城与馆林城的长尾当长坚定站在越后一边,上杉辉虎已经是一败涂地。 古河领的足利义氏和簗田晴助态度暧昧,北条氏康公开表露对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的尊敬,双方有再度苟合的政治倾向。 关东大地一片动荡,刚才被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联手建立起的新关东体系,有瓦解的征兆。 岛胜猛的威望不足以统御关东斯波势力,上杉辉虎又因为战败颓废,越后内部逐渐混乱。 心急如焚的岛胜猛只能加急快报,通知斯波义银。在她看来,上洛之战已然成功。还请主君迅速回返关东,主持大局。 斯波义银看完信件,一股抑郁之气闷在胸口,忍不住大喊道。 “上杉误我!上杉误我!” 他在京都进退两难,用来威慑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关东基业又生变故,怎么办? 筹码尽失,无法整合幕府各家的义银,只凭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他怎么和织田信长斗? 还有,关东事急,战败的连锁反应正在加剧,原本就不稳固的越后双头政治,隐隐有崩解之兆。 义银必须尽快回返关东,重新稳定越后双头政治,挽救他与上杉辉虎辛苦建立的新关东体系。 他不能眼看着上杉辉虎完蛋,系统任务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系统任务没有时间限制,他即便不能完成任务,也不可以让任务失败,让自己沦为丑b。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义银几乎要吐血。 上杉辉虎为什么要一意孤行,独自推进关东攻略?义银心中已然有了一丝明悟,我特么的真是个祸水! 第一次,义银对自己的魅力有了痛恨的感觉,长的太帅,真的会坏事呀! 义银知道,上杉辉虎想要与自己结缘,但她始终在双方的合作中占不到上风。 面对义银的若即若离,上杉辉虎没有底气强行推动上杉斯波合流。义银不在关东,正是她独自做大,反逼义银妥协合流的机会。 上杉辉虎一开始就计算好了,要趁义银离开的时候,发动新一轮关东攻略。 义银被她信誓旦旦的言辞蒙蔽了,没注意到上杉辉虎心中真正的渴望。 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上杉辉虎战败,北条氏康又一次占到了上风。北条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定会在秋收之后农闲之时,发动新的反扑。 义银必须在秋收之前回到关东,才能稳住越后动荡的内部,再次集中力量,压制北条家。 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马上就要入夏了。而京都这边,还是一团乱麻。 想到自己刚才在织田信长面前大发厥词,与她彻底决裂,义银就想哭。 织田信长开口说征服,他满脑子就是9one8,南京,脑子一热先骂再说。肉体是不是岛国的不重要,精神天朝人。 事到如今,他就算想和织田信长虚与委蛇,也做不到了。 以织田信长的性子,这会儿自己就算脱干净陪她睡,也只会让她对自己加倍羞辱和压制。伴侣当不成了,以后只能当*奴了。 义银并非真心想与织田信长合作,只是想暂时稳住近幾,脱身去关东。织田信长又不是傻子,义银前倨后恭,她必然会察觉不对。 关东大变,消息瞒不了多久。等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得到关东情报,就是她们真正下狠手的时候。 义银想得牙根发酸,愁上眉头,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看了眼面前局促不安的藤林椋,也不想为难这个刚刚失去妹妹的可怜人,叹道。 “你下去吧。” 藤林椋赶紧鞠躬告退,只留义银一人在室内纠结。 要不要找明智光秀过来问问?义银心底冒出这个念头。 他摇摇头,甩开这个奇怪的想法。 不知是不是回来近幾之后,离得明智光秀太近。每当遇到困难,他总是忍不住想起这个奇谋百出的毒士。 义银一直在死死压住这个念头,因为明智光秀是杀死足利义辉的真正凶手!义银与她已经恩断义绝,不会再用她! ——— 织田信长邀请斯波义银前往东福寺一晤,把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吓得不轻。 眼看斯波织田两家走向联合,形势忽然急转直下。斯波义银很快离开了东福寺,织田信长立即申请参见将军。 足利义昭大喜过望,召来伊势贞教陪坐,接见了请求入内的织田信长。双方虚情假意一番,说了些好久不见,身体不错的废话。 织田信长话锋一转,说道。 “公方大人荣登大宝,南面称尊。幕府稳固,天下太平,实乃武家之福。 织田家有幸参与上洛,为您御奉公,真是倍感荣耀。” 足利义昭笑道。 “全赖大御台所的恩德,你等忠义之士用命。” 不管足利义昭心里怎么想,此时此刻,她的御剑金印全来自于斯波义银为她佩戴,只能承认斯波义银对她恩同再造。 她在此提及斯波义银,就有试探斯波织田在东福寺会面的内幕之意。足利义昭不免怀疑,两人这么快就谈崩了?老天如此眷顾自己? 织田信长对她的小心思是洞若观火,鞠躬笑道。 “大御台所为人高洁,胸怀韬略。我这织田地方小藩的功利之徒,怎么配与大御台所相提并论? 公方大人谬赞了。”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交换了一个眼神,忍不住狂喜,斯波义银和织田信长真的谈崩了! 斯波义银太狂妄了,他明明已经察觉到幕府对他心思不善,还不肯低下高傲的头颅,与织田信长交好,真是愚蠢至极。 伊势贞教出列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织田殿下为您上洛忙碌奔波,劳苦功高。 大御台所对幕府有大恩德,您铭记于心。但您也不能厚此薄彼,轻贱了有功之臣。” 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不知道,斯波义银与织田已经彻底决裂。 她们只以为两人没有谈拢,织田信长才会前来二条御所参见。一方面是讨价还价,另一方面是对斯波义银施压。 伊势贞教很干脆站出来,看似为织田信长喊屈,其实是让足利义昭掂量清楚,开高价给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看了眼伊势贞教,心中忍不住得厌恶。她已经查得很清楚,城下町的谣言就出自伊势贞教之手。 但此时,她也不愿意揭穿自己与斯波义银决裂的真相。让幕府误会,能多给自己一点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足利义昭听懂了伊势贞教的意思,点头道。 “织田殿下的功劳,我一直记在心头。只是不知道怎么样的恩赏,才能配上织田家的大功?” 伊势贞教笑道。 “我倒有些想法。”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一齐看向这个幕府老狐狸,看她准备替幕府开出什么样的条件来。 伊势贞教说道。 “恕臣下直言,这些年幕府衰退,对天下武家的号召力已经是越来越弱。 我思来想去,这是因为三管领败落,无力协助将军,辅佐幕政。 今有织田殿下忠义无双,家业壮伟。恳请将军破格提拔,引忠臣义士入幕府,辅佐您管理幕府。” 足利义昭面上一愣,织田信长心头一动,这条件倒是不一般。 足利幕府建立以来,大多数政治斗争是围绕在足利将军与三管领之间。只有西国六分之一殿的山名家有过例外,昙花一现。 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好有坏。 三管领,细川,斯波,畠山,皆是仅次于足利家的高门贵胄,势力强盛。 她们一方面与足利将军争夺幕府主导权,令一方面也在帮幕府维护尊严,让天下武家不敢小觑幕府的实力。 可随着三管领宗家的先后衰败,幕府的实力渐渐压不住天下诸藩。 甚至到最后,幕府视为禁脔的近幾之地,也成了三好长庆与六角定赖这两位强藩大名角力的战场。 织田信长坐拥二百万石,盘踞京都之侧。伊势贞教怎么看,足利义昭这个草包都不是织田信长的对手。 既然打不过,不如邀请织田信长加入。给她幕府管领的权力,类比三管领职能,辅政足利义昭。 虽然足利义昭的权力受到了制约,但站在整个幕府的角度,这笔买卖不亏。 这道理与当年三好长庆上洛之时,幕臣们观望,不肯全力配合足利义辉阻挡三好长庆是一样的。 织田家势力强盛,有织田信长在,幕府的影响力会比现在厉害许多,她们这些幕臣也好跟着吃口安稳饭。 权衡利弊,双方合作对于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而言,也是双赢。 足利义昭有些不满自己的权力被织田信长染指,织田信长也未必愿意屈于这个无能的将军之下。 可双方此时都沉默,皆有默许伊势贞教这个提议的意思。因为她们有一个共同的麻烦,斯波义银。 虽然,双方日后肯定会有摩擦,冲突。但现在,联手合作一起先收拾掉斯波义银,这个提议并非不能接受。 足利义昭皱眉道。 “织田家的家格,似乎有些。。” 她没说低贱,但就是这个意思。以家格血统上位的她,最在乎的就是尊卑有序。 织田信长看似不经意扫了足利义昭一眼,回想起继位典礼上的不愉快,心中冷笑。 足利义昭以出身论政治,真是个愚蠢透顶的家伙。 伊势贞教心里也是大骂,织田信长人就在这里,足利义昭就不知道掩饰一下吗?这和指着鼻子骂贱人有什么区别?傻b! 要不是走投无路,伊势贞教真不愿意和足利义昭这种蠢货为伍。 但此时,她不得不耐着性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织田家乃是斯波家宰出身,织田殿下完全可以以管领代官的身份,为幕府效力。” 足利义昭点点头,织田信长目中闪过一丝好笑。伊势贞教的办法,是典型的幕臣做派。 讲规矩,懂变通,她不愧是在幕府政治中浸没数十年的老官僚,在走程序一道上炉火纯青,总能自圆其说。 正文 关于书友说,主角真憋屈好惨。 最近书友群总有读者感叹,义银好惨好憋屈,其实我不太认同。 看看义银手里的牌,他其实很强大。 织田,浅井,细川三家幕府附近最强藩,都是他的爱慕者。 关东虽然大乱,但倒霉的是上杉辉虎,斯波义银的御白旗还是所有人认可的大义所在。 北陆道商路链接着包括三好家,细川三渊两家,幕臣,浅井家,与北陆道各国地方势力,大家有共同的商业利益。 义银真的不管不顾翻了脸,指着足利义昭,对全天下喊她是野种,天下武家帮谁? 说到底,大家都默认义银是老实人,会顾全大局。所有的逼迫,都是逼他这个老实人为了顾全大局而让步。 如果真有一件事点爆了义银,让他真的发狠要掀桌,就轮到大家慌了,要安抚他了。逼得老实人发飙,可不是好收场的。 所以,我不太明白,义银哪里惨了?他才是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现实中也是一样,怜悯是强者的特权,弱者才需要乞求别人的怜悯。这是我的理解,与各位读者求同存异。 最后,鞠躬致谢,感谢衣食父母们的支持和反馈。你们的看法,我会斟酌修正,尽力写好这本书。 正文 第1222章管领代织田 三管领之一的斯波宗家已经灭亡,斯波义银复兴的斯波家,在守护体系中,只有分家家格。 伊势贞教的办法,就是学三好长庆。当年三好长庆上洛,就是以细川宗家家宰的身份,要求辅佐足利义辉,成为幕府管领代。 这是和平入主幕府的办法,也是幕臣们唯一可以接受的办法,因为这办法不会掀翻幕府这张,幕臣们吃饭的饭桌。 但织田信长不一样,她本来就是来掀桌的,根本不在乎管领代这个名分。 况且,织田信长的这个织田家也不是斯波宗家家宰出身,是真真切切的叛逆,下克上的产物。 斯波宗家的家宰织田,是越前织田家。 尾张织田家是越前斯波家的分支,追随斯波宗家镇守尾张国而迁移,所以拥有尾张守护代役职。 而尾张守护代正统的织田家,是上尾张织田家家。织田信长的母亲,是庶流下尾张织田家的奉行出身。 换而言之,织田信长的织田家,是家奴砍死了下尾张庶流,再砍死上尾张正统。然后替代越前织田宗家,成为斯波宗家的管领代。 这下克上的程度,堪称俄罗斯套娃。真不知道伊势贞教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出织田家可以成为管领代的话来。 可在场的足利义昭需要一块遮羞布说服自己,而织田信长根本不在乎管领代这个事。结果,双方都接受了伊势贞教的说法。 见织田信长默认此事,伊势贞教忍不住露出得逞的微笑。她这是刻意在斯波织田两家之间,埋了一个大雷。 斯波义银是斯波分家家格,织田信长被幕府承认是斯波宗家家宰,双方的关系可就复杂了。 围绕斯波宗家正统权力,两人必然要有一场龙争虎斗,这就是伊势贞教的目的。 但她的视野还是局限于守护体系之内,以为幕府还是那个幕府,两人会很看重家格名分。 其实在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心中,都已经不把幕府当回事了。 既然幕府不是事儿,那么围绕守护体系斗争的家格血统,还有这么重要吗? 大争之世,争得是家格血统排序?这不是开玩笑吧?名分只是一张虎皮,真正要紧的是枪杆子,枪杆子里才能出。。 也许到了天下太平的那一天,新的幕府需要一套尊卑贵贱的规矩,来昭显自己的b格。 但礼崩乐坏的此时,所有围绕名分的斗争,全是开战借口而已。 伊势贞教虽然狡猾,但她到底老了,跟不上时代的变迁,误判了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心中,守护体系的重要性。 大浪在淘沙,后浪推前浪,腐朽必然会被清洗干净。 ——— 一场参见结束,织田信长在与足利义昭达成默契之后,满意得离开。 伊势贞教恭贺道。 “公方大人,谣言已然动摇了大御台所的威望,幕府武家皆驻足观望,织田殿下也愿意站在您这边。 动手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机不可失,请您明日就召开评议,让细川藤孝出面,给予大御台所最后一击。” 足利义昭迟疑片刻,总觉得不放心,反问起织田信长之事。 “织田家出身卑贱,将织田姬提拔为管领代,真的合适吗? 恩赏过重,会不会令她恃宠而骄,难以控制?” 伊势贞教看了眼忧心的足利义昭,心里冷笑。 织田信长坐拥两百万石,实力比当年的三好长庆更强。 足利义昭这平庸之辈,连斯波义银这扶她上位的恩人都容不下,她哪里是织田信长的对手。 伊势贞教引织田信长入幕府,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在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之间,她只能选择足利义昭,把斯波义银排挤走。 因为她参与弑杀先代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这位未亡人没法和平共处。 但如果计划顺利,斯波义银被迫嫁给细川藤孝,丢失了足利将军家的名分,伊势贞教又要面临两个麻烦。 其一,足利义昭心满意足,自己对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之后会不会过河拆桥? 足利义昭连斯波义银这个大恩人都可以翻脸不认,伊势贞教可不敢赌她的人品。 其二,细川斯波一旦合流,细川藤孝与斯波义银就站在了一条线上,幕府地方实力派会更加团结。 细川藤孝这条舔狗为了斯波义银,连细川三渊两家都敢坑。等斯波义银嫁给她之后,伊势贞教这个不良媒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斯波义银若是要伊势家去死,细川藤孝一定会甘愿成为帮凶。 综上所述,斯波义银虽然已经落入下风,看似伊势贞教的阴谋即将得逞,但伊势家的处境反而更加凶险。 斯波义银与伊势贞教,根本不是站在平等的层次对弈。 斯波义银德高望重,身份尊贵,舔狗众多。 伊势贞教名声狼藉,朝不保夕,实力孱弱。 斯波义银输了,顶多是嫁人了事。没有人能把他逼入绝境,大家只不过是欺负他老实,守规矩,为了各自的利益,一齐逼他就范。 伊势贞教要是输了,那可真是全家死得干干净净,众姬不会给她一丝怜悯。 所以伊势贞教还未过了这关,就得考虑起下一关怎么过。她需要走一步看三步,不能走错半步。 而织田信长,就是伊势贞教的下一个投效目标。 足利义昭担心得不错,将织田信长引入幕府,给予管领代身份,一定会架空将军的权力。 当初三好长庆上洛,谋取管领代身份,足利义辉为什么要和她拼命?因为一旦让三好长庆得逞,足利将军就成了傀儡摆设。 管领代是管领的代官之意,将军与管领是幕府的一号二号人物,被强势管领架空的足利将军,可不止一个两个。 当年,伊势贞教就是代表幕臣们,暗中与三好长庆有苟合之意。 足利义辉运气好,斯波义银半路杀出来,才保住了自己的权位。 所以,足利义辉战后才会扶持蜷川亲世,在幕臣集团里埋钉子,把伊势贞教打压下去。 只可惜,足利义辉太过自大,最后落得战死二条城。伊势贞教也没落得好下场,已然是过街老鼠,惶恐不安。 一死,一生不如死,真是两败俱伤。 而今日,伊势贞教就是故技重施,准备跳下足利义昭的小破船,去织田信长的大船上,管领代就是她的投名状。 织田信长入主幕府,缺不得幕臣们帮衬,伊势贞教提前下注,手里攥着先手。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皆不通幕政,此时都还未反应过来,明白伊势贞教的深意。 足利义昭下意识感到不安,还在询问伊势贞教。真是老母鸡问黄鼠狼,自己安不安全。 伊势贞教微微一笑,一套套话术安抚,忽悠起她来。 ——— 伊势贞教自以为聪明,但她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因为谣言一事,让织田信长厌恶。 她更不知道,当她怂恿细川藤孝公开示爱斯波义银之时,织田信长就不只是厌恶,而是要杀人了。 织田信长从二条御所回到东福寺,茫然若失。 今天原本是她下定决心对斯波义银表明心意,满怀期待的一天。可最后,她却走上了始料未及的另一条路。 同样是提前下场,但不是帮斯波义银,而是联合足利义昭,一齐对斯波义银施压。 织田信长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就为了那个鸡肋一般的管领代? 她嘴角透出一丝自嘲,原来我并非什么都不在乎的狂人,也有懦弱迁怒的一面呀。 她走到半途,对身边的森兰丸说道。 “去,让多罗尾光俊来见我。” “嗨!” 多罗尾光俊,甲贺五十三家之一,多罗尾家第十四代目,甲贺郡小川城主,也是献上暗杀藤堂虎高具体计划的人。 浅井长政之前犹豫,她却不知道,织田信长也在犹豫。 虽然织田信长在浅井长政面前信誓旦旦,但其实,她还未真正下令动手。 织田信长望着庭院风光,虽春夏渐暖,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她不明白,斯波义银为什么要死死支撑幕府,要帮那个在背后捅他的足利义昭。 织田信长不知道斯波义银是精神天朝人,她只想到了足利义辉。 她咬牙切齿得想着,足利义辉到底是哪里好,让你念念不忘。让你被幕府背刺,还不肯与我联手。 我哪里不如那个死在二条城的蠢货?斯波义银,别怨我,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半晌,森兰丸带着一人前来,一齐对织田信长鞠躬行礼。 织田信长没有看她们,望着远方缓缓说道。 “多罗尾光俊。” “嗨。” “你的计划我很满意,放手去做吧。事成之后,你就是我的家臣。” “嗨,臣下必不负您的期望。” 织田信长心头苦涩,期望?我到底在期盼些什么呀,我真是一个大傻瓜。 藤堂虎高之死,将是斯波织田两家决裂的第一滴血。 从此,双方的关系将从合作多于争斗,转变为争斗多于合作,再难回头。 ——— 织田信长郁闷,高田雪乃更加郁闷。 足利斯波织田三方交锋之际,高田雪乃已然带着壬生狼二十四人回归京都。 就在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会面的前夜,京都城下町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命案。 数十名城下町的浪荡女死在街头巷角,血泊中的尸体上皆留有一张写着天诛的白纸。 血案吓得町民惶恐,却没有在上层掀起一丝波澜,高田雪乃想要的一鸣惊人,受挫。 乱世之中,人们对死亡的阈值很高,这些浪荡女又是城下町的不安分因素。所以,町民惶恐之余,拍手叫好的也不在少数。 倒霉鬼松田死后,松田家竟然得到了将军的嘉奖,替不在京都的一色家,暂代侍所事务,看得幕府同僚们眼红不已。 经过此事,幕府治安组的姬武士们验证了公方大人的心思,都起了贪心。 她们不但不管谣言肆虐,反而自己也下场参与其中,只求将军青睐。想要和松田家一样,通过污蔑斯波义银,得到幕府给予的好处。 城下町死人的事,幕府治安组才不会去管,这事又没有好处,丢给尾张来的乡巴佬去处理吧。 而织田家负责京都守备的羽柴秀吉,对此也不热衷。她正紧盯着幕府内斗,思索织田信长的立场,才好体察上意,跟进领导。 町民们没有影响力,幕府治安组不在乎,羽柴秀吉没心思管。 结果,一夜暗杀,尸横街头,却落得一地鸡毛,无人关注,把高田雪乃郁闷得不行。 据点内,高田雪乃默默啃着饭团。 有钱能使鬼推磨,二十五人来到京都,吃喝用度不缺,情报也不缺。唯一没想到的,就是幕府对此事的漠视。 近藤勇看了眼主位上神情冷漠的高田阳乃,心里比她还难受。 为了这次上洛,近藤勇果决得斩杀了昔日的姐妹,把剩下的二十四人团结在一起。 她们跟随高田雪乃来到京都,是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她们是准备来死人的! 不论是自己的生命,还是别人的生命,她们都无所谓。她们要的是幕府震惊,是名扬天下。 戊戌六君子死于京城,康有为能吹一辈子,走到哪里都是座上宾。仔细想想他有做成功什么事吗?还真没有。 天下闻名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壬生狼来京都,就是找死,就是要让天下皆知壬生狼之名。 谁能想到,第一枪就卡壳,第一炮就哑炮。近藤勇浑身难受,看向壬生狼的军师土方岁三。 土方岁三微微一笑,她早就知道高田雪乃的计划不靠谱。 杀几个城下町的浪荡女有什么用?这种垃圾就算杀掉成百上千,幕府也不会在乎,反而卷了自己的刀刃,挫伤自己的士气。 可高田雪乃是主导者,土方岁三不想在计划受挫前,对她提出质疑,可能引发她对壬生狼的反感。 要提建议,那也得等她撞上南墙,有心回头的时候,例如现在。 被近藤勇扫了一眼,土方岁三感觉时机到了,出列鞠躬道。 “高田雪乃大人,幕府漠视町民性命,我们是否应该换一个目标?” 正文 第1223章评议会逼宫 高田雪乃停下吃饭团的动作,扎巴一下小嘴。 “你说。” 土方岁三这女子长得清秀,笑容甜美,轻声细语道。 “乱世人命如草芥,幕府对待京都城下町的町民,并没有像您想得那么在乎。 您应该理解,城下町的谣言只是表象,幕后黑手藏在幕府之中。不将源头掐灭,天诛就永远达不到您想要的效果。” 高田雪乃放下饭团,用拇指将嘴角的饭粒拨入口中,咀嚼两下。 “继续说。” 土方岁三的笑容越发温柔,说道。 “我看了送来的情报。 自从您杀了那名幕府治安组的姬武士,她所属的幕臣松田家就被将军委以重任,代理了侍所事务。 之后,城下町谣言越演越烈。幕府治安组这些姬武士以为找到了上升的捷径,皆趋之若鹜,隐隐有喧宾夺主之势。” 高田雪乃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看向土方岁三,说道。 “吆西,说出你的计划。” 土方岁三鞠躬说道。 “幕后黑手本想藏在幕府之中,操纵城下町谣言。可她没想到,松田家的意外收获,让幕府治安组的姬武士们起了贪心。 她们为谣言推波助澜,是犯了大忌。 城下町民愚昧,不知大御台所仁德,不明大御台所恩泽。大御台所如果与这些无知小民计较,只会是自降身份,让幕府看了笑话。 但幕府的姬武士不一样,这些人知礼懂仪。大御台所对幕府恩同再造,她们参与传播谣言,污蔑君上,实属大逆不道! 特别是松田家督,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为了自家前程,竟然放纵幕府治安组胡闹。 人神共愤,天必诛之!” 土方岁三说完,伏地叩首。 近藤勇以下所有壬生狼一齐看向高田雪乃,等她决断。 壬生狼不害怕死人,她们恨不得把事情闹得惊天动地。她们来京都,就是要舍了自己的性命,换取扬名立万的机会。 杀町民有什么意思,要杀,就杀有名有姓的姬武士。 侍所是幕府重要机构之一,虽然权势早已名不副实,但侍所四职仅次于三管领,三管四职是守护体系中的顶尖名门。 松田家是幕臣中的老资格,替不在京都的一色家代理侍所,不谈权力,家格声望已经是够份量了。 壬生狼想一战成名,就怕高田雪乃心存顾忌,不敢对高阶武家下手。她们紧张得看着她,怕她会否决了土方岁三的提议。 她们不了解高田雪乃,在这位高田拔刀斋心中,为了斯波义银,就没有不能做的事。 高田雪乃淡然道。 “不够。” 土方岁三身体一震,抬头道。 “请大人斧正。” 高田雪乃的目中闪烁猩红,缓缓说道。 “查清楚松田家督的出行方式,明天街上拦截,当众诛杀国贼。 从她开始杀,将参与制造谣言的幕府治安组姬武士,一个个揪出来,一一诛杀。 天诛纸下写清楚她们的罪状,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些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东西,天理不容。 我等替天行道,天诛之!” 壬生狼们露出嗜血的笑容,一齐伏地叩首。 “嗨!” ——— 就在高田雪乃一行人收集情报,准备再次动手之际。二条御所明日召开评议会的消息,也送到了各家。 义银收到邀请,一脸阴霾。 织田信长参见足利义昭的消息,传得纷纷扬扬。 足利义昭在这时候召开评议会,还邀请自己这位大御台所参加,看来是双方达成了共识,要与自己摊牌。 义银不知道伊势贞教到底给足利义昭出了什么主意,但二条御所敢摊牌,必然是有了倚仗。 关东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近幾,义银不但不能用关东诸藩的威势来吓唬幕府,还得尽量淡化关东战败对自己的影响。 他不得不另辟蹊径,用其他办法支撑自己的底气。 回想当年在尾张,自己可以没脸没皮,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义银不禁苦笑。 原本以为日子越过越好,身份越来越高,可以把当年脱掉的衣服一件件穿回来,当个体面人。 可义银要体面,别人却不肯放过他。她们没底线得拉扯,欺负他这个老实人,就是看准了他顾全大局,逼得他狼狈不堪。 如此倒好,义银终于释然放开,重回弱者心态。既然大家都不要脸,那我也不端着,来比比谁更无耻吧。 “蒲生氏乡!” “嗨!” “派人去畠山府邸,请畠山高政殿下前来一见。” “嗨!” 义银望着蒲生氏乡鞠躬离去的背影,露出苦笑。 细川三渊两家靠不住,蜷川亲世靠不住,自己竟然要找曾经鄙夷的败家女畠山高政搭把手,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义银面上肃然,明日评议无路可退,还真用得上畠山高政这种敢走极端的人。 ——— 翌日,二条御所议事厅中鸦雀无声,武家们左盼右顾,眼神中交换着不安。 主位上安置两席,一左一右。足利义昭尚未抵达,先到的斯波义银便坐上了左席。 岛国承袭唐礼,以左为尊。斯波义银为人谦逊,此举唐突,有些意味深长。 足利义昭忽然召开评议会,就在织田信长入见之后。幕府各家都不傻,自然有些感觉。斯波义银主动占据左席,显然是针锋相对。 斯波义银在上闭目养身,座下各人心思不一。 细川藤孝眼神复杂看他,她已经得到伊势贞教暗示,今日就要发动。 蜷川亲世下意识低头,这些天她装聋作哑,当起缩头乌龟,对斯波义银是于心有愧。 伊势贞教笑而不语,畠山高政目中跃跃欲试,各有打算。 门外,足利义昭终于出现。众姬一齐转身,对将军行礼。 足利义昭看到坐在左席的斯波义银,愣了一愣。斯波义银用冷漠的眼神看她,怡然不动。 足利义昭心中发虚,从中间走道步入主位。她望着斯波义银刀刻斧凿般的脸庞,真是剑眉星目,俊朗不凡。 卿本佳人,奈何天无二日,土无二王。莫怪我,帝王家本就无情无义,此非我所愿也。 足利义昭心中喃喃自语,硬起心肠。她在主位前,深深鞠躬行礼,将对斯波义银的愧疚融在这一拜之中。 “大御台所,安好。” 义银见她如此慎重,也鞠躬回礼。 “公方大人,安好。” 这一次,是足利义昭心甘情愿对斯波义银低头,谢过他扶持自己上位之恩,但也是最后一次。 足利义昭坐上右席,对座下伏拜的诸姬说道。 “都起来吧。” “嗨!” 足利义昭看了眼伊势贞教,见她微微点头,心中了然,图穷匕见之时就在此刻。 于是,足利义昭说道。 “今日召开评议会,是为京都城下町最近的乱局。 昨日,织田殿下前来参见于我,对城下町之乱也颇有微词。 伊势老大人,城下町为何谣言不止?是你提议组建治安组,越过织田家的守备代官,直接负责城下町谣言一事。 可时至今日,城下町对大御台所的污蔑之词,亵渎之语,依然不绝于耳,无法根除。 你必须给幕府一个交代!” 足利义昭对伊势贞教疾言厉色,但眼神却悄悄飘向身边的斯波义银。 义银心中冷笑,果然是拿这件事起始,好一出双簧。 伊势贞教看似为难得瞅了眼斯波义银,讪讪不语。 足利义昭哼了一声,说道。 “有什么话就直说,评议会上开诚布公,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伊势贞教鞠躬之后,感叹一声,老态毕露,惹人怜悯。 “公方大人,并非幕府治安组不肯尽力,只是大家心中有不平气。 为幕府效力,为大御台所清理胡诌之徒,是治安组诸姬的荣幸。只是凡事,都要讲个是非曲直。” 伊势贞教看了眼斯波义银,面上尊敬,略带惶恐。 义银为她的演技点赞,不愧是沉浸幕政多年的老戏骨。这微表情,够自己学十年。 他微微一笑,说道。 “伊势大人,你老看我做什么?是我妨碍你做事了?” 伊势贞教鞠躬道。 “臣下不敢,大御台所英明,自然不会妨碍幕府诸姬做事。 只是日前有一狂徒,当街妨碍治安组抓捕传播谣言之人,还凶残杀害了一名治安组的姬武士。 此人名为高田雪乃,大御台所可有印象?” 伊势贞教话音未落,身后便有一幕臣忽然痛哭起来。 足利义昭横眉倒立,骂道。 “放肆!是谁在评议会上放浪失仪?” 那人伏地叩首,哽咽道。 “臣下松田,御前失仪,请公方大人治罪。” 伊势贞教叹道。 “这位是被害姬武士的母亲,听闻爱女被害一事,这些天一直是神情恍惚。 今日听我再提此事,难免情绪失控,还请将军网开一面。” 足利义昭一脸感同身受,点点头。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追究了。大御台所,您看呢?” 斯波义银不齿,我看?我看尼玛b。 他笑而不语,只是冷冷回望足利义昭。足利义昭自讨没趣,咳嗽一声,继续问事。 “伊势老大人,城下町谣言一事失控,就因为治安组死了个人? 荒唐!姬武士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亦是常事。岂会为区区一人之死,裹足不前。” 伊势贞教无奈道。 “人生无常,生死有命。 可杀人凶手逃逸在外,大御台所却迟迟不愿意给死者一个交代,让治安组诸姬心寒。 众姬无心做事,织田家那边不熟悉京都城下町,也帮不上手。这谣言泛滥成灾,亦是无可奈何。” 伊势贞教说完,一脸悲痛看向义银。 义银早就猜到,伊势贞教必然会拿雪乃杀人一事,站在道德制高点来谴责自己。 她是幕府老人,很清楚当年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为雪乃在御所杀人,几乎翻脸掀桌。 她知道义银有多在乎雪乃,不拿这件事来做文章,才是怪事。 雪乃这个笨蛋为了替斯波家摆脱被动局面,自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但义银却拒绝了她人的建议,坚决揽下了这件事。 虽然雪乃出奔了,但义银不承认她出奔,她就还是斯波家的一份子。幕府就不敢擅自下令通缉诛杀,她在外面才安全。 而义银不承认雪乃出奔,自然也背了治安组姬武士被杀的黑锅。伊势贞教以此发难,就是打造幕臣们兔死狐悲,同仇敌忾的气势。 但义银很好奇,光是这件事,是扳不倒自己的。 谣言肆虐,只是毁了自己的贞洁而已。贞洁那东西,义银根本就不在乎。反正他早有心搞鸠占鹊巢之策,迟早是个荡夫命。 早几天挨骂,晚几天挨骂,都一样,反正他不会少块肉。 至于幕臣们不满,这些软脚虾又打不过自己,哪敢冲自己龇牙。 义银好奇的是,伊势贞教下一步会怎么做,她到底要帮足利义昭达成什么目的? 见义银不接茬,只是冷眼对着自己,伊势贞教笑了笑。 大御台所身份尊贵,他不说话,光是幕臣们的压力,没法逼他就范。 伊势贞教看了眼缩在后面装傻的蜷川亲世,心中鄙夷。 幕臣集团死了人,大家团结起来问大御台所讨个说法,最难受的就是这个亲斯波的骑墙派,她是不敢出来帮斯波义银圆场的。 伊势贞教的老脸笑成了菊花,感叹道。 “大御台所不愿主持公道,城下町谣言不止,甚至波及足利将军家的声誉。 那些谣言毁得不只是您的名节,也是先代的声望,足利将军家督声望呀,恳请大御台所三思。” 足利义昭摇头不语,义银心里清楚,这是给足利义昭借口发难,用足利将军家来压自己。 幕府三大势力,足利将军,幕臣,地方实力派。那么接下来,就看。。 伊势贞教的目光转向细川藤孝,一个眼神让她自己体会。 细川藤孝的呼吸声忽然重了起来,她心中并非没有过悔意。只是到了此刻,她还是不愿放弃这个与斯波义银喜结连理的最后机会。 看了眼坐在前面的母亲细川元常,细川藤孝自语一声抱歉。这些天她忽悠母亲,拉拢姐姐,就是为了此刻。 细川藤孝一咬牙,一跺脚,干了!成败在此一举! 正文 第1224章义银的反击 细川藤孝双目一睁,出列鞠躬说道。 “大御台所冰清玉洁,岂是城下町那些刁民可以污蔑的!” 伊势贞教与她对戏。 “藤孝,你不懂。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京都事变已然让将军家的威望动摇,这件谣言若是处理不好,只怕。。” 伊势贞教话音未落,细川藤孝已经伏地叩首,斩钉截铁说道。 “那都是谣言! 伊势老大人怎么能为城下町谣言,为将军家的名誉,诋毁大御台所!我对大御台所心存爱慕,不能认同你的看法!” 爱慕?细川藤孝这话一出口,第一个面上挂不住的,就是她母亲细川元常。 说仰慕,爱戴,都可以。大庭广众说爱慕大御台所,这也太轻浮了吧! 细川藤孝装作无意间脱口而出,说出了心声,一脸惶恐。 细川元常狠狠盯着自己这个搞事的女儿,心中惊涛骇浪。这小畜生绝对不是说错了,她是故意的! 主位上的斯波义银面若寒霜,心中了然。 原来伊势贞教的后手是你!细川藤孝,你特么的贼心不死是吧! 到了这时候,义银终于明白伊势贞教打算干什么了。 足利义昭代表足利将军,伊势贞教用杀人案团结幕臣,再加上现在跳出来的细川藤孝。 幕府内部三大势力几乎团结在一起,对自己施压。 而在幕府之外,浅井德川回领,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决裂,和足利义昭已经有了默契。 义银心头发冷,仿佛有一个套绳在自己脖子上,渐渐收紧。 细川藤孝当众失口,坐实了她对自己的爱慕。她的示爱,看似在帮自己,其实是替足利义昭做事。 细川三渊两家的暧昧立场终于被打破,她们站在足利义昭一边。 义银看向伊势贞教,她也是一脸震惊,演得挺像回事。再看足利义昭,这位演得就比较差了,嘴角抽动,隐隐在笑。 足利义昭一拍案牍,骂道。 “放肆!你怎么敢当众说出这般不得体的话!” 细川藤孝惶恐跪拜,说道。 “臣下失言,也是一时心急。 城下町胡言乱语,日夜折磨我心。我对大御台所确实。。又如何愿意见他受辱于贱民之口?” 此时,三渊藤英急忙出列,跪在细川藤孝身侧。 “公方大人息怒,大御台所息怒。 藤孝不是要亵渎大御台所,她是真心爱慕多年,只是一直藏在心中。一腔真情,并非浪荡胡言。” 见三渊藤英跳出去,细川元常的心彻底凉透。她双目瞪着装作惶恐不安的细川藤孝,恨得牙痒痒。 三渊藤英愚蠢!她是被细川元常这个狡猾的妹妹忽悠了,才会在这个时候跳出去挡刀。 细川元常回想细川藤孝这些天的举动,越想越不对劲。她一定是和足利义昭暗中达成了协议,才会把整个细川三渊两家拉下水去。 至于三渊藤英这个蠢货,她被伏见城这块蜜糖蒙蔽了双眼,让妹妹计算了还不自知。 细川元常面色铁青,可又有什么用呢?细川三渊两家继承人一齐出面,细川元常跳进琵琶湖也洗不清了。 事到如今,细川三渊两家想继续保持中立,斯波义银也不会再相信两家。 细川元常只能硬着头皮保持沉默,跟着细川藤孝的节奏走下去,看她的冒险能不能成功。 足利义昭暴跳如雷,斯波义银冷眼旁观,伊势贞教劝道。 “公方大人,藤孝虽然鲁莽,但她确实痴心一片。 据我所知,当初大御台所初到京都,三渊晴员大人对他便非常喜欢,还要将他许配给藤孝。” 足利义昭装作震惊,愣道。 “竟有此事,那我姐姐,岂不是。。” 斯波义银怒火中烧,冷眼扫过几人,只觉得心中阵阵作呕。 这几人为了造成细川藤孝与斯波义银有婚约在前的假象,已经不顾足利义辉这位先代的颜面。 义银之前还觉得自己与畠山高政的谋划有些无耻,如今看来,愧不敢当!这几人更加无耻! 伊势贞教摇头道。 “口头有约而已,但因为三好长庆上洛耽搁了。大御台所,您对这件事还有印象吗?” 义银冷冷说道。 “三渊晴员大人的确对我提过一句。” 足利义昭叹道。 “原来如此,唉。 罢了,既然藤孝是无心之失,那我也就不再追究了。” 细川藤孝,三渊藤英鞠躬谢过将军,伊势贞教就像是灵光一闪,说道。 “臣下忽然有一个想法,也许能解城下町谣言,危害足利将军家声誉之事。” 义银怒极反笑,这混蛋把城下町谣言越闹越大,原来就是要牵连上足利将军家的名誉。那她的目的,已经是清晰可见。 义银冷笑一声,说道。 “伊势贞教! 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细川藤孝一片真心,不如成全了她? 这样做,城下町谣言就不会危及足利将军家名誉,细川藤孝也能得偿所愿,是不是!” 义银直呼其名,俨然是撕破了脸。伊势贞教却是一脸慈爱如长者,说道。 “大御台所,我也是为您考虑。 先代英年早逝,足利家后继有人,但斯波家又该如何是好?和泉细川家乃是细川分家,血统,家格,身份,配得上您。” 见她脸上慈祥,看似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义银心中更恨。 特么的,就是你个王八蛋,联合三好家上洛,弄死了足利义辉。你怎么好意思提起她?你怎么好意思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伊势贞教不顾义银难看的脸色,自顾自说着。 “大御台所,有一句话虽然不合礼数,但我身为长者,不得不以过来人的身份劝您一句。 您年纪尚轻,还没有孩子,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总是缅怀过去,是无法得到幸福的。 为了您的幸福,为了斯波家的延续,请抛开世俗约束,追求新的生活吧。 我相信,这也是公方大人,我们这些臣子的希望。我们都希望,您能够幸福呀。” 伊势贞教虚情假意,细川藤孝眼圈一红,确是真情流露,伏地叩首道。 “大御台所,请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让您幸福的!” 一场表演踏入高潮,整个议事厅的气氛诡异,所有人都默默看向斯波义银。 足利将军家,幕臣,地方实力派联手逼宫,嘴上句句关怀,心中龌蹉不堪。 义银把她们这一张张脸扫过去,有些良心的武家不敢与他对视,默默低下了头。 他心中凄凉,这就是他一心一意想要维持下去的幕府。 明明是一推就倒的破房子,所有人都在睁眼瞎,装作看不到。她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织田信长正在东福寺虎视眈眈,此刻也许在捧腹大笑。 义银的心思越来越冷,这就是自己想要维持的现状。他一意孤行,想要在有生之年不看到动荡的坚持,俨然崩塌。 这些人配吗?她们配得上自己的庇护吗?义银在心中,对足利义辉说了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撑不住了,不是我不尽力维护,实在是你的妹妹太混蛋。 你知不知道,她为了独占河内源氏嫡流名分,独占足利将军家的权威,竟然要把我嫁出去。 把你这位尸骨未寒的姐姐的丈夫,我斯波义银嫁给细川藤孝那个无耻小人! 义银深深吸了口气,彻底的绝望,彻底的放下,竟然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伊势贞教团结整个幕府来逼宫,的确是个厉害人物,但她算错了两点。 其一,她是旧时代的人物,以为这一次会和以前的那些幕府政治斗争一样,在幕府的规则里打转。 可惜时代变了,幕府已经不是武家的天。礼崩乐坏之时,天下不再是这些无耻官僚得意的战场。 其二,她以为义银会顾全大局,她可以无底线得折腾义银,义银却要处处顾忌,当个老实人。 可惜义银不是足利义辉那个傲娇的笨蛋,男人不要脸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义银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定格在畠山高政脸上。畠山高政一脸亢奋,微微点头。 两人目光一触即离,昨天商量好的预案,即将发动。 畠山高政出列鞠躬,大喊道。 “我反对!” 伊势贞教冷笑一声,说道。 “幕府诸姬为大御台所终生幸福考虑,两人金童玉女一对璧人,畠山殿下有什么资格反对? 难不成,您以为谁都和您一样,有些特殊的爱好?” 畠山高政半生放浪,沉迷众道,导致家业败落。伊势贞教此话一出,房间里便听到几声忍不住的轻笑声。 畠山高政眼角抽动,伊势贞教这是在警告她畠山家今非昔比,实力孱弱,切勿乱说话,给自己惹来麻烦。 要不是昨晚与斯波义银定下策略,畠山高政此时说不定就被伊势贞教吓退了。 她看了眼不动声色坐在主位上的斯波义银,露出疯狗般的病态笑容,伊势贞教的讽刺把她扎疼了。 畠山高政直起背脊,抬头挺胸,指着伊势贞教骂道。 “我乃畠山宗家家督,当然有权发表自己的看法! 伊势大人,你指责我作风荒唐,你自己又好得到哪里去? 看看那里!先代就是在那里战死的!你敢对着那里,再说一遍天作之合的忤逆之语吗!” 畠山高政指的方向,正是足利义辉战死的二条城旧院。 伊势贞教又惊又怒,她不知道畠山高政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将军,幕臣,细川三渊两家已经站在了一起,畠山高政以为凭借她一人反对,就能帮斯波义银解围?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诚然,畠山宗家是三管领之一,细川宗家与斯波宗家已然灭亡。足利一门之中,足利将军家以下,就属畠山宗家最贵。 她出来阻挠,的确会有些麻烦,但那也仅仅是麻烦而已。 畠山宗家已经被畠山高政败得差不多了,这人沉迷众道,行事荒唐,在武家中的名声狼藉不堪。 她出来说话,又有几人愿意去听,愿意跟从? 伊势贞教扫了一眼当场,众姬果然没有反应,只冷眼看着畠山高政一人叫嚣。她心中得意,却不知义银真正的目的。 义银何尝不知道,畠山高政名声败坏,缺乏人望。但这条疯狗有一点好,那就是彻底不要脸了。 以畠山宗家之家格,配合她偏激极端的性子,正好做成一件事。 畠山高政见伊势贞教面露不屑,心中怒不可遏,她阴沉得笑起来,说道。 “先代刚毅果决,乃是天下武家之母。三好家弑母,天理不容! 大御台所身为先代的未亡人,上洛拨乱反正,得天下之望,乃是天下武家之父。 他匡扶社稷,再兴幕府,以男儿身成就不世之功,对幕府有再造之恩。 仁义礼信智,堪称武家楷模!” 畠山高政指着伊势贞教的鼻子,痛骂道。 “伊势贞教!当初你陷害武家之母,今日你又要害武家之父!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你即将命归九泉之下,届时有何面目去见足利十三代先君!” 伊势贞教脸色苍白,手指着畠山高政发抖。畠山高政不再看她,对着斯波义银喊道。 “我畠山宗家家督,畠山高政,以足利一门众之身份起誓。愿誓死保护大御台所,保护全天下武家的亲爸爸! 父上,请受孩儿一拜!” 畠山高政毫不犹豫的五体投地,惊得众姬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这孙子不单单是给自己认爹,还替大家做了主,一起认爹。真是疯了,彻底疯了! 足利义昭在上脸色通红,伊势贞教的身体抖得像是筛子,最尴尬的是细川藤孝。 她刚才对斯波义银当众示爱,畠山高政就替她认爹,那她算什么?乱了伦常的畜牲吗? 畠山高政一拜倒,义银跟着眼圈一红,眼泪止不住得流。一开始只是哽咽,随后号啕大哭起来,掩着衣袖哭得喘不过气来。 他这么一哭,所有人都懵了。 大家想过义银发怒,发飙,甚至与幕府某些人决裂翻脸。但谁都没想到,绝世无双的大御台所,会用哭泣来当武器。 直到此时,大家仿佛才回过神来。对啊,大御台所,他也是一个男人。 男人最厉害的武器,可不就是哭吗! 正文 第1225章粉碎的阴谋 一哭应万变,是义银能想到最好的策略。 昨天与畠山高政定计之时,他还未搞清楚,伊势贞教到底会怎么对付自己。 所以,义银必须准备一个万全之策,才好应付可能出现的任何状况。而哭,就是最好的办法。 足利义昭不要脸,上位即翻脸,利用伊势贞教来搞义银。 义银这次也把脸往地上一丢,陪大家玩!你有伊势贞教无所不用其极,我有畠山高政疯狂输出! 足利,斯波,细川,畠山四家,一将军三管领,干脆都别要脸面了。来呀,互相伤害呀! 义银一边哭,一边瞟向蜷川亲世。就这轻飘飘的一眼,让蜷川亲世瞬间绷不住了。 畠山高政身为畠山宗家家督,当众跪地喊爸爸。斯波义银身为大御台所,现场学闺中少年抹眼泪。 两位顶级贵胄都不要脸了,蜷川亲世还能继续观望吗?她是真以为斯波义银好糊弄,自己的女儿在斯波同心众万无一失吗? 伊势贞教连改嫁都说出来了,她要是还没有反应,斯波义银会怎么想? 真惹急了斯波义银,有一百种办法料理她女儿,让她哭都哭不出来。毕竟,人在斯波义银手里。 蜷川亲世面色阴阳不定,狠狠心出列。 议事厅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蜷川亲世一出来,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她身上,看她怎么说。 谁知她二话不说,伏地就哭,哭得比斯波义银还大声还凄凉,真是夜猫啼鸣,绕梁三尺。 义银的哭声愕然而止,看着蜷川亲世的泪水如瀑布一般涌出,心里敬佩。 不愧是玩幕政的老手,不管能力强不强,演技是超一流,不弱于伊势贞教。 伊势贞教冷面看向蜷川亲世,这家伙被逼了出来,她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与名誉扫地的畠山高政不同,蜷川亲世虽然胆子小,打仗的本事也是稀烂。 但蜷川家在幕府混了两百年,又有足利义辉帮她撑起半边幕臣集团,与伊势贞教分庭抗衡,还是有些人愿意跟从她的风向。 她一出面,就代表幕臣集团不再是铁板一块。 而蜷川亲世一开口,更是让伊势贞教惊悚。只见蜷川亲世以头抢地,哀嚎道。 “先代啊先代!您睁开眼看一看吧! 您为幕府做了多少事,恩泽了多少人。可您这一去,您的丈夫就只能忍受谣言,垂泪待嫁了!” 足利义昭一脸惊怒,伊势贞教更是面色煞白,蜷川亲世这孙子一开口,就是狠狠一刀。 蜷川亲世知道自己这一出来,必然要把伊势贞教身后的足利义昭得罪狠了。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要坚定站在斯波义银一边,撕开三方势力围攻斯波义银的统一战线。 幕府三方势力,足利将军家,幕臣,地方实力派。 地方实力派的细川三渊两家因为细川藤孝示爱,已经彻底站在足利义昭一边。 畠山高政虽然势单力孤,但有家格名分可以祸祸,直接站出来喊爸爸,也算是一支奇兵。 幕臣这边,蜷川亲世自己就是二号人物。她出来反对,幕臣集团就不再是伊势贞教为所欲为的逼宫工具。 最后,还有足利将军家。 足利义昭虽然继承了将军之位,佩上了御剑金印。但人是肉长的,没有良心也要脸面。 她逼斯波义银嫁人,为何要倚重伊势贞教这个王八蛋?就因为足利家内部不会有人愿意帮她谋划! 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等足利义辉的遗臣,足利马回众五百姬武士,哪个没受过足利义辉抬举恩泽? 足利义辉对伊势贞教这些幕臣们狠,对细川三渊这些地方实力派防,但对足利家自己的基本盘,那是仁至义尽! 她虽然性子刚烈,但对内赏罚分明,很受爱戴。 即便柳生宗严为她所弃,也保留了剑术师范的体面。柳生宗严负责大目付职权,知道足利家太多内幕,她都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足利义辉也许不是一个英明的领导,但她是个照顾手下的老大。 足利义昭以她妹妹的身份上位,转头就翻脸收拾她的亡夫,让足利家的臣子们怎么想? 自己跟的主君是个忘恩负义的王八犊子,逼着已死姐姐的丈夫嫁人,她还是个人吗! 武家虽然重利轻义,但凡事都有个尺度。足利义昭遮掩一下都不肯,可不是让下面人寒心吗? 若是无人挑动,和田惟政等人也就装个鸵鸟,为了自家的前途考虑,把头埋在沙子里当做看不到。 可蜷川亲世上来就哭喊,天黑请闭眼,先代请睁眼,看看谁是白眼狼,这是把足利臣子往死里逼。 畠山高政这败家女的话,大家可以一笑了之。但蜷川亲世这幕臣二号人物哭嚎起来,大家还怎么装傻充愣? 今天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天下武家该怎么看幕府武家,怎么看受恩于足利义辉的遗臣遗党? 所以,蜷川亲世才一嗓子,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就受不了了。更扛不住的,是和田惟政这些人。 和田惟政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她是足利义辉遗臣们的代表人物,就是她主谋了扶持足利义昭上位这件事。 蜷川亲世一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她。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门外侍立的足利马回众姬武士,也不顾礼仪往里面观望。 她看了眼身边的仁木义政,只见一头冷汗,无助得回望自己。 和田惟政暗叹一声,仁木义政控制不住足利马回众了。 当年仁木义政主动放弃伊贺国守护役职,转给斯波义银。这才有了斯波义银收复伊贺众,打赢大和之战的后事。 足利义辉见她忠诚可靠,以此为契机提拔她,把她放在坂本城这一重镇,之后又拨与足利马回众,施压南近江六角家。 京都事变,足利义辉战死。足利马回众没了效忠的对象,暂时听命于仁木义政,成了她往上爬的本钱。 可今日,足利家已经有大御台所和将军在上,她这个暂时管理足利马回众的人,又算个p? 足利马回众可是足利义辉照拂多年的旧部,此时对蜷川亲世哀嚎触动最大的,就是这些军方莽妇。 和田惟政还能斟酌一下利弊,仁木义政却知道自己没得选,必须站出来说些什么。不然,自己珍视的本钱,就不一定是自己的了。 她顶着足利义昭诧异的目光,出列鞠躬,说道。 “诸位大人说得都有道理,既然此事争议甚多,不如延后再议?” 足利义昭目中透出失望,看向伊势贞教。伊势贞教无奈微微摇头,没办法了。 这种逼嫁的戏码,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团结所有人,不管斯波义银愿不愿意,要在评议上把这件事的基调钉死。 肯不肯嫁是你的事,但幕府这边已经认定你失去了足利将军家名分,这才是核心。 可随着足利家内部也起了反弹,足利,幕臣,地方实力派三势力的态度都出现了剧烈分歧,已经无法形成合力,达成议案。 今天让斯波义银过了关,以后就更难把他压服。伊势贞教面上平静,心中焦急万分。 什么叫再议?在幕府这种臃肿的官僚系统之内,再议就是再看看,再想想,再谈谈。拖着拖着,事情就拖黄了。 仁木义政出来就是和稀泥,不想得罪人。但她这一拖延的想法,让伊势家的处境危险了。 伊势贞教心急如焚。 弄不倒斯波义银,足利义昭对她不满,细川藤孝对她不满,斯波义银更是恨不得她去死。 今日之后,伊势家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除非有震惊幕府的大事发生,不然任她伊势贞教使劲浑身解数,再难撼动斯波义银,伊势家就得完蛋。 伊势贞教虽然心知肚明,但此时已经没有了继续进攻的能力,不得不低下头颅,默许再议。 斯波义银掩着衣袖,抹着泪水,暗中松了口气。他抬头看了伊势贞教一眼,目露杀机。 这老东西太危险了,竟然想出让自己改嫁的龌蹉主意,利用足利义昭的小心思来绝地反扑。 此人留不得,一定要尽快杀了她,不给她再次酝酿毒计的机会。 ——— 一场评议,是剑拔弩张。 伊势贞教果断出击,要压实了义银行为不端,导致足利将军家声誉受损,想强行剥夺他河内源氏嫡流身份。 再嫁是表象,把义银踢出足利家才是本质。 只要评议会上达成一致,细川藤孝能不能得愿以偿,不要紧。反正斯波义银身上的先代未亡人光环,已然黯淡不在。 可伊势贞教万无一失的突袭,却遭到了强有力的反击。 她厚黑无耻,畠山高政更疯,直接跪地喊亲爸爸,畠山宗家的脸都不要了,这特么的谁受得了? 斯波义银借机痛哭,威胁蜷川亲世出面。蜷川亲世狗急跳墙,一招乾坤大挪移,把锅往足利义辉的旧臣们头上扣。 最先抗不住的仁木义政出来和稀泥,一场三方逼宫的戏码终于全线崩溃,让斯波义银熬过这一关。 会后,斯波义银神色阴郁,匆匆离去。 畠山高政走出议事厅,笑嘻嘻对先后出来的细川元常说道。 “细川殿下,您的心够大呀,竟然想当我奶奶?” “嗯?” 细川元常一愣,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畠山高政笑着看向细川藤孝,细川元常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畠山高政不要脸,她细川元常还是要的! 畠山高政当众喊斯波义银亲爸爸,细川藤孝在众目睽睽之下示爱,要娶斯波义银。 细川斯波一旦结缘,细川元常这个细川藤孝的妈,可不就成了畠山高政的奶奶辈? 畠山高政真是彻底疯了,这种不要脸的话都能笑着说出来。她刺了细川元常一句,溅了和泉细川家一身脏水,转身就走。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细川元常面色由红转青,细川藤孝上前轻声一句。 “母亲大人。”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细川藤孝的脸上。 细川元常原本压抑着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她忍着想回去抽的耳光,被畠山高政一激,在议事厅门口就打了出去。 正在离席的幕府武家们忍不住看了过去,随后都装作没事一样,低头离开。 细川元常打了女儿,丢了体面,脸色更加难看,怒气冲冲快步离开。 细川藤孝愣在当场,摸了摸自己挨打的脸颊,不出声。 三渊藤英靠近过来,关心道。 “藤孝,没事吧?” 细川藤孝强忍着泪水,轻轻摇头。她心中一片迷茫,自己做得这一切,到底算什么。 ——— 此时迷茫的人,可不止细川藤孝一人。刚才在评议会上表演丧女痛哭的松田家督,也是心中不安。 她匆忙离开二条御所,带着随行旗本,骑马回返府邸。 松田家是幕臣中的老武家,府邸就在京都核心区。出二条御所往西行进,经过朱雀街,到三条坊町便是。 二条转入三条之间,有一处回返府邸的必经之处,乃是当年天皇朝廷时期督造的御池。 御池周遭布满樱花树,每到花开季节,樱花雨落,是不愿郊游远行的贵胄们赏樱的上佳场所,又称樱田。 樱田在二条三条街道折叠一段,京都仿唐式建有坊门,以为樱田门。 松田府邸就在樱田门外,三条街坊之中。 也许是受刚才评议会争执所累,一路走来,松田心中总感觉焦躁难耐。 子嗣死于高田拔刀斋之手,横尸街头,她却引以为良机,向将军献媚,扩大中伤大御台所的谣言。 虽然换来了代理侍所的荣耀,但终究是行事为人不齿的幸进。 松田思索,看今日之势,足利将军并非稳操胜券,大御台所未必会输。自己是否应该收敛一点,先观望一下。 正在此时,左右侧近姬武士忽然大喊。 “让开!这是侍所代官松田大人坐骑,你等浪人竟敢挡路,滚去街边跪拜!” 松田收拢心思,抬头一看。只见一双冷漠的双眼,没有温度得望向自己,就像是瞧着一个死人。 她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随行旗本不识此人,她时常出入御所,是见过此人的,遂失声道。 “高田雪乃。。” 正文 第1226章樱田门血案 春夏之交,樱田门外。 樱花的花期短暂,此时早已谢了大半,只剩少许晚樱凄凄凉凉,稀稀而落。 松田骑在马上,望着前方一袭红衣,朝自己缓缓走来的高田雪乃,忍不住打颤。 高田雪乃并非一人,身后有七名剑客同行,挡住了整条道路。 两旁沿街的人群好奇得打量着这队奇怪的浪人,她们身着山形图案的羽织,竖起一面诚字小旗。 松田打量了几眼,喊道。 “回头!我们回去二条御所!” 松田果断下令撤退,她的旗本不过五六人。除了她,没人骑马。 她打马回转,旗本们呵斥身后围观的人群让路。正在此时,人群中杀出七八个浪人,衣着也是山形羽织,拔刀砍向松田家的姬武士。 松田下意识勒马,环视左右。 有人拔刀见血,人群慌忙逃窜,人流中数条身影正朝自己逆行过来,这是一次有计划的伏击! 松田看了眼身后,旗本姬武士手忙脚乱抵抗浪人剑客的攻击,寡不敌众之下,已经有人中刀倒地。 她咬牙一鞭,狠狠抽在战马臀上,朝着还没被合围的前方空隙,冲了过去。 几名拦路的町民被撞倒,一名壬生狼想要上前阻拦,被战马直接踏了过去,口吐鲜血,眼看活不成了。 松田死死抱住战马的脖子,横冲直撞。后路断绝,四面合围,只有向前冲,冲到三条街坊的自家府邸,才能安全。 雪乃见她战马提速要跑,目中杀机毕露,面色忽而一白。 随后,她跟着冲了出去,速度竟然比吃痛狂奔的战马跑得还要快。电光火石之间,拔刀一闪。 松田只觉得缰绳一松,险些跌下马去。她定眼一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她抱着马脖子,但马头不翼而飞,颈部喷出的血柱,瞬间扑红了她的脸。高田雪乃那一刀,竟然斩首了飞奔的战马。 战马无首又随着冲势奔出几步,然后轰然侧倒。猝不及防的松田,被马尸狠狠压住了半边身子。 在她身后,高田雪乃骤然停下,取出一块白巾捂住嘴,喷出一口鲜血。 她随手把白巾丢弃在地,刀尖朝下,缓缓走向被马压着的松田。 松田拼命用力想要挣脱,可她的脚和马蹬缠在一起,马尸沉重,一时哪里拔得出来。 看着雪乃一步步走近,看着她面无表情,看着那刀尖滴落的马血,松田脸上的马血还是温热。 她几乎要崩溃了,大喊大叫道。 “你不能杀我!我是幕府重臣,我是侍所的代理官! 高田拔刀斋!你要是杀了我,大御台所会有麻烦的!斯波家会有大麻烦的!” 高田雪乃并不理她,就要抬手下刀,松田绝望得发出啊啊啊啊的嚎叫。 正在此时,后面的近藤勇终于追了上来,喊道。 “高田大人!” 高田雪乃回头看向她,松田跟着松了口气,好在还有明白人。 谁知,近藤勇行礼说道。 “请您将这个机会留给我!拜托了!” 高田雪乃看了她一眼,近藤勇的眼中没有松田希望的理智,反而充满了狂热。 扬名天下,就在此刻! 雪乃挑挑眉,点了点头。近藤勇大喜,深深鞠躬。 “非常感谢!” 松田在希望之后,再次陷入了绝望。她望着天空,还有稀落的樱花在飘,崩溃得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可以。。我是幕府重臣。。我。。” 近藤勇走上前来,拔出自己的打刀,目中闪烁嗜血的光华。 “尊上讨奸!天诛国贼!你的首级,就由我近藤勇收下了!” 说完,她手起刀落,血光四溅。 ——— 樱田门外发生血案的同时,柳生宗严刚才回到自己的居所,遇到等候着的女儿,柳生宗矩。 她看了眼女儿,说道。 “跟我进来吧。” 两人步入内室,双方随从的姬武士,皆面色紧张,相互张望。 柳生一脉两支,一支追随足利家,一支追随斯波家。因为双方主君矛盾激烈化,已然渐行渐远,终究是要有个决断的。 内室之中,母女分坐。 柳生宗严问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京都?” 柳生宗矩说道。 “接到使番急令,聚集柳生组花了一些时间,刚才抵达。” 柳生宗严看了眼一脸淡然的女儿,试探道。 “据我所知,斯波家目付首领,高田雪乃已经离开了斯波府邸,去向不明。 大御台所调你入京,是有什么差遣吗?” 柳生宗矩没说话,只是看着母亲。高田雪乃被大御台所解除斯波目付之职,这件事并未流传出去。 大御台所在这件事的处理上,非常古怪。 一方面,他解除雪乃的权力,想把她关禁闭,让她消停一点。 另一方面,他对雪乃调拨柳生组入京之事并未阻拦,只是派人通知柳生宗矩,雪乃已经被解职。 柳生宗矩在斯波家呆得久了,非常清楚高田雪乃的特殊地位。 用句僭越的话来形容,大御台所的做法就像是应付叛逆期不听话的女儿,既无奈,又护短。 义银越是纠结,柳生宗矩越不敢乱来,更加重视高田雪乃。 目付是主君镇压异己的鹰犬,必须是主君最忠心的走狗。柳生宗矩没有自我,她的立场就是大御台所永远健康,永远正确。 如果没有了主君的信任,目付的下场将是极其凄惨。 当初柳生宗严就是失去了足利义辉的信任,瞬间跌落谷底。她这一支族人,不得不依靠柳生宗矩的接济过活。 好在足利义辉厚道,没有让柳生宗严变成死人,永远保守足利家的秘密。 柳生宗矩不愿落得和母亲一样的下场,她谨小慎微做事,唯恐斯波义银对她起疑。 此时,听闻母亲还想打探斯波家内幕,柳生宗矩终于下了决心。 她伏地叩首,说道。 “母亲大人,今天我来,是想与您说一声。北大和那边对京都族人的供给,将全部断绝。” 柳生宗严心中一凛,看向女儿。 “你要做什么?” 柳生宗矩不客气的说道。 “是母亲您,到底要做什么! 我只是想保住北大和柳生一族的活路,您的功利心太重,刚才还在试探斯波家的底细。 您应该知道,您这样做会害死北大和的族人! 柳生组将紧紧跟随大御台所,誓死效忠,斩杀一切与他为敌之人。即便面对的是您,我也会毫不犹豫得下刀。” 柳生宗严面色冷峻,听着女儿说话。 她被足利义辉解除大目付之职后,京都的族人一直是由柳生宗矩接济,让柳生宗严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去追求仕途复起。 今天,柳生宗严拿回了大目付的权势,柳生宗矩却要将两支柳生的关系斩断。 柳生宗严叹了一声,说道。 “你比我明白事理,你的做法是对的。”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一家两支分别效忠足利斯波,对柳生家是最好的选择。 不论最后的胜利者是谁,柳生后裔都能延续下去,光宗耀祖。但前提是双方不能藕断丝连,让主君疑虑导致失去信任。 柳生宗矩说得对,柳生宗严不但不该问斯波家的事,还要与北大和柳生家切割干净。 老死不相往来,对双方都是一件好事。 见母亲还算清醒,柳生宗矩面色好看一些,她刚要再说什么,只听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 门被无礼得狠狠拉开,一名姬武士慌张说道。 “两位大人,出事了!” “八格牙路!你到底懂不懂规矩!” 心情正糟的柳生宗严狠狠骂了一句,来人是自家亲信,这才有胆子闯进来。 此时,来人跪地叩首,急切道。 “家督,真的出大事了! 代理侍所的松田大人在樱田门外遭遇伏击,连同随从六人一齐被杀。那里是交通要道,围观的人群相互踩踏逃跑,死伤无数。 此事已经震动幕府,公方大人派了人来,要求您立即去现场勘察,然后去二条御所禀告。” 柳生母女同时站了起来,柳生宗严肃然得看了眼女儿,两人脑海中同时浮出一个名字,高田雪乃。 ——— 樱田门外,羽柴秀吉看着手中的纸。在她不远处,幕府治安组的姬武士们面色凝重,正在收敛同僚的尸体。 松田家督的首级被挂在牌坊上,行凶者显然是早有预谋,令人触目惊心。 她们不单单带走了受伤战死的同党,还从容撒了一地纸张,纸上皆书写天诛两个大字,和一排小字陈述松田的罪行,形同檄文。 羽柴秀吉仔细看那纸上文字,是义正言辞得痛斥松田等人不忠不义,造谣中伤大御台所。 她心中暗爽,这些幕府的混蛋自私自利,只会坏事。羽柴秀吉暂代京都守备,这些天可是受了她们不少气。 此时,这些幕府纨绔的领头人被割了脑袋,挂起来示众。看到那些幕府姬武士又惊又怕的样子,羽柴秀吉暗爽不已。 但不管她心中如何欢快,面上却是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做派。 竹中重治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人,正是柳生母女。 双方行礼之后,柳生宗严问道。 “羽柴大人,现场有没有什么发现?” 羽柴秀吉八面玲珑,这些天在京都和不少人打过交道。 柳生宗严这个幕府的大目付虽然地位不高,但权力不小,羽柴秀吉与她的关系也是尽力维护。 见她着急询问,羽柴秀吉客气回答。 “手法干净利落,显然是做了周密的计划。伏击杀人,枭首示众,散纸撤退,一气呵成。” 柳生宗严皱眉道。 “那到底是谁干的?” 羽柴秀吉将手中的纸递给她,柳生宗严低头一目十行,抬头疑惑道。 “壬生狼?什么来历?” 她又抖了抖手中的纸,说道。 “是越前和纸,这纸可不便宜。 她们应该是在杀人之后,把纸洒了一地,将自己杀人的缘由公之于众。然后迅速撤离,消失在屋町之间。 她们在京中有隐秘的落脚点,她们不缺钱。这些人不是浪人!穷困潦倒的浪人不可能做到这些!” 她身后的柳生宗矩目光一闪,似乎想起了什么。身为斯波目付,柳生宗矩有对内监督异动的权责。 壬生狼,好似在哪里听过。。堺港?高田阳乃。。高田雪乃的姐姐。。 柳生宗严扫了一眼身边的女儿,见她神色一动。 难道这件事与斯波家有关? 想起今天将军与大御台所在评议会上的对抗,柳生宗严顿时觉得胃疼。 松田是通过扩大对大御台所的谣言,才得以幸进上位,暂代侍所事务。其行为不端,为人不齿,这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把事情联系到一起,柳生宗严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羽柴秀吉见柳生母女俩表情古怪,心中大概有了方向。两柳生分属足利斯波,这件事估计又是幕府内斗。 在京都当街杀人,足利斯波的矛盾已经到了这么尖锐的地步了? 想到这里,羽柴秀吉只想赶紧去东福寺,告知自己的主君织田信长。 她刚想找借口告辞,另一边幕府治安组的几名姬武士走了上来。 “尾张的丫头!赶紧派兵去抓人啊!” 羽柴秀吉心中愠怒,面上笑得温和。 “上野大人,这件事还没查清楚,我又能去哪里抓人呢? 还有,我是织田家的羽柴秀吉,暂代京都守备之职。” 上野见她绵里带针,气得还想再说什么,被身边的姬武士一把拉住。 那姬武士假笑道。 “羽柴大人,有人看清了杀人者的面目,正是前几天在城下町杀人的高田雪乃。 你既然负责京都守备,发生了这么大的血案,应该上门找大御台所要人才对。” 羽柴秀吉瞅了她一眼,说道。 “大馆大人,人证远远看了一眼,根本不敢靠近。当时人潮汹涌,混乱不堪,她只是一个孤证。 我怎么能确定她是不是胡言乱语?又或者是一时情急看错了呢?” 羽柴秀吉心中鄙夷。 这些幕府治安组的人根本看不起自己,她们拿腔作势,只是想把自己当枪使,让自己去斯波府邸。 若真有胆子,她们自己就去斯波府邸要人了,何必这么多废话。 正文 真是糟糕的一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1227章恼怒的信长 羽柴秀吉其实很明白,人证说的是真话。但她为什么要掺合这破事?就为了这几个看不起自己的幕府傻b? 以她的个人感情而言,这些权欲熏心,想要通过造谣传谣往上爬的幕府治安组姬武士,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杀。 高田雪乃杀人,羽柴秀吉暗自称快。不鼓掌叫好?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方便发声。 织田信长与足利义昭已经达成默契,羽柴秀吉就算心里再倾向于斯波义银,也不敢忤逆织田信长。 这些幕府姬武士看不起自己,还想利用自己,别做梦了。 羽柴秀吉面上露出真诚的笑容,鞠躬说道。 “我还有事,就先失陪了。” 说完,她带着竹中重治转头就走。 上野看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卑贱的玩意儿,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大馆瞪了她一眼,骂道。 “闭嘴,少说几句。” 羽柴秀吉面上保持着微笑,像是没听到一样,快步离开。 柳生母女也不想掺和幕府织田之间的小小龃龉,柳生宗矩说道。 “那我也告辞了,母亲大人,后会无期。” 柳生宗严眼中有些伤感,她看到女儿聪慧果决,亦是欣慰。 “去吧。” 两人分道扬镳,各位其主,向自家主君通报去了。 上野还在骂骂咧咧,大馆一把拉住她,肃然道。 “这几天先不要回家,召集人手聚在一起,找个地方避一避。” 上野愣了一愣,问道。 “什么意思?” 大馆眼角抽抽。 “你以为这就完了?还记得当年御所剑室大比的血案吗?高田雪乃这个疯子,你觉得她杀了松田大人就会收手? 你仔细看清楚天诛纸上的罪状,松田大人的罪名哪个不能套在你我头上!” 上野倒吸一口冷气,点点头。 “我听你的。” ——— 东福寺庭院。 羽柴秀吉脚步匆匆,在母衣众领路之下,前往织田信长所在处。前面迎头遇上两人,为首的竟然是丹羽长秀。 “丹羽大人!” 羽柴秀吉兴奋得上前鞠躬,她身后的竹中重治跟着行礼。 丹羽长秀没想到会遇上羽柴秀吉,微微一笑,鞠躬回礼。 “你怎么来了?” 羽柴秀吉说道。 “京都内出了一件大事,我正要去向大殿禀告。” 丹羽长秀不自然得点点头,说道。 “那你快去吧。” 羽柴秀吉尴尬得闭上嘴,笑着行礼告辞。 丹羽长秀身后之人略略避开羽柴秀吉的视线,行礼之后,和丹羽长秀一起走了。 羽柴秀吉乐呵呵继续跟着母衣众往前走,稍稍靠后对竹中重治说道。 “丹羽大人有点不对劲,她一点不关心京都内发生了什么事,就像是刻意在避开我。” 竹中重治轻声道。 “她身后那个人,是和田惟政的女儿和田惟长。” 羽柴秀吉双目瞪大,难以置信。 和田惟政是足利义昭上洛的主要推手,在足利家臣中的影响力很大,她的女儿偷偷来见织田信长? 想起丹羽长秀一直是负责在南近江之地,为织田信长安抚六角家旧臣,羽柴秀吉有些回过神来。 和田家以前是六角家臣,在足利义辉与六角定赖的蜜月期中,和田惟政改侍足利义辉,是起到双方之间沟通桥梁的作用。 和田惟政的领地和田城,就在南近江甲贺郡境内,距离伊贺国不远,她家是南近江名门。 和田惟政投靠了织田信长? 不可能,她豪赌一把足利义昭,正是春风得意的收获期,没道理在这时候向织田信长靠拢,脚踏两只船。 这风险太大,不值得的。 要么,就是她女儿和田惟长被收买了? 羽柴秀吉想起织田信长对幕府内部的情况是了如指掌,显然有人在通风报信,也许还不止和田惟长一人。 织田信长野心勃勃,又舍得砸钱,织田家对幕府的渗透,可能超出羽柴秀吉的预料。 马上就要走到织田信长所在的静室,羽柴秀吉收起心思。 今天的偶遇只是一场意外,她不需要知道丹羽长秀在做些什么,她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知道的太多,未必是好事。 ——— 羽柴秀吉小心翼翼带着竹中重治入内行礼,凭借多年与之相处的经验,她敏锐得发现织田信长心情很不好。 织田信长敲击着案牍,不耐烦道。 “你来做什么?又出了什么事? 京都那些杂务,你到底有没有能力处理干净?需不需要我换个人去处理啊!” 羽柴秀吉干笑两声,织田信长的心情比她想象得还要糟糕。 织田信长见她畏缩的模样,更加不爽,将手中纸扇狠狠砸在榻榻米上,啪啪作响。 “我怎么就养了你们这群不省心的东西呀,只知道吃喝,不知道做事! 你们是不是也想学那些幕府的废物?当米虫,当国蠹,净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烂货!” 羽柴秀吉有些听明白了。 织田信长这是在迁怒,明显是幕府那边出了什么事,让她感到极度不爽。而自己又恰巧此时过来,正撞上她想要泄愤的枪口上。 羽柴秀吉谨慎说道。 “大殿,您是了解我的,我可是从不敢懈怠。” 织田信长冷笑道。 “你当然不敢!你是什么出身?她们是什么出身? 这群狗东西!这群王八蛋! 你知不知道,今天在幕府的评议会上,伊势贞教想做什么?她要为细川藤孝做媒,她要逼谦信公嫁给细川家这个纨绔女!” 羽柴秀吉只觉得脑袋里轰轰作响,表情瞬间凝滞。 斯波义银。。他要嫁人了吗? 织田信长见她失神,皱眉道。 “你失落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细川藤孝,呵。 伊势贞教这狗东西,之前参与害死先代的阴谋,这会儿又要对谦信公动手!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不知廉耻的老贼!” 织田信长气得七窍生烟,根本没注意到羽柴秀吉的异样。 她答应帮足利义昭一把,想要给斯波义银一点颜色看看,以抚平自己之前示爱,被斯波义银鄙夷的羞耻感。 谁知道,她这一动反而促成足利义昭的强势。伊势贞教在评议会上逼宫,差点把斯波义银改嫁细川藤孝这件事,在公开层面上敲定。 从和田惟长口中得知了评议会上的经过,织田信长又惊又怒,心有余悸。 伊势贞教这老混蛋,她是怎么想出这么个阴损主意的? 想起自己出手,差点帮细川藤孝娶到斯波义银,织田信长的眼都红了。 终日打雁,终被雁啄。 老娘看上的男人,你们也敢惦记?伊势贞教,你特么的找死! 想起之前在城下町散布谣言的也是伊势贞教,织田信长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冷笑不已。 她瞪了一眼唯唯诺诺的羽柴秀吉,骂道。 “你个猴子!京都又出了什么事?若是拿些无谓琐事来烦我,小心你的皮肉!” 织田信长狠狠砸了两下纸扇,恶狠狠盯着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咽了口唾沫,说道。 “樱田门外发生血案,代理侍所事务的松田大人,被枭首示众。” 织田信长目光一转,面色严肃起来。 “松田?那个放纵幕府治安组乱传谣言的松田死了?是谁干的?” 羽柴秀吉说道。 “您请看。” 她双手奉上一张现场拾来的天诛纸,织田信长拿过仔细看起来。 半晌,织田信长哈哈大笑起来,连声道。 “有趣,有趣。 壬生狼,天诛,这快刀斩乱麻的办法有点意思,杀的好!” 羽柴秀吉低声道。 “幕府治安组有人看见斯波家的高田雪乃参与血案,要求我去斯波府邸交涉,您觉得我该怎么做?” 织田信长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睛眯了起来。 足利义昭不是斯波义银的对手,如果没和织田信长达成默契,伊势贞教也不敢这么果决得动手。 织田信长既然已经表态站在足利义昭这边,那她就应该有所动作,压制斯波义银可能的反击。 但现在的问题是,伊势贞教想出来的办法,严重伤害了织田信长的个人感情。 织田信长不禁迟疑。 自己动手,就是帮幕府逼着斯波义银嫁给细川藤孝。自己不动手,足利义昭和伊势贞教两个软蛋一定斗不过斯波义银。 伊势贞教如果真有本事对抗斯波义银,她干嘛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来?说到底,弱者才喜欢玩阴谋,强者只需按部就班,a过去就赢了。 织田信长叹了一声,说道。 “幕府治安组的人,到底看清楚没有?” 羽柴秀吉心领神会,说道。 “只是一个孤证,并未查实。”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没证据怎么抓人,这不是胡闹吗?等她们拿出确凿证据来再说。” 织田信长最终还是选择了暂时观望,她的理由也站得住脚,足够应付足利义昭。 羽柴秀吉心中窃喜。 幕府治安组那些王八蛋,全被高田雪乃杀了才好。一群纨绔女,整天无所事事,就知道投机取巧。 她们以为自己在走终南捷径,结果传谣造谣玩脱了吧?找死! 有了织田信长背书,羽柴秀吉恭谨鞠躬受令,心安理得看着那些傻b去慌去死。 ——— 斯波府邸,义银正在招待两位贵客饮茶。 茶人献上茶汤,鞠躬告退,义银稍稍抿了一口茶汤,皱眉不语。 畠山高政兴致勃勃,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喝着茶,以功臣自居。而蜷川亲世有些局促尴尬,在旁边陪着笑。 见义银愁眉不展,畠山高政笑道。 “大御台所放心。 伊势贞教那些幕臣叫嚣的本事不小,但真刀真枪拼起来,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垃圾,不足为惧。” 义银看了眼畠山高政。 她说得兴奋,也不知道注意一下场合。同属幕臣的蜷川亲世听着,面色可不好看呀。 义银叹道。 “我并非忧心伊势贞教,只是有些感伤。 都是忠于幕府的臣子,今天闹得这样难堪,日后只怕不好相处。” 义银心里明白,今天在评议上双方摆开阵势,底牌都露了出来。 如今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与足利义昭之间矛盾激烈,逼得大家必须选边站。 义银本不想闹到这份上,只是足利义昭这个尼姑出身的政治白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伊势贞教为了逃脱弑杀主君的责罚,竭力加剧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的矛盾,造成双方彻底决裂。 在足利义昭支持伊势贞教,逼迫斯波义银改嫁的那一刻开始起,义银团结幕府,对抗织田信长的策略就不可能实现了。 义银不免有些惆怅,早知道足利义昭傻b成这样,自己干嘛和织田信长决裂得那么彻底。 现在的局面,是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联手对付自己,她们一个有名,一个有兵。 义银虽然不怕伊势贞教的阴谋诡计,但织田信长的军势如芒在背,真的有压力。 畠山高政的疯癫只是扰乱了视线,今天过关,其实是依靠蜷川亲世这个老狐狸的手段,直接把足利义辉遗臣们的底裤扒了。 斯波义银抬头看向两人,说道。 “今日我能不受逼嫁之辱,全凭两位为我据理力争,吾感激不尽。” 他微微叩首,两人赶紧鞠躬回礼。 义银对畠山高政说道。 “畠山殿下,为了我的事,你连畠山宗家的名誉都赔上了。 这份恩情,我记住了。” “大御台所谬赞,臣下受之有愧。” 畠山高政面上喜气洋洋,她脸都不要了,不就是看中了斯波义银的人品,下狠心赌了一把大的。 义银又对蜷川亲世说道。 “蜷川大人能站出来主持公道,我心甚慰。 只是今天虽然过了关,但局势尚未好转,你可有什么对策教我?” 蜷川亲世心中苦笑。 畠山高政是主动出击的疯狗,自己是被动的狗急跳墙,斯波义银心里算得清清楚楚。 蜷川亲世知道,斯波义银对自己还是有怨气有看法的。 她现在也是没得选,这次把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得罪狠了,想装死也不成了,只能彻底倒向斯波义银。 事到如今,蜷川亲世反而被激起了凶性。蜷川家彻底卷进了漩涡,必须奋力求生。 她与伊势贞教,已是不死不休。 正文 惨惨惨 三个惨字,完美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昨天,灯果写作说崩就崩了。我上网一查,停服了,好多人在哀嚎抢救备份。 我今天全靠存稿撑着,忙了半天从时不时崩溃的云端里,一点点把我七十七个文档的资料扣下来。 真是艰难的一天,但我还在努力。 我不太监! 我不太监 我不太 我不 我 努力去了,大家不用太担心,就算大纲,人物表,关系表等等没抢救出来,我也会再写一份,哭。 正文 第1228章真贫乏公方 蜷川亲世鞠躬说道。 “臣下惶恐,必殚精竭虑,为大御台所效力。 公方大人被奸人蒙蔽,犯了糊涂,这才做下这等令亲者痛,仇者快的错事。” 不管足利义昭怎么混蛋,她也已经是足利将军,蜷川亲世不可能说将军有错,那肯定是奸人作祟! 义银瞅了她一眼,这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于是刺了她一句。 “那蜷川大人的意思,是希望我清君侧咯?” 蜷川亲世心头一惊,赶紧摇摇头,说道。 “不至于,不至于。 幕府不比天朝,自有国情在此,大御台所言重了。” 自从大明皇帝玩了一出杀侄女,抢皇位的把戏,清君侧这个词在中华文化圈就彻底臭了,类比禅让。 蜷川亲世说道。 “先人早有智慧,为防小人乱政,设立管领辅佐将军打理幕政。 我说句不恭敬的话,公方大人生在寺院,佛法一道是学贯五车,但治理天下的学问还需要历练。 幕府如今的乱局,就是少了一个明事理的管领,帮将军压着点那些个蝇营狗苟之辈。” 义银眉头一抬,畠山高政双眼已经开始冒光。 蜷川亲世这话说得云里雾里,但在场两人出身三管领,自然明白她背后的意思,那就是架空将军。 足利幕府的内斗史,基本上是将军和三管领争权夺利的过程,偶尔加上四职中最强的山名家。 足利将军是傻b,但没有必要推翻她,事情闹得那么大,影响也不好。只需要架空她的权力就行,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而斯波义银这边,正好有个合适的人选,那就是畠山高政。 畠山高政是三管领之一,畠山宗家家督,她是有资格当管领的。 蜷川亲世这办法,就是传统的幕府权术,把将军架空成傀儡的老套路。 义银还在思索,畠山高政已经对他伏地叩首,说道。 “亲爸爸,我若能成为管领,必对您忠心耿耿,为您看好幕府那些不知所谓的狗东西。” 畠山高政脸都不要了,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复兴畠山宗家。斯波义银给她河内半国,她就愿意当疯狗,在评议会上乱咬人。 幕府管领虽然不比以前那么风光,但对于家业败落,名声狼藉的畠山高政来说,却是个重整家业的好机会。 更何况,斯波义银不是专断独权之人,她这管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实权的。 就因为利益足够大,畠山高政觍着脸又喊起了亲爸爸,让斯波义银浑身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望了眼一脸期待的蜷川亲世,再看看一口一个亲爸爸的畠山高政,义银只觉得牙酸。 自己先是扶持了一个狼心狗肺的足利义昭,难道还要再扶起一个疯狂的畠山高政? 想起畠山高政对游佐家不顾旧情的屠戮,义银不觉得她的人品能比足利义昭好多少,等于是再养一条白眼狼。 况且,外围还有一个织田信长在呢。 织田信长与自己已经决裂,她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把足利义昭架空,躲在畠山高政身后操纵幕政? 义银就算想当斯波慈禧垂帘听政,也得防着畠山光绪口蜜腹剑,织田世凯虎视眈眈。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维持现状。留着足利肃顺这个白眼狼,至少日后不用凑成一桌麻将,更加麻烦。 见义银有些迟疑,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不免感到焦心。 她们和足利义昭那边已经撕破了脸,荣华富贵都指望斯波义银。她们当然希望斯波义银果断出击,东风压倒西风,才有好日子过。 畠山高政叩首道。 “亲爸爸!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呀!” 义银揉着太阳穴,说道。 “畠山殿下,以后不要再喊这称呼了,总觉得心里慎得慌,折寿。 蜷川大人,你知道东福寺的织田殿下与将军已经有了默契吗?若是幕府出现大动荡,将军并非没有外援支持。 到时候,京都又要遭受兵乱,幕府好不容易恢复的权威,真就要毁于一旦了呀。” 义银这个理由说得悲天悯人,让蜷川亲世不禁感叹。 足利义昭那些人只想着保住自己的权位,何曾想过幕府的未来,京都的安宁。 她对斯波义银的高洁人品更加敬佩,恭谨说道。 “大御台所的意思,我明白。 幕府动荡,自然会给外人可乘之机。可若是幕府不动荡,就能让将军安分下来呢?” 义银神色一动,问道。 “计将安出?” 蜷川亲世笑道。 “今天评议会上,我以言辞逼迫足利臣子,和田惟政尚在犹豫,反而是仁木义政急不可耐出来说和。 大御台所,您不觉得奇怪吗?” 斯波义银眯起眼。 “确实有些古怪,那是为什么呢?” 蜷川亲世说道。 “因为仁木义政害怕足利马回众骚动,她怕控制不住足利马回众,失去安身立命的本钱。 足利马回众五百姬武士,是足利家直属的军事力量,先代对她们一直是笼络有加。 这次伊势贞教逼宫,让您感觉难堪,也是在给先代脸上抹黑。大御台所的悲泣,畠山殿下据理力争,可是被她们看在眼里。 仁木义政如果不出来说几句,好日子就到头了。她要是管不住足利马回众,就凭仁木家那点家底,还有什么资格坐在前席。 奉公众中的大草家,世代效忠足利家,现家督正担当足利马回众笔头之职。若大御台所有心,我愿意出面去找大草,好好聊一聊。 公方大人刚才继位,在幕府没有根基,全赖先代遗臣遗党支持。 二条御所的防卫,是由足利马回众负责。只要她们愿意站在您这边,幕府内部的小小变化,就不会闹出大动静,让外人掺和进来。” 义银微微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踏实,问道。 “公方大人已经上位,难道不懂得拉拢足利马回众? 她虽然是有些糊涂,但不至于糊涂到连身边的亲军,都不用心笼络吧? 足利马回众历来只对将军效忠,怎么会愿意为我出头?” 义银对武家所谓的忠诚,从来都是打个八折之后,再打八折。 武家以家业为重,对主君与其说是效忠,不如说是交易。即便是谱代家臣这种入了股的家业股东,为了利益,下克上之事也不少见。 为什么奉公恩赏被称为武家基石?因为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老大,才是姬武士们最认可的领袖。 奉公之后就要恩赏兑现好处,不然谁特么的帮你啊! 足利义辉当初给得再多,现在她人已经凉透,以后是给不了了。 说足利马回众念及当初足利义辉的恩德,义银相信,人心总是肉长的。 但说足利马回众会为了旧主旧恩,愿意把现在的主君足利义昭掀翻,他就不太敢相信了。 下克上的恶名,可不是这群没有自己领地补给的亲军扛得住的。 把饭桌掀了,这些姬武士全家老小吃什么?为了先代恩德,让全家去喝西北风?这可不是武家的风格。 蜷川亲世见义银疑惑,笑着解释道。 “公方大人有心无力呀。 幕府这些年的收入一直在下降,先代在世之时,就已经是捉襟见肘,现在更加糟糕。 幕府的财政,主要依靠地方武家献金,幕府武家供奉,京都城下町的税收。您知道的,这三样都已经烂透了。 先代励精图治,想了许多办法,都是为了解决军费问题。 可三好上洛,京都大乱,今年开春到现在,幕府几乎就没有新的收入进账。 足利马回众的职禄都断了有些日子了,她们可是非常难熬。” 义银醒悟过来,原来如此。 蜷川亲世有信心把足利马回众拉过来,就是倚仗着斯波义银有钱,足利义昭穷b。 她说的虽然含蓄,但义银是听懂了。关于幕府财政,义银也知道一些。 幕府式微,地方上的御料所已经被地方武家几乎侵占光了。 原本地方武家还装一装样子,以献金供奉幕府,掩盖地方吞并御料所的丑态。 但随着幕府实力下降,地方武家越来越肆无忌惮。这次京都事变,幕府权威大跌,地方武家更不会把幕府当回事,自然献金大降。 幕府内部武家的供奉,以山城国及其周边的幕臣领地为主,这也是足利义辉与伊势贞教彻底撕破脸的原因。 足利义辉要复兴足利家,需要大量的军费扩充军势,需要控制幕臣领地,由她们提供足够的补给。 这严重侵犯了幕臣集团的利益,最后导致幕臣们袖手旁观三好上洛,弑杀足利义辉。 如今足利义昭上位,她立足未稳,需要笼络幕臣,自然不可能再拿幕臣的权益开刀。 最后一块京都城下町的税收,因为三好军势纵兵掠夺京都城下町,大量商人,町民,文化人外逃,正是青黄不接的萧条时候。 京都城下町是幕臣们的聚宝盆,她们在三好肆虐期间已经损失惨重,不可能允许足利义昭竭泽而渔,对城下町课以重税。 算来算去,足利义昭这个将军真不愧对贫乏公方的称谓,的确是家徒四壁,穷得没边了。 而斯波义银手握北陆道商路,斯波忠基金要给基层姬武士发年金的消息,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 高阶武家嘲笑斯波义银丈夫之仁,乱发钱,养懒娘。但各家基层姬武士,哪个不羡慕? 这会儿,斯波忠基金还是个画饼,大家姑且半信半疑。等到了真发粮食的那天,能把其他各家的下层姬武士,给活活嫉妒死。 足利马回众的情况,有点像是当初在尾张,柴田胜家的窘境。 当时,柴田胜家虽然控制着织田家的常备军势,但这些人也是没有领地,依靠职禄过活的穷b。 没有仗打,就没有恩赏,没有知行,她们只能是吃糠咽菜。 所以,织田信长一句带她们去打胜仗,封领地,柴田胜家的眼珠子就红了,直接跪下给织田信长当狗到现在。 足利马回众也是活得窝窝囊囊,有上顿没下顿。 幕臣们还有自家领地,幕府发不出钱粮,她们可以高风亮节,免费为幕府服务。 但足利马回众是真活不下去了,她们需要军费吃饭,有些人还需要养家糊口。 足利义昭没钱恩养她们,已经很让人恼火了。还要作威作福,以足利将军之名指使她们。 仁木义政这个管理者的领地在伊贺国边缘,就几个山间小村。 别说她不肯用自家的钱粮补贴足利家的人马,就算她肯,她那点本钱养得起吗? 幕府高层谈起事来都是高谈阔论,可说起掏自己的钱贴补幕府亏空,谁会愿意? 足利马回众现在是靠着坂本城在供给物资,但一城供养五百姬武士,显然是不够的。 面对窘迫的现状,足利马回众当然会想念先代,感恩缅怀。 斯波义银这位先代遗男霜,如果肯用钱粮争取足利马回众,她们多半会站出来维护正义。 大义凛然,还有饭吃,何乐而不为呢? 见蜷川亲世讲得头头是道,畠山高政越发兴奋,鞠躬说道。 “亲爸。。大御台所,请您当机立断!” 看着期待的两人,斯波义银还有些犹豫。 从蜷川亲世的献策来看,架空足利义昭这个贫乏公方,并不难。但问题在于,义银要不要接幕府这个烂摊子? 蜷川亲世是老思想,脑子还停留在幕府千秋万代的思路上。畠山高政是被权位蒙蔽了双眼,只看得到管领的威风。 但义银很清楚,现在幕府已经濒临崩溃,是迟早要被清盘的负资产。 这次评议会上的逼宫,让他太过伤心,他一点都不想再陷入这个无解的泥潭之中。 若是架空了足利义昭,他必然会与幕府捆绑得更紧。未来幕府倾覆之时,他也会被殃及池鱼,这不是一桩好买卖。 正在他犹豫之中,茶室之外的门廊上传来脚步声。 蒲生氏乡带着柳生宗矩出现在三人面前,鞠躬行礼。 义银皱起眉头,蒲生氏乡不是一个不懂规矩的人,她忽然打断三人的茶会,是出了什么事吗? “怎么回事?” 蒲生氏乡说道。 “大御台所,柳生姬奉命入京,正巧撞上一件大事,赶着来向您禀告。” 正文 第1229章掀桌的边缘 柳生宗矩瞅了眼在坐的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心想这件事她们迟早也会知道,没必要隐瞒,于是直接说道。 “今天幕府评议会后,代理侍所的松田大人在樱田门外遇袭,连同随从一齐被杀。 松田大人的首级,被挂上樱田门上牌坊。” “什么!” 三人面色同时大变。 在坐都是幕府高层,很清楚这件事发生在这个时间点,对于正在犹豫站队的幕府各家意味着什么。 义银第一时间想到高田雪乃,这丫头真是个惹祸精! 畠山高政看了眼斯波义银的脸色,见他震惊不似作伪,这件血案看来并非是他有意安排。但是,犯案之人与斯波家一定脱不了干系。 蜷川亲世最是慌张,她与义银一样,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高田雪乃这名冷血剑客。 当初御所剑室的大比血案闹得足利斯波差点翻脸,前几天高田雪乃又在城下町当众杀人,此人一直是胆大包天。 这次樱田门外的杀人案,若是高田雪乃做下的,对于蜷川亲世的谋划将会非常不利。 现在,幕府各家对于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的矛盾,大多数人还是保持着暧昧的态度。 但高田雪乃一而再,再而三在京中杀人,是非常犯忌讳的。京都脚下,幕府中枢之地,最怕这种以血还血的无赖子。 政治斗争讲究妥协,动不动就肉体消灭,那幕府里这些政治动物还有没有安全感了? 杀人不是她们的强项,利用幕府的游戏规则牟利,才是她们最擅长的事。 高田雪乃这种用刀剑说话,恐吓幕府的行为是绝对不能姑息的。 如果这次让她得逞,日后就会有其他人学她的做法。那幕府这些养尊处优的废柴,真不够刀口舔血杀的外臣们杀几回。 蜷川亲世的目光投向义银,急得满头大汗,但她是犯过错误的人,这时候真不方便开口。 义银心乱如麻,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拿起桌上茶汤,抿了一口说道。 “我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见义银端茶送客,两人也是识趣,鞠躬告辞。 蒲生氏乡送两人出去,义银看着柳生宗矩,咬牙切齿说道。 “那个小丫头到底做了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些。” 柳生宗矩双手奉上一张天诛纸,义银边看边听她说起当时的情况。 听闻柳生宗矩是与柳生宗严一起去的现场,义银看似不在意问了一句。 “你上京之后,先去了柳生宗严那边?” 柳生宗矩心中凛然,肃然鞠躬道。 “嗨!之前母亲被先代解职,京都的柳生族人是由我在接济。 这次回京,我先去了母亲那边,就是想与她说清楚。我对京都族人的贴补,将全部断绝。” 义银抬头看了眼柳生宗矩,问道。 “断绝?” 柳生宗矩伏地叩首,斩钉截铁说道。 “嗨!北大和柳生家乃是大御台所的鹰犬,不该与外人有所牵连。 我只是将之前犯的错误,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义银撇了她一眼。 “那位可是你的母亲,血浓于水,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柳生组眼中只有大御台所,再无其他!” 义银点点头,说道。 “随你吧。” 他集中注意力看起手中之纸,问道。 “这壬生狼是什么来头?” 柳生宗矩眼神一转,有些迟疑。义银看了她一眼,目光有点冷,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禀告大御台所,据我所知,壬生狼是高田阳乃大人的部属。” 义银皱眉问道。 “阳乃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部众?” 柳生宗矩知道自己说这些,必然要得罪高田姐妹,但事到如今,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交代出来。 “堺港情况复杂,新选组十名姬武士貌似不够用。 高田阳乃大人就在堺港附近的壬生村,招募了几十名剑客浪人为自己做事,她们就是壬生狼。” 义银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一直以为高田阳乃只是专精于商务,没想到她还招募到了这么一群厉害的剑客,果然是钱能通神。 以北陆道商路的商业优势,再加上这群亡命之徒,义银忽然觉得高田阳乃的权势太大,有些扎眼。 她掌管着大量的钱粮物资,还要收买大批剑客当死士,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义银作为上位者的敏感神经,被触动了。不管高田阳乃有没有异心,但她显然有了作恶的本钱。 想起那丫头对自己的痴迷,义银难免担心她哪天嫉妒起来,偷偷玩暗杀,搞得斯波家中腥风血雨。 想起不听话的高田雪乃身后,还有这么一个替她为虎作伥的姐姐,义银就觉得脑壳痛。 他忍着怒气,沉声道。 “派使番去堺港,让高田阳乃滚来京都见我!马上!” “嗨!” “还有,让百地三太夫放下手里的事,到京都来一趟。 你和她一起,发动柳生组和保密组在京中的所有力量,给我把高田雪乃这个死丫头找出来! 找到她和她那些个壬生狼,阻止她们继续杀人犯案,将高田雪乃带回来见我! 你告诉那丫头,我真的生气了!若是她不听话回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她!” 柳生宗矩肃然鞠躬接令,心中苦笑。 大御台所一口一个生气,可语气中却是关怀备至,让下面人怎么放开手脚做事? 高田雪乃那个小祖宗要是不听话,她们敢用强吗?真弄伤了高田雪乃,指不定她们反而要吃挂落,被大御台所记恨。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斯波义银这边的人担心高田雪乃乱来,会激化矛盾。足利义昭那边的人,又何尝不怕呢?当然,除了伊势贞教。 就在柳生宗矩向义银报告情况的时候,另一边的柳生宗严也在急赶着进入二条御所,要向足利义昭汇报此案的具体细节。 柳生宗严到来之时,足利义昭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陪坐的伊势贞教,和田惟政,仁木义政神色各异。 伊势贞教的脸色分外难看,足利义昭对她的态度已经很不客气。 被这么个政治白痴鄙夷,伊势贞教亦是一张老脸没地方搁。但她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厚脸皮死扛。 樱田门外发生血案,让绝望中的伊势贞教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紧张看着进来的柳生宗严。 柳生宗严还在行礼,足利义昭已经忍不住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生宗严肃然道。 “松田大人是遭遇了伏击,一行六人无一幸免,她本人被枭首挂上牌坊。” 足利义昭面色发白,伊势贞教已经嚷嚷起来。 “闻所未闻!简直荒唐! 樱田门距离二条御所不过一街之隔,这些人真是疯了!” 足利义昭被她这句话刺激得一抖,跟着严肃起来。 “查清楚是谁干的吗?” 柳生宗严双手奉上一张天诛纸,足利义昭仔细看完,抬头疑惑道。 “壬生狼?什么人?” 柳生宗严迟疑一下,说道。 “臣下还在查。” 一旁的伊势贞教见她神色有异,不阴不阳一句。 “柳生大人,将军面前,你可不能有所隐瞒呀。” 足利义昭下意识盯住柳生宗严,让她暗自叫苦。 “臣下当然不会欺瞒君上! 只是有些事尚未查明,不能随意下结论。” 足利义昭问道。 “是有什么线索吗?” 柳生宗严无奈回答。 “有人看到动手的人貌似高田雪乃,但只是一个孤证,尚未查实。 另外,我查看了松田大人倒毙的战马。马首斩断处干净利落,名刀剑豪缺一不可。” 伊势贞教点点头,抢着为她下结论。 “果然是高田雪乃,她的剑术出众,又有先代赐予的名刀三日月宗近,伏击杀人一定是她所为。” 看见伊势贞教一副疯狗乱咬的做派,和田惟政忍不住眯了眯眼,说道。 “伊势老大人,就凭着一个孤证,一个伤口就下断言,未免有些太草率了吧?” 伊势贞教看了眼和田惟政,蜷川亲世的哭嚎把这些足利义辉的遗臣弄得很尴尬,她们是真不愿意足利家与斯波义银再起冲突。 但伊势贞教不行,她已经把路走绝了。看向还在迟疑的足利义昭,她知道自己必须说服足利义昭,不然迟早要死全家。 “公方大人,您看,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有些人却不愿意去相信。” 和田惟政面色难看,但这时候伊势贞教已经不在乎会不会得罪这位足利重臣,她先要想办法活下去才行。 足利义昭看了眼和田惟政,说道。 “伊势老大人言重了。” 伊势贞教替她谋划,一直是胸有成竹。足利义昭也以为早间的评议上能一锤定音,搞定斯波义银。 谁知道,结果实在让人难堪。 一想起与斯波义银彻底撕破了脸的后果,足利义昭难免心慌。 对那位扶持自己上位的大御台所,她其实是非常敬畏的。伊势贞教办事不力,在她心中的价值便飞速下降,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伊势贞教不管足利义昭的漠然,自顾自说道。 “公方大人,樱田门外之变,非比寻常。 其一,那里距离二条御所不远,今天她们能伏击樱田门,明天我都不敢想象这些嚣张贼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若是她们继续杀戮幕臣,幕府的脸面何存?权威何在?公方大人您的安危,又如何保证?” 足利义昭心头一紧,这群肆意杀人的亡命徒在自己不远处动手,的确不能姑息。 见她意动,伊势贞教趁热打铁道。 “其二,大御台所已经与我们翻脸,这时候闹出了樱田门外血案,我们不敢强硬表态,幕府各家会怎么想? 若是公方大人不能有所表示,她们就会屈服于大御台所,您还如何行使将军的权力?” 足利义昭恨恨瞪了眼伊势贞教,心想。 什么我们?谁和你是我们?要不是因为你,今天的评议又怎么会闹得无法收场,害得自己和斯波义银彻底翻脸。 足利义昭也不自省,只是一味怪罪伊势贞教。她之前一直兴奋得想着赶走斯波义银,独占足利家的荣光。 可评议会受挫之后,她开始想到失败的可能,这才知道后怕。 伊势贞教其实心里也是看不起这位外厉内荏的将军,只是她还需要足利义昭支持,这才耐着性子和她解释。 “其三,松田大人惨死,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幕府各家绝对不能容忍这种在京都制造流血恐吓的行为,我们可以团结各家一齐向大御台所施压。” 和田惟政实在听不下去,厉声道。 “伊势老大人!你这么闹下去,到底有什么意义? 细川元常在评议会后当众打了细川藤孝一个耳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的改嫁之策已经失败,细川三渊两家不会再掺合将军与大御台所之间的纠纷,请面对现实吧! 你要以樱田门外血案为由,联合幕府各家向大御台所问罪,又想得到什么结果?就不怕激化了矛盾,真把大御台所惹恼吗? 对,你不怕!你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但公方大人还需要考虑幕府的未来!” 刚才被伊势贞教说得有些动容的足利义昭,转头看向愤怒的和田惟政。 她从未见过这位外交役出身的家臣如此失态,安抚道。 “和田姬,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 和田惟政真是被伊势贞教给逼急了,不得不出来翻脸骂人。 之前伊势贞教策划将斯波义银改嫁,这事虽然离谱,但足利义昭热衷此事,她也不愿意得罪刚才继位的新将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和田惟政真没想到,这件事会闹成现在这般田地。 今天的评议会上,斯波义银显然是忍耐到了极点,绝地反击,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已经明确站队。 这时候,足利家这边最需要做的是缓和局面,而不是继续逼迫斯波义银,把事情做绝。 足利义昭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出身好,以她的能力给斯波义银提鞋都不配。 到了这时候,伊势贞教还在挑拨,还要搅混水,真是要把和田惟政这些观望的足利臣子们一齐拖下水了! 正文 第1230章古怪的局面 高田雪乃是什么人?和田惟政能不知道?当初足利义辉和斯波义银怎么定亲的前因后果,她是清清楚楚。 伊势贞教要怂恿足利义昭去动高田雪乃,斯波义银真的会掀桌!他要是把幕府的饭桌一掀,和田惟政这些人吃什么! 事到如今,和田惟政必须站出来阻止伊势贞教继续煽风点火。 就算引发足利义昭不满,会对自己有看法,和田惟政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伊势贞教是破罐子破摔,拼死一搏,但和田惟政不想陪葬啊! 她还有大好前程,凭什么被伊势贞教这个迟早死全家的王八蛋拖下水?再继续装鸵鸟,斯波义银被逼得一掀桌,幕府打得过吗? 她们这些人辛辛苦苦扶持足利义昭,好不容易换来的荣华富贵就要泡汤了! 和田惟政肃然看向足利义昭,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您不能再听这小人谗言,幕府经受不起新的动荡! 开春至今,各地武家的献金寥寥无几,幕臣哀声载道不愿供奉,京都城下町萧条一片。政所的府库空荡荡,老鼠都不愿意去。 幕府需要重新走上正轨!地方武家的献金指望不上,幕臣们也不愿意出钱,唯一的出路就是城下町税金。 东海道动荡,北陆道商路已经垄断了关东关西贸易,京都城下町要想恢复元气,需要大御台所的支持。 大御台所改嫁一事已经闹得几乎无法收场,我们不能再激化矛盾,难道您真想要与大御台所兵戎相见吗? 请您三思!” 仁木义政也是忍无可忍,跟着出列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刚才评议会后,足利马回众的大草姬就来找我,问我讨要拖欠的军费和职禄。 马回众的姐妹们缺衣少粮,怨气不小,缅怀先代之言不绝于耳。我们若是在此时与大御台所为难,只怕。。” 和田惟政的话是说理哀求,仁木义政的意思就有些威胁的味道。 仁木义政不想这么表态,但足利马回众的军费不解决,说再多冠冕堂皇的话都是放p。 唱高调能当饭吃吗?姬武士可不是良善之辈,她们真的会下克上的! 足利义昭不处理好与斯波义银的关系,仁木义政都不敢去想象可能发生的后果。 足利义昭的确被她给吓到了,干巴巴说道。 “我不是下令政所优先拨了钱粮给足利马回众,先熬过这阵子吗?” 足利义昭看向伊势贞教,伊势贞教面色一僵,硬着头皮说道。 “府库亏空,所有幕府臣子都欠着职禄。 因为足利马回众地位特殊,政所的确优先拨了一笔钱粮,但五百姬武士的花费太大,暂时只够维持日常吃喝用度。 至于职禄。。就只好请大家先忍耐一下,同甘共苦。” 和田惟政冷笑道。 “好一句同甘共苦! 伊势老大人,你们这些幕臣在外有领地,在京都有商铺,幕府停了你们的职禄,你们也能舒舒服服过日子。 可足利马回众那些刀口舔血的姬武士,都是依靠职禄辛苦过活。 你与她们同甘共苦?不如请你拿点钱粮出来,表表心意。” 伊势贞教怒道。 “可以!那就请和田大人为我做个表率,我才好萧规曹随,学习一下你的高风亮节!” 和田惟政一窒,她又不是冤大头,凭什么帮幕府养兵?追随足利义昭四处奔波,不就是为了权财两字?怎么可能做赔本生意! 伊势贞教又看向仁木义政,只见她默默移开视线。仁木家可以为将军奉公效忠,但是钱粮免谈。 将目光转回迟疑的足利义昭身上,伊势贞教诚恳道。 “公方大人,钱粮是小事,总有办法解决的。 幕府家大业大,京都城下町商屋无数,还怕凑不出养活五百姬武士的钱粮吗?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先解决掉大御台所对您的威胁。 大御台所已经对您有了敌意,破镜难圆,事已至此,必须利用樱田门血案联合幕府各家,逼迫大御台所交出高田雪乃! 他的声望太高,如果这次您没有反应,幕府还会是您的幕府吗?各家畏惧刀剑血案,您会被大御台所彻底架空的! 高田雪乃必须捉拿归案,才能维护您与幕府的威严!才能进一步打击大御台所的威望! 公方大人,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不能功亏一篑呀!” 和田惟政见足利义昭被伊势贞教蛊惑意动,面色大变呵斥道。 “危言耸听! 公方大人,大御台所仁厚,必然会给幕府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们不能逼人太甚。 他英武果决,战阵无双。真把他惹恼了,谁来阻挡他的军势?就凭伊势大人这张嘴吗?” 伊势贞教冷声道。 “织田殿下已经与将军达成了默契,她不会放任大御台所乱来! 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如何斗得过坐拥二百万石的织田殿下?只要我们团结一致,大御台所根本不敢动刀兵!” 和田惟政面色煞白,伊势贞教真是疯了。织田信长已是势大难制,她还要利用织田家去对付斯波义银。 斯波义银是大家都认可的老实人,可织田信长是善男信女吗? 织田信长如果想当三好长庆第二,谁来阻止她?当年阻止三好长庆是斯波义银,幕府要亲手挖掉自己的架海紫金梁?岂有此理!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时,柳生宗严忽然说道。 “刚才在樱田门外现场,织田家的京都守备代官羽柴秀吉大人,她拒绝了幕府治安组的要求,不愿意介入此案。” 伊势贞教面色大变,她没想到柳生宗严会掺合进来,帮和田惟政说话。 柳生宗严身为大目付,是足利将军的鹰犬,不该表态,但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之前与女儿见面,柳生宗矩已经明确告诉她,柳生两分支恩断义绝,各走各路。 这话虽然狠绝,却是真正保护柳生家血脉的金玉良言。两分支各自跟着足利斯波,未来再怎么斗,总有一支可以活下去。 话虽如此,但柳生宗严也不会刻意挑起与斯波家的对抗。难道她愿意与女儿刀剑相向,母女相残? 伊势贞教口口声声说织田家会帮忙,但柳生宗严真没看出来,于是出来顶了一句。 羽柴秀吉看起来一脸无辜,但柳生宗严以多年大目付的直觉,感觉她很幸灾乐祸。 幕府各家其实都明白,织田信长的势力太大,未来不好处理,但所有人都不愿意去面对这个问题。 谁提出问题,谁就得想办法解决问题。除了老实人斯波义银,谁肯出面得罪强势的织田家? 足利义昭真糊涂,手下人装糊涂,大家都装作看不到威胁存在,指望织田信长继续恭顺,幕府的小日子能继续奏乐,继续舞。 明明破烂的房子里存在一只大象,大家硬是假装看不到,全是睁眼瞎。谁都不去考虑,哪天大象发起飙,一鼻子掀翻破房子的可能。 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三人一齐反对伊势贞教,不是因为她们忠心,而是因为伊势贞教的行动已经严重损害到她们的利益。 要真是忠心不二,伊势贞教提出改嫁之策的时候,她们就该站出来阻止,何至于闹到现在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 事实证明,足利义昭对伊势贞教也是不再信任,她想了想说道。 “樱田门外血案,尚未有确凿证据指向斯波家。 既然无凭无据,我们暂时不要去冲撞大御台所,以免激化矛盾。 这件事先放一放,让柳生姬查查清楚。也给大御台所一点时间,看看他是否尊重幕府,会给幕府一个交代吧。” 思来想去,足利义昭还是怂了。 伊势贞教信誓旦旦的改嫁之策,被义银轻松过关。足利义昭想要抛开他单干的底裤已经露出来了,之后与斯波义银很难相处。 后怕不已的她不愿意再冒险,还是选择听从和田惟政等人的建议,稳妥谨慎一点。 足利义昭的拒绝,仿佛瞬间抽掉了伊势贞教的精气神。 看了眼昏庸无能的足利义昭,再看向对自己充满敌意的和田惟政等足利臣子,伊势贞教苦笑一声,老态毕露。 足利义昭见她像是忽然老了十来岁,有些不忍,说道。 “伊势老大人,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伊势贞教脸上露出几许凄凉,行礼告辞。她颤颤悠悠走出房间,差点在门廊上被绊倒。 不理会身后虚伪的关心声,伊势贞教脚步蹒跚走出去。她一步步往二条御所外走,心中越来越凉。 伊势家没救了,真的没救了。 足利义昭毕竟是将军,斯波义银顾全大局,未必会为难她。但伊势贞教肯定被斯波义银恨死了,伊势家一定没有好下场! 伊势贞教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牙齿压着下唇渗出血。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高田雪乃。。高田雪乃必须死!一定要杀了高田雪乃,让斯波义银发狂,与足利义昭决裂! 伊势贞教的目光越来越亮,充满了杀意。 她不可以自己动手,伊势家必须置身事外,那么该找谁去当这个替死鬼? 松田死了,那些个跟着松田投机取巧制造谣言的幕府姬武士,最张狂的应该是。。上野。。大馆。。她们现在一定怕得要死。 怕得要死! 伊势贞教抬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额角抽动。 高田雪乃,你去死吧!为了伊势家的存续,请你尽快去死吧! ——— 之后的几天,京都呈现出一种古怪的氛围。 足利义昭装聋作哑,下令柳生宗严查清樱田门外血案。 斯波义银派遣保密组与柳生组,满京都寻找壬生狼的踪迹。 双方都在缓和局势,不愿意激化矛盾,彻底决裂。 幕府各家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似乎樱田门外血案没有引起任何关注,没有掀起丝毫波澜。 东福寺的织田信长也在沉默,守备京都的羽柴秀吉就像是忘记了这件事的存在。 樱田门外血案后,高田雪乃与壬生狼就消失了。偌大的京都想要找几个人,真是海底捞针。 白天,斯波势力翻遍京都搜索。晚上,壬生狼借着夜色在天诛落单的幕府治安组姬武士。 每天,都有几个倒霉鬼倒毙街头。大多数幕府治安组的姬武士也躲藏了起来,不见踪迹。 京都城下町的谣言终于停歇,町民们在恐惧中失声,夜晚的町坊仿佛会吞噬生命,少有人敢夜行。 一场猫鼠游戏,壬生狼在追杀幕府治安组,保密组与柳生组在寻觅壬生狼,柳生宗严假装在查案。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又一齐选择装作不知道。 但随着时间流逝,暗潮下的波涛迟早会酝酿成型,新的风暴终将来临。 ——— 夜半月高,京都坊町分外冷清。 一名姬武士在街头狂奔,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就像是有鬼魅正在追索她的性命。 当她再次回头张望,看见身后街头空无一人,略略安心。转回视线向前,却忽然发现有一个人站在前方数十步。 她强行静止,踉跄着停下脚步。 月光下,身披红衣,腰挎打刀的美少女冷冷打量着她,就像是在辩识猎物,俏丽的脸上透着月华反光。 “你就是清里?” 清里的牙齿忍不住打起颤来,她想要回头逃跑,一转身就猛地定住了身形。 刚才空无一人的街头,出现了三名身着山形图案羽织的剑客,堵住了她的后路。 清里的眼中充满了绝望,喃喃自语道。 “壬。。壬生狼。。” 她咬着牙转身,面对前方的红衣剑客,吼道。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死我们!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我们愿意道歉!愿意赔偿!愿意承担责任! 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混蛋!高田拔刀斋你这个混蛋啊!” 高田雪乃冷着脸,一步步向清里走过去。清里颤抖着身体,右手死死握住自己的打刀刀柄。 “若是道歉有用,还要刀剑何用?拔出你的刀,然后去死吧。” 正文 第1231章她必须去死 “呀啊啊啊!我和你拼了!” 清里红着眼,拔出打刀冲向高田雪乃,两人的身影一触而过。 一道血线从清里的胸口喷溅而出,她扑倒在地,瞪大双眼,不甘心得伸手向前。 这次冒险出来,只是因为担心他,想去看他一眼。 高田雪乃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挣扎的清里,已经走上来的近藤勇提醒道。 “大人,您的脸。。” 高田雪乃的手指在脸颊上一抹,指头有少许血渍。 “没事,只是被她的刀锋蹭到了一点皮。” 近藤勇看向还在奋力爬行的清里,叹道。 “没想到,这些纨绔子弟中还有人能伤到大人您呀,这人的剑术。。” 高田雪乃摇头说道。 “她的剑术很糟糕,但她想要活下去的信念很强。” 高田雪乃走到清里跟前,举起手中的三日月宗近。 “你必须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些错误是无法被原谅的。 假若,在这染满鲜血的刀,以及成为牺牲品的生命背后,可以让他不再被羞辱,埋葬那些过往,我会毫不犹豫得举起刀。 嗯。。你让我变得奇怪了,今天的话似乎有些多。” 高田雪乃目光一凝,一刀斩下。 直到最后,清里都没有放弃,她不断挪动身躯,奋力向前想要逃脱。她的手始终在伸向前方,口中似乎在喊着谁的名字。 一刀之后,高田雪乃看着清里不再挣扎的身体,默默用白巾擦拭三日月宗近。 身后的近藤勇双手递上一张天诛纸,高田雪乃接过之后,随手丢在地上。 “下辈子,安分一点。” 转身要离开的四人,忽然停下脚步。高田雪乃环视四方,她们已经被包围了。 街角走出一人,正是百地三太夫,对她鞠躬说道。 “高田大人,大御台所要见您。” 高田雪乃看着她半晌,问道。 “都是你安排的?” 百地三太夫得意一笑。 “大人您一直躲着我们,不得已,我只好略施小计。” 高田雪乃指着清里的尸体,冷声道。 “用这个人?” 百地三太夫瞥了一眼尸体,不在乎的说道。 “您在京都藏匿得很深,只有天诛之时才会现身。 不得已,我只好用幕府治安组的人做局,这才找到了您。” 高田雪乃呆呆看着得意的百地三太夫。 “你怎么利用她的?” 百地三太夫轻笑道。 “她有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我想办法告知她未婚夫病重的假消息,她都没有多想,就匆匆忙忙从躲藏的老鼠洞里跑了出来。 真是个蠢货。 不说这些杂事,高田大人,这几天大御台所非常生气,您要是继续乱来,对您并没有好处,还请跟我回去吧。” 高田雪乃望着隐隐威胁自己的百地三太夫,忽然闪身一斩。 百地三太夫只觉得眼前一花,刀锋已经略过她的头皮,斩飞了她的半拉头发。发丝在空中散开,好似轻舞飞扬。 百地三太夫惊怒道。 “高田大人!您不要乱来!” 高田雪乃还刀入鞘,弯腰将地上的天诛纸拿起来,半张纸上已经染红了清里的血。 她沉默一下,将纸揉成团,丢在百地三太夫身上,砸个反弹。 “清里的未婚夫,住在哪里?” 百地三太夫神色不定,这高田雪乃根本就是个神经病! 要不是知道大御台所对她宠爱非常,没了半边头发的百地三太夫这会儿就想要翻脸动手。 没有听到回答的高田雪乃,抬头看了百地三太夫一眼,眼神锐利让百地三太夫下意识一抖。 此时,黑影中又走出一人,鞠躬说道。 “就在前面的町坊,门牌是雪代家。” 百地三太夫眼角一抽,冷冷瞅了眼擅自出来回话的藤林椋。 高田雪乃点点头,抱起清里的尸体,说道。 “明天回去,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抱着清里的尸体向百地三太夫走去,百地三太夫咬咬牙,侧身闪开。 近藤勇三人跟着走出来,在经过百地三太夫身边的时候,近藤勇冲着她竖起拇指,做出了一个割喉的挑衅姿势。 壬生狼虽然是没出路的亡命之徒,但对于百地三太夫这种做事没底线的忍众首领,也是鄙夷。 百地三太夫冷哼一声,却不敢乱动。面对高田雪乃这个疯子,她也慌。 望着四人走远,百地三太夫回头对藤林椋冷笑道。 “藤林姬,你很好呀。” 藤林椋就像是没听出她的讽刺之意,恭谨鞠躬道。 “大人谬赞。 大御台所对高田大人的感情不一般,我们这些做臣下的要懂得为君分忧,谨慎做事。 只要高田大人愿意回去,我们受点小委屈也就算了。” 百地三太夫摸了摸少掉的半边头发,冷哼一声。 “她明天要是不回斯波府邸,看你怎么办!” 藤林椋低声道。 “不会的,高田大人是个实诚人。” 百地三太夫冷冷看着藤林椋,总觉得她这话有些刺耳。 藤林椋保持着恭敬的态度,低着头。月光下,藤林椋的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中,看不到她的表情。 ——— 夜色渐深,清里之前藏匿的地点,京都另一处坊町的屋敷中。 大馆忽然翻起身,惊醒了身边的几人。 上野凑上来低声问道。 “怎么了?” “有人。” 大馆说着拿起打刀,身体抵在门后。其他姬武士悄悄起身,也都默默拿起刀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木门上。 忽然,门后传来几下敲门声,三下,两下,三下,正是她们定下的暗号。 大馆稍稍放松,低声问道。 “谁?” “我,伊势贞兴。” 大馆睁大眼睛,来人竟然是伊势贞教的女儿,伊势贞兴? 她对身后戒备的姬武士们打了一个手势,慢慢开门。 门外确实只有伊势贞兴一人,她微微鞠躬行礼,调侃道。 “大馆姬,真是狼狈呀。” 大馆嘴角一抽,把她拉了进来,还不忘对外张望几眼,这才关上了门。 一群人松了口气,有人点亮了一盏烛台。烛光微弱,众姬的神色在昏暗的光线中若隐若现。 伊势贞兴刚才坐下,大馆已经冷声道。 “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伊势贞兴看了一圈在坐的姬武士们,说道。 “大馆姬,你这话就见外了。都是幕府同僚,平日里大家也是往来甚密,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我吗?” 大馆神色冷漠扫了一眼众姬,知道肯定是有人泄露了消息给伊势贞兴。 但此时,她也没兴趣再计较这么多,直接了当问道。 “你来做什么?” 一旁的上野也是愤愤说道。 “是来看我们的笑话吗?” 伊势贞兴看着领头的两人,叹了一声说道。 “清里死了。” “什么!” 上野下意识提高了嗓门,然后紧紧闭上自己的嘴。 大馆舔了舔嘴唇,苦涩道。 “这个笨蛋,我叫她别出去,她就是不听。” 上野刻意低下的声音带着愤怒,问道。 “她刚走了半个晚上,你怎么知道她死了?” 伊势贞兴摇头道。 “高田拔刀斋把尸体丢在了雪代家门口,巴君的哭声隔着两条街都能听到。” 上野的眼睛泛红,骂道。 “高田拔刀斋,这个混蛋!” 大馆冷静得看向伊势贞兴,说道。 “那你呢?你是来做什么的? 你又没有参加幕府治安组,更没有参与谣言一事,过来凑什么热闹?” 伊势贞兴摇摇头,说道。 “别说得这么绝情,我也是清里的朋友,大家都是朋友。 这几天,高田拔刀斋杀了十二个人,哦,加上清里已是十三个。 你们准备躲多久?难道这辈子都不出去了? 一群大老娘们躲在一间破屋子里,吃不好睡不好。你们闻闻这味道,不觉得熏得慌吗?” 上野一瞪眼,就要发火。大馆一把拉住她,看着伊势贞兴说道。 “不要用激将法,有话直说。” 伊势贞兴肃然道。 “高田拔刀斋是什么人,我们都很清楚,她不会听任何人的解释。即便幕府和斯波家联手,强行压住了她,这件事也没完。 你们的未来会生活在恐惧中,直到她提着刀找上你们。想要解决掉这件事,只有一个办法。” 大馆眯着眼,看向口若悬河的伊势贞兴,冷笑道。 “伊势姬,你真是你母亲的好女儿,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伊势贞兴面色一僵,冷着脸看向大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馆摇摇头,脸色淡漠。 “无所谓,至少你说的有道理。 高田拔刀斋不会放过我们,我们想摆脱这个梦魇,只有杀了她。 那你准备怎么说服我们去送死?我们全部加起来也打不过她! 当初在剑室大比,她一人一剑就杀了十名剑术高超的剑客。这几年她的剑术精进,更加厉害。 我们有自知之明,我们没本事杀她。” 大馆的试探,让伊势贞兴笑起来。和聪明人交流,真是一件愉快的事。 “你们是要杀了她,又不是和她比试剑术,哪有那么难? 我已经帮你们准备好了铁炮,弓矢,长枪。区区剑客而已,远处放箭点火射倒,凑近了捅死就是。 我查过,她们每次出行都是三五人。应该是担心全体出动,行踪容易暴露。 你们只要抓住机会,杀死高田拔刀斋并非难事。” 大馆看着她,说道。 “看来,你已经替我们找好了伏击地点?” 伊势贞兴点点头,说道。 “这几天,斯波家已经把整个京都翻过来找人,高田拔刀斋藏不了多久,必然要回斯波府邸。 我会派人盯着斯波府邸,只要她去,我就通知你们守在外围。 等她出来的时候。。” 大馆冷冷道。 “她要是被大御台所关起来,不出来了呢?” 伊势贞兴笑了笑。 “就算要关,也是在把壬生狼安排妥当之后。放心吧,你们有机会送她去黄泉。 想想清里,想想松田大人,想想这几天惨死的亲朋好友。你们要做一辈子懦夫,还是一时的英雄?” 大馆沉默不语,身边的上野已经按耐不住,握住大馆的肩膀。 “干吧!大馆姬,我们不可能一辈子绕着高田拔刀斋走!” 大馆扫视众姬,所有人的目光中,都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狠绝。 她知道伊势贞兴不怀好意,但这时候,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 “好,把弓矢,铁炮,长枪送来,再给我们备几套兜胴。” 伊势贞兴笑道。 “没问题,我这就回去准备。” ——— 伊势贞兴走出屋敷,街角闪出几条人影,跟在她的身后。 她一招手,一人凑上前来。 “少主。” 伊势贞兴低声道。 “盯紧她们,事成之后一定要把她们解决干净,这件事绝不能牵连到伊势家身上!” “嗨!” ——— 淀川之上,高田阳乃望着京都方向。 “还有多久能到京都?” 身后随从恭谨回答。 “大人,照现在的船速,明天夜半就能抵达京都。” “太慢了,想办法再快一点。” “嗨!” ——— 旭日东升。 斯波府邸之中,义银得到了保密组的消息,高田雪乃今天就会回来。 他稍稍安心,用完早膳就吩咐下去,高田雪乃一回来,就把她带来见自己。 可他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太阳落山,华灯初上之时。 望着眼前施施然伏地叩首,一脸平静的高田雪乃,义银忍着怒气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雪乃呆萌道。 “昨晚忙了一夜,白天在睡觉。 回来之前,给壬生狼那些人安排了今晚的工作,继续搜索躲藏的虫豸。所以,有点晚了。 主君,您用过晚膳了吗?” 义银眼角抽抽,见雪乃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血压蹭蹭往上冲。 “吃过了!” 雪乃呆呆看着他,说道。 “我还没吃,有点饿了。” 义银脑子里称谓理智的那根弦,瞬间崩断。他忍不住上前,一掌抽在雪乃头上,怒吼道。 “吃吃吃!吃个p!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雪乃一脸无辜得摸着头。 “疼。。” 然后她慎重鞠躬,双目看着义银说道。 “主君,那些说你坏话的人都闭嘴了。只要雪乃在一天,她们永远都不敢再开口。” 望着雪乃不掺丝毫杂质,充满了喜悦的双目,义银眼睛一酸,心头一软。 “你这个小傻瓜。。” 看了眼身边陪坐的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义银说道。 “直政,去给雪乃弄点吃的。” 井伊直政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雪乃这家伙把京都搅得一团糟,给大御台所找了这么大的麻烦,还想吃饭?吃p吧? 井伊直政还在发愣,雪乃反而大大咧咧开口。 “我要一碗白米饭,加两块腌萝卜,今天厨房有小鱼干吗?有的话也给我来两根。” 雪乃仿佛是在邀功一般的点菜,把井伊直政听得发囧,下意识看向主君。 义银无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正文 第1233章月下的伏击 皎洁的月光下,京都坊町一片寂寥无声。 从斯波府邸中走出来的雪乃有些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 看着主君再次关上门,想起姐姐正在做着那事,她的心隐隐有些刺痛。 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即便那人是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想起她正在自己喜欢的男人身上,雪乃的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她下意识往街上走,就像是这些天的每一个夜晚,游荡在街头。她告诉自己,那是姐姐,我爱的姐姐,我们会一起得到幸福。 心中的不平渐渐舒缓,雪乃的脸上慢慢浮现对未来的憧憬,想起刚才与主君在房内。。脸蛋不好意思得红起来。 这就是幸福的滋味吗?真好。 ——— 大馆趴在屋顶,远远看着高田拔刀斋朝这边走来。她小心翼翼朝附近潜伏的姬武士们,做出一个准备的手势。 高田拔刀斋是顶尖的剑客,她的直觉非常敏锐。大馆心中忐忑,若是被发现不对劲,这次伏击便会前功尽弃,她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大馆死死盯着月下的红衣美人,额角的汗水不断滴下来,落在她的衣襟上。 所幸,高田拔刀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似乎在走神,无意识得走进了杀机四伏的包围圈。 大馆小心翼翼抬起手,做出一个行动的手势。然后迅速拿起准备好的铁炮,瞄准高田拔刀斋。 ——— 沉浸在幸福中的雪乃,她的嘴角透出微微的笑意。 忽然,风中传来破空而过的弓矢声,雪乃的脸色一正,冲向前方一跃而起。 可惜她发现的太晚,虽然强行启动速度躲避,还是有一支箭狠狠扎进了她的小腿。 雪乃闷哼一声,顺势倒地滚动,狠狠撞在街边的墙壁上。她刚才滚开,地面就被四支后续到来的箭矢扎穿。 随后三声铁炮齐鸣,雪乃只觉得身上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中,再次撞回墙上,一口鲜血喷出。 她的五脏六腑在不停翻滚,刚才强行突破极限的提速,已经伤到了自己。又被弓箭铁炮偷袭打伤,整个人几乎站不起来。 雪乃知道自己大意中了埋伏,她强忍着晕眩感,拔刀砍掉露在小腿外的箭杆,扶着墙站起来。 这时,两边屋顶埋伏的姬武士纷纷跳下来,将她团团包围。 大馆冷静得给铁炮清理枪管,重新放置火药和弹丸。 上野穿着一身兜胴,甩动手中的长枪,冲着雪乃吼道。 “高田拔刀斋!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给我拿命来!” 雪乃背靠着墙,双手持刀,冷冷环视四周。十几名姬武士把她围得水泄不通,所有的退路都被堵严实了。 穿着兜胴的姬武士拿着长枪挡在前面,身后的姬武士再次准备拉弓,铁炮黑漆漆的枪口对准自己。 雪乃冷冷看着这一切,缓缓举起打刀,指向前方。 ——— 斯波府邸,义银内室中。 阳乃高高直起身子,化作一阵颤抖,天鹅般的长颈竭力往后仰。随后,她倒在义银的身上。两人对视一眼,心头一荡。 阳乃羞涩低下头,义银将她放下来,换了个姿势抱住她。 “还好吗?感觉怎么样?” 义银看似关心,眼睛却是一眨一眨,显然在调笑。阳乃的脖子都红了,把头深深埋在义银怀中,不肯说话。 义银见她如此羞涩,感叹道。 “你们姐妹俩,真是奇妙。 我一直以为,雪乃才是胆小的那一个。没想到,害羞的人反而是你啊,阳乃。” 阳乃在他怀中不安分得抖了抖,有些幽怨的说道。 “如果早知道主君喜欢保护弱小,我就不去学什么算数,文书,做账,商务,乖乖呆在您的身边。” 义银低头亲了她一下,笑道。 “你不会的,还记得当初你在尾张的誓言吗?” 阳乃用手摸着他的脸颊,痴迷得看着他英俊的脸庞。 “我永远不会忘记。 我要赚好多好多钱粮,让您挥霍不尽,招募无数的军势,教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您。” 义银紧紧抱着她,低声说道。 “你做到了,阳乃,谢谢你。 我今天能有这般从容不迫,叱咤风云。是因为有你帮我赚钱,让我可以不用为钱粮分忧。” 阳乃在他怀中流着泪,紧紧抱着心爱的主君,只觉得这些年受的苦,遭的罪都值了。 义银摸了摸她的俏鼻,笑道。 “哭什么?你应该高兴。” 阳乃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狠狠点头。 义银调侃道。 “我终究还是逃不出你们姐妹俩的魔掌,雪乃。。厉害呀。” 阳乃撅着嘴说道。 “您现在才知道她的厉害呀?我早就是有苦说不出。 每次都像是我欺负她,可我什么时候真占到了便宜?” 义银想想雪乃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哑然失笑。这看似萌蠢的小丫头,好像真的从来不吃亏。 “怎么?你嫉妒她?” 阳乃乖巧得点点头,说道。 “之前是有一点,但现在不会了。” 义银看她说的一本正经,顿起玩心,把弄着她的两大坨,说道。 “因为你的本钱比她大?” 阳乃红着脸啐了一口。 “主君现在的样子好奇怪,和平时一点都不像。” 义银笑了笑,说道。 “放心,到了明天你就会觉得一切都是你的错,我还是那个纯洁无邪的少年。” 阳乃疑惑得看着义银,义银耸耸肩,不予置否。 生涯不犯特效,yyds。 阳乃看了主君半晌,想不明白他的意思,最后轻轻摇头,说道。 “我不会再嫉妒雪乃了,她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拿出来和我分享,我的心中只有感激。 她是我的好妹妹,我这辈子最亲最爱的好妹妹。” ——— “啊呀!去死!” 一名姬武士心急冒进,她见雪乃连站都站不稳,不等弓矢铁炮发力就忍不住冲了上去,狠狠一枪刺向雪乃。 雪乃冷冷看着她,忽然身形一糊,闪出一刀,侧身砍断了长枪。刀锋下冲回转,顺势上掠,闪电般掠过持枪姬武士的咽喉。 那人吓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人群之中,才被人扶着稳住身形。 她呃呃呃说不出话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已经被割破。她一手捂着自己的喉间,一手拼命挥舞,想要抓住些什么。 上野红着眼凑上去,让她狠狠抓住自己的手臂。她渐渐失去光华的眼神,流露出对这个世界深深的不舍。 最后,她的身体一僵,软倒在地,没了气息。 上野默默帮她合上眼睛,回头看向扶着墙吐血的雪乃。 “高田拔刀斋!” 大馆冷静得喝道。 “射击!射死她!” 刚才被突发情况吓到的众姬,顿时醒悟过来,再次举起弓矢铁炮,瞄准墙边的雪乃。 其他姬武士小心翼翼用长枪围住她,再无人敢靠近。 雪乃喷出一口血,因为激发潜力而崩溃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她看向刚才捂嘴的手,手上都是自己喷出的鲜血。 此刻,她忽然想起昨晚杀死的清里。 清里的尸体被她丢在雪代家门口,那个走出来抱着尸体痛哭的男孩子,真是好可怜的样子。 雪乃痴痴回望斯波府邸,忽然忍不住笑起来。 我死了,主君会有多伤心呀?姐姐会不会愧疚一辈子? 对不起,主君,姐姐,我不想死,但。。好像真的要死了。 雪乃冷冷看向围堵她的姬武士们,忽然冲了上去。 ——— 看阳乃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义银忍不住想笑,他亲了一口阳乃的侧脸,轻轻说道。 “我又不是你们姐妹俩的所属物,哪能由得你们送来送去。 你这话,可是大不敬呀。” 阳乃看向故作愤怒的义银,噗嗤一笑,摸着他的脸颊,低声道。 “能遇到您,是我们姐妹这辈子最大的福气。您要杀要剐,我都认了。” 义银笑起来,他握住阳乃抚摸自己侧脸的手,轻轻搓动。 “我哪舍得呢,我们三人要永远在一起。” 阳乃眼中充满了温柔,回握义银的手。 “嗯,阳乃雪乃会永远陪在您的身边,至死方休。” 温馨之间,阳乃忽然心头一悸,猛地抬起头。 义银疑惑道。 “怎么了?” 阳乃的身体在颤抖。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心好慌。” 平静的夜幕中,响起几下铁炮声,义银的面色沉了下来。 ——— 趁着众姬射击之前,雪乃杀入人群,弓矢铁炮被手忙脚乱丢在一旁,众姬拔刀将她团团围住。 身着兜胴的上野咬牙上前,用双臂的护甲挡住自己,狠狠撞向雪乃。小腿中箭的雪乃行动不便,一个踉跄被撞翻在地。 上野大喊道。 “刺她!刺死她!” 几杆长枪刺了过来,雪乃勉强躲开,却被上野抓住破绽,左肩被扎中。 上野狞笑着把她的身体挑起,狠狠冲向墙壁。雪乃的肩膀被长枪刺穿,钉在了墙上。雪乃吃痛一哼,反手一刀砍向上野。 上野后蹬躲开,急道。 “刺!快刺!” 被长枪刺挂在墙壁上的雪乃,勉强扭动身体。虽然避开了要害,但还是被几杆长枪狠狠扎在身上。 雪乃此时,就像是被挂在墙上的战利品一般,左肩,右臂,腰腹被三杆长枪刺穿,再也动弹不得。 大馆冷静得点火,铁炮近距离轰得一声,砸在雪乃的身上。雪乃被牢牢钉在墙上的身体,忍不住震动少许,喷出一口血。 一群姬武士看着无力动弹的雪乃,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们合力拿下了可怕的高田拔刀斋,这个恶魔再也伤害不了她们。 上野拔出打刀,小心翼翼走上前,望着奄奄一息的雪乃,疯狂得笑起来。 “高田拔刀斋,我会把你的脑袋挂在牌坊上。这是你最喜欢的事,对不对?” 说完,她举起刀。 雪乃艰难得抬头,看向上野的打刀,要结束了吗。。 ——— 义银脚步匆匆走出庭院,身后跟着惊慌失措的阳乃。 蒲生氏乡鞠躬行礼,义银说道。 “哪里传来的声音?百地三太夫呢?柳生宗矩呢?让她们去查!为什么我的府邸附近会有铁炮声! 还有,雪乃人呢?” 蒲生氏乡面色严肃,说道。 “高田姬不在这里,她刚才说要出去走走,就离开了。” 义银面色铁青。 “什么!” ——— 就在上野挥刀的时刻,一条黑影从屋顶冲刺而来。 冲田总司踏着奇怪的缩地步伐,哒哒哒哒迅速靠近过来。 大馆回头看见她的山形羽织,瞳孔一缩,喊道。 “上野!快!” 上野心头一凛,打刀斩下。 冲田总司已经跳了起来,连人带刀突刺,狠狠朝着上野的脖子刺去。上野要是不退后,就算杀掉了高田雪乃,也会被冲田总司刺死。 上野无奈一低头,回身躲过突刺,不甘心得看向高田雪乃。冲田总司已经挡在高田雪乃身前,双手持刀面向众姬。 上野还要上前,被大馆拉住。 大馆望着远处迅速逼近的壬生狼,喊道。 “后退!结阵!” 幕府姬武士们兜胴俱全,有长枪,弓矢,铁炮等武器,壬生狼不是她们的对手。 但这里是斯波府邸的外围,大馆不知道斯波家的姬武士什么时候会杀过来,她不敢赌。 她指着冲田总司与她身后的高田雪乃,喊道。 “射死她们!我们走!” 几名姬武士匆忙拉弓,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壬生狼不要命得冲杀过来,完全不顾兜胴长枪对剑客的优势,拼死要救下高田雪乃。 大馆见情况不对,让幕府姬武士紧紧结阵,徐徐撤退。 双方虽然只冲杀了几下,却是抵死相拼,损失惨重。 近藤勇见对方撤退,赶紧喝止想要追击的同伴。 对方有盔甲,又有投掷武器,壬生狼们没有准备,一人一刀怎么打得过?还是见好就收吧。 土方岁三正在给卸下墙的高田雪乃检查伤势,近藤勇凑上前来,紧张问道。 “高田大人怎么样?” 土方岁三面色不好看。 “非常糟糕,随时可能断气。” 近藤勇双目一睁,咬牙道。 “去斯波府邸救治!” 冲田总司愣了一下,说道。 “高田大人要是没了,斯波家能放过我们吗?我们现在过去,算不算自投罗网?” 近藤勇与土方岁三对了一眼,坚定说道。 “去!” 正文 第1234章气疯的义银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斯波府邸,却无法散去府中丝毫阴郁。 濒死的高田雪乃被壬生狼送回府邸,正在室内抢救。阳乃在里面陪同,义银在屋外站了一夜,斯波众姬跟着陪站了一夜。 一盆盆热水被送入房间,变成一盆盆血水送出来。连夜请来的医师忙了一个晚上,终于走出房间。 她走到正望着庭院的义银身边,鞠躬说道。 “大御台所。” “人怎么样了?” “伤势暂时稳住了,只是。。” 义银回头看她,见她欲言又止,冷声道。 “照实说。” 医师叹了一声,说道。 “伤的太重,失血过多,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暂时还能用参汤吊着命,可时间长了,只怕。。 即便能醒过来,受创太重也变成了废人,再没有办法握剑了。” 义银点点头,对侍奉在侧的井伊直政说道。 “赏三枚小金判,送她出去。” 医师愣了一下,下意识说道。 “这太多了。” 但义银根本不理她,径直往屋里走。尴尬的医师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井伊直政红着双眼,对医师微微鞠躬, 说道。 “请跟我来。” 医师迟疑一下,鞠躬还礼。 ——— 义银走进房间, 看见阳乃正在轻手轻脚为雪乃擦拭额头的冷汗。 他到床铺边坐下, 说道。 “你也累了一夜, 去休息一下吧。” 阳乃手上不停,口中低声说道。 “雪乃从小就是个胆小鬼, 我都不知道她怎么会想到去学剑的。 明明是个看到流血就会哭的傻丫头,却一次次做出这种事来。 上一次在尾张,这一次在京都, 一次比一次伤得重。” 她说着,眼泪从脸颊滑落。 义银不忍,按住她换水的手,低声说道。 “你别这样, 雪乃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子。你要是累垮了,雪乃怎么办?谁来照顾她?” 阳乃抬起头,哭了一夜的双眼红肿,看着义银哭道。 “都是我不好。 雪乃她是为了成全我, 才会出去的。我早该知道的, 这丫头从小占有欲强,怎么可能一点不在意? 她是为了避开我, 她是不希望我发现她在吃醋, 她都是为了我! 雪乃。。是姐姐不好, 是我对不起你,求求你不要死!求求你, 我什么都答应你, 以后我都听你的,你不要死!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雪乃,雪乃!” 义银看着埋头痛哭的阳乃,心如刀绞。转移目光, 又看向面色苍白, 昏迷不醒的雪乃。 他的心底冒出前所未有的恐惧,可能会永远失去雪乃的恐惧, 随后化为滔天怒火, 汹涌而出。 他冷着脸站起来, 走出房间, 走下门廊的台阶,走到众姬面前,所有人一齐跪下。 义银狠狠一脚掀翻柳生宗矩,骂道。 “你干什么吃的!为什么有人敢在我的府邸周围设计伏击! 我要你这种废物何用!又或者你和她们是一伙的!” 柳生宗矩被义银一脚踢翻,撞到一旁的石灯,她听到义银的诛心之言,吓得魂飞魄散。 明知道主君是在迁怒,但她根本不敢辩解。顾不上疼痛,爬回来跪好,磕头请罪。 义银见她磕头如捣蒜, 冷冷问道。 “明智光秀是你在看管吗?” 柳生宗矩赶紧回答。 “嗨,明智光秀大人是由我柳生组在多闻山城监督闭门思过,等候主君处置。” 义银冷声道。 “派人去多闻山城, 让明智光秀来京都见我, 我要见她!马上!” 柳生宗矩伏地领命,转身像逃跑一样飞奔出去。 义银走到百地三太夫面前,阴沉说道 “起来。” 百地三太夫战战兢兢, 刚刚苟着身子起来,就被一脚踢在肚子上,跌进了身边的水池。她爬上来跪好,连声有罪。 义银冷笑道。 “你当然有罪! 有人在我府邸附近搞伏击,兜胴,长枪,弓矢,铁炮都备齐全了,好样的,这是要打仗呢! 你们保密组一点消息都没有?一点风声察觉不到?好!好得很! 原来我每天出门没有被人一枪捅死,真得感谢大家的不杀之恩! 百地三太夫,你办得好差事!” 百地三太夫心里叫苦,这几天柳生组与保密组联手搜索京都,一心要把高田雪乃与壬生狼找出来。 京都这么大,她们的人手根本不够用, 这才会顾此失彼。 谁能想到,这些幕府姬武士胆大包天,竟敢在斯波府邸附近伏击高田雪乃。 百地三太夫不敢反驳, 只能学着柳生宗矩不停磕头。 义银骂道。 “我还没死呢!磕什么磕!磕死人啊! 给我去查!把这件事全部给我查清楚!要是查不清楚,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滚!给我滚!” 百地三太夫狼狈起身行礼,窜了出去,藤林椋跟着行礼离开。 义银望着庭中的惊鹿,平稳呼吸。身后诸姬噤若寒蝉,都跪着。 竹子水溢敲击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义银的声音忽然感伤起来。 “是我糊涂,以为只要我让步,许多事就好办了。 是我错了,我肯体谅别人,谁又有心来体谅我呢? 我一心一意为幕府打算,即便足利义昭逼我再嫁,我都不愿意和她撕破脸。 是我不好,我怎么会傻到对这些混蛋心慈手软。她们要杀死我的雪乃,我的雪乃!是我害了雪乃,是我害了她呀!” 众姬低头跪在地上,毛骨悚然。因为她们听到了哭声,大御台所他竟然在哭。蒲生氏乡跪在最前面,只觉得头皮发麻。 “氏乡。” “嗨!” 义银忽然叫她,让她一个抖索,赶紧伏地待命。 “把雪乃救回来的那些剑客呢?壬生狼她们,人在哪里?” “她们正在偏室等候您的处置,那个。。 她们之中好些人受了伤,我自作主张给她们送了点食物和药品,还请大御台所责罚!” 蒲生氏乡闭着眼,等候义银的雷霆之怒。 义银只是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带我去见她们,现在!” ——— 偏室之内,等候一夜的近藤勇神情疲惫。 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这是一次赌博,赌注是她们所有人的性命。 高田雪乃昨日回返斯波府邸之前,安排她们如往常一般巡夜,搜索幕府治安组的踪迹。 就是这个安排,让她们发现一丝端倪,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高田雪乃的性命。 但高田雪乃伤的太重,她到底能不能活下来,谁都没有把握。 可近藤勇不甘心,她杀了不肯跟来京都的伙伴,在京都又死了这么多战友,她们图的是什么? 她们要扬名立万!她们要摆脱卑贱的未来!她们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高田雪乃要是死了,她如果死了。。斯波家会如何处置壬生狼?那位英明神武的大御台所,他会怎么想?怎么做? 谁都不知道。 近藤勇把壬生狼活下来的人都带来了这里,她们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静待大御台所的裁决。 冲田总司递给她一个杯子。 “近藤姬,喝口水。” 近藤勇冲她笑了笑,接过杯子却没有喝,沉声问向土方岁三。 “土方姬,一个晚上没人来过,我是不是做错了?” 土方岁三笑起来,说道。 “近藤姬,我们原本就是杂草,无人理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有勇气带我们来京都,不管最后成功还是失败,我都尊敬你。 我不想独自面对漆黑一片的未来,我愿意和你一起死在京都,至少,我们曾经努力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近藤姬,不要有内疚的情绪,我很感激你,因为你给了我希望。你知道的,那窒息一般的绝望感是什么滋味。” 近藤勇听着土方岁三真诚的话语,看着冲田总司关心的眼神,环视朝她微笑的壬生狼们。她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湿润,跟着笑起来。 气氛正浓之时,外间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所有人的面色一凝,近藤勇平静看向拉门,准备迎接自己选择的命运。 拉门一开,斯波同心众鱼贯而入,占据房间四角,警惕看着房中的壬生狼们。 随后,一名俊朗不似凡间的贵胄公子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壬生狼残党,走向主位。 壬生狼们纷纷避让,跪地叩首,近藤勇的心中激荡万分。 如天神一般英俊的男子,风华绝代的无双少年,天下只有一人!斯波义银!他来了!是他亲自来见我们! 义银坐上主位,数了数人头。 “十一人。。就剩下这几个了吗?” 近藤勇上前鞠躬行礼。 “壬生狼首领近藤勇,见过大御台所,我们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义银看她一眼,说道。 “近藤勇。” “嗨!” “土方岁三。” “嗨!” “冲田总司。” “嗨!” 义银点一个名,一人磕头行礼,他看着伤痕累累的壬生狼们,说道。 “昨晚,是你们拼死把雪乃救回来的?” 近藤勇不敢抬头,低声道。 “是我们办事不利,才让高田大人受了重伤。敢问大御台所,高田大人她还好吗?” 这个近藤勇很会说话,义银点点头,说道。 “你们救了雪乃,我斯波义银感谢你们,我欠你们一份人情。 告诉我,你们想要什么?我会满足你们的要求。” 近藤勇的呼吸声沉重起来,偷偷看了眼土方岁三,土方岁三的眼神直直回望她。 稳住心神,近藤勇迅速冷静下来,她回答道。 “高田大人被贼党伏击,我等皆义愤填膺! 恳请大御台所恩准,允许我等追索贼人,为高田大人报仇!” 义银深深看了眼近藤勇,不管这话是否出自她的真心,但这个人的确足够优秀,让义银刮目相看。 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义银觉得很舒服,很受用,很感动,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义银吐出一口气,面色转冷。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但我有一个要求!” 近藤勇再次伏地叩首,说道。 “请大御台所吩咐!” 义银咬牙切齿说道。 “不单单是动手的那些贼人,她们身后的人,那些幕后黑手,全部杀掉! 我要她们死!我要她们全都去死!” 近藤勇冷静道。 “大御台所,那些。。可能是身份极其尊贵的大人们。” 义银拍案而起,走到近藤勇身前,说道。 “抬起头来。” 近藤勇小心翼翼抬头,仰望义银。 义银问道。 “我是谁?” 近藤勇咽了口唾沫,颤道。 “您是大御台所。” “我是谁!” “您是。。” 近藤勇迟疑不敢答,义银替她说道。 “我斯波义银乃是斯波家督!足利军神!足利义辉之夫!八幡太娘御白旗的持有者! 我乃天选之人!你告诉我,这天底下还有比我更尊贵的人吗!” 近藤勇深深伏拜。 “没有!大御台所您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义银冷冷看着她,轻声道。 “既然如此,有什么尊贵的大人不能杀?她们还能比我更尊贵吗!” 说完,义银转身坐回主位,对蒲生氏乡说道。 “拿过来!” 蒲生氏乡恭谨上前,双手奉上一把打刀。 义银握住刀柄,拔出一截,问道。 “近藤勇,你认识这把刀吗?” 近藤勇小心看了眼,低头道。 “回大御台所,是高田雪乃大人的佩刀,三日月宗近。” 义银伤感得看了眼三日月宗近,将刀还鞘。 “是呀,这是先代将军赐予雪乃的佩刀,要求雪乃用它来保护我。 雪乃没有辜负先代的托付,她尽力了。” 义银横过刀鞘,伸手向前,对着近藤勇。 “拿着它。” 近藤勇鞠躬上前,双手接过三日月宗近。 义银冷声道。 “尊上讨奸,天诛国贼!壬生狼虽为卑微浪人,亦知大忠大义,我心甚慰! 近藤勇,授知行三百石。土方岁三,冲田总司各授知行一百石,其余人等出仕斯波家,职禄30贯。 近藤勇!你们想要的,我全都给你们了! 现在,我把三日月宗近借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近藤勇激动得浑身颤抖,双手将三日月宗近举高过顶,大声道。 “天诛!” 壬生狼十一人一齐伏地叩首,高喊道。 “天诛!” 正文 第1235章壬生狼出击 义银冷冷看着激动的壬生狼们,说道。 “近藤勇。” “嗨!” “武家身份,资金人手,情报消息,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你是雪乃带来的人,我相信雪乃的眼光,你也不要给雪乃丢脸。否则,今天我能给你的,明天我就能再收回来。” 近藤勇拔出自己的打刀,用手掌一握,鲜血从握处涌出。她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以血抹面,指天发誓。 “大御台所在上! 我以天然理心流宗家之名起誓,必将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贼党,及其幕后黑手斩杀殆尽! 穷尽一生,天涯海角,必诛之!”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说道。 “不必穷你一生,更不用天涯海角去找。你不是一个人,记住,你的身后是强大的斯波家。 除了你们三人之外,我另给你凑齐三十名壬生狼编制,职禄三十贯,享有斯波忠基金待遇。 钱粮,军备,驻地,情报,一样都不会少你,你只需要做好你擅长的事。” “嗨!” 近藤勇纳头便拜,心悦诚服。 义银一夜未眠,此时已经有些疲惫。他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 “带上雪乃的三日月宗近,我特许你先斩后奏。近藤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好自为之吧。” 近藤勇为首, 壬生狼一齐伏地叩首, 恭送大御台所离开。 现在的义银, 他已经不在乎什么足利义昭,什么织田信长。 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禁锢, 全部被他自己扯碎。他就像是被掀开逆鳞的巨龙,只想要狠狠发泄自己的愤怒。 雪乃, 我的雪乃, 她们怎么敢伤害你!怎么敢!就因为我的退让和妥协, 令某些人忘记了敬畏! 义银不断自责,他想要守护的身边人重伤昏迷, 就因为他的幼稚,他的愚蠢。 他召回明智光秀这名毒士,放纵壬生狼天诛, 从此刻开始, 他对幕府再无半点顾忌。 老子难受, 老子心里不好过, 你们特么的谁都别想好过! 都别过了! ——— 斯波府邸不远处的一处庭院,此地是保密组在京都的据点。 室内, 柳生宗严与百地三太夫对坐。 柳生宗矩肃然道。 “大御台所真的生气了,我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火。 这下,事情可不好办了。” 柳生宗矩存有顾忌, 她虽然对母亲柳生宗严说得狠绝,但心中其实并不想与母亲发生冲突。 狠绝是演给外人看的, 母女两人心中都很清楚,怎么做才对柳生家最有利。 可今日, 大御台所大发雷霆,言语诛心, 把柳生宗矩吓得不轻。 大御台所并非好糊弄的人,只是他心肠软,很多事不想计较。但他真要计较起来,柳生宗矩扛不住呀。 如果斯波家与幕府出现激烈对抗,双方的目付组将处在针锋相对的第一线,柳生宗矩是真的不愿意看见这种事发生。 百地三太夫呵呵一笑,她当然明白柳生宗矩在顾忌什么。柳生家两头押注,看似很聪明,其实蠢得厉害。 柳生宗矩她以为自己是谁?她有资格选吗?当狗要有当狗的觉悟,不是谁都有资格站队的。 幕府最高层的大佬们都未必有底气自主选择,柳生家算个p,还想要脚踏两只船? 要不是大御台所仁厚,换一个大名看到柳生家这种小动作,早就把这群养不熟的野狗砍了炖肉。 百地三太夫人老成精,心中嘲笑柳生宗矩,面上却是一片平静,说道。 “柳生姬言重了,你我都是大御台所的鹰犬。大御台所让我们做什么,我们照做便是。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办好了领赏,办差了受罚,不必想太多。” 柳生宗矩咳嗽一声,百地三太夫看似不经意得刺了她一句,显然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解释道。 “大御台所英明神武,我等当然要听命行事! 只是我们办差也要把握尺度, 免得把事情办砸了,受罚事小, 坏了大御台所的大事可如何是好?” 百地三太夫轻笑道。 “柳生姬说得也有些道理,那我们一起琢磨琢磨,也好把事情办得漂亮一些, 不让大御台所为难。” 柳生宗矩脸色好看一点, 百地三太夫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大御台所显然动了真怒,让保密组彻查高田雪乃被伏击之事。这件事并不简单,能在京都内搞来弓矢铁炮的人,那能是普通人吗? 查不出来,百地三太夫要倒霉。查得太深,只怕事情闹得太大,难以收场。 百地三太夫不是不忠心,只是害怕哪天局面反转,自己会被斯波家踢出去当替罪羊。政治上要想妥协,牺牲掉一个忍众头子算什么。 柳生组是目付,对内监督。保密组是忍众,对外情报。双方就是义银的眼睛和耳朵,只要她们能够达成默契,许多事就好办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有灵犀。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喧哗声,由远至近。房间的拉门忽然被打开,一群人闯了进来。 藤林椋想拦着最前面的人,却又不敢阻挡她的脚步,窘迫后退。 来人是一群穿着山形羽织的剑客,连同跟进的保密组忍众,柳生组目付,房间内外瞬间站满了人。 百地三太夫眉头一紧,就要发火,藤林椋抢先说道。 “百地大人,她手持大御台所御赐之物强行闯入,我不敢阻拦。” 百地三太夫与柳生宗矩一齐看去,那人确实双手捧着一把打刀。 百地三太夫是情报头子,柳生宗矩是剑道世家,她们都认出这把刀正是高田雪乃的佩刀,三日月宗近。 百地三太夫皱起眉头,看向这群身着山形羽织的人。 “壬生狼?” 带头的人点点头,说道。 “在下近藤勇,敢问两位可是百地大人和柳生大人?” 近藤勇虽然一夜没睡,此时却是精神抖擞。 大御台所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慷慨,他给的太多,远远超出近藤勇的想象。 近藤勇,土方岁三,冲田总司三人摇身一变,都成了知行上百石的中阶武家,就和做梦一样。 可就是因为大御台所给的太多,心满意足的壬生狼们完全不敢想象,再失去这一切的痛苦。 她们一定要用尽全力去完成大御台所的任务,才能把嘴里的这块肥肉吞下去。 近藤勇对两人鞠躬,说道。 “在座的可是柳生大人与百地大人?我这次来,是希望得到两位大人的协助。 请两位大人提供情报,方便我剿灭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贼子。” 柳生宗矩哼了一声,说道。 “在下,柳生宗矩。 你刚才进入斯波家,许多事还不懂。武家有武家做事规矩,不是像山野浪人那样胡闹,随便乱来。” 柳生宗矩不客气得嘲讽一句,百地三太夫是皮笑肉不笑说道。 “在下,百地三太夫。 近藤姬,伏击是昨晚刚刚发生的,现在许多事还在调查中,你太心急了。” 近藤勇冷声道。 “既然事情还未查清楚,两位大人怎么有闲情逸致在此聊天? 还是说,大御台所的雷霆之怒,并未被你们放在心上?” 柳生宗矩呵斥道。 “近藤勇!你有什么资格教我们做事!” 百地三太夫的面色也冷了下来,阴沉道。 “京都的局势复杂,我与柳生大人正在商议妥善的办法查案。 等有了确切的消息,我自然会让人通知你,请回吧。” 近藤勇不理会两人的敌意,走到两人面前,坐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京都内所有的情报都必须交一份给我。壬生狼自会处理这些情报,寻找可靠的线索。” 柳生宗矩冷笑不语,百地三太夫瞅了眼近藤勇,抽了抽嘴角好似不屑,问道。 “凭什么?” 近藤勇笑道。 “凭什么?就凭这个!” 她忽然拔出三日月宗近,将三人边上的案牍,一刀两断。 柳生宗矩与百地三太夫一齐站了起来,室内外属于她们的部众也都做出了备战的姿态。壬生狼们一样是手握刀柄,杀气腾腾。 柳生宗矩厉声道。 “近藤勇!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在此放肆!” 近藤勇小心得将三日月宗近归鞘,站起来盯着柳生宗矩的眼睛,冷漠道。 “壬生狼与你们不同,我们一无所有,我们无所畏惧。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大御台所的命令。 你问我算什么东西?我现在告诉你,你们不敢做的事,我们来做。你们不敢杀的人,我们来杀。 我们只要情报!确切的情报! 柳生宗矩眯了眯眼睛,没有再说什么。百地三太夫瞅了眼三日月宗近,沉默不语。 近藤勇说道。 “我想提醒两位。 若是让我察觉两位对我有所隐瞒,我不免会怀疑两位是否有与贼子勾结的可能。请两位真正对待我的要求,不要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毕竟大御台所的命令,是杀死所有与这次伏击有关的人。不管是幕前的贼子,还是幕后的黑手,一个不留! 所以,请两位相信我贯彻大御台所命令的意志,我一定会宁杀错,不放过。 请相信我,我会杀了你们的。” 说完,近藤勇鞠躬行礼,带着壬生狼们长扬而去,留下柳生宗矩与百地三太夫面面相觑, 半晌,柳生宗矩阴着脸,鞠躬说道。 “那我也告辞了。” 百地三太夫鞠躬回礼,两人都很清楚,刚才达成的默契已经被近藤勇彻底破坏了。 显然,大御台所对柳生组与保密组并不放心,才会丢出近藤勇这群饿狼来搅局。 事到如今,柳生宗矩已经不敢再考虑避免与母亲柳生宗严的冲突,而百地三太夫也没有胆子再去思索情报的尺度范围。 她们只能规规矩矩办差,如果让近藤勇发现她们有小动作,那真是死得太冤枉了。 直到此时,她们才真正感到恐惧,发现高田雪乃被伏击这件事,比她们想象得要严重的多。 大御台所对柳生组和保密组的不满,远远超出她们自己的估计。 这时候还考虑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努力表现,挽回大御台所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柳生组与保密组迅速行动起来,发动所有力量,一定要把伏击高田雪乃的始末查得清清楚楚。 ——— 伊势府邸内室。 伊势贞教咳嗽两声,她的头上扎着白巾,紧紧勒住自己的额头,才能缓解欲裂的头疼。 伊势贞兴小心翼翼递上一碗药汤,小声说道。 “母亲,该喝药了。” 伊势贞教望着茶汤,浓浓的药味在她鼻前回荡。 她已经老了,这几年的风风雨雨让她心力憔悴。若不是放不下伊势家业,她早就不想活了。 伊势贞教缓缓接过药汤,一股脑吞了下去。她闭着眼睛,感受其中草灰苦涩,只有这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己依然活着。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伊势贞兴低声回答。 “她们得手了。” 伊势贞教猛地睁开眼,看向女儿,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晚,大馆上野她们成功在斯波府邸附近,伏击了落单的高田拔刀斋。” 伊势贞教抓住女儿的手,追问道。 “高田雪乃死了没有?” 伊势贞兴吓了一跳,手腕被母亲抓得生疼,赶紧回答。 “中了一箭,两下铁炮,被三杆长枪捅了个对穿。 可惜壬生狼赶了来,大馆她们没能看见高田拔刀斋断气,就撤退了。 据说,人被送回了斯波府邸,京都最好的伤医师,被连夜请了过去。” 伊势贞教略显失望,松开了手。高田雪乃生死未卜,真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 伊势贞教叹了一声,她已经没有时间了,不管高田雪乃死不死,都必须马上发动。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说道。 “为我更衣,我要去二条御所见公方大人,请她召开评议会。” 正文 第1236章掌掴的警告 伊势贞兴迟疑道。 “母亲,将军已经开始冷落你,她会认可你的提议,再次召开评议会吗?” 伊势贞教冷笑道。 “将军是想与我断开联系,可她更需要政所府库的钱粮! 高田雪乃带着壬生狼在京都搞什么天诛,闹得人心惶惶。城下町商业凋零,商税大减。 将军想要钱粮恢复幕府运转,稳住足利马回众,就必须召开评议会,阻止恐慌继续扩大。” 伊势贞教回头看向女儿,肃然道。 “这是伊势家唯一的机会,我要借助这次机会让足利斯波双方彻底决裂。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伊势家已经无路可走,我没有其他选择!” 伊势贞兴看着一脸憔悴的母亲,默默点点头。 伊势贞教问道。 “大馆上野她们死了吗?” 伊势贞兴面色凝重,讪讪不语。伊势贞教冷冷看着女儿,重复道。 “回答我,她们死了没有!” 伊势贞兴叹道。 “大馆太狡猾了,她大概是猜到我会把她们灭口。伏击之后便甩开了我的眼线,不见踪影。 我正在想办法联系她们之中的暗子,找到她们新的藏身处。” 伊势贞教狠狠一个耳光打在女儿脸上,骂道。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呆在原地等着你去杀啊! 马上去找!一定要尽快把她们处理掉!绝不能让她们把伊势家供出来!听到没有!快去!” 伊势贞兴狼狈得鞠躬离开,伊势贞教望着女儿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但为了伊势家,她必须撑住! ——— 斯波府邸,庭院内。 义银坐在榻榻米上,望着阳乃忙里忙外。昨日三人欢乐的房间,成了雪乃卧病之处。 看阳乃赎罪一般的拼命忙碌,义银终于受不了了。他上前握住阳乃的手腕,说道。 “够了!你需要休息!再这样下去,你会活活累死的!” 阳乃第一次无视义银的命令,想要挣脱他的手腕。可她并非武者,义银虽然力气不大,但压制她还是绰绰有余。 挣脱不开的阳乃,看着身边昏迷不醒的雪乃, 流泪道。 “放开我!请让我再为她做一点事!她一直昏迷不醒, 米汤都灌不进去, 再这样下去,她会活活饿死的! 请让我再为她做一点事,求求您了, 让我再为她做一点事吧! 我不敢休息,不敢睡觉, 甚至不敢闭上眼睛, 我好害怕一睁眼, 她就不在了!” 阳乃瘫在榻榻米上,泣不成声。义银面色铁青, 无言以对。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脚步声,蒲生氏乡出现在拉门之外, 鞠躬行礼。 义银回头看了她一眼, 面有愠色。 “我吩咐过, 没事别来打搅我, 让我安静一会儿。” 蒲生氏乡恭谨低头,低声道。 “大御台所, 二条御所召开紧急评议,请您务必参与。” 义银冷笑一声,问道。 “评议什么?” 蒲生氏乡迟疑一下, 下意识看向昏迷中的雪乃,小心翼翼回答。 “关于城下町暗杀成风, 町民惶恐,幕府征收商税受损的问题。” 义银呵呵呵呵笑起来, 笑声中恨意浓烈,让蒲生氏乡心里发毛。 她深深叩首, 额头冒汗。 义银放开阳乃,没有说话,只是怜惜得摸了摸她的头发,走了出去。 ——— 二条御所,议事厅。 足利义昭焦躁不安得坐在主位上,敲了敲案牍。 “派去斯波府邸的人是怎么回话的?大御台所到底来,还是不来?” 和田惟政鞠躬说道。 “说是大御台所会出席评议。” 足利义昭不满得指着议事厅的高阶武家们,说道。 “既然要来,为何迟迟不到?所有人都在等着,这都等多久了?” 和田惟政刚想说什么,议事厅的拉门被打开,斯波义银出现在门外。 足利义昭以外的所有姬武士,一齐伏地叩首,行礼道。 “大御台所安好。” 义银面容阴沉走向主位,足利义昭看他这副模样,有些畏惧,但还是勉强摆出将军的威严姿态,说道。 “大御台所,您终于来了。” 啪的一声脆响,打懵了足利义昭,更让整个议事厅骚动起来。 和田惟政一脸难以置信,出声喊道。 “大御台所!您在做什么!” 义银回头指着她,喝道。 “你给我闭嘴!都给我安静!” 和田惟政被他的气势震慑,愣在当场。整个议事厅窒息一般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义银回头看向一脸不相信的足利义昭, 缓缓说道。 “是我, 给你配上了御剑金印。是我, 将你扶上了将军之位。 我从未指望你会感恩图报, 但我是真没想到, 你竟会如此忘恩负义。 这个耳光是给你提个醒,我对你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 义银抬起右手,拇指和食指夹出一丝缝隙。 “我的理智还剩下这么一点点,只需要再一点点刺激,我就会让你悔恨终身。 不要心存侥幸,你在我眼中,只是一个德不配位的废物而已。 我斯波义银十五岁上洛,从家破人亡到大兴家业,什么场面没见识过?败六角,战三好,闯关东,历经血战无数,才能走到今天! 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挑衅的话,你记得带上刀枪。我不会再忍耐,你我之间的问题,将会用铁与血的方式来彻底解决!” 足利义昭面色煞白,身体颤抖,在义银凶狠的目光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鄙夷得看着足利义昭惊恐的表情,义银对着这张酷似足利义辉的脸蛋,感叹道。 “明明是双生姐妹,明明是同样一张脸,你怎么能蠢成这样?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义银发泄之后,只觉得空虚无趣,转身扫视全场,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表情映入眼帘。 细川元常,细川藤孝,蜷川亲世,畠山高政,和田惟政,仁木义政,伊势贞教。。各色人等皆屏息以待,不敢出言撩拨狂怒的义银。 义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他擦拭了一下眼角笑出来的泪水,不屑道。 “足利天下,幕府精英,哈。” 义银走下主位,一步步往外走。在经过伊势贞教身边的时候,狠狠一脚踏在她的左肩上,把她掀翻。 伊势贞教年老体弱,被踹得回不过气来,怨毒的双目看向义银。 义银指着她,淡然道。 “雪乃遇袭一事,最好与你无关。 如果让我查出来是你在捣鬼,你等着死全家吧。给你府邸看家护院的狗,我也不会放过一条。” 说完,他抬头挺胸走了出去,再不愿在此地多待一刻,真恶心。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义银突如其来的爆发给吓住了。 足利义昭坐在主位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她身为足利将军的威严,被这一个巴掌彻底打得粉碎。 更让她怨恨的是,自己刚才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勇气,就眼睁睁看着斯波义银飘然离去。 丢人丢到这份上,这足利将军她还怎么当得下去! ——— 斯波义银在二条御所大发雷霆之际,壬生狼们得到了她们在京都名正言顺的据点。 庭院之内,壬生狼们嘻嘻哈哈,高声歌唱。忽然,房间的拉门大开,近藤勇冲了出来。 她愤怒得用刀鞘,将院中的剑客们一一打翻在地,怒吼道。 “八格牙路!你们这些混蛋! 高田雪乃大人生死未卜,残害大人的凶手还逍遥在外!你们竟然笑得出来! 我们的领袖受难,你们就没有一丝悲愤羞耻之心吗!全部给我加练挥刀五百下!不练完不准吃饭!” 剑客们见近藤勇发怒,不敢再放肆,嗨了一声,纷纷爬起来乖乖练剑。 她们这群浪人能摇身一变,混入斯波家编制,成为拿家臣职禄的正式姬武士。全因为近藤勇力排众议,带她们上洛京都,奋力一搏。 所以,近藤勇此时的威望更高,大家都愿意听从她的命令。 近藤勇盯了她们一会儿,见她们的确听话练剑,这才冷着脸回到室内。 室内,冲田总司笑而不语,土方岁三摇头道。 “近藤姬,你不要和她们计较。都是些粗胚,好不容易混上武家身份,竟能出仕高贵的斯波家。 这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报,她们都乐疯了,免不了狂喜失仪,放浪形骸,也是情有可原。” 近藤勇叹了口气,说道。 “我当然明白她们的心情,我又何尝不是欣喜万分。 大御台所太慷慨了,但他给得实在太多,让我心里发毛。 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我们看似成功上岸,其实现在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这时候绝不能懈怠,如果不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大御台所大怒收回恩赏,我们怎么办? 未曾得到过,也就罢了。得到了再失去,她们中有几个人能承受这份失落?到那时候,我怕她们真的会疯掉。” 土方岁三点点头,说道。 “近藤姬高瞻远瞩,我甚是佩服。” 近藤勇听着自己的军师看似严肃,实则调侃的话,嗤之以鼻。 “你别开玩笑了。 我知道大家心情都很好,但这时候必须保持着悲愤欲绝的正确态度,给外面人看。 我刚才羞辱了柳生宗矩与百地三太夫,她们就算面上奈何不了我,私下未必不会盯着我们找茬。 若是被她们看到我们载歌载舞,把事捅到大御台所面前,惹来君上之怒,我们才真是死得冤枉。” 冲田总司皱眉道。 “不会吧?毕竟是同僚,都是斯波家臣。” 土方岁三笑起来,说道。 “冲田姬,你呀,就知道埋头练剑。 大御台所给了我们三人共五百石的知行,还给了壬生狼三十个斯波家臣的编制,享受斯波忠基金待遇。 你知道这份恩赏有多重吗?多少人会忍不住眼红?” 冲田总司摇摇头,一脸迷茫,近藤勇为她解释道。 “据我所知,斯波忠基金是斯波家刚才建立起的家臣福利。除了三十贯职禄,每年还享受两次年金,可领取四到六石的糙米。” 冲田总司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问道。 “每个人都有?四到六石?” 近藤勇点点头,说道。 “是呀,除了斯波忠基金的年金,我们还得到了额外的住所,经费,情报。 我们的待遇比起柳生组的目付,保密组的忍众,还要高出一大截。 你说,她们怎么可能不嫉妒?我们凭什么享受这些待遇?未来又如何保住这些待遇不丢失?” 冲田总司皱眉不语,土方岁三笑道。 “高田雪乃大人在大御台所的心中,果然地位非同凡响。 我也没想到,大御台所竟然会因为高田雪乃大人的重伤,给我们这么多好处。这也许是他在盛怒之下,没有考虑太多。 但我们既然拿了好处,就一定要紧紧握住,不能丢了。” 近藤勇点头道。 “壬生狼虽然有了编制,但我们到底算什么? 上阵作战,我们不擅长。刺探情报,我们不懂。目付内卫,我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我们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高田雪乃大人的影响力。 我们是她带来为大御台所效力的,我们唯一能够出卖的,只有如同高田雪乃大人一般的赤胆忠心! 所以,高田雪乃大人必须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我们要悲愤,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为她报仇!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大御台所心中有一席之地,我们才能牢牢抓住现在的待遇。 我们是大御台所最忠心,最值得信赖的鹰犬。柳生组与保密组可以有私心,但我们绝对没有! 尊上讨奸,便是我们壬生狼!” 冲田总司有些明白过来,点头道。 “所以,近藤姬才会第一时间去与百地三太夫,柳生宗矩交涉,用最强硬的态度面对她们,表现出我们对大御台所唯命是从的态度?” 近藤勇与土方岁三对视一眼,笑道。 “这是土方姬的主意。 我们初来乍到,最怕别人在背后使绊子。我们没有退路,必须把大御台所交代的任务办好,走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正文 第1237章醒来的希望 近藤勇笑笑,继续说道。 “既然要当孤臣,干脆就把保密组和柳生组得罪死,大家公事公办,事情反而好做了。 百地三太夫与柳生宗矩不是傻子,她们要是对我使坏,我就把她们当做残害高田雪乃大人的同党处理。 壬生狼只在乎能否完成大御台所交代的任务,谁阻挠,谁就是敌人,杀无赦。 她们就算对我心存不满,也不敢再有小动作。至少在情报方面,不会给我借口对她们发难。” 冲田总司皱眉道。 “但她们也不会支持我们作战。 公事公办,她们一定会做好情报工作,然后把作战的压力全部丢给我们负责,等着看我们出糗。 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是幕府姬武士,京都是她们的地盘。我们只有十一人,一旦大打出手,我们不一定能应付得过来。” 近藤勇点头道。 “所以,我决定让土方姬回一次堺港。我们现在有三十名壬生狼编制,还有缺口可以补充人手。 把壬生村,堺港那边,能够相信的人先喊过来,扩充队伍。另外我们可以出钱,再多找点人帮忙。 我会去斯波府邸,请求军备的支援。长枪,兜胴,铁炮,弓矢,都给配备上,用于强攻。” 冲田总司哭笑不得,一群剑客准备用战阵的思路去砍人,这算什么事? 土方岁三这次回堺港,看来是要拉一群雇佣兵过来,把京都当战阵来打了。 堺港地界龙蛇混杂,濑户内海的海贼,纪伊的恶党及各色人等, 只要钱粮给足, 有的是亡命之徒愿意卖命。 近藤勇看着冲田总司, 肃然道。 “冲田姬,你的身体不好,我不想你到处奔波, 替我做好两件事。 其一,守好据点, 约束大家的行为举止。这时候千万不能懈怠, 更不能饮酒作乐让人抓到把柄。 其二, 剩下的这些姐妹,都是和我们一起闯过来的人, 她们值得信赖。把她们训练好,之后的作战中当做督战队来用。 新来的人,我信不过。到了战时, 你们就守在后面, 负责执行军纪。” 冲田总司点点头, 觉得喉间有点痒, 咳了两声说道。 “堺港的亡命徒认钱不认人,我会用剑让她们懂规矩的, 你放心。 只是,那些人的胃口可不小,她们的开价, 我们出得起吗? 况且,这里是幕府中枢, 把这些亡命徒带来京都,如果闹出大乱, 怎么收场?” 土方岁三笑道。 “冲田姬,你忘了吗?高田阳乃大人就在京都, 这钱我们出不起,她一定出得起! 至于后果,为了高田雪乃大人,大御台所直接把我们这些浪人提拔成姬武士,待遇填满。 你猜,他是想息事宁人,还是希望我们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冲田总司一愣,近藤勇已经洒脱道。 “我们这群卑微浪人能杀出一条血路,就因为我们敢把天给捅破! 大御台所一肚气怒火难消,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我们闹得越大,就越能讨得他的欢心。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你是害怕时过境迁,日后我们会被当成替罪羊丢出去。柳生组与保密组不想尽力,也是这个缘故。 但这就是我们壬生狼的优势! 天诛之举,原本就是高门贵胄最忌讳的事。我们能出头,就因为我们敢做,别人不敢做! 我相信大御台所!我相信他的为人!若是连他都不能信,这天下的武家大名,还有谁值得相信? 壬生狼要在斯波家站稳脚跟,这次的任务一定要干得漂漂亮亮! 我愿意再赌一把,冲田姬,你跟不跟?” 近藤勇伸出手,放在三人中间。土方岁三与冲田总司毫不犹豫得伸手覆盖在她的手上。 三人相视一笑,一齐喝道。 “尊上讨奸,天诛国贼!” ——— 斯波府邸,庭院内。 义银还未从二条御所回返,高田阳乃两日一夜未眠, 还在坚持照顾着雪乃。 一名侍男跪在门外,伏地禀告道。 “高田大人, 院外有一名叫近藤勇的姬武士求见。” 高田阳乃的手停了一下,说道。 “让她进来。” 不久, 近藤勇一人随着侍男进来。行礼之后, 侍男告退,留下近藤勇恭谨面对高田阳乃。 阳乃正小心翼翼为雪乃擦拭额头,冷声道。 “你来做什么?” 近藤勇鞠躬说道。 “前来探望雪乃大人的病情。” 阳乃回头看向她,目光中满是怨毒。 “探望?要不是你们这些人无能,雪乃怎么会伤成这样? 对了,我差点忘了恭喜你。听说主君赏了你三百石知行,摇身一变,你们也成了姬武士?真是可喜可贺呀! 你这踩着雪乃鲜血上位的狗东西,怎么有脸来见雪乃?给我滚出去!” 阳乃对近藤勇极尽羞辱之词,她可不似义银那般宽厚。 在她看来,雪乃受伤,壬生狼就该全部死绝,她们没死干净,就是不忠! 近藤勇面对高田阳乃的恶毒咒骂,一脸悲痛说道。 “是我等失职,才会让雪乃大人为奸人所害,我等对此事也是深感愧疚。” 阳乃打断了她,冷笑道。 “那就去切腹!还磨蹭什么?需要我替你找个介错人吗?” 近藤勇伏地叩首,起身正色道。 “我等确实该全部切腹,只是我等不甘心让贼子逍遥在外,这才苟全性命,留下有用之身。 我已经向大御台所发过誓,寻遍天涯海角,必杀尽这些贼子,为雪乃大人报仇!” 阳乃脸上的怒色稍稍缓和,冷冷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还不去办?” 近藤勇见高田阳乃怒气发泄之后,趋于理智,这才露出自己的意图来。 “阳乃大人,只是杀了那些贼子就够了吗? 那些贼子只是刀,手握刀柄的幕后黑手,我们也不能放过呀! 雪乃大人剑术超绝,那些贼子为了杀她,用上了军阵的战备,弓矢,铁炮,长枪,兜胴,无一不缺,这才重伤了雪乃大人。 幕后黑手能在幕府中枢之地,搞来这些军备,岂是寻常武家? 我不怕死,我只怕拼死也杀不掉真正的幕后人,不能为雪乃大人报仇呀!” 近藤勇说得慷慨激昂,泪流满面,伏地不起。 阳乃聪明过人,但此时她明知近藤勇别有目的,还是忍不住被打动。她摸着雪乃的脸颊,低声哭泣道。 “我的雪乃,我可怜的雪乃。” 谷歳 阳乃看向近藤勇,冷声道。 “抬起头来!告诉我,你要什么!” 近藤勇抬头看向双目冒火的阳乃,振振有词道。 “我要将伤害雪乃大人的相关人等,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恳请阳乃大人调拨钱粮,让我能够去堺港招兵买马,杀光雪乃大人的敌人! 壬生狼能有今天,都是雪乃大人的恩赐。雪乃大人是我们的天,是我们此生追随的领袖! 有我近藤勇一息尚存,便永远忠于雪乃大人!至死方休!” 近藤勇一句不离雪乃大人,终于打动了高田阳乃。阳乃回头看向雪乃,沉默不语。 医师说了,雪乃这次伤的太重,就算醒来也成了废人,再也无法握刀。杀死敌人固然痛快,但雪乃的未来更加重要。 阳乃深深看了眼一脸忠诚的近藤勇,这是一个聪明人。 近藤勇知道主君多在乎雪乃,也知道壬生狼只是一群卑贱之人。 在这个讲究尊卑,阶级分明的武家社会,壬生狼是一群随时可能被抛弃的工具人。 但如果能够攀上高田家这支斯波唯一谱代,能够效忠于斯波义银最宠爱的近臣高田雪乃,她们的未来才有保障。 所以,壬生狼要保住到手的富贵,必须牢牢站在雪乃的大旗下,这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高田阳乃笑起来。 她不在乎近藤勇有私心,她甚至希望近藤勇能有这份私心。这样,壬生狼才会好好守护雪乃,守护好壬生狼自己的聚宝盆。 阳乃还有很多的事要做,雪乃的病情稳定之后,她不可能再时时刻刻陪着雪乃身边。 如果雪乃能有一支忠心耿耿的部属,她会安心很多。 阳乃一点都不愿意去想雪乃会死的可能,她望着伏地不动的近藤勇。壬生狼。。可以一用。 她从怀中拿出一方印信,丢在近藤勇面前。 “拿着它,去堺港找今井宗久。 钱粮,军备,人手,就算掏空了整个堺港,她也会满足你们的所有要求。” 近藤勇恭敬拿起印信,高田阳乃冷眼看她,缓缓说道。 “记住你说过的话。” “嗨!” “滚吧。” “嗨!” ——— 同样两天没有休息的义银,从二条御所回到府邸之后,第一时间来到雪乃病榻前。 他看着依然昏迷不醒的雪乃,问道。 “米汤灌进去了吗?” 阳乃摇摇头,凄然道。 “什么都喂不进去,再这样下去,雪乃会活活饿死的。” 义银沉默不语,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植物人。 古代的医疗条件远不如工业时代,吃喝拉撒中的吃喝问题,无法通过注射营养液替代。 雪乃真的会死吗?义银与阳乃都不敢往那方面去想。 义银转移话题道。 “刚才近藤勇来过?” 阳乃嗨了一声,说道。 “壬生狼人手不够,需要一点后勤支持,我已经满足了她。 另外,我听她的意思,壬生狼有意成为雪乃的部众,这些人还算懂得感恩。” 义银之前免去了雪乃的斯波目付首领之职,阳乃亦是心中不平,借此提了一嘴。 义银笑了笑,只要雪乃能醒过来,他什么都愿意答应。阳乃这点小埋怨,他并不放在心上。 “近藤勇是个聪明人,只要她们真心护着雪乃,我保她们一生富贵便是,就让壬生狼跟着雪乃吧。” 阳乃点点头,稍稍安心。 她为壬生狼说话,是因为医师断定雪乃已然成了废人,她要为雪乃醒来之后的未来考虑。义银明白她的意思,这才满口答应下来。 两人一齐看向昏迷中的雪乃,又陷入了忐忑的心境中。 阳乃早已红肿的眼圈,再次感觉刺痛,隐隐又要哭出来了。 义银心中不忍,将她拥入怀中,说道。 “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阳乃直愣愣盯着雪乃,完全没有之前被主君拥抱的羞涩。忽然,她的身体一震,急促道。 “雪乃!雪乃有反应!” 义银精神一振,回头看向雪乃,却没有发现丝毫端倪。他神色一黯,以为阳乃关心则乱,产生了幻觉,安慰道。 “阳乃,你太累了。。” 阳乃挣脱开他的怀抱,扑在雪乃身上,盯着她的眼睛,坚持道。 “我真的看见了!真的!雪乃的睫毛抖了一下!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没反应了,为什么!” 阳乃慌得晃头,拼命找原因,她忽然身形一凝,回头看向义银。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阳乃扑到义银身上,开始扯他的衣服。义银愕然,下意识拉住阳乃的手。 “阳乃!你冷静一点!到底怎么回事!” 阳乃双目瞪大,状若疯癫,对义银喊道。 “雪乃吃醋了!她知道您在抱着我,她吃醋了! 我就知道!这丫头心眼小,爱吃醋!跑出去被人伏击,就是不想看到我与您。。那个。。” 义银还是一脸不敢相信,喃喃道。 “哪有这种事。。你难道想。。” 阳乃不是姬武士,她挣脱不开义银的手,只能苦苦哀求。 “就当我求您了!试一试好吗?我真的看到雪乃的睫毛动了!” 阳乃哭着喊着,义银半信半疑松开了手。只见她狠狠得扒开自己的衣服,跪在雪乃的床铺边,凄然恳求道。 “主君!我求您了!” 义银望着阳乃的跪姿,咬咬牙凑了上去。他觉得阳乃真是疯了,自己陪着她疯,也是有病。 阳乃的身体晃动,眼睛直直盯着雪乃,不肯放过一丝变化。 她忽然浑身颤抖,大喊道。 “她的嘴唇在动!”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阳乃太激动太紧,张了。他停下来一看,竟然真的看到雪乃的双唇微微张合。 虽然只是难以察觉的一点点小变化,但比起之前死尸一般的木然,还是让两人心中同时燃起了希望之火。 见这么做的确有用,义银深吸一口气,果断加速。 正文 第1238章光秀来参见 阳乃趴在床铺上,抱住自己心爱的妹妹,在她耳边轻声道。 “雪乃,醒醒!你看看我在做什么?你还能睡得着吗?醒来!求求你,醒过来啊!雪乃!” 两人团结一心,为了让雪乃醒来,努力到汗流浃背。 可惜,不管义银与阳乃再怎么努力,也只能让雪乃的嘴唇微动,睫毛微颤,手指微抖。 雪乃仿佛在深渊中奋力向上攀登,她还需要更多的时间。 但两天一夜没合眼的两人,早已心力俱疲,无力继续激发雪乃的求生欲。 两人只好作罢,来日方长。 此时的雪乃已经是奇迹般地复苏,可以喂得进米汤。这让义银与阳乃两人一直吊着的心,终于能够放下少许。 这就叫做,爱的力量。 ——— 翌日,休息一夜的两人继续努力,但不论他们再怎么解锁各种姿态,雪乃都没有进一步的反应。 义银累得满头大汗,两股颤颤,只能安慰阳乃,说道。 “也许是时间不够,雪乃能吃得下东西就好, 其他的事,可以放在以后循序渐进。” 阳乃看着雪乃渐渐稳定的呼吸, 不再惨败的脸蛋, 也慢慢冷静下来, 羞涩得看了眼义银,说道。 “请主君先出去片刻, 我需要清理一下。。这里。。” 义银点点头,走出房间,顺手拉上门。 门外已然是夕阳无限好, 两人竟然努力了一天,难怪义银的腰酸得不行。随着雪乃病情的稳定,义银的心态也稳了下来。 他想到被打了一个耳光的足利义昭,微微皱眉。 自己昨天有些太冲动了, 在幕府评议会上直接就抽过去。足利义昭虽然是个怂b,但他的行为也太过了,只怕有人会借机闹出什么事。 义银回头看着拉门,思索。 幕府那些软脚虾, 义银不怕她们, 真闹翻了,大不了带着同心众杀出京都, 回近幾斯波领去。 但雪乃还在卧榻, 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冲突, 难免会把她卷进去。 阳乃此时正好拉开门,看到门外义银直愣愣得瞅着自己这边, 羞涩得低下了头。 昨天, 今天,她太疯了, 满脑子只想着唤醒雪乃,做了许多自己现在回想起来,都要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放浪事。 义银见她羞答答的模样, 忍不住嘴角上翘, 上前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阳乃。” “主君。” “我希望你能带雪乃回堺港修养, 最好今天就走。 坐船平稳, 不会太颠簸, 我再让京都最好的伤医随行, 保证雪乃的病情在路上不会恶化。” 阳乃身体一抖,低声问道。 “京都的情况很糟糕吗?” 义银笑了笑。 “我昨天抽了足利义昭一个耳光。” 阳乃难以置信得抬头,看向主君。 “您。。她毕竟是足利将军。” 义银摸着她的脸蛋说道。 “我只是给她一个警告,让她清醒一点。 京都之事你不用担心,幕府没胆子与我开战。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把雪乃先送走,我才能安心在京都与她们继续周旋。 近藤勇收了我的重赏,又找你要了物资,必然会大干一场。京都接下来不会太平,雪乃继续呆在这里,的确不太合适。” 阳乃抱住自己心爱的男人,低声说道。 “我都听您的,但是。。” 她抬头看向义银,眼中充满了依恋。 “您也要保重,不能让这些贼子害了呀。” 义银自信一笑。 “就凭她们?还不配。 你回到堺港之后,尽力帮我办一件事。” 阳乃搂着义银的腰,说道。 “主君尽管吩咐。” 义银迟疑一下,说道。 “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我希望你能想办法凑出一笔钱。 我答应过石田三成,斯波忠基金的第一笔年金,从今年底开始发放。 但现在的情况有些麻烦,关东大乱,幕府内讧,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斯波家内部团结一心,继续支持我。 我希望斯波忠基金从年中开始就发放第一笔年金,覆盖整个近幾斯波领,稳固还在观望的人心。 但我又不想打乱石田三成的节奏, 影响刚建立的斯波忠基金踏实根基。所以,这笔钱粮。。” 高田阳乃紧紧抱住自己心爱的男人, 斩钉截铁说道。 “没有问题, 我来出。” 义银摸着她的头发, 轻声道。 “北陆道商路会不会受影响?如果很麻烦,你也不要勉强, 我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阳乃享受着主君的摸头,轻笑道。 “您也太看不起我了。 斯波忠基金发放的年金暂时是每人四石,还不是未来目标的六石。一年两期,年中加一期,不过是二石糙米。 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一万石领地我往宽里算,也就六十名有正式编制的斯波家臣,不过一千两百人。 二千四百石糙米,我高田阳乃还出的起。况且,也用不着我出。 我已经想到了,谁来为这笔钱粮买单。” 义银笑道。 “你准备祸害谁?说来听听,让我也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阳乃羞涩瞄了眼调笑自己的主君,脸色转冷说道。 “北陆道商路在近幾一段,最重要的就是堺港,京都,北近江三个支点,贯穿整条商路的近幾段。 为了保证商路运转,我连三好家和石山本愿寺都拖下了水,诱惑她们掏了钱,入了股。 主君,你说那些贪婪成性的幕臣们,她们会眼看着北陆道商路这座金矿不动心?您猜她们出了多少钱入股?” 义银心头一动,问道。 “你要动幕臣的份子钱?” 阳乃摇摇头,说道。 “您还在京都,我不会做得太过分,以免狗急跳墙,反而害了您。 我只是给她们一个教训,抹去她们今年春季的分红收益,调用在斯波忠基金的年中分红上。 谷惆 幕臣们的份子钱不少,春季分红足够发一期斯波忠基金的年金。” 义银点点头。 北陆道商路因为冬季封港,没有冬季收益,所以每年是出三次季度清算,一次年度总清算。每次清算,他的案头都会放上一份文书。 只是义银对这些繁琐的商业玩法没什么兴趣,都是交给奉行们处理。 他也不担心商利分配出什么纰漏,沿途各家的奉行都盯着自家盘子里的肉,高田阳乃不会干出做假账的蠢事,导致商路信誉崩溃。 这次的情况不同,是幕臣集团先动的手。她们的首脑伊势贞教对斯波义银阴谋陷害,那就别怪斯波家不厚道,剥夺她们的季度分红。 马上就要到夏天了,今年春季的商利清算就要开始,高田阳乃正好吞了幕臣集团的春季分红。 这是一石三鸟之计。 其一,解决了义银刚才提出斯波忠基金新增一期的钱粮缺口。 其二,让幕臣集团心有余悸。再敢乱来,斯波家还有继续制裁的余地,方便分化她们的内部。 蜷川亲世如果不傻,一定会借此机会出击,争夺被伊势贞教把持的幕臣集团话语权。 其三,阳乃的反击有理有据不过分。不会因为制裁幕臣集团,引起其他投钱股东的反感和不安。 毕竟,大家投钱给北陆道商路,是为了赚取利益。要是北陆道商路的份子钱,成了斯波家排除异己的工具,谁还愿意继续玩下去? 阳乃玩这一手,是让幕臣集团感觉到疼,还叫不出苦,只能怪自己没事找事,实在是厉害。 义银心情大好,捧着阳乃的脸,狠狠亲了一口。 “我的阳乃真聪明!” 阳乃红着脸,头都埋进了自己的胸口,嘴角透出甜蜜的笑意。 解决了新发一期的年金问题,义银顿时轻松了许多。 关东因为上杉辉虎乱来,非但不能成为他的助力,甚至还需要他尽快赶过去救火。 而幕府这边,织田信长虎视眈眈,足利义昭恩将仇报。 义银的那下耳光,已经彻底打断了与足利义昭恢复和睦的可能。他现在急需要稳固近幾斯波领的权威,把家臣团团结到自己身边。 照原计划,斯波忠基金还有大半年才会发放。武家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拿不到实实在在的年金,斯波家臣团只会半信半疑。 义银离开近幾两年,近幾斯波领人心浮动。和中下层姬武士谈感情是没法谈的,只能谈利益。 想要彻底抓牢权力,不被高层武家牵着鼻子走,只能用超预期的好处,砸晕中下层的姬武士。 得到高田阳乃这笔钱粮,义银才能有底气,对内乾刚独断,对外保持强势。 两人正你侬我侬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咳嗽。 等到义银与阳乃分开站好,蒲生氏乡才在石道的另一端出现,上前对义银鞠躬说道。 “大御台所,明智光秀到了。” 义银看了眼西下的太阳。 昨天早晨,他下令让明智光秀入京,今日傍晚就到了?柳生宗矩看来是真被自己吓坏了,这速度是跑死了几匹马呀? 义银对阳乃柔声道。 “收拾一下,早些出发。” 阳乃乖巧点头,义银又朝房内卧榻的雪乃深深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 蒲生氏乡恭谨拉开门,房内的明智光秀伏地叩首,恭迎君上。 “大御台所安好。” 义银走入房间,走到明智光秀对席,朝蒲生氏乡挥了挥手。蒲生氏乡鞠躬之后,轻轻关上了门。 “起来吧。” 明智光秀抬起头,气质依然是纯静优雅,双瞳一剪秋水望向义银,叹道。 “一别旬月,主君看起来有些疲惫。” 义银最受不了明智光秀这股子智珠在握的调侃,就像是天下事都在她的掌控中,自己的失败早就被她看穿看透。 “怎么?你在教我做事啊?”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摇摇头。 “我哪有那个胆子? 被主君疏远幽禁,我是夜夜以泪洗面,日日忏悔过错。没想到,主君这么快就愿意再见我。 我欣喜之余,快马加鞭赶来京都,路上还跑死了一匹上好的战马呢。” 虽然明智光秀句句恭敬,但听在义银耳朵里,却是扎心得很。他哼了一声,不说话。 明智光秀笑了笑,好些日子不见主君,忍不住想逗逗他,但也不好太过分。免得他面上挂不住,真要是生气了,不好收场。 话锋一转,明智光秀说道。 “那日在多闻山城,与主君一番深谈,我有了一个非常大的疑惑。 您为什么会对织田殿下那么忌惮?甚至,是要不惜一切代价压制她。 趁着这些天禁闭反思,我找了些情报仔细揣摩,总算有了些许心得。” 义银皱眉道。 “我将你禁闭思过,谁这么大胆子给你提供外面的消息?” 明智光秀笑道。 “您只是说了禁足,并未阻止我获取外界信息。” 明智光秀不提是谁,义银冷哼一声。这家伙掌控中同组两年,在斯波忍众中肯定留有关系。 义银面色难堪,说道。 “所以,你对我在京都的窘境,也是了如指掌?” 明智光秀摇头道。 “这倒没有,我毕竟是被您禁足的,谁有胆子敢把您的近况告诉我呢? 只是得到了一些织田殿下的情报而已,仔细了解一下这个人。” 义银半信半疑看了眼明智光秀,这个女人是他所有部下中最难以捉摸的。 她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殉道者,愿意为自己的理想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连义银这个她深爱的男人,她都可以想出鸠占鹊巢之策,让别的女人来睡。 这就是个疯子。 明智光秀直面义银质疑的眼神,自顾自说起来。 “这位织田殿下,正如您所说,是个激进的改革者。 她乐市乐座,拆除关所,重视商人,断了地方武家的商业财源。 她搞起武家集住,随意改封增减地方武家领地,斩断武家与土地的联系。 她弄得军事改革,提高足轻待遇,分割出卒族,给予底层姬武士待遇,打破武家的军事特权。 天哪,这个人简直是疯了。她把武家阶级的传统利益全部破坏,只为了集中自己的权力。 更可怕的是,她的手段高超,织田家臣团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竟然真的把这些严重侵犯武家利益的决策,执行了下去。 她,真是一个天才!” 正文 第1239章君臣的心结 义银冷冷看着明智光秀一脸钦佩,满口赞赏之词。 明智光秀误会了,她以为义银是看透了织田信长这些改革措施对武家特权的伤害。作为传统武家的代表,他才对织田信长充满敌意。 其实,义银并不太了解织田信长的施政策略,他对这些政策的了解,甚至不如刻意去研究过的明智光秀。 义银只是单纯知道,足利幕府终将被织田信长颠覆, 这个狂人成为了日本历史上不可忽略的人物。 信长之野望这个游戏的名字,这就是义银知道的全部。 前世的他并非日本通,也不是游戏迷,所以不知道日本战国史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但义银很清楚织田信长的秉性,她的志向与自己期望的未来,是背道而驰的。 义银希望别闹腾, 而这天下最能闹腾的人就是织田信长。她甚至有对外侵略的打算, 这就犯了义银的大忌。 原本, 义银是指望联合幕府各方,一齐压制织田信长,在她羽翼尚未丰满之前,压住她的野心。 义银所求,无非是一生太平。大家都别太折腾,能维持下去就好。可他想得太美,现实直接给了他一个嘴巴子,让他心灰意冷。 他叹了一声,说道。 “可惜,没人肯帮我。” 明智光秀笑道。 “当然没人会帮您,因为您想得太多,太超前了。 幕府内外,哪个武家不是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考虑自己的那点利益? 您比起她们,看得太远。 比众姬看远半步的是伟人,比众姬看远一步的是疯子。在幕府众姬眼中,刻意针对织田殿下的您, 才是不可理喻的怪人。 她们只是一群庸人, 鼠目寸光,看不到太远。这就是您的痛苦所在,您想团结的,是一群蠢货。” 义银仰起头,无奈得吐出一口气。 他一直感觉很委屈,自己明明是为了幕府考虑,为什么所有人都走到了自己的对立面?自己怎么让步,都无法得到理解和支持。 明智光秀几句话,让他恍然醒悟,喃喃道。 “这群鼠目寸光的白痴。。我怎么会想着指望这群人呢。。我真是太傻了。” 明智光秀捂着嘴,优雅笑道。 “您会想到找我,看来是对这群幕府的蠢货绝望了。 这群人做事没有底线,您太仁厚,迟早会被她们气死。还是让我来吧,我和她们倒是很有些趣味相投。” 义银看向自信满满的明智光秀,冷笑道。 “你?我凭什么相信你? 她们是白痴,你是疯子,你这种人就该和你嘴里疯狂的织田殿下为伍。” 明智光秀缓缓说道。 “若是没有您的存在,也许我会试着投奔织田殿下,为她出谋划策,引导她走向正确的道路,重整这个腐朽的天下。” 义银冷冷说道。 “织田信长从不听任何人的劝告,她的眼中,只分有用和无用的两种人。 你想要改变她?你还是弄死她算了,结果一定会让你很失望。” 明智光秀深情望着义银,说道。 “无所谓了,我现在的心中只有您,别无他想。” 义银冷笑。 “只有我?用鸠占鹊巢之策,让我成为一个男表子?杀死我的未婚妻,让我当上寡夫? 我真是谢谢你了,你可真是太看重我了!” 明智光秀摇摇头。 “您离开近幾的时候,明明不喜欢足利义辉。。” 义银狠狠打断她。 “我之前是不喜欢她!但当我失去她之后才发现,真正全心全意对我好的!只有她! 你们所有人都在觊觎我!觊觎我的肉体,觊觎我的权力,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只有她!只有她全心全意对我!给我御剑护身,临死之前还将金印给我,不求回报得对我好!” 明智光秀似乎明白了过来,有些想笑。 “您真以为足利义辉没有对您使绊子吗?她做了很多准备,她只是还未实施手段逼婚,就死了!” 义银冷眼看着明显激动起来的明智光秀,说道。 “你怎么证明?她已经死了! 她再也无法伤害我,而现在,正在伤害我的是你!是你这个口口声声说爱我的女人!” 明智光秀哑然,舌根苦涩。 义银说得对,死人再也无法伤害他,只会留下美好的回忆。 明智光秀怜惜得看着义银,他的美貌,他的权位,永远会被姬武士们觊觎。 正如义银所言,所有人都想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什么,只有死去的足利义辉不会再伤害他,不求回报得爱着他。 除了足利义辉,义银还能爱谁?他还敢深爱着谁,才能不受伤害? 说句扎心的话,高田姐妹虽好,但背着他做的事也不少,他能爱她们,却无法像对待死去的足利义辉那般放松,毫无提防。 足利义辉对义银的那些好,会在追忆中不断提纯,更加纯粹更加美好,远远高于残酷的现实。 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 明智光秀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她杀死了足利义辉,也让足利义辉活在了义银心中。 弑杀将军这件事,她到底是赢了?还是输了? 明智光秀收拢心神,不再去想这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她还有许多事要做,死人可以长眠,但她还活着。 她激动的神色缓和下来,又变成了优雅的微笑,就像是带上了那个卸不下来的面具。 “主君,您找我来,不是想与我探讨这些吧?” 义银深深看着明智光秀,这个危险的女人,说道。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但我需要你的力量。 不要再辜负我,欺瞒我,伤害我。再有下次,你我之间,便什么都不存在了。” 明智光秀望着义银纠结的眼神,脸上的微笑面具再也维持不下去,她露出悲伤的表情,将身体凑到义银面前,轻轻说道。 “我爱您,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说完,她解开义银的腰带,低下了头。 义银仰起头,感受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滋味。和当初一样,明智光秀表示忠心的方式,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良久,义银不禁嘶嘶倒吸气,浑身紧张之后,松弛下来。 他忽然想起,刚才和阳乃。。好像还没洗过。。有些报复明智光秀的快乐,又有些腰子酸疼。 直到最后,明智光秀也没有正面回答义银,保证下一次不会再擅作主张。 而义银也没有再提,他真的不知道明智光秀对于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这个狐狸精。。 等到明智光秀娴静坐起,喉间一咽,手指一抹嘴角,义银彻底没了脾气,他就是这么软弱的男人。 望着这个杀死自己未婚妻的坏女人,义银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想不想知道,这些天我在京都做了什么?” 明智光秀鞠躬说道。 “臣下洗耳恭听。” 义银叹道。 “织田信长约我见面,要与我联手压制幕府,被我义正言辞拒绝。” 谷鲱 明智光秀点头道。 “虽然可惜,但确实是您能做出来的事。” 义银又说。 “我昨天在幕府评议上,当众抽了足利义昭一个耳光。” 明智光秀神色一凝,苦笑道。 “您为什么要打她?幕府,织田家,您都要彻底决裂?准备一挑二吗?” “为了雪乃。” 你一句我一句,义银向明智光秀说起了这些天京都发生过的事。政治,军事,经济,宗教,林林总总一直说到夜半,才算说完。 明智光秀揉了揉眉间,最后吐出一句。 “不愧是您。” 义银不知道她这句是讽刺,还是赞赏,只能保持沉默。 半晌,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情况是不是很糟糕?” 明智光秀笑道。 “其实,也还好。只看您愿不愿意退一步,海阔天空。” 义银眯了眯眼,问道。 “计将安出?” 明智光秀反问道。 “主君,您对现在的幕府,怎么看待?” 义银说道。 “心灰意冷。” 明智光秀点点头。 “那就好办了,既然您不愿意再搭理幕府,我们退出便是。” 义银一挑眉,问道。 “退出?你的意思是?” 明智光秀说道。 “退邸回领,韬光养晦。” 义银皱眉道。 “足利义昭斗不过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已经有了两百万石,若是让她继续扩张,日后谁能对付得了她?” 明智光秀笑道。 “那您又能怎么办?继续和织田家僵持下去,还要小心背后幕府的暗箭伤人?” 义银哑口无言,无奈叹了口气,明智光秀继续说道。 “织田殿下志在天下,您又不想当足利将军,她和您之间并没有不可调节的矛盾。足利家与织田家争当天下人,关我们斯波家什么事? 反倒是坐在将军位子上的那个人,她连您这个宽仁的姐夫都容不下,她岂能容忍织田殿下这个野心勃勃的狂人?” 义银点点头,明智光秀说得很有道理。 自己是先代遗男霜,手持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德高望重。他想要逆众意而为,未必能如意,但要想退而自保,谁也不会真逼死自己。 自己又不是女性,当不了将军。乘胜追击逼死自己,不管是军事上,还是政治上,都将是损失惨重的下下之策,智者不取。 说到底,义银现在的困局是因为他的执念,想要联合幕府压制织田信长。 就因为这份无私的愚蠢,才导致了他举步维艰的处境。大家都在考虑自己,你装什么圣人下凡? 明智光秀说得坦白,退一步,海阔天空。让将军自食恶果去,谁管幕府怎么死。 但义银还是有些不甘心,说道。 “我也知道事不可为,但今日一退,织田信长再无人能制。 未来,我又有什么力量与她对抗?难道只能看她肆意妄为,无可奈何?” 义银的不甘心,显然让明智光秀误会了。 明智光秀知道义银被织田信长夺走了第一次,见他如此执着,以为他是不愿未来再次受辱。 眼中闪过一丝憎恨,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主君,大势所趋,我们不能螳臂当车。 我知道您心中痛苦,但小不忍则乱大谋,织田信长这个禽兽。。还请您暂且忍耐。 总有一天,她会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见明智光秀眼眶发红,义银这才反应过来。对哦,明智光秀知道他被织田信长**过,失去了贞洁。 他一时啼笑皆非,老子又不是这世界的男人,谁在乎贞操这东西呀?只是他不好明说,吱吱唔唔摇摇头。 明智光秀以为他难以接受,耐心解释道。 “主君,您虽然能力出众,众姬仰慕。但斯波家衰败日久,您虽然复兴了斯波家,但家业其实并不稳固。 斯波领散布关东关西各地,家臣团心思不一。即便是领地最集中的近幾斯波领,也不过二十万石。 织田殿下锐意进取,织田家臣团被她彻底掌控,两百万石连成一体,乃是大志勃发之势。 幕府各家有多么自私自利,您已经尝试过,了解过。斯波家不退,又能如何? 不让她们吃吃织田殿下的苦头,她们怎么能明白您的良苦用心,愿意迷途知返呢? 还请主君明鉴。” 义银点头道。 “那你倒是说说看,日后我们怎么卷土重来?” 明智光秀笑道。 “主君退邸归领,韬光养晦,并非坐以待毙,还要有所作为。” 义银咀嚼这八个字。 “韬光养晦。。有所作为。。” 明智光秀点头道。 “我为主君绸缪一策,恳请主君接纳。 主君,您出家吧。” 义银愣了一下,看向明智光秀。 “出家?” 明智光秀点头笑道。 “将军不义,逼迫姐夫改嫁。您深爱先代,唯有出家表明心迹。 将军以为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很重要,其实名分从来只是一个借口。 源平相争,源氏几乎被平氏灭族,当年受八幡太娘源义家恩德的关东姬武士,她们为什么没反应? 一直等到平氏改走公卿之路,帮着天皇朝廷压迫武家,这些武家才感觉到愤怒,才想起了八幡太娘的恩德。 名分有用,但更需要时机。 将军对您心存恶意,想要独占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既然如此,您就成全了她。 您出家不嫁,表明对先代的忠贞,会得到所有武家的尊敬。出家之后跳出足利家,也表明您不再以河内源氏嫡流自居的诚意。” 正文 第1240章光秀的谋划 义银思索道。 “出家对我有什么好处?” 明智光秀笑道。 “其一,放手河内源氏嫡流名分,让将军心安。 其二,表明您对先代的思念,此生都是她的丈夫之身。 其三,打消外人娶您的心思,也是为鸠占鹊巢之策留出空间。” 义银深深看了眼明智光秀,如此说来, 出家的确是条好路。 武家名门为了防止继承人之争,往往会把除了继承人之外的子嗣送去寺院。很多隐退的家督也会出家,以表明不再争权夺利态度。 但其实,名门出家的尺度相当宽松。如果失去继承人,随时可以把寺院的出家人还俗,继承家业,足利义昭走的就是这条路。 换而言之,出家只是一个态度,是可以灵活收回,改变立场,很圆滑的一个策略。 义银出家,表示不理世俗事务,其实斯波家还是他管着,就是放弃了河内源氏嫡流名分的表态。 但他出家的理由又是因为思念先代,不愿改嫁。这么做不但能使天下武家尊敬,还等于加了一层保险,留下一条缝隙。 他出家之后,大御台所的名分不会动摇,就能以先代未亡人的身份继续关注河内源氏嫡流的情况。 至于足利义昭会不会同意, 她有什么资格反对?义银出家已经是让了一步,那怂b还想咋的?继续逼义银改嫁?逼他翻脸吗? 出家一策是给了幕府,给了足利义昭一个台阶。足利义昭如果不傻, 一定会顺势妥协。 就算双方已经反目,没了真情,至少存有几分假意,足够维持面上的和睦,幕府的体面。 义银的那个耳光是警告,出家之策是让步,一硬一软拿捏幕府。会让足利义昭明白,真的掀桌翻脸,对谁都没好处。 至于明智光秀所言,为鸠占鹊巢之策打下基础,义银倒也愿意接受。 这些年,他周旋在各色姬武士之中,留下情缘情债不少。如果出家可以让上杉辉虎,细川藤孝这类逼嫁的人死心,对义银不是坏事。 明智光秀见义银接受此策,继续说道。 “我希望您能亲自去一次东福寺,向织田殿下表示您退出幕府, 回归本领的新立场。” 说完,明智光秀伏地叩首, 看似绞痛难忍。 义银望着她,知道这家伙难受什么。她以为义银与织田信长决裂,是因为当初那次**。义银功成名就之后,难以忍受当年的屈辱。 其实对义银而言,当年还是蛮爽的。他真正与织田信长决裂的原因,是因为他是精神天朝人,他不能接受织田信长的上陆战略。 两世为人的义银,骨子里对自己的认定,还是天朝人。 他担心织田信长的上陆战略,会威胁天朝的安全。毕竟前世那场浩劫,让义银这个精神天朝人是心有余悸。 如果让织田信长得到天下,她必然会选择上陆侵略,这是义银绝对不能接受的。 相比这件事,什么失去贞操,什么维护幕府,都已经不重要。 义银看着伏地不起的明智光秀,语气凝重道。 “你确定,我们以后一定能赢回来?” 明智光秀抬起头,坚定道。 “一定能!总有一天,您所受的屈辱。。她必须付出代价!” 义银缓缓点头,说道。 “我会去东福寺,我会向她低头的。” 义银只要确定织田信长最终是失败的,暂时让她得意一下,甚至被她**,都无所谓。可明智光秀的反应,却比他自己更加激烈。 明智光秀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力道之重,脸颊立即肿了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线。 义银抓住她的手腕,骂道。 “发什么疯!” 明智光秀看着他,目光中透出无限悲呛。 “您之屈辱,都是因为我的策略,都是我的罪过。” 义银皱眉看着眼前咬牙切齿的明智光秀,对她亦是无可奈何。 爱自己的是她,想出鸠占鹊巢之策,让自己陪别人睡的还是她。 明明深恨织田信长,知道织田信长与自己的那些事,依然恳请自己去东福寺受辱的又是她。 义银取出手巾,轻轻为她擦拭嘴角,说道。 “光秀,你这么活着,到底累不累呀?” 明智光秀闭上眼睛,感受着主君为自己擦拭血渍,说道。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让人送点伤药过来。” 明智光秀大胆握住他的手,说道。 “不用,主君,让我們继续吧。这都是我自找的,就让我疼一疼,清醒一下。” 义银看着她的俏脸红肿小半,心中难受,毕竟是自己睡过的女人。 于是,他瞪了明智光秀一眼。 “闭嘴!” ——— 蒲生氏乡目光诡异得又瞅了眼明智光秀,离开房间。 刚上好药的明智光秀摇摇头,笑道。 “蒲生姬不会以为我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义银看向刚才上好药的明智光秀,又是怜惜又是恼火。对这个毒士,他有时候真就恨不得抽几下。。p股。 “她只会认为你又被我打了。” “哦?” 明智光秀笑盈盈看着义银,义银心虚得挪开视线。蒲生氏乡成为自己啪啪啪的望风人这件事,明智光秀不会是猜到了吧? 义银转移话题道。 “我以出家之策,对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妥协,退邸归领,韬光养晦。 之后呢?就眼看着织田信长弄垮幕府,势力蒸蒸日上,然后一统六十六国?” 义银语气讽刺,明智光秀摇头道。 “我刚才说了,韬光养晦也可以有所作为。 您虽然以出家表明态度,无意与将军争夺河内源氏嫡流名分,但这并不影响您的威望。 谷觜 您是八幡太娘源义家的御白旗持有者,天选之人,是无可争议的源氏长者。” 义银眯了眯眼,明智光秀这家伙可真会搅和。 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征夷大将军,这一连串的足利将军名头,都是有来历的。 河内源氏从八幡太娘源义家开始,得到坂东姬武士的效忠之誓。这才有了之后源平合战,源赖朝的绝地反扑,在源平合战中翻盘。 河内源氏嫡流通过攻灭平氏,成为武家无可争议的领袖,武家栋梁。 随后,镰仓幕府开幕建牙,建立了第一个武家政权,征夷大将军正是成为武家政权领袖专属称谓。 简单来说,河内源氏嫡流一路走来,是先取得了源氏长者这个源氏老大的名头,再取得武家栋梁这个武家老大的名头。 最后,才成为了武家政权,天下之主的征夷大将军。 明智光秀让义银出家,不与足利义昭争夺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但她反手推义银以源氏先祖源义家的御白旗为名,自称源氏长者。 从名分上来说,源义家在天有灵,指定斯波义银取走自己的御白旗,等于是承认他有资格领导源氏一族。 义银自称源氏长者,别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妥来。 但这件事不对劲的地方,就在于没有了源氏长者这个头衔,足利义昭这幕府将军又成了跛脚鸭。 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征夷大将军,四个名分是环环相扣的。没有了源氏长者,她该有多尴尬呀。 即便独占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许多事她还是绕不开义银,从名分上来看,义银还是死死压着她一头。 她脸都不要了,逼着义银改嫁,独占河内源氏嫡流名分的龌蹉之举,都白干了。 因为义银自称源氏长者,她又不能反驳。她这个河内源氏嫡流,还是被义银这个源氏长者压得没脾气。 义银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明智光秀笑骂道。 “你这人,实在太缺德。” 明智光秀反驳道。 “这事不怪我,明明是将军自己不知恩义,怨不得别人瞧不起她。 若是大家不愿意越过她,向您表示尊敬,您又怎么能抢走她的名分?” 义银点点头,说道。 “她是活该。” 明智光秀点了点义银。 “源氏长者这个自称,还请您等到正式出家之后再提,让将军先高兴几天吧。” 义银哑然失笑,明智光秀这个坏种。等退回本领再提,将军尴尬又没办法对远在本领的义银继续使坏,只能吞下这个死耗子。 “我知道了。” 明智光秀继续说道。 “您保留了源氏长者的名分,也是为日后卷土重来,留下契机。 织田殿下心存大志,所作所为无不是革新政治,再立秩序。只可惜,她的做法太过激进,迟早会把天下武家得罪光。 您现在的失败,是幕府武家还未看清织田殿下对她们的伤害有多大,这才做出了愚蠢的选择。 等织田信长席卷天下之时,天下武家皆叫苦不迭,足利将军又无能无德,保护不了她们的利益。 到时候,不单单是幕府武家,全天下武家都将是您最坚定的支持者。 正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源平之争,源氏先败后胜,是平氏不够强吗? 不是,是因为武家们将希望寄托在源氏身上,源氏代表了武家们的利益,她们不允许源氏失败! 织田信长的势力再强,只要她站在天下武家的对立面,您就有机会战胜她。 因为您是八幡太郎指定的武家守护神,总有一天,天下武家皆会翘首以盼,求您出来主持大义!” 义银点点头,明白了明智光秀的意思。她的策略,无非是等待时机。今天,义银败就败在时机未到,他看的太远了,别人跟不上。 织田信长不可能忍耐太久,她迟早会露出獠牙,她的那些策略一定会让天下武家感觉到疼。 今日的韬光养晦,是为了明日的力挽狂澜。今日的有所作为,是为了让天下武家别忘了,武家天下还有一位守护神存在。 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希望,义银要成为所有人的希望。只有这样,他才能对抗强大的织田信长。 义银深深看了眼明智光秀,知道她还有一层意思。 身为男儿的义银,在武家传统中是不可能成为幕府将军,况且,他还要搞出惊世骇俗的鸠占鹊巢。 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成功,那就是成为武家的神。走神路,行天道,自然不受世俗制约。 义银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到了此刻,他才终于明白,明智光秀为什么要杀了足利义辉。 因为光是拆散足利斯波合流,还不足以让义银站在最有利的政治位置。 要想得到更多,唯有足利义辉死去,让义银得到足利未亡人的身份,才能更进一步。 义银望着明智光秀,忽然有一种冲动,抽她一个耳光。她到底把人命当成了什么?她以为她是谁? 一场京都事变,整个天下彻底乱了。幕府的遮羞布再也遮不住自己的颓势,天下大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明智光秀眼中闪烁着理想的光,令义银心中一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明智光秀与织田信长真的很像。 在她们这些革新者的眼中,腐朽的秩序必须推翻,不管死多少人,她们都要完成自己的理想。 为了她们心中更好的明天,牺牲现在的人,在所难免。 义银不禁自嘲,自己果然只是一个凡人,只会随波逐流。他深深叹了口气,让明智光秀有些误会。 明智光秀说道。 “主君,我们今天大踏步地后退,就是为了明天大踏步地前进,还请您忍耐。” 义银摇摇头,不想和她解释太多,只是感叹道。 “我觉得有些对不起雪乃,想起要向那些伤害她的人妥协,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明智光秀微笑道。 “主君,我可没说过要让天诛停下来。” 义银问道。 “你不是说要退邸归领?” 明智光秀肃然道。 “若是没有雷霆手段,我们的妥协只会被人视为软弱,而不是主动让步。武家畏威不畏德,该死的人还是死了干净。 幕府没钱没兵,将军连控制足利马回众都很勉强。壬生狼有堺港的人力财力支持,倚仗您的威势,足够给幕府各家一个深刻的教训。 唯一的问题,在于织田殿下。 织田军势控制着京都,却缺乏长期滞留的法理依据。织田殿下提出的洛中法制被幕府敷衍,一定很不开心。 您要是能让她袖手旁观壬生狼肆虐,对织田家常驻京都,亦是一份助力。” 正文 第1241章关键在织田 明智光秀看向义银,义银点点头,这次的东福寺之旅,多半要被织田信长羞辱。当初自己拒绝她有多狠,这次去就有多难堪。 既然如此,不如借这个机会多拿点好处,不让自己白白艾草。 义银看了眼明智光秀,她以为自己会矜持, 即便受辱也是有限,毕竟义银的身份不比当年,织田信长也不敢太过分。 但其实义银并不在乎和织田信长发生些什么,甚至愿意主动送草,只要织田信长能允许壬生狼在京都展开报复,为雪乃报仇。 义银和明智光秀看似目标一致,其实两人心中所想差别巨大。 明智光秀眼中的圣洁之主,其实早已习惯把身体当做武器使用,征伐人心。 义银之前放不开,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今非昔比。 人所在的层次不同,在意的东西也不同。底层在意道德,中层在意利益,上层在意理念。 底层一无所有,唯有道德约束良知。中层努力突破,一心想往上爬。上层衣食无忧,唯有理想能够打动她们。 义银从家破人亡的底层爬上来,从担忧自身安危,到有能力照顾周围在乎的人。直至今日,开始端起身份,心忧天下大势。 这就是人性, 随着身份变化, 他的心态也一直在跟着转变。 如果是当年第一次上洛之时的义银, 绝不会被幕府这些人闹得灰头土脸。 因为当时的义银一无所有,也是个不要脸的,在评议上说脱衣服就脱衣服,足利义辉都替他害臊。 可现在,身为大御台所的他却会因为种种顾忌,被人拿捏得憋屈死,这就是义银需要明智光秀的地方。 穿上鞋,成为上等人的义银,必须保持自己的光辉人设,不可能和当初光脚一样,肆意妄为。 他需要一副白手套,帮他处理自己不方便,甚至不该知道的事。即便这副白手套有着自己的想法,并不完全听话,义银也舍不得丢。 因为明智光秀这个毒士不但智谋过人,而且是真心爱着义银,愿意为他牺牲一切。 虽然她爱人的方式有些瘆人, 但如此好用的白手套,义银根本找不到第二副。 他之前因为足利义辉之死, 一直不愿意启用明智光秀, 是他的良心过意不去。 但只要撇开良心,面对现实。义银潜意识中早就发现,自己需要明智光秀。 一直在纠结的义银,面对重伤的雪乃,终于丢掉了一切顾忌,把明智光秀放了出来,这也是他内心深处一直渴望想做的事。 光与暗,是一体两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义银与光秀才是天作之合。 义银看了一眼明智光秀,这位将他视为圣男的谋士,并不知道自己主君心中已经有了去东福寺送草的想法。 这样也好,义银并不想告诉明智光秀这件事,他选择保持沉默。 明智光秀肃然道。 “幕府与织田家的关系,会因为您的离场而恶化。您的存在,其实是压住了她們之间的矛盾。 既然您已经心灰意冷,又何必在这里枉做恶人?不如退邸归领,扎实自己的根基。 斯波忠基金,关东乱起,鸠占鹊巢,哪件事不需要您细细琢磨,小心梳理。 京都之事,请您放手交给我,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望着一脸自信的明智光秀,义银终于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两人聊了整整一夜。义银大开拉门,望着旭日东升,新的一天开始了。 ——— 二条御所,议事厅。 足利义昭神情阴郁看向伊势贞教,问道。 “东福寺那边怎么说?” 伊势贞教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对京都目前的混乱,也是非常不满。 但她对于出兵压制斯波家臣所谓的天诛,心存疑虑。毕竟,织田军势驻扎京都,一直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织田殿下希望幕府能够通过她提出的洛中法制,以便完善法度,方便她在京都行事。” 足利义昭狐疑看向伊势贞教,幕府用走程序的办法敷衍织田信长,就是伊势贞教出的主意。 如今,伊势贞教却反过来替织田信长当说客,希望幕府松个口子,给予织田家长期驻扎京都的法理依据。 足利义昭不禁思索,伊势贞教这老狐狸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是否还站在自己这边? 伊势贞教当然是站在织田信长那边,事实证明,足利义昭不但人品靠不住,做事还瞻前顾后,让人失望。 原本就有意跳船投靠织田信长的伊势贞教,借着替足利义昭出使的机会,开始向织田信长献媚。 这件事本来不必做得这么急躁,这么明显,但伊势贞教也是走投无路。 斯波义银大闹幕府评议,一个耳光抽在足利义昭脸上,满足了伊势贞教的心愿,足利斯波双方彻底撕破了脸。 可不妙的事,伊势家跟着陷了进去。斯波义银怀疑高田雪乃遇袭一事,与伊势家有关。 伊势贞兴没能第一时间将大馆上野那些幕府姬武士解决掉,伊势贞教的心就一直悬着。 万一让斯波家的人先找到那些个姬武士,查出伊势家在伏击中担任的角色,伊势家就真的完了。 斯波义银威名赫赫,他说要屠灭伊势家,伊势家一定是死全家。 原本想要激化足利斯波两方的矛盾,让伊势家可以借助乱局,在夹缝中寻出一条生路,可偏偏在灭口收尾之事上出了岔子。 伊势贞教不敢赌女儿能先于斯波家找到人,灭了口。她只能提前开始向织田家靠拢,即便足利义昭对她起疑,也顾不得了。 她肃然道。 “公方大人,大御台所在幕府评议中御前失仪,已然是无所顾忌。 至今为止,幕府各家还没有人站出来谴责大御台所的失仪之举,这值得我们警惕。 幕府各家不愿意站在大御台所的对立面,若是没有织田殿下的支持,京都愈演愈烈的天诛,要怎么解决?” 足利义昭恼怒道。 “是你说能敷衍织田家的洛中法制,是你提出的改嫁之策!是你以织田殿下站在我们这边为由,对大御台所发动了逼宫! 这都是你的错!是你一步步把我推到大御台所的对立面!” 斯波义银的那记耳光,让足利义昭恨之入骨,但更让她感到恐惧万分。 看见足利义昭一点担当都没有,甚至把责任全部推给伊势贞教,和田惟政都有些看不下去。 伊势贞教是没安好心,但足利义昭怎么能算清白?要不是她权欲熏心,忘恩负义,以斯波义银的仁厚,岂会当众给将军难堪? 谷芣 足利义昭外厉内荏的指责伊势贞教,也让旁边看着的足利臣子们寒心不已。 相比之下,伊势贞教反而看得开些。她就是利用足利义昭的贪权,刻意制造矛盾,帮伊势家得以过关,这顿骂挨得不算冤枉。 原本就居心不良的她,并不在乎足利义昭现在的惶恐和愤怒。 她需要做的,是让足利义昭同意织田信长的洛中法制,为织田家立下一功,以便伊势家未来改换门庭,好去投奔新主。 伊势贞教一脸真诚说道。 “公方大人,是我错判了局势,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幕府各家慑于大御台所的威势,不敢阻挠。如果我们不能争取到织田殿下的支持,就无法压制斯波家在京都的天诛乱行。 大御台所已经疯狂,他当众给您难堪,根本不顾及您的威严。要是不能阻止他继续乱来,您的未来,只怕。。” 伊势贞教欲言又止,看向足利义昭。 足利义昭冷着脸不说话,她在评议会上已是颜面尽失。 如果局势继续恶化下去,幕府各家皆以大御台所马首是瞻,她这将军还有什么做头? 伊势贞教见她听得进去,趁热打铁道。 “细川三渊两家在观望,幕府各家的心思大多也是如此。但有些人躲不掉,就是那些被天诛的目标。 若是她们都被一一杀鸡儆猴,众姬畏惧,日后的幕府就真成了大御台所的天下,谁还会把您放在眼里? 您必须行动起来,与织田殿下联手压住大御台所,阻止天诛,维护幕府的秩序,维护您的权威。” 足利义昭眯着眼,不说话。 和田惟政看了眼伊势贞教,冷声道。 “织田殿下之前来过二条御所参见将军,明明表示过支持将军。可幕府闹出这么多事,天诛搅得城下町大乱,织田军势根本没有反应! 伊势老大人,你怎么保证织田殿下这次会配合?万一她再次选择观望,口惠而实不至,将军的处境岂不是更加艰难?” 足利义昭迟疑一下,点点头。 和田惟政继续说道。 “以我之见,外藩都靠不住,公方大人不如与大御台所好好谈谈。 幕府再乱下去,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让小人得了便宜,对足利斯波两家都没有好处。” 和田惟政不客气得刺了伊势贞教一下,对这个挑拨离间的老狐狸非常恼火。 原本权力交接顺利,幕府眼看就要走上正轨。就是这个伊势贞教在中间搞事,闹得足利斯波反目。 事到如今,她不但不收手,还越发变本加厉,真是要害死幕府。 和田惟政这些人从事不关己,到被迫深陷,现在已是一头冷汗。 斯波义银是什么人?只用三年时间就打遍近幾关东的绝代天骄,千年不出的武家奇男子。 和田惟政这些人只是想借着扶持足利义昭的拥立之功,在幕府飞黄腾达。她们不想和斯波义银这等绝世猛男翻脸,闹得玉石俱焚。 伊势贞教自己背叛先代,为了保住家业而胡搅蛮缠,现在要把大家都拉下水,和田惟政怎么能忍? 伊势贞教并不在意她的讽刺,笑呵呵说道。 “那我倒要请教和田大人,大御台所若是愿意和解,又怎么会有那下耳光?” 和田惟政哑然无语,足利义昭眼角一抽。斯波义银打在足利义昭脸上的那记耳光,是双方无法绕过去的坎。 这么狠绝的决裂之举,和田惟政就算想要恢复和睦,双方也没有了信任的基础。此时真的握手言和,足利义昭以后也没脸做人了。 可以被人随便抽耳光,还选择忍气吞声的将军,还是威严的足利将军吗?谁会尊重这么一位可笑的将军? 足利义昭咬咬牙,问向伊势贞教。 “你确定织田殿下就这个条件?只要幕府通过洛中法制,她就会出面压制京都的乱局?” 和田惟政张嘴想劝,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劝。那记耳光的伤害太大,除非斯波义银有明确的让步,不然足利义昭绝不可能妥协收场。 伊势贞教点头道。 “通过洛中法制,京都守备人选由织田家臣出任。” 后半句话让和田惟政一惊,开口打断道。 “不行!即便改制,京都守备的人选也应该由幕府任命,岂能交由外藩私相授受!” 伊势贞教瞅了眼和田惟政,冷冷道。 “和田大人,若是织田家臣不能担任守备,通不通过洛中法制,对织田殿下又有什么意义?” 和田惟政坚持道。 “那也该是由织田殿下提名,幕府允许,才能走完任命的流程。 京都守备的任命权必须属于幕府,不能任由一家外藩越俎代庖! 公方大人!若是织田家心存不轨,幕府未来岂不是要任人鱼肉!” 足利义昭犹豫一下,说道。 “京都守备可以由两人共同担任,我允许其中一个名额由织田家自决。” 伊势贞教看了眼足利义昭,没想到这个庸人还有急中生智的一面,两名京都守备吗? 既给了织田信长面子,也保住了幕府中枢来掌控部分京都兵权,折中平衡。 和田惟政点头道。 “将军英明!织田殿下若是不肯同意,就是心存不轨!” 伊势贞教知道,和田惟政这话是针对自己,她点头道。 “我再去一次东福寺,尽力说服织田殿下。” 足利义昭见她自告奋勇,心中的变扭感更重。伊势贞教如此殷勤对待此事,是忠于自己,还是对织田信长抱有其他的期待? 被义银扇了个耳光之后,足利义昭因为当上将军而发热的脑袋,终于有些冷静下来。 她看了眼主动请缨的伊势贞教,压住心中不满,点头道。 “快去快回。” 正文 第1242章只要够下贱 二条御所众姬纠结织田信长的条件之时,斯波义银再次来到了东福寺。 一夜未眠,与明智光秀谈到天明,义银并未休息,而是第一时间前往东福寺,拜会织田信长。 壬生狼随时可能发动新的天诛,足利义昭不会坐以待毙。义银需要尽快行动起来, 完成明智光秀的谋划。 拖得久了,恐怕又生变数。 ——— 织田信长刚才召唤羽柴秀吉前来问话,就接到了斯波义银来访的消息。 她挑了挑眉毛,对羽柴秀吉说道。 “我们这位大御台所,来的可真是时候。” 羽柴秀吉有些不安,织田信长召唤自己前来, 就是商讨暂代京都守备的织田军势, 介入京都乱局的部署。 她小心问道。 “要么, 我先回避一下?” 织田信长瞅了她一眼,笑得有些得意。 “回避什么?森兰丸,带大御台所进来。 秀吉,你管你说。” 羽柴秀吉抿了抿嘴,有些犹豫。织田信长双目冷冷看着她,让她心头一颤,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 织田信长这时反而阻止她,一直等到门廊外传来脚步声,才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近幾斯波领尚未动员军势,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大人还在南近江之地,执行您的守备命令。 斯波家在京都闹事的人马,只是一些浪人出身的剑客,并不难对付。要击溃她们,一支备队即可。 即便她们借助京都藏身,围剿她们也只需要动用四五支备队,驱赶围堵。 这些天,竹中姬已经走遍京都, 绘制了完整的京都城町图。我军必要时可控制各个町坊的节点, 一町一町搜索, 她们藏不了多久。” 织田信长看似在听羽柴秀吉的治安战策略,眼睛却是一直盯着门外,意不在此。 果然,门外出现了斯波义银的身影。羽柴秀吉的声音微微发抖,似乎说不下去了。 她转身对斯波义银伏地叩首,义银并未看她,而是径直走到织田信长面前。 “织田殿下,我坐在这里可以吗?” 义银选择了对席,而非上座,这是一种妥协的姿态。 织田信长对门口的森兰丸挥挥手,森兰丸鞠躬之后关上了拉门。 房内只剩下对坐的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还有坐立不安的羽柴秀吉。 义银对伏地的羽柴秀吉,说道。 “起来吧。” 羽柴秀吉悄悄看了眼织田信长,织田信长点点头,她这才起身。 见织田信长并没有让羽柴秀吉离开的意思,义银的送草之旅尚未展开,便遭遇挫折。他总不能在羽柴秀吉面前,挨织田信长的草吧? 义银看向织田信长,问道。 “怎么?是我打搅了你们的君臣奏对吗?” 织田信长皮笑肉不笑道。 “哪有的事,您是尊贵的大御台所,我等卑贱之人岂敢在您面前拿腔作势? 只是幕府派了伊势贞教大人前来,希望我介入京都越来越混乱的局势。听闻有些浪人胡闹,搞什么天诛国贼,大御台所可曾知晓?” 义银心头一沉,他虽然来得极快,但还是让伊势贞教抢先一步。 他不动声色问道。 “织田殿下答应了?” 织田信长看向义银,就像是戏鼠的大猫,眼中满是戏谑。 “我提议的洛中法制尚未通过幕府评议,织田军势只是暂代京都守备,为幕府尽一份心力而已。 让我出兵平定那些浪人,我也有些为难。毕竟出师无名,万一闹出点事来,我算什么呢? 我请伊势贞教大人先回去,等幕府通过了洛中法制,允许我织田家正式负担起京都治安之责,再谈其他。” 义银轻轻摇头,明智光秀提出的以洛中法制拉拢织田信长的策略,也晚了一步。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已经搭上了线,自己把她们两个都得罪狠了,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费。 织田信长的性子,义银非常清楚。自己上次太扫她的面子,她一定会加倍报复过来。 为今之计,只有放软身段。 他与明智光秀一番深谈,终于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此时再来东福寺,心中早有觉悟。 义银明白,只要他不要脸,这世界上就没有他搞不定的女人。 之前的失败,一方面是他执念太深,选错了盟军。另一方面是他端起了架子,丢了自己最有力的武器。 织田信长与他没有不可调节的利益冲突,所谓矛盾只是脸面上的东西。放下自己的尊严,让她爽到位,一切都好办。 看了眼室内的秀吉,义银忽然笑起来,笑容有些疲惫。 从雪乃出事至今,他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即便有系统特效支撑着永远十八岁的容颜,憔悴的外表还是遮掩不住疲态,惹人怜惜。 织田信长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高田雪乃的独走,天诛的出现,让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的矛盾急速恶化。 作为第三方的织田家,什么都没做,就拥有了大好的筹码,足以待价而沽。 足利义昭需要织田家的军力,斯波义银需要织田家继续袖手旁观,两人都有求于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望着义银,这个前几天还意气风发,出言羞辱自己的男人。看到他求上门来,织田信长真是心情愉悦,爽过**。 羽柴秀吉竭力掩饰自己心中的爱慕,对憔悴的义银不忍直视。 三人忽然沉默下来,室内一时寂然无声。 半晌,义银开始了自己的表演。他苦笑一声,说道。 “我要走了。” 织田信长挑眉道。 “走?去哪里?” 义银望着她的脸,淡然道。 “我准备向幕府请辞,回归本领,出家修行。” 织田信长愣了一下,皱起眉头,说道。 “你上次不是信誓旦旦说要阻止我吗?为了幕府,连天朝都搬出来了。 怎么?改主意了?” 义银原本就累得不行,这时候都不用演,深深得疲惫与伤感跃上眉眼。 “是啊,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但将军却在背后狠狠捅了我一刀。 先代尸骨未寒,她就想着把我改嫁出去,城下町谣言肆虐,评议会上图穷匕见。 我只是一个夫道人家,感念先代对我的恩与爱,这才决心挺身而出,为幕府尽一份力。 何曾想到,人心薄凉至此。我对得起先代,对得起幕府,事到如今,唯有出家明志,以全忠义。” 谷饵 织田信长看着憔悴不堪的义银,心中再没有半点胜利者的愉悦,反而有些恼火。 明明是自己赢了,明明是他在低头认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心里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痛快,反而更加不爽。 织田信长暴躁道。 “你来东福寺,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义银一脸圣洁看向织田信长,说道。 “幕府,我是救不了了。 我早就知道,你心怀天下大志,幕府那些废物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站出来为幕府尽忠,已然把你得罪狠了。 临走之前,我只想问一句话。我要怎么做,才能平息你对斯波家的不满?” 织田信长冷漠看着义银,说道。 “放过你?你应该很了解我的性格。你那么羞辱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织田信长嘴中的不放过,看似在谈论大政,但她心中一角却是隐隐骚动不安,仿佛又带着一层其他的意思。 义银将额头一丝乱发收回耳后,洒脱一笑。 “是啊,你怎么会放过我呢?” 两人相视无语,心思各异。 上次织田信长示爱,义银已经有了一些感觉。当年那段情,在织田信长心中份量不轻。 如何巧妙得利用织田信长对自己的情意,跳出足利织田围剿自己的困局,成功跑路。就看此刻,自己的演技是否足够精湛。 两人相互揣摩对方心思,却不知道一边低头不语的羽柴秀吉,早已紧紧握起拳头。指甲抵在掌心,钻心的疼。 心爱的男人在面前乞求主君,羽柴秀吉却没有一点办法帮他。 只能看着自己的主君以侵略的眼光在他身上扫视,就像是打量一件迟早会瓜熟落地的战利品。 羽柴秀吉的心中,充满了对自己懦弱的恨意。三年了,自己还是如此卑微无能。在他眼中,甚至没有自己的存在。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自己真的能有一天飞上云霄吗?他真的会属于自己吗? 羽柴秀吉自卑得深深低下头,不愿意去面对现实。自己只是地上的草鸡,而他是天上的凤凰。所谓梦想,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 不管羽柴秀吉在旁边如何自怨自怜,斯波义银感觉气氛正好,火候到了,开始飙起演技。 他叹了一声,毅然道。 “也罢,未来的事,谁能说的清楚。斯波家业是我一手复兴,寄希望于她人的慈悲,是我不对。” 见义银再次打起精神,织田信长眼中露出欣赏。斯波义银不是寻常男子,这也是织田信长痴迷于他的原因。 他不但英俊,有能力,更重要的是那份百折不挠,为了复兴家业,不断开拓进取的意志。 织田信长为人乖戾狂傲,也不得不承认,斯波义银真是绝代无双的武家奇男子。 只见义银微微鞠躬道。 “大争之世,群雌逐鹿。 斯波家的未来,不该由织田殿下的怜悯决定,而是由我来决定!我收回刚才的话,还请织田殿下见谅!” 织田信长鞠躬还礼,算是接受了义银的说法。 义银正色道。 “我想与织田殿下做一个交易。” 织田信长不动声色道。 “请说。” 义银面露伤感,说道。 “你也认识雪乃,当年我第一次去你那里,就是阳乃雪乃随我过去的。对了,那时秀吉也在。” 羽柴秀吉浑身一抖,明白义银说的是哪件事。 织田信长眼神一动,表情柔和,似乎在追忆什么。 义银继续说道。 “雪乃为了城下町谣言一事,擅自出奔,聚集浪人剑客壬生狼,行天诛之事。 城下町那些谣言,其实并不都是谣言,对吗?” 看着义银看似毫不在意的说起自己的丑闻,织田信长反而有些听不下去,冷冷说道。 “你就一定要这么作贱自己?” 义银看向织田信长,说道。 “我只是勇于面对现实。 雪乃为我的名誉而战,落得重伤不醒。壬生狼还在为了她的遗命而战,准备再次出击。 我曾经以为,那些事已经是过眼云烟。我曾经以为,我三年浴血奋战,早已将当时脱下的衣服,重新穿在了身上。 但我从未想到过,人世间的恶意竟然如此有趣。足利义昭为了让我改嫁,制造出来的谣言,就是当初我亲身经历过的事实。 你让我如何否认?” 织田信长哑然,羽柴秀吉的指甲已经刺破掌心,刺出了血。 义银英俊的脸上,充满了不可亵渎的光华,他肃然道。 “雪乃她们是为了我,我不能让她们白白送死。所以,我想与织田殿下做个交易。 我会离开京都,出家修行,不再理会你与幕府的纠纷。还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壬生狼。” 织田信长看着义银半晌,缓缓说道。 “你原本就要离开,如今却用这个来做条件,不觉得有些可笑吗?” 义银笑起来,笑得是那么潇洒,他说道。 “织田殿下说得对,的确少了点诚意。 我前几日对你的羞辱,今日加倍还给你,还请你接受我的歉意!” 义银说罢,竟然毫不忌讳得伸手去解织田信长的腰带。 织田信长瞳孔一缩,说道。 “你要做什么?” 义银一脸木然,说道。 “你还记得吗?那天,你让我进屋做得第一件事,是什么? 你当时说,跪下,舌忝。” 义银毫不在乎得说出了极其下作的话语,因为他知道,系统牛b! 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在织田信长与羽柴秀吉眼中,都是圣洁无邪的大义之举。 义银铺垫了那么多正气凛然的话,就是为做最后这件下作的事。 织田信长不是心里恨吗?不是觉得义银羞辱她,气不过吗?好!义银就在羽柴秀吉面前给你跪舔,自甘下贱,给足你面子! 羽柴秀吉当年就是义银第一次艾草的旁观者,算不得外人,义银也不在乎这个脸。就看织田信长要不要这个脸,干不干得下去。 义银要借这件事,探一探织田信长,她到底舍不舍得自己受辱? 她所谓对自己的感情,能有几分真实可以利用。 正文 第1243章犹豫的织田 羽柴秀吉深深低下了头,恨不得钻进地底。她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男人如此卑微入土,在自己面前受辱。 织田信长被斯波义银的决然吓了一跳,伸手拉住他,喝道。 “你疯了吗!” 义银抬起头,几天没有休息好,脸色苍白, 眼圈发黑,他木然道。 “呵,我又不是没做过。” 他看似不在意的呵呵一笑,自暴自弃的样子,让织田信长鼻子一酸。 是自己当年垂涎他的美色,夺走了他的第一次,是自己毁了他的一生!而今时今日,自己却又大言不惭得在他面前说爱他! 织田信长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耻, 看着眼前为了家臣,舍去一身尊严的义银,她干涩问道。 “值得吗?就为了几个无名之辈,值得你这么做吗?” 义银坚定得点点头,说道。 “值得!我说过,姬不负我,我不负姬,我就必须做到。” 织田信长有些自惭形秽,比起她们这些自私自利的姬武士,斯波义银这个男人,反而更有一个武家的担当。 她当年的确是见色起心,但今日也是真心爱慕,不愿意再重蹈覆辙,让义银心中越发看不起自己。 织田信长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斯波义银,不管你信不信, 那天我对你说的, 确实是真话。 我。。” 织田信长看了眼跪在地上装死的羽柴秀吉,冷哼一声,再也说不出那句我爱你。 义银却是抓住她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满怀希望问道。 “你答应了?” 织田信长皱起眉头。 从利益上考虑,她不应该答应。她手中的筹码相当不错,完全可以左右逢源,为织田家争取更多好处。 但义银此时期盼的眼神,却让她坚硬如铁的意志一阵阵发软。 她隐隐感觉到斯波义银是在诈自己,这位风华绝代的大御台所,绝不会如此软弱,如此卑微。 但她不敢赌,真的要让义银舌忝下去?真的要把他羞辱到这个份上? 织田信长一直以为,自己足够坚强,永远不会犹豫。但似乎,她发现自己并不像想象得那么坚定不移,顿时心乱如麻。 织田信长甩开义银的手,冷声道。 “你走!离开这里!” 义银心头一喜,以织田信长的性格,若是笑眯眯称呼自己大御台所,客客气气对待自己,这件事多半没希望了。 可她毫无礼仪得让自己滚蛋,显然是被自己搞得心浮气躁,心思乱了。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的答复,但义银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 他看了一眼织田信长,又看了眼从始至终埋头不起的羽柴秀吉,很干脆得转身离开。 织田信长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站起来,一脚把羽柴秀吉踢翻在地。 “今天的事,一个字不准透露出去!否则,我弄死你!” 羽柴秀吉用尽全力才保持住了面上的谄媚笑容,点头哈腰。 在她心中,对织田信长的畏惧已是崩了一角,掺入了一丝叫做愤恨的情绪。 斯波义银乃是她心中的男神,却在织田信长面前自甘下贱,自暴自弃。 羽柴秀吉的心火阵阵上涌,她要爬上去,不惜一切代价爬上去!成功!她一定要成功! 织田信长眼角都没有扫一下羽柴秀吉,她的目光直愣愣看着义银离去的方向。 她不傻,也许刚才的事,就是斯波义银有意为之。但即便是这样,又如何? 他身为大御台所,却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在自己面前重现当年的卑贱,求得一句承诺。 织田信长扪心自问,这还不够吗?还要把他逼到什么地步? 抬起头,闭上眼,织田信长忽然觉得心中闷得很。她想要征服这个男人,却不愿意看到别人欺负他,羞辱他。 伊势贞教,你真是该死。 良久,织田信长低声说道。 “再议吧。” “嗯?” 羽柴秀吉似乎没听清,抬头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织田信长。 心情复杂的织田信长恼怒看了她一眼,又是一脚踢上去,吼道。 “我说,关于京都的军事行动,延后再议!” “嗨!” ——— 伊势贞教终究还是晚了一步,义银以精湛的演技打动了织田信长,为自己腾挪出新的战略空间。 而义银并不知道,他这一次的低头在羽柴秀吉心中留下了多大的伤痕。以至于未来,羽柴秀吉会在某件事变中,秉持不该有的态度。 而此时,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都没有把在场的秀吉当回事。两人的眼中,只有对方。 ——— 义银在行动的时候,明智光秀也没有闲着。 对于自己这位主君在京都的窘境,明智光秀其实有些哭笑不得。 以斯波家今时的实力,以斯波义银今日的地位,他可是拿着一手好牌。 但义银硬是把一手好牌丢了,被那些杂碎闹得灰头土脸,也是让明智光秀开了眼界。 其实,现在的情况并不恶劣。明智光秀要做的,只是把义银自己丢掉的那些筹码捡回来。 斯波家并非足利家,义银硬要帮幕府,帮足利家扛雷,这本身就是一件让明智光秀无语的事。 在确定义银已经没有了独自支撑大局的执念,明智光秀便可以肆意施展,找京都的老朋友们好好聊一聊。 首先,她找上的是蜷川亲世。 ——— 蜷川府邸,茶室内只有蜷川亲世与明智光秀两人。 蜷川亲世手中捏着茶碗,有些不安。 她瞅了眼笑眯眯的明智光秀,就像是看见了一条毒蛇。心中不免嘀咕,大御台所怎么把这家伙放出来了? 蜷川亲世很清楚,明智光秀在京都事变中做了什么。 这家伙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硬是把足利义辉给弄死了。蜷川亲世也被她牵着鼻子走,在京都事变中扮演了不太光彩的角色。 斯波义银对足利义辉的感情很深,甚至无偿帮助足利义辉的妹妹上位当了将军。 谷詵 蜷川亲世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看不到明智光秀了,斯波义银绝不会原谅这个害死足利义辉的罪魁祸首。 可没想到,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逼人太甚,闹得大御台所动了真火,把这条毒蛇给放了出来。 蜷川亲世想着心事不说话,明智光秀呵呵一笑,说道。 “蜷川大人似乎不想看到我?” 蜷川亲世勉强笑道。 “明智大人何出此言,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明智光秀点点头。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也就是你我这样的人,才会长命百岁呀。” 蜷川亲世面上一僵,明智光秀不管她面色难堪,说道。 “大御台所要回去了。” 蜷川亲世下意识问道。 “回去?”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着蜷川亲世,说道。 “将军容不下大御台所,他只好辞别幕府,回归本领。 京都的谣言闹得大御台所心灰意冷,回去之后,他就会出家明志,以表对先代的忠贞不二。 至于幕府之事,斯波家不会再插手。” 蜷川亲世听得心头一跳。 “不可!” 她脱口而出想要阻止,慌的一比。 蜷川家已经上了斯波家的船,把足利义昭得罪狠了。斯波义银拍拍p股跑路,谁都拿他没办法。但跟着摇旗呐喊的小妹,就要倒霉了。 明智光秀见她慌张,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说道。 “大御台所忠义仁厚,不愿意看到幕府分裂,即便将军苦苦相逼,他还是选择了退让。 将军想要独占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大御台所放弃便是。 斯波家是大御台所一力复兴的家业,大家肯高看斯波家一眼,难道是看在先代的面子上? 说句不好听的,当年要不是大御台所力挽狂澜,现在幕府主政的,也许就是三好长庆了。” 蜷川亲世点点头。 斯波义银对幕府贡献良多,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足利义昭忘恩负义,大家也确实不齿。 但问题是,武家嘴上喜欢喊忠义,但谁真把忠义当回事?特别是幕府里混的老油条,不出卖别人就不错了。指望她们感恩?做梦吧! 斯波义银是位仁义之君,诚实守诺,所以大家才敢欺负他。因为他守规矩,顾大局。 蜷川亲世叹道。 “大御台所是不容易,但我之前也与大御台所说过一些拨乱反正的想法。 我们并非没有还手之力,何至于出家明志呢?” 蜷川亲世搞不懂。 斯波义银真的要撕破脸,足利义昭那个庸人拿什么和他斗? 蜷川亲世已经出过主意,以畠山高政为管领,收买足利马回众为爪牙,把足利义昭架空就是。 这事并不难做,为什么斯波义银还要选择跑路? 明智光秀摇摇头,在蜷川亲世这些老古董的脑子里,幕府还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是天下武家趋之若鹜,想要挤进来的权力中枢。 可事实是,从足利义辉战死的那一刻起,足利幕府最后的元气已经被打散,老一套的玩法跟不上这个新时代了。 就算斯波义银能够把持幕府大政又如何?他等于是将幕府所有的麻烦就扛在了自己的肩头上,无偿帮幕府这些王八蛋擦p股。 对内要小心幕府这些王八蛋搞事,对外要镇压垂涎天下大权的一波波野心家,根本没有什么好处。 足利幕府已经烂到了骨子里,唯有推倒重来,才是真正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斯波家又不是活*锋,斯波义银傻了一次还不够?被幕府捅了一刀之后,还要继续帮幕府扛雷? 斯波义银最好的选择,就是退而养望,精心维护自己的形象,扎实自己的根基。 等天下被织田信长这类野心家祸害得差不多了,再在千呼万唤中出来领导武家,重整秩序,这叫望众所归。 这种新时代的变化,蜷川亲世这个老派人是看不清的。幕臣们世代依附幕府的辉煌过活,她们根本不愿意相信,时代变了。 明智光秀只能淡淡敷衍道。 “大御台所秉持忠义,念及先代,不愿意出手打压足利家。 既然将军有心领导足利家,领导幕府,就放手让她去做吧。 大御台所不过是一男流之辈,夫道人家,担不起天下大政。” 蜷川亲世听得落泪,斯波义银要维护自己的忠义,她当然没话说,但跟着他的人就要受委屈了!蜷川家怎么办呀! “大御台所仁义。。但。。但。。” 明智光秀笑着安抚她。 “蜷川大人也不必太担心,斯波家愿意让步,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高田雪乃大人遇袭重伤,高田阳乃大人已经呈报大御台所。说是北陆道商路春季行情不好,有些人的春季分红,就不要拿了。” 蜷川亲世双目瞪大,明智光秀继续说道。 “还有,斯波家会继续追查高田雪乃大人被伏击的真相。 大御台所有令,不管此事牵扯到谁,是什么身份,一律杀无赦! 蜷川大人,你明白了吗?” 蜷川亲世眯着眼,不说话,有些心动。 幕臣集团这次跟着伊势贞教胡闹,把斯波义银彻底惹恼了。斯波义银对足利义昭会手下留情,但对幕臣们却不必客气。 幕臣们在幕府中枢混了两百年,自家领地的收益早就比不上京都商业中心的好处。 斯波家开拓北陆道商路,幕臣们通过土仓入股,赚了不少钱。 现在幕臣们做人不厚道,就别怪斯波家翻脸不认人,直接断了她们的分红。目前还只是一季度的利润,未来尚未可知。。 蜷川亲世属于幕臣中的亲斯波一派,她的分红必然不会少。她完全可以借此撬动幕臣集团的态度,让幕臣们疏远伊势贞教。 另外,这次幕府治安组因为参与制造谣言,被高田雪乃杀得胆寒,这才有了伏击反杀之事。 高田雪乃是冷血剑客,她不懂妥协,只会杀人,幕府治安组那些姬武士只好狗急跳墙。 这件事,说起来还是高田雪乃做的太绝,不给别人留条活路。可是,高田雪乃是斯波义银的头号宠臣,这就没法说道理了。 幕府治安组的姬武士来自幕府各家,斯波义银临走之前,要为自己的宠臣报复,砍一波人头立威。 伊势贞教护不住这些人,那这些人身后的幕府各家又不敢埋怨斯波义银,自然只能憎恨伊势家兴风作浪,搞得大家下不得台。 甚至。。蜷川亲世看着笑盈盈的明智光秀,心里嘀咕,伊势贞教自己都得死全家。 正文 第1244章点更大的火 原本,伊势贞教在京都事变中就不干净,参与了杀害足利义辉之事。如今,她又帮足利义昭出谋划策,对付斯波义银。 新仇旧恨一起算,斯波义银不把她给弄死,这事就没完。 蜷川亲世忍不住心中喜悦。 伊势贞教这死耗子四处打洞钻营, 这会儿可算是彻底走到了绝路上。看这次,她还有什么办法脱身过关。 斯波家一手分红,一手刀剑。幕臣集团以后绝不敢再与足利义昭配合,对斯波家使绊子。 而站在蜷川亲世的立场,如果能借助斯波家的这波攻势,把伊势家拉下马,让蜷川家成为幕臣集团的首领, 那真是因祸得福。 蜷川亲世要是能坐稳幕臣集团的头号人物, 身后还有斯波家的支持。足利义昭就算看她不顺眼, 也不敢随便动她。 蜷川家既然已经明确站队,那就只好跟着斯波家的节奏走,借势壮大自己,也不算亏。 蜷川亲世看了眼明智光秀,虽然这个女人阴险,但比起仁厚的斯波义银,她更懂幕府的游戏规则。 和明智光秀配合,蜷川家似乎能得到更多好处。 ——— 明智光秀与蜷川亲世以茶代酒,相谈胜欢。 之后,她便告辞离去,直接前往铃木重秀在京都的临时落脚点。 铃木重秀这次上洛,明面上是以纪伊国守护代之职,参与将军继位典礼。 但暗中,她还受命于石山本愿寺,要替显如上人清除掉,南蛮教在京都地下传教的那群传教士。 南蛮传教士已经和织田信长搭上了线,让临济宗东福寺派非常不安, 这才找了一向宗帮忙, 把锅甩了出去。 一向宗自诩佛教护法,与南蛮教是死敌。显如上人也没有推辞,直接把这件事教给了一向宗信徒的杂贺众。 杂贺众首领铃木重秀为难之余,受本多正信点拨,找上了斯波义银这位大御台所,希望他出面调和,免得自己难做。 斯波义银原本想要利用织田家与南蛮教的勾结,联合幕府对织田信长施压,占据先手。 谁知道,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抢先在他背后捅刀子,闹出了城下町谣言,评议上的逼嫁风波。 至此,斯波义银已是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里还有空去管铃木重秀的托付。 铃木重秀强压着杂贺众的一向宗狂信徒,不让她们在京都闹事,这些日子是苦不堪言。正在这时候,明智光秀寻上门来。 两人也是老相识,室内见礼之后,明智光秀直截了当说道。 “铃木大人,非常对不起。” 铃木重秀心中一沉,说道。 “明智大人,大御台所答应过我的。” 明智光秀摇头道。 “大御台所也是没办法,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这些日子在京都,许多事应该看在眼里。你觉得,就现在这个局面,斯波家还有余力帮你吗?” 铃木重秀无语,她又不是瞎子,当然看得清清楚楚。 城下町那么多古怪的谣言,幕府与斯波家姬武士的相互袭杀。傻子都能看出来,事情不对劲。若是没有高层授意,下面人敢这么干? 铃木重秀忍不住摇头。 幕府真是不可理喻,自毁长城。把大御台所逼成这样,对将军又有什么好处? 那个刚才从寺庙中出来的还俗将军,真以为武家政治是那么简单的事?没有了大御台所压阵,谁还会把现在的幕府看在眼里? 铃木重秀已经没空管幕府的愚蠢做法,她愁眉苦脸道。 “明智大人,我也不怕你笑话。 说实话,我已经快压不住那些狂信徒,她们很快就会动手攻击京都的南蛮人。 大御台所的难处,我当然理解。但。。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铃木重秀是厚着脸皮赖上了斯波家,毕竟斯波义银答应过她。以斯波义银的信誉,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明智光秀笑起来,她来找铃木重秀,当然是另有目的。铃木重秀主动开口求助,她便能顺理成章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说道。 “此事其实并不难办,只是有些不太体面。” 见明智光秀欲言又止,铃木重秀拍着胸脯保证道。 “明智大人放心,这里只有你我两人。话出你口,到我耳中,我绝不会让第三人知晓。” 明智光秀点点头,低声说道。 “既然那些个狂信徒按耐不住,那你抢先动手杀了那些南蛮人,不就好了吗?” 铃木重秀哭笑不得,她就是不想动手,只是压不住手下的狂信徒,必须去做,这才求助于斯波义银。 结果绕了一圈,明智光秀还是让她动手,那她来回折腾什么劲? 铃木重秀苦笑道。 “明智大人,你就别调侃我了,我是真的很为难。” 明智光秀正色道。 “铃木大人,我不是和你开玩笑。 京都内外这么多佛教宗派势力,都对南蛮教恨之入骨。有实力动手的,我随口就能点出几个,例如天台宗,日莲宗,临济宗。 你把人杀了就走,谁知道是一向宗,是你动的手?难道你还会和那些个狂信徒一样,杀人之后四处嚷嚷,摆显自己的信仰虔诚忠贞?” 明智光秀一语惊醒梦中人,铃木重秀顿时反应过来。 对啊,我只是想把这个锅甩出去,又不是要占这个功劳,蒙着脸去杀人,谁知道是我干的? 只要把南蛮人杀了,那些狂信徒没有了目标,自然也就消停了。只要不承认杀人,京都那么多嫌疑人,凭什么怀疑我! 铃木重秀的思维死角被明智光秀打开,瞬间觉得海阔天空,笑了起来。 “早就听说明智大人足智多谋,今日真是长见识了,铃木重秀多谢大人指点。” 铃木重秀鞠躬感谢,明智光秀优雅回礼,两人相视一笑。 明智光秀来找铃木重秀的目的很简单,给织田家找些麻烦。 主君去了东福寺,寻求与织田家的妥协。明智光秀不会把一切都寄希望于织田信长身上,她需要在幕府与织田信长之间添加点矛盾。 足利义昭出身兴福寺的真言宗旧派,还俗上洛之后,又得到了比叡山天台宗的支持。 这两宗派对她的影响力很大,特别是比叡山天台宗,与足利家关系深厚。双方作为武家和宗派首领,属于相互成全。 织田信长是日莲宗信徒,又与南蛮教勾结,默许南蛮传教士在京都传播信仰。 不论是日莲宗,还是南蛮教,那都是比叡山的眼中钉,肉中刺。 南蛮人在京都受织田家保护,铃木重秀在京中匿名杀人,织田信长必然愤怒,寻找凶手。 谷嵣 到时候,这个黑锅谁来背?比叡山天台宗会怎么想? 斯波义银与足利义昭的矛盾,只能算是争权夺利,双方都不想要对方的命。 可宗教上的事就不一样了,天台宗恨不得日莲宗和南蛮教挫骨扬灰,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一旦织田家为南蛮传教士出头,明智光秀甚至不需要去拱火,天台宗自己就会忍不住跳出来,把这个黑锅接好。 至于铃木重秀?石山本愿寺的命令是杀人,只要人死了,显如上人才不管是谁杀的呢。 铃木重秀拍拍屁股跑路,京都幕府,天台宗,织田家相互怀疑,到底是谁杀的人?这就是明智光秀的谋划。 斯波家要韬光养晦,应该低调撤退。但天诛行动要继续下去,不能让别人看扁了斯波家,必须高调杀人。 这两件事,其实是矛盾的。 明智光秀需要的,是点一把更大的火。用来吸引京都各方的注意力,让斯波家的高调,变得不那么显眼,掩护斯波家的战略收缩。 ——— 明智光秀从铃木重秀住处出来,并没有回去斯波府邸,而是来到京都中一处破旧的院子,驻足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身影从院后走了出来,正是藤林椋。 “明智大人,您不该约我见面的。” 明智光秀回头看向藤林椋,笑问道。 “怎么?你不方便?” 藤林椋说道。 “百地三太夫最近一直在盯着我,寻找我的错漏。若是让她发现您与我有联系,必然上报主君,告我一状。 您知道的,主君现在对您的事很敏感,我扛不起。” 明智光秀叹道。 “是啊,我乃负罪之身,自然不受人待见。罢了,你走吧,好好替百地三太夫办事。 今天你多努力一份,明天百地三太夫便多一份功勋,加官晋爵指日可待。” 藤林椋面带微笑,说道。 “明智大人,我不能出来太久,您就别开玩笑了,有话直说。” 望着藤林椋脸上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笑容,明智光秀不禁摇摇头。 这藤林椋比起藤林杏聪明太多,经历过风雨之后,变得有些像自己了。很危险,也很值得期待。 明智光秀问道。 “保密组是不是正在追查高田雪乃遇袭一事?有结果了吗?” 藤林椋摇头道。 “那些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姬武士,全部失踪了。 她们都是幕府武家,在京都熟门熟路,我们一时抓不到这些老鼠,就没办法锁定幕后主使者。 倒是城下町污蔑御台所的谣言来源,有了一些眉目。 最早出现的始作俑者藏得很深,但松田家通过污蔑大御台所仕途发达之后,很多幕府武家开始跟风造谣。 这些人做事不干净,露出了马脚。” 明智光秀点点头,直截了当说道。 “替我办件事,把饭尾昭连,松田藤弘,上野清延,大馆晴忠四个人加进造谣者的名单,名字最好是放在靠前。” 藤林椋瞳孔一缩,看向明智光秀。 饭尾,松田,上野,大馆四家,是幕府的老武家,枝繁叶茂。 饭尾昭连,松田藤弘隶属奉公众,上野清延,大馆晴忠隶属评定众,四人都是当朝重臣。 所谓奉公众,就是世袭足利马回众的武家子嗣,如今的足利马回众笔头大草,就是奉公众出身,这帮人算是足利将军家的亲卫嫡系。 而评定众是幕府评议的主要参与者,一般都是由幕臣中的有力武家担当,参议幕政大事。 藤林椋皱眉道。 “大御台所特许壬生狼先斩后奏,不论高田雪乃大人遇袭一事牵扯到谁,一律杀无赦。 饭尾,松田,大馆,上野四家子嗣众多,宗家分家皆有姬武士加入幕府治安组,甚至参与伏击高田雪乃大人。 我们找不到那些伏击者,壬生狼很可能会先从造谣者的名单入手,大肆杀戮,引出那些伏击者。 如果我把这四人放在名单前列,她们会成为壬生狼优先天诛的目标。” 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没错。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昨晚我与大御台所彻夜长谈,已经得到了他的原谅。 不久之后,大御台所就会离开京都,京都这边将会再次交给我。就和以前一样,斯波家与幕府的交涉,还是由我来负责。” 藤林椋面色不改,但手指却是冷不丁抖了一抖,难掩心中激动。 她忍辱负重,在百地三太夫麾下做事,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掀翻百地三太夫,为母亲为姐姐报仇。 她肯来见明智光秀,因为两人之间存在默契。 明智光秀是什么人物?在幕后策划弄死足利义辉的真正黑手,差点毁了幕府的毒士。 藤林椋甘愿为她所用,就是为了弄死百地三太夫。即便她一时失势,藤林椋还是默默烧这口冷灶,看好这个可怕的斯波家谋士。 只是她也没想到,明智光秀这么快就被大御台所起复使用。 藤林椋眼神闪烁,她对明智光秀一样有恨,就是明智光秀设套害了藤林杏。但她还需要明智光秀,对付百地三太夫,这才选择合作。 如今,听到明智光秀卷土重来,藤林椋心中难免有些激动,报仇有望。 明智光秀看向强自镇定的藤林椋,笑道。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 百地三太夫此人阴狠狡诈,要对付这种人,动起手来必须保证一击必杀,不能给她反咬的机会。 她做事很小心,很谨慎,我们暂时没机会动她。” 藤林椋冷笑道。 “我可以等。” 明智光秀满意得点点头,只要藤林椋愿意合作就行。 藤林椋心中想什么,明智光秀很清楚。无非是先弄死百地三太夫,再弄死自己。 但只要百地三太夫一日不死,藤林椋就能为她所用。 正文 第1245章捡回些筹码 京都动荡在即,铃木重秀要杀南蛮传教士,壬生狼要天诛国贼。 明智光秀一边拱火,一边借机铲除碍眼的石子,为未来在幕府长袖善舞,先行铺路。 幕府三大势力,足利将军, 幕臣,地方实力派。 斯波义银是地方实力派领袖,细川三渊两家的问题是内部矛盾,不能套用太过激烈的手段,以免伤了人心,不利于团结。 但对于足利家和幕臣所属的势力,明智光秀就不准备客气了。 足利臣子中的和田惟政, 仁木义政等人,幕臣中的伊势贞教, 蜷川亲世等人,都是投机分子。 指望她们为幕府尽忠,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但幕府毕竟统御天下两百年,总有些栋梁之材愿意为幕府分忧。明智光秀要杀的,就是这些人。 饭尾昭连,松田藤弘隶属足利家奉公众,上野清延,大馆晴忠隶属幕臣评定众,都是有识之士,也是不愿意参与党争的幕府中立派。 饭尾,松田,上野,大馆四家,分支众多,不肖子孙有的是。 借着污蔑大御台所一案,趁乱把她们四个宰了, 表面上算是殃及池鱼,正好掩盖明智光秀的布局。 杀掉足利义辉, 是砸掉足利将军的金字招牌。铲除这些幕府的中坚力量,是挖去幕府的根基。 明智光秀为斯波义银谋划的退而养望,静待天下归心,需要满足两个条件。 其一,足利义昭领导的幕府足够烂,烂到让天下武家彻底失望。 其二,织田信长做事极其激进,激进到令天下武家恐惧万分。 要满足这两个条件,足利幕府不能不昏庸,织田家不能不强大。将军可以输,信长不能怂。 只有她们闹得翻江倒海,武家怨声载道,大家才会想起斯波义银这位人品出众,战阵无双的武家守护神,请他出来主持公道。 明智光秀会在京都盯着双方,左右横跳,将局势引导向自己希望的路线。 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助这次京都动荡的机会,把幕府中的有识之士清洗掉一些,让幕府烂得更彻底一点。 明智光秀看向藤林椋。 “有没有问题?” 藤林椋微微点头。 “我知道了,她们四个会在名单的最前面。” 明智光秀调侃道。 “这会儿,你倒不担心百地三太夫抓你的错漏了?” 藤林椋淡淡说道。 “把这四个名字写上去的人,不会是我,而是百地三太夫自己的手下。” 明智光秀点点头,放下了最后一点疑虑,安心把这件事交给已经被风雨摧残成熟了的藤林椋。 ——— 等藤林椋离开之后,已是太阳西下。明智光秀揉了揉额角,略显疲倦。她还不能休息,她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华灯初上之时,细川府邸的会客室中。 明智光秀笑着行礼,在坐诸姬纷纷还礼,神情各异。 细川元常有些力不从心的疲态,三渊晴员刚被姐姐从胜龙寺城叫来,皱着眉头。细川藤孝冷冷看着明智光秀,三渊藤英惴惴不安。 这一回,细川三渊两家的如意算盘,是彻底落空了。 细川藤孝的弱点被伊势贞教利用,被迫当了一回出头鸟。结果是好处没捞着,还闹得灰头土脸。 细川藤孝当众示爱,让斯波义银下不得台,伊势贞教又没能按死改嫁之事。 到如今,别说是左右逢源。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两个,谁肯再相信细川三渊两家? 边缘化,是政治失败的起始,细川三渊两家现在就面临着这个困局。 说实力,不大不小。说影响力,不大不小。可偏偏做错了事,走错了路。这下,别人都在提防着两家呢。 原本坐等别人开价拉拢的好局面,变成了无人问津的死局,让细川元常愁白了头发。 到了此时,细川藤孝的小动作都已经暴露。细川元常干脆召回,被要求呆在胜龙寺城修养的妹妹三渊晴员。 可事情到了这份上,三渊晴员和斯波义银关系再好,也不敢乱说话了。 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人合谋,硬是拉着细川三渊两家,逼着斯波义银改嫁,这是人干的事? 斯波义银可没有对不起细川三渊两家,两家也没有实力和斯波家对着干。 她们只是想多弄点筹码,在日后的幕府排序中,站得更高些。如今到好,事情彻底闹僵,还怎么继续当盟友? 正在两家苦恼之际,明智光秀竟然找上门来。 细川元常干脆带着妹妹和女儿,一起接待明智光秀,看看斯波家现在对细川三渊两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双方寒暄几句,明智光秀忽然一叹,引来众姬的目光。 细川元常问道。 “明智大人是有什么不舒服?” 明智光秀摇头道。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闻的一个故事,有点感触。” 细川元常笑道。 “哦?什么样的故事竟然能让见多识广的明智大人动容?不妨说来听听,我也有些兴趣了。” 明智光秀叹道。 “其实也谈不上是什么故事,只是异域远方的一个趣闻罢了。 据说在天朝北方的极北之地,四季被冰雪覆盖。当地野人以狗拉雪橇,可以日行千里。 她们每次出远门办事,都会带上一大群雪橇犬,但回来的时候,往往是一条狗都不剩。” 细川元常眯眼问道。 “这倒有些奇怪了,那些狗呢?” 明智光秀笑了笑,继续说道。 “北地贫瘠,粮食匮乏。千里奔波,带不了太多粮食。 每当食物紧缺之时,坐雪橇的人都会杀掉一只拉雪橇的狗,给其他的雪橇犬当食物。 一路走,一路杀,一路吃,最后到了地头,狗自然也就没了。” 说完,明智光秀优雅一笑。其余四人皆无言以对,面色难堪。 细川藤孝拍案而起,骂道。 “明智光秀!你在我们面前大发厥词,所谓何意!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些!” 细川元常没有阻止女儿的失礼,只是默默看着明智光秀,看她怎么回答。 细川三渊两家手握二十万石领地,虽然不如斯波义银能打,但也是幕府地方实力派中的强藩,更在幕府经营多年,底蕴深厚。 谷踘 斯波家如果真要和细川三渊两家翻脸,两家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逼急了两家,彻底投向足利义昭,也未尝不可。 明智光秀一脸无辜,说道。 “是细川元常殿下让我讲个故事,我便说了。藤孝,你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 你呀,这些年越发心浮气躁,远不如我们两人抵足长谈的那几年。当时的你,可是很冷静的呀。 你被伊势贞教利用,当众给大御台所难堪,连我这个好友都替你感到脸红。 地方实力派同气连枝,你不为地方实力派各家考虑,也该为细川三渊两家多想想。 伊势贞教是什么人?你竟然信她的鬼话?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就算伊势贞教真在评议会上敲定了改嫁之事,你也无法如愿。 你只是伊势贞教的一枚棋子,改嫁一事敲定,你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是那优先被宰杀的雪橇犬。 幕府之中,魍魉魑魅何其多也。你不信诚信守诺的大御台所,反而与鬼魅为伍? 藤孝,你太让我失望了,当年的聪慧过人的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你知不知道?大御台所已经有意退邸归领,出家明志。” 细川元常听到斯波义银要出家,不禁动容。 她看了眼三渊晴员,早已忍耐不住的三渊晴员,立即出言呵斥细川藤孝。 “藤孝!你还嫌不够丢人吗!立即向明智大人道歉!” 细川藤孝抿着嘴,看着一脸微笑的明智光秀,恨不得一拳砸在她那虚伪的笑脸上。 明智光秀怎么有脸说自己,她胁迫斯波义银做那。。那个事,还特地跑来在自己炫耀,羞辱自己。 细川藤孝自诩爱慕斯波义银,当众示爱亦是光明正大。明智光秀这个借机玷污主君的小人,她有什么资格说我! 见细川藤孝愤愤不肯低头,三渊晴员看向细川元常。 细川元常哼了一声,说道。 “藤孝,道歉。” 两位家督发话,细川藤孝知道自己再不低头,就要面临严厉的家法。她再不爽也无可奈何,只能恨恨说道。 “非常抱歉,我失礼了。” 明智光秀上前扶起她,就像是扶起自己旧时的亲密好友,笑道。 “你我关系莫逆,哪里需要这般见外?没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细川藤孝几乎要咬断牙根,强忍着拔刀捅死眼前这个笑面虎的冲动,退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说话。 三渊晴员看向明智光秀,急切问道。 “义银那孩。。大御台所,他真的要出家?” 几人都看向明智光秀,特别是细川藤孝,目光分外复杂。 明智光秀叹道。 “不出家又能怎么办呢? 将军苦苦相逼,伊势贞教用尽手段,离间我们斯波细川三渊三家的关系。 我家主君不愿意对抗幕府,更不愿意为难细川三渊两家。不得已,只好出家明志,以全忠义。 主君说了,他此生都是先代的丈夫。既然将军容不下他,他就离开京都,回去青灯古佛,为先代诵经。 他至今念着三渊大人的好,不愿意让三渊大人为难,唯有离开。” 三渊晴员听得两眼泪汪汪,不停说道。 “苦命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他。” 明智光秀心里,其实很看不起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三渊家督。说起来,她对斯波义银确实上心,也没有恶意。 但这人的性子太软,细川三渊两家几次转向,对斯波家施展小动作,她都阻止不了。 这种无能之辈,除了哭丧几声,根本帮不上斯波家的忙。斯波义银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废物一个。 明智光秀看向沉思的细川元常与一脸麻木的细川藤孝,这两个人,才是细川三渊两家的主心骨。 细川元常难以置信,细川藤孝这么耍混蛋,斯波义银都不计较? 细川藤孝却像是被当头一棒,斯波义银宁可为足利义辉出家守贞,也不肯嫁给自己,让她一时失魂落魄,满腔悲伤。 细川元常仔细琢磨,越想越喜。斯波义银出家,这是给细川三渊两家一个台阶下,细川藤孝求婚一事,到此为止。 她果断说道。 “大御台所出家明志,为先代坚守忠贞,我深感敬佩。 只是退出京都,离开幕府一事,是否再议一议?” 细川元常希望斯波义银出家,把细川藤孝这蠢女儿做的傻事掩盖过去。 但她又不希望斯波义银离开京都,地方实力派还指望这个领袖,出来为大家谋福利呢。 明智光秀对这位细川家督的心思,洞若观火,十分鄙夷。 细川三渊两家只要好处,却不愿意承担自己的责任,真是幕府武家的典型,既要还要。 不过没关系,明智光秀会慢慢调教她们,让她们变得有担当。毕竟细川三渊两家的牌子,二十万石领地,还是很值得利用的。 明智光秀笑道。 “将军对大御台所有些误会,大御台所不愿意激化矛盾,这才选择退邸归领。 若是幕府需要,等风头过去之后,我们再请大御台所回来便是。 最重要的是,要维护好我们地方实力派之间的和睦与默契,不能再让伊势贞教这等小人得志,坏了我们之间的情分。”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一齐点头,说道。 “是这个道理。” 明智光秀笑眯眯扫了一眼旁边迷茫的细川藤孝,继续与两位家督联络感情。 拉回细川三渊两家,维护地方实力派的团结,是斯波家在幕府维持影响力的重要筹码。 斯波义银大意给弄丢了,明智光秀自然要把它捡回来。 ——— 夜半,明智光秀终于回到斯波府邸。 她匆匆赶来京都,与斯波义银谈了一夜,然后从早忙到晚,开始为斯波家的战略收缩布局。 此时,她是真的有些累过了头,只想倒头大睡。 可门口等候已久的蒲生氏乡,却是对她行了一礼,说道。 “明智大人,大御台所让你回来后,直接去见他。” 明智光秀苦笑摇头,自己前科太重,主君这是对自己不放心呀。 她面上笑着请蒲生氏乡带路,又暗暗打了个不体面的哈欠。 正文 第1246章 两人来到义银的住处,蒲生氏乡鞠躬告退,义银看着明智光秀问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都去见谁了?” 明智光秀叹道。 “主君还是信不过我呀。” 义银瞅了她一眼,冷笑不语。 明智光秀尴尬一笑,还算有自知之明,她无奈道。 “您马上就要退邸归领,京都诸事不是说好了, 交给我来处理吗?” 义银冷声道。 “幕府诸事,我是说交给你处理,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过问! 只不过是问你几句,你就推三阻四,有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明智光秀服软道。 “事事当然都不敢欺瞒主君,只是有些人事颇为繁琐,本想处理好了,再向主君禀告。” 义银面色稍稍好看一点, 说道。 “我随口问问,你随便说说。” 明智光秀只好说道。 “今天去见了蜷川亲世大人,铃木重秀大人。还有,去了一次细川府邸。” 前面两个名字,义银倒没什么反应。只是听闻细川府邸,他想起了细川藤孝这个烦人的家伙,顿时面色不好看。 “细川藤孝,哼。”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细川藤孝对您是真心爱慕,说实话,她会越陷越深,也是这些年我不断撩拨她的结果。” 义银瞪了眼明智光秀。 “又是你?” 明智光秀微笑道。 “您知道吗?您是藤孝的初恋,但即便再刻苦铭心的单相思,也会被时间慢慢冲刷,渐渐放下。 是我不断得撩拨她的心弦, 让她始终放不下您, 对您的爱慕才会一日深过一日。” 义银无语,搞了半天, 自己在京都跌得最狠的一跤, 还是明智光秀这混蛋给自己使的绊子! 他怒道。 “你又想做什么!” 明智光秀正色道。 “和泉细川家世代守护和泉国,在细川宗家被三好长庆灭族之后,已然领有细川家之威望。 再者,和泉细川家与幕臣中的三渊家血脉相连,两家其实就是一家。 若是有一日,足利幕府不存,您出面重整秩序,也需要拉拢前朝遗臣,稳固正统名分。而和泉细川家,是最好的拉拢对象。 三渊母女平庸,细川三渊两家其实是细川母女当家做主,细川藤孝就是两家一起培养的下一代掌舵人。 鸠占鹊巢计划若是能够给细川藤孝留下一个位置,对您的未来,将会非常有帮助。” 义银听得头皮发麻。 明智光秀这混蛋,她脑子里到底藏着多少阴谋?这两年在近幾,她一边谋划杀害足利义辉,另一边还不忘帮细川藤孝拉皮条。 义银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你背着我,到底做了多少无聊的事?” 明智光秀骄傲得点点头。 “这都是我该做的。” 义银一窒,老子特么的是在夸奖你吗?你骄傲个p啊! 明智光秀肃然说道。 “您是天上的太阳,永恒的光明,照耀温暖着大地。 有些事,您不能做,只能由我来做,这不就是您把我叫回来的原因吗? 既然如此,您又何必问得这么清楚,放手让我这个肮脏的人去做。为您踢开未来道路上的那些石子,铲除掉碍眼的杂草。” 义银顿时说不出来。 他把人叫回来,的确是有让明智光秀包揽脏活的意思。但明智光秀这么直截了当得说出来,又让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自己既想放手让她干脏活,又怕她玩得太过火,搞得自己难受。 义银心情矛盾,看着明智光秀,问道。 “有必要这么做吗?拉拢细川三渊两家,也可以通过利益捆绑。” 明智光秀摇头道。 “您还是小看了织田殿下。” 义银一挑眉。 “哦?” 明智光秀一脸严肃。 “天下六十六国,从天皇朝廷,到镰仓幕府,直至足利幕府八代之前,实行的其实都是庄园制度。 岛国山脉连绵,将土地切割成无数小平原。不论是天皇,还是将军,皆无法掌控地方豪强。 于是,只好将天下分为上百个庄园,委托给地方豪强管理。负责管理庄园的侍,也渐渐发展成地方武家,直至今日的守护制度。 说到底,地方武家才是武家政权的根基所在。岛国军事的核心力量,一直是日常务农,战时动员的半兵半农体制。 但这一切,从八代将军之乱开始,慢慢有了变化。 幕府式微,天下日益动荡。各地大名纷纷开始兼并土地,集中权力,用以相互征伐。 织田殿下所用的乐市乐座,废除关所,检地改封,农兵分离等政策,都不是什么新鲜货色。 她只是把从八代将军之乱以来,各家大名英主采用过的集权新政,揉成一体,贯彻始终。 这些政策皆因为伤害武家特权,实行的武家大名往往是半途而废,难以持久革新政治。 织田殿下的厉害,就在于她镇压住了织田家臣团,把这些政策彻底执行了下去。 所以,织田家的力量,比您想象的更加强大。 织田信长能够调动整个织田领地的力量为己所有,比起传统武家分散自治的动员体制,她的动员力远比纸面上的二百万石更强。 除非您学着织田殿下的做法,侵犯武家特权,破坏传统,集权自强。 否则,斯波家永远打不过织田家,即便在一两场战斗中获胜,最后还是会失败。 因为织田家的动员体制,就是为了战争而生。传统武家的分封制度,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织田家可以最大限度动员人力,利用足轻。而传统武家领地的核心,是姬武士。 一旦发生激烈对抗,织田家死的起足轻,传统武家死的起姬武士吗?没有了核心的姬武士,传统武家领地的统治体系就会崩溃。” 谷廬 义银听得皱眉,说道。 “那你还让我退邸归领,任由织田信长做大,等她羽翼丰满,那还得了吗?” 明智光秀叹道。 “这是一个死结。 天下武家现在还不知道织田殿下的厉害,她们根本不会听你的话,联合起来对抗织田家。 但等到她们明白过来,就和现在的织田家臣团一样,无法再反抗织田殿下。 想要战胜织田殿下,您又必须旗帜鲜明得维护传统武家的利益,最大限度的团结武家,不能侵犯武家特权,这又是另一个死结。 打的过时候,不能团结。能团结的时候,已经是打不过了。 战胜织田家的过程,必然是一场持久战。在艰苦难熬的战略防守,战略对峙阶段,又有多少武家能够坚定不移得拥护您呢? 细川三渊两家是幕府的老武家,极其油滑。她们若是看到织田殿下势大难治,说不定又会转向。 用利益捆绑的关系,必然因为利益而崩溃。若是细川三渊两家转而投向织田家,必然带动大量幕府旧臣动摇,后果严重。 所以,我们必须牢牢抓住细川三渊两家,让两家坚定站在我们这边。” 义银皱着眉头看向明智光秀,说道。 “绕来绕去,到底该如何战胜织田家?” 明智光秀笑道。 “织田殿下乾刚独断,革新军事,以足轻化卒族为助力,足以席卷天下。 但她再怎么折腾,想要成为天下人,都离不开武家的支持。 因为,武家世代修文习武,治理天下,天下精英皆出自武家。平民中的人才太少,卒族终究是替代不了武家的。 打败织田家的战场,不在刀枪,而在于人心。 织田殿下再厉害,她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只要她不改变做人做事的风格,被她镇压的织田家臣团,迟早会忍无可忍。 家业是武家的命根子,没有武家能够忍受织田殿下的予取予夺。即便今天得到再多,明天就会被一言剥夺的恐惧,谁都无法承受。 织田家越扩张越强大,织田家臣团的组成就会越复杂越微妙。 若是没有外部的压力,织田殿下可以慢慢调教这些家臣。但如果,外围有一位武家敬若神灵的人物与她对峙。。” 明智光秀看向义银,义银无奈点头。 尾张那些人支撑不了太大的地盘,织田信长一定要不断吸纳新鲜血液,才能维持自己的扩张。但这些新人,真会对织田家忠心不二? 织田信长之后的乐子,绝不会少。义银自己早就被武家们卖习惯了,麻木到不会觉得惊讶。 织田信长急功近利,唯才是举,不问仁义礼信,什么人都敢用。她麾下一群有才无德,唯利是图之辈,不出事才是怪事。 义银扒拉下嘴巴,觉得舌根有些苦,嘴唇有点干,苦笑道。 “所以,我以后很可能独自面对织田信长的巨大压力,成为武家们反抗织田信长的最后希望? 你为了不让细川三渊两家再动骑墙的心思,彻底绑住和泉细川家为首的幕府旧臣们不动摇,就准备让我用自己的身体拉拢细川藤孝?” 明智光秀摇头道。 “您别这么说,我心里难受。 织田信长势大,武家虽然恨她的改革侵犯了武家特权,但以武家慕强的秉性,动摇的人绝不会少。 到那时候,真正能够坚定站在您这边的人,我也说不准。 但鸠占鹊巢计划中的那些人,还是有些把握的。因为,她们爱您。所以,也请您给细川藤孝一个爱您的机会吧。 你这次也看到了,细川藤孝为了和你结缘,硬是把细川三渊两家带进了沟里,细川元常事先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藤孝厉害呀,她爱您至深,只要您肯给她一个机会,她一定能死死绑住细川三渊两家,站在斯波家这边。” 义银瞅了她一眼,忍不住哼了一声。拉皮条都能拉得这么道貌岸然,你可真是个变态啊,光秀。 但站在义银的角度,他倒是有些心动。 男人这种动物,就算他和美女发生过再多的不愉快。真要有人告诉他,这个美女以后迟早要挨你的棍。 男人的心态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变得大气了,不计较了。 义银与细川藤孝之间又不是杀父之仇,灭族之恨,双方并没有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义银只是被细川藤孝的小动作搞得火气很大,既然日后能泄火,那他现在又何必太在意呢。 呵,男人。 但面上,义银还是很为难的感叹。 “你啊。。终究是要把我变成一个荡夫。” 明智光秀抿着唇,脸色越发不好看。义银开心得看着她不开心,心态也就平衡了。 大义凛然搞后宫,还有人主动谋划,抢着背锅,这日子可还行。 义银不愿再继续刺激明智光秀,他对这腹黑女,也是五味杂陈,心里说不出的古怪滋味。 他转移话题说道。 “今天我去了东福寺。” 明智光秀回过神来,肃然问道。 “织田殿下没对您失礼吧?” 义银摇摇头,不无遗憾。 羽柴秀吉在场,义银送草失败,没有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但织田信长应该是被他的演技打动了,问题不大。 他说道。 “织田信长虽然没有正面给我回答,但我感觉她并不愿意为难我。 我表明了退邸归领的立场,请她容忍壬生狼的天诛。对了,伊势贞教先我一步与她交涉,洛中法制可能很快就会在幕府中通过。” 明智光秀点头思索,说道。 “若是让织田殿下的洛中法制通过,织田家就有了长期驻军京都的法理依据。 伊势贞教可能存了投靠织田家的想法,这才拼命使劲帮衬,为织田殿下牟利。” 义银皱眉道。 “这个朝三暮四的小人,这么快就准备抛弃足利义昭,转投织田家了? 她的心思毒辣,又熟悉幕府内情。若是投入织田家,对你以后在京都处事,会不会添什么麻烦?” 明智光秀看向主君,笑了起来。 “您啊,还是做人太讲究。这种人,找个借口杀了便是,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说。 您不用为我担心,她活不了太久。” 义银无奈摇摇头,自己的确是太讲规矩了。 他对明智光秀的手段还是很有信心的,早就该把幕府这摊子烂事丢给她,她和那些王八蛋真是棋逢对手,般配呀。 果然,专业的事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 正文 越来越严格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1247章遥远的未来 明智光秀见义银撇嘴,笑道。 “明日,恳请主君邀来蜷川亲世大人,畠山高政殿下过府一叙。 您要回领,日后京都幕府这边就该是我与她们两人配合,与将军周旋。 没有您发话,我怕她们信不过我。” 义银翻了个白眼, 说道。 “你也知道自己的人品有问题,别人不敢相信啊?” 明智光秀捂嘴轻笑,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义银看她一脸疲惫,想起她从昨天赶来到现在都还没有休息,有些心疼的情绪上来。 “你啊,也别太拼了, 今天就到这里吧,先去好好休息一夜吧。” 明智光秀笑着行礼,准备告退, 义银忽然叫住她。 “光秀。” 明智光秀回头看向主君,义银神情复杂,缓缓说道。 “京都这些人的手段黑得很,我走之后,你要保护好自己。” 明智光秀心中感动得想落泪,脸上却是一脸妩媚。 “什么嘛,我还以为主君要我留下侍寝呢。” 义银听得牙痒痒,他终于放下对足利义辉的愧疚,关心明智光秀一句,这狐狸精竟敢撩拨自己。 指着拉门,义银冷声道。 “滚蛋!” 明智光秀的舌尖扫过嘴角,眯着眼笑道。 “您放心,幕府这摊浑水,我早就玩惯了,不会被那些蠢货害了。” 说完,她优雅一礼, 走了出去。 义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低声骂道。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真是。。” 义银的心思复杂。 他一方面觉得对不起足利义辉,自己竟然要借助杀死她的人来大开后宫,负罪感满满。 但另一方面,看到明智光秀累得睁不开眼的模样,他又是于心不忍。 明智光秀做得这些事,其实对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她是真的在贯彻自己的理想和爱情,为义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义银深深吐出一口气,眼神迷茫,自己真是一个混蛋呀。 ——— 走出房间的明智光秀,心中充满了甜蜜。 她以为自己可以笑面惨淡的未来,被斯波义银憎恨而无怨无悔。 但在感觉到斯波义银关怀她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堡垒脆如薄纸。 她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眼眶湿润,渐渐看不清前面的道路,捂着嘴,害怕自己会哭出声来。 她告诉自己,真是难看呀,明智光秀,但是又忍不住高兴,觉得自己死都值了。 夜深人静,明智光秀躲在一角,舔舐自己心中的伤痕。明天,她又将变回那个令人畏惧的毒士。 ——— 翌日,受到邀请的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应约来到斯波府邸,参与斯波义银的小茶会,明智光秀位列陪席。 茶人献艺之时,畠山高政扫了眼明智光秀。蜷川亲世与明智光秀通过气,畠山高政却是今天才知道明智光秀回来了京都。 这位长袖善舞的明智光秀曾经在京都做过什么,畠山高政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些。 见斯波义银把明智光秀喊来京都,畠山高政一时满怀心事,对眼前的茶会心不在焉。 其实不只是她,在坐诸姬对眼前献殷勤的茶人,都没什么兴趣。 等茶人奉上茶汤,义银示意蒲生氏乡带她下去领赏,自己拿起茶碗,望着袅袅青烟不说话。 畠山高政早已按耐不住,出口问道。 “大御台所,您对蜷川亲世大人上次的建议,怎么看?” 义银瞅了眼一肚子坏水的明智光秀,光秀抿了一口茶,笑道。 “蜷川大人对幕府的忠心可嘉,在下敬佩万分。只是这个建议嘛,我有些不同的看法。” 畠山高政扫了眼蜷川亲世,见她神态自若,对明智光秀的反对显然是事先知情。 想起到手的管领就要飞了,畠山高政顿时心浮气躁,语气不善。 “天朝有云,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当今的幕府是小人当道,大御台所亦是深受其害。我等幕府武家世代受幕府恩泽,理应挺身而出。 将军刚才还俗,不通武家政治。我等奉将军以令诸侯,恭请大御台所训政,有什么问题? 明智大人觉得不妥当,我倒也好奇,想要听听您的高见。” 畠山高政一顶不忠的帽子扣过来,明智光秀却是笑眯眯,说道。 “我家主君以仁慈义理名扬天下,即便幕府对主君有所亏欠,也不能行之兵谏。 外人不知幕府内情,还以为主君心怀不轨呢。到时候吃力不讨好,平白坏了斯波家的名望。” 畠山高政看了眼明智光秀,此人做事一贯是不择手段,此时反倒扭捏起来,惺惺作态。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小人当道,荼毒忠良。我们不去清君侧,这些垃圾会自己消失?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跑掉的。 明智大人,过于迂腐了。” 明智光秀笑了笑,话锋一转,说道。 “我仔细揣摩过伊势贞教,她挑拨足利斯波两家和睦,绝非良策。 不论是将军还是大御台所,对她的为人都是充满厌恶。未来不管是谁得势,她都逃不脱秋后算账的命运。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出挑闹事,硬要当这出头的椽子? 昨晚,主君告诉我,伊势贞教正在帮织田殿下,争取洛中法制能在幕府评议中通过。 我这才明白过来,她的后手到底是什么。” 原本在旁边安静听着的蜷川亲世,此时皱起眉头,插嘴道。 “她想投奔织田家?”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足利斯波两家都容不下她,她只有投奔织田殿下,才有出路。 原本她还在制造烟雾,想要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只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她忽然变得心急了。 这一急,就露出了痕迹,让我看出了她的底牌。 如果伊势贞教早就有心投奔织田殿下,那我们对将军的任何对策,都需要更加谨慎。 谷秩 以伊势贞教的老辣,只要兵谏一起,她就会撺掇织田殿下出兵镇压。 织田家名分不足,但军力确实强悍。斯波家在京中兵力不足,只凭足利马回众,打不过织田军势。 若是兵谏不成,反而逼得将军不得不倚重织田家,对我们非常不利。” 畠山高政听得紧皱眉头,不再说话。明智光秀看她无语,暗自想笑。 所谓不能动刀兵的理由,那都是借口。斯波家的真正意图,是斯波义银退邸归领,战略收缩,把斗争的战场留给足利织田双方。 斯波义银不退,织田信长就是笑看鹬蚌相争的渔翁。斯波义银只有跳出棋盘,才能捕捉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时机。 但把这个理由坦白告诉畠山高政,很难说服她。因为斯波家的战略收缩,对畠山宗家没什么好处。 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不同。 蜷川亲世得到了明智光秀的承诺,蜷川家能够拿下幕臣集团,就心满意足了。 但畠山高政希望的架空将军,斯波义银在幕后当老大,自己在幕前当管领的权力渴望,明智光秀满足不了她。 明智光秀东拉西扯,说到底还是要多谈困难,少谈希望,忽悠着把畠山高政的心理价位压下去。 此时,见畠山高政皱眉不语,明智光秀反而安慰起她来。 “不过,幕府管领之职空悬已久,畠山殿下贵为畠山宗家家督,足以担当幕府管领。 这件事,我们还是要尽力争取一下的。” 畠山高政眼前一亮。 虽然不能把足利义昭架空,但要是能拿到管领之名,对畠山高政来说,也不算亏。 有斯波义银在身后支持,她这个管领在幕府中多少有些地位,不会沦为边缘化的摆设。 见畠山高政面色转好,明智光秀已然摸清了她的底线,话头一转,笑道。 “畠山殿下,伊势贞教投效织田殿下,您猜她会如何帮织田殿下介入幕府政治?” 畠山高政摇摇头。 “这老狐狸的心思可不好猜。” 明智光秀说道。 “我倒是有些想法,您说,她是否会效仿三好长庆故计?” 畠山高政眯眼想了想,点头道。 “不错,很有可能。 当初三好长庆上洛,伊势贞教就曾经摇摆不定。 三好家乃是细川宗家家宰,三好长庆就是想以细川家宰身份,替细川家行使管领的职权,自称管领代。” 畠山高政看了眼不动声色的斯波义银,恨恨骂道。 “这些个乱臣贼子!” 三好长庆屠灭细川宗家,织田家也是屠灭了斯波宗家,虽然不是织田信长动的手,但一笔写不出两个织田,这锅织田信长背得不冤。 说起来都是三管领重臣,结果对主君下手最狠的就是这些臣子。 若是伊势贞教故技重施,让织田信长以斯波宗家家宰,成为管领代,那就是动了畠山高政的蛋糕。 管领之职,她是势在必得。 织田信长以斯波宗家家宰的身份成为管领代,管领的位置自然不能再给畠山宗家,这不符合规矩。 明智光秀几句话撩拨起畠山高政的心火,片刻功夫就让她对伊势贞教恨之入骨。 义银在一旁看得暗自摇头。 畠山高政的心智不差,但利欲熏心的她硬是被明智光秀耍得团团转,被牢牢绑在斯波家的战车上。 比起义银惯用的大义施恩,明智光秀这套玩弄人心的挑拨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还真有用呀。 幕府三管领都已落败,细川斯波两宗家灭亡,畠山高政身为畠山宗家家督,也受困于重臣游佐家。 要不是斯波义银出手,剿灭了游佐信教,畠山宗家的下场比起其他两宗家,多半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是心有余悸,被明智光秀的话术引起共鸣,有同仇敌忾之心。 明智光秀说道。 “大御台所不愿给织田家可趁之机,让伊势贞教的阴谋得逞。所以,对将军,我们不能动用武力。 过几天,大御台所就会上书幕府,退邸归领,出家修行。” “什么!” 畠山高政大惊失色,对斯波义银鞠躬说道。 “大御台所!万万不可! 幕府不可一日无大御台所,中枢少不得擎天一柱呀!” 义银喝了一口茶,说道。 “畠山殿下,京都之事已成乱局。想要破局,唯有跳出局外。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畠山殿下家学渊源,应该听过这句话吧?” 畠山高政心思稍安,斯波义银只是要暂避锋芒,并非放弃幕府权力,她还能接受。 义银继续说道。 “我离开之后,明智光秀将替我主持京都事务。 畠山殿下,蜷川大人,我希望你们能继续支持斯波家,支持明智光秀。 你们对幕府的忠心,我非常清楚。来日方长,我们不争一朝一夕之得失。 我向你们保证,你们今日的付出,终有一日会得到丰厚的回报。” 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一齐伏地叩首,说道。 “谨遵大御台所教诲。” 看一向疯癫的畠山高政被明智光秀忽悠得晕晕乎乎,老老实实,蜷川亲世也是佩服得很。 有明智光秀在京都,蜷川亲世倒不怕亲斯波派会在幕府交锋中吃亏。只是此人心思太过阴毒,和她交往,实在是让人心慌不踏实。 好在有斯波义银当面承诺,让蜷川亲世安心不少。她信不过明智光秀,难道还信不过斯波义银吗? 斯波义银做人厚道,历来是言出必行,一诺千金。 有了他这句保证,斯波,畠山,蜷川三方就能紧密团结,在京都与足利义昭一派耐心周旋下去。 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摩拳擦掌,斗志满满,但她们两人对未来的预测,还是有些粗浅了。 义银对明智光秀微微点头,算是正式将京都事务的主导权,交给了她。 照着明智光秀的战略构想,斯波家之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从战略防御,到战略对峙,再到战略反攻,将是一段漫长又难熬的时光。 别看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今日在此信誓旦旦,一副永远追随伟大领袖斯波义银的模样。 真到了织田信长权势滔天,天下武家畏惧颤抖的时候,她们的立场到底会不会动摇,义银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说来可笑,也许真如明智光秀判断的那样。唯有痴心不改的细川藤孝,在关键时刻才真正靠得住。 其他人,不好说。 正文 第1248章羽柴立志传 看着眼前相互恭维,气氛融洽的三姬,义银暗叹一声。 人心难测,经不起试探。长路漫漫,义银也不知道谁会坚持跟随自己到最后,但他说话是算数的。 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如果能跟到最后,他的承诺一定会兑现。只是不知道, 她们会不会中途跳车。 义银坐在上首,默默看着三人亲昵交谈。明智光秀不经意回眸一眼,对他绽开一个笑容。 他白了明智光秀一眼,拿起茶碗抿了一口,平复心中忐忑。 ——— 未来会是怎么样的?自己的未来与自身的努力,是否有直接的关系? 所谓时势造英雌,风口上的猪其实也不知道自己站的是风口。 是混沌度日,又或者努力上进, 都无法看清一丝一毫的未来。只能安慰自己, 三分靠打拼,七分是天意。 正因为未来的不可预知,再天性乐观再充满斗志的人,也会有迷茫的时候。 从东福寺回来的羽柴秀吉,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她一夜辗转难眠,前来汇报的竹中重治见她如此,便问道。 “主上,你昨晚没休息好?” 羽柴秀吉精神有些恍惚,随口问道。 “竹中姬,你出身名门,曾经拥有家业万石,堪称大名。这些年,你跟着我这个千石地头,可曾后悔过? 其实。。如果你愿意回去大殿那边,以你的才华,大殿一定会重用于你。 织田家业蒸蒸日上, 你恢复万石大名身份, 只是时间的问题。” 竹中重治皱起眉头, 看向一脸困惑的羽柴秀吉。 关于她不愿意去侍奉织田信长的事,两人之间早有定论。羽柴秀吉此时提起这件事,绝不是怀疑她的忠诚,而是怀疑羽柴秀吉自己。 一向发奋图强,力争上游的羽柴秀吉,为何忽然变得患得患失? 竹中重治沉思半晌,问道。 “主上,你昨天去东福寺面见大殿,是不是不太顺利?” 羽柴秀吉苦笑起来,竹中重治太聪明,根本没有回答她无聊的问题,一句就挑明了重点。 羽柴秀吉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知道该与竹中重治怎么说。 出身织田信长的仆役,一直对织田信长深深怀有敬畏之心的羽柴秀吉,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对织田信长产生恨意。 是织田信长给了她一切,把她从一介仆役提拔到千石地头。 虽然这份关照来源于利用,更是因为她自身的努力,但不可否认,没有织田信长,就没有她羽柴秀吉。 织田信长对她,有知遇之恩。 即便在尾张之时,织田信长把她立为新生的卒族代表,当成了转移织田家臣团敌意的挡箭牌。 羽柴秀吉的心中也只有恐惧的情绪,不敢怨恨,更不敢有反抗织田信长的想法。 直到竹中重治挺身而出,在织田信长面前献策有功,才再次确定了她羽柴秀吉的利用价值,得以继续被织田信长关照至今。 羽柴秀吉很明白,在这世界上,不是努力就会有回报,大多数人的努力只是别人的垫脚石而已。 她一直很感恩,兢兢业业做事。即便怀揣着不可明言的痴心妄想,也只是当成一个上进的动力。 可当她看到斯波义银在织田信长委曲求全,甘愿受辱的姿态,羽柴秀吉的心态一下子就崩了。 羽柴秀吉微微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告诉竹中重治,自己恨织田信长?告诉竹中重治,自己恨织田信长羞辱了斯波义银?告诉竹中重治,自己想要得到斯波义银? 羽柴秀吉心中苦涩,竹中重治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吧? 从未见过羽柴秀吉如此迷茫低落,竹中重治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竹中重治会选择跟随羽柴秀吉,是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可能。 这个被织田信长戏称为猴子的娇小女子身上,有一种强烈的个人魅力。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近乎自虐得努力上进。像是身后有一根无形的鞭子在抽,又像是在追赶着什么。 她的眼中充满了对成功的渴望,比起一般姬武士矮小的身体里,迸发出骇人的力量。 这让竹中重治忍不住靠近她,帮助她,向往着未来的可能性。而今天,羽柴秀吉的身上似乎失去了那种光,变得平庸碌碌。 竹中重治看着羽柴秀吉,缓缓说道。 “当初,被赶出美浓国的我,曾经是美浓武家口中称赞的天才军师,被迫沦为丧家之犬。 我一时脑热前往尾张,以为能得到大殿的重用。谁知道,大殿把我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与力,丢给了仆役出身的千石地头。 当时,我非常愤怒,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感觉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羽柴秀吉浑身一颤,看向亦师亦友的竹中重治。竹中重治对她微笑,继续说道。 “但现在,我很感激,感激我们的相遇。 我,竹中重治,美浓的天才军师。我的主上,不该是个普通人!我将辅佐她成就一番事业! 她的成功,她的辉煌,会让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蠢货们,永远闭上嘴!” 竹中重治慷慨陈词,让羽柴秀吉的眼眶发热,视线渐渐模糊。 她喃喃自语。 “我真的能做到吗?” 竹中重治上前握住羽柴秀吉微微发抖的手掌,斩钉截铁说道。 “我们一定会成功!” 羽柴秀吉终于忍耐不住,哭了出来。她的眼泪化为两道泪痕,顺着脸颊滴落。 “我恨她。。我恨她! 我恨她羞辱我所爱之人,我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羞辱我所爱之人! 我好恨啊,竹中姬,我真的好恨好恨!” 竹中重治面色一正,她想起,昨天大御台所去过东福寺。 她深深看了眼流泪发泄的羽柴秀吉,终于明白她这些年,到底在追赶着什么。 她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若不是今天心房失守,羽柴秀吉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自己暗恋斯波义银的事。 出身仆役的她,有着刻骨铭心的自卑感,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故事,对于癞蛤蟆来说,一点都不好笑。 羽柴秀吉惴惴不安,以为自己忍不住吐露出的心声,会让竹中重治看不起自己,甚至萌生退意。 谁知道,竹中重治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羽柴秀吉愣了一愣,恼羞成怒道。 “有这么好笑吗!” 竹中重治摇头说道。 “不,我是高兴,是真高兴。” 羽柴秀吉顾不上恼怒,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卡壳道。 “高兴?” 竹中重治一脸严肃,正视她。 谷蝦 “主上,您觉得我会愿意让自己选的主君,一辈子向别人称臣吗?” 羽柴秀吉看着竹中重治认真的眼神,身上寒毛竖起。 竹中重治肃然道。 “织田信长行事霸道非常,有打天下之才,却无坐天下之德。织田家的霸业,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足利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主上,当今之世,乃是大争之世。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羽柴秀吉一头混乱。 竹中重治早就对织田家有不臣之心?仔细想来,亦是早有征兆。 织田信长当年对竹中重治爱理不理,以竹中重治的高傲性子,自感受辱,未来自然要让织田家高攀不起,才算泄恨。 她毅然拒绝织田信长的拉拢,跟随自己做一番大事业,心中必然早就存了让自己取而代之的心思。 羽柴秀吉一贯高喊努力,奋斗,但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终点会在哪里。 而竹中重治心中,早就将终点定好了。只有天下大业,才值得竹中重治这位天才军师,甘愿辅佐自己。 羽柴秀吉心中千回百转。 难怪听闻自己对织田信长的愤恨,竹中重治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对织田信长的敬畏之心,竹中重治只怕早就看不顺眼了。 羽柴秀吉低声道。 “你不觉得,我有些痴心妄想吗?我只是一个仆役,能有今天,已然是天大的造化。 可我,却是得寸进尺,想要更多。我想要他,我做梦都想成为他的女人!” 竹中重治说道。 “好女儿志在四方,英雌不问出处。若是有一天,真能成就大业。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又有何不可?” 羽柴秀吉听得心头火热,又觉得这目标太过虚无缥缈。 之前,她只是隐约有着迎娶斯波义银的妄想,驱动自己的上进之心。可竹中重治却告诉她,这天下,你也可以想一想。 一个仆役,一个平民,能在阶级严苛的武家社会当上天下人?这简直就是。。太立志了,羽柴秀吉连想都不敢想。 羽柴秀吉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大殿天纵奇才,我又何德何能,敢与之争锋。” 竹中重治知道,羽柴秀吉心动了,她沉声道。 “大殿乃是不世出的天才,只可惜性情暴戾,太过急功近利,一味用强。 革新军制,改易领地,提拔平民,哪件事不是踩狠了武家阶级的痛点? 我敢断言,大殿之下场,必然是不得好死。 武家得天下五百年,根深蒂固。即便武家天下大厦欲倾,拆墙的人也必然是要陪葬。 您需要考虑的不是大殿,而是没有大殿的未来。” 羽柴秀吉眼神闪烁,不禁微微点头。 从源平合战开始,武家集团一步步抓稳大权,到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天下早就是武家的天下。 秦始皇威震四海,吞二周而亡诸侯,亦是奋六世之余烈。 织田信长高举革新大旗,布武天下,即便喧嚣一时,又能如何? 武家集团才是天下的主人,历代幕府将军,只是武家集团推出来的代言人而已。 织田信长想以一己之力驯服天下武家,甚至掺杂卒族制衡武家集团,让平民染指武家的军事特权,这是寻死之道。 竹中重治已经说的很明白。 天下最后归谁,对武家集团并不重要。但织田信长和她的革新政策,必须去死。没有织田信长,对武家集团很重要。 羽柴秀吉不用担心织田信长,她要把握的是织田信长死了之后的未来。 羽柴秀吉抹去额头的冷汗,说道。 “我该怎么做?” 竹中重治笑道。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离开尾张美浓,扎根近幾,向西发展。 尾张美浓的织田老臣志得意满,大多数人已经没有了进取之心,只想安享富足。 但大殿不会允许她们偷懒,织田家要继续发展,必然依靠新人来鞭策这些懈怠的老人。 大殿必然会大量吸收近幾武家,重新分配织田家中权力。 您出身低微,尾张美浓武家不会把您放在眼里。 近幾武家是被织田家征服的后来者,她们一样被尾张美浓武家看不起,她们一样需要抱团取暖。 您若是能在近幾立下功勋,被大殿重用,就可以笼络近幾武家为己所用。 等大殿死于反噬之时,您才有资格带领新人一派,与尾张美浓的老人们争夺织田家的遗产。 以大殿的能力,发展到那时的织田家,可不只是现在区区这二百万石。 如果您能获取这份织田家的遗产,便足以征服天下。” 羽柴秀吉轻轻点头,忽然蹦出一句。 “若是大殿不死呢。。” 竹中重治呵呵一笑。 “不死?她怎么能不死? 外藩害怕她的革新,失去传承的家业。内臣也害怕她的予取予夺,多少功勋都不够她肆意剥夺。” 竹中重治深深看了眼羽柴秀吉,凑到她耳边说道。 “即便是您,到那时候,不也日日夜夜盼着她赶紧去死吗? 千妇所指,无疾而终。 到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苗,所有人都会争先恐后往火上丢柴火。 您说,她到底死不死呀?” 羽柴秀吉抬头闭目,良久,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斗志。 她元气满满说道。 “竹中姬,昨天我去东福寺向大殿汇报,正好遇上大御台所。 两人会晤之后,大殿对我下令,暂时停止一切介入京都乱局的军事行动。” 竹中重治点点头,说道。 “即便如此,我们也要做好准备,不可懈怠。万一突发变故,才不会手忙脚乱。” 羽柴秀吉点头赞同。 两人沉下心做事,似乎都忘了刚才的那番对答,专心做起织田家的忠臣良将。 正文 第1249章明智见将军 羽柴秀吉对织田信长的一丝愤恨,被竹中重治点拨起火,化为天下大志。 直至今日,羽柴秀吉对自己的未来,终于有了清晰的奋斗方向。 得到天下,得到斯波义银,不再是她心中的妄想, 而是一个可以通过努力去达成的目标。 这让她心中的野火越发旺盛,斗志昂扬。 但此时,谁都不会在意这个织田家的小小平民地头。幕府内斗加剧,才是高层武家关切之事。 足利义昭在伊势贞教与和田惟政之间摇摆不定,幕府关于是否要通过织田信长的洛中法制,争执不休。 正在这时, 挽回了细川三渊两家, 团结了蜷川畠山两家的明智光秀,已经统一了斯波阵营的思想。 她通过壬生狼和杂贺众, 暗布杀机。明面上,却是高调前往二条御所,请求觐见将军。 听闻明智光秀前来,正犹豫不决的足利义昭马上将她请了进来。 在足利义昭心中,自己能有今天的将军之尊,也有当初明智光秀那份书信的功劳。 对于这位忠于幕府的斯波臣子,举棋不定的足利义昭非常有兴趣听一听她的来意。 ——— 行礼之后的明智光秀环视议事厅,只看到随侍的和田惟政,仁木义政两人,却不见伊势贞教身影。 可见,在足利义昭心中,对搬弄是非的伊势贞教,已经有了提防之心。 明智光秀一眼扫完,心头盘算。她抬头看向足利义昭,对她神似足利义辉的容貌,微微发呆。 这是明智光秀第一次见到足利义昭本人, 真如传闻中一样, 她与足利义辉长得好像。 难怪幕府武家从未怀疑她的双生女身份是否血统纯正, 难怪斯波义银愿意无偿帮她上位。 明智光秀眼中闪过一丝神伤,斯波义银对足利义昭如此忍让,也是出于明智光秀杀害足利义辉的内疚。 足利义昭一样在观察着明智光秀,见她愣愣看着自己,目露悲戚,越发认定此人对幕府忠贞。 和田惟政见明智光秀直视将军半天,可说是御前失仪,便轻轻咳嗽一声,说道。 “明智大人,好久不见。” 明智光秀被她一言点醒,回过神来,鞠躬笑道。 “和田大人,确实有些日子未见了,你可是光彩更胜往昔呀。” 和田惟政微微一笑,知道明智光秀指的是自己辅佐将军上位有功,已然成为足利家臣子之首,很是风光。 她鞠躬还礼道。 “不敢当,明智大人这次前来觐见将军,所为何事?” 和田惟政的态度保持着距离感,足利斯波两家现在的关系敌对微妙,她可不想和明智光秀这个麻烦的家伙掰扯不清。 京都事变,足利义辉被弑,这件事充满了怪异。大家都不是傻子,对于明智光秀在三好上洛之中扮演的角色,多少有些感觉。 只是幕府各家自己都不干净,谁都不愿意去追究京都事变的真相。以至于足利义昭,她根本不知道明智光秀有多危险。 因为谁都不方便开口,真要说清楚明智光秀此人,难免牵连到自己身上。 明智光秀就是依靠把所有人都拖下了水的办法,让大家都无话可说。 所以,和田惟政虽然忌惮明智光秀,但足利义昭对明智光秀产生的莫名好感,她也不便多言劝诫。 此时,她最在意的是,明智光秀怎么来了?大御台所终于忍无可忍,把这条毒蛇给放出来了? 回想明智光秀的所作所为,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的不安。 明智光秀对两人的防范之心,并非毫无感觉,但她也不怕什么。 越是私心杂重的武家,她相处起来越是得心应手。若是大公无私的姬武士,反而有些麻烦。 她要求藤林椋加名字的四姬,就属于麻烦的人。所以,干脆请她们去死,免得以后大家不好相处。 至于和田惟政这些人,利用她们的私心,许多事反而好做了。 明智光秀眼圈微微发红,对足利义昭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失仪,看到公方大人,忍不住就想起先代。回想先代对我的恩德,我。。” 话到一半,明智光秀已经哽咽得说不出来。她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再次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我失礼了。” 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冷眼旁观她表演,足利义昭倒是有些动容。 “我与明智姬神交已久,若非你当初一封书信劝说,也许我就在兴福寺引颈待戮,等候三好家处置。 明智姬对先代的忠诚,对我的功劳,我一直记得。只是没想到,你我会在这么尴尬的时候见面。 听闻大御台所对你并不满意,这些天都要求你在多闻山城思过。只是不知,你什么时候来的京都?” 足利义昭虽然对明智光秀颇具好感,但明智光秀是斯波家臣,忠的是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 如今足利斯波两家不合,明智光秀的来意是好是坏,尚未可知。 明智光秀面对足利义昭的试探,微微一叹,说道。 “我是负责京都事务的斯波家臣,又承蒙先代厚爱,得以陪臣身份侍奉先代,参与幕政。 三好上洛,先代死于叛军围攻。大御台所回归之后,对我不能救下先代之事,非常恼火。 我被要求闭门思过,也是罪有应得。若是我多些警觉,先代。。先代也不会被。。” 明智光秀已是泪流满面,抽泣着说不下去。 一旁的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面面相觑,只觉得这孙子太不要脸。 先代之死,与明智光秀脱不了干系。 她虽然不像伊势贞教跳在台面上,但背负的罪孽绝对比伊势贞教更大。只是大家都不干净,才不好在足利义昭面前说她坏话。 可没想到,她厚颜无耻把一副忠臣模样演得活灵活现,让和田惟政两人真要憋屈死了。 足利义昭不明真相,跟着鼻子发酸,说道。 “我知道你的忠心,只是你这次前来,是不是受大御台所指示,要与我说些什么?” 明智光秀面色严肃,痛心疾首说道。 “公方大人,您与大御台所怎么会闹到这番田地? 我在多闻山城听闻幕府近况,气闷得捶胸顿足。这才冒死前来京都,面见大御台所,晓以利害。 足利斯波本就是一家人,大御台所对先代感情深厚,才会誓死捍卫足利家的利益,千里迢迢从关东赶回来,无怨无悔扶您继位将军。” 足利义昭听得面上发烫。 有私心的不是斯波义银,是她足利义昭。是她贪心不足,想要一脚踢开斯波义银,独揽幕府大政。 可没想到,伊势贞教不中用啊!听起来挺美的主意,执行起来一塌糊涂,最后闹得不可收拾。 谷煢 说后悔,足利义昭是真后悔,但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斯波义银那个耳光打在她脸上,议事厅所有幕府武家看的是清清楚楚。 她要是忍气吞声,当这件事没发生过。这将军之位,还怎么坐下去?一步错,步步错,骑虎难下就是她现在的写照。 足利义昭面上无光,只能讪讪说道。 “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明智光秀肃然道。 “将军,伊势贞教与三好家狼狈为奸。先代遇害,她就是凶手之一呀! 您真以为她是想帮您做事? 弑杀君王,罪无可恕!她只是想把幕府搞乱,才好为自家脱身!” 足利义昭迟疑道。 “这。。” 明智光秀继续诱导道。 “您仔细想想,大御台所不过是一介男流,并无争夺将军之位的野心。即便参与幕府政治,也是为了把你扶上马,送一程。 他一个男儿,能有什么大志? 可伊势贞教呢?恨不得在您与大御台所之间挑起血仇,让足利斯波两家自相残杀。 以她多年沉浸幕政的智谋,若不是心存不轨,怎么会搞出如此禁不起推敲的馊主意? 改嫁?谁不知道大御台所性情刚烈,更甚先代? 她想通过威逼大御台所就范帮您?您说她真心帮您,还是想要害您?” 足利义昭越听越觉得有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她也不想想,对什么人用什么策略。 伊势贞教不想把事情做得更稳妥些?只是自己帮的足利义昭这个人不识好歹,急于求成!伊势贞教能怎么办?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足利义昭疑惑道。 “她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明智光秀冷笑道。 “您仔细想想,她早已露出了狐狸尾巴。足利斯波两家反目,谁会得利?” 足利义昭双目瞪大,失声道。 “织田。。” 明智光秀点点头。 “伊势贞教的不臣之心,已是昭然若揭。 她早就知道自己罪责难逃,搅乱幕府,就是为了引外藩入主幕府,求得伊势家一家一姓之延续。 其心可诛! 若是我猜的不错,她应该已经在为织田殿下入主幕府铺路。只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骗过了您的眼睛。” 足利义昭越听越觉得真切,她咬牙切齿说道。 “洛中法制,管领代。。这个混蛋。。” 明智光秀就像是确定了一样,作恍然大悟状,说道。 “原来如此,原来是管领代。 当年三好长庆上洛,就是要谋取管领代之职。 先代率领幕府诸姬拼死阻挡,是因为先代很清楚。三好长庆成就管领代之日,便是足利将军被架空为傀儡之时。 伊势贞教真是该死!” 足利义昭忍不住拍案骂道。 “这个小人!” 和田惟政静静观看,明智光秀挑拨足利义昭与伊势贞教的关系。 足利义昭已经对伊势贞教心存不满,明智光秀一番话有理有据,真是契合了足利义昭的心思。 和田惟政最近与伊势贞教为了洛中法制一事,闹得相当不愉快,她乐得在旁边看着伊势贞教倒霉。 但问题是,压倒了伊势贞教,并不能解决足利义昭以及她们这些足利臣子的麻烦。 天下的道理是讲不完的,反目成仇的真相,往往是为了利益。 反对佛教的儒生众多,佛门高尼往往很有涵养,笑而不语。但她们对韩愈却是恨之入骨,穷追猛打,为什么? 因为其他儒生是要和她们辩经,论证佛经的漏洞。而韩愈是要求寺院不得蓄田,要求寺院缴税。 嘴上是金刚怒目,维护佛门。心里却是利益相关,誓不两立。 和田惟政与伊势贞教反目,也是一个道理。 你伊势贞教要教唆足利义昭赶走斯波义银,和田惟政她们乐得足利义昭权势更甚,跟着吃香喝辣。 但斯波义银反手一巴掌抽过来,足利义昭地位不稳,和田惟政她们还怎么跟着作威作福?自然就无法容忍伊势贞教的胡作非为。 大家都是靠着足利义昭飞黄腾达,要是她被斯波义银弄下了台,大家的前途可怎么办? 明智光秀挑明伊势贞教的罪行,和田惟政举双手欢迎。但更重要的是,怎么解决足利斯波两家现在的问题。 如果不能解决,那伊势贞教就不能动。她联络织田,压制斯波的策略,就是足利家的后手,也是和田惟政这些人的后路。 和田惟政鞠躬行礼,插嘴道。 “伊势贞教包藏祸心,死不足惜,但现在不是追究她的时候。 大御台所与将军已经有了嫌隙,幕府乱局难以收拾。 将军自然不希望外藩介入幕政,但若是大御台所继续逼迫,将军也只好寻求外援,为之奈何。” 足利义昭被和田惟政的话点醒,冷静下来,看向明智光秀,看她怎么说。 和田惟政说的对,伊势贞教事后怎么收拾都行,但她现在正与织田信长那头交涉,暂时不能动。 斯波义银实在太厉害了,足利义昭怕呀。他不息怒,足利义昭就不敢松开织田信长这个援军的手。 足利斯波两家敌对的现状不解决,说什么都是废话。局势崩坏至此,能不能提点有用的建议?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她来这里,就是为了给足利斯波两家的僵局解套。不解套,斯波义银就不能离开,还怎么坐看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狗咬狗?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正文 第1250章退让换天诛 明智光秀一脸悲伤,说道。 “公方大人,您误会了大御台所。 您可知道?高田雪乃不是寻常人等,她是大御台所送与先代的陪臣,剑术高超,亦是将军近卫。 三好上洛,弑杀将军之时, 高田雪乃是追随先代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忠臣呀! 她会忍辱负重,苟延于世,是因为先代的托付。将军的金印,就是高田雪乃冒死杀出二条城,从叛军围攻中带出来的!” 足利义昭一愣,面色有些不好看。 足利将军的两块印信, 其一是天皇朝廷授予的征夷大将军御剑,其二是大明皇帝赐予的日本国王金印。 高田雪乃冒死杀出二条城,把金印带出,对幕府是有大功的。 和田惟政说道。 “功是功,过是过。 高田雪乃有大功,斯波家启奏将军,幕府自然会重赏她。 但她当街杀人,坏了幕府法度,不该受到惩罚吗?” 明智光秀摇头解释道。 “和田大人错了,高田雪乃正是在执行先代的遗命,为幕府效力。 先代临死之前,还惦记着大御台所的未来,将名刀三日月宗近赐予高田雪乃,要求她用这把刀保护大御台所。 京都城下町谣言肆虐,中伤大御台所名节。高田雪乃拔刀杀人,是为先代张目,并无不妥,此乃大忠大义之举。” 和田惟政一愣,足利义辉死前赐刀并非秘闻,是幕府中广为流传之美谈, 大家都曾听过。 但此时,她却不好承认。 若是承认高田雪乃杀人有理,那么幕府治安组的松田,就是死了活该。 之后幕府治安组放纵谣言,诋毁君上,就是错上加错。 足利义昭纵容提拔松田家,挨了斯波义银那个耳光,也是白挨。 这道理是说的通,但和田惟政不能认啊,足利义昭丢不起这份尊严。 要是承认自己有错,足利义昭以后还怎么号令幕府?和田惟政这些人又怎么依靠一个沦为笑话的将军,享受幕府尊贵? 见足利义昭,和田惟政,仁木义政三人都不肯接茬,明智光秀暗自冷笑一声,面上诚恳说道。 “大御台所念及先代恩义,一时激愤,才会在评议会上失仪,给了将军难堪。 我不理禁闭之令,冒死赶来京都,就是想劝大御台所冷静。京都事变,幕府已是元气大伤,绝不可以再起内乱。 其实,我到京都之前,大御台所就已经有些后悔。我之前也说了,大御台所是男儿之身,并无染指幕府大权的想法。 他只是恨那些小人造谣生事,伤了自己的名节,更是伤了先代和将军的名誉呀。 事已至此,大御台所亦是心灰意冷,交代我前来二条御所参见。 我这次来,是代表大御台所向将军奏请,恳请将军允许大御台所退邸归领,出家为先代祈福。” “什么?” 在坐三人皆大吃一惊,她们都没想到,斯波义银会退让得这么彻底。 足利义昭感慨万千,搓着衣袖不知道说什么好。 斯波义银对她是有恩的,没有斯波义银为她配上御剑金印,她这将军的名分,天下武家未必肯认。 可她为了独占河内源氏嫡流的荣光,默许伊势贞教乱来,要把斯波义银改嫁她人,心中亦是有些惭愧。 只是她的贪权之欲,盖过了感恩之心。 此时,听闻斯波义银要退出幕府,回去出家以示清白,足利义昭心中的愧疚感,顿时占了上风。 一旁的和田惟政和仁木义政是大喜过望,斯波义银真仁义啊! 这件事看似是伊势贞教挑拨,但将军如果不动心,伊势贞教又能如何?说到底,还是将军利欲熏心,不干人事。 可斯波义银竟然忍了,还为了那个气愤的耳光,提出退邸归领,出家修行,让将军得以保全颜面。 足利义昭不是想独占河内源氏嫡流名分吗?义银出家,就是给她一个台阶下。 因为那个耳光激化的矛盾,被义银出家的退让给圆了回去。将军的面子里子都有了,那还闹什么? 和田惟政追问道。 “明智姬,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大御台所真的委托你来说,他要退邸归领,出家修行?” 明智光秀肃然道。 “和田大人说笑了,我怎么敢在将军面前胡说八道,这确实是大御台所的意思。” 和田惟政点点头,严肃得对足利义昭说道。 “公方大人,先代赐予高田雪乃三日月宗近之事,我也曾听闻过,确有其事。” 既然斯波义银这么给面子,和田惟政马上承认了高田雪乃杀人的正当性。先代这块牌子一拉出来,高田雪乃的天诛就被洗白了。 足利义昭点点头,说道。 “伊势贞教竟敢挑拨我与大御台所的关系,实在可恨! 我还能信不过大御台所吗?这个小人,我一定要从严处置!” 和田惟政看了眼明智光秀,附和道。 “将军所言甚是。 等伊势贞教带领评定众,评议完了洛中法制一事,就办了她!” 足利义昭点点头,明智光秀心中了然。 这对君臣还是不放心,手里攥着伊势贞教,嘴里说着洛中法制,就是留着织田信长这个后手。 明智光秀心中冷笑。 昨天,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会晤,就已经达成了默契。足利义昭以为的外援,没了。 明智光秀看似不在意的说道。 “伊势贞教何时处置,当然是由将军定夺。 大御台所很快就会离京,但天诛,还要继续执行。” 足利义昭皱起眉头,问道。 “大御台所这是什么意思?” 明智光秀无奈摇头。 “京都谣言,伤害了大御台所对先代的感情,伤害了足利斯波两家的名誉。 谷殣 天诛是高田雪乃为了维护足利斯波两家的名誉,对造谣传谣者的一次大义之举。 高田雪乃的遇袭,令大御台所怒不可遏,这是造谣者对足利斯波两家的极度挑衅。 大御台所已经下令,壬生狼继续执行天诛,参与伏击高田雪乃的人,不管台前动手还是幕后黑手,不论出身什么背景,都必须死。” 明智光秀一句一个为了足利斯波两家,让足利义昭哑口无言。 当初伊势贞教订策,就是要给斯波义银泼脏水,然后用伤及足利家名誉为由,把斯波义银改嫁,踢出河内源氏嫡流。 现在,明智光秀也是紧抓着足利斯波两家的名誉造势。 足利义昭既然已经承认,高田雪乃的行为是先代遗命,是正义之举。那么,伏击她的那些人,就是对足利斯波两家不忠的逆臣贼子。 为了斯波家与足利家的名誉,斯波义银完全有理由坚持天诛逆贼,维护两家的尊严。 足利义昭哑口无言,看向和田惟政。和田惟政微微皱眉,说道。 “明智大人,你就不能劝劝大御台所。毕竟,现在负责京都治安的是织田家的军势。 天诛之举动静太大,织田家那边未必会坐视不理,若是起了误会冲突,可不好看。” 和田惟政这是用织田信长,来暗示斯波家的要求别太过分。 可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说道。 “大御台所昨日已经去过东福寺,与织田殿下达成了谅解。 织田家不会阻挠天诛,还请和田大人放心。” 和田惟政一惊,看向足利义昭,足利义昭也是一脸茫然。两人竟然都不知道,织田信长昨天见过斯波义银。 这也是昨天织田信长恼怒,对羽柴秀吉下了禁口令。 结果,羽柴秀吉怕有人多嘴惹事,干脆连斯波义银前往东福寺这件事,也瞒了下来。 斯波义银不是大张旗鼓前往东福寺,事后织田家又做了遮掩。足利义昭竟然一无所知,此时从明智光秀口中知晓此事,更加惊悚。 斯波义银和织田信长难道达成了什么内幕交易,才会把二条御所这边瞒得严严实实? 足利义昭越想越怕,她甚至没有怀疑明智光秀的一面之词。 织田信长其实并没有答应斯波义银什么,这纯粹是明智光秀自己在扯虎皮,吓唬人。 “明智姬,你给我一句准话,大御台所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智光秀鞠躬肃然道。 “公方大人,大御台所无意染指幕府权力,的确有意回返领地。 但是,斯波家的尊严必须得到维护,天诛不会停止。” 足利义昭皱起眉头。 斯波义银的让步非常大,但他的要求也让足利义昭非常为难。 为了换取斯波义银退让,她必须允许斯波家继续天诛,给幕府中那些得罪斯波家的武家,一个鲜血淋漓的警告。 斯波家不是软柿子,谁敢踩着斯波家攀高枝,要付出血的代价。 足利义昭看向和田惟政,和田惟政想了想,问道。 “明智姬,你也知道京都从去年秋冬动荡到现在,已经禁不起再多的折腾。 大御台所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这个事,还是要保持一点克制,不能乱了京都人心。” 明智光秀笑道。 “和田大人,大御台所只是要一个交代而已。幕府治安组,及其身后挑拨是非之人,必须得到教训。 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御台所不喜滥杀,只要不是心里有鬼的人,又何须担心呢。 你应该很了解大御台所的为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和田惟政与明智光秀对了一眼,微微点头。 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谣言与伏击之事,那是足利义昭默许伊势贞教暗中作梗。 足利义昭,自然不会被追究。和田惟政这些人也没有参与。要死,就是死伊势贞教和被她当枪使,想走南山捷径的那些幕臣们。 和田惟政稍稍安心,以为自己摸清了斯波义银的底线。正如明智光秀所言,斯波义银仁厚,不会滥杀无辜,不用太担心。 斯波义银愿意离开京都,但不能灰溜溜的离开,那会让幕府各家轻视斯波家,有损斯波家的利益。 临走之前,用铁与血维护一下斯波家的威严,亦是情有可原。 可和田惟政不知道,斯波义银是仁厚,但明智光秀不是东西呀。 斯波义银又不会亲自去管天诛的具体执行,明智光秀通过藤林椋,已经把自己要杀的人安排上。 壬生狼这群人急于表现,动起刀来哪会顾忌那么多?名单是保密组给的,这个锅是百地三太夫背。 明智光秀笑眯眯在旁边看戏,借用壬生狼这把刀子,清除自己在幕府中的障碍,岂不美滋滋。 和田惟政对足利义昭点点头,这件事对她们来说,不算坏事。 足利家臣子顾忌先代恩泽,基本上没人参与中伤大御台所的谣言一事。天诛的对象,主要是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集团。 和田惟政不在乎幕臣集团死几个人,双方本就不是一路人。 足利义昭控制不住伊势贞教,就算伊势贞教完蛋,替代她成为幕臣集团领袖的,多半是投向斯波义银的蜷川亲世。 既然如此,管什么幕臣的死活呢,死道友不死贫道。 足利义昭心领神会,对明智光秀说道。 “大御台所的意思,我明白了。 幕府乱象重生,有人竟敢毁谤先代与大御台所,确实需要整顿整顿。 我早就有意整肃风气,大御台所愿意代劳,我也就不必为此再费心了。” 明智光秀鞠躬感谢道。 “公方大人的体恤,我会转告于大御台所,相信大御台所非常乐意为您代劳。” 足利义昭看明智光秀一脸忠谨,越看越顺眼。 这明智光秀不愧为先代看重的忠臣,若是她早点出面,自己也不至于被伊势贞教坑害,坏了与斯波义银之间的叔姨情分。 事情虽然一波三折,但此时,足利义昭最介意的一点,河内源氏嫡流名分,其实也算是解决了。 斯波义银退邸归领,出家修行,不与她抢夺幕府大权,自然也不会再以河内源氏嫡流名分招摇。 足利义昭心满意足,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反而有心维护与斯波家的关系。 她对明智光秀说道。 “明智姬忠诚干练,勇于任事。是否愿意留在幕府,为我效力?” 明智光秀挑挑眉,没想到将军对自己的好感这么深。 正文 第1251章拦路问年金 和田惟政在旁听得心头一跳。 将军刚从伊势贞教的坑里爬出来,怎么还不长记性?明智光秀比起伊势贞教的阴损毒辣,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忍不住出言说道。 “将军,明智大人可是斯波家的栋梁之臣,大御台所必有重用。” 足利义昭不以为然,说道。 “我又不是要明智姬转侍足利家,只是效仿先代, 让她在幕府中当个陪臣,也好替我出出主意。” 和田惟政心里一苦,她怕的就是这个呀。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说道。 “其实,我已经向大御台所恳请驻守京都,负责与幕府的交涉。 为了不让斯波家与幕府再起误会,我很愿意贡献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足利义昭感动得点点头, 说道。 “你有心了。” 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下意识望向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之意。 斯波义银走就走了,怎么把明智光秀这混蛋留下来了? 但足利义昭对明智光秀好感满满,斯波义银又派明智光秀来示好,完美解决了这次危机。 两人无话可说,只能憋在心里,暗自警惕。 ——— 义银回望笠置山,茫然若失。 笠置山分割京都盆地与奈良盆地,是山城国与大和国的天然分界线。 前些天,他意气风发从这里前往京都,誓要联合幕府各家,压制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 可今日,他却是退邸归领,无奈得从京都黯然离开。 明智光秀前往二条御所,与足利义昭晓以利害。斯波义银以让步换取天诛,终究是顺利从京都这个大泥潭脱了身。 但他心中,却没有半点欣喜, 只有重重的挫败感。 足利义昭忘恩负义,幕府各家自私自利, 让他一腔热血被现实的冰水浇个透心凉。 他以为在东福寺一番表演,拿捏住了织田信长,谁知道正要离京之际,却收到藤堂虎高在南近江之地遇害的消息。 织田家刚才拿下南近江之地,正处于强力镇压乱局的时候。 前田利家与藤堂虎高是斯波家参与联合军势的主将和副将,藤堂虎高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暗杀? 虽然传来的消息,藤堂虎高是死于私仇。但斯波义银心里清楚,这件事多半是织田信长所为,更可能有浅井长政默许。 藤堂领位于犬上郡,藤堂虎高被犬上郡武家拥护,抗税不缴,早就让浅井家浑身不自在。 之前南近江六角家的威胁还在,浅井长政只好勉强容忍。如今织田家拿下了南近江之地,藤堂领地存在就分外扎眼了。 如果暗杀藤堂虎高,真是织田浅井两家合谋。那就说明,义银希望两家因为南近江之地归属而产生激烈矛盾的谋划,彻底破产了。 织田信长帮浅井长政拔掉了藤堂虎高这根刺,浅井长政终于可以消化掉野良田合战后拿到的北近江新三郡,双方的联盟更加紧密。 义银心中的挫败感,不单单源于织田浅井两家的联合,更来自他一直无往不利的美色攻势失败了。 他以为织田信长会为情所困,被自己的演技迷惑。可现实证明,织田信长不会为了私情,影响她的天下之野望。 织田信长不是上杉辉虎,她更加冷酷,更加功利。对义银,她或许有情。但对斯波家,她一样会无情得削弱打压。 接连受挫的义银,忽然对未来有些迷茫。 在关东,他被关东武家闹得焦头烂额。在近幾,他被幕府武家耍得团团转。 他不禁怀疑,自己做事的方式,是否真的存在问题。难道这乱世,真的毫无道理公义可言?做人越无耻,活得越滋润? 义银从家破人亡,一步步走上巅峰。从无所不用其极,到做事开始讲究原则。 这不是因为他傻,而是他觉得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做事可以有点底线,讲点道德了。 他前世的三观,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他的行为。 他只是下意识以现代社会道德观在看待自己,容易良心不安。即便强迫自己适应这个残酷的古代乱世,也很难做到古代人那么冷血。 稍有余力,他就开始心慈手软。而他的犹豫,又成了别人攻击他的弱点。 难道只有成为明智光秀那样无所不为的毒士,又或者上杉辉虎那种不服就宰光的杀胚,才是正确的吗? 义银望着笠置山,想着心事。 坚持自己,还是随波逐流,这是个问题。 如果地位的提高,不能让自己变得更像一个人,那还真是让人沮丧的觉悟。 沿着川流,穿越笠置山在两个盆地之间的道路。义银骑在马上,有些闷闷不乐。 忽然,蒲生氏乡打马上前,对义银,说道。 “大御台所,前面有人。” 义银抬眼一看,果然有一队人在前方的路边恭候。 ——— 东里村,义银坐在村落屋敷的正厅中,打量着破破烂烂的房子。 这间屋子属于东里村的地头,算是村里最好的房子。但在义银这等贵人眼中,实在是寒碜了一点。 大和国的地位,在天下六十六国中非常特殊。 大和国以北部奈良盆地,与南部纪伊山地组成,奈良盆地是大和族起源地,自古地位不凡。 从镰仓幕府到室町幕府,武家政权都不太愿意得罪这里强大的宗教势力,所以这里一直是由寺院势力把持国政。 室町幕府在大和国不设守护,一直是由兴福寺打理,大和国因此被称为佛国。 这件事在三好长庆入侵之时,发生了变化。 十河一存攻入大和国,想从南线穿越,攻击山城国。这件事点爆了大和国内部的一个大雷,那就是兴福寺与尼兵团的矛盾。 筒井顺庆为首的尼姑武家,是兴福寺下属尼兵团的领导者,她们想要真正统治大和国,而不是继续当兴福寺尼姑们的鹰犬。 多年以来,兴福寺的世俗权力一直被尼姑武家蚕食,到了十河一存入侵之时,已是矛盾重重。 筒井顺庆想利用十河一存消灭兴福寺的教团,于是按兵不动。 结果,横空出世的斯波义银率领伊贺众把十河一存这支偏师砍翻在地,让兴福寺座主长觉法师,有了另一个选择。 兴福寺长觉将北大和十万石领地,给了斯波义银。而室町幕府也在战后赐予北大和守护役职,让斯波义银有了名分正式介入大和国。 大和国内,从此成了斯波家,兴福寺,筒井家三足鼎立。 谷窄 大和国的地理特征,是北盆地,南山地,主要的耕地在北方奈良盆地。 兴福寺给出的十万石领地,最重要的是添上郡与添下郡两个富郡。东里村是添上郡十七村之一,在山城国与大和国边界的村落。 这次,义银回返北大和,东里村的地头大着胆子拦路,请求义银在此休息,给当地武家一个侍奉君上,一睹天颜的机会。 与她一齐伏拜的来人,竟然还有七个村落的地头。这些人控制的土地已经超过上万石,以斯波义银的身份,都不得不重视。 被请回了村子休息,义银心中不免嘀咕,这些地头忽然这么大胆,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呢? 他正思索此事,蒲生氏乡来报,这群地头正式请求入见主君。 ——— 正厅内,一群地头一齐望着带头的东里,让她心里想骂人。 但她是此地的地头,是此间主人,又不得不开口。于是小心翼翼看了眼坐在主位上的义银,鞠躬说道。 “村落鄙陋,招待不周,还请大御台所恕罪。” 义银忍不住笑起来,又不是他愿意来这里吃糠咽菜住破屋,明明是这群地头有事相求。这会儿她们倒又犹豫起来了,实在有趣。 他笑道。 “说起来,你们都是我的臣属。 这两年我不在近幾,你们忠心做事,兵粮役皆供奉有余。 虽然我离开得久,与你们不熟悉,但你们的忠诚我是知道的,不必见外。 有什么话,你直接说,我且听着。” 与这些粗鄙现实的地头,没必要咬文嚼字,猜来猜去。她们说着累,义银听着更累。 见义银坦言直接,东里也是壮起胆子,小声问道。 “卑下听闻一些传言,据说。。据说主家要发粮食补贴出仕的姬武士? 我们几家都有子嗣出仕,那个。。也不是贪图主家钱粮,只是这么个事传得有鼻子有眼,大家有些当真了。” 义银听得想笑。 从来只有主家对下面的村落加税加役,主家给村落发钱发粮的好事,那是自打有了天皇朝廷的千年以来,从来就没听说过。 也难怪这些地头懵b,她们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但又不舍得放弃这个幻想。 这群人估计是心里痒痒得受不了,一村一家不敢拦路问,干脆联合一起。就算义银发怒,也是法不责众,大家挨得板子不会太重。 义银笑道。 “你倒是说说看,是怎么样的传言,我才好回答。” 东里咬咬牙,说道。 “听说年底要发粮食,一个出仕的女儿,可以拿到整整二石糙米。” 义银摇摇头,说道。 “这消息不准确。” 东里听得有些失望,但又觉得合乎情理,干巴巴笑道。 “是啊。。我就说哪有这等好事,哪个乱嚼舌头的,回头非得好好教训教训她。” 义银看了她一眼,说道。 “那是之前的方案,现在改了。不用等年底,夏天就会发粮食。 每个出仕斯波家的姬武士,不论是直属主家的,还是臣属的家臣,都能拿到二石糙米。 之后,每半年会发一次。过几年,每次发放的糙米会涨到三石。” 东里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天大的馅饼竟然是真的? 望着俊朗不似凡人的斯波义银,东里又觉得大御台所口含天宪,必然不会骗自己这等粗人。 她忍不住狠狠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流出眼泪,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义银饶有兴趣看着一群地头的面色变来变去,最后是一群人先后伏地叩首,欢天喜地高呼大御台所万岁。 东里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颤颤悠悠说道。 “大御台所万福金安,延寿万年。” 义银摇摇头,不知道她哪里淘来的几句吉祥话,听起来就像是寺庙里那群光头教的废话。 他亲近道。 “怎么?家里有几个女儿出仕?这次赚了不少吧? 今年春耕顺利吗?马上就要夏收了,麦子长得怎么样了?” 义银几句接地气的话,顿时让东里等人大感亲近,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什么地肥,抢水,雨多的,义银哪懂这些。他只是微笑着做出倾听的姿态,就让这些地头们感动不已。 北大和的老武家,都是当初被南面的尼姑武家逼得走投无路,一狠心投了斯波义银。 现在,老武家的势力已经被明智,尼子等各家重臣的臣属稀释,老武家的青壮姬武士跟着岛胜猛在关东开拓新领。 在场的地头,来历也是乱七八糟。义银两年多不在,更分不清她们谁是谁的人。听了一阵,又听不懂,义银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井伊直政一直注意着他,见他有些疲乏,出列说道。 “大御台所赶路辛苦,你们已经得到了答案,不要再打搅大御台所休息!” 东里等人这才意犹未尽的停下,她们说的哪里是事情,只是有缘和大御台所多说几句话,沾点贵气,实在是停不下来。 见义银如此平易见人,耐心听大家说些废话,这些中层地头,亦是感动不已。 东里带头伏地叩首,说道。 “大御台所放心,拿了主家的好处,家里的女儿一定会用心做事,不会白吃主家的粮食!” 义银摇摇头,说道。 “让各家的孩子安心吃饱饭,我在一日,斯波忠基金每年的年金,只会多,不会少。” 东里等人千恩万谢,红着眼睛走了。 义银倒不是唱高调,斯波忠基金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注定只能多发,不能少发。 义银前世的现代金融,还有亏损被基民狂骂的时候。 但这中古时代的忠基金,义银是不敢不发,就算亏损,每年的年金,硬着头皮也要发足。 武家可都是带刀的流氓,不比前世只会瞎bb的基民。 别看她们今天指天发誓效忠斯波家,哪天忠基金不发粮了,立马就会人心不稳,闹出事来。 正文 第1252章重拾的信心 义银已经看透了武家的秉性,所谓忠义,就是一场交易。主家给好处,姬武士出人命,双方各取所需的一场交易。 武家重礼,看似素质高,约束多, 其实骨子里无义无信,无视道德廉耻。 但这天下的事,原本就是一场捆绑利益的站队游戏。你是谁,你站哪边,一定要有清楚的认识。 所以,**斗争, 一抓就灵。 这些地头会对义银感激涕零, 是因为她们的日子很不好过,武家大名对地方的盘剥,是敲骨吸髓。 日本松散的庄园经济体系,到了八代将军之乱后,有了集权的倾向,地方大名开始用各种办法兼并土地。 虽然日本平原被山势分割成碎片,地方意识强烈,难以集中,但通过暴力镇压,武家大名还是取得了一些进展。 从经济上看,大名开始实行贯高制,并逐渐走向了石高制。利用各种办法,竭力压榨土地中的余力,提高自己的实力。 贯高制还能偷个懒,将土地收入换算成铜钱,来要求地方武家承担相应的兵粮役。 货币是通过锚定物资来体现价值的,日本的铜钱参差不齐,有明朝的永乐通宝, 自制的精钱和劣钱,贯高制很难达成一致。 所以, 出现了压榨地方更狠的石高制。 石高制是以地方武家的土地产出的粮食作参照物,来要求地方武家承担相应的兵粮役。 伴随而来的,是大名的检地政策。只要一检地,地方上的耕地数量就藏不住了,产出也就明确了。 结果就是更加惨烈的压榨,让基层村落透不过气来,即便是村落的地头武家,也过得苦不堪言。 因为武家大名一向是对土地的极力压榨,这些地头才会对义银的斯波忠基金发放年金一事,非常疑惑。 武家大名分封土地给地方武家,地方武家担负兵粮役,是双方以为天经地义的权利和义务交换。 但义银的玩法,完全不是这种封建君臣约定的套路。他来自现代社会,玩的是编制,是社保,是认同,是阶级共识的意识形态。 义银从来没有真正控制过土地,斯波家的谱代家臣,就高田姐妹两个西贝货。没有可靠的家臣团,他拿什么牢牢控制土地? 当初明智光秀为他绸缪鸠占鹊巢,就是要通过身体消化重臣家,为斯波家所用,借壳生蛋。 不管是义银打下来的土地,还是通过北陆道商路赚到的钱粮,他都是大撒把。 其他武家大名恨不得把所有权力集中在自己手里,让自己一家独大。 而义银的做法,是担当握刀人的角色。好处赚回来,他负责切割分配。他自己那份,可有可无。 他倚仗的,从来就是武家传统的意识形态,通过维护武家集团整个阶级利益的共识来统一思想,获取自身的超然地位。 他只需要成为一个公平的分配者,并不需要贪婪土地。 因为,照着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这些分出去的好处,最终会以子孙后代的方式,被义银自己的血脉后裔继承。 在女尊世界的姬武士看来,是她们占了义银的便宜。其实在义银自己的世界观看来,这叫开枝散叶,何止不吃亏,简直赚大发了。 所以,义银的慷慨是跨时代,甚至跨世界的高度。他可以把手里所有的利益都分了,高度捆绑斯波家臣团,心理上也不受半点影响。 谁要伤害他的利益,他未必在意,斯波家臣团先要炸了。因为她们的损失,可能比义银更大。 斯波忠基金,就是义银持刀分肉思维的另一产物。 鸠占鹊巢之策是血脉融合,斯波忠基金是利益融合。说到底,都是深度捆绑的策略。 和织田信长这些武家大名的集权思路不同,义银追求的始终是分配权,不是支配权。 今川义元死后,今川家被武田家与德川家夹击攻灭,整个东海道大乱。 今川义元建立起来的东海道商路体系崩溃,商业核心枢纽骏府城,被甲斐众抢得破落不堪。 如今,岛国内部的关东关西物流通道,已经转移到北陆道商路,被握在了斯波义银手里。 斯波义银联合相关各家,等于是垄断了关东关西的岛内贸易。 斯波忠基金,就是一个畸形的托拉斯企业。斯波家又当裁判,又下场踢球,根本没人能和斯波家进行商业竞争。 关东关西的商业流通规模,高达数百万贯。斯波忠基金从中牟利,利润足以支撑百万石领地的出仕姬武士年金。 这是其他武家大名没有的优势,斯波家可以不通过压榨土地产出,赚取大量物资。 义银甚至开始通过商利反哺地方,赢得地方武家的拥护。 年金发放后,斯波家的家臣团根本没有力量抗衡斯波义银。因为武家的力量来源于土地,她们必须榨取土地价值,充实军需。 而斯波义银属于那种,你给我磕个头,我就给你发钱的傻老大。在东里这些地头的心里,未必没存着,人傻,钱多,速来的小心思。 可要是这笔钱粮多发几年,让所有基层姬武士开始把这笔钱粮当成自己应得的长期收入,产生依赖,那就谁都别想再夺走! 福利好发不好收,斯波义银不可以,那些反对斯波义银的人,更不可以! 只要斯波义银说一句,有一个事会影响斯波忠基金收益,影响大家的年金,你猜基层姬武士是个什么反应? 斯波忠基金是一把双刃剑,利用超越时空的福利体系,紧紧绑住了整个斯波武家集团。 但斯波忠基金也不是万能药,它有两个很严重的缺点。 其一,斯波家的领地一旦扩张过度,斯波忠基金是否有足够的财力覆盖年金数量的上涨? 这就是义银默许明智光秀,继续搞鸠占鹊巢之策的根本原因。 世界上没有永远上涨的基金,斯波家的稳定,最终还得依靠武家传统的血脉子嗣来传承。 其二,斯波家的年金是否能购买到足够的粮食,发放糙米? 岛国内部的市场价,一贯铜钱等于二石糙米。但这个价格,从来就不准。 铜钱分好钱劣钱,粮食有歉收丰收。斯波忠基金赚到的钱,怎么能长期保持稳定的收购价,购买到足够的粮食,这是一个大问题。 货币说到底是物资的兑现,没有强有力的锚定,波动的物价足够摧毁斯波忠基金建立的稳定忠心。 同样的铜钱,在不同年份买到的粮食数量不一样,怎么做预算? 明朝发行的宝钞失败,让位给白银。最后张居正改革,一条鞭法变相承认了银本位。 为了换取中国的丝绸,瓷器,茶叶,西方人不断向大明输入全球的白银,导致明朝通货膨胀爆炸。 当时天朝的金银比是1比6,欧洲的金银比是1比18。 经过几百年的时代变迁。 谷貞 天朝占据全球百分之七十的白银,银本位成为明清经济的根本。 而西方没有足够的白银,却拥有全球百分之七十的黄金,最终搞起了金本位。 在岛国,义银可没本事建立真正意义上的金银本位,调控物价。最适合岛国现状的就是石高制,也可以看作一种原始的粮本位。 但义银手中只有二十万石领地,他没有足够的粮食搞粮本位,只能利用垄断物流的托拉斯企业,斯波忠基金,来获取大量的铜钱。 通过斯波忠基金赚取铜钱,再从武家大名手中换取粮食,发送年金。 这个经济循环存在着一个巨大的隐患,义银无法保证铜钱能够换回足够的粮食。 但义银又不能直接发钱,大量的铜钱不是二十万石领地可以承受的,最后的结果只会把领地内的粮价炒上天。 谷贱伤农,这个结果违背他让利收买人心的本意,甚至可能造成暴乱。 所以,斯波忠基金其实并不好搞,需要更多的手段去优化。 但今天,看到地头们为了斯波忠基金的年金,竟敢大胆拦路请自己过来做客,义银又有些欣慰。 对粮食的渴望,让地头们压住了对领主的敬畏,这是一件好事。 只要义银能够保证斯波忠基金的稳定,斯波家基层的人心,就彻底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义银因为京都之事郁闷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 他不是明智光秀那种毒士,也不是上杉辉虎那种杀胚。他要用自己的办法,更有尊严的活下去,并保护好自己在乎的身边人。 义银沮丧的心情终于有一些振奋,他想了想,对蒲生氏乡说道。 “氏乡,派人去问问尼子胜久和山中幸盛,南河内之地的战事收尾,还需要多久? 如果事情差不多了,就交给下面人,让她们回来多闻山城见我。” “嗨!” 游佐信教已死,南河内武家被讨伐军四面八方的围攻吓破了胆,畠山高政控制南河内之地应该没有问题,差不多可以收尾了。 义银又说。 “派人传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前来多闻山城见我。” 藤堂虎高死了,藤堂高虎这个继承人就成了藤堂领的话事人。她比起母亲,声望不足,近江那边的情况一定很糟糕。 义银需要安抚藤堂高虎的情绪,因为织田浅井两家的后续动作很快就会来了。 喊来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三人,是因为三人组成了近幾斯波领的武将派。 义银希望稳住藤堂高虎,毕竟她母亲对义银忠心耿耿,又死得这么诡异,心中难免有情绪。 而尴尬的事,义银刚才在京都对织田信长低头。这时候,京都的天诛应该已经展开。在这个时间点,义银不能对织田信长做反击。 所以,藤堂虎高很可能死了白死,藤堂高虎这个女儿会怎么想? 藤堂虎高对斯波家可是忠心耿耿,不论以义银的个人感情,还是主君义务,他都没脸开口让藤堂高虎忍耐。 义银叹了口气,又说道。 “再来人去东福寺,告知长觉法师一声。我有意出家修行,请她指点迷津。” 明智光秀的出家之策简单有效,义银很干脆得接受了。 他当年与长觉法师有约,入道真言宗,法名谦信还是长觉法师给取的。 此时正式出家,当然要找真言宗拜码头,走流程,当一个真言宗的得道高尼。 打起精神的义银,陆陆续续下了几个命令,喘了口气。 京都之争,他是黯然退场了。但这天下之争,才刚刚开始。 天色已晚,义银瞥了眼北方的京都方向,不知道此时的京都,又是怎么一副光景? ——— 此时的京都,夜幕下的杀机四伏。 在壬生狼驻地,一群浪人盘腿坐在庭院之中,吃着手中的饭团。 室内,壬生狼高层与雇佣而来的佣兵首领,也在用餐。 土方岁三这次回堺港的招募行动非常顺利,高田阳乃的印信让今井宗久不敢怠慢,几乎大半个堺港被动员起来,满足壬生狼的需求。 北陆道商路,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可怕的物流托拉斯集团。 高田阳乃苦心三年织造的经济网络中,包裹了堺港商家,地方武家,宗教势力各色人等。 这些人之间的矛盾重重,让她们相互退让,她们未必愿意。但以斯波义银的威望,卖给面子给斯波家,她们都很配合。 说到底,斯波义银的面子,值得大家动用一些资源卖个人情。更何况,今井宗久又不是不给钱。 以高田阳乃手中的资源,手缝里漏一点点,就足够大家得到满意的回报。 就算是敌对势力三好家的奉行,发现今井宗久在购买铁炮弓矢兜胴等军械,也当做没看到,反正又不是用来对付三好家。 幕府内斗,死人越多越好。 近藤勇看向默默吃饭的土桥守重,土方岁三竟然请到了这位。 纪伊国人以雇佣兵闻名近幾,根来众属于真言宗新派的根来寺,杂贺众是一向宗信众。 堺港商人从种子岛弄来了铁炮工艺,联合纪伊国人造出了近幾自产的铁炮。 纪伊国人平时务农耕田,荒时雇佣当兵,赚回来的钱财打造城池,又有利器铁炮,成了无人敢惹的刺猬国。 畠山高政想要分一杯羹,结果,根来众联合杂贺众把畠山家赶出了纪伊国,让她成为幕府武家笑话的败家女。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纪伊这群乱民不好惹。 杂贺众的地盘在濑户内海东岸,纪伊国川流的出海口一带。此地堪称岛国的海陆丰,当地国众彪悍,下海干海贼,上陆当佣兵。 杂贺庄的土桥,十乡的铃木,都是赫赫有名,土桥守重就是和铃木重秀齐名的杂贺众首领。 近藤勇真没想到,土方岁三能说动她来京都,参与天诛。 正文 第1253章夜幕下杀机 近藤勇正暗暗琢磨着土桥守重的真实来意,门外的庭院忽然传来雇佣兵们激昂的歌声。 “大海上波涛汹涌。。我的热血沸腾起来。。” 土桥守重面色一冷,站起来,打开拉门,呵斥道。 “八格牙路!都给我闭嘴!你们这些混蛋在京都给我克制一点!夹紧了尾巴!” 近藤勇看了眼土方岁三,土方岁三凑近她耳边说道。 “纪伊海贼们在濑户内海,下海讨生活的民谣。” 近藤勇微微一笑。 原来是打劫之歌, 难怪土桥守重反应这么大。这群海贼真是无法无天,敢在京都幕府脚下唱这个。 歌曲听起来波澜壮阔,有些热血的味道,只可惜唱歌的人是一群禽兽,从不干人事。 土桥守重回到自己的位置,鞠躬说道。 “失礼了。” 近藤勇回礼道。 “土桥姬治军有道,在下佩服。” 土桥守重笑了笑,自然不会当真。纪伊雇佣兵的名声向来不好,这种客套话没必要当真。 她问道。 “近藤姬,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近藤勇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说道。 “天黑就行动。” 土方岁三皱眉道。 “保密组还没有查到那些袭击高田雪乃大人的幕府姬武士在哪里,我们用备选方案?” 近藤勇点头道。 “大御台所已经离京,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让幕府各家感受到大御台所的愤怒。 那些老鼠藏得深,就先从造谣者的名单杀起,杀鸡儆猴。今晚先解决名单前四个,看看各方反应。 土桥姬,今晚的行动是前往四处府邸展开天诛。 我带壬生狼进去做事,你的队伍在外策应,以防万一,我会让冲田姬带几个人协助你们。” 一旁的冲田总司微微鞠躬,土桥守重鞠躬回礼,心里明白。近藤勇还是担心自己这些雇佣军乱来,这才派了督军。 近藤勇也是没办法,她原本以为土方岁三带不回多少人,冲田总司压阵的督战队足以掌控全局。 谁想到,高田阳乃会砸出那么大手笔的支持, 更没想到,土桥守重这一方豪强竟然愿意亲自带队来京都。 壬生狼全编制三首领三十部众,土桥守重带来了五十名彪悍的海贼。 双方加起来,有八十多名亡命之徒,还配备了兜胴铁炮弓矢等充足的军械,这力量有点强过头了。 八十名武艺娴熟的浪人,装备齐全,就算是一两支备队的武家军势前来,都未必打得过她们。 冲田总司的督战队压不住五十名海贼,近藤勇派她去看着土桥众,也是赌土桥守重不会乱来,会约束部属。 土桥守重心领神会,笑道。 “近藤姬,我收了钱,自然会听你安排。只是我个人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请你能帮忙。” 近藤勇沉下心,说道。 “请说。” 土桥守重悠悠说道。 “我听闻京都城下町有些异域的南蛮人在活动, 能不能帮我查一查她们的住处, 人数, 活动区域。” 土桥守重愿意配合近藤勇, 就是看重斯波家在京都的情报网。 壬生狼的行动是得到保密组与柳生组支持的,土桥守重这些海贼可没有渠道在京都打探消息,蒙着眼做事不方便呀。 近藤勇看土桥守重一脸严肃,忽然有些回过神来。杂贺众是一向宗信徒,找南蛮人。。南蛮教? 就在天诛发动的前一刻,土桥守重这份请求突如其来,这算是请求还是威胁? 土方岁三在旁插了一句。 “土桥姬,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土桥守重鞠躬说道。 “这是我个人的请求,确实有些唐突了,算我欠壬生狼一个人情。” 近藤勇与土方岁三对视一眼,可能这群南蛮人,才是土桥守重执意入京的意图。 天诛之事箭在弦上,土桥守重这时候提出要求,的确是过分了。但她的姿态很低,承诺这份人情,让近藤勇有些犹豫。 照道理,壬生狼不该掺和天诛以外的其他事。百地三太夫和柳生宗矩对壬生狼都没有好感,节外生枝,难免惹来非议。 但土桥守重不是善茬,要是强硬拒绝,这群桀骜的海贼未必肯给面子。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让近藤勇有些为难。 土方岁三恼火得看了眼看似恳请的土桥守重,是她把土桥守重引来了京都,这时候突发意外,等于是给壬生狼找了麻烦。 她刚要说什么,却被近藤勇的眼色拦住,近藤勇说道。 “南蛮人是吗?我会查一查,给你一个答复。” 土桥守重再次鞠躬谢过,说道。 “在下感激不尽,我先出去看看那些混蛋吃完了没有,做好晚上动手的准备。” 说完,土桥守重识趣得离开,把房间留给了壬生狼三人。 她走后,土方岁三懊恼得对近藤勇说道。 “是我识人不明,给你添麻烦了。没想到土桥守重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要求,这家伙太过分了。” 近藤勇摇头道。 “不怪你,以土桥守重的实力,她在堺港盯上你,其他佣兵也不敢收你的钱,最后来京的必然还是土桥众。” 土方岁三阴着脸,点头道。 “我听说铃木重秀也在京都,将军继位典礼之后,她一直没有回返纪伊国。 铃木与土桥都来了,我早该想到,土桥守重别有目的。” 壬生浪之前是在堺港混饭吃的浪人,对纪伊这些佣兵的底细很了解,近藤勇皱眉道。 “铃木土桥向来不对付,她们都在京都,是要对付那群南蛮人?” 土方岁三说道。 “城下町是有一群南蛮传教士在活动,而且得到了织田家的庇护。 如果我们放纵土桥守重乱来,只怕会给主家惹麻烦,大御台所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们。” 近藤勇冷冷说道。 “完成天诛之后,再把消息给土桥守重。天诛和杀南蛮人两件事切割干净,不管之后出了什么事,都不干我们的事。” 土方岁三点点头,这也是个办法,她问道。 “那么情报呢? 百地三太夫和柳生宗矩对我们可是不友善,她们万一把两件事联系起来,在大御台所面前告我们一状,怎么办?” 近藤勇沉思半晌,说道。 “南蛮人的情报,我们不找她们要,我问问藤林椋。” 土方岁三眯着眼,重复道。 “藤林椋。。” 百地藤林两家的纠纷,壬生狼也是略有耳闻。如果找藤林椋,必然要卖她一份人情。 照着近藤勇原来的打算,壬生狼就是大御台所的一把刀,紧跟高田雪乃的鹰犬,不用理会斯波家那些龌蹉的内斗。 谷媗 但若是找藤林椋帮忙,以后不可能毫无牵连。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就没法干干净净了。 土方岁三有些犹豫,看向近藤勇,近藤勇倒是坦然说道。 “土桥守重就在门外,天诛就在今夜,耽误不得。不管以后有什么麻烦,先过着眼前这关再说。” 土方岁三不甘心得点点头,近藤勇笑道。 “你往好里想想,至少土桥守重有求与我们,必然约束部属,好好配合我们完成天诛。 冲田姬跟着她们的危险和压力会小很多,这不是好事吗?” 冲田总司轻轻咳嗽,笑骂道。 “你们两个说事就说事,怎么忽然扯到我身上来了?” 她一句话冲淡了土方岁三的忧虑,三人一起笑起来。 近藤勇沉声道。 “我们姐妹步步荆棘走到今天,从来没有好路给我们走,走一步算一步吧。 麻烦多了不愁,土方姬,你别想太多了。” 土方岁三微微点头,看了眼门外的土桥守重,不再说话。 ——— 夜深人静,京都街上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群身着山形羽织的姬武士,走到一间院落前。 近藤勇看了眼院落,问道。 “是这里?” 土方岁三借着月光,看了眼手中的地图,点点头。 近藤勇走上台阶敲门,半晌,门内传来回应声,门开一丝透光。 “别敲了!这么晚了,你们是什么人?” 仆役凑在门后,借着门缝看向外面的剑客们,眼神有些不安。 近藤勇一脸和善,轻声问道。 “请问,这里可是松田藤弘大人府上?” 那仆役打量了她一眼,点头道。 “不错。” 近藤勇又问。 “大人在吗?” “在是在,你们是。。” 仆役尚未说完,得到答案的近藤勇已经一脚踢开门,冲了进去。 那仆役被踹开的门撂在一边,愤怒得爬起来要喊什么。 身后的土方岁三微笑着捂住她的嘴,将刀子在她脖子上一抹,随后将她推到一边,跟上近藤勇的脚步,往里面走去。 仆役捂着被割破的脖子呜呜喊不出来,挣扎着滑倒在地,抽搐着渐渐没了动静。 数十名剑客鱼贯而入,径直往内院寝室闯。沿途遇到的姬武士被她们迅速解决,但仆役的尖叫声,姬武士的喊杀声,已经传到内院。 壬生狼冲入内院,一名神情坚毅的姬武士站在庭中,将自己的丈夫护在身后,拔刀厉声喝道。 “你们是什么人!” 近藤勇上前一个鞠躬,问道。 “请问您是松田藤弘大人吗?” 松田藤弘点头道。 “是我。” 近藤勇对土方岁三做出一个手势,三杆铁炮的管子从后面对着松田藤弘点火,前面的近藤勇还在和松田藤弘恭谨说话。 “壬生狼首领近藤勇,奉命执行天诛,请松田藤弘上路吧。” 松田藤弘眉头一抬,正要说什么,只见三个黑漆漆的枪口已经凑上前炸响。 她神色骇然,躲闪不及,身体像是被铁锤砸中一般,闷哼一声,向后倾倒。 近藤勇上前就要补刀,松田丈夫哭喊着扑在松田藤弘身上,不肯离开。 近藤勇一边拔刀,一边轻声细语道。 “松田丈夫,请你松手,不要让我们为难。” 松田藤弘身中三枪,口吐鲜血。松田丈夫泪眼婆娑,死死抱着自己的妻子不肯松手,嘴上高喊。 “你们要杀就把我一起杀了!我和大御台所是朋友!我们一起参加过兄弟会的茶会,我们是朋友!” 天诛是幕府武家的梦魇,松田丈夫虽然深在闺中,也听说的。 她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没用,要保住自己的妻子,只能攀上斯波义银的关系。 她倒是真的认识斯波义银,斯波义银初来京都之时,因为私授藤堂众御家人身份,与幕臣们的利益起了冲突。 当时足利义辉的父亲,上一代大御台所举办兄弟会的茶会,特地把斯波义银找来,通过兄弟会的关系,缓和他与幕臣的对立情绪。 而松田丈夫,就是当时顶撞斯波义银的出头鸟。 此事,壬生狼这些浪人不会知道。看松田丈夫信誓旦旦说与大御台所交好,她们也不敢确定。 土方岁三看向近藤勇,近藤勇仔细看了眼吐血不止的松田藤弘,应该是活不成了。 既然人要死了,近藤勇也不愿意赌这松田丈夫说的是真是假,干脆鞠躬说道。 “我们先告辞了,请您好好休息。” 壬生狼礼貌得鞠躬,离开之时不忘带上内院的大门。 走到门外,近藤勇问向土方岁三。 “后面还有谁?” 土方岁三低声道。 “饭尾昭连,上野清延,大馆晴忠,加上刚才的松田藤弘,今晚就是解决她们四个。” 近藤勇点点头,说道。 “下次动手利落一些,别再让人阻拦了。 这些京都贵夫的关系盘根错节,万一真与大御台所有些来往,开口求饶也是麻烦。” 土方岁三点头道。 “我明白。” 远处,负责接应的土桥守重与冲田总司带着大队人马,在高处扫视四周。 冲田总司总是压不住咳嗽,她见土桥守重有意无意望向一个方位,问道。 “土桥姬,那里有什么问题吗?” 土桥守重笑笑,说道。 “没有,只是那里住着我一个老朋友,我准备过几天去拜访一下。” 冲田总司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远处,铃木重秀面前的烛火忽然被一阵风打灭,她看向烛台,忽而有些不祥的预感。 杀死南蛮传教士的行动必须尽快下手,但那几个人总是在东福寺附近活动,那里可是织田信长所在之处,是织田家的防御重点。 在织田信长眼皮底下杀死她庇护的人?铃木重秀有些犹豫,但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她必须决断了。 找个机会,动手吧。 正文 第1254章浑水好摸鱼 一夜之间,壬生狼上门天诛,连闯四家。 天还未亮,和田惟政已经赶到二条御所,面见将军。 足利义昭面色难看,问道。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和田惟政肃然道。 “饭尾昭连,上野清延, 大馆晴忠死了,松田藤弘重伤。医师说,即便救活过来,人也废了。 幕府各家人心惶惶,搞不清斯波家这次到底是针对谁,评定众,奉公众, 中立派,什么人都杀呀?” 足利义昭咬牙道。 “怎么会。。这四个人。。她们怎么会是天诛的目标?” 和田惟政也是不解。 “是啊, 这四位一贯勤谨,并不参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足利义昭点点头,说道。 “我已经派人召来明智光秀,先听听她怎么说。” 和田惟政目光闪烁,旁敲侧击劝道。 “明智姬做事,从来都是面面俱到,让人挑不出错。 可长袖善舞者,难以倚重,她的心思太深了。” 和田惟政暗示明智光秀不可靠,足利义昭却是不以为然。她已经渐渐品出了幕府政治的底味,那就是谁都靠不住。 伊势贞教搞小动作,和田惟政这些人就可靠?和田惟政说明智光秀不可靠,那她自己这些天蛇鼠两端的态度,也没看出哪里靠得住。 足利义昭心里明白, 不管和田惟政怎么说,至少明智光秀是劝服了斯波义银退邸归领, 真正帮上了自己一个大忙。 足利义昭愿意听听明智光秀的解释,兼听则明嘛。 ——— 不久, 明智光秀匆匆赶到二条御所,面见将军。 足利义昭面带愠色,喝问道。 “明智姬,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幕府四名重臣会遭到天诛?她们犯了什么罪?” 明智光秀也是一脸迷茫,回答道。 “天诛之事,大御台所是交给了壬生狼负责,所谓君权御免,独当一面。 大御台所有言在先,不论牵扯到哪家,一律诛灭,谁都无权插手壬生狼的行动。 所以,我也不清楚壬生狼的行动准则。也许,这四人有参与过什么容易让人误会的事?” 明智光秀推的一干二净,让足利义昭不禁愣了一下。 足利义昭迟疑看向和田惟政,和田惟政微微摇头,不敢确定。 幕府武家世代联姻,盘根错节,相互之间的深层关系,谁能说的清楚? 说昨晚被上门挨刀的四人完全无辜, 和田惟政也不敢保证,但她们是中立派,绝对不是第一批该挨刀的。 和田惟政说道。 “明智姬,你可是说过,天诛之事不会牵连无辜,公方大人才会同意斯波家的恳请。 这四位你也认识,你说,她们怎么可能和伏击高田雪乃之事有关?这不是滥杀无辜吗?” 明智光秀一脸无奈,叹道。 “壬生狼的行动,是由保密组提供情报。那群忍众原本是伊贺忍,您也知道的,她们是刺探情报的好手。 据我所知,伏击高田雪乃的幕府治安组姬武士,到现在还是不见踪影。这些人都是幕府各家的子嗣,在京中关系很深。 保密组都找不到她们,你说是谁在庇护?不得已,壬生狼只能拿着保密组提供的造谣者名单,上门讨教。” 和田惟政抓住明智光秀的话头,怒道。 “你也承认她们是在滥杀咯!” 明智光秀肃然道。 “造谣传谣者,怎么无辜了? 天诛,为何而起?是高田雪乃为尊上讨奸而行动。 所谓尊上讨奸,就是讨伐造谣毁谤足利斯波两家名誉的逆贼! 公方大人,我认为壬生狼的做法并无不妥。造谣者庇护伏击者,一样有罪,罪当天诛!” 和田惟政喝道。 “那你又怎么证明,这四位大人参与了造谣传谣?” 明智光秀反驳道。 “那你又怎么证明,这四人没有参与庇护伏击者?” 足利义昭被她们吵得头疼,喊了一声。 “够了!都住嘴!” 两人一起鞠躬赔罪,看向足利义昭。足利义昭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应付这局面。 斯波家的天诛是她首肯的,明智光秀死死咬住为足利斯波两家名誉而战,尊上讨奸,她更不方便反悔。 但现在的问题是,打击面太广了。 幕府各家相互之间的关系很深,那些伏击高田雪乃的姬武士,必然是被幕府武家庇护藏匿。 造谣,伏击,庇护,如果把这三个条件都算上,壬生狼在京都真是想杀谁就杀谁。以幕府各家的深厚关系,谁敢说自己百分百清白? 伏击高田雪乃的领头人,是大馆,上野两名姬武士,上野清延,大馆晴忠就是她们的亲戚。 她们有没有参与庇护?死的冤不冤?天晓得嘛! 足利义昭以为自己只是答应了斯波家一个对等复仇的条件,但没想到,斯波家竟然搞出了兵变级别的大乱。 她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壬生狼的刀子举在半空中,没人知道她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 幕府各家并非没有还手之力,如果足利义昭让她们彻底失望,她们就会自己集中在京姬武士,对抗壬生狼。 到那时候,足利义昭声望寂灭,幕府又要迎来一场内讧火并。 见足利义昭的面色越来越难看,明智光秀鞠躬说道。 “公方大人,其实壬生狼也不愿意滥杀。听说昨晚松田丈夫就护住了松田藤弘大人,这才救回一条性命。 若是壬生狼真要大开杀戒,松田丈夫一介男流怎么可能护得住?” 足利义昭眉头一抖,问道。 “你的意思是?” 明智光秀正色道。 “大御台所的命令是壬生狼绝对不敢违背的,她们必须有所行动。 但那些伏击高田雪乃的姬武士藏的太深,保密组找不到,所以壬生狼才会扩大天诛的范围。” 明智光秀已经完成了心愿,她最想弄死的四个人,三死一残,不会再对她产生威胁。 现在,壬生狼错杀的四人让足利义昭焦头烂额。若是因为这件事导致足利义昭对明智光秀产生不满,反而不利于未来的操作。 所以,明智光秀得给足利义昭找条出路,不能逼得狗急跳墙。 足利义昭听懂了明智光秀的意思,试探道。 “你是说,如果找到那些伏击高田雪乃的姬武士,壬生狼有了东西向大御台所交代,就不会再乱来?” 明智光秀点头道。 “大御台所并不想搞乱幕府,他只是在维护斯波家的尊严。 如果找到那些逆贼,完成了天诛,壬生狼之后的行动自然会受到约束。 虽然我不能命令她们,但我会以斯波家驻京都负责人的身份,上书主君,把她们踢出京都。” 谷證 足利义昭看了眼和田惟政,对明智光秀说道。 “你先退下吧。” 明智光秀鞠躬告退,等她走后,足利义昭问道。 “和田姬,你觉得明智光秀的想法怎么样?” 斯波家的保密组与柳生组查不到伏击者,不代表足利家查不到。足利将军坐镇京都二百年,足利义昭麾下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和田惟政看向足利义昭,觉得自己的这位主君太不要脸。 足利义昭一方面不想得罪斯波义银,另一方面不愿京都乱起,所以决定牺牲那些被庇护的姬武士。 可她又不想明言,这是要让和田惟政主动背锅。 和田惟政想了想,说道。 “这些人擅自在斯波府邸附近设伏,袭击高田雪乃,本就是坏了规矩,犯了忌讳。 事情闹到今天,相信庇护她们的人也不愿意再找麻烦。 放弃她们,不难。 只是,这事传出去不好听。还是让柳生姬偷偷给她女儿透个风,也免得幕府的威望受损。” 足利义昭点点头,满意道。 “就这样吧。” 虽然这些伏击的姬武士罪有应得,但把她们推出去让壬生狼剿灭,实在是显得太窝囊,没有担当,足利义昭丢不起这个人。 足利义昭不愿意背这个骂名,就想要丢给和田惟政负责此事。 和田惟政也不傻,一招乾坤大挪移,把锅扣到了柳生宗严头上。 大目付是将军的走狗,柳生宗严这个锅不背都不行。不过她与斯波家的柳生宗矩是母女关系,私下透句话就好。 只要做得隐秘,大家不会知道那些姬武士的藏身处,是被足利家透露出去的。 即便日后露馅,那也是柳生母女私下勾结,与足利义昭无关。 壬生狼完成了斯波义银的命令,明智光秀就会请斯波义银把她们弄走。这个结果,足利义昭满意,和田惟政也满意。 没有了斯波义银,从此幕府就是足利义昭的天下了。坐拥大权,鸡犬升天。 ——— 明智光秀回到自己在斯波府邸的偏室,忽然发现房中已经有了一人,正是藤林椋。 她随手合上门,坐在藤林椋对面,笑道。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 藤林椋冷静说道。 “我的时间不多,不能逗留太久。 百地三太夫正在大发雷霆,昨晚的事闹得太大,她已经发现造谣者名单被人动了手脚,正在讯问追查。 在她弄死自己那几个改了名单的亲信之前,我必须赶回去。” 明智光秀问道。 “你会不会有麻烦?” 藤林椋摇摇头,说道。 “不会,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需要保持沉寂。 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件事,想要听听您的意见。” “你说。” “近藤勇早上来找过我,希望我能提供城下町南蛮传教士的情报。 我觉得有点奇怪,就顺手查了查。发现她这次请来的雇佣军,是纪伊国的土桥守重。 我来这里,就是想请教您,南蛮人的情报我该不该给她?要不要卖她这份人情?” 明智光秀目光一闪,看向藤林椋。只见她面色冷清,平静似水。 这藤林椋,越来越不简单了。 明智光秀笑道。 “你知道铃木重秀在京都的事吗?”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铃木重秀滞留京都,是因为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要求她绞杀京都的南蛮传教士。” 藤林椋皱起眉头。 “土桥守重是来抢功的?” 明智光秀笑道。 “也有可能是本能寺显如等不及了,对铃木重秀的迟疑表示不满。 铃木土桥两家都是杂贺众中的首领,纪伊国杂贺乡的豪强,两家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 杂贺众这些人在京都没有渠道,铃木重秀上洛之后,也是来寻求大御台所的帮助。 土桥守重想要抢功,可又找不到上洛之后的抓手。这不,壬生狼的天诛行动缺人,去堺港招募佣兵,正中土桥守重的下怀。” 藤林椋有些失望。 “近藤勇这份人情,我拿不到了。” 明智光秀欣赏得点点头。 “你很懂进退,一向宗与南蛮教的纠纷,不是你的小身板能够掺合的。 但是,这情报还必须给。 土桥守重此来别有目的,如果壬生狼不能给她情报,这些纪伊的海贼不知道会不会翻脸闹事,坏了天诛行动。 近藤勇不知内情,宗教之争她掺合不起,斯波家也不愿意趟这浑水。 这样吧,你想办法把情报直接丢进土桥守重的院子里。 近藤勇那边,你告诉她铃木重秀的事,她就该明白了。这份人情,壬生狼还是欠你的。 至于土桥守重的情报哪里来的,她要做什么,斯波家不知情,也从没有提供过任何帮助。 你明白了吗?” 藤林椋点头道。 “我明白了。” 明智光秀说道。 “今天将军召我入见,壬生狼的滥杀,已经让她无法忍受。很快,她就会透露伏击高田雪乃的姬武士藏身处。 等壬生狼完成了天诛,我会上书主君,把这群杀胚调走,百地三太夫和柳生宗矩也不可能长期滞留京都。 我希望你能留下帮我,你愿意吗?” 藤林椋伏地叩首,说道。 “愿从大人调遣。” ——— 藤林椋走后,明智光秀拍拍衣袖站起来,走出门外。她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土桥守重来的正好。 铃木重秀迟迟不动手,显得壬生狼的天诛分外扎眼。土桥守重来了,正好帮明智光秀搅混京都。 明智光秀不在乎杂贺众剿灭南蛮传教士的行动,会不会曝光。那是铃木重秀担心,想要遮掩的事。 如今看来,土桥守重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只想抢功,压铃木重秀一头。 想到南蛮传教士一贯在东福寺活动,想到杂贺众和织田家会直接怼上,明智光秀的心情就非常好。 正文 第1255章南蛮人之死 土方岁三面色肃然,走进房间,对近藤勇说道。 “土桥守重带着人出去了。” 近藤勇点点头,没说话。土方岁三见她如此,问道。 “你知道她要出去?” 近藤勇叹了口气,说道。 “藤林椋送来了一个口信,你猜铃木重秀和土桥守重来京都, 是为什么?” 土方岁三说道。 “当然是那群南蛮人。” 近藤勇苦笑道。 “是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下令,要那群南蛮传教士的命。 铃木重秀迟迟不动手,可能是因为那群南蛮人被织田殿下庇护,活动范围一直在东福寺一带。” 土方岁三脸色大变。 别看她们壬生狼这些天威震京都,貌似名扬天下,其实她们只是一群小卒子,幕府一根手指就能碾碎她们。 真正让壬生狼肆虐京都的原因,是足利, 斯波, 织田三方僵持的政治态势,导致没有人敢动壬生狼,以免坏了大局。 斯波义银以主动退让,换取了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谅解。这才允许壬生狼在京都招摇,为斯波家挽回一些颜面。 杂贺众要在京都杀掉这群南蛮人,背后是一向宗对织田家的挑衅,这哪是壬生狼这些蝼蚁能够扛得住? 土方岁三急问道。 “近藤姬,你把南蛮人的落脚点,告诉土桥守重了?” 近藤勇摇头道。 “我怎么会这么不知轻重?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就算得到情报,也会在天诛之后,再给土桥守重。 只是,藤林椋没有给我情报,土桥守重自己就先动起来了。” 土方岁三眉头一抖,说道。 “你的意思是,藤林椋自己偷偷把南蛮人的情报给了土桥守重?” 近藤勇看了眼土方岁三, 说道。 “柳生组送来了情报, 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那些姬武士藏身处找到了。我已经派冲田姬带人去侦查,如果能确定,今晚就动手。 等把这些姬武士干掉,就结束和土桥守重的雇佣关系,和这些海贼切割干净。 我们从不知道土桥守重在京都做了什么,也没有给过土桥守重任何情报,明白了吗? 还有,记住,我们欠藤林椋一个人情。” 土方岁三点点头。 原本壬生狼的天诛行动不准备这么早结束,她们还指望这场行动扬名立万,为以后积攒功勋本钱。 但一向宗与南蛮教在京都的冲突,必然牵连到织田家。 雇佣土桥守重的壬生狼,扛不住这么大的雷。不得已,近藤勇只能提前完成任务,迅速收敛爪牙,免得被殃及池鱼。 土方岁三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惭愧。 “是我不好,把土桥守重这个混蛋引来了京都。” 近藤勇摇摇头, 说道。 “土方姬,这天底下的好处, 不可能都被我们吞了。 我们在觊觎别人,我们的身后,也有人在觊觎我们。 壬生狼已经爬上了梯子,上面人想踩我们下去,下面人也想把我们拉下去,这很正常。 等完成天诛,我们就向大御台所上书,请求前往堺港,看护病中的高田雪乃大人。 我们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之前是我太过贪婪,还想多赚一些。 土桥守重这件事,也是给我提了个醒。适可而止,守好我们现在的收获,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两位高田大人君恩不断,宠信不减,我们以后会有机会的。” 土方岁三点点头,不再说话。 壬生狼今日的困局,就是她们一步登天之后还想更进一步,才会被土桥守重利用。 近藤勇说的对,京都这个漩涡深不见底,不是壬生狼这些刚才有了身份的浪人可以玩得转的。 为今之计,退守高田雪乃这个精神领袖,大御台所终究不会忘了壬生狼这群忠心的家犬。 天诛,就适可而止吧。 ——— 夕阳下,铃木重秀在庭中门廊上与土桥守重并肩坐着,一起观看落日。 对于土桥守重的到来,铃木重秀很吃惊。但这个老对手已经找上了门,她也不可能示弱。 两人半晌不语,最后还是铃木重秀这个此地的主人,先开了口。 “土桥姬,你来京都,就是为了和我一起观这天下中枢之夕阳?” 土桥守重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铃木重秀。 铃木重秀接过一看,瞳孔一缩。纸上写的,正是那群南蛮人的落脚点,还有活动的范围。 土桥守重说道。 “这个时间,她们应该正在与京都的虔诚信徒们一起用晚膳吧? 先感谢她们那个主赐予的食物,再亲如姐妹的相互问候。 真是恶心呀,这些异域的妖尼。用伪善和平等,给予信徒虚无缥缈的希望。 所有的人都有罪?呵,那么就下地狱去吧。” 铃木重秀面色凝重,问道。 “你派人去动手了?” 土桥守重看看太阳的位置,说道。 “时间差不多了,最多一顿饭功夫,就会有结果。” 铃木重秀猛地站起来,看向土桥守重。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土桥守重跟着站起来,冷冷看着铃木重秀,说道。 “你在京都耽误了太久,京都寺院一份份求援信往石山本愿寺递送,你知道显如上人有多愤怒?” 铃木重秀冷声道。 “京都那些混蛋,她们是把一向宗,把我们杂贺众当枪使! 她们自己不会动手吗?还不是因为她们畏惧织田信长,畏惧织田家在京都的军势! 我本想偷偷弄死这群南蛮人,不要暴露了我们的存在,不要给石山本愿寺添麻烦,我有什么错!” 土桥守重看着激动起来的铃木重秀,哈哈一笑,说道。 “你没有错,只可惜,显如上人不这么想。” 铃木重秀的愤怒瞬间凝固在脸上,土桥守重继续说道。 “显如上人继位之后,几次发动一向一揆,结果都不理想。三河国的一向宗更是被连根拔起,石山本愿寺的扩张派已经有所不满。 显如上人需要向所有人证明,一向宗依然是宗派的守护者,我们一直在和异域妖尼做着绝不妥协的斗争!” 铃木重秀眯着眼,不说话。 原来如此,原来是自己想错了。即便自己偷偷杀了那些南蛮人,显如上人也不会满意。 石山本愿寺要的,本就是在京都当众把这群南蛮人杀掉。这件事对外是做给佛教各派看,对内是做给一向宗内部的强硬派看。 铃木重秀的行动与显如上人的意图相违背,这才会有土桥守重上洛之事。 谷脈 铃木重秀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 “织田殿下会发怒的,她手握二百万石领地,正是如日中天,意气风发之时,其势力已令天下侧目。 我们这一巴掌,是打在了她的脸上,她一定会记恨一向宗。” 土桥守重冷笑道。 “那又如何? 比叡山天台宗会支持我们,以天台宗与幕府的关系,这些南蛮人之死,不会有任何麻烦。 她织田信长再霸道,敢与幕府翻脸吗?敢与天台宗,一向宗,乃至天下佛教诸派翻脸吗? 织田家的实力是不差,但这是佛教与南蛮教的生死之争。她织田信长想掺合这事,还缺点份量!” 土桥守重狂妄的样子,让铃木重秀不禁摇头。 织田信长忌惮不忌惮佛教诸派,铃木重秀不知道。但铃木重秀知道,杂贺众这次是把织田家得罪狠了。 铃木重秀沉声道。 “既然你已经接手此事,我也不必再滞留京都。” 织田家已经得罪了,铃木重秀现在考虑的是跑路,别把自己陷进去。如果被织田军势堵上门,这死得也太不值了。 土桥守重面露讥讽,似乎在嘲笑铃木重秀胆小如鼠,她说道。 “对了,显如上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你说。” “纪伊守护代虽好,但别忘了,你是一向宗信徒。” 铃木重秀看着夕阳不说话,显如上人这是对自己很不满呀。 拥有纪伊守护代身份的铃木重秀,已经不是普通的国人,而是在守护体系中拥有正式身份的高阶武家。 理论上,武家宗派互不干涉。铃木重秀的谨慎,让显如上人对铃木重秀,已经有所疑虑。 而土桥守重对铃木重秀的敌意,也来源于此。 铃木重秀是武家政权在纪伊国的守护代,名分上死死压了土桥守重一头,让土桥守重非常难受。 铃木重秀自己也很为难。 她不是狂热的一向宗信徒,行事不走极端。但她个人的理性,也无法摆脱整个杂贺众对一向宗的信仰影响。 她想要稳稳当当做这个杂贺众的首领,就必须对石山本愿寺虔诚,就必须顾忌显如上人的态度。 不然,土桥守重这种杂贺众内部的豪强,时时刻刻等着她失误,准备对她取而代之。 铃木重秀看了眼土桥守重,不冷不热说了一句。 “我今晚就走,我希望你也尽快撤走,别把姐妹们折损在京都。” 铃木重秀刻意避开显如上人这个话题,土桥守重哼了一声。 “不劳费心。” 两人话不投机,便不再虚情假意,土桥守重告辞而去。 铃木重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目中透出杀意。 ——— 土桥守重回到自己的院落,被土方岁三堵个正着,请回近藤勇所在的房间。 近藤勇对土桥守重问道。 “土桥姬下午不在院中,是出去办事了?” 土桥守重点头道。 “去见了一个老朋友,顺便处理了一些私事。” 关于南蛮传教士的情报,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房间的案牍上,土桥守重就知道,斯波家不想背这个锅。 既然如此,她也不再提起,也算识趣。 近藤勇果然没有再提南蛮人的事,只是说道。 “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逆贼,已经找到了。 今晚就动手,做完这件事,壬生狼对你们的雇佣关系就此终止。 土桥姬,没问题吧?” 回来之前,土桥守重已经得到南蛮人被杀的消息,她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功成身退的道理。 于是,她点头说道。 “今晚做完,我立即带人离开京都,不会过夜。” 近藤勇点头道。 “很好。” ——— 东福寺,织田信长看着眼前如同睡着一般的包蒂斯塔。 她死的很安详,似乎就是在等待这一天。但她的身体却是千穿百孔,是被铁炮齐射打死的。 眼前的羽柴秀吉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织田信长冷声道。 “山科胜成死了吗?” 羽柴秀吉低声道。 “伤得不轻,失血过多昏迷中。 据说,她们正在据点聚餐的时候,突然遭到大批浪人突袭。 除了山科胜成的反应迅速,躲开了铁炮轰击,其他南蛮人都是当场毙命。 京都的南蛮信徒拼死抵抗,保护山科胜成,死伤惨重,总算拖到了我的援军抵达。” 织田信长心头怒火难消。 山科胜成也就是杰潘尼,是包蒂斯塔带来的南蛮军事人员,正在帮她训练铁炮手,甚至在帮织田家整理长枪铁炮协同作战的方案。 织田信长需要她,她还不能死。 至于包蒂斯塔,那名传教士是织田信长亲口允诺庇护的人,却死在东福寺附近。东福寺可是织田信长的驻地,这脸打得啪啪作响。 织田信长指着羽柴秀吉,骂道。 “你办得好差事! 我把京都的治安交给了你,你竟然让人攻到了我的左右? 无能之辈!给我滚!” 羽柴秀吉伏地叩首,高呼死罪。织田信长盛怒之下,她无法为自己辩解,只能让身边同来的竹中重治想想办法。 竹中重治鞠躬说道。 “大殿息怒。 据我事后探查,突袭南蛮人的浪人足足有四五十人,配备了大量的铁炮。 这些人在京都城下町杀人,竟然是肆无忌惮,毫无敬畏幕府之心,很可能是宗派仇杀。 拥有这么多数量的铁炮,能调动这么多悍勇的浪人,绝非易事。” 织田信长眯着眼,问道。 “宗派仇杀?” 竹中重治点头道。 “对方做事毫无顾忌,显然是没把织田家放在眼中。 做事如此放肆,还拥有这么多铁炮,多半是所属一向宗的杂贺众所为。这是我个人的猜测,还需大殿派人探明真相。 但这么大规模的突袭,绝不是常规治安可以抵御的。” 正文 第1256章突袭得活口 织田信长知道,竹中重治是在为羽柴秀吉开脱,她冷笑道。 “我不管杂贺众在近幾是如何嚣张,我只知道这猴子让我丢了脸。” 见织田信长不准备讲道理,羽柴秀吉的脸色已经发白,竹中重治却是冷静回答。 “大殿,南蛮人之死, 对您未必是坏事。 自从大御台所退邸归领,幕府对于洛中法制的推进,就停滞了下来。 这次屠杀南蛮传教士的行动,虽然是一向宗下的手,但一向宗很少在京都活动,她们绝不是主谋。 害怕南蛮教势力进入京都的,其实是京都各派, 尤其是比叡山。 一向宗不过是京都各派的手中刀,您何不借此机会向幕府施压? 京都城下町发生血腥惨案, 这种事严重冒犯了幕府的威严。洛中法制不能再拖,必须有所进展,加强京都的治安力度。 比叡山不会让幕府惩罚杀人者,因为她们需要这把刀,震慑一直渴望进入京都的南蛮教。 她们一定会拖住幕府,不让一向宗被惩罚。 幕府无法给您交代,您可以借此做交换,让幕府通过洛中法制,授予织田家常驻京都的合法性。 大殿,大御台所已经离开,幕府对您的需要在不断下降。如果不能趁早通过洛中法制,织田家的军势就不得不离开。 大军已经离开领地太久,马上就要夏收秋收,南近江的军队大多需要回领参与农忙。 等织田家的大部分军队离开,幕府更不可能满足您的要求,通过合乎您心意的洛中法制条款。 这次南蛮人被杀, 对于您而言, 其实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织田信长听着竹中重治所言, 面色稍稍好看。 她问向羽柴秀吉。 “山科胜成到底能不能救回来?” 羽柴秀吉赶紧说道。 “医师说,有把握。” 织田信长点头道。 “如果她死了,你自己滚蛋。” 羽柴秀吉伏地叩首。 “嗨!” 织田信长看向竹中重治,说道。 “我要杀了伊势贞教。” 竹中重治一愣,伊势贞教正在竭力为织田家谋划通过洛中法制,织田信长怎么会对她起了杀心? 伊势贞教现在的情况其实很糟,足利义昭对她已经失去了信任,幕臣集团也因为斯波家的报复,背弃了这个首领。 她已经没有选择,只能紧紧抱住织田家的大腿,其实是织田信长可以用一用的幕府抓手。 竹中重治迟疑道。 “大殿,您的想法是?” 织田信长得目光有些奇怪,说道。 “反正,我要她死。” 竹中重治沉默不语。 她才不管伊势贞教死不死,只要羽柴秀吉不会因为这次南蛮人之死而倒霉,就行了。 ——— 时代在变化,人心在变化, 一切都在变化, 包括人与人的关系。 幕府衰弱, 现在是阿猫阿狗都敢踏在脸上踩一脚。 城下町再出血案, 二条御所的足利义昭还没来得及发怒,几乎整个京都的寺院主持,就发来了对新任足利将军的祝福。 比叡山延历寺送来的贺帖,格外肉麻。什么佛光普照,法喜充满,三宝加持,福慧双收。 觉恕上人是脸都不要了,把足利义昭恭维成了天降神人。京都各派一起抬轿子,看似一心一意拥护新将军的统治。 但足利义昭是什么人啊?幕府政治她是不太懂,可她在兴福寺当了这么多年得道高尼,这些同行的脑子里想些什么,她是一清二楚。 各家宗派看似在支持她,其实是在施加压力,让城下町的血案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死了白死。 南蛮传教士死了?死的好!南蛮信徒死伤惨重?怎么没死绝啊! 足利义昭要是敢追究,宗派各家可就不高兴了。虽然武家与宗派看似各管各事,但信仰这东西是无孔不入。 三好长庆背了个佛敌之名,到死都没缓过气来。足利义昭不至于落得那个下场,但光头们为了切身利益,也是啥都能干的出来。 足利义昭不愿意得罪这些前同行,为难之际,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夜幕下,新的天诛再度展开。 ——— 京都城下町一间屋敷内,一缕烛光惨淡摇曳,室内挤着十几名姬武士。 她们似乎很久没有出去过,屋子里弥漫混杂着食物腐败和人体排泄的味道。 为了减少消耗,她们或是躺平,或是依着墙角。多日不见阳光的脸色,带着不健康的惨白,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似睡非睡。 忽然,门外传来敲击声,所有人迅速拿起身边的武器,盯着门边的姬武士。 大馆与上野对视一眼,敲击的暗号没错。上野对门边的姬武士点点头,那人轻声问道。 “是谁?” “我,三娘,照规矩来给你们送些吃的。”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所有人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门口的姬武士露出笑容,顺手拉走堵门的杂物,准备开门。 大馆心头忽然一跳,低声说道。 “等等。”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大馆,目光中带着不解,包括准备开门的那名姬武士。 正在此时,门被狠狠踹开,一个人影砸了进来,正是刚才说话的三娘。 大家还未回过神,几杆铁炮凑了进来,砰砰砰一阵乱响。门边的姬武士首当其冲,被打成了筛子。 紧接着,几名身着兜胴的姬武士闯了进来。 大馆与上野同时高喊。 “挡住她们!” ——— 门外,近藤勇看着被打出来突击队,皱起眉头。 里面的人携带了大量军械,就是那夜伏击高田雪乃的武器装备,不好对付。 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被要挟喊门的接头人,让她们看出了不妥,突袭行动失败了。 近藤勇转头对土方岁三说道。 “强攻是不行了,点火吧。” 土方岁三点点头转身离开,近藤勇对土桥守重客气说道。 “土桥姬,拜托你了。不能放走一人,死活不论。” 土桥守重点点头,对身后做了几个手势,已经围住屋敷的土桥众明显收紧了圈。 土方岁三轻声轻脚走到前面,对几名拿着火把的壬生狼打了个手势,她们点点头,将手中火把向前一伸。 火焰熊熊燃起,原来屋敷四周已经被堆上了稻草,浇上了灯油。 谷鼓 京都大半建筑都是木头结构,这些壬生狼竟敢放火烧屋,真是胆大包天。万一火势控制不住,天知道烧到哪里算完。 近藤勇原本也不想用这招,只是屋内都是精锐的姬武士,又持有大批军械,强攻不入,只能火攻。 她也没疯,只是清理周围环境,点燃几堆孤立的稻草,做出火攻的假象,并未真的点火烧屋。 稻草周围没有东西,燃烧殆尽便不会扩大范围。她还特地还派了人,提着水桶看着,随时准备浇灭余烬,防止死灰复燃。 可屋敷中被困的大馆上野等人却不知道,看到外面火光冲天,烟雾缭绕,真以为壬生狼在放火烧屋,顿时急红了眼。 上野喊道。 “我们冲出去和她们拼了!” 此时的大馆也是心乱了,她点点头说道。 “大家分开冲,能走几个算几个吧。” 几名姬武士让大家搭把手,迅速穿上兜胴,扛着门板冲在前面,其他人跟在后面。 外面的土桥守重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也不准备和这群困兽死斗。 土桥众一轮铁炮直接轰向冲出来的人群里,然后用长枪抵着她们,不让人接近,换一支铁炮继续轰。 这些海贼都是身经百战的雇佣兵,又占据了地利主动。冲出来的幕府姬武士全是活靶子,只扛了两轮铁炮就士气尽散,四散逃命。 在旁伺机而动的土方岁三与冲田总司带着剑客追了上去,冲着战意全无的幕府姬武士们背后,一阵狂砍,瞬间砍倒大半。 上野狂性大发,看近藤勇站在侧边指挥,便知道她是个人物,心想着拉她垫背,冲了过来。 近藤勇一抬眉毛,面露兴奋。 她面对双手持刀冲过来的上野,拔出打刀摆出中段姿势。然后,右脚踏出一步,高举打刀狠狠砸向上野。 上野下意识横刀阻拦,刀脊被巨力狠狠撞击,崩出一个口子,虎口发酸几乎拿不住刀柄。 她还未缓过气来,近藤勇又是一刀砸下,她闷哼一声,打刀脱手掉落。 近藤勇一脚踢在她的下巴,把她踢晕过去。随后看了看自己的刀刃,摇了摇头。为了抓个活口,坏了一把好刀。 另一边,大馆见走脱不得,回头看向追过来的冲田总司,拔出打刀准备负隅顽抗。 冲田总司见她转身,一个碎步缩地迅速接近,双手持刀对着大馆的咽喉,胸口,胸骨下方连续突刺三下。 大馆只觉得眼前一花,骇然之余来不及反应,便倒地毙命。 土方岁三走上来,把大馆的尸体翻过来,借着火光认了认,回头对冲田总司无奈道。 “这是领头的大馆,我们还指望能活捉她,找出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主使。 你倒爽快,平青眼三段突刺,直接结果了她。” 冲田总司有些尴尬,低头咳嗽一声,不说话。 这时,近藤勇走过来,说道。 “没事,上野被抓住了。” 她看了看四周,见逃跑的幕府姬武士都被劫杀,满意得点点头,喊道。 “把火都灭了!余烬用水浇干净,不要引起火患!” “嗨!” 土桥守重走上前来,对近藤勇鞠躬道。 “近藤姬,事情完成了。” 近藤勇鞠躬回礼,说道。 “土桥姬辛苦,雇佣的尾款请在堺港查收,路上的干粮已经在你们住的院子里准备好了。” 土桥守重点点头,说道。 “给你添麻烦了,我们会在天亮前离开京都,非常感谢。” 双方假惺惺的鞠躬告别,土桥守重带着人消失在夜幕之中。 土方岁三眼角抽抽,看着土桥守重离开,心里愤恨对方摆了自己一道。 近藤勇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 “先把上野带回去,尽快撬开她的嘴。 我要知道,是谁给她们提供了军械?背后指使她们,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人到底是谁?” 土方岁三的脸上回复了平静,目光却是充满了凶狠。 “你放心,我这就带她回去,明天早上给你一个答案。” 近藤勇点头道。 “辛苦你了。” 壬生狼在收尾,远处的伊势贞兴浑身颤抖得看着这一切,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面色铁青,转身快步离开,赶着回去向伊势贞教报信。 ——— 东福寺。 织田信长此时还未休息,而是与刚从南近江之地赶来的丹羽长秀议事。 丹羽长秀皱眉道。 “南近江武家大多臣服,只是六角母女盘踞石部城,有些麻烦。 那一带的地方武家念及六角家多年恩威,没有帮助我军攻灭六角母女的意愿。 我军不熟悉当地地理,暂时不方便组织强攻。” 织田信长点点头。 她在东福寺坐观幕府内斗,另一方面也是等待南近江的消息。 六角家出自名门佐佐木氏,在近江国经营千年,要把她家彻底剿灭,并不容易。 石部城位于甲贺郡,环绕山地和丘陵,地理复杂。有当地山民帮助,六角母女还能苟延残喘一阵。 织田信长问道。 “前田利家最近怎么样?” 丹羽长秀微微叹气,说道。 “很本分,只是藤堂家继承人藤堂高虎被大御台所召唤,去了多闻山城。” 对于藤堂虎高之死,丹羽长秀非常清楚,这是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在合作拔除藤堂领这个钉子。 藤堂虎高身为斯波家在联军中的副将,死的不明不白。前田利家竟然还能稳得住心思,不骄不躁,也是让人佩服。 出于和前田利家的私人友谊,丹羽长秀有些不忍。但她也不敢妨碍了织田信长的大事,只能感叹一声。 她继续说道。 “南近江之地大多归顺我家,时节又临近农忙,军中多有议论。 特别是北伊势,西美浓的武家,已经有些埋怨,思乡心切。” 织田信长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门外旗本前来通报,伊势贞教求见。 织田信长不禁皱起眉头,这老家伙连夜跑来东福寺做什么? 她看了眼一旁的丹羽长秀,说道。 “一起见见吧。” 正文 第1257章一刀了因果 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跪拜在织田信长面前。 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伊势大人,夜色已深,你的拜访有些晚了。” 伊势贞教看了眼一旁的丹羽长秀,赔笑道。 “是我失礼了,此次冒昧来访,也是为了织田殿下您考虑。” 织田信长嘴角上翘, 说道。 “哦?愿闻其详。” 伊势贞教一脸肃然,说道。 “这些日子,我几次召集评定众议事,极力促成洛中法制的通过,却迟迟得不到结果。 其原因,是有人在背后授意阻挠,不愿意通过您的洛中法制,让织田家拥有滞留京都的合法权益。” 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哦, 是吗。” 见她不为所动, 伊势贞教心中越发着急。她本不该在这时候,前来东福寺摇尾乞怜,但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伊势贞兴这个傻女儿做事糊涂,没有摆平伏击高田雪乃一事的收尾,让壬生狼抢先了一步。 壬生狼正是气焰嚣张之时,一旦她们从活口那里得知伊势家的存在,必然会在下一个夜晚动手。 连续两夜的天诛已经闹得幕府人心惶惶,伊势贞教深陷其中,更是惊慌失措。 她所有的退路都已经被堵死,唯有织田信长能够救她。现在,也只有织田家在京都的军力,能够保护伊势家,不让壬生狼无法乱来。 伊势家别无选择,伊势贞教一定要在下一个夜晚到来之前,体现自己的价值, 求得织田信长庇护。 伊势贞教说道。 “明天,新一轮的评议召开,将军会在御前定夺洛中法制。 我真诚邀请织田殿下前往二条御所, 我会尽全力为织田家拿下最符合您心意的洛中法制条款。” 织田信长看着伊势贞教,神色不明,说道。 “伊势大人,这是将军的召见,还是你个人的意愿?” 伊势贞教鞠躬说道。 “请恕我孟浪,这是我个人的期望。 将军迟迟不能下定决心,倚重忠诚的织田家。这才使得京都动荡,幕府各家不得安宁。 我认为,不论是壬生狼作乱,还是南蛮人遇袭,都是幕府缺乏强有力领导而导致的问题。 织田殿下文韬武略,才华出众。幕府需要您这样有能力的忠臣参与幕政,才能稳定大局。 将军之前就答应了您的管领代之职,如今却是闭口不提。 我认为,这是不妥当的。” 织田信长默默听着伊势贞教说话,一旁的丹羽长秀眼中闪烁着不解和兴奋。 伊势家世袭政所执事,位高权重,在幕府中地位非同小可。 伊势贞教竟然毫不避讳得指责足利义昭,对织田信长献媚,这是要改换门庭啊。 丹羽长秀非常不理解, 以伊势家的地位,这么谄媚是不是太难看了?伊势贞教为何如此心急火燎,几乎是求着织田信长入幕参政。 虽然她想不明白,但这的确是一个天赐良机。 有了伊势贞教的帮助,织田家可以名正言顺通过洛中法制驻军京都。织田信长也可以通过管领代之职,影响幕府大政。 丹羽长秀看向织田信长,却见她面上波澜不惊,甚是古怪。 大殿,一点都不动心吗? 同样不解的,还有伊势贞教。她几乎是卑躬屈膝求着织田信长入幕,态度谦恭,近乎僭越。 她越过足利义昭,擅自邀请织田信长参与幕府议事,这是不把足利义昭放在眼里。 这么釜底抽薪的表态,织田信长还是不冷不热,她到底还要伊势家怎么样表态嘛? 伊势贞教觉得自家破船还有三斤钉,织田家家格低微,在近幾没有根基,织田信长一定需要自己这样的幕府资深人士协助。 可看织田信长一脸淡漠,伊势贞教又是心里打鼓,不知道这位手握两百万石的大大名,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伊势贞教说无可说,最后一咬牙,伏地叩首道。 “为天下计,为幕府大业,恳请织田殿下入幕参政!” 这句话已经不是僭越,简直就是造反,伊势贞教已是豁出去了。 织田信长嘴角越翘越高,眼中渐渐泛起笑意。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明天会去二条御所,参与评议会。 这都快天明了,我相信伊势大人还有许多事需要准备,请先回去吧。” 伊势贞教抬头看向织田信长,见她眼中布满笑意,以为自己终于说动了她。 “那。。我就先告辞了。” 伊势贞教嘴上说是告辞,却是眼巴巴看着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知道,伊势贞教是要一个承诺。她出卖了幕府,当然希望把伊势家卖个好价钱,至少得到织田信长一个安全的保证。 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明天,在评议会上,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伊势贞教心头一松,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那我就先告辞了。” 这一次,她不再拖拉,干脆利落的行礼离开。 织田信长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拍了拍手,门外的森兰丸碎步走入房间,伏地行礼。 “去,把羽柴秀吉叫来。” “嗨!” 森兰丸出去之后,织田信长对丹羽长秀说道。 “我们继续,刚才说到哪了?” 丹羽长秀现在哪还有心思说南近江那些个事,她一门心思都在伊势贞教给织田信长勾画的美好愿景上。 织田军驻守京都,织田信长成为管领代,参议幕政,这是何等权势滔天! 丹羽长秀奇怪得看了眼织田信长,觉得今天的主君不太对劲。 以主君喜好炫耀的性子,这时候应该很高兴得和自己夸耀她的能力,如何将伊势贞教收拢麾下的手段高明。 可眼前的织田信长,却似乎对伊势贞教之事,没有半点兴趣,这让丹羽长秀感到阵阵诡异。 她忍不住问道。 “大殿,明天的事。。” 织田信长瞅了她一眼,嘲笑道。 “米五娘,你总是说我做事沉不住气,劝我稳重。 怎么?今天你可是比我还浮躁呀。” 调侃了亲信一句,臊红了丹羽长秀的脸颊,织田信长才慢悠悠说道。 “我确实志在天下,但我绝不会通过卑鄙小人的运作去争,伊势贞教让我感到恶心。 我立志布武天下,就要堂堂正正走上去,谁如果不服气,就来战吧。 我会击败所有的对手,踏着她们臣服的脊梁,她们战死的尸骸,成为天下人。” 丹羽长秀看着声音坚定,目光如炬的织田信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自己的主君并非痴迷武力的莽妇,其实做事手段狡猾得很。今天有幕府重臣谄媚献礼,足以分裂幕府,她会不为所动? 这不合理呀。 ——— 羽柴秀吉接到织田信长召唤之时,刚才巡夜回来,匆匆赶到东福寺面见主君。 她对织田信长行礼之后,对丹羽长秀堆满笑容,问道。 “丹羽前辈,许久不见。” 谷嵋 织田信长咳嗽一声,打断她们的叙旧,问道。 “今晚的京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丹羽长秀见织田信长如此急切提问,也看向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想了想,说道。 “一切正常。 除了壬生狼的天诛点了一堆火,诱捕目标,吓得我以为出了火灾,其他都如往常。” 织田信长一抬眉。 “壬生狼天诛逆贼,还要抓活口?” 羽柴秀吉点头道。 “听说是剿灭了伏击高田雪乃那帮人,领头的抓了一个活口,带回去审问,大概是想抓出身后的主使者。” 织田信长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难怪她按耐不住了。” 羽柴秀吉一愣。 “谁?” 织田信长递给丹羽长秀一个眼神,丹羽长秀低声说道。 “伊势贞教刚才来过。” 羽柴秀吉瞪大眼睛,明白过来,顿时心头火起。但她咬紧后槽牙,屏住呼吸,等候主君决断。 织田信长一样是怒不可遏,她脑子里浮现起前几日,斯波义银在她两腿之间自甘下贱的样子。 伊势贞教,果然是你。。 织田信长呵呵呵笑起来,说话声冷冷,没了人味。 “秀吉,明天你。。” ——— 日高三尺。 二条御所之中,足利义昭威严得坐在主位上,看着评定众争执。 伊势贞教今天似乎格外兴奋,舌战群姬,她痛斥昨天的城下町南蛮人血案,再次把洛中法制抬了出来。 足利义昭越看伊势贞教越讨厌,随着明智光秀提点,足利义昭已然对织田信长担任管领代一职,有了反感。 斯波义银主动退邸归领,更让足利义昭无心把京都守备大权,再与织田信长分享。 斯波义银走了,织田信长对足利义昭的价值已经大大下降。要不是担心三好家卷土重来,这会儿她就该考虑让织田家滚蛋的事了。 此时,山城国还没缓过气来,幕府还需要织田家震慑三好家。但长期驻军的合法权限不能给,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是底线。 所以,不管伊势贞教如何巧舌如簧,足利义昭都打定了主意,一拖到底。 伊势贞教得罪了斯波义银,导致幕臣集团不但被天诛威胁,还要忍受北陆道商路分红的损失。 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幕臣向蜷川亲世靠拢,与伊势贞教反目。这使得伊势贞教分外虚弱,强撑着主持评议。 这让大家有些看不懂,明知道争不出结果,伊势贞教还在挣扎什么。 正在此时,外间旗本通报,织田信长来了。 足利义昭一愣,问道。 “她怎么来了?” 织田家虽然管着京都治安,但织田信长身份不够,从不参与幕府政务,足利义昭也不可能允许她染指幕政。 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说道。 “是老臣请织田殿下来参与评议的。” 足利义昭眼角一抽,一旁的和田惟政已经呵斥道。 “伊势大人,没有将军的命令,你怎么敢擅自让外藩参议幕政!” 伊势贞教抬头说道。 “老臣也是无奈。这京都之中,一日乱过一日,没有织田家的配合,治安如何能好? 洛中法制迟迟不能推进,让老臣心急如焚。只好请织田殿下前来,替幕府出出主意。” 蜷川亲世看了她一眼,说道。 “伊势大人,你老糊涂了吧? 幕府评议不是谁都能参与的,至少也得是评定众身份。 织田殿下尚未得到幕府嘉恩尊荣,她以什么身份出席评议? 你这可是坏了规矩。” 伊势贞教面不改色,说道。 “我是评议的主持者,请织田殿下前来,也是为了公务。 要说身份,将军已经答应了织田殿下,请她以斯波宗家家宰身份,代理管领事务,成为管领代。” 所有人的神色一变,一齐看向足利义昭。足利义昭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伊势贞教竟敢当众把这件事捅出来。 她当初被伊势贞教迷惑,确实默认了织田信长成为管领代之事。 但在明智光秀挑明之后,她已经没有了这个心思,只希望把这事赖掉。 可伊势贞教当众挑明此事,所有人都在看她,这让她怎么下台? 和田惟政见足利义昭面色难看,出来为她缓和。 “织田殿下既然已经来了,就请她进来觐见将军吧。 伊势大人擅自邀请,是僭越失了体面,但幕府不能让忠臣心寒。” 和田惟政绝口不提管领代之事,甚至没提及评议会,只说给织田信长一个面子,觐见将军。 伊势贞教冷笑不说话。 织田信长的军势掌控着京都治安,又有足利义昭许诺的管领代,还有自己这个幕臣首领协助。 今天这一关,足利义昭过不去。 洛中法制要通过,管领代要挑明,伊势贞教为织田家做了这么多的事,怎么也算大功一件吧? 织田信长还用得着伊势家,不会让壬生狼乱来,天诛伊势贞教。 ——— 织田信长带着十余名姬武士,大大咧咧走进议事厅。 御所之外,还有她的赤黑两母衣众随行,整个京都在织田军势的保护下,她无所畏惧。 看着对自己鞠躬行礼的织田家,足利义昭冷着脸问道。 “织田姬,你是来觐见我吗?” 织田信长看了眼外厉内荏的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甚至不敢指责自己带兵入禁,打断评议。 瞅着一脸自得的伊势贞教,织田信长没有理会强装镇定的将军,直接问道。 “伊势大人。” “嗨!” “昨晚,我说了要给你一个交代,现在就给你。” 伊势贞教伏地叩首,说道。 “织田殿下,幕府评议上先谈论正事吧,我不急。” 织田信长面露杀机,拔出打刀笑着说道。 “你不急,但我很急呀。” 伊势贞教不明所以,抬头看向织田信长,却瞧见一道刀光闪过。 她的首级被织田信长亲手斩落,断首处血光冲天,喷得周遭同僚狼狈不堪。 而正面被血溅了半身的织田信长却是哈哈大笑,转头看向主位上的足利义昭。 足利义昭见她面上还有几滴溅射的血珠,只觉得浑身发软,一股暖流往两腿之间涌去,几乎要尿了出来。 正文 第1259章织田图堺港 竹中重治沉声道。 “主上,您知道日莲宗信徒帮大殿建立的铁炮工坊吗?” 羽柴秀吉点头道。 “当然知道。” 竹中重治又说。 “那您知道装备大量的铁炮,哪些物资是最要紧的?” 羽柴秀吉一愣。 “这倒不清楚。” 竹中重治掰着手指说道。 “铁炮的火药,弹丸是最大的消耗品。火药主要是木炭,硫磺,硝石,弹丸主要是铅。 岛国多森林, 木炭不愁。火山遍地,硫磺的获取也不麻烦。土法制硝产量极少,主要靠南蛮输入。铅,也是南蛮输入。 所以,织田家想要大规模使用铁炮,最麻烦就是硝石和铅。而这两样东西,只有依靠南蛮贸易。 南蛮贸易从九州岛进入岛国,走濑户内海抵达堺港, 然后输入近幾, 关东。 想要大规模装备铁炮,不单单要依靠铁炮工坊制造铁炮,还需要获取大量的硝石与铅,制作火药和弹丸,才能满足消耗。 山科胜成以此说服了大殿,让大殿重视起堺港的作用。” 羽柴秀吉皱眉道。 “山科胜成一个南蛮人,怎么对织田家的事这么上心? 出仕奉公,为主尽忠,是武家的传统。这南蛮人做事比姬武士还显得尽心尽力,有些古怪。” 竹中重治笑起来。 “您有所不知。 南蛮教跟随南蛮贸易而来,已经在九州站稳了脚跟。但这异域宗教在近幾,却迟迟打不开局面。 其原因,就在于石山本愿寺。 石山本愿寺就在堺港附近,一向宗在佛教诸派中也是出了名的极端狂热,剪除异教徒从不手软。 南蛮教在摄津国与一向宗对峙,一直占不到上风。双方的信众多次掀起血腥屠杀, 仇深似海, 早已誓不两立。” 羽柴秀吉恍然大悟。 “所以, 山科胜成看似尽心尽力在帮大殿组建铁炮众,其实她是在替南蛮教寻求外援?” 竹中重治点头道。 “南蛮教司铎,包蒂斯塔进献山科胜成和弥助,得到大殿的友谊,受庇护于织田家。 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派遣杂贺众入京,屠灭南蛮教在京人员。 包括包蒂斯塔本人在内的南蛮人都已遇害,而这些人就在东福寺一带活动。” 羽柴秀吉眯起眼睛,说道。 “你的意思是,包蒂斯塔是故意的?” 竹中重治说道。 “对于这些宗教疯子而言,能为自己信仰的教派打开局面,远比保住自己的性命更重要。” 羽柴秀吉心中对并不了解的南蛮教忽然起了些反感,摇头道。 “这些疯子。” 竹中重治继续说道。 “山科胜成说动了大殿,织田家必然要争取堺港的控制权。而石山本愿寺这次的袭击,又让大殿失了颜面,心存不满。 如果织田家的势力进入摄津国,一向宗与南蛮教的矛盾,必然会掺合进来。 大殿多半会倾向于南蛮教, 因为她需要南蛮贸易的物资和技术, 有利于南蛮教与织田家做交易。 而石山本愿寺以一向一揆扩张,嚣张跋扈, 堪称宗教大名,连幕府都不愿去得罪。 大殿需要堺港,但又不愿意消耗织田家的实力,杀入摄津国,对抗三好家与一向宗两个大势力。” 羽柴秀吉明白过来,说道。 “所以,大殿要拉上幕府。 用为先代报仇的大义为名,裹挟幕府攻入摄津国,图谋堺港,利用幕府来分担压力。” 山科胜成和她背后的南蛮教想要什么,织田信长并非一无所知。双方各取所需,但织田信长也不会平白让人当枪使了。 拉上足利义昭,裹上大义之名进入摄津国,能最大限度的利用幕府,缓和一向宗和当地武家的敌意,方便织田家拿下堺港的图谋。 竹中重治说道。 “幕府刚才建立,将军就用不光彩的手段赶走了大御台所。这京都上上下下的武家可都看在眼里,腹谤者不计其数。 将军顶着刻薄寡恩,忘恩负义的名头,必然需要有所表现,重新团结幕府。对外扩张,是她缓和内部矛盾,掌握军权的最好办法。 大殿提出为先代复仇,攻略摄津国的建议,将军必然会动心。” 羽柴秀吉问道。 “那我该怎么办?” 竹中重治说道。 “大殿不愿入幕参政,即便是为了未来更大的图谋,但在此时,确实是对将军的退让示好。织田家无意染指幕府,足以让将军安心。 再加上大殿提出攻略摄津国,幕府的实力不足以压倒三好家,必然要借重织田家的力量。 所以,在洛中法制这件事上,将军多半会妥协,对织田家释放一些善意。 之前就有消息流出,幕府会设置两位京都守备,其中一个由织田家来安排。” 羽柴秀吉点点头,稍稍安心。 竹中重治继续说道。 “另外,养寇自重之策没有被大殿弃用。 攻打摄津国,又不是要攻灭三好家。以三好家的底子,即便失去了摄津国,也不至于立即灭亡。 三好长庆留下的家底太厚,三好义继再败家,也够他多败几年。” 羽柴秀吉说道。 “听姬一席话,我就放心了。” 竹中重治摇头道。 “主上,您可不能只是安心,还得更加积极一点。 当初是您上洛为大殿购买铁炮,织田家中,没有人比你更熟悉京都和堺港的情况。 京都守备,大殿多半会给你,但你还需要尽力争取对堺港事务的管理权力。 近江立军功,京都立人脉,堺港获钱粮,这才是您安身立命的根本。 谷葕 您必须成为站在织田家开拓最前沿的刀锋,大殿才会不断重用你,家臣团才不会诟病您的出身。” 羽柴秀吉点头道。 “我明白了。” ——— 鸭川岸边一阵风起,血腥味让远处观看斩首示众的人群忍不住捂起口鼻。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低头在说着话,而远处,近藤勇也带着几个人望着行刑地。 她身边的土方岁三可惜道。 “还是晚了一步。” 近藤勇瞅了她一眼,说道。 “不要太贪,我们已经抓到了一个活口,明确了幕后主使是伊势贞教,足够让大御台所满意。 织田殿下借伊势贞教全家的人头,威慑幕府。这件事我们掺合不起,到此为止吧。 我会带几个人,押着活口去多闻山城交差,恳请大御台所允许我们前往堺港,服侍病中的高田雪乃大人。 你和冲田姬约束好留下的人,等我回来。” 土方岁三点点头,两人一齐看向血染的河岸,不再说话。 ——— 斯波义银退邸归领,京都的局面非但没有缓和,反而更加激烈。 足利义昭刚才赶走了斯波义银,心满意足得准备造她天下之主的美梦。 织田信长却在此时举起屠刀,让幕府上下愕然发现,这个一直雌伏在东福寺的有力外藩,并不像她们想象得那么好打发。 足利义昭一边愤恨织田信长的暴戾恣睢,另一方面又为她勾画的三好讨伐而心动。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相互试探,磨擦合作,还将继续下去。 而此时,刚刚回到多闻山城的斯波义银,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访客。 出乎他意料的是,最先赶来的人并非尼子山中两姬,也不是前田利益为首的近幾武将派三姬,而是兴福寺的长觉法师。 茶室内,义银接待了几年不见的长觉法师,看着这位颇具佛性气质的得道高尼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哭笑不得。 他打趣道。 “长觉大师,我只是想出家修行,又不是与世长辞,你不必着急赶路的。” 长觉微微一笑,看向眼前的英俊少年。两年不见,他可是越发俊朗,气质出尘。 当年就惊叹于义银容貌的长觉,不禁暗自惋惜。 绝代佳人已成未亡人,如今又将出家礼佛,可谓天妒红颜。连她这多年的佛心都有些把持不住,为义银扼腕叹息。 当然,长觉匆匆敢来,可不是被义银的美色诱惑,而是为了兴福寺,真言宗的利益。 两人当年定下入道之约,长觉掏空了兴福寺的家底,供给物资,帮义银打赢了大和之战。 而义银把自己的信仰卖给了真言宗,许诺入道真言宗,保护兴福寺。 如今看来,双方都遵守了承诺,让长觉法师倍感欣慰。与义银交易,是她这辈子最成功的选择。 如今,斯波义银决心出家,也是选择由她来主持仪式,给足了长觉法师面子。 长觉法师不敢怠慢,刚才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多闻山城。 兴福寺与多闻山城相距不远,她也由此成为义银回来后的第一个访客。 此时,听到义银的调侃,长觉法师宝相庄严,作揖说道。 “春夏之际的风尘有些大,吹得贫尼一身狼狈。” 义银笑道。 “是路上的风动,还是你的衣动,又或者是你的心在动?” 看了眼悠然自得的义银,长觉知道义银不是故意的,但这话让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义银自以为有文化,改了一句六祖慧能的名言,以为向佛之心。 可问题是,真言宗属于密宗,义银说的是禅宗的名人名言,这特么就尴尬了。 禅宗密宗,那是一个事吗?换个人这么糊涂,长觉早就板起脸来,拂袖而去。 可面对义银,她却不好反驳。 义银位高权重,又是积极入教的大人物,她怎么能驳斥这位尊上不通教义,胡言乱语。 万一寒了义银向佛求道之心,岂不是真言宗的损失?佛陀也是要考虑世俗影响的,对重要人物自然要宽容一点。 长觉干笑两声,不接茬。 义银有些反应过来,多半是自己没文化瞎说话,让长觉法师见笑了,他只好尴尬得闭嘴。 隋唐形成体系的汉传佛教八宗派,归为禅,教,律,净密。天台,三论,华严,唯识四个宗派,皆称佛语,也称为禅。 而日本的密宗是在唐玄宗时代传入汉地的唐密,由渡唐求学的空海法师带回日本,称为东密,又称真言。 天朝唐密在三武灭佛之后便走向消亡,反倒是XZ的密宗发展繁盛,称为喇嘛教,又称藏密。 义银用禅宗六祖慧能之言,在真言宗的长觉法师面前摆显。这足以证明,他就是个伪信徒,懂个p的佛教。 长觉并不在乎义银懂不懂,只要他愿意继续庇护兴福寺,真言宗就认他是个虔诚的信徒。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等义银正式出家修行,就会有大批的斯波家姬武士笃信真言宗,以表达对家督的忠诚。 斯波家的家业蒸蒸日上,真言宗能收到一批有力武家成为信徒,长觉法师功高至伟,她甚至有资格去争一争高野山的宗主上人之位。 在这天大的好处面前,长觉法师才不会计较义银的一点小小的错漏。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坐实出家这件事,不能放跑煮熟的鸭子。 义银还有些尴尬,长觉法师已经换了个话题,问道。 “大御台所有意出家修行,敢问多闻山城是否备有家庙?” 义银点点头。 尼子胜久是个讲究人,在建造多闻山城之时,她就考虑到奈良之地设乃是佛国,兴福寺与近幾斯波领的特殊关系,在城内设了家庙。 长觉法师恨不得义银马上出家,把生米煮成熟饭,给真言宗立一大功。可该问清楚的,还得问问仔细,以免后患。 她问道。 “大御台所,我真言宗并非一向宗那些离经叛道之辈,一入我门便要斩断世俗姻缘。 您年轻尚青,膝下无嗣,这出家修行之事,是否还需要仔细考虑一下?” 长觉法师说完,眼巴巴看着义银,就怕他真的改了主意。 其实出家再还俗都没问题,义银肯走个流程就行,长觉法师就是要敲定了他的信仰之实。 真言宗不图他潜心礼佛,就图他家大业大,足以庇护兴福寺。高野山也好借一把斯波家的东风,在宗派之争中不落下风。 义银笑了笑,看向长觉法师,说道。 “谁说我膝下无嗣?八幡太娘赐我御白旗,我又是足利义辉之夫,父仪天下。 身为源氏长者,这天下的武家都是我的孩子,然否?” 正文 快受不了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1260章斯波津多殿 出了京都,义银终究是按着明智光秀交代的口径,开始自称源氏长者的名号,竖起八幡太娘的大旗称爸爸。 这天下之父的名号,别人还真不好反驳。有八幡太娘的白旗在手,义银就敢理直气壮自诩源氏长者。 更何况,他是先代将军足利义辉之夫, 出家为亡故的妻子祈福,人品高洁无邪。 足利义昭就算知道他自称源氏长者,也只能憋着,不好反驳。 长觉法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也不愿意深究。 真言宗现在的处境很尴尬,宗内古义今义之争由来已久,和歌山又独立出新派,不再听从总本山高野山旧派的指使。 好不容易拿下法相宗,得到兴福寺道统, 又遇上尼姑武家筒井顺庆心怀不轨,让长觉法师这位兴福寺座主是坐立不安。 要不是有斯波义银这位大神镇住了筒井顺庆,兴福寺的下场可不好看。 斯波义银有意出家,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真言宗都不会去深究。能把这位守护神引回宗门,震慑不轨之徒,比什么都重要。 长觉法师双手合十,口诵佛号,说道。 “大御台所心怀慈悲,深得佛法经意,贫尼敬佩。 既然您心意已决,我便僭越一回,替您行剃刀之礼,为您完成仪式。” 义银看了眼长觉法师,问道。 “必须剃度?” 虽然剃了头, 义银还是千年等一回的绝世美少年, 但想想自己顶着个大光头,终究是有些不爽。 长觉愣了一愣, 汕汕道。 “入我释门,总得了却烦恼根,这规矩。。嗯。。要么您断个短发以为明志,可否?” 长觉想着义银毕竟是少年郎,爱美乃是天性使然,剃个光头估计是不乐意。但真言宗教法严厉,不表示表示,终究不太好。 所以,她才会提出剪短头发。 天朝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由,将断发视为不孝。佛门剃度是断绝凡尘,一心向佛之意。 岛国佛教跟从天朝,有剃刀之礼。社会氛围重礼,不方便免除。 长觉法师有些担心义银不乐意,可义银却是大喜过望。 可以正大光明的理发了? 他早就烦恼这世界的夫道规矩,不能剪头发。 当初被织田信长叫去啪啪啪,他乘机断发起誓要复兴斯波家,断发明志, 舒服了一段时间。 这三年来,头发又是越来越长, 早就让他苦不堪言。没想到, 出家还有剪头发的福利,真棒! 义银说道。 “那就短发吧。” 两人都满意得点点头,长觉问道。 “敢问大御台所,多闻山城中的家庙,可有名号?” 义银摇摇头,说道。 “没有。” 长觉法师笑道。 “大御台所出家修行,还缺一斋名。 您行走人间,慈悲众生,福泽万民。润泽,滋补,为津。多者,增益也。 我觉得津多两字,甚是贴切,可称津多殿,不知您意下如何?” 义银的法号就是长觉法师取得,如今再取斋名也不显唐突,一步到位嘛。 义银点点头,喃喃道。 “斯波义银入道津多殿谦信?那就这样吧。” 津多,听起来不错。 ——— 多闻山城在长觉法师的指导下准备数日,这才举行出家仪式。 在佛像之前,长觉法师庄严肃穆,她在已经剪好一头爽朗断发的义银头上用剃刀轻轻一触,完成了剃刀之礼。 自此,义银正式出家修行,斩落凡尘之缘分,称谓斯波义银入道津多殿谦信。他不许左右再称大御台所,改称津多殿,谦信公。 完成了仪式的长觉法师心满意足,告辞回归兴福寺。 而此时,斯波家臣陆陆续续抵达多闻山城,前来拜见主君。 ——— 议事厅内,斯波义银一捋头发,短发不过耳,真是如同前世一般清爽舒适。 阳光少年对眼前两人露出笑容,说道。 “南河内讨伐战顺利达成,你们辛苦了。”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一起伏地叩首,连声不敢。 山中幸盛起身后,痴痴看着义银的短发,眼圈微红。主君在京都的遭遇,她也是略有耳闻。 足利义昭不为人女,忘恩负义。京都谣言四起,主君为自证清白,不得已出家修行,以示贞洁。 遥想当初,三好上洛,先代被弑,幕府上下乱作一团。 是主君从关东赶回来主持大局,帮幕府拨乱反正,让足利义昭得以上洛,继位将军。 可幕府那些无耻之徒是如何对待主君的?真是令人不齿。 山中幸盛心中愤愤不平,尼子胜久何尝不是暗自感叹。 斯波义银的行为,高洁得不像是在武家政治中能活下来的人,换个人处在他的位置,根本活不了多久。 武家唯利是图,背信弃义,绝非嘴上呼喊的义理之人。尼子家骤起骤落,尝够了武家的无情背弃。 尼子胜久对斯波义银也是佩服,一次次被武家坑害,这位少年还能坚持义理傍身,真是不容易。 最关键的,还是斯波义银太能打了。他自出道以来,从近幾打到关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所以,即便在政治上有底线,有原则,容易被人偷鸡一把。但别人也不敢真的把他惹急,只敢用道义挤兑他。 总而言之,他有仁慈的本钱,被人坑的起。 义银不知道两姬心中感叹,他正专心询问南河内之事。 山中幸盛有些心不在焉,尼子胜久打起精神作答。两人君臣奏对,时间迅速流逝。 等义银问的差不多了,看向一边有些沉默的山中幸盛,笑道。 “今天怎么了?一声不吭的,这可不像是你,山中姬。” 谷慺 山中幸盛鼻子一酸,低声道。 “我只是替主君有些不值。” 尼子胜久暗暗拉了一把山中幸盛,这小傻瓜说什么呢?她是在可怜主君吗?这话就显得僭越了。 义银却是微微一笑,柔声道。 “幸盛,不用为我担心,些许宵小玩弄阴谋诡计,她们打不倒我。 你这次做的不错,我很满意。南河内之事要尽快收尾,把你的关东姬武士团早些抽回来。” 山中幸盛皱起眉头,问道。 “主君,是有什么事吗?” 义银看着两姬,叹道。 “出事了,上杉殿下在下总国战败,虽然大军顺利撤了回来,但局势已然有些不稳。 我可能需要去一次关东,稳住局面。” 尼子胜久忍不住插嘴道。 “主君,京都局势不宁,您这时候去关东,是否。。是否。。” 她不知道怎么说,义银明白她的意思,说道。 “关东攻略推进两年,斯波家在那里已经有了根基,这是斯波家的忠诚姬武士们用鲜血换回来的,我不能不管。 她们在关东等我,我必须去。至于近幾这边,我已经有了安排。 高田阳乃筹备了一笔钱粮,当做斯波忠基金第一批年金,将在年中发出,覆盖整个近幾斯波领。 另外,我会重新调整近幾斯波领,公开赏罚这两年的事务得失。” 尼子胜久点点头,斯波义银临走之前选择恩威并施,用年金施恩中下层,赏罚上层这两年的作为。 义银继续说道。 “尼子姬,你这两年做的很好,我非常满意。我这一次离开,会托付给你更大的权力,希望你替我守好近幾斯波领。 特别是,帮我看住明智光秀。对于她,我有些不放心。” 尼子胜久其实并不愿意管的太多,斯波家高层就没有一个善茬。说的好听,叫做精英荟萃。说的难听,就是遍地刺头。 她管的越多,越得罪人,而且还未必管的住。高田阳乃就是被她一步步管上来的,在阳奉阴违中坐上了斯波町奉行的高位。 可主君把自己捧得这么高,尼子胜久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沉默。 义银不知道尼子胜久心中埋怨,他说道。 “我这次去关东,应该不会离开太久。 近幾这边幕府纷乱,我不放心。一稳住关东局势,我就会立即回来。” 听闻义银不会离开太久,尼子胜久才算松了口气,伏地叩首。 “谨受命。” 义银看向山中幸盛,说道。 “你身为关东侍所执事,麾下关东姬武士团尽快从南河内抽身,准备跟我回去关东。” “嗨!” 义银柔声道。 “等前田利益她们到了,我就会召开评议,重新规划你们的权限。 尼子姬,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尼子胜久点点头,知道自己是推脱不掉的。主君反复强调,多半要让自己负责近幾斯波领事务。 义银确实是这个想法。 前田利益一门心思入赘,这两年拉帮结派扩充实力,搞自己的小山头,让义银心里不太舒服。 明智光秀做的更过分,近幾出得乱子,大多和她脱不开干系。 高田阳乃越来越精明能干,可野心涨得比权力更快。义银虽然疼惜她,更念着她那边的雪乃,可真不敢再加大她的权力范畴。 石田三成主管斯波忠基金这一利器,原本义银应该盯着她一点,但关东大乱,暂时顾不得这摊子事了。 思来想去,除了尼子胜久这个识时务,懂分寸的,义银真不知道该把近幾斯波领交给谁负责。 之前的三权分立被证明很失败,这让他深刻明白。在这个混乱的中世纪,玩军政外交分割,就是内耗自己的实力,让别人钻空子。 这一次,他不会离开太久。所以,干脆把主导权交给尼子胜久,统筹全局。 尼子山中一党,虽然不是最早跟随义银的姬武士,但却是斯波家中权力欲较小的一派。 尼子胜久只在自己的权限内打转,谨小慎微。可能是和尼子家的败亡有关,这位尼子后裔非常反感内斗,一贯不喜欢搞事。 山中幸盛痴情,虽然能力差了点,但也方便义银控制她的权力。 关东侍所执事位高权不重,她麾下的关东姬武士团大多来自下越的旧扬北众,那都是被义银压服,送给山中幸盛的部属。 用阴暗一点的说法,山中幸盛就是义银控制中的质女。她的权力完全来自于义银,还能让尼子胜久多担点责任,让义银安心。 权力是自下而上的认同,自上而下的控制。义银有时候也挺无奈,他的权力基础模糊,实力忽高忽低。 战无不胜的威望,情感肉体的暧昧,经济利益的分配,这些都是武家愿意听从他命令的原因。 说他弱吧?他登高一呼,可以拉起数百万石动员力,军旗所指,万姬用命。 说他强吧?这些武家响应号召的缘由皆不纯粹,难免勾心斗角。义银必须平衡好方方面面的关系,让人心力憔悴。 这就是幕府守护体系下守护大名难受之处,她们的权力来源于传统,她们不得不照着规矩做事,平衡那些狗p倒灶的各方权益。 而战国大名,大多是以下克上起家,即便洗白了身份,也是游离在幕府守护体系的游戏规则之外,有利有弊。 因为害怕后来者学着下克上,战国大名的危机感更重,更有意愿铁腕施政,做有利于增强自己实力的改革。 例如走得最远的织田信长,她就可以无视地方武家的利益,破坏游戏规则,捣毁关卡,打通商贸。 把商利这块肥肉,从地方武家嘴中,扣到自己的碗里。 更甚于,她利用农兵分离,把武家从土地中剥离出来,专注于军事行动。 大量没有继承权的武家次女幼女被归入军队,加强了织田家的军事力量。 中高阶武家被集中居住,与地方脱离联系,这让她们很难串联,反抗主君的暴政。 被剥离了土地属性的姬武士,她们的领地可以任由织田信长根据军事需要转封。而被提高了待遇身份的足轻,踏实了军队的根基。 打破武家特权的织田信长,拥有了远高于二百万石领地的动员力。她可以最大限度集中力量,这是传统守护大名做不到的事。 斯波义银作为传统美德的旗帜,他是不会越过雷池一步,反而得心甘情愿被武家传统捆绑,以此来获取道义,和武家集团的支持。 义银唯一能做的,就是寻找最值得信赖的武家集团,用肉体,情感,血脉,利益死死绑住这些人,驱使她们。 而尼子山中一党,就是义银现阶段最信任的斯波家中势力。 正文 第1261章自由的绿茶 说完正事,义银微微一笑,说道。 “尼子姬,差不多就到这里吧,你先回去忙。 我对山中姬,还有些事要单独交代。” 听闻主君想单独聊聊,山中幸盛马上点头, 说道。 “尼子姬,你先走吧,我晚点再回去。” 尼子胜久瞅了一眼忙不迭赶人的山中幸盛,心中不爽。 主君都没你这么心急火燎赶我走,你好似比主君更希望我快点滚蛋呀?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小混蛋! 见山中幸盛一脸温柔看着义银不眨眼,尼子胜久的怒气瞬间化为无奈, 摇摇头。 她鞠躬告退, 将房间留给了两人。 看着尼子胜久恭谨合上门,离开房间,义银轻笑道。 “幸盛,这些天还好吗?与尼子姬在南河内配合得怎么样?”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山中幸盛下意识有些心跳加速,强忍着异样的感觉,回答道。 “尼子姬对我的帮助非常大。 关东姬武士团能在南河内讨伐中如鱼得水,是她为我出了不少主意,疏通了不少人脉。 她对我,比亲姐妹还要好。” 义银点点头,他要根据这两年的斯波家臣团功勋,调整斯波领的各方实力平衡。 想要给予尼子胜久更高的职权,必然要保证她的实力。但在这之前,义银需要了解,尼子山中是否依然亲密无间。 只有这样,许多安排才能顺利调整过来。 义银说道。 “当初,我许诺给你与尼子姬北大和六千石领地,包含郡山城。你将土地转赠尼子姬, 以为尼子家复兴的基业, 视为斯波外样藩。 另外,还有属于你的北大和一万石斯波料所,这两年也是尼子姬在打理,是吗?” 山中幸盛点点头,说道。 “不错。” 义银说道。 “你与岛姬为我左膀右臂,开拓关东,军功卓著。尼子姬镇守近幾斯波领,也是有功之臣。 我有意调整领地,将你与岛姬封去关东,北大和的领地交由尼子姬管理,你觉得如何?” 山中幸盛大喜道。 “主君英明! 尼子姬对主君忠心耿耿,这两年殚精竭虑,稳定近幾斯波领,确实是大功一件。” 义银点点头,山中幸盛与尼子胜久这对不是姐妹的姐妹,关系远比普通武家姐妹好得多,真心相互扶持,令人羡慕。 而在山中幸盛看来,尼子家势力的壮大, 对自身入赘的渴望,有利无害。 尼子山中本就是一党, 尼子胜久麾下武家大多来自西国,都是尼子家败落后沦为浪人的可怜虫。 这些西国武家很珍惜现在的生活,也非常团结。 山中家是尼子旧部,山中幸盛跟随主君身边,对西国武家集团在斯波家的发展很有好处。 所以,不论是尼子胜久出于自身的姐妹情,还是西国武家集团共同的利益需要,她们一定会支持山中幸盛。 山中幸盛听主君的意思,是要把属于岛胜猛的北大和三千石领地,转交给尼子胜久负责。 甚至于,自己和岛胜猛的一万八千石斯波料所,也正式交给尼子胜久负责。 尼子胜久原本就拥有北大和六千石,再加上三千石岛胜猛领地,一万八千石斯波料所,她管辖的领地已经达到二万七千石。 要知道,斯波家的北大和领地一共才十万石,尼子胜久等于是占据了四分之一。 她代表的尼子山中一党,在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领地中的话语权,必然大增。 前田利益作为最早跟随斯波义银的武将,也不过是一万石领地,一万五千石斯波料所,共二万五千石。 尼子胜久如果加封,就会超过前田利益,成为斯波家中实力最强的重臣。 即便之后,义银恩赏前田利益这两年的军功,提高她的领地,山中幸盛也不怕。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跟着斯波义银开拓关东,以他的性格,必然不会亏待了两人。 尼子胜久的二万七千石,加上山中幸盛的关东新领地,必然超过前田利益,成为斯波家第一势力。 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藤堂高虎三人联合,实力超过尼子山中一党。但她们不可能比尼子山中两姬更团结,前田利益自然低了一头。 山中幸盛是义银的第一任同心众笔头,又是关东侍所执事,她自身能力不强,但关系网可太强了。 她在斯波家内部的旧伊贺众,旧扬北众,西国众中都是老资格。理论上,现在的同心众笔头蒲生氏乡还是她的后辈学妹。 义银出于稳定考虑,提高尼子胜久的实力,让她能压得住近幾斯波领各派。 可在山中幸盛眼中,这不就是主君对自己好感很深,有意为自己入赘铺路,才会刻意提高尼子山中一党的势力。 山中幸盛笑靥如花,可看到义银那一头短发,又忍不住皱眉。 义银见她变脸,问道。 “怎么了?” 山中幸盛凄然道。 “主君为幕府小人所害,被迫出家明志。您年纪轻轻,就要为足利家守寡,我真是替您不值。” 义银瞅了她一眼,说道。 “武家出家还俗,不过是策略而已,我自有打算。 怎么?你是替我不值,还是替自己担心?” 说着说着,义银忽然调笑一句,瞬间羞红了山中幸盛的脸。 义银很清楚下面这些重臣的小心思,哪些人是甘愿为臣,哪些人是心存幻想。 睡睡觉,他是无所谓,但这些被明智光秀忽悠得抢着入赘的傻子们,动不动就拔刀相向,可太麻烦了。 出家挺好,暂时压住了这些女人的小心思,让义银可以喘口气。有利于团结内部,对付织田信长。 义银虽然嫌这些女人搞事,但看见山中幸盛如鸡蛋一般润滑的小脸蛋,被自己羞得红若夕阳,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山中幸盛本就是他麾下最漂亮的姬武士,这两年是女大十八变,脱去稚气,眉眼长开,真是越发妩媚动人。 义银愣愣看着她不说话,山中幸盛却是低头羞愧。她小心翼翼抬头,就发现义银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更加不知所措。 义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蛋凑近,呼吸几乎打在她脸上,让她羞得几乎要窒息。 见她窘迫至此,义银笑了笑,左脸贴着她的右脸,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出家,你是不是很难过?” 谷撚 山中幸盛咬着下唇,看着一袭白衣,断发明志的斯波义银。 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义银本就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如今又是白衣胜雪,为妻出家祈福的寡夫之身,更让人心驰神往。 山中幸盛这一眼,看得自己心跳加速,胸口如小鹿乱撞。 义银见她如此不堪挑逗,也知道尺度够了。 尼子胜久刚走,自己总不能现在就拉着山中幸盛啪啪啪吧?骚几句,解解馋就是了,来日方长。 毕竟刚刚出家,斯波津多殿的名号还没捂热,不方便浪。 他轻轻分开贴着的脸蛋,将手从山中幸盛下巴处放下,坐直身体,恢复了正经。 山中幸盛心中茫然若失,却不敢说什么。只能压抑着失落,继续听候主君吩咐。 义银摸了摸自己清爽的断发,笑道。 “我这一生,总是坎坷不断。 就像是上天看不得我清闲一般,老喜欢给我找些事做,免得我无所事事,荒度此生。 好在能遇到你,遇到你们。我才能把这艰难的日子继续撑下去,才不会觉得太煎熬。” 山中幸盛抿着嘴。 “大御台所。。您。。”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与足利义辉阴阳两隔,足利义昭又容不下我这个先代遗男霜。 呵,就像我占了足利家多大便宜似的。 大御台所之名,不要再提。从此以后,叫我谦信公,津多殿,又或者什么都可以。 我这次出家,是给足利义昭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从此以后,我就是自由之身,不再是嫁入足利家的男人。 我斯波义银顶天立地,没了足利家的名头,一样能支撑起斯波家的基业。” 山中幸盛心中一颤。 义银这话,听起来像是牢骚,可往细里想,又何尝不是一种暗示呢? 山中幸盛看向义银,义银对她微笑,柔声道。 “足利义昭对我忘恩负义,织田信长对我虎视眈眈,我需要一个团结的家臣团帮我,才能与她们周旋下去。 幸盛,帮我。” 义银伸出手,握住山中幸盛的柔荑,轻轻摩擦。明明是一双杀人的手,却是看似白玉,摸着柔软。 山中幸盛的目光似水,痴痴看着义银,轻声道。 “主君放心,我知道轻重的。 尼子姬一直很感激您,是您给了尼子家延续的家业。而我,对您。。请您相信我。。” 山中幸盛咬了咬下唇,低头浅笑,不好意思说下去。 义银低头玩弄着她的手指,不再说话,总觉得自己有点无耻。 足利义昭,织田信长虽然坏,但她们只是为争权夺利,在玩弄手段。而义银,却是绿茶刁。 前田利益也快来了,这段男儿柔情还得在她面前做作一番。 有时候,义银都觉得自己挺恶心的。但没办法,谁让舔狗们就吃这一套呢,他也很无奈。 室内一时沉寂,两人默默无语,各自想着心事。而两只手还握在那里,没有松开。 ——— 前田利益一勒缰绳,放缓马速,眺望多闻山城方向。 跟在她身后,骑马奔驰的姬武士们纷纷勒马缓行,大谷吉继靠近过来,问道。 “前田姬,怎么了?” 前田利益看着前方,摇摇头,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心里面,有些难受。” 另一边,藤堂高虎打马上前,说道。 “是不是赶得太急了?要不休息一下?” 前田利益说道。 “不必了,主君急召我等,一定是有事吩咐。 我们还是早些赶路吧,多闻山城已经不远,等到了地方,再休息不迟。” 藤堂高虎点点头,不再说话。 前田利益再次扬鞭催马,身后一众姬武士跟着加速,马队再次奔跑起来。 队列中的藤堂高虎有些心不在焉,骑马跟着,脑子里却是转个不停。 母亲藤堂虎高突遭意外,藤堂高虎并非如义银想得那般悲愤,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意味。 这两年,藤堂虎高与藤堂高虎的分歧越来越严重。 一生在底层打滚的藤堂虎高,对于藤堂家现在的地位,已经是非常满意。 她一门心思跟着斯波家,扩张自己在犬上郡及其周边郡的影响力,立志要让藤堂家成为当地名门郡望之家。 而藤堂高虎却不这么想。 斯波义银离开两年,藤堂家几乎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在扩张影响力,并非斯波家恩赐。 既然如此,又何必紧跟斯波家?这不成自带干粮的傻狗了吗? 当年藤堂众以军功换取御家人身份,以寄进斯波义银门下,换取庇护。 最后义银允许藤堂家以家臣身份,转为藤堂领一万石,其实是独立在外的外样藩身份,类似尼子胜久的外样藩。 名分是家臣,土地却是自家的,并非主君赐与的知行。所以,藤堂领的独立性比起普通家臣,更强一些。 藤堂虎高死心塌地跟着斯波家,浅井家多次接触藤堂高虎,希望通过她影响母亲,拉拢藤堂家。 在藤堂高虎看来,藤堂领孤悬在近幾斯波领之外。斯波义银又远走关东,鞭长莫及。 藤堂家要更进一步,必然要寻找更好的下家,讨要一个更好的价钱。母亲的冥顽不灵,让她难以理解。 大争之世,良禽择木而栖。不在乱世里竭力往上爬,等到了和平时代,哪有跨越阶级的机会? 藤堂家完全可以待价而沽,借助乱局摇摆,赚回个十万石,甚至数十万石家业。 这对母女的分歧已经越来越大,这两年藤堂虎高看女儿是越来越不顺眼,但她却不能换继承人。 因为藤堂高虎当年跟随斯波义银离家,在大和之战中获取军功。这才有了主君恩赏的家臣身份,有了藤堂领的独特身份。 若是要换继承人,藤堂虎高如何跟斯波义银解释?难道说自己这女儿脑后有反骨,要背弃斯波家? 正文 第1262章二五仔之心 藤堂虎高半生蹉跎,知道创业不易。而藤堂高虎少年得志,跟随斯波义银轻易就拿下了万石家业。 母女俩的想法南辕北辙,谁都说服不了谁。藤堂虎高不能把废立继承人之事,捅到斯波义银面前,这会让主君对藤堂领产生疑虑。 藤堂虎高做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让斯波义银对藤堂领另眼相看, 怎么会自己捅出家中丑闻,平白惹来主君的厌恶。 就在藤堂母女俩越发不睦的时候,藤堂虎高突然被杀,顿时让藤堂高虎头上的压力尽去,忍不住从心底冒出当家做主的快感。 藤堂高虎很清楚,杀人者绝不是什么尾田家末裔。当年屠灭尾田全家之事, 就是她亲自带队做的。 每具尸体都是反复刺穿, 防止有人装死,然后一把火烧掉。收尾处理的很干净, 这要是还能有人活下来,那才是见鬼了。 所以,母亲之死,另有隐情。 织田家占据了南近江,北近江浅井家的死敌六角家败落,外患尽去。浅井家终于可以腾出手,收拾北近江的刺头,斯波藤堂领。 而藤堂虎高死于南近江联军阵中,更让藤堂高虎坚定了自己改换门庭的想法。 织田家与浅井家本就是联姻,藤堂虎高死得不明不白,让藤堂高虎惊慌之余,又从中察觉到一丝良机。 织田浅井两家联手,斯波义银罩不住藤堂领,藤堂高虎才可以名正言顺疏远斯波家,投效新主。 藤堂高虎只要咬准了不送口, 请求斯波义银为母报仇, 斯波义银就非常为难。 刺客是尾田末裔,来无影去无踪。藤堂高虎知道这就是个不存在的人,但她硬要拿着这么个虚构的人物说事,斯波义银也得头疼。 真把事情查个底朝天,浅井家和织田家脱得了干系吗?斯波家做好准备和浅井织田两家翻脸了吗? 如果做不到,斯波义银还有什么脸面指使藤堂高虎?斯波义银可不是那些无耻的厚黑大名,这男家督太讲道义,君子欺之以方。 看了眼前面的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她们在专心赶路,将自己的后背,毫不顾忌得露给藤堂高虎。 藤堂高虎的目光有些愧疚,又有些冷酷,她不甘于现状,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藤堂家的未来,不该只限于藤堂领区区一万石。 当初,同心协力的三姬之约,在越来越复杂的新形势下,已经渐渐让藤堂高虎感到掣肘,厌烦。 藤堂高虎准备将斯波义银一军,为自己未来的转向埋下伏笔,可以理直气壮得背弃斯波家。 说不准,还能为新主献上一份厚礼, 得大功一件。 至于两个当年并肩作战,浴血沙场的老战友,藤堂高虎只好说一声对不起了。 莫要怪我,这就是乱世。 ——— 近幾乱局,斯波家外忧内患,无数人揣着自己的小心思。 而远在关东,刚才从下总国战败归来的上杉辉虎,在沼田城遥望关东平原,默默舔食着伤口。 关八州的局势,从她战败那天起,便一日不如一日。 北条氏康早就盼着一个翻盘的机会,她几乎是将上杉辉虎的战败,利用到了极点。 她趁势拔除大石定久,拉拢太田康资回返北条家麾下,挑拨对上杉辉虎不满的成田长泰独立。武藏国瞬间脱出上杉辉虎的掌控。 再加上被北条氏康煽动造反的毛利景广和佐野昌纲,上野下野两国也开始不稳,断绝了上杉辉虎南下武藏下总两国的通道。 在下总国古河领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顿时慌了手脚。没有上杉辉虎的支持,她该怎么应对卷土重来的北条氏康? 于是,在北条氏康来信的刻意拉拢下,足利义氏的态度渐渐暧昧起来,软化中立。 斯波义银苦心建立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与关东管领上杉辉虎为首的关东体系,滑落到崩盘的边缘。 上杉辉虎万念俱灰,她绕过斯波义银,强行发动的关东攻略是一败涂地。 越后国内已经出现了对她不满的声音,而隶属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一系,更是冷眼旁观。 上杉辉虎的权威受到严重打击,她即便想做些什么,阻挠北条氏康的反攻,也难以调动力量。 原本想要挟拿下关八州之威势,向斯波义银逼宫求婚的图谋彻底破产,两人之前努力的成果几乎全部丢失。 上杉辉虎不知道未来该如何面对斯波义银,整日醉生梦死,让内外各方武家更加骚动不安。 ——— 沼田城,居馆内,上杉辉虎正在中庭喝酒。 河田长亲领着色部长实前来,远远望见醉醺醺的上杉辉虎,面露忧色。 她与吉江资坚,鯵坂长实是上杉辉虎从近江国收下的出仕武家,她们这一派与越后本土势力关系,相当疏远。 上杉辉虎的威望动摇,她们这些人受到的打击最大。上杉家新征服的越中知行地,有她们一份,镇守沼田城的军势也是她们一派。 一旦上杉辉虎颓废,上杉家势力败落收缩,她们这些人没有越后国领地的外来者,直接就会沦为一无所有的浪人。 河田长亲这个沼田城代,非常希望上杉辉虎迅速振作起来。上杉家中近江一派的荣华富贵,可都指望着这位关东管领殿下呀。 而在她的身后,色部长实又是另一番想法。她这几年的经历,真是起起落落,千回百转。 川中岛合战,她因为参与弃主逃跑之事,被按在北信浓的犄角旮旯,荒度青春。 好不容易回来,她又因为对母亲色部胜长透露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生女一事,被母亲痛斥,丢回下越老家,闭门思过。 她原以为自己要继续蹉跎岁月,可又因为母亲战死,得以继位色部家督,被上杉辉虎召见。 一波三折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心路历程,唯一不变的,就是对斯波义银的仇恨。 本庄繁长一样是川中岛合战弃主逃跑的罪人,为什么她一点事没有?如今,本庄家又拿到了下越的商路特权,混得风生水起。 而色部长实自己却是颠簸数年,一无所成,心中的怨毒在时光中酝酿,化为黑不见底的深潭,埋在她的心中。 望着醉醺醺的上杉辉虎,她决议报复,曾经被色部胜长压下的那个消息,她今天要说出来。 ——— 旗本上前鞠躬通报,上杉辉虎回头看见远处的河田长亲与色部长实,嘴角上翘。 “让她们过来吧。” 两姬上前鞠躬行礼,上杉辉虎甩甩手,抄起身边的酒壶,说道。 “不必拘礼,河田姬,来和我喝一杯?” 河田长亲恭谨道。 “我只是带色部姬过来见您,城中还有事务等着我回去处理。” 上杉辉虎醉眼朦胧点点头,说道。 “你去忙吧。” 谷刁 “嗨!” 河田长亲行礼离开,只留下上杉辉虎与色部长实两人在庭中。 上杉辉虎晃了晃手中的酒壶,伸手向前,色部长实双手接过。 “坐下,陪我喝一杯。” “嗨!” 色部长实跪坐在庭中的席上,恭谨看向主君。 上杉辉虎背靠树荫,望着前方水池,又拿起一壶酒。 色部长实这才发现,树下瓶瓶罐罐许多酒壶。她默默举起酒壶,喝了一口。 上杉辉虎笑呵呵对她说。 “这是新潟杜氏用当地米酿的越后清,你今日有口福了。” 色部长实叹道。 “果然是好酒。” 上杉辉虎扯扯嘴角,看着色部长实,勉强笑了笑。色部长实的容貌有些母亲色部胜长的影子,让上杉辉虎不禁伤感道。 “长实,你会不会恨我?你的母亲死在下总国,是为了替我断后。” 色部长实放下酒壶,正色道。 “武家出仕奉公,就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 母亲之死,虽然让我感到悲伤,但她是为主家尽忠战死,这是色部家的荣耀。”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你母亲战斗到了最后,色部家的忠诚会得到应有的回报。 你现在已经是色部家督,你母亲的谱代众位置,就由你继承。战死的色部家姬武士,都将由主家抚恤,赏赐加倍。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色部胜长所部,都是色部家的精锐,如今死在断后路上,上杉辉虎必须给予色部家一些补偿。 扬北众分裂后,扬北众诸党是各奔东西。 秩父党一脉,本庄家与色部家历来平分秋色。本庄繁长跟着关东侍所混饭吃,色部胜长是侍奉上杉家两代的重臣,自然进了谱代众。 地位和抚恤,上杉辉虎都愿意补偿色部家。但死去的姬武士和丢失的关八州土地,就麻烦了。 这次战败,武藏,下总,下野,上野各国新拿到的土地丢了不少。这些土地是之前关东攻略大胜,分封给越后各家的知行地。 色部胜长镇守佐野城,新加的安堵状就在附近。现如今,这些土地都被佐野昌纲夺了回去,上杉辉虎拿什么补给色部长实? 上杉辉虎很为难,这也是武家大名头疼的地方。 只有不断的胜利,不断的赐与土地,才能维持奉公恩赏的武家传统,才能团结家臣团拥护自己。 一旦战事不利出现失败,必须迅速反扑回去。不然,失去了土地和人口的家臣团,就会不满。 这也是上杉辉虎一露破绽,北条氏康就立即撕毁协议,全力反扑的原因。 上杉家与北条家,双方都输不起。 土地和人口就只有这些,必须从对方嘴里抢过来,安抚自己人,不然主家的地位就会动摇。 这是一场零和博弈,大家都没有退路。 色部胜长虽然是两代侍奉上杉家的老臣,但扬北众一直是若即若离,色部胜长说不上是上杉家的嫡系。 一直到斯波义银前来越后国,借助新发田之乱,彻底拆散了扬北众,色部胜长才算正是臣服于上杉辉虎。 这次色部胜长战死,让上杉辉虎很难决择。 重赏色部家,必然挤压上杉家嫡系的空间。可色部胜长是为大军断后而死,若是大功不赏,难免凉了已经开始动荡的家中人心。 所以,上杉辉虎干脆把球提给色部长实,听听她自己的想法,看看她有没有分寸。 别看上杉辉虎终日饮酒,似乎被战败的阴影笼罩颓废。但越后之龙绝非等闲之辈,依然是上杉家臣团不敢忤逆的威严家督。 色部长实见上杉辉虎醉意看向自己,便知道这是试探。 色部胜长战死,还连带色部家大批精锐一起损失在关东战场,色部长实真的是心疼。 但形势所迫,她又能如何?上杉辉虎干不过北条氏康,难道还摁不死自己这个小蚱蜢? 真要提出了让上杉辉虎难堪的过分要求,这位关东管领的恼怒之意盖过了愧疚之心,色部家就得倒大霉。 色部长实一脸正色,说道。 “我确实有一个请求。” “你说。” “恳请主君下次讨伐佐野昌纲之时,允我参战。 母亲战死,全因佐野昌纲叛乱导致后勤阻断,乱了军心。这才导致大军溃败,母亲战没阵中。 我要亲手宰了佐野昌纲!这个忘恩负义的贼子!” 上杉辉虎点点头,她何尝不是恨死了佐野昌纲。 当初佐野昌纲狮子大开口,要了大笔钱粮,这才肯举旗首义,站在上杉辉虎一边。 她被北条氏政带兵围困唐沢山城,是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全力营救,在佐野领合战中以少胜多,打垮北条大军,让佐野家死里逃生。 谁知道佐野昌纲在战中蛇鼠两端,上杉辉虎干脆拿掉了她的佐野城,交给色部胜长镇守。 佐野领是下野国门户,上杉辉虎可不敢相信一个摇摆的墙头草,总得留些后手。 佐野昌纲就是因此怀恨在心,被北条氏康鼓动,在上杉辉虎出阵下总国的关键时刻,朝上杉军身后捅了一刀。 色部长实的话,让上杉辉虎顿起同仇敌忾之感,她说道。 “你放心,我绝不会放过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到时候,我一定带上你,让你亲手砍下她的脑袋。” 色部长实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感谢您!我一定会奋勇作战,不会让您失望!” 正文 第1263章当年的丑闻 色部长实知道,上杉辉虎不会愿意从越后国的土地中,补偿色部家这次失去的关东新领地。 那么她就主动请缨,点名佐野昌纲,从这个叛徒身上获取自己需要的东西。 色部长实很清楚,上杉辉虎绝不是忍气吞声之辈。 毛利景广与佐野昌纲两个叛徒,分别盘踞厩桥领, 佐野领,卡住了越后大军南下之路,上杉辉虎必然要拔掉这两个钉子。 上杉辉虎在沼田城暂居,不肯回越后国春日山城,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要再次南下,后方的军事动员一直没有停过。 色部长实主动要求参战, 拿下佐野领之后, 上杉辉虎一定会把色部家丢失的领地还给自己。 更甚于,依靠此战军功,色部长实很可能被恩赏更多的土地。 佐野昌纲这个墙头草,前后得罪了北条家和上杉家,她自以为得意的左右横跳,其实是取死之道。 上杉大军南下攻击佐野领,北条家绝不会来救她,重演当初的佐野领合战。 那一战,可是打出了北条家的心理阴影。北条氏康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就绝不会再轻易拿家运去冒险。 如此一来,色部家不但可以拿回失去的领地,色部长实识时务的要求,也获取了上杉辉虎的好感。 一箭双雕。 上杉辉虎因为色部长实懂事的回答,面色柔和起来,举起酒杯对着天空,说道。 “我答应你,色部胜长不会白死,我会让佐野昌纲付出代价。 来, 一起敬你母亲一杯。” “嗨!” 两人痛饮一壶, 色部长实擦擦嘴,看着上杉辉虎,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华。 按理说,色部胜长当初对她的警告是正确的。色部家惹不起斯波义银,色部长实应该太平一点,为了家业延续,努力忘记那件事。 但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割得她心如刀绞。 色部长实很明白,抹黑斯波义银的声誉,把这件事捅给上杉辉虎,对自己非但没有好处,还有很大的风险被上杉辉虎迁怒。 但她就是不甘心,不甘心斯波义银那个贱人舒舒服服。她就是要把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生女的那点丑事,抖落出来。 此事无关利益,就是图一痛快,发泄她心中结郁多年的怨气。 上杉辉虎饮光一壶酒,见色部长实愣愣看着自己发呆,笑道。 “怎么?是这酒不合胃口?” 色部长实眼圈一红, 低下头偷偷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故作垂泪。 “今日与主君共饮, 酒是美酒, 只是我这心里,有些替您难过。” 上杉辉虎有点不明白了。 “替我难过? 战阵之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输了就是输了,大不了下次赢回来就是。 好了,大女子不要哭哭啼啼,学那男子做派,惹人笑话。” 上杉辉虎显然误会了,以为色部长实是为自己饮酒颓唐而难过。 其实她借酒消愁,更多的不是为了战事,而是为心中那份情缘。 此次出征,上杉辉虎是欺瞒了斯波义银,个人独走。战败之后,她真不知道如何向自己的那位心上人交代。 她可以不在乎战败,但她真的不想面对斯波义银失望的眼神。 愁到深处,只好不醉不眠。 色部长实目中精光一闪,继续自己的表演,做出欲言又止之态,干笑两声,抬头饮尽自己那壶酒。 她如此惺惺作态,反而引来上杉辉虎的注意,疑惑问道。 “是其他事?” 色部长实一脸迟疑,随后深深伏地,说道。 “主君对大御台所的爱慕之心,在越后是人尽皆知。 您知道,我在北信浓滞留日久,了解到一些消息。我得知之时,亦是惶恐不安。 但主君待我,待色部家恩深情重,我不忍主君被外人蒙在鼓里,这才失仪落泪。” 上杉辉虎放下刚才拿起的新酒壶,面色肃然看向色部长实。 “北信浓?你在北信听到了些什么?” 色部长实咬紧牙关,呼吸沉重。这是她最后的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可想起惨死的新发田全家,想起志得意满的本庄繁长,色部长实心中的怨恨就像是毒药一般侵蚀着她的理智,让她的克制渐渐崩解。 她低着头,幽幽说道。 “武田殿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骏河国,可在越后大军南下与北条家大战之际,武田殿下却是毫无动作。 主君,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以武田殿下的智慧,难道不知道乘虚而入,在背后捅上北条家一刀?” 上杉辉虎闷哼一声,说道。 “她是在坐山观虎斗,想要等我和北条氏康两败俱伤,才好下山摘桃子。 可惜,佐野领之战北条家败得太惨太快,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我军就围了小田原城。 她武田晴信难道愿意为我做嫁衣?只好按兵不动了。” 色部长实低头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但上杉辉虎却看不到。 她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并非如此。” 上杉辉虎扫了一眼她伏地不起的后脑勺,皱起眉头。 “哦?怎么说?” 色部长实咬了咬后槽牙,缓缓说道。 “据说武田殿下在回甲斐国居城的路上,收养了一个女婴。回返之后,便出家修行,法号信玄。” 上杉辉虎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慌躁,哼道。 “你到底要说什么!” 色部长实抬起头,直视上杉辉虎,一字一顿说道。 “北信浓传闻,她那养女并非收养。。而是。。滞留骏府城,是因为她在生孩子。。 生女之时,正值夏日。” 上杉辉虎一开始还有些迷糊,喃喃重复。 “夏天。。生女。。” 上杉辉虎的眼睛越睁越大,因为她忽然反应过来,怀胎十月。 谷汊 怀胎十月只是一个虚数,实际上的怀孕周期,是九个半月。照武田晴信雌伏不出的日子计算,她怀孕的时候,就在川中岛合战前后。 川中岛合战,武田上杉两家精锐尽出,稍有不慎就是家业败亡。武田晴信在那个关键时刻,怎么会有兴趣玩男人呢? 除非。。武田家在川中岛合战中死伤惨重,甚至折了武田晴信最亲密的姐妹,武田信繁。 想起斯波义银在盐田城被抓,想起盐田城举办过武田信繁的葬礼,上杉辉虎只觉得脑袋中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上杉辉虎不想相信,甚至不敢相信,武田晴信会做下这等无耻的勾当吗?如果她真的做了,斯波义银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北信那时候,斯波义银的归来确实有些诡异。 上杉辉虎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紧紧握住手,低声吼道。 “你竟敢胡言乱语,诋毁谦信公的名节,我要你的命!” 上杉辉虎身为开拓一方的大大名,气魄雌伟。如今双目直刺色部长实,杀气毕露,色部长实哪里承受的住。 她深深伏地,说道。 “臣下不敢!臣下只是将所见所闻告知殿下,不敢有半点隐瞒! 据我所知,武田殿下的恶行在武家家中并不是秘密,只要派人仔细去查,一定会有结果。” 上杉辉虎看着她,其实心里已经有些信了。色部长实有几个胆子?她敢诋毁斯波义银? 只是此事让上杉辉虎实在无法接受,她不得不怀疑色部长实的居心。为了忠诚而坦言这等丑闻?这是尽忠?还是。。报复? 上杉辉虎眼角抽动,不管如何想,色部长实都没有戳破这件事的道理。 “你为什么不早说出来?” 上杉辉虎阴森森看着色部长实,把她吓得冷汗打湿背衣,腿脚发软,恐惧压过了怨恨。 色部长实发热的脑袋,终于在恐惧中冷却下来。她有些畅快,更感到畏惧。 斯波义银前来越后国,帮上杉辉虎在川中岛保住了核心的长尾一门众,又通过新发田之乱彻底拆散了扬北众。 这让色部家的处境,变得非常尴尬。 色部胜长两代老臣,上有拥立之功,下挟扬北众自重,在上杉家中的地位举足轻重。 而今日的色部家,却是不上不下。在上杉家中算不上嫡系,又没有了扬北众这个强大的武家集团背书,自身价值下降了太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斯波义银,再加上色部长实个人的怨恨,才让她不顾一切捅破了武田晴信的恶行。 难道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之事,真的没有人听到一点风声?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去深究,不去核实?就你色部长实最聪明? 色部胜长刚刚把女儿从北信浓的犄角旮旯捞出来,就被这个消息吓得一脚把女儿打发回老家闭门思过,这是为什么? 因为这件事捅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斯波义银,武田晴信,上杉辉虎三人之间的儿女私情,武家们不在乎,她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在越后双头政治的背景下,在上杉武田两家战略包围北条家的大局下,谁都不愿意捅破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生女一事。 这事揭发出来,对斯波上杉武田三家,都没有好处。 可色部长实深藏怨恨,头脑发热,一下子把这件事掀了出来。上杉辉虎愤怒自己竟然被蒙在鼓里,又不得不怀疑色部长实的居心。 直到此时,冷静下来的色部长实才感到后怕,这件事似乎被想象得更加麻烦,更让自己脱不得身。 她战战兢兢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只能深深伏地不起。 上杉辉虎杀人般的目光,在色部长实的颈部扫动,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 “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出你口,入我耳,仅仅是你我两人知晓。 知道了吗!” “嗨!” 一头冷汗的色部长实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象中的报复快意,她唯唯诺诺磕头答应下来。 上杉辉虎用厌恶的眼神扫了她一眼,再次举起酒壶,淡淡说道。 “你退下吧。” 色部长实如释重负,行礼告退,匆匆离开了中庭。 上杉辉虎拿着酒壶,几次想要倒入口中,却又饮不下去。半晌,她狠狠将酒壶砸在地上,低声嘶吼道。 “武田晴信!你个畜牲!畜牲!” 她站起来,一脚一脚把周围的空酒壶踢翻,然后转身喊道。 “来人!” 身后的旗本上前鞠躬听令,上杉辉虎面色阴沉,说道。 “让中西来见我!马上!” “嗨!” 中西,是上杉家下属轩辕忍众的首领。 上杉辉虎心中虽然已经信了色部长实的话,但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色部长实的消息是假的。 她要把这件事查清楚,彻底查清楚! 不久,中西赶来中庭。 她刚要行礼,就被上杉辉虎打断道。 “你马上去一次甲斐国,替我查清楚一件事。 武田晴信那个号称收养的女儿,是不是她的亲生骨肉? 记住,暗中追查,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中西伏地领命,转身就走。她看得出来,主君的情绪很不稳定,就在爆发边缘,她可不想触什么霉头。 上杉家的轩辕忍众,地位不比斯波家的伊贺忍众,很是卑贱。谨小慎微,才能活得久些。 上杉辉虎冷冷盯着离去的中西,站在中庭半天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有旗本前来通报,直江兼续请求入见。 上杉辉虎不禁皱起眉头,她怎么来了?直江兼续主要负责直江津关所事务,难道是北陆道商路有变故? 因为直江家婆媳与斯波家合作北陆道商路,关系不错。所以对关东侍所交涉,上杉辉虎也大多交给直江婆媳去做。 直江景纲在越后国内事务繁杂,直江兼续的任务也不轻。出了什么大事,竟然需要这个直江家的媳妇亲自前来汇报? 难道。。和关东侍所有关? 上杉辉虎面色冰冷,越后的双头政治导致她很难插手斯波义银麾下的关东侍所,做起事来掣肘不断,相当被动。 这次下总国战败,也是因为关东侍所不听招呼,导致越后大军有一半的力量用不出来,才会被北条家占了大便宜。 要不是岛胜猛识大体,最后说服关东侍所大军来援,上杉辉虎都差点在战败时被折了进去。 正文 第1264章西上野攻略 上杉辉虎有些后悔,当初为了拉住斯波义银,自己是不是分出了太多的权力? 越后双头政治之下产生的关东侍所,已经渐渐成为妨碍上杉辉虎的新势力。特别是在她战败后,越后武家集团的内部矛盾再次激化。 她又想起色部长实所言,想起川中岛合战之时,斯波义银很可能被武田晴信这个畜牲给。。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斯波义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对你情深义重, 什么都愿意与你分享,可你却事事含糊其辞,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斯波义银! 上杉辉虎目中隐隐闪出晶莹,她深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 然后,她沉声对旗本说道。 “让直江兼续在议事厅等我。” “嗨!” ——— 沼田城议事厅内, 直江兼续对进来的上杉辉虎恭谨行礼。 上杉辉虎坐上主位,摆摆手说道。 “不必拘礼, 直江姬,你怎么过来了?是直江老大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吗?” 直江兼续也不绕圈子,肃然说道。 “主君,长野业正死了。” “什么!” 上杉辉虎面色大变,追问道。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直江兼续回答道。 “听说是深冬之时病倒了,硬抗到入春就快不行了,没熬到夏天。” 没熬到夏天?死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或者更久? 上杉辉虎目光冷峻。 “为什么我没有得到消息?” 直江兼续皱眉道。 “是长野业正自己封锁了消息。 您也知道,吾妻郡的真田信繁一直在找她麻烦,甚至通过大御台所,走关东侍所的路数,收留了被长野业正驱逐的小幡信贞。 长野业正年事已高,这老人家一病就重,寿数一到,神仙都救不了。她不敢走漏消息,瞒着很紧。 我们是一点风声没收到,可小幡信贞对她耿耿于怀,又是国峰城小幡家的前家督,虽然人被长野业正驱逐, 但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长野业正刚死, 吾妻郡就有动作。真田信繁率一百精锐真田众偷偷南下,帮小幡信贞重返国峰城。 国峰城门从内部打开,小幡家一夜之间换了主人。被长野业正扶上位的小幡景定,全家让小幡信贞屠灭,包括长野业正的二儿子。” 上杉辉虎眯着眼,说道。 “好手段,斩草除根,也是断了自己的退路,让真田信繁安心。” 长野业正将十几个儿子嫁出去,媳妇遍布各家有力姬武士,小幡信贞就是她的长媳。 小幡信贞被驱逐后,长野业正扶持了二媳妇,也就是国峰城小幡家分支小幡景定上位。 小幡信贞这次借助真田信繁的力量杀回来,直接将小幡景定全家杀绝,连长野业正的二儿子都没有放过,这是投名状呀。 斩断了与长野家和睦的退路,是给真田信繁吃了定心丸, 共谋西上野之地。 上杉辉虎问道。 “我都没有收到西上野的消息, 你怎么知道的?” 直江兼续说道。 “真田信繁动手太快,别说是我们,岛胜猛应该也不知道这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对西上野之地动手了。 长野业正的女儿,长野业盛被突袭闹得猝不及防,她刚想集结箕轮众,对抗真田信繁,南线出了大事。 北条家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北上平井城劝降守军,夺回了被长野业正抢走的平井城。 长野家中因为这个消息大乱,箕轮众见长野家内忧外患,都起了骑墙的心思。长野业盛几乎无兵可调,被真田信繁直接围在箕轮城。 小幡信贞的内应骗开了城门,山高墙厚的箕轮城人心不附,竟然不战而败。长野业盛已经准备在居馆切腹自害,免得受辱。 眼看树倒猢狲散,在箕轮城养老的上泉信纲,把您和大御台所给予她的感谢状贴在白幡上,背幡一人一枪堵在长野业盛的居所门口。 上泉剑圣当年随您和大御台所杀穿北陆道,有同袍之谊。真田信繁胆子再大,也不敢动手,双方僵持住了。 剑圣大人一边堵着门洞,一边早早就派人传信越后春日山城和上野国大胡城,向本庄实乃大人和岛胜猛大人求救。 她说要用当年与两位殿下结交的恩义,换取长野业盛一条活路。 本庄实乃大人不敢懈怠,让我迅速前来沼田城,向您通报此事。”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真田信繁手段高明,上泉信纲有情有义。” 北条家忽然北上,夺走了平井城,让长野家陷入瘫痪,这绝不是一个巧合。 真田信繁胆子真大,竟敢对北条氏康通风报信,引外敌入寇,这让上杉辉虎很是恼火。 长野业正能在西上野称雌,就因为箕轮众中的有力武家,大多是她的媳妇。 这些人服气长野业正的能力,更不愿意背弃姻亲。所以箕轮众的团结,远超寻常国人众,让外人很难插手进入西上野之地。 可长野业正对长媳小幡信贞的驱逐,动摇了这些姻亲的团结之心。她这一死,媳妇们又怎么愿意服从一个乳臭未干的长野业盛? 再加上北条家北上,重新夺回了山内上杉家的旧居城平井城,更让众姬恐惧,害怕会给衰败的长野家陪葬。 在事态未明之前,谁都不愿意平白消耗了自家实力。 国峰城小幡家与箕轮城长野家都是西上野豪强,长野业正做事不厚道,小幡信贞重新杀回来也是理直气壮。 西上野武家不想掺合这两家的内斗,这才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老辣的小幡信贞吊打稚嫩的长野业盛。 而真田众和北条家的介入,又让西上野的局势分外混乱。各家都在观望风色,按兵不动。 上杉辉虎不禁有些感叹,长野业正也算一方英杰。可她刚一死,女儿就要沦落到靠一个老妪堵门救命,才能苟延残喘,真是耻辱。 武家家运如流星,骤起骤落,真让人唏嘘不已。 直江兼续双手奉上一封信,说道。 “主君,这是上泉剑圣给春日山城送去的求援信,本庄实乃大人命我带来,转呈主君。” 上杉辉虎接过信件,随手放在身边的案牍上,手指顺势敲击信件,思索起来。 直江兼续不敢打搅,恭谨等候主君裁决。 西上野多山少地,虽然土地不肥沃,也有十万石动员力。而且地势居高临下,俯视关东平原,是兵家必争之地。 箕轮城在榛名山以南,向东压制白井城,厩桥城,威胁利根川水运。 谷扷 国峰城在中,向西卡守碓冰关,堵住了信浓国进入上野国的通道。 平井城在南,是连接上野武藏两国山地的必经之地。 长野业正原本已经控制住了这三城,将西上野之地守成了铁桶一般。 可她刚一死,三城全部失陷,女儿被陷在箕轮城居馆,只能靠着上泉信纲硬撑一时。 若是之前的上杉辉虎,也许会默许真田信繁吞下西上野之地,加强越后武家集团的力量。 但这次下总国战败,让上杉辉虎越来越明显感觉到关东侍所对自己的掣肘。 在色部长实透露武田晴信溅污斯波义银生女一事之后,上杉辉虎猛然发现,斯波义银对自己并不坦诚,自己的爱慕太过一厢情愿了。 她的心思在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对于关东侍所的警觉,让她不愿意让真田信繁吞下西上野之地。 可现在关东的局面,是上杉北条两家卯上劲在对顶。上杉辉虎还真不好直接呵斥真田信繁撤回本领,放弃西上野之地这块肥肉。 真田信繁撤了,西上野国众说不定会倒向北条家,就更麻烦了。 对外是北条家咄咄逼人,对内是真田信繁等一众关东侍所武家蠢蠢欲动,上杉辉虎很为难。 她看了眼直江兼续,问道。 “上泉信纲也送信去了大胡城?岛胜猛那边怎么说?” 直江兼续摇头道。 “我急匆匆敢来,不知道岛胜猛大人那边如何决断。但我觉得,她会把这件事拖延着。” “哦?为什么?” 直江兼续抬头看向上杉辉虎,小声说道。 “岛胜猛大人不久之前,通过北陆道商路,送了一封信去近幾。 我私下请信使喝了一顿酒,盘了盘底细。岛胜猛似乎希望大御台所能够速回关东,主持大局。” 上杉辉虎双目睁大,微微点头,喃喃道。 “是啊,我应该想到的,岛胜猛一定会写信。” 上杉辉虎心乱如麻,她发现自己满腔真诚一头热,却从没有真正洞察到心上人的心思,有些伤感,又有些心寒。 武田晴信生女之事,是深深扎在她心中的一根刺。但她又不知道怎么去问斯波义银,她不想从心上人口中,知晓让自己心碎的答案。 关东侍所显然是对上杉辉虎没有信心,这才暗中写信给斯波义银,催他回来让大家有个主心骨。 上杉辉虎心里矛盾得很。 斯波义银这次回来,关东侍所肯定更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一机构已经成了关东体系中的国中之国,让上杉辉虎感到了威胁。 原本想着上杉斯波合流,关东侍所不会是个问题。如今看来,是她太过自信了。 这次下总国战败,许多潜在的矛盾被挑到明处,让上杉辉虎坐立不安,心怀忌惮。 可心上人能够早些回来,上杉辉虎又怎么会不愿意呢?她还有话想问,还有事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上杉辉虎摇摇头,散去愁思,说道。 “就让谦信公去收拾这群山猴子吧,我会写信申饬真田信繁,让她保证上泉剑圣的安全。 至于长野业盛怎么处理,呵,就由她自己费脑子去想,怎么给谦信公一个交代吧。” 直江兼续隐隐感觉主君的态度有些古怪,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每一次,主君称呼谦信公,语气中都带着一丝温柔。可今天,却似乎是冰冰凉凉得让人不安。 直江家在北陆道商路赚得太多,与斯波家牵连太深。 如果越后双头政治出现危机,直江家一定是首当其冲倒霉,两头不是人,日子不会好过。 直江兼续心生不宁,但面上却不敢有丝毫透露,伏地领命。 ——— 彻底占据了箕轮城,近乎完美侵入西上野之地的真田信繁,此时却是焦头烂额。 她在二之丸城墙上望着长野业盛的居馆,隐隐能够看到那站在门槛前的老妪。 根津贞盛走上来,在她身边鞠躬,真田信繁问道。 “又怎么了?” 根津贞盛干笑两声,说道。 “上泉剑圣说有些累了,要求给她送一壶水,再送一个马扎坐坐。” 一旁有人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真田信繁瞪了那边一眼,恼火道。 “笑个p!是不是再帮她准备一床被铺?打两碗米饭? 这老太婆真太麻烦了,老娘被她堵着三天不敢进攻,已经是给足了面子,她不要太得寸进尺!” 根津贞盛无奈苦笑,一旁的海野利一冷静说道。 “居馆之内有水有粮,暂时不缺物资。上泉信纲不是想要东西,是在试探我们的决心。 她毕竟年纪大了,三天三夜不睡觉守着大门,即便有吃有喝,也熬不了多久。” 真田信繁回头下令。 “都打起精神来!等这个老妪熬不住了,我们就杀进去! 记住,不准坏了这老太婆的性命! 她和大御台所有交情,要是不小心弄死了她,我要倒霉,你们也没想太平过关! 都得给我垫背!” 众姬嗨了一声,鞠躬守令。 自从砍了羽尾幸世全家,真田信繁对吾妻众的掌控,终于稳固下来。 不论是西吾妻的滋野同族,还是东吾妻的斋藤降臣,对这个年纪轻轻的新主君,都是心服口服。 这次西上野攻略,吾妻郡一万石体量竟敢鲸吞十万石的西上野。不管能拿下多少地盘,都足够吾妻郡各家分到一块肥肉。 真田信繁的威望越发高涨,渐成气候,众姬信服,令出必从。 海野利一在旁看着远处居馆,忽然说道。 “不对劲。” 真田信繁回头看她,问道。 “六娘感觉到什么不对了?” 海野利一指着居馆说道。 “上泉剑圣号称上野一本枪,当初也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她怎么可能枯守孤城,默默等输? 若是没有后手,她一定会奋力一搏,带着长野业盛突围而去。 可她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在拖延时间,甚至还有心思试探我们的反应。” 正文 第1265章北条愿议和 真田信繁恍然大悟。 “上泉信纲这老太婆要水要马扎,是在试探我们这里的变化? 不好!马上准备强攻,绕过这老妪,从后院翻墙进去! 我要在天黑之前看到长野业盛!不论死活!” “攻个p啊!” 真田信繁听到这句喊骂,回头看向气喘吁吁的猿飞佐助,摸摸自己的脑袋,已经感觉到不妙。 猿飞佐助对身边的由利镰之助招招手, 说道。 “劳驾下去帮我拿壶水,赶路赶得渴死我了。” 由利镰之助瞅了她一眼,不动弹,真田信繁上前踹了她一脚。 “赶紧去!” 由利镰之助这才嘟嘟囔囔,不情愿得走下去。 “老娘已经是姬武士大人了,又不是当初的小山贼, 客气一点嘛。” 真田信繁麾下部众多是山野粗人, 平日里大家都不太重礼。由利镰之助的埋怨, 谁都没在意。 所有人一齐看着猿飞佐助,看她怎么说。 猿飞佐助嗓子冒烟,舔舔干涸的嘴唇,对真田信繁说道。 “你够狠的,趁着长野业正刚死,消息还未外露的机会,突袭西上野之地,直接围了箕轮城。 可惜,上泉剑圣这老狐狸,她早就知道长野业盛扛不住事,派了人提前去春日山城和大胡城。 据说长野业正临死之前,吐着血给这个老朋友磕头,让她关键时刻能保住女儿一条命。 这老剑圣也是对得起朋友,这头拿着大御台所的感谢状堵门,那头求援信已经到了大胡城。 岛胜猛大人直接找了雾隐才藏,点名要我回来,让我警告你。 她已经写信回近幾, 请大御台所前来关东主持大局。 大御台所随时可能回返, 你要是弄死了上泉老剑圣,大御台所发起火来,谁都保不住你。 你可得悠着点,别犯糊涂。” 这时,由利镰之助已经拿了水囊上来,猿飞佐助点头谢过,咚咚咚一阵灌下去。 真田信繁为了占斯波家关东情报的便宜,把猿飞佐助丢去雾隐才藏手下帮忙。 这次,岛胜猛利用这层关系来警告真田信繁,已经是留了情面,没有明文申饬她。 照理说,岛胜猛是斯波义银留在关东的镇守大将,真田信繁擅自行动,岛胜猛弄死她都不算冤枉。 只是现在是北条家反扑的关键时刻,岛胜猛不愿意闹出内乱,这才用斯波义银回返一事吓唬真田信繁,让这野猴子安分一点。 听到主君随时可能回来,真田信繁面色一僵,转头看向自己的军师海野利一。 这次西上野突袭, 是海野利一一手筹划,用足了小幡信贞在西上野的影响力,甚至给北条家暗暗捅了长野业正过世的消息。 斯波义银回来真要追究,真田信繁禁不起严查,她的确是做过了头,犯的忌讳太多。 原本想直接铲了箕轮城长野家一脉,没有了苦主,斯波义银也只能捏着鼻子默认真田信繁的行动。 没想到这上泉信纲人老成精,早就算准了长野业正死后,长野业盛镇不住局面,早早布置了后手。 这位剑圣为朋友是真拼命,皮球被踢回真田信繁脚下,她是焦头烂额,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海野利一面对她询问的眼光,摇摇头说道。 “不能强攻了。” 真田信繁望了眼居馆方向,有些不服气。 “就差最后一步,我不伤剑圣性命,强攻一次看看吧?” 海野利一摇头道。 “猿飞佐助进了箕轮城,这件事瞒不住人。若是这时候居馆出了事,我们怎么向大御台所解释? 突袭西上野,可以说是情况特殊,随机应变。 如今岛胜猛大人已经有了明确的指示,您再动手,可就是忤逆上宪,无视军令。 真田众扩张太快,早就引起上杉殿下的注意。您要是再得罪了关东侍所的同僚,对大御台所的老友动手,日后怎么把事情圆过去? 如今我们已经拿下西上野大部,十万石领地割多割少,与我们吾妻郡一万石相比,都是大赚。 但要是惹恼了大御台所,上杉殿下,关东侍所诸同僚,在战后阻挠我们获取名分,这块肉我们就吞不下去,白白背了骂名。 不要再做无谓的冒险,好好守着现在的收获,等着大御台所裁决吧。 北条家的反扑来势汹汹,西上野国众人心惶惶,大御台所和上杉殿下都不会愿意此地落入北条家之手。 我们只要维持现状,事后多半能拿到西上野的安堵状,即便吐出一些地盘来让步,也值了。” 真田信繁点点头,望向居馆门口的上泉信纲,恨恨说道。 “这个讨厌的老太婆,就让她得意一次。 命令围困居馆的军势后退三十步,派人和上泉剑圣交涉,我愿意将长野业盛礼送出境,由她保护去大胡城。 我们的官司,等大御台所回了关东再打,问问她愿不愿意。” 真田信繁心里清楚,上泉信纲必然会答应。她一个老人熬了三天,早已油尽灯枯。 在重兵围困下,谁知道会出什么新的变故?她带着长野业盛去大胡城,找岛胜猛评理,等斯波义银回来裁决,是最好的结果。 长野业正一世英名,斯波义银也会敬重一二,长野业盛怎么着也能混口饭吃。 只要斯波义银替长野业盛做主,保留三瓜两枣的领地延续家名,上泉信纲就对得起长野业正这个老朋友了。 真田信繁不爽得跺跺脚,这件事就只能这样了。没能铲干净长野一脉,日后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 在她身后,三好伊三亦是忧心忡忡,想着自己的心事。 就在前几天,她收到了来自信浓的消息。一个叫做三好清海的尼姑,照约定来信浓找她了。 她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三好三人众弑杀将军之事,已经传得天下皆知。她万万没想到,三好政康竟然能够逃过一劫,改头换面,照当初的约定来找自己了。 三好伊三想要把她引荐给真田信繁,只是不知道三好政康肯不肯来,真田信繁愿不愿意收。 到底要不要把三好清海的底细告知真田信繁?是瞒报姑息,还是坦诚相见? 这事,真是让三好伊三愁白了头发。 ——— 谷现 西上野乱成一团,但在此时的关八州却不显眼。因为上杉辉虎战败,原有的战略平衡被打破,各地皆出现了动荡。 上杉北条两强并立,关八州武家都在左右摇摆,指望从中牟利。 上杉辉虎当然不愿意接受失败的现实,默默舔舐伤口,蓄力准备反扑。可关东侍所的掣肘,又让她如芒在背,心思渐渐起了变化。 而南面相模国的小田原城中,北条家也在商讨下一步的动作。 居馆内,北条氏康,北条氏政母女,及北条幻庵,三人说着话。 北条氏政诧异道。 “母亲,您想与上杉家议和?” 北条氏康点点头,对北条幻庵说道。 “这件事就要麻烦姨母出面,您看有什么人选合适接触上杉辉虎,转达我的善意。” 北条幻庵还未说话,北条氏政忍不住抢先道。 “母亲大人,如今形势大好,我们为何不乘胜追击,却要主动与上杉辉虎苟和? 即便是谈判,那也该是她来求我们,这样才能定下有利于我们的条件!” 北条氏康看了眼激动的女儿,说道。 “哦?我们占了优势?我怎么没看出来?” 北条氏政掰着手指说道。 “西上野内乱,我们拿下了平井城。 南武藏,亲近上杉辉虎的势力基本被清除。北武藏,成田长泰中立,太田资正亲近上杉,却是孤木难支,有心无力。 上野厩桥领毛利景广投靠了我们,下野佐野领佐野昌纲反了上杉辉虎。 上杉辉虎战败下总国,足利义氏惶惶不安,已经有意重新倒向我们。 只要我们再加一把劲,上杉辉虎就会被赶出关八州。足利义氏这个软骨头,一定会再次请您担当关东管领的。” 北条氏政慷慨激昂说着美好的愿景,却换来两位长辈无奈对视。 北条氏康摇摇头,打断了北条氏政的话头,问道。 “是吗?那如果御台所回来了呢?” 北条氏政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脑海中浮现起那位少年俊朗的面容,眼神有些迷离。 “御台所。。不会这么快吧?” 北条氏康叹了口气,说道。 “我原本也以为自己还有时间,可惜,我们这位御台所太厉害了。 他春初从东海道抵达尾张国,联合织田德川浅井三家,拥护足利义昭上洛。 上洛联军一战横扫南近江,打得六角家分崩离析。二战击杀三好三人众,拿下了京都! 如今,足利义昭已经继位将军,功勋卓著的御台所,现已荣升大御台所。 幕府的事平了,他随时可能回归关东,来收拾我们!” 北条氏康远离京都,北条家与伊势家这些年的关系越行越远,已经渐渐失去了近幾的第一手消息。 伊势贞教在京都焦头烂额,只为了家业延续,哪还有余力给关东的远亲通传消息? 这会儿,伊势全家已经死光光,北条家更没有了幕府内部的消息来源。 北条氏康不知道这次上洛,各家之间的龌蹉,只看到联军横扫近幾的厉害,心中忌惮万分。 眼看斯波义银已经腾出了手,北条家要是再在关八州横冲直撞,只怕要倒大霉。 既然如此,不如趁好就收,在这位新晋大御台所腾出手来之前,和上杉辉虎达成妥协。 北条氏政被母亲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脑海中都是那位少年横扫千军的英姿,心底百般滋味。 北条幻庵慈祥得笑了笑,这母女俩都是她的晚辈,此时气氛僵住,她当然要出来打个圆场。 “上杉辉虎战败下总国,是上天眷顾北条家,给予我们的机会。 但凡事过犹不及,如今的形势看似有利于我家,其中也是凶险重重。 房总半岛的里见家依然在和我家作对,下野国的宇宫都,常陆国的佐竹,对我家也是虎视眈眈。 上野,下野,武藏,下总的墙头草们是投靠过来了,但她们只想占便宜,绝不会替北条家卖命。 足利义氏看似服软,但她有胆子推翻现在的关东体系,重新承认氏康殿下为关东管领? 别忘了,现在的关东体系是大御台所在镰仓鹤冈八幡宫立下的,那日的神迹被多少人看在眼里? 足利义氏要是敢推翻大御台所定下的新关东体系,她自己的关东将军之位都难保。 现在的形势,只要大御台所真回来,他一人一骑竖起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在阵前走一圈。 我都不敢想有多少人会当场倒戈,立即背弃我家。” 北条氏政默默点头。 北条家可能不服气上杉辉虎,但对斯波义银,那真是心服口服。 这位少年的政治手段,军事能力,还有他那被上天偏爱的神眷。 以关八州武家对八幡太娘的崇拜,对传统的顽固不化,北条家真不敢再与他对阵作战。 北条氏康接着说道。 “足利义氏只是在敷衍我,我也知道她在敷衍我。现行的关东体系她不敢否认,她就算敢给我关东管领之名,我也不敢接。 既然如此,我与上杉辉虎之间,又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 我承认现行的关东体系,承认她这位关东管领,北条家愿意称臣,北条家需要的只是生存空间。 之前我们被压得太惨,家业随时可能灭亡,当然要奋力反扑。 可现在,上杉辉虎势力消退,内部的关东侍所已经不听招呼。 下总国战败,岛胜猛姗姗来迟。西上野动荡,真田信繁敢对我们通风报信。 上杉辉虎自己的麻烦都解决不过来了,哪还有空与我为敌? 关东管领的名分归她,我不会抢,北条家愿意当个忠良之臣。只要她这位关东管领容得下北条家,别再抱着灭亡北条家的妄想就行。 氏政,如果上杉家与北条家和睦,甚至结盟,你猜谁最害怕?” 北条氏政想了想,忽然有了一丝明悟,说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能利用这次议和,离间上杉辉虎与关八州武家的关系。” 正文 第1266章痴情空遗恨 北条氏康笑道。 “上杉辉虎侵入关八州,为什么有那么多关八州武家支持她? 一贯骄傲排外的关八州武家,就因为越后的土鳖继承了山内上杉家名,便臣服了? 那是因为她们害怕,害怕北条家吞了她们,关八州武家从未将北条家视为自己人! 在她们看来,北条家是外来户, 上杉家也是外来户!最好的结果是我们两败俱伤,她们得利! 如果我与上杉辉虎交好,甚至结盟。早已显出颓势的里见家还敢与我为敌?下野的宇都宫,常陆的佐竹还愿意奉上杉辉虎为尊? 她们会猜忌,会疏远上杉家,会站在上杉辉虎的对立面,把她踢出关八州!” 北条氏政皱眉道。 “话虽如此, 但上杉辉虎也应该明白这一点。她未必愿意与我们和睦, 愿意与我们结盟。” 北条氏康笑着看向北条幻庵,说道。 “这就要看姨母的本事了。” 北条幻庵说道。 “事在人为,收获如此丰厚,尝试一下有何妨? 上杉辉虎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关东体系崩溃,她的关东管领之位不稳。 其次是恨厩桥领的毛利景广,佐野领的佐野昌纲,造反害她战败,又堵住了她南下的道路,使得上杉家无法影响关八州之地。 再次,就是关东侍所的不听招呼,动摇了上杉家在越后武家集团的统治地位。 而我们北条家,其实已经不是她最先要考虑的麻烦。 氏康殿下说的好。 我家愿意承认她的关东体系,甘愿为臣。我家愿意与她结盟,让她无所顾忌的攻略厩桥领,佐野领,打通关八州的影响力。 我们的筹码很足,姿态很低,她不会不动心。如果她不能尽快打通利根川, 上杉家对关八州的影响力会很快消退。 即便知道关八州武家会不满, 但那也是以后的事。对上杉家而言,现在最要紧的是重返关八州。 只是这件事的确不容易,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为我们去说服上杉辉虎。” 北条氏康笑道。 “姨母是不是已经有了人选?” 北条幻庵鞠躬道。 “确实有些想法,我想出使上野国金山城,与由良成繁谈一谈。” 北条氏康与北条氏政一起看向北条幻庵,仔细听她继续说道。 “由良家是上野国内最大的国人势力,由良成繁原本指望在上次越后大军南下之时,借势扩大自己的地盘。 可结果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拿到好处,还让上杉辉虎看出了她的不良居心,平白惹来厌恶。 现在,金山城周围的形势很复杂。 北有厩桥领毛利景广,大胡领岛胜猛对峙。西有西上野动乱,平井城被我家再次拿下。 东有长尾当长把持的馆林城和佐野领的佐野昌纲之间,剑拔弩张。南边是成田长泰与太田资正,各站一边。 由良家的周围, 有上杉家的人,有我家的人, 有中立派,也有造反派。这就像是堆满了稻草,一个火星就能烧起来。 由良家也算是上野国一方豪强,但在这等局面下,她家的实力不够看,也就是个强壮点的蝼蚁,随时可能被外局变化碾得粉碎。 现在,没有人比由良成繁更希望局面能够缓和了。” 北条氏政问道。 “可太姨母您也说了,上杉辉虎并不待见由良成繁,她如何能帮我家说服上杉辉虎议和?” 北条幻庵笑道。 “氏政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由良成繁可不简单,其行事,颇有西上野长野业正的手段。” 北条氏康笑道。 “不错,此人很懂联姻之策。” 北条幻庵继续说道。 “由良成繁的丈夫,出身馆林城赤井家。 虽然赤井家已经站错了队,被上杉辉虎灭了家业,但由良成繁以赤井媳妇之名,对馆林领有些影响力。 刚才独立出上杉家的忍城成田长泰,她女儿成田氏长娶了由良成繁的儿子。 被上杉辉虎看重的足利城长尾家督,她膝下无女。由良成繁次女娶了长尾家的儿子,入赘当了继承人,改名长尾显长。” 北条氏政不禁叹道。 “好本事。 一个丈夫,一个女儿,一个儿子,绑住了馆林领,忍领,足利领,再加上由良家自己的地盘,不可小觑呀。” 北条幻庵点头道。 “可不是嘛,由良成繁急于改变现状,也拥有改变现状的影响力。 只要我向她透露善意,她一定会联络长尾当长,向上杉辉虎转达我们的善意。 上杉北条两家相争,最苦的就是夹在上野武藏两国边界的这些当地国人。 长尾当长在下总国战败之时,出兵接应上杉辉虎回返,功劳可不小。 她是上杉宪政旧臣,忠心耿耿。上杉辉虎继承山内上杉家后,足利城长尾家一直表现得忠勇有为,很得上杉辉虎敬重。 如今长尾当长控制着足利城与馆林城,是我家反攻的前沿,她也不会希望战事继续打下去吧?” 北条氏康拍手赞叹。 “姨母好计算。 那就请您全权代表我,出使金山城,联络由良成繁。 如果能说动由良成繁与长尾当长出面,这议和之事就有希望了。” 北条幻庵伏地叩首,说道。 “必不负两位殿下的期望。” 北条氏康笑着宽慰几句,请老人家起来,一旁的北条氏政却有些走神。 那位英明神武的少年已经平定了近幾之乱,他真的会很快回返关东吗? 御台所。。大御台所。。对呀,他死了妻子,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他现在还好吗? ——— 沼田城,居馆。 上杉辉虎面色不善,对前来参见的长尾当长反问道。 “你这次,是替北条氏康当说客来了?” 谷攔 长尾当长一脸肃然,鞠躬道。 “臣下是为殿下排忧解难。” 上杉辉虎冷笑道。 “北条氏康倒是会做人。 先教唆多家有力武家背信弃义,断了我的后勤线。再出兵下总国,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如今她又要当好人,对我低头称臣?她把我当什么人了?是她随便可以糊弄的蠢货吗? 我今日与她议和,明日关八州武家该如何看待我?我当初入主关八州,就是要拨乱反正,剿灭作乱的北条家! 现在倒好,让我与北条家结盟?呵,这是要陷我于不义,让关八州武家恨我呀! 北条氏康的算盘,未免打得太精了吧!” 长尾当长伏地叩首,迎接上杉辉虎狂风暴雨一般的怒吼,她知道这件事很难。但对由良成繁和长尾当长而言,却是必须争取的好事。 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哀乐,很难共情。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发愁。 上杉北条两雌相争,去年就几乎打烂了上野武藏两国。两国边界的地方武家尤其难受,苦不堪言。 关东的干旱饥荒,去年就很严重了。而今年的春雨也是稀稀疏疏,并未见好转。 俗话说,丰三年,灾三年。这饥荒的势头暂时看不见光明,战乱更是让长尾当长这样的地方有力武家损失惨重。 这仗再打下去,上杉北条两家实力雌厚,或许撑得住。可两家之间的地方武家,可能都要完犊子。 最重要的是,双方打生打死,平白让房总半岛,下野,常陆的地方武家看了笑话,渔翁得利。 有上杉辉虎在前面吸引火力,北条家再也顾不上蚕食这些东面武家的地盘,等于是为她们打白工。 上杉辉虎作为关东管领,也许要考虑这些东方之众的态度。 但作为上野地方武家的长尾当长,由良成繁,说服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和睦,甚至结盟,对她们有好处。 至于东方之众的不满,干她们p事。 上杉辉虎自然明白长尾当长的小心思,却不愿松口。她好不容易在关八州建立了威信,岂能自抽耳光? 东方之众是得了好处,但上杉辉虎也多了制约她们的名分。未来到底是谁占便宜更多,还真难说。 此时此刻改弦易辙,对上杉辉虎而言,就是战略上的大败。即便从北条氏康手中获取一些好处,也难以挽回声望上的毁灭性打击。 长尾当长劝道。 “北条殿下愿意臣服于您,自然不会继续阻挠您在关八州的施政。 她会让毛利景广离开厩桥城,前往北条家中奉公,厩桥众也愿意听从您的命令。 北条殿下还保证,不会支援背信弃义的佐野昌纲,我与由良成繁愿意动员出兵,讨伐这个逆贼。” 上杉辉虎看着长尾当长,眼神闪烁。 北条氏康的确下了本钱,她这是撤走了上野国内的钉子,又将佐野昌纲给卖了,彻底松开了上杉家进入关八州的利根川水道。 长尾当长替上野地方武家,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只要上杉辉虎别在和北条氏康打生打死,给她们几天好日子过,她们愿意帮忙压服厩桥众,弄死佐野昌纲,给上杉辉虎一个交代。 至于武藏国与下总国,北条家没必要让,上野地方武家也没实力保证什么。 若是过几年上杉辉虎还有志向,再打就是。至于现在,先让大家缓口气。 在饥荒面前,人心思安,大家是真的不愿意大打出手了。 长尾当长的话语软中带刺,上野武家已经快受不了了,要是上杉辉虎一意孤行,可能就要失去当地人心。 上野国是上杉家出入关八州的立足之地,如果上野武家反水,上杉辉虎要面对的局势,会比现在更麻烦。 是接受北条氏康的臣服,长尾当长的好意?还是坚持原有的关东攻略,绝不退让? 上杉辉虎眯着眼,不说话。 关东攻略是她与斯波义银一起努力的目标,其中不单单包含了她称霸关东的野心,更是对心上人的真情承诺。 上杉辉虎要拿下关东作为聘礼,向斯波义银求婚。 正在君臣沉默之际,气氛渐渐僵化,外间传来一阵敲门声。 “什么事!” 上杉辉虎抬头看向拉门,只见拉门打开一丝缝隙,露出中西恭谨的面容。 上杉辉虎心头一跳,不顾长尾当长在场,匆匆站起来走到门前。 中西刚要行礼,被上杉辉虎喝止,急问道。 “查得怎么样了?” 中西低声回答。 “我亲自去了一次甲斐国,武田家对踯躅崎馆看得很严。特别是那个孩子,几乎日日是由武田殿下抱着。” 上杉辉虎不耐烦问道。 “说重点。” 中西看了眼室内的长尾当长,又压低了几分声音。 “据查,那孩子从骏府城就被武田殿下抱着回了踯躅崎馆,不像是对外公开说词的途中收养。” 上杉辉虎冷冷看着中西,中西心头恐惧大起,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 “各方消息汇总,应该是亲生的,之后会有详细文书向您呈报。” 上杉辉虎木然点点头,随后合上了门。 她的心中充满了悲伤,甚至没有发现中西额头密布的冷汗。 忍众都是一些极其敏感的情报好手,上杉辉虎派遣中西去查武田晴信之女,中西怎么会不起疑心? 等查到孩子大概的月份,推算出她的生辰,中西已经是吓得魂飞魄散。 从生产的时间推测,武田怀孕的日子是在川中岛合战之时,大御台所被俘前后。 新人出道,恨不得事事知晓。混成老油条才会明白,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上杉辉虎派中西去查,她不敢不查清楚,又不敢知道真相,这才有了含糊其辞的亲生一说。 亲生这件事确定了,也是上杉辉虎要求查明的。但主君心中藏着的真正疑问,中西不敢挑明。 判断的依据,她已经给了。其他事,她一定跑得远远的,不再掺合。 上杉辉虎此时,哪还顾得上中西的那点小心思。她满脑子,充斥着不得不面对现实的绝望。 舔狗舔狗,一无所有。 她敬斯波义银如男神,甚至不愿意亵渎他一根手指头。可却有人对她的男神,犯下了滔天大罪。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斯波义银的沉默。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你说过,我们是合作无间的亲密之人。你对我的情意,更是鼓舞着我,不断推进关东攻略。 上杉辉虎看向毕恭毕敬坐在那里的长尾当长,自嘲一笑。 他视如珍宝的关东攻略,就是个笑话。既然如此。。 正文 第1667章胜利者武田 上杉辉虎坐回主位,冷冷说道。 “我可以答应北条氏康的请求,但我有一个条件。” 长尾当长心中狂喜,她不知道上杉辉虎怎么忽然改了主意?但只要上杉辉虎愿意点头,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她恭谨说道。 “殿下请说。” 上杉辉虎眼中散发着复杂的光,有哀伤,有愤怒, 有不解,她缓缓说道。 “我要和北条氏康结为越相同盟,共同对抗武田家。” 长尾当长一愣,满脸不可思议的重复道。 “对抗武田家?”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不错,共同对抗武田家, 就是我的条件。北条氏康要是肯答应,我就愿意与她结盟!” 长尾当长觉得难以理解, 这算什么条件?这简直就是大礼包啊! 当初, 川中岛合战打完,斯波义银为上杉辉虎谋划拉拢武田家,分裂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 越后国至今还在向北信浓的善光寺平商町输送平价的粮食,布匹,食盐,帮助武田家稳定内部供需,全力南下。 武田家南下骏河国,是一把插在北条家身后的匕首,让北条氏康如芒在背,不得不分神西顾。 现在,上杉辉虎竟然要与北条家联盟对付武田家?北条氏康怎么可能不答应! 上杉辉虎自己亲手拆掉了上杉武田两家夹击北条家的战略优势,转而与北条家联手,北条氏康做梦都能笑醒。 上杉辉虎看了眼一脸疑惑的长尾当长,斩钉截铁说道。 “不必多问,让由良成繁把话带给北条氏康!” ——— 关东局势,因为色部长实的一句话, 彻底改变了走向。 被北条氏康的低姿态打动,更愤怒于武田晴信恶行, 上杉辉虎决心偏离斯波义银为她规划的路线。 关东攻略,彻底变了形。 北条氏康虽然不明白上杉辉虎为何要和武田晴信翻脸,但她绝不会错失这个天赐良机。 毛利景广逃离厩桥城,南下投奔北条家。佐野昌纲被北条家抛弃,惶惶不可终日。 随着上杉北条两家正式结约,越相同盟震惊了整个关八州。 一直在房总半岛上坚持与北条家斗争的里见家,第一时间与北条家达成了不平等的和睦条约,正式向北条家屈服。 而下野常陆两国的武家们愤怒于上杉辉虎的背叛,抱团自保,成了孤立在关八州东面的东方之众。 而远在近幾的斯波义银还不知道,他苦心为上杉辉虎谋划的关东攻略,已经不可能再实现了。 被关八州武家排斥的上杉辉虎,再没有统一关东的道义。 被系统任务裹挟的斯波义银,为了保住自己的天仙颜值,又会如何处理一塌糊涂的关东局势呢? ——— 甲斐国,踯躅崎馆。 已经出家的武田信玄一身素衣,望着前方在榻榻米上爬来爬去的小小身影,眼中闪烁着柔光。 与她对坐的武田信廉却是目光复杂, 望着那好奇探索世界的孩子, 不知是喜是悲。 武田信玄笑呵呵指着女儿, 说道。 “你看看她,不足一岁就和个小猴子似的,到处攀爬探险。 我不看着点,就怕她又要在哪里摔着碰着了。” 武田信玄的语气看似埋怨,却透着丝丝炫耀的骄傲味道。 中古时代的孩子营养不足,远不如后世发育得好。可她与斯波义银的女儿,却是聪慧灵动,身体壮实。 岛国武家本就迷信血统一说,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女儿会打洞。 也许是斯波义银来自男尊世界的基因,与这女尊世界姬武士体质的强强结合,导致他的孩子确实有些古怪的优势。 而这一优势,又恰恰符合武家深信不疑的血统论,成了斯波义银血脉高贵不凡的佐证。 武田信玄笑得就像是成功偷到鸡的狐狸精,武田信廉虽然此时忧心忡忡,但也不好反驳,轻贱尊贵者的血脉。 武田信玄生产之前,便开始隐于幕后,将家中权力逐步放手给武田信廉。 武田信廉原本是欣喜若狂,以为这是架空武田信玄,把持武田家权柄的良机。 可现实,往往没那么美好。 武田家的根基是贫瘠的甲斐国,甲斐众又是彪悍的山民性子,难以约束。 对外,武田家的扩张因为甲斐国实力不足而举步维艰,又被上杉,北条,德川等强大的武家大名团团包围。 对内,甲斐众,信浓众,骏河众之间矛盾重重,相互看不上眼。 当家方知柴米贵,武田信廉坐到了这个火山口上,才知道武田家督的位子没有她想得那么风光。 若是这个位子好做,武田信虎就不会被家臣团驱逐,武田信繁也不会对武田信玄心服口服。 武田信廉原有的一些野心妄念,被现实的冷水狠狠扑灭。 武田家可以没有武田信廉,却少不了武田信玄。武田信廉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越发钦佩自己的这位长姐。 这个烂摊子,也就武田信玄能玩得转。换个人来,武田家非得被拆散了不可。 武田信廉此来,可不是为了看武田信玄舔犊情深,而是有要事禀告。 可她刚要开口,刚才在远处的武田玲奈忽然转头爬了过来,两只手搀着武田信玄的胳臂,颤颤悠悠站了起来。 武田信玄怕她摔倒,小心翼翼扶着她。武田玲奈一边使劲,一边口齿不清的喊着。 “妈妈。。妈妈。。” 武田信玄一脸溺爱,心思全放在自己可爱的女儿身上,顿时把武田信廉晾在了一边。 半晌,她骄傲得回头,对武田信廉炫耀道。 “这孩子已经会叫人了,你说厉害不厉害?” 武田信廉尴尬一笑,点头附和道。 谷鬇 “厉害。。厉害。。” 见武田信廉囧得不行,武田信玄展眉一笑,把女儿抱在怀中,轻轻摇晃,问道。 “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武田信廉说道。 “北信浓那边,传来了坏消息。 往来善光寺平的商队说起,直江津对善光寺平的平价货政策,似乎在调整,货物的价格据说要涨至少三成。 还有之前免费提供的粗盐,听说也要终止协议。因为原本是大御台所定下了再延期一年让利,现在差不多到时候了。 另外,透波忍在关东听到一些不好的谣言,说是上杉家与北条家已经达成联盟,可能对我武田家不利。” 武田信玄指了指旁边案牍上的信件,说道。 “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北条氏康给我来信了,说她如何如何不容易,越相同盟针对武田家之事并非她的本意,请我体谅。 上杉辉虎不好好得往关八州使劲,忽然调转枪头冲我来了,北条氏康也是摸不到头脑,信中多有试探之意。 相模的狮子不愿意错过与上杉家和睦的机会,也不想过分得罪我,特地写信过来说明,真是老奸巨猾。” 见武田信廉一脸担忧,望着信件皱眉,武田信玄笑道。 “你也不必太担心。 这一年功夫,我家休养生息,不动兵戈。骏河国的繁荣虽然不如以前,但盐场,渔场的生产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有了骏河盐场,上杉辉虎的盐,我已经不稀罕了。 至于什么越相同盟?那是她的一厢情愿。 没有了上杉家的掣肘,北条家一定会对房总半岛扩张。北条氏康怎么可能被上杉辉虎利用,来啃我武田家这块硬骨头? 今川氏真就在伊豆国,北条氏康如果杀回骏河国,这土地是北条家自己吞了?还是归于今川家? 我武田家与德川家对立,手脚绑在东海道,北条家也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向东发展。 北条氏康真愿意被上杉辉虎裹挟?跳进这东海道的泥潭了? 她无非是敷衍而已。” 老辣的北条氏康不是北条氏政,没那么好利用。北条家通过越相同盟,已经成功离间了上杉家与关八州武家的关系。 上杉辉虎走了一步死棋,上杉家已经被关八州武家排斥,再难出现之前那种横扫关八州的气象。 一个众叛亲离的上杉辉虎,武田信玄并不害怕。她洋洋洒洒一番话,挥斥方遒,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但武田信廉却是偷偷看了眼,在武田信玄怀中已然入睡的武田玲奈。 武田信玄分析得很对,很振奋人心。但她不着痕迹得规避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上杉辉虎为什么会忽然翻脸? 上杉武田两家夹击北条家的策略,是在川中岛合战之后,双方领教过对方实力之后,定下的强者之约。 这一策略,在武田攻略骏河,上杉南下关东之时,已经体现出了价值。 上杉家和武田家的战略合作很成功,上杉辉虎为什么要撕毁双方的默契,转而与在关八州有激烈矛盾的北条家合作? 武田信廉隐隐有个不好的预感,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武田玲奈的身世,可能已经传出去了。 上杉辉虎爱慕斯波义银,这件事不算什么秘闻。她知道了武田玲奈的身世,和武田家翻脸,可以理解,也容易应付。 可若是让斯波义银得知当年的受辱惨事,留下了这么一个孽障,武田家就真的麻烦了。 如今的斯波义银,已经不是当年川中岛合战时候的斯波义银。 战信浓,平越中,下关东,八幡宫得御白旗,千里奔波回近幾,上洛平乱,天下敬仰。 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大战之后,斯波义银的声望已冲上云霄。 关西人怎么看待斯波义银,武田信廉不知道。但在武田家,在关东武家心中,他就是天神下凡! 武田信玄溅污了斯波义银,盗取了斯波家的血脉,这件事非同小可。 武田信廉真怕有一天,武田家会因为这件事,惹来灭门之祸。 可看着武田信玄侃侃而谈,转移话题,揣着明白装糊涂,武田信廉也没胆子当面揭穿自己这位强悍的长姐。 ——— 将武田信廉打发走,把她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不敢说。武田信玄望着怀中沉睡的武田玲奈,脸上露出一丝母性的光华。 从生下武田玲奈的那一刻起,武田家的未来,就已经改变了。 武田信廉的担心,在武田信玄看来,实在可笑。 虽然和斯波义银只相处了短短几天,但在之后的岁月里,武田信玄一直通过各种渠道,收集着斯波义银的信息。 最了解你的人,可能不是你的朋友,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敌人。 武田信玄不想成为斯波义银的敌人,但她已然失去了成为斯波义银爱人的可能。 在盐田城,她下令众姬溅污斯波义银的那一刻起,她就失去了爱他的资格。 但这并不妨碍,武田信玄去了解这个少年,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武田信玄甚至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斯波义银的人。 武田信廉的想法是错误的,斯波义银绝不会伤害武田玲奈的这个女儿,他活得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 他的仁慈,他的义理,他的矛盾,他的纠结,一次次证明了,他对武家社会冷酷功利的厌恶。 父女亲情是天性使然,武田信玄望着怀中的孩子,坚信斯波义银一定会很爱这个女儿。 即便深恨自己这个羞辱了他的坏女人,但对于自己的女儿,斯波义银一定会深深爱着她。 斯波家破人亡,斯波义银了然一身,独自活在动荡的乱世中。从斯波义银的情报中,武田信玄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感。 也许是因为家破人亡,也许是出于其他原因,斯波义银就不像是一个正常的武家,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理想主义者。 一个孤独的,感情丰富的人,他会伤害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吗?他会斩断他与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吗? 不会的,武田家的危险可以来自于任何人,但绝不会源于斯波义银。 武田信玄望着远方,目光中充满了胜利者的骄傲。 即便高贵如将军,都没能得到他,也没能留下一儿半女。是自己赢了,自己赢了所有人。 上杉辉虎的反目成仇,哼,不过是败犬的哀鸣而已。 武田信玄心中已经明了,武田家的未来,要么是自己杀出重围,夺取这天下。要么就是。。你。。我的女儿。 正文 第1268章疏离与紧密 武田信玄望着怀中的武田玲奈,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你是斯波义银的女儿,如果有一天,有那么一天,武田家。。我就把你送去他的身边。 我的女儿,你不只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羁绊,也是我这一生最骄傲的结晶。 那件事, 我不后悔。我爱他,我爱你,我爱你们。 ——— 此时,正在近幾的斯波义银还不知道,关东那一桌麻将已经打得有些上头,快砸到自己的脑门上。 关东侍所内部,真田信繁拼命想往上爬,成不成功不好说,胆子是真的肥得没边了。 上杉辉虎这痴情之人,终于发现事情不太对劲,冲冠一怒为红颜,直接撕烂了关东攻略的剧本。 北条氏政还在北条氏康的压制下,小心翼翼当着她的乖女儿。 而武田信玄,已经为武田家的未来,做好了两手准备。要么自己带武田家走上巅峰,要么给斯波义银送上一份叫做女儿的大礼。 关东的棋局已经彻底走向混沌,而在近幾,义银现在的情况算不得好,但也说不上差。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京都的少许狼狈,动摇不了他的根基。真正该害怕的,是和他作对的武家。 拥有稳固权力地位,以及崇高威望的他,唯一能让人拿捏的, 是他超出正常武家太多的端正人品。 仁义守信, 是强者的特权,弱者没有资格谈这些。而拥有前世三观的义银, 在武家看来,就仁慈的不像是一个真实的武家。 好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倒也不怕被人欺负,只是偶尔让人用道义堵得有些尴尬,就像此时。 前田利益三姬抵达多闻山城,藤堂高虎哭诉母亲惨死,泣血磕首恳请义银查清此事,为母报仇。 这事让义银非常为难。 说实话,藤堂虎高之死是处处透出古怪,但真要深查,多半会与织田信长,浅井长政扯上关系。 明智光秀为义银提出的韬光养晦之策刚才展开,义银就要去揪织田信长的小辫子?这还韬个p光,养个刁晦,直接开打得了。 义银不愿意闹大此事,想要用经济上的补偿安抚藤堂高虎,提出将藤堂领加入第一批斯波忠基金名单, 享受年金待遇。 可藤堂高虎竟然对白送的糙米无动于衷, 选择不告而别,离开了多闻山城,这让义银非常尴尬。 藤堂虎高对他是忠心耿耿,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努力在近江国打开局面,为斯波家大大增强了影响力。 如今她死于非命,义银不但不能为她做主,还得装糊涂和稀泥,也的确是有些惭愧。 义银拒绝了家臣们严惩藤堂高虎的要求,斯波家与藤堂领的关系,陷入了若即若离的模糊状态。 藤堂高虎没说藤堂领独立,只是拒绝了斯波忠基金,擅自回转近江。义银也摸不准她的想法,只好先放一放。 藤堂领在斯波家中,地位的确有些特殊。说是亲信?又不那么亲,藤堂家自成一系,独悬近江。 说不亲,藤堂虎高忠心可嘉,藤堂高虎是义银的侧近出身,算是自己人。 就因为如此,斯波义银才左右为难,一时不好下判断。 而在藤堂高虎看来,斯波忠基金就是一颗毒丸。白送的东西要不得,这和免费的游戏最贵,是一个道理。 一旦接受了斯波忠基金的年金,藤堂领中下层姬武士的心就等于被斯波义银紧紧抓住了,藤堂高虎之后还怎么良禽择木而栖? 哪天她想倒戈,下面的姬武士一定先割了她的脑袋,向斯波义银献媚,就为了那一年两次的年金。 对于中下层有利的斯波忠基金,对她藤堂高虎而言,就是斯波义银妄图绑死藤堂领的阳谋。 斯波义银宽容得没有和藤堂高虎计较,愿意给她一点时间忘却丧母之痛。可在藤堂高虎心里,这优柔寡断的男人,算不上英主。 而前田利益这个武将派的领袖,就更尴尬了。 藤堂高虎不告而别,这是打了她的脸。她拿捏不住武将派的人,可是被外人看了笑话。 前田利益恼火又无奈,反倒不如义银看得开。 ——— 茶室内,义银与前田利益对坐品茗,再无他人在场。 前田利益是来送信的,藤堂虎高死后,前田利家在织田军中的处境变得很微妙。 她派人通过伊贺的前田利久,送来了一封信给义银。 义银一边看信,一边瞅了眼坐立不安的前田利益,说道。 “藤堂高虎的事,你也不要太计较。她失礼的事我不会放在心上,给她一点时间想想明白。” 前田利益鞠躬说道。 “主君仁慈,但这不是家臣该有的行为。 是我失职,没有安抚好藤堂姬的情绪,才会使她在您面前失仪,让您难堪。” 前田利益很是恼火。 第一,武家从没有惯着人的传统。 出仕奉公就是把命卖给了主家,母女相残,姐妹阋墙都是寻常事,死个妈算什么? 也就是斯波义银太过仁厚,换个武家大名,这会儿藤堂高虎至少要挨上削减领地的重罚。 第二,藤堂高虎在来的路上,是不显山不露水,偏偏在主君面前犯了倔强。前田利益也是猝不及防,更让其他人看了笑话。 前田利益一直以强悍有力的形象支配近幾斯波领的军事,这次却是连武将派自己的人都镇不住,对她的威望损害很大。 但斯波义银都表示宽容不在意,她这个当家臣的又怎么好越俎代庖,比主君脾气还大? 前田利益憋得难受,义银看她如此纠结,只能无奈摇摇头,转移话题。 “你猜利家来信,是什么事?” 前田利益心中早有好奇,此时听主君愿意透露,顿时打起精神。 前田利家献领明志,显然是要争一个入赘的资格。 对于这个曾经关系亲密的四婶,前田利益是佩服她的武勇智慧,又担忧她抢走自己的主君。 对前田利家的来信,前田利益心痒难耐,又不敢主动问及。 如今是主君自己乐意说,她当然要好好听听前田利家的打算,藤堂高虎那点破事,暂时被丢到了一边。 义银将信放在案牍上,说道。 “织田大军要从南近江撤走大半,回去参与农忙,利家想要跟着大军回返领地,向我请示。” 谷攠 前田利益皱起眉头。 前田利家与藤堂虎高的军势不多,但却代表着斯波家在南近江的存在感。 离开容易,再回去就难了。 藤堂虎高死得莫名其妙,藤堂高虎不告而别,藤堂领必然是撤军回领。这要是前田利家也撤走了,斯波家以后怎么插手南近江之地? 织田信长必然会锁紧门户,不给斯波家再次介入的借口。 前田利益说道。 “她就不能再坚持坚持?” 义银摇头道。 “不容易。 织田信长一直防着利家,把她的领地改封美浓国郡上郡,就是把她从织田家的核心区,浓尾平原调走。 她麾下武家迁移不久,心思领地的收成。藤堂虎高之死,又让她在南近江受到一些谣言困扰。 对内对外,利家都不方便在南近江之地继续待下去。” 前田利益点点头,站在前田利家的立场,她在南近江继续坚持,是没有意义的。 织田信长敢弄死藤堂虎高,真逼急了,前田利家自己也有危险。况且她刚才改封不久,基本盘还不稳固,早点回去有利于军心民心。 前田利益还在思索,义银忽然说道。 “利家在信中和我提起了斯波忠基金,希望主家能尽快把年金扩展到尾张斯波领。 还有,美浓国郡上郡向北跨过平家岳,能乡白山就是越前地界。 两白山脉虽然难行,但终究是有山路可通,利家希望能在北陆道商路中分点好处给尾张斯波领。” 前田利益眯着眼不说话。 所谓武家领地,就是一个个小村落的地头地侍,对上级的武家领主负责。 简单来说,就是一群小军阀效忠自己地界的中军阀,一群中军阀效忠统治自己的大军阀。 这种关系是非常不稳固的,武家奉公恩赏的传统,其实就是用奉公交易恩赏,达成双赢的契约。 可主家也不是永远昌盛不落,地主家也有没余粮的日子。青黄不接之时,就是下克上的高发期。 尾张美浓两国的织田核心区,是浓尾平原,而郡上郡所在的山区,并非织田信长最在乎的地界。 所以,织田信长才会慷慨的恩赏前田利家二万石,其实也是把她从核心区丢去了犄角旮旯,算是一种防范。 而在前田利家看来,这也不算坏事。山区的穷鬼,其实比平原那些武家更好收买。 收买山中武家的价码不但便宜,她们大多还悍不畏死,性价比很高。只要喂饱了钱粮,就是一支在关键时刻敢打敢拼的强军。 郡上郡背靠两白山系,俯视浓尾平原,其实地理位置很重要。织田信长太过自信,才会让前田利家占据了这块战略山势。 而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又恰恰在两白山地的另一边,正好给了前田利家一个通商赚钱的机会。 斯波忠基金可以收买中下层武家的忠心,北陆道商路的商利又能够让高层武家满意。 尾张斯波领的经济和民生有搞头,这里的武家才会归心。前田利家是在拼命将尾张斯波领,往斯波义银的怀里送。 斯波义银离开尾张国太久,尾张斯波领说是斯波家领地,其实是前田利家一手一脚打下来的。 前田利家肯为了爱情付出一切,可她麾下的家臣团未必愿意。 家业不是家督个人的所有物,甚至不是主家的私有财产,而是在家名之下的家臣团,整个武家集团的公产。 前田利家把尾张斯波领发展得越好,就越要面对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尾张斯波领对斯波义银并没有什么认同感。 斯波义银和尾张斯波领的关系太过单薄,哪天他和织田信长发生冲突,前田利家也无法保证,自己能把尾张斯波领拉到斯波家一边。 所以,她需要未雨绸缪。 前田利家用斯波忠基金,北陆道商路去捆绑尾张斯波领的做法,很符合义银的心意。 他赞道。 “有利家相助,尾张斯波领必入吾彀中。” 前田利益见主君如此赞赏前田利家,心中难免不服气,说道。 “无非是利益收买那一套,有什么了不起。” 义银摇摇头,语重心长说道。 “我年少之时,总以为金钱万能。直至今日,我才彻底明白,金钱真的无所不能。 永远不要小看钱粮的威力呀,利益姬。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利家在这一点上,比你清醒的多。” 前田利益本就是知名的文化人,甚至有个倾奇者的浑名。 她是有文化,有能力的军方大将,原本就看不起孔方出奇迹的那套功利说辞。 可这话出自斯波义银之口,她也不好反驳,只能不甘不愿答应下来。 看着义银永远十六岁的稚嫩脸庞,前田利益心里不免嘀咕,什么年少时,现在的您才几岁啊。 义银见她言不由衷,也是笑笑不语。 他两世为人,读过历史,见过世面,虽然有时候容易上头,但从不敢小看利益捆绑的力量。 对于武家这种唯利是图的社会动物,大义为皮,利益为骨,前田利家的对策非常好。 郡上郡两万石,虽然谈不上多强,但却是架在浓尾平原头顶的一把刀。 织田信长太过自信,给了斯波家这块飞地,义银就要想办法把这地方的武家抓牢了。关键时刻,这支奇兵也许能有出乎意料的大用。 至于前田利益,她有文化人的矜持,军功出众的傲气,了。 最重要的是,她身后有前田利久在帮她打理俗务,让她颇有些不知民间疾苦的味道。 看她一脸傲娇不服气,义银反倒是有些欣赏。他就喜欢前田利益这股子文化人特有的清高,混合在自己面前的舔狗气质,很有意思。 不一样有不一样的妙处,总好过每一个上他床榻的姬武士,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 一模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 正文 第1269章合作谋摄津 义银看着前田利益,忽然心底起了一些瘙痒,对她招招手。 “你过来。” 前田利益一愣,主君口齿间吐出暧昧的语气,让她心头有些荡漾,茶室中泛起些粉红色的氛围。 她犹豫了一下,脸上的清高渐渐被舔狗的憧憬替代, 缓缓凑了过来。 义银最爱看前田利益这份诚恳,有的舔就舔,不像上杉辉虎那死傲娇,送上门都不肯要。 不愧是文化人,虽然假清高,但很懂得把握时机分寸。 就在两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的当口, 廊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不等前田利益的脸色装回正经人,门外已经传来蒲生氏乡的声音。 “津多殿, 壬生狼首领近藤勇在城外恭谨守候,请求入见。” 义银眉头一抬,近藤勇来了?京都的天诛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事先吩咐过天诛之事的优先权,蒲生氏乡这才敢打断了他与前田利益的单独奏对。 “让她去议事厅候着。” “嗨!” 义银心念京都之事,起身要走,这才发现前田利益溢于言表的失望之色,又好气又好笑。 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俏脸,义银低下头,轻声说道。 “京都局势事关重大,拖不得。你先回去,我们来日方长嘛。” 前田利益恭谨低头,叩送义银离开,肚子里却是腹诽心谤。 什么京都大事,就是高田雪乃那蠢货在京都挨了刀,受了伤,主君找人帮她出气呢。 高田雪乃的受宠, 连高田阳乃那亲姐姐都羡慕得眼红,前田利益这从尾张国跟出来的斯波第一臣, 自然也是嫉妒得不行。 只是大家都知道,主君是真的宠爱高田雪乃,谁都不愿意说些埋怨不好听的,惹来主君厌恶,只好憋在心底嘀咕几下。 蒲生氏乡拉开门,侧身鞠躬,等候主君先行。 义银却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前田利益说道。 “等斯波忠基金年中的分红正式发布,我可能要回一次关东。” 前田利益身体一震,抬头向主君确认。主君刚才回来不久,幕府又乱成一团,怎么又要去关东?是自己听错了吧? 义银点点头,确认了她的疑惑,继续说道。 “走之前,我会对这两年近幾斯波领的功过赏罚做一个总结。” 前田利益目光游离,思考起主君的话意。 义银也不给她乱想的空间,直截了当说道。 “明智光秀要罚, 尼子胜久要赏,至于你。。” 前田利益咽了口唾沫,伏地叩首。义银看着她的后脑勺, 摇摇头,说道。 “算是功过相抵吧。” 说完,义银转身就走。 他一走,前田利益望了眼桌上的茶具,已是兴致全无,轻叹一声,黯然离去。 ——— 去往议事厅的路上,义银细细琢磨自己刚才的态度,是否会让前田利益产生错误的判断。 他肯定要去一次关东,但这次,不会离开太久。近幾这边形势微妙,容不得他继续开展关东攻略,再滞留关东一两年。 去把上杉辉虎弄烂的摊子理一理,暂时维持住关东体系,义银就会回来。 但即便只离开一阵子,义银也不会再重蹈覆辙,玩什么三权分立的把戏。 事实证明,分权制衡就是各怀鬼胎,斯波家现在还没到家大业大,可以随便内耗的层次。 义银离开两年,明智光秀的行为最恶劣,必然要严惩。前田利益小心思太多,也要小惩大诫,警告一下。 高田阳乃那边,义银放了石田三成过去搞斯波忠基金。这两个人都是精于北陆道商路的奉行,相互合作,也是相互监督。 最后就是统领全局之人,尼子胜久。 义银提前和前田利益打了招呼,只要他不傻,应该明白接下来会是怎么个事。 义银刻意提高尼子胜久的权限,就是恼怒明智光秀和前田利益的小动作,把话说在前头,让前田利益清醒一点,别再胡闹。 前田利益被义银警告了之后,不会再犯傻去质疑尼子胜久的权威,近幾斯波领暂时就稳住了,义银才好安心回返关东。 义银不禁感叹,爱慕者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光是平衡权力和情感之间的关系,就让他精疲力尽。 长的太帅,真的很麻烦。有时候,他恨不得自己能有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那也好少些孽缘,用利益交换的方式与姬武士们交往,反而轻松一些。 ——— 想着心事,义银不知不觉走到了议事厅门口。 左右同心众鞠躬行礼,拉开了门,门内近藤勇伏地叩首,恭迎主君驾临。 义银坐上主位,说道。 “起来吧,京都的情况怎么样了?” 近藤勇起身恭谨说道。 “启禀大御台所,壬生狼已经剿灭了伏击高田雪乃大人的逆贼。” 义银甩甩手,说道。 “我已经出家,在津多殿潜心修行。方外之人不便再称呼大御台所,以后就不要再提了。” 近藤勇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津多殿在上,卑下孟浪了。” 义银点点头,表示不在意。 近藤勇便将这些天在京都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倒了出来,向眼前的主君邀功。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义银的面色。这次京都天诛,可谓虎头蛇尾,主要是被两件事干扰了。 其一,是杂贺众屠灭京都南蛮传教士,诸佛教派别借机对幕府施压,再次确定了幕府反南蛮教的立场。 其二,是一直雌伏于东福寺的织田信长主动出击,灭了伊势贞教满门。 这两件事彻底吸走了幕府的眼球,让壬生狼原本光耀的天诛行动,变得很尴尬。 近藤勇总觉得主君给的恩赏太多,唯恐主君不满天诛的收尾平淡,不够解气。 而斯波义银却是越听越觉得蹊跷,壬生狼天诛的同时,京都竟然爆发出这么多事来,甚至盖过了天诛的风头。 他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点了几把火,分散了幕府的注意力。 想起在京都的明智光秀,义银的面色越发古怪。他记得明智光秀说过,她去见过铃木重秀。 如今回想起来,京都最近多事,和明智光秀这腹黑狐狸是脱不了干系。 义银闷哼一声,不知道该佩服明智光秀会搅和,还是犯她那无事生非的好本事。 他还没有意识到,织田信长暴起杀光伊势贞教全家,完全是为了他呀。他自己就是个红颜祸水,怎么好意思吐槽明智光秀。 可听在近藤勇耳边,义银的这声闷哼是一声惊雷,乃是主君对她们天诛行动半途收手的不满。 近藤勇伏地叩首,高喊死罪。 义银见她误会,也懒得解释,直截了当说道。 “那个指认伊势家的活口,被你带来了多闻山城?” 近藤勇点头说道。 “嗨,您要见见她?” 想起此人参与伏击高田雪乃,害得雪乃重伤,义银一脸厌恶得摇摇头,说道。 “不必了,你自己处理吧。” 近藤勇叩首领命,决定回去就杀掉了事。她小心看了眼斯波义银,说道。 “卑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主君恩准。” “你说。” “壬生狼今日之富贵,全因高田雪乃大人提拔。 我等感激大人大恩,既然京都事毕,恳请主君允许我等回归堺港,守护高田雪乃大人。” 近藤勇说完,伏地叩首请命。 义银摸了摸眉毛,壬生狼的选择,他并不意外,高田阳乃之前就和他简单提及过。 他看着伏地不起的近藤勇,对这个识时务的人,非常有好感。 这些浪人虽然出身不好,但很明白事理,也很懂珍惜来之不易的地位。 义银隐隐感觉,近藤勇有些像藤堂虎高。一样的出身卑微,半生颠簸不顺,一样的一步登天,懂得感恩戴德。 把近藤勇看作又一个藤堂虎高,义银对她顿时有了些许好感,柔声说道。 “饮水思源,缘木思本。很好,非常好。 雪乃现在是阳乃在照顾着。你们就去堺港吧,在雪乃醒过来之前,听阳乃吩咐。” “嗨!臣下必不负您的期望。” 义银看了眼近藤勇,低声说道。 “带着我给你的三日月宗近,照顾好雪乃,去吧。” 近藤勇鞠躬告辞,匆匆而来,匆匆离去。 义银坐在主位上,思索半晌,拍了拍手。 蒲生氏乡入内鞠躬行礼,义银对她说道。 “派使番去京都,召明智光秀前来多闻山城。 另外,通知城内各位重臣,明智光秀一到,就召开评议会。” “嗨!” 夏收越来越近,义银要尽快把近幾斯波领安排妥当,重回关东。 ——— 京都,细川府邸。 细川元常邀请明智光秀过府一叙,三渊晴员,细川藤孝,三渊藤英陪坐。 双方见礼之后,明智光秀抢先对三渊藤英恭贺道。 “三渊藤英大人年少有为,被将军委以重任,出任伏见城代,真是可喜可贺呀。” 三渊藤英掩不住脸上喜色,微微鞠躬,表示感谢。其他几人的面色,却不太自然。 在利用攻打摄津国,确立自己权威的诱惑下,足利义昭最终选择了与织田信长合作。 伊势贞教被杀这件事,被幕府圆了过去。 织田家杀人之后,幕府发出了强有力的宣言,把勾结三好家弑杀先代的伊势贞教,在道义上再拉起来鞭尸了一番。 由此,确立了讨伐三好家的大义基础。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合作攻略摄津国的政治障碍,被彻底清除。 幕府释放善意,通过了织田信长提议的洛中法制,只做出了一点点修改。 京都守备之职,将由两人分担。一者由织田信长提名,还有一个则由足利义昭钦点。 终于得到名义上的京都驻军权,织田信长也对幕府表达了合作的诚意。 京都以及南近江的数万织田战兵,大多数会回转本领,参与农忙。京都南郊重镇伏见城,也被织田军移交给了幕府。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达成默契,双方将在秋后动员军事力量。以为先代复仇为名,展开对摄津国的攻略。 而后,足利义昭将伏见城交给了三渊藤英。 这原本是当初细川藤孝被伊势贞教蛊惑,帮幕府对付斯波义银时候定下的策略,用于拉拢三渊藤英这位北河内守护代。 谁知道,伊势贞教已是满门抄斩,足利义昭依然将伏见城给了三渊藤英,此举让细川三渊两家非常警惕。 幕府与织田联军将在秋后西进,进入摄津国与三好家作战。 那么被细川三渊两家掌控,位于摄津南部的和泉国,东南部的北河内之地,就拥有非常重要的战略价值。 足利义昭对三渊藤英委以重用,对三渊藤英本人来说,当然是欢欣鼓舞。但在细川三渊两家看来,未必不是包裹糖衣的毒丸。 幕府与三好家再次开战,又召来了二百万石的强藩织田家,这是神仙打架。 区区二十万石领地,军事上也不算强悍的细川三渊两家,是否还能保住自己在西近幾的独特地位? 今日请明智光秀前来,就是两家希望能一探斯波家的态度。 毕竟,斯波义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细川三渊两家听不听幕府指挥,也需要了解他的态度,借用他的虎皮庇护。 可明智光秀上来就抢着恭贺三渊藤英,让大家很尴尬。 三渊藤英在细川三渊两家中的地位,向来不如细川藤孝重要,被认为资质平庸,不堪大用。 可斯波义银帮她拿到了北河内守护代的役职,足利义昭又给了她伏见城重镇的实权,让她在两家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细川三渊两家原本稳定的权力次序,继承人排名,被外力强行搅和,出现了错位。 细川三渊两家还未试探出斯波家的态度,三渊藤英的变化就让明智光秀先探了出来。三渊藤英显然是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很尴尬呀。 明智光秀对细川藤孝笑了笑,让对方忍不住额角一抽。 细川藤孝接连失误,把细川三渊两家带进了沟里,家臣团对她已经有了不满。 虽然细川元常和三渊晴员两位家督依旧看重她,但她已经感觉到了来自三渊藤英的压力。 武家向来以实力说话,向来不缺母女相残,姐妹阋墙的惨事。 正文 第1270章帮一把藤孝 细川三渊两家原本稳固的权力排序,的确遇到了麻烦。 这件事被明智光秀一句话钓了出来,细川藤孝忍不住瞪她一眼,更是暴露出自己底气不足。 想起明智光秀次次挑衅,想起斯波义银对自己的厌恶,细川藤孝不禁黯然神伤。 自幼聪慧过人,被视为天之骄女的她, 心中的苦楚酸涩,又有谁知道? 这一切的不顺,都源于一个情字,真乃孽缘。 明智光秀并非像细川藤孝想得那样幸灾乐祸,反而心生警觉。 细川藤孝为情所困,是明智光秀一步步勾着引着纠缠到现在,为的就是在未来用鸠占鹊巢之策, 吞了细川三渊两家。 明智光秀很清楚细川藤孝的能力, 三渊藤英远不如她。可即便三渊藤英才能堪用,明智光秀也不会再在别人身上花功夫使劲。 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当年是莫逆之交,相交甚深。明智光秀何必舍近求远,另寻她人。 把斯波义银引入细川藤孝的怀抱,明智光秀勉强还能接受。要再多当一次龟母,她自己也犯恶心。 既然如此,眼看细川藤孝在细川三渊两家中的地位受到三渊藤英的威胁,明智光秀当然要拉细川藤孝一把,让她站稳脚跟。 细川元常不知道明智光秀早就开始打细川三渊两家的主意,她这次请明智光秀过来,是有自己的担忧。 此时见明智光秀客客气气得恭贺,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笑道。 “公方大人看重藤英,委以重任,是细川三渊两家的福气。 我等受幕府看重,自当殚精竭虑, 为幕府分忧。 这次请明智大人前来,也是想请教, 大御台所对于幕府与织田家联手的三好讨伐,是如何看待?” 明智光秀正想着怎么帮衬细川藤孝一把,听闻细川元常试探,笑着回答道。 “我家主君出家修行于津多殿,对外已经不便称呼大御台所。 幕府诸事,主君不愿多言多语,惹来非议。但身为源氏长者,我家主君对幕府拥有天然的责任。 对于幕府要为先代报仇,讨伐三好家一事。主君闻之甚慰,斯波家必然是支持的。” 细川元常看了眼三渊晴员,两人眼中皆是失望之色。 明智光秀油滑得很,远不如斯波义银仁厚,好打交道。她看似什么都说了,细川三渊两家却得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斯波义银也是厉害,见京都之事不可为,便以退为进,出家修行避免和足利义昭正面冲突。 虽然他让出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但却以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为信物, 自诩源氏长者,让足利义昭吃了个哑巴亏。 河内源氏嫡流,源氏长者, 武家栋梁,征夷大将军,原本是层层递进,四位一体的足利将军头衔。 现在,硬是被斯波义银扯下一个源氏长者,让足利义昭面对三缺一的尴尬。 而足利义昭还不好说什么,就因为她吃相太难看,暗施阴谋,强行把斯波义银这俏寡夫赶出了足利家,这才惹来斯波义银的反击。 天下武家乐得看她这位无义将军的笑话,才有了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之名,众姬认同。 这也是足利义昭最终决心,要与织田信长合作的一个重要原因。 幕府内部矛盾激烈,足利义昭摆不平。唯有对外作战,输出矛盾,才能利用战果,重新建立起她这位新将军的威望。 明智光秀嘴上喊着支持幕府,却把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名头顶在前面,明摆着是说足利家与斯波家不搭界,有事没事别扯着斯波家。 细川元常很为难。 因为细川藤孝搞的小动作,斯波义银对细川三渊两家很不满。 即便最后,斯波义银勉强原谅了两家,但破镜难圆,两家与斯波家的关系已经大不如前。 况且,现在斯波家留在京都与幕府交涉的是明智光秀这只腹黑狐狸,三渊晴员与斯波义银的特殊关系用不上,让两家更加被动。 细川元常想了想,说道。 “明智大人说的是理,先代之死是幕府的劫难,更是让津多殿痛失爱侣。 我等幕府地方实力派同气连枝,津多殿的悲痛,便是我们所有人的悲痛。 这次三好征伐,我等必以津多殿的意志为先,听从津多殿的命令,为先代复仇而战。” 细川元常也不要自己这张老脸了,她知道,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都想利用细川三渊两家。 但比起她们,细川元常还是更相信斯波义银人品。 细川三渊两家就算硬贴,也要贴上地方实力派的牌子,守在斯波义银的旗下。 大家都是幕府武家,细川三渊两家当然会为三好征伐出力。但是,她一口一个听从津多殿吩咐,就是为日后的自主权找理由。 于公,斯波义银是地方实力派领袖,足利义昭除非想撕破脸,不然不会越过斯波义银,强令细川三渊两家行动。 于私,幕府出兵是为斯波义银的妻子报仇,总不能不给斯波义银一个面子吧? 只要事情有商量的空间,细川三渊两家就有回旋余地,不会被幕府和织田家顶在前面当炮灰。 明智光秀当然明白细川元常的想法,她也是乐见于此。 细川三渊两家感觉到外部压力,愿意主动向斯波家靠拢,倒是有利于地方实力派的团结。 这对斯波家来说,是好事。 明智光秀说道。 “细川殿下深明大义,在下敬佩。 正如殿下所言,地方实力派同气连枝,同心同德。我这里正好有一件事,恳请细川三渊两家帮助。” 细川元常微微眯眼。 “但说无妨。”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说道。 “畠山殿下刚毅果决,立场坚定不移,所作所为甚得我家主君赞许。主君退邸归领之前,曾叹畠山殿下有管领之才,可堪大用。 我想着,既然大家同为地方实力派,不如我们三家一齐联名上书,恳求公方大人恩准此事。 管领之位空悬日久,终究不是好事,畠山殿下的家格名位足以担当此任,我们可助他一臂之力。” 明智光秀反将一军,让细川三渊诸姬面色一僵,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深了。 畠山高政的立场坚定?何止是坚定,简直是疯狗。 斯波义银在京时期,畠山高政是他最强硬的支持者。斯波义银投桃报李,要扶畠山高政当管领,这并不让人意外。 但明智光秀在细川三渊两家面前提起此事,味道就变了。 畠山高政被游佐信教驱逐出南河内,身为下属的三渊藤英非但没有挺身而出,甚至还转身强压着畠山高政,意图平息事端。 要不是斯波义银赶回来得够快,畠山高政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这条疯狗岂能不记恨在心? 如果让畠山高政当上了幕府管领,她多半会为难三渊藤英。 可明智光秀的话又堵着细川三渊两家的后路,你们不是说地方实力派是同气连枝吗? 别光喊口号,拿点实惠出来。帮畠山高政当上幕府管领,就算是细川三渊两家的表态。 细川元常皱眉沉思。 细川三渊两家一旦表态,足利义昭多半会同意畠山高政的管领之位,毕竟今日的畠山宗家早已败落,没有威胁足利将军家的能力。 给一个虚名供着,没什么问题,反正幕府里多的是高居虚位的破落户。 可斯波细川三渊三家联名上书,再加上被提名的畠山家,这就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重新抱团,卷土重来的信号,足利义昭能舒服? 细川元常想了想,自嘲一笑。 天下的好处不可能都让自家占尽,细川三渊两家如今的窘境,就是因为太想骑墙占便宜,结果落得里外不是人。 这一次,她决定稳稳站队。 细川元常肃然说道。 “明智光秀大人放心,畠山殿下是我们地方实力派的自己人,我们不支持她,还能支持谁? 我会写好上奏的文书,送与你过目画押,同陈上奏,恳请公方大人恩准。” 明智光秀点点头,满意说道。 “细川殿下有心了。” 她的余光略略扫过旁边的细川藤孝,这也是在拉老朋友一把。 细川藤孝得罪的是斯波义银,三渊藤英得罪的是畠山高政,外表看起来是细川藤孝比较惨,其实不然。 斯波义银仁厚义理,对事不对人。畠山高政性子偏激,遇事是睚眦必报。 古话说得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三渊藤英把畠山高政得罪狠了,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而细川藤孝有明智光秀暗中帮衬,已经上了鸠占鹊巢计划的名单,斯波义银也是知道的,自然不会再和她计较。 这细川三渊两姬看似日子都不好过,内在的差别可就大了。 暗自托了细川藤孝一把,明智光秀不动神色继续与细川元常客套着,直至告辞离去。 明智光秀走了之后,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对视一眼,又各自撇开目光。 足利义昭拿出了巨大的筹码,三渊藤英必须有所表示。细川三渊两家最后怎么做是一码事,她三渊藤英心系幕府的态度必须要有。 伏见城既然到手了,就不能再吐出去,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也能理解三渊藤英支持将军的表态。 但细川藤孝就麻烦了,三渊藤英本就是她的长姐,如今实力大增,隐隐有了压她一头的气势。 于公于私,细川藤孝都不可能认输。和泉细川家必须是细川三渊两家联合体的掌舵者,这是不容质疑的底线。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虽然不能明里偏袒,但为了两家未来的稳定,一定是站在细川藤孝这边。 这件事,在场四人都明白。 但明白归明白,伏见城的好处两家想要,三渊藤英个人的抱负也在蠢蠢欲动。 这心照不宣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不管细川三渊两家内部,如何平衡协调。 明智光秀刚才回到斯波府邸,就得知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已经恭候多时。 她微微一笑,马上前往议事厅会见这两位幕府栋梁之臣。 议事厅内,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各坐一边,面色都不太好,见门外有了动静,一起看向拉门。 明智光秀开门而入,笑着行礼道。 “不知两位大驾光临,实在是失礼了。” 两人回礼之后,三人分坐。 沉默半晌,蜷川亲世率先开了口,说道。 “明智大人可知道幕府今日的新闻?” 明智光秀说道。 “刚才从细川元常殿下那边回来,未曾听她提起,今天幕府有评议会?” 蜷川亲世说道。 “今日是公方大人临时起意招人商议,没多少人参与。 洛中法制通过之后,织田殿下指命现在的京都守备代官羽柴秀吉大人,担当京都守备一职。 而公方大人,今日说是让您担任幕府提名的京都守备。” 明智光秀一挑眉,她是真没想到,足利义昭会这么做。这位新将军,难道真把她这个斯波家臣,当成了自己人? 她想了想,说道。 “得公方大人看重,我是受宠若惊呀。” 蜷川亲世抿抿唇,没再说什么,她现在的情况不太好。 伊势贞教全家被杀,支配幕府政所百余年的名门,京都伊势家断了根。 蜷川家虽然以政所代官身份,暂时掌握了幕臣集团和政所,可好处还没看到,只到手一个烂摊子。 政所管理的幕府收入,主要分为三部分。 其一,地方武家献金。其二,幕臣领地供奉,其三,京都城下町商税。 三好上洛,彻底掀翻了幕府的花架子。 开春之后,地方武家的献金几乎为零。除了织田家等上洛武家出手意思意思,其他地方都在观望。 三好三人众和上洛联军在山城国开战,虽然没有打多久,但战前三好家驻军山城国,搜刮军需物资,让幕臣领地损失惨重。 幕臣们叫苦不迭,蜷川亲世作为新上来的首领,安抚她们都来不及。还开口讨要钱粮?别做梦了! 至于京都城下町,更是三好家掠夺的重点。町民四散,商业凋零,今年的商税多半是没指望了。 如今的幕府财政,说句烂摊子都是客气的,简直就是个噩梦。 正文 第1271章团结加绑架 蜷川亲世接了这么个烂摊子,足利义昭还要和织田信长联手开战,反击三好家,攻略摄津国。 幕府一道道命令要钱要粮,全压在政所头上,让蜷川亲世说不出的难受。当家方知柴米贵,这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这次幕府再立, 伊势贞教把整个幕臣集团拖下了水,为伊势家搏出路,让大家跟着倒霉。 织田信长杀掉伊势贞教之后,足利义昭也在落井下石。 各种要求丢给政所,幕臣集团不但要承担三好征伐的后勤保障,还得不到半点利益分润。 斯波家的明智光秀即将出任京都守备,细川三渊两家的三渊藤英拿到了伏见城, 据说和田惟政会在三好征伐之后, 担当摄津国守护。 大家都能分一杯羹,就特么的幕臣们罪孽深重,只配戴罪立功。 好处没有,全是义务! 也难怪蜷川亲世怨气满满,要上门找明智光秀讨教一番。 斯波义银离开之前说了,大家要同舟共济,精诚合作。你明智光秀总不能自己吃香喝辣,看着蜷川家倒霉吧? 另一边的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是同病相怜。 斯波义银一走,她这个畠山宗家家督,就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秽物。 她在御前为斯波义银发声,调子太高。别人都怕被她这疯狗溅了一身晦气,不愿意搭理她。 斯波义银走了有一阵子,明智光秀信誓旦旦答应她的管领之职,是半点回音都没有。 畠山宗家下注太猛,牌子都快砸了。畠山高政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被边缘化,挤也要挤进核心圈。 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皆看着明智光秀,看她怎么说。 明智光秀也是苦笑。 她真的没有背着两人做什么手脚, 但足利义昭硬是把京都守备的好处塞给她, 让她怎么解释? 她说自己什么都没干,这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有人信吗?她明智光秀是个怎么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吗? 所谓口蜜腹剑之徒,就是为她量身定制。 蜷川亲世话语中怨气满满。 “明智大人,你是津多殿留在京都的代表,总得帮我们出个主意。 公方大人不当家,不知道幕府的家底千疮百孔。这打仗就是打钱粮,我去哪里变出钱粮来支撑大军在外的供给? 你是公方大人看重的京都守备,算不得外人。请您劝劝公方大人,莫要再为难我这可怜人。” 蜷川亲世看似在恳求,却是句句诛心。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的重臣,被她说成足利义昭亲信,明智光秀一贯挂在脸上的虚伪笑容,都要架不住了。 这话可不能乱说! 明智光秀面色变冷,眉间一紧,转头看向畠山高政。先不搭理心急火燎的蜷川亲世,让她自己冷静一下。 畠山高政也是一肚子怨气,刚要开口, 就被明智光秀堵了回去。 “畠山殿下,我刚从细川殿下那边回来。 细川三渊两家已经决心上书公方大人,提议由您担当幕府管领之职。我也会在文书上画押签字,代表斯波家赞同此事。 三家一齐上书,公方大人应该不会驳了我们的面子。我在此提前恭喜您了,管领大人。” 刚才还一脸幽怨的畠山高政闻之大喜,怨气是一扫而空,鞠躬还礼道。 “明智大人辛苦,细川三渊两家愿意上书,明智大人一定花了很大心力说服她们吧? 非常感谢你的义举,我将铭记在心,必有厚报。”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细川三渊两家因为之前的误会,亦是心存愧疚。这次同意上书,也是为表明地方实力派团结。 这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我也就是顺水推舟,当不起畠山殿下的盛赞。 只是。。” 畠山高政见她话头一转,心里咯噔一下,紧张追问道。 “只是什么?这件事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明智光秀面上略带遗憾,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将军看重三渊藤英大人,将伏见城托付给了她代为管理。 三渊藤英大人似乎对上书之事有所疑虑,觉得会让将军误会我们什么。 不过没事,既然细川元常殿下已经答应了此事,那细川三渊两家就不会轻易后悔,请您放心吧。” 明智光秀这是偷偷给三渊藤英上眼药,算是对得起细川藤孝这个老朋友。 果然,畠山高政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虽然这件事差不多是板上钉钉,但对她来说,万无一失的事出了一丝纰漏,总是有些忐忑,担心又起反复。 她咬牙切齿道。 “好一个三渊藤英,我们的旧账还没算呢,好,好,好。” 三声好之后,她便收敛狰狞的笑容,对明智光秀鞠躬道。 “不管结果如何,明智大人肯为我疏通关系,我亦是感激在心,请你不必太客气了。” 两人说得热切,让一旁的蜷川亲世顿感尴尬。 她刚才讽刺了明智光秀几句,明智光秀就把畠山高政当管领这件事抬了出来。 原本是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一齐围攻质问明智光秀的场面,瞬间变为自己小鸡肚肠,咄咄逼人。 见明智光秀不愿意搭理自己,故意先交代了畠山高政之事。蜷川亲世一时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好在明智光秀只是想给蜷川亲世一个教训,并非让她下不得台。 与畠山高政客套几句,明智光秀转过来对蜷川亲世说道。 “蜷川大人,将军命我担当京都守备一事,我也是刚才从您口中得知,甚是惊讶。 可联想三渊藤英大人得到的伏见城代之职,我又不觉得意外了。 将军这是有意收买分化我们,让我们自乱阵脚,您可千万不能因为这点小伎俩就动摇了立场呀。” 畠山高政顺势帮腔道。 “明智大人说的是。 蜷川大人,我们三人在津多殿面前都保证过,会精诚团结,你要相信明智大人的为人。” 蜷川亲世被两人左右开弓,堵得说不出话,只好无奈笑了笑,鞠躬致歉。 “是我心急了,还请明智大人多多包涵。” 明智光秀微笑还礼,说道 “您两位,一位是幕府管领,一位是政所代官,皆是幕府重臣。 我一个小小的陪臣,哪有资格在您两位面前拿腔作势?只是两位宽厚,愿意耐心听我解释罢了。 将军要为先代复仇,此乃大义之举,我们只能支持,不能反对。蜷川大人说政所府库空虚,无法支应军需供给,也是事实。 蜷川大人做好自己的事即可,政所夏秋能收入多少,就支应多少。若是军需不足,缺口自有幕府评议嘛。” 蜷川亲世若有所思。 将军要打仗,政所没有钱,然后开个评议会,大家吵一吵,这是幕府的老套路。 先代足利义辉就是被幕臣们用各种评议会敷衍拖延,拿捏得没办法,不得不让步。 这也是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集团,当时权势嚣张的原因。 最后逼得足利义辉发狠,利用三好长庆败退,找借口让伊势贞教靠边站,扶蜷川亲世在政所夺权。 如今伊势贞教已死,明智光秀话里话外是让蜷川亲世走幕臣摆烂的老套路。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有斯波家在身后撑腰,足利义昭不可能对蜷川亲世玩硬的。足利义昭毕竟不是足利义辉,她拿政所没辙。 蜷川亲世皱眉沉思。 这样做,的确能过关。但问题是,这太得罪足利义昭了,她毕竟是将军啊。 明智光秀这主意,是把蜷川家越来越紧得绑在斯波家的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想下船都难。 畠山高政早就彻底倒向斯波家,此时见明智光秀给蜷川亲世紧绑绳,当然乐得搭把手,说道。 “蜷川大人不用担心,有津多殿看顾,有我在旁帮衬,没问题的。 将军不是先代,性子没有那么刚烈,凡事还是可以好好商量的。” 蜷川亲世心里啐了一口,眼前两人看似在为自己打算,其实就是拿着话头挤兑自己。 想想蜷川家也是别无选择,蜷川亲世只好苦笑道。 “两位说的是,是我愚钝了。” 明智光秀优雅一笑。 “对嘛,只要我们团结一致,事无不可为也。” 畠山高政拍手赞同,蜷川亲世觉得有些恶心了,转移话题道。 “我听说这几天,松永久秀在京都四处活动,想要在三好征伐中有所作为。” 畠山高政撇撇嘴,鄙夷道。 “三姓家奴。” 松永久秀的发达,源于三好长庆的提拔,三好长逸的看重。 不提她在三好家内部的搅风搅雨,光是关于三好上洛的丑事,就是逆风臭十里。 御所大火,烧死了先代大御台所与足利辉君。忘恩负义与三好三人众反目,在上洛大战之时狠狠捅了三好长逸这位提携者一刀。 战后,松永久秀明面上效忠幕府,暗中却频频对织田信长献媚。 这两面三刀,不知廉耻的家伙,连一贯以油滑骑墙著称的幕府武家都看不过眼。 可幕府讨伐摄津国,还真绕不过此人。 松永久秀的领地淀城,卡守山城国进出摄津国的淀川水道,是当初三好长庆设立,监督幕府动向的三好家前沿重镇。 为了增加淀城的力量,三好长庆还将贴着山城国的摄津国岛上郡部分武家,归于松永久秀调遣。 简单来说,松永久秀手里握着幕府进入摄津国的钥匙,她想要趁机卖个好价钱。 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松永姬最近在京都活动?我倒是不清楚。” 明智光秀,松永久秀,筒井顺庆三人,曾经来往亲密。 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松永久秀与筒井顺庆渐渐疏远了明智光秀。 在外人看来,三人之间的龃龉,多半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反正这三个人中,没一个好东西。 畠山高政最烦这种背叛主家的下克上武家,说道。 “这等朝秦暮楚之徒,迟早没有好下场,谈她做甚? 就算她钻营有成,也是被织田殿下庇护才能嚣张一时,迟早不得好死。” 蜷川亲世笑笑不说话,看向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思索了一下,问道。 “丹波国与丹后国,对于幕府讨伐三好家之事,有什么反应?” 松永久秀的淀城,是山城国插入摄津国的门户。但摄津国攻略,不可能是一路硬刚。 摄津国的南边,是和泉国与北河内,这也是足利义昭拉拢三渊藤英及其身后细川三渊两家的原因。 而摄津国的北方,是曾经被三好家征服的丹波国。 丹波与丹后两国古时为一国,之后才分开,乃是近幾通往西国山阴山阳两道的观察哨。 丹波国现在是由驱逐了三好家的波多野家支配,而丹后国守护一直由一色家世袭。 松永久秀已经开始活动,细川三渊两家也在做准备,向地方实力派靠拢,寻求战时的自主权。 那么波多野家和一色家呢? 幕府织田联军中路突破,也需要南北两翼策应,摄津国攻略才能顺利展开。 蜷川家领地就在丹波国,蜷川亲世对波多野家的情况很熟悉,她说道。 “丹波高地的地势险恶,山民桀骜不恭。幕府几次插手丹波国,都闹得灰头土脸,不得不承认了当地郡望自治。 前些年,波多野家,赤井,内藤三分丹波国。之后波多野家与赤井家联手,攻灭了守护代内藤家。 丹波国本属于细川宗家守护,细川宗家灭亡后,三好长庆自认丹波守护。而幕府这边,是承认波多野家为丹波守护。 波多野秀治继位之后,赶走三好家,在国内威望正高。对三好家可能的卷土重来,她也忧心忡忡。 三好上洛乱京时期,波多野秀治一直是反对三好家驻京的地方强藩。幕府出兵讨伐,联络波多野家偏师配合,波多野家一定会响应。 至于丹后国,一色家掌控侍所,却在三好上洛之时擅离职守,大失人望。 这次洛中法制通过,侍所的京都执法权被剥离,一色家也对空壳一般的侍所没了兴趣。 听说一色家要派遣继承人来京都,担当将军的相伴众,希望挽回一点恶劣影响。 不过,将军似乎还在考虑中,尚未允许。” 正文 第1272章长袖善舞者 蜷川亲世身为幕臣集团首领,在幕府上层的消息非常灵通。 丹波国几乎成了独立王国,京都幕府式微,已经影响不了丹波国内的武家。 即便波多野家愿意支持幕府攻略摄津国,也是出于自家利益考虑,绝不是甘愿臣服幕府。 但位于京都西北的丹波高地居高临下,始终威胁着京都盆地的安全。 不论是足利义昭, 还是织田信长,两人不管谁最后胜出,都要收拾丹波国那群桀骜不驯的山民。 京都不会对近在咫尺的威胁视而不见,长期放任丹波武家独立在外,这是任何京都统治者都不能接受的。 丹后国位于丹波国以北,是丹波国身后的楔子, 自古就受到京都中枢的重视。 丹后的一色家, 是幕府四职之一, 她家所支配的侍所,早就被剥离了大部分权力。 当年管理天下御家人的幕府军事核心,渐渐沦为京都派出所。而今,洛中法制通过了评议,侍所连京都派出所也没得做了。 一色家显然已经不在乎是否能回归侍所,只希望将军给一色家一个体面,保留相伴众的地位。 三人想着一色家又怂又贪的模样,忍不住互视一笑,蜷川亲世又说起一件事。 “听闻朝仓家督义景殿下,对织田殿下很有些不满。” 明智光秀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问道。 “哪里来的消息?朝仓家派人来了京都?” 蜷川亲世摇摇头,说道。 “京都每次出乱子,都有名门望族前往越前国避难。朝仓家一乘谷城,又称小京都,文化人可不少。 朝仓殿下哪需要特地派人来京都,她在一乘谷城的话, 没几天就能顺着口说耳听, 传到京都来。” 明智光秀微笑道。 “看样子, 朝仓殿下对织田家在京都的收获,甚是眼红呀。” 蜷川亲世点头道。 “可不是嘛。 公方大人当初是亲自前往越前国,寻求朝仓家支持其上洛。开出的条件,那是相当的优厚。 只可惜,朝仓家没把握住机会,白送给了织田家。” 畠山高政笑道。 “时过境迁,追悔莫及呀。” 三人调侃了朝仓家几句,明智光秀却暗自记在心头。 朝仓义景并非看不清形势,只是她有心无力。 越前朝仓家最强的两支部众,敦贺众和大野众,各有私心,不听主家招呼,不愿参与上洛之战。 没有了这两支强军相助,朝仓义景就算强行发动上洛,也没把握击溃盘踞京都的三好家,又何必来自取其辱。 足利义昭求上门去,她自己把握不住机会, 总不好责备幕府吧,更不方便揭了自家的短。 没办法, 朝仓义景只好骂骂织田信长, 解解心头怨气。 朝仓义景埋怨几句,织田信长也不好计较。双方的领地之间,隔着浅井家的北近江。 浅井家与朝仓家是多年的盟友,又和织田家是姻亲,双方都得卖浅井家一个面子。 现如今,织田家的头等大事,是与幕府合作攻略摄津国。相信朝仓义景那些不好听的话,织田信长暂时不会放在心上。 可未来,就不一定了。 织田信长志在天下,越前国朝仓家实力强盛,盘踞北陆道进入近幾的要道重镇,窥视京都。 织田朝仓两家之间,总要决出个君臣主次的高下。如今的几句戏言,未必不是将来开战的借口,明智光秀倒也有些期待。 明智光秀想了想,问道。 “听说,织田殿下要离开京都回领了?” 蜷川亲世点头道。 “不错,说是大军在外日久,归乡心切,这几日就要启程回返。 除了留下京都守备的羽柴秀吉所部人马,在京的织田军势都将撤回南近江一线。 而南近江的织田军势,大多会归领参与农忙,夏收秋收之后,再次动员参与摄津讨伐战。” 明智光秀微微点头,心里衡量着是否该去见见织田信长。 浓君那个便宜表弟是织田家的主母,明智光秀手中又有斋藤龙兴这枚好棋子,说不定可以和织田信长攀上姻亲关系。 只是这位织田家督性子乖戾,要怎么接触才合适,明智光秀还得仔细想想。 足利义昭无德无能,虽然背靠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但明智光秀觉得她支撑不了太久,就会被织田信长彻底压倒。 织田信长野心勃勃,幕府的管领代不要,副将军也不动心,这明摆着是取而代之的态度呀。 织田家大势已成,明智光秀自然不会做那螳臂当车的蠢事。可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早些布局,总是好的。 嘴上还在与蜷川亲世,畠山高政说着幕府的八卦事,明智光秀的心思,却早已飘去了东福寺,飘到了织田信长身上。 ——— 二条御所。 足利义昭面对前来觐见的明智光秀,柔声道。 “明智姬今天前来,是为谢恩吗?” 明智光秀鞠躬道。 “公方大人指命我为京都守备,我是受宠若惊,日夜惶恐。” 足利义昭笑起来。 “我上洛继位,追随之人皆有封赏,怎么能漏了明智姬你呢? 若非当初你那一封书信劝告,哪有我今天的将军之位?” 明智光秀伏地叩首,说道。 “公方大人言重了。” 足利义昭摇摇头,真诚道。 “明智姬的忠心,我很清楚。京都守备由你担当,我才能放下心,睡得着觉。” 明智光秀苦笑道。 “我不过斯波家一名家臣而已,将军如此看重我,是我的福气,但我确实不方便担当此职。” 足利义昭皱眉道。 “怎么?是津多殿不乐意?” 明智光秀摇头道。 “主君来了信,让我立即回去多闻山城,斯波家要评议这两年近幾斯波领的功过得失,论功行赏,论罪。。” 明智光秀叹了一声。 “三好上洛,先代被弑,我终究是待罪之身。 此去多闻山城,主君必然要处罚我的罪过,削减我的领地。” 足利义昭沉声道。 “明智姬并没有做错什么。 三好上洛,那么多幕府武家袖手旁观,而明智姬不单单在京都战斗到了最后,还写信向我阐述厉害,与我上洛之策。 你虽然只是陪臣身份,但你对足利将军家的忠心,远远胜过那些只会敷衍我的居心叵测之徒。 有你在身边,我才安心呀。” 足利义昭早就动了拉拢明智光秀的心思,洛中法制通过之后,和田惟政等人都想安插自己人。 但在伊势贞教一案前后经历了一次政治教育,足利义昭对这些上洛的从龙之臣,有了一些不信任的抵触情绪。 明智光秀刚才到京,就帮她解开了足利斯波两家的死结,让足利义昭非常满意。 这么有能力又忠诚的臣子,应该给她服侍自己这位天下之主的机会,而不是在斯波家被闲置浪费。 足利义昭忍不住递出了橄榄枝,想要招揽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摇头道。 “公方大人,足利斯波两家刚才恢复和睦,我家主君甘愿退邸归领,出家修行,已是天大的让步。 这时候,我若是出奔斯波家,投效幕府,投效到您的麾下,我家主君会怎么想? 是我全力促成足利斯波两家和睦,如果我走了,主君必然怀疑我的用心不良,足利斯波两家之间又要再起嫌隙。” 明智光秀抬头看向足利义昭,诚恳道。 “先代与您,两代将军看重于我,是我的荣幸,我的骄傲。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置足利家,置您于窘境之中。 我明智光秀身在斯波,心在足利,愿为足利斯波两家和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完,明智光秀深深一躬,足利义昭的眼圈微红,频频点头。 “你的良苦用心,我明白了。 改仕足利家之事,我不会再提。但是,京都守备就是你了,也必须是你。 我乃足利将军,天下武家皆是我的臣子,我问津多殿讨要一个陪臣怎么了? 斯波家驻扎京都的人,我就只认你一个。津多殿若是不让你回来,其他人也不用再派来了!” 明智光秀一番情深义重的表演,让足利义昭很是感动。她以为明智光秀回去是要被斯波义银重罚,决心全力保住明智光秀。 其实,斯波义银与明智光秀之间那点破事,岂是君臣两字,可以解释清楚的? 明智光秀笃定斯波义银必然要用自己,即便在外人看来自己凄凄惨惨,被削光了领地也无所谓。 她心里非常清楚,斯波义银需要自己。无论如何,自己的权力会得到保证。既然如此,领地的一时得失,又何须放在心上。 但足利义昭如此看重自己,不好好利用一下她的感动,那就不是明智光秀了。 一番做作,拉满了足利义昭的好感度,明智光秀忽然话锋一转。 “公方大人体恤,是我的福分。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论主君如何办我,都恳请公方大人不要插手。 若我有幸重回京都,必会为足利斯波两家之和睦,殚精竭虑,以报将军您的恩德。 不过在我离开京都之前,还想去东福寺见一见织田殿下。” 刚才满意点头的足利义昭,身形凝滞了一下。她看着明智光秀,试探问道。 “怎么?明智姬还有事要向织田殿下请教?” 明智光秀露出不安之色,点头道。 “其实是一点私事。 但我身在京都,与地方强藩来往,总应该得到您的允许,才好前去东福寺。 公方大人,我出身土岐分家,织田殿下的丈夫是美浓斋藤家子嗣,我们俩是表姐弟。 当初美浓内乱,斋藤义龙将独女斋藤龙兴托付于我。现如今,美浓已经恢复了安定,那孩子也在一年年长大。 我想着,总得为那孩子的未来考虑,求见织田殿下一回。” 足利义昭点点头,明白过来。 织田信长夺取美浓国,是以为丈夫的母亲复仇为名。而对手,就是弑母的丈夫之姐,斋藤义龙。 武家内乱,从来都是一笔糊涂账,亲戚之间杀来杀去,到最后活下来的还都是亲戚。 织田信长的丈夫和斋藤义龙的女儿是近亲,又有明智光秀出面调和,给这孩子留个活路问题不大,甚至日后可以在织田家混口饭吃。 今时不同往日。 当初织田信长要杀斋藤龙兴,是因为织田家在美浓立足未稳,需要斩草除根,拔除后患。 现在,织田信长坐拥数国,石高两百万,美浓武家臣服日久,美浓斋藤家早就是过眼云烟。 看在丈夫的面子上,给斋藤龙兴一条活路,应该不难。 明智光秀为这等私事,还能提前来和自己打个招呼的慎重,让足利义昭很满意。 这样谨慎忠诚的人,才是京都守备的好人选。 足利义昭挥挥手,大方说道。 “我又不是多疑之人,明智姬太过小心了。 姻亲往来,本就是幕府常态,你尽管放心前往,不要胡思乱想。” 明智光秀伏地谢过,嘴角上扬透出一丝笑意。 足利义昭这边的疑虑打消,她就可以安心去回回那个人。 那个夺走她心上人第一次的织田信长,那个让她心上人极度忌惮的野心家,那个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饮其血的。。织田信长。。 ——— 东福寺,静室内。 织田信长仔细打量着眼前恭谨行礼的明智光秀,她早就听闻过斯波义银麾下有这么一号长袖善舞的人物。 上洛之时,又从松永久秀那边得知明智光秀与浓君的关系,写信和浓君确认过。 本想着,日后总要有与此人打交道的机会,没想到她先赶着上门来见自己了。 忙着收尾离开京都的织田信长,终究是给了一个面子,出来见见这位浓君的便宜表姐。 织田信长瞅着做派优雅的明智光秀不说话,明智光秀也一样在暗自观察这位面容秀美靓丽,气质英武霸道的织田殿下。 两人目光一触,明智光秀羞涩一笑,鞠躬道。 “织田殿下安好。” 织田信长把玩着手中纸扇,说道。 “我的时间很紧,有什么话,痛快点说吧。” 明智光秀面色一正,说道。 “外臣冒昧来访,是为斋藤龙兴之事。” 正文 第1273章恩赏与处罚 听到斋藤龙兴的名字,织田信长目中厉光一闪,笑起来。 “斋藤龙兴是谁?” 织田信长当然知道斋藤龙兴是谁,斋藤义龙临死之前为女儿元服,将斋藤龙兴送出稻叶山城。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 织田信长也曾经动过追杀的念头,但随着东美浓被织田家消化干净, 这份心思也就淡了。 斋藤义龙的基本盘在东美浓,东西美浓早就面和心不和,才给了织田信长分而化之的操作空间。 如今东美浓被织田家吞了,西美浓早已臣服,整个美浓国已经没有了半点斋藤家的痕迹。 若是其他武家大名,可能还有斩草除根的顾虑。但对志在天下的织田信长而言, 她真的不太在乎一个失踪的小娃娃。 可即便如此,当有人在她面前提及斋藤龙兴,也是本能得激发了她的警惕心。 明智光秀就像是没发现自己刺激到了织田信长, 继续笑着说道。 “斋藤义龙之女,由母上病逝之前为其元服,取名龙兴。” 织田信长冷淡点头道。 “哦,原来是弑母之徒留下的孽种。” 明智光秀正色道。 “织田殿下这话有些偏激了,斋藤义龙弑母夺位,罪无可赦。 但斋藤龙兴不单单是她的女儿,也是斋藤道三之孙,浓君之侄,与您亦是姻亲呀。” 织田信长冷笑一下,把纸扇往旁边案牍上一砸。 “怎么?你今天来,是想要教我做人?” 明智光秀摇头道。 “外臣岂敢。 只是我观织田殿下唯才是举,有曹孟德遗风。即便羽柴秀吉大人那般出身, 都能不拘一格重用之。 想来,以您之大志, 不会和一个懵懵懂懂的小丫头计较。 我与浓君是表姐弟, 不愿见她亲支尽断, 斋藤家名无人供奉,这才多嘴几句。” 织田信长搓着下巴,看明智光秀说得动情处,极尽真诚之态。 岛国与天朝不同。 宋明之后,天朝贬斥曹操为奸佞,把人比作曹操,那是在骂人。 可岛国之人对曹操的评价却是很正面,很崇拜曹操不屈不挠,重整天下的才能。 明智光秀把织田信长比作曹操,这是赞美她的功绩,更是暗指织田信长有夺取天下的野心。 话到这里,织田信长倒是有些摸不清明智光秀的来意了。 明智光秀拼命往斋藤龙兴与浓君身上使劲,表明自己斋藤亲族的立场,这是要和织田信长攀亲? 可她是斯波义银派驻京都的斯波家代表,又是足利义昭刚才任命的京都守备。 不管怎么看,都是被幕府斯波双方看重信任的栋梁之臣。 这么一个人到自己面前竭力攀亲戚,织田信长不知道她图什么,真的只是为了斋藤龙兴的未来? 织田信长试问道。 “浓君也曾向我提及你这个表姐,让我有机会关照你一下。 只是明智姬你身在幕府, 深受将军信赖。又得津多殿信重,全权负责斯波家在京事务。 你说, 像你这么一位深受重用的臣子,我有什么资格关照你? 也就浓君一个夫道人家,不明事理,胡言乱语。” 明智光秀见织田信长出言试探,心头一动,面上故作感叹。 “只是看着风光罢了,其中难处唯有自己知晓呀。” 织田信长惊讶道。 “哦?是吗?” 明智光秀见织田信长一脸不信,苦笑道。 “津多殿处处以仁义为先,外人看着是义理之君,可有时候。。太过重义了。 三好上洛,将军被弑,我身为斯波家在京中的负责人,必是难辞其咎。 津多殿已经招我回领,要评议这两年的功过是非。我亦是无可奈何。事事用心,也抵不过君上的博爱仁义,终究是难逃罪责。 幕府的劫难,与我这斯波家的臣子何干?但主君以武家义理言罪,我也无可辩驳,只好认了。 入京之后,见织田殿下唯才是举,革新弊政,羽柴秀吉大人这等出身都能一步登天,甚是羡慕呀。” 明智光秀这话就有点露骨了。 这是埋怨斯波义银把幕府的公务当成了斯波家的家事,以此论罪家臣,有赏罚不公之嫌。 织田信长这边呢,只要你有能力有价值,就能当高官坐高位,什么出身都不管了。 这比一比,气死人了。 明智光秀吐露不满,织田信长也不可能直接相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只是摸着额角敷衍道。 “我与津多殿也是老相识了,他的为人宽厚仁义,明智姬你是想太多了,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 明智光秀苦笑道。 “津多殿宽厚,我也知道自己的性命无忧。但我的领地会被削减,那些追随我的家臣们该如何是好? 近幾斯波领刚才建立,津多殿就转战关东。那些领地的收益,是我与麾下家臣们努力经营的结果,都是我们的心血呀。” 明智光秀这么一说,织田信长倒是有些信了。 大明朝为官者满腹经纶,深晓礼义廉耻。十年寒窗,千里为官,还是求得名利钱财。 这岛国上下的武家,把自家家业看得比生命还重,更是没什么忠贞可言,唯利是图。 明智家开拓近幾斯波领两年有余,斯波义银这位主君就是个撒手掌柜,什么事都没管过。 这会儿大义凛然的削减领地,倒是麻溜得痛快。以武家的秉性,谁能服气? 明智光秀因此起了异心,倒也不难理解。 更何况,她还有浓君这条姻亲线,有斋藤龙兴这个投名状,更是有了改换门庭的机遇。 织田信长不知道明智光秀对斯波义银怀揣着殉道者的虔诚信仰,爱慕者的自惭形秽。 以武家的普遍性去套明智光秀的心思,自然掉进了明智光秀的陷阱了。 织田信长想了想,问道。 “将军看重你,愿意任命你当京都守备,你为何不求助于将军呢?” 织田信长信了几分,但足利义昭会任命明智光秀当京都守备,分明是很看重明智光秀此人。 既然明智光秀不满斯波义银,为何不去求足利义昭,何必来找自己这个外藩摇尾乞怜? 明智光秀笑道。 “将军是对我有些好感,但我觉得您是更好的选择。” “哦?” “将军不是您的对手。” 织田信长看了眼明智光秀,问道。 “所以你要投靠我?” 明智光秀面露诧异,反问道。 “织田殿下何出此言? 我只是来为斋藤龙兴求情,请您看在浓君的面上,给这孩子一条出路。” 织田信长一愣,脸色瞬间拉了下来。既然无心投效,这混蛋干嘛要说一堆有的没有,是在耍我吗? 谁知明智光秀动作更快,伏地叩首说道。 “外臣是斯波家重臣,又得将军看重,岂能轻易改投外藩? 恳请织田殿下给予斋藤龙兴一条活路,我与浓君是表姐弟,真的不愿意看到她再次承受失去血亲的痛苦。 她的亲人,已经不多了!” 织田信长冷静下来,看着伏地不起的明智光秀,忽然反应过来。 明智光秀若是今天出奔斯波家,她在斯波家的领地没了,她在足利义昭心中的信赖也没了,她还有什么地方值得织田信长看重? 这家伙很清楚自己的价值所在,她反复强调自己是为了孩子,是为了亲人,真是狡猾呀。 织田信长轻笑一声,说道。 “斋藤龙兴是吗?我明白了。 大家都是亲戚,我也不想再让浓君哭泣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明智光秀直起身子,喜悦道。 “织田殿下仁慈,浓君一定会很高兴的。” 织田信长说道。 “对了,那孩子你没有带来?”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我在京都与近幾斯波领之间奔波,不方便带着孩子,暂时交给家臣善待。”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我马上就要回去美浓了,我会把你对斋藤龙兴,对浓君的善意,告知浓君。相信她也会很高兴,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值得依靠的亲人。 对了,等近幾再稳固一点,我会把居城迁来南近江,在观音寺城旁边的安土村,重建一座新城。 到那时候,浓君也会跟着过来,你们姐弟俩多亲近亲近。” 明智光秀点头道。 “必然是要多来往的,只是怕打搅了织田殿下,也担心浓君嫌烦。”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 “哪有这等事,浓君一定会很开心的,我保证。” 两人心有灵犀,默认了这门近亲。 有了这层关系,织田信长找到了斯波家与幕府中的一道暗门。 在她看来,明智光秀是个优秀的投机者。在斯波家为臣,在幕府尽忠,与自己攀亲,真不愧为长袖善舞之名。 织田信长很自信,自己的势力一天天在扩张,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脚踏两只船。 明智光秀不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她又当又立,有些特别的无耻。 而明智光秀对这次会面,也非常满意。织田信长并不相信她,但对她的价值很感兴趣。 织田信长看重她的价值,她又何尝不是利用织田信长的看重,渗入织田家的内部。 女尊世界不比男尊世界,女性因为生理结构的原因,远不如男性那么滥情。武家身后丈夫的地位,也比男尊世界高上不少。 如果能与浓君搭上线,明智光秀倒是有兴趣利用这根线,狠狠搅和一下。 织田家大业大,尾张派,美浓派,近幾派等等山头林立,可有意思了。 ——— 在面见织田信长之后,明智光秀满意得离开京都,她感觉自己已经踩准了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底线。 斯波义银置身事外的态度,让明智光秀多了几分被双方拉拢的价值。 足利义昭相信她的能力和忠诚,有意重用她。而织田信长似乎对斯波家内部更有兴趣,把明智光秀的示好,看作一个介入的抓手。 明智光秀成功和双方达成默契之后,回返了近幾斯波领。她很清楚,自己必须足够惨才行。 自己在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面前卖惨卖得那么用心,如果斯波义银只是对自己小惩大诫,那真是白演了两场好戏。 斯波义银也确实没让她失望。 早在明智光秀回返之前,义银已经与尼子胜久,山中幸盛,前田利益等重臣私下做了沟通。 只等明智光秀回来,就迅速完成了一连串的赏罚,根本没有再和明智光秀啰嗦的意思。 尼子胜久被赞为首功,加封北大和三千石知行。加上她原本的六千石郡山城的尼子家外样藩,共有九千石领地。 而这新多的三千石,原本属于岛胜猛,岛胜猛则被转封关东大胡领一万石。 山中幸盛也被封在了关东,领枥尾城五千石。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两人名下的一万八千石北大和斯波料所,由尼子胜久代为管理。 至此,尼子胜久掌管了北大和二万七千石领地,实力大涨。 而另一边的伊贺国,明智光秀的领地被大大削减,由七千石降为三千石。 这四千石,被封给有功之臣。 前田利益因功加封两千石,领伊贺一万二千石。大谷吉继因功加封一千石,领伊贺六千石。 柳生宗矩的柳生组协助尼子胜久,镇压近幾斯波领有功,加封一千石,领北大和二千石,伊贺一千石。 另外,百地三太夫因功加封一千石,领伊贺二千石。藤林杏获罪,藤林家被剥夺一千石,藤林椋领一千石。 远在堺港的高田姐妹,仍然是虚领两千石,从斯波料所调用。 述功赏罚之后,斯波义银抬举尼子胜久为首席家老,总理近幾斯波领事务。 前田利益依然负责军事,明智光秀还是负责京都与幕府交涉,高田阳乃继续负责近幾商务。 只是,尼子胜久有权辖制三人,再不是当初四人分割权限,各自为政的模样。 这一次,义银是将近幾斯波领的最高决定权,交给了尼子胜久。 完成这一切布置,他准备离开近幾,再次前往关东,帮上杉辉虎这个败家娘们去擦p股。 就在此时,一封来自三好家的信件,拖住了他的步伐。 原本就有意在下关东之前,再去看一眼雪乃的义银,召来尚未离开的重臣们,评议起此事来。 正文 第1274章都是为孩子 多闻山城,议事厅内。 石田三成恭谨将一份信件交给蒲生氏乡,递上义银的案头。 义银对蒲生氏乡点点头,这次斯波家中评议功过是非,他并没有给予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什么新的恩赏。 这两个少女的年纪还太小,贸然加官晋爵,只会给她们招来嫉恨和麻烦。 不如让她们在同心众继续低调办差, 只要义银心里念着她们的好处,自然有恩上加恩的时候。 蒲生氏乡年纪略大一些,义银干脆给予了参政的特权,可以参议家中大事,等同于各位重臣。 义银看了眼案上的信件,并没有拿起来,只是问石田三成。 “三好义继给我的信, 怎么是由你送来?” 石田三成鞠躬说道。 “高田阳乃大人拨给钱粮,臣下准备好了年中的斯波忠基金分红,正准备回返近幾斯波领发布之时,堺港的三好康长找上了门来。 您知道,幕府和三好家的协议早已经被撕毁。新选组驻扎堺港的约定,却还维持着原样。 斯波家能够继续在堺港保持存在,是因为三好家在北陆道商路有股份。另外,也是三好家不愿意和斯波家彻底翻脸。 三好康长带来三好家督的信件,希望我能转呈于您,我不方便拒绝。 我想,三好家这么做,是想隐晦提醒您,斯波家在堺港的特权是她们在刻意维护。” 义银冷冷一笑。 “提醒?是威胁我吧? 幕府要联合织田家攻略摄津国的消息,应该是传到了三好义继那边,这家伙慌了神。 拿北陆道商路来威胁我?呵,她有本事断了北陆道商路看看,第一个找她麻烦的,绝不是我。” 义银这话很有底气。 三好家中就有不少有力武家入股北陆道商路, 还有摄津当地的武家, 甚至一向宗这等宗教大势力。 三好义继敢对北陆道商路动手,斯波义银还没跳脚,三好家中与摄津国内就得先闹起来。 还有幕府这边参与北陆道商路的各家势力,原本未必会真心配合足利义昭的摄津攻略。 三好义继要是作死,断了大家的财路,大家就要同仇敌忾,先搞死三好家。 杀了个足利将军,大家未必愿意和三好家拼命。但动了北陆道商路属于大家的奶酪,三好义继就真的死定了。 石田三成微微一笑,说道。 “三好义继必然是不敢的,三好康长的态度很恭敬,只是想请您为三好家和幕府之间斡旋纠纷。 弑杀先代的三好三人众已经伏诛,三好家愿意与幕府达成新的协议,任何条件都可以谈,恳请您出手为其周旋。” 义银甩了甩手,冷笑道。 “三好义继想得挺美。” 杀了义银的未婚妻,还来找他帮忙疏通幕府,真当他没脾气啊? 石田三成鞠躬闭嘴,不再说话, 以免主君误会自己有心偏袒三好家。 她现在一手掌控斯波忠基金,只需要循规蹈矩,未来就有可以预见的荣华富贵到手,何必冒险做无谓的事。 惹恼了主君,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倒是明智光秀笑起来,指着案上的信件说道。 “主君,依我所见,三好义继应该是知道了京都前阵子发生的事。 将军与织田家联手攻略摄津国,她很清楚自己挡不住。 摄津国本是三好三人众管辖的地域,如今三人众皆死,当地武家对三好家的态度是越发离心离德。 三好义继只好另辟蹊径,她想利用幕府内部的矛盾,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若我猜的不错,信中多半是奉承于您,贬低将军和织田殿下的言辞,希望得到你的好感,也表达了三好家对您的主持。” 义银点点头,看向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摇头道。 “臣下确实不知道信的内容,只是三好康长提起过,三好义继有意请您前往堺港一叙。” 前田利益眼睛瞪大,骂道。 “大胆!我家主君是什么身份?也是她三好义继可以随便召唤的? 让主君去堺港?她怎么不来多闻山城叩见主君?” 义银看了眼案上的信件,呵呵一笑。 三好义继真是怂得可笑,明明是求着自己,却连亲自来多闻山城参见自己的胆量都没有。 三好长庆一代枭雌,怎么选了这么个脓包的继承人? 义银当然不可能理会三好义继的无理要求,三好义继这副瞻前顾后的犹豫态度,不值得义银下注。 他问起其他事来。 “阳乃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石田三成想了想,说话有些迟疑。 “高田阳乃大人说,高田雪乃大人暂时离不开她照顾,往返多闻山城的时间太久,她脱不开身。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放一事,她已经全权托付给我,恳请主君谅解她的难处。” 石田三成并不愿意说高田阳乃的坏话,两人在堺港合作愉快,关系还算和睦。 但这次,高田阳乃的做法太过分了,石田三成不敢有所隐瞒,以免主君的怒火波及到自己。 堺港的北陆道商路,斯波忠基金,是斯波家最重要的经济政策。 高田阳乃以照顾卧榻的高田雪乃为由,竟敢拒绝义银的召唤,不来多闻山城,这可是不知轻重,忤逆君上的大罪。 高田雪乃再重要,能比主君更重要?能比斯波家的家业延续更重要?高田阳乃糊涂! 所有人都沉默了,偷偷打量主君。义银却是理所应当得点点头,说道。 “不知道雪乃的身体怎么样了,我倒也有心去堺港看看她。” 义银的反应有些出乎众姬的预料,前田利益憋不住了,说道。 “主君万金之体,岂能轻易涉足险地?幕府即将攻略摄津国,三好家又有意向您示好,情况复杂。 这时候去往堺港,不但您的安全无法得到保证,还可能让京都的将军产生误会,您与三好家有所勾连。” 义银瞅了眼前田利益,抬高了嗓门说道。 “不必多言,我自有办法。 我就是去看看雪乃,至于三好义继,我懒得理会她。” 前田利益无奈鞠躬行礼,退了回去。明智光秀笑呵呵看她吃瘪,甚是有趣。 在主君心中,高田雪乃的地位很特殊。高田阳乃恃妹而骄也罢,借机发泄不满也罢,只要主君愿意包容,谁劝都没用。 前田利益急着出来劝阻,说到底,还是刚才调整的近幾斯波领之事,泛起了后续余波。 这次,主君大张旗鼓赏罚近幾斯波领各位重臣,却留下一个很明显的怪异之处,那就是斯波料所。 原本斯波家中就有谣传,斯波料所是入赘斯波家的敲门砖。 只是之后足利斯波联姻,斯波义银接受了足利义辉的御剑,被尊为御台所,这个谣言才慢慢淡了。 这一次,尼子胜久被重赏,明智光秀被重罚。双方的领地调整,竟然没有涉及到斯波料所,又让原本渐渐平息的谣言,再起波澜。 明智光秀的领地被削减大半,竟然持有的斯波料所却没少一石。 而尼子胜久虽然代理管辖了山中幸盛和岛胜猛的斯波料所,但这两块领地的武家集团,依然挂在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名下。 山中幸盛与尼子胜久好得似穿一条裤子,西国武家集团本就是一体,这个可以略过不谈。 只说岛胜猛名下斯波料所的那些领地和武家,尼子胜久只能管,却不好动她们,因为她们是属于岛胜猛的部众。 从旁人的视角看来,斯波料所有一个独立的赏罚标准,并不涉及姬武士自身的功过赏罚。 那么,斯波料所赏罚标准是什么?难道真如传闻中所言,是与斯波义银结缘的钥匙,以主君青睐为标准的入赘候选? 足利义辉已经死了,斯波义银虽说是出了家,但他还年轻,未来还可能还俗,为斯波家留下子嗣后裔,继承家业。 众姬对斯波料所的特殊性再起臆想,让某些人心存期待,更让外人不敢多嘴。 而众姬对高田阳乃拒绝前来的猜测,就建立在斯波料所之上。 高田姐妹都是有功之臣,高田阳乃开拓北陆道商路,高田雪乃在二条城陪同足利义辉血战到最后一刻,带出金印。 斯波义银对她们恩宠有加,这两人却没有得到斯波料所,甚至连正常的恩赏加封都没有,似乎是主君故意略过了她们。 石田三成,乃至在场所有人,都对此有所疑虑,感觉高田阳乃是在找借口对主君表示不满。 义银知道众姬心里在想什么,他暗自叹了一声。到了他这个位子,做事已经不能以个人喜好随意乱来。 事情不是众姬想的那样,高田阳乃早就有意以北陆道商路给予斯波忠基金的资金,充作斯波料所。 换而言之,高田姐妹的斯波料所并非领地,而是斯波忠基金。 斯波义银也是默许了此事,所以高田阳乃才会对石田三成尽力配合,拼命充实斯波忠基金的北陆道商路份额。 那小妮子呀,就是指着这个另类的斯波料所,后来居上。 义银在恩赏中略过她们,是因为这姐妹俩做了太多的出格事。 高田阳乃对三好家上洛之事知情不报,高田雪乃擅自出奔搞出了天诛的乱子。 虽然她们有大功,但过错也不轻,算是功过相抵吧。 义银愿意原谅她们,帮她们擦p股。但这不代表,义银还得惯着她们,给予她们更多的权力。 雪乃现在昏迷着,倒也罢了。阳乃那是省油的灯吗?真给了她更大的权限,谁晓得她会玩出什么新花来。 不赏不罚,也是一种警告。 只是外人不知道这姐妹俩有多闹腾,这才会胡思乱想,往斯波义银的入赘谣言上瞎扯。 前田利益性子最直,还头铁,忍不住站出来劝阻义银别去堺港看望高田雪乃。结果呢,惹恼了义银,碰了个冷钉子。 义银能说什么?能解释什么? 他瞅了眼一旁幸灾乐祸的明智光秀,真正了解一点内幕的,大概就是这个腹黑狐狸。 斯波料所不是入赘的名额,而是鸠占鹊巢的先手。 哪个姬武士被义银看上,准备和她在未来生孩子,化外臣为亲支,就会给予斯波料所。 斯波料所,其实就是买断姬武士这一支脉的女票资。 义银是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扩张一门众,连同女人及其身后的家臣团都挖过来,作为斯波家的亲藩支脉,当然要给予足够丰厚的地盘。 一方面是收买孩子妈的家臣团,另一方面领地未来也是属于自己孩子的家业,肥水不流外人田。 明智光秀再混账,义银也不可能剥夺她的斯波料所。因为那领地不是给明智光秀的,是给两人未来那个孩子的家业! 义银可以恨明智光秀,但绝不会迁怒于两人的孩子。这是他作为一个父亲,对孩子的责任。 可就因为如此,义银对足利义辉的愧疚,越来越深。你是真情实意,香消玉殒。老子是绿茶无耻,苟活于世。 情何以堪呀。 这种事让义银怎么有脸启齿,去敷衍众姬?只能由着明智光秀暗自偷笑,看前田利益傻兮兮撞上来讨骂。 阳乃当初把雪乃带去堺港,确是有意亲自照顾妹妹,也是勾着义银心念她们姐妹俩。 这点小心思,义银明白。 他也是一个正常男人,有自己的感情。雪乃的昏迷,还需要阳乃和他在床头挥洒汗水,帮着苏醒。 所以,堺港他必须去! 义银马上就要去关东了,临走之前,肯定要再去为雪乃治治病。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看阳乃,低头思雪乃。 三好义继这个怂货,义银不会理会她。近幾斯波领众姬误会高田姐妹恃宠而骄,倒逼义银去堺港的事,也是胡思乱想。 义银呵退了前田利益,自然不会再有刺头出来找骂。 他说道。 “奈良兴福寺与石山本愿寺之间,每年都有宗派交流的例会。 这一次,显如上人给我送来了一封邀请函。我答应去一次石山本愿寺,参与佛会。 高野山也同意了兴福寺长觉法师的述陈,引我入总本山,担当中尼正。 另外,我会与和泉细川家打个招呼,说明我的行程。” 正文 第1275章群姬的反对 高野山真言宗源远流长,是岛国东密正宗,寺格尼阶等级森严。 岛国尊卑上下严密,不单单是武家,宗教也是如此。斯波义银出身高贵,又是真言宗的护法尊者,自然要受到优待。 真言宗十六阶尼官, 中尼正位列第三,仅次于大尼正,权大尼正,高野山是给足了斯波家面子。 虽然义银是一个密宗和禅宗都分不清的假尼姑,但谁会较真呢? 真言宗认他是得道高尼,本愿寺也会以礼相待, 大家都是懂规矩的人。 义银以真言宗高尼的身份,前往摄津国石山本愿寺,一向宗必然要保护好斯波义银的安全。 石山边上就是堺港, 按本愿寺一贯的嚣张气焰,三好家也不愿意去招惹这群狂信徒,义银在堺港的活动就有了一层保险。 堺港就在和泉国和摄津国交汇的淀川出海口一带,和泉细川家那边打个招呼,自然会出兵监督,这又是一层保险。 有双重保险在,义银带着精锐的同心众往堺港走一遭,是万无一失。 义银执意要去堺港看雪乃,行动周密,保安完善,众姬不好再说什么。 只有前田利益不服气得撇撇嘴,义银也是装作没看到。 尼子胜久有些疑惑,问道。 “石山本愿寺为何会向主君发出邀请函? 即便显如上人有心交流佛理,也不会这么冒昧打扰主君您呀?” 明智光秀笑起来,对义银微微鞠躬。在得到允许之后,她才对众姬解释起来。 “显如上人肚子里, 可是憋着一股气呢。 之前南蛮教上洛京都, 虽然没有得到幕府的认可,但却偷偷留下了几名传教士。她们在京都城下町受当地信徒庇护,从事地下传教。 织田殿下上洛之后,暂居东福寺。 不知道这些传教士怎么打通关节,与织田殿下攀上了交情,得到织田家的袒护,在东福寺一带大肆传教。 佛教诸派原本就视南蛮教为仇寇一般,怎么能容忍这些传教士在京都嚣张,喧宾夺主。 可京中的局面刚才安定下来,佛教诸派不愿意出面当恶人,得罪幕府和织田家。 临济宗东福寺派就写信去石山本愿寺,怂恿显如上人出面,对付这些传教士。 显如上人也是个实诚人,真就派了杂贺众去杀掉那些传教士。 杂贺众在京中制造屠戮,动作之大,震动了幕府,更惹恼了织田殿下。 京都那些佛教宗派看南蛮传教士死光了,也安心了。天台宗又出来装好人,安抚将军, 稳住幕府。 织田殿下为了洛中法制的顺利通过, 也暂时忍下了这口气。 天台宗还拉着京都各派一起发声,支持新将军稳定京都的举措,对刻意制造血案的某些宗派同仁表示谴责,下不为例。 天台宗当好人,黑锅都丢给石山本愿寺背,显如上人很是不悦。 当今将军虽然出身真言宗,却与比叡山天台宗越走越近。 现在,将军与织田殿下又要合作攻略摄津国。石山本愿寺刚才得罪过她们,自然会感到不安。 显如上人请主君参与佛会是假,商讨摄津攻略后一向宗在摄津国的地位问题,才是真。” 明智光秀说完,冲义银微微一笑。义银撇开目光,懒得看她邀功的嘴脸。 退邸归领,韬光养晦的策略初见成效,明智光秀的谋划的确让义银占到了便宜。 足利,斯波,织田在幕府中枢三方博弈,斯波退出漩涡,把中枢让给了足利织田两方。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并没有因为斯波义银的退出,激化矛盾,反而合作起来。 足利义昭有将军的名分,织田信长有足够的实力,双方一合作,外围的近幾势力就感觉到了压力。 三好家与一向宗,先后向斯波义银表示善意,就是看重义银对幕府的影响力,这就是中立的力量。 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中立本身就是一枚份量足够的筹码。但这还不够,韬光养晦也不是坐着干等,还需要有所作为。 义银看向石田三成,说道。 “石田姬,我临时加一期斯波忠基金的分红年金,给你添麻烦了。”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折煞臣下了,钱粮是由高田阳乃大人准备妥当,我只是照单发放而已。” 义银点点头,说道。 “二十万石近幾斯波领,出仕姬武士超千人。一次发放糙米超两千石,一年两次就是四五千石。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你准备怎么引导这些糙米进入姬武士的口袋?” 石田三成一愣,她这些天只想着尽快凑足糙米的数量,保证这一期年金能够顺利发布。至于主君说得引导,又是什么意思? 见石田三成疑惑,义银摇头道。 “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四公六民就是八万石赋税,这些收入大多变成了姬武士的职禄,军需储备。 能够进入府库储备的粮食,不足一成。地方留下的十二万石,除去隔年的种子,都不够人吃饱饭。 你这一年四五千石的粮食砸下去,地方的米价还能平稳吗?” 石田三成恍然大悟,主君之言一针见血。 铜钱与糙米的固定价,是一贯二石。但市场价不稳,灾年粮食贵重如金,米价倒挂更是常有的事,二贯铜钱都未必能换回一石糙米。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糙米,是通过北陆道商路份额,与各国武家交易获取粮食。 因为是糙米直接输入斯波家领地,而不是铜钱。所以,义银不用担心铜钱过剩,市场米价飙升。 但大量的糙米输入,必然会有剩余,被姬武士放到市场上售卖,这会导致米价被打压,谷贱伤农。 义银想要斯波忠基金成为斯波家领地压舱石,可要是大量输入糙米引起米市混乱,领内动荡,那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石田三成精通内政,斯波义银稍一点拨,她就明白了其中关键,点头道。 “惭愧,属下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义银说道。 “这不怪你,毕竟从来没有哪个大名会傻兮兮往下发粮食,别说你不习惯,估计大家都不习惯吧。” 义银这句话,顿时让在场诸姬感到不自在。大家都是高阶武家,一年四石的糙米对她们来说,无关痛痒。 而斯波忠基金对中下层姬武士的拉拢,又对高阶武家掌控部众,产生了负面影响。 主君越过她们,直接往下面撒粮食,收买人心。连前田利益这等舔狗爱慕者,都觉得不太舒服。 义银扫了一眼当场,继续对石田三成说道。 “下层姬武士少有家境殷实,一次两次的糙米放下去,暂时还不会冲击到米市。 这些粮食会被她们的家人吃掉,再多一点,会存起来备荒。 但以后年金发放的数量会达到三石一次,再加上发的次数多起来,领地内的粮食必然会过剩。 所以你需要趁着这几年,粮食还未过剩之前,帮她们想想办法。 我的想法是鼓励扩种豆子,萝卜等经济作物,把糙米研磨白米。 我希望斯波家的姬武士,每家每户的桌上,可以时常多几勺白米饭,一点白豆腐,几片白萝卜干。” 石田三成听得目瞪口呆,照主君这意思,是鼓励大家吃好喝好。。这不是鼓励奢侈享受吗? 尼子胜久掌管家政内务,对此最敏感不过,她皱起眉头,出列鞠躬,说道。 “主君,如今正值乱世,天下群雌并起。各家强藩都在扩张军备,磨刀霍霍。 您宅心仁厚,为保证出仕的姬武士能够养活全家,创立斯波忠基金,臣下敬佩万分。 只是。。凡事过犹不及,您待臣下过于宽仁了。 天朝有云,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白米饭,白萝卜,白豆腐,这等奢侈的吃食,是下层姬武士及其家眷应该去考虑的吗? 生活简朴,用心磨砺兵法,为主家尽忠职守,才是她们应该做的事。您的宽厚,可能会消磨她们的意志,让她们不再像一个姬武士。 臣下恳请您三思啊,主君!” 尼子胜久说完,一众姬武士纷纷出列,一齐鞠躬,表示支持尼子胜久。 石田三成很是尴尬。 她是斯波忠基金的负责人,是年金计划的执行者,更是斯波忠基金坐大之后的受益者。按理说,她应该全力支持主君才对。 但尼子胜久这番话很有道理,让她不方便反对。一众高阶武家的支持,更让她不愿得罪同僚。 于是,石田三成默默跟着伏地叩首,随了大流。 义银看众姬一齐鞠躬恳请,面无表情。 斯波家臣团是义银一手打造的,其中有爱慕者,有感恩者,有提拔者,从来没出现过群起反对义银决策的场面。 可这一次,她们却是团结一致,希望义银能够让步。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送,损害了高阶武家的权力,削弱了斯波家的财力,大家已经是捏着鼻子勉强忍了。 要是再进一步鼓励奢侈消费,会消磋磨斯波家姬武士的战斗意志。斯波领如果泛起奢靡之风,会让家业在乱世中陷入不利的境地。 主君的异想天开,终于让大家再也忍不住了,一齐反对主君的新政策。 义银敲了敲身边的案牍,说道。 “在你们心中,把姬武士当成了什么?是争权夺利的炮灰?还是随意消耗的奴隶? 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武家天下怎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当初的武家,是天皇与公家的门下走狗,看守庄园的奴,负责杀人的侍。 姬武士们一直在尝试着改变自己的命运。她们试过与天皇子嗣臣降的源平血脉联姻,她们试过融入公家,成为皇室公家的一份子。 结果呢?她们发现,天皇公卿,那些高贵的人,从来和她们就不是一路人,从来就没有把她们当成过自己人。 成为公家一份子的平家,最终被源氏击败了,为什么?因为她们背叛了自己的阶级,背叛了自己的姐妹。 平清盛以为只要爱上囚笼,爱上镣铐,平家就可以成为上等人。可悲啊可悲,作茧自缚而不知。 平家上位,是踏着武家阶级的尸骸。不甘愿继续当奴隶的姬武士们,抬起源氏,打赢了源平合战。 武家天下替代了天皇朝廷。姬武士们从一无所有,成为了天下的主人。” 义银喘了口气,看着下方的众姬,叹道。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下层的姬武士忙碌一生,她们得到了什么?唯有饥饿和死亡。 地里的粮食被当做军需储备起来,买武器,当军粮,用于一次又一次战争消耗。 从八代将军之乱开始,天下乱了一百多年。从源平合战开始,姬武士们对攻了五百多年。 姬武士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以家业为重,不断征战,不断内卷,直至死亡。 珍贵的粮食一点点都不舍得拿来吃,却大方得消耗在战事中。 为什么?你们告诉我,这是什么道理?有些人运气好登上了车,却忘了自己坐的车,是谁在推着。 姬武士们从天皇朝廷的奴隶,变成了高阶武家的奴隶。 有许多高阶武家,嘴上说着自己是姬武士,满口武家义理,脑子里却从不把底下的姬武士当回事。 头脑里还装着许多天皇公卿阶级的脏东西,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姬武士,什么是武家天下,什么是武家的根本利益。” 义银挺直了背脊,说道。 “尼子胜久,山中幸盛,尼子家败落,尼子一党沦为浪人的日子,你们还记得吗?”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忘不了!”x2 “前田利益,当初在尾张国放浪不羁的倾奇者。 看不得武家大名贪婪征战,生灵涂炭的你,拒绝为那些不义而战的你,还怀揣着当年的初心吗?” 前田利益神色激动道。 “我还是我!从没有变过!” “蒲生氏乡,还记得你母亲抱着你来到我的坐前,求我收留被家中内斗波及的你吗?” 蒲生氏乡目中闪着泪光。 “臣下愿永远追随主君,至死方休。” “大谷吉继,祖地大谷村之事还有印象吗?那些难熬的日子还有记得吗?” 大谷吉继脸上满是坚毅。 “君恩似海,永世不忘!” 正文 第1276章斯波软实力 义银冷着脸,呵斥道。 “石田三成,你要出头,我给了你机会。 但你不能瞻前顾后,要有自己的主见!不要因为别人磕头,就跟着磕头!” 石田三成面色煞白,叩首道。 “臣下必以主君马首是瞻,绝不动摇!” 义银最后看向明智光秀,说道。 “明智光秀,你说你家破人亡,流落天涯,看尽乱世气象,渴望新的武家秩序。 那么我问你,你要的武家秩序是什么模样? 是织田信长那样,把每一寸土地的力量用尽,把每一个人当做消耗品投入战争吗? 这样的天下人,这样的征战四方,就是你要的未来吗? 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人口一千万,武家不过百万! 织田信长为什么要提拔平民,为什么要设立卒族?因为她要压榨更多的民力,她要把手中的一切资源都化作军力,征服天下! 可武家天下是我们的祖先,用无数的鲜血打下来的天下!我们怎么可以允许那些平民爬上来,与我们平视! 自古刀剑得政权,若是那些平民要夺走我们武家的天下,就用铁与血来说话吧! 我绝不会让织田信长得逞! 若是让她以那些新政征服了天下,这天下还是武家的天下吗?失去军事特权的百万武家,怎么对抗被武装起来的千万卒族! 八幡太娘赐予我御白旗,我就有责任守护武家天下!” 明智光秀看着激动的斯波义银,脸上满是仰慕之色,伏地叩首道。 “主君目光万里,英明神武,臣下自愧不如!” 义银面色严肃,对诸姬大声喝道。 “你们都是吃过苦的人!你们都是在底层摸爬滚打,抓住机会登车的幸运儿! 哪怕你们现在已经爬上了车,也请你们好好看一看脚下,看一看推着你们前行的那些姬武士! 永远不要忘本,不要忘记是谁在支撑着武家天下!要为她们谋福利,要让她们过得更好! 不要背叛自己的武家阶级,不要觉得姬武士们的付出是理所应当!要懂得回报她们! 勿忘初心,牢记使命! 八幡太娘以奉公恩赏奠定了武家天下的基石,我会高举她的御白旗,将这一精神贯彻始终,发扬光大。 我需要姬武士们的力量,只有让姬武士们自己觉醒过来,打碎自己的镣铐。她们才能帮助我,战胜背叛了武家阶级的织田信长! 武家天下,姬武士们就应该是天下的主人。天下的主人不该是贫穷的,不该是饥饿的。 我要改变这一切,所以我要让斯波家的姬武士们先吃饱饭,过上好日子。 让她们的丈夫和子女能够知道,白米饭是什么味道,白萝卜是什么味道,白豆腐是什么味道!那就是幸福的味道! 我会穷尽一生,让斯波家的姬武士过上吃三白的好日子,过上不一样的新生活。 我要搞这样的新生活运动,你们支不支持?” 众姬伏地不敢抬头,义银满意得点点头。 斯波家的实力虽然不算很强,但斯波义银自诩外挂牛逼,盟友紧密,并不担心打仗会输。 当然,除了变态的织田信长。 织田家的革新,将超越武家传统的权力集中到织田信长手里,义银是真的打不过她。 既然打不过,那就不要打,和平演变也不失是一条良策。 义银越来越清晰得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应该走一条怎么样的道路,那就是和织田信长孑截然相反的路线。 模糊武家与平民阶级的织田信长,虽然拥有了更强的动员力,但也彻底得罪了所有的武家。她就像是当初的平家,背叛了武家阶级。 而义银,却在竭力维护武家阶级,改善姬武士的生存现状。让斯波家的姬武士过得更好,过得更有尊严,就是他的目标。 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的斗争,将是保守与激进,传统守护大名与革新战国大名的斗争。 义银并非墨守成规,他也在改革武家的传统,但他侵犯的是高阶武家的利益,全力改善基层姬武士的处境。 斯波家最高阶的重臣,大多是鸠占鹊巢计划的目标,是义银肉体拉拢的对象,义银并不担心她们会因为自己拉拢基层姬武士而造反。 大不了就是一个睡字,生了孩子,分了斯波料所,重臣们财色兼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而义银通过斯波忠基金,将出仕斯波家的姬武士,变成了有别于其他武家的存在。 人人都羡慕优厚的待遇,向往美好生活是人的本能。 编制外羡慕编制内,第三世界的人民向往发达国家的福利,这是人性趋利避害的本能。 义银通过北陆道商路,斯波忠基金,虹吸了近幾和关东的大量商利,足以打造出一个遍地流着奶和蜜的斯波天国。 斯波家的姬武士过上了其他武家想都不敢想的好日子,这就是最强的吸引力,斯波义银的路线会得到所有武家的认可。 再叠加上他手持八幡太娘的御白旗,源氏长者的号召力,这些东西会组合成强大的越超斯波家势力的软实力。 织田家的硬实力对抗斯波家的软实力,义银不认为自己会输。 义银要打造的,是属于武家的灯塔。在织田信长倒行逆施的黑暗中,姬武士们心驰神往,远方不灭的灯塔。 别看义银在众姬面前说得大义凛然,但在中古时代,就算是奴役千万平民,也不可能让所有姬武士过上义银所说的新生活。 岛国贫瘠,物质匮乏,这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如果只是把斯波家的姬武士养得白白嫩嫩,义银倒是可以试着努力一下。 利用斯波忠基金这个控制着关东关西物流的巨型托拉斯,维持斯波武家集团远超其他武家集团的生活水准,刻意制造强烈的落差感。 义银要创造以他为核心的另一个守护体系,符合岛国传统,武家观念的等级社会。 在这个体系内,最核心的是拥有斯波料所的姬武士。她们是义银的后宫,是未来孩子的母亲,是斯波家的基石。 内圈是被斯波忠基金喂饱的,拥有斯波家编制的家内姬武士。她们是斯波义银政策的得益者,必然拥护斯波家。 而外围,则是渴望加入编制,想要过上斯波家姬武士那种美好生活的武家们,精神斯波人。 义银是想利用北陆道商路的有限资源,打造一个中古时代可以负担得起的美*梦。 一场让斯波家姬武士们能够吃上白米饭,白萝卜,白豆腐的新生活运动,将成为所有姬武士向往的美*梦。 离开了京都,一直在反省自己为什么会失败的义银,终于清醒认识到。 自己并不是救世主,别太把自己当回事,还得踏踏实实得建设有岛国特色的中世纪武家传统社会。 视野之外,平民的凄惨,别人家姬武士的贫苦,都不要去看,看着心烦,也没办法解决。 顾好自己眼下的一亩三分地,让自己目视之内的姬武士们得到幸福,就很不容易了。 他大言不惭,鼓吹新的武家秩序。 其实是以天下之财富供养斯波一家,让自己的女人和孩子们过上好日子,让自己的属下们能够得到幸福。 经历诸多变故之后,义银觉得自己越来越无耻,越来越现实。他放不下前世的道德观,又不肯放弃现实的利益。 最后,活成了自己前世最讨厌的。。灯塔的模样,满口民*自*,一肚子****,真特么的虚伪。 义银这一番话说完,全场寂寥无声。众姬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什么表情。 主君以势压人,以恩胁迫。就算有人心里不服,也不敢出来反驳啊。况且,这段话说得掷地有声,让人无从反驳。 主君这是要干嘛?当圣贤吗? 明智光秀眼中流光一闪,出列鞠躬,说道。 “君上之德,上继八幡太娘之遗志,下恤百万武家之悲苦。继往开来,为武家万世开太平之秩序! 佛曰,慈众生,如父爱女。 臣下今日,方知何为大仁大义!何为父爱如山! 君上愿以父亲之爱关怀臣下,臣下必以女儿之心侍奉君上! 父慈女孝,天下太平!” 明智光秀率先出列,表示对主君的仰慕与支持。其他人当然也不甘人后,一个个出列鞠躬,表明了自己态度。 义银在经历诸多变故之后,痛定思痛,抛弃幻想,终于定下了切合实际的战略思想。 从这天起,斯波家掀起的新生活运动,真正开始改变了武家的底层生态。也敲定了斯波家与织田家,对于天下截然不同的态度。 是强大的军事力量,还是美好的富足生活,一道选择题摆在了天下武家面前。 义银知道,即便只是虚幻的一丝希望,姬武士们都会在内心偏向自己,因为人性如此。 岛国贫瘠的土地,不可能支撑起百万武家的幸福生活。只有少数人可以进入斯波家编制,实现她们的美*梦。 但在天下乱了百年之后,早已陷入无尽征伐噩梦中的天下武家,会牢牢抓住斯波家的这根稻草。 人心思安,希望总比绝望好。 ——— 多闻山城,自义银在评议会上力压群臣之后,就亲自敲定了斯波家未来的发展路线。 随后,重臣们辞别君上,各奔东西。 明智光秀回京都,继续与幕府周旋。 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在伊贺,小心戒备南近江方向的织田军。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去往南河内,完成讨伐战的收尾工作。 而斯波义银亲自在多闻山城督导,由石田三成执行的斯波忠基金第一次年金发放行动。 一艘艘运粮船从琵琶湖,淀川,濑田川等各条水道上岸,借用盟友领土过境,赶往近幾斯波领各地。 在外围武家众目睽睽的围观之下,令人羡慕得发粮开始了。石田三成根据各家上陈斯波义银的人员名单,依次发放糙米。 原本半信半疑的近幾斯波领各地姬武士,在一袋袋粮食面前山呼万岁,欢呼声响彻二十万石领地的上空。 上千名姬武士,连同她们身后的丈夫,子女,亲眷,无不对斯波义银感恩戴德。朝多闻山城方向伏地叩首者,不计其数。 事实证明,中下层武家的心思很简单,谁让她们吃饱,她们就是谁的坚定支持者。 站在多闻山城的天守阁上,眺望多闻山下的奈良盆地,义银迎着风,想着心事。 夏日的风打在他的脸上,很是燥热。身后,蒲生氏乡恭谨的声音传来。 “津多殿,请用毛巾。” 在冰凉井水中浸泡过的毛巾,是进口自天朝华亭的棉布织成,价值不菲。 义银接过毛巾,在脸上搓了几把,质地柔软,也不掉毛,真是舒服得紧。 “上好的棉布用作毛巾?怎么如此奢华?” 蒲生氏乡鞠躬道。 “这是高田阳乃大人从堺港送来的,专供您使用。” 义银看了看手中的棉布,上面甚至还有绣花,无奈摇摇头。 “阳乃这丫头越来越过分了,心思总是花在这些无聊的地方。 等我去了堺港,得好好说说她,钱粮要用在刀刃上,我哪需要这些东西。” 义银倒不是刻意简朴,只是对他来说,在这贫瘠的中世纪岛国上的清贫和富贵,并没有什么区别。 前世里喝可乐吃炸鸡,吹空调看电视,洗淋浴睡床垫的他,在乎武家社会的高端享受吗? 吃白米饭加萝卜干配条咸鱼,都得被底下人背后骂穷奢极侈,迟早败光家业。 就这么个情况,他还能指望什么? 唯一的乐趣,大概就是对义银不经意露出贪恋之色的美艳姬武士,和环绕在他四周的同心众半大小萝莉们。 她们让义银高兴,所以,义银愿意让她们过得比这时代的人更好一些。 义银随手用毛巾擦了擦脸颊,丢回给蒲生氏乡。 “把阳乃送来的东西都给她丢回去,我的吃穿住行,一切照旧。” “嗨!” 蒲生氏乡看着手中,义银丢回来的毛巾,稍稍愣神。 义银问道。 “怎么?有问题?” 蒲生氏乡感叹道。 “主君待臣下宽厚几乎纵容,对自身却是严于律己,这让我等臣下情何以堪。” 正文 第1277章斯波家遴选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笑道。 “怎么?钱粮刚发下去,我还没心疼,你倒先替我心疼起来了? 之前的评议会上,你可是跟着大家一起鞠了躬,决定支持我的。现在想要反悔劝我,是否晚了点?” 蒲生氏乡叹道。 “君上高义, 我唯有钦佩叹服之心,岂敢阻挠。只是看您省吃俭用,如此苛待自己,我有些心酸。” 义银翻了个白眼,是我不想奢侈吗?就这穷地方,我想奢侈也奢侈不起来好吗! 他抬手在蒲生氏乡心口纠了一把,吐槽道。 “心里怎么个酸法?我倒有些好奇了。” 蒲生氏乡突遭攻击, 脸上一红,讪讪道。 “津多殿, 您可是出家人。” 义银嗤之以鼻。 “出家人就要时时刻刻正经了?你又不是外人。” 一句不是外人,听得蒲生氏乡心里一甜,嘴角上翘。可义银下一句话,又让她马上板起了脸。 “氏乡,你这两年貌似都没怎么发育呀。” 蒲生氏乡挺直了腰杆,不服气道。 “津多殿,我长高了不少呢!” 义银瞅了眼她挺直的身板,说道。 “可是胸襟不够呀。” 蒲生氏乡一愣,没往那方面想,反而思索起来。 “主君的意思是。。我太过小气了?” 义银又翻了一个白眼。 他差点忘了,自己有生涯不犯护体,调戏人可不容易。过度一点的笑话, 会自动被对方过滤掉某些轻浮的成分,保持圣洁的形象 真是个可怕的特效呀, 都快赶上阅读文化起来点点,那双无情的404法眼了。 调戏不成, 义银撇撇嘴,难道这辈子就只能当正人君子了?那也忒无趣咯。 将玩心收敛起来,他正色道。 “是的,蒲生姬,你的胸襟要再宽广一些。 古人云,娘子不可不弘毅。我们正在做的事,是要改变武家无尽厮杀的宿命,重塑新的秩序。 我愿意去尝试,你也要跟上我的脚步。要是你掉队了,我可不会停下来等你哦。” 望着义银俊朗的脸庞,洒脱的笑容,蒲生氏乡只觉得双颊发烫,抿着嘴点点头,说道。 “臣下愿誓死追随君上,天涯海角,永不相弃。” 义银说道。 “那好,我现在就有一件事,需要你的担当。” “主君请吩咐。” 义银将目光从蒲生氏乡脸上挪开,重新看向天守阁外的大地, 缓缓说道。 “年中分红的糙米已经发放, 所有人都体会到了我的决心。这钱粮好发不好停呀, 一旦开始发,就必须永远得发下去。 我已经对斯波家所有领地的出仕姬武士做出了庄严的承诺,斯波忠基金的福利范围会很快扩大。 不单单是近幾斯波领,尾张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也会尽快铺开年金,年金的数量要从一年两次的二石糙米,递增到一年两次三石。 再加上我提倡的新生活运动,白米饭,白萝卜,白豆腐,把三白端上桌为目标的福利体系将会逐步推进。 在不久的未来,斯波家的出仕姬武士待遇,会远远超过全天下武家的平均水平。 蒲生姬,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蒲生氏乡恭谨道。 “臣下愚钝,请津多殿示下。” 义银肃然道。 “这意味着,所有出仕斯波家的姬武士都将是我背负的责任,我必须全力维持这个庞大的福利体系。 可是,斯波忠基金不是挖不完的金矿,在保证钱生钱的正常运转之后,每年能够发送的年金数量是有极限的。 斯波家的福利体系,必须在斯波忠基金可以支撑的能力范围内运转。一旦年金系统不堪负重,斯波家业马上就会出现大问题。 斯波福利体系覆盖的人群,不单单是效忠于我本人的姬武士,还有斯波领中侍奉于家臣的家臣。 在年初我宣布斯波忠基金建立的同时,也让近幾,尾张,关东的各地斯波领重臣,上呈了她们麾下家臣团的姬武士名单。 再加上隶属于我的同心众,尼子胜久与高田阳乃管理的各类奉行众,现在的年金数量,大概维持在每万石五十名姬武士的比例。 以未来一年六石糙米的配给,就是万石领地发放三百石的糙米。 呵,万石领地一年的田赋收益四公六民,也就四千石,各类消耗之后,年末的府库存粮都达不到半成。 能从牙缝里省下二百石,那已经是丰年的盈余了。而年金发放的糙米比府库每年竭力节省存下的余粮,还要多得多。 之前,大家对斯波忠基金的福利体系是半信半疑,上呈的名单也在合理范围内。 但随着糙米发放,必然会有人贪婪年金,妄图扩大出仕名单,这会给斯波忠基金增加额外的负担。 蒲生姬,从今天开始,新加入斯波家出仕名单的姬武士,必须通过一套有效的机制来筛选,不允许随意扩编,新增名额。” 蒲生氏乡严肃得点点头,对义银的担忧非常认同。 武家历来不讲道德不谈自律,大包大包的粮食堆在眼前,谁能忍得住,不动心。 如果没有严格的编制管理,斯波麾下各家的家臣团人数会迅速膨胀,把斯波忠基金活活吃垮。 义银看向蒲生氏乡,肃然道。 “我已经对石田三成下了死命令,所有的年金发放要完全按照第一批姬武士名单,必须严格执行。 在编的姬武士即便有战死,失踪,出奔,过世等各种意外缺额,都不允许擅自改动年金发放名单。 要改动名单,只有一条途径。那就是上报同心众,通过同心众笔头遴选,删除旧人,给予新编制。” 义银早就想过,第一批名单中肯定有各家临时扩编的姬武士。 他麾下各家不乏聪明人,也会想到斯波编制因为福利体系逐步完善,会越来越吃香,越来越难进。 趁着第一批名单是由各地自己编篡,上呈主君,把自己的亲信多塞几个进去,是最好的进入机会。 但这件事又不能做得太过分,毕竟人员数量过多,显得吃相太难看。大家心存顾忌填人名,人数最后还是在义银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但这次大把的粮食真的发下去了,各家家中必然有人要眼红。原本半信半疑的福利,竟然特么的是真的,大老板真的在大撒币啊! 前田利益,尼子胜久,明智光秀等重臣愿意矜持,她们麾下的家臣团也矜持不起来。 一个编制,未来就是一年六石的糙米份额,一份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足够喂饱三个成年姬武士。 这时候,谁矜持谁要脸,谁就是傻叉。大家一定会如狼似虎,挤破脑袋想办法入编制,抢名额。 前田利益她们顶不住中下层的压力,只能让义银自己来扛。是他撒钱粮,自然能够决定谁收钱粮。 对于斯波出仕姬武士的编制,义银需要建立一套有利于自己的筛选机制,来培养基层的自己人。 但这件事还不能心急,一步到位是不可能的,必须考虑到方方面面,拿出一整套长期有效的方案。 这个任务,义银决定交给蒲生氏乡,让她以同心众笔头身份,先把这个权力抓起来,再徐徐图之。 同心众是义银近卫,把遴选的权力放在同心众笔头身上,就等于是收归义银自己手中。 可义银这个想法,却吓坏了蒲生氏乡,她结结巴巴说道。 “我。。我来负责? 斯波忠基金,福利体系,编制遴选,干系斯波家的千秋大业,我年少浅薄,万万当不起这个重任。 恳请主君三思。” 见蒲生氏乡慌了手脚,义银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直视她漂亮的大眼睛。 蒲生氏乡回望义银温柔的目光,剧烈跳动的心脏渐渐缓和下来,被义银握着的手掌,下意识反握住主君的手指,心思潮涌。 义银不知她的心理变化,见她平静下来,诚恳说道。 “氏乡,你年少早慧,以稚女之身元服,是我亲自为你带上了乌帽子,出仕斯波家。 北陆道,是你当机立断杀人,为我打开道路。在关东,又是你随我左右,为我拾遗补阙。 山中幸盛离任的时候,带走了旧同心众。现在的同心众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耍心眼,在我面前陈述厉害的吗? 明明是怕镇不住那些成年姬武士,又怕我冲锋陷阵再遇到危险,特地找来一群小丫头牵制着我。 你还找了一套套的大道理,辩得我哑口无言,不得不让你得逞。 怎么?今天你倒知道害怕了? 你我君臣同心,携手走到今日,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比你更合适掌握斯波编制的遴选。 这要从无到有摸索建立起一整套,有利于斯波家长治久安的斯波遴选制度。 或是考试,或是预备,或是实习,都可以尝试,但必须要有效! 氏乡,你愿意帮我吗?” 蒲生氏乡看着主君,脸蛋越来越红,眼神越来越闪亮。 主君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别人,即便是与他同床共枕之人,都不曾受到主君如此信任。 唯有我,唯有我蒲生氏乡,是他愿意托付这件大事的女人。 鬼使神差之间,蒲生氏乡轻轻点了点头,说道。 “我愿意。” 义银满意得看着小妮子点头,松开了手。 他看重蒲生氏乡,是因为蒲生氏乡在关东挑选新编同心众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一套理论雏形。 同心众的姬武士,一样是固定编制,有被外人垂涎的丰厚待遇。 蒲生氏乡从地方武家中挑选小萝莉,把她们放在身边,培养她们对斯波义银的忠诚。 还预备在这些小萝莉长大之后放回地方,加强地方武家对斯波家的忠诚。 这一套挑选,培养,任用的机制,完全可以复制到斯波遴选中,只需要再完善一些细节。 通过地方提名或者公开招募等办法选出人员名单,交给蒲生氏乡考察遴选,灌输忠诚,给予编制。 同心众所部,可以成为斯波家的人事部门,组织部门,忠诚学院,类比蒙古薛怯制度,为大汗培养和拉拢贵胄子嗣,派遣任用。 义银手中的斯波忠基金,不可能福泽太多人,让太多人过上斯波编制内的高品质生活。 所以,他必须提高门槛,一方面是为了控制斯波编制的人数,另一方面是加强天下武家对斯波编制的羡慕和向往。 只有这样,才会出现越来越多的精神斯波人,自带干粮,为斯波家摇旗呐喊。 如果天下武家都将出仕斯波家,当成自己毕生的理想。即便她们无法投效斯波家,也会处处为斯波家考虑,妄图博取一个机会。 武家都渴望成为人上人,惠而不广,才能制造足够的落差感。若家家有饭吃,即便天下大同,也会有不满者,打着源氏白旗反源氏。 义银拍了拍蒲生氏乡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 “斯波同心众要承担起更重要的使命,由你掌控斯波遴选,由井伊直政监督斯波忠基金运行。 你们就是我的尉迟恭,秦叔宝,有你们把守门户,我才能安然入睡。” 蒲生氏乡深深鞠躬道。 “我必不负主君信重,殚精竭虑为斯波遴选趟出一条长治久安的康庄大道来。” 义银点头道。 “我信你。”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 夏日的阳光打在天守阁上,日上三竿,越发燥热。 与蒲生氏乡谈完的义银,摸了摸额头的细汗,说道。 “我有些渴了,我们下去吧。” “嗨!” 蒲生氏乡恭谨跟随义银走出天守阁,心中涌起豪情万丈。 从今日起,同心众的地位将不再仅仅是斯波近卫,而是承担起了更重要的责任。 义银刚才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确,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是守护斯波义银的门神。 不单单是守护义银的人身安全,更是保证他最高权力的最后一道保险。 受命制定斯波遴选机制的蒲生氏乡,等于是掌控了斯波编制的人事任免。 监督斯波忠基金运转的井伊直政,是石田三成背后的眼睛,紧盯着斯波家最重要的财政收入。 她们手里的权力远远高过她们的地位,可谓位卑权重。 正文 第1278章真正的土豪 义银因为缺乏谱代家臣,被迫接受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以斯波料所的形式,把斯波家领地分了个干净。 可这次,斯波忠基金开足马力,在斯波家内进行经济大灌水。 义银抓住机会,给予蒲生氏乡和井伊直政在福利体系中的任免监督大权, 把斯波家的人事权和财政权重新抓在了手里。 他本身就是战无不胜的足利军神,在军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军权,财权,人事权,三权合一。斯波家的最高权力通过有别于武家传统的另一种形式,被义银掌握着。 斯波同心众也是摇身一变, 成为了各地斯波领之外的另一股新势力,斯波家中呈现出中央同心众与地方实力派相互制衡的新局面。 蒲生氏乡因为主君对自己的信赖而欢欣雀跃, 面对极速膨胀的权力,有了一丝新的渴望。 她的年齿日增,渐渐长成了大姑娘。情窦初开,爱慕之心日夜滋生,亦是情难自抑。 同心众的势力大涨,让蒲生氏乡心底不禁产生了一个念头,自己凭什么不能争一争? 权壮怂人胆,啥事都敢想。 义银不知道,自己给予蒲生氏乡的权力,竟会让这个小丫头燃起这等欲念。 蒲生氏乡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念之差,可能会在未来害死自己和井伊直政。 如今的斯波义银,早就成了众女妖垂涎的唐僧肉,多一双筷子, 就多一个对手。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这两个近臣, 如果老实本分倒也罢了,真要动了分一羹唐僧肉的想法,一定会被群起围攻, 优先弄死。 外藩的妖精们还能相互公平竞争,可蒲生井伊两姬,人在中枢,近水楼台,手握大权,朝夕相处,谁能竞争得过她们? 真到图穷匕见之日,第一个要干掉的,一定是对所有竞争者最具有威胁的中央军,同心众二姬。 ——— 淀川之上,义银坐在竖起佛旗的关船中,遥望两岸风景。 近幾斯波领的年金糙米发放,已经接近尾声。看石田三成把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义银便放心得离开了多闻山城。 他等从堺港来的运粮船卸完粮食,搭上了回返的顺风车,走淀川,前往摄津国的石山。 日本的造船技术学自唐朝,数百年来几乎没有长进。 小早船, 又称小型关船, 长约十米,类似中国的内河舢板。 关船,就是船上关所之意。是将小早船同比例扩大,再在船上安装箱型结构顶盖的大舢板。 安宅船,顾名思义,就是在船上安装的宅子。在关船的基础上,扩大坚固箱型,其实就是超大型关船。 岛国古代的造船技术,其实就是一个舢板来回倒腾,变大加盖。 中古时代的日本,虽然是岛国,却不是海洋文明。日本是彻头彻尾的农耕文明,这导致日本人对航海技术相当疏忽。 日本国内的主要海运物流,是依靠风平浪静的濑户内海。 被本州岛,九州岛,四国岛包围的濑户内海,完全不惧外海的风暴,等同于天然的内河运河。 这就导致内河舢板为核心的造船技术,足够日本人自己用了。 平底船在日本内河,在濑户内海是又快又平稳,但遇到外海稍大一些的风暴,就变成了随时可能被掀翻的棺材板。 太平洋虽然名为太平,却是五大洋中最狂暴的海洋。比起英国那边大西洋,日本这边是倒了血霉,摊上这个连年暴风飓风台风的海。 中古时代,缺乏渔网和海船技术的日本人无力出海,无法获取丰富的渔业资源。只好困在自己的火山岛上,在贫瘠的土地中刨食。 没有人天生喜欢受穷,是岛国封闭的环境,匮乏的资源,强迫岛民从出生忍耐到死亡。 有限的物资导致岛民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依靠集体的力量,形成了强迫症一般强烈的集体意识。 武家社会严苛的等级观念,竭力抱团排外的传统,重小家轻大义,寡廉鲜耻的慕强情结,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生存智慧。 看了一会儿两岸不变的风景,感受夏日炎炎的酷暑,义银觉得有些无聊。 他发现左右竟然无人侍奉,忍不住喊了一声。 “来人!” 井伊直政从外面走了进来,鞠躬说道。 “津多殿有何吩咐?” 义银皱眉道。 “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都看不到? 你刚才在做什么?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船坐着和坐牢似的,早知道就骑马去石山了。” 井伊直政苦着脸不说话,眼中余光往外扫。 义银不爽道。 “到底怎么回事!有话就说!” 井伊直政垂头丧气说道。 “大家啊,都被蒲生姬拉去加课了。 我因为要侍奉在主君身侧,才被免去了用功,但必须完成算数和书写的练习,蒲生姬回头要检查。 还有,还有,蒲生姬还命令我对斯波忠基金上半年的报表,写出监督审查的报告总结。 我昨天写了几百字,她看了不满意,指责我对主君安排的差事不用心,要我重新写。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的蒲生姬好严格呀,大家都被她训的很惨。有些人因为学不好,手都被戒尺打肿了。” 井伊直政说得委屈,大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看着义银。 义银眼角一抽。 卧槽,貌似是自己上次给的激励太猛了,蒲生氏乡开始玩命得操练这些小丫头。 原本,斯波同心众只是义银近卫,这群渐渐长大的萝莉已经能够承担一个武妇的责任。 但义银给蒲生氏乡画了一张大饼,斯波同心众的权力会涉及到监督审计,人事任免,忠诚教育。 他对蒲生氏乡提出了新要求,蒲生氏乡自然也对麾下这些小丫头提出了新要求。 只懂得打打杀杀已经不够了,同心众这些小倒霉蛋还得被逼着学习算账本,查文书,监人事。 而且,蒲生氏乡的时间紧迫。斯波忠基金已经开始运转,很快,各种各样的问题就会扑面而来。 井伊直政这边,要监督斯波忠基金的账目,定期完成审计审查。用监督机构的威严和反馈,压住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麾下那些奉行。 蒲生氏乡这边,很快就会有大量的地方人员申请斯波编制,她必须尽快拿出一套试行的准入方案。 考试也罢,举荐也罢,实习也罢,要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不能冷了大家为斯波家效忠的一腔热血。 义银想了想,又看了看井伊直政可怜巴巴的小脸,尴尬一笑。 他几句鼓励,一个大甩手,把多少麻烦砸在了斯波同心众身上。蒲生氏乡现在是替他受过,忙得脚不着地,他还在埋怨坐船好无聊。 脸皮厚如义银,也产生了一些过分压榨童养媳的罪恶感。 这些小丫头跟了他近两年,东奔西跑,不是在打仗,就是在准备打仗。如今还被逼着学文化课,帮他抓牢斯波家中的财权和人事权。 义银摸摸脑袋,说道。 “直政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蒲生姬也是为了你好。” 井伊直政瞅了眼自己面前的主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她点点头,问道。 “主君喊我进来,是有什么吩咐吗?” 义银沉默了一下,摇头道。 “没事,你继续写总结吧,写得好一点,免得蒲生姬那边通不过。” 井伊直政的小脸随着义银的话,鼓成了一个包子脸。随后,她重重得叹出一口气,麻木得走了出去,继续努力写总结去了。 义银尴尬得用手指刮了刮脸颊,干笑两声,继续看向窗外的夏日河景。 蒲生氏乡,真是个努力的孩子呀。等一切上了正轨之后,该怎么赏她呢? ——— 淀川一路顺风,义银默默忍受着孤独,而斯波同心众那些渐渐长大的萝莉们,也在忍受蒲生氏乡的强化培训。 水运比起陆行虽然速度不快,但却可以日夜兼程,省力省心。 不到数日,石山已近。 石山本愿寺,又称石山御坊,大阪城,大阪御坊,大阪本愿寺,乃是净土真宗的本山宗庙所在。 宗派之争,甚至比武家内斗更加激烈残酷。净土真宗,也就是一向宗的崛起,亦是血泪斑斑。 一向宗历来不受佛教各派待见,即便与净土宗一出同源,还是被净土宗排斥为异端邪说。 最初的大谷本愿寺被天台宗捣毁,再建的山科本愿寺又被天台宗联合六角家捣毁。 不得已,一向宗只能脱离京都的天台宗势力范围,来到摄津国石山,建立起石山本愿寺。 天台宗作为京都最大的宗派势力,把威胁自己的日莲宗,一向宗,一个个摁死,撵走,压制得临济宗不敢抬头,也是好本事。 可能是被人三番两次捣毁本山宗庙,产生了心理阴影。 石山本愿寺造得不像是佛家静院,本身就拥有堀濠土垒式城郭,周围还有大量的支城遥相呼应。 八代法主莲如上人在石山重建本愿寺,估计从一开始就琢磨迟早有人会打上门来,硬是将石山本愿寺打造成了铜墙铁壁。 一向宗自初代法主起始,就被正统佛教排斥,只能利用简明的教义扎根在底层民众,在历次打击中苟延残喘。 直至八代法主莲如上人继位,迁移本愿寺到了石山,打造坚固的根据地,改革教团,才真正得以大兴一向宗的道统。 一向宗的教义简单易懂,容易传播,在底层民众中信徒众多。 莲如上人改组的教团,以组,讲,坊为单位,把松散的教众组织起来,拧成了一根绳。 从此,一向一揆成为了所有统治者的噩梦。不管是武家大名,还是宗派上人,都感到忌惮惊惧。 当初对一向宗赶尽杀绝的天台宗山法师,大和佛国奈良法师,开始和一向宗讲起了道理,懂得尊重教义的分歧,求同存异。 要知道,宗教这一行是黑白分明,能用刀枪肉体消灭,佛娘绝不会多说一句废话。 一向宗依靠一向一揆获得了佛教诸派的尊重,终于不用担心被人连砍三条街,继续浪迹天涯。 等南蛮教从九州岛通过南蛮贸易,杀入近幾。处于宗教交锋前沿的一向宗,更是得到了佛教诸派的赞许。 连远在关东的净土宗都竖起大拇指,道一声佛教护法,金刚怒目,降妖伏魔。 石山本愿寺的法主开道场,办佛会,各宗各派都会派人参与,给足了一向宗面子。 义银就是搭上了这波顺风车,来到堺港不远的石山,参与其中。 ——— 石山本院内。 义银看向四周,尼姑们宝相庄严,正在用心辩经,各抒己见。 这里是石山本愿寺的大师堂,大堂长宽,南北五十步,东西四十步,头顶房梁高远。 木制的建筑能造得如此宽广,真是让义银大开眼界,不禁感叹。 还是佛娘有钱,自己刚才赚了一点北陆道的小钱,就膨胀得要四处发粮食,果然还是格局太小。 这堂中的高阶尼姑,代表着各派的脸面。辩经不能输,身上的穿着也不好落了自家宗派的威风。 裹头,袈裟,无不是蜀锦苏织,金丝描线。殿中烟雾缭绕,宛如佛境,让义银吸了一肚子的檀香气。 坐着的是棉布蒲团,看着的是塑金的佛像,着眼之处,无不是富丽堂皇。 丝绸,棉布,檀香,都不是岛国能自产的货物,皆是来自天朝的进口货。 义银以前还奇怪,武家穷得恨不得卖了儿子换钱粮,老公本都烧去打仗了。 堺港每年从天朝运上岸的奢侈品,都是谁在买呢?现在,他算是明白了。 这开一次道场就是宗派炫富攀比大赛,烧掉的檀香就值上千贯。 岛国又不长檀香树,哪年的檀香要是进口少了,都不够一家大宗派日常上香的用度。 还有那檀香油抹身,檀香木作佛珠,更是往水里砸钱,真浪费。 听不懂堂上尼姑们在辩些什么东西,又被周遭土豪烧钱的景象震惊得感到窒息,义银摇摇头,悄悄离开了大师堂。 门外侍立的井伊直政刚要说话,义银示意她噤声,莫要打搅了身后那些个大师的辩论。 然后,他默默走了出去,大口呼吸着没有檀香味的新鲜空气。 正文 第1279章强盛一向宗 义银沿着门廊往侧殿走,井伊直政紧紧跟着他的身后。 沿途的尼姑们纷纷避让行礼,眼神复杂。多少人想挤都挤不进大师堂参与佛会,义银却是大大咧咧跑出来找些清净。 人和人之间,果然无法共情。 义银抬起头,往后仰,让久坐紧绷的背脊, 松快松快。 在岛国当尼姑,可比当武家舒服多了。只要所在宗派的份量足够,就有无数的信众献地,献金。 从天皇到将军,历代统治者几乎没办法在寺庙身上征到税,刮到油, 尼姑可比农民难对付多了。 寺庙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土地租给农民耕种, 金钱放贷出去利滚利, 坐享美好的出家生活。 只可惜这一行太卷了,能熬出头的宗派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不但要有独树一帜的佛理吸引信仰,还得有保护自己宗庙不灭的本事。 例如宗派老大天台宗,每次辩不过别人,就把比叡山的山法师放下山去物理辩经。延历寺支院养了上千名山法师,可不是吃闲饭的。 日莲宗没熬过去,本山被烧,教团被打散,如今群龙无首。本能寺日玄恨得牙痒痒,还不是得给天台宗上供,才能在京都混个山门。 一向宗出了个八代中兴的法主莲如,将一盘散沙的一向一揆搞成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总算是劝住天台宗的山法师,愿意以德服人。 卷,实在是卷。 照义银的看法,各大派的得道高尼就是过得太惬意了。所以大家挤破头,就为了过上大宗派的那种好日子。 一场佛会能烧掉几千贯,连义银这个武家中的大阔佬都觉得心疼, 实在看不下去, 跑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这要是放在天朝。。呵呵。。 天朝的尼姑可是自律得很,三武灭佛,一宗限佛,一场场佛难敲打教育了所有宗派,低调两个字该怎么写。 可岛国的尼姑还没遇到过一场动摇根基的大浩劫,千年以来的崇高地位,让尼姑们早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的没边了。 义银脑海中莫名浮现起一张嚣张乖戾的俏脸,若是让织田信长体验体验这等穷奢极侈的佛会,她会怎么想? 恨不得榨干领地的每一颗粮食作军粮,征走领地的每一个壮丁去打仗,织田信长要是瞧见尼姑们的美好生活,估计眼珠子都要绿了。 义银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恶作剧的想法。 哪天有机会,一定要带着尾张的乡巴佬见识见识天台宗的奢华。反正比叡山就在京都,距离南近江也不远,让那个土鳖也长长眼界。 ——— 义银漫无目的边走边想着心事,前方忽然凑近一人。他身后的井伊直政上前一步, 拦住了那人。 那人也知道分寸, 停下来行礼道。 “津多殿安好。” 义银回过神来, 看向那人,原来是老相识的铃木重秀。 “铃木姬,你也来参与这场佛会盛事?” 铃木重秀恭谨回答。 “津多殿说笑了,我哪配有这等福分。 只是得法主恩赐,允许我前来石山沾染些许佛道净土的祥气,为佛会保驾护航而已。” 义银点点头。 杂贺众是一向宗信徒武装,这些国人抱团自成一党,不为武家政权所容,当然要另寻庇护。 石山本愿寺位于濑户内海东岸,与堺港上下联系,成就了繁茂的商业体系。 杂贺众信仰一向宗,一方面是本宗的教义简单,也愿意吸收底层民众。另一方面是从石山的商业体系中得利。 这些国人彪悍,上岸当佣兵,下水干海贼,手里的货物不干净,需要一个固定的地方销赃,换取生活必需品。 堺港的商人自治集团是一个选择,石山的本愿寺尼姑集团又是一个选择。 一边是眼珠子里只有钱,另一边为了信仰啥都干的出来,杂贺众这是找到了双保险呀。 不论是信仰还是实利,杂贺众与石山本愿寺都绑得太紧,石山佛会自然愿意招募这些强悍的佣兵前来护卫。 义银对铃木重秀笑笑,说道。 “不要妄自菲薄,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纪伊守护代是正经的幕府役职。 我在京中与畠山高政殿下聊到过你,她对你是赞许有加。南河内讨伐战,你肯带兵前来维护幕府大义,她非常感动。 对了,畠山高政殿下据说已经被诸多名门举荐,马上就要荣登幕府管领之位。 你作为她的下官属员,地位就更不一样了。该傲气的时候,不要弯腰弱了幕府的威严。 京都的事我也听说了,一向宗这次是闹得有些不像话。 但我当初答应过你的事也是没办成,你在京都遇到的挫折,我也有责任。” 铃木重秀连声不敢,面上客套的微笑变得真切起来。 她从来就是一副贵妇打扮,以前总被人在身后笑话是沐猴而冠。 自从跟斯波义银合作了一回,这位幕府贵公子就大方得帮她拿到了纪伊守护代的名分。 畠山高政臣服于斯波义银,在幕府混得风生水起,都坐到幕府管领的高位。 铃木重秀与畠山高政的旧怨,也被斯波义银弥合,让铃木重秀成了幕府管领畠山高政的下属高官,出门在外的身份档次是足够了。 土桥守重在京都给铃木重秀捣蛋,硬是用显如上人的名义压着铃木重秀,屠灭了南蛮传教士,闹得一向宗与幕府,织田家交恶。 这也是因为土桥守重嫉恨铃木重秀的地位,早已是今非昔比。 大家都是叛逆的国人众首领,铃木重秀摇身一变,成了守护体系内的正统官员,这让在一个锅里捞食的老姐妹们情何以堪。 义银早就收到了京中的情报,对铃木重秀的处境也是抱有同情。联想起自己在幕府那段里外不是人的经历,不甚唏嘘。 他随意安慰了铃木重秀几句,铃木重秀心中却是充满感激。 义银如今的身份不一般,虽然他自己扯掉了足利家的标签,但在很多人眼中,他比足利义昭更能代表武家天下的正统之光。 这样的上位者轻声细语安慰自己一句,让铃木重秀在盛夏酷热中犹如饮下一碗凉茶,甚是爽快。 她鞠躬笑道。 “津多殿太客气了,我这等小人物的繁琐事扰您费心,您还一直放在心上,实在是让我惭愧。 我这次来,是显如上人听说您离开了大师堂,想请您前往阿弥陀堂一叙。” 义银点头道。 “客随主便,你带路吧。” 铃木重秀行礼之后在前带路,义银带着警惕的井伊直政跟着走。 这次入寺,各派得道高尼云集,即便本愿寺家大业大,也装不下这么多大人物和她们的侍从在本院中活动。 义银只带了井伊直政入寺,蒲生氏乡与其他同心众在别院待命,顺便开展强化教育。 被蒲生氏乡耳提面令一定要保护好主君的井伊直政,这会儿有些神经质,看谁都觉得不像个好人。 义银摇摇头,懒得劝她。反正这些吃得太饱的得道高尼,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个个珠圆玉润,一看就是过着养尊处优的好日子。 想起底层麻木贫苦的百姓在供奉信仰膜拜这些个贵物,义银心中不免嘀咕一句,造孽呀。 石山本愿寺是一向宗的本山宗庙所在,几次被破门毁庙的一向宗,早就得了严重的被迫害妄想症,防范周密。 石山经过三代法主经营,光是管理日常宗法,治安,商务的番众就不下三百人。 外围的支城,村落,都是狂热的信众护卫,还有更精锐的寺内尼兵和杂贺众护持内外,义银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在一向宗眼中,整个石山除了显如上人这位法主,就属自己的安全最为重要。 所以,义银刚才离开大师堂,铃木重秀就凑了上来邀请,可见他的动向时时刻刻都在被人关注着。 ——— 阿弥陀堂。 义银望着金身璀璨的阿弥陀佛像,暗自琢磨着蹭亮这尊大佛需要涂多少斤金粉。 石山本愿寺今天可是让他大开眼界,真是富得流油。 大师堂的奢华已经让人瞠目结舌,等到了阿弥陀堂,一向宗又给穷b义银上了一课。 想想也是,一向宗以一句南无阿弥陀佛即可成佛,吸引天下民众信仰。作为阿弥陀佛供奉的本堂,怎么可能被轻视怠慢? 义银把目光从佛像转移到前方,那里坐着三名得道高尼,一大两小。 双方在佛像前分坐,主左客右,义银面前的三人,就是本愿寺显如和她的长女教如,次女准如。 出乎义银的意料,显如上人看起来,真不像是有了两个十几岁女儿的老尼姑。三人面容相似,看起来就像是姐妹花。 义银暗自感叹,保养得真好。 一向宗是其他宗派对净土真宗的蔑称,虽然时代变迁,大多数人都接受了这个称呼。但在宗派层面,本愿寺一直是自称净土真宗。 关东的净土宗为此事是相当不愉快,你是真,那我就是假咯? 而净土真宗最令人诟病的一点,就是吃肉成家。 不论是南都六宗,还是平安二宗,禅宗和密宗都是戒律森严的唐传佛教。 即便宋代佛教传入,关东的净土宗开始下沉市场简化教义,抢夺底层信徒,也不敢破了五戒十善。 能不能严守戒律是个人操守的问题,但大宗派子弟都是正经的沙门弟子,嘴上总要喊喊口号的。 可一向宗就是佛教和岛国结合最好的本土化宗派,真娘们不虚伪,吃荤结缘生女,都给干全了。 也难怪一向宗会被各派排斥,离经叛道得有个底线,做过头了自然会被群起攻之,四处挨揍。 天朝信佛比较讲究,一是慈悲,二是守戒,不敢越雷池一步。 作为本土化最好的日本佛教,一向宗体现了日本人对佛教的具体诉求。一则活着能不能维护宗派利益,二则死后能不能进极乐净土。 一向宗最有名的两条教义。 其一,他力本愿。 只要你信阿弥陀佛,就算只会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死后就可以往生极乐。 这一下,解决了民众愚昧,不识字不懂经文的信仰门槛问题。 其二,恶人正机。 阿弥陀佛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就算你是杀人放火的王八犊子,只要信仰一向宗,就能被我佛救济。 这一下,扫平了恶党海贼,中下层姬武士通往极乐世界的障碍。 被压榨的愚民民众满意了,不得志的贫苦姬武士也满意了,一向一揆如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即便武家和佛教都不待见一向宗,但一向宗就是打不死,杀不尽,反而越来越兴旺。 说到底,岛国贫瘠,底层困苦。这辈子是过不上好日子了,大家只能寄希望于死后的幸福。 解决不了底层的吃饭问题,即便刀枪再锋利,也铲不掉一向宗生存的土壤。 武力消灭不了民众的绝望,信仰代表着新生的希望。物资不够丰富,精神寄托来凑,这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义银有些走神,眼前的显如上人咏了一声佛号,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尴尬一笑,说道。 “阿弥陀堂的恢宏佛光,令我情不自禁深陷其中,让几位大师见笑了。” 显如笑呵呵看着义银,吹弹可破的白嫩脸蛋,比之少女都不容多让,目中满含慈悲,语气柔善道。 “津多殿客气了。 您是贵客,肯接受邀请前来参与佛会,是我净土真宗的荣幸。 本座不该打扰贵客的雅兴,但本宗与幕府前些日子产生了一些误会,希望津多殿能为本宗出面缓和一二。” 义银一脸为难,说道。 “法主,以贵宗与斯波家的关系,我是不该拒绝您的。 但您也知道,之前我在京中与将军闹得有些不愉快,不得不退邸归领,出家明志。 您与幕府的事,我也是略有耳闻。并非我推脱,只是我一个清净闲人,实在是不方便出面斡旋。” 义银说得自己好像是个局外人,和幕府再无往来一般,其实他就是不想管这件事。 幕府中没几个好东西,一向宗尽是些疯子,她们撕b,斯波家凑什么热闹? 正文 第1280章一个火药桶 摄津攻略是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联手发力,三好家肯定要倒霉。一向宗自己硬要上京杀人,惹恼了足利织田。 如今,显如上人面对摄津攻略是进退维谷,想请义银出面调和,义银才懒得趟这浑水。 斯波家退出京都,就是要把舞台留给足利织田双方表演。 在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两人打出狗脑子之前, 义银坚决是韬光养晦,绝不出头。 一向宗和斯波家,只是在北陆道商路方面的经济伙伴。义银不会为了显如上人的恳请,就改变斯波家的大战略,提前回归舞台。 见义银态度敷衍,显如上人明显有了一丝不悦, 她看向了陪席的那个人。 作为一向宗的上人,本愿寺显如有很多话不方便说。她是高高在上的法主,世俗之争, 铜臭之利都不好从她的嘴里吐露。 那人微微点头,接过了显如上人的话头,对义银双手合十作揖。 “贫尼下间赖廉,见过津多殿。” 义银对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原来此人就是显如上人的左右手,掌管石山具体事务的石山大将,下间赖廉。 下间家从初代法主开始,就是追随一向宗的武家信徒。 在一向宗兴旺之后,下间家更是把持着坊官系统,掌握本愿寺的世俗事务。 下间赖廉恭谨说道。 “法主明白津多殿的难处,您出家修行,已经不理会幕府之事。 但这次的摄津攻略,织田殿下是冲着堺港而来,才会主动与幕府合作。事关大家共同的北陆道商利,还请您理解我们的关切。” 义银微微皱眉,没说话。下间赖廉小心看了眼义银,见他不动声色,便继续说道。 “织田家的领地远在浓尾平原, 即便要对外扩张,也该去拿下北伊势的摇摆武家,南伊势的北畠家。 可织田殿下却是千里迢迢赶来摄津国,要帮幕府为先代复仇。 您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义银其实也有些想不通,织田信长那个无利不早起的家伙,怎么会积极与足利义昭合作,搞起摄津攻略。 攻打三好家,拿下摄津国,对于足利义昭是正肃名分,扩大威信的大好事。 但对于织田信长而言,性价比有些低了。拿下北伊势的墙头草和南伊势的北畠家,吞下整个伊势湾不是对织田家的发展更有利吗? 觉得下间赖廉说的有理,但义银却不好开口。 三好上洛,弄死了他的未婚妻。虽然被大家默认为罪魁祸首的三好三人众已经死了,但三好家身上的污点却不好洗。 义银作为一个为亡妻守节,出家祈福的好老公,他怎么可以质疑摄津攻略的正义性呢? 下间赖廉一边小心观察义银的表情变化,一边说着。 “根据我们收集到的信息, 南蛮人上洛的人员并未全部死去。 有一名出自罗德岛的南蛮教团骑士, 已经出仕织田家, 正在为织田家训练长枪铁炮足轻。” 义银的瞳孔微微一缩,一向宗的情报渠道很厉害嘛,已经查到这件事了。 织田信长就和义银炫耀过,她麾下有来自南蛮人进献的黑人和骑士。 原来那名骑士不单单是西班牙人,还是个来自罗德岛医院骑士团的军事人员,这倒有些麻烦了。 医院骑士团是欧洲最早大规模使用火器作战的武装力量,利比里亚半岛的西班牙人是南蛮教的狂信徒。 双方在支援东征的军事交流中,逐步完善了新式西班牙方阵。 想到织田家有了这种人才,正在训练长枪足轻与铁炮足轻的配合作战,义银就觉得牙在发酸。 传统武家的分封制度,落后的动员方式,只能征召少量的脱产足轻,大多数士兵的战力极其低下。 织田信长手握浓尾平原的大粮仓,一边搞农兵分离,一边训练能够熟练使用铁炮和长枪配合作战的脱产足轻,在岛国真是降维打击。 普通平民接受长枪铁炮的训练,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就可以形成不错的战斗力。 而传统的武家,从三岁开始接受教育,十五岁元服出仕。招募一个合格的姬武士,至少需要十年。 传统武家军势的核心,就是这些备队中的姬武士。武家之间高频率低烈度的作战方式,也是因为牺牲不起太多姬武士。 没有了姬武士,领地没人管,军队没有主心骨,传统的武家政权就会崩溃。 而织田信长要把先进的战法带来岛国,重用平民中选拔的卒族。即便她只是学了点皮毛的半吊子,也足够横扫六十六国的土鳖们了。 见义银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下间赖廉心中暗喜,说道。 “织田殿下决意帮幕府攻略摄津,就是听取了这名南蛮姬武士的建议,妄图拿下堺港。 因为织田家要大规模装备铁炮,需要消耗大量的火药和弹丸。岛国缺乏硝石和铅矿,必须通过南蛮贸易才能得到大量补充。 津多殿,堺港与石山是一体两面,打造了沿海地区的商贸繁荣。 织田殿下来势汹汹,我们不能把北陆道商路的安危放在别人的理智上,必须要未雨绸缪呀。” 下间赖廉态度诚恳,义银却知道她这话半真半假。 一向宗是看重北陆道商路的商利,但其实就算失去了这些钱财,也动摇不了石山本愿寺的根基。 真正让显如上人心里发毛的,是织田信长一旦盯上了堺港,大概率不会放过石山。 正如下间赖廉所言,堺港石山是一体的。 三好家没有侵犯石山的想法,是没实力和一向宗交恶,能守着堺港设卡收税就满足了,但织田信长可不好说。 南蛮教傍上了织田家,就不会让石山本愿寺轻易过关。今天,她们可以怂恿织田信长拿下堺港,明天就可以利诱织田家攻打石山。 石山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重要了。 古时天皇朝廷,就在这里设有难波京。石山之所以被称为石山,就因为本愿寺建造之时,挖出了许多古代的石基,被充作了建材。 义银想了想,说道。 “织田家就算得到了堺港的管理权,幕府也不会允许织田家胡来。 石山本愿寺是佛教宗派抵御南蛮教的前沿,京都诸派不会眼睁睁看着织田家挖掉这堵城墙。 贵宗未免有些太过多虑了吧?” 下间赖廉摇头道。 “津多殿,堺港的情况比较复杂。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内外贸易的枢纽。 岛国对外贸易,是由九州的博多港,通过濑户内海在堺港上岸,往近幾输入。 原本这条路线上只有来自天朝,朝鲜,琉球的货物。这些年南蛮人前来贸易,把她们的歪理邪说也带了过来。 九州的大名已经被商利蒙蔽了良知,被异教邪说侵蚀堕落。而堺港,就是南蛮教的下一个目标。 武家少有精通商务的人才,这些年,堺港一直是由堺会合众纳屋十人众在维持。 十家最有实力的商屋联合管理着堺港,占据此地的武家大名可以不费心力,坐享关税。 千利休是十人众之首,据说千家有贵族血统,和京都的幕府名门关系不浅。 今井宗久跟了斯波家的高田阳乃大人,津田宗及是追随死去的三好三人众,去年失踪的小西隆佐则是南蛮教的虔诚信众。 这些大商人垄断了堺港市面上的粮食,军械,药材,拥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南蛮教依靠南蛮贸易的巨大利益,已经收买了堺港的一小部分商人,引诱她们皈依。 一旦织田家进入堺港,即便幕府有心维持秩序,也难保有人会心怀不轨,刻意制造事端。 我怕到那时候,堺港会发生伤害北陆道商路的突发事件,影响到我们所有人的利益,遂恳请津多殿能够重视此事。” 义银看着下间赖廉滔滔不绝,心中却是冷笑不已,这坊官说话留了半截。 堺港的市场分为金融和货物。 战乱时期,最紧俏的物资就是粮食,军械,药材。这些都是军需品,也的确被堺会合众纳屋十人众掌握在手里。 但金融方面,却是寺院势力吃了大头。 古代金融不复杂,堺港那边主要就是渡来钱和土仓。前者是利用金银铜的兑换价差赚钱,后者干脆就是坐地收钱的利滚利。 今井宗久的买卖就有涉及渡来钱,往来天朝岛国之间,赚些兑换铜钱的辛苦费。 而寺院的佛娘最喜欢赚快钱,九出十三归都算是菩萨心肠的低利息,谁敢欠寺院的钱不还? 一向宗就是附近最强的宗派势力,当年北陆道商路起家,高田阳乃就是从这些寺院的土仓中骗。。不,是借来了第一桶金。 这会儿,下间赖廉在义银面前装起了可怜的小白兔,好像堺港的南蛮人利用贸易的附加条件,挑唆商人闹事,刻意打压一向宗似的。 南蛮人再坏,那也是实物贸易,货物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哪像寺院里放贷的大菩萨,真是空手套白狼,不知道逼出多少家破人亡。 但凡佛娘们手下松一点,南蛮教都不会扩张得这么快。 南蛮教的特点就是教会教友互助互爱,很符合岛国人抱团求生的性格特点。 寺庙势力逼得人活不下去,整村整村的愚民就会转身投入了南蛮教的怀抱,寻求庇护。 一向宗与南蛮教那点破事,说起来是信仰之争,看透了都是利益冲突。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这会儿,下间赖廉在义银面前泪声俱下,指责南蛮教居心不良,她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 佛娘们贪婪无度,不反省自己欺人太甚,反而怪起民众愚昧被异教蛊惑,脸皮真够厚的。 可话说到这份上,织田信长对堺港的野心,也的确引起了义银的担忧。 义银因为足利义辉的缘故,对三好家一直是心存反感,三好家那边对斯波家也是顾忌重重。 但这并不妨碍双方合股,利用北陆道商路赚钱,什么仇什么恨能比真金白银更要紧? 即便斯波义银和三好义继想要对撕,下面忙着捞好处的武家集团也会努力劝劝,以和为贵。 原本义银的想法很简单,即便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通过摄津攻略,把手伸了进来,也就是多放两副碗筷的事。 三好家自己不中用,那就少吃几口,把多余的份量留给足利织田两家就是了。 成熟的北陆道商路分红体系,白得的大批好处,足利织田两家舍得不要吗? 可现在看一向宗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义银有些吃不准了。 宗教上的事,从来就不是理智的事。信仰是挖不完的金矿,是你死我活的切身利益,一向宗不会因为商利丰厚就在信仰问题上妥协。 要是南蛮教和一向宗多年积怨堆砌的宗教火药桶,真的被织田信长这根导火线给炸开了,北陆道商路就麻烦了。 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源头活水,这里绝不可以出问题。 义银刚才在斯波家中大撒币,他需要斯波忠基金持续输血,而这离不开北陆道商路的繁荣。 要是北陆道商路出现问题,义银死的心都有了。斯波忠基金赚不到钱,他拿什么发年金分红,维持斯波家中的稳定? 堺港身边的石山本愿寺,一直是北陆道商路维稳的重要力量。一方面看着堺港三好关所,另一方面压着北陆道一向宗。 显如上人让下间赖廉出面,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觍着脸求义银帮忙。事关自身利益,义银还真不好回绝。 他沉思半晌,说道。 “三好家倒行逆施,必然要为之前上洛肆虐的恶行付出代价。 但堺港的百姓是无辜的,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町民遭受兵灾之苦。” 见义银终于松口,显如上人一声南无阿弥陀佛,露出哀民之色。 “津多殿慈悲为怀,本座好生敬佩。净土真宗愿助您一臂之力,保佑一方平安。” 义银笑道。 “不至于闹到需要法主出手的地步,幕府还有明事理的忠贞之臣。 净土真宗与幕府的些许误会,我会写信告知新任幕府管领,畠山高政殿下。请她为净土真宗在幕府评议中发声,维护贵宗的名誉。” 正文 第1281章放置三保险 义银想了想,继续说道。 “另外,我也会写信给兴福寺长觉座主,请她出面和天台宗的觉恕上人转达我的关切。 一向宗在摄津护法,是为所有信徒护法之大义。比叡山延历寺不帮忙护法倒也罢了,平白污人清誉总不是个好事,影响宗派团结。” 虽然决定插手, 但义银并不想由自己出面,还是要低调。 织田信长那边,他是没什么办法阻扰。但对千疮百孔的幕府,却可以埋点雷。 畠山高政刚才在斯波家的帮助下,荣登幕府管领之位。背靠幕府地方实力派,得到义银暗示的她,必然会卖力得在幕府中刷存在感。 足利义昭的面子?那必然是不用给的。幕府将军和幕府管领日常撕b,幕府各家早习惯了。 只要卡住了足利义昭,织田家在摄津国的行动就会受限, 就可以钳制织田信长对摄津武家的渗透。 初来乍到的织田信长,要是找不到当地带路党,就没多大威胁。 至于天台宗那边,义银就更理直气壮了。 一向宗在摄津国阻击南蛮教,是为佛教护法的绝对正确,没有任何宗派可以反驳这件事的正义性。 京都出现南蛮传教士从事地下传教,天台宗,临济宗,日莲宗等等各派都当了缩头乌龟,不愿意得罪幕府和织田家。 一向宗头铁不怕事,出面帮大家解决麻烦,天台宗却趁机向新将军示好,把一向宗卖了个底朝天。 天台宗被天下各派尊为佛教诸派之首,关键时刻却把一向宗丢出来背黑锅,算什么意思? 若是义银不出面,各派也就是背后啐一声无耻, 还真不能拿比叡山上的觉恕上人咋样。可偏偏义银就较真了,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天台宗这些年做了多少得罪同行的事,只是山法师人多势众,大家无奈忍耐而已。 真有斯波义银这等不怕天台宗的大佬出面,舆情滔滔之下引领众怒,觉恕上人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更何况义银现在是通过高野山认证的中尼正,本愿寺显如找他抱不平,兴福寺长觉帮他转达意见。 这件事等同于石山和高野山一起背书,觉恕上人想要蒙混过关都难,必须给出一个坚定的表态。 南蛮教的扩张,侵犯了所有佛教宗派的利益。一向宗在前面抗雷,天台宗作为老大就算不帮忙,也不好在背后捅刀子啊。 这太过分了! 觉恕上人扛不住这个压力,比叡山延历寺的教团也不会允许她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犯糊涂。 可以想象,京都诸派的态度会转向强硬,对幕府在摄津攻略中的行为更加敏感,绝不会在与南蛮教相关事件中再退缩。 内有畠山高政制衡,外有觉恕上人监督, 足利义昭就不敢在南蛮教的问题上踏错一步。 就这, 还不算完, 义银又说。 “我会亲自去一次堺港,对高田阳乃有所交代。 斯波新选组驻扎堺港,是斯波家为幕府承担的责任,让她多用点心思。 斯波家不会允许任何势力在堺港闹出事端,扰乱了幕府治下团结和谐的大好局面。 堺会合众纳屋十人众能管理好堺港,斯波家便不插手。 若是她们软弱无能,管不了事,让奸人阴谋得逞。斯波新选组作为幕府在堺港的驻军代表,绝不会袖手旁观。 只是,我也不愿意事情走到这一步。真要让斯波新选组出面,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很可能要影响北陆道商路的长期利益。 所以我会秘密前往堺港,与高田阳乃私下交代此事,还请显如上人见谅。” 义银面带歉意,看向本愿寺显如。本愿寺显如脸上早已笑靥如花,见谅?见什么谅?斯波义银做人就是上道!够意思! 显如上人对义银的三道措施,非常满意。 摄津攻略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显如上人是因为刚才得罪了幕府和织田家,自己心里发怵,唯恐摄津攻略会搂草打兔子。 义银防范于未然的三道措施,从幕府,宗派,堺港三方面,都做了保险。从现今的情况看,已经足够让一向宗感到安心。 他甚至还玩了点小手段,把自己即将前往堺港看望高田姐妹的事,嫁接到为一向宗办事上。 有了这层关系,他之后的堺港旅途必然会受到一向宗的严密保护,三好家更不敢轻举妄动。 义银对三好义继递出的橄榄枝没有兴趣,三好家已经开始加速衰落了。 摄津国肯定是保不住,堺港也注定没了。但幕府和织田家暂时还没有跨海作战的能力,三好家退守四国岛,应该还能苟延残喘一阵。 义银并不想和三好义继闹掰,毕竟濑户内海的贸易线还在安宅水军的攻击范围内,撕破了脸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但三好家的颓势已经止不住了,未来完犊子是大概率的事件。 更何况,足利义辉之死是双方绕不过去的死结,就没必要加深合作了。只是为了北陆道商路的好处,双方忍着恶心暂时配合。 至于更进一步?还是算了吧。 ——— 堺港街町巷尾,两个异域风情的美貌女子正在低声嘀咕。 周遭路过的岛国人纷纷朝这边投来别样的目光,她们却沉寂在自己的外语对话中,浑然不在意。 丽璐,阿歌特急躁的说道。 “怎么还不来,不是说那位大人物今天会从这里经过吗?” 克莉丝汀娜,埃涅科瞅了她一眼,叹道。 “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亲爱的船长。 我们现在所在的街道,并不是堺港对我们这些所谓南蛮人开放的区域,你这是在玩火。 我们应该迅速回到港口区,如果被这个岛国的姬武士抓到,你会被抛开肚子。嗯,切腹。” 丽璐耸耸肩,说道。 “坏心眼的克莉丝汀娜,我已经知道了什么是切腹。那是属于姬武士的死亡方式,我可没资格消受。” 克莉丝汀娜撇撇嘴,说道。 “好吧,那我换一种说法,你会被砍掉脑袋。” 丽璐不耐烦得来回张望,说道。 “是是是,我们会被砍头。 怎么还不来呢?难道是港口那个混蛋骗我? 可恶,整整五个金币换来的消息。我发誓,如果今天等不到人,我一定回去给那家伙好看!” 克莉丝汀娜叹道。 “丽璐,说真的,我觉得我们应该立即离开这里,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的消息很有问题,你甚至连什么样的大人物会来都没搞清楚,就敢来冒险,这是在找死。 我们应该找高田阳乃大人谈一谈,你要知道,这岛国上的贵族并不都像高田阳乃大人那么好说话。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大人物真的来了,你也真的拦住了她。你怎么保证她会帮你,而不是选择砍了你的头。 你这是在拿我们的生命看玩笑,丽璐。 我觉得你现在很不理智,我觉得我需要慎重考虑,是否要换一个新的船长了。” 丽璐摊摊手,说道。 “好了,我美丽又迷人的副官小姐,请按下你那另谋高就的可怕想法。你要知道,我们之所以会来到这里,是为了拯救你的同胞。 我一个荷兰人,为了你的同胞,一个英国人,身陷险境。 你就没有一点点的感动吗?冷血的英国小姐。” 克莉丝汀娜翻了个白眼,说道。 “得了吧,贪婪的荷兰船长。坦白承认吧,你只是为了她的钱,她的货。” 丽璐毫不在意同伴无情的揭穿,笑道。 “好吧,这也是一部分原因,但荷兰人和英国人的友谊,万岁。” 见她利欲熏心的模样,克莉丝汀娜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丽璐,你要明白,荷兰和英国现在的关系好,只是因为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太强大了。 未来某天,我是说如果有一天,英国和荷兰联手打破了利比里亚半岛人在海上的垄断地位,我们两国的关系就完了。 荷兰会怎么做,我不知道。但以我对我国那些大人物的了解,她们一定会对荷兰毫不犹豫的下手。” 丽璐无所谓的笑道。 “天真的克莉丝汀娜,未来?你和我谈未来? 未来我们都会死,老死在病床上,喊着曾经爱过又不曾得到过的男人的名字,在悔恨中死去。 现实一点,让我们看看眼前,看看现在。 你的同胞被困在这个远东的岛国,被一群宗教疯子威胁改宗,她需要我们的帮助。 只要我们愿意施以援手,她船上所有的货物就都是我们的了,那可是整整一船来自美洲的上等货! 听着,克莉丝汀娜,我必须得试试,我不能让那五个金币白花。” 克莉丝汀娜不禁呻吟道。 “该死的财迷丽璐,我真是疯了才会选择和你出海,我会因为你的愚蠢被砍掉脑袋! 我诅咒那个拿了你五个金币就胡言乱语的小混蛋,我敢发誓,她肯定是信口胡说的! 你现在回去,一定能看到她在享受用你金币换来的美酒和男人,并且已经把最后一个铜板输在了赌桌上,我敢向你保证!” 丽璐见自己的副官已经近乎要爆发,吓得举起自己的双手,慌忙说道。 “好吧,克莉丝汀娜,我听你的,就再等五分钟。 如果还没有收获,我就回去扒了那个混蛋的皮,我们很快就会离开这里,就五分钟! 求求你了。” 看着丽璐双手合十,可怜兮兮的恳求样,克莉丝汀娜无奈道。 “就五分钟!你说的!我的怀表很准!” 丽璐讪讪一笑,还想拖延点时间。忽然,她的眼睛一亮,指着前方缓缓驶来的一辆牛车,说道。 “快看!那车! 牛车,是这个岛上贵族才有的奢侈品,这里面一定坐着那个大人物!” 克莉丝汀娜眯着眼,注意到牛车周围紧张戒备的数十名姬武士,目中透出迷茫。 她敢确定,码头上的那个混蛋的确是在忽悠丽璐,那家伙在堺港根本没有什么渠道获取情报。 但眼前的牛车怎么解释?数十名英武强悍的姬武士又怎么解释? 难道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 牛车内,义银与高田阳乃对坐,笑道。 “我们君臣,貌似从未在这种场合下单独呆过吧?” 高田阳乃捂嘴轻笑道。 “主君是天上的雄鹰,从来都是骑马出行,牛车这种多用于高门深闺的用具,的确没见您怎么坐过。” 义银拍拍一角,笑道。 “这次来堺港,就低调些吧。 虽然有显如上人的保证,一向宗积极保驾护航,但三好家那边,能不刺激就不刺激了。 这里毕竟是三好家的地界,三好义继的会见邀请被我拒绝了,还是不要太招摇。” 高田阳乃撇嘴道。 “即便让关所的三好康长知道又如何?她难道有胆子对你不利? 三好家对您可是畏惧如虎,您太过多虑了。” 义银笑笑。 “小心驶得万年船,再说了,难得有这样机会和你相处,也算一件美事。” 高田阳乃愣了一下,露出了甜蜜的笑容。 自从两人在京都有了肌肤之亲,主君对自己的态度,确实和以前不一样了。 高田阳乃心中美滋滋,忽然想起主君答应过的斯波忠基金注入资金,算是自己的斯波料所,眼神闪烁,说道。 “主君,石田姬的差事办的不错,斯波忠基金已经开始运营,第一期注入的资金就超过十万贯。” 义银意外道。 “一个多月就注入了十万贯?阳乃,你可真有本事。” 见高田阳乃一副扭捏模样,义银忽然反应过来,这小妮子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嘴上说的是斯波忠基金,心里想的却是斯波料所。 义银无奈一笑,斯波料所。。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叹道。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斯波忠基金就算是你与雪乃的斯波料所,我心里有数。 但是,我现在不能交给你,未来。。嗯。。未来你就知道了。” 义银决心把斯波忠基金在适当的时候,交给高田一系的子嗣看护管理,也就是自己和阳乃雪乃的子孙。 但这时候,斯波料所的真正含义只有义银和明智光秀知道,他真不方便说的太明白。 正文 第1282章意外的邂逅 义银的含糊其辞,却让高田阳乃喜出望外。未来?就是说自己有了入赘的资格? 她甚至没在意义银言中阳乃雪乃的奇怪意味,这世界可没有双女娶一男的风俗。她只是单纯的高兴,忘了细想。 斯波忠基金虽然能量巨大,但对于管理北陆道商路庞大资金的高田阳乃而言,只是她商业体系中的一个分支。 她无意去夺取斯波忠基金的控制权,斯波福利体系的事太敏感, 真抓着了也只会是个烫手山芋。 只要主君肯承认她有入赘资格,就足以让她心满意足,高田阳乃顺势谈起斯波忠基金之事。 “我听闻主君在多闻山城提出新生活运动,说要把三白端上桌。” 义银点头道。 “不错,大量的粮食进入斯波领,为了防止米市收到冲击,必须引导姬武士, 提升她们的消费水平, 消化掉多余的粮食。 我已经安排石田三成去做了, 提高经济作物豆类,萝卜的收购量。糙米可以研磨成白米,豆类可以制作豆腐,萝卜可以制作腌菜。 等过个几年,斯波家姬武士的生活水平,会让天下武家羡慕的。” 高田阳乃沉思半晌,说道。 “主君是想通过这种办法,提高斯波家在武家中的影响力?” 义银点点头。 “让我斯波家的姬武士先过上好日子,后带动天下武家都过上好日子。武家没必要沉浸于打打杀杀,把物资都丢进了战争这个无底洞。 武家天下需要改变一些思路,放下武力对抗的老思想,尝试在和平中过过好日子,物质需要一样可以成为武家阶级新的奋斗目标。” 高田阳乃皱眉道。 “君上高义, 臣下深感敬佩。 但堺港进口的天朝货,南蛮物, 年输入量价值不过百万贯。 即便我通过北陆道垄断了关东关西的物流, 拿下全部市场, 商贸总量也就在五百万贯上下。 斯波忠基金借助北陆道商路这个平台发展, 不可能永远膨胀下去,总会有个尽头。 天下武家大约有百万之数,斯波忠基金再能赚钱,按照一年六石的年金标准,也救济不了其中十分之一。 八万旗本,不,能够维护五万旗本的年金,就已经是斯波忠基金可以承受的极限了。 主君和平发展,让所有武家过上好日子的想法,可能。。” 高田阳乃欲言又止,看向义银,义银却是很淡定的回答。 “我们做好我们的事,至于未来。。要相信后人的智慧。” 高田阳乃恍然大悟,原来主君就是在给天下武家画个大饼。 所有武家过上新生活的目标能不能实现并不重要,忽悠大家先帮斯波家抬轿子才最重要。 过上好日子的斯波家先享受,至于有没有后过上好日子的,总不能侵占先过上好日子的斯波家的利益吧?得靠自己去努力奋斗。 见高田阳乃明白过来, 义银微微一笑,刚要再交代几句, 牛车却忽然停了下来,帘外传来蒲生氏乡严厉的呵斥声。 “大胆!你们是什么人!” 义银与高田阳乃皆是一愣。 这次,义银前来堺港虽然低调,选择坐了牛车遮掩。但这低调也只是做做样子,堺港内外其实都很清楚他的到来。 毕竟斯波同心众身上的羽织皆有斯波家纹,高田阳乃又恭恭敬敬出町迎接,傻子都知道是斯波义银从石山本愿寺过来堺港了。 只是一向宗提前打了招呼,三好家也不愿意惹麻烦,大家装作不知道而已。 此时是谁竟敢作死,拦了斯波义银的牛车?三好家?不会吧? ——— 牛车前的丽璐一头冷汗,克莉丝汀娜护在她的身前高举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在她们面前,蒲生氏乡带着五名同心众挡住了她们的视野,不允许任何投掷武器通向身后的牛车。 井伊直政绕过两人,控制了附近的街头死角。还有七八杆长枪四面合围,抵着两人不敢动弹。 到了此时,一向乐观的丽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牙齿颤抖的说道。 “克莉丝汀娜,我是不是闯祸了?” 克莉丝汀娜根本不敢有任何动作,前方领头的姬武士一直盯着她的腰间刺剑。 她甚至看到对面车后冒出来三把弓矢两挺火炮指着自己,头上冷汗渗出,咬牙切齿道。 “丽璐,你个混蛋,这次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换个船长!我向最爱我的祖父起誓,我真是受够了!” 丽璐苦着脸不敢反驳,对面的姬武士杀气腾腾,她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捅了马蜂窝。 就在两人僵直不安的时候,牛车的帘子被掀起,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两人面前。 丽璐大喜,用她已经很流利的日语喊道。 “高田阳乃大人!能在这里见到您,实在是太好了! 这是一个误会,能不能让这些英武的大人们放下武器,我们没有恶意!” 高田阳乃看到这两人,很是意外,说道。 “你是。。丽。。那个。。” “丽璐!您的朋友丽璐,阿歌特!我刚顺着季风从吕宋来到堺港,还给您带来了不少好东西!” 高田阳乃还未说话,她身后的牛车里传来另一个声音。 “怎么?阳乃,是你的朋友?” 高田阳乃恭敬得下来牛车,对车内鞠躬道。 “主君,是两个南蛮商人,我曾经和她们做过交易。” 丽璐和克莉丝汀娜同时紧张起来,她们来过堺港几次,知道高田阳乃在堺港的身份地位,那是相当的高。 她的主君?那必然是岛国最高层的贵族! 丽璐兴奋得看了一眼克莉丝汀娜,似乎在说。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真的是大大大人物! 克莉丝汀娜回给了她一个白眼,额角暴起青筋。你个蠢货,冲撞了这等大大大人物的座驾,真的会被砍头的啊! 两人眼神交流之间,一条人影弯腰从牛车中下来,抬头挺胸看向她们。 丽璐和克莉丝汀娜一齐看向那人,目光同时陷入了呆滞中,丽璐下意识得说起了母语。 “噢,迈高,这是太阳神来到了人间吗?他真是太英俊了,克莉丝汀娜,我感觉我好像恋爱了。” 克莉丝汀娜还没来得及警告丽璐闭嘴,蒲生氏乡已经不满得一瞪眼,拔出半截打刀,喊道。 “八格牙路!” 她虽然听不懂南蛮语,但眼前这两个南蛮人的模样实在是太不恭敬了! 特别是那个和高田阳乃说话的南蛮女人,眼神直勾勾就像是要扒光主君的衣服一般,这些南蛮人简直就是不通礼仪的禽兽。 蒲生氏乡是在战场上百战余生的悍将,她一声厉喝,杀气腾腾看向丽璐,顿时把她吓得抖成筛子,缓缓坐倒在地上。 克莉丝汀娜这时候也回过神来,叹了一声,拉住丽璐的衣领,让她不至于跌倒在地太难看。 刚才出来的义银看向两人,眼前一亮,好漂亮的两个白女人。 被吓软的这个金发碧眼,看似有日耳曼血统。另一个拼命咬牙站直的红发绿瞳,是凯尔特人? 义银前世也是见过南蛮人的,jjb嘛,教英语的南蛮垃圾多的是,大多是歪瓜裂枣,又普通又自信。 可眼前这般样貌的,还真没亲眼见过,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么漂亮的白种人。 义银身居高位,周遭都是美貌的姬武士,也算是见惯了国色天香的大人物,可那都是东方气质的绝色佳丽。 眼前这两个异域风情的西欧靓妹,让他有些转不开眼睛。回想起织田信长身边的黑珍珠弥助,义银不禁怀疑。 这个女尊世界是否对女子分外青睐,总体颜值似乎比前世抬高许多,上上者更是出类拔萃,看这前凸后翘腿子长,就让人食指大动。 在姬武士看来罪无可恕的两个蛮夷,在义银眼中,却是一次意外的美丽邂逅。 他对愤怒的蒲生氏乡笑道。 “算了,外族不通我们的礼仪,就不要治罪了,我们走吧。” 蒲生氏乡对义银深深鞠躬,然后抬手示意同心众撤去战备,恢复通行队列。 义银对两个吓得快尿出来的西欧美人微微一笑,玩心一起,秀了一把自己快忘光了的英语。 “奈斯图米兔,古德拜。” 说完,他转身就要搭上牛车。 克莉丝汀娜见姬武士们撤去武器,散去敌意,总算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就被丽璐的举动吓得魂飞魄散。 见这位俊朗不似凡人的岛国大人物态度和蔼,甚至说起了克莉丝汀娜的母语,丽璐心神大定。 看到他转身要走,丽璐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心疼起花掉的那五个金币。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她忽然就从软趴状态变得充满力量,一个踏步窜到义银跟前,拉住了他正要上车的衣袖。 “这位大人,请您帮帮我们!”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蒲生氏乡一个箭步上前,就要拔刀砍了这个胆大妄为的南蛮人。 义银也是一愣,这个金发碧眼的傻白甜好勇啊,但身上的味道挺好闻的,没有前世南蛮人特有的骚臭味。 “蒲生姬!收刀!” 蒲生氏乡的刀锋已经到了丽璐的背脊三寸,丽璐吓得寒毛竖起,下意识闭着眼睛等死。 可就是义银这声命令,让蒲生氏乡硬生生止住了动作。 克莉丝汀娜反应过来,冲上前猛地把丽璐拉回来。 丽璐的双手紧紧抓着义银的衣袖,只听刺啦一声,她连人带袖被克莉丝汀娜扯了回来。 义银望着自己露出来的半截手臂,有点懵。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失礼,还真有点另类的刺激感。 高田阳乃尖叫一声。 “主君!” 她脱下外衣,给义银披在身上,遮住他赤裸的半臂,然后用锐利的眼神回望丽璐。 “该死的南蛮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眼前的贵人,乃是当今源氏长者,天下武家之父! 跪下!你会为你的冒犯付出代价!我要亲手拧下你愚蠢的脑袋!” 义银拍拍高田阳乃按在自己身上的手,两层衣服有点闷呀。 “阳乃,没事。” 不就是光个膀子,义银早对武家礼仪的衣着规范不爽了,大夏天的还要男人穿着得体,这是要捂痱子吗? 好在义银的地位今非昔比,衣料选择一些透气的,还好坚持坚持,缺点就是容易撕开。 望着丽璐手里的半截衣袖,义银还有点没回过神来。这南蛮女人的脑子都长熊上了?智商都点颜值上了?真是不怕死啊! 义银扫了一眼街头巷角,已经有些町民偷偷摸摸在张望。 “蒲生姬,把她们两个带回去。 嗯,动作不要太粗鲁,她们只是不通礼数,客气一点。” 义银披着高田阳乃的外衣,转身钻入牛车。 高田阳乃回头,恨恨瞪了眼吓得脸色发白的丽璐。 刚才她还和主君在牛车里亲亲我我,恨不得这一路永远走不完。 现在倒好,自己认识的南蛮人犯了大不敬之罪,她还有什么脸登上主君的车。 这个应该千刀万剐的贱胚子! ——— 路上的一点小插曲,并未在堺港引起一丝波澜,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义银的牛车走后,一条鬼鬼祟祟的身影转身离开这里,直奔港口区的教堂而去。 幕府尚未允许南蛮教在近幾传教,港口区的教堂是三好家在收取南蛮教徒大笔进献之后,允许南蛮教修建一处式样独特的住宅。 在这所不方便对外公布的教堂内部,南蛮司铎路易斯,弗洛伊斯正在为伯多禄,包蒂斯塔为首的京都殉教者们,举办仪式。 这些人的尸身已经被京都的佛教徒天葬,丢到野外喂狗去了。 弗洛伊斯只能带着堺港的信众为她们祈祷,然后将她们的名单送回罗马,恳求南蛮教徒的爸爸,罗马主教能够为她们封圣。 就在庄严的仪式完成不久,一名南蛮传教士脚步匆匆走了进来,对正在收拾物品的弗洛伊斯说道。 “虔诚的弗洛伊斯,我们可能遇到了麻烦。” 弗洛伊斯淡定的回答。 “我们在这远东岛国上遇到的任何麻烦,都是*对我们的考验。” 正文 第1283章异域的风情 那名传教士肃然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低声咏道。 “赞美**。” 弗洛伊斯也是同样的动作。 “赞美**。 我的姐妹,告诉我,*又有什么新的考验在等着我们。” 那名传教士面色难看道。 “那个丽璐,阿歌特和她的副官,她们拦截了斯波家督的牛车,被姬武士带走了。” 弗洛伊斯皱起了眉头。 “她还没有死心吗?” “这个贪婪的荷兰人, 为了威廉,亚当斯的那一船肉豆蔻。。她简直是疯了。” 弗洛伊斯沉思半晌,问道。 “威廉,亚当斯考虑得怎么样了?她愿意改宗吗?” “没有,顽固得就像一块石头。 她的二十三名船员全部同意改宗,就只有她一个人, 还在抗拒我们的善意, 不愿归附罗马的荣光。” 弗洛伊斯说道。 “那就把她立即送走, 送去九州岛,不要让她继续待在堺港。” “这很难做到。 威廉,亚当斯的船是被岛国人发现,拖回堺港的。 船员虽然名义上转交给了我们,但人还关押在三好关所的牢房中。如果我们想把人送走,必须给三好关所一个合理的解释。 原本我想利用监牢的压力,迫使她们改宗,可那个麻烦的丽璐,阿歌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 威廉,亚当斯的船上有着她们在香料群岛的收获,整整一船肉豆蔻。亚当斯以此为报酬求救,那个贪婪的荷兰商人不会轻易放弃的。” 弗洛伊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南蛮教传教士来到这个远东的岛国,一直宣扬她们身处的罗马是唯一的南蛮教派别。 其实在遥远的欧罗巴, 新教已经崛起,完全脱离了罗马的掌控。 堺港的三好家不知道这件事, 把遇难的南蛮教徒交给了堺港的南蛮教会,这就是一个南蛮教急于遮掩的大麻烦。 威廉, 亚当斯是英国人,这些南蛮人信仰的南蛮教是英国新派。 她们的五艘船从英国出发前往美洲,路途中损失四艘船,只剩下二十四人。 她们在香料群岛低价买到了整整一船的肉豆蔻,货比黄金,足以让所有人回到英国之后衣食无忧。 可惜她们的运气太差,在太平洋上遇到了风暴,海难之后船只漂到了岛国的海岸线不远处,被三好家发现,拖回了堺港。 三好家对这些南蛮人没有兴趣,便交给了南蛮教会处理,她们只是拿走了船上的肉豆蔻。 可愚蠢的丽璐,阿歌特却被威廉,亚当斯的巧言令色迷惑,为了那已经不存在的一船肉豆蔻卖命。 弗洛伊斯要维护南蛮教会的利益,她不能让岛国人发现,南蛮教内部其实是分裂的,还有其他的派别存在。 她坚信,罗马的南蛮教是正统, 应该独自包揽这个岛国的信仰,绝不能让异端前来分一杯羹。 那个愚蠢的丽璐, 阿歌特为了不存在的肉豆蔻, 竟然拦截了斯波家督的牛车。 弗洛伊斯对岛国内部的政权有一些了解,那位斯波男家督是这个岛国有数的最高权力者。 希望那个荷兰人因为她的莽撞,被这个岛国的姬武士砍掉脑袋。照这个岛国的野蛮规矩,就应该是这个下场。 弗洛伊斯默念**,为自己刚才心底透出的杀意忏悔,并感谢**消除了这个荷兰隐患。 她说道。 “丽璐,阿歌特和她的副官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你不用太过在意她们。 但威廉,亚当斯的确是我们的麻烦,尽快感化她吧。三天,嗯,她只有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就把那些船员领回来。如果还有迷途的羔羊不愿意改宗,就送她下**去忏悔吧。” 那名传教士低头行礼。 “您的意志。” ——— 堺港,新选组驻地。 这间当年三好家送与新选组临时驻扎的宅院,早已是今非昔比。 高田阳乃这几年陆续买下周遭所有的宅院,将驻地的面积扩大了数倍。奢华的住宅群,已然成为了堺港一景,连义银都为之惊叹。 此时,义银正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打量着座下滔滔不绝的丽璐和抿唇不语的克莉丝汀娜。 陪坐的姬武士恭谨坐好,但心中都很不解,主君为何对这两个僭越的南蛮人如此客气,不但不治罪,还愿意听她们的废话。 义银打量着两个异域美女,心中嘀咕着。这两个洋妞好正点,前凸后翘腿子长,美的冒泡。 他来一次堺港不容易,愿意费神接见她们,不就是图她们长的好看嘛。 在这个吃顿白米饭都算奢侈的中世纪武家社会,他除了多啪几个女人,还能有什么指望? 和风美女他是看多了,难得看到欧美风,的确有些心痒痒的。这会儿,他满脑子就是怎么想办法啪一回,哪在乎丽璐说些什么。 他的身份不比从前,当年是尾张落难的贫穷贵公子,挨草都不需要找借口,忍辱负重被千姬骑,万姬跨都没问题。 现在,他贵为源氏长者,先代夫婿,武家之父,不方便艾草了。姬武士们看得严,不会允许自己的爸爸随便被人啪。 和几个重臣啪,还能忽悠蒲生氏乡为了斯波家,看门把风。但这两个南蛮人要对义银用强,蒲生氏乡怎么可能容忍呢? 生涯不犯傍身,草人就是艾草,义银也很为难。总不能为了爽一回,眼看着这两个欧版美女被姬武士们砍成肉酱吧? 义银在上面苦恼,所有姬武士看主君不动声色,也不敢插嘴。 只见丽璐说到口干舌燥,最后终于舔舔干涸的嘴唇,停了下来。 她的话音一止,义银也停下来怎么合理和两个异域美女啪啪啪的思索,看向丽璐。 见她一脸期待的表情,义银微微一笑。就当卖个情面吧,为日,先给点甜头。 义银转头对高田阳乃说道。 “她说的那个威廉,亚当斯,现在人在哪里?” 高田阳乃皱眉道。 “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据说三好关所已经把人交给了南蛮教会处理,毕竟这些人都是南蛮信徒。 但南蛮教似乎还没有将人领走,暂时还在三好关所的监牢里待着。” 义银点点头,说道。 “把人领回来。” 高田阳乃一愣,问道。 “领威廉,亚当斯一人,还是二十四名船员全部领回来?” 义银笑道。 “丽璐不是说了吗,其她人都已经愿意改宗,南蛮教会保证她们的安全。 我们只要威廉,亚当斯,三好康长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要一个人和要二十四个人的人情是不一样,义银就算金虫上脑,也不舍得让三好家占这么大便宜。 人情债还起来很麻烦,义银连这一点点人情都不准备欠三好家的,以免日后还起来麻烦。 所以,他特地点了三好康长的名字,说明这是斯波家欠三好康长个人的一点点小人情,不要牵扯到三好家。 高田阳乃明白他的意思,对坐在后面的近藤勇说道。 “你带几个人,去三好关所一趟,把威廉,亚当斯领回来,请三好康长大人给斯波家一个面子。” “嗨!” 近藤勇鞠躬离开,义银的眼神却盯着她身边神色黯然的由比滨结衣。 近三年不见,这个当初在同心众被伊贺众欺负,让义银发火,给予新选组高位的姬武士,似乎又被排挤了。 这家伙是不是天生弱气?怎么走到哪里都被人欺负? 义银看了眼高田阳乃,见她并不觉得这个安排有什么问题。更加肯定,这是平日里欺负惯了,完全没有违和感。 要知道,由比滨结衣所领的新选组,才是高田阳乃的部众,近藤勇的壬生狼是高田雪乃的人马。 虽然壬生狼当初也是被高田阳乃借给高田雪乃的,但那时候的壬生狼还只是一群没名没分的浪人。 新选组,是义银亲自下令组建的堺港驻军。不管怎么看,壬生狼都不可以爬到新选组的头上,这不符合武家尊卑有序的规矩。 可高田阳乃却在义银面前大大咧咧这么干了,这说明什么?由比滨结衣平时就是这么个软柿子,随便捏嘛。 义银心中有了一点不舒服,由比滨结衣再怎么软,那也是义银钦点的新选组组长。 高田阳乃这么欺负大熊妹,有没有考虑过领导的感受? 显然,高田阳乃还没发现自己做错了事,犯了忌讳。义银笑了笑,默默记在心上。 他对丽璐说道。 “你们跟近藤勇去吧,她不认识威廉,亚当斯,领错人就不好了。” 丽璐大喜过望,学着岛国的礼仪深深鞠躬。 “谢谢您,仁慈的岛国领主贵族大人,感谢您救了克莉丝汀娜的同胞,我们这就去!” 说完,她拉着克莉丝汀娜就走,为了追赶先走的近藤勇,噼里啪啦一阵跑,把姬武士们看得眼角抽抽。 蒲生氏乡哼了一声,低声道。 “实在是太失礼了。” 义银的眼中倒是欣赏,元气金发娘,冷艳红发女,嗲嗲的。哎,可怎么才能啪一啪呢。 他正在感叹高贵如自己,都无法随心所欲想啪就啪,人生真是不自在呀。 高田阳乃也和蒲生氏乡一样不舒服,问道。 “主君为何如此厚待这两个僭越的南蛮?不砍下她们的脑袋已经是法外施恩,何必要满足她们的无理请求?” 义银笑道。 “阳乃,她们可是你的朋友,也是你请我饶恕她们的性命。” 高田阳乃说道。 “南蛮贸易中,西人葡人总是附带着传教的条件,如果不接受,往往在交易中会被打压。 不单单是涨价,有时候还会刻意把货物卖给南蛮信徒,扰乱市场的正常交易。 她们就是依靠这一套手段,迅速打开了九州岛的局面,让南蛮教得以迅速扩张。 堺港的情况很特殊,石山就是一向宗的本山所在,狂信徒众多。我要是答应了南蛮教的条件,一向宗那边交代不过去。 丽璐和克莉丝汀娜这样的英人荷人,她们的交易只是为了钱,从不附带信仰要求。 虽然价格不算太低,但有她们存在,西人葡人也不敢对我做的太过分,所以我才希望主君能原谅她们这次的鲁莽。” 义银点头道。 “不错,她们自己也说了,南蛮教不是铁板一块。 只是在岛国的南蛮教会很忌讳这一点,不愿意让我们知道。” 高田阳乃笑道。 “狂热的南蛮传教士,她们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有着莫名其妙的坚持。这倒容易理解,一向宗也是如此。” 义银也觉得挺好笑的,南蛮教是把岛国人当傻子吗?俺耳盗铃有意思吗? 以为她们不说,岛国人就不会知道南蛮教中派系也不比佛教少?指望所有岛国人信仰的南蛮教,都是罗马那一宗? 两世为人的义银,当然很清楚南蛮教的底细,但他并不在乎。 本土占地为王的佛教寺庙,外来贸易称霸的南蛮教会,都不是统治者喜欢的存在,这些王八犊子只会给统治阶级捣蛋。 可是统治者也没办法,武家社会物质贫乏,统治者既无法满足平民的物质需要,也无法满足她们的精神需要。 物质可以用刀剑胁迫,但精神真的就让宗教占领了。 统治者对佛教宗派妥协,是因为如果没有这些信仰支撑,底层民众的绝望会让本就不稳定的武家社会,更加动荡。 当年足利义满灭了神道教,却不愿再消灭与神道教牵扯甚深的佛教,就是这个原因。 在信仰上吃独食的佛教,可是过上了一百多年了美日子,直到南蛮教来了。 狗咬狗嘛,让她们自己斗去。只要她们别碍着义银做事,更别溅着义银一身狗血。 见义银微笑不语,并不说帮助丽璐的理由,井伊直政表情严肃出列鞠躬道。 “主君,这两个南蛮人值得斯波家付出一个人情吗?” 井伊直政直言不讳,把诸姬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义银嘴里发苦,他最怕的就是井伊直政这个状态。这小妮子犯起拧来,就一定要得到合理的答案。 被这小丫头带起了节奏,姬武士们一齐看向义银,让他不得不开始编故事,总不能说寡人之疾吧。 他就算实话实说自己好色,在生涯不犯的光环潜移默化,众姬也不会相信的,还得靠编。 正文 第1284章持剑在行商 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我是为了她们船上的火炮。” 所有姬武士都面色疑惑,最熟悉南蛮船的高田阳乃想了想,小心问道。 “主君说的是国崩?” 义银尴尬一笑。 “对,对,就是国崩。” 国崩是葡人为北九州武家大名制造的石火矢,据说炮响攻城天崩地裂, 一战可使国运崩塌,遂称为国崩。 也有谣传,岛国人其实造不出国崩。 所谓国崩,其实是来自于葡人商船上卸下来的三磅鹰炮,九州大名用自家公子的身体从葡人手里换来了三门。 种子岛和纪伊国曾经尝试将铁炮放大口径,希望仿造国崩, 最后都失败了。放大版的巨型火绳枪,根本没有国崩的那种破坏力。 南蛮商人坐船远行, 船上总会配备几门小炮,用于驱赶海贼。虽然赶不上战舰的火炮数量和口径,但在这个远东岛国,已经够用了。 义银失口说了一句火炮,大家都没听懂。但高田阳乃谈起国崩,大家就听说过这东西。 蒲生氏乡说道。 “原来主君是想要这两个南蛮人船上的国崩,那我们完全可以大不敬之罪杀了她们,没收她们的商船和国崩。 按她们拦截主君牛车的罪过,三好关所也无话可说。”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心想你这女娃子心好黑啊,就这么恨她们吗? 蒲生氏乡想起这两个南蛮人第一次看到义银的眼神就来气,恨不得戳瞎她们的眼睛。 岛国人看义银虽然惊艳,但至少知道尊卑, 懂得克制情绪。哪像那些南蛮人,赤裸裸的目中欲望让蒲生氏乡只想拔刀砍死她们。 义银摇头道。 “没这么简单。 国崩不是铁炮,装填的火药量, 弹道的控制, 都需要专门训练的炮手操作。 你可以杀了她们,没收她们的船和炮。但我们没有南蛮的技术人员,就无法使用。 国崩如果用不好,炸在自己的手里或者队列中,那可就麻烦了。” 义银知道这时代的实心弹威力不大,但岛国土鳖哪里见过大炮犁地的场面,都得吓尿裤子。要是砸在自己阵中,直接就能崩溃军势。 井伊直政皱眉道。 “既然不好控制,主君为何要指望这种掌握之外的武器去作战? 斯波家有最英勇的姬武士,愿意为您死战。” 义银瞅了一眼,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他说道。 “有南蛮人正在帮织田家训练长枪铁炮的组合战阵,若是有一天斯波家要与织田家的长枪铁炮作战,该怎么应付? 在看到这两名南蛮人之后,我忽然想到,如果真到万不得已,可雇佣南蛮人参战,以国崩破之。” 义银这话倒也不算胡诌。 西班牙方阵最怕的就是火炮轰阵, 而西班牙军队侧翼往往会配备骑兵, 冲击炮兵阵地, 保护方阵。 可这岛国之上,织田家玩不起西班牙方阵,只能搞个乞丐版,义银也一样弄不出火炮,但可以雇佣南蛮商人拉几门上阵。 商船上的小磅炮在欧洲打仗是笑话,但在岛国丐版方阵面前,还是可以一战的。 毕竟大多数岛国人没见过火炮,士气崩溃的可能性很高。 义银的话,让姬武士们半信半疑。岛国的铁炮还没有扩散开,更没几个人见过国崩上阵的场面,让她们很难相信义银的说法。 织田家的长枪铁炮这么难对付?南蛮人的国崩这么凶狠? 可义银自出阵以来,战无不胜,被姬武士视为不败的军神。 他斩钉截铁说要借用南蛮人的国崩破了织田家的长枪铁炮阵,大家只能是信一信,不敢反驳。 话说到这份上,义银暗自松了口气,以为忽悠过去了。可高田阳乃却是一皱眉,说道。 “主君,丽璐的商船往返于大海,一年最多来两次岛国。 把军国大事压注在她们身上,万一她们正好不在日本,又或者海上遇了难,那该如何是好?” 义银一口血差点喷出来,自己好不容易忽悠住这群满脑子杀人放火的傻娘们。高田阳乃好赖不赖的一句话,要让众姬动摇疑惑起来。 老子就是想啪洋妞,懒得再编故事了!义银假装不悦,板起了脸说道。 “军国大事,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日常多积攒一分,战时就多一分把握。 我不过是付出一个小小人情,预备一个后手,未必真指望用上。 斯波家与织田家之间的问题,还没有到需要通过开战来解决的地步,这只是一个保险而已。” 义银这话有点强词夺理,但他是老大,又明显不乐意继续聊这个话题,大家自然识趣得撇开话题。 高田阳乃低头抿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主君忽然对她有些冷淡,貌似对她有了意见。 义银不过是见色起意,想换换口味,硬是让高田阳乃逼到墙角。再加上之前由比滨结衣的事,心情当然不会好。 万人之上的尊贵殿下,打打野食就这么难吗?还得和你们这些女人反复解释? 场面僵了,义银也不想再多个人出来插一句,让自己再次陷入尴尬,干脆自己找起了话题。 他看向躲在后排小心翼翼坐着的今井宗久,笑道。 “阳乃,她就是你时常提起,那个在堺港尽心尽力帮衬你的今井宗久?” 高田阳乃还在琢磨,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主君,忽然听到主君发问,下意识点头道。 “嗨,她就是今井姬。” 今井宗久正小心翼翼坐在最后,看神仙打架,没想到义银一句话把她架了起来。 她赶紧出列鞠躬,颤颤悠悠说道。 “堺港今井宗久,拜见津多殿,殿下晚安。” 义银看她谨慎模样,笑起来。 “我记得我赏过你二十石北大和知行地,为何不称臣下?” 今井宗久也是第一次见到斯波义银本人,虽然惊艳主君的神颜,但更害怕自身举止失措,惹来大麻烦。 眼前诸姬皆是斯波家栋梁,她这个半路入伙的商人哪敢在她们面前大声喘气。 刚才她可是听得清清楚楚,那两个莽撞南蛮女人的脑袋,已经在刀尖上滚了三滚,差点就没了。 眼前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高层武家,在她们眼中,非武家不算人。 今井宗久也是出于小心,不敢随便自称臣下,以免引来哪位大人的不满。 当年,高田阳乃初来堺港,找上了今井屋,今井宗久也是被她软硬兼施拿下。 但高田阳乃在堺港的扩张,并未得到斯波家臣团的理解,尼子胜久和明智光秀就在暗中使过绊子。 是斯波义银护犊子,为了帮高田阳乃撑腰,给予今井宗久二十石知行,把她提拔成姬武士。 又反手扣下了明智光秀与山中幸盛各一千石料所的收益,恩赏给高田姐妹,震住家中的异议。 一个商人没有军功傍身,通过商业的歪门邪道,幸进为武家。不知道暗中有多少人看不惯呢,今井宗久当然要低调做人。 但,义银却不喜欢她的低调。 义银已经决定韬光养晦,避免和织田家正面冲突,通过宣扬斯波新生活,来增强斯波家在天下武家中的影响力。 斯波家与织田家的竞争,说到底还是经济实力的对决。 织田信长用革新制度,压榨提升经济能力,加强自己的动员力,这是越战越强的霸王之策。 而义银则通过经济建设,提高斯波武家生活水平,加强自己在武家中的影响力,坐实武家之父爱武家的慈父形象。 双方的道路看似背道而驰,其实拼的还是经济,还是钱粮,而且都难以持久,都在饮鸩止渴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为了体现斯波生活的优越,义银需要北陆道商路持续稳定的发展。让斯波忠基金从中获取利润,满足斯波领地内的新生活运动。 今井宗久这个人很重要,她是堺港有数的大商人,高田阳乃得力部下,北陆道商路的主要操盘手。 斯波家要改变武家以武力征伐的传统思路,传播和平发展真幸福的斯波新理论,需要一个榜样。 就像是当初织田信长为了革新军事,提高足轻的积极性,把羽柴秀吉立为卒族代表人物一样。 义银也需要树立一个搞经济的代表人物,今井宗久不该是混进武家队伍的贱商,应该是武家富豪。 他深深看了今井宗久一眼,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商人。。保养的还不错嘛。。 义银摇摇头,自嘲一声。今天是怎么了?被欧美风吊起了兴致,看谁都往那方面想呀。 今井宗久被义银这句话吓到,低头鞠躬道。 “臣下疏忽,请主君恕罪。” 义银扫视在坐的姬武士们,说道。 “你不是疏忽,是太过谨慎。抬头挺胸!看着我!” 今井宗久下意识被义银喝起,双目直视眼前俊朗若天神的少年。 义银说道。 “对,就是这样,自信一点。你已经是一名姬武士,你怕什么? 你是我的家臣,不是南蛮商人,即便知行只有区区二十石,那也是高贵的武家。武家自有法度,没有人可以随便把你推出去砍头。 在斯波家中,只要是为我做事的姬武士,即便是最穷苦的村落中最落魄的地侍,都可以受庇护于斯波家。 路过的商人就算家财万贯,也得给姬武士大人磕头行礼,因为她们卑贱,不可以冒犯地侍身后高贵的源氏白旗,斯波家纹。 所以,那些商人敬畏,羡慕,拼命想要挤进来。 她们献金,她们仁达,她们政谢,都是为了踏足武家的圈子,享受这份金钱换不来的荣光。 你的运气好,能力强,高田阳乃赏识你。入了编制,得了知行,就应该将自己视为武家的一份子,而不是继续把自己当成一个商人。 你是斯波武家集团的一份子,你的身后有一个强大的斯波家。要用你的特长侍奉斯波家,为家业尽心竭力,抬头挺胸当一个姬武士。 好好做事,让所有人都看看,武家也可以不当穷横的莽妇。一样有善于理财,能过上好日子的富裕姬武士。” 义银一番话,说得今井宗久心花怒放,她其实一直在商人和武家两种身份中徘徊迟疑。 商人是富裕又低贱,武家是贫穷又高贵,今井宗久作为大商人出身的姬武士,又富裕又高贵。 这让她惶惶不安,两边都不将她视为同类,更不知道其他武家会怎么看待她。 可义银这次西巡堺港,在正式场合对她的情况下了定义,也是对斯波家的姬武士团表态。 贫穷不该是武家的标签,这与他在多闻山城的话是一脉相承的。 把大笔物资丢在战争这个无底洞中,不如拿出来搞斯波家的经济建设,这就是斯波家的战略路线。 肯定了今井宗久,就是把她当做一个典型树立起来。让斯波家臣团看到,她们一样可以过上富裕又高贵的生活,就像今井宗久这样。 今井宗久通过义银的认证,不再是武家中的异类。而义银也肯定了今井宗久这类善于理财的姬武士,对斯波家业的正面意义。 放下心事的今井宗久,对眼前的主君是感激涕零,敬若神灵。 她伏地叩首,哽咽道。 “臣下愿为斯波家鞠躬尽瘁,以报主君天恩!” 义银点头道。 “这些年,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敕,今井宗久忠君勤勉,加封北大和八十石。” 今井宗久伏地叩首道。 “臣下谢主君恩赏。” 义银笑道。 “你的知行地加起来不过百石,可能还不如你一天赚取商利之万一,可不要嫌我小气哦。” 今井宗久抬头肃然道。 “君上说笑了。 知行是官身,埋头商贾只是为斯波家服务的差事。哪个是根本,臣下心里清楚得很,不会犯糊涂。”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这个大商人出身的家臣很聪明,她已经明白了义银刻意拔高她身份的原因,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义银对自己的定位是武家守护者,反对织田信长这个革新者,自然不会让商家爬到武家头上蹦哒。 他要打造的是姬武士的美好生活,他给今井宗久的定位是武家富豪,这是必须要确定的根本原则。 正文 第1285章负起责任来 武家社会没有天朝成熟的官僚体系,更像是义银前世某些国家的军政府。 村落小军阀拥护领国大军阀,几个领国大军阀拥护中央幕府某个名门军阀,中央幕府一群名门军阀拥护幕府将军这个军阀头子。 这套玩法,是武家最习惯的传统模式。姬武士通过垄断土地人口霸占军事权,不允许其他身份的人染指,以暴力镇压天下。 不论是被足利义满消灭的天皇朝廷, 还是被武家阶级压榨的平民百姓,任何人都无法挑战武家的军事特权。 可织田信长却走上了一条邪路,她打破了武家的军事特权,把平民提拔为卒族,放了进来。 在她之前,也曾有过英武大名改革武家制度。但大多是浅尝辄止, 谁都不敢真的惹毛整个武家阶级,少数头铁的也是人亡政息。 义银不是织田信长, 他没有与天下武家为敌的勇气。他是站在既得利益者一边,伺机反扑迟早会被天下武家恨之入骨的织田信长。 就因为对自己的定位是武家守护者,是最顽固的保守派,所以义银做事很谨慎,时刻强调武家的尊贵,昭显武家的特权。 他需要北陆道商路,需要斯波忠基金,需要大量钱粮掀起新生活运动,把斯波家打造成武家灯塔,以求得到武家阶级的拥护。 他可以削弱高层武家的利益,改善中下层武家的生存环境。这有利于整个武家阶级,基层姬武士和高层的有识之士会支持他的做法。 但是,他绝不可以提拔商家,为商家打开上升渠道,那就是犯了和织田信长一样不可饶恕的错误。 他必须维护武家的根本利益, 不能打破阶级天花板, 让下面的贱民有机会爬上来,颠覆武家政权。 所以, 义银耍了一个心眼。 他作为上位者,虽然不能提高商家的社会地位,但幸进几个能力强的商人,给予她们武家身份,还是可以被家臣团接受的。 武家政权类比前世的军政府,义银玩得就是军队经商。斯波忠基金就是军方企业,今井宗久就是负责做生意的军人。 武家不喜欢商家挑战自己的地位,但她们很喜欢商业流通产生的财富。 以前武家的玩法,是商人行商赚钱,武家设卡收税,太低效了。义银的玩法是武家亲自下场,持剑行商。 他给今井宗久的定位就是武家富豪,行商的姬武士大人,这是武家集团可以容忍的底线。 商人依然是低贱的,但为主家赚钱的姬武士是武家集团的一份子,必然是高贵的。 义银反复强调贵贱,今井宗久行商多年,经历丰富, 自然明白义银的意思。 双方一拍即合, 义银很满意这个识趣的今井宗久, 给予了百石知行, 也是抬高了她在武家集团中的地位,作为榜样给姬武士们看。 武家社会阶级分明,不单单指武家和其他身份的人。在武家内部亦是尊卑有序,守护体系内外之别,出仕主家的姬武士也分上下。 野人是没有权利的临时工,只有职禄是苦逼打工仔,安堵状是长期合同,知行地是尊卑的分界线。 百石知行,跨过了底层与中层的门槛。 千石以上称谓地头,勉强算入高阶武家的行列。 万石可称大名,幕府也要给予礼仪上的尊重。 几十万石的大名,百万石以上的大大名,那都是雌霸一方的大人物,一笑一怒牵动天下大局。 义银给今井宗久百石知行,承认她已是斯波家的中层武家干部。 即便她犯了错,也不是随便被人砍死的蝼蚁,必须给予主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身份不一样了,别人动刀的时候就会有所顾忌,就有两条命。 ——— 就在义银表彰今井宗久的同时,近藤勇带着丽璐与克莉丝汀娜已经把威廉,亚当斯接出了牢房。 近藤勇只是传了个口信,鞠了一躬,就带走了三好家已经许诺给南蛮教的人。 斯波义银从石山来到堺港之前,替三好家看守摄津国的三好康长早已坐镇三好关所,严阵以待。 她不知道斯波义银只是来堺港看看雪乃,其余诸事勉强算是节外生枝,当然要紧张。 如今的三好家已是内忧外患,得罪不起威望如日中天的斯波义银,一个南蛮人而已,送就送了。 大树将倾,藤之焉附。三好康长很愿意得到斯波家的友谊,为自己存下一份善缘。 如愿以偿的丽璐在威廉面前摆谱,得意洋洋说道。 “幸运的威廉,你能够从那个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平安走出来,都亏我全力营救。 你不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担了多大的风险。。哎呦。。” 丽璐捂着脑袋,她身后的克莉丝汀娜正握着拳头,实在没忍住。 “是啊,你真的很努力,差点把我们两个的脑袋给努力掉了。” 眼前的威廉很虚弱,在牢中咬牙坚持的她,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她是典型英格兰面孔的盎撒人,日耳曼人的分支,金发碧眼。 但英伦半岛高纬度地区特有的淡发色,就像白发中参杂着隐隐的金色,眼瞳也比大陆的日耳曼人淡一些。 白发淡瞳,看起来相当冷漠,再加上长时间关押在牢房中,原本就白皙的肤色,越发苍白,透出一种娇弱的病态。 可看似柔弱的她一开口,声音却充满了磁性与坚毅,犹如在惊涛骇浪中永不妥协的水手。 “亲爱的朋友,亲爱的同胞,感谢你们为我所做的努力。 我必须真诚得向你们表示歉意,肉豆蔻已经被岛国人抢走了。” 丽璐瞪大了眼睛,她难以相信眼前这个看似很老实的白发少女竟然欺了自己。一股怒火冲上脑袋,她忍不住吼道。 “你竟敢骗我!你这个该死的英国佬!我诅咒你永远回不到你那个只有土豆炸鱼的稀烂穷岛!” 她甚至想要上前踹翻这个一脸无辜的死白毛,却被克莉丝汀娜一把拉住。 “够了,丽璐!” 丽璐被她双臂勒在怀里,奋力向前踢了两脚。威廉稍稍往后站了站,处于她的攻击范围外。 “狡猾的英国佬!” 丽璐踢不到人,恨恨啐了一口,说道。 “好了,克莉丝汀娜,放开我,我已经冷静下来了。” 克莉丝汀娜刚一松手,丽璐就窜了上去,想要揍威廉几拳。 正在此时,一把打刀横在她的脖子上,近藤勇冷冷说道。 “安静!” 丽璐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干笑着点点头,不敢再乱动。 近藤勇横了一眼,继续带路走向新选组驻地。她虽然听不懂这三人的南蛮语,但这些南蛮人实在是太聒噪。 丽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克莉丝汀娜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吓了一跳。 “冷静下来了?” 丽璐埋怨道。 “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克莉丝汀娜耸耸肩,说道。 “记住,下次不要骂英国佬,骂狗屎的英格兰人。” 丽璐愣了一愣。 “有区别吗?” 克莉丝汀娜撩了一下自己的红发,说道。 “英格兰,苏格兰,威尔士,爱尔兰,我们不一样。 说起来,她们盎撒人和你们荷兰人才是近亲,跟我们凯尔特人不熟。” 丽璐叹道。 “你开心就好。” 转过头,丽璐看着威廉说道。 “你欠我一个人情,天大的人情。为了救你,我恳求了这个国家的大贵族,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滚回你的牢房,等着罗马教会那帮人把你带回去烧死。 还有一个,就是把你的船作为报酬送给我。你明白的,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易,因为我挽救了你的生命。” 威廉冷静得点点头,说道。 “很公平,但是我做不到。” 丽璐恼怒道。 “什么?为什么?你这个骗子,你想要回去等死吗?” 威廉抬起淡色的眼瞳看向丽璐,缓缓说道。 “我的船员已经同意改宗,她们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信仰,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博爱号。” 丽璐发泄得一击掌,懊恼看向克莉丝汀娜。 “可恶!我可以打她吗?” 克莉丝汀娜瞅了丽璐一眼,说道。 “我早就和你说了,这是个亏本的买卖。” 丽璐无奈摇头,说道。 “你是对的,还好没有为此丢了脑袋,真是幸运。” 克莉丝汀娜指了指前面带路的壬生狼们,低声说道。 “还没完,我们还得回去应对那个少年大贵族。” 丽璐摸摸脑袋,说道。 “还能有什么麻烦?” 克莉丝汀娜瞪着她说道。 “你觉得一个大贵族会无偿帮助我们?这次援救是不求回报的吗? 丽璐,虽然你一直很鲁莽,但我以为你是个出色的商人,很懂得交易的艺术。” 丽璐面色一僵。 “你是说,那位少年会提出很苛刻的要求?” 克莉丝汀娜翻了个白眼,说道。 “愚蠢的丽璐,你终于明白过来了,他当然是需要我们帮他做些不容易做的事。 要不然呢?你以为他是看上你了?” 想起义银的俊脸,丽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说道。 “也许是看上我了?” 克莉丝汀娜一个指节砸在她额头,把她的美梦打醒。 “别做梦了!他是一名贵族,而且是身份及其高贵的大贵族,而且。。还那么英俊。” 丽璐捂着额头讪笑道。 “我当然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克莉丝汀娜,你下手真重,看来你真的很在意他呀。 不过,真的好帅,就像是从神话中走出来的阿佛洛狄忒,第一眼看到他,我以为自己看到了爱神。 他是那么迷人,如果能与他共度良宵,我愿意付出这次航行所有的收益。” 克莉丝汀娜恼怒道。 “闭嘴,丽璐,你想害死我们吗?” 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近藤勇,克莉丝汀娜心有余悸道。 “这些姬武士刚才是真的想杀了我们!你看见她们的眼神吗?她们看那位男贵族,就像是看天上的神灵一般。 你以为那个少年是谁?是酒馆里花点金币就可以骗上床的烂男表子吗?” 丽璐摇摇头,说道。 “克莉丝汀娜,我发现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你也很喜欢他,承认吧。 我发誓,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在意一个男人,这么气急败坏。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要拔剑!还有,放下腿!冷静点克莉丝汀娜,我知道错了! 我们说的是英语,这些姬武士听不懂,你不要紧张。” 克莉丝汀娜皱眉道。 “我们必须离开,那位少年大贵族他懂得英语。天哪,我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英语,很纯正的牛津腔。 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是说,我们要尽快脱身。 你被他的美色迷住了,你会犯错的丽璐。我很了解你,你每次提起他,你的眼中都充满了亵渎的欲望,毫不掩饰。 为了不让你被那些愤怒的姬武士砍下脑袋,我们必须离开。” 丽璐嘀咕着。 “你是说你自己吧。。” 克莉丝汀娜瞪了她一眼,回头看向默默跟着她们的威廉。 “嗨,威廉,我们帮了你,对吗?” “没错,克莉丝汀娜,你们帮了我。” “很好。丽璐她愿意放弃这次营救你的报酬,但是,你也要负起责任来。” 见克莉丝汀娜与威廉自顾自聊了起来,丽璐急了,喊道。 “我没有!我没有放弃索取报酬的权力!” 克莉丝汀娜冷冷看着她,说道。 “如果你再这样,丽璐,我发誓,我真的会放弃你,独自离开。 真的,我保证。” 丽璐见克莉丝汀娜动了真火,她的红发就像是在燃烧一样飘展,顿时怂了。 “好吧,我同意,我放弃,为了我们的友谊,克莉丝汀娜。” 克莉丝汀娜懒得和这个贪婪的家伙废话,继续和威廉聊起来。 “我们可以放弃报酬,但是为了营救你,我们向这个岛国的大人物求救了。我希望你能承担起你的责任,满足大人物提出的要求。 你要知道,这件事并不管我们的事。我和丽璐需要平安的离开,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正文 第1286章恼羞成暴怒 威廉冷静得点点头,很真诚的回答。 “感谢你们救了我,让我得以逃离那些异端的迫害。 我向你们保证,我会尽力满足你们所求助的那位大人物的任何要求,不连累到你们身上。” 克莉丝汀娜满意得点点头,回头对丽璐说道。 “你看,英国佬也有好人。” 丽璐瞅了威廉一眼。 “不是英格兰人吗?” 克莉丝汀娜耸耸肩, 说道。 “这个时候,可以叫英国佬。” 丽璐看了眼虚弱的白毛威廉,再扫了眼克莉丝汀娜的红毛,捋了捋散在自己额头上的金发,说道。 “虚伪的克莉丝汀娜。” ——— 当近藤勇带着三人回到新选组的议事厅,义银正在向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询问堺港的具体事务。 见近藤勇归来,义银笑道。 “速度很快。” 近藤勇伏地叩首, 说道。 “主君天威至此,三好关所不敢懈怠。” 义银对旁边的高田阳乃说道。 “我拒绝了三好义继的会面请求, 三好康长那边我不方便接触。但这个人懂尊卑,我很欣赏。” 高田阳乃鞠躬道。 “臣下明白。” 把这份人情丢给了高田阳乃负责,义银兴奋得让南蛮人入内,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借口爽一爽。 毕竟是洋妞,可遇不可求。 可是,当义银看见跟着丽璐与克莉丝汀娜前来的威廉,忍不住愣了半晌。 白毛?不对,是铂金色,看起来淡淡的像是白毛。 再看她的相貌,让义银眼前一亮。犹如油画中走出来的古典美人,来自欧洲的红玫瑰,优雅, 温婉, 知性。 她的五官端正,大眼睛,双眼皮,脸蛋不是英伦长脸, 而是有些婴儿肥的圆脸,看起来人畜无害。 义银双眼紧紧盯着她,甚至忘了她身边金发的元气娘,和冷艳的红发女。 果然,白毛赛高。 三人学着姬武士的礼仪等候对答,却半天不见动静。陪席的姬武士们也奇怪,主君为何看着这三个南蛮人,迟迟不说话。 时间在所有人的疑惑流逝,终于,义银开了口。 “你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是在监牢中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吗? 作为这个国家的上位者,我对你在这个国度遭受的不愉快经历感到很抱歉,骚驴。” 威廉疑惑得看着义银,她不会日语。除了那声骚驴,义银说的话,她一句都没听懂。 义银看向丽璐,说道。 “我会的英语并不多。” 丽璐醒悟过来,转头把义银的话翻译给威廉听。 威廉看了一眼义银, 很奇怪这个俊朗不似凡人的岛国大贵族, 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客气。 他和那些穷凶极恶登船,抢走自己肉豆蔻,还把自己关进地牢的姬武士,真的是一个地方的人吗? 想了一想,威廉说道。 “感谢您,尊贵的大领主,是您把我从罗马异端的手中拯救出来。 我愿意为自己的自由付出代价,请说出您的要求。” 听了丽璐的翻译,义银皱起了眉头,看向丽璐和克莉丝汀娜。 丽璐谄媚得笑道。 “伟大英武的大领主阁下,我已经成功解救了克莉丝汀娜的同胞,完成了道义上的援助。 至于拯救她所付出的代价,威廉希望由她自己来承担。” 义银撇撇嘴,说道。 “所以说,你们两个想要就这么离开?” 丽璐看着他不悦的折紧眉间,连生气都那么帅。 克莉丝汀娜见她又要露出花痴样,偷偷用指甲捏向她的腰间,那么一扭。 丽璐的脸色忽然煞白,但她又不敢叫出声,一张脸皱成了橘皮,幽怨看向下手颇重的克莉丝汀娜。 克莉丝汀娜没有理她,只是鞠躬对义银说道。 “殿下,我们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向我的同胞伸出了援手。 如今她已经被仁慈的您拯救,我们也可以功成身退了,恳请您的恩准。” 义银瞅了她一眼,没说话。 老子又不是行侠仗义的侠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老子是见色起意!退?你们想退哪儿去? 他还没想到留住她们的借口,一旁的高田阳乃出列鞠躬道。 “主君,您既然已经原谅了丽璐两人的僭越之罪,那就放她们离开吧。 至于您的要求,我会想办法在与她们之后的贸易中,寻求合作。” 高田阳乃总觉得义银今天不对劲,似乎看自己很不顺眼。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决定主动出击,为主君分忧,刷刷好感。 既然主君希望依靠雇佣南蛮人,以得到国崩的军事协助,那么自己就把这个条件加入与丽璐的南蛮贸易中。 丽璐通过南蛮贸易赚了不少钱,她一时半刻舍不得离开这条航线,回返自己的祖国。 高田阳乃准备和她签订一份合约,雇佣她船上的南蛮人,在每次贸易滞留日本的时间内,为斯波家服务。 主君说了,给战事加一份保险。那么高田阳乃就去谈成协议,拿下这份保险,让主君高兴高兴。 高田阳乃大包大揽,以为主君会因为自己的主动分忧而欣慰。 可义银此时,却是觉得这小妮子真是多事,谁让你出来的?还想帮她们脱身是吧?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坏丫头! 可义银也找不到留下南蛮人的理由,总不能说老子想睡她们吧? 绕了半天圈子,还找了个蹩脚的国崩做理由,义银发现自己折腾到最后,还是啪不到南蛮妞,不免有些恼羞成怒。 所谓的位高权重,有个屁用! 高田阳乃的自作聪明,是撞上了义银的枪口,但她还不自知,继续说道。 “这个不通我们语言的南蛮人,也让丽璐带走吧,救她的报酬,我会在之后的贸易谈判中索取。” 高田阳乃的话,让身后的丽璐脸色发苦。搞到最后,还得自己付出代价啊? 但这件事,高田阳乃有自己的看法。这个不通日语的威廉留着也是浪费粮食,斯波家要她有何用? 不如把这个锅扣在丽璐身上,在要求她为斯波家服务的谈判中,增加一枚沉重的筹码。 毕竟丽璐只是纯粹的海运商人,她不是南蛮教那些主动介入岛国事务的传教士,想要说服她带着国崩为斯波家作战,可不容易。 高田阳乃自以为得计,却不想主君忽然爆怒。义银盯着高田阳乃,冷冷说道。 “高田阳乃,什么时候轮到你帮我拿主意了?” 义银直呼高田阳乃的名字,不再是之前亲昵的阳乃,让在场诸姬为之侧目。 高田阳乃更是头上冒汗,伏地叩首道。 “臣下不敢!” 义银看着她,冷笑道。 “也没错,客随主便。你是这里的主人嘛,我总得听你安排。” 这句话更是诛心,高田阳乃面色煞白,身体忍不住颤抖。 “臣下僭越!主君才是这里的主人,臣下罪该万死!” 一旁的丽璐吓得快要憋不住尿意,她小心翼翼看了眼主位上的斯波义银,心里某些欲念一扫而空。 果然是大人物,刚才对自己客客气气那都是假象,还是克莉丝汀娜说得对,我们赶紧溜吧。 高田阳乃在堺港,是一跺脚能吓得大商人磕头请罪的实权大佬。可在这位少年面前,她卑微得就像是一条狗,比丽璐好不到哪里去。 予取予夺的大贵族呀,丽璐回想自己竟敢对这等大人物yy,顿时心有余悸,几乎吓得阴萎。 她偷偷看了眼身边的克莉丝汀娜,对方投来同样敬畏的目光。反倒是听不懂日语的威廉,还是一脸迷茫,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主位上的义银只是一时没控制住脾气,难得一见的金毛红毛要跑,高田阳乃跟着一句话还要把白毛一起送走,把他一下整破防了。 此时,看到高田阳乃趴在地上发抖,义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 可这会儿火都发了,总不能变个笑脸吧?那不成了喜怒无常的二皮脸? 义银扫了眼在场大气都不敢喘的姬武士们,抿抿嘴,说道。 “先散会吧,我去看看雪乃。” 说完,他起身就往外走。 高田阳乃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她不知道主君为何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自己身为堺港的负责人,为主君交涉南蛮事务,哪里有问题? 虽然想不明白,但高田阳乃知道,自己必须有所行动。 斯波家内外势力对她的尊重,是看在斯波义银的面子上。一旦她失宠,后果不堪设想。 主君是擎天大树,阳乃是攀附在树上的藤条,她离不开主君。 高田阳乃咬牙起身,强撑着吓得发软的身体,往门外走去,嘴里喊着。 “我为主君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议事厅,在场诸姬面面相觑,三个南蛮少女更是一头雾水。 话说半截这就散了?我们到底是留是放? ——— 蒲生氏乡等人都没有跟出来,她们把握不住义银的心思,不敢随便行动。 高田阳乃出了门,看到义银面无表情站在门外等自己,咬着下唇鞠躬行礼,然后走到前面带路。 义银跟着走,幽幽看着阳乃的后背。 明知道是自己金虫上脑,但想起高田阳乃硬是把送上门的金毛红毛白毛往外推,义银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肚子里的火越来越旺。 一路上侍立的姬武士纷纷鞠躬,两人越行越深,直到内院一处别致的庭院中。 高田阳乃挥手斥退跪地行礼的侍男,整个庭中只剩下义银和阳乃两人,还有躺在房中的雪乃。 庭中有一处池塘,高大的树荫遮挡着天上的烈日,房间的纸门四面大开通着风。 义银脱了鞋,走上台阶踏入房间,温度骤降。他环视四角,都放着冰盘,缕缕气雾让义银暴躁的情绪安稳不少。 阳乃跟着进屋,并不说话。义银回头瞅了她一眼,冷声道。 “怎么?觉得委屈了?雪乃最近还好吗?” 阳乃不敢反驳,低声回答。 “能吃流食,每日我会亲自为她擦拭身体,以免身着污秽。” 义银看着雪乃仿佛睡着的俏丽面孔,叹道。 “你这个姐姐还算合格。” 阳乃见义银似乎平静了下来,大着胆子上前,想要询问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好,得罪了主君。 可她刚踏上一步,就被义银一只手按住了头。 “我现在的火气很大。” 恼羞成怒的义银也是不管不顾,就在雪乃的床榻前,一手把她姐姐的脑袋用力往下压。 义银双目看着雪乃,只觉得一股怒气从上往下慢慢积累,最后他深喘两口气,感觉自己好多了。 阳乃咽了,小心翼翼看向主君。而义银还在愣愣看着雪乃,觉得自己不是人。 说好的来堺港看雪乃,结果遇上异域风情的南蛮女人,满脑子都是啪啪啪,几乎忘了雪乃的事。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 高田阳乃却不知道他所思所想,见他表情惆怅,弱弱问道。 “主君,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吗?” 义银摇摇头,叹道。 “不关你的事,是我的问题。” 义银这样表态,阳乃更加心慌,她跪在义银面前,抓住他的衣袖恳求。 “主君,我知道错了,主君,请您不要再生气了。” 义银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像是要被丢出门的家犬一般,不禁啼笑皆非。可他又不好解释,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金毛红毛急着跑路,你个阳乃不帮我留人也就罢了,还要把白毛让她们打包带走。 真以为老子是来堺港做慈善的吗?老子要啪啪啪! 这实话能和阳乃说吗?说了她能信吗?不可能的!义银叹了一声,没法子,继续编吧。 他悠悠说道。 “由比滨结衣,是我亲自任命的新选组组长。 新选组这十名姬武士,都是当初随我从伊贺起家的首义之臣,更是我特地从同心众中挑选出来派驻堺港的忠勇之士。” 不得已,义银把由比滨结衣拿出来说事,上纲上线想将自己发怒的原因蒙混过去。 他把新选组说得好似心腹一般,其实由比滨结衣当年只是被同心众同僚欺负的怂蛋。 她麾下新选组是由比滨家的亲朋好友组成,和同心众沾不上边。 但义银硬要牵强附合,别人拿他也没辙,谁让他是主君呢。 正文 第1287章关东有急件 阳乃恍然大悟,原来是为这件事,她解释道。 “主君,并非我有意为难由比滨姬,只是她做事犹豫不决,不适应堺港这边的节奏。 在我尚未招募到壬生狼之前,新选组对堺港商家的威慑力已是越来越差。 由比滨姬的性子被那些商人摸透了, 让她们渐渐不畏惧新选组。不得已,我才会重用壬生狼。 壬生狼们冷酷无情,商人们害怕她们,不敢阳奉阴违,斯波家的商务才好开展。” 义银冷冷打断她。 “这不是理由。” 阳乃的解释,戛然而止。不错,这不是理由, 主君的权威高于一切,不容侵犯。 主君夹袋里拿出来的人, 你不用,自己另外招募了一批,还把主君的人压在底下,这在尊卑有序的武家社会中是很严重的态度问题。 正在高田阳乃沮丧之时,身边传来虚弱的声音。 “不。。不要欺负。。姐姐。。” 义银和阳乃同时一愣,猛地看向床榻,雪乃无力得睁开了眼,正努力瞪着义银,义银苦笑起来。 老子和你姐姐那啥的时候,你不醒,这会儿倒是醒了,你这个护姐狂魔。 看到雪乃醒来的两人万分惊喜,义银也不想再拿些许小错, 继续忽悠阳乃。看在雪乃的面子上, 放过阳乃, 这个借口很不错。 见义银答应不追究姐姐的责任,雪乃再次昏昏睡去。阳乃急着喊来了驻家的医师, 两人就在门外等候医师的诊断。 半晌,医师出来对两人鞠躬行礼,义银急问道。 “雪乃的情况怎么样了?” 医师摇头道。 “奇迹,真是奇迹。我行医多年,从未见过这等事。 以高田雪乃大人的伤势,怎么都活不下来的,可她偏偏昏迷着熬下来了。 更没想到,还有苏醒的一天。她只是有些疲惫,又睡过去了,晚些就会转醒。 奇迹啊,真是奇迹。” 老医师摇头晃脑,长吁短叹,完全不理会两人渐渐发绿的脸色。 义银咳嗽一声,说道。 “我知道了。” 阳乃看向医师的眼神有点冰冷,让老妪一个哆嗦。 她刚才沉浸在医理解释不通的奇迹中无法自拔,才会脱口而出些不中听的话。此时,她反应过来,赶紧行礼滚蛋。 义银摇摇头, 看着医师狼狈不堪的背影,对阳乃说道。 “算了, 今天是雪乃苏醒的好日子。” 阳乃恨恨说道。 “胡言乱语的老妪, 竟敢诅咒雪乃。要不是看她医术精湛,这些天也算尽心尽力为雪乃诊治,我必不会放过她。” 义银说道。 “沉迷医道的专家,不懂人情世故,你和她计较什么,她又不是故意的。 走,去看看雪乃。” “嗨。” 两人再次踏入房间,望着雪乃沉睡的脸庞,义银说道。 “既然你看不上由比滨结衣,我就撤走她的人,由壬生狼接替新选组,近藤勇担任新组长。 由比滨结衣和她的人,我另做安排。 你记住,当初三好家松口的驻扎名额是十名姬武士,壬生狼足足有三十人。 虽然我不觉得三好家现在还有余力和我计较这些,但你做事低调一些,不要让三好关所太过难堪。 毕竟,三好康长还算懂事。” 义银用由比滨结衣之事,掩饰他妄图啪洋妞又没啪成,恼羞成怒的丑态。 如今看在雪乃的面子上,他干脆带走了旧新选组,让阳乃用自己招募的顺手工具,让壬生狼成为新的新选组。 阳乃不知道这些,只觉得义银是宠着她们姐妹,心中甜蜜。 她随口问道。 “主君,那三个南蛮人呢?” 义银回望她一眼,眼神有点不善。高田阳乃莫名看着主君,自己又哪里错了? 叹了一声,义银觉得自己还是算了吧,啪不到就啪不到,心累了,不想搞了。 他说道。 “那个丽璐和克莉丝汀娜是你的生意伙伴,就让她们离开吧。 关于国崩的事,先放一放,我估计这些南蛮人不会愿意介入我们的战事,我再仔细想想。 至于那个威廉,亚当斯,她是我们救出来的人,必须为我们服务,偿还拯救她的代价。 她是英人,熟悉南蛮各方的情况,就先挂在你的名下,找人教她日语,让她尽快习惯岛国的生活。” 义银心里明白,金毛红毛是留不住了,但白毛是他救回来的,可以想办法留一留,来日方长。 阳乃不知道义银心里的小九九,自以为明白了主君的意思。 “我明白了,我会加深和丽璐的商贸关系,尽量给她们一点甜头,让她们舍不得放弃岛国航线。 等她们食髓知味的时候,再请示主君,和她们谈雇佣国崩的事。” 义银愉快得点点头,那就是说金毛红毛以后还有机会啪? “很好,就这么办。” 高田阳乃见主君满意,继续说道。 “威廉,亚当斯的日语,我会找人教授,请您放心。是否要为她取个和名,方便日常工作生活。” “你有什么建议?” “她从海上来,由天意引航至此。引航者,按针也。不如就叫按针吧? 至于苗字,恳请主君赐下。” 义银想起那漂亮的白毛少女,嘀咕着,按针?不怎么好听呀,找个借口驳回。 他肃然道。 “引航?为谁引航?我吗?这有些僭越了。” “臣下惶恐,恳请主君赐名。” 义银想了想,说道。 “自京都退邸归领之后,我渐渐有了一些想法,立志建立武家之华世。威廉,亚当斯在此时出现,正值大志奏鸣之时。 就给她取苗字立华,名奏,给予姬武士身份,职禄十五贯,在你麾下担当南蛮奉行,专职南蛮贸易事务。” 高田阳乃重复道。 “立华。。立华奏。。主君志向高远,臣下倾佩。只是这和名,未免太看得起威廉,亚当斯。” 义银想起白毛少女略带婴儿肥的天使面孔,笑起来。 “我说她当得起,就当得起,就叫立华奏吧。” “嗨!” 高田阳乃只是随口一说,义银坚持,她当然会顺从。 两人正在说话间,身后传来匆匆步伐踏在庭院上的声响。义银回头一看,只见蒲生氏乡面色肃然,站在庭中冲自己一鞠躬。 义银心里咯噔一声。 他刚才在议事厅发火,蒲生氏乡识相得没跟出来,给了他和阳乃独处的时间。 可此时,蒲生氏乡一路冲来内院,不再避讳,一定是出了大事。 义银几步走到门廊上,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上前双手奉上一份信件,说道。 “关东斯波领急件。” 义银眯了眯眼,伸手取过信件拆开,一目十行看起来。 是岛胜猛紧急发来的,上杉辉虎和北条氏康在由良成繁和长尾当长的牵线搭桥下,达成越相同盟。 义银的面色猛地一沉,手掌把信纸捏成一团。 “上杉辉虎,卧槽泥马!” ——— 义银十分愤怒又非常不解。 关东攻略,本质是义银被迫完成系统给予的任务。 系统这个鬼祟的家伙,满口随机属性,但从来只在义银颜值上加点。 在义银颜值点数加满之后,系统就给了一个义银无法完成的任务,锁死了属性加点这条路。 因为系统每次只给一个任务,完成的奖励就是随机属性点。现在是关东任务进行中,义银再无法接到新任务,就拿不到新的属性点。 明明魅力已经加满,下一次随机属性点就可以加其他的属性了。可系统偏偏给出一个看似正常,却难以界定的任务。 义银在关东细细琢磨,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敢肯定,系统这孙子是故意的。 什么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这种含糊不清的目标怎么算完成?结果还不是系统大爷说了算,纯粹的文字游戏。 但义银知道,自己拿系统没辙,即便完不成任务,也不好让任务失败。 失败的惩罚是颜值大跌,变成丑比。颜值崩盘,系统就可以开开心心继续给任务,加随机属性(魅力),但义银却不能接受。 开局一张脸,不好容易混到今天的权位,手下都是垂涎自己美色的舔狗,他不愿意再变成丑比。 义银已经死了加其他属性点的心思,他觉得现在的顶格魅力,几个系统特效已经足够用了。 所以,关东任务对义银而言,可以不成功,但绝对不能失败。 关东任务的重点是两个。其一,帮上杉辉虎。其二,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义银这两年已经琢磨透了,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这个结果,是系统说了算。 自己可以保证的,是帮助上杉辉虎维持在关东的存在,不让任务失败。 最稳妥的一条路,就是联合上杉辉虎不断推进关东攻略。即便无法满足清明世界的要求,也足够保证任务不会失败。 可上杉辉虎趁着义银不在关东,自行独走,打乱了义银的整套计划。 她先是强行攻略下总国,导致兵败如山倒,几乎葬送了去年关东攻略的全部收获。如今,她又和北条氏康苟和,双方达成了盟约。 义银搞不懂,上杉辉虎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以义银对上杉辉虎的了解,战败之后的她应该是憋着一口气,会选择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她从来就是一个不肯吃亏的人,更不害怕打仗。那她为什么会和北条家达成协议?这到底是这么回事? 义银想不通,但他知道关东之行不能再拖了,自己必须放下近幾的事务,马上回返关东。 关东攻略已经在崩溃边缘,他的任务,他的颜值,也快崩盘了,必须立即去关东,挽回大局。 上杉辉虎和北条氏康的结盟,已经把关东攻略的基石砸得粉碎,可偏偏义银又不可能和上杉辉虎闹翻。 不管上杉辉虎干了什么,义银都得帮她善后,因为系统任务要求他必须和上杉辉虎站在一起。 而关东攻略的核心基石,就是保持与北条家的敌对,换取关八州武家集团对上杉家的支持。 义银处心积虑,让北条家承认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建立了足利义氏与上杉辉虎的新关东体系,就是为了打压蚕食北条家。 北条家从伊豆国起家,三代励精图治,拿下相模武藏两国,侵入下总国,已有席卷关八州之势。 在上杉辉虎南下之前,北条氏康已经占据了上野,下野,武藏,下总中间的关东核心区。 房总半岛的里见家,下野的宇都宫家,常陆的佐竹家,都感受到了北条家的威胁。 北条氏康拉拢关八州各地的小大名,为她们撑腰,试探挑衅一方豪强,引发了众怒。 上杉辉虎作为从越后国而来的外来势力,他的山内上杉家督身份能够得到关八州武家的承认,就因为大家都希望她能去对抗北条家。 义银与上杉辉虎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上杉辉虎一直是以为关八州武家做主的关东管领形象示人。 在鹤冈八幡宫完成继位仪式之后,上杉辉虎其实已经对北条家形成了绝对优势。 因为北条家承认了他的关东管领名分,被迫沦为地方势力。 上杉辉虎完全可以中央对地方的态度,温水煮青蛙,号召关八州武家,一步步削弱北条家。 可她的急功近利,让忍辱负重的北条氏康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在下总国一举击溃上杉军势。 上杉辉虎的不败金身被破,她的军事实力被关八州武家们质疑。而她和北条氏康的联盟,更是火上浇油。 关八州那些地头蛇就指望着上杉北条两家拼命,自家可以保住地盘,继续混饭吃。 这其中道理,上杉辉虎明白,义银也明白,他们与关八州武家是在相互利用。 饭要一口口吃,不能四面树敌,关东攻略必须先拿下北条家,再转身对付这些地方大名。 可上杉辉虎偏偏就犯了这个最大的忌讳,与北条家结盟了。 两个巨人握手言和,地方大名必然愤怒上杉辉虎对她们的背叛。 上杉家在关八州的人望跌落,上杉辉虎作为关东管领的名分,她对关八州武家的号召力,都被大大削弱了。 她这是在自断根基。 正文 第1288章敦贺好日子 义银不明白,上杉辉虎为何会犯这种伤害自己根本利益的大错。 他必须赶紧去关东,把这个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关东攻略可以不成功,但上杉辉虎不能被关八州武家排斥出局。 义银不知道系统任务的底线在哪里,因为任务目标太过模糊。他不敢冒险赌任务失败的阈值范围,只能尽力挽回局面。 义银回头看了眼雪乃所在的房间,他已经等不及雪乃苏醒, 只好道一声抱歉。 “阳乃,帮我准备快船,我要走北陆道商路,入秋之前必须抵达关东!” 高田阳乃见义银看信之后面色大变,乖巧点头道。 “我立即去准备。” 被关东最新的消息,搞得义银心情大坏。这时候, 他已经顾不上金毛红毛白毛的后续。 他必须尽快回到关东, 压住上杉辉虎的胡作非为,让自己英俊的脸庞得以保存。 ——— 被岛胜猛送来的关东急件惊到,义银不得不改变计划,从堺港上船,日夜兼程跨越北陆道商路。 从堺港的淀川,穿越京都盆地,入琵琶湖。在北近江上岸后,往北到敦贺港上船,直抵越后直江津。 这条商路已经非常成熟,有高田阳乃的商务系统沿途接应,义银可以最快速度前往越后国。 义银急着走,很多事来不及慢慢安排。 由比滨结衣被他留在石田三成麾下,暂时编入斯波忠基金。 山中幸盛那边他写了信,要求关东姬武士团完成南河内的后续工作,秋收之前走北陆道回返关东。 尼子胜久作为近幾斯波领的最高负责人, 暂时统领全局。 安排好这些事,义银便带着同心众踏上旅途。连足利义昭和织田信长的摄津攻略, 他也顾不上了。 悬挂他旗帜的船只一路畅通无阻, 直至琵琶湖北岸。 他也没再去小谷城和浅井长政废话,上次市君在小谷城的胡闹,给他的印象太过恶劣。 另外,藤堂虎高的意外身亡,也在他和浅井长政之间,留下了一道不可明言的裂痕。 ——— 浅井长政在小谷城遥望义银北行的方向,第二次目送义银离开近幾,前往关东。 随着藤堂虎高忽然死亡,浅井家的大军在织田家的策应下,开入北近江三郡,征集今年的夏收。 三郡武家被浅井织田两家大军南北夹着,又有藤堂虎高尸骨未寒的威慑下低头认栽,开始缴纳兵粮役。 浅井长政在野良田合战三年之后,终于彻底掌控北近江之地,消灭了宿敌六角家,声望日高。 但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藤堂虎高之女,藤堂高虎也跟着犬上郡武家献上了一份钱粮。 浅井长政写信询问坐镇佐贺山城的矶野员昌,却得到了藤堂领自愿编入兵粮役的答案。 藤堂高虎没有学母亲,打着斯波家的旗号和浅井家暗中作对, 而是表示了顺从。在外人看来, 她是因为母亲之死, 被吓破了胆。 藤堂领自愿献金,浅井家身为北近江之主,不允许浅井长政拒绝地方贡献。 可这么一来,藤堂领就成了斯波浅井两家绕不开的死结,藤堂虎高之死再也说不清了。 藤堂家作为斯波家的外样藩,浅井家的领内国众,拥有了敏感的双重身份。 浅井长政惆怅想着,等斯波义银再回来的时候问起藤堂领,自己该如何回答?藤堂领到底算斯波家的飞地,还是浅井家的附属? 斯波浅井两家因为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必然还会继续合作。 但双方在野良田合战中结成的生死之谊,随着藤堂虎高之死,已是荡然无存。 义银不知道浅井长政的愧疚与纠结,他沿着曾经走过的道路,再一次来到敦贺郡。 已经知道他行程的敦贺郡司,朝仓景纪,将他恭谨引入敦贺城,隆重接待。 ——— 敦贺城,居馆。 义银眺望远处的海港,夏日炎炎却无法阻挡商队往来赶路的热情,敦贺郡比当年他第一次路过的时候,可是繁荣太多了。 敦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起点,勾连北陆道与近幾的关键地带,敦贺城便是依托敦贺港建造的敦贺郡司居城。 在唐代时,敦贺港就是重要的海运港口。 岛国西边海岸线的日本海区域,远比日本东海岸的太平洋风平浪静。 外东北的洋流回转,连接渤海国,朝鲜半岛,日本西海岸,形成了一张有效的贸易网。 随着渤海国的消亡,外东北航线萧条,日本对外贸易逐渐偏向依赖濑户内海,北陆道一线的海港被边缘化。 义银开拓北陆道商路,以敦贺港,七尾港,直江津,三港海运为北陆道商路的核心运输节点。 海运成本低于陆运,又顺利绕开了加贺一向宗和地方武家冲突的路上区域,成为关东关西商队青睐的安全路线。 再加上东海道大动荡,今川家失去了东海道三国领地,武田德川北条三家对峙,让原本商队常走的东海道商路彻底淤塞。 这两年,关东关西的物流越来越依赖北陆道商路的海运,让敦贺港再次焕发新活力。 义银看着海港方向想心事,身后传来蒲生氏乡的提醒。他转头看到朝仓景纪走了过来,笑道。 “我这次来得冒昧,给你添麻烦了。” 朝仓景纪鞠躬行礼,说道。 “津多殿太客气了,真是让我无地自容。感谢您这两年的照顾,让敦贺众在北陆道商路中获利良多。 您需要的船只,高田阳乃大人已经派人来接洽过,明日就能到位,扬帆起航。” 义银微微一笑。 “那真是太好了,今天就在此靠扰一夜,明早我就出发。 你也不必太过纠结于商利丰厚,古语云,情义无价。我对宗滴公有过承诺,她当年舍命帮我,我自然要照拂你。 况且这两年,斯波家与敦贺港在北陆道商路中合作得很愉快。你做的很好,也不必太谦逊了。” 听义银提及自己过世的养母,朝仓景纪默默点头。 朝仓宗滴当初为了斯波义银出兵攻打加贺一向宗,朝仓景纪并非没有嘀咕过。可现在看来,还是养母有识人之明。 斯波义银是言而有信之人,这些年他混得风生水起,一直没有忘记对朝仓宗滴的承诺。朝仓宗滴将养女托付给他,真是找对了人。 朝仓景纪能够在朝仓宗滴死后迅速稳住敦贺郡,得到敦贺众的拥护,这与义银的支持脱不了干系。 敦贺港作为北陆道商路重要的节点,原本就从商港关税中赚了不少。 再加上义银刻意让高田阳乃照顾朝仓景纪,给予更高的商路份额,每年的分红又是一大笔收入。 这些钱粮被朝仓景纪用来喂饱了敦贺众,大家吃香喝辣,自然真心拥护她。 其实大家都很明白,敦贺港能在北陆道商路多分一杯羹,是义银看在朝仓宗滴的面子上,给朝仓景纪加了菜。 真让朝仓义景把朝仓景纪搞下去,敦贺众的额外福利就没了,大家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一乘谷城的朝仓义景几次试探,都被敦贺众顶了回去。宗家那边染指敦贺港的阴谋,无疾而终。 望着义银爽朗的笑容,朝仓景纪有些失神。两年多不见,他似乎更帅了。 只是那一头精干的短发,显露他出家人的身份,让朝仓景纪不禁为他惋惜。 斯波义银绝世无双,却年纪轻轻落得未亡人之身,被幕府的新将军逼着出家修行,可谓天妒红颜。 义银见她神色有些茫然,好奇问道。 “怎么了?” 朝仓景纪回过神来,摇摇头,说道。 “没什么。” 越前国距离京都不远,两边的消息往来迅捷,足利义昭忘恩负义之事令天下武家暗自不耻,朝仓景纪也替斯波义银感到不值。 但她却不好多说什么,干脆转移话题。 “津多殿,我听到一个让人不安的传闻。 一乘谷城那边,据说朝仓义景殿下对织田信长殿下上洛成功,名利双收之事非常不满。 我有些担心,如果织田朝仓两家因此发生冲突,是否会影响北陆道商路的安稳?” 义银一愣,看向朝仓景纪。见她一脸肃然,不似作伪,是真的很担心。 朝仓景纪的才能远不如养母朝仓宗滴,敦贺众对她服服帖帖,其一是看在朝仓宗滴的面上,其二就是被敦贺港的巨大利益收买。 北陆道商路要是因为朝仓织田两家的冲突出现问题,朝仓景纪就麻烦了,也难怪她担心。 义银哈哈大笑起来,朝仓景纪问道。 “津多殿何故发笑?” 义银说道。 “我笑朝仓义景殿下未免有些太小气了,当初是她拒绝了将军的请托,不肯上洛。 怎么?她不愿意去,还不允许别人去搏一搏富贵? 织田信长殿下上洛御奉公,有功于幕府。幕府自然要恩赏,让天下武家都知道忠义之士必得善报。” 朝仓景纪苦笑道。 “朝仓义景殿下不是不想上洛,是无力上洛。 大野众那边,正和加贺一向宗斗得厉害。我这边,敦贺众担心参与上洛会惹恼三好家,断了北陆道商路。 得不到大野众和敦贺众的支持,朝仓义景殿下这才熄了上洛之心。但这怨气,怕是不只对织田信长殿下,我大概也被记恨着呢。” 义银摇摇头。 雌霸越前国五代的强藩朝仓家,看似依然强大,其实内部已是一塌糊涂。 朝仓宗滴当年为了帮义银解套,强行发动攻势,拿下了加贺一向宗的大圣寺川,送给大野众。 大野众这两年为了大圣寺川两岸的沃土,和誓要夺回大圣寺圣地的加贺一向宗攻伐不断。 朝仓义景早就对此烦恼不已,觉得这是朝仓宗滴死前刻意给自己添堵。于是,她迁怒朝仓宗滴的养女朝仓景纪,一直对她非常不满。 这次京都事变,大野众不肯离防大圣寺川,敦贺众又不愿意和三好家交恶,一齐抵制上洛。 朝仓义景被迫放弃上洛,丢尽了主家的颜面,新仇旧怨之下,更是恨死了朝仓景纪。 朝仓景纪也是担心,哪天朝仓家与织田家起了冲突。作为越前国连接近幾的突出部,敦贺郡是首当其冲,肯定要倒霉。 义银觉得她太过多虑,说道。 “朝仓义景殿下与织田信长殿下不可能发生冲突。 别看朝仓义景殿下说了些气话,但她不会轻易妄动刀兵,原因有三。 一者,大野众与加贺一向宗敌对日久,朝仓家不可能不防着身后的加贺国。朝仓义景殿下无法集中全力针对近幾,与织田家为难。” 朝仓景纪想了想,点头道。 “津多殿所言甚是,除非朝仓家与一向宗联盟,否则朝仓家马上就会陷入两面作战的不利境地,智者不取。” 朝仓景纪的话让义银哑然失笑,他说道。 “朝仓家和一向宗联盟?为了什么?为了对付织田家? 这怎么可能呢,你想太多了。” 朝仓景纪跟着笑起来,点头道。 “是我一时妄言,让津多殿见笑了。” 大野众和加贺一向宗为了大圣寺,狗脑子都快打出来了。让她们握手言和去对付织田家,怎么可能呢?这想法的确太可笑了。 义银继续说道。 “二者,朝仓家与浅井家是多年盟友,关系深厚。织田家与浅井家又是姻亲,正打得火热。 有浅井家从中斡旋,朝仓织田两家不会闹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朝仓景纪连连点头。 “津多殿高见。” 义银又说。 “三者,京都幕府已经和织田家联手合作,要为先代复仇,攻打三好家的摄津国。 三好家毕竟是昔日霸主,家底尚在,织田家无暇顾及越前国。朝仓义景殿下几句埋怨的话,织田信长殿下没空去听,更没空理会。” 朝仓景纪觉得义银说得非常有道理,自己的确是在胡思乱想。 朝仓家与一向宗在北陆道的矛盾激烈,不可能和睦。浅井家夹在朝仓织田两家之间,为了自家的利益,也会尽力为双方缓和。 再加上,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的巨大利益,织田家忙着攻略摄津国,一向宗专注于和南蛮教斗法。 大家都很忙,没空搞事。朝仓义景随便几句牢骚,起不了风浪。 义银说的三个理由,皆是有理有据,顿时给朝仓景纪吃了颗定心丸,回想起来,的确有些杞人忧天了。 见她一脸释然,义银不禁有些好笑。 别看朝仓景纪年过二十,已然是亭亭玉立的成年姬武士。可在朝仓宗滴与斯波义银的前后照顾下,她其实并未经历过什么大风雨。 略显稚嫩的朝仓景纪也是不好意思得笑了笑,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安心守着敦贺港继续发财。 她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正文 第1289章祖母与孙女 义银跨越北陆道之时,远在信浓的大山之中,一位老人已是寿数将近,时日无多。 信浓国,东信地区,上田城。 真田幸隆为武田信玄攻略东信立下大功,受封东信北信之间的重镇户石城,又拿回了真田乡祖地。 之后,真田幸隆命令女儿真田昌幸在户石城与真田乡之间的上田盆地北部,信浓川支流尼渊处,建造上田城,以为真田家新居城。 这座新城,今年春天刚才筑成入住,真田幸隆的身体就不行了。 拖到夏天,她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写信去西上野,要求孙女真田信繁来东信,见自己最后一面。 盛夏的山里比山外凉爽一些,只是树上的蝉鸣实在是太多,吵得人睡不好觉。 真田幸隆的居馆内,女儿真田昌幸想要让人粘走那些鸣蝉,却被真田幸隆制止了。 弥留之际,真田幸隆反倒是喜欢这些充满生命力的鸣叫,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蝉生雌伏树底数年,只为这一夏的喧嚣,展现自己的价值。蝉鸣停止之时,便是夏蝉落地而亡。 这一日,真田昌幸带着长女真田幸之在母亲床前侍奉。忽然,真田幸隆自己坐了起来,看向两人。 “信繁回来了。” 真田昌幸一愣,说道。 “母亲,信繁还未到呢。” 真田幸隆摇摇头,说道。 “为我更衣,信繁马上就要到了,我要起来和她说话。” 真田昌幸还有些疑惑,但看着真田幸隆渐渐红润起来的脸庞,仿佛明白了什么。她默默点了点头,上前为母亲更衣。 一旁的真田幸之看着祖母与母亲两人,眼神闪烁了一下,跟着上前帮忙。 长女嫡孙的真田幸之,原本应该是祖母与母亲眼中可以托付家业的人才。可这两年,次女真田信繁横空出世,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真田家是海野家的分家,当年武田家攻略东信,将海野家与真田家打得逃离家园,流亡吾妻郡。 武田信玄继位之后,拉拢海野家不成,转而向真田幸隆示好。 真田幸隆考虑在三,抛弃了海野家,投入武田信玄门下。这才有了重回东信立功,恢复家业之事。 武田信玄给予真田幸隆武田东信众首领之位,交还祖地,恩赏户石城,真田家得以重回万石大名之列。 真田幸隆一生大起大落,终究是复兴了家业,堪称一代人杰。 可她这个人杰怎么也没想到,让她和女儿真田昌幸当年头疼得要死的疯丫头真田信繁,竟然是个不世出的妖孽。 真田信繁在川中岛合战中救了斯波义银,一意孤行要脱离武田家门下。真田幸隆当时想着脚踏两只船,顺势将真田信繁逐出真田家。 从此,真田信繁这真田家的千里驹,便是一飞冲天。 她被斯波义银恩赏松代藩千石知行地,随后攻略吾妻郡,成就万石大名,入关东侍所奉公,居统战众之列,位高权重。 今年春季,真田信繁竟然一蛇吞象,以吾妻郡万石之力拿下箕轮城长野家,占据西上野之地。 那可是长野业正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的西上野十万石领地,不想她刚才过世,真田信繁率领的吾妻众就摧枯拉朽横扫了西上野。 长野业正之女长野业盛,被上泉信纲救走,箕轮众四分五裂,真田信繁的风头一时无二。 即便真田幸隆这位复兴家业的杰出家督,在骤然上冲的真田信繁面前也显得黯淡无光,更何况是孙子辈的长女真田幸之。 此时的真田幸之心中,不免有些彷徨。祖母眼看是回光返照,准备交代后事。 如果。。如果她将真田信繁重新召回家中,自己的继承人之位,只怕要丢了。 可面上,城府甚深的真田幸之还在平静得帮母亲一起服侍祖母穿衣,完全看不出什么异样。 等真田幸隆穿好了衣物,紧了紧腰带,昂首挺胸走出房间。身后的真田昌幸想要扶一把,却被真田幸隆挥手阻止。 真田幸隆走到庭中池塘边,眯着眼睛看惊鹿戏水一上一下,听着耳边夏蝉的泣鸣,背脊挺直就像是不倒的千年松。 真田昌幸站在门廊上,看着母亲的背影,眼睛有些泛红。 她对身边的真田幸之说道。 “出去迎一迎,看信繁到了没有。” 真田幸之微微点头,转身就走。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寿数将近之人,总有些超脱凡尘的预感。 真田幸隆眼看是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真田昌幸也希望她的直觉没错,让这对祖母孙女见上最后一面。 不知过了多久,真田幸隆依然挺立在庭中,而身后的真田昌幸却是心头焦急。 是母亲的预感错了吗?信繁还没有到吗? 正在此时,庭外传来真田信繁中气十足的喊声。 “祖母大人,听说你要死了?” 真田幸隆与真田昌幸一齐看向门外,一个英武的姬武士出现在那里,笑嘻嘻朝门廊上的母亲点头。 随后,她几步走到真田幸隆面前,煞有其事绕了一圈,说道。 “看起来不像是要死的样子,祖母大人,你大老远把我从西上野叫过来,不会是故意耍我一遭吧?” 真田昌幸没有走过来,只是默默在远处看着,把空间留给了这祖孙俩。 真田幸隆摇摇头,又好气又好笑。她没有回答真田信繁的问题,反问过去。 “怎么?新晋的西上野之主最近很忙?就没空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真田信繁撇撇嘴,说道。 “当初可是您一脚把我踢出了门,怎么?看我现在混得风生水起,后悔了?” 真田幸隆笑骂道。 “后悔?是后悔呀,后悔没有早点把你这野猴子踢出门去。 说起来也是个大人物了,怎么还是这副没皮没脸的德行?当一方诸侯的滋味爽不爽?” 真田信繁叹道。 “爽,可真是爽死了。 上泉信纲拼命护送长野业盛去了大胡城,刚到岛胜猛的地盘就油尽灯枯而死,我正愁怎么和津多殿交代呢。” 真田幸隆摇头道。 “上泉剑圣不愧为西上野一本枪,对得起朋友。 对了,津多殿是哪位?” 真田信繁面色有些不自然,说道。 “大御台所匡扶幕府,再立将军之后,出家修行为先代祈福,斋名津多殿。” 真田幸隆看了眼孙女,说道。 “我听说上泉信纲与津多殿关系莫逆?” 真田信繁苦着脸点头。 “所以我才愁呀。 我哪知道上泉剑圣发什么疯,在箕轮城堵了我三天大门,又护着长野业盛去大胡城。 这老人家性子真硬,生生把自己的命给折腾没了。津多殿据说已经在回越后国的路上,我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十万石西上野之地,北条家卷土重来吞了平井城,小幡信贞拿回了国峰城。我不过就占了一个小小的箕轮城,怎么麻烦都冲着我来? 长野业盛被岛胜猛护着,正等津多殿回来哭诉,要告我擅起边衅之罪,上泉剑圣又死在这件事上。 照津多殿的脾气,我这关不好过呀。” 真田幸隆望着愁眉苦脸的真田信繁,问道。 “松代,吾妻,箕轮,你这丫头占了不少地盘,该有五万石了吧?” 真田信繁点头道。 “榛名山南北包圆了,没检地,具体数量说不准,但不会少于四万石。往多里说,可算五万石领地。 您别看那里地方大,都是穷山沟沟,种不出多少粮食。” 真田幸隆笑道。 “再穷,那也是五万石。 你有本事,比我能干,我这一辈子忙活来,忙活去,临死也就手里这一万多石。” 真田幸隆终于提到了死字,一直嬉笑着的真田信繁面色一僵,讪讪说道。 “祖母大人。。” 她从外面被真田幸之迎进来,又岂会不知道真田幸隆的状况?只是不愿意做小儿女姿态,悲伤垂泪而已。 可此时,真田幸隆淡然面对死亡的态度,让真田信繁的情绪一下子绷不住了。 她想起年幼时祖母对自己的呵护,想起自己擅自离家,几次讨要祖母的帮助,顿时眼睛有些酸。 真田幸隆见她眼圈发红,微微一笑。 “别呀,继续闹,继续乐。 看惯了你个小猴子没心没肺的模样,忽然露出这种悲伤的表情,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真田信繁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笑起来。 “我可愁死了,求祖母大人帮我出个主意,把津多殿忽悠过去。” 真田幸隆摇头道。 “津多殿乃是千年未见之男中英杰,风华绝代天下无双,谁能忽悠得了他? 该认的错,你就认。以后还要跟着津多殿混口饭吃,怎么敢有欺瞒君上这等大不敬的念头?” 真田信繁挠挠头,说道。 “总不能把辛苦打下的地盘还给长野业盛吧?那我不是白辛苦一场吗?” 真田幸隆笑起来。 “如今是乱世,无能之辈占据战略要地,就是稚子怀千金于闹市。 长野业盛如果真那么想不开,那是她自己找死。上泉信纲舍命救了长野家一次,这种傻子不多见,没有第二次了。” 真田信繁叹道。 “谁关心长野业盛作不作死,关键是津多殿会怎么想呀。” 真田幸隆手指点了点她,呵呵笑道。 “孺子可教也。 对了,你知不知道,现在的盐田城代是谁?” 真田信繁一愣,祖母怎么把话题扯得这么远? 真田家的领地位于东信地区上田盆地北部的真田乡,上田城,户石城。而上田盆地南部的盐田城,是当年村上家的核心领地。 村上义清被武田信玄击溃,一路撵去北信,投靠了上杉辉虎。 川中岛一战,上杉武田两家都被打懵了。对手的强悍超出想象,自家的损失太过惨烈。 就因为川中岛打得两败俱伤,斯波义银为上杉武田两家的斡旋才能那么顺利,只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才懂得相互尊重。 村上义清被上杉辉虎安置在北信新领,充当上杉武田两家之间的缓冲地带。 盐田城的旧领武家被武田信玄连根拔起,真田信繁也不清楚现在那边是谁当家做主。 真田幸隆见她一脸迷惑,继续说道。 “武田殿下与上杉殿下达成了协议之后,就掉头南下攻略骏河国。 东信众这边,她并不放心全部交给我,盐田城有一位武田家派驻的监督人物坐镇,名为穴山安治。 她是穴山信君的侄女,算是武田家信得过的自己人。” 真田信繁点点头,穴山信君她是知道的。武田家的有力一门众,穴山家在甲斐国的势力不小。 可她不明白,祖母为何要提起穴山安治这个人? 真田幸隆望着真田信繁,缓缓说道。 “我收到消息,上杉殿下与北条殿下已经达成协议,越相结盟了。” 真田信繁大惊失色。 “竟有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真田幸隆摇头道。 “你回去就知道,这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北信的善光寺平,越后国输入的廉价物资停了,还有津多殿当年答应的免费食盐也停了。” 真田信繁眯起眼,她已经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上杉家与北条家要联手对付谁?武田家吗? 上杉辉虎这么做,是违背了津多殿定下的关东攻略大计,而津多殿正在赶往越后国的路上。 真田信繁肃然看向真田幸隆,问道。 “祖母的意思,是我可以利用一下这件事,利用一下穴山安治?” 真田幸隆幽幽说道。 “上杉武田两家罢兵休战之后,信浓国可是太平了好几年。 对我们这些老人来说,太平是件大好事。但对心存志向的年轻人而言,这里就是埋藏青春的死地。 穴山安治在盐田城呆了几年,寸功未立,眼巴巴看着甲斐众在骏河国攻城掠地,恩赏丰厚。 你说,要是武田上杉两家之间出现新的紧张,她乐不乐意?” 真田信繁有点明白了。 “祖母是要我拥寇自肥?” 真田幸隆一抬眉毛,说道。 “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你是为君分忧,谨防边关。 西上野的箕轮城与国峰城之间有碓冰关重镇,连接着东信之地。 如果武田家与上杉家交恶,妄图染指关八州之地,那首当其冲的目标就是碓冰关,就是西上野。 长野业盛是虎母犬女,远不如她母亲强悍。她连你都斗不过,又如何顶得住武田家的压力? 津多殿要是得知东信这边有变故,碓冰关有危险。武田家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出关攻略西上野。 你说,他还会让你把地盘吐出来,还给长野业盛吗? 津多殿是相信你这个麾下悍将能守住西上野之地,还是相信被你整得灰头土脸的长野业盛? 乱世里,无能就是罪,没有道理可讲。” 真田信繁大喜,竖起大拇指对祖母说道。 “高,实在是高!” 正文 第1290章真田闹分家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可她看着祖母越发慈祥的目光,渐渐感觉到了异样,笑声戛然而止。 真田幸隆翘起嘴角,问道。 “怎么了?” 真田信繁肃然道。 “东信与西上野之间剑拔弩张,的确能帮我解决麻烦,让我顺理成章占据箕轮城。 可是。。真田家怎么办?” 真田信繁忽然想到,真田家是武田家麾下东信众首领。以穴山安治一人之力,如果没有真田家的配合,根本无法教唆起两地的对立。 真田幸隆伸手在真田信繁的头发上摸了摸,说道。 “信繁,你长大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也是真田家最后一次帮你。从此以后,你的路就要靠你自己去走了。” 真田信繁下意识说道。 “祖母大人。。” 她的话音未落,就被真田幸隆厉声打断。 “真田信繁!我早已将你逐出了真田家,你还敢回来闹事! 我死之后,真田家督便是你母真田昌幸,真田家的继承人只能是你的长姐真田幸之! 你这背弃家门之徒,就死了篡夺家业的美梦吧!真田家不欢迎你,你给我滚出去!” 真田信繁呆呆看着祖母变脸。 祖母的面色严厉,但她的眼睛却是在笑,欣慰得笑。仿佛在说,走吧,去成就你的事业吧。 真田信繁的视线渐渐模糊,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止不住得往下流。 她仰天长啸一声,对祖母跪下,深深伏地叩拜。然后,她重新站起来,呵呵一笑。 “有眼无珠的老太婆,明明是我更加优秀,你却要把家业传给没用的长孙女。 你就看着吧,在地下好好得看着!老娘会打下一片大大的家业,趟出滋野三族前所未有的辉煌腾达,定要叫你后悔!” 真田幸隆跟着哈哈一笑,指着通往庭外的门廊,说道。 “黄口小女,不知天高地厚,滚蛋!” 两人最后对视一眼,一齐笑出声来。 真田信繁冲着母亲真田昌幸的方向深深一鞠躬,便再无留念之意,抽身离去。 在她离开之后,真田昌幸走到真田幸隆身边,轻声说道。 “母亲。” 真田幸隆望着庭中池塘,沉默半晌,说道。 “对不起,昌幸,是我断了你们的母女之情,信繁不会再回来了。 但我也没有办法呀,武田信玄英武不凡,武田家却是先天不足。 甲斐国太贫瘠了,这些年武田家越发兴旺,全凭武田信玄运筹帷幄,以小博大。但一次两次可以搏一搏,人生却不能总是搏个不停。 拿下甲斐,信浓,骏河三国之地,甲斐众的力量已经被武田信玄用到了极限。甲斐众自视甚高,看不上我们信浓众。 武田信玄就算有逆天之才,武田家的家运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真田昌幸沉默一下,问道。 “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另寻出路?” 真田幸隆摇头道。 “武田信玄还活着,你不要妄动,她会毁灭真田家的。 信繁的机遇超出我的想象太多,她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路,真田家也不要拖累她。 至于你和幸之。。如果有一天武田家运衰败,你再把握机会吧。” 真田昌幸点头道。 “女儿明白。” 真田幸隆回头看了她一眼,惭愧道。 “我留下了这么个烂摊子,实在是对不住你。” 真田昌幸笑道。 “母亲这是什么话,您为真田家奋斗一生,已是做到了最好。 之后,请您安心交给我吧。我会当好一个表里比兴之徒,绝不会在武田家这一棵树上吊死。” 真田幸隆笑起来,对女儿的自嘲之语,不禁摇头感叹。 “我最愧对的人,还是幸之和信繁,她们都太优秀了。 若是她们中间有一个庸才,我会毫不犹豫得将家业托付给另一个人,可惜。。她们都太优秀了。 昌幸,你有两个好女儿,这是你的福气,也是真田家的福气。我这次没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了决定,希望你不要怪我。 东信与西上野对立,不单单是为了帮信繁拿稳箕轮城,也是帮幸之稳定心境。 幸之是个有城府,涵养也很好。但她刚才帮我穿衣的时候,手一直在发抖,她自己甚至没发现。 好好对幸之吧,这孩子也不容易,妹妹太优秀,给了她太多的压力。 至于信繁,就让她出去闯荡吧。在后世,真田家会因为这个野猴子而留名青史,也说不定。” 真田昌幸摇头苦笑。 “她也能留名青史?您可真看得起这小猴子。” 可等了半晌,她都没有等到真田幸隆的回答。 真田昌幸缓缓走到母亲面前,发现她已经没有了气息。她的眼神望着远方,似乎看到了未来。她的表情松弛,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树上的夏蝉还在不断的鸣叫,烈日之下,真田昌幸用双手捂着脸,跪倒在依然稳稳站立的母亲面前。 这个夏天,一生蹉跎,逆流而上,终得复兴真田家的老人,放心得离开了这个乱世。 她有一个好女儿,两个好孙女,她死得很安心。 真田家的未来,一定会更好。 ——— 真田信繁得到祖母临终之策,快马赶回西上野之地,要抢在斯波义银尚未回来之前,先行造势。 上杉家与北条家达成越相同盟,上杉辉虎又断了川中岛议和之时开通的善光寺平廉价物资,终止了越后的免费食盐。 武田家与上杉家之间的关系,再次趋于紧张起来。 此时,双方的边界除了当年血战过的北信之地,又多了越后大军南下占据的上野国。 东信与西上野之间,忽然爆出两真田对立的丑闻。 真田幸隆过世,真田信繁回返东信闹出了继承之争,一家两分反目成仇。 在姬武士们看来,姐妹阋墙这种事是武家常态,但在这个时间点发生,却增加了上杉武田两家之间的摩擦。 盐田城的穴山安治不知被谁撺掇,发声表达对真田幸之的支持,更加激化了矛盾。真田信繁不甘示弱,反唇相讥,局势一触即发。 正在此时,义银已经绕过了能登半岛,来到越后国直江津。 这次事态紧急,他的船不备商舱,舱位塞满了食物和水。因此,也不用在能登半岛的七尾港停靠补给,直接到直江津上岸。 能登半岛现在的局面很稳定,不用义银费神。 他当年出阵越中,强迫各方坐下谈判,都没有想到这个临时妥协的协议能够这么持久有效。 畠山义纲回国之后,谨记家业复兴的不易,做事越发小心。 七尾港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节点,义银在这里投入了很大心力,占据商路不小的份额。 当初定下的协议是雨露均沾,只要各方不打起来,七尾港上岸的货物打折分销,大家人人有份。 从一向一揆崛起开始,乱了多年的北陆道局面,因为这次分配协议,缓和了下来。 多年战乱,民生凋零,武家和尼官也没有好日子过。好不容易停下战事,竟是谁都舍不得再破坏这难得的太平日子。 除了越前国和加贺国边界的大圣寺川一带,还在低强度小规模的交战,北陆道迎来了百年来最太平的一段日子。 畠山义纲实力孱弱,但她是斯波义银认证过的七尾港之主。 能登国内,温井家,能登游佐家,长家,是三足鼎立。 能登国外,加贺一向宗,越中一向宗,神保家,也是三足鼎立。 众所周知,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态。 畠山义纲虽然是个弱势家督,但各方相互掣肘,还真让她坐稳了七尾港。内三方,外三方,都默许了她的分配权。 大家排排坐分果果,又遇到东海道商路断绝的大好机遇,迎来了北陆道商路的红利期。 北陆道商路从第一年的三十万贯规模,第二年的一百万贯规模,还在继续爆炸式增长。 大家吃得满嘴冒油,自然乐意维护这前所未有的好日子。 义银是万万没想到。 他在近幾关东两头跑,平衡了多少武家冲突,分配了多少武家利益。做得最成功的,竟然是当初勉为其难的越中协议。 那一次的一向宗突袭,差点导致越中出阵失败。义银硬着头皮冲入越中一向宗寺领,勉强挽回了颓势。 最后双方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又有石山本愿寺的调停,这才勉强达成了协议。 可在北陆道商路五百万贯市场上限的美好愿景下,武家和一向宗这对死敌竟然可以亲密合作,共同维护北陆道的太平。 这真是让义银大开眼界,果然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只要利益足够,死敌也能当朋友。 既然能登半岛太平无事,义银自然懒得去和那些人寒暄废话。他直接越过七尾港,在夏末之前,抵达了直江津。 ——— 越后国,直江津。 早已接到消息前来迎接的关东侍所奉行所三姬,在直江津关所觐见了斯波义银。 义银安抚几句,略略看过呈上的相关文书,看向三姬。 关东侍所的奉行所,是义银招安了大熊朝秀为首的越后旧守护奉行众,临时打理杂务。 谁知道这草台班子用得顺手,竟跟着斯波家关东势力的扩大,水涨船高。 大熊朝秀当初是被上杉辉虎放在中越地区的旗本众欺负,忍无可忍起来造反,最后被义银降伏,加入了关东侍所。 如今,她已经成为义银在关东地区倚重的内务一把手,掌管关东侍所下属的奉行所,位高权重。回想前尘往事,真是不甚唏嘘。 再加上斯波家各地重臣从近幾推荐来的石田三成,大藏长安,伊奈忠次等等近幾有才之士。 奉行所内部,形成了关东派与近幾派相互监督,相互配合的动态平衡。 石田三成被义银带回近幾掌管斯波忠基金之后,大藏长安接替了她在奉行所的职务,坐镇直江津关所,与上杉家的直江兼续合作。 大熊朝秀总理关东侍所的内务,大藏长安是她的副手,伊奈忠次在负责越后的五年水利工程。 义银随手翻了翻文书,对三人说道。 “你们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大熊姬,上杉家与北条家联盟之后,又有什么新的情况吗?” 义银的心思就不在奉行所的文书之上,这些东西每个季度都会送回近幾一份。 一方面和堺港方面对账销账,另一方面会给义银的案头呈上总结,供主君浏览。 义银这次回来,又不是查账来的。他想知道的是,上杉辉虎还在继续往错误的道路上狂奔吗? 自己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这头暴躁的越后之龙锁住,让她别再瞎折腾了。 大熊朝秀早就知道义银要问这个,她理了理思路,说道。 “情况很糟糕。 上杉殿下下令终止了与武田家的免费食盐供给协议,直江津供给善光寺平的廉价物资也停了。 再加上越相同盟的刺激,武田家那边已经有了对抗的情绪。” 义银眯着眼问道。 “是北信又起摩擦了?” 大熊朝秀摇摇头,说道。 “善光寺平的商町物资即便不打折,也是山民渴求的必需品,武田家虽然不满,但还没有斩断这条商路的意思。 武田信玄自从骏河侵攻完成之后,一直在甲斐国中雌伏,再无大动作。 村上义清与小笠原长时自知实力孱弱,不会去招惹武田家。 北信的情况还算稳定,出事的是东信与西上野之间的碓冰关。 武田家东信众首领真田幸隆老大人死了,真田信繁大人回去奔丧时被不体面得赶回了西上野。 真田幸之似乎害怕自己的继承人之位受到威胁,她找了武田家在东信的监督官穴山安治做保。 随后,东信众以防范为由做了些小动作,隐隐威胁到碓冰关。 武田家东信众这一动,西上野的压力就大了。 真田信繁大人的性子,您也很清楚,那就是个从不肯吃亏的人。 她已经动员增兵碓冰关,把东信众的挑衅,强硬得顶了回去。” 义银听得皱起眉头,这件事有些诡异。 他已经收到了上泉信纲过世的消息,心里正恼怒着要收拾真田信繁,给这山猴子一个教训。 真田信繁先斩后奏真是上瘾了,一次次挑战义银的底线,这不听话的家伙需要好好敲打一下。 可自己还没收拾她,东信和西上野就怼上了。真田信繁作为前线的主将,这时候就不方便动了。 等义银把关东诸事捋清楚,真田信繁早就在西上野之地站稳了脚跟。生米煮成熟饭,想再借此敲打她,也就不现实了。 义银不禁有些胸闷。 都是上杉辉虎乱来,撕毁了上杉武田两家一齐南下夹击北条家的战略默契。 武田家似乎在用东信众试探越后方面的战略底线,这时候越后一方不能示弱,必须强硬怼回去。 事到如今,义银只能放弃敲打真田信繁的想法,用她先稳住西上野之地。 这闹事的山猴子,算她走运。 正文 第1291章换一个玩法 足利幕府设立的关东将军,下辖关东十国。除了关八州,另外还包括伊豆国与甲斐国。 关东体系之内,上杉辉虎身为关东管领,甲斐守护武田信玄其实是她的下属。 义银要维护关东体系的规矩和威严,原本就准备挨个收拾这些盘踞一方的地方势力。 北条家定为第一个目标,暂时拉拢稳住武田,里见,佐竹这些地方豪强,是连横之策。 上杉家以中央军的身份,站在裁判员的位置,其实是最有利的。以大义号召诸侯围攻北条家,借力打力,岂不美哉? 可上杉辉虎亲自下场和北条家联手之后,就失去了自己的仲裁地位。这让义银在鹤冈八幡宫苦心营造的关东体系,彻底宣告失败。 里见家与北条家苟和,佐竹家与宇都宫家组织东方之众结寨自保,武田家开始防范于未然。 以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名分为道义制高点,以中央仲裁地方纷争的分化打压,步步蚕食的关东攻略,完犊子了。 虽然现在关八州武家还承认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身份,承认义银重新建立起来的关东体系,但一切都乱套了。 上杉家已经不是匡扶正义的中央军,变成了下场和大家一起抢饭吃的一丘之貉。 南方的北条家与里见家,东方的佐竹家与宇都宫家,还有大大小小的地方名门,她们不再欢迎上杉辉虎,关东管领的号召力废了。 义银原本想要敲打一下擅自攻略西上野的真田信繁,让长野业盛重回西上野之地,制衡势力迅速膨胀的真田众。 可如今武田家东信众掀起边衅,箕轮众崩盘后的西上野已经没有了能够对抗武田家的主心骨。 唯有和国峰城小幡信贞有联盟之谊的真田信繁,可以稳住西上野的局面,遏制武田家的威胁。 义银只好放弃敲打真田信繁的想法,支持她在西上野站稳脚跟,护住越后一方的西部山脉线侧翼。 他知道这样做是放纵了真田信繁,真田众大势已成,有尾大难掉的隐患,但他没得选。 要是让武田家踏入了西上野,越后一方面临的压力就不只是东面和南面,又多了一个西面。 这东西南北四方势力云集,关八州真可以开打一桌麻将了。越后一方要是不小心被赶出了关八州,系统会不会借机判定任务失败? 义银不敢赌系统的人品,那玩意儿就不靠谱,为了加魅力值,它什么事干不出来。 所以,西上野唯有交给真田信繁,让她把武田家挡在碓冰关外,才是最合适的应对策略。 义银觉得有些胸闷不爽,口气僵硬问道。 “上杉殿下现在人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大熊朝秀知道义银心情不好,小心回答。 “上杉殿下现在沼田城,正在筹划秋收之后动员军势,再次征伐佐野领。” 义银大惊失色。 “什么?” 大熊朝秀低声说道。 “据说北条氏康殿下对此表示了支持,足利城的长尾当长和金山城的由良成繁,都愿意出兵相助。” 义银冷笑道。 “北条氏康这个老狐狸,她当然会支持! 上杉家与北条家联盟,再攻破了佐野领,拿到了下野国的门户之地,下野常陆两国的当地武家必然是如芒在背。 两国武家组成的那个什么东方之众,就真的变成敌视上杉家的武家集团了! 北条氏康好计算,上杉辉虎真糊涂! 上杉大军攻破佐野领之时,关八州武家就会从反北条联盟,变成反上杉联盟。 我们在关八州之地的征伐将举步维艰,再难寸进!” 斯波义银气得捶胸顿足。 上杉辉虎这个满脑子暴力破局的笨蛋,她未必看不懂北条氏康的诡计,只是她不在乎而已! 她从来就是这样,暴力镇压越后,暴力攻打北信,暴力平定越中。要不是义银帮她收尾,这个迷信武力的笨蛋早就是四面楚歌了! 见义银气得面色煞白,大熊朝秀的眼珠子转了转,鞠躬说道。 “津多殿,臣下惶恐,有几句逆耳忠言,恳请君上采纳。” 义银看了眼大熊朝秀,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关东侍所内部,一直有与上杉家分道扬镳的声音存在。 特别是大熊朝秀与本庄繁长这些曾经被上杉家欺压过的中越下越武家,与上杉家臣团龃龉甚深。 去年冬天,义银在鹤冈八幡宫展现神迹,拿回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之后,关八州武家对他敬若天神。 今年春天,上杉辉虎又自行独走,在下总国兵败如山倒,几乎断送了去年的全部战果。 关东侍所内部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响,大家都觉得本部在关东是羽翼丰满,不愿意再被上杉家拖累。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组成的越后双头政治,已经到了随时会分裂的危险边缘,这也是义银必须马上回来的原因之一。 关东侍所原本就是义银用御剑敕令,以幕府名义开在关东的分支机构。名分上来说,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是管不到关东侍所的。 京都的足利将军家与关八州的镰仓足利家,早就翻了脸。关东体系,是游离在守护体系之外的独立王国。 双方明争暗斗多年,北条家就是当年京都安插过来,收拾镰仓足利家的暗子。 只是三代励精图治的北条家心野了,已经开始自称关东名门,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光彩的来历。 所以,关东侍所的武家可以理直气壮得和上杉家分裂,完全不受道义上的谴责。双方本来就不是一个系统内的同僚,何来背叛之说。 大熊朝秀一副要秉公直言的嘴脸,义银却知道她心里乐开了花,她算得上是关东侍所里最恨上杉家的高层。 所以,义银很干脆得拒绝了。 “你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是不会放弃上杉殿下的。” 大熊朝秀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忍不住咳了两声,讪讪道。 “君上,上杉殿下任性独走,坏了两家本该共同维护的关东攻略。 并非我有意诋毁上杉殿下,但为了关东侍所的利益,我以为。。” 义银打断了她。 “你以为?大熊朝秀,你这是在教我做事吗?” 大熊朝秀觉得自己说得足够含蓄,足够委婉。可她没想到,义银直接捅破了窗户纸,挑明了话题。 见义银双目含怒瞪着自己,大熊朝秀这位当年敢与上泉信纲单挑,打得有来有回的姬武士,也吓得两股战战,伏地叩首连声不敢。 借着鹤冈八幡宫的神迹,手握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义银在关东的威望远比近幾强得多。 大熊朝秀是他一手从深渊中拉起来的下属,更是对他敬畏有加。 义银指着大熊朝秀,骂道。 “我斯波义银自出道以来,义理为先,一诺千金,从未背弃过自己的盟友! 上杉殿下即便这次有错,但她当年真心实意迎我入越后,与我分享国政,结为血盟,我怎么可以在她落难之际背弃她呢! 大熊朝秀,你把我斯波义银当做什么人了?见风使舵之辈?背信弃义之徒? 我曾经说过,你不负姬,我不负姬。今天,我再说一次,你给我竖起耳朵听清楚! 我从家破人亡,一人一刀,走到今日天下敬服,复兴家业,就因为我不放弃不抛弃。不论是盟友,还是下属,我从未背弃一人! 前路艰难险阻,更要同舟共济,共度时限! 若是今日弃一人,明日弃一人,未来的我身边,还能有几个人愿意誓死追随? 你今日怂恿我抛弃上杉殿下,就不怕哪天我把你也给抛弃了? 武家天下会乱到今天这副令人痛心疾首的地步,就因为像你这种想法的人太多太多了。 若是人人都能怀揣一点大义,世界将变得更加的美好,又岂会出现此时礼崩乐坏,可能倾覆武家天下的乱世!” 义银义正言辞的一番话,把大熊朝秀堵得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有些委屈。 上杉辉虎那是真心实意吗?对,是真的想把斯波义银娶回家,将关东侍所整个都给吞了! 这件事,越后武家哪个看不清楚?今日上杉辉虎对斯波义银的好,就为明日连本带利都拿回去! 偏偏斯波义银是个笃信义理之人,大熊朝秀也不得不佩服他的为人,可老实人吃亏啊! 在这个乱世中,秉持大义之心,讲究一诺千金,信守承诺。这不是纯粹有病,给自己找不痛快? 大熊朝秀不免腹诽。 要不是因为斯波义银实在太能打,他早就被人坑得不要不要,抓回去啪啪啪了,还能站在这里喊什么义理傍身的豪言壮语? 可现在,被义银喷了一脸唾沫的大熊朝秀是什么都不敢说,只能点头哈腰得赔笑认错。 为什么?就因为斯波义银军阵无双,战无不胜,他有这么说话的本钱和底气! 所以,即便大熊朝秀心中埋怨得很,但她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仅是她,包括她身后整个关东侍所的武家,大多数都是被义银打服的手下败将。 只要义银还能站着喘气,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敢忤逆他。 义银看了眼萎靡不振的大熊朝秀,知道把这孙子给镇住了。 他急吼吼赶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这些吃过上杉家苦头的中越下越武家,会趁机搞事。 不管上杉辉虎做了什么,越后双头政治的大局不能乱,斯波上杉紧密合作的路线不能动摇。 压住关东侍所,问题就解决了大半。上杉家接连失误,反而更担心斯波家会借机提分手。 只要义银力挺上杉辉虎,越后武家集团内部的不安就会平息。 将目光越过大熊朝秀,义银看向大藏长安和伊奈忠次。 他在来的船上想得很清楚,关东攻略已经因为上杉辉虎的莽撞,不可继续推进。 对越后一方充满警惕的关八州武家,不是通过政治上分化瓦解,军事上步步蚕食,再能各个击破。 既然武力征服希望渺茫,不如换个办法试试,至少要保证系统任务不能失败。 义银在斯波忠基金上尝到了甜头,便琢磨起利用他在关东的崇高威望,构建一套软实力来影响关八州武家。 用这种方式替代关东攻略原有的军事征服,尝试将关八州之地和平转变的可能性。 斯波家正在推进的新生活运动,增强天下武家对斯波家的推崇和向往。他可以在关八州先使使劲,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 这些天在船上闭门造车,他已经有了些想法。 反正武力征伐这条路已经被上杉辉虎走进死胡同了,干脆换个思路,但这需要得到关东侍所奉行所的配合。 义银问向大藏长安。 “关东侍所法度试行进展如何?去年赈济换检地的结果整理出来了吗?今年关东各地的收成还好吗?” 义银一连串的问题,让大藏长安愣了一愣,小心看了眼坐在自己前面的大熊朝秀。 大熊朝秀面色不好看,身为奉行所的主官,义银越过她询问她的副手,这是非常严重的警告,这让她感觉到深深的难堪和恐惧。 大熊朝秀分离越后双头政治的花花肠子,已经严重影响到义银对她的信任。 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这两年在关东侍所权位大涨,地位稳固,难免有些飘飘然。 像这种当出头鸟的事,应该找个人去试探,自己干嘛要亲自出来舔刀口? 这下引发了主君的反感,吓得大熊朝秀浑身发软,低头不吭声,老老实实装孙子,不敢再惹主君生气。 大藏长安面色平静,心里却是暗自窃喜。 石田三成走后,她接任了直江津关所的职务,担当大熊朝秀的扶手,这日子并不好过。 当年大熊朝秀刚才投靠斯波义银,寸功未立,做人做事相当低调。石田三成是义银派来的监督者,她自然不敢搞什么小动作。 可等到大藏长安上位,大熊朝秀已经是功勋老臣,心态自然与之前大有不同。 石田三成在时,她多少还要给几分面子。可初来乍到的大藏长安,她怎么会放在眼里。 正文 第1292章思想上渗透 义银不在关东,大熊朝秀把持奉行所事务,将大藏长安压得喘不过气来。 大藏长安在越后国没有跟脚,只好忍耐上官的霸道。 好在大熊朝秀头脑还算冷静,她知道大藏长安是义银刻意留在奉行所制衡自己的人,做事多少留有余地,两人还算能够相处。 可大藏长安是什么人? 她千里迢迢敢来关东投效斯波义银,求得是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岂能容忍大熊朝秀死死压着自己的上进之路。 这两人面和心不和,倒是伊奈忠次身为水利专家,埋头忙自己的水利建设相关事务,并不掺合她们之间的龃龉。 此时,大熊朝秀失言,大藏长安暗自欣喜,趁机越过上官向大领导汇报工作,表现自己。 她出列鞠躬道。 “启禀津多殿,关东侍所武家诸法度初行版本呈您御览之后,已开始实施。 尝试一春,关东侍所麾下各地地头地侍皆凛然怀恩,谨守本分。” 义银点点头,表示了解。 大藏长安初来越后国,为义银献上的第一策,就是规范关东侍所内部的武家法度。 投效关东侍所的武家,大多是因为与上杉家有矛盾,寻求义银的庇护。 义银利用御剑敕令,借京都幕府之壳上市的关东侍所,是个游离于守护体系和关东体系之外的避难所。 京都的足利将军管不了关东侍所,关东管领上杉辉虎也管不了关东侍所,天塌下来有义银这高个子顶着。 大藏长安刚来关东就指出,义银必须规范君臣礼仪,用武家法度约束关东侍所的武家,阐明责权。 义银不能只是单方面庇护这些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关东侍所武家需要有明确的责任和义务,让这些人为斯波家所用。 义银采纳了她的建议,这才有大藏长安编写关东侍所武家诸法度,为斯波义银立法抓权造势。 怀恩本分那都是套话,义银和大藏长安很清楚,关东侍所就是个大杂烩,里面什么人都有,这些法度暂时是执行不下去的。 乱世草头王,土地和人口是武家维持家业军力的根本,让下面人心甘情愿交册收编,没那么容易。 但即便现在无法贯彻执行,也要把规矩先立起来。搭好了幕府正规机构的架子,日后才好做文章,慢慢收权。 大藏长安看义银缓缓点头,这是理解自己的难处,心思大定。 跟着这位男家督做事,有一点特别好,他真的很懂得体谅下属,从不提出过分的要求。 其他大名可没这么好说话,什么换位思考,体恤民情,从来没听说过,强人所难是常有的事。 大藏长安继续说道。 “去年的赈济换检地,共下放麦,粟等杂粮五千石。 再加上伊奈姬负责的水利建设,以工代赈下放了千余糙米谷碎,专供武家丈夫子女做工换取。 关东侍所下属各家姬武士皆感恩君上仁德,人心归附。” 义银对这些感恩的马屁话并不在意,他问道。 “才下放六七千石粮食,就足够救济了?” 大藏长安微微一笑。 “关东侍所全领自检自查的名册已经上交,恳请赈济。可大多数文书含糊不清,无法领取足够救济。 饥荒在前,我总不好追究太深。只好按照大概数字发放了最低配给,平均分了分赈济粮,各地雨露均沾。” 义银轻轻拍了拍手,大藏长安好一招阳谋。 关东大旱,收成只有往年的五成左右。这救济粮贵比黄金,没那么好领。 大藏长安是要借用赈济之名,换取关东侍所麾下武家的土地人口名册,查清基层的动员力,变相对下属武家的领地进行检地。 土地是赋税之源,人口是栋别税和劳役的税基。下层的地头地侍恨不得把这些东xz得死死地,才好少交一点税。 不只是基层姬武士,关东侍所下属的各地有力大名也不愿意把老底翻出来,让义银看个清楚。 有了具体的土地人口名册,义银就可以照着名单要求各家承担相应的兵粮役。上交的名册越详细,承担的兵粮役自然越重。 说到底,关东侍所不是斯波家,这些武家与义银的捆绑,远不如斯波家臣团紧密。她们只是受义银庇护,并非斯波武家集团一员。 检地是不可能检地的,自查自报,都是往少里报,能瞒多少是多少,反正义银也不可能下去追查。 而大藏长安的处理方式,也很简单。你瞒报少报,我就少发少给。反正粮食本来就不多,你不要,我就分给别人。 去年的名册上交只是一个开始,反正灾荒一起,没有三五年缓不过来,大藏长安有的是时间陪这些吝啬鬼玩。 手里没粮,心里发慌。去年饿得不够,脑子不清醒,今年继续饿。等有人饿得受不了了,瞒报的数量自然会降低。 三年丰,三年灾,等灾情熬过去了,赈济换检地也差不多能够查清关东侍所麾下大致的土地人口。 到那时候,发下去的赈济粮会以分摊兵粮役的形式重新讨回来。用几年赈济粮换取一次变相的检地,真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 义银叹道。 “看样子,今年还得买粮食。” 大藏长安鞠躬道。 “津多殿英明神武,目光如炬。 今年只要有一万石,不,八千石粮食在手,我保证能把关东侍所名下的武家领地,探查得八九不离十。” 义银笑道。 “你倒是很有信心。” 大藏长安信心满满道。 “天大的事,大不过肚子打鸣。 即便高阶武家为未来考虑,希望有所保留。中下层姬武士面对饥荒,也会主动申请救济。 这并不是因为她们目光短浅,只是她们没得选,她们想活下去。” 义银惆怅得点点头,说道。 “是啊,民生艰难呀。照你这说法,今年的灾情也很严重吧?” 大藏长安肃然道。 “旱灾之后又是蝗灾,今年的情况只怕比去年都不如。很多村落别说吃饭,种子粮都不够明年春耕。” 义银叹了口气。 “堺港方面正在为斯波忠基金做准备,以后买粮计划会长期执行。 我和高田阳乃那边说一声,向直江津这边也匀出一些,凑满一万六千石吧。” 大藏长安一愣,不太明白义银的意思。 她刻意说明只需要一万石,最低八千石,就能完成今年赈济换坚持地的目标,一步步温水煮青蛙。 可主君反手就砸给她一万六千石,直接翻倍着给,这是要干嘛? 灾年的粮食比黄金更珍贵,即便北陆道商路财源滚滚,斯波家的铜钱也不是从天上砸下来的,总得计划着花。 义银倒是不在乎,在近幾斯波领他砸得更猛。 高田阳乃是个会赚钱的,义银这次在堺港已经确定过了,妥妥的商业小天才,黑心资本家。既然有人赚钱兜底,他乐得放飞自我。 以前斯波家是太穷,许多事只能用命在战场上解决。而现在,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不是事儿。 关东这边赈济,至少有个捆绑关东侍所武家的目标,砸几年就完了。斯波忠基金的年金那真是无限大撒币,世袭罔替的铁杆庄稼。 见大藏长安迷惑,义银笑着解释道。 “你做得非常好,关东侍所的武家法度完善,赈济换检地的后续政策,由你继续负责,我很放心 这一万六千石的救济粮,八千石给你用于赈济换检地,剩下八千石,我另外有差事交给你去办。” 义银与大藏长安聊得热火朝天,看得一旁的大熊朝秀眼红。 本该是她向大领导做汇报工作,这表扬鼓励也该是她的。现在因为她自己傻叉,平白便宜了大藏长安。 听闻主君还有新的差事交给大藏长安,大熊朝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她有一种预感,大藏长安是压不住了,这小女要一飞冲天。 大藏长安见义银面色严肃,又是拿出八千石粮食做底,就知道主君要吩咐的绝不会是小事。 她鞠躬行礼,说道。 “愿为君上效犬马之劳。” 义银笑了笑,瞥了眼快绷不住的大熊朝秀,他就是故意的。 其实这差事本就是要交给大藏长安去做,只是他刻意做出疏远大熊朝秀,亲近大藏长安的姿态,就是想给大熊朝秀一个严正的警告。 关东侍所中,就属大熊朝秀和本庄繁长两人,对上杉辉虎最为不满。 本庄繁长是待罪之身,平日里还算老实谨慎。大熊朝秀自持有功,做事渐渐有些孟浪了。 义银这一次是要狠狠敲打她两下,让她知道奉行所离开了她一样能转,做人做事把尾巴夹紧点,别动不动翘上了天。 给她一点危机感,她就不会总是动小心思和上杉家搞摩擦,破坏了越后双头政治的稳定。 至于大藏长安,此人善于制定法度为上位者服务,又做成了赈济换检地一事,为义银收拢权力,是个好用的工具。 除了她,还有伊奈忠次。义银在船上想到的新关东攻略,需要她们两人的力量。 他说道。 “我在多闻山城的评议纪要,你们应该都看过了吧? 天下大乱,礼崩乐坏。我身为源氏长者,八幡太娘御白旗的持有者,对此是痛心疾首。 武家社会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幕府式微,大名乱战,中下层姬武士苦不堪言。 百年乱局,人心思安,我有责任将武家天下带回正常的轨道。 相互征伐,把有限的财力物力丢进战争的无底洞,除了满足少数人的野心,并不能让天下武家得到幸福。 武家的基石,始于八幡太娘与坂东八平氏的奉公恩赏。我斯波义银愿与斯波家姬武士结为血盟,再现八幡太娘之仁德。 凡为我斯波家尽忠者,我必庇护其丈夫子嗣,使其不受饥寒之苦难。 所以,我成立了斯波忠基金,提倡新生活运动,让斯波家的姬武士先富裕起来,以为表率。 希望天下武家能够明白我的苦心,将和平发展视为未来的主旋律,跟上斯波家的脚步一起创造武家的美好生活。 此乃武家复兴之新精神。” 义银在主位上自吹自擂,三姬在座下皆摆出倾佩万分的姿态。甭管信不信,老板装b的时候,你不能不捧场。 义银喘了口气,见大藏长安一副洗耳恭听,领会上级精神的模样,笑道。 “我来之前,近幾斯波领下发第一笔年金,新生活运动已经展开。 我观关八州之地战乱日久,武家道德沦丧,无心无义,亦是痛心疾首。 大藏姬,我准备成立一个武家义理促进会,向关八州武家宣传斯波家的理念和武家复兴的精神。 宣传工作要从少女抓起。 少女智则武家智,少女强则武家强,少女独立则武家独立,少女进步则武家进步。 我要资助关八州地头地侍的女儿前往斯波家领地学习,通过观摩新生活运动,领会和平发展的武家复兴精神。 这个协会我希望由你来负责,你尽快编篡一个可行的章程来,有没有问题?” 大藏长安没想到,义银丢出八千石粮食的巨款,竟然是为了拉人去斯波家领地体验生活。 她目瞪口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主君所图甚大! 斯波家借助北陆道商路,获取了极大的利益。斯波义银没有将这些利润用在扩张军备上,而是用在提高斯波家姬武士的生活水平上。 不管这个选择是对是错,至少下层姬武士是真心拥护,谁不想过上吃饱穿暖老公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呢? 关八州村落基层武家的子嗣,不过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女孩子。她们眼界粗浅,哪里懂什么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大道理。 她们只会看到斯波家姬武士的幸福生活,对比自己陷于战乱不休的村子,过得苦不堪言,感官更加强烈。 特别是这两年关东大旱,底层村落的惨状凄凉。别说是平民,连武家阶层都时不时要饿死几个人。 这些年轻人在斯波领地看到了新生活运动带来的富足生活,思想上一定会收到严重冲击。 她们会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斯波领地的月亮比关八州之地圆? 正文 第1293章新武家复兴 底层姬武士的女儿们眼皮子浅,她们不懂斯波家姬武士的美好生活,是来源于北陆道商路的巨大红利。 她们只会认为是武家复兴的新路线使得斯波家姬武士过上了好日子,她们会狂热支持斯波义银改变关八州现状的任何决策。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 被武家义理促进会资助的少女姬武士,会成为斯波家渗透关八州之地的急先锋,而且是自带干粮,心甘情愿为斯波义银摇旗呐喊。 这就是义银建立武家义理促进会,所希望达成的目标。 将武家义理和自身紧密结合,成为不可忤逆的政治正确,关八州少女姬武士崇拜的正义使者。 而大藏长安恰恰擅长规划制度,能帮助义银建立有利于自己的协会纲领,给关八州新一代的年轻姬武士洗洗脑壳。 想明白这一点,大藏长安激动得双手颤抖。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机会,这个武家义理促进会,将是她一飞冲天的踏板。 斯波义银志在天下,希望能以武家义理的软实力,来影响武家子嗣的思想倾向。这个武家义理促进会,绝不会只限于关八州之地。 大藏长安如果做得好,能让斯波义银满意,这个协会就会走向天下六十六国。 到那时候,为关东侍所制定法度,为天下武家少女求学斯波家引路的大藏长安,将成为不得了的大人物。 大藏长安想得心头火热,伏地叩首道。 “臣下愿为津多殿分忧,一定将武家义理促进会打理得妥妥当当。 只是协会草创,资助武家子嗣求学一事,暂时用不了八千石那么多的资金运转。” 义银笑道。 “这笔钱粮并非只用于资助观摩学习,还有其他用处。 伊奈忠次,你呈上的利根川流域水利建设纲要,我已经看过了,非常好。” 伊奈忠次鞠躬谢过主君,说道。 “主君谬赞,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点小想法,有些不切实际。” 义银笑道。 “我倒是觉得方案切实可行,哪里不切实际了?” 伊奈忠次肃然道。 “利根川中下游与荒川合流之后继续南下江户湾,是武藏国与下总国的实际边界线。 因为合流之后水源过于充沛,支流众多,年年改道泛滥,下游两岸的平原田地皆深受其害。 我下关东走遍武藏,上野,下总,下野四国,仔细琢磨各条河川的流向,才想到上呈给您的方略。 利根川中下游的水患,是因为水资源过剩。那么我们只要将水源分流,控制下游年年高涨的洪水。 在上野下野武藏下总四国的交界处将利根川引走,不让它与荒川合流,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而下野国的渡良濑川与鬼怒川虽然贯穿下总国,却因为水量贫弱,不足以灌溉沿途两岸的田地。 如果能将利根川引入这两条河川,改道下总国,还可以提高沿岸耕地用水,增加田地的亩产。 这样做,武藏国的水患和下总国的干贫都可以得到解决。 武藏国的石高大约在七十万石,下总国的石高大约在四十万石,但两国战乱多年,水利设施经久失修,实际石高可能只有七成。 如果我们能够借助利根川改道工程,顺势修缮武藏与下总两国的水利设施,这两国的石高会提高一大截。 武藏国可达到百万石,下总国可达到六十万石,关东平原核心区的总石高可以提高到二百五十万石以上,堪称王霸之基!” 义银点点头,说道。 “不错。” 伊奈忠次叹道。 “只可惜,上杉殿下兵败下总国,我们通往武藏下总下野三国的通道全部被敌对势力阻挡。 在打通道路,降伏地方武家之前,这个方案已经没有了实施的可能性。” 义银笑了笑,说道。 “上杉殿下以武力征伐这条路是走进了死胡同,但这并不代表利根川改道工程不能继续推进。 这次秋收之后,斯波家会独立购买大量的粮食,充实斯波忠基金需求。直江津关所这边,我刚才也说了,会下拨一万六千石入库。 大藏姬,八千石由你继续赈济换检地,另外八千石做个规划吧。 一部分用于关八州武家子嗣去斯波领地求学,另外一部分用以利根川水利建设第一阶段的投入。 武家义理促进会不能只负责求学,你们要思考怎么为关八州武家谋福利,为改善她们的生活出谋划策。 协会是武家复兴新路线的倡导者,和平发展不单单要学习斯波家的先进思想,还有完善水利,帮助武家提高土地产出。 伊奈姬,你给大藏姬打打下手,水利建设方面你可是专家。” 伊奈忠次为难道。 “津多殿,并非我有意推脱,只是这利根川流域广大,比越后平原的水利建设花费更多。 八千石粮食,别说和求学一事分享资金,即便全部投入水利建设,也只是杯水车薪,做不了多少事的。” 伊奈忠次是个实在人,水利建设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这不是宣传口打嘴炮拍马屁,每年实际的亩产量骗不了人。 当初二公返税评议,因为越后水利工程占据太多资金,几乎让越后平原的水利计划半途夭折。 最后是义银出面和稀泥,把建设周期拉长到五年,减少每年的投入,水利计划才勉强被各家接受。 利根川中下游流域比起越后平原可是大了数倍,说句难听的,八千石粮食砸下去都听不到一个响。 伊奈忠次想不明白,这点钱粮够干嘛? 义银见她一脸疑惑,脸上的笑意更浓。 伊奈忠次不明所以,一旁的大藏长安出面解释道。 “伊奈姬,秋后筹集的一万六千石粮食冬天才能入库,那时候大雪已经封了越后山脉,是运不进关东平原的。 你先好好设计一下,把利根川改道的水利计划分成多个工期。第一期设计成只需要投入几千石即可,但声势尽量搞得大一些。 最好各地都弄一些项目上马,方便我宣传利根川改道的好处,君上有意为关八州武家改善生活的慈悲之心。 等来年预算做好,就照着计划一步步去实施,能修一点是一点。 这件事是斯波家对武家义理新路线的尝试,希望关八州各家能够坐下来一起和平发展。 利根川改道工程搞得好,是君上的恩德。如果搞不好,一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也怨不得君上。” 伊奈忠次恍然大悟。 原来这利根川改道能不能做成并不重要,斯波义银有这个表态,肯拿出这个预算,就行了。 斯波家又不是冤大头,拿点钱粮出来帮大家起个头,画个饼,至于之后能不能成,就看大家愿不愿意跟斯波家走。 只要有人肯跟斯波家合作,义银就赚了。到时候有人出人,有钱出钱,这利根川流域的武家不就被义银掌握了吗? 这和大禹治水是一个道理,当年大禹为何能够成为上古第一个王朝,夏朝的开国君王。 就因为在古代治水是大工程,需要集中黄河两岸所有部落的人力物力。 大禹治水多年,掌握了这些资源。等治水之事成功,声望冲上巅峰,立朝称王自然也是水到渠成。 义银这是拾先人牙慧,利用利根川改道工程,尝试将沿途武家资源集中到斯波家手中。 一旦此事做出声势,即便有睿智之士看出蹊跷,也无可奈何,不敢阻挠。 斯波义银行正道,得天命,顺势而为。 谁出来阻拦利根川改道,就是不想让沿岸武家改善生活过上好日子,是会被人怨恨得乱刀砍死的。 义银笑着补充道。 “我之后南下关八州,会与利根川相关流域的有力武家谈一谈。 治水增产是关乎所有武家利益的大好事,我会一家家去拜访当地村落的地头地侍,希望得到她们的理解和支持。” 大藏长安一脸崇拜看着义银,主君真是有大志向大毅力之人,只要他肯踏遍利根川中下游的村落,利根川改道之事还真有可能做成。 天朝有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古书中所指的民,可不是工业时代的国家全体公民。 在古代天朝,君权不下乡。县城之下宗法治理,以乡间三老为首的乡贤坐镇宗祠,教化百姓。这里的百姓,这里的民,其实是地主。 在上层权利者眼中,黔首不算民,那就是牲口。而在武家社会,村落的地头地侍就是武家的百姓,武家的民,贱民村妇那也是牲口。 义银背负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在关八州之地是最接近神灵祖先的血脉高贵之人。越是下层姬武士,越是保守迷信血统,崇拜祖宗。 他要是愿意下去乡间,一村村和那些仅仅拥有千石,甚至百石领地的地头地侍谈心说事,那就是降维打击。 村里的姬武士虽然蠢,但水利建设有利于耕种的道理,她们还是懂的。 当地的高门贵胄也许不愿意接受斯波义银的利根川改道工程,这会动摇她们的权力基础,但中下层的姬武士没那么多的小心思。 说到底,给谁交粮不是交呢?反正缴税劳役是免不了的,交钱出人去搞水利工程,总比动员人力物力出去帮大名打仗更让下层动心。 前者是助长了大名的实力和野心,后者那可是自家田地里多出来的粮食。孰优孰劣,地头地侍又不傻,自然分得清。 武家义理促进会一边资助村落地头地侍的孩子出去见见世面,洗洗脑壳,另一边帮地头地侍重建年久失修的水利建设,提高亩产。 潜移默化建设几年,等斯波家的武家复兴新路线深入人心之时,关八州还有哪个大名敢与斯波义银叫板对抗? 真到了举兵对阵之时,斯波义银一人一旗立在阵前,敌方中下层姬武士就会割了主将的头颅,主动降伏。 亲不亲,利益分。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但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完全依靠武力也是不行的。 当统治者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谁是自己的基本盘,最需要笼络住谁。 天朝有云,可在马上得天下,不可在马上治天下。 武力镇压不是万能药,要形成长期稳定的统治,必须是从上而下统一思想,从下而上的认可秩序。 武家复兴新路线,将成为义银手中最强大的思想武器,用以团结武家阶级中人数最多的中下层姬武士。 只要掌握了这件大义武器,义银就可以对内镇压麾下各方重臣,对外与织田信长的集权革新一战。 义银与大藏长安,伊奈忠次在为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具体事务探讨交流,一旁的大熊朝秀却是如坐针毡,越来越不安。 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罗马,而有的人一出生就是牛马。 大熊朝秀这样的牛马,哪怕武勇可以和上泉信纲对刚,内政打理得义银赞许,也不过是一头有些价值的牛马而已。 正所谓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武家社会阶级森严,出头的机会并不多。 大熊朝秀的一身富贵,都是义银恩赐。若是没有义银的提携之恩,她就是一个永远受欺负的苦b。 可即便今日她身居高位,但也不过是在罗马打工的牛马。她只是因为自身的能力被义银看中,才偶然走了进来。 义银出身足利一门众,是三管领之一斯波宗家的嫡子,而大熊朝秀又算个p呢? 德川家康一门心思改苗字,硬是要攀上源氏名门,连自己的祖宗都丢了不认,为什么? 谁不希望住在罗马?谁愿意在价值耗尽之后被踢出罗马? 大熊朝秀这个工具人,现在面临可能被主君冷落的尴尬处境,可以替代她的人就在眼前和主君热烈讨论。 因为这两年顺风顺水而有些得意忘形的大熊朝秀,此时已是汗流浃背,深深懊悔自己的冲动。 她恨上杉辉虎,不希望看到斯波上杉两家长久合作下去。 但她更害怕被义银抛弃,沦落到之前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鸣中去。 正文 第1294章福利用粮票 义银对大藏长安仔仔细细交代半天,终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在关东攻略失败之后,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保住上杉辉虎不退出关八州,防止系统任务失败。 关八州武家已经对越后武家集团产生了反感,北条家是坏人,上杉家也不是好东西。 东方之众抱团取暖,里见家与北条家苟和,都是源于这层觉悟。 而上野下野武藏下总这四国之间的关东平原核心区,大大小小的有力武家更是心思各异。 她们有些出卖过北条氏康,有些出卖过上杉辉虎,现在是左右观望,指望在夹缝中继续维持自家的独立性。 关东攻略已经被上杉辉虎彻底搞砸了,义银即便一如既往全力支持她南下,也难以获得去年下关东的辉煌战果。 说到底,还是人心散了。大家发现上杉辉虎也不过如此,给个关东管领的名头尊重一下就行,臣服是不可能臣服的。 关八州之地乱了百年,各地名门自立日久,自由惯了,当然不喜欢被人管束。 义银若是坚持再推之前的关东攻略,马上就会和上杉辉虎一样,沦为关八州各家眼中的大恶人。 所以,他不能支持上杉辉虎用兵南下,破坏自己的良好形象。 关八州武家非常传统,义银在鹤冈八幡宫借助系统特效搞出来的神迹,对她们很有震慑力。 只要义银不用武力胁迫关八州武家低头,他的崇高地位就不会因为上杉辉虎的战败而动摇。 但是,关八州的名门贵胄太过油滑,义银可以和她们虚与委蛇,却无法建立相互之间的真正信任。 义银有意拉拢的,是在关八州百年战乱中,承担着最繁重税负和劳役的中下层姬武士。 这些人是高门贵胄统治关八州之地的骨干,也是战乱不休的最大受害者。 为什么北条家能迅速扩张,引起关八州武家的恐慌?就因为北条氏康的税制改革,其实是在给这些中下层姬武士减负,颇得人心。 可北条家的税制再减,至少也有四公六民,外加各种苛捐杂税。 因为战争还在继续,北条家的军事压力也很大,北条氏康一样需要筹集钱粮去打仗,只能说是五十步笑百步。 而义银呢,他的武家复兴新路线,核心价值观就是不打仗。 别家大名都是在割中下层武家的肉,区别只是割多割少。 而义银做的是喂肉,宣传姬武士不打姬武士,把土地产出用来改善生活,还有利根川改道计划来帮关八州武家增加更多的收入。 对比北条家的税制改革,义银的武家复兴新路线更加能够得到中下层武家的拥护,因为战乱太久,人心思安。 所以,只要义银能维持与关八州上层武家的和睦关系,然后用武家义理促进会不断挖中下层的墙角,最差的结果也是不输不出局。 义银对关八州之地的最低要求是什么?系统任务不失败,不输对他来说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斯波上杉为首的越后势力不能被赶出关八州,既然上杉辉虎的名声已经臭了,义银就出来亮牌子。 武家义理促进会,是义银的一个尝试。最差的结果是不输,那么万一成功了呢? 就将斯波新生活运动向天下六十六国的武家大力宣传,吸引在战乱中吃苦受罪的中下层武家仰慕,让她们成为自己最坚定的支持者。 在这个过程中,义银需要付出些什么?一点点观摩求学斯波领的钱粮,一点点建设水利的资金。 武家征战是往水里砸钱一般的军事消耗,还得不到稳固的统治。义银给协会的这点钱粮连零头都算不上,这买卖简直是太值了。 所以,义银是真心希望大藏长安能做好这个协会,也在言语之间暗示了她的美好未来,结果就是大藏长安像打了鸡血一样激。 而此时,在一旁急于挽回主君好感的大熊朝秀,见义银终于和大藏长安谈完了事,马上出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她出列鞠躬,说道。 “津多殿在上,为臣有一事禀告。” 义银面无表情看着大熊朝秀,一直把她看得额头冒汗,这才缓缓说道。 “嗯,你说。” 义银虽然离开了关东一段时间,但他对关东发生了些什么事,并非一无所知。 百地三太夫跟他回近幾,留下了弟子雾隐才藏。 义银在近幾合并中同组与军同组,重编为斯波忍众保密组。雾隐才藏担任关东保密组头目,关东情报一直是源源不断送往近幾。 虽然因为关东保密组人手不足,军事方面的情报往往慢了半拍,但关东侍所内部诸事,义银还是很清楚的。 他离开之后,关东侍所内部最跳的是两个人。真田信繁玩军事冒险,大熊朝秀暗中离间斯波上杉两家的合作。 义银这次回来,就想好了要收拾这两个人。 真田信繁命好,武田家有异动,义银需要她镇守西上野之地,只能捏着鼻子先放过她。 可大熊朝秀就惨了,这次会面即便她不跳出来,义银也会找理由收拾她。 上杉辉虎那是义银的心头肉,有关系统任务的头等大事,岂能容忍她胡来。 义银以前含糊其辞,和和稀泥,那是因为关东攻略形势大好,大熊朝秀等人对上杉家的不满,尚在可控范围内。 可上杉辉虎大败之后,他就必须严正表明态度了。不然,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就真有可能被大熊朝秀这些人给搅散了。 此时见大熊朝秀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义银非常满意。 大熊朝秀是个人才,做事也靠谱,就因为还想继续用她,义银才要好好敲打,让她明白分寸。惩前瑟后,治病救人嘛。 他面上故作冷漠,淡淡望着大熊朝秀,看她准备怎么表现。 大熊朝秀勉强一笑,说道。 “君上仁厚,福泽天下。 关东侍所给御台人的福利,我有一些新的想法,恳请君上斧正。” 义银皱眉道。 “是御台人的饮食福利吗?” 大熊朝秀点头道。 “嗨,君上英明。” 当初义银为了分化拉拢扬北众少壮派,给了本庄繁长为首的御台人一百名额。 保证她们顿顿有大米饭,萝卜干,时不时加条小鱼干。这三件套在物资贫乏的日本战国可是无上美食,此事是交给了大熊朝秀负责。 到现在为止,享受御台人待遇的武家,有蒲生氏乡为首的同心众与山中幸盛的旧同心众,以及下越的一百名御台人。 另外,被义银逐出御台人序列的真田众,因为真田信繁死皮赖脸得求饶,还能享受御台人的待遇,有一百名额。 义银看着大熊朝秀问道。 “御台人待遇出了什么问题吗?关东侍所供给不上她们的饮食了?” 大熊朝秀肃然道。 “自君上要求我供给御台人食材以来,我竭尽所能为君分忧。 即便去年灾荒最困难的时候,御台人的待遇都没有丝毫受影响。” 无视了大熊朝秀明里表功,暗中求饶的态度,义银问道。 “既然如此,那是什么问题?” 大熊朝秀苦笑道。 “是御台人自己有了意见。” 义银一抬眉毛。 “哦?她们怎么了?” 大熊朝秀解释道。 “去年真田信繁御前失仪,您撤了真田众的御台人身份,但还是保留了待遇。 御台人的福利是以每人一年二石白米的数额计算,按市场价一比五换作十石糙米,拨给真田众。 这样做,真田众是满意了,而下越的御台人那边,也希望能够照例给她们一份。 因为御台人常年征战在外,不可能时时在关东侍所吃白米饭,萝卜干,咸鱼干。之前我就有为她们挂账,事后领取等份的白米抵消。 去年开始,关东大旱,饥荒遍地。御台人的家人大多陷于饥饿,所以她们不愿意再独自享受奢华的饮食,皆盼望兑换糙米回去救急。 本庄繁长大人前些天来找我,替下越御台人说话。希望下越众能够按照真田众的先例,每人每年领取十石糙米,当是结算饮食福利。” 义银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当初他草创关东侍所,用奢华的饮食吸引姬武士前来为他效力,组建御台人。如今看来,这套饮食福利已经不适用眼下的新局面了。 不单单是真田众不吃专供餐,下越众也希望能直接领取糙米,回去救济家人。 还有新旧同心众跟着斯波义银在近幾关东两边跑,更是没机会享受关东侍所的大餐。 这御台人专享的美食福利已经是一块鸡肋,直接折算成十石糙米拿回家,最为实惠。 义银想了想,问道。 “如果御台人福利改成折现糙米的方式,你这边有没有问题?” 大熊朝秀恭谨回答。 “折现是以二石白米兑换十石糙米的固定价,又没有了腌萝卜和咸鱼干的需求,其实是减轻了关东侍所的供给压力。 但关于这件事,我个人有一点小小的建议,恳请君上斟酌采纳。” “你说。” “君上,十石糙米的数量不小,数十名同心众,一百名下越众,一百名真田众,近二百五十人享有此项福利,支出糙米二千五百石。 关东侍所不是拿不出这些粮食,只是运输上容易出麻烦。 真田众这边已经出现了问题,吾妻郡山路难行,粮食在路上耗损严重。真田信繁大人又是个呵护下属的人,对此已是颇有微词。 若是再加上同心众与下越众的人数,这耗损就更大了。我不是不愿意多给一些粮食,但每次送交的地点各异,耗损不一,难以统计。 御台人的福利待遇,是君上施恩臣下的善政,我不想因为这些杂务导致享有福利的姬武士心存芥蒂,坏了君上仁厚之初心。” 义银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有理。 我在多闻山城观摩近幾斯波领发放忠基金年金之时,也隐隐感觉到了这个问题。 福利以粮食的形式发送,难免出现运输过程中的耗损。这福利是用来收买人心的大好事,若是把耗损算在姬武士头上,的确不妥当。 可要是算在公账上,运输耗损不一,日后账面混乱不堪,难免出现新的问题。 你是想到了什么解决的办法?说来我听听。” 见义银的表情严肃起来,大熊朝秀暗自窃喜,感觉自己受到了君上的重视,她认真回答道。 “我的想法是,不发粮食,发放兑换粮食的凭证。” 义银一愣,脱口而出。 “粮票?” 大熊朝秀当然不知道义银脑中浮现的粮票是什么东西,但她马上反应了过来,点头道。 “粮票吗?君上这个词说得准确,兑换粮食的凭证,确实可称为粮票。 直江津关所去年为南下准备军粮,修建了不少粮仓。刚才主君又说今年要继续买粮计划,必然还是要用这些粮仓存储。 我想,干脆把御台人的福利粮也存在直江津粮仓,奉行所直接发给御台人兑换粮食的粮票,替代现在的饮食挂账方式。 粮票也不要发面额太大的票据,根据需要,下发一升一斗一石不同面额的粮票,由御台人自己决定每次取多少粮食。 每次兑换之时以粮票对账销账,就不会出现因为运输耗损导致账目不清,无法平账的问题。” 义银赞道。 “妙,好主意。” 发票不发粮,御台人根据需要上粮仓兑换粮食自己带走,想要多少就换多少。 这样发福利,只用少数工作人员守着粮仓即可完成。操作的步骤越少越简单,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小。 义银笑道。 “不错,是个好办法。发给她们粮票,想要多少自己支取。 大熊姬,先试行一段时间看看,等完善了以后上交一份具体的章程规矩。 我要转给石田三成看看,让斯波忠基金向你学习,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放也可以用这个办法。” 大熊朝秀鞠躬说道。 “不敢让君上失望,臣下必全力以赴。” 大熊朝秀心里松了一口气,貌似主君并没有厌弃自己的意思。不过以后做事要更谨慎一点,不可再碰斯波上杉两家合作这根敏感线。 正文 第1295章同心秘书处 义银对大熊朝秀提出的粮票制度,非常有兴趣。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放,会在之后几年于各地斯波领全面展开。 这次近幾斯波领的年金发放,是义银亲自在多闻山城盯着,众姬凛然,所以井然有序。 但以后发粮食的地方越来越多,关东,尾张,近幾各处斯波领,义银自己是盯不过来的。 万一下面有些姬武士动了歪脑筋,在发放运输中作些手脚,把义银苦心经营的仁政变成恶政,他哭都哭不出来。 而大熊朝秀提出发粮票的办法,让义银眼前一亮。 如果粮票发放的形式可以实现,只需要在各地斯波领建立一个中转的粮仓,当地斯波家姬武士就能凭粮票换取年金的粮食。 这就杜绝了中间环节太多导致的新问题,例如耗损,例如贪墨,也方便派人监督管理。 义银看大熊朝秀的眼神柔和不少,此姬是有才之士,敲打一下果然更好用。 大熊朝秀见义银赞许,稍稍心安。一旁的大藏长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转什么念头却不得而知。 伊奈忠次有些走神,在琢磨利根川改道工程第一期的具体内容,资金和工地都需要仔细推敲一番。 她才不理会大熊朝秀与大藏长安的暗自较劲,她是水利方面的专才,很难爬上最高管理者的位置。 但她的才能已经在义银心里挂上了号,大领导也不会允许别人随意欺压她,立场越发超然。 三姬各怀心思,一场觐见缓缓落下帷幕。 ——— 三姬走后,义银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蒲生氏乡轻手轻脚走了进来,鞠躬道。 “主君。” 义银睁开眼,问道。 “什么事?” “直江景纲与直江兼续来了,希望能够入见主君。” 义银笑了笑,说道。 “这对婆媳来得真快,看来是有些急了。” 直江景纲是上杉家重臣,谱代众的领袖人物,从府中长尾家时期就跟着主家混的老臣子。直江兼续是她的入赘媳妇,继承家名家业。 这对婆媳是上杉家中的亲斯波一派,因为直江家的利益与斯波家捆绑太紧了。 直江景纲是北陆道商路的上杉奉行众大佬,直江兼续负责直江津关所,与关东侍所奉行所这边直面对接。 简单来说,直江家就是上杉家负责与关东侍所合作的交涉者,在两家合作开拓北陆道商路,越后双头政治成型的过程中吃到了红利。 也因此,直江婆媳与斯波义银这边的关系太深,一旦越后双头政治合作崩盘,直江家将损失惨重。 义银刚到直江津,她们肯定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关东侍所奉行所三姬先行觐见,她们不方便前来。 三姬前脚刚走,她们就请求入见,这是掐着秒表呢,可见她们的心里是有多急。 义银笑了笑,说道。 “氏乡,你先坐下,我有些事和你说。” 蒲生氏乡迟疑道。 “那两位直江大人?” 义银摇摇头,说道。 “先晾一晾她们,不用急。” 直江婆媳这两年的收益太大,北陆道商路爆炸式的扩张,让直江家在上杉家臣团中的地位火箭式得往上窜,钱权两丰收。 因为上杉辉虎独走,导致关东攻略功亏一篑。关东侍所的怨气很重,越后国内谣言四起。 义银这次回来是铁了心护着上杉辉虎,打压大熊朝秀就是打压关东侍所内部的反上杉派。 但上杉辉虎一门心思反攻,已经开始准备出兵佐野领,这也不符合义银以和为贵,和平转变关八州的新战略。 义银需要上杉家内部的支持者,帮自己说服上杉辉虎放下武力征伐的心思。 直江婆媳俩掌管上杉奉行众和直江津关所,是斯波上杉两家合作的最大受益者,是他需要的助力。 越是希望得到对方的支持,就越是要显得从容不迫,便于谈判。所以义银先借身份晾凉两人,以便抓住之后会面的主动权。 主君发话,蒲生氏乡自然是听从吩咐,恭谨坐下。 义银看向她,说道。 “斯波同心众跟随我四处奔波,很是辛苦。 刚才大熊朝秀向我请示,说下越御台人希望改变饮食福利,换作直接发放等价的糙米。 同心众也是享受御台人同等待遇的,你觉得麾下诸姬能接受吗?” 蒲生氏乡思索道。 “关东侍所的美食福利,确实令同心众诸姬感恩戴德。 但关东大旱,诸姬的家中亲朋皆忍饥挨饿,她们也的确心存不忍,吃不下主君恩赐的美食。 其实,这两年同心众跟随主君行动,少有待在一地。饮食福利早就在大熊朝秀大人那边日常挂账,定期支取白米或者五倍糙米。 这次,大熊朝秀大人只是想把惯例改成明文规矩,我觉得可行,同心众诸姬也会感恩君上的体恤。”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些半大的丫头跟着我,也的确是辛苦了。 每年十石糙米的御台人福利,六石糙米的斯波忠基金年金,应该足以回报她们的付出。”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天恩,一年十六石糙米,旱涝保收,那是她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 武家出仕,基层姬武士职禄三十石,立功之后还有加恩,提升职禄和赐与知行地。看起来工资丰厚,其实根本不够用。 姬武士的职禄包含自筹军备,刀枪,兜胴,弓矢,战马的购买和保养会吞噬掉大多数职禄,拥有知行地的姬武士,还要承担兵粮役。 仔细算下来,中下层姬武士的工资根本不够全家吃饱饭的,不少武家还得下田耕地,参与劳作。 而斯波同心众的福利,那是工资之外的纯收入。一人享用十六石糙米的铁杆庄稼,千石地头都不一定有她们过得快活。 一名姬武士一年口粮差不多是二石,丈夫孩子减半。十六石的糙米足够全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何况还有军功恩赏的职禄知行。 义银笑道。 “之前,我让你与同心众准备承担更大的责任,同心众日后必然要扩张编制。 新晋的同心众姬武士拿一份斯波忠基金就差不多了,不再享有御台人福利。 要是人人都在关东侍所拿一份福利,怕是真能把关东侍所吃垮。” 蒲生氏乡点点头,表示明白。 之前,义银在近幾和蒲生氏乡认真谈过。他把斯波家编制的遴选权给了蒲生氏乡,把斯波忠基金的监察权给了井伊直政。 这两个权力太大,任务太重,同心众的扩编迫在眉睫,只等蒲生氏乡拿出一套完整的遴选章程,同心众的人数就会迎来一波扩张。 改组后的同心众不只是义银的近卫,更是隶属义银的中央核心,职能包括人才选拔,财政督察,思想培训,官员派遣。 而斯波领更像是散在各地的地方军区,各地斯波家臣团就是大大小小的地方军阀。 从此以后,同心众就是义银的中央军,用于制衡地方军区,维护他最高权力的重要工具。 中央军和地方军之间的博弈,是迟早要发生的事。 所以,同心众的人数不会少,甚至人员调配进进出出,成为中央与地方相互渗透的区域。 义银需要在同心众扩大之前,把原本的同心众,也就是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为首的关东萝莉众摘起来,组成中央军中的中央军。 他提出,享有关东侍所福利的同心众只能是现在这些名额,就是这个意思。 一方面,每人每年十石糙米,同心众扩张后人数太多,关东侍所的确养不起。 另一方面,也是将享有这个待遇的萝莉众地位变相拔高,承担更大的责任。 蒲生氏乡显然听懂了,她说道。 “主君说的是,这规矩得早些订好,享有关东侍所福利的同心众就限定为现在的三十人名额,不再增长。” 义银点头道。 “都是同心众,先行者有额外福利,总显得不公平,会让后来者不服气。 这样吧,在同心众中选拔最为忠心的人员组成秘书处,负责最核心的事务。人员名额三十名,暂时由现在的同心众姬武士担任。 你麾下那些丫头我信得过,以后都是要重用的,不可能一直留在秘书处。 之后的秘书处选拔机制,你有空做做规划,让后来者也有个上升的盼头。” 蒲生氏乡点点头。 义银这是对同心众的未来规划,做出最新指示。 外圈同心众是中央地方之间人才循环的缓冲区,内圈秘书处是义银悉心栽培,夹袋中的亲信。 外圈观察,内圈选拔,形成良性机制,培养忠于斯波中央的可靠人才,最后下放斯波领,制衡地方势力。 义银在这乱世被人反复卖了三四年,总算是玩出来一点心得。 通过鸠占鹊巢之策,斯波忠基金,武家义理促进会,用血缘,利益,大义捆绑由亲到疏的内中外层武家集团,推进武家复兴新路线。 斯波家中再通过把同心众打造成中央权力机构,与各地斯波领地方势力形成良性互动,动态平衡。 最终,建设一个以斯波义银为核心,血脉占据各地,中央领导地方,基层姬武士分享福利,对外拥有大义名分的新型武家利益集团。 义银思索半晌,深深吐出一口气,若是真能搞成这样的斯波家,自己也算是可以稍稍松口气,再不会到处被人坑了。。吧? 他对蒲生氏乡说道。 “差不多了,将直江景纲和直江兼续带到茶室,她们也该等急了。” “嗨!” ———— 茶室内,义银津津有味看着茶人献艺。 他其实一点看不懂这种所谓高雅艺术,但这茶人颇有三分姿色,又使尽浑身解数卖弄风骚,视觉效果不错。 一旁心急火燎又不得不按耐着性子陪他观茶的直江婆媳,好不容易熬到茶人献上茶汤,鞠躬告退。 义银拿起品茗,慢悠悠说道。 “直江津看来是越来越繁华,这茶人的水准都快赶上京都的文化人了。” 直江景纲恭维道。 “这全因津多殿开拓北陆道商路,恩泽万民,功德无量。 直江津这两年大兴土木,也吸引了不少文化人入住港町,确实是越来越热闹了。” 义银笑道。 “北陆道商路是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办成的,我就是动动嘴。 沿途各家愿意给我几分薄面,又有直江景纲老大人这般才德兼备之士相助,才有了北陆道商路的繁华。 我这次从堺港过来,见沿途商町兴旺,货船成群结队,一日千里,好生兴旺。 高田阳乃说,今年参与北陆道的商队比前两年加起来还要多,眼看数百万规模的市场成型,斯波上杉两家都是获益良多。” 直江景纲即便心急如火,这会儿也被义银描绘的景象打动,不禁点头道。 “是啊,北陆道商路的收益,已经超过了越后国的土地收入。 再好好经营几年,即便越后国内就算加上金银麻盐等资源收益,也比不上北陆道的商利丰厚。” 义银叹道。 “是啊,这是斯波上杉两家苦心经营的收获,我们要共同维护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 直江老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直江景纲反手被义银先将了一军,无话可说。 直江家作为北陆道商路的直接经手人,这两年赚得盆满钵满不提,更因为掌握上杉奉行众和直江津关所,被上杉家臣团各家看重。 面子里子全有了,权力地位都大涨,这种好日子谁不愿意珍惜? 可偏偏上杉辉虎这主君专断独行,根本不听劝。 她一手搞砸了关东攻略,关东侍所内部异论泛滥。斯波义银又在这时候赶了回来,傻子都知道,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斯波义银去年冬天回返近幾,大半年功夫就干翻了六角家与三好家,重新在京都扶起新的足利将军,恢复幕府的运转。 关东这边不知道织田信长的厉害,大多数人都把幕府再立的功劳按在了斯波义银身上。 再加上他手中的八幡太娘御白旗,更是神化了他战无不胜,仁义礼信的个人形象。 面对被关东武家敬畏如神灵的斯波义银,即便他只是客客气气与直江景纲埋怨一句,也让直江景纲倍感压力。 正文 第1296章一颗定心丸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直江景纲咽了口唾沫,伏地叩首道。 “津多殿说的是。 直江家被上杉殿下委以北陆道商路之重任,眼看直江津港町是日新月异,即便当年今川家治下之东海道骏府城,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好日子,一定要珍惜。” 她身后的直江兼续跟着磕头,等待义银的审判。 义银放下茶汤,笑道。 “你们这是干什么,都起来说话,我就是和你们随便聊聊。” 直江婆媳战战兢兢起身,义银看着她们说道。 “我听说,上杉殿下正在筹措军备,要在秋收之后动员军势,反攻佐野领?” 直江景纲苦笑道。 “确有此事。” 义银皱眉道。 “今年干旱不减,连续两年的歉收已经压得越后各家喘不过气来。 上杉殿下在下总国损失不小,这时候还要强行出兵再战,是否有些草率了。” 这话是说到了直江景纲的心坎里,她是上杉奉行众负责人,上杉辉虎压榨地方,调运物资的压力都在她肩头扛着,可她又能怎么办? 直江景纲叹了一声,说道。 “下总溃败,非战之罪。 谁能想到毛利景广与佐野昌纲不念主君恩德,竟敢犯上作乱。 我家主君怒火难平,决意惩戒忘恩负义之徒,也是情有可原。” 义银说道。 “情有可原,但是时机不够成熟。关东去年大旱,今年不见好转又起蝗灾,不是大动刀兵的时候。 佐野昌纲该死,可毛利景广怎么说?她跑去了北条家,上杉殿下竟然还要与北条家同盟联手? 直江老大人,我想了十天十夜,都想不通为什么上杉殿下要和北条家结成盟约?” 直江景纲哑然,沉默不语。 义银继续说道。 “上杉殿下与北条家同盟也就罢了,她还断了武田家的廉价货源,免费食盐,惹得武田家反弹。 如今武田家东信众试探西上野,西上野的长野业盛老大人刚才病故,群龙无首。 南边北条家咄咄逼人,武藏,下野,下总三国的新领新臣几乎全部丢失,岛胜猛的大胡领被顶上了前线。 下野常陆两国武家自组东方之众,里见家向北条家求和示弱。 越后武家在关八州已经是四面受敌,上杉殿下这时候还铁了心要去打佐野领。 直江老大人,你教教我,我该怎么理解?” 随着义银一句句埋怨,直江景纲的头越来越低,又快要叩到榻榻米上去了。 直江兼续见婆婆受窘,于心不忍,鞠躬插嘴道。 “津多殿,母亲不是没有劝过我家殿下。 只是色部胜长老大人战死沙场,色部长实裹挟民意,叫嚣复仇,母亲阻拦不住。” 义银目光一凝,说道。 “上杉殿下就这么听色部长实的话,跟着她胡闹?” 直江兼续苦笑点头道。 “我们也不知道主君是怎么了,下总战败之后,原本主君是有意积蓄力量,要与北条家再决高下。 可色部长实在沼田城觐见主君之后,情况就完全失控了。 主君忽然决定联北条,断武田,攻佐野,态度极其坚定,谁劝都没有用。” 义银见直江兼续面色发苦,不似作伪,默默思索。 这件事的确很古怪。 上杉辉虎也是天赋异禀的军事奇才,她虽然因为冒进在下总国败了一场,但手中的牌还有很多,不至于掀桌自暴自弃。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忽然做出了极其不理智的错误决策,把手里的好牌丢光,乱打一气。 毛利景广的背叛,其实是上杉辉虎自己造成的。 当初斯波义银在平定越后叛乱之时,斩了毛利景广之母。毛利景广怀恨在心,在川中岛合战暗中作梗,害得义银失陷战场。 因为毛利景广在柏崎众的地位特殊,这件事上杉辉虎暂时忍了下来。把她调去厩桥城,也是为了将她摘出柏崎平原,找理由弄死她。 可上杉辉虎太过自信,她没想到毛利景广会勾结北条家抢先动手,在她攻伐下总国的时候,断了上杉大军的后路。 要不是岛胜猛的大胡领及时起兵,联络关东侍所诸姬南下救援。 被厩桥领的毛利景广和佐野领的佐野昌纲联手截断后路,上杉辉虎的大军很可能就在下总国被北条家关门打狗了。 按道理说,上杉辉虎应该更恨毛利景广,优先弄死她才对。 可偏偏上杉辉虎放她南下投靠了北条家,听从色部长实的建议,准备去打佐野领,这算什么事? 色部长实在川中岛合战也是犯了大错,被越后两巨头弃之不用。 要不是她母亲色部胜长有本事,用佐野领合战的功勋把她换回来,这家伙还待在北信发霉呢。 义银越想越糊涂,他看着一脸无奈的直江婆媳,叹了口气。 “是啊,上杉殿下怎么会听色部长实的胡言乱语?” 直江景纲摇头道。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色部长实说是要参与佐野领攻伐,为母亲色部胜长报仇。 她无非是想借佐野领攻伐,拿回主君封给色部家的关八州领地。 另外,长尾当长与由良成繁两人促成了越相同盟,现在也相当积极,要跟随主君出征佐野领。” 义银冷笑道。 “要么是鼠目寸光,要么是别有居心,这些人的私心太重。” 直江景纲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义银,鼓足勇气问道。 “我家主君被奸人蒙蔽,已然犯下大错,关东攻略半途夭折。 外臣敢问津多殿一句,您还会继续支持我家主君吗?” 义银把上杉辉虎数落了半天,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直江景纲不禁忐忑,但又不得不问。她的根基在上杉家,富贵来自上杉斯波两家的合作。 若是斯波义银对上杉辉虎失望透顶,选择分手散伙,直江家的损失将极其惨重。 如今的斯波义银已经在关东站稳脚跟,论势力有关东侍所诸姬支撑,论名望更是关东万姬敬仰。 说句吓人的话,斯波义银已经有了和上杉辉虎分道扬镳的底气,他的选择足以决定上杉家的兴衰。 义银看着不安的直江景纲,缓缓说道。 “我不会抛弃上杉殿下。” 直江婆媳的眼神同时一亮,绝望的心中透出新的期盼。 义银的脸上反射着圣洁的光华,肃然道。 “生命诚可贵,家业价更高,若为大义故,两者皆可抛。 上杉殿下迎我入越后,满腔挚诚,与我分享疆域。没有上杉殿下的全力支持,我就不可能在关东站稳脚跟。 我与上杉殿下共谋大事,携手共进。即便她这次犯下大错,我也不会见风使舵,行那不义之举,弃她而去。” 直江景纲强忍着激动,伏地叩首说道。 “津多殿高义!外臣敬服!” 义银看着她,叹道。 “这武家天下之所以越来越乱,就因为姬武士们的思想出了问题。嘴上都是忠义,心里都是利益,这天下岂能太平? 我以义理呐喊天下武家,便是要让所有武家都明白。武家大义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真的存在,是值得武家去尊崇,去谨守。 只有人人都遵从义理行事,才能天下太平,才会长治久安,才是武家乐土。 人无信而不立,上杉殿下真心待我,我自然会与她并肩作战,共克时艰。 我与你们开诚布公,并不是我怨恨上杉殿下,只是上杉殿下这次错得厉害,必须将她引回正途。 乱世之中,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做事不能太过执拗。 关东大旱两年,关八州之地早已是满目疮痍,越后国内也是不堪重负。这仗不能再打下去,再打,越后武家的根基就要断了。 我会南下,亲自劝说上杉殿下停止征伐,休养生息,希望她数年口不言兵。 直江老大人,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劝说上杉家臣团的诸位大人,接受我的主张。” 义银花心思费力气与直江婆媳嚼舌头,就是希望直江景纲出面,帮他统一上杉家臣团内部的思想。 只是南下劝服了上杉辉虎放弃攻伐,没有用。武家集团并非是主君一人说了算,下面大大小小的军阀,都是分一杯羹的利益共同体。 当初义银为了关东攻略,把越后国内的矛盾往外输出,通过开拓关八州的画饼,来团结越后武家。 如今,关东攻略被上杉辉虎搞砸,为了防止越后武家反噬,义银需要给她们一个新希望,暂时稳住她们。 数年不言兵,等度过灾荒,再积蓄力量南下攻略关八州,就是他给上杉家臣团的一个盼头。 义银一边用武家义理促进会渗透关八州,另一边保持越后武家征服关八州的心气。这是软硬兼施,为未来做准备。 毕竟,系统任务能拖一时,不能拖一辈子。上杉辉虎这混蛋不靠谱,万一哪天她喝酒喝死了,任务失败,义银这丑b当得多冤枉。 他不敢指望上杉辉虎比自己长寿,在今后数十年的日子里,他还会不断尝试,努力完成系统任务,想办法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如果系统一定要搞事,那最后就安心当个老年丑b吧,至少义银自己是努力过了。 义银说得正义凛然,直江景纲也热血冲上脑门,鞠躬说道。 “我向您保证,一定会说服上杉家臣团的重臣们,让她们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我家主君那边,就拜托您了。” 直江景纲这两年权力大涨,一手管着北陆道商路,一手抓着二公返税评议。 上杉家中,但凡想要多吃多拿一点的武家,都要给直江景纲几分面子。 关东攻略被上杉辉虎弄成了烂摊子,上杉家臣团其实更害怕关东侍所借机分裂越后,独立出去。 如今有了斯波义银一句准话,直江景纲安心,她身后的上杉家臣团也松了口气。 北陆道商路出乎意料的兴旺,利益增长满足了越后武家集团的贪欲。关东攻略暂时受阻,大家也愿意积蓄几年,再图后续。 唯一的变数,其实是上杉辉虎本人的意愿。 上杉辉虎的长尾一门众在川中岛合战被义银救了下来,直属的侧近旗本众势力又大,她实力强盛,稳稳抓住了上杉家中的权力。 这次,她撞上南墙不肯回头,上杉家臣团阻止不了这个强势家督。要是义银能把她劝服,大家自然乐得听从吩咐,等候几年。 义银明白直江景纲的意思,面上胸有成竹,心中却是疑惑。 上杉辉虎到底怎么回事?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把这头莽龙拉回来? ——— 夏去秋来,初秋之时的天气尚未转冷,只是昼夜温差开始变大。 义银在直江津先后会见了大熊朝秀,直江景纲等姬武士,向关东侍所与上杉家臣团喊话表态。 他坚决维护越后双头政治的鲜明立场,暂时稳住了因为上杉辉虎战败而相互忌惮的越后武家集团。 暂时放弃武力征伐的想法,义银开始组建武家义理促进会,准备用软刀子磨人,和平变化关八州。 南下搞定上杉辉虎之前,他首先回到春日山城下的御馆。 御馆,内庭。 义银望着秋叶转黄,渐渐萧瑟。 秋收时节快到了,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尽快赶往沼田城劝阻上杉辉虎。 但他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上杉辉虎为什么会忽然战略大变。 在他身后,雾隐才藏跪拜在地,身后猿飞佐助一起跪着。 义银缓缓问道。 “你也不知道吗?” 雾隐才藏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 我只能确定,上杉殿下改变策略,是在色部长实觐见之后。 但没有人知道她们聊了什么,如果能找机会撬开色部长实的嘴,也许可以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不行,色部长实不能动。” 之前的色部长实,只是一个在川中岛犯了错,被逐出御台人的可怜虫,无足轻重。 可现在,色部胜长死了,色部长实已经是色部家督,继承了色部胜长在上杉家的地位。贸然对她下手,影响非常恶劣。 义银叹了一声,他本想南下之前,从雾隐才藏这里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以便调整自己对待上杉辉虎的态度。 可如今看来,唯有见招拆招,只是上杉辉虎这次太过古怪,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吃自己的美人计。 正文 第1297章君威不可测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瞅了眼猿飞佐助,问雾隐才藏。 “猿飞佐助怎么跟着你来了?” 雾隐才藏心里无奈,但这一关,她硬着头皮也得过。 百地三太夫离开关东,带走了大部分忍众。剩下的歪瓜裂枣不够雾隐才藏使唤,关东情报又对斯波义银非常重要,一直盯着要看。 雾隐才藏在关东手忙脚乱,顾得了头,顾不上腚。猿飞佐助肯来帮忙,就顺手把她给用了。 她心想着,真田信繁如今也是关东侍所一方大佬,牵扯关东攻略甚深,需要情报判断局势。 猿飞佐助出身甲贺流,水平不低。雾隐才藏用她的才能,真田信繁蹭点情报,算是双赢。 谁知道,真田信繁不是东西,专坑朋友。 西上野的长野业正病逝,对外秘而不宣,真田信繁通过小幡信贞的人脉发现了不对劲。 她让猿飞佐助利用关东保密组的情报网核实,最后搞出突袭西上野,拿下箕轮城的爆炸性大新闻。 西上野至此三分,北有真田信繁占据箕轮城,中有小幡信贞回归国峰城,南有北条家重返平井城,还有武田家在碓冰关外虎视眈眈。 好好的西上野之地打成了一桌麻将,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真田信繁这混蛋又坏又怂,干完了反而知道起害怕来,说是忠于斯波义银,不敢隐瞒君上,硬是要坦白从宽。 雾隐才藏气得不行,若是让真田信繁和盘托出,自己怎么办?忍众必须是主君最忠诚的门下走狗,不然随时会被抽筋扒皮。 不得已,雾隐才藏只能带着猿飞佐助带来,主动把这件事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 猿飞佐助见义银问到自己,雾隐才藏的身体下意识一抖,忍不住苦笑起来。 并非她与真田信繁想要为难雾隐才藏,原本真田众内部商量的办法,就是装死蒙混过关。 可真田信繁去了一趟东信,得到真田幸隆死前的建议,与海野利一商量之后,决定向主君坦白。 真田幸隆人老成精,点透了问题的核心,那就是主君的信任。 突袭西上野之事,真田信繁埋头装死,斯波义银就不知道真相了?他只是一时没有证据,但他心里和明镜似的,清清楚楚。 真田信繁做事一直很出格,时不时跳一下。斯波义银几次容忍,是因为真田众的背景特殊。 真田众出身的滋野三族,是信浓关东山脉一带的名门望族。这些山民有共同的群山信仰,很抱团。 义银有心拉拢滋野三族,利用关东这群山民介入关八州局势,真田信繁就是他选择的代言人。 真田信繁时常闹点新闻,但结果大多对关东侍所的扩张有利,所以斯波义银才愿意包容一二。 毕竟,人不能和山猴子太计较,宰相肚里能撑船。 但主动包容是一码事,被人刻意欺瞒又是另一码事了。 真田幸隆说得对,有错就要认。大不了虚心接受,屡教不改,下次有好处的时候,再犯错认错。 君上英明神武,不可以有欺骗的念头,因为真田众还想长期跟着斯波义银吃饭,就得表现出忠诚。 忠诚,是长期饭票的根本。如果真田信繁想在关东侍所,在斯波家混得一席之地,就必须要忠诚。 今日的真田众,已经控制了大约五万石的领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足够让斯波义银感到忌惮。 这时候真田信繁再耍小聪明,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替自己未来的前途添堵。 所以,最后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商议好了,让猿飞佐助跟着雾隐才藏前来汇报工作,将这两个朋友顶在前面挨骂。 别说雾隐才藏气得吐血,猿飞佐助也是恨得牙痒痒,两人都在暗骂自己眼瞎,交错了朋友。 义银见这两人讪讪不语,哼了一声,说道。 “怎么?你们俩就没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伏地叩首,喊道。 “臣下有罪!” 义银嗤之以鼻,当看到猿飞佐助的那刻,他就知道真田信繁又耍心眼了。 人人都知道,他斯波义银最念旧情。当年真田信繁,猿飞佐助,雾隐才藏三人在川中岛战场之外,救了他一命。 功高莫过于救驾,所以这三人混得风生水起,出身最差的猿飞佐助,也吃上了斯波家臣的编制饭。 真田信繁自知有罪,让这两人前来认错,就是想让义银念及三人当年的救驾之功,这小滑头越来越坏了。 不过,义银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 西上野之地现在不安宁,他已经决定不追究真田信繁的擅自行动,由她镇守西上野。但这件事,在他心里有个疙瘩。 如今真田信繁让猿飞佐助前来,看来是准备主动交代自己的错误,义银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有能力的人,总是不太听话。 真田信繁是个人才,她的所作所为,也时常让人头疼。但只要她知道尊卑,懂得敬畏,就还能用。 虽然心里舒服了许多,但义银面上肃然,冷声道。 “什么罪?说来听听。” 雾隐才藏十指打颤,咬牙说道。 “百地三太夫大人离开关东之时,带走了大批人手。关东情报网捉襟见肘,臣下只好找了猿飞佐助帮衬。” 猿飞佐助双目盯着雾隐才藏的后背,恨不得拿出手里剑戳她几刀泄恨,这一个两个都什么人呢! 真田信繁把她推到前面,雾隐才藏避重就轻拿她顶缸。怎么?大错都在我一个小小的忍者身上,你们全是从犯? 义银笑呵呵看向猿飞佐助。 “猿飞佐助,我记得你有知行地五十石,乃是主家派遣去真田信繁麾下的与力。 我赐予你武家身份,给予你知行恩赏。对你在川中岛之援手,我予以的回报,你可满意?” 猿飞佐助伏地叩首,说道。 “主君天恩,臣下铭记于心,感激涕零。” 义银板着面孔,说道。 “既然满意,为何不忠于职守,要在我离开关东时候搞事? 真田信繁用你,是把你当成手足姐妹,推食解衣。雾隐才藏用你,是她信任你的为人,怜惜你的才华。 你怎么可以辜负她们两个的期望,惹出西上野之地偌大的风波!” 猿飞佐助愕然看着主君,面容悲愤。雾隐才藏也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义银心中呵呵一笑。 真田信繁与雾隐才藏把责任往猿飞佐助身上推,想往情报紧急,事急从权的方向解释,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义银当然知道猿飞佐助是三人中最无辜的一个,但既然你的姐妹们把你踢出来顶罪,义银就干脆把你当罪魁祸首处理。 真田信繁知道义银需要自己镇守西上野,雾隐才藏知道关东情报网暂时没人可以接替自己的位子,主君用得上自己。 可你们自己送上了猿飞佐助,义银就得好好收拾一下。凡事不能都让你们称心如意,也得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天威难测。 义银淡淡说道。 “从即日起,剥夺猿飞佐助的斯波家姬武士身份,夺回五十石知行地,赶出斯波家,永不录用。” 义银几句轻声细语在猿飞佐助耳边却是晴天霹雳,一时失神半软在地上。 她虽然是稀里糊涂跟着真田信繁救了斯波义银,但今时这斯波家臣的身份已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义银要夺还恩赏,把她追放出斯波家,让她沦为无根浮萍,顿时吓得她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旁的雾隐才藏也是大惊失色,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义银就做出了处置,而且是仅次于切腹的重罚。 她忍不住说道。 “主君,请听我解释。” 义银瞅了她一下,把她的话头堵在了嗓子眼里。 “解释什么? 告诉我长野业正死了,西上野群龙无首,真田信繁是无奈进入西上野,接管当地武家? 还是告诉我情报紧急,你来不及传递到近幾,猿飞佐助不小心泄露情报,才有了真田信繁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雾隐才藏,你和真田信繁是不是觉得我很蠢?还是笃定你们自身的价值,值得我装傻充愣?” 雾隐才藏吓得满头大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回话 义银看了眼她身后可怜巴巴的猿飞佐助,这丫头已经吓傻了,木木呆呆还没回过神来。 摇摇头,义银叹道。 “不要把我的宽容,当作你们侥幸过关的依仗。 你和真田信繁应该庆幸,你们是自己前来告罪说明,没有想要把我蒙在鼓里。 我遂了你们的愿,把这件事当成猿飞佐助个人的失误,你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怎么?希望我认真去查一查?你们哪个经得起严查? 你给我听清楚,也带话给真田信繁,下次再做蠢事之前,仔细想想后果。 想想跟随你们的姐妹,亲朋,部众,你们犯得每一个错误,她们都要为你们付出代价。 今天,是你们运气好。猿飞佐助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愿意接受你们的解释。 但是,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雾隐才藏将脑袋死死抵在地上,背后冷汗淋漓。 斯波义银是个仁厚的主君,但他更是天下无双的武家男战神。平日里宽容,只是他不想计较,他真要计较,有人就要倒霉。 你们把猿飞佐助送上门,义银就不介意杀鸡儆猴,鞭她个血肉横飞,给你们一个深刻的警告。 反正真田信繁已经有了近五万石领地,她有足够的能力补偿猿飞佐助的损失。 只是失去了斯波家姬武士的身份,让猿飞佐助这个出身卑贱的山民顿时跌了一大截地位。 这份对姐妹的愧疚,就让真田信繁与雾隐才藏慢慢品尝吧。 义银冷声道。 “猿飞佐助不再是斯波家臣,关东保密组事务,不准再让她参与。 雾隐才藏,你御下不严,导致情报外泄。自己下去领十鞭子,知行地削减三十石。 滚吧!” 义银随意一挥手,雾隐才藏叩首谢恩,拉着还在恍惚间的猿飞佐助磕头之后,告退离开。 她的损失亦很惨重,那五十鞭倒也罢了,她的知行地不过五十石,乃是武家身份的象征,跨越阶级,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今因为真田信繁的缘故,失去了三十石,只剩下区区二十石,真是痛彻心扉。 雾隐才藏已经下定决心,日后少与真田信繁这个混蛋交往,这种朋友交不得。 半拖半拽,雾隐才藏好不容易把瘫软的猿飞佐助拉出门外。突然,她手中的猿飞佐助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要大声哭喊。 雾隐才藏连忙警告道。 “噤声!主君还在里面!” 想哭又不敢哭的猿飞佐助抿着唇,表情纠结,最后化作喉间一阵呜呜声,哽咽道。 “是你的主君,又不是我的主君,我已经被踢出斯波家了。” 雾隐才藏还想警告她一句慎言,可看她这副被赶出门的败犬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叹了一声,雾隐才藏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低声说道。 “算了,回去让真田信繁把知行地补给你。” 猿飞佐助一把将她的手打开,恨恨道。 “废话!她当然要补偿!还得加倍!你也不是个东西,和她一起把黑锅都扣到我身上!” 雾隐才藏甩甩被打疼的手,的确有些不好意思。 猿飞佐助继续埋怨道。 “她在西上野占了那么多地盘,我却什么都没有了。。可就算知行地能补,身份怎么办? 斯波家啊,足利一门众,将军家的亲族,这家臣的身份。。就凭真田信繁的家格,滋野三族那群野人的门第,这天上地下的。。 她赔的起吗!” 猿飞佐助说得两眼泪汪汪,雾隐才藏想想自己失去的三十石知行地,和马上要受罚的十鞭子,隐隐觉得鞭子还没抽,背脊就开始疼。 两人同时啐了一口,骂道。 “这个王八蛋,断交!” ——— 两人走后,义银还在庭中赏秋。片刻,身后传来脚踏落叶的声响,他没有回头,只是随口说道。 “准备一下,明日我们就南下去沼田城。” 半晌,身后没有反应。 义银回头一看,没见着蒲生氏乡,却看见一个满身泥泞的小萝莉,看起来不过七八岁。 那孩子怯生生得看着义银,奶声奶气喊了一声。 “义父大人。” 正文 第1298章可爱的孩子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你是?” 义银脑海中缓缓升起一个问号,仔细辨认脏兮兮的大花脸萝莉,忽然反应过来,这孩子是上杉景虎。 当初沼田家内乱,家督沼田显泰杀了长女次女,带着三女逃到越后国。 驱逐了家督的沼田家臣团,找不到直系继承人,便希望迎入北条氏康子嗣继承家业,于是北条氏康送出女儿北条三娘前来沼田领。 可越后方面的反应也极快,为了打通前往关八州之地的通道,越后山脉另一边的沼田领,河田长亲所部迅速南进,攻下了沼田城。 还未继承沼田家的北条三娘没能跑掉,被上杉家俘获了。 义银见这稚女可怜,便劝说上杉辉虎留她一命,以为后续征讨北条家,用来动摇北条家臣团抵抗意志。 上杉辉虎干脆把这孩子收入山内上杉家,改苗字上杉,赐自身旧名景虎,彰显看重之意。 原本想着,关东攻略顺利推进,北条家渐渐被逼入绝境,可以用这孩子的血统,来分化一部分意志动摇的北条家臣,拆散北条家。 可如今,关东攻略半途夭折,上杉北条两家联盟苟和,整个计划都被打乱了。 义银望着上杉景虎,有些出神。上杉景虎以为他看不清自己的样子,赶紧用手搓了搓脸,想要让他辨认。 “义父,是我,是我景虎!” 义银见上杉景虎两手灰黑,在脸上那么一搓,大花脸瞬间变成了大黑脸,越发瞧不出人样。 他不禁莞尔,上前拉住孩子的手,轻声说道。 “我知道,我认出你了,怎么搞得一身脏兮兮的?” 义银说着话,牵着她的手走到池塘边,用池水沾湿手巾,帮她擦拭脸蛋。 上杉景虎愣愣看着义银温柔得为自己擦脸,又圆又大的双眸目不转睛看着他。 义银诧异道。 “怎么了?” 上杉景虎轻轻摇头,眯起眼睛享受义银为她擦拭脸蛋的轻柔力度,就像是一只粘人的幼猫,她低声说道。 “义父待我真好。” 义银笑起来,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好哄,我们才见过几面,怎么就对你好了? 还有,为什么叫我义父?” 上杉景虎面上一黯,说道。 “我知道的,我能活下来,都是义父为我说话,劝服了养母。 义父虽然不在御馆,但这里的人在您上次发怒之后,才开始对我好起来的。” 义银看这孩子年纪小小就一副自艾自怜的模样,也是心存不忍。 她养母上杉辉虎去年将她收养,就是没存好心,是要用她去瓦解北条家的斗志。 上杉宪政又记恨北条氏康杀了自己满门,想要设计弄死上杉景虎。要不是义银看出端倪,这孩子可能已经没了。 如今上杉北条苟和,这孩子对上杉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再加上被北条氏康杀了全家的上杉宪政一直虎视眈眈,未来只怕不好过。 义银的目光温柔,上杉景虎鼓足勇气说道。 “外面都说您是天下武家之父,慈爱如山。我已经元服,也是一名姬武士,自然是您的孩儿,对吗?” 义银摸着她的小脑袋,眼神越发柔和。 这孩子以稚女之身提前元服,是上杉辉虎要借用她的身份搞事而已,哪能真的作数。小小年纪就被迫闯入大人的世界,也是可怜。 可孩子下一句话,又让义银脸上一僵。 “我每次提起您,说是义父,养母就会很高兴,对我也更好些。” 义银暗自啐了一口。 上杉辉虎这王八蛋占我便宜没个够,在孩子面前还要yy,真是让人无语。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义父就义父,只要你的日子好过一些,随你喊吧。” 正说着话,义银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白巾渐渐发灰发黑,一个秀气可爱的小萝莉慢慢露出真容。 义银拍拍她的小脸蛋,说道。 “好了,擦干净了,怎么弄得这么脏?” 上杉景虎不好意思得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道。 “她们说您回来了,我想见您,可是她们不让。我没办法,只好爬狗洞钻进了内院。” 义银失声道。 “狗洞?” 上杉景虎怯生生看着他,问道。 “义父,我是不是很丢人?可我很想念义父,很想见见您。” 义银摇头道。 “不算丢人,当年在松仓城,你养。。” 话到一半,义银还是不说了。 让上杉辉虎知道自己在背后埋汰她,还和她养女说起她当年被椎名家出卖,在松仓城爬狗洞的糗事,那好面子的家伙肯定要发飙。 义银转移话题道。 “你说,有人不让你来见我?” 上杉景虎郁闷得点点头,说道。 “前些日子,北条家来了人,说是给我当家臣。 每天逼着我读书,习武,算数。。之前明明没有人管我的,御馆我都逛熟了。” 义银见她撅起嘴巴,可爱得很,忍不住用手指刮了刮她的口鼻,笑道。 “是啊,整日在御馆无法无天,所以哪里有狗洞你都知道了?” 上杉景虎不好意思得摸摸头,抱着义银的手撒娇道。 “义父大人,我其实很乖的。” 义银笑眯眯看着她,对她越发有好感。 自己身边全是些假正经的家伙,就算井伊直政那个最小的丫头,也是强装着大人的腔调说话做事。 上杉景虎这个淘气的小女孩,倒是让义银倍感新奇,有趣得紧。 两人正说着话,蒲生氏乡从门外走了进来,看到本不该出现在内庭中的上杉景虎。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目光直刺这小丫头。 上杉景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善,小心得往义银身后躲。 义银站起来,随手把已经灰蒙蒙的白巾丢给蒲生氏乡,说道。 “笑一笑,不要吓坏了我的义女,一脸严肃凶给谁看呢?” 蒲生氏乡一抬眉,有些莫名。 她看了眼躲在义银身后小心翼翼偷瞄自己的上杉景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把上杉景虎吓得缩回了头。 蒲生氏乡眼角一抽,觉得自己收到了些许打击,我看起来很像坏人吗? 义银觉得挺有意思,忍不住笑起来。他摸着上杉景虎的脑袋,觉得这小女娃子很让他开心,义女就义女吧。 他柔声道。 “你既然是我的义女,那我就有管教你的责任,你给我听好了。 从今日起,你要好好跟随北条家派来的家臣完成学业,成为一名优秀的姬武士。 听懂了吗,景虎?” 义银心里清楚,随着上杉家与北条家结盟,上杉辉虎利用上杉景虎去离间北条家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但北条氏康似乎又有了想法。 上杉辉虎还没有娶夫生女,哪天她要是死了,上杉家的地盘将是一份无主的巨大遗产。 虽然上杉景虎来自北条家,但武家重家名轻血缘。上杉景虎被上杉辉虎收为养女,是有资格继承上杉家业的。 其实就算上杉辉虎有孩子,理论上,上杉景虎也有继承权。 北条氏康显然是动了歪脑筋,而上杉家内部也不会坐视不理。 越后长尾三支脉同气连枝,长尾政景死了,但她和上杉辉虎哥哥的孩子上杉景胜,是上杉辉虎血缘上的近亲。 上杉景胜已经得到上杉苗字,也有资格继承上杉家,府中长尾家的旧派势力,一定更倾向于她。 还有,上杉宪政这个前任上杉家督。她现在对北条家恨之入骨,但未来到底是选择弄死上杉景虎,还是与北条家修好,都很难说。 总而言之,上杉景虎这孩子深深陷入了漩涡中,不论将来如何,她都必须成为一名优秀的姬武士,才有可能好好得活下去。 今日两人的再遇是缘分,义银怜悯她,承认了她的义女身份,但她也要自己争气才行。 上杉宪政对上杉景虎下手失败之后,本庄实乃成为了上杉景虎的教导者,监护人。 但似乎,这位上杉重臣并没有与上杉景虎太过亲近,待在御馆的上杉景虎形同散养。 如今,北条家看这孩子又有了利用价值,派人前来好好教育,虽然居心叵测,但对孩子本身而言,能接受严格的武家教育是件好事。 上杉景虎虽然年幼懵懂,但对义银却是真心依赖信任。此时见他认真,便乖乖点头道。 “义父放心,我会好好学习,我向您保证。” 义银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心中感叹。 上杉辉虎若是能有一个孩子,上杉家中会太平很多。不然,被她用武力镇压的上杉家臣团,多半会在她死后分裂火并。 府中长尾的勋贵,旧守护家臣,山内上杉老臣,中越下越的被征服者,各方势力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这一锅粥迟早要熬糊了。 义银逗着上杉景虎,心底隐隐起了一丝明悟。也许,该给上杉辉虎一个孩子。有了孩子,她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是否会收敛一些? 若真能如此,关东便能太平几年,义银和平变化关东的新策略,才有实施的时间与空间。 义银若有所思,上杉景虎抬头看着这位被自己强行认下的义父。 她稚嫩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意,单纯的眼神中似乎透出一丝成人般的复杂。 她,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天真灿漫。 ——— 沼田城北,三峰山。 三天前,义银从御馆南下,走中越通道,穿过越后山脉抵达佐野领地界。 他没有前往沼田城,直接与上杉辉虎见面。而是以旅途疲惫为由,重回三峰山的野温泉。 去年冬天,他与上杉辉虎携大胜之威北归,就是在三峰山一起泡了次温泉。 此时,上杉辉虎正在沼田城调兵遣将,准备再伐佐野领。 义银如果直接前去阻止她出兵,就是在众姬面前扫她的面子,削她的威严。 要是上杉辉虎的执拗脾气爆发,越后双头政治的不和就要暴露到了明处。 所以,义银干脆停留在三峰山野温泉,邀请上杉辉虎前来一叙。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渐渐转冷,晚上凉意凝重,泡温泉这理由说得过去。 更重要的是,去年两人同池泡汤留下的美好回忆,让义银觉得重游故地的暧昧氛围,比较容易睡服上杉辉虎。 没错,睡服。 在御馆见到上杉景虎这个可爱的孩子之后,义银苦思冥想怎么说服上杉辉虎放弃武力征伐,太平几年的办法,忽然有了一丝灵感。 如果,上杉辉虎怀孕了,她会不会消停几年? 想办法先睡了她,用身体阻止她出征佐野领,达成短期目标。然后,想办法多睡几回,试试能不能有个孩子。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自己与上杉辉虎的孩子,一定会让她视若珍宝,大量占据她的精力吧? 义银心里其实也没有把握,因为他这几年啪了不少姬武士,但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怀上的。 上杉辉虎会是第一个成功的吗?义银不知道,但他得试试。 越后双头政治不稳,上杉家臣团内部更是暗潮汹涌。如果上杉辉虎能有一个孩子,明确了继承权,很多人就会安分守己。 特别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是斯波义银。 足利义辉死了,义银也已出家。明面上,上杉辉虎的孩子只能是路边捡来的弃婴。但私下,谁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义银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即便诸姬看出了这是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孩子,也会三缄其口,不敢瞎bb。 现在最大的问题只有两个。 其一,能不能怀上,这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其二,怎么拿下上杉辉虎。 说来无奈,义银也曾诱惑过上杉辉虎,但这家伙就是秉持清纯路线,不为所动。 她满脑子明媒正娶,纯情得不像是一个武家大名,更像是陷入情网的舔狗。 义银几次想用肉身布施开路,目的是达到了,但自己这人,上杉辉虎就是强忍着没碰。 不过好在这次义银是下定决心拖上杉辉虎下水,过程如何不重要,结果一定是上杉辉虎的错。 就算是他用强又如何?在生涯不犯的光辉照耀下,上杉辉虎一定会主动背起这个亵渎男神的黑锅。 只要有了一次,义银就有信心发生第二次。这种纯情小处一旦上了手,不食髓知味才怪呢。 但不知道,上天会不会给义银机会,让上杉辉虎有一个孩子。 只有上杉辉虎消停了,关东才好太平几年,让武家义理促进会有时间渗透关八州,实施和平变化的策略。 义银在三峰山修养了三天,坐在山中木屋愣愣望着山景,想着自己是否变得越来越混蛋了。 他身后的拉门打开,蒲生氏乡走了进来,鞠躬行礼说道。 “津多殿,上杉殿下到了。” “我知道了,请她先去汤池等候,我随后就到。” “嗨!” 正文 第1299章只能上她了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野温泉气雾袅袅,幕布拦在汤池正中。上杉辉虎愣愣望着前方的白布,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去年冬天,义银就是在这里劝她暂时收手,先消化了南下的胜利果实,等义银回来再图后续。 可她偏偏心高气傲,嘴上敷衍着,在义银离开关东之后再度南下,结果惨败于下总国。 听闻义银赶回越后国,在直江津上岸,上杉辉虎心中难免羞愧,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 可想起色部长实所言,自己查明的盐田城真相。上杉辉虎又是气得瞋目裂眦,心中一股怨气难泄。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在盐田城受到的那份屈辱。 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不要关东管领的荣耀加身,我可以和武田信玄这个混蛋死战到底,我可以拿下武田信玄的人头为你洗刷屈辱。 望着幕布的上杉辉虎鼻子一酸,抄起身边的酒壶就往嘴里灌,眼角的一滴泪水砸入汤池,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东攻略完蛋了,上杉辉虎并不傻,她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有什么后果,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这两年,她一腔热血柔情,想要拿下关八州之地以为聘礼,与斯波义银相濡以沫,携手终生。 可此时,她却是越来越怀疑自己的是不是做错了事,怀疑斯波义银对自己的感情。 曾经坚定认为义银爱自己的上杉辉虎,反复问着自己。他真的爱我吗?还是在欺骗我,从未对我动过真心? 回想义银一直若即若离,如风筝一般吊着自己。回想他数次避重就轻,似把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 上杉辉虎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真正认清过这个少年。 他始终不肯放手足利义辉,是不肯放弃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他始终不提当年在盐田城受辱一事,是怕影响到关东攻略。 在他心中,斯波家在关东的扩张高于一切。他需要足利家的名分加持自身,需要武田家配合南下围攻北条家。 所以,什么屈辱他都可以忍。 上杉辉虎的视野一片模糊,她的嘴唇颤抖,抿着不肯哭出声。 那我呢?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怀揣着这个疑问,上杉辉虎与北条家联盟,与武田家决裂,力挺色部长实反攻佐野领地的策略。 她将手中所有的好牌全部丢了,换了一手令人无语的烂牌。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搞清楚一件事!她要搞清楚,斯波义银与她并肩同行,对她是否真的有情! 如果是因为利益结合,那么现在的局面已经恶化到无法补救,关东攻略夭折,斯波义银一定会选择分道扬镳。 可如果他真的对自己有情。。又会如何做呢? 上杉辉虎嘴角透出一丝病态的自嘲笑意,动摇的信心让她不敢再多想什么美好的未来。 府中长尾家以下克上,她母亲在众姬敌视中拿下了越后国。母亲死后,越后国内叛乱此起彼伏,国外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所有人都觉得上杉辉虎这个弱冠少女控制不住局面,所有人都准备在府中长尾家的轰然倒塌中抢夺一块肥肉。 可她上杉辉虎,偏偏撑住了局面! 是她南征北战,打服了越后武家集团。是她力挺斯波义银,搞成了越后双头政治。 斯波上杉两家的合作,看似是斯波义银在主导谋划关东攻略。其实真正的压舱石,是上杉辉虎战无不胜的直属军团,威慑着所有人。 现在,不败的上杉辉虎败了,越后武家集团开始蠢蠢欲动,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对斯波义银不再是助力,而是阻力与累赘。 上杉辉虎很期待,期待斯波义银说出一句各自珍重,各走各路,让自己彻底死心。 少女终究会长大,初恋终究会醒来。也许只有斯波义银的绝情,才能让上杉辉虎彻底醒悟,不再痴心于少年,执迷到无法自拔。 可要是斯波义银一把拉住跌入深渊的上杉辉虎,死也不愿意放手呢?那么这份痴情,便是真的值得了吗? 至少,上杉辉虎会这么认为。偏执之人一旦认定了死理,她就会一生笃信,至死不渝。 死了,都要爱。 ——— 义银还未靠近汤池,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让他微微皱眉。 斯波上杉两家的姬武士在外围警惕,这里只有两位主君。 秋意浓,池水温。 褪去外衣,缓缓走入水中,义银缓缓吐出一口气,将身体放松,坐在池中。 隔着白布,他隐隐能看见对面的影子还在举杯痛饮。 “少喝一点,夜深风露重。” 对面的影子微微一凝,然后继续喝酒,并不理会义银的话。 义银心头一沉。 他早就感觉上杉辉虎不对劲,以其为人,怎么可能被一场大败就搞得心思大乱,做出诸多昏庸的举措,坏了关东攻略的大局。 如今看来,上杉辉虎似乎对自己很有意见。 但义银很奇怪,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让上杉辉虎对自己这么抵触,甚至看似有些自暴自弃了。 他还在思索,对面的上杉辉虎忽然停下了喝酒的动作,问道。 “谦信公怎么不继续劝我了?还是对我太过失望,不愿意再劝? 对了,我差点忘了。您已经出家修行,应该称呼您为津多殿才对,是我失礼了。” 义银望着幕布,眉头是越来越紧。 之前在关东,诸姬皆尊称他为御台所,就因为他身配足利将军御剑,乃是足利义辉的未婚夫。 只有上杉辉虎,从来只喊谦信公,而非御台所。其心思,就是不愿意承认足利义辉是义银的妻子。 可今日,上杉辉虎直呼自己为津多殿,这就怪了。 她应该知道,义银以出家修行的名义,是为先代守节祈福。照她的脾气,才不会老老实实喊一声津多殿呢。 义银越发感觉到事态严重,上杉辉虎和他之间似乎有了一层看不见的隔阂,但他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因为,他忽悠上杉辉虎的事太多了,多到他不知道是哪件事疏忽大意,被上杉辉虎察觉到不对。 义银总不能自己坦白吧?万一坦白错了,不是自己想的那件事,就更尴尬了。 沉默半晌,义银无奈说道。 “我是出家修行,但并非外面传说的为了先代。只是足利义昭容不下我,我不得不退出京都,韬光养晦。” 迫不得已,义银只好顺着上杉辉虎的话头说,至少出家修行这件事可以解释解释。 对面的上杉辉虎打了个酒嗝,呵呵一笑。 “无所谓,反正。。” 她想说反正你被人轮了,有了孩子的事都不告诉我,为足利义辉出家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这句话太过污秽,她深深爱慕义银,实在是说不出口。 义银隐隐察觉到什么,问道。 “你想说什么?” 上杉辉虎淡淡回答。 “没事,我断了武田家的便宜货源,免费食盐,你是不是很生气?” 上杉辉虎把话题往武田家身上扯,就是希望义银自己坦白说出来,也算是对得起自己一番痴情。 可义银忽悠了上杉辉虎那么多次,哪里知道她这句话是若有所指。果然是坏事做的太多,不知道从哪件事防起。 他顺着上杉辉虎的话题,叹道。 “当年的协议,免费食盐供给到武田家拿下骏河国为止。之后又延期多给了一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停也就停了。 但折三成的便宜货源,是我亲口答应武田信玄,双方两面围攻北条家的默契。 你贸然断了这项,武田家已经开始反弹,在西上野试探我们的态度,对关东攻略甚是不利。” 见义银严肃聊起正事,上杉辉虎心中的苦楚越发泛滥。 她不禁悲愤,到了此时你还要瞒着我,不愿意告诉我,武田信玄那个畜牲对你做了些什么吗? 上杉辉虎气恼之余,硬邦邦说道。 “关东攻略?哪还有什么关东攻略?完了,都完了。” 义银听她这口气,更加不安。他认识的上杉辉虎,是个百折不挠的狂傲姬武士,即便陷入绝境,也是斗志昂扬。 可今天,她为何这般颓废?在自己离开关东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变成了这样。 绝不可能只是一次战败,下总国之败不可能让上杉辉虎变成这副败犬的模样。 义银还在思索,上杉辉虎却是冷笑着开口问道。 “津多殿可知,武田信玄出家之事?” 义银回答。 “自然知道,不然岂会以法号称呼她。” 上杉辉虎更进一步,追问道。 “那您可知,她尚未成婚,却收养了一个女娃?这武田家的家督传承,未来必然要起波折。” 义银不知道武田信玄怀孕生女之事,顿时犯了迷糊,他不解道。 “武田家长远有乱,更符合我们的利益。原本关东攻略的计划,就有在打垮北条家之后,再与武田家争锋之意。 只是现如今,北条未平,你就逼着武田家先与我们翻了脸,得不偿失。” 义银这话难免有些埋怨。 上杉辉虎撕毁了与武田家的协议,还和北条家联盟,丝毫没有顾忌他的感受。 这时候,她还咄咄逼人追问自己莫名其妙之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呢。 要不是系统任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顶在脑门上,义银真有些撒手不管关东诸事的冲动,这个泥潭让他浑身难受。 可他的回答,却让上杉辉虎一愣,愕然道。 “那孩子。。您不在意?” 义银奇怪道。 “武田信玄捡的孩子,我为何要在意?” 上杉辉虎听他语气毫无波动,心中起了明悟。义银并不知道武田信玄对外声称捡回来的孩子,其实是她强行义银得到的骨血。 望着幕布,上杉辉虎面色阴阳不定。不知道为什么,见义银被蒙在鼓里,她的心情忽然好了一些。 就算盐田城之事,他瞒了自己。至少武田生女一事,他也是不知情的。 上杉辉虎这边面色缓和,义银那边却是眉头紧皱。 他已经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上杉辉虎连连追问武田信玄,又与北条家联手要对付武田家,难道是。。 义银面色一凛,他有些明白过来了。上杉辉虎多半是知道了盐田城,自己被武田信玄轮流的事。 想明白了这件事,义银的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难怪上杉辉虎宁可咬牙放过了毛利景广,也要与北条家联手,回头收拾武田信玄。 原来,这病根真就是落在自己身上。 义银不禁暗骂自己一声红颜祸水,好好的关东攻略因为这件事被搅黄了,让他欲哭无泪。 可仔细想想,这也不奇怪。 盐田城之事至今已有两载,即便古代消息再不流通,流言蜚语传到上杉辉虎的耳中,也不意外。 当初自己在盐田城受辱,城内的甲斐众,信浓众武家不在少数。 大家不说,不代表大家不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自然就传开了。 义银想起色部长实被自己关在北信一年多,只怕是她把这件事带回了上杉家。 听说她最近很受上杉辉虎重视,原来是走了这条通风报信的幸进之路。 对色部长实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义银隐隐起了杀意。 自己放了色部长实一条活路,这个混蛋却是不知死活,什么话都敢乱说。很好,非常好。 此时的幕布两端,气氛凝重。 上杉辉虎这头,正在犹豫是否要将孩子的事告知义银。 义银那头,也在苦恼怎么把盐田城这件事和上杉辉虎解释。 关东攻略都已经完犊子了,武力征伐必须停下来。之后的主旋律,应该是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和平变化关八州。 关八州打不下来,难道越后大军还要消耗实力去信浓的山沟沟里,和武田家继续打没有好处的烂仗? 义银下意识摇摇头,今天必须睡服上杉辉虎,不能再犹豫了! 他站起身来,带出无数水声,甚至让对面的上杉辉虎以为他要离开,面上黯然。 但义银却没有像她想得那样拂袖而去,反而走近了幕布。 上杉辉虎望着幕布上的黑影越来越凝实,只听撕拉一声,绷直的幕布竟然被义银用手撕开,半截布料缓缓坠入水池。 她呆呆望着义银线条分明的六块腹肌,手上的酒壶掉进了池里。 正文 第1300章甜蜜三峰山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上杉辉虎缓缓醒来,眨巴眼睛,脑中一片空白,隐隐感觉后脑勺有点胀痛。 我是谁?这是哪里?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捂着后脑勺,从衣服铺设的地铺上坐起来,瞅见躺在身边的义银,表情瞬间凝滞。 义银的身上与她一样,坦坦荡荡无一物。她心中慌乱,隐隐回忆起之前的事。 好像是义银撕开了幕布,走过来想要与她那啥,被她毅然拒绝,义银一酒壶拍晕了她,然后。。 不对。。上杉辉虎疑惑得转了转脖子,歪了歪脑袋。 在系统不可抗拒的超现实力量下,她的记忆被模糊,扭曲,引导,重组。 斯波义银圣洁无邪,岂会做出强迫她的事,那是她自己的yy。其实是她酒后失德,是她对上前劝阻她喝酒的义银,做下了无耻之事。 上杉辉虎一巴掌抽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用双手遮住面孔,懊恼不已。做下这等丑事,她再也无颜面对义银。 坚守了两年的纯情,一朝破功,沦为和武田信玄一样的无耻之徒。上杉辉虎心中充满了不齿,悔恨。。还有那么一丝丝的释然。 她知道自己对义银的贪恋,眼前之事曾经在她梦中发生过无数次,哪天她控制不住自己,就会在现实中发生。 只是,发生在此时此刻,分外尴尬。她故意弄砸了关东攻略,想要探明义银对她的真实感情。 可要是义银因为今天的事,与她恩断义绝。她就再也确定不了,义银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 一切真相,都将被隐藏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啪啪啪中。 巴掌的脆响声,吵醒了浅睡片刻的义银。他睁开眼睛,望向将脑袋深深埋在双手之中的上杉辉虎。 看到上杉辉虎这副悔恨难当的样子,义银终于安下心来。系统nb,生涯不犯yyds,这个羞辱自己的黑锅已经扣死在上杉辉虎身上。 早就知道上杉辉虎执着于纯情路线,犟得要死,义银干脆就给了她一下狠的,砸晕办事,也是借机发泄怒气。 自己离开关东不过大半年,整个关东攻略就被她搞黄了,这种王八犊子不抽不行。反正遍地的酒壶,她又喝得烂醉,很容易砸晕。 然后,就随便摆姿势了呗。 义银轻轻咳嗽一声,身边正在惭愧的上杉辉虎浑身一震,不敢抬头。 “你压到我的腿了。” “对,对不起!” 义银的一句柔声细语,却把上杉辉虎吓得跳了起来。 他缩在一边,不敢回头。义银却是望着她漂亮的背脊,眼中透出欣赏。 上杉辉虎的身高比普通姬武士矮半个头,看似娇小的身躯却是妥妥得缩小版御姐。 她的皮肤白皙水润,身材比例极佳,该大的大,该小的小。最妙的是,比例缩小,紧得厉害。 义银这两年正在拔尖,身高已经超过了175厘米。而上杉辉虎150厘米的体态倒在他怀中,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经此一事,两人也算是深入浅出交流过的好伙伴,心中的感觉与之前又不一样。 之前的上杉辉虎是舔狗舔狗,舔到一无所有的败犬心态,难免自暴自弃。 而此时,上杉辉虎是心满意足,又怕因为自己的孟浪之举,导致以后没得再舔。 再叠加她故意搞坏关东攻略,试探义银真情的小心思,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义银。 这时候要是义银以她羞辱自己,提出两家分道扬镳,上杉辉虎这辈子都没机会再确定这份感情。 她的心中充满了忐忑和不甘,又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羞愧,难以启齿。 义银见她这副怂样,和往日怼天怼地无所畏惧的英武姿态截然不同,忍不住心中得意。 你特么的也有今天啊? 已经彻底占据了主动权的义银心情愉快,他洒脱得站了起来,将垫在地上的外衣披上,转身就走。 听到身后的动静,上杉辉虎起先不敢回头。等她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才发现义银正在离开。 心中纠结的她,终于忍不住转过头,爬了起来。 “喂!” 义银回头见她身无片缕,却眼巴巴看着自己,忍笑道。 “干嘛?” 上杉辉虎抿了抿下唇,装作平时的语气。 “就这么走了?” 义银淡然点头。 “是啊。” 上杉辉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是挽留,是忏悔,还是示爱。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化为一句傻傻的话。 “去哪里啊?” 义银被她的傻样逗笑,随后板起脸来。 “回我的住处,沐浴更衣。” 想起自己粘在义银身上的污秽之物,上杉辉虎下意识得心虚低头,随后鼓足勇气抬头问道。 “不走行不行?” 义银用手捋了捋自己清爽的短发,回答。 “不回去,怎么洗得干净?” 上杉辉虎头脑一热,指了指水池说道。 “我帮你洗。” 义银哈哈一笑,将池边上杉辉虎的外衣捡起,用力丢给她。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傻瓜,小心着凉。” 上杉辉虎愣愣摸着丢过来的外衣,望着义银离开的背影,再找不到什么话头。 忽然,义银身形一凝,转身对她说道。 “我已经警告了大熊朝秀,让关东侍所那些家伙安分一点。 直江景纲我也与她谈过,希望她约束好上杉家臣团的舆论。” 上杉辉虎望着义银,身子不自觉得颤抖起来。她死死追寻,甚至不惜搞坏关东攻略的答案,似乎就在眼前。 她咽了口唾沫,颤声问义银。 “为什么要继续帮我?你其实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义银对她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你犯得错误,你做得傻事,我回头自然要找你算账。 但我从未忘记过自己对你的承诺,当年在京都,我答应过你,要帮你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 即便是与整个关东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这边,与你并肩作战,至死不渝。” 说完,义银指了指上杉辉虎手中的外衣,对面容呆滞的她,柔声说道。 “穿上吧,秋夜风凉,不要受侵寒气。还有,没事少喝点酒。你要是喝死了,我以后可怎么办。” 说完,义银转身离开,再不停留。 在他身后,望着他消失在山间小道中的上杉辉虎,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随手披上外衣,高兴得抄起地上的酒壶,就要往嘴里灌。可她手上的动作猛地停下,呵呵傻笑起来,低声自语。 “不喝了,不喝了,要是我喝死了,他可怎么办呀。” 话语中,隐隐带着哭腔,这是确定了答案的喜悦,她从未像今天这般,明白什么叫作幸福的滋味。 此时此刻,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斯波义银心中有我,他对我有情有义,不离不弃。 越是明白这件事,她越是愧疚无比。 关东攻略是义银的一番心血,她为了一个答案,把义银两年多的心血毁于一旦,她对得起义银吗? 回想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上杉辉虎只恨自己愚蠢至极,一时没忍住,又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她又止不住得呵呵笑起来。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打,就像是个控制不住自己行为的熊孩子。 ——— 三峰山,野温泉,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在此呆了三天。 这三天,是上杉辉虎幸福的三天。义银对她的温柔,让上杉辉虎又是快乐又是惭愧。 她再也没有提起过盐田城之事,那已经不重要了。 武田信玄这个混账与她的孽种,上杉辉虎终有一日要将她们清算,洗刷掉义银所受的屈辱。 特别是那个孽种。。她打心底里,不愿意让义银知晓武田信玄生女一事。 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答案,又陷于温柔乡的上杉辉虎,变得非常讲道理。 义银谈及数年不动刀兵,她允了。义银要求利用武家义理促进会渗透关八州,她也赞同。 总而言之,义银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听话的上杉辉虎。 这条食髓知味的越后之龙,只要义银半途停顿,正在兴头上的她,什么都肯答应。 只可惜,快乐的日子是如此短暂。两位主君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在三峰山躲了三天清闲,就必须回沼田城去。 望着缠绵之后入睡的义银,上杉辉虎轻轻抚摸他的短发,眼中满是怜惜。 关东攻略夭折,她已经没脸向义银求婚,只能再次积蓄力量,再图后续。 看着他落发出家的短发,上杉辉虎心中不是滋味。 北条家,武田家的关系被搞砸,上杉辉虎在关八州的处境变得极其艰难。好在有斯波义银不离不弃,她才能再次振作起来。 她发誓,自己一定会拿下关八州作为聘礼,迎娶斯波义银。即便耗尽一生,她也要做成这件事。 上杉辉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起武田信玄的孽种,面色一沉。 那个阴人不敢公布孩子的来历,真是敢做不敢当。若是我能与义银有个孩子,我一定会让全天下武家知晓,祝福这个孩子! 义银不知道,上杉辉虎竟然藏着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她的大胆,义银肯定不敢在这三天辛勤耕耘,日夜不停。 他希望上杉辉虎生孩子的方式,就是武田信玄所的收养模式,瞒住天下武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武田家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而上杉辉虎公之于众的做法,却是把他彻底逼到墙角。 真到了那一刻,他怎么安抚爱慕他的姬武士们?怎么继续在天下人面前装作贞洁未亡人? 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对孩子的未来安排,注定两人在度过了短暂的蜜月期后,还有新的信任危机在前面等着他们。 ——— 沼田城,议事厅。 色部长实有些不安,偷偷打量主位上的斯波义银。 虽然她已经继承色部家,成为下越众中的有力武家,但在斯波义银这等上位者眼中,她依旧是无足轻重之人。 色部长实这些天很是活跃,通过揭露盐田城一事,得到了上杉辉虎的信任。 她又以替母报仇为名,积极鼓动上杉家臣们,掀起反攻佐野领地舆论。 随着上杉北条两家达成越相同盟,厩桥城的毛利景广逃离,上杉家兵不血刃重回厩桥领。 佐野领附近的有力武家,长尾当长与由良成繁又表示全力支持上杉家讨伐背信弃义的佐野昌纲,北条家在此事中保持了默许。 眼看一切水到渠成,斯波义银竟然千里迢迢从近幾赶了回来。 上杉辉虎被他请去三峰山野温泉三日,两人不知道谈了些什么,但从越后国内传来的消息,越后的政局再次稳定下来。 大熊朝秀怂了,关东侍所诸姬闭嘴不敢再提分家之事。直江景纲写信一家家上杉重臣,表达了斯波义银维护越后双头政治的决心。 有了斯波义银这根主心骨,越后武家集团的人心安定下来,越后大军的后方终于稳了。 这原本是对讨伐佐野领有利的好事,但色部长实却是惴惴不安。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背着斯波义银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对这位天下无双的武家奇男子,她是恨到了骨子里,更是畏惧到了骨子里。 如今见他安坐堂上,目光扫视诸姬,色部长实总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隐隐有一种被刀锋盯上的错觉。 义银扫了一圈诸姬,在坐皆是上杉家的军方大佬,和上野国各地的有力武家,全是老熟人。 他一一扫过去,目光接触就微笑点头,直至找到了色部长实。 在泡温泉那会儿,义银就下了决心,这个祸根必须铲除。 盐田城他被武田信玄找人轮流的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少,但没人敢捅到上杉辉虎面前。 为什么? 因为他是尊贵的先代未亡人,武家之父,源氏长者,谁有胆子把这些污耳朵的谣言递到上杉辉虎案前? 色部胜长当年听到女儿提起此事,第一反应就是把她关在下越老家,不允许她出门,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斯波义银的风流事,那是可以捅到明处的事吗? 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会不会因此起龃龉,谁都不知道。但把事情捅出来的人,肯定是在找死,甚至连累全家倒霉。 因为污蔑君上,罪无可恕。 正文 第1301章强加的死罪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必须弄死色部长实,因为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拨他与上杉辉虎的关系。 他忽悠了上杉辉虎太多次,那都是一枚枚地雷。这次能用身体安抚成功,谁知道下次又会爆出什么事来,还能不能捋顺这头倔龙。 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一儆百。这是做给所有人看,让大家搞搞清楚,在背后嘴碎是个什么下场。 义银并不知道,不只是他,上杉辉虎也对色部长实起了杀心,因为此人知道的太多。 色部长实告诉上杉辉虎,武田信玄强行义银之后有了一个孽种,可义银并不知道这件事。 原本异常悲愤的上杉辉虎,发现义银对此一无所知之后,想法就变了。 她要自己解决掉武田信玄和她的孽种,如果可以,最好义银永远不知道这件事。 武田家的领地,在甲斐,信浓,骏河三国。即便这件事有人知情,也不敢随便外传。 只要除掉色部长实这个把消息带回来的大嘴巴,这件事应该可以瞒住义银很久。 虽然上杉辉虎叮嘱过色部长实,此事不许外传。但活人的嘴,终究不如死人来得牢靠。 在三峰山野温泉洗涤了身心的上杉辉虎,心态转变。在义银的视线外,她冷眼看着局促的色部长实,已经在心里判了其人死刑。 ——— 义银与上杉辉虎各怀心事,色部长实觉得浑身不对劲。而在场诸姬,也在小心观察刚才从近幾赶回来的斯波义银。 上杉北条两家结盟,上杉武田两家的默契被撕毁,关八州各地武家对上杉家疏远敌视。 只过了大半年功夫,斯波义银帮上杉辉虎建立起关东体系,就已是名存实亡。 这位尊贵的大人物从近幾赶回来,谁都摸不准他的想法,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些什么。 特别是长尾当长,分外忐忑。 她站在自身利益的考虑,选择帮由良成繁搭把手,达成了上杉北条两家的越相联盟。 足利城长尾家如今控制着馆林城,正是上野,下野,武藏,下总四国之间,关东核心区的中心。 关东核心区是所有关东大名虎视眈眈的精华之地,馆林城更是核心中的重镇。 上杉家的战败,将馆林城顶上了前沿战线。作为山内上杉家有名的忠臣,长尾当长不能学着其他地方武家当墙头草,背弃上杉辉虎。 北条家在此时递出橄榄枝,正是长尾当长梦寐以求的大好事。 北条氏康依然认可上杉辉虎的关东管领之位,无意推翻现存的关东体系,希望与上杉辉虎达成联盟,分治关八州。 站在长尾当长的角度,在上杉家惨败之后的此时,北条家开出的条件非常有诚意。 今年关东的旱情,比起去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各家的日子越来越难熬,都不乐意继续支持上杉辉虎的南下征伐。 特别是下总国战败后,大家没捞到好处,还损失了大批军备粮草,不满的情绪正在蔓延。 照着长尾当长的想法,帮上杉辉虎拿下佐野领,挽回了颜面,就可以收心过几年太平日子,何乐而不为。 所以,领地横在上杉北条两家庞然大物之间的她和由良成繁,全力促成了越相同盟,也愿意为上杉辉虎出征佐野领下血本。 她所求,就是一个自家安生。 而现在,她最担心的是斯波义银不愿意与北条家和睦,会说服上杉辉虎撕毁与北条家的盟约。 支不支持征伐佐野领,就探明斯波义银是否有意与北条家和睦的机会,她必须撩一撩这个底。 诸姬见礼之后,长尾当长便出列鞠躬,想要说话。 可义银的动作更快,他笑着对长尾当长说道。 “长尾当长大人,请你稍安勿躁,有什么事晚些再说,待我先处理掉一件关东侍所的内务。” 长尾当长连声不敢,低头退回原位。义银的笑容渐渐转冷,淡淡一句。 “色部长实何在?” 色部长实头上冒汗,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犹豫一下,她咬牙出列,鞠躬道。 “臣下在。” 义银喝道。 “来人!将这罪臣拿下!” 早已得到义银吩咐的蒲生氏乡,带着几名同心众闯入议事厅。一挥手,让两人左右夹住色部长实,把她胳膊反拧过头。 色部长实大惊失色,她没想到斯波义银完全不给一点机会,直接让人动手。 她勉强抬起头,喊道。 “津多殿!臣下何罪?!” 义银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说道。 “你乃是关东侍所门下御台人,本该对上杉家事务远离避嫌。 可你偏偏不守本分,竟敢教唆上杉殿下攻打佐野领,挑拨关东侍所与上杉家臣团的关系,意图分裂越后武家集团。 你如此处心积虑破坏上杉斯波两家的合作,心思歹毒,脑有反骨,我岂能容你继续放肆!” 色部长实先是一愣,随后脸色煞白。她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御台人身份。 当初川中岛合战,她牵扯进弃主而逃之罪,被义银丢在北信的海津城吃灰。 后来,她母亲色部胜长在佐野领合战立下大功,为她求情赎罪。 义银看在上杉辉虎的面子上,把她打发回色部家,永不叙用。但为了色部家的面子考虑,保留了她的御台人身份。 毕竟,因为弃主之罪被踢出御台人,实在是太过难堪。如果不给一个台阶下,色部长实只有切腹谢罪,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如今,义银想要色部长实的脑袋,就用上了当初留给色部长实的御台人身份,这个主臣虚名。 理由也很充足,处置关东侍所麾下的不良御台人,罪名就是介入上杉家事务。 斯波上杉两家合作的越后双头政治,是个极其敏感的格局。义银不可能越过上杉辉虎,斩杀她麾下的有力武家,这很犯忌讳。 所以,义银先要把色部长实定性为自己麾下的御台人,再编织她的罪名。 在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下,关东侍所麾下武家不守本分,越界干预,这是极其严重的政治错误,足以让色部长实丢了性命。 色部长实一听义银将自己定性为御台人,而不是上杉家臣,就知道事情不妙。 当初遣返回家留下的体面,竟然成了今天弄死自己的快刀,她岂能服气。 可御台人身份这层窗户纸,她又不能捅破,否则牵扯出当年她战场弃主的丑闻,这就没完没了了。 于是,她可怜巴巴看向主位上另一侧的上杉辉虎,希望她能出面为自己说句话。 “上杉殿下!臣下冤枉!” 义银转头看向另一边的上杉辉虎,上杉辉虎对他微微一笑。 “津多殿教训自己麾下的御台人,看着我做什么?” 上杉辉虎见义银如此对待色部长实,心里敞亮,这是要杀鸡给在坐的猴子们看。 义银为什么要杀色部长实,上杉辉虎很清楚。义银不能容忍这厮把盐田城之事透露给自己,坏了两人的感情。 站在上杉辉虎,也正好顺水推舟,把色部长实弄死,免得她嘴巴不牢,把武田孽种之事说了出去。 原本看在色部胜长拼死断后的面子,上杉辉虎是对色部长实有所亏欠的心态,也准备给她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可惜,野温泉三天美梦,上杉辉虎现在心里满满都是斯波义银,色部长实自然也就没了活路。 听到上杉辉虎也把自己定义为关东侍所麾下,色部长实心头一寒。事到如今,她也是豁出去了,大喊大叫道。 “我为您立过功,我母亲为您流过血,还死在了战场上!上杉殿下,您不能这样对我! 津多殿要杀我,是不希望您反攻佐野领,是他怕我把盐田城。。” 义银的眉头一皱,蒲生氏乡察言观色,赶紧上前狠狠两拳砸在色部长实的肋下,疼得她蜷成一团。 然后,只听义银冷声道。 “死不悔改的东西,把她拖下去砍了!” 蒲生氏乡鞠躬之后一挥手,两名姬武士拉住疼得缓不过气来的色部长实,就往外拖。 色部长实抬头怨毒得看向主位上的两位主君。。这对狗男女。。 片刻,蒲生氏乡双手举着一个盘子进来,盘上正是色部长实的脑袋,她的双目瞪圆,俨然是死不瞑目。 义银冷笑一声,说道。 “用石灰腌好,传阅关东侍所麾下各地,让所有人看看清楚,这就是肆意妄为,不忠不义的下场!” 上杉辉虎叹了一声,说道。 “色部胜长侍奉上杉家两代,最后为我死在战场上。不想她的女儿,竟然如此不堪,真是丢尽了色部家的脸。 津多殿,我想为色部胜长求个体面,这等不孝女之事,就不要再连累色部家了。” 色部长实死就死了,但她母亲色部胜长却是刚才为上杉辉虎战死,如果义银株连色部家,上杉辉虎就不好做人了。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是自然,色部长实是关东侍所麾下御台人。她的行为不端,我也有御下不严的责任,与色部家无关。” 义银一直在竭力弥合越后双头政治分歧,自然不会扩大打击面。 上杉辉虎这个提醒,只是唱双簧,做给下面惶惶不安的武家们看,她叹道。 “色部胜长一生英雌,可惜生了个不成器的女儿。 我会在色部家中择一色部胜长的近亲继承家名,延续家业。” 两位主君你一句,我一句,轻描淡写就把把色部家的命运改了。坐在下首的诸姬,无不惶恐。 色部家也算是一方豪强,在旧扬北众秩父党一系血脉中,色部胜长是能与宗家的本庄繁长分庭抗衡的厉害人物。 如今色部胜长母女皆死,即便上杉辉虎看在旧情面上,给了一个台阶,但本庄繁长却不会对色部家客气。 本庄繁长这两年混的不错,掺合了下越的两条贸易线路,与下越各家的扬北众旧怨渐渐淡去。 秩父党一系的色部胜长,一直是她的心腹之患,作为宗家的本庄家始终压不住色部家。 这次斯波义银怒斩色部长实,虽然两位主君都说是到此为止,可本庄繁长会不会趁机打压色部家?那是肯定的。 眼看着色部家督因为义银的一句话就丢了脑袋,家业注定衰败,下首诸姬皆凛然畏惧。 特别是色部长实的脑袋被带下去之后,义银的目光转移到长尾当长的面上,笑眯眯问道。 “真是让大家见笑了,关东侍所竟然出了这样的丑闻。什么东西都敢跳上台,学着武侯指点江山。 这蠢东西也不晓得睁开眼仔细看看,诸葛是什么出身,自己又是什么畜牲。 长尾当长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现在可以畅所欲言了。” 所有人的眼睛一齐看向长尾当长,她头上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这还有啥可说的?说个p啊! 色部长实是上杉家臣中最跳的一个,这些天一直鼓吹反攻佐野领,立誓要为母报仇,把直江景纲为首的冷静派搞得很是狼狈。 斯波义银刚到沼田城,位子都还没坐热,就一刀结果了她。别管他的理由充不充分,上杉辉虎在一旁默许的态度,才最让人寒心。 两位主君不知道在三峰山达成了什么默契,眼看又成了铁板一块,色部长实的血还没干透,长尾当长怎么敢乱说话。 色部家要衰败了,足利城长尾家可不能步入她家的后尘,再去找死。 长尾当长吱吱唔唔说不出话,义银调侃道。 “长尾当长大人,你看起来脸色太不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倒是上杉辉虎有些看不下去,长尾当长虽然有些私心,但在上野当地武家之中,已经算是对她最忠诚的那一批人。 于是,她出来护了一句。 “长尾姬这几天在帮我整顿军备,兴许是累了乏了,气色不好。” 她这一帮腔,长尾当长赶紧点头接下。义银回头白了上杉辉虎一眼,就没有继续为难长尾当长。 长尾当长与由良成繁这两人帮着北条家促成了越相同盟,面上貌似为公,心里都是自家的小九九。 义银心里是非常不痛快,但事已至此,再不痛快,也只好先放一放。 正文 第1302章掌控节奏感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上杉北条的盟约已成,义银不可能强迫上杉辉虎毁约,这对上杉辉虎岌岌可危的威望,是更大的打击。 况且,大藏长安正在着手筹备武家义理促进会,和平转变关八州的软刀子正在架了起来,新的征服已然启动。 上杉北条两家能保持和睦,斯波义银的地位就越发超然。 这有利于他南下说服利根川中下游的地方武家,参与利根川水利计划,推销斯波家和平发展的武家新思想。 看在上杉辉虎的面子上,不再为难长尾当长的义银说道。 “长尾当长大人正在忙的军备,是为了秋收之后讨伐佐野领?” 长尾当长点头道。 “正是。” 她心头惴惴,低头等待义银的问话。义银扫了一眼在场诸姬,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今年的关东旱情比起去年更甚,还伴随着蝗灾降临。 春季,已经讨伐过下总国。秋季,还要再发兵佐野领。 各家的收成撑得住大军出动的消耗吗?还是要从越后直江津再调拨粮草储备?” 长尾当长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打仗就是打钱粮,关八州不比越后国,有富饶的直江津输血。农业社会的抗风险能力极差,关八州的经济在两年的歉收中已经崩溃。 去年的关东攻略,就打得满目疮痍。今年的收成更糟,许多地方已预见绝收。勉强征伐,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可她又有什么办法? 不弄死佐野昌纲,上杉辉虎心中堵着的那口气出不去,这日子就没办法太平。 与其反反复复,不如一次满足上杉辉虎的颜面,然后大家才能停下来喘口气。 义银自然知道症结在哪里,逼死了长尾当长,她也是做不得主。 回头看了眼上杉辉虎,其实两人在三峰山其实已经达成了共识,数年不言军事。 但佐野昌纲这块碍眼的石子,也得踢开。因为伊奈忠次的利根川改道工程,关键之处就在佐野领。 利根川改道工程,简单来说就是将原本与荒川汇合的利根川中下游,引流去渡良濑川与鬼怒川,以此解决利根川中下游的水患泛滥。 可好巧不巧,佐野领的位置就夹在渡良濑川与鬼怒川之间,处于两川中间的冲积平原。不管改道计划怎么选路线,都绕不开佐野领。 所以,佐野领必须要拿下。 越后一方不能允许一个背叛过上杉辉虎的武家势力,占据利根川改道工程的枢纽之地,这个政治风险太大。 但攻伐佐野领之事,其实不一定需要上杉辉虎自己去做。 义银接下来的行动,是准备南下关八州,去利根川中下游沿岸,说服当地有力武家,完成利根川改道工程。 而沿岸武家达成一致,总需要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以表现众姬对利根川改道工程的万众一心,也可以称为大家入伙的投名状。 横在利根川改道工程中间,又让上杉辉虎厌恶,绝不会与之妥协的佐野昌纲,就是最好的投名状。 义银也不等长尾当长回话,自顾自说道。 “旱情遍地,民生艰难。 上杉殿下愿意折节下交与北条家和睦,也是怜悯关八州武家,不忍饿殍遍地的惨剧发生。 既然如此,我看这佐野领暂时就不要讨伐了。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不急在一时。 上杉殿下,你觉得呢?” 上杉辉虎点点头,说道。 “多行不义必自毙,佐野昌纲坏事做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在关八州苍生的面子上,我且容她多活几天。” 支持了义银的利根川改道工程,上杉辉虎心里清楚佐野昌纲必死。所以,她才愿意多忍几天。 两位主君几句交流,听得长尾当长咋舌不已。 上杉辉虎以强势著称,没想到这天下之事是一物降一物。她在斯波义银面前竟然如此好说话,看得长尾当长目瞪口呆,心中狂喜。 斯波义银的话说得很明白,上杉北条两家的联盟他认了,佐野领也别废功夫征了,灾厄面前,大家先好好喘口气,活下去。 这是长尾当长为首的上野武家的心声,她们只是不敢违背上杉辉虎,这才硬着头皮附和她征伐佐野领的要求,以为之后太平的条件。 如今看到上杉辉虎这么听斯波义银的话,真就不动刀兵了,长尾当长肯定乐意从命。 她甚至觉得色部长实死得妙哉,像这种私心太重,教唆主君在灾年穷兵黩武的王八蛋,就该早点去死,免得活着继续祸害大家。 义银先以君威斩杀色部长实,再用不征安抚长尾当长,让在场诸姬心悦诚服,不敢违背他的心意。 可事实上,最重要的还是三峰山的三天,让上杉辉虎神魂颠倒。 此时正是浓情蜜意,事事好商量。义银才能顺利拿到关东新战略的主动权,再次掌控节奏。 回望上杉辉虎情深义重的眼神,义银心中松了口气,好歹是搞定了这头倔龙,就是腰有点酸。 ——— 在沼田城阻止了佐野领讨伐战,义银继续沿着利根川南下。 临走之前,上杉辉虎是意犹未尽,还想与义银温故而知新。结果在众姬瞩目下,她始终找不到机会亲近,只得悻悻作罢。 义银倒是不介意再与她春风几度,增加她受孕的成功率。可时间不等人,他必须尽快南下,只好让上杉辉虎憋着不爽,暗自流口水。 上杉家与北条家的盟约,义银捏着鼻子认了。但上杉北条两家在关八州的实际领地,都不是很大。 关八州范围内,越后一方占据了上野国,北条家占据了相模国。 看似庞大的势力,其实是在双方麾下投机的关八州有力武家,这些墙头草遍布武藏,下总两国,下野国占了足利城,佐野城的部分。 而房总半岛与东部平原的关八州武家,一直是围观上杉家与北条家在关东核心区的争霸战,很少掺合进去。 因为对她们来说,上杉北条两家都是外来户,都是入侵者,没一个好东西,最好她们在核心区斗得两败俱伤,别伸手去东部搞事。 义银组建武家义理促进会,推销利根川改道工程的目标,就在上野,武藏,下野,下总四国的利根川中下游相关流域。 而这个区域,和关东核心区高度重叠。他的战略大计,其实是人人都看得懂的阳谋。 上杉北条两家苟和结盟之事,已经让关八州武家震动。北条氏康这个老狐狸一定会抓住机会,拉拢关东核心区的当地武家。 义银南下推销利根川改道工程,就是打着八幡太娘御白旗的号召力,与北条氏康抢人。 在上杉辉虎准备征伐佐野领地的这些时间里,北条家已经抢到了先手。义银落后于人,所以他南下的速度一定要快。 ——— 上野国虽然在越后一方的控制下,但其实是上杉家与关东侍所分治,犬牙交错。 毛利景广南逃之后,厩桥城重新归于上杉家治下。义银坐船到利根川中段的厩桥领上岸,骑马往东,进入大胡领。 在继续南下之前,他需要先处理好一件事,那就是在大胡城接受岛胜猛庇护的长野业盛。 一代英杰长野业正在春季病逝,因为犹豫,她之前没有接受上泉信纲的建议,投入关东侍所,而是选择继续保持箕轮众的独立性。 她死后不到数月,失去了主心骨的箕轮众分崩离析,她的女儿长野业盛被上泉信纲拼命救出箕轮城,逃到岛胜猛的居所大胡城。 上泉信纲用当年北陆道的战友情义恳求义银,又死在这件事上。 义银不论是出于个人感情,还是维护自己的义理人设,都必须妥善处理长野业盛。 原本,义银一句话就可以让长野业盛回归西上野。真田信繁虽然混账,但她真的没胆子忤逆义银的决策。 要知道,她麾下最精锐的一百名真田众,还在吃着与御台人同等的福利粮。 每人每年十石的糙米,等于是义银帮她高薪养精锐,她想不听话?她的兵能答应吗? 换而言之,真田众能以万石领地的实力迅速拿下西上野,关东侍所对真田众的输血也是功不可没。 可武田家东信众的异动,让义银不得不按下了这份制衡的心思。 长野业盛回去之后,会不会激化西上野之地的内部矛盾?如果让武田家有机可乘,义银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武田家东信众这个时候有异动,义银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真田信繁是否从中动了手脚。 但他思来想去,真田信繁应该是没有这个本事,纯粹是运气好。 上杉辉虎断了北信的廉价物资,武田信玄反手让东信众试探,这是真田信繁不可能影响到的高层次博弈。 东信真田家虽然是名义上东信众首领,但擅起边衅之事,必然是武田家嫡系指使,东信真田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想到这点,义银难免有些气截。真田信繁几次闹事,他早就想要敲打一下。 可这山猴子偏偏如有神助,就像是老天爷眷顾一般。一步步走来,次次危机她皆是化险为夷,地盘还越混越大。 义银算了算,她现在大概占了五万石领地。 在关东地界,不算管辖的势力范围。岛胜猛这个关东斯波领代官只有一万石领地,山中幸盛这个关东侍所执事不过五千石领地。 真田信繁在西上野这一莽,竟然莽成了关东侍所的头号实力派,小半个西上野之主,已经影响到关东侍所内部的势力平衡。 义银本来可以让长野业盛回归西上野之地,分薄真田信繁的领地。这样既是警告,也是制衡。 可偏偏出了武田家东进试探之事,他只好先顾着眼前,让真田信繁坐实了地盘,抵御武田家兵锋。 义银不禁头疼,这山猴子窜得太快,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压制她的发展了。 ——— 大胡城,居馆。 义银与岛胜猛在偏室对坐,再无旁人。两人许久未见,又有过肌肤之亲,自然亲昵非常。 岛胜猛对外英武,一米七的身高在姬武士中是鹤立鸡群,分外霸气。可在义银面前,却羞涩得紧。 义银心里很清楚,眼前的岛胜猛在某些时候是有多狂野。除了织田信长那厮,历次和义银啪啪过的姬武士,就属岛胜猛最敢玩。 古人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想到,一直以义理标榜自己的岛胜猛,竟然是把义银这个君上,凹姿势凹得最狠的。 人呀,平时对自己要求的越严格,一旦突破了下限,就越不是人,俗称变态。 岛胜猛见主君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忍不住低下头,双颊飞霞。这和她在床上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看得义银不禁食指大动。 只可惜,此时不是顺势啪啪啪的好时候,外面还有一堆人等着义银接见呢。 义银用手指搓了搓下巴,问道。 “她们什么时候到的?” 岛胜猛恭谨回答。 “禀君上,您从直江津发来的信件刚到,真田姬便到了大胡城,说是要向您负荆请罪。” 义银哼了一声,说道。 “真田信繁这个滑头的山猴子。 她前脚卖了雾隐才藏与猿飞佐助,让她们到御馆向我请罪,后脚自己就来了大胡城装乖宝宝,真是越来越混账了。 罪过都让猿飞佐助顶了去,她还能有什么罪?关东侍所尽出这种让我操心的狡猾之徒,真让我感到头疼。 那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呢?她们什么时候来的?来做什么?” 听得义银撒娇一般的埋怨,岛胜猛心中一甜,主君在她面前如此放得开,是真没把她当做外人看。 欣喜之余,她打起精神说道。 “她们两人比真田姬来得晚些,我与她们谈过一次。据说,与大熊姬有些关系。 您在直江津把大熊姬吓得不轻,她回去一抖搂,一群人被吓破了胆。 中下越这些人,我还是了解一点的。说她们不满上杉殿下,那是没错。但她们绝不敢违背您的意思,擅自胡来。 只是趁着上杉殿下战败,说了些风凉话,没做什么越界的事。” 正文 第1303章力荐与提携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瞅了眼岛胜猛,叹道。 “你倒是会说话,怎么?她们求你帮忙说情了?” 岛胜猛微微一笑。 “君上之威过于骇人,大熊朝秀从直江津回去就闭了嘴。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也曾经跟着摇旗呐喊过几句,能不害怕吗? 您让我兼着关东侍所统战众之首,这些同为统战众的同僚前来叨扰,我总得帮衬几句,不然以后不好相处。 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义银无奈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个个气量狭小,都不像个做大事的模样。上杉家倒霉,关东侍所就有好日子过了? 你不要理会她们,山中幸盛秋收前后就会带下越姬武士回归越后国,自有她教训这些不得劲的下属去。” 义银的语气看似是对本庄繁长等人恨铁不成钢,但隐隐透出对岛胜猛的警告。 关东侍所势力三分,大熊朝秀,山中幸盛,岛胜猛各领风骚。 大熊朝秀掌控奉行所,参与北陆道商路,管理关东侍所内务。 山中幸盛高居关东侍所执事,手中掌握着中越的枥尾城与御台人为主的下越众。 岛胜猛则是关东斯波领代官,兼任统战众之首,有权协调关东侍所麾下各地有力武家。 三足鼎立,原本是最好的。 可现在,真田信繁拿下了半个西上野之地,势力一下子窜起来,让义银猝不及防。 而山中幸盛不在关东期间,岛胜猛竟然与山中幸盛麾下的御台人来往甚密,这又让义银不得不提点她一句,要注意分寸。 岛胜猛恭谨点头道。 “津多殿说的是,但我不好推搪太过。 春夏之间,我刚以统战众的名义,号召诸姬南下救援被困下总国的上杉殿下,诸姬皆是顾全大局,踊跃出兵。 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这次来拜访我,我也不方便把她们拒之门外,显得太过冷淡,不利于团结。” 岛胜猛说的有理有据,义银只能点头认可。 统战众,是义银给予关东侍所中地方有力武家的荣誉身份,类似足利将军的相伴众。 岛胜猛是斯波家在关东领地的代官,身配统战众首席的荣誉,类比幕府御相伴众,有权协调斡旋统战众诸事。 下总国战败,要不是岛胜猛说服各方统战众出兵,上杉辉虎的损失会比现在惨烈许多。在这件事上,岛胜猛是有功的。 她是统战众首席,有需要的时候要求大家出兵,没需要的时候总不能翻脸不认人,不然以后就没人打理她了。 义银明明知道她是在挖山中幸盛的墙角,暗中与御台人交好,却被她堵得滴水不漏,无奈摇头。 “总之。。你自己心里有数。” “嗨!” 岛胜猛微微鞠躬,表示顺从,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她其实并没有把山中幸盛放在眼里,要不是主君护着,山中幸盛早就被她架空了。 可看不起归看不起,山中幸盛也有自己的优势,很难撼动。能力不强,但架不住她的资格老呀。 跟随主君的第一批姬武士,第一任同心众笔头,第一个关东侍所执事,众姬皆知的宠臣。 从近幾到关东,有多少战友,后辈,老部下。再加上主君的宠信,西国武家抱团的尼子山中一党,山中幸盛简直是躺赢的典范。 岛胜猛没想过把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拉拢过来,只要主君还宠信山中幸盛一天,这些滑头的下越众就不会背弃山中幸盛。 帮她们说几句话,只是岛胜猛出于团结统战众的需要。 南下救援上杉辉虎一事,让岛胜猛看到了统战众首席这个名头的价值所在。 她自身只有大胡领一地,但却能够调动十倍于自身的大半个关东侍所势力,这名分的确是好用,值得她好好爱惜。 义银也知道岛胜猛是个明白人,会懂得分寸,提点一句就没有再说什么。 他将话题拉了回来,说道。 “本庄加地两人,我本就没打算为难她们,等下训斥几句就让她们回领,让她们念你一份人情便是。 反倒是真田信繁一事,我有些为难。上泉剑圣与我有旧,真田信繁这次做得也太过分了。 我本有心让长野业盛重返西上野,给真田信繁一个教训。只是现在武田家东信众挑起边衅,时机不妥。 可若是不给长野业盛一个交代,又对不起过世的上泉剑圣。” 岛胜猛笑道。 “君上既然为难,何不听听上泉剑圣的想法?” 义银一皱眉,忽然反应过来,问道。 “上泉剑圣死前留下遗言了?” 岛胜猛点点头,双手奉上一封书信。义银接过打开,一目十行扫完书信,然后抬头看向岛胜猛。 “信中的内容,你可知晓?” 岛胜猛点头道。 “上泉剑圣让我转交书信与您,的确和我提及了一些,她貌似是希望长野业盛能够加入同心众。” 义银苦笑摇头。 “这老剑圣呀,真是。。” 他本想说句死了都不让我安生,可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 当年北陆道突围,上泉信纲这个回家养老的名士并没有义务参与战斗,但她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虽然义银与上杉辉虎都知道她有些私心,但老剑圣的胸襟比起绝大多数斤斤计较的姬武士,的确是广阔得多。 这次,老剑圣之所以会死,也是顾念与长野业正多年的情义,尽力保全亡友之女。 她是人品高洁,死得其所。死者为大,义银又怎么好意思埋怨。而老剑圣的请求,其实是长野业盛最好的出路。 义银与长野业正不熟,没义务为她的家业延续费心尽力。 他想把长野业盛送回西上野,一方面是看在老剑圣的面子,另一方面也是利用箕轮城长野家残存的影响力,制衡真田信繁。 但回归西上野,长野业盛自身要冒不小的风险。 如今的西上野,是真田信繁与小幡信贞的天下。 小幡信贞被长野业正驱逐出西上野,等到长野业正死了才敢回来,心中对长野家的恨意不浅。 真田信繁以小博大,占了箕轮城的地盘,更忌惮箕轮城长野家嫡女长野业盛的影响力。 真田众的基本盘是吾妻郡的滋野三族,箕轮众作为旧时的统治者,一定会被新贵压制。 长野业盛回归西上野,必然成为反对派的一面旗帜,被人当成刀子使。 上泉信纲死前,应该是想到了这种可能性,才会竭力恳请义银,将长野业盛送入同心众序列。 同心众是义银亲军,长野业盛加入同心众后远离西上野。真田信繁与小幡信贞即便有斩草除根的心思,也不敢在义银眼皮底下放肆。 如此一来,长野家的血脉就可以保全,上泉信纲算是对得起长野业正这个老朋友了。 义银摇摇头,上泉信纲并没有瞒他的意思,在信里一味地低声下气恳求,又是死前最后的遗言,义银真不好拒绝。 他想了想,问向岛胜猛。 “长野业盛现在何处?她这个人你有了解过吗?” 岛胜猛鞠躬道。 “她就在外面候着,等候君上安排。此人年纪不大,武艺高强,性子坦荡,是个好苗子。” 义银嘴角一抽,听起来像是个老实孩子。 难怪上泉信纲害怕自己把她送回西上野,老实人是斗不过真田信繁与小幡信贞这些腹黑姬武士的。 他说道。 “听起来,你对她评价不低。” 岛胜猛说道。 “长野家的继承人本该是她的长姐,可惜人死在河越夜战的战场上,被北条家斩杀。 长野业盛年纪尚小,历练不足。这次箕轮城战败,不能怪她。 我与她聊过几次,是个不错的姬武士,若是主君愿意提携栽培,我觉得她倒是可以一用。” 义银意外得看了眼岛胜猛,一开始他以为岛胜猛是看在上泉信纲的面子上客气几句,没想到岛胜猛是真心向自己举荐长野业盛。 义银想了想,说道。 “同心众最近正在改组,以后是要担当更重要的职责。此时本不该新进人员,给蒲生姬添麻烦。 但这是上泉剑圣生前最后的托付,我就收下她吧。今天就先不见人了,让她去向蒲生姬报到。” 岛胜猛微微鞠躬,表示明白。她力荐长野业盛,也有自己的一份私心在。 斯波家中最近的动作不小,斯波忠基金的建立,斯波新生活运动的发起,同心众权限的扩张,传来的家中文书看得她眼花。 义银很多超时代的举措,岛胜猛看不太明白,但她能隐隐感觉到同心众的势力扩张,是对各地斯波领的一种威胁。 斯波家中一直有一个隐患,那就是领地分散,地方重臣权力过大。同心众的扩编,很可能就是主君制衡地方势力一种手段。 岛胜猛自然不会想着反对主君的决策,但作为地方斯波领武家集团的领袖,她也有危机感。 上泉信纲带着长野业盛前来投奔,不久便过世了。这些天,岛胜猛对长野业盛庇护有加,又力荐她进入同心众,这是刻意施恩。 以岛胜猛多年阅人的眼光,长野业盛是个有能力懂忠义的姬武士。自己雪中送炭,这份情谊可以长期维持下去,以图未来。 岛胜猛小心翼翼看了眼主君,心中念叨。自己并非存了不忠的心思,只是希望在中枢有个靠得住的人,方便自己为斯波家尽忠奉公。 义银不知道自己的忠义大将心中藏着小九九,他碍于上泉信纲的情面,岛胜猛的力荐,还是决定收下了长野业盛。 同心众还未扩建,长野业盛成了最后混入场的核心部众,应该能进同心秘书处,也算好命。上泉信纲这份人情,义银是给足了面子。 谈完了长野业盛的安置,他说道。 “把本庄繁长,加地景纲,真田信繁三个叫进来吧。” “嗨!” ——— 大胡城,真田信繁临时驻地。 由利镰之助靠着门柱,头一低一低得打着瞌睡。忽然有一巴掌砸在她头上,将她顺势打了个踉跄。 “特么的。。嗯?主上,你回来了?” 由利镰之助脱口而出的骂人话,半途又咽了回去。眼前的真田信繁显然心情不佳,她可不想找罪受。 看见由利镰之助谨慎得缩了回去,真田信繁不禁撇撇嘴。本想要钓鱼执法,发泄发泄心中怨气,谁知道这娘们挺有眼色,没机会了。 踏步走进院子,四周等候的真田勇士们一一上前鞠躬行礼。真田信繁大手一挥,算是和大家打了招呼,自顾自走入正厅。 真田众发迹太快,一群山民本就没什么规矩,就是靠抱团不怕死的精神,杀出一条血路。 即便此时,真田信繁麾下领地已有四五万石领地,但家中法度还是很松垮,并未形成高门望族的尊卑严谨。 真田信繁一屁股坐在主位上,用手扇了扇风,喊道。 “谁去给我哪杯茶来!这鬼天气热死我了!” 海野利一已经捧着一杯茶走到她座前,真田信繁心里再冒火,面对海野利一这个三无少女,还是没敢发脾气,乖乖接过喝起来。 这入秋的天气一日凉过一日,真田信繁这是心火难消,海野利一冷声问道。 “觐见津多殿的过程,不太顺利吗?” 真田信繁闷一口闷了茶水,吁出气来,叹道。 “面子,老娘的面子都没了。” 跪坐过来的真田勇士们是面面相觑,真田信繁眉毛一挑,气道。 “津多殿随便打发了本庄繁长,加地景纲几句,就开始指着鼻子骂我胡作非为。当着各位同僚的面,一点脸都没给我留。 怎么说,我也是帮关东侍所拿到了西上野之地,有功无过吧? 长野业正那个死鬼对津多殿只是表面恭顺,西上野之地在她女儿手上,哪有放在我手上来得让人安心? 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海野利一见她埋怨个没完,冷冷瞅了她一眼,说道。 “说重点,津多殿对长野业盛是怎么安排的?箕轮城的安堵状有没有许给您?” 真田信繁的牢骚戛然而止,她对海野利一这个军师是又敬又怕,无奈回答。 “长野业盛进了同心众。” 海野利一眼神一凝,目光更加冰冷。 正文 第1304章岛姬爱侍奉 真田幸隆死前,帮真田信繁谋划的最后一策。就是挑起边衅,让义银不敢严惩真田信繁。 但其实,海野利一并不担心长野业盛回西上野。与其让这个长野家的嫡女流浪在外,不如让她回到西上野,反而更便于斩草除根。 可长野业盛竟然能进入同心众序列,出乎海野利一的意料。 义银建立的关东侍所,是有别于斯波家臣团的幕府机构。 真田信繁,大熊朝秀等关东侍所武家,虽然受到义银重用,但在武家眼中亲疏有别,她们远不如岛胜猛,山中幸盛等斯波家臣可靠。 而同心众是义银的亲军,更是嫡系中的嫡系,主君的侧近亲信,身份不同于一般家臣。 长野业盛进了同心众,和关东侍所就不在一个系统内,真田信繁胆子再大,也不敢对义银的亲军怎么着。 海野利一说道。 “这下是真麻烦了。” 真田信繁叹道。 “可不是嘛,据说津多殿是因为上泉剑圣的遗言恳求,这才破例收下了长野业盛。我真是服了这老家伙,临死还不忘坑我一把。 小幡信贞她都不敢来大胡城,津多殿还宽容得允许她出镇国峰城,重掌家业。 我可怜巴巴跑来请罪,反而被骂得狗血淋头,箕轮城的安堵状拿不到手,名不正言不顺呀。 津多殿说了,真田众进入西上野,是帮西上野武家协防武田家东信众,只能算是临时驻扎。 这话,让我的心吊着下不来。 忙活了半天,没有一个名分,我怎么压得住箕轮众那些心怀不轨的王八蛋,只怕回去又要有反复。”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小幡信贞是外臣,津多殿要用她,自然是客客气气多加安抚。 您是津多殿的自己人,骂的越狠,越显得亲近,这不是坏事。 长野业盛不回西上野,箕轮众就掀不起大风浪,我自有办法帮您压住她们。 只是没有名分,长期来看有些麻烦。特别是长野业盛进了同心众,后患无穷。 我听闻斯波家中最近出了许多新政策,同心众貌似要扩编,现有核心姬武士要转入同心秘书处,承担更重要的责任。 长野业盛赶上了好时候,要是她在同心众中混出了头,对我们会有威胁。” 真田信繁沮丧道。 “我当然知道,但怎么办呢? 同心众那边我们又说不上话,蒲生氏乡这丫头出了名的护犊子,我可不敢乱来。要是再有纠纷捅到津多殿座前,我恐怕得倒大霉。 长野业盛呀,我们就别指望堵着她的道了。只希望她愚笨一些,别混出头才好。 别管她了,有时间帮我想想怎么搞定西上野武家吧。只要牢牢抓住了西上野,津多殿迟早还是会把名分给我的。 大家收拾收拾吧,津多殿让我滚回西上野协防,我们今天就走。” 诸姬应声离开,房中只剩下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 真田信繁低声说道。 “母亲的确厉害,不知怎么教唆得穴山安治,竟然让她有胆先斩后奏,擅自调动东信众挑起边衅,帮了我一个大忙。” 海野利一眼中闪着冷光,说道。 “据说,真田幸之在其中使了不少力气。” 真田信繁面色一僵,无奈道。 “长姐。。也是好心帮我吧?” 海野利一瞅了她一眼,说道。 “真田昌幸与真田幸之,以后不再是您的母亲与长姐。 您已经被逐出东信真田家,现在是吾妻真田家督,还请您莫要忘了自己肩上的责任,忘了我等为您尽心奉公的姬武士。” 真田信繁抿着唇,缓缓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一人微微鞠躬,真田信繁招手道。 “伊三大师怎么没去收拾行李,是有何指教?” 三好伊三走了进来,面上有些为难,说道。 “主上,我那位同族已经到了吾妻郡,这次回去。。” 真田信繁恍然道。 “就是之前到信浓大山找你的那位大师?伊三大师,你给我一句准话,这人能力如何?” 三好伊三回答。 “族姐法名清海,其才华胜过我十倍,只是她。。” 三好伊三还未说完,真田信繁已经是把胸膛拍得啪啪作响,荡起一阵波浪,满口做保。 “有本事就行,我一定会重用。 你也知道,真田众大多是山沟沟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像六娘这样冷冰冰的厉害变态太少了。 这地盘越来越大,一群莽妇除了砍人什么都不会,可愁死我了。你和你族姐这等人才肯来吾妻郡屈就跟我混,我是求之不得。 我也知道,你们离开近幾出家修行,一定是在那边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 不过你放心,我真田信繁对自家姐妹最是上道,让你族姐不用担心。甭管她在近幾犯了什么事,到了我的地头,天塌下来有我护着。” 真田信繁大包大揽,让三好伊三哭笑不得。 她口中的族姐,就是三好三人众之一的三好政康,如今改名三好清海,照着约定前来信浓国找她。 原本说好了一起出家归隐山林,谁知道三好伊三被真田信繁的豪气打动,竟然在这里出仕奉公。 三好清海无语之余,也是别无去处,只好跟着三好伊三瞎混。 真田信繁手下一群山蛮子,懂个p的治理领地。四五万石的地盘放在她们手里,不至于乌烟瘴气那么糟,但想要井井有条也是没指望。 海野利一只有一个,总不能事事指望她,那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三好伊三是摄津三好家嫡系继承人,接受了良好的高阶武家教育,三好清海更是曾经支配堺港的大人物。 她们两个对于管理领地,那是驾轻就熟。但三好家上洛弑主是恶名远扬,三好清海更是臭名昭著的三好三人众之一,假死遁走。 三好伊三是担心未来会被人翻出这件事,闹出大麻烦。可真田信繁求贤似渴,都没听她把话说完,就大包大揽把事情抗了下来。 三好伊三左思右想,她与清海姐妹俩远在关东,近幾之事应该再不会牵连到两人身上,应该没问题吧?于是讪讪作罢,闭口不谈。 真田信繁见她点头,欣喜不已,说道。 “我们这就回去,正好让六娘与清海大师好好聊聊。” 海野利一点点头,冷淡道。 “正好向大师讨教。” 三好伊三知道她们是要面试,并不担心三好清海会让真田信繁失望,反而有可能会是惊喜。 只是未来。。希望别闹出什么惊吓才好。 ——— 将真田信繁等人打发走,义银终究是客随主便,接受了岛胜猛的侍奉。 一场淋漓尽致,深入浅出的交流之后,两人躺在内室中休息,回味悠长。 岛胜猛紧紧抱着义银,抚摸他的短发,眼中透出一丝伤感。 义银抓住她的芊芊玉指,揉搓几下,说道。 “还没摸够呢?” 岛胜猛勉强一笑。 “能与君上这般亲近,真是和做梦一样。没想到您竟然会选择出家,好不容易养长的头发,又。。” 岛胜猛语气惆怅,似乎很为义银不平。义银倒是无所谓,他早就想像前世一样剃个清爽的短发。 在尾张之时,依靠断发明志爽了一回,但这两年又长了回来。出家修行可以名正言顺的理发,倒是出乎意料的一个好处。 义银瞅了眼岛胜猛,调笑道。 “怎么,嫌我这个出家人不守戒律了?那你刚才还那么冲动,撞得我胯疼。” 义银也是被她吓了一跳,之前扑上来的时候双目红得像是要吃人一般。休息了好久,义银还觉得浑身散架无力。 好一个义理大将,真是个表里不一的狠人。未亡人叠加出家人,双重禁忌buff更让你有冲动是吧? 岛胜猛现在是贤者状态,羞涩低头,不敢面对义银的指责。 “臣有罪,臣。。” 义银舔舐她的指头,然后把她湿漉漉的手指放塞进她的嘴中,堵住了她的话头。 “少废话,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这次对我更凶了。” 岛胜猛无言以对,只能撇开头说道。 “我这不争气的身子,辜负了君上的美意,几次都没有能够怀上您的血脉。” 义银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自己当初拉着岛胜猛啪啪啪,是用害怕斯波家绝后的名义忽悠她。 几次下来啪习惯了,义银自己都忘了初衷,可岛胜猛还记得呢。 除去这次和温泉用嘴的那次,义银已经和岛胜猛有过三次肌肤之亲。可到现在为止,也不见她的肚子有个动静。 也难怪岛胜猛有些郁闷,主君明明给机会,可她自己不中用呀。 义银想起三峰山和上杉辉虎的三天,不知道她有没有成功怀上。 要是三天三夜都怀不上,就不一定是姬武士们的问题,可能是义银自己有问题了。 想到这里,义银的脸色有些僵。难道自己命犯天煞孤星,注定一生无后? 岛胜猛见义银面色变差,更加惭愧,低声说道。 “若是。。若是我无能,不如请主君找她人再试试?” 说出这句话,岛胜猛其实是心如刀割,她怎么舍得义银被其他姬武士祸害。但斯波家的传承大事,不能毁在自己手中。 岛胜猛神色黯然,并没有发现义银有些异样的表情。这事,其实他可没少干呀。 义银轻轻咳嗽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抱着岛胜猛说道。 “你不要胡思乱想,兴许问题是出在我身上,与你无关。 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努力努力,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岛胜猛听到义银这么说,心中感动,毅然起身就要继续努力。 义银见她又要动作,吓得面色发白。还来?老子被你莽了半天,吉尔还是软的,你让我缓缓行不? 伸手制止岛胜猛,在她疑惑的目光下,义银脑子飞快得转起来,思索怎么转移话题。 最后,他叹道。 “这次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顾全大局,说服关东侍所诸姬南下救援,我都不敢想象后果之惨烈。” 听义银说起正事,岛胜猛也不好意思在此时把他凹好姿势,大快朵颐。她坐直了未着衣物的身子,挺起腰杆,想要说话。 义银被她健美的身材吸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某位小朋友似乎又有了一点斗志。 但岛胜猛的思路已回归正事,没再给义银后悔的机会,她说道。 “君上,我有一言,不知当说否。” 义银笑道。 “你我坦诚相见,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一语双关让岛胜猛脸上一红,集中精神严肃道。 “我不明白,君上为何对上杉家如此厚待?上杉殿下几乎是毁了您两年的心血,关东攻略已经失败。 可即便如此,您回来之后,还要帮她收拾残局,继续维护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这样做值得吗?” 岛胜猛这话并不稀奇,关东侍所诸姬大多是这个想法,只是被义银强行打压了下去。 要不是两人现在的氛围暧昧,岛胜猛绝不会这么问,免得引来主君反感。但不问,不代表心里没有疑惑。 岛胜猛是义银放在关东的斯波第一将,地位类比尾张的前田利家,近幾的前田利益,重要性非比寻常,堪称栋梁之臣。 她这么问,义银总得给个合理的解释。好在岛胜猛一向以义理著称,说服她并不难。 义银说道。 “自八代将军起,天下已乱了百年。 现在的武家可以为了蝇头小利,肆意撕毁协议,罔顾信义,导致天下再无可信之人,可信之事。 我自出道以后,秉持义理,信守承诺,就是要重塑天下之大义。 武家取名,多用义礼信智,可做人做事却是鼠目寸光,无义无礼不信不智,我甚是鄙夷不屑。 上杉殿下是有大错,但她邀我分治越后,对斯波上杉两家合作一直是尽心竭力,从未有背弃盟约之念。 既然如此,我又怎么能以功利之心,坏了两家的合作?” 义银用义理说事,其他武家可能面上唯唯诺诺,心中不以为然。但他知道,岛胜猛必然吃这一套。 岛家之衰弱,就是遭人背信弃义。岛胜猛为人最重义理,一定会赞同义银的做法。 正文 第1305章榻上献良策 可出乎义银意料的是,岛胜猛的神情有些异样,低声说道。 “上杉殿下对您别有用心,自然不会轻易背弃两家合作。您的身子,您的家业,他全都要。” 义银愕然看着岛胜猛,你个浓眉大眼的义理姬武士,也学会小鸡肚肠递闲话了? 岛胜猛被他的目光盯得不好意思,低声说道。 “我是担心您被人蒙蔽。” 义银撇撇嘴,蒙蔽个p,你就是不希望上杉辉虎爬上我的床。可惜说晚了,刚才三天三夜,已经爽到位了。 他沉声道。 “我不怕被人蒙蔽,只怕自己被利益裹挟,迷失了信念。 乱世百年,天下武家早已疲惫不堪,太多的改变让她们无所适从。除了少数野心家,人心已然思安,渴望回归武家传统的秩序。 我不能为了一点点眼前的蝇头小利,就随意动摇自己做事的原则。应当秉持义理,坚守大义。 在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改变才是力量,坚持到底也是一种力量。就像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那一定就是我在想你。 岛姬,你明白吗?” 岛胜猛看着义银一脸为武家义理献身的圣洁,眼中满是爱慕。 这就是她憧憬的男人,三千年不出的武家奇男子。能与他有这么一段情缘,岛胜猛自觉死而无憾。 她恭谨得伏地叩首,捧起**,亲吻**,肃然道。 “臣下愚钝,要主君费心解释,这才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我必追随在您左右,为您的义理尽心竭力,为斯波家鞠躬尽瘁。” 义银见岛胜猛以**之举作严肃认真的宣誓,两相反差让小朋友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咳嗽一声,把岛胜猛扶起来。自己的腰还酸着,不能冲动,先聊正事,让肾再休息一会儿。 义银继续说道正事。 “听闻,北条家的外交尼北条幻庵,一直在武藏下野之间活动,蛊惑人心,可有此事?” 岛胜猛点头道。 “上杉殿下这些天忙着调运物资,准备再伐佐野领。 南方的地方武家们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上杉殿下会一一追究她们的背弃之罪。于是,她们纷纷对北条幻庵表达了友善态度。 据说,此时北条幻庵正在金山城接受由良成繁的招待,感谢她为北条上杉两家和睦做出的贡献。” 义银摇摇头,说道。 “上杉殿下的为人太过刚直,远不如北条氏康阴险狡诈。” 岛胜猛沉默不语。 义银说了要维护斯波上杉两家合作的格局,她当然不能说上杉辉虎是个傻b,被北条氏康耍了。 北条氏康明里支持上杉辉虎讨伐佐野领,暗中煽动谣言让南边的地方武家恐慌,寻求北条家庇护。 事情到了这一步,人心转向已成定局,上杉辉虎短期内是很难再杀回南边了。 义银见岛胜猛不说话,只能尴尬一笑。上杉辉虎这次犯大傻谁不清楚,只是大家不敢明说而已。 他说道。 “我之前给你送来的信,你看过了吧? 我欲前往利根川中下游,说服当地武家接受利根川改道工程,使武家义理促进会可以渗透进关东核心区。 对南边最近的形势,我不太熟悉,你可有什么主意教我?” 岛胜猛微微欠身,说道。 “您这话,真是折煞臣下了。 君上目光千里,我哪有什么可教您,只是熟悉一点地方人情,愿为君上拾遗补缺。 您的来信上说,希望说服千石百石的中下层地头地侍,利用武家义理促进会推进利根川改道一事,让当地基层心向斯波。 这办法好是好,但您就直接过去下基层,只怕当地有力武家会暗中使绊子。 万事开头难,想要减少掣肘阻力,还是要从团结当地名门做起。只有得到这些上层人物的支持,才好下乡获取基层姬武士的民心。” 义银点头道。 “言之有理。” 岛胜猛继续说道。 “利根川中下游,其实可以分成两部分。 上段水流是上野武藏两国的实际分界线,下段水流是武藏下总两国的实际分界线。 想要改道,首先要说服上野武藏两国沿途武家,她们是利根川中下游泛滥的主要受害者,也是最有可能被您打动的人群。 只有说服了她们,利根川改道工程才踏出成功的第一步。 上段的忍城成田长泰,金山城由良成繁,馆林城长尾当长,下段的岩付城太田资正,江户城太田康资。 这五家家督皆是出身名门的有力武家,势力在当地根深蒂固,亦是深受利根川中下游水患困扰。 您若能让她们重视起利根川改道工程,期待您下乡说服地头地侍参与其中,允许武家义理促进会随意进出各家领地,这事就好办了。” 见岛胜猛说得头头是道,义银顿时来了兴致,他说道。 “你封在大胡领不到一年功夫,就把这些当地武家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了?” 岛胜猛矜持一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义银笑道。 “继续说,你有何良策可助我说服她们。” 岛胜猛肃然道。 “下段的武藏名门太田家,其先祖乃是扇谷上杉家的家宰,为扇谷上杉家之崛起立下汗马功劳。 扇谷上杉家名为武藏守护,其实武藏国内大多数重镇都有太田先祖参与筑城,太田家的影响力非同小可,北条氏康也不敢小觑。 如今的太田家分为岩付城与江户城两支,江户城乃是先祖子嗣,岩付城是侄女一系。 可江户城太田家早早就臣服于北条家,导致失了大义。岩付城的太田资正一直是高举反北条旗帜的不屈旗手,在武藏国内威望很高。 这次上杉殿下战败下总国,北条家卷土重来,武藏的墙头草纷纷倒戈,太田资正的压力非常大。 别人可以降伏于北条家,她却不行。若是丢了反北条的大旗,就无法维持岩付城太田家的影响力。 我敢断言,太田资正一定会全力支持您。只有受到您的庇护,岩付城太田家才不怕被北条家颠覆。 至于江户城的太田康资,江户城太田家从她母亲时代起,就臣服了北条家。北条氏康看似尊重太田嫡流,其实心中非常忌惮。 北条家在江户城设置三城代,太田康资名列第三。堂堂太田家嫡流被北条家防得死死的,眼看就要被边缘化。 佐野领合战,太田康资抓住机会,怂恿武藏武家抢先撤退,害死了顶在战线上的另外两位江户城代,回去之后就夺取江户城自立。 北条家重返武藏国,太田康资迫于形势,再次臣服北条家。可双方之间的信赖已是荡然无存,破镜难圆。 北条氏康老奸巨猾,为了大局她可以包容太田康资反复无常。 可在佐野领合战中惨败,被打散了威望的北条氏政,对太田康资非常反感,迟早会清算这个叛徒。 北条氏政已经继位北条家督,北条氏康管不了几年。太田康资一定会寻觅后路,为未来做打算。 我认为,只要您愿意庇护她,她应该会接受您的好意,允许武家义理促进会进入江户领,让北条家投鼠忌器,不敢对她下手。” 义银点头赞道。 “岛姬妙计,我要重重赏你。” 他心中高兴,原本迷雾一般的南下之路,被岛胜猛这束阳光照出一条路来,总算有了点眉目。 义银上身前探,在岛胜猛唇上打了个啵,让她脸蛋发烫,假意不忿道。 “主君,还让不让我说完了?” 岛胜猛秋波微转,双瞳剪水,望着义银。眼看两人干柴烈火就要起来,义银扶着自己的老腰,苦笑道。 “你继续说。” 岛胜猛目中略带失望,打起精神说道。 “下段的两太田家容易解决,你真正要应对的麻烦,在上段三家。 忍城成田家,金山城由良家,馆林城长尾家,这三家互为姻亲,核心便是金山城的由良家。 由良成繁娶了馆林城赤井家的儿子,生下两女一子。 长女由良国繁是由良家的继承人,次女娶了长尾当长之子,入赘足利城长尾家为继承人,儿子嫁给了成田长泰之女。 馆林城赤井家在去年越后大军南下之时站错了队,被上杉殿下指派长尾当长攻灭。 长尾当长因此坐拥足利城,馆林城两大领地,势力大增。但她能坐稳馆林城,离不开与赤井家有联姻的由良成繁帮衬。 由良成繁是各家关系的核心,又是上野国内最大的国众,想要拿下这三家,就必须先说服由良家。” 义银皱眉道。 “你认为由良成繁会拒绝我的好意?” 岛胜猛说道。 “北条幻庵正在金山城由良家做客,北条家很清楚由良成繁在这一片的影响力,一直在努力拉拢她。” 义银叹道。 “确实有些难办。” 岛胜猛看着主君,忽然笑了起来。 “其实,您比北条幻庵更有优势,就看您愿不愿意运用这份优势了。” 义银白了她一眼。 “少卖关子,有话直说。” 被义银的嗔态电了一下,岛胜猛的呼吸沉了三分,勉强压住自己加速的心跳,她说道。 “刚才说起由良成繁娶了馆林城赤井家的儿子,生下了三个孩子,才有了今日的姻亲之盟。 这位赤井家的儿子,当年也艳冠群雄的一代美人,而最有名的还是她精通大小兵法,堪比姬武士。” 义银一抬眉,若有所思,岛胜猛含情脉脉看着主君,继续说道。 “此子现已出家,法名妙印,深得当地的武家丈夫们敬重。 他是这一带的兄弟会主导者,据说最近正在举办活动,地点就在金山城。届时,长尾,成田等当地名门各家丈夫,都会齐聚金山城。” 义银说道。 “你是希望我去参与他们的兄弟会活动,走丈夫路线。通过他们,影响他们妻子的决策?这就是我的优势? 我并不认识这些丈夫,甚至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来,这就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是否太过儿戏了?” 岛胜猛微笑道。 “关东的风土人情,与近幾大有不同。近幾富庶,兄弟会的丈夫们皆爱赏花品茗,攀比文化修养。 而关东当地的武家丈夫多有练武自保的习俗。妙印僧武艺高强,性格坚毅,正是当地丈夫们仰慕的领袖人物。 您可以猜猜看,这位妙印僧最欣赏的人是谁?” 义银皱眉道。 “我哪知道。。” 他忽然心头一动,难道。。 “不会是我吧?” 岛胜猛双目绽放崇拜的光芒,肯定道。 “自然是您。 斯波宗家在尾张灭门,您从众姬武士之中杀出一条血路,复兴家业之事,是为所有武家男儿争光。 当年在京都,武家男儿皆以您为男儿荣耀,这还是在近幾丈夫不喜打打杀杀的情况下。 妙印僧等关东丈夫更是对您推崇备至,只是您一贯以武家自居,不愿掺合兄弟会的活动,他们也常为无缘一睹您的真容而感到遗憾。” 义银笑起来。 “如此说来,我倒是真的比北条幻庵有些优势。” 北条幻庵是北条家有名的外交尼,为北条家的扩张立功不小。只可惜她再厉害,也不可能长出根吉尔来,天生被排斥在兄弟会之外。 义银一直不喜欢和这个世界娘里娘气的男人们相处,所以很少参与男人们的事。可这次,他倒是愿意去掺合掺合。 看了眼因为说明用心说明策略,头上隐隐冒汗的岛胜猛,义银上前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说道。 “若非岛姬指教,这次南下之行我真不知道该从何入手,真不知道要怎么谢你才好。” 义银贴着岛胜猛的耳垂说话,热乎乎的口气灌进她的耳洞,让她瞬间面红耳赤,情难自抑。 岛胜猛咽了口唾沫,呼吸声沉重,说道。 “臣下倒是知道有个办法可谢,只愿君上不弃。” 义银还未反应过来,就发出惊呼一声,已然被岛胜猛扑倒在地。 他无奈叹了口气,自己终究是在劫难逃。可怜这酸麻的腰杆子,又得受苦受罪了。 好在有系统外挂护体,这永远十六岁的强健身体,应该不会腰肌劳损吧? 正文 第1306章兄弟会之行 金山城,居馆内院。 由良成繁已经出家的结发丈夫,妙印僧正在主持今年秋季的兄弟会聚会。 各家丈夫齐聚金山城,在这位被由良家恭称为父公的僧人座前,欢娱一堂。 此时,一群丈夫正围在庭中,观摩一名稚童演习薙刀术。 男孩稚气未脱,一套小兵法却是舞得有模有样。围观诸君皆是鼓掌叫好,无不啧啧称奇。 座上,妙印僧笑眯眯看着稚子表演。他看似四十出头,腰背挺直,神采奕奕,颇有些前世男儿的英武。 古人早嫁,武家男儿十四五岁已算晚嫁,三十出头就有祖孙三代同堂。座下炫技的小男孩,正是妙印僧的外孙。 妙印僧之子嫁给了忍城成田长泰之女,这一脉祖父孙皆是喜好舞枪弄棒。见外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武艺,妙印僧亦是心中欢喜。 但他还是板着脸孔,对一旁的儿子繁君说道。 “甲斐君的武艺比起上次来时,又有不小的进步。可男孩子家家的日夜习武,终究是不务正业,有空多盯盯他的男红。 日后出嫁从妻,若是连个针线活都做不好,会让妻家笑话我们家没有教养。” 繁君笑眯眯回答道。 “这还不是随了您的血统脾性,别看他年纪小,性子可倔强呢。 我是管不了了,只愿大人们给他许给好人家,免得他日后吃亏。” 妙印僧笑骂道。 “怎么我叮嘱你几句,还埋汰到我自己身上了? 你这父亲当得轻松,事事想要我来操心,好不害臊。” 繁君笑嘻嘻说道。 “要么儿子也下场为父亲舞一套刀法,彩衣娱亲以为赔罪?” 妙印僧摇摇头,叹道。 “罢了罢了,一个个随我的性子成了吧?我认了便是,你就消停一会儿吧。” 这一家子男人的精气神十足,虽然身形不如义银前世的男儿那么强健,但眉目间却似三分神韵,好男不弱女。 父子俩正说笑,看那小男孩舞得满头大汗,兴致勃勃。 正在此时,妙印僧眼角瞅见两条身影杵在门槛处,皱起眉头,他对繁君说道。 “朝君怎么把国繁带进来了?男女有别,她一个姬武士擅闯男眷之地,成何体统?” 由良国繁乃是妙印僧长女,由良家的继承人。带她进来的朝君,是由良国繁的丈夫,下总国结城家嫁过来的儿子。 繁君看了一眼,说道。 “国繁懂得规矩,您看她站在门槛处便不再进来。大概是有急事前来,把朝君唤过去交代吧。” 妙印僧思索道。 “什么事找到我这里来了?你过去问问。” “好的,父亲。” 片刻,繁君带着朝君过来,由良国繁还在门口候着。繁君一脸惊喜,开口便是恭贺。 “父亲,我说今天早上一见您就觉得喜气洋洋,原来有好事上门。” 妙印僧嗤了一声,说道。 “别卖关子做作,到底有什么好事着落到我头上了,直说吧。” 繁君伸出手,对父亲面前勾了勾,笑道。 “我带了好消息给您,总得讨些彩头吧?” 妙印僧瞅了他一眼,笑骂道。 “越发没有规矩了,朝君,你来说。” 朝君身为女婿,自然秉持夫道,谨慎伺候岳父。他就要乖乖回话,一边的繁君已经撅着嘴不依。 “父亲真是坏心眼,算了,还是我来是说吧。 是津多殿来了金山城,听闻这里正在举办兄弟会活动,想要过来走动走动。” 妙印僧顿时坐不住了,他起身说道。 “你说的可是斯波津多殿?” 见他站起,正在围观甲斐君舞刀的诸君纷纷回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繁君笑嘻嘻说道。 “自然是这位三千年不出的武家奇男子,天下第一美人。今日我等有幸一睹这位绝世无双的风采,可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妙印僧喜上眉头,又隐隐感觉不对,他沉声道。 “我听闻津多殿以武家自居,一向不爱掺合兄弟会诸事,今日怎么肯给老朽这个薄面?” 繁君见诸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过来,凑到父亲耳边轻声说道。 “据说津多殿路过金山城,本来是要拜访母亲大人。 可正在城中的北条家那个外交尼呀,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硬要与母亲大人一起迎接津多殿。 津多殿不愿与北条家多有牵扯,又不想拂袖而去,扫了我由良家的体面,这才转驾这里观摩兄弟会诸君聚会,避开北条之人。” 妙印僧皱起眉头,说道。 “你母亲她做事,真是越发不着边际了。 北条家是刻意在我家与津多殿之间制造摩擦,她竟然傻兮兮陷了进去,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罢了,女人们的事,我们不瞎掺和。 繁君,等下津多殿过来,我们绝对不可失礼,得好好陪着贵客。莫要恶了贵客的好意,平白给家里增添麻烦。” 繁君点头道。 “儿子明白,请父亲放心。” 妙印僧轻咳一声,对诸君肃然说道。 “等下有一位你们仰慕已久的大人物要来,都好好整理一下仪容仪表,随我出去迎接贵客。” ——— 义银抵达内院之时,已是华灯初上。 他在大胡领被岛胜猛一言点醒,忽然发现自己有一个巨大的优势可以利用,那就是男儿的身份。 当年初入京都,他就见识过大御台所掌控京都兄弟会,帮衬足利义辉维护将军权力的能量。 女尊世界与男尊世界最大的不同,就是女人的身体结构使得她们的后裔必然要自己十月怀胎,不存在前世四处滥情的生理基础。 这一特殊性,导致这一世的男女关系比起前世稳固许多。内院闺阁的丈夫们虽然很少插手政务,但夫妻感情却更加深厚。 虽然也有少数离经叛道,沉迷众道与滥*的武家,但大多数以家业为重的姬武士,都能与丈夫相敬如宾。 而且,高门望族的丈夫都是联姻而来,家族背景也不简单。对丈夫的态度,往往影响丈夫母姐的感官,不是可以随便欺凌的软柿子。 义银这次回来,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 关八州之地,谁才是和平发展这一武家新思想的坚定支持者,真心愿意帮助武家义理促进会渗透进入关八州。 按照他的想法,饱受战乱困扰的中下层武家,应该是他团结的目标,强有力的支持者。 但岛胜猛一语点醒梦中人,让他发现有一个团体才是关八州战乱的最大受害者,那就是武家丈夫。 不喜掺合政治的武家丈夫们,他们在战乱中忍受着贫穷困苦,还要整日担忧上战场的妻子能不能活着回来。 比起拥有野心的姬武士,他们才是对战乱最深恶痛绝的一群人。 不论上中下层,只要是武家丈夫,都对现状非常不满。他们向往和平的渴望,更胜于中下层武家。 义银发现,自己完全可以用男儿的身份去与这些武家丈夫共情,带节奏掀起和平发展的舆论浪潮。 他在继续南下之前,刻意放出消息,让金山城的北条幻庵得到他即将访问由良家的消息。 然后用避开北条家为借口,顺利绕过由良成繁与北条幻庵,一头扎进了妙印僧为首的兄弟会活动。 此时的妙印僧,已经带着诸君在庭外恭候多时。 义银从外庭走入,便看见一群丈夫一齐冲他行礼,他回头对蒲生氏乡说道。 “你等在庭外候着。” 蒲生氏乡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被义银打断道。 “这里都是男儿,你们在此多有不便,退出去吧。” 金山城由良家是敌是友,尚未可知。义银如此托大,蒲生氏乡心中有些不愿,又不敢违命,无奈退了出去。 义银上前,看见领头的几人一副雄壮姿态,眼前一亮。 他在这女尊世界混了近二十年,见惯了娘娘腔的男人。这会儿忽然出现几个中性化的爷们,顿时有了些亲切感。 他笑着扶起最前面的僧人,说道。 “阁下可是妙印法师?我这次是不请自来,冒昧打扰,还请你不要见怪。” 妙印僧忙不迭回答。 “正是老朽,津多殿哪里的话,您肯屈驾前来,是我等的福气,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两人说笑间,互相打量。 义银见这妙印僧显然是常年练武,身材虽然因为这世界的男性劣势,有些干瘦,但精神状态却是饱满有力。 妙印僧看到义银俊朗不凡的容颜,神圣不可侵犯的圣洁气质,宛如巨人的身高,阳刚的身躯体魄,更是震撼不已。 不愧是武家三千年不出的绝世男儿,观这外形就不是凡夫俗子。他又小心翼翼瞅了眼义银的短发,心中不免惋惜,红颜薄命天注定。 两人相见,心底皆生出些许好感,对视一笑。 妙印僧双手合十,恭谨问道。 “津多殿出门在外,怎么不带几名侍男随行?” 义银笑了笑,说道。 “我呀是天生劳碌命,整天东奔西跑,体质柔弱的侍男哪里受到了那般辛苦,平日里都是让同心众侍奉左右。” 妙印僧叹道。 “姬武士粗鲁,终究不如男儿家细腻,津多殿受委屈了。” 义银随口回答。 “没什么,习惯了。” 这句话倒是义银的真心话,比起这世界娘娘腔的男人们,他更喜欢同心众那群小萝莉侍奉自己。 可他坦然自若的神情语气,却让妙印僧鼻子微微一酸,感性得联想出许多艰难困苦来。 然后,他迅速收敛思绪,转身带路,为津多殿介绍起这里的各家丈夫。 义银笑着与他们一一点头交谈,丝毫没有架子。这些丈夫皆是用崇拜的眼神看他,又不敢多说几句,唯恐失了礼数。 一番见礼之后,天色更暗。 妙印僧笑道。 “院内已经备下薄酒素斋,还请津多殿莫要嫌弃。” 义银笑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有些饿了,劳烦引路。” 一群人围着义银说说笑笑,进了内院,侍男们早已按照各家尊卑,在房中点燃灯火,备好餐具,拉上屏风。 两边纸门被缓缓拉开,义银率先走入房间。 这时,一条身影从门后窜了出来,大喊道。 “看招。” 义银下意识侧身躲过来人,定眼一看,哑然失笑,原来是一个小男孩拿着一条长棍招摇。 周围诸君吓得失色,一丈夫走出队列,拉住小男孩的耳朵,狠狠骂道。 “大胆!快向津多殿赔罪!” 这丈夫便是繁君,看见儿子甲斐君如此失礼,把一向胆大的繁君也吓得心脏狂跳,唯恐义银发怒。 倒是甲斐君初生牛犊不怕虎,被父亲拎着耳朵,还在不服气的叫喊道。 “放开我,父亲,我要与天下第一武士一决高下!” 义银忍不住哈哈大笑,见他笑出来,诸君这才松了口气,跟着一起大笑,刚才僵直的氛围顿时欢乐起来。 妙印僧也是吓得一身冷汗,恶狠狠盯了眼正在收拾甲斐君的儿子,嘴上对义银赔罪道。 “让津多殿受惊了。” 义银笑着甩甩手,说道。 “哪这么容易受惊,只是这孩子有趣得紧,我很喜欢。” 妙印僧苦笑道。 “这是我的外孙,平日里被他父亲宠溺惯了,越发没得规矩。” 义银深深看了眼甲斐君,心中琢磨起来。 岛胜猛已经给他介绍过由良家督情况,妙印僧一说明,他就知道这是嫁到忍城成田家的繁君与他的孩子甲斐君。 义银在这个世界,还没见过这么活泼的男熊孩子,又有些前世今生的感叹。这一家子男人,真挺让他有好感的。 更重要的是,他忽然发现甲斐君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他来时也想过怎么打开话题,也许用用这个孩子到也不错。 如此一想,义银看向甲斐君的表情越发柔和慈祥。 他走到孩子面前,朝繁君看了一眼。繁君很识相的放下拧儿子耳朵的手,鞠躬退后一步。 义银身高超过175厘米,这世界的男儿普遍身高只有150厘米,他站在孩子面前,更像是一座无法翻越的高山。 刚才还拿着棍子嚣张的甲斐君,看着高大威武的义银,竟然愣愣说不出话来。 天下竟然有这等耀眼的男儿? 正文 第1307章用孩子说事 义银一把将甲斐君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柔声道。 “听说,你要与我一决高下?” 甲斐君被他带离地面,吓得棍子都掉砸在地上,双手紧紧抱着义银的胳膊,缩头缩脑说道。 “外面都说您是天下第一武士,绝世无双的好男儿,我也想要这般威风。” 见义银真的不怪罪,似乎还很喜欢甲斐君,妙印僧与繁君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此时听到甲斐君的孩子话,大家忍不住又笑起来。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哪有那么厉害,怎么?你不想着相妻教女,也想要当个武士?” 甲斐君傲然道。 “我才不要嫁给那些臭臭的女人,我也要上战场杀敌立功!” 他孩子气的娇蛮模样,又惹得诸君一阵哄堂大笑。 义银却是神色有些黯然,柔声说道。 “我倒是与你不同,我小时候一点不爱习武。要不是家里出了事,这会儿我可能已经嫁作人夫了。” 义银话音未落,诸君的笑声戛然而止,皆面面相觑,不知自己还该不该继续笑。 其实义银哪里会喜欢相妻教女,他只是在为之后说服诸君做起铺垫。此时,他装作无心失言,尴尬一笑,说道。 “大家坐吧,都站着干什么。” 然后,他一马当先坐上主位。 诸姬顺势纷纷坐下,但心中都为义银刚才的失态而伤感,一时无人有心说笑,气氛又冷了下来。 甲斐君被父亲繁君带到自己的位置上,要牢牢看着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免得他再胡闹。 坐下之后,妙印僧首先举起酒杯,遥敬义银。 “津多殿大驾光临,由良家上下倍感荣幸,蓬荜生辉。 老朽谨带诸位兄弟,敬君上一杯,以为君上洗尘。” 诸君一起拿起酒杯同声贺词,义银笑眯眯看他们一饮而尽,客气说道。 “我早就听闻妙印法师大名,今日冒昧前来,见你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实在是羡煞我也。” 义银这话有些怪怪的,让妙印僧不知道该如何接。 谁都知道,这位斯波津多殿虽然誉满天下,经历却是坎坷悲壮。先是全家在尾张死光光,然后又遇三好弑杀将军,未婚妻惨死京都。 说荣耀,仰慕崇拜者不计其数。谈幸福,为其扼腕叹息者也不在少数。 特别是武家丈夫甚少涉及政治,站在男人的角度看来,多是同情这位尊贵殿下的不幸遭遇。 妙印僧也不知道怎么回话合适,只能打了个哈哈。 “君上谬赞,老朽当不起呀。” 义银笑道。 “你当得起。 我等武家男儿,谁不盼着家眷亲人平安无事,年年月月可以相见,孩子一天天活泼长大,承欢膝下。 这等幸福,是我求之而不得。 说来不怕人笑话,我在尾张之时,也常常忐忑母姐会为我选择一个什么样的妻子,日后会有一个怎样顽皮的孩子。 只可惜,她们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午夜梦回,我还真有些想她们了。” 义银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繁君怀中的甲斐君,看似是被这活泼的孩子勾起了心绪,说着伤感的话。 一众丈夫皆沉默不语,为首的妙印僧眼中也闪烁着几丝悲伤。 他出身馆林城赤井家,如今亦是家业不在。义银说到情深处,他难免有些共鸣。 好在妙印僧地位不低,还可以照应一下馆林城的同族亲眷,虽然家业衰败,但族人日子还算安定。 正在气氛越发悲凉之时,繁君拉起甲斐君,走到义银座下伏地叩首,说道。 “繁君有罪,没有管好孩子,让津多殿触景伤怀了。” 义银摇摇头,说道。 “关孩子什么事,我只是少有参与兄弟会聚餐。难得松懈下来,与大家随便聊聊天罢了。 平日里,我总是与姬武士在一起评议军政大事,哪有回忆过去的空闲与心情。” 妙印僧笑道。 “津多殿说的是,我等丈夫聚会,只谈我们男人的喜好,不掺合那些女人们的龃龉。您也好放松下来,享受片刻清净。” 义银瞅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这位妙印僧从迎接义银的喜悦中回过神来,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义银在他这里大发感伤,不像是在无的放矢。 想起由良家夹在越后一方与北条家之间的处境,妙印僧顿时警觉起来。她不愿被义银当枪使了,搅进武家政治的漩涡中去。 他说话看似随意,却是堵住了义银的话头,把聊天的范围限定在内院男人之中,不涉政治。 义银对此心知肚明,却是装作不在意。他朝甲斐君招了招手,说道。 “好孩子,过来。” 甲斐君看看父亲繁君,又看看祖父妙印僧,在得到他们的首肯之后,这才小心翼翼走到义银身边。 义银摸摸他的小脑袋,问道。 “你是叫做甲斐君吧?今年几岁了?习武多长时间了?” 妙印僧见义银真的没有往政治上扯,而是专注于询问孩子的情况,心思稍稍安下。 一众丈夫见义银还真喜欢这孩子,纷纷跟着讨好起哄,你一句我一句,场面又热烈起来。 最后不知道哪位丈夫兴起,竟然对义银说道。 “津多殿既然这么喜欢这个孩子,不如将其收为义子吧。” 妙印僧面色微微一变,悄悄瞪了眼那个丈夫,那人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头装死。 倒是主位上的义银貌似真的动了心,问向繁君。 “繁君,你意下如何?” 繁君亦是一愣,还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然后将目光转向父亲妙印僧,眼中带着询问。 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甲斐君会与斯波义银如此投缘,若是真的有了义父子的情分,对这孩子的未来是大有好处,难免有些动了心。 妙印僧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微微皱眉道。 “这似乎不妥,太过僭越了。” 义银摆摆手,说道。 “有什么僭越的? 又不是收为养子,也不加斯波苗字,并不入斯波谱系。这只是一个称呼,日后孩子出嫁,我也好随一份嫁妆。” 繁君本来因为父亲的拒绝,心中有些黯然。可听义银的意思,这事还有转机,马上帮腔道。 “津多殿如此厚爱,是这孩子天大的福气。” 妙印僧还想拒绝,但看着儿子略带哀求的目光,又是于心不忍。 儿子嫁入忍城成田家的时间不短,却只有一个男孩,成田长泰那边不免有些怨言,家业传承咋办。 自己这儿子也算受得起委屈,全都忍着。但父爱天成,他总不希望甲斐君跟着在成田家中受白眼。 若是有斯波义银义子这块招牌在头上顶着,即便只是一个口头称呼,也没人敢对甲斐君指指点点。 妙印僧犹豫了一下,他发现斯波义银此行目的真的不单纯。这位天下闻名的武家奇男子,似乎在刻意和自己拉近关系。 自己一个出家的老头子,有什么值得斯波义银折节下交的价值? 无事献殷勤,必然是有所图谋,妙印僧很不希望沾染上武家政治,给由良成繁添麻烦。 但此时,他又不愿意让儿子失望,毕竟他对甲斐君这个外孙亦是疼爱有加。 思来想去,不过是一个没有斯波苗字的义子虚位,妙印僧咬咬牙,勉强笑道。 “津多殿愿意抬举我这外孙,老朽感激涕零,厚颜谢过君上恩泽。” 繁君见父亲松口,顿时眉开眼笑。义银笑着拍拍大腿,对甲斐君柔声道。 “来,孩子,坐到义父腿上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妙印僧苦笑道。 “津多殿如此抬爱,真是折煞这孩子了。” 义银不以为然道。 “关八州之地的有力武家,无不是我源氏,坂东八平氏,武藏七党等御家人后裔。 当年,大家齐聚在源赖朝殿下的旗帜,共克时艰,创立武家幕府。御家人与将军共享天下,世代联姻至今天,谁与谁不是亲戚? 认真查一查,你我五百年前也是一家祖上。甲斐君与我有缘,这不叫高攀,是亲上加亲。” 妙印僧微微点头,斯波义银这话不错,听起来真让人舒服。 足利家起源于关东足利庄,也就是足利城长尾家现在的地盘。斯波苗字来源于别迁斯波庄的足利后裔,亦是足利乡七庄之一。 认真算起来,足利城与金山城距离很近,说双方祖先联姻过,那还真不是一句妄语。 关系拉近至此,妙印僧心中的警惕慢慢松动,面上笑容也真切了不少,说道。 “不管怎么说,您的身份毕竟不同,还是甲斐君沾了您的福气。” 义银叹道。 “你呀,执念太深。武家女人们争权夺利排出来的名分尊卑,关我们男人什么事? 我们的盼头,无非是希望母亲妻子少去征战,不要马革裹尸而回。孩子身体安康,顺顺利利长大,把家业完完整整交给下一代。 若是能够太太平平,不要打来打去,杀来杀去,我们男儿家就满足了。 说到底,关八州的武家名门,那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人。如今却落得互为仇寇,自相残杀。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今日之状足以令祖宗在天痛心疾首。 最后不要闹得像我这般,满门惨死,宗家绝嗣,夫妻永别,孤独终老,才是男儿家的幸运。” 义银的话,说到了在坐武家丈夫们的心坎里。 望着在他怀中听得似懂非懂的甲斐君,想起自己的妻子孩子,几个感性的丈夫忍不住低声抽泣。 抽泣声就像是会传染一般,一人哭,人人哭,不知不觉全场大多数人都开始低头垂泪。 在坐诸君,谁没有过独守空房的经历,为远方征战的妻子担惊受怕。当家的女人死了,自己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这份彷徨不安,时时刻刻印在男人们心里。周围家破人亡的兄弟会成员,也是不在少数,现实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们,乱世的残酷。 再看看斯波义银的悲剧,即便雄如其人,面对家破人亡的命运,三千年一出的武家奇男子不也是凄凄凉凉,悲悲惨惨。 扪心自问,在坐主君,谁能比斯波义银更有本事?连他都落得如此下场,自己这些人岂能不恐惧? 妙印僧叹了一声,心有戚戚。他出身赤井家,如今家母已逝,家业败落,回忆往日家中盛景,恍如隔世。 他双手合十,咏了一声佛号,苦涩道。 “这都是武家的宿命,我们男儿家又能怎么办呢? 唯有青灯古佛,为家人祈福,求个心安罢了。” 义银摇头道。 “天听由命不可取,我心安处在何乡。这武家天下,如今哪还有让人心安之处? 我走南闯北数年,是越看越心惊。真是不明白这些女人们,她们到底想斗出个什么结局来? 天下武家不过百万,大家皆出自同宗同源。如今一家人杀得血流成河,不是平白便宜了外人吗? 这些年战乱越发频繁,有些大名竟然开始提拔平民,让牛马与姬武士并驾齐驱。礼崩乐坏至此,武家天下有被颠覆之征兆。 想到日后,我们的孩子要与那些平民的孩子同寝而卧,同食一禄,四民平等,我便不寒而栗。 祖宗用铁与血赢得的天下,岂能轻易断送在我们手中?若是让平民爬到我们头上去,我们这些子孙死后又有何面目去见历代先祖?” 丈夫们虽然不关心军政大事,但对于孩子的未来却是最为看重。此时听着义银描绘的前景,无不战战兢兢,坐立不安。 妙印僧皱眉道。 “津多殿这话当真?” 他是不愿意牵扯政治,但他多子多孙,自然忍不住担忧起来。 义银肃然点头道。 “近幾有些大名已经开始军事改革,将平民升为足轻头,与姬武士并列功勋职禄。 我总在想,若不是我们武家自相残杀百年之久,实力削弱,平民哪有与我们武家平视的资格?” 妙印僧叹道。 “将牛马与武家平等对待?这是哪家的大名在胡闹?真是造孽。 可是,我们即便不愿意又能如何?女人们是我们的天,我们的地。不论她们做了什么,我们只有跟从的命。” 义银摸了摸甲斐君的小脑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孩子懵懂的脸上。 想起孩子们的未来黯淡无光,大家心情都很糟糕。 正文 第1308章男儿的圣人 义银笑道。 “妙印法师这话,我不敢苟同。 孩子不懂事,我们可以教。妻子犯了傻,我们就不能劝劝? 这武家天下,是我们妻子的,也是我们孩子的,但归根结底是我们孩子的。” 义银说着,用筷子把一片萝卜干夹在碟中,递给甲斐君,看着他喜滋滋得吃起来。 “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人口一千万,武家不足百万。 若是武家不能团结一心,这天下迟早是要丢的。不是丢在我们手里,就是丢在我们的孩子手里。 给孩子们留下这样一个满目疮痍的未来,你们于心何忍? 只要武家之间少几分征伐,家里的粮食就能多吃几口,家里的女人就能少死几个。我们的孩子,就都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这两年关东大旱,贵如高门望族都是半饥不饱,各家还要扩充军备,征集本就仅剩无几的粮食。 孩子们都在长身体的年纪,却是吃不饱穿不暖,这是为人父母的样子吗?” 妙印僧越听越不对劲,说好的不谈政治,只谈内院男儿之事。 可义银拿着甲斐君当工具人,一句句话是狠狠往丈夫们的肺管子里戳。放眼望去,一个个男儿家哭得快接不上气来。 妙印僧暗道一声不行,再这么下去,场面就要控制不住了,他出言说道。 “女人们的军国大事,我们有什么办法? 即便英明如上杉殿下,还不是想讨伐佐野领就要动员军备,秋收之后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我们男儿家,只能眼睁睁看着,又能怎么样呢?” 妙印僧嘴上说着上杉辉虎,可谁不知道越后双头政治,斯波义银也脱不了干系,这是指桑骂槐。 你斯波义银满口仁义道德,指责武家们不该咋的咋的。你自己那边就要攻打佐野领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呢? 义银微微一笑,说道。 “我刚从近幾回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劝阻上杉殿下,休战止戈。 旱灾越发严重,远远望不见尽头。这时候不该动刀兵,反倒应该修缮水利,以工代赈,共渡灾荒才是。” 妙印僧一愣,见义银一脸悲天悯人的姿态,有些不敢相信。 由良成繁是佐野领讨伐战的主要推手,妙印僧对其中内幕是有些了解的。 斯波义银竟然否决了看似十拿九稳的佐野领讨伐战,拒绝了这块天大的肥肉。站在武家的角度,真是让人难以理解的决策。 “津多殿,此话当真?” 义银点头道。 “这几年,我在关东近幾看到了太多的人间悲剧,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武家要打这些永远打不完的仗? 天下武家皆出自同源,大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姐妹。 就因为一些利益纠纷,一些个人野心,我们就陷入了百年的战乱,陷入了永远看不到希望的绝境中,这真是太愚蠢了。 我已经命令关东侍所奉行所,组建一个武家互助机构,名为武家义理促进会。我将投入一万六千石粮食,作为机构第一批启动资金。 其中一半,帮助关八州的孩子们前往斯波领求学,提供免费食宿。让孩子们看看不为战争而活的武家,是可以过上美好新生活的。 另外一半,用来帮助关八州之地的地方村落,恢复在长期战乱中经久失修的水利设施,提高亩产。 停止战争,修缮水利,提高粮产,尽可能得帮助大家渡过灾厄。” 义银没有提及利根川水利改道工程,因为改道工程远比修缮水利浩大。他担心这些丈夫们不相信,先让人尝尝甜头,再一步步引导。 可即便不提水利改道,单单是那一万六千石的粮食投入,就惊呆了在场的丈夫们。 岛国土地贫瘠,每年产出的粮食吃饭都不太够,能攒下来的更是十不存一。 一万六千石,那是数十万石的中等大名,整个领地省吃俭用一年,才能省下来的库存粮。 义银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把大一笔粮食,投入歉收绝收严重的关八州之地,真是壕无人性。 一万六千石粮食,在饥荒中可是贵比黄金的救命物资,斯波义银就这么往水里丢了?不索取任何回报的丢了? 妙印僧即便再推崇这位武家奇男子,此时也变得不太敢相信。他想了又想,才小心试探道。 “您。。实在是太慷慨了。” 义银笑道。 “妙印法师觉得我在开玩笑?” 妙印僧连连摇头,解释道。 “不,我自然是相信津多殿的。只是不太明白,津多殿如此做,对斯波家有什么好处?” 义银目露悲伤,叹道。 “即便是你们这些男儿,也要学着姬武士那样功利,无法理解我的想法吗? 我原本以为,你们会懂我。 我一个男人,死了母亲,死了妻子,我这辈子即便拼搏到老,有什么意义?斯波家业繁荣昌盛,又能怎样? 我所做的事,我付出的一切,只为源氏先祖的托付,只为武家天下的延续。 从鹤冈八幡宫取下八幡太娘的御白旗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身上有着一份对武家天下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已经失去了母亲妻子,也没有膝下儿女。了然一身如我,愿意将天下武家看作我的亲人,我的孩子。像一个父亲那样,去爱她们。 我有一个梦想,愿自相残杀的武家姐妹们不再刀剑相向。 我有一个梦想,愿武家兄弟们不再为战死的妻子而哭泣。 我有一个梦想,愿所有武家亲眷不再受饥寒交迫之苦。 我有一个梦想,愿大家的孩子都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有一个梦想,愿乱世重归太平,四民各安其职。 我有一个梦想,愿武家天下既寿永昌,万世不变。 我誓为武家万世开基业。不管别人理不理解,我都会坚持去做。 我要让丈夫不再失去妻子,让孩子不再失去父母,我要为武家趟出一条新的道路。 一条不打仗,不死人,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新道路!” 义银说完,全场鸦雀无声。然后,便是冲破云霄的哭声。这些丈夫们发疯似得嚎哭,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仪态。 连一直对义银心存警惕的妙印僧,也是低头惭愧,心中默默为义银点赞,自己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斯波义银无愧为武家奇男子,他的心与武家丈夫的心是共通的。 只有他才能理解丈夫们的辛酸泪,不像那些女人,总是在打打杀杀,总以为打仗就是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妻子,孩子,太太平平一个家,就是丈夫们的期望。他们没有野心,他们只要家人们完完整整。 义银的不战呼声,彻底征服了这些丈夫。他呼喊的六个梦想,喊出了这些丈夫们的心声。 妙印僧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冲着义银深深鞠躬,说道。 “今日方才知道天下真有圣贤,津多殿便是我武家男儿的圣人。 父爱如山,当如是也! 老朽竟以一家利益看轻圣人德行,实在有眼无珠,惭愧!该死!” 一群丈夫一起伏地叩首,紧跟妙印僧高呼圣人,眼神越发炙热。 许多年后,金山城居馆内院招待过斯波义银的厅堂,成为了无数武家男女朝圣的首选。 在这里,伟大的武家现世神为所有武家勾画了未来的道路。 武家天下永不倒,胯下牛马永为奴。 ——— 在武家丈夫们的歌功颂德下,义银第一次走上神坛,被捧为活圣人。这是他成为武家现世神的第一步,人格神化的起始。 他在金山城的成功,就在于他完美迎合了武家丈夫们的渴望。一个武家男儿崇拜的绝世男人,为所有武家男儿呐喊出了他们的心声。 而他们的幸福,将建立在无数底层牛马的血泪上。可即便如此,后世又有多少人会为牛马抱不平? 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唯有枪杆子里出**,武家不会甘心自己走入历史的垃圾堆。想要改变这一切不公,牛马就要用铁与血来争。 也许有人会说,义银二世为人,一肚子现代社会的三观,都不忍直视这个惭愧的武家乱世,他怎么能做出这等反**的事情来? 曹操十九岁设五色棒打权贵,二十五岁秉公上书直言,二十九岁为汉征战大破黄巾,后来怎么成了汉贼? 义银,他有的选吗?外挂不是无敌的,他的成功其实是由时代浪潮促成的。 天下乱了百年,人心已然思安。若是放在百年前,武家人心躁动思变,他宣传反战,谁会鸟他? 顺势而为,逆势则亡。 五百年一出的人物,还有五百年才会在天上下雨,地上长毛的时候,降临人间。义银只是一个普通人,他没有改天换地的意志力。 义银的枕边人,身边人,追随者,他在乎的那些人都是姬武士。 他可以不去看不去想那些底层牛马的苦难,但他无法忽视身边这些他所关心女人们的幸福。 成为武家保守派的旗帜,有违他的前世三观,却能让他和他的女人们得到幸福。 他内心矛盾着,一步步走上这条道路,犹如当年的曹操。当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当他有了责任和负担,他选择了自私,当一个凡人。 最终,义银活成了自己前世最讨厌的模样,灯塔的模样。 ——— 秋收忙后,万物萧瑟。 北条幻庵回到小田原城,在天守阁拜见北条氏康母女。她一脸惭愧,对北条氏康鞠躬道。 “非常对不起,没有能够完成您的嘱托。” 北条氏康笑道。 “姨母一路辛苦了。” 但她的内心,却不像面上那样淡然,说话间只觉得喉咙干涩,忍不住咳了两声。 一旁的北条氏政为母亲递上茶水,北条幻庵忍不住问道。 “氏康殿下最近身体不适?” 北条氏康笑了笑,说道。 “秋深天凉,忽然间就觉得不舒服,果然是上了岁数。” 北条幻庵叹道。 “氏康殿下这是操劳过度,还请好好静养,保重身体。” 北条氏康笑道。 “我这身体竟然不如姨母康健,真是让你见笑了。家中日常事务大都交给氏政处理,我也轻松不少。” 北条幻庵对北条氏政微微鞠躬,说道。 “氏政殿下近来做事越发沉稳,氏康殿下您也可安心休息。” 听着两个老人对自己评头论足,北条氏政一脸恭敬听着。 她是在佐野领犯过大错的家督,害得北条家翻车,差点就要家业败落。 如今她能够坐稳家督之位,已然是母亲拼命挽回了败局,让家业转危为安,家臣团才会这么太平。 可就因为佐野领合战的污点存在,北条氏政做事不得不更加谨慎,家臣团对她始终是不放心。 若是放在以前,两位长辈对自己指手画脚,北条氏政年轻气盛,未必愿意忍气吞声。可今时今日,她的不满都只能压在心里。 两位老人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北条氏政身上太久,已经开始聊起斯波义银之事。 北条氏康沉声道。 “姨母这次在金山城,可曾与津多殿照面?” 北条幻庵苦笑道。 “津多殿刻意避开我,完全不给我见面的机会。 我无从探知他对北条上杉两家结盟的真实态度,但从越后传来的情报看,津多殿似乎默认了此事。” 北条氏康点点头,问道。 “可我听说,津多殿在金山城,掀起了很大的声浪。” 北条幻庵叹道。 “津多殿在金山城只待了一夜,却得到兄弟会丈夫们的热烈追捧。 您可知道那里的丈夫们现在如何称呼津多殿?皆直呼圣人。” 北条氏康愣了一愣。 “竟有此事?” 北条幻庵苦笑道。 “由良成繁都没能见上津多殿一面,他便马不停蹄下乡去了。 据说是以妙印僧为首的金山城,馆林城,忍城,足利城等各家丈夫联手,帮津多殿疏通了乡间村落的兄弟关系,直接下乡视察。” 北条氏康越听越不对劲,问道。 “视察?他要做什么? 上杉辉虎不是正在准备反攻佐野领吗?津多殿放着佐野领这块肥肉不管,去上野国东南的乡间村落做什么?” 正文 第1309章谁知女儿心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北条幻庵无奈一叹。 “所图甚大也。 上杉家的动员已经停了下来,津多殿应该是劝阻上杉辉虎,反攻佐野领的计划被取消了。 津多殿在金山城宣告成立武家义理促进会,第一次投入就达到一万六千石粮食,用于帮助关八州当地武家子嗣求学食宿,建设水利。 这次下乡,他是去考察利根川中下游的村落灾情,以便落实相关对孩子的资助,水利设施的修缮。 据我所知,在深冬大雪到来之前,津多殿要走遍利根川中下游,上野国新田郡,馆林郡,武藏国琦玉郡,葛饰郡共四郡两百多个村。 他要亲自下乡说服当地武家允许子嗣西游近幾斯波领,承诺包揽游学相关的食宿费用。 另外,他希望各村集资,重新修缮因为战乱经久失修的水利设施,最好重新规划一下,将利根川中下游洪水泛滥问题一并解决掉。” 北条氏康听得不停皱眉,宛如天书,她不解道。 “不攻佐野领,我可以理解。 这本就是我设计离间上杉辉虎与关八州武家之间的关系,让关八州武家忌惮上杉辉虎滥用武力,心存畏惧。 津多殿能拦住上杉辉虎这个莽妇,我很是佩服。 但投入一万六千石粮食在利根川中下游的村落,这么大的手笔。。他要做什么?” 北条幻庵肃然道。 “氏康殿下,粮食还在其次,最可怕的事是津多殿亲自下乡考察,要走遍利根川中下游村落。 据说津多殿出行之前,就有丈夫劝阻,明言下乡无意义,贵人不可自讨苦吃。 可津多殿执意要去,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他要亲眼看一看乡间的苦难,走入基层武家中去。 一旦让他完成了这次壮举,再加上武家义理促进会不断投入的粮食,关八州基层武家必然感恩戴德,关八州人心再难为我家把握。” 北条幻庵对义银的下乡之举是忧心忡忡。 北条家能够三代崛起于关东,就因为她家是始终贯彻仁政,一直在不懈得拉拢关八州中下层武家。 从一代目智取小田原城,定下四公六民的税率,当地基层武家便很诧异,天下还有这般低的税率? 等到了三代目的北条氏康,更是埋头梳理领地,统一税制,又大大减轻了中下层的负担,这才有了被关八州名门恐惧的北条崛起。 而斯波义银这次南下,似乎在与北条家争夺,本该是北条家最擅长经营的民心。 北条氏康苦笑道。 “即便知道后果,我还能阻拦不成? 津多殿手持八幡太娘的御白旗,本就被关东武家视为天人。如今他深入乡间,大把撒粮收买人心,我能怎么办? 我又没有北陆道商路的雌厚财力,我要是敢拿出一万六千石粮食与他争夺人心,家臣团的唾沫星子能把我淹死。 利根川自古被称为坂东太娘,乃是关东武家的母亲河。利根川中下游的泛滥,那是千年以来扎手的难题,送些粮食就能解决得了吗? 津多殿的姿态再高,他也斗不过天,斗不过地,随他去吧。 这两年先旱后淹,那里的村落几乎全部绝收,惨不忍睹。别看一万六千石粮食不少,他能送几年? 升米恩,斗米仇,民心浮躁,不堪反复。且看他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能有个什么好下场吧。 倒是当地名门望族,她们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津多殿收买人心,没有暗中阻扰吗?” 北条幻庵无奈道。 “津多殿厉害,他用自己的男儿身份,说服兄弟会,把这件事通过武家丈夫们的渠道往下宣传。 妙印僧为首的金山城兄弟会,本就是利根川中下游一带最有影响力的兄弟会,他们带头将津多殿捧为圣人,自然不惜余力支持。 津多殿人还未出金山城,兄弟会的信件已经送往各地丈夫处。 利根川从中游的金山城到出海口的江户城,各地的兄弟会是群起响应,谁来反对? 这些丈夫平日里一个个低眉顺目,可要较真起来,各家姬武士也不想闹得家宅不宁。 说到底,津多殿是去给大家的孩子发旅费避灾,是要帮大家抢修水利,又不是带兵打过去抢地盘。 您刚才也是说了,利根川中下游这两年是先旱后淹,颗粒无收,许多地方已经沦为人间地狱。 别处不说,只谈葛饰郡六十三村,村妇贱民饿殍遍野,连地头地侍家都已经饿死了人。 兄弟会的圈子互通有无,层层外传,消息都传到了当地的村里,所有武家翘首以盼,就等着津多殿下乡救济呢。 助学外游,保住子嗣不饿死。修缮水利,也是以工代赈,让家里少饿死几个人,还能改善来年的亩产。 这等好事,哪个名门好意思阻止?由良成繁,长尾当长,成田长泰,太田资正,太田康资,谁不是安安静静看着? 津多殿其实是在帮她们抚平基层的动荡,还是通过兄弟会的渠道以丈夫互助形式下乡,不涉武家政治斗争。 要是连这样的好事都要阻拦否决,别说家里的丈夫不太平,下面村子的地头地侍都要举刀造反,她们敢吗?” 北条氏康默默点头,沉思半晌,最后无奈道。 “津多殿这软刀子割肉,可是比上杉辉虎蛮横动武老辣太多,真是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男儿谋划。 他若是女子身,我必带北条家投入他的麾下,成就幕府霸业。” 北条氏政愕然看向母亲,她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推崇一人。 相模母狮一生与两上杉家争斗,几次被逼入绝境,亦是不屈不挠,才有了今日北条家之盛业。 可今日,母亲竟然甘拜下风,对斯波义银是推崇备至。 北条氏康感觉到了北条氏政的诧异目光,笑道。 “怎么?觉得我没有了斗志?” 北条氏政微微鞠躬,说道。 “女儿不敢,只是没想到母亲大人对津多殿的评价这么高。” 北条氏康叹道。 “武家夺取天下五百年,从未出现过这等惊世绝才的男儿。若是有选择,谁愿意与这等人物为敌?” 北条氏政眼珠子一转,说道。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与津多殿和睦?” 北条氏康叹息一声。 “我能与上杉家联盟,当然也希望与津多殿和睦,只是他不给我机会。你姨母刚才也说了,津多殿一直在避开她。 我真不明白上杉辉虎有什么独特之处,她可是毁了津多殿辛苦两年多的关东攻略,津多殿都不肯背弃她,还在帮她。 若是津多殿一气之下与上杉家分道扬镳,那真是天佑我家了。” 北条氏政摇摇头,说道。 “津多殿以义理旁身,为人一诺千金,谨守盟约,他不可能背弃上杉辉虎,除非上杉家先毁约。” 北条氏康意外得看了眼女儿,赞许得点点头,说道。 “不错,很有长进,你这次看得很准。 就因为津多殿的为人始终如一,我才希望他能正面承认上杉家与我家的联盟。 上杉辉虎已经是关东管领,我与她有君臣之别,结为联盟是于理不合。 若是没有津多殿背书,这纸盟约就是僭越尊卑,是随时可以撕毁的废纸。 如今看来,津多殿是不愿意承认此事。 他不言战,只因为上杉辉虎战败太惨,关东灾情太惨,关八州之地已经没有了动武的契机。强行征伐,只会人心丧尽,得不偿失。 用利根川说事,真是好厉害。 利根川中下游一段便是关东核心区所在,当地的情况复杂非常,我辛苦了大半辈子,都没能跨过去这个坎。 我倒想看看,津多殿能不能用粮食砸出一个坑来?” 说到最后,北条氏康与北条幻庵对视一笑。 她们两人很忌惮斯波义银本人,但对斯波义银用粮食开道的做法,颇有些不以为然。 关八州这些个墙头草,如果是这么好摆弄的姬武士,北条家何至于几进几出,狼狈数十年。 要是只用粮食就能摆平,北条氏康早就征服了关东核心区,哪还有上杉辉虎什么事?斯波义银到底是太大意了,等着看他摔跟头吧。 老一辈的人总是容易忽略一点,那就是轻视孩子。在她们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可孩子终究会长大,会替代现在的姬武士们。 倒是北条氏政,她对斯波义银的信心远比两位长辈更强烈。 她沉声说道。 “我倒是觉得,津多殿有可能会成功。” 北条氏康看向女儿,女儿的脸上带着一丝奇妙的憧憬与笑意。母女连心,她早早就感觉到了什么。 北条氏政是她选择的继承人,即便在佐野领受到重大挫折,但北条氏政依然是她不变的选择,北条家最好的继承者。 此时,看见北条氏政对斯波义银的执着,北条氏康心有一悸。她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肺部忽然沉闷起来,忍不住重重咳嗽。 “氏政殿下!” “母亲大人!” 北条幻庵与北条氏政同时上前,北条氏康伸出一手阻止她们,低下头用手巾捂住嘴擦拭。 “没事,到底是老了,一变天,嗓子就不舒服。” 北条氏康抬头看向女儿,刚才想要说出口的警告,堵在嗓子眼里又咽了回去。 女儿长大了,自己也老了,许多事不是说几句就能解决的。北条家终究要交给她,许多事只能靠她自己领悟,警告是没用的。 北条氏康紧了紧手中的手巾,将巾上的血斑折在掌中,不让别人看到。 她笑了笑,说道。 “若有那么一天,津多殿真的征服了关东核心区。北条家臣服斯波家,当斯波门下走狗,也无不可。 说起来,氏政的年纪不小了,为家业延续考虑,是该娶个丈夫。” 北条氏政一愣,母亲怎么又提起此事? 一旁的北条幻庵说道。 “这事是我不好。 当初我家与今川武田两家结盟,是我琢磨着应该迎娶一位武田家的丈夫,加深双方的联系,这才请氏康殿下暂缓考虑。 后来越后大军南下,家业有倾覆之难,这件事又耽误到了现在。 如今,我家与武田家的关系已经不合适再联姻,上杉家的攻势也缓和下来,是该为氏政殿下挑一挑佳偶,成就好事。” 北条氏政见两位长辈达成共识,忍不住急道。 “母亲大人,我暂时还不想娶夫。” 北条氏康冷冷说道。 “家业延续乃是头等大事,岂容你肆意胡闹? 我还没死,这件事轮不到你做主。好好娶个丈夫,收收心吧。” 北条氏政有些失魂落魄,想要再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北条幻庵眼神闪烁,她似乎明白什么,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北条氏康心中明白,斯波义银与北条氏政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斯波义银是足利义辉的未亡人,如今又出家修行,为亡妻祈福守贞。 他的婚配关系到天下走向的大事,京都幕府将军,越后关东管领,还有大大小小的武家大名,谁不在盯着? 斯波义银如果孤独终老倒也罢了,他要想嫁人,谈何容易? 若是斯波义银愿意下嫁北条家,北条氏康一定会把军政大权都交给斯波义银。就算死了,她也能在棺材里安心闭眼。 但这个美梦不可能实现,北条氏政注定是单相思,上杉辉虎都比她机会大。 上杉辉虎犯了天大的错,斯波义银都不愿意背弃她。北条家是越后大军必须征服的敌人,北条氏政没机会了。 既然如此,还是趁早断了北条氏政的妄想,让她早点清醒过来。 北条氏康咽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的口中充满着血腥味。 她知道自己已经熬不了多久了,她死之前,必须把家业安排明白,才能死得安心。 但北条氏康不知道,对面的北条氏政是满腔悲愤。 母亲管天管地管空气,现在连自己脑子里一点点绮怀都要掌控,太过分了! 佐野领合战,北条氏政铸成大错。她的家督之位虽然被母亲保住,实际权力却被母亲收了回去。 她自知罪孽深重,默默承受着这份苦果。母亲能力强,只用半年时间就把上杉辉虎坑在了下总国。 臼井城战败,越后大军的关东攻略功亏一篑,北条家上下拍手叫好,借机卷土重来。 可在北条氏康这份荣耀的背后,却是北条氏政越发卑微的身影。母亲越厉害,越显得她无能。 她已经是母亲手中的牵线木偶,随便怎么样都行。 可现在,母亲已经把手伸到了北条氏政最后的一丝美梦中,实在是逼人太甚。 足利义辉死了,斯波义银完全可以改嫁她人,这个她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北条氏政? 也许她与斯波义银的确没有未来,但为什么连这点幻想都要打破,母亲是否管得太宽了吧? 北条氏政偷偷看了眼北条氏康,母亲的身体康健,北条家看似到了自己手中,其实万事还是母亲做主。 其他事,北条氏政都可以忍耐,都可以任由母亲摆布。唯有这件事是她最后的坚持,绝不妥协。 拖!反正就是拖! 人,往往会因为年轻时候的一个错误,要用一辈子去偿还。 北条氏政没有想到,一场佐野领之战会改变她的一生。家臣团的怀疑,北条氏康的专断,让她深感屈辱,受困于心。 对斯波义银的一丝爱慕,母亲隐瞒病危的逼迫,使得北条氏政再一次变得固执己见。 正文 第1310章孤猫与忠犬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放下北条家中的母女纠葛,将目光转回近字地。 秋收之后,上杉辉虎的佐野领征伐因为斯波义银的介入,暂时平息了战火。 而在近祝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联手的摄津攻略却是势如破竹。 三好家的衰败速度,超出所有人的想象,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各自奔前程。 原本,三好义继在摄津国的统治就非常不稳固。 早先,细川宗家是摄津守护,掌控当地。三好家以细川宗家家宰身份起势,渐渐成为细川宗家的威胁。 细川宗家并没有坐以待毙,也曾努力压制三好家,挑起阿波国三好长庆与摄津国三好政长的三好内乱。 三好长庆干掉三好政长之后,反手屠灭细川宗家,三好四姐妹立志上洛成就霸业,摄津国也从此转为四国三好家统治。 三好长庆的上洛之路,被斯波义银强势阻断,三好四姐妹一一暴毙,摄津国落入三好三人众手中。 三好三人众妄图自立门户,却是流年不吉,走投无路只好向四国的三好义继低头,被裹挟上洛,背上了弑杀足利义辉的大逆之罪。 在世人眼中,三好三人众都已经被诛杀。跟随三好三人众的摄津众,在三好上洛中亦是死伤惨重。 三好义继带着四国三好家的人马撤回老巢,只留下三好康长看守摄津国。三好康长能力不差,但她根本压不住心存不满的摄津众。 这次摄津攻略,足利义昭以为先代复仇为名,占尽道义上风。 织田信长兵多将广,与幕府组成联军来势汹汹,沿着淀川杀入摄津国,摄津众又怎么会愿意为败落的三好家拼命? 有熟悉摄津国内情况的松永久秀打前站,疏通关系,当地武家纷纷易帜反正,投入幕府的怀抱。 幕府军刚才进入东摄津,西摄津的伊丹家,北摄津的池田家,这些从细川宗家跟到三好家的当地有力国众,全部倒戈。 幕府军的人还没到,西摄津,北摄津已是传檄而定。形势到了这份上,还打个p仗。三好康长缩在港,随时准备坐船跑回四国去。 而此时的港,津田宗及也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 南庄,天王寺屋。 天王寺屋的津田,乃是港有名的豪商之家。津田宗及继承产业之后,又攀上了三好家的关系,使得天王寺屋越发兴旺。 港商人有自治的传统,武家虽然会在此地设卡征税,但真正管理港的,是当地十家最强商屋联手组成的会合众纳屋十人众。 十家有力商人中,以千利休为首。千家来自京都,身后是幕府幕臣的背景。 千利休之下,最有发言权的是两人,其一为今井宗久,其二为津田宗及。当年的两豪商,是不相伯仲的对手,可今日却又不一样。 今井宗久跟对了主子,不但拥有武家身份, 还帮着斯波家做成了北陆道商路,事业越发兴旺。 津田宗及走的是三好政康这个三好三人众之一的门路,三好三人众因为弑君被诛灭,她已是丧家之犬。 商人的圈子,最是趋利避害,捧高踩低,津田宗及的日子自然是一天不如一天。 就在她陷入绝境之时,忽然有人上门拜访,来人正是当年有过一次交易的羽柴秀吉。 两人坐于茶室之中,羽柴秀吉学着京中茶人教授的手势,小心翼翼举杯品茗,感叹一声。 “好茶!津田姬,许久不见,您的手艺又有精进。” 看着羽柴秀吉不懂装懂的模样,津田宗及矜持一笑,继续着手展示茶道。 港三大商,都是茶艺高超的大师。没办法,商人地位低下,别说攀枝武家,就连文化人都比她们说话硬气。 所以豪商子嗣纷纷求学于茶道,一方面将自己粉饰为文化人,另一方面也是方便日后接触武家,攀上高枝。 毕竟武家虚伪又贪婪,不但要钱,还要收得体面。 三好政康当年每参与一场茶会,津田宗及就要送出几百几千贯,既有面子,又有银子,这就是商人献媚武家的传统模式。 看着当初为了买几杆铁炮少花点钱,还要与自己费半天唇舌的羽柴秀吉,津田宗及亦是感叹不已。 当初不起眼的木下秀吉,已经成了今日的京都守备羽柴秀吉,织田家的有力家臣。可自己呢?混得还不如当年! 津田宗及收敛心思,客气的笑道。 “羽柴大人大驾光临,我自然要一显身手,不能轻待了贵客。” 羽柴秀吉对津田宗及的恭维很是受用,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茶道文化只学了皮毛,但眼前这位茶艺大师却只能恭恭敬敬赞美自己。 这是什么?这就是羽柴秀吉一直苦苦寻求的尊严与荣耀! 当年,她被织田信长打发到近坠郝蛱炮,为省钱多买几挺,从京都跑到港,结识了津田宗及。 只是当年的两人,地位不像是今天这般悬殊。 羽柴秀吉那时只是个小小的乡下姬武士,津田宗及虽然操持商道贱业,却并未把她放在眼里。 双方一场交易,羽柴秀吉购买了一批铁炮就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没什么感情可言。 可就因为有过这段经历,让羽柴秀吉就能在织田信长面前夸下海口,毛遂自荐,没有人比我更懂港商人。 于是,她得到织田信长授权,成为织田家介入港事务的代表。 此时的津田宗及,正陷入没有靠山,被港势利眼们排挤的尴尬境地。 羽柴秀吉便是看准了这一点,前来拜会,想拉拢这位港豪商,为织田信长再立新功,提高自己在织田家的地位。 两人到底是初识,相互提防着琢磨对方的底细,客气寒暄几句之后竟然是无言以对,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津田宗及的确是处境窘迫,但越是这时候,越不敢轻易下注,以免局面更坏。 羽柴秀吉其实心中比她更急,因为自己在织田信长面前拍着胸脯打了包票,若是做不出成绩,回去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两人品茶沉寂间,外面忽然传来几声犬吠。羽柴秀吉心头一动,望着窗外说道。 “津田姬这里也养狗?” 津田宗及回答。 “天王寺屋后面就是库房,总要养些来看家护院,防着盗贼。” 羽柴秀吉笑道。 “狗好啊,我现在可喜欢狗了。 其实在我年幼时,我最羡慕欣赏村里的猫,每日懒洋洋得晒太阳,对人爱理不理,活得自由,独立,平等。” 津田宗及点头道。 “猫性自我,与人只是合作关系。人喂猫,猫抓鼠,各取所需,互不相欠,确实自由自在。” 羽柴秀吉指着窗外,说道。 “可我长大之后,却不羡慕猫了,更喜欢狗,你知道为什么吗?” 津田宗及目光闪烁,恭谨道。 “愿闻其详。” 羽柴秀吉缓缓说道。 “正如你所言,人猫是平等的关系。 猫有时候是很讨厌,总是拒绝人类的命令,神经质,冲动,独来独往,就像是没被社会毒打过的年轻人一样。 而人与狗的关系,却是主仆。狗离不开人的照顾,依赖人,更服从命令。 年幼的我,天不怕地不怕,喜欢合作,不喜欢被支配,总是与猫共情,讨厌对人摇尾乞怜的走狗。 而现在的我,却希望能够成为主君最青睐的忠犬。” 津田宗及沉默半晌,说道。 “忠犬虽然好用,但如果被主人抛弃,下场更为凄凉,远不如独来独往的猫。” 羽柴秀吉噗嗤一笑。 “凄凉?猫之所以能够保持自我,是因为无牵无挂。但人不一样,人是群居的,狗也是群居的。 自由的少女,终究会背上镣铐。也许是老去的父母,也许是沉重的房贷,也许是嗷嗷待哺的丈夫孩子。 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女?别做梦了,年轻人都想当猫,最后却都活成了狗。 只要少女还活着,社会就有一百种办法让她变成一条吐着舌头,卖萌乞食的狗。 既然终究要当狗,为何不替自己找个好主人?害怕未来被抛弃,就要当无依无靠的猫?那你的家人怎么办?天王寺屋的产业怎么办? 当狗有什么不好!” 羽柴秀吉从轻声细语,到言辞激烈,最后一掌砸在案上。 茶水四溅,津田宗及的身体跟着一震。她抬头看向对面,眼前秀气如男孩的羽柴秀吉,双目中翻滚着野火。 “三好家已经完了,幕府大军很快就会控制摄津国。 千利休是幕府的狗,今井宗久是斯波家的狗。只有你还想着当一只自由自在的猫,可能吗? 织田家需要港,我带来了织田大殿的恩典,只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成为织田家的狗?” 津田宗及没想到,羽柴秀吉会如此直接了当。 她的嘴唇颤抖,内心屈辱,三好政康即便贪婪她的供奉,讨要大量的钱财,至少还留了一层体面给她。 而出生低贱的羽柴秀吉,却是粗暴撕掉了她茶道大师的体面,一巴掌抽在她的脸上,打灭了她所有的幻想。 你不过是个操持贱业的商贾,要什么体面,要什么尊严? 津田宗及想要发怒,想要把羽柴秀吉赶出去,但她不敢。 因为织田家的军队很快就要来了,港有多少人正琢磨着四处求门路,当狗而不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羽柴秀吉是真的看得起她,才给了她这个优先当狗的机会。 想起自己的家人,想起自己苦心经营的产业,津田宗及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脸上堆砌起笑容。 从这一刻起,背负良多的她,完成了从猫到狗的转变。 而在津田宗及转变态度,伏地认主的一瞬间,羽柴秀吉用手挡住了她屈辱的叩首,她疑惑得抬头看向对方。 此时的羽柴秀吉一改之前的强硬,一脸诚恳说道。 “从此以后,你不再是独来独往,而是我的伙伴,我们都是织田大殿的人。 非常感激你的信任,愿意与我一起为织田家服务,让我们携手共进,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 请多多关照,津田姬。” 津田宗及看着她真挚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来。 竹中重治常说,羽柴秀吉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领袖,热情又真诚,是能够团结大家一起奋进的力量。 在她一次次的提醒下,羽柴秀吉做人的方式也越来越坦诚热切,潜移默化中强化着这种人格魅力。 津田宗及显然被她前倨后恭的态度给弄懵了,但拳头却是下意识紧了一紧。 伙伴吗?面对羽柴秀吉热情洋溢的邀请,她微微点点头。 ――― 港,港口区。 弗洛伊斯正在教堂祷告,门外匆匆走进一名传教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她睁开眼睛,转头看向门外,喃喃自语。 “津田宗及,原来织田家选择了她。” ――― 港,新选组驻地。 中庭,白发的异域少女一身姬武士打扮,正举着一把木刀练习拔刀术。她的表情淡漠,就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 高田雪乃病怏怏得靠在门廊的柱子上,uu看书似乎在打瞌睡。 白发少女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愣愣看着墙外的天空,她的身后传来雪乃的声音。 “小奏,还差一百下哦。” 立华奏转过身,用发音有些古怪的日语说道。 “我叫威廉。” 雪乃的大眼睛呆呆,说道。 “小奏,不练完不能吃饭哦。” 立华奏重复道。 “我说,我叫威廉。” 两名面容淡漠的少女无情对视,目光交汇处似有电光火石。 半晌,雪乃说道。 “主君说了,你叫立华奏,你就是立华奏,这是不可违背的命令。 你很聪明,日语学得很快,三个月就可以用于日常交流。 但是你对武家礼仪的掌握非常糟糕,主君的命令是绝对的,必须服从,你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吗?” 立华奏淡淡说道。 “我答应为大领主阁下服务,作为赎回我生命应该承担的代价。但我并没有说过,我要成为一名姬武士。 为什么我要被迫呆在这个窄小的院子里,被你逼迫学习什么奇怪的剑道?”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11章摄津三守护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雪乃歪了歪头,不解道。 “为主君服务的必须是姬武士,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主君给你了你武家身份,才让你有了偿还救命之恩的基本条件。 作为一名姬武士,你需要熟练得使用刀剑,这是你为斯波家服务必须掌握的技巧。” 扫了眼虚弱无力的高田阳乃,立华奏说道。 “杀人,用火枪更有效率。” 高田雪乃想了想,说道。 “你说的是铁炮吗?太慢了,准头也不行。 我能闻到你身上曾经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味道,你和我一样超脱了生死,是挣扎回到人间的重返者。 你可以突破人体极限,学会我的飞天御剑流。” 立华奏反驳道。 “然后呢?和你一样变成残废吗?超越人体的极限,是要付出代价的。” 雪乃冷漠说道。 “这是你欠主君的,在他回来之前,你必须成为一名有用的剑客,替我为主君效力。” 立华奏看着高田雪乃。 “你的怨气很重,你厌恶自己现在的残缺状态,我只是你替换自己的工具。” 高田雪乃尝试握紧自己的拳头,手指却不听使唤的颤抖着。 “小奏,你的怨气也很重。我能感觉到,你很憎恨这个岛国。” 立华奏沉默半晌,说道。 “是啊,我为什么要喜欢这里呢?这里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我的名字,我的生命,我的自由,都被以拯救的名义剥夺了。” 高田雪乃瞅了她一眼。 “你至少还活着。” 立华奏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但面色却更加冷漠了。 “我曾经什么都不懂,指着大海对伙伴们说,那里有财富等着我们去取。于是,三艘船从遥远的英吉利,带着我的梦想离开了故土。 我的运气很好,遇到了照顾我的大姐姐,她教会了我很多很多,然后她死了,死在一场风暴中。 我很伤心,一个小妹妹安慰了我,她也是第一次出海,她很害怕,希望有一个姐姐能照顾她,我觉得我能当好这个姐姐,然后。。” 立华奏停了下来,高田雪乃淡淡问道。 “也死了吗?” 立华奏的眼神有些涣散。 “在一个岛上,中了土著的毒箭,她疼得满地打滚,死前一直喊着我的名字,让我救她。 我抱着她,直到她的身体变得冰冷僵直,那是我最后一次流泪。 三艘船出海,我认识了很多很多伙伴,她们有些热情,有些睿智,有些勇敢,最后大多死在了旅途中。 活下来的我们,得到了一船肉豆蔻。只要回到英吉利,大家就可以过上向往的生活,富足幸福。 可是,一场太平洋上的风暴改变了一切。我被迫来到这个岛国,我的伙伴们被人蛊惑,她们背叛了我,背弃了我们的信仰。 我不应该憎恨这里吗?” 高田雪乃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我允许你憎恨这个岛国,但我要求你忠于我的主君,代替我为他效力,这是你欠他的。” 立华奏转头看向庭外的天空,淡然道。 “我会为他服务,直到我所建立的功勋足够偿还他的救命之恩,再离开这个国度。” 高田雪乃点点头,说道。 “那就继续练剑吧,小奏。” 立华奏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一截黑棒,对准庭中的树杈。 高田雪乃呆呆看着她施为,等了几个呼吸后,轰鸣一声巨响,树干被炸出一大片灰黑,半截树杈缓缓折落在地,尘埃四起。 立华奏看向高田雪乃。 “第一,叫我威廉。第二,我觉得短铳比你所谓的飞天御剑流,更适合杀人。” 高田雪乃眨眨眼,回答。 “好的,小奏。 还差一百下拔刀就可以吃晚饭了,请好好努力吧,小奏。” 正在内屋与今井宗久商议事情的高田阳乃,听到庭中的一声巨响,她走出房间只看见一片狼藉。 “我花了大价钱的艺树啊!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立华奏与高田雪乃对视一眼,皆不语,用沉默来敷衍暴跳如雷的高田阳乃。 ——— 淀川东西贯通大阪平原与京都盆地,在两国边界的南北两岸又分属摄津国与河内国。 三国交界处,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此段淀川北岸,有两座重要的城池。 山城国一端的淀城,摄津国一端的高规城。两城互为门户,皆矗立于北岸,控制着淀川水道。 这次摄津攻略虽然以织田军为主力,但幕府的威望对当地武家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足利义昭亦是亲临前线,挥斥方遒,驻跸于高规城,遥控水运枢纽,监督军事。 此时,高规城居馆。 室内只有两人对坐,足利义昭面带犹豫,和田惟政风尘仆仆,刚才从前线回来。 足利义昭目光审慎,再次询问道。 “三好康长真的这么说?” 和田惟政肯定道。 “我亲往堺港与之交涉,她向我转达了三好义继的降伏恳请,三好家确有臣服幕府之意。” 足利义昭思索道。 “这次攻略摄津,乃是以为先代复仇为名。若是我轻易答应了三好义继,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还有,织田姬正在前方鏖战,我在后面独自与三好家达成协议,这也不合适吧?” 和田惟政摇头道。 “公方大人,弑杀先代的三好三人众已然伏诛,三好义继不过是被奸人蒙蔽裹挟,并非首恶,最多算是从犯。 三好家的根基在四国,有淡路水军阻拦,我们即便拿下摄津,只好望海兴叹,无法铲除三好家的基石。 既然无法消灭三好家,何不给三好义继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呢? 幕府如今是内外艰难,我们不应该扩大株连面,反而要显示您的宽仁,让三好家为幕府所用,方为上策。 您想想,三好家当年可是把幕府搞得灰头土脸,连先代在许多事上也只能选择忍让。 若是您能降伏三好家,那在天下武家眼中,可是大大提振了幕府的权威,您的威严。 至于织田殿下。。您不觉得她的手伸得太长了吗? 摄津国距离她的领地遥远,她却对摄津攻略非常用心,这可不是让人可以一笑了之的事呀。 织田家的领地已经超过二百万石,若是再让织田殿下在摄津国扩大影响力,对幕府并非好事。 不管是三好家,还是织田家,都是幕府需要谨慎制衡的外藩。您把一碗水端平了,才好居中调和,对幕府也最为有利。” 站在和田惟政的角度来看,三好家的崩溃速度亦是出人意料的夸张,让人平白多了许多臆想。 早知道三好家这么不禁打,何必便宜了织田家,幕府自己独吞这块肥肉不好吗? 本想驱虎吞狼,谁知道这狼已经退化得连狗都不如。要是把猛虎喂得更壮实,幕府不好驾驭之。 足利义昭听得缓缓点头,和田惟政说的有理,可她不再是当初被和田惟政等人随便摆布的愣头青。 虽然她的政治水平还稍显稚嫩,但已经不好忽悠了。 “和田姬,我看了你们呈上来的战后安置方案,是想以三守护分治摄津国? 由幕府派人掌控东摄津,池田伊丹两家分管西摄津与北摄津,那么织田姬呢?她为摄津攻略付出良多,幕府不能冷了忠臣之心。 还有松永姬,她为幕府说服了摄津国人反正倒戈,立功不小。” 足利义昭知道,和田惟政最近一直在幕府中活动,想要拿下东摄津的守护职。她其实并不反对,甚至早已暗示默许了这件事。 足利将军家的实力早已大不如前,斯波义银虽然去了关东,但地方实力派又推出畠山高政这位管领,一直和足利义昭闹得不愉快。 还有幕臣一派的蜷川亲世在旁掣肘,暗中帮衬畠山高政,让足利义昭应付得相当吃力。 和田惟政是拥立足利义昭的从龙功臣,与足利义昭利益一致,让她担当摄津守护,有利于足利义昭稳固自己的地位。 摄津国其实不是幕府织田联军打下来的,而是摄津众主动反水,把三好家给卖了。 幕府控制不住西北摄津,又不想便宜了织田家。给予当地的池田家与伊丹家两大豪强守护职,拉拢她们为幕府效力,是最好的选择。 但摄津三守护被幕府自己全分完了,织田信长的武力,松永久秀的唇舌,就都被足利义昭白女票了?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吧? 和田惟政说道。 “织田殿下忙于战事,但私底下也没有闲着。 三好康长告诉我,织田家已经派了人在堺港联络豪商,就是京都守备羽柴秀吉。” 足利义昭微微皱眉,织田信长竟然瞒着自己对堺港下手了? 此时,她好似忘了自己与和田惟政背着织田信长计算,只觉得织田信长擅自行动,太不尊重自己这位足利将军了。 在足利义昭的思维中,她是高贵的足利将军,做任何事都是为了足利天下,自然是无事不可为。 可放在织田信长身上,就是一介狂妄的外藩下臣,做事孟浪,不知轻重。 简称,双标。 和田惟政见足利义昭面色转冷,紧跟着说道。 “松永久秀看似对幕府恭敬,却是时时刻刻在织田殿下面前尽忠效力,其心思是昭然若揭。” 足利义昭更不高兴,说道。 “三姓家奴,不足以信之。” 松永久秀先后投靠三好,足利,织田三家,说她三姓家奴虽然难听,还真不算冤枉。 和田惟政见足利义昭越发不悦,趁热打铁道。 “三好家愿意退出堺港,织田殿下又对堺港有兴趣,不如就将堺港作为织田家出兵的恩赏,允许织田家派人管理。 至于松永久秀,她不是在织田殿下麾下效力吗?就请织田殿下赏她这次的功勋吧。” 足利义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奉公恩赏之事,乃君臣大义。这次幕府出兵摄津,各家外臣参与其中,是御奉公之举。 将松永久秀的恩赏赖掉,让她去找织田信长要,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足利义昭这个将军的脸皮,多少还有点薄,不如和田惟政黑厚。 可和田惟政却不是随意抹黑松永久秀,而是处心积虑,蓄意打压之。 她想要当东摄津守护,最好的居城就是此时在脚下的高规城。 高规城是摄津进出山城国的门户,淀川水路的好处太大,谁不垂涎三尺? 松永久秀占据着山城国那头的淀城,一定也想要拿下高规城,把整个进出京都盆地的门户吃下。 坐地收钱,岂不美哉? 不把松永久秀贬得一无是处,和田惟政怎么能把高规城这块肥肉抢过来? 松永家与和田家除了淀川水道门户之争,还有更深一层的矛盾存在。 当初,三好长庆把松永久秀安置在淀城,监督京都幕府动向,是将摄津国边界的武家划给了松永久秀管理。 和田惟政想要当一个有实权的东摄津守护,就必须将松永久秀的打压下去,才能让高山家等东摄津当地武家转投自己。 一山不容二虎,这层矛盾不可调和,只能是东风压倒西风。 和田惟政嘴上都是为了幕府,心里全是自家。为了把松永久秀的影响力踢出东摄津,她是在背后一刀刀得用心捅,说尽谗言。 这次去堺港,和田惟政不单单见了三好康长,还顺便与池田伊丹两家督见了一面。 摄津三守护,符合三家的利益,但织田家攻入摄津的大军,却是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 三好义继愿意降伏,三好康长愿意退出堺港,是因为足利义昭的将军之威吗?扯淡,只是因为织田大军来势汹汹,大家打不过呀。 用足利义昭的将军名头去压织田信长这个外来户,然后大家躲在后面拿好处,岂不美滋滋。 足利义昭并非对和田惟政这些人的想法一无所知,只是和田惟政有一句话说中了她的担忧。 织田信长的领地已经有两百万石,她还要积极来摄津国扩张,对幕府的威胁太大。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用下作伎俩弄走了斯波义银,足利义昭非常需要证明自己是个好将军。就像李世民弄死了李建成,就必须证明自己是个更好的皇帝。 足利义昭默许和田惟政搬动是非,是足利将军家惯用的平衡手,两百年间百试不爽,足利义昭也算是无师自通。 但把堺港这么一块大肥肉给了织田信长,她多少还有些不放心。 “虽然摄津三守护没有织田家的份,但织田姬拿到了堺港,算是得了头彩吧?” 和田惟政听出足利义昭隐含的意思,笑道。 “公方大人,三好家是退出了堺港,可斯波家还在呀。” 足利义昭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哈哈一笑。 “是呀,三好家退出堺港,斯波家应该在堺港为幕府负担起更重要的责任,相信津多殿不会拒绝吧?” 和田惟政鞠躬道。 “将军英明。” 正文 第1312章决裂的预兆 高规城,足利义昭与和田惟政内室密谈,将织田信长计算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可和田惟政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卖了个干净。 她刚回到高规城,她女儿和田惟长就写了一封信送于丹羽长秀,把幕府一方的底细透给了织田家。 正在为织田军协调后勤补给的丹羽长秀接到此信, 不敢怠慢,马上前往织田信长本阵。 此时的织田军,已经推进到摄津中部的茨木城一带。为难的是,真不知道该打谁。 三好军龟缩在堺港附近,随时准备坐船跑路。继续往西就是伊丹家,继续往北就是池田家,都是已经幡然醒悟投靠幕府的举义武家。 丹羽长秀抵达之时,亦是傍晚。 织田信长扫完和田惟长的信, 顺手丢在旁边的火盆中, 书信顷刻间化为乌有,她冷笑道。 “好一位知恩图报的足利将军,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幕府重臣,好一群知晓大义的摄津众。” 丹羽长秀忧心忡忡道。 “幕府薄凉,即便德高望重如津多殿,亦是不留情面得下黑手。 上洛之前,殿下接纳了竹中重治的养寇自重之策,其实才是我家最好的选择。” 织田信长瞅了眼丹羽长秀,说道。 “怎么,你是埋怨我这次出兵太急?觉得我做错了?” 丹羽长秀自然知道这么说话会让织田信长不悦,但她与织田信长的情分不一般,才敢直言不讳。 “您自然是英明神武, 不然织田家哪会有今日之家业鼎盛? 只是幕府一向以制衡之术对付外藩,削强扶弱的手段令人防不胜防,我们不能不小心应付。” 织田信长冷笑道。 “原本就没指望这位将军能办出什么人事, 我失策在三好家太过孱弱, 三好义继这个懦妇也配当三好长庆的后继者? 就算失去了摄津, 堺港, 三好家也是天下有数的大藩。只要这一战三好家打出些志气来,即便力战而败,天下武家也不敢看轻。 可三好义继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真是不可理喻。 关东的墙头草都知道先打一场再谈条件,伊丹,池田这些摄津众竟然骨头软得不打自跪。 这摄津上上下下,可是让我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织田信长虽然语气不善,但隐隐还是承认了自己的失算。这也就是在丹羽长秀面前,换个人在场,她绝不肯放半句软话。 竹中重治为织田信长出谋,是要留着三好家这个外患,让幕府对织田家有所倚重,做事方有顾忌。 可三好家跪得太快,摄津众不打就投,让足利义昭变得膨胀了。织田信长在她眼中,如今是用处不大,威胁挺大的存在。 也怪, 织田信长心急。 她处心积虑要拿下堺港, 以掌控铁炮需要的硝石与铅丸供应, 一不小心戳破了三好家的虎皮,扒掉了三好义继的底裤。 别看足利义昭这会儿敢于看不起三好家,要是没有织田信长的强力介入,足利义昭肯定不敢攻入摄津,正面硬刚三好家。 但现在说后悔,晚了。三好家已经怂了,足利义昭也狂了,养寇自重之策已经彻底完犊子了。 既然后悔也没用,丹羽长秀直谏提醒一句,也就不再继续刺激主君的神经,转而说起其他。 “听说秀吉在堺港做得不错,堺港三豪商之一的津田宗及已经投靠了我家。” 丹羽长秀给面子递梯子,织田信长顺势下台,跟着说道。 “猴子做得不错,记她一功。” 君臣两人缓和了一下气氛,织田信长吞了口气,冷笑道。 “和田惟政千算万算,却不知道她女儿早在南近江之时,就被米五娘你给劝服,现在帮我们做事。” 丹羽长秀说道。 “和田惟政痴迷幕府政治,却看不清足利家没落的现实。 当今的将军,她连宽仁的津多殿都容不下,幕府内外多少人早已寒心。和田惟长投靠我家,也是为和田家留条后路。 可即便知道了幕府的谋划,我们也很难做出反击。 摄津众重将军,轻大殿,这次西进,就没有当地武家投效我家。反倒是伊丹池田两家与和田惟政勾结,这才有摄津三守护的提案。 想用一个鸡肋的堺港就把我织田家给打发了,实在是可恶至极。 三好家虽然退走,但堺港还有津多殿派驻的高田阳乃。将军多半会扩大斯波家在堺港的权力,以制衡我家在堺港的存在。 在暗中,还有京都背景的千利休担当众豪商之首,我家怕是占不到什么便宜。” 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我如今是树大招风,人人都想要算计我一把。 南蛮教要引我入堺港,想怂恿我去斗一斗石山本愿寺。幕府这位公方大人,也盼着织田斯波两家在堺港不和,她才好从中渔利。 摄津这边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我,就等我发怒,莽撞,犯错。 有趣,好似我非得照着她们希望的步伐,走她们铺好的路一般。” 丹羽长秀眼睛一亮,织田信长只要别一怒中了幕府的奸计就好。以织田家现在的本钱,只要自己不乱,有的是办法陪幕府玩下去。 武家之争,说到底还是实力之争。足利义昭实力不足,只好玩点阴谋诡计恶心人,上不得台面。 丹羽长秀最担心的还是织田信长失去理智,这才有之前的谏言提醒。如今看来,主君很沉得住气。 她笑道。 “大殿可是有了对策?” 织田信长瞅了她一眼,说道。 “我来摄津,就是为了堺港的物资供应。有秀吉控制着津田宗及,我的目标已经达成。 津多殿是个明白人,他不会卡死我的货源,惹得我发怒翻脸,平白让足利义昭得了好处。 至于幕府搞得什么摄津三守护,三好家降伏,干我什么事?” 丹羽长秀一愣,她没想到织田信长会选择息事宁人,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可不符合她的性格。 正在此时,外间有了动静,一名旗本入阵鞠躬,织田信长问道。 “什么事?” “松永久秀大人请求入见。” “让她过来吧。” 看着旗本行礼出去,织田信长笑起来,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她对丹羽长秀说道。 “我们这位将军呀,真是一个妙人。 她把所有好处都捞到自己的碗里,却让手下一群蛀虫把碗啃得四处漏风,自己又捞不到多少实惠。 有人受益,自然有人遭殃。 足利义昭尽干些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全便宜了跟着她的投机者。自己没得到什么好处,还得背上得罪人的黑锅,被人记恨。 和田,伊丹,池田三家得了实利,未必感激这个糊涂将军。可有人利益受损,必然要怨恨的。 我不急,织田家家大业大,吃得起亏,我可以缓一缓,但有些人就未必愿意了。 你看,松永久秀不是来了吗? 这还只是第一个,我就不信摄津众是铁板一块。池田家伊丹家吃肉,会没有人眼红犯嫉? 至于三好家,跑回四国就没事了?三好义继想得可真美。三好家业败落,被三好家镇压多年的四国武家,就没有一点想法? 她帮足利义昭给我下绊子,就得为此付出代价。 我听说四国现在是烽烟四起,土佐伊予两国武家早就闹大了。看看有没有值得扶一把的四国武家,再给三好义继添把火。 还有三好家臣团,三好长庆帮大家打下的好处,这下子全部吐了出来,她们能乐意? 三好义继,呵,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丹羽长秀暗自摇头,刚才还说主君怎么改了性子,原来是一点没变,睚眦必报。 摄津攻略,幕府赚了大头,其实织田家也没有亏。 在堺港的货源地有了一席之地,织田家的需求得到了满足。 想在此时更进一步,彻底控制堺港,难免被人当枪使,织田信长很英明得选择了止步于此。 而足利义昭过河拆桥的举动,显然是激怒了织田信长。 和田惟政这个推波助澜的家伙,已经被织田信长盯上了。再加上有和田惟长这个通风报信的女儿在,和田惟政要倒大霉。 丹羽长秀低声说道。 “松永久秀在摄津国的人脉很宽,她这次过来,多半是听到了风声,想请您为她做主。” 织田信长冷声道。 “做主?当然是做不了主,这个亏她必须吃下去。只有吃了大亏,心怀恨意,这人才好用。” 丹羽长秀点了点头。 不久,松永久秀步入本阵,一脸苦大仇深,跪倒在织田信长面前,悲愤道。 “恳请大殿为我做主!” 丹羽长秀冷眼旁观,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松永久秀这么聪明的人,她会不知道织田信长在利用她?她会不知道织田家很可能把她当枪使? 如果她已经明白了,那她还第一时间跑来织田信长这边,请求入见,这就是在找靠山找底气,准备对和田惟政反击。 东摄津之地,看似是和田惟政与松永久秀撕破脸在斗,背后却是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博弈。 想清楚这一点,丹羽长秀再看眼前两人。织田信长一脸诧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松永久秀声嘶力竭得控诉着世道不公。 人生如戏,全凭演技。 ——— 再立幕府之后,上洛三巨头从合作关系变成了权力斗争。 义银名分最硬,威望最高,所以最先被闹得灰头土脸。 在明智光秀的指点下,他韬光养晦退出竞争,依靠自己独有的男儿身优势,脱离了京都的暴风眼,坐观后续。 不出所料的是,在短暂的蜜月期后,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迅速走向决裂。虽然此时面上还在笑嘻嘻,但双方心里已经开始mmp。 武家惯用武力解决问题,很可能用不了多久,双方就会忍不住兵戎相见。 而此时,远在关东的义银,还在继续他的下乡视察基层工作,拉拢利根川中下游的民心。 日本虽然是岛国,但却是彻头彻尾的农耕民族。出海是不可能出海的,只会执着得在土地里抛食。 本州岛处于火山带上,地壳运动将山脊顶起。从空中看,以信浓山脉为中心的山脉群,把岛国适合耕种的土地分割为无数个小平原。 以古代落后的农业水平,实际可以开垦的土地并不多。土地的所有权,用什么办法来分配土地和土地收益,是政治斗争的核心问题。 天皇朝廷曾经学习唐朝均田法,颁布班田所有制,将部族的农田和民人收为国有。 但随着权贵,宗教不断以各种理由吞并土地,这种古代的国有制很快难以维系,走向崩溃。分配方式,也变成了土地私有的庄园制。 权贵在城里吃香喝辣,不愿意下乡吃亏。于是,管理庄园的武家夺走了土地的所有权,最后武家反客为主,当起了天下的主人。 可高阶武家进城慢慢蜕变成权贵,除了征税和征兵,她们也是一样不管村里的杂务,以减轻统治的成本。 武家上下层的关系,犹如当年天皇公卿与她们门下管理庄园的武家走狗一般,历史果然只是循环。 在天朝,这叫皇权不下乡。在武家社会,村落也渐渐形成地头对大名负责,基层地主群体对地头负责的政治生态。 高阶武家只有向下征税征兵的想法,而行政,司法,治安这些吃力不讨好的管理权力处于真空。 基层权力真空,必然会出现填补。于是,地主联合自治渐渐成型,接手村落管理权,形成了集体决策的传统。 更有趣的事,集体意识的强化,让村落又有了公有制的倾向。 农田作为武家领地,归属大名地头私有。但村落范围内的森林,果林,山丘,川流是属于村落的共有财产。 义银下乡,是少有的高阶大名体察民情,还带着粮食下来赈灾,真是上千年没遇到过的怪事。 古代的百姓,就是大大小小的地主,无地的佃农?那是牛马,那不是人。 大地主是地头,小地主是地侍。义银下乡送温暖,那就是关心地头地侍,至于牛马的死活,谁在乎那玩意儿。 就算义银肯关心牛马,他有那么多粮食吗?地头地侍愿意与牛马同一待遇吗? 正文 第1313章女尊的夫联 传统武家上层对基层的控制,是以代官派遣当地对接地头地侍。所谓拉拢民心,就是对这些大小地主施恩。 而这种武家传统的统治方式,在百年乱世中越来越难以维系。为了应付不断扩大的战争,大名对村落的剥削越发严苛。 原来的玩法,无法满足上层武家越来越大的物质需求,土地的所有权再次发生了变化。 大名们开始剥夺村落过大的自治权, 将领地内一切财富视为自己的财源,进一步压榨包括山川森林等土地产出。 她们依靠检地搞起土地再分配,通过农兵分离瓦解村落的行政,司法,治安等自治权力。 武家领地内的权力加速向大名手中聚拢,这也是战国大名有别于传统守护大名的一元支配强化。 而走得最激进, 最远的大名, 就是将百年革新政策融会于自身的织田信长。 她为了提高自己的实力,甚至鼓励足轻与商人,提高平民阶层的地位,损害整个武家阶级的利益。 随着乱世枭雌辈出,武家天下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而关八州作为武家最传统的发源地,当地村落还保持着相当的自治。 这也是当地武家干不过北条家的一大原因,北条家的税制改革亦是一种革新,北条家也是新崛起的战国大名。 而作为传统武家的最高义理模板,义银却在利用武家传统,提升自己的实力。 进步是一种力量,对进步的恐惧何尝不是一种力量。 顽固的守旧派害怕革新派夺走自己的一切,武家阶级害怕平民阶级借此崛起,颠覆武家用铁与血换来的五百年特权。 义银从尾张懵懵懂懂出发,在一场场战争中成长,终于确立了斯波家长久维持下去的基石。 鸠占鹊巢之策, 斯波忠基金, 新生活运动, 武家义理促进会,斯波新思想。 这些战略规划, 政策制度,思想认识,都是在潜移默化得神化斯波义银本身,让他成为所有姬武士默认,守护武家传统的现世神。 而这次南下,就让义银敏锐的感觉到基层武家对乱世动荡的反感,对恢复武家秩序的渴望。 他在金山城得到妙印僧为首的武家丈夫们支持之后,干脆绕开了岛胜猛提点的利根川中下游各家名门,自己走遍四郡二百多个村落。 武家上下层的关系早已割裂,一般领主的奉行与代官想要下乡征粮,都得全副武装,带齐人马。 大熊朝秀作为奉行众首领,为什么那么能打?因为征粮缴税,与下乡抢粮其实没什么区别。 下乡团的人马带得少了,战斗力弱了,指不定被起歹心的村人弄死,尸首都找不到,更别提追责。 关八州乃是武家崛起之地, 不像其他地方多野人形成的自然村,少有野人处于守护体系外的尴尬。 这里的村落都是由当初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奉公, 得到御恩开拓分家,可以说家家户户祖上都阔过。 当地的地头地侍虽然穷苦,但家格名分还在,丈夫们也有参与兄弟会活动。 说来可笑,姬武士们厮杀得越狠,丈夫们越害怕自家战败,全家被屠灭。 为了给战败后的子嗣延续一点血脉,丈夫们的交往远比武家们的交涉更加真诚可信。男儿们其实也是在抱团取暖,相互保护。 义银在金山城宣告的六句梦想,随着兄弟会渠道迅速传播,在利根川中下游的武家男儿们中,反响极其热烈。 上至名门夫婿,下至村落丈夫,对义银的下乡视察都表示了友善欢迎的态度。 妙印僧出家多年,这次也不避讳出面恳请妻子由良成繁,将北条幻庵礼送出境,给足了义银面子。 义银发现自己似乎不用和当地名门望族扯皮,就可以顺利出行,那干脆就别假惺惺碰头,说些大家都不信的p话,直接下乡去了。 等到秋末冬至,初雪渐尽,他已经差不多走到江户领南边的葛饰郡,附近地头地侍纷纷前来觐见。 ——— 高砂村位于曳舟川下游,利根川出海口的西岸,东岸不远便是下总国重镇国府台。 此地常年受利根川泛滥之苦,这两年春夏烈日灼心,夏秋川流成灾。水火双杀,粮食绝收,当地人早没有了活路。 义银抵达之时,当地已经进入了枯水期,小雪飘落,万物萧条。 村里地头将最好的屋敷献出,也就是个四面漏风的架子货。蒲生氏乡带着同心众四面堵窟窿,好不容易才让屋子里暖起来。 而义银正坐在屋内的篝火前,望着铁锅中翻滚不断的沸水。也就是他这等尊贵的身份,才可以有不受限的柴火供应。 井伊直政小心翼翼递上一杯茶水,一根茶梗浮在表面,也不知道是什么茶叶,看着就寒碜。 可就这屋子,这铁锅,这柴火,这茶叶,都是当地人享用不起的。只有尊贵如义银,她们才舍得拿出来供奉尊上。 义银不远处,是一群衣着得体的姬武士。但仔细看看,身上的衣服都不怎么合身,只怕是平时舍不得拿出来穿,渐渐不合体。 一群人看义银呆呆接过茶水,愣愣不说话,亦是不敢出声。 半晌,义银叹了一声,挤出两滴眼泪。一群姬武士慌忙鞠躬,领头的地头说道。 “非常对不起,村落简陋让津多殿受委屈了。”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实在是没想到,你们的生活会这么窘迫。作为河内源氏的一份子,我感到非常惭愧。 让御家人活得如此不体面,应该是我向你们道歉,非常抱歉。” 他微微鞠躬,一群姬武士慌忙伏地叩首,连声不敢。 义银指着身后的御白旗,说道。 “河内源氏嫡流曾与御家人有约,御恩奉公,共享天下。 如今,武家的子嗣却是相互争斗,令武家义理沦丧,生活困苦。我实在痛心疾首,亦是愧对你们。” 义银再叹一声,对她们招招手,说道。 “请诸位过来说话。” 一群姬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领头的地头鞠躬说道。 “外臣们孟浪了。” 她带头走近篝火,其他人跟着过来。 看见一群地头黑压压挤过来,义银身边的井伊直政不免有些紧张,握着刀柄的手掌磋磨了几下。 义银悄悄按住她的手,对她微微摇头,这妮子的小手还挺滑。 这些天,同心众们一直是非常警惕。乡下村落向来无法无天,当地领主都不太愿意视察溜达。 义银带着几十个同心众贯穿二百多个村,害得蒲生氏乡每天都紧张兮兮,连带着井伊直政等同心众也跟着犯神经质。 同心众的状态,在义银看来是过于谨慎了。他下乡是由兄弟会的丈夫们疏通关节,一手御白旗,一手救灾粮,谁会对他不利? 当地的关八州武家极其保守,兄弟会代表着血缘姻亲的互助,御白旗代表河内源氏嫡流的尊贵,救灾粮更是大家翘首以盼的东西。 谁在这时候对义银下手,不提上杉辉虎是否发飙,那也是和当地二百多村的地头地侍结下解不开的死仇。 义银只要自己小心一点,其实他的安全是有保障的,这也是他执意下乡的原因。 大家都知道下乡又辛苦又不安全,可他偏偏要走这么一遭。 下乡是宣言书,下乡是宣传队,下乡是播种机。 这次下乡之旅,会是义银自己亲自出手,向关八州基层武家传播止战的斯波新思想。 作为武家天下最顶级的贵胄,他此举的意义,影响深远。 义银让姬武士们靠拢过来,对领头那人说道。 “你叫八浦?” “嗨!外臣八浦,恳请津多殿示下。” 义银微微摇头,是个客套话都说不清楚,一卡一顿的乡间武家。她说恭维话难受,义银听着也觉得费劲,干脆直截切入正题。 他拿出一份文书,递给疑惑的八浦,说道。 “这是武家义理促进会刚才追加急递送来的文书,上面是关于八千石助学金的具体分配方案。 你们也知道,我刚才走遍利根川中下游四郡二百余村,所过之处无不是触目惊心。 今年各村的收成锐减,你们出海口附近的二十多个村子几乎全是绝收。我已经批注了方案详情,助学金会向你们倾斜不少。 俗话说,半大女儿,吃垮老娘。 八千石粮食作为一年的助学口粮,每个孩子能得到两石,保证她们吃饱饭。旅途走北陆道商路,住宿由近幾斯波领负责,免费提供。 你们二十多个村,我给每村三个名额,如果觉得没问题,回去准备准备,会有人来接孩子。” 八浦看着侃侃而谈的义银,愣愣说不出话来。从未见过这样的武家贵胄,没有繁文缛节,字字句句都是实在话,为我们这些人考虑。 义银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有误会,解释道。 “我知道你们过日子不容易,孩子也是家里的劳动力,是要下田帮忙的。 但今年的粮食都没了吃,把孩子留在身边挨饿,不如去近幾见见世面,你们就当她们是去逃荒吧。 也不会荒废了学业,会有人教授她们武艺,文书,算数,我以御白旗向你们保证,这是由兄弟会促成的武家子嗣救助,请你们放心。” 见义银将御白旗都抬可出来作证,这些卑微地头当然吃不消,有一人出列鞠躬道。 “外臣三乡,拜见津多殿。 我们不是对您的安排不满意,只是,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的恩德。” 八浦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连连点头。 “对,对,您的大恩大德。” 义银扫了一眼两人,摇头道。 “要谢就回去谢你们的丈夫吧。 这件事是由四郡兄弟会提出申请,武家义理促进会受理的助学方案。联络人是各家的丈夫,款项来自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专项粮。 这是地方兄弟会与武家义理促进会的第一次联合行动,我只是下乡得到了文书,给你们提个醒。 即便我不说,你们回去之后,各家丈夫也会通知你们的。” 八浦与三乡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义银会是这么个回答,让她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一般的武家奏对,大家表表忠心,然后投向斯波家,建立外挂的附属关系,不就得了吗?可这位津多殿,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呀? 义银对这些武家的想法,是心知肚明。 义银在四郡中犹如翻箱倒柜,由良,长尾,成田,太田等各家名门望族都死死盯着他呢,唯恐他在自己的地盘挖墙翘脚。 若是义银走武家博弈的老路,与这些村落建立主臣勾连的暧昧,一定会引起当地名门的反感,这是在她们的碗里捞食抢饭。 可义银偏偏就不这么干,他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利用兄弟会的渠道,用不引起当地名门反感的方式,组成有效的机制。 关八州核心区的地头地侍,最差也有武藏七党出身,其中不乏坂东八平氏的分家,源氏的血脉。 这里的兄弟会关系密切,交往深入村落。让兄弟会出面制定助学方案,这些武家丈夫们肯定乐意。 正如义银所言,名为助学,实则逃荒。家里没饭吃了,可以去外游学见见世面,还能吃饱饭。这种好事,傻子才不去。 具体的助学流程,有大藏长安负责的武家义理促进会去做,兄弟负责在前面搭台唱戏,场面往来,让当地上上下下的武家们都安心。 八浦三乡这些人看义银的眼神,总有些不对。她们有些想不通,家里唯唯诺诺没啥用的爷们,怎么就办成了这么大一件好事? 而义银恰恰希望,兄弟会可以站出来承担一些社会责任。他希望丈夫们成为他停战思想的助力,就必须提高他们的地位和影响力。 武家最重视家业传承,子嗣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 丈夫涉政,也许会让姬武士反感。但丈夫照顾孩子,姬武士一定会肯定和赞许。 义银如果能把兄弟会打造成女尊世界的夫联,行动立足于关怀子嗣的政治正确上,兄弟会的影响力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壮大。 正文 第1314章借款修水利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利用助学方案,很鸡贼得把兄弟会推到了台前,将武家义理促进会藏在背后。 既安抚了名门望族,以兄弟会的渠道开路,又消除当地武头地侍疑虑与抵触的情绪。 以照顾子嗣为由,增加兄弟会的政治影响力,也能在未来能够更好支持自己止战的斯波新思想。 这是个有吉尔的男儿才可以玩得路数,难为一群姬武士想破脑袋都不明白,这算啥情况呢,馒头还能夹着吃呀? 义银清了清嗓子,说道。 “孩子的事,就交给男人们去做吧,他们心思细腻,适合做这些。” 地头们纷纷点头,自家丈夫照顾自家孩子,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既然是兄弟会牵头组织的事,她们当然安心。灾年缺粮,让孩子有组织得出去求学逃荒,总比饿死在家里强。 见她们认可兄弟会的作用,义银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我一路看了各村田地,情况非常糟糕,许多村子怕是熬不到明年春天,夏收更是指望不上。 你们准备怎么过这个冬天?” 一群地头苦着脸,领头两人相互对了一眼,一起鞠躬道。 “恳请津多殿慈悲。” 照着往年的规矩,这时候就该是出去抢粮的节奏。几个村子抱团去抢其他村子的粮食,抢赢了多活几口人,抢输了惨死几家人。 可这两年的灾情太过惨烈,周边村子几乎都是绝收,抢个p呢。要是走远了,抢的粮食不够路上吃,又有什么意义。 正好有大傻子上门送粮食,甭管是啥目的,至少粮食是真的,先吞进肚子再考虑其他。 八浦低头装可怜道。 “村里的贱民不停的逃荒,杀了一批又一批,还是吓不住这些该死的东西。 冬麦已经种下,各村的库房只剩下明年开春的种子粮,这个冬天如果能熬过去,明年还有个活路。 要是熬不过去。。唉。。只盼着津多殿慈悲,别让孩子们回来了,求您为各家留下一条血脉吧。” 义银摇摇头,这些地头知道自己是来赈济的,硬是装出一副可怜样,也是真狡猾。 他说道。 “不至于,总有办法的。 武家义理促进会准备了八千石粮食,用于帮助关八州之地恢复多年战乱失修的水利设施。 利根川中下游是这次大荒的重灾区,我已经下令重新制定水利工程计划,将大部分粮食投入你们这两百多个重灾村,以工代赈。 用做工换取粮食,也替你们修缮水利,缓解明年的利根川水患。 另外,我向直江津下了命令。 直江津关所将召集在关八州走商的商贾,要求她们在开春之后组织一批商队走你们这里,用粮食换取你们当地的特产。 你们自己想想,各村能拿出些什么来换,药材,矿石,盐巴,什么都行。冬天备货,开春越后山脉雪融之后,就会有商队前来交易。 直江津关所这次牵头对口商务,会紧盯着商人作为,不允许她们利用灾情压价,保证你们能换到一批价格合适的粮食熬到夏收。” 地头们激动得浑身颤抖,天下还有这等好事?高层贵胄不想方设法压榨她们,还为她们疏困解难。 听闻义银下乡,大多数地头以为是高层斗争的新套路,少数人琢磨着投靠斯波家换取粮食,度过灾年再图骑墙。 如今倒好,义银真是来帮她们解决困难,一点条件不提,全是给好处,她们反而有点懵。武家社会没有活雷*,斯波家这是图啥呢? 义银可不管她们怎么想。 他不是北条氏康,上杉辉虎,目光只盯着关八州。更不是由良成繁,太田资正那些地方名门,脑子里只有自家的一亩三分地。 义银考虑的事,主要是两点。 一者,维持上杉辉虎在关东的存在,不让系统任务失败。 二者,尽可能攒起手牌,以应对未来织田信长的威胁。 有北陆道商路为后盾,义银的口袋里有足够的工具支撑起他的战略计划。钱能解决的事,对他来说已经不算事了。 他可以骄傲得喊一声,老子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打造了北陆道商路。不就是钱嘛,老子有的是。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影响力,是打造属于斯波新思想的软实力。 义银甚至没有想过利用眼前这些姬武士,这些狡猾的地头都是墙头草,别看今天她们感恩戴德,明天过了这道坎,又是换一副嘴脸。 短期内,利用北陆道商路为当地疏困,用经济利益捆绑她们,才是真正让她们站在自己这边,支持自己的有效办法。 而长期来看,义银在等待她们的子嗣成长。 斯波助学金将帮助一批批关八州的武家子嗣前往斯波领,感受斯波家的新生活运动。 在斯波领体会过富裕生活的她们,被斯波新思想吸引的她们,才是义银可以倚重的未来支持者。 一年期的助学之旅并不长,几年时间就足够把整个关八州下层武家子嗣循环一波。没去过,也该听过,远方那个高大上的斯波梦。 等这些孩子成为当地的少主,当地的地头地侍,她们会从根本上改变整个关八州之地的政治生态。 武家大名如北条,佐竹等,地方名门如太田,长尾等,都会被底层民意倒逼裹挟,不得不跟着义银的节奏走。 当武家灯塔其实很简单,你首先要强,其次要富。名分永远是锦上添花,难就难在怎么走向富强。 义银依靠系统外挂,已经是天下公认的强。机缘巧合之下搞成北陆道商路,掌控这一托拉斯暴富。 他想不成功都难。 而此时,二十多村地头先让被义银的大手笔震慑,再联想他百战百胜的无敌形象,自然心悦诚服。 她们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领头的八浦与三乡也是讪讪难言。 义银做事壕无人性,又不用武家主臣名分的条件套人,把大家都整蒙了。除了磕头谢恩,她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场面。 武家奉公恩赏,讲究对等交易。恩出于上,总要有个企图。没有企图,反而让下面人不会玩了。 义银却是不管这些墙头草指天发誓,誓死效忠,那都是转眼就忘的放p话,有什么好多听的。 他继续说道。 “我一路观察,各地的水利经久失修,都已形同虚设。武家义理促进会的现有资金不足,即便有心修缮,亦是杯水车薪。 我有意让武家义理促进会出面筹集资金,用于长期持续的工程计划,修缮各地水利设施,你们有没有兴趣加入到这个计划中来?” 领头的八浦苦笑道。 “不瞒津多殿,我们这些村落饱受利根川水患之苦,早就有意修缮水利。可战事连绵,物资紧缺,我们实在是抽不出人力物力。 您也知道,关八州各地的田赋是六公四民,即便最宽松的北条领也要四公六民。 每年,村落光是动员农兵运输物资,上阵助威,就要消耗掉七八十天劳役,实在是难以为继。” 义银点点头,这些地头并非推脱,她们是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 关东的兵粮役普遍高于近幾。 田赋六公四民已然是常态,还有些丧心病狂的大名加征到七公三民,基层早就被压榨得奄奄一息。 至于村人的劳役,一年七八十天已经是极限。要知道,劳役也是一种税,农妇是要自备干粮为武家服务的。 以村落的经济水平,七八十天足以把村人的存粮榨干,不可能再过分。 造反的村人已经够多了,再过分压榨,土一揆此起彼伏,武家也镇压不过来。 所以,想延长劳役就得管饭,当地武家穷得一毛不拔,自己都吃不饱,又怎么可能为劳役出粮呢? 义银很清楚这些情况,他一路走来,早已有了明确的方针办法,于是从容说道。 “武家义理促进会筹集资金的对象并不是你们,而是向关八州有余力的武家,寺院,商屋借贷钱粮。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水利专家伊奈忠次,她将会负责规划水利工程,由我出面担保借款,你们只是负责动员当地村民参与水利建设。 有了足够的钱粮,我相信你们应该可以组织起足够的人力吧?” 八浦缓缓点头,有点懵。 有了粮食,当然可以拉到足够的人手做事。村子里到处都是饥民,只要管饭,她们一定愿意积极参与水利工程。 但问题是。。 “津多殿肯为我等担保,我等自是感激涕零。可这么多粮食,我们真的还不起。” 若是其他人出面担保,这些狡猾的地头说不准已经想好了赖账的办法。可面对威望如日中天的斯波义银,她们可不敢胡来。 既然不敢赖账,那么这些钱粮就要还,八浦自然要问清楚明白。 义银笑了笑,说道。 “你们还得起。 关东这么多年一直在打仗,水利失修导致亩产大跌。 以此处的高砂村为例,账面上的年收成有一千一百石,可实际收成大概不足六百石,近乎腰斩。 这两年关东大灾,高砂村更是因为身处洼地,导致旱涝反复,田地几乎颗粒无收。 如果能够修缮水利,将村里的收成恢复到一千石以上,这不就多出来四百石了吗? 我作担保,不动你们村落的存量收成,只在增量收成中截取一部分未来收益,用于借贷钱粮。 你们看,可行否?” 武家普遍受教育程度高,管理村落的地头地侍虽然粗鄙,但都是识得字,懂算数的。 她们脑子转了转,就明白了义银的意思,好像还真可以这么干。 用未来增量的一部分收成,去借贷水利建设的资金。再用水利建设的资金,来增加亩产的收成。 这是一个有效的正循环,但却不是谁都可以做的。 首先,不是义银这种控制着北陆道商路的大佬出面,武家大名,寺院主持,豪富商家不愿意借钱。 乡下的地头地侍出了名的穷横,钱粮借出去容易,可要是遇到老赖,这笔烂账怎么办? 其次,一村一家的小打小闹,无法提高太多的亩产。水利工程是系统工程,哪里疏通,哪里起堤,那都是有规矩的。 一条支流至少几十里,利根川更是长得不见头尾,不把所有人组织起来,根本达不到修缮的效果。 再次,当地村落的土地都是属于领主的。等田地亩产恢复了,当地的领主不承认村落与借款方的协议,要按照六公四民征粮怎么办? 总之,林林总总无数的问题在前面等着呢,真要做起来就是吃力不讨好的繁琐。 这件事看似对各方都有理,属于合作共赢。但如果没有一个让各方都服气的大佬出面做保,根本没办法开工。 而斯波义银,恰巧就是这么一个,各方都必须给面子的大佬。 义银需要武家义理促进会渗透关八州之地,一手用兄弟会助学子嗣,一手用借款帮村落修缮水利,这都是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当地名门虽然暂时损失了水利修缮带来的田赋增长收益。但长期来看,收益总归是要到她们口袋里的,那些水利工程是属于领地的。 能集资修水利的计划,借款方投资获利,村落与领主得到水利增收亩产,义银的武家义理促进会融入关八州之地,大家都是受益者。 这些地头想起未来的美好景象,忍不住低头交流,屋子里回荡着呜呜嗡嗡的声音。 一旁的井伊直政看得眉头直皱,重重咳了一声。 一众姬武士这才发现自己御前失仪,纷纷低头请罪。 领头的八浦恭谨说道。 “津多殿大恩大德,我等世世代代不敢忘记。” 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义银一个又一个馅饼往这些地头脑袋上砸,人都被砸晕了。 义银这一路过来,这个场面已经重温了数次。二百多个村子砸下来,别说地头们麻了,他也麻了。 他肃然道。 “关八州之地,乃是武家起源之地,河内源氏对你们是有责任的。 我身为源氏长者,这些是我应该考虑的事,你们就不要反复谢恩了。” 正文 第1315章关东无战事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现在,已经不再自称河内源氏嫡流。 足利义昭为了争这名头,刻意抹黑他,他干脆丢掉这名头,反倒是恶心起足利义昭来。 他以源氏长者身份,出面做起足利将军或者关东将军应该尽责的事,这才真是釜底抽薪。 在地头们一片感恩戴德的恭维声中,义银缓缓伸出一根手指,对她们说道。 “这次下乡视察,亲眼目睹乡间惨况。我很愿意帮助你们渡过难关,但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们能够做到。 不论是助学的八千石,还是用于水利的八千石,又或者是之后我出面担保的水利借款。 这些钱粮是帮助大家扛过灾年的救命物资,一个铜钱,一颗米粒都不可以用于打仗。” 地头们面面相觑,原以为斯波义银是图穷匕见,终于还是提条件了。谁想,他竟然是这么个要求。 沉默半晌,三乡鞠躬说道。 “启禀津多殿,您是宅心仁厚,这个要求也是为我等好,我等自是感激不尽。 可奉公恩赏乃武家根基,我等受田于大名主,就有义务承担相应的兵粮役。战与不战,并非我等可以擅自决定的。” 灾情严重成这样,村里的地头地侍当然不愿意出人出粮帮大名打仗。但问题是,知行制的兵粮役压在她们身上,由不得她们做主。 权力和义务是对等的,如果她们敢拒绝奉公,领主就有理由夺走她们的知行地。 赈灾救济的钱粮,她们自然希望自己吃,用在水利设施上。但要她们作出不打仗的保证,她们也是身不由己,不敢满口答应。 义银点头道。 “我明白你们的难处。 时至今日,我已经走遍四郡二百多个村子,对基层在灾情中的苦难有所了解。 之后,我会前往古河领,与镰仓殿会面。 大灾时期,各地以救灾为先,在此时掀起战乱者,当视为害民之大不义。 我会恳请镰仓殿以关东将军之名,严令关东无战事。若有人不遵从止战令,将视为对关东十国全体武家的挑衅,众姬共诛之。 为了得到镰仓殿的理解,我希望四郡二百余村的地头地侍,可以在我的恳请书上联名,以彰显民意滔滔。” 八浦与三乡对视一眼,还在犹豫。义银向井伊直政递了个眼神,井伊直政取出一封长卷,在众姬面前摊开,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名字。 八浦瞅见几个眼熟的名字,都是北面几个村的有力地头,顿时心中大定。 斯波义银这一路过来,早就把前面的名字签了七七八八,也不少她们二十多个人。 当地名门大佬就算不爽地头联名越级恳请关东将军,也不好把所有村子的地头都记恨上吧? 一众姬武士交换了眼神,一起伏地叩首,齐声道。 “我等愿意联名。” 义银点点头,并不意外。 这些地头蛇最怕的就是当出头鸟,最不怕的就是法不责众。再加上斯波义银领头,天塌下来有他这个子高顶着,自然变得无所畏惧。 义银旁观她们一一上前,恭谨接过井伊直政递过来的笔,挥墨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其实,义银并不担心此举会惹恼当地名门。上杉北条两家战事连绵,当地名门也是苦不堪言。 打赢了,地盘是上杉北条两家的,打输了,站错队的自家倒霉。真是背黑锅,戴绿帽,看别人打炮,何苦要当这个冤大头? 如今有斯波义银出面担保,不允许当地武家擅自开战,这借口正好拿来当挡箭牌,敷衍北条上杉两家。 眼前的这些地头们欣喜,远处的名门望族也是笑嘻嘻。都是混口饭吃的日子人,有事让大佬背锅,自己在下面装傻,多开心。 地头与名门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义银心里也是智珠在握,得意洋洋。 以关东将军足利义氏对他的敬畏,再加上这两百多个村子的民意,关东无战事这一训诫必然会发布,义银即可大义在手。 大义之名看不见摸不着,但有时候真能把人憋屈死。 义银肯绕这个圈子,就因为关东无战事这层大义,能与他的斯波新思想配合,软刀子磨死关八州。 古有大天朝一皇帝,今有常理会五流氓,说一不二的地位体现在哪里? 人生在世,办成一件事很难,但破坏一件事却容易。所以,最高权力的本质是否决。 自己能不能成事,不重要。保证别人成不了事,别人就得在意你的想法,你就不可能被边缘化。 这就是否决的力量,某些搅屎棍最擅长做的事。 关东攻略被上杉辉虎搞得完犊子了,近幾闹得一锅粥,义银也不可能常驻关东,重头来过。 这关八州,注定要僵持许久。 义银已经失去了御剑金印,没有幕府大义可用,关东十国又是关东将军的领地,他在关八州发号施令,其实是名不正言不顺。 他下一步要做的,是让古河领的足利义氏发出训诫。而作为关东无战事的倡议者,他自然有权督导落实此事。 大灾期间,不允许发动战争。 那么,什么时候算灾情过去了?怎么定义战争的合法性?这就是义银想要把握的否决权。 当然,也就是他拳头硬,钱粮多,大家才愿意服气。不然,就足利义氏的一纸训诫令,撕了擦p股都嫌硬。 正好足利义氏在上杉辉虎战败之时,又有了骑墙的小心思,义银要去古河领敲打敲打她。 两件事一起办,不耽误。 等所有人都签字完毕,义银缓缓说道。 “很好,两百余村一齐恳请镰仓殿,是百余年来关八州武家第一次希望拒绝以战争的方式,来处理武家事务,我心甚慰。 募集借款虽然由我出面担保,归根结底还是以你们的亩产增长为抵押,是属于你们自己的财产。 为了防止水利借款在使用中出现一些问题,我建议你们二百多村的地头选出一个监督借款评议众。 武家义理促进会,地方兄弟会,与你们选出的监督众,将一起监控借款走向,以保证你们辛苦耕种换来的借款,不被小人贪墨。” 义银这一套监督玩法的灵感,来源于越后的二公返税评议众。 当年他为了解决越后内部矛盾,希望越后田赋从六公四民,转为四公六民,以改善上杉辉虎与被征服的中下越武家之间关系。 这两成亏空,则由北陆道商路的利润填补。谁知道,北陆道商路如此兴旺,远远盖过了他的初衷。 而另一面,越后武家内部矛盾太过激烈,即便有上杉辉虎支持,义银的四公六民还是没搞成,最后只能做了个妥协方案。 田赋照着六公四民收,但两成公粮以中央补贴地方的方式,返还地方使用,勉强也算是四公六民。 可上杉奉行众混账,偏偏把二公返税全部用在上杉家臣团身上,引起了中下越被征服武家的反弹。 当时的义银政治思路还太嫩,他没想到武家集团竟会如此短视贪婪,二公返税的仁政差点翻车。 之后,他不得不亡羊补牢,组建二公返税评议众,由上中下越各地武家参与监督,这才把二公返税的仁政给坚持下来。 这一次,水利借款的担保人是义银,抵押物却是二百余村未来几年的亩产增量,是属于二百余村自己的粮食。 要是这笔钱被人吞了,义银辛苦建立的武家义理促进会,一夜之间就会沦为*汉*十*会,再没人肯相信了。 义银可不想在一条沟里翻两次船,他根本不敢相信武家的节操,就必须建立一套监督体系,紧紧盯着水利借款。 在他的构想中,武家义理促进会,地方兄弟会,二百余村组成的监督众。三方利益完全不一样,正好相互监督,谨防借款万无一失。 ——— 聊了半天之后,二十多村的地头欢天喜地得拜别义银。原本凄凄凉凉的苦难熬冬,因为他的到来,又有了一丝希望。 等她们离开,义银疲惫得闭上眼,让脑子放空一下。 与这些地头交流,虽然不用繁文缛节,但她们说话更接地气,更在乎实际利益,也不好忽悠呀。 义银用助学逃荒,以工代赈,水利借款,共同倡议,建立监督,步步递进这才把她们套进了自己的节奏里。 这种会面,他南下之后已经经历了十多次,可每次见完人,他都觉得疲惫不堪。和这些地头周旋,实在是太费脑子,心累。 身旁的井伊直政担心得看着疲乏的义银,默默为他满上茶水。 门外,蒲生氏乡轻手轻脚走过来,看义银闭目养神,似乎打起了瞌睡,又有些犹豫不语。 义银睁开眼,看向蒲生氏乡。 “什么事?” 蒲生氏乡鞠躬说道。 “津多殿,山中幸盛大人到了,人在外面候着。” 义银一愣,笑起来。 “她真是。。来得好快。” 关东事急,义银从堺港直接快船冲回直江津。而山中幸盛当时正在南河内之地,收拢参与南河内讨伐的关东姬武士团。 当时留给她的命令,是等南河内事毕,秋后回返关东。现在是初冬,她已经到了利根川下游复命,动作可真够快的。 义银笑道。 “让她进来说话。” 蒲生氏乡嗨了一声,又说道。 “还有,江户城的太田康资大人派了人来,恳请您驾临江户城,让她能一尽地主之谊。” “你出去替我婉拒掉,说我要在大雪前返回,就不麻烦她了。” “嗨!” 义银这一路经过各家领地下的村落,各家大名的邀请,他是一份都没有接受。 有了兄弟会牵头,他在村落间混得风生水起,把基层摸得七七八八,武家义理促进会入场的渠道全部都打点好了。 既然事情一切顺利,他又何必再去和当地名门望族打交道。大灾当前,地主家也没余粮呀,这些名门的日子并不好过。 万一这些名门武家觍着脸问义银要好处,给也不是,拒绝也不是,不如不见。 特别是太田康资此人,她在佐野领煽动撤退,害死岳母,是个没有底线的无耻之徒。义银不想被她利用,陷进她与北条家的纠葛中。 义银一路刻意避开北条家,对上杉北条两家的联盟不予置否,当然也不会愿意被太田康资拖下水。 ——— 蒲生氏乡出去之后,义银琢磨起下一步的计划。 不久,山中幸盛出现在门外,对义银深深鞠躬,然后走入室内。 她望了一眼四面堵窟窿的土墙,又看见义银手中的茶梗水,忍不住哽咽道。 “津多殿,我回来了。您万金之体,怎么。。怎么可以下乡受这等辛苦? 蒲生氏乡这些人干什么吃的?她们竟然不劝着拦着您?村落多混乱,要是您出了点什么事,她们担得起这责任吗!” 山中幸盛进来就是一阵发脾气,义银身边的井伊直政被她指责得低头不语。 义银摇摇头,叹道。 “好了,你别怪她们,是我执意要下来走走,她们拦得住我吗? 你动作怎么这么快?这才多少天就从近幾过来了?” 山中幸盛见义银护着同心众,对井伊直政瞪了一眼,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她是同心众第一任笔头,蒲生氏乡这些人说起来都是她的后辈,骂就骂了,还能咋地。 她恭谨回答道。 “您在堺港的传书到我手中,尼子姬就让我迅速收拢部众,前来关东听命候令。 秋收时就到了直江津,敢在越后山脉雪封之前过来,一路快马追着您就来了。 我这次带来了五十名精锐姬武士,以保证您的安全。” 山中幸盛说的认真,义银听得却是一愣。 “你带来了五十名姬武士?再加上同心众,我身边足足有一百人。 现在关东正在闹灾情,我们人吃马嚼,一天得消耗多少粮食? 这里的村子都绝收了,我们过来时是自备粮草。你快马加鞭赶来,带了多少粮食?” 山中幸盛一愣,说道。 “我走的急,这一路都是当地村落支援粮草,我倒没有多在意。” 义银听的是目瞪口呆。 正文 第1316章一个傻白甜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气结道。 “胡闹! 当地武家见你是我的心腹,自然不敢说什么。但她们自己就缺粮食,你一路大大咧咧拿粮草走人,她们背地里埋怨,算在谁头上? 我一路辛辛苦苦施恩拉拢,你在我背后一路吃喝拉撒,将我刚才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置于何地? 你马上派几个得力的姬武士回大胡领,说清楚经过了哪些地方,让岛胜猛沿途统计粮草消耗,加三成数量送还给当地村落!” 见山中幸盛还有些愣,义银生气喊道。 “还不快去!” “嗨!” ——— 等山中幸盛办妥此事,再回到篝火前,已经是晚膳时分。 义银捧着村里献上的麦饭,正艰难吃着。山中幸盛见他如此苛待自己,又是忍不住难受。 日本本身缺磨具,粮食又精贵。秋收大米一般作为田赋上交武家,村里平民往往将夏收的麦子不脱壳就蒸煮,以为裹腹之用。 原本,这种麦饭是村里平民的食物,武家还能吃得上糙米。 可这一带村落正闹大灾绝收,勉强收下来的稻米是明年开春要播种的种子粮,哪里舍得拿出来吃。 以义银的身份,即便种子粮再珍贵,按理说也得给他煮上。但义银为了显示同甘共苦,要求村里地头,她们吃什么,自己就吃什么。 于是,只能啃粗粝的麦饭了。 见山中幸盛又是一脸不忍,还在气她胡闹的义银,板着脸把另一碗麦饭推到她面前,冷声道。 “饿了吧?吃饭。” 山中幸盛鞠躬谢过主君,抄起麦饭,只一口就觉得牙齿啃得生痛,口腔壁被麦粒刺得疼痒。 她忍不住说道。 “津多殿,您怎么可以吃这种东西呢?” 义银扒拉几口,瞅了她一眼。 “我为什么不能吃? 这次下乡来,我就是要收买人心,替武家义理促进会开拓渠道,为斯波家的武家新思想播种土壤。 如果吃下这碗麦饭,就能征服这一带的人心,可以让斯波家以后出征少死几个姬武士,我乐得能多吃几碗。” 义银看了眼身边侍奉的井伊直政,小丫头知道主君有事要与山中幸盛单独聊,乖巧得鞠躬出去。 等井伊直政走后,义银冷着脸问道。 “你回关东之后,就径直冲到我这里来了?就没人和你说什么?” 义银从大胡城来,岛胜猛很清楚他此行目的。山中幸盛傻兮兮一头撞进来,岛胜猛就没有交代几句注意事项? 山中幸盛想了想,不明白义银的意思,反倒说起了其他。 “我带去近幾的关东姬武士团这次立功不少,刚才回来,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就前来直江津接我,提及能否为这些姬武士加恩。 您也知道,关东姬武士团是下越御台人组成,本就吃着关东侍所的一份福利。 我听她们的意思,是希望抬格御台人为斯波家臣,日后多拿一份斯波忠基金的年金,也算对得起她们千里奔波,为主尽忠。” 义银气得放下碗筷,这麦饭难吃,山中幸盛又犯傻更让他生气。 原本以为这几年的磨砺,让山中幸盛已经精明不少,谁知道关键时刻还是慢人一拍,被人忽悠。 岛胜猛暗中坑了她一把也就罢了,本庄繁长这些家伙也动起歪脑筋,拿她出来顶事,这傻丫头怎么就这么傻呢? 山中幸盛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让主君不爽,她小心翼翼问道。 “主君,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义银瞅了眼一脸无辜的山中幸盛,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里骂起。 山中幸盛这两年跌了好几次坑,都被义银从坑里捞起来,地位还更上一层楼。 义银之前见她也学着玩起了手段,懂得制衡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亦是有些欣慰。总算是吃一堑,长一智,有些明白事理了。 可今日一见,山中幸盛还是棋差一招,又被人给忽悠拐了。 望着山中幸盛疑惑的小脸蛋,义银只能感叹一声,这天下的便宜不能全让一人占尽了。 山中幸盛是他麾下长得最美的姬武士,也是最木的。傻白甜,为什么傻要放在第一位?因为一傻毁所有呀! 义银的郁闷,显然被山中幸盛感觉到了,她面色有些黯然。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但还是鞠躬低头道。 “主君,非常对不起。” 看她一脸路途劳累,身上浮尘尚未清理。义银知道她是急敢而来,也真的在意自己,心头一软。 罢了罢了,总不能指望自己麾下个个是人精。难得一个傻白甜,自己还护得住。 义银叹道。 “你知道本庄繁长她们为什么要为下越御台人抬格? 斯波家中改革,斯波忠基金横空出世,眼看着日后人人有一份六石的铁杆庄稼,过上斯波新生活。 谁不眼馋? 关东侍所武家不属于斯波家臣团,关东可以享受斯波忠基金的,只有岛胜猛与你麾下的斯波领。 你仔细想想,若是给下越御台人开了一道口子,中越的大熊朝秀会怎么想?西上野的真田信繁会怎么想?还有小笠原长时那些人? 比起功勋,比起勤恳,她们哪里比下越御台人差了?这口子一开,一个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吃了大亏,都会有办法求到我面前! 斯波忠基金是属于斯波家臣团独享的铁杆庄稼,是我与斯波家姬武士的一份忠诚契约。 关东侍所这些武家不是斯波家臣,她们如果能够轻易得到同等待遇,斯波家臣团会怎么想?谁还会把这份忠诚契约当回事? 物以稀为贵,若是人人有份,斯波忠基金成什么了? 斯波忠基金是我苦心经营的忠诚契约,必须要严守门槛,清晰分明,不允许有模糊的解读存在,落差感强烈才是我所希望的区别。 关东侍所这些人想要打擦边球,分润一份斯波忠基金的好处。她们自己没胆子向我提,所以才对你这个关东侍所执事动了歪脑筋。 你以为这是关东姬武士团在近幾立功的事?这是斯波家臣团与关东侍所武家孰轻孰重,亲疏有别的原则性问题!” 山中幸盛恍然大悟,自己是被本庄繁长她们推了一把,当枪使了,简直岂有此理。 见山中幸盛眼睛发红,义银冷声道。 “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不舒服了?要回去收拾她们? 你静下心,好好想想。 她们为什么选择跟随你?我为什么要在这里啃难吃的麦饭? 即便尊贵如我,也是骑在虎背上。许多事我都不得不小心翼翼,你凭什么大大咧咧,敢爱敢恨。 如履薄冰,深思熟虑,才能长治久安。 武家是狼,与她们相处要一手萝卜一手大棒。有时候还得面对现实,学会认栽,学会装糊涂。 我为了收买人心,在这里被麦饭磕牙磨胃,你这点委屈算什么? 你能明白过来就好,回去也忽悠她们呗。给她们一点希望,就像是吊在骡子前面的萝卜,让她们跑得更欢快一点。 她们会利用你,是认同你这个首领的价值。你在我面前说的上话,她们都指望你给饭吃呢。” 义银一句句在理,山中幸盛缓缓点头,她看着义银,咬唇认真说道。 “主君,我真的有努力做事,但某些时候想事情总是慢人一拍。像我这样的蠢人,真的值得您费力气栽培我,护佑我吗? 我知道,是您一直在护着我,其实我并没有资格坐在现在的位置上。” 义银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蛋,将她搂进怀中。山中幸盛一颤,不敢动弹。 闻着山中幸盛身上的女儿香,义银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努力?为什么要在这里吹风受冻,吃这口难以下咽的麦饭? 因为我想保护你,保护好我身边的你们。我需要更强大,斯波家需要更强大。 不要胡思乱想了,努力去做好你的事。有我在,有尼子胜久在,谁都动不了你的位置。 还有,注意对蒲生氏乡,井伊直政这些同心众的态度。她们虽然是你的后辈,但同心众很快就要承担更重要的责任,小心别得罪人。” 山中幸盛被义银身上的男人味熏得浑身乏力,脑子放空,只知道点头。 义银见她如此失态,不禁暗叹一声。 岛胜猛在大胡城啪啪啪之间,都知道关心同心众的未来,借着上泉信纲的遗愿往同心众里塞进一个长野业盛。 可偏偏山中幸盛这个傻姑娘,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对斯波家中的政治变化这么不敏感。 义银甚至都不敢提醒她,她一路傻兮兮南下冲过来,岛胜猛就不知道她的粮草供给会出问题? 大胡领是义银南下利根川中下游的后路,岛胜猛一直在盯着呢。 岛胜猛这位义理姬武士,在感情之事上也是相当不义理。眼都不眨一下,就把山中幸盛坑进沟里。 义银甚至不敢点破这件事,担心加深山中幸盛的恨意,导致她们矛盾激化。 想想自己上过的斯波重臣们,一个个狡猾似狐,凶狠似虎,义银只觉胸闷,这世道真是好不了了。 相比之下,比其他人蠢萌一点的山中幸盛,反而显得可爱不少。 义银想着心事,抱着山中幸盛一直不动。 山中幸盛眼睛看着面前的主君,鼻子闻着主君的味道,小嘴距离主君的脸是近在咫尺。 她心头爱意如翻江倒海,咬牙抬头,一吻印在义银的唇上。 义银被她这一下偷袭,回过神来。眼前少女姬武士已经是春潮漫目,双颊飞霞。 见义银回望她,她低下头不敢看,天鹅颈般的脖子已经红透。 秀色在前,义银食指大动,一手搂着她,另一手顺势下探,好诗好诗。 咽了口唾沫,义银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放得开。自从出家之后,他似乎挣脱了对足利义辉的愧疚,越发放浪。 这一路回关东,真是见一个啪一个,上杉辉虎,岛胜猛,还有眼前的山中幸盛。 他望了眼拉门的方向,井伊直政出去等候,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人会来打搅。 想了想,义银在山中幸盛耳边说道。 “蒲生氏乡和井伊直政她们都在外面,今天不方便。” 山中幸盛浑身一抖,泄气得想要从义银身上起来。谁知道义银紧了紧胳膊,在她耳边轻轻一笑。 “骗你的,小傻瓜。” 山中幸盛愣愣说不出话,身子一起一落,一硬一软,更加瘫成一团烂泥般,随便义银施展本事。 ——— 一场深入浅出的交流之后,眼前粗粝的麦饭都变得可口起来,也许是真的体力消耗过大,两人真是太饿了吧。 对山中幸盛,义银非常满意。 不同于岛胜猛那种表里不一,外间义理,床上无礼。山中幸盛是如此表里如一,随便义银凹姿势的温顺。 山中幸盛羞红着脸陪义银吃着麦饭,能被主君喜欢,能陪在主君身边,别说是吃麦饭,吃糠都行。 义银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山中幸盛的庸才问题。 其实山中幸盛的起点很高,她是义银从京都前往伊贺国的第一批姬武士,真正的起家老人。 历任斯波同心众第一任笔头,关东侍所执事,真是位高权重。 现在的关东斯波家臣,大多数是斯波同心众扩充之后下关东的部众,而山中幸盛正是这批人曾经的首领。 那时候,井伊直政尚未到来,蒲生氏乡还是小妹妹,岛胜猛也只是山中幸盛的副手而已。 义银对山中幸盛的扶持是极其用心,可谓宠信有加。以岛胜猛的人品,都能忍不住嫉妒,鄙夷山中幸盛为幸进之臣。 可不管义银怎么扶,山中幸盛的势力就是不温不火。 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不老实,大熊朝秀与真田信繁不服气,但大家都知道义银刻意栽培山中幸盛,都不敢在明面上排斥她。 山中幸盛看似在关东侍所地位最高,但其实真不如岛胜猛的号召力强,上限很低。 另一边,尼子胜久视山中幸盛为亲姐妹,尼子遗臣组成的斯波西国武家集团,非常重视山中幸盛在义银心中的宠臣地位。 所以,山中幸盛的地位很稳固,下限也很高。 正文 第1317章站队不容易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思来想去,只要尼子胜久别被人坑死了,山中幸盛这样傻白甜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他的眼睛盯着山中幸盛啪啪啪之后,越发滋润靓丽的小脸蛋,目中透出一丝宠溺。 山中幸盛面上红彤彤,脑袋快要缩进胸口去了,低声说道。 “主君一直盯着我看,是我哪里没收拾干净吗?” 义银调笑道。 “头发上有**。” 山中幸盛惊慌得用手去摸头发,嘴里埋怨道。 “怪主君不好,我说了可以**。一定要**。弄得脸上头发上都是,真讨厌。” 义银呵呵一笑。 “骗你的,小傻瓜。” 山中幸盛摸头发的动作一僵,撅着小嘴委屈看向义银。义银见她这副被欺负又不敢反抗的模样,心里美滋滋。 傻就傻吧,有我在,自然会护你一生。 而山中幸盛一边沉浸在主君宠溺的眼神中,一边心中暗暗发狠。 本庄繁长,加地景纲,你们两个家伙竟然对我动起歪脑筋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们。 山中幸盛有心与斯波诸姬拼一把入赘之争,岂能容忍麾下姬武士阳奉阴违。 义银自以为的傻白甜,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山中幸盛显得平庸,那是与岛胜猛相比。放在姬武士中,她也不算无能之辈。 被义银一语点醒,她自然知道该怎么树立权威,让下面人敬畏。 ――― 翌日,义银带着同心众与刚来的山中幸盛所部,离开高砂村,向东北骑行。 武藏国与下总国以利根川下游为实际边界,东西相隔。义银早已派人通传古河城,自己将去拜会关东将军足利义氏。 当年足利幕府初立,足利将军派遣子嗣前来就任关东将军,将关东十国划为管辖地。 甲斐伊豆两国不算,关东十国的核心,就是武家政权起源的关八州之地。 足利幕府远在京都,但对关东平原这一王霸之基,却也不敢掉以轻心,才会派遣子嗣出镇关东。 关东将军原先是在镰仓府管理十国,这一支足利分家遂被称为镰仓足利家,关东将军也被称为镰仓殿。 之后,经历诸多纷争的关东将军将驻跸地迁移到古河领,以古河城为核心,统御关东十国。 古河领位于下总国北部,北望上下野,东顾常陆,西盼武藏相模,南边是房总半岛。 关东将军驻扎在这中原腹心之地,就是为了辐射整个关八州,对抗越来越强势的关东管领上杉家。 足利家强盛之时,足利将军与关东将军龃龉不断,关东关西几度发生足利内斗。 而关东十国的内部斗争,则是发生在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之间。 激烈的内斗,迅速消耗了幕府与镰仓府的力量,足利天下很快就变得不稳定。 只说关东,镰仓足利家及上杉家各分支内斗不断,逐渐衰弱。 结果,北条家从伊豆国崛起,干掉了两上杉家,把前任关东将军抓回小田原城幽禁到死。 北条氏康将足利义氏立为关东将军, 从而获取关东管领役职,建立了北条家的关东体系。 至此,镰仓足利家对关东十国的实质统治,已然终结。 斯波义银协助上杉辉虎南下,以山内上杉家的关东管领之名反攻北条家,北条家扶持起来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被俘倒戈。 足利义氏的承认,北条氏康的服软,让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变得名正言顺,再次恢复了足利上杉为首的旧关东体系。 如今,足利义氏脱离北条氏康掌控,重回古河城,被上杉家与北条家供为关东之主。 可关东将军的权力呢,p都没有。 早在上代关东将军被北条氏康抓去小田原城弄死,镰仓足利家在古河领的统治就差不多崩盘了。 |田晴助以镰仓足利家的奏者,奉公众笔头的身份,替关东将军管理着这块领地。管着管着,就管成自己家的了。 虽然|田晴助一直遥敬足利义氏为古河领之主,但那只是名分上的需要。镰仓足利家奉公众的同僚们,早就跟着|田家混了。 足利义氏重回古河城,是上杉辉虎这位关东管领的意思,更是恢复关东体系最高权力的名位象征。 |田晴助惹不起上杉辉虎,只能让出古河城,供着足利义氏这尊大神。好在|田家还有关宿城,古河领最大的利益还在手里。 关宿城位于利根川与江户川的分流之处,是利根川下游的水运枢纽,货物流通大多绕不开这里。 把持此地的|田家靠水设卡,赚取过路费,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足利义氏回归古河城,|田晴助虽然有些不方便,但领内的好处还是攥在自己手里,无伤大雅。 等上杉辉虎在下总国战败,北条家卷土重来,足利义氏与|田晴助都挺慌。为保平安,她们又开始与北条氏康暗中勾勾搭搭。 可北条家这头还没捂热,斯波义银挟上洛平定幕府的雄威,从近谆乩戳恕 义银要来上门拜会,把足利义氏与|田晴助吓得不轻,唯恐他是要问罪。可是,把他拒之门外的胆子,两人又没有。 正所谓,两大之间难为小。 看似地位最高的镰仓足利家一系,活得却就像是风箱里的耗子。 两头堵心,也是可怜。 ――― 古河城,天守阁。 足利义氏与|田晴助这对表面君臣,正在等待今日要到的斯波义银。两人一个坐在主位,一个坐下下首,四目一触,竟是无言以对。 这日子越来越难熬了。 之前是上杉辉虎前来下总国搞事,被北条家在背后捅了一刀。 然后是北条家重返武藏,兵锋直抵下总,足利义氏不得不认怂。 这会儿,斯波义银一回来,上杉北条都消停了,整个关八州的眼睛盯着他下乡折腾,搞什么武家义理促进会? 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可怜需要站队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站才好。 沉默半天,室内气氛越发凝滞。足利义氏看着拉门方向,忽然问道。 “津多殿仁厚,应该会体谅我们的难处吧?” |田晴助在古河领混了多年,忽悠过北条家,压制住奉公众。比起足利义氏这个年轻的关东将军,她可是老辣太多。 听到足利义氏的侥幸之语,|田晴助忍不住想笑,她幽幽一句。 “上杉殿下与北条殿下,是龙狮相争,尚且能让人看得明白。 津多殿却是凡人打架,神仙下场,更让人心生敬畏。” 足利义氏有些听不懂了,她说道。 “津多殿体恤基层辛酸,走遍四郡二百余村,建立武家义理促进会,为地头地侍纾困解难,实乃我等楷模,堪称武家之父。 |田老大人说敬,我能理解。说畏,我是有些不明白。难道津多殿比起上杉北条,更加厉害不成?” |田晴助看了眼足利义氏,见她的确是不明白。想想两人还需要同舟共济,应该与她交个底才好。 于是,|田晴助叹道。 “津多殿刚才回来关东,就阻止了上杉殿下讨伐佐野昌纲之事。然后下乡视察,宣传关东无战事。 他得到兄弟会拥护,绕开地方名门直达村落,以助学,水利,借款等方式,让村落接受了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指导。 武家义理促进会,地方兄弟会,村落地头地侍,三者已经有了共同利益,地方名门被津多殿给踢开了。 可笑地方名门,她们还在庆幸呢。以为关东无战事为名,能敷衍上杉北条两家,过几年太平日子。 可自家的权力基石都快被挖走了,她们却是熟视无睹,真是一群鼠目寸光之徒。 这次津多殿前来,多半不会为难您。他还需要您发布关东无战事的训诫令,才能拿住这份大义。 所以,我们与北条家的那些小节,津多殿应该不会太计较的。” 足利义氏听|田晴助这么一说,倒是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倒安心了。” |田晴助瞅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您安心了,我却害怕得很。 津多殿看似好说话,但您知不知道,佐野昌纲注定要死。” 足利义氏诧异道。 “津多殿不是阻止上杉殿下用兵了吗?佐野昌纲不是逃过了此劫?” |田晴助从怀中取出几张纸,放在榻榻米上,向前一推。 “您可曾看过这个?” 足利义氏经凝神一望,说道。 “是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宣传册,送了一份到我案头,已经看过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只是一些关于水利工程的规划方案。” |田晴助摇头道。 “武家义理促进会真是大手笔,上好的越前纸不要钱似的到处撒,关八州各地上至领主,下至地头,几乎人人有份。 关东侍所的水利大家伊奈忠次,为利根川中下游的水患,制定了具体的治理方案。 前面的内容是恢复各地经久失修的水利设施,提高亩产,武家义理促进会为此投入了八千石资金。 可这份水利计划布局太大,八千石也只是杯水车薪,难以维续。 津多殿就以自己的名誉为担保,向各地有力武家,寺院主持,关东豪商借款,抵押物是各地恢复的亩产增量。 下乡视察,津多殿就是要亲自为这份借款站台,打消地头地侍的疑虑。只要有人参与进来获利,就会有后续不断的武家心动,跟进。 借款是一张网,会把整个关八州的基层村落都包裹了进去。而第一批受益者,就是津多殿此次下乡视察的四郡二百多村。” 足利义氏想了想,说道。 “多年战乱,武家无力修缮水利,各地亩产腰斩。 如果能够通过地方借款,村落自力更生恢复亩产,名门望族不用掏一分一毫,武家上下都会支持。 斯波家除了赚个声望,其实得不到什么实际利益。 村里的地头地侍狡猾,让她们感恩容易,指望她们知恩图报可就难了。 地方名门也不是善茬,恢复亩产她们愿意支持,斯波家想要借此收服她们,却是不可能的。 津多殿收买民心的举措,注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田晴助张张嘴,想要说起自己对斯波家助学关八州子嗣,武家义理促进会与地方兄弟会深入合作的忧虑。 可转念一想,她与足利义氏说这些做什么? 镰仓足利家已经败落躺平,斯波上杉北条三方只是借足利义氏的关东将军名头一用。 足利义氏真要发奋图强,复兴家业,三方都不会乐意看到。 |田晴助供着这个镰仓足利家的神牌便是,何必多言。 言多必失,斯波义银未必喜欢别人看破自己的谋划,|田家别给自己找了新麻烦。 |田晴助微微一笑,略过了此段,继续说道。 “问题在水利计划的后半段。 利根川中下游与武藏国荒川交融,水量暴涨,支流众多,这就是导致水患年年泛滥的根本原因。 伊奈忠次的计划是分流,uu看书将利根川引走,与鬼怒川,渡良濑川合流东去。 鬼怒川和渡良濑川在下野国境内,两条河川的中上游夹着佐野领。中下游河川横穿下总常陆两国,在常陆国出海。 想要后半段水利工程成功落实的关键,就在于佐野领。 您猜,等到各地武家在借款修水利中尝到了甜头,她们会不会想要继续下一步计划,彻底解决利根川水患呢? 佐野昌纲背叛上杉殿下,如果上杉殿下憎恶佐野昌纲,不愿意武家义理促进会参与后半段计划呢? 要知道越后双头政治格局,上杉辉虎如果不同意,津多殿不可能抛开上杉家,武家义理促进会也就不可能参与佐野领的水利工程。 而鬼怒川与渡良濑川又是后半段计划的关键,工程开启怎么都绕不开佐野领这个障碍。 到时候眼珠子急红的地头地侍们,她们是恨斯波上杉两位殿下,还是恨佐野昌纲这个碍眼的存在?” 足利义氏回过神来,苦笑道。 “武家慕强,她们哪有胆子恨斯波上杉两位殿下,自然是佐野昌纲这个软柿子更可恨。 看来,佐野昌纲是死定了。她最好聪明点切腹,不要连累佐野家灭亡。”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18章幕府似中兴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足利义氏越想越怕,她忽然明白了|田晴助的感慨。 上杉北条两家争斗,虽然各出其谋,但到底还是战场上论英雌,真刀真枪的干仗。 可斯波义银却不一样,他手持御白旗,口称源氏长者,所言所语皆是爱民如子,杀人都不愿沾染上血渍。 一阵寒意从脚底板冲到天灵盖,足利义氏嘴唇发抖,还说不出义银半个坏字。 只好暗自埋怨一句,凡人打架,这神仙哥哥来凑什么热闹。 足利义氏连连倒吸冷气,一时无语。|田晴助瞅着她不说话,就是要让她自己掂量清楚,明白其中的厉害。 半晌,足利义氏点头道。 “津多殿宽仁厚爱,我是自愧不如。 等下会面之时,不论他提出什么爱民惜民的请求,我都会答应下来,绝不让津多殿为难。” |田晴助要的就是她这句话,笑眯眯鞠躬说道。 “镰仓殿英明。” 两个怂人对视一笑,忽然看对方顺眼不少,同是天涯沦落人呀。 ――― 当夜,义银在古河城居馆中就寝。 今天的会面,出乎他意料的顺利。足利义氏表现得过于谄媚,让他准备好的敲打方案是一个都没用上。 这位关东将军,竟然主动承认了他自诩的源氏长者。要知道,京都的足利义昭可是闷到现在不提,不承认,不否认,一直在装糊涂。 武家栋梁,源氏长者,河内源氏嫡流三位一体,皆是属于足利将军的专属名分。 关东将军作为足利分家,足利天下的第二号人物,竟然明晃晃给足利将军添堵。 不过,想想足利将军与关东将军之间的龃龉,这倒也能理解。能让足利将军不开心的事,关东将军就很愿意去做。 可足利义氏不单单承认源氏长者,还全力支持义银的主张,下达关东无战事的训诫,并将落实训诫的督导权直接送给了义银。 情况之顺利,就像是义银上菜市场买五斤猪肉希望打个八折,足利义昭直接给他拿了十斤外加对折,这反而把义银搞得有点懵。 虽然不明白足利义氏为什么这么谦卑配合,但送上门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义银很干脆得接过了关东无战事的督导权,完成了自己关东新战略的最后闭环。 他的义理软刀子,终于是合理合法得插入了关八州的核心地带,利根川中下游平原区。 挽回了关东攻略崩溃后的恶劣局面,终于松了一口气的义银准备返程。就在此时,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来的路上,义银是一路啪啪好爽。 从沼田城上杉辉虎,草到大胡城岛胜猛,再到现在身边扭扭捏捏的山中幸盛。有蒲生氏乡打掩护,这小日子过得挺美的。 可一旦回头,这条路就成了桃花劫。越后山脉冬天雪封,义银要选择在哪里过冬? 是岛胜猛的大胡城,还是上杉辉虎所在的沼田城,不论去哪里,身边的山中幸盛都成了定时炸弹。 到时候,蒲生氏乡这个望风小妹未必管用。思来想去,为了自己的*福生活,义银必须把山中幸盛先弄走。 辗转反侧,他又开始伤脑筋,用什么借口让山中幸盛走越后山脉的小路,先回枥尾城的本领。 两人刚才甜如蜜,总不能这会儿板着脸公事公办,让人滚蛋。好似拔*无情,不太好吧? 义银苦恼得想办法,可以名正言顺把山中幸盛打发走,俨然忘了这几天两人水乳交融的美好时光。 呵,男人。 ――― 关东局面缓和,斯波义银最担心上杉辉虎被赶出关八州,导致系统任务失败的阴霾,已然消散。 正在他苦恼去哪里猫冬的时候,近渍獗咦憷织田联手的摄津攻略,也逐渐落下了帷幕。 秋去冬来,京都越发萧瑟。 刚才从摄津国回来的足利义昭,册封了摄津三守护,接受了三好义继的降伏。 在沉沦多年之后,幕府似乎再次迎来了辉煌一刻。挟制幕府的六角三好两家,皆走向衰败。 幕府武家们的脸上多了几分矜持自傲,仿佛昔日幕府掌控天下大权的好日子又回来了。 而被任命为京都守备的明智光秀,她冷眼旁观着幕府上下的振奋,却将这一幕视为幕府走向灭亡的回光返照。 京都少有大雪,盆地的气温比之关东苦寒,舒适太多。 窝在斯波府邸的明智光秀,正与本多正信在茶室品茗。冬日暖阳中手捧茶汤,亦是惬意。 本多正信被明智光秀利用,在三好上洛之中担当了恶劣的角色,坑惨了松永久秀。 事后她为了保命,只能投靠了明智光秀,受其庇护。 松永久秀当然知道从自家出奔的这名家臣去向,但三好上洛的内幕,各方是讳莫如深,斯波家也不好得罪,只能恨恨放过本多正信。 明智光秀倒是很看重本多正信,她暗搓搓做的事,大多使得是生女儿没p眼的阴损手段。 一般家臣她信不过,本多正信这个没有后路的聪明家伙,反而让她用得放心一些。 两人在茶室静坐,外间不时传来一两声欢呼。 斯波家是幕府最顶层的贵胄,当年足利义辉赏赐的府邸,就在高阶武家的核心城区。 这次幕府在摄津国扬眉吐气,幕府上下无不雀跃,这冬季的气氛也欢快了许多。 又一阵欢笑声略过风中,明智光秀放下手中茶汤,十指纤纤嫩荑卷在袖中,笑眯眯说道。 “将军册封摄津三守护之日,已经过去了两天吧,没想到外间还在庆祝呢。” 本多正信小心翼翼琢磨着明智光秀的心思,这主子看似优雅温柔无害,其实整个京都武家加起来都未必毒得过她,不得不谨慎伺候。 “摄津攻略的顺利超出所有人想象,将军也因此得到幕府中大多数武家的认可,坐稳了位子。 这么一件大好事,足利一派的武家当然要大肆张扬,为将军多多造势,抵消之前的负面影响。 听说这些天山殿下与蜷川大人的压力很大,已经来找过您好几次了。” 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三好义继不中用呀,摄津一战把三好家的底色都露出来了,当年让幕府惊恐的三好家已经不存在。 织田殿下棋差一招,想着养寇自重,可轻轻一推,这贼寇就自己倒下,扶都扶不起来,平白便宜了将军。 原本在幕府中,还有山殿下,蜷川大人等暗中掣肘将军。这下摄津攻略大功告成,和田惟政等足利派鸡犬升天,将军威望大增。 此消彼长,可不是轮到山殿下这位新任管领承压了吗? 将军为了独占河内源氏嫡流名分,用不光彩的手段赶走津多殿。山殿下受津多殿重恩,刻意与将军为难,也是合乎情理。 但现在将军坐稳了位子,津多殿又远在关东未归,山宗家就半个河内的底子,拿什么和完成摄津攻略,威望如日中天的将军斗呢? 找我?我能怎么办? 将军许我京都守备之职,我总得感恩戴德一番,不能辜负了她的美意,我可不能忘恩负义呀。” 本多正信对明智光秀也是佩服得紧,这位斯波重臣真是在三个鸡蛋上跳舞,舞步还甚是妖娆。 斯波义银不计足利义辉被杀的前嫌,继续重用她,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对她也是另眼相看。 足利义昭给予京都守备之职,织田信长的丈夫已经来了信,认下了她这个便宜表姐。 论长袖善舞者,天下无人能出其右也。 本多正信甚至不敢确定,这位斯波重臣到底效忠于谁?所以她说话分外小心,唯恐偏帮站错了队,被归为不可信的一类。 想了想,本多正信说道。 “您就眼看着山殿下她们吃亏?京都幕府变成将军的一言堂?” 明智光秀叹道。 “在幕府内称雌又有何用? 今日之幕府,又不是当年的强盛幕府,一声令下,海内风从。将军也不过是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自娱自乐罢了。 说来,我们这位新将军还真有意思。 津多殿与织田殿下两位上洛,扶持她当将军,却先后被她忌惮疏远,她也真不怕自己的做法寒了天下武家之心。 抹黑津多殿名节之事虽然下作,但河内源氏嫡流名分事关重大,还算情有可原。 织田殿下这次摄津攻略是出粮出兵,一心一意帮着幕府为先代复仇,讨伐三好家。即便织田家有些私心,但大节无亏。 可将军却私下交涉,允许三好义继降伏,这是把织田殿下当傻子玩了一把。 什么女人最恶心?逼良为昌,劝昌从良。 我们这位新将军呀。她是逛窑子遇到初恋第一次下海赚钱,心里十倍难受。 不知道是先掏钱,逼良为昌爽一把好呢?还是先苦口婆心劝昌从良,装一下正经人好呢? 津多殿要赶走,织田殿下在摄津攻略几乎没捞到好处,所有利益都被跟着将军的宵小之辈篡取。 你说幕府上下的欢喜,是为将军中兴幕府而欢喜?还是为自家在摄津又能多捞一把而欢喜?” 本多正信苦笑摇头,她现在敢肯定,明智光秀绝对没有忠于足利义昭。她对足利义昭的嘲讽太形象,可谓入木三分,刻薄至极。 这次摄津攻略,幕府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足利义昭等于是为了和田惟政这些得利者挨骂,自己除了一个幕府上下敬服的虚名,没捞到啥真东西,还与织田信长反目疏远了。 织田殿下这位两百万石大大名,为将军上洛继位尽心尽力,都落得如此下场。外藩再有人愿意为幕府尽忠,也要掂量掂量值不值。 足利义昭真是丢了西瓜,捡了芝麻,还一个劲傻乐,难怪明智光秀看不起她。 本多正信不是明智光秀,她即便心中认同,嘴上也不好抹黑足利义昭这位将军,只好讪讪一笑。 “将军威加四海,难以面面俱到,做事总得有个取舍。 与其便宜了织田外藩,不如笼络幕府的自己人,才方便执政。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你倒是会说话,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想,世道就真太平了。大家不争不抢,为幕府燃烧自己,都活成圣人样。 人生一世,不为吃穿犯愁,不为子嗣考虑,满脑子就是奉献精神。这种傻子若是多一些,幕府的统治就可以万万年了。 可惜如今世道就是骗子太多,傻子不够用,忽悠人也不容易。 就这样,将军还指望别人感恩,还指望别人念她的好?呵,不知道是别人傻,还是她傻? 松永久秀已经快气疯了,原本她还在将军与织田殿下之间有些犹豫,这下不用多考虑了,直接投靠织田殿下,甘为织田门下走狗。 想想也是,摄津攻略之前,她还控制着大半个摄津国岛上郡,那是三好长庆当年给她的恩典。 如今她用心帮幕府做事,反攻三好家。非但没得到好处,反而被和田惟政这个新出炉的东摄津守护,uu看书夺走了摄津界内的地盘。 将军之德远不如三好长庆,也难怪松永久秀偷鸡不成蚀把米,悔恨得想撞墙。” 本多正信原本就是松永久秀的家臣,对摄津国内的情况有些了解,她点头感叹道。 “将军这件事的确办得有些不妥,池田家那边也在闹起纠纷。 据说池田家督刚过世不久,同族的池田胜正与和田惟政合谋,拿到了摄津三守护之一,继位池田家督。 家中重臣荒木村重不服,她娶了先代家督的儿子,是池田家的有力一门众,这矛盾闹得不小。” 明智光秀瞅了本多正信一眼,笑道。 “你的消息滞后了,荒木村重已经前往茨木城。 织田殿下的这次出兵摄津,打到茨木城就停下来了。也不知道荒木村重走了什么门路,被织田殿下看中,给予茨木城。 池田胜长那边很不爽,等织田大军一撤,摄津国可有好戏看了。 织田大军不可能长期滞留摄津国,北伊势武家的依附是蛇鼠两端,南近江六角母女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后院起火,织田殿下也难呀。” 本多正信点点头,知道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对弈已经开始。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19章设想包围网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摄津攻略的太过顺利,导致足利织田两家的关系迅速走向决裂。 足利义昭觉得自己很行,织田家已经从助力变成威胁,自然要玩足利家最擅长的手段,将外藩势力再平衡,不允许织田一家独大。 而织田信长也不是善茬,两百万石的动员力,在天下大名中是独一份的强盛,怎么肯被幕府随便拿捏呢? 双方一斗起来,各种小问题就从边边角角中一个个冒出来了。 松永久秀这小小的淀城之主敢朝幕府喊冤,是谁在为她撑腰?茨木城怎么变到了荒木村重手里,织田殿下在摄津国中有分配权吗? 要知道,茨木城位于摄津国中心,处于摄津三守护势力的交汇点,又与堺港的织田家势力相望,这位置可不是随便挑的。 而织田家的身后,也忽然变得不太平。 当初织田家攻打北伊势,因为京都事变,织田信长选择了怀柔北伊势武家,以集中精力抓住入驻近幾的机会。 北伊势武家得以保全自身,没有被织田家彻底征服。如今织田家势力更盛,伊势武家反而变得蠢蠢欲动了?是谁给了她们勇气? 六角母女妄图阻拦义银为首的联军上洛,被打得逃亡石部城,惶惶不可终日。织田家现在已经镇住南近江,她们怎么敢跳出来找死? 足利织田两人,看来是谁都没闲着,都在努力给对方添堵加乱。 明智光秀对足利义昭冷嘲热讽,本多正信却在私下琢磨。这位毒士把自己找来,说了这么多刻薄话,意欲何为? 她深知明智光秀的本性,会在自己面前直言不讳,必然是要用自己去做些什么。 就像足利义辉死得不明不白那样,这一次明智光秀的目标是谁? 本多正信小心翼翼试探道。 “将军与织田殿下不睦,津多殿又远在关东。 您深受津多殿信重,代表斯波家驻守京都主持事务,实在是太辛苦了。” 明智光秀抬了抬眉毛,看向本多正信,只见她目不斜视,一脸恭敬,貌似忠心耿耿为自己考虑。 嘴角一翘,明智光秀不禁想笑。本多正信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上次,明智光秀布局弑杀足利义辉把她坑得不轻,自己也被斯波义银恨得牙痒痒,弃之不用。 要不是足利义昭忘恩负义,把要脸的义银在京都整得灰头土脸。要不是高田雪乃擅自行动为义银找回场子,遭到暗杀惹得义银爆怒。 明智光秀想要恢复权势,还真不容易。 总而言之,全靠同行称托,才让义银明白自己缺不了明智光秀这样的毒士当白手套。 想当正大光明的仁义之君,就得有人负责下黑手,砸黑砖,包揽下流无耻的勾当。但吃一堑长一智,义银对明智光秀也心存警觉。 如今近幾斯波领的负责人是尼子胜久,义银已经授予全权。明智光秀再想像以前那样瞎搞,尼子胜久不会视而不见,再姑息她乱来。 本多正信看似恭维明智光秀,其实是提醒她,今时不同往日,别搞得太过分了。 对于本多正信的明忧暗讽,明智光秀倒也容得下她放肆几句。毕竟,还有事用得上她。 明智光秀笑眯眯说道。 “幕府这架牛车正在走下坡路,得有人站出来,在牛p股上狠狠抽一鞭子,加速前进。 长痛不如短痛,百年乱世已经够长了,天下武家也熬得太苦了。” 本多正信瞅了一眼哀声叹息的明智光秀,忍不住腹诽。暗搓搓搞阴谋诡计,还能装得这么悲天悯人,黑厚至此也是一种本事呀。 明面上,本多正信装作感同身受,叹道。 “只是不知道,这一鞭子该是谁来抽,又会抽在谁的身上。” 明智光秀微笑道。 “抽谁? 当然不能抽我们威武的足利将军。她手里没有本钱,抽不起。一抽翻,我只怕她再也爬不起来。 两虎相争,最好是势均力敌。要是强弱分明,一招分出胜负,还有什么看头。 至于持鞭抽牛的人嘛,斯波家正大光明,津多殿正气凛然,自然不会去抽的。” 本多正信现在可以确定,明智光秀还是效忠斯波义银的。这是准备平衡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力量,让她们斗个两败俱伤。 可足利义昭空有将军之名,实力却虚弱得很,真要惹急了织田信长,只剩下空架子的幕府拿什么和两百万石动员力的织田家斗? 幕府有名分,可要是名分真能抵挡一切,天下何止于祸乱百年。 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谁有力量抽那一鞭子,帮足利义昭撑起场子。 从明智光秀的说法来看,斯波家在这场争斗中,是绝对不会下场的。那么,足利义昭的底气从何而来? 察觉到本多正信眼中的疑惑,明智光秀笑起来。 “本多姬,你说在近幾之中,除了将军,还有谁与织田家的矛盾最大,最有实力和意愿帮将军打压织田殿下?” 本多正信想了想,摇摇头,这话真不好接。 斯波义银就是因为想要联合幕府压制织田信长,被足利义昭先捅了一刀。现在斯波义银退出,谁还有实力对抗如日中天的织田信长? 足利义昭自毁长城,还在洋洋得意,真是让人无语。 明智光秀没有继续卖关子,直接给出了答案,她说道。 “石山本愿寺。 一向宗有实力,幕府将军有名分,只要双方合作,就可以联合各家大名,组织起一次又一次对织田殿下的围攻。 一次,两次,三次,只要本愿寺法主愿意坚持战斗下去,将军就不会输,足利织田之争就不算完。” 本多正信终于明白了明智光秀要干什么,也清楚了明智光秀为什么要把自己找来,说这么多话。 在所有近幾势力中,本愿寺显如与织田信长的矛盾是最激烈的。 即便义银在石山给本愿寺显如吃了一颗定心丸,勉强压下了一向宗对织田家的担忧。 但只要足利义昭肯出面求助,本愿寺显如一定会借此良机,彻底解决掉织田信长这个巨大的威胁。 寺院是岛国最早形成的商贸中心,宗教祭祀会聚集大量人员,形成了赶集庙会的雏形。 商人通过庙会赚钱,贵胄通过庙会募捐,寺院通过庙会房贷,大量的人流导致大量的需求。 古代不比现代,交通不便,本土本乡人很少远行。物资交换必须有一个确定的时间和地点,庙会的出现形成了有效的商业机会。 从天皇朝廷开始,日本寺院就通过提供商贸便利,赚取了大量钱财,成为独立的商业势力,寺院土仓具有存款和放贷的金融属性。 而一向宗的寺院更加恐怖,因为一向宗教义简单明了,能够吸引大量的底层民众,失意野武士。 一向宗在八代法主改革之后,将大量村落组织化,形成了遍地的网络。 一向宗寺院成了网络中的节点,聚集地,以讲组为抓手把信众组织起来。 所以,一向宗的动员力甚至比传统武家更强。 近幾,北陆道,东海道,都存在大量信仰一向宗的寺庙和村落,石山本愿寺的法主也成为了以信仰为纽带的佛教大名,权势滔天。 村落与村落之间,是不同的。 关东地区保守传统,义银在关东下乡,主要是拉拢庄园制经济下的传统武家。 关东多名门,御家人奉公恩赏得到开拓土地的权力,基层村落大多在御家人后裔手中。拉拢村落,就是拉拢当地的地头地侍。 而在近幾,庄园制经济早已走向崩溃。 从天皇朝廷时代起,底层民众持续逃亡,逃亡者在外抱团取暖,开拓新田,形成了体制外的野村。 这些村子一旦强大起来,就会谋求统治者的认同。 有些野村向武家政权靠拢,成为国人众,地侍。有些野村因信仰聚集,成为寺院名下的田地。 一向宗与织田家的矛盾是全方位的。 织田信长的乐市乐座政策,将乡间商贸中心从寺院转换到城下町,削弱了各地寺院的地位。 织田信长改革的农兵分离,向基层讨要更多的权力,村落中包括宗教在内的自治权被削弱。 宗教死敌日莲宗与织田家的联手,更是让一向宗如芒在背。 三河一向一揆是织田家派人帮德川家康镇压的,织田领地中有大量的一向宗寺院,德川家康那种改宗的做法会不会被织田家沿用? 要知道,近江国三井寺,伊势国长岛,那都是一向宗的重要据点,如今这些地方都在织田家的势力范围内。 还有织田家已经伸进堺港的手,与南蛮教暗中勾勾搭搭,让近在咫尺的石山本愿寺非常敏感。 摄津国内,南蛮教与一向宗的村落仇杀从未停止过。南蛮教引来织田家的用意,石山本愿寺的法主用p股想,都知道是在针对自己。 本愿寺显如的神经绷得紧紧,一旦足利义昭提出求助,一向宗是有能力,更有意愿帮足利将军对付织田信长,以求一劳永逸。 一向宗对抗织田家的意志,远比朝仓,三好,六角这些武家势力更加坚定。因为双方之间的矛盾更加深刻,无法妥协。 织田信长关于经济,宗教,内政等各方面的决策,都让一向宗体会到前所未有的痛感。 有石山本愿寺这个坚定的反织田主心骨在,有足利义昭这位将军号召,各方势力对织田家的围攻绝不会因为一两次失败就半途而废。 明智光秀之所以对本多正信说得这么明白,是想利用本多正信的一向宗信徒身份。 本多正信因为不肯改宗,被德川家驱逐出三河国。 她通过铃木重秀的关系,走石山本愿寺的门路,以外交表现得到松永久秀另眼相看,出仕松永家。 虽然松永久秀现在是恨死了本多正信,但宗教方面,本多正信还是石山本愿寺值得信任的好信徒。 明智光秀希望石山本愿寺加速对织田信长的敌意,想为足利义昭拉到本愿寺显如这个强大的盟友,需要本多正信在中间穿针引线。 毕竟,明智光秀是浓君的表姐,织田信长的亲戚,与织田家的关系颇深。她不能明着背刺织田信长,只能暗搓搓得玩合纵连横。 本多正信脸上露出苦色,就知道明智光秀喊自己过来,说这么多闲话,必然没有好事。 明智光秀这次的图谋,根本就是弑杀足利义辉的翻版。 她自己躲在幕后撩拨引导,让各方势力因为矛盾激化,自发形成信长包围网,与织田家为难。 明智光秀优雅的捂住嘴,露出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笑眯眯对本多正信说道。 “本多姬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本多正信暗骂一声阴毒,但她没有办法,只能跟着明智光秀的指挥棒走,再次充当不光彩的角色。 她要是敢在此时露出半点不情愿,明智光秀就会立即干掉她。她知道了太多,要么跟从,要么去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本多正信一脸肃然,鞠躬说道。 “愿为大人效力。” 明智光秀的两只眼睛笑成了月儿弯弯,说道。 “我就知道,本多姬不会让我失望的。” 说话间,她将放在桌角的茶汤轻轻往桌里面推了推,挪进去几分,免得不小心摔在地上。 本多正信的眼角余光瞅见这一幕,忍不住一抽,面上装作不在意,堆满了礼仪性的笑容。 茶室外,斋藤利三松开紧握刀柄的手掌,对身后的部众挥挥手,一群人缓缓推后,悄无声息得隐入影中。 ——— 足利织田双方隐隐有决裂之势,明智光秀已经准备好要火上浇油。 她尚且谨慎,不愿意将自己暴露在人前,只是想把石山本愿寺撩拨起来,冲出去与织田信长为难。 而在堺港,有人比她心更急。 织田信长的冷静收手,让南蛮教的路易斯,弗洛伊斯非常难受。 南蛮教为了激化织田家与石山本愿寺的矛盾,已经献上了一名骑士团的军事专家,甚至牺牲了伯多禄,包蒂斯塔这位优秀的司铎。 而织田信长比南蛮教想象得更加狡猾冷静,只吃鱼饵不上钩,顿时让弗洛伊斯傻了眼。 正文 第1320章小西寻真相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织田家只是在堺港发展了一个津田宗及,就不再有新的动作,这让所图甚大的南蛮教非常失望。 弗洛伊斯冷静下来之后,不得不面对现实,意图激化织田家与一向宗的矛盾。她的想法与京都的明智光秀,是不谋而合。 这时,堺港的港口区,弗洛伊斯正在教堂中与一人交谈。 “奥古斯都,我的姐妹。关于保禄的事,我感到非常抱歉。” 被弗洛伊斯称为奥古斯都的是一个岛国年轻人,她的体态娇小,长睫毛,大眼睛,双眸中充满了理性的光华。 此人名叫小西行长,被小西隆佐收为义女,迎娶小西之子,成为小西隆佐的继承人。 小西母女两人都是南蛮教徒,小西隆佐教名保禄,小西行长教名奥古斯都。 小西隆佐在帮助南蛮教上洛之事中,担当了重要角色,与今井宗久联络颇深。 事后,高田阳乃为了防止一向宗追究此事,查到斯波家身上,干脆在小西隆佐外出之时灭了她的口,伪装成遭遇盗匪劫掠。 小西屋是药材商,战乱时期,粮食,军械,药材都是硬通货。小西隆佐在堺港商人圈的地位不低,她的死亡是南蛮教的具大损失。 小西药材的一个重要客户,是备前大名宇喜多家。小西行长之前被小西隆佐安排在备前国的冈山鱼服屋,与宇喜多家贸易。 在一次意外中,小西行长救了宇喜多家督直家,因此被提拔为姬武士,在宇喜多家出仕。 小西隆佐就是要去备前国备货,顺便看看儿子义女,结果不幸死在了路上。 小西行长这次回来,一方面是为宇喜多家收购军需,另一方面也是想搞清楚自己义母死亡的真相。 她在胸前划过十字,口吟圣号之后,问道。 “尊敬的弗洛伊斯,我的心中有些疑问。 母亲常年行走于山****,买卖药材。她对地方上的情况非常熟悉,行动也很小心。 我实在很难相信,她的死会是一场意外,您觉得呢?” 弗洛伊斯肃然道。 “奥古斯都,你说的很有道理。 保禄在死之前,曾经为教会办过一件大事。 相信你也听说了,教会再次上洛,向幕府申请传教权。只可惜在佛教诸派的抵制下,这件事最终还是失败了。” 小西行长敏锐察觉到一点,问道。 “教会一直想要上洛与幕府交涉,只是被佛教诸派阻挠,始终不得成行。这次能够上洛,可以算是突破性的进展。 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让教会能够摆脱石山本愿寺的阻挠,成功上洛的呢?” 弗洛伊斯苦笑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上洛是保禄找到了合作方,为了防止一向宗察觉,保禄作为唯一知情人,与合作方保持着联系。 而在合作结束后不久,她便意外离开了我们,回到了*的怀抱。 事后,合作方再没有与教会联系过,我甚至不知道保禄给了对方什么好处,才达成这次合作。 也许,对方并不在意一个药材商的出价,仅仅只是想做成上洛这件事。” 小西行长凛然道。 “所以,母亲是受人利用之后,被杀人灭口了?” 弗洛伊斯感叹道。 “死人会紧紧得闭上嘴,死亡能够掩盖一切阴谋。 我已经写信给罗马,教会不会忘记殉道者的付出,我们会永远记住保禄姐妹的牺牲。” 小西行长不甘心的问道。 “难道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望着真诚看向自己的小西行长,弗洛伊斯心底浮起一丝愧疚。 南蛮教对织田信长的引导几乎失效,负责京都地下传教的包蒂斯塔与受她领导的姐妹们都死了。 杰潘尼出仕织田家,虽然受到了重用,但狡猾的织田信长只是想吸收西方关于铁炮的军事技艺,却对南蛮教最渴望的事情视而不见。 弗洛伊斯急切得希望取得新的进展,可南蛮人很难融入这个保守传统的岛国,介入织田家的事务,只能借助当地信徒的力量。 优秀的小西行长已经成为姬武士,得到了备前大名的青睐,接受了武家教育,是弗洛伊斯现在能找到的最好选择。 小西隆佐为信仰而死,弗洛伊斯却想用一些模棱两可的线索,把小西行长引向南蛮教希望的方向。 她的心中不禁产生了一丝罪恶感,即便用为了传教事业来自辩,也无法彻底散去自身的愧疚。 见弗洛伊斯犹豫,小西行长显然误会了,她诚恳道。 “如果教会有所察觉,请告知于我,我将感激不尽。” 弗洛伊斯压住心中的愧意,正色道。 “亲爱的奥古斯都,并非教会想要对你有所隐瞒,只是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保禄是这件事的唯一知情人,我没有实证。 她的死亡,让我只能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去猜测,难以确定真相。” 小西行长冷静道。 “那么请告诉我教会的猜测,我保证不会胡来。” 弗洛伊斯沉默一下,说道。 “保禄在死之前,似乎与斯波家的今井宗久来往甚密。今井宗久是一向宗信众,保禄却是我们的虔诚教徒,这很反常。 而在教会成功上洛之后,幕府中反对我们获取传教权的最大阻力,来自于斯波家的明智光秀。 石山本愿寺对斯波家的援手非常感激,与斯波家的合作关系变得更加亲密。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该在没有证据下胡乱猜测。但我的直觉认为,教会可能是被人利用了。 三好家在堺港的统治已经终结,现在是织田家与斯波家共同治理着这个重要的港町。 在这个时候,我们不能为了一些没有根据的揣测,对斯波家抱有恶意,这不利于我们的传教事业。 我非常抱歉,亲爱的奥古斯都,教会无法给你一个真相。我甚至不能去试探,以免恶化了与斯波家的关系。” 弗洛伊斯的话,其实是掺入了部分引导。她是用结果反推,认为斯波家从这件事中获利,就假定斯波家是幕后黑手。 但其实她并不知道今井宗久与小西隆佐是否有交往,也不知道斯波家是否真在幕府中坚决反对,南蛮教没能力获取那么详细的情报。 可偏偏无巧不成书,她的刻意引导歪打正着,竟然猜中了真相。 小西行长皱眉道。 “斯波家。。高田阳乃。。今井宗久。。” 小西行长作为堺港商人圈的一份子,对作出北陆道商路这般大事业的斯波家町奉行高田阳乃之名,是如雷贯耳。 弗洛伊斯点点头,说道。 “不错,今井宗久的背后是高田阳乃,斯波家的重要家臣。对于她们的恶意揣测,只能到此为止。 你应该很清楚,石山本愿寺已经给教会带来了太多的麻烦。对斯波家,我只能保持理智。” 小西行长点头道。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尊敬的弗洛伊斯。” 她说完就想要离开,却被弗洛伊斯喊住。 “织田家的羽柴秀吉正在堺港活动,她已经拉拢到津田宗及,在堺港商人圈拥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堺港的市场库存是有限的,斯波家与织田家却都希望从这里得到大量的商品。 高田阳乃与羽柴秀吉为获取身后主君的青睐,必然要进行一场你死我活的零和博弈。 奥古斯都,虽然教会无法在明面上帮助你,但我的心与你同在。” 弗洛伊斯把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明着提示小西行长。 小西行长点点头,说道。 “非常感谢您。” 弗洛伊斯犹豫一下,说道。 “你身为宇喜多家的姬武士,与其他家的姬武士往来,是否会有麻烦?” 小西行长笑了笑。 “尊敬的弗洛伊斯,您的日语虽然说的很好,但对武家做事的原则还是了解得不够深刻。 织田家与宇喜多家的领地距离很远,和没有敌对关系的姬武士礼仪性交往,不会受到家督的忌惮。 即便有一天,织田家与宇喜多家发生冲突,双方交往武家也可以充当彼此的外交役,为家督服务。 如果织田家足够强大,我与其交往的价值很大,家督甚至会要求我改侍织田家,为宇喜多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弗洛伊斯听得连连摇头。 “沉沦在贪欲中的罪人,只为利益驱使的政治动物。 ****,感谢你,赞美你。 愿*拯救这些邪恶的灵魂,赦免她们一切的罪恶和过犯,让她们成为圣洁来到您的面前。” 听了小西行长的解释,弗洛伊斯心中的最后一丝愧疚散去。她引导小西行长亲近羽柴秀吉,靠近织田家,算不上陷害。 两人面色肃然,念着求*拯救的祷告。阳光从教堂顶上的琉璃层中撒下,映照在彼此虔诚的脸上。 ——— 在近幾,不止是明智光秀与弗洛伊斯两人,希望看到足利织田双方反目成仇。 如松永久秀,如朝仓义景,如本能寺日玄,有无数人在背后翘首以盼,暗做手脚,不再多作复述。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看似是以自己的意志走向决裂,但各方对现状不满,正在推动加速这个过程。 而此时的关东,义银已经用关东姬武士团漂泊在外一年,定然思乡心切为由,将山中幸盛连同她麾下姬武士,打发回了越后国。 山中幸盛本就是枥尾城的领主,这次回来应该在那里主持关东侍所事务,恩赏关东姬武士团的功勋,这才是要紧的正事。 她虽然恋恋不舍,但还是服从了命令,迅速回返。义银假装难舍难分,其实心中盼着她赶紧走。 直到山中幸盛离开满一日,义银才慢悠悠回返大胡领,完美错开了两人的行程。 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在岛胜猛的大胡城过冬,因为这里是隶属他的关东斯波领,名正言顺。 若是北上沼田城与上杉辉虎汇合,难免又要让外间产生某些不必要的联想,不如就在大胡领驻跸。 岛胜猛对义银的到来,是欣喜万分。她让出城中居馆,迎请主君入住。可没高兴几天,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没什么机会和主君独处。 现在的斯波家法度,已经越来越完善。 义银将斯波同心众提拔为同心秘书处,准备进一步扩大同心众的人数,从地方上接管一部分权力回到中央手中。 收回部分自治权,就意味着中央需要对地方上许多申请进行批示,许多事务进行指导。 也就是说,义银变得很忙。 虽然有秘书处帮忙,但许多事必须由义银拍板。秘书处还在草创期的这个冬天,义银更是加倍忙碌中。 大胡城,居馆内。 义银坐于主位上,身前的案牍上满是文书。在他左右下首,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的面前案牍,也是如此。 岛胜猛与雾隐才藏坐在下首中央,恭谨等候君上说话。 义银先对岛胜猛笑了笑,板起脸抖了抖手中情报,问雾隐才藏。 “北条氏康死了?” 雾隐才藏点头道。 “禀告津多殿,北条家已经公开发丧,北条氏康在五天前病逝小田原城。 据说这一年,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得平衡家中不满,寻求机会挽回北条家的颓势。 等上杉殿下败退下总国,北条家卷土重来之后,身子便越来越不行了,可能是积劳成疾。” 义银叹了一声。 北条氏政在佐野领合战,几乎输光了北条家的老本。内部家臣骚动,外间上杉辉虎咄咄逼人。 这一年,北条氏康撑得太苦。拿着一手烂牌,忍辱负重等待机会。好不容易把局面扳回来,心里一口气松下去,这老人就不行了。 义银叹道。 “我会派人送一份帛金过去,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你先下去吧。” 雾隐才藏鞠躬之后,却不告退。义银眯了眯眼,问道。 “还有什么事?” 雾隐才藏小心说道。 “有一个传闻,据说北条氏康死前是在为北条氏政准备婚配事宜,却遭到北条氏政百般推搪。 原本北条家还没人知道北条氏康身体出了大问题,直到她被气得吐血身亡,大家才发现这位家督早就患有重疾,只是一直瞒着外间。 为此,北条家中对北条氏政颇有些不满的声音。 因为北条家现在的局势不错,又有北条幻庵这个一门众之首从中斡旋,家中才没有闹出什么丑闻。” 7017k 正文 第1321章三个苦媳妇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摇摇头,这个消息不论真假,都没有意义。 北条氏康在死前,已经帮北条氏政理清了外忧内患,北条家的局面已是稳中向好。 只要北条氏政别再犯大错,北条家臣团保持团结,就再难有去年越后大军决战佐野领之后,横扫北条家的那种天赐良机。 关东三雌。 上杉家控制越后国,部分越中国,部分下野国,小部分信浓国。 武田家控制甲斐国,骏河国,大部分信浓国。 北条家控制伊豆国,相模国,部分武藏国,部分下总国。 三家的领地石高虽然没有达到百万石,但三家的领地都有金矿,还控制着一些独有物资,动员力都很强,堪称大大名。 最有意思的是,三家之间还互有协议。 川中岛合战后,上杉武田达成停战协议,虽然武田家的部分优惠政策被上杉辉虎剥夺,双方有了一些小摩擦,但明面上还没撕破脸。 武田家骏河攻侵后,今川氏真前往伊豆国,武田北条两家之间有了停战协议。 而上杉北条两家,通过长尾当长与由良成繁穿针引线,达成了越相同盟。这一纸同盟的脆弱,也只能算是停战协议。 简单来说,关东龙虎狮三方,现在是三角平衡的停战状态。 上杉武田两家默契南下,围堵北条家的战略局面,已经被死去的北条氏康破坏。三方相互之间脆弱的停战协议,谁先动手都不划算。 这三方平衡的战略态势,自身难以打破。如果没有外部力量参与进来,只能先僵持着,以拖待变。 而义银受困于近幾复杂的局面,不可能多在关东停留,更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从近幾调拨物资人手来关东帮上杉辉虎打开局面。 所以,他才要建立关东无战事的战略新框架,准备用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软刀子磨人。 北条氏康在此时死亡,可能造成北条家内部更迭的一些动荡,但因为时机不成熟,义银也利用不上,只好作罢。 雾隐才藏这次是真的说完了,她鞠躬告退,离开了房间。 她走之后,义银对岛胜猛苦笑一下,说道。 “你是为那件事来的?” 岛胜猛点头道。 “您知道的,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大多是从北大和与伊贺国迁移而来,两边消息灵通。 斯波忠基金在近幾斯波领的年金发放,已经传到了这里。 年中一次,年末一次,累计四石糙米的年金,让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们很眼馋。 我身为关东斯波领代官,不得不为大家考虑,恳请君上考虑将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列入明年的年金发放名单中。” 义银敲了敲案牍,很为难。 在他的案牍上,有斯波忠基金负责人石田三成,近幾斯波领代官尼子胜久,尾张斯波领代官前田利家三人的上书,谈的都是这件事。 原本,斯波忠基金的第一期年金发放,应该在今年冬天。 可关东出现变化,义银急于赶回关东,必须尽快稳住近幾斯波领的人心。 高田阳乃借口幕臣集团参与抹黑主君名节,截流了她们的北陆道商路红利,提前发了今年年中的第一批年金,范围是近幾斯波领。 如此算来,今年冬天正在近幾斯波领发送的年终年金,就是第二期。 凡事有一,又二,不过三。 尾张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这两地也交上了斯波家姬武士的编制名单,却眼睁睁看着近幾斯波领独自多拿了两期年金,岂能不眼红? 前田利家与岛胜猛扛不住地方武家集团的压力,只能向义银提出申请,要求加快年金覆盖面,明年两地的斯波姬武士也能吃上福利。 而另一边,近幾斯波领吃到了一年四石糙米的好处,又得陇望蜀,指望起义银许诺的一年六石糙米。 尼子胜久被民意裹挟也不得不上书,询问斯波忠基金的年金计划,何时能完成一年六石糙米的份额增长目标。 这三方代官一上书,就等于把石田三成架在火上烤。 她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一年内,完成覆盖整个斯波家编制的六石糙米计划,这是要活活逼死她的节奏。 可她又不想得罪三地的武家同僚,干脆也两手一摊,上书请主君指导工作吧。 自己到底是先把年金份额增长到六石,还是先把四石糙米的年金,覆盖全部斯波家姬武士编制。 这四个人都是高阶武家,其实并不缺那点年金糙米。但她们麾下的姬武士可是很在意,她们是身不由己,只能被迫卷进这个麻烦。 而义银面临的麻烦比她们更大,不只是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分配,整个福利体系开始运转之后,各种问题是扑面而来。 蒲生氏乡这边。 因为看到了真金白银,大量的入编请求书堆满了她的案头。同心众的扩编已经刻不容缓,大家都求着想要进编制吃口铁杆庄稼。 而另一边,因为斯波忠基金的极速扩张,账目上许多数字对不上,对账平账销账格外麻烦。 井伊直政几次责令斯波忠基金重新整理,可新送来的账目还是存在问题,还是对不上数。 但她又不能责令斯波忠基金停业细查,多少人等着斯波忠基金赚钱领年金呢,商业运作不能停。 所以,井伊直政明知道斯波忠基金出现了问题,却被大势裹挟,无法发挥监督作用,只能上禀义银,请主君定夺。 所有的问题,最后是一起堆上了义银的案头,让他忍不住挠头。 当初,义银因为根基浅薄,无力管理领地,无奈将地盘分完了事,给予斯波家臣团很大自治权。 随着斯波家的势力增长,家中法度完善,他身边聚集了一些可用之人,有了自己掌控大权的底气。 中央与地方的权力分配刚才开始,矛盾便露了出来。各地斯波领之间因为利益分配,也出现龃龉。 本来,义银无需面对这些麻烦。因为他这个甩手掌柜不参与实际管理,麻烦都是各位重臣的,他只需要负责斡旋,平衡,仲裁。 可斯波同心众改组秘书处,等于是他直接向地方斯波领收权。按照权责同等原则,义银也给自己绑上了责任的镣铐。 正所谓,有好处大家分,有责任老大扛,麻烦就开始源源不断来找上门来。特别是他喜好用利益收买而不是武力威慑,问题更复杂。 武家贪婪,要了还要。 遇到一个心肠软的好老大,感恩戴德的人也许没多少,有恃无恐得捞好处的家伙一定遍地都是。 古语有云,慈不掌兵,仁不当政,就是这个道理。 三位斯波领代官中,尼子胜久最惨。近幾斯波领地盘最大,但下面的王八犊子也最多。 前田利益,明智光秀,高田阳乃这些手握重权的家臣都在近幾斯波领,哪一个是好相处的? 相比之下,尾张斯波领就是前田利家的一言堂,是她一手一脚打下来地盘,下面全是自己的亲信。 若不是前田利家一定要跟着斯波义银,换个武家,尾张斯波领可能早就不是斯波家的了。 可是,义银离开尾张太久,久未施恩,前田利家自己也快控制不住尾张斯波领的离心力。 所以,她才向义银申请加入北陆道商路分润利益,积极要求斯波忠基金的年金覆盖尾张斯波领。 说到底,她的这些举措,都是为了把尾张斯波领的人心拉住,把这块领地牢牢绑在斯波武家集团的战车上。 而三位代官之中,最轻松的要属关东斯波领的岛胜猛。 关东斯波领的姬武士,都是旧北大和众与旧伊贺众出身,她们从近幾来到关东开疆拓土,内部最是团结。 岛胜猛原本就是旧北大和众的领袖,为人义理,智勇双全,很得人心,撑得住场子。 可大家都是自己人,看着老家留守的亲戚吃香喝辣,心理上过不去这道坎。 我们在关东冒着生命危险拼命,你们在近幾躺平,啥都不用做就可以安享年金,都是亲朋好友,谁不了解谁呢,这也太不公平了! 岛胜猛能拉住这些人,就是用开疆拓土的美好前途勾着她们,这才压住了她们衣锦还乡的想法。 这会儿看到近幾斯波领吃香喝辣,让她这个带头大姐很是尴尬。越是自己人,越是要护犊子,她也是很无奈,只能出来为大家说话。 如果义银是掌控斯波家的威严婆婆,三位斯波领代官就是兢兢业业办实事的小媳妇。 大媳妇尼子胜久管得最多,麻烦最大,焦头烂额。二媳妇三媳妇可不会体恤她,反正一房有的,二房三房也要有,一碗水要端平。 三方现在都是眼睛盯着义银,指望婆婆出来主持公道。还有个藏头露尾的石田三成,不敢喘粗气。 义银对岛胜猛苦笑道。 “你先回去,我再想想。” 岛胜猛犹豫了一下,义银摇头叹道。 “总之,我不会让关东斯波领吃亏的,信得过我就先回去。” 义银这么一说,岛胜猛瞬间吃不住了,伏地叩首道。 “非常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这就回去。” 她叹了口气,最后可怜巴巴看了义银一眼,这才走出房间。 义银苦着脸看她离开。 岛胜猛可不是自怜自艾的软弱女子,她是故意装出这副模样给义银看,说明她的压力真的很大。 其实,义银的压力比她要大的多。 早知道抓实权会这么麻烦这么烫手,他干脆还是躺平艾草,让被宠幸的姬武士们去扛雷吧,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事。 等岛胜猛走远,蒲生氏乡这才说道。 “主君,我们回到大胡领的这段时间,近幾,尾张,关东三方斯波领上交的入编申请书,比夏秋之间多了一倍不止。” 义银瞅了她一眼,说道。 “年中的年金发放之时,各地还在迟疑观望。年末再发一笔,许多人的心头疑虑打消,自然是争先恐后,一拥而上。 遴选制度还未公布,申请书就多了一倍,这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呢。 真把遴选卡得太死,断了所有人的上进路,你可就是千妇所指,无疾而终的下场。” 做人不要作死,做事要想想自己的后路。 大家都是同僚,威胁是不会威胁你的,但几百几千封申请书压在桌上,就是一个明确的态度。别不识相,挡了大家的财路。 蒲生氏乡面不改色,说道。 “我只忠于主君,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在乎。” 义银叹道。 “可我在乎你呀。 这里是岛国,不是天朝,武家政治玩不了忠贞不渝。即便在天朝,当孤臣,又有几个好下场的? 上次经过南近江,你母亲就想让你回去继承家业。你硬是不肯,一心一意跟着我,我怎么能让你没个好下场呢? 你既然不肯回去继承家业,那我也得给你许个美好前程,总不能让你吃亏,被蒲生家臣团看笑话。” 蒲生氏乡听义银处处为自己考虑,面上泛起激动得潮红。 她嘴唇抖动几下,想要说些什么。看了一眼对面的井伊直政,强忍下心中表白的冲动,低头不语。 义银继续说道。 “我会亲自出面申饬这些混蛋。 各地刚才上交名单,福利体系还未覆盖全体姬武士,怎么就又开始申请入编了? 是觉得我斯波家的门槛低,还是我斯波义银一介男流好欺负?一年之内,谁都不准再提申请之事! 蒲生姬,同心众的扩编,斯波编制的遴选,你慢慢做,照你自己的节奏做。 我会压着家臣团,不允许她们胡闹,坏了我斯波家的遴选机制。” 蒲生氏乡皱眉道。 “各地斯波领现在很焦躁,斯波忠基金这一福利体系,是武家从未有过的创举,君上的大恩德。 她们不知感恩,反而担心自己落后于人,吃了大亏,其心可诛。” 义银苦笑道。 “这不就是武家吗? 当年的源义家,源赖朝,足利尊氏,历代有为的源氏长者,谁没有遇到过这种事? 想要姬武士跟着你走,就得开出她们无法拒绝的价格,别人给不了的价格。 只有她们肯信我,肯喊价。我才能放心,才敢用她们替我做事。” 正文 第1322章清查忠基金 义银叹道。 “这件事,也不好怪她们。是我自己心太急,想要迅速用利益捆绑家臣团,为我所用。 明知道大多数武家短视贪婪,我还要大步向前,可不是扯着。。唉。。过犹不及,是我失策了。 不过,这样也好。 斯波忠基金的好处,把斯波家臣团捆绑在一起。分散在各地的斯波姬武士,有了同一份年金,就有了同一份心思。 从此以后,斯波家是属于我的,也是属于所有斯波编制内的姬武士。她们紧张,她们上心,其实是一件好事。” 蒲生氏乡点头赞同。 年金才发了两期,就撩拨得整个斯波家的姬武士们心绪不宁。 等大家吃惯了这口铁杆庄稼,外人要想破坏斯波家的好事,可不是拿起刀和外人拼命吗? 也许在多年之后,世道会有新变化,又出现了新问题,需要新的变革。 但现在,义银建立的福利体系,犹如当年镰仓幕府的御恩奉公一般,与家臣团利益捆绑在一起,达成了紧密可信的君臣契约。 在乱世中受过穷吃过苦的这一代斯波姬武士,她们会全心全意维护自己的铁杆庄稼,和妄图侵犯斯波家的外敌,以死相拼。 可眼下,义银的麻烦是承诺已经喊出去了,大家急着上门讨饭吃,饭桌却还没铺好。 就像他自己说的,步子太大,扯着蛋了。 近幾,尾张,关东,三方斯波领代官这三个两头受气的小媳妇,压不住底下人,只能找义银诉苦。 义银怎么办?他还能找谁诉苦去?他这个看似一言九鼎,威风八面的带头大哥,才是最苦的。别人都能躲,他却必须要解决问题。 就在义银折眉苦思之际,一旁的井伊直政忽然开口道。 “主君,各地斯波领加起来不过二十多万石,最大的近幾斯波领已经被安排妥当。斯波忠基金在这时候推三阻四,实在是没有道理。 那边发来的账目始终有问题,石田三成大人的上书也存在一些言语不详之处。我恳请您允许我返回近幾,清查斯波忠基金的账目。” 义银眯了眯眼睛,问道。 “你的意思是,斯波忠基金其实有钱解决年金扩大化的问题?” 近幾斯波领请求把年金额度升为六石,尾张与关东斯波领请求加入现在年金发放的四石福利。 石田三成来信说,斯波忠基金发展时间太短,暂时拿不出这么多年金,不能同时满足两边的要求。 义银一直在苦恼怎么平衡各地斯波领的分歧,搞一个折中方案。 可井伊直政作为监督者,给义银提了一个醒,那就是先查账目,看看斯波忠基金到底有没有钱? 只要找出足够的钱粮,能够满足三地斯波领的要求,年金分配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井伊直政肃然道。 “津多殿,您不觉得石田三成大人的来信很奇怪吗?她像是一个反复强调工作困难,把麻烦丢给您处理的人吗? 您知道,她一直希望靠斯波忠基金作出成绩,成就自己。 您给了她机会,她必然会很珍惜。即便有困难,她也应该想一些应对之策,写在上书中供您参考。” 义银点头道。 “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有些不对劲。” 井伊直政点了点自己的案头文书,说道。 “我这里有高田阳乃大人送来的北陆道商路年报,北陆道商路发展三年,成绩斐然。 整个商路的市场,第一年开拓期为三十万贯,去年发展期为一百万贯,今年继续增长,已经达到二百万贯的体量。 现在不单单是堺港在输送货物来关东,因为东海道商路战乱,关东地区的特产也开始通过北陆道商路运转去近幾。 高田阳乃大人预测,整个北陆道商路成熟后,市场体量能够达到五百万贯,成为关东关西的主要物流通道。 斯波忠基金虽然成立不久,但作为斯波家的核心利益,高田阳乃大人那边一直是在竭力协助斯波忠基金开拓市场。 其他商家无力,也不敢与斯波忠基金展开竞争,唯恐得罪了我家,被踢出北陆道商路。 只是考虑到合作共利的长期利益,斯波忠基金自己控制着节奏,只参与最赚钱的那一部分买卖,给其他商家留下了余地。 在高田阳乃大人的年报中,斯波忠基金现在已经占据了北陆道商路贸易的一成到一成半,大概是二十万贯到三十万贯的市场份额。 而斯波忠基金向来只做最赚钱的生意,例如檀香,丝绸,毛利能达到七成,今年的收入大约是十五到二十万贯。 明年,北陆道商路还处于高速发展期,高田阳乃大人给出的预期是达到三百万贯到三百五十万贯的市场体量。 斯波忠基金占据的市场份额,石田三成大人的年报上也给出了扩张到二成的预期。 三百万贯的两成,也就是六十万贯,毛利即便因为扩张过快,下降到五成左右,实际收入也有三十万贯以上。 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斯波家编制内姬武士大概是一千人。 再加上尾张与关东的斯波领,以及同心众,奉行众,目付,忍众等直属机构。 尚未扩编的斯波家编制内姬武士总数,暂时还不到一千五百人。就算年金额度被提高到六石糙米,年金总数也不会超过一万石。 斯波忠基金就算是为了未来考虑,留下大半资金用于发展周转,难道这一万石糙米都拿不出来吗? 高田阳乃大人与石田三成大人的年报,斯波忠基金上交的账目与诉苦上书,两者之间差距太大。 所以,我恳请津多殿允许我回返近幾,清查斯波忠基金的问题。” 义银原本是没往这方面想,可井伊直政说得有理有据,他当然发现其中满是蹊跷。 不管是石田三成的态度,还是斯波忠基金的实际运转情况,都很诡异,就好像斯波忠基金赚的都是假钱,看得见,用不上。 一万石糙米,按照斯波家现在的影响力,可以从友好合作的武家大名手里购买到足够的平价粮,也就是一贯两石的友情价。 就算考虑到未来斯波家编制扩张,吃铁杆庄稼的人数过多,现在的收支情况就要开始保持警惕克制,但也不少这几千贯的缺口吧? 义银看了眼一脸严肃的井伊直政,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这时候一脸正经的小大人模样,让他觉得有些好笑。 只看了一眼,义银就决定不让井伊直政回去。这孩子年纪太小,心眼太直,智商是够了,但很容易被人当枪使。 义银被她提醒了一下,察觉到自己思维中的盲点。也许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平衡三地斯波领的利益分配,而在于斯波忠基金本身。 才一年功夫,斯波忠基金就从无到有,成为斯波家最重要的福利机构。 石田三成出身近江国,发迹在关东,对近幾那些斯波家臣没什么威慑力。 义银去年冬天把她带回近幾,原本是准备当高田阳乃的备胎使用。结果,斯波忠基金成立,她因此被委以重用。 石田三成在近幾根基浅薄,缺乏亲信,斯波忠基金的人手都是从近幾斯波领抽调,龙蛇混杂。 义银想起武家们做事一贯的无节操,忽然觉得有些肝疼,这些参与者只怕是私心太重。 石田三成也不敢明说,以免得罪太多人,丢了斯波忠基金这个通往飞黄腾达的登天梯。 这次的上书,算是隐隐在提示,她可能被部分架空,无法全权处理斯波忠基金的事务。 而石田三成面对的困境,配合她工作的斯波町奉行高田阳乃,近幾斯波领代官尼子胜久,她们两个会一无所知? 一个装作不知道,一个跟着来诉苦,全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都是艺术精湛的演技派啊! 这是等着义银发现不对劲,派人下去查账,让中枢来的姬武士当这个铁面无私的恶人呢! 就因为看清楚这一点,义银更不可能把井伊直政派回去,干这个得罪人的差事。 石田三成,高田阳乃,尼子胜久,甚至看似与此事无关的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她们都不知情? 呵,都是装糊涂的高手吧! 义银忽然觉得心里有一包火,恨不得回去把她们一个个啪一顿。尼子胜久就算了,等到越后国枥尾城,再啪一遍山中幸盛泄愤便是。 搞了半天,义银愁眉苦脸的大麻烦,其实就是大家甩过来的黑锅,等着义银派人下去收拾! 义银看了眼井伊直政,觉得她越发顺眼,柔声说道。 “你不要回去。 近幾那些家伙,她们就是笃定我会管,才会一个个装好人,不愿意得罪同僚。 好,都很好,那么我就好好管一管,不能让她们失望。不把这股歪风邪气刹住,斯波忠基金以后也好不了。” 井伊直政一愣,问道。 “津多殿,您准备派谁回去? 同心众中,我最熟悉斯波忠基金的运转,一直跟进她们的账目,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义银摇摇头,说道。 “斯波忠基金为核心的福利体系,是斯波家未来的基石,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它动歪脑筋。 这次查账,不是要查出什么实事证据,我要的是鲜血淋漓的威慑,是要让所有贪欲远离斯波忠基金。 一个个算到我头上来了,还想让我派人下去背锅。既然她们不知轻重,我就让她们明白明白轻重。” 蒲生氏乡皱眉道。 “津多殿,我回去一次?” 义银摇摇头,说道。 “我刚才说了,孤臣不是这么好当的。 你们都是好孩子,别把自己陷进去这些污七八糟的事,好好守着同心秘书处。 我会写信去堺港,让雪乃来查这件事。” 蒲生氏乡一愣,说道。 “高田雪乃大人大病初愈,据说已经身体大不如前。” 义银点点头,神色黯然。 “医师说,能醒过来已经是大幸,以后可能都无法握刀了。 不过,有壬生狼。。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新选组。近藤勇刚才荣升新选组组长,正好陪着雪乃办差。” 蒲生氏乡若有所思,微微点了点头。主君看来是真的恼火了,竟然是让壬生狼来做这件事。 新选组前组长由比滨结衣被义银撤换,在京都立功的近藤勇替代她,成为了新选组组长。 由比滨结衣与她的手下灰溜溜去了斯波忠基金,跟着石田三成混饭吃。 看来这个软性子的姬武士还是没出息,换了地方依然镇不住斯波忠基金那边的鬼魅魍魉。 相比之下,近藤勇和她麾下那些壬生狼,可是不要命的狠角色。天诛之后,壬生狼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对义银唯命是从。 这些人尊雪乃为精神领袖,义银就让雪乃办差,其实就是让新选组去查。这些剑客六亲不认,刀口舔血,正是义银需要的孤臣。 井伊直政与高田雪乃关系亲密,忍不住担心道。 “雪乃已经不能动武,她负责清查斯波忠基金,如果有人狗急跳墙要对她不利,那她岂不是很危险?” 义银与蒲生氏乡同时摇头,义银自信道。 “不可能的。” 高田雪乃是义银的逆鳞所在,两代足利将军已经用自己的灰头土脸,确定了这件事。 斯波忠基金那些人只是求财,即便查出问题,最惨不过是切腹谢罪。斯波忠基金刚才建立一年,就算有窟窿,也不至于大到死全家。 她们要是敢对高田雪乃下手,这就真是拉着全家去死,甚至可能株连亲族。 义银在京都,顶着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压力都敢开口杀无赦。现在对付自己领内的一些忤逆家臣,更是无所顾忌。 而且,高田阳乃在呢。 阳乃这几年混得越来越阴险狡猾,但她再坏,也绝不会让义银与雪乃受到伤害。 斯波忠基金的主要运营就在堺港,问题的大头就在那里,那可是阳乃的地盘。谁敢在阳乃的地盘动雪乃,真是找死呢。 京都的天诛,至今还让幕府上下心有余悸,城下町还流传着壬生狼的捕猎传说。 雪乃别说是无法握刀,她就算躺平了让人砍,那些人也不敢砍。 正文 第1323章憋屈的石田 义银让雪乃去清查,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她能把阳乃拿捏得死死的。 高田阳乃现在可以装作不知情,甚至跟着和稀泥。但雪乃出面清查,她这个当姐姐的只能乖乖配合,她对雪乃这妹妹是真没办法。 义银相信雪乃会帮自己搞定斯波忠基金,只要斯波忠基金真的存在问题,雪乃就一定会彻查到底,给义银一个交代。 在雪乃心中,义银高于一切。她是比新选组更可怕的孤臣酷吏,杀人如麻的高田拔刀斋。 义银冷笑一声,说道。 “由高田雪乃牵头组织清查,新选组负责具体行动。柳生宗矩的柳生组,百地三太夫的保密组,都必须配合清查。 我很好奇,最后到底能查出什么事来。 另外,蒲生姬你写封信提醒一下石田三成,让她脑子清楚一点,别用什么影响经营的理由阻挠全面清查。 演戏也要注意尺度,雪乃心眼直,她要是被雪乃砍了脑袋,我可按不回去。” 石田三成虽然这次耍了点小心机,但义银还是宽宏大量得原谅了她,让蒲生氏乡给她提个醒。 毕竟是义银自己不好,把石田三成带回近幾,又砸了一堆要求给她。她一边急着完成任务,一边缺乏亲信可用,日子估计很不好过。 斯波忠基金出问题,大半责任其实在义银这个甩手掌柜身上,现在只能说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 义银一声令下,即便是寒冬腊月,北陆道商路封闭,关东保密组的雾隐才藏依然能动用中山道的伊贺众渠道,将命令传到近幾。 多闻山城,斯波忠基金驻地。 作为斯波家最重要的核心机构,福利部门,石田三成被恩许在义银的居城,多闻山城内办公。 此时,室内两人正在密谈。 石田三成抖了抖手中信件,说道。 “这是蒲生氏乡给我的私人信件,内容是告知我,津多殿已经下令由高田雪乃出来牵头,清查斯波忠基金的账目。 她提醒我,不要有干扰高田雪乃的举动,以免引发误会,死得不明不白。 高田雪乃这次被津多殿授予全权,先斩后奏,刀子可锋利得紧。” 坐在石田三成下首的是她姐姐,今年刚从近江国投奔过来的石田正澄。 当年藤堂虎高在犬上郡混得风生水起,顺势把手伸进了坂田郡。 为了拉近与当地土豪石田家的关系,在义银前往关东的路上,藤堂虎高将石田家的女儿石田三成,推荐给了斯波义银。 不是长女的石田三成,对石田家来说只是一个送出去的筹码。她原本只是藤堂家与石田家交好的一个凭证,跟着斯波义银混口饭吃。 可谁能想到,石田三成还真的混出了名堂。 不提她在关东,是掌管直江津关所的斯波一方负责人,石田家跟着在北陆道商路占了不少便宜。 只说她回来近幾,被义银委以重任,负责建立斯波忠基金这个核心机构,眼看就是一飞冲天之势。 石田家当年随意一注,竟然会赚得盆满钵满,也是意外惊喜。 石田家督干脆让她的姐姐石田正澄前来帮衬,石田村那点家底哪里比得上斯波忠基金这块肥肉香,值得追加投资。 石田正澄说道。 “没想到你与蒲生氏乡的关系这么好,她竟然肯冒着风险私下向你通气。” 石田三成笑道。 “我与蒲生氏乡虽然都是近江国出身,但只在公事上有来往,并没有什么私交。 在关东,其实是关东斯波领的代官岛胜猛,与我关系还不错。” 石田正澄疑惑道。 “既然关系平平,她为何要冒险向你通风报信?” 石田三成看了眼姐姐,说道。 “这必然是津多殿的意思,这是借着蒲生氏乡的嘴在警告我,别在高田雪乃清查的时候犯糊涂。” 石田正澄顿时紧张起来,问道。 “是不是我们刻意阻挠斯波忠基金拨款一事,被津多殿察觉了? 唉,我早就说嘛,斯波忠基金又不是没有钱,您为什么一定要咬着牙不松口?不就是每年多几千贯的钱粮,又不是负担不起? 如今惹得主君恼怒,派人彻查账目,这可如何是好?” 石田三成摇摇头,冷静道。 “姐姐你说反了,津多殿不是恼怒我,而是有意维护我,这才会刻意提醒。 津多殿远在关东,无法掌控近幾的意外,他是担心我被杀红了眼的高田雪乃顺手砍了,这才让蒲生氏乡写信警告我。 若我猜的不错,高田雪乃那边也应该收到了津多殿的提示,不会刻意针对我。” 石田正澄稍稍安心,说道。 “这就好,这样稳妥。只是这次的事,你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石田三成冷笑道。 “富贵险中求,何况这也是她们逼我的。斯波忠基金名为我在管理,她们却一直在安插人手。 上次发放年金,津多殿亲自坐镇多闻山城,这些人还算老实。可这次呢?她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你是我的姐姐,我却连一个监督发放的组头之职都安排不上。推说什么你不在编制内,只能算临时工,当不得大任。 我呸! 是我一手建立了斯波忠基金,是我辛辛苦苦把架子搭好。她们现在是见到瓜熟蒂落,硬要借着津多殿不在近幾,把我架空。 好处她们拿,出了事我这个负责人背锅,天下岂能有这般好事? 你说得不错,斯波忠基金有钱。她们暂时还知道轻重,伸手不够狠,窟窿不够深。一万石糙米的年金,斯波忠基金还出得起。 可我的姐姐呀,我不得不为将来打算呐。 斯波家以后的领地会扩张,编制会增长,向斯波忠基金索求的年金不但不会变少,只会越来越多。 而斯波忠基金内部的这些人,她们的胆子也会跟着越来越大,越来越贪,总有一天能把我给害死! 我必须冒一点风险,趁早把这层窗户纸捅破,让津多殿发现其中的问题,才好保全自己。” 石田三成对自己的姐姐也没有隐瞒什么,坦白得很。 石田正澄叹了一声。 “你也不容易呀。” 石田三成看了眼姐姐,有些幽怨道。 “石田家现在跟着北近江浅井家,母亲不愿给我太多帮助,以免引起浅井家的忌惮,我可以理解。 我的推荐人藤堂虎高死了,她女儿宁可藤堂领向浅井家交兵粮役,也不愿意融入斯波领,我在斯波家中没有一个利益相关的盟友。 我孤立无援,靠不住家人,找不到盟友,不冒险玩点手段,迟早会被那些王八蛋坑死!” 石田正澄点点头,说道。 “事已至此,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石田三成摇摇头,说道。 “什么都不需要做。 高田雪乃可不是善茬,她姐姐高田阳乃对斯波忠基金的问题更是清清楚楚,有些人注定是要死的。 我本本分分做事,又没有乱伸手,我怕什么?你我就在岸上好好站着,看这驻地中能活下来几个。” 石田正澄哆嗦了一下,下意识侧头看向拉门,就像是看到了门外的中庭内,头颅满地,血流成河。 ——— 有人欢喜有人愁。 石田三成暗自欣喜,终于有人来帮自己排除异己。堺港这边,高田姐妹也在室内争论。 高田阳乃怒道。 “你都病成这样了,主君还让你去做这等事,我不同意。 我要你立即上书主君,拒绝此事,请主君另外派人前来,清查斯波忠基金。” 高田雪乃冷声道。 “我的身体已经废了,怎么养都是这样子。能以此残躯为主君做些事,我很高兴。” 阳乃急眼了,虽然室内只有姐妹两人,她还是回望一眼门外,压低了声音说话。 “你知道这其中的水有多深?” 雪乃冷静道。 “所以,主君相信我,他需要我去。” 阳乃气急败坏。 “他这是偏心! 蒲生氏乡,井伊直政,那些个同心众的负责人为什么不回来查?让你一个半残之人负责此事,这算什么道理? 雪乃,你我姐妹出身贫贱,是主君私下把我们提拔为谱代,才有了我们今日的丰衣足食。 你知恩,你爱他。我也知恩,我何尝不是爱他呢。但你也要考虑考虑,我们高田家的处境。 我们没有接受过正规武家教育,我从商,你练剑,即便有主君宠幸,在那些武家眼中,你我也只是不务正业的幸臣。 你我名下一共才两千石,去掉主君青睐,不过是千石地头身份。 你如今身体残破,又丢了目付首领之位,只剩下我苦苦支撑,做事更要谨慎。” 雪乃看了眼姐姐,说道。 “从来就没有高田家,只有被主君从灭门中救出来的阳乃雪乃。” 阳乃一窒,看着双目纯粹的雪乃,叹了一声。 “以前没有,但现在,主君说我们是高田,我们便是。 你我就是高田之祖,我会让我们的家业兴旺,子孙延绵。” 雪乃冷不丁一句。 “你只是想和主君睡觉,你下流。” 阳乃恼羞成怒道。 “那还不是你推我进屋的嘛!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高高在上的姬武士大人,凭什么她们可以入赘,我就不能争一争啊! 雪乃,听我一句劝,上书主君,说你身体不适,请他另择人手清查斯波忠基金。” 雪乃盯着阳乃不说话,半晌,忽然问道。 “姐姐,你是否也陷入其中?” 阳乃目光一凝,怒道。 “你也太看不起你姐姐我了,几条野狗抢些残羹剩饭,哪能入得了我的眼? 北陆道商路在我控制之下,石田三成想要多分一杯羹,还得看我的脸色心情,何况她麾下那些不安分的蠢货。” 雪乃点头道。 “那就好,免得我为难。” 阳乃气结道。 “怎么?我要是掺合进去,你就真准备连我一起办了?” 雪乃摇摇头,看她一脸淡漠,阳乃心情更坏,赌气道。 “我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哪天我与主君掉河里,我看你会救谁!” 雪乃下意识说道。 “当然是救主君。”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阳乃听得还是横眉倒竖,眼看就要发飙。 雪乃又补了一句。 “姐姐你会游泳。” 阳乃一股火气顿时泄了,无奈耷拉肩膀,她是真拿雪乃没办法。 雪乃真诚说道。 “就算姐姐真的陷在其中,我也一定会把你摘出来,嗯,不告诉主君。大不了我日后对主君再好一点,补偿他。” 见雪乃说得一脸认真,阳乃心底涌起一阵暖流。这是她相依为命的亲妹妹,相知相守。 明知道雪乃是在刻意说好话,软化自己的态度,但阳乃还是忍不住被压倒,让雪乃拿捏得死死的。 阳乃吐槽道。 “你对他已经是掏心掏肺,还能怎么再好?” 雪乃肃然问道。 “姐姐,斯波忠基金中间的问题真的那么严重?连你都讳莫如深,不想掺合。 是谁被牵扯进去了?尼子胜久?明智光秀?前田利益?还是别的人?” 阳乃瞅了她一眼,说道。 “别试探我,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家中各派的领袖不至于如此,主君这么重视斯波忠基金,谁会犯傻去掀这块逆鳞? 可问题是,她们管的住自己,却管不住手下人。” 雪乃眼神闪烁。 “下克上?” 阳乃点点头。 “北陆道商路是个挖不尽的大金矿,斯波家是商路的建立者,本就该分到最肥的一块肉。 一般的武家大名得到这么大一笔收入,要么用于充实军备,要么收买高阶武家,扩张势力。 可我们这位主君呢,他建立了斯波忠基金,要把所有赚的钱粮变成福利,分给中下层的姬武士。 别看六石糙米少,这可是不负担兵粮役的纯收入,即便知行百石的中层姬武士,一年也很难存下三五石来。 武家认同奉公恩赏,君臣之间的交易是有舍有得。斯波忠基金这不求回报的年金,是武家天下五百年都没有过的天大恩赐。 原本大家还有疑虑,认为主君不一定会来真的。可两次年金发完,谁都不会再怀疑主君与斯波家姬武士共享富贵的决心。” 正文 第1324章为君杀人者 高田阳乃不屑得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石田三成被主君从关东带回来,身边没有人用,斯波忠基金的建立时间又紧张,她不得不接受近幾斯波领的人员协助。 这些人眼看斯波忠基金成型,日进斗金,就动了歪心思,搞出一套排斥人的手段,以忠诚为由,只允许斯波编制内姬武士参与运作。 明智光秀因为先代被弑,遭到主君打压,她这一派没敢出来争。 我麾下能有斯波编制的姬武士,也是今井宗久这样的大商人。她们跟着我在北陆道商路吃肉,看不上斯波忠基金那点残羹剩饭。 石田三成本身就是后进之臣,她刚从近江招来帮忙的同乡,更不可能有斯波编制。 可笑她这个主管斯波忠基金的负责人,手下亲信却成了一群临时工,被先占位的人刻意排斥在外。” 雪乃冷声道。 “所以,真正吃到肉的,是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的麾下姬武士?” 阳乃见她听得认真,知道她还想着去清查,叹了一声,继续说。 “原有的北大和众与伊贺众,青壮姬武士跟着岛胜猛去了关东开疆拓土,留下的老弱病残哪有能力搞事,自是尼子前田两伙人在折腾。 你想想,近幾斯波领建立才几年,主君游走关东近幾,领地事务大多是甩手丢给各地重臣自治。 为了迅速掌控领地,尼子胜久从西国招募沦为浪人的尼子家旧部,前田利益的母亲前田利久连哄带骗将尾张老乡拉过来帮忙。 领地初建,这些人一开始还算老实,可时间长了,眼看着日子越来越好过,歪心思自然越来越多。 你说下克上,对也不对。 说她们下克上吧?这些人是真心跟着斯波家混口饭吃。 但她们又不满意主君把斯波忠基金这么大一块肥肉分给底层姬武士。她们自诩为斯波家骨干,自然想要吃最肥美的一口。 说她们不是下克上吧?武家历来短视贪婪,挖斯波家基石的事,她们干的是一点顾忌都没有。 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未必清楚斯波忠基金发生了什么事,最明白的人是我和石田三成,我们才是负责北陆道商路和斯波忠基金的人。 我不让你掺合这事,是因为这些人牵连太广,在基金斯波领中的亲朋好友连成一片,杀了一个,得罪一群。 别看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位高权重,主君英明神武,其实都是在替下面的蠢人背锅。 事情迟早会被捅出来,但谁去捅开这层窗户纸,却是要惹得一身麻烦。 武家没有利害关系的时候,可以彬彬有礼,温良恭俭让。 真有了利益冲突,翻脸就拔刀,最多杀了你之后,给你鞠个躬,算是尊重你比她高的身份。 我气主君,是因为他感觉不对劲,却不肯派同心众前来查,保着蒲生井伊那些人。 可他护着同心众,又把你我姐妹推出来得罪人,在他心中,你我还不如同心众这些后来者重要吗? 石田三成自己都不肯出来清理门户,就是害怕得罪太多人,一定要用不拨款的无赖办法提醒主君。 雪乃,你要听我的话,这件事与你我无关,我们何必趟这浑水。” 雪乃点点头,自言自语道。 “原来是尼子前田两家姬武士在贪,我明白了。” 阳乃忍不住暴躁,怒道。 “你就不肯听话!” 雪乃认真得看着姐姐,说道。 “斯波忠基金很重要,主君信不过别人。他愿意信我,我便去做。” 雪乃坚定的目光,让阳乃下意识撇开视线,自惭形秽。 阳乃行商道,做事计较得失,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她永远无法做到像雪乃这样子,一心一意,一往无前。 雪乃上前握住阳乃的手,缓缓说道。 “姐姐,再与我说说,我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阳乃看着她,一把甩开她的手,恼怒重复道。 “你就从来不肯听话!” 叹了一口气,阳乃继续说道。 “斯波忠基金不缺钱,即便现在有人已经在中饱私囊,但这些人才刚刚开始动手,胆子还不够大。 这一年,斯波忠基金的收益是超预期的。 石田三成如果愿意掏钱,三地斯波领加起来一年一万石糙米,她的手缝松一松,就足够支撑增量。 尾张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并不知道斯波忠基金的猫腻,她们只是不愿意让近幾斯波领吃独食,想要早些分一杯羹。 不患贫,患不均。四石六石无所谓,要的是同等待遇的公平。 近幾斯波领这边,是底层姬武士得陇望蜀,撺掇起来要求涨年金到六石。尼子胜久肯上书,可能是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她要是知道,应该不会跟着起哄,让石田三成把这件事捅到了主君面前,给自己惹麻烦。 尼子胜久也罢,前田利益也罢,她们当初招人太急,这会儿已经控制不住近幾斯波领的西国派与尾张派。 西国派有尼子胜久这个受信任的近幾斯波领代官,又有山中幸盛这个受宠的关东侍所执事,势力最大。 尾张派虽然不如西国派嚣张,但伊贺前田家掌管近幾斯波领军事,与尾张斯波领代官前田利家又是近亲。 虽然前田利益与前田利家关系不亲密,但她母亲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却是姐妹情深,互为援手。 现在的近幾斯波领,就属这两派人最风光。主君要把斯波忠基金做成所有斯波姬武士的福利机构,她们也最为不满。 *命还要讲究先来后到,当狗也得分个三六九等。让她们与底下村落的地头地侍平起平坐,接受同一份福利,岂不是遭了天大的委屈? 她们不敢反驳主君,那么就伸手在斯波忠基金,为自己的劳苦功高,捞一点浮财。 反正斯波忠基金的负责人是石田三成,日后出了纰漏,也是石田三成责任最重,最是倒霉。 实在躲不过去,她们推几个人出来切腹谢罪就是,难道主君还能把西国派尾张派全杀了不成? 就因为这个道理,将石田三成给逼急了。但她又担心把人得罪光,自己会被人报复失去斯波忠基金的管理权,所以才玩了这一出。 西国派尾张派当然愿意出钱平事,反正斯波忠基金家大业大,多几千贯算什么。但石田三成咬着牙不松口,说不符合规矩,不放款。 近幾,尾张,关东三地斯波领之间的利益摆不平,最后闹到主君案前,把这件事彻底搞大了。” 雪乃听得有点懵。 她对这些复杂的政治关系缺乏兴趣,她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让主君满意。 “我该怎么做,才能抓住这些人的尾巴,迅速解决掉这件事。” 阳乃意外看了眼雪乃,这家伙虽然对整件事听得一知半解,但却牢牢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斯波忠基金对义银,对斯波家太过重要,这件事必须赶在春季北陆道港口化冻通航之前解决,才不会耽误明年的赚钱大计。 要是耽误了明年的营收,影响了斯波忠基金的正常运转和年金发放,再被有心人暗中煽动,倒打一耙,清查一事多半要和稀泥。 阳乃见雪乃坚持要做,也只能帮到底,姐妹一体,她还能咋办? 她说道。 “这些人不通商务,只是借着斯波忠基金的特殊背景压人,手段简单粗暴,很容易抓住把柄。 斯波忠基金是斯波家的家企,维持家业稳定的核心利益,家之重器。即便这些人不懂商业,胡乱指挥,别人也只能捏着鼻子伺候。 北陆道商路在我掌控之内,她们做了些什么,我很清楚。 其一,霸占定价权。 斯波忠基金只做最值钱的买卖,例如布匹一类,天朝来的蜀锦,苏织,华亭棉,都是斯波忠基金先吃大头。 小门小户没有多少货,只能跟着斯波忠基金的价格走,若是不听话,随便往市面上砸点货,就能让人血本无归。 她们既然掌握了定价权,还怕赚不到差价吗? 其二,虚报耗损。 例如布匹运输,受潮,损坏,路上总有损失。买回来的年金糙米,路上要人吃马嚼,存放粮仓会遇到鼠患霉变。 耗损是多是少,也就自己心里最清楚。 其三,抬高管理费。 虽然北陆道商路是斯波家主导,但沿途的各家都有分一杯羹,合作共赢。 关卡,港口,各地打点,出差费用。各项支出是她们自己人报账,自己人结算,自然不会自己为难自己。” 雪乃皱眉道。 “她们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人去查吗?” 阳乃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笑。 “她们可是代表斯波家,谁敢查她们?谁会查她们?即便是我这个北陆道商路的掌控者,也不愿意得罪同僚。 她们甚至连账目都做不平,不是没这个能力,而是各自在上下其手,缺一个带头的做统一账,翻来覆去闹得井伊直政这小丫头发怒。 都是斯波编制内的武家,一个锅里捞食的关系。石田三成自己管不好,我也不好越俎代庖,除非她们做得太过分,才警告一下。 再说了,她们都是武家,谁也没干过商务,全是摸着石头过河。 即便不小心摸错,造成了一点无心之失,难道还要重罚不成?这不是让勤勉忠谨的家臣们寒心吗? 要不是主君下令清查,这些人少说还能混个几年,最后窟窿大了,自然有高个子的大佬去顶。 她们最多是无能之罪,丢几个人出来切腹谢罪就好。如果西国派尾张派真心要保,也许只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 毕竟,斯波家业还得靠这些家臣帮衬,难道真把她们全杀了,谁来为主君干活?” 雪乃点头道。 “我明白了,那我该从哪里入手,才好把她们一网打尽?” 阳乃冷声道。 “你真要对付她们,其实很简单。主君许你全权,可以调动柳生组,保密组,新选组。 柳生组是目付,镇压领内。保密组是忍众,刺探情报。 拿着斯波忠基金的人员名单,让两组人马分别去查一下她们最近的生活情况和家庭财产,两相比较,防止串联包庇。 然后把这一年忽然出现大量来历不明财产的人,全部抓起来审,说不清楚的人便是参与者。” 雪乃点点头,站起来往外走。阳乃看着她决然的背影,说道。 “雪乃,这些人明明很容易抓出来,但我与石田三成却始终容忍,等着别人来收拾她们,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主君提出福利体系,愿意与斯波家姬武士共富贵。这让所有斯波家姬武士为之振奋,但分配方案本身,却无法让所有人满意。 主君要的是雨露均沾,要的是上下同心。可是许多中高层武家觉得自己出力多,凭什么和村落的地头地侍一起分? 乱世之中金贱米贵,大好的糙米送给底下的泥腿子,真是糟蹋粮食。主君要拉拢就拉拢有功之臣,下面那些耗材管她们死活。 在斯波家中的中上层,有这种想法的比比皆是,只是斯波忠基金那些人近水楼台,才被抓了现行。 斯波家现在是家大业大,各有各的想法。主君英明神武,谁都不敢反对他的决策,但总有些人自作聪明,搞些小动作。 你要明白,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事得学会装糊涂。你要去清查,我拦不住,但我希望你考虑好尺度再下手,不要把同僚都得罪完了。 毕竟我们合作的相处的都是同僚,不是下面那些耗材,我不希望高田家以后在斯波家中寸步难行。” 高田雪乃走到拉门前,回头说道。 “姐姐,你说的太深奥,我听不懂。就和以前那样,听从主君的命令不好吗? 谁让感到主君不痛快,就让她们永远消失,多么简单的道理。” 说完,雪乃左右推开拉门。 室内的四角放着火盆,温暖如春。拉门外却是寒风凛冽,扑面而来。 阳乃一个哆嗦,赶紧起身将一件外衣披在雪乃身上,埋怨道。 “知道自己的身体弱,也不当心点,别受凉了。” 雪乃拍拍她的手,笑道。 “姐姐,你太多虑了。其实事情没那么复杂,交给我吧。” 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外衣,雪乃走下台阶,对正在树下挥剑的立华奏喊道。 “走了!” 立华奏回头看她,冷声道。 “还有九十七下。” “今天不练了。” “不练也可以吃饭吗?” “嗯,吃了饭,我们出门去。” “去哪里?” “去找近藤勇,然后一起去多闻山城。” 立华奏愣了一下。 “离开堺港吗?去那个多闻山城做什么?” 雪乃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杀人。” 正文 第1325章前田母女情 阳乃忧心忡忡,她最清楚雪乃的性子,这一去定是要杀得流血漂杵。 雪乃是纯粹的剑客,做事勇往直前,直达目的,可阳乃却不能像她这般豁达。 阳乃心中不免幽怨。 主君啊主君,你到底还在不在乎我们姐妹?这种得罪人的事硬是丢给我们来做,让高田一系以后怎么在斯波家中厮混呢? 阳乃从商日久,虽然商务诸事天赋异禀,但对武家政治的本质还是浅薄了三分。 在她看来,以和为贵,利益拉拢,才是长久之道。可武家以暴力镇压天下,持强凌弱才是本性。 她担心西国派尾张派会记恨高田家,却忘了谁才是真正的强者。正如雪乃所言,和以前一样听主君的话,不就好了吗? 古语有云,以卵击石,自不量力。那么谁是卵?谁是石?谁才应该感到害怕? ——— 伊贺国,上野城。 上野城乃是前田利益集中近幾斯波领的人力物力筑成居城,亦是伊贺国内最重要的军镇。 伊贺盆地四通八达,连接山城,近江,伊势,大和四国,盆地四周山脉众多,易守难攻,地理险要,拥有极高的军事价值。 斯波义银拿下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将前田利益封在伊贺国。随后他远走关东,近幾斯波领的军事大权便掌控在前田利益手中。 上野城筑成之后,就成为近幾斯波领最重要的军事重镇,始终威胁着南近江六角家。 此时的六角家已经败落,织田家占据北伊势,南近江,上野城对近幾斯波领的重要性不降反增。 上野城内居馆之中,前田利益与几个文化人唱和,正在兴头上。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几人回头,只看见前田利久一脸阴沉站在门廊上。 文化人们惴惴不安看向前田利益,她笑着甩甩手,几人如释重负,纷纷行礼告退。 等人都走了,前田利久才缓缓走进房间,前田利益起身笑道。 “母亲,你怎么有空过来?这几天不是正在忙吗?” 前田利久两眼一翻,骂道。 “你还知道我在忙? 你这家督当得舒服,家里的事都甩给我,自己逍遥自在。听说你还偷偷换装去了京都,参加连歌大会,技惊四座呀。 好好的武家大名不知体面,怎么?准备出奔去当浪人,做个放浪形骸的倾奇者?” 前田利益上前搂住母亲,笑嘻嘻说道。 “母亲莫要生气,先坐下来,女儿给你斟茶道歉。” 对这个厚脸皮的养女,前田利久也是没得办法,哼哼两声,还是被她拽着坐下。 看着前田利益斟茶递水的动作,前田利久忽然问道。 “高田雪乃受命清查斯波忠基金之事,你知不知道?” 前田利益的动作顿了一顿,笑道。 “母亲知道的,我平日里忙于军务,偶尔空闲也是与文化人来往。 我们自己的家政都是交给您处理,近幾斯波领的内政商务之事,我更是很少掺合。” 接过前田利益恭恭敬敬递过来的茶水,前田利久顺手放在案上,双目紧盯着女儿的脸,说道。 “不要避重就轻,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那些人都是我从尾张国带过来的亲朋故旧,虽然做事有些失当,但毕竟是我们的自己人。” 前田利益见混不过去,沉默半晌,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她吐出一口气,说道。 “就因为她们是您带回来的人,也曾经为伊贺前田家立过功,我才容忍她们到现在。 可她们呢?自持有功之臣,先是把手伸进军备,让我打断了这条路,又求着您去斯波忠基金做事。 您觉得,她们能在那边做出什么好事?狗改不了吃s的东西,果然是变本加厉,这是想拖着伊贺前田家一起去死呀。” 前田利久摇摇头,说道。 “毕竟是尾张来的自己人,又都是有才能的精英,自视甚高。 你现在是一方大名,要有容人之量,且用她们的长处,包容她们的短处。” 前田利益说道。 “您从尾张带来的,又不只是她们这些人。 在军中做事的,只要用心奉公,我哪个不是恩赏给足?可曾亏待了我们的自己人? 那些人以前敢对我的军备动歪脑筋,现在竟敢对斯波忠基金下手,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前田利久叹了一声。 “所以,你就要弄死她们? 你可知道,她们都是精通算术的奉行,这样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我现在手里也不多。 我好不容易把她们安排进斯波忠基金,未来好帮你增添助力。” 前田利益冷酷道。 “那是她们自己找死。 您也知道,近幾斯波领的常备都在我手中掌握,我最清楚基层姬武士的心思。 主君建立斯波忠基金,以年金福利拉拢人心,军中武家无不是感恩戴德。 一支备队要作战,至少得有三五十名姬武士为骨干。军中可不只是我前田家的姬武士在做事,近幾斯波领各家的人都有。 您安排进斯波忠基金的那些人,说是未来能帮衬上我。 可您有没有想过,她们在那里中饱私囊,动了大家的年金,这是坏了我在军中的威望。 若是不能趁早把这件事捅破,与这些人切割干净,我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 我尾张派的人贪墨福利,未来若是斯波忠基金亏空,发不出年金来,我都怕在战场上被人身后放冷箭。 母亲,您也是带兵打过仗的,姬武士哪有温良之辈?我怎么能不慎重?” 前田利久皱眉道。 “你到底做了什么?” 前田利益笑道。 “没什么,就是推一把尼子胜久而已。 今年的两次年金,每次两石。军中基层都有斯波编制,家里人吃饱喝足,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我派人暗中鼓动,让姬武士们写信回家,大家一起恳请主君早些发放宣布过的六石年金。尼子胜久熬不过民意滔滔,只能上书请示。” 前田利久怒道。 “你这是裹挟!你这是煽动!要是让主君知道了,那可如何是好!” 前田利益笑了笑。 “母亲,你也太小看我了。 近幾斯波领的军事大权在我手中几年,常备军势早已被我控制。 暗中动些手脚,没有人看得出来。即便有人看出来串联,也查不到我头上。” 前田利久看着自信的前田利益,一时说不出话来。 当年的两前田分家,荒子城前田家被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拆了个底朝天,气得母亲前田利昌胸闷,狠骂这两个女儿吃里扒外。 荒子城前田家是下尾张四郡的老武家,亲朋好友众多。前田利久与前田利家除了分走家中姬武士,还分掉了四郡人脉。 前田利久鼓动海西郡海东郡武家,前往近幾斯波领建立伊贺前田家。前田利家挖走了爱知郡知多郡亲近武家,建立尾张斯波领雏形。 下尾张四郡武家,可谓是斯波家中两前田家的基本盘。 伊贺前田家被斯波义银赋予重任,前田利益掌控近幾斯波领军事,前田利久负责家政内务,母女分工合作,家业很是兴旺。 但这一年,两人渐渐有了些分歧。 斯波义银回归近幾的上洛之战,前田利益没有参与。之后斯波家战略转向,开始韬光养晦。幕府主导的摄津攻略,她又没法参与。 前田利久主导家政,倒是借着斯波忠基金的兴起,塞了不少人进入近幾斯波领的行政体系。 两相比较,让前田利益甚是烦躁。而跟前田利久来到伊贺国的尾张派武家,也是分属内政与军事,分别跟着前田利久与前田利益。 这会儿,前田利久的人在斯波忠基金瞎搞,前田利益担心影响会自己在军方的威望,便暗中使劲。 前田利久难免有些伤心,她叹道。 “你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我是管的太宽,从此以后,你就自己拿主意吧。”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 前田利益见母亲情绪不对,赶紧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喊道。 “母亲,我知道错了!” 前田利久一把甩开她,指着她的鼻子骂道。 “你哪里是知道错了,你原本就准备瞒着我弄死她们,对不对? 上书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你怎么知道上书就能捅破这层窗户纸?你与石田三成有默契,里应外合杀我的人!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对她们起了杀心,而是你与外人合谋却瞒着我。你若是信不过我,我出奔便是,何必做这些事来寒碜我? 你我母女一心,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却一直将你视为骨肉孩儿!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这次贸然下手,是为你在军中的威望考虑,更是想对尼子胜久捅刀子! 尼子胜久被主君委以重任,担当近幾斯波领代官,代理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斯波料所。 你是担心她势力太盛,挡了你的入赘之路,这才要掀开斯波忠基金的丑闻,泼她一身脏水。 你的势力主要在军中,斯波忠基金出事,动摇不了你的根基。 可西国派控制着近幾斯波领内政,斯波忠基金一旦出事,这些协助做事的奉行都来自近幾斯波领,大半又是尼子胜久手下的西国派。 尼子胜久身为近幾斯波领代官,她是难辞其咎,必然要伤筋动骨一番。 你是想牺牲我的人,解除你在军中的隐患,顺便坑一把尼子胜久,好一招一石二鸟之计呀!” 被母亲一语道破自己的小心思,前田利益顿时面红耳赤,这才是她瞒着母亲的关键原因。 虽然那些贪婪之徒死有余辜,可前田利益这么做,也实在是对不起爱护自己的母亲。 前田利益这一生,洒脱如游戏人间。只是一物降一物,她唯一看不开的,便是对斯波义银的感情。 若是放在义银前世,她就是坑爹坑妈坑自己的恋爱脑。好端端一个才貌双绝的姬武士,遇到义银相关的事,瞬间就变傻x了。 前田利益抓回被母亲甩开的衣袖,死死不肯松手,一脸可怜巴巴的哀求之色。 前田利久见女儿不再否认,更是悲愤寒心,她几下用力都甩不开女儿抓着的衣袖,最后竟是滋啦一声,衣袖被扯成两半。 前田利益丢开手中半截衣袖,跪在母亲面前,抱着母亲的腿,哭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母亲,请您原谅我!” 见她流泪满面,前田利家也是垂泪叹息。 “我本以为你我母女相依为命,情深义重不同于其他武家,不会有争权夺利,骨肉相残的惨事发生。 利益,你太让我失望了。” 前田利益更咽道。 “不瞒母亲,我这些天也是寝食难安,辗转难眠。周庄梦蝶之际,亦是另一段人生。 梦中,您把家督之位让给了前田利家,你我出仕于她。我将您侍奉离世,便游走天下,当一个无拘无束的倾奇者,好不痛快。 晚年旅居关东,百骑破万军,战后下田务农,自得其乐。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可那个梦里,没有他呀! 我永远忘不了,他去找前田利家求学,我在树上初见他的样子。他是那么独特的少年,就像黑暗中的光,让人一见便挪不来眼。 我整整身上的红衣,用树上的柿子掷他,随他归家,出仕于他,跟他上洛,并肩血战,誓要与他同生共死! 我的一生,都被他改变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他! 足利义辉妄图强娶他,我就对京都事变视而不见,让足利义辉死在二条城。 他怨我乱来,宁可把近幾斯波领的大权交给尼子胜久,也不愿意再相信我! 眼看着尼子胜久后来居上,我却再难施展才华,守在这里看别人奉公恩赏,自己默默腐朽。 母亲,我觉得我快要憋疯了。 我昏了头,犯了错。但我真的很爱您,尊敬您,请您一定要相信我,请不要弃我而去! 母亲,我知错了!” 前田利久望着泣不成声的前田利益,摸着她的脸颊,也是老泪纵横。 “痴女,痴女,你真是魔障了。 前田利家是你四婶,你怎么能直呼其名,罔顾礼仪。先代将军是三好三人众所害,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胡言乱语。 罢了罢了,擦干眼泪坐好。你我好好合计合计,把这一关先过了再说。” 正文 第1326章捅自己一刀 前田利益小心翼翼看向前田利久,问道。 “母亲,你允许我弄死她们?” 前田利久白了她一眼,说道。 “事到如今,我又能怎么办呢? 你是我女儿,她们却是一群被贪心蒙了眼的蠢货,迟早要害死我们伊贺前田家。 亲疏有别,我管她们去死。 既然盖子已经揭了,就得把收尾工作做好,别闹得引火烧身,让伊贺前田家跟着灰头土脸。 高田雪乃你也认识,那妮子脑子里只有津多殿,从来就不讲什么人情世故,这种实心眼最是难缠。 若是哪里不小心让她查出问题,抓住把柄,上书报到津多殿那边,你这番心血岂不是要白费? 我来安排后续,让这些人的家族自己去找她们谈清楚。人就算要死,污水也得往尼子胜久身上泼,不能溅着我们半分。” 前田利益见母亲思索着帮自己擦p股,惭愧低头,问道。 “她们会听?尼子胜久能认?” 前田利家冷笑一声,从慈母变回了冷酷的掌权者。 “她们注定要死,但她们的家人还得跟着我吃饭,自然要听话。 尼子胜久身为近幾斯波领代官,支援斯波忠基金的事都是她一手联系操办。 天朝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把好好的精英人才交到她手里,她的人竟然带着我的人贪污,搞得如此腐败。 这会儿全要问罪,真是让我痛心疾首,我还得找她要个交代呢!” 前田利益听得目瞪口呆,都忘了抹眼泪,自己果然还是太年轻,比不上母亲老辣黑厚。 前田利久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说道。 “都是成年姬武士了,还哭得和个孩子一样,也不嫌丢人。 我早就和你说过,你已是万石大名,方方面面都要顾及周详,不能由着性子胡来。 我老了,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遇事多长点心!” 前田利益望着她。 “母亲,你一定要长命百岁。” 前田利久翻了个白眼。 “不被你气死就不错了,津多殿那是千年不得一见的武家男儿,神仙般的人物。 你要是哪天断了这份痴心妄想,好好找个名门公子,延续伊贺前田家的子嗣,我就真放心了。” 前田利益好像忽然想起一事,往外走去。 “母亲,我刚从军中带回一匹好马,牵来给您瞧瞧。是商队从木曾谷买回来孝敬我的,可真是一匹好马呀。” 前田利久见她如此直愣愣的装傻,恨得牙痒痒,骂了一声。 “孽女,迟早被你气死!” 前田利益嘻嘻一笑,耸耸肩,装作没听到这话。 母女两人仿佛忘了之前的碰撞,其乐融融。至于为了两人的感情而牺牲的那些人,又有谁在乎。 ——— 郡山城,天守阁。 尼子胜久叹了口气,说道。 “我在乎她们,但她们有在乎过我吗?但凡她们能为我考虑一下,就不至于这么肆无忌惮。” 室内只有两人,坐在尼子胜久对面的是立原久纲,算起辈分,乃是山中幸盛之姨母。 就是她响应尼子胜久的号召,联络尼子残党前来近幾斯波领投效,希望有一日能聚集力量重返西国,复兴尼子家。 她叹道。 “尼子十旗死的死,降的降,忠于主家,誓死追随的姬武士,已经不多了。 这一次,又有那么些人陷了进去,只怕会挫伤大家复兴尼子家的士气。” 尼子胜久无奈摇头。 尼子家内部也是分派别的,尼子血脉组成的新宫党一派因为内斗,被家督剿灭重组,尼子胜久便是新宫党逃过一劫的遗孤。 山中幸盛则是尼子家的家臣出身,代表着尼子家臣团,属于主家的一部分。 而尼子十旗是拥护尼子家统治的国众豪族,这些人大半在与毛利家的战斗中降伏,剩下不多忠于尼子家的姬武士,被驱逐沦为浪人。 立原久纲虽然出身尼子家臣,此时却是代表着尼子十旗残党的利益说话。 新宫党,尼子主家,尼子十旗之间矛盾不小,原本应该走不到一起。 毛利家就是利用了尼子家的内斗,智谋百出,以小博大,才掀翻了这家强盛的西国大大名。 可随着尼子家败落,三方都沦为乱世浮萍一般的浪人,当年的恩怨渐渐淡去,复兴尼子家的强烈诉求又让三方走到了一起。 尼子胜久与山中幸盛姐妹情深,新宫党与本家的根源一致,一笔写不出两个尼子,尼子山中一党是西国派的核心力量。 而尼子十旗残党的想法,就相对复杂了。这些人只是被尼子家拉拢的当地豪族,被迫离开家园,亦是站队失败的结果。 尼子家回归西国复兴,她们才能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换而言之,她们就是想借助尼子家之力的还乡团。 武家出仕,求得是利益。 尼子胜久在斯波家混得很不错,甚至有些西国派混到了斯波忠基金这个米缸里。 能不能回西国,她们暂时顾不上了,先把眼前白花花的好处揣进自己兜里再说。 尼子胜久想了想,对立原久纲诚恳说道。 “立原老大人,您虽然现在管着尼子十旗,但您自己是尼子家臣出身。立原家与尼子家同属佐佐木氏庶流,你我才是一体同心的亲族。 许多事,我也不想瞒你。 斯波忠基金这件事,我一开始就很清楚,亦是我推波助澜,主动刺破了这个脓包。” 尼子胜久开诚布公,立原久纲也是一惊,她说道。 “斯波忠基金那边的情况,据说很严重。高田雪乃冷酷无情,柳生组与保密组已经摸清了各人底细,新选组正在照着名单抓人。 我这次来,是希望您能出面缓和,保留我们的几分体面。可照您的意思,这件事您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了? 既然知道此事会让我们元气大伤,您又为什么要装作不知情,配合外人捅自己一刀?” 尼子胜久苦笑道。 “在她人看来,我是位高权重。 三地斯波领,以近幾斯波领最大,足足有二十万石领地。我深受津多殿信赖,全权处理近幾斯波领事务,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事实呢?我是步步惊心,夜夜难寐。明智光秀阴毒,高田阳乃狡猾,前田利益对我忌惮日深。 我虽然被津多殿赋予最高权力,但却不可能事事盯着她们,把手伸进她们管辖的外交,商务,军事等事务。 管的多,得罪同僚。管的少,没事还好,出了事,我却有连带责任。这次斯波忠基金出事,便是如此。 是我愿意去挤压石田三成的管理权?明明是她手里没人,找我借人帮忙。 如今倒好,她管不住这些人,让这些人喧宾夺主,这脏水反而泼到我身上了。 插手去管斯波忠基金,名不正言不顺。不插手,未来闹大了,都是我派去的人在贪污,大半还是我尼子山中一党的西国派。 你说,我该怎么办?” 立原久纲倒吸一口气,想了一想,讪讪道。 “津多殿英明神武,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尼子胜久叹道。 “对于津多殿的为人,我比你更有信心。但明智光秀,前田利益,高田阳乃这些同僚,我却信不过。 先代将军是怎么死的,我比谁都清楚。这些人藏着什么心思,我看得太明白了。 津多殿让我代理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料所,增加我的知行地,是想提高我的权威,方便治理近幾斯波领,但也是把我架在了火上烤。 我的那些同僚们是不讲道理的,她们的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入赘,谁可能挡了她们的道,就是她们的敌人。 尊贵如将军,都能死得不明不白,我算什么东西?尼子家在近幾斯波领看似兴旺,其实隐患不小。 郡山城六千石是津多殿的恩赐,满足了我与山中幸盛复兴尼子家的渴望,作为外样藩独立存在。 斯波领内,这样独立的外样藩只有两处,郡山城与藤堂领。 藤堂虎高一死,她女儿藤堂高虎就态度暧昧,甚至向浅井家缴纳兵粮役,这算什么意思? 津多殿体恤她丧母之痛,没有和她计较,但藤堂领的地位变得模糊,麾下武家甚至没有斯波编制。 我的处境也跟着变得尴尬,外样藩算不算斯波家臣?我的忠心家臣团认不认同? 特别是我们的人一直秉持回归西国的志向,高喊复兴尼子的口号,这是斯波家上下都知道的事,更让有些人暗中造谣我心思不纯。 流言蜚语中伤于我,我清者自清,倒也不怕。可斯波忠基金是斯波家的福利机构,年金发放干系全体斯波家姬武士的利益。 若是斯波忠基金因我而亏空,千妇所指之下,即便津多殿信我保我,我又有何颜面继续苟活于世? 与其等事情闹到不可收拾,逼我入绝境。不如借着石田三成的不满,把这件事尽快捅破。 趁现在的窟窿还小,这份罪过我还背得起,赶紧把隐患解决掉。” 立原久纲点点头,无奈道。 “您亦是不容易,只可惜这一下,我们怕是要元气大伤了。” 尼子胜久摇头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是损失一些不知轻重的尼子十旗残部,就可以让前田利益那些人安心一些,让津多殿少给我加点担子,我亦是感激不尽了。 我们的未来在西国,以津多殿的英武,终有一日,斯波家的目光会投向西国,我们终是要回家的。 立原老大人,不要计较眼前的一时得失,想想故乡的土地,故乡的风景,我们的目标从未改变。 谨守本分,忠于君上。有朝一日,我们一定能杀回西国,从毛利家手中夺回我们的家园。” 借着捅破贪污丑闻自污,自捅一刀,削弱同僚的敌意,减少自己的负担,便是尼子胜久的目的。 但她也不能凉了尼子旧党的人心,即便只是外围的尼子十旗残部,她牺牲自己人的做法也需要有足以说服人的理由。 一则,这些人自寻死路,伸了不该伸的手。二则,尼子家有远大的理想需要实现,大家才能继续团结,不会起了兔死狐悲之心。 于公于私,尼子胜久的解释都交代得过去。 立原久纲叹了一声,伏地叩首道。 “实在是很抱歉,我没能约束好她们,给您添麻烦了。 您说得对,为了夺回我们的家园,我们需要努力向津多殿证明自己的忠诚,更不应该侵犯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利益。 不论尼子家是外样,还是家臣,津多殿的恩德我们都应谨记在心,任君驱使。” 尼子胜久点头道。 “借着这次机会,我会上书恳请削去郡山城的恩典,请津多殿明确把尼子家并入家臣行列,把这个外样藩的隐患彻底去掉。 从此以后,尼子家便是斯波家的家臣,再无独立倾向为人诟病。 至于那些乱伸手的人,让高田雪乃去处置吧,我不插手。” 尼子胜久的话等于是宣判了这些人死刑,但已经被她说服的立原久纲亦是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 多闻山城,斯波忠基金驻地。 庭院中,跪坐着一群姬武士。在她们周围,穿着山形羽织,背靠诚字旗的剑客肃立,正盯着她们。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庭院一角几个仆役正一脸麻木得用水冲洗地面,然后趴在地上,用粗布一点点刷去血渍。 半晌,庭院正对的中厅拉开门,近藤勇走了出来。 她走到一名跪坐在庭中的姬武士面前,那名姬武士昂首挺胸直背看着她,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 近藤勇语气冷漠,大声喊道。 “牛尾任三娘贪污家帑,危害斯波家利益,驳回切腹请求!斩首!” 近藤勇眼前跪坐的姬武士眼中透出绝望,却不敢反抗。她对着近藤勇鞠躬感谢之后,朝着关东方向伏地叩首,大喊道。 “津多殿,板载!” 两名新选组的剑客走上前来,一人对他露出的后颈拔刀一斩,血光冲天而起,人头滚落在地。 另一人捡起头颅,放上展示盘,低头鞠躬,双手过顶,奉于近藤勇身前。 近藤勇看了一眼,点点头。 正文 第1327章背锅侠义银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斩首的剑客架起尸体出去,捧着头颅的剑客走到一角,那里俨然已经堆起十几盘首级,有人在用石灰腌制,以便之后传首不腐。 几名仆役走到斩首的血渍前,用备好的水桶冲刷,然后跪下,小心搓洗地上的卵石。 近藤勇来到另一名跪坐的姬武士面前,那人鞠躬道。 “马来忠清恳请切腹谢罪!” 近藤勇微微鞠躬回礼,转身走入正厅,替她禀告。 正厅内,主位上坐着两位少女。 一者发色乌黑,五官精巧,好似东洋和风瓷娃娃,正坐中央。 一者肤白胜雪,五官立体,盎撒日耳曼的淡瞳铂发,手捧打刀,侍奉在旁。 两人正是高田雪乃与立华奏,立华奏手中捧着的,便是义银京都再赐壬生狼之后,被赋予了先斩后奏之权的三日月宗近。 主位之下,左侧坐着石田三成与她的亲信,还有由比滨结衣等十名从新选组被打发出来的姬武士。 剩下几个没有查出问题的奉行众,亦是心有余悸,一个个低头屏息,忐忑不安。 右侧人少,只有柳生宗矩与百地三太夫这两位协助清查的大佬。 所有人目不斜视,凛然正坐。 近藤勇走入房间,对主位上的高田雪乃鞠躬。 高田雪乃冷声道。 “又有人恳请切腹?” “嗨!” “驳回,后续的人员照名单斩首,皆不许切腹谢罪,无需再报。” 石田三成终于忍不住了,她出列鞠躬,说道。 “请等一下,高田大人。 你已经斩了十一名家中的中高阶武家,是否能考虑一下,允许剩下的人切腹。 这些人虽然罪证确凿,死有余辜,但毕竟是家中精英,即便身怀罪孽,也应该酌情给个体面。” 石田三成是真的慌了。 在她的计划中,这些人最轻也是驱逐,最惨不过是切腹。 自己在斯波忠基金经营日久,也培养了亲信准备接班,不怕耽误正事。拔掉别人的萝卜,自己人占坑,岂不美哉。 可高田雪乃的狠辣,远远超出了她的想像。 二十一名中高阶武家,身份最低的也有百石知行。斯波家崛起没几年,这些人可都是在历次战争中立功受赏的功勋之臣。 高田雪乃竟然连一个体面的切腹谢罪都不肯给她们,硬是要用斩首示众这种极具羞辱性的方式,让这些人的家族跟着蒙羞。 石田三成看得心惊胆战。 她只是想要抓住斯波忠基金的实权,不是想和这二十一人身后的家族结成死仇!高田雪乃不怕事,敢作敢为,可石田三成怕啊! 高田雪乃的目光定在石田三成身上,缓缓说道。 “你是在替她们说情吗?” 她的声音淡淡得就像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可石田三成却是身体一抖,想起蒲生氏乡写信来的警告,紧紧闭上嘴,不再啃声。 雪乃等了半晌,没有等待回答,这才将视线挪走,从座下的一个个姬武士身上扫过去。 目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甚至连柳生宗矩与百地三太夫也感觉如坐针毡。 好一会儿,雪乃清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你们觉得我不懂人情世故,杀伐无度,可你们又好得到哪里去? 主君仁爱,体恤武家辛酸,愿与斯波家姬武士共享家业。你们有心念及这些罪人的颜面,怎么没人念及君上的恩德被污? 这些人,她们竟然要毁了主君的善意,她们竟敢贪墨主君送于斯波家全体武家的财富。 她们是敌人,是我们所有斯波家姬武士的敌人。对于敌人,需要仁慈吗?对敌人报以同情,就是对同僚的残忍,对主君的不忠。 我知道,有许多人在利用这件事为自己牟利。在场的,不在场的,都有。 我希望你们给我听清楚,也把我的话仔细传给身后的那些人。 这些人的首级,将被传阅整个近姿共领,她们的罪行将被公之于众。 斯波忠基金的福利,是主君对所有斯波家武家的恩赐。敢拿斯波忠基金作文章的丑事,没有下次。” 石田三成脸色铁青。 高田雪乃这话是一点都不遮掩,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她们这些近姿共领的重臣在利用主君做工具,争权夺利。 这个罪名,谁抗得起? 但想起蒲生氏乡的警告,石田三成又死死咬着牙,不敢跳起来反驳。 高田雪乃这个人,她真的不讲道理啊。这时候出言反驳,会不会被她直接一刀斩了? 石田三成好不容易拿到了斯波忠基金的实控权,她还想在斯波家继续进步。这时候要是死了,那可死得太冤了,她不敢赌。 高田雪乃呆呆看着石田三成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就好像是个不知深浅的愣头青。 高田阳乃和她说,前田利益与尼子胜久被蒙在鼓里,石田三成也是被迫反击,可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并不是这样。 重臣都是白莲花,坏事全是那二十一个贪婪之徒做的?可能吗? 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利益考虑,站在自己的角度,做出最有利的选择,说着最无辜的话。 雪乃隐隐感觉到,姐姐害怕自己放手杀人,所以隐瞒了些什么。想起远在关东的主君,雪乃不禁鼻子一酸。 都说君王无情,但麾下之人就有情有义了? 当你手握权柄之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你,观察你的一举一动,琢磨你的每一个念头,想着如何利用你,为自己牟利。 即便是雪乃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主君的姐姐,也在毫不犹豫得审时度势,谋求在这次事件中的最佳立场,不肯对雪乃坦言相告。 所有人都说爱他敬他追随他,可事实却是揣摩他觊觎他利用他。 雪乃不喜欢这种感觉,她站出来,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不要太过分了! 当你们以后还要搞什么污七八糟的事,先想想这二十一个首级,先摸摸自己的脖子。想要利用主君,先看一眼我雪乃手中的刀。 雪乃对近藤勇喝道。 “还愣着干嘛!” 近藤勇深深鞠躬。 “非常对不起!我马上就去!” 石田三成鞠躬退回原位,疲惫得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 这个冬天,近姿共领掀起一阵反贪风暴。 高田雪乃手起刀落,斩下二十一颗中高阶武家的人头,传首三地斯波领。 斯波家上下为之震动,底层姬武士拍手叫好,重臣们的请罪上书等不到北陆道海岸化冻,一窝蜂从中山道递到大胡城斯波义银案上。 ――― 啪! 义银狠狠一掌砸在案牍上,把一堆上书砸得东倒西歪,几张纸片缓缓飘落在他脚边的榻榻米上。 “胡闹!” 义银此时万分后悔,自己怎么就把这件事交给雪乃去办了。 原以为有阳乃帮衬,了解底细的雪乃会将这件事处理妥当,震慑住场面,帮自己稳住斯波忠基金这个核心工具。 她可倒好,震慑是震慑住了,还把人都给吓尿了! 井伊直政走上前来,跪在义银案前,捡起榻榻米上的纸张放回案上,说道。 “主君息怒。” 义银叹了一声。 “二十一名百石以上知行的中高阶武家全部斩首,一个切腹的体面都得不到,整个近姿共领都被吓坏了。 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上书请罚,石田三成自责管理失职,高田阳乃自负失察之罪,连柳生宗矩与百地三太夫都跟着上书请罪。 这下,除了在京都看戏的明智光秀,近姿共领重臣全成了罪人。明智光秀一定在京都乐开了花,冷眼旁观看笑话呢! 高田雪乃,你可真是会办事!” 听到义银对雪乃埋怨的口气,井伊直政忍不住替好友辩解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雪乃忠于君事,秉公执法,正是我等姬武士之楷模。” 义银瞪了她一眼,骂道。 “楷模个头!你们都不许学她胡闹!听到没有!” 井伊直政抿着唇不服气,一旁的蒲生氏乡压着她的脑袋,一起鞠躬道。 “谨遵津多殿教诲。” 义银不理蒲生氏乡打的圆场,一肚子火朝着不服气的井伊直政发过去,骂道。 “怎么?觉得不服气? 雪乃秉公执法,我支持。她就算不许那些人切腹,不给她们留体面,我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威胁近姿共领的重臣们!什么叫做拿此事牟利?什么叫做在场的不在场的?她有证据吗?她是在说谁? 现在倒好,一群人争先恐后来向我请罪,这件事怎么收场? 她高田雪乃以为自己是谁?她能够威胁谁?我现在就把话撂在这里,以后一定还会发生这种事! 武家是什么玩意儿?重利轻义,顾小家而忘大义。就算前田利益那些重臣不愿意惹事生非,她们麾下的武家集团能太太平平的? 雪乃指着鼻子威胁所有人,她这是在找死!未来再有人闹出事端来,被牵连的重臣首先就会想到她的威胁,抢先动手就要了她的命!” 义银气得不行,他还有半截话不好说。 能闹出大事的姬武士,多半是和他有过肌肤之亲的重臣。雪乃与这些人掐起来,不论死了谁,义银都心疼。 那可都是他的女人! 到了此时,义银越发后悔,自己怎么会那么自信,把这件事交给雪乃这个实心眼去做? 不错,雪乃的确是忠心耿耿,眼中只有自己这个主君。可她也太忠了,忠得义银都麻爪了。 政治不是这么玩的! 面上笑嘻嘻,底下捅刀子,没把握彻底拔除对方,就不该露出敌意让人提防,这才是合格的政客! 更高一层还有某些伟大的政治家,能够统一思想,统一战线,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雪乃别说是政治家,连一个合格的政客都摸不上边,她就是一个小傻瓜! 身体废了,手掌握不住刀把子,脑子里却依然有一把利刃。这算不算手中无刀,心中有刀? 义银摇摇头,不再联想吐槽。他得想办法帮雪乃擦干净p股,不然迟早会发生自己的女人自相残杀,后宫染血的可怕事情。 井伊直政被义银骂了几句,撇撇嘴,低声说道。 “那些人动了基层姬武士的蛋糕,人品低劣,妄为中高阶武家。” 义银见她还敢回嘴,气不打一出来,冷笑道。 “斯波家复兴才几年?她们当初也是基层姬武士,是靠着奉公恩赏爬上来的中高阶武家。我敢说,她们每个人的功劳,都比你大! 别看基层姬武士饥寒交迫过得惨,你让她们有机会爬上来,又有几个不起贪心的?不贪那是没机会,你以为是因为她们更有道德? 武家又不是公仆,爬上来就是为了作威作福。她们不会念及当初自己是基层姬武士而感同身受,uu看书只会变本加厉补偿自己曾经受过苦。 我建立斯波忠基金,是为了团结基层武家,中高阶武家难免会有所失落。 她们毕竟为斯波家立过功,流过血,怎么愿意与基层同等待遇? 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一起看向义银,目光有些诧异,主君竟然在为这些贪污之徒开脱? 义银也是没办法,他总得先把事情定个性,才好含泪背上锅。 高田雪乃指着鼻子骂重臣们谋私利,中高阶武家人心惶惶。这个锅太大,麾下谁都背不起,也只有义银自己,才背的起。 一方面,义银必须支持雪乃,因为斯波忠基金是斯波家的核心利益,是义银与基层姬武士的忠诚契约。 谁动忠基金,谁就必须去死。雪乃站在道义上,是绝对的政治正确,不容反驳。 但另一方面,义银却不能让某个重臣抗下这个锅。因为这个锅太重,谁扛,谁就是全体基层姬武士的敌人,死无葬身之地。 放眼望去,整个斯波家就只有义银这个主君,抗得起这个锅。 义银也是郁闷,大好仁政,却被底下人扭曲成了贪污的好机会。最后为了家中稳定,自己还得主动出来承认错误,以免事件扩大化。 他这个背锅侠,是实至名归。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网址: 正文 第1328章宫斗见端倪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叹道。 “我会发文罪己,坦诚是我思虑不周,才导致斯波忠基金监管失控,这件贪腐大案主要责任在我。 这二十一名姬武士虽然有罪,却是为我所累,经受了远超她们意志的诱惑。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雪乃诛杀她们,没有做错。她们的罪孽不可饶恕,对斯波忠基金伸手是绝对不允许的行为。 但斯波忠基金的利益太过庞大,因为我没有设置起有效监管,才导致她们被巨大的诱惑冲昏了头脑,我负有领导责任。 这样吧,把她们作为罪臣传首定性,但允许家人事后收敛尸体,不以罪臣追究后事,不连累家人。 她们的编制与知行,主家不予夺回,由她们家中的子嗣继承。” 听义银把责任都算到自己身上,主动扛起这个锅,井伊直政忍不住开口道。 “君上,这也太过宽仁了,不合规矩,无法震慑宵小。” 义银冷笑道。 “规矩?照规矩剥夺她们的一切,让她们的家族和亲族深恨之,与高田雪乃,石田三成结成死仇? 还有,如果不对她们宽仁,就要清算陷入此事的重臣责任。各位重臣请罪的文书都在这里,要不要我一个个严办过来? 先把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削减领地,再把石田三成的忠基金管理权剥夺,让高田阳乃交出北陆道商路? 是啊,都不用我动手,尼子胜久在请罪书中已经请辞近姿共领代官,还要交还郡山城的外样藩身份,恳请我重罚她。 好嘞,照规矩罚一圈,没有一个好人了。 然后呢,我该把近姿共领交给谁打理?让明智光秀那个腹黑女去管,我敢吗?全部剥离职权滚回家,领地谁来管?事情谁来做?” 井伊直政哑口无言。 义银点了点她的额头,哼了一声。 “做事多动动脑子,别和雪乃一样,只知道秉公,只知道忠心,我需要的是你们帮我解决问题。 提出了问题却解决不了,就是对我耍流氓,只会给我添麻烦!” 井伊直政被义银骂得两眼泪汪汪,撅着小嘴不肯哭出来。 义银早就看这爱装魏征,犯颜直谏的小丫头片子头疼,今儿个趁着被高田雪乃惹起的这股子邪火,夹枪带棒把井伊直政一块收拾了。 一旁的蒲生氏乡看她被骂得可怜,上前转移话题,问道。 “津多殿英明,这件事闹得太大,对家中团结没有好处,还是大事化小,低调处理为好。 只是您说起监管一事,我们同心秘书处也有责任。账目问题其实一直存在,只是没有引起我们的重视,这才让事情恶化成现在这样。” 义银摇头道。 “这事不怪你们,商务之事原本就繁杂无比,你们在远处看几本账目,也很难了解实情。 你就别来添乱了,这个锅你背不起,分一点都能压死你,还是我自己背吧。 这次账目出事,也是这群傻瓜各自伸手,少了个统筹规划的首领,这才对不上账。 若是让她们有个认同的领头人,不知道还要被她们瞒多久呢。 贪出个五亿,我都不奇怪。 我想过了,由比滨结衣那十名姬武士,就在斯波忠基金驻地,她们这次没参与贪污,甚好。 就让由比滨结衣牵头,十人划为廉政众,监督斯波忠基金实操事务,接待检举。你们这边的账照样查,她那边负责日常,双重监督。 廉政众就挂在同心众序列下,不是正好要扩充同心众吗,就把廉政众作为第一个分支吧。 日后,定期或不定期派出督导组前往斯波忠基金驻地,利用廉政众收集的检举记录,清查蛀虫。 形成了制度,即便以后再有此类事件发生,也能被消灭在萌芽状态,不会牵连扩大。” 蒲生氏乡迟疑道。 “由比滨结衣。。她似乎性子偏软,而且与各方关系都很疏离,不知道能不能担负起廉政众的重任?” 义银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性子软好啊,至少不会像雪乃一口气砍掉二十一颗人头,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由比滨结衣这人,我也是无话可说。几次抬举她,她就是任人揉搓的面团性子,怎么都扶不起来。 在同心众被欺负,在新选组还是被欺负,到了斯波忠基金,贪污的那些人都看不上她。 她胆小怕事,不敢掺合越界的事,为人很是谨慎。让她在斯波忠基金当个廉政众,我觉得挺合适。 廉政众以适度监督为准则,让斯波忠基金的奉行众安心做事。若是派高田雪乃负责廉政众,大家每天上班如上坟,还怎么做得了事。 我不需要由比滨结衣杀伐决断,只要她没胆子和别人同流合污,如实记录日常事务与检举揭发,头疼的就该是别人了。” 蒲生氏乡默默点头,是这个道理。 斯波忠基金那么大一个金矿,以后管不住手,小偷小摸的奉行,估计还是少不了。 贪污犯肯定要抓,但搞成这次这种溅得大家一身血的政治大事件,一次就够受,千万别有下次。 斯波忠基金太重要,上纲上线,把问题扩大化,谁都扛不住。 由比滨结衣这个怂货,就待在那里看场子。不出事,她不敢多事。出了事,她也没胆子闹大。 如实上报,跟着规矩走,该抓抓,该切腹切腹,各家重臣被高田雪乃的凶残吓坏了,不会愿意再掺合进这等烂事,也算是天下太平。 蒲生氏乡笑道。 “高田雪乃大人这次立了威,斯波忠基金日后的腌h事一定会少许多吧。” 义银瞅了她一眼,哼道。 “不用替她说好话,我自然知道她是忠心为我考虑。我低调处理,安抚重臣,也是想要保全她。” 义银越想越憋屈。 老子好心好意为大家谋个铁杆庄稼,结果有人管不住手,闹出这场乱子。 各人出来推波助澜,各取所需。老子却要背锅罪己,还得绞尽脑汁为所有人开脱,简直是岂有此理。 义银叹了口气,寂寥无奈。 “行了,就这样吧。斟酌一下,帮我拟一封告斯波家全体姬武士书,由我来罪己负责。 这件事到此为止,必须把负面影响压到最低。 其一,不能让基层姬武士以为中高层全是王八蛋,得让她们相信,斯波忠基金井然有序,蛀虫会定期清理,年金福利不会短缺。 其二,不能给尾张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口实,用于攻击近姿共领的高层,影响三地斯波领团结。 其三,把重臣们的罪过开脱掉,都是忠于职守的好武家,不要为了几个害群之马,闹得人心惶惶,我对她们是信任的。 最后,为高田雪乃庆功,破获特大贪污腐败案件,为斯波忠基金保驾护航,她当得起斯波家全体姬武士的尊敬。 抬高雪乃的功勋,也让别人以后不敢报复,保全雪乃的平安。 剥了郡山城的外样藩身份,让尼子胜久安心当她的近姿共领代官,警告她别再给我耍心眼。” 一连串要求,让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顿时傻了眼,这么多方方面面要顾及到,这份罪己书是得好好斟酌斟酌。 义银看了她们一眼,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点过分,可不顾全方方面面,又能咋办呢? 他摇头叹息。 回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自己一马当先,身后姬武士随行冲锋,建起近姿共领,那时候的诸姬众志成城,万众一心。 可现如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各有各的利益诉求。即便她们愿意让步,她们身后的武家集团也会推她们出来争权夺利。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谁还不是个俗人呢?人世间本就是圣人少,俗人多,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为之奈何。 更何况,还有感情之事,说不清理还乱。 高田姐妹,前田利益,那都是自己的女人,她们牵扯其中,义银能不管吗? 尼子胜久是没上过,但山中幸盛刚才啪啪没多久,义银岂能拔d无情,不管她亲如姐妹的尼子胜久? 义银不但得顾及她们的利益,还得防着她们相互攻讦。手心手背都是肉,咋整? 他苦笑不止,一寸后宫一寸血,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真要命。 ―――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话说起来好听,做起来泪流满面。 义银一步步走向岛国最高权利者的位置,身上的束缚也变得越来越多。一曰感情,一曰责任,化为无数条绳线把他绑得严严实实。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系统给了义银外挂的能力,却给不了他超凡脱俗的意志,他只是个普通人,做不到为君者无私情。 可即便是无视一切规则,勇于突破束缚的织田信长,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 这个冬天,斯波家掀起反贪风暴,闹得纷纷扬扬。而美浓国的岐阜城,织田信长也在布置明年的战略。 而出嫁浅井家的公子市君,回到了岐阜城探亲,与关系不错的姐夫浓君,正在内院说话。 案牍上铺满了各式男性用品,市君拿起一款水粉,对浓君浅笑。 “姐夫试试这款,隐香不刺鼻,用了之后,又像是没用过的素颜光华,恰似天生丽质难自弃。” 浓君接过粉盒,在鼻下扇风轻嗅,随后放在一边,笑道。 “确实是佳品。 只可惜我人老珠黄,这些好东西确实无福消受。你送于我,算是明珠暗投。” 市君笑着牵起浓君的手,说道。 “姐夫这是什么话,你正值青春年华,正好用这些玩意儿锦上添花,再添亮色。 男人嘛,就要对自己好一点。” 浓君摇摇头,他的确是心情低落。织田信长忙了一年,好不容易冬歇在岐阜城,却没有半点碰自己的想法。 眼看着织田家后继无人,家臣团议论纷纷。 这些臭女人可不敢指责她们英明伟大的主君,风言风语都是嘲讽浓君是个没有米青的无用之人。 浓君作为武家传统男儿,对这些中伤之言只能默默忍受,其心中苦楚,又有何人知晓。 难得亲近的市君回家省亲,浓君的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在这里看她炫耀。 浓君拿起一支画眉笔,笑盈盈说道。 “看到这么多好东西,我就放心了。浅井殿下是真的宠你,什么好东西都肯买给你。 看你们琴瑟相和,平日里她有没有替你画眉取乐?” 听浓君说起浅井长政,市君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装作无所谓说道。 “姬武士就知道忙着打打杀杀,哪里顾得上我们这些可怜的男人。 这些东西也不用他送,自然有人进献府中,让我享用。” 浓君被市君成功转移了话题,好奇问道。 “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男儿用物,有些我都没听说过,是谁这么慷慨赠送,价值可是不菲呀。” 市君摆摆手,说道。 “姐夫不必担心,uu看书不是我勾连外臣,坏了武家规矩。 是因为北陆道商路兴旺,总有些商队想要讨好浅井家,沿途留下一份敬仪。 家中姬武士总会选些最好的上品,送入小谷城,奉于主家。其中的男儿用物,自然就到了我这里。” 浓君点头道。 “原来如此,那的确是让人好生羡慕。 织田家这边虽然一直在办着乐市乐座,但东海道德川家与武田家对峙,商队顾虑重重,这几年走商不多,供奉也就少了。” 市君把眼前几件东西推出,笑道。 “你我兄弟情深,有我一份,自然有你一份。你看我这次回来,都没忘了你的好处。 你啊,就好好打扮打扮一下,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浓君伤感道。 “你对我的好,我自然知道。只是这些东西,我用了也是白用。 天朝有云,男为悦己之容。我这个苦命人,用与不用,还不一样是独守空阁的结果。” 被市君的兄弟之情感动,浓君下意识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织田信长都不愿意来看他,这几年都不曾碰他。他打扮得再英俊再潇洒,是要抛媚眼给瞎子看吗?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29章好日子在后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浓君无心的一句话,引起市君的共鸣。同是天涯沦落人,她瞬间觉得这满桌的好东西不香了。 市君的眼圈一红,眼泪忍不住就要滴下来。她掩饰着用衣袖遮起脸,却被浓君瞧个正着。 浓君惊讶道。 “你这是怎么了?对不起,我也就是说顺了嘴。我与你姐姐那点事,你别放在心上。 当年你出嫁前还刻意为我说话,被你姐姐扇了个耳光。我就是担心影响你们姐弟的感情,这才一直忍着不说。 到最后,还是没忍住。” 市君抹去眼角泪痕,握紧浓君的手,认真说道。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当年是我年少无知,才会当众冲撞姐姐,不但没能帮上你的忙,还让你跟着受牵连。 今时今日,我才算真正明白了你的辛酸,那些女人都不是东西!” 见市君双眸又开始泛起雾水,浓君心有灵犀,反握住他的手,紧张道。 “浅井殿下待你不好?她在外面有了其他人?” 市君哽咽道。 “她待我是好,可她心中也有别人。姐夫,我觉得好苦,但我又不能对外人说,因为她对我是真好。 我爱她,想为她生女育儿。可她却对我相敬如宾,始终与我保持距离。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苦,原来爱而不得,真的会心如刀割。” 浓君大怒,说道。 “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你可是织田家的公子,二百万石大大名的贵胄嫡子,她不怕坏了织田浅井两家的情谊吗!” 浓君心里苦,夫家美浓斋藤家已经是过眼云烟,她没了靠山,凡事都得忍着,那是没办法。 好不容易认了个表姐明智光秀,也远在京都做事,不方便找她出个主意。 但市君不同,市君是织田信长的亲妹妹,两人感情深厚。让织田信长知道浅井长政冷落市君,谁知道那个乖戾性子会不会爆发。 市君拉住浓君的手,狠狠摇头,说道。 “姐夫不要说出去,不要告诉姐姐。浅井长政待我真的很好,我也真的爱她,不要让姐姐去为难她。” 浓君抱住市君,见这性子酷似织田信长,从小就无法无天的丫头如今也为情所困,亦是心疼不已。 “苦了你了,浅井殿下不识好歹,哪家的狐狸精把她的魂给勾走了,你对她这般真情实意,她也不知道珍惜。 你可是尾张第一美人,织田家的小公子,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要娶你过门。” 市君在浓君怀中埋头低声,语气怨毒道。 “姐夫说错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尾张第一美人。 尾张第一美人是别人,天下第一美人更是别人,我哪里配与他相提并论。” 浓君心头一颤。 尾张第一美人,天下第一美人。。难道浅井长政心中惦记着的是。。那么市君与自己的确是同病相怜。 浓君搂着市君,终于也哭了出来。 “这都是你我兄弟的命呀,可怜的市,我苦命的市君。” 彼此心灵相通,市君默默在浓君怀中流泪,双手紧紧搂着眼前的姐夫,痛哭。 良久,两人分开整理衣物。 市君一边抚平衣袖,一边笑着说道。 “今儿能发泄一下,心情果然好多了,还是姐夫待我最好。 ” 浓君双眸担忧得望着她,欲言又止,市君摇头道。 “姐夫不必为我担心,浅井殿下待我的确很好,况且我的性子你也清楚,不会被人欺负的。 反倒是你,我那姐姐可不是好脾气的人,你这几年委屈了,人都瘦了许多。” 浓君苦涩一笑。 “我也习惯了,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 年初,那位过境织田领之时,我也曾请他来岐阜城参与兄弟会联谊,只可惜被岳父阻止。 我不是想要闹事,只是真的好奇,是怎么样的男儿,才能将我的妻子迷得神魂颠倒。外间都是他的传说,我却无缘一见。” 两人一场哭诉,许久不见的疏离感迅速消失,浓君把上次土田御前教训自己的事都说了出来。 市君心领神会,冷笑道。 “父亲做事历来缩手缩脚,当年帮衬信行姐姐排斥信长姐姐,结果害信行姐姐死于非命,理他作甚。 你我兄弟果然有默契,我在近江国也曾借题发挥,请那位前来小谷城一叙。 可惜姐姐冲来小谷城,又给了我一个耳光,没有能够见到真人,甚是遗憾。” 浓君大惊失色,关心道。 “你怎么这么大胆,那位过境是去上洛复兴幕府,沿途武家争相参与,那都是要紧的军国大事,我们男儿不要去打搅女人做正事。 你这记耳光,实在不值得。” 市君撇撇嘴,说道。 “我就是气不过,那位不也是男儿吗?怎么着?他就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凭什么就能与众不同?” 浓君苦笑道。 “那位的传奇,你我听得还少吗?那是用刀枪杀出来的威风,羡慕不来。 说起来,我也真不该恨他。是我的妻子痴迷他,又不是他犯了什么错。若是没有这档子情怨,我倒是挺佩服他。 他啊,可是为我们男儿家,好好争了一口气呀。” 市君不比浓君心灰意冷,他对浅井长政甚是痴爱,心中怨毒愤恨更深,冷声道。 “谁知道那些个传说的英武事,是真是假?倒是狐媚子的脸蛋千真万确,近啄潜叽着玉藻前转世的说法,就是个勾人魂魄的狐狸精。 说不定,他和他那些姬武士脏着呢,都是靠与人上床把战绩挪过来放自己身上,装什么正派。 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为了复仇,他自己送上门让姐姐睡,呸,好不要脸的脏男人。” 浓君见市君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说话难听,忍不住劝道。 “他是个苦命人,当年那些事也是为了报灭门之仇,我真的挺佩服他能那么坚强。 你千万别在外面说这些,对他的名声有损,你姐姐也忌讳得很。” 见市君哼哼不服气,浓君叹道。 “他如今死了未婚妻,守贞出家为亡妻祈福,也怪可怜的。莫要再说这些毁人清誉的话,平白折了自己的阴德,就算了吧。” 市君见浓君竟然帮斯波义银说起了好话,忍不住反驳。 “他是出家了,可也把我妻子的魂给勾走了,我怎么能算了? 我就是气不过,气不过!” 浓君见他犯小孩子脾气,忍着笑安抚道。 “是是是,你在我面前尽管说,我听着。只是在外人面前,慎言。” 被浓君教训得没脾气,市君冷哼一声,转移话题道。 “姐夫,我听你刚才的话,父亲压着你处处难受,这里的兄弟会你也插不上话。好好的织田家当家丈夫,里外不是人。 要不,你来近江与我做个伴?” 浓君一愣,土田御前的确把他压得透不过气,但他一直谨守夫道忍耐岳父,从未想过别居躲开。 “这。。不太好吧?” 市君劝道。 “有什么不好的? 姐姐如今是威震天下的两百万石大大名,参与近资挛瘢深受幕府重用。 她常驻南近江办事,已经很少回岐阜城,你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你住去南近江,两人相处多了,兴许能有一个孩子。” 听到孩子,浓君心头一动,可他想了想,还是摇头。 “你姐姐是有说过,要拆了观音寺城的土木,在安土村修建一座新城,以为织田家在近江的新居城。 但现在,这城池尚未完工,南近江六角家的余孽还在附近的山里闹事,我去也不合适。” 市君说道。 “即便安土城尚未完工,你也可以去姐姐暂居的城池。若是嫌弃临时居所简陋,就来北近江小谷城多看看我嘛。 南近江六角家崩溃,京都的新将军尚未婚配。山城近江一带,就属你我兄弟的妻子石高最多,夫凭妻贵,兄弟会必然是听你我说话。 有我帮你主持几次兄弟会,山城近江两国的武家男儿一定会以你马首是瞻。 到那时候,你是内外处处有人礼敬恭维,总比在这岐阜城守活寡,受岳父的闲气强得多吧?” 浓君瞪了他一眼,笑骂道。 “什么话,嘴上没个把门的,那可是你的姐姐,你的父亲。” 市君一抖眉毛,说道。 “去不去,给我个准话。主要你愿意,这件事由我去和姐姐说,保管成功。 对了,你还说你在岐阜城找不到个帮你说话的人,那近撞皇腔褂心愕谋斫悖还有斋藤家督遗女。 去那边,总比呆着这里孤苦无依好吧?” 原本就有些心动的浓君,终于被说服了。 斋藤家在美浓国的统治已经崩溃,浓君孤立无援,不知道受了多少闲气。明智光秀与斋藤龙兴在近祝多少让她心中有些依靠感。 毕竟是一家人,虽然磕磕碰碰的恩怨不少,但那都是过去的事。自己人,总比外人好吧? 浓君稍作犹豫,点了点头,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 市君见他答应,笑着拍手道。 “这下我总算是有个伴了,你我兄弟在近江,我就不寂寞了。 姐姐那边交给我,放心吧。” 浓君嘴角忍不住上扬,忽然有些期待去近江国之后的生活。 ――― 内院中,姐夫弟弟说着体己话。居馆中庭正厅,织田信长也在忙着接见。 原本织田信长正与奶姐妹池田恒兴说事,外间传入丹羽长秀带着羽柴秀吉请求参见的消息,干脆一起开了个小会。 丹羽长秀一直在帮织田信长安抚南近江武家,稳定当地局势,督建织田信长的新居城,安土城。 羽柴秀吉则是织田家安排在京都的眼线,担当京都守备,还被派往港寻觅织田家的商人代表。 至于池田恒兴,织田信长有意让她负责摄津方向的战略推进,正好一起商议。 在坐几人,羽柴秀吉身份最低,最先出来鞠躬汇报工作。 等她说完,织田信长拍了拍手,笑道。 “干得漂亮,秀吉。” 看着眼前一脸秀气的矮小姬武士低头谦恭,织田信长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没想到当年给自己捂鞋的小小仆役,会如此能干。 织田信长这些年对羽柴秀吉说过最多的话,就是干得好,干得不错,干得漂亮。 就因为羽柴秀吉异常出色的表现,每一次都把织田信长期望八十分的事,干到一百二十分,才能从一介家仆攀上千石地头的身份。 否则,即便慷慨如织田信长,也不会贸然对一个入赘的基层姬武士如此重用,一次次给予机会。 织田信长听完她的陈述,理了理思绪,问道。 “津田宗及,此人可靠吗?” 羽柴秀吉鞠躬道。 “她别无选择。 商人之争的残酷,不弱于战场。在港,稍有作为的商屋,都有自己的背景靠山。 津田宗及能够与千利休,今井宗久相争不落下风,维持三方鼎足之势,便是依靠把持港关所的三好政康。 现今三好三人众败亡,uu看书三好家退出港,她的处境已经是非常危险。如果不能尽快找到有分量的靠山,她辛苦多年的商屋就得完蛋。 特别是她依仗三好家的势力,与今井宗久结下了不小的仇怨,普通势力根本不敢冒着得罪斯波家的风险,轻易接纳她。” 织田信长笑道。 “所以,我已经是她最好的选择了?” 羽柴秀吉点头道。 “嗨!我认为津田宗及会用心替我们做事,这也是保全她自己最好的办法。” 织田信长认可道。 “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明明已经降伏了津田宗及,为什么还要和那个备前的姬武士往来亲密,通过她来打开渠道。” 羽柴秀吉说道。 “大殿有所不知,津田宗及的买卖虽然做得大,但却没有涉及我们最需要的硝石与铅。 即便她的能量很大,但短时间内介入硝石与铅的贸易,还是需要介绍人与渠道商。 那个备前的姬武士小西行长,她养母是港最大的药材商,很有些门道。 她养母前阵子死了,她认为是被今井宗久所害。与我亲近,也有利用津田宗及,利用我,伺机报复今井宗久的意思。” 织田信长笑得有些深意。 “很厉害的药材商,竟然能弄到大量的硝石和铅,不简单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网址: 正文 第1330章秀吉当鲶鱼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羽柴秀吉肃然道。 “硝石与铅皆是南蛮货,小西母女都是南蛮教徒,的确有些门路。 我不愿意在港接触南蛮教,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通过小西行长,做一些中转交易。” 织田信长点点头,秀吉做事是很谨慎,可她还是把南蛮教想得太简单了。 用小西行长当中介,就可以不与南蛮教发生联系?那个小西行长,多半是南蛮教丢出来的诱饵。 织田信长在摄津攻略中半途而退,让南蛮教非常失望。 当时,织田军如果能打到港,石山那边的墙头,搞不好就会被铁炮砸几个坑出来。 万一织田家与一向宗之间出现误判,流了血死了人,这事就很难善了,让某些挑拨离间放暗箭的人得利。 可织田信长偏偏就不靠近港与石山这片区域,摄津攻略又因为足利义昭的小聪明,被政治解决。 仗还没开打,三好家就撤了,织田家一枪没放,顺利进驻港。 南蛮教赔了夫人又折兵,在京都死了一群传教士,还要教授织田家发展铁炮战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吃下诱饵拍拍p股走人。 这一次,南蛮教似乎又丢出了新的诱饵。 织田信长并不在乎与石山本愿寺交恶,其实她与一向宗已经在很多方面有了冲突,迟早得教训教训这群不安分的秃娘。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织田家要解决的事太多了,暂时轮不到一向宗。 石山本愿寺要解决,但必须按照织田信长的节奏来,她可不愿意被人当枪使了。即便被人利用,那也是在她自己需要被利用的时候。 秀吉能够搞到一个中间商,织田信长也好装作不知道南蛮教的小心思,先把硝石与铅的问题解决。 织田信长满意的点头道。 “秀吉做得很好。 上洛之战有你一功,这次的港之行也干得很漂亮,我要重赏你,加你一千石知行。 米五娘,你在南近江帮她找块好地,作为我的恩赏。” 丹羽长秀笑眯眯点头答应。 “是,大殿。” 羽柴秀吉恭谨对织田信长谢恩,又朝丹羽长秀鞠躬感谢。但心中,其实有些苦涩。 织田家的势力膨胀极快,短短数年,已然是两百万石大大名的体量。 羽柴秀吉原本只有尾张的木下村一千石知行,织田信长看似慷慨,又给了羽柴秀吉一千石,知行翻倍,但这能帮她实现野心吗? 在寻常武家看来,翻倍的知行,两千石的大恩,足以让自己为织田家做牛做马一辈子。 可心中藏着一股野火的羽柴秀吉,却觉得自己距离要实现的目标越来越远。 照这个速度,等她一步步努力爬到万石大名的位置,织田家该不会已经统一天下了吧? 虽然她心中寂寥,面上确是堆满了笑容,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织田信长甩甩手,说道。 “没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 羽柴秀吉鞠躬说道。 “其实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我身为京都守备,要在京中为大殿盯着幕府,不方便常在港逗留交易。 请您允许由我的妹妹羽柴秀长,代替我常驻港, 与津田宗及联络,为家中筹措更多军需物资。” 织田信长抬了抬眉毛,说道。 “这件事,你问恒兴。 我已经决定将港关所交给恒兴打理,那边的驻军以后归她管。” 羽柴秀吉一开口,织田信长便明白了她的目的,是想要留下津田宗及这条线让她负责。 摄津攻略,织田家得到了港的管理权,与斯波家分享港的商业利益,这本是足利义昭挑唆两家矛盾的阳谋。 可谁都不是傻子,斯波义银虽然不在近祝但斯波家韬光养晦的战略已经定下来,负责对外交涉的明智光秀只会比斯波义银更狡猾。 斯波家在港没有任何动静,织田家进驻的人马也只是占据了三好家之前负责的关所,一切照旧。 虽然京都的足利义昭有些失望,但港双方的克制,却让商人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生意照做。 除了像津田宗及这样靠着三好家吃饭的商人倒霉,其他人是舞照跳,马照跑。 斯波家继续开拓北陆道商路,织田家占据关所征税,双方各自数钱数到手抽筋,井水不犯河水。 可羽柴秀吉走了一趟港,把津田宗及拉了过来,又多了几分想法。 按道理说,她说服了津田宗及投靠织田家,接下来的事就应该交给织田家驻守港关所的负责人,也就是织田信长所说的池田恒兴。 可羽柴秀吉不甘心拿了点功劳就功成身退,她需要通过津田宗及,为织田家,为自己榨取更多的商业利益。 听织田信长这么一说,羽柴秀吉对一旁的池田恒兴深深鞠躬。 似乎在说,大家都是老相识,一起跟着织田信长胡闹长大的野孩子团嫡系,请给个机会。 池田恒兴倒也坦然,笑道。 “我对商业这块不感兴趣,只盯着关所的商税缴纳。 津田宗及就交给羽柴秀长吧,如果在港遇到什么麻烦,你让她去港关所找我。” 织田信长安排池田恒兴去摄津国,是另有大用。港关所只是池田恒兴暂时栖身之地,她是传统武家,对商业经营兴趣不大。 秀吉虽然身份低,但也是当年跟着织田信长满地跑的小老妹,池田恒兴不会为难她,反而愿意帮衬一些。 羽柴秀吉大喜。 “非常感谢,池田大人。” 池田恒兴笑而不语。 织田家的势力越来越大,什么污七八糟的人都混进来了。 上尾张武家,东西美浓武家,北伊势武家,南近江武家,一个个吃相难看得很。 池田恒兴作为织田信长奶姐妹,野孩子团嫡系,自然要对羽柴秀吉友善,团结自己人,压住那些野心勃勃的后来者。 心满意足的羽柴秀吉还没来得及乐呵几下,织田信长已经不耐烦得赶人了。 “好了,现在满意了吧,赶快滚蛋!我还有事要和恒兴,和米五娘谈呢!” 羽柴秀吉恭谨得鞠躬告退,走出正厅,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她才能成为织田家的核心家臣,参与最重要的决策。 摇摇头,羽柴秀吉不再胡思乱想,得赶紧回去与同来的竹中重治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做。 ――― 羽柴秀吉走后,织田信长忍不住嘲笑道。 “这个猴子,小心思真是越来越多了。” 丹羽长秀虽然是与羽柴秀吉关系良好的老上司,但此时却有一些担心,说道。 “大殿,将津田宗及交给秀吉负责,会不会闹出事来?” 织田信长瞅了她一眼,说道。 “当然会闹出事来。 这两年东海道商路淤塞,北陆道商路兴旺,港通往关东的货物大半都是走北陆道商路,市场上的物资分配大多要受斯波家影响。 港每年到港的现货就那么多,早就被分得清清楚楚。秀吉这家伙要想往里面捞一把,很容易被人乱棍打出来。” 丹羽长秀皱眉道。 “那您还答应让她。。” 织田信长呵呵一笑,打断道。 “这都是她自找的麻烦。 做好了,是意外惊喜,我自然有重赏。做坏了,呵呵,叫回来抽她几鞭子,让她以后老实一点。 再说了,这是恒兴给她机会,可不是我让她去丢脸的。” 池田恒兴苦笑道。 “我哪懂这些商务的沟沟道道,商人只要缴税,我懒得理会其他。 这次,难不成是我害得秀吉倒霉?” 织田信长冷声道。 “是她自己的心太大了。 你别看她一脸秀气,织田家上下,最不甘寂寞的就是她。只可惜她的起点太低,爬得太累。 若是林秀贞,佐久间信盛那些人有她一半的上进心,织田家早就能席卷海内,我也不用和那个忘恩负义的将军虚与委蛇。” 丹羽长秀与池田恒兴都不接茬,沉默不语。 织田家扩张太快,除了那些被征服地区的武家融入织田家臣团带来的大量摩擦,还出现了一些内部的分歧。 跟随织田家最早的下尾张四郡武家中,织田信长的基本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野孩子团成员,以及她自己组建的赤黑母衣众。 其次,就是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林秀贞为首的旧臣派,这些织田家臣团的老班底。 这些人,大多是当年跟随织田信行造反,被织田信长打服的下尾张老武家。 随着织田家势力扩大,她们的功劳也是水涨船高,部分人已经出现了安享富贵的懈怠情绪,让织田信长非常愤怒。 织田信长的目标可不只是两百万石这么点地盘,她要的是成为天下人,怎么能允许织田家臣团小富则安,拖她的后腿呢。 而被她点名的林秀贞,佐久间信盛,就是懈怠的家中高层代表。 羽柴秀吉最让织田信长欣赏的一点,就是她肉眼可见的上进心。 若是其他武家大名麾下有这么一个出身低微,却拼命要往上爬的基层姬武士,一定会想办法压一压,免得影响家政稳定。 可织田信长不是凡人,她就喜欢看到羽柴秀吉这条鲶鱼,去搅和织田家中吃饱喝足的那些个鱼儿。 所以,羽柴秀吉跳得再高,做得再多,织田信长每次都会欣然给予机会,给她无限的上升通道,双方也算是相互成全。 可织田信长对老臣子的埋怨,听在丹羽长秀与池田恒兴耳中,她们却不愿意掺合。都是下尾张的老武家,大家沾亲带故的,何必呢。 物伤其类,秋鸣也悲。外面混进织田家臣团的王八蛋越来越多,没必要再踩自己人,还是要团结。 织田信长见她们俩不说话,忍不住哼了一声。 别看她性子乖戾,手段狠办法多,但对家中消极怠工的老臣子,还真不好随便下手。 连她最亲信的两人都不愿意搭话帮腔,何况是家臣团中盘根错节那些人。 她忍不住笑了笑,笑容冷冽。总会有机会的,抓一两只鸡出来,杀给家里这群懈怠的猴子看。 织田信长冷声道。 “秀吉有心上进,我就愿意让她试试。 港的物资充沛,如果能占到一些便宜,对我家是有利无害,军需物资我从不嫌多。 恒兴,如果她那边向你求助,你也酌情帮衬一下吧。” 池田恒兴微微鞠躬答应下来。 丹羽长秀的神色有些担忧,问道。 “大殿,您难道有意插手港,与斯波家争夺商业利益?” 织田信长错了搓手,笑道。 “以前东海道商路昌盛,伊势美浓尾张三国,多少能吃到几口肉。 如今北陆道商路走摄津国,山城国,北近江,我是一点油水都捞不着,实在是说不过去。 津多殿这份独食,吃得有些过分了。” 丹羽长秀劝道。uu看书 “津多殿不愿掺合幕府之事,已退出京都。我家如今正受到幕府苛责针对,不好再与斯波家为难吧? 若是为了一点商业利益,惹得斯波家反弹,反而不妙,不如再让秀吉谨慎一些。” 织田信长冷静道。 “北陆道商路,最重要的就是三个节点,港,敦贺港,直江津。 直江津远在越后国,我是鞭长莫及。港已有半个在我手中,等我能够影响到敦贺港,便可以和津多殿说道说道。 我不贪,但北陆道商路必须分我一份符合织田家身份地位的收益,津多殿那么明事理,这份体面必然会给我织田家。” 丹羽长秀想了想,问道。 “您想动朝仓景纪?” 织田信长摇头道。 “敦贺郡的朝仓景纪与津多殿的关系太过紧密,我不愿意与斯波家撕破脸,暂时不会去动。 但朝仓义景这个朝仓家督口无遮拦,对我百倍羞辱。我找个借口动她,情理上说得过去。 若狭国乱了多年,守护领国的若狭武田家早已镇不住场面。其国内的混乱,也有朝仓义景插手其中的缘故。 若狭武田家已经恳请幕府介入仲裁,但足利义昭不愿意得罪强大的越前朝仓家,一直压着没理会。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来主持正义,拉若狭武田家一把。”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网址: 正文 第1331章丹羽长秀的忧郁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丹羽长秀顿时明白过来,织田信长想要做什么。 若狭国石高八万五千,位于北陆道最西段,古时候是越前国的一部分。 地理上,若狭国东通越前国,西连丹后国,南部是丹波国与近江国的边界线,北部海湾良港,是山***,北陆道,近椎慕煌t道。 若狭守护武田家是甲斐国武田家的分家亲族,很早就来了近壮鍪耍其家族历来是亲近足利将军。 只是这些年足利家衰败,若狭国小力弱,早就被强大的越前朝仓家垂涎,将其国内渗透成了筛子。 如今若狭国内,一派尊崇足利将军,一派亲近朝仓家。足利家的衰弱,已经让亲足利派处于弱势。 织田信长要动朝仓家,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说法。 用亲近足利将军的一派说事,指责朝仓义景不尊幕府,足利义昭也没话讲,只能看着织田家占据道义,殴打朝仓家。 丹羽长秀认可织田信长的好计算,却不支持此时动手,她说道。 “大殿,是不是再缓一缓,我们现在的麻烦不少。 伊势国当初征伐的半途而废,已经有些隐患凸现。南近江六角家的余孽还在石部城蠢蠢欲动。 而且幕府对我们的态度越来越严苛,一向宗对我们的许多政策也非常不满。 这时候,再去招惹朝仓家,是否有些操之过急?不如徐徐图之。” 丹羽长秀说起伊势局势,六角家,足利将军,那都是早已说烂的规劝,织田信长没放在心上。 但她提及一向宗,让织田信长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怎么?石山本愿寺有异动?我暂时不想去招惹那群秃娘,她们反而按耐不住了?” 丹羽长秀肃然道。 “我在南近江安抚地方,能感觉到一向宗对我们也是忌惮颇深,不愿意发生冲突。 但有些事,避不开。 近江的三井寺是一向宗联络各地的枢纽,早在山科本愿寺时期就是一向宗的重要寺院。 本愿寺迁移去石山后,对外联络都是以三井寺为中转,北陆道尾山御坊,伊势长岛,纪伊鹭森别院,皆指望着三井寺转去的法旨。 我家的一些政策,与一向宗冲突太大,三井寺对我家的敌意越来越重。乐市乐座,农兵分离等等,刀刀捅在一向宗要害。 即便石山的法主愿意忍让,各地一向宗迟早也要闹出事端,倒逼法主决断。 此时再与其他势力交恶,时机不妥,还请您多加考虑。” 织田信长听得直皱眉。 丹羽长秀说的不是新说辞,还是老一套。就是担心她心太野,扩张太快,步子太大扯着b。 织田家的敌人已经够多了,特别是与一向宗的冲突,迟早要爆发。这时候再惦记北陆道商路,惦记越前朝仓家,不是嫌敌人少吗? 京都的足利义昭若是看到织田信长惹起众怒,被四面围攻,能活活笑死。指不定会跟着煽风点火,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武家之争还有个征服与被征服的道理可讲,但一向宗这件事,属于踩着人家的狗尾巴,没法善了。 乐市乐座,是织田信长最重要的经济政策之一。 要把各地商业中心,从寺院迁移到城下町,夺人财路,是把各地寺院得罪得死死的。 而织田信长当初为了迅速扩大乐市乐座,还利用了本能寺日玄,通过鼓励日莲宗信徒支持织田家来做成这件事。 这一下,可是彻底捅穿一向宗的腰眼。 日莲宗被天台宗与一向宗先后狙击,一路败退,如今只能苟延残喘在商町港町,依靠在工匠商贾中传教延续,沦为宗派之间的笑柄。 也因为这个优势,有日莲宗信徒帮忙,让织田家的乐市乐座得以迅速铺开,获取了极大利益。 之前在尾张美浓两国,寺院虽然不满,但没有一向宗这么强大的宗派势力存在,只能忍气吞声。 可进入伊势近江两国后,这里的一向宗寺院强势,织田家的乐市乐座不但要断了她们的财路,还是日莲宗这个老仇家帮忙带路。 这特么的就没法忍了! 钱的事还可以谈一谈,信仰属于没法谈的事。一向宗到现在还没动手,只能说是石山本愿寺忌惮织田家的实力,强压着下面的不满。 可本愿寺显如还能压多久呢?织田信长的农兵分离,又是一刀砍在寺院头上。 农兵分离的前提是检地,丈量土地,明确土地所有权,然后再分离农兵,从土地中解放人力资源。 近茁伊税倌辏寺院趁机侵占了多少土地?特别是一向宗,出了名的惹不起,在其强势的势力范围内,更是气焰嚣张。 织田家与一向宗的地盘有了重叠,双方执行的土地政策相悖,敌我矛盾瞬间点爆,压不了多久的。 这些事,织田信长当然知道,她笑道。 “米五娘,你放心。 饭要一口口吃,这个道理我很清楚,我和你说的只是未来计划。 我会把对手一个个收拾掉,铺平走向天下人的路。先是伊势,摄津,然后才是其他。 你看,我刻意把恒兴留下与你谈话,就是让她也听听,明白近渍局的复杂。之后摄津方面的战略,我会交给她负责。” 丹羽长秀欲言又止,织田信长信心满满,她还能说什么?该劝诫的都劝诫了,可自己的主君就是这么自信。 先解决伊势摄津的问题,然后再挨个对付其他。这话说起来好简单,但别人会眼巴巴等着织田家挨个收拾?不会抱团先弄死织田家? 织田信长洋洋得意的模样,总是让丹羽长秀有一种迟早要玩脱的不安感,甚是忧郁。 池田恒兴听到织田信长说起自己,对丹羽长秀微微鞠躬,说道。 “丹羽大人放心,我家在摄津国的被动局面,很快就会得到改善。” 丹羽长秀回礼之后,看向织田信长,问道。 “大殿要对摄津三守护下手?” 织田信长冷笑道。 “将军觉得自己的翅膀硬了,已经用不上我织田家,那我就得让她认清现实。 足利家已经不行了,空有将军之名,有多少人真的把她当回事? 她在京都幕府大合诸侯,众姬给她三分面子,幕府就复兴了?想得倒美! 和田惟政摆了松永久秀一道,双方的矛盾已经公开化。 受到幕府与将军的压力,以高山重友为首的岛上郡武家,脱了松永久秀控制,选择臣属和田惟政。 松永久秀看似吃下了这个哑巴亏,却在教唆北河内守护代的三渊藤英出面,觊觎和田惟政刚才拿到手的高规城。” 丹羽长秀思索半晌,说道。 “这松永久秀,好深的心机。” 织田信长笑道。 “我就需要她这样的人才,让幕府内部自己斗去。” 三渊藤英作为细川三渊两家的核心人物,被足利义昭安排,担当了伏见城代。 细川三渊两家虽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核心成员,却在几次政治站队中犯错,与地方实力派的领袖人物斯波义银产生了隔阂。 拉拢三渊藤英,就是足利义昭在挖斯波义银的墙角。 随着三渊藤英地位上升,细川藤孝几度受挫,细川三渊两家内部已经出现了分歧,细川藤孝的继承人地位受到了挑战。 北河内与东摄津隔着淀川相望,志得意满的三渊藤英似乎对北岸的高规城有了想法。 淀川水运贯通港京都,其中利益巨大。但淀川南岸却没什么好处到手,商利税赋皆收于北岸。 淀城与高规城,一东一西锁着淀川水道。 松永久秀拿不到高规城,干脆怂恿南岸的三渊藤英为难和田惟政,又在暗中挑拨高山重友与和田惟政的关系,用心歹毒。 但在织田信长看来,能让足利义昭麾下的狗咬狗,自己斗起来,亦是一场好戏。松永久秀很有些手段,挑拨离间是玩得炉火纯青。 三渊藤英想要压倒受两位家督支持的继承人细川藤孝,就必须拿出足够的好处,收买细川三渊两家的家臣团。 这么大一笔好处,从哪里来?淀川北岸的高规城就成了一个巨大的诱惑。 和田惟政是足利义昭的从龙功臣,三渊藤英是受足利义昭看重拉拢的地方实力派年轻俊杰。 双方只要咬起来,无论最后谁胜谁负,都让足利义昭面上无光。 松永久秀投靠了织田信长,有了底气作妖。她一定会瞅准两虎相争,两败俱伤的时机,咬下东摄津这块肥肉。 丹羽长秀想了个仔细,问道。 “池田家与伊丹家那边呢?” 织田信长看了眼池田恒兴,池田恒兴说道。 “伊丹家这边接受了西摄津守护,那边又与三好家不清不楚。 西摄津与京都关系疏离,播磨国那边的压力又太大。这些年一直是三好家的威势压着播磨武家,伊丹家才能吃口安稳饭。 如今,三好家退出摄津国。 伊丹家虽然转向很快,拿到了将军赐予的守护职,但武家到底是以实力说话,伊丹家依然要交好三好家,才能防着播磨武家捞过界。” 丹羽长秀点头道。 “伊丹家心思不纯,对幕府不忠,迟早是要被清算的。” 织田信长笑了笑,说道。 “我让恒兴去港领兵驻扎,待得时机成熟,即刻便能兴义兵拿下西摄津的伊丹城。” 丹羽长秀问道。 “北摄津池田家与西摄津伊丹家是一起投向了将军,双方是守望相助。我们动了伊丹家,池田家那边会不会有唇亡齿寒之哀?” 织田信长说道。 “池田家亦是自顾不暇,我答应了荒木村重,只要她能拿下摄津全境,便让她来镇守摄津国。 虽然,她暂时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已经有了火并池田家的野心,开始扩充实力,磨刀霍霍。” 丹羽长秀暗中感叹,织田信长为了对付摄津三守护,是狠狠下了功夫。由此可见,她对足利义昭的薄凉反复,是何等愤怒。 足利义昭如今能够坐稳京都,其威望实力就来自于摄津攻略。只要把幕府精心安排的摄津三守护掀翻,她必然威望大跌,实力大损。 丹羽长秀又看了眼池田恒兴,织田信长安排池田恒兴这个奶姐妹去摄津,就是下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决心。 池田家的苗字来源于摄津国池田城,从天皇朝廷时期开始,便是摄津有名望的武家,其后裔分为美浓,摄津,伊予三支。 池田恒兴出自美浓池田家,与摄津池田家早已没有往来。 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池田,让池田恒兴去摄津国主持针对织田家的战略推进,当地武家的抵触情绪会弱很多。 即便摄津池田家灭亡,池田恒兴作为美浓池田家后裔入主摄津,当地武家也比较容易接受。 织田信长把荒木村重当成一把斧头,砍伐摄津当地武家。用松永久秀当一把锥子,背刺幕府派驻摄津的武家。 一斧一锥,把摄津国磨平了,最后一定是由池田恒兴统御此国。 摄津国是西近鬃钪匾的领国,大阪平原土地肥沃,uu看书大半在摄津,淀川连同港京都,商业利益巨大。 摄津国上顾丹波国,是通往山***的门户。西探播磨国,是走山阳道的必经之路。 山阴山阳两道,那边就是织田家未来必须征服的西国地区。还有海上的四国,淡路国,织田家迟早要杀上岛去,降伏当地武家。 只要织田信长还有布武天下的大志,摄津国就是她攻略西日本的前哨站。这么重要的地方,当然要交给一个绝对信得过的自己人。 荒木村重与松永久秀,都不够格。唯有池田恒兴,才是织田信长钟意的人选。 看着织田信长与池田恒兴两人笑着探讨具体事务,丹羽长秀心中不免升起一股担忧。 织田信长为了挑动荒木村重与松永久秀,已经许下了摄津国内的诸多好处。 丹羽长秀不担心织田信长的谋划会失败,志大才疏的足利义昭是斗不过织田信长的。 但她担心,大功告成之后,摄津国纳入织田家掌控,织田信长把这地方交给池田恒兴打理。 荒木村重与松永久秀怎么安抚?她们会不会觉得自己被耍了? 这两个人都不是善茬,织田信长要怎么安置她们?她们又会不会心甘情愿服从织田家的安置呢? 望着织田信长志得意满的模样,丹羽长秀越发忧郁。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网址: 正文 第1332章北畠具教的决断 织田信长处心积虑要掀翻摄津三守护,给足利义昭狠狠一记耳光,让她认清幕府衰败的现实。 而另一方面,她即将进行第二次伊势攻略,将因为京都事变导致半途而废的征伐完成。 在织田信长的巨大压力,被足利义昭教唆而蠢蠢欲动的北伊势武家,再次安分下来。 而织田信长的目标,可不只是镇压北伊势这些蛇鼠两端的废物,她这次来是要把一鼓作气,把南伊势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 斯波义银做事瞻前顾后,自己憋屈却是给别人一条出路,也是留下了彼此的余地。 一切照着武家传统规矩办事,虽然受损者心中抑郁,但也是心悦诚服,知道受损的底线在哪里。 织田信长锐意进取,无所顾忌,看似大势所趋,无人能挡。可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何况是暴戾恣睢的武家呢?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自古改制变革者,大多没有好下场,便是因为既得利益者的仇恨与反噬。 即便改革成功,也无非是一群新的既得利益者,替代了旧人,才愿意维护新法新制。改革者本身的生死存亡,又有谁会真的在意呢? 最后化为史书上的一笔一墨,留给后人茶余饭后消遣。 至于有改变了什么嘛,人性从未改变,历史只是循环,唯一不变的只有追逐利益。 ——— 南伊势,大河内城,居馆中庭站着两名姬武士,持竹刀对峙。 其中一老妪精神矍铄,头发梳理的一丝不苟,双目炯炯有神。她手持竹刀,忽然大步向前,一刀砍向对面姬武士的手腕。 对面的姬武士不退反进,打偏袭来的竹刀,上前直刺老妪的咽喉,剑尖直至方寸间才停滞下来。 望了眼喉间的竹刀,老妪恨恨丢弃手中竹剑,双方各退一步,鞠躬行礼。 老妪不忿道。 “真是歪门邪道,上泉老匹妇发明的这竹剑手感奇差,用不顺手。 新阴流以此奇yin巧技名扬天下,光大自派,算什么英雌好娘? 是姬武士,就应该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才是武家对决的正道。” 对面的姬武士微微一笑,对老妪不服输找借口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 这老妪便是离开东海道,西行游历的武田信玄之母,武田信虎。她一辈子争强好胜,即便身手不如对面的姬武士,嘴上也不肯服输。 她游历到南伊势的大河内城,与当地有名的剑豪大名北畠具教一见如故,在这里住下了好一阵子。 对这位老骥伏枥的武田前家督,北畠具教也是颇具好感。两人切磋数次,武田信虎因为年老体弱,总是为占不到上风而气恼。 这次用竹剑也打不过,只好埋怨上泉信纲发明的竹刀不靠谱,亦是让人啼笑皆非。 这就是俗话说的老小孩,武田信虎远离家业恩怨,放下了过往的心事,此时心态与孩子还真有些相似,嬉笑怒骂皆自在,亦是一乐。 北畠具教叹道。 “听闻上泉剑圣过世,是为护旧友长野业正之女,甚是唏嘘。 剑圣已逝,不知后继者能否光耀新阴流,不令上泉剑圣之道蒙尘没落。” 上泉家作为山内上杉家的有力被官,在势力强盛时,领有大胡,上泉,山上,花轮,三俣等城池。 上泉信纲年轻时候,被称为西上野第一枪,亦是上野国中一名悍将。只是颓势难当,家业败落,这才放弃一切走上了剑道之路。 长野业正与上泉信纲当年是并肩作战的老战友,上泉信纲本可以置身事外,却为了保全老友子嗣而死,有情有义,很是让人钦佩。 武田信虎瞅了她一眼,说道。 “怎么?织田家来势汹汹,咄咄逼人,让你对箕轮城长野家的下场是感同身受,心有戚戚?” 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有三支公卿后裔逃过一劫,分别是飞驒国姊小路家,伊势国北畠家,土佐国一条家。 这三家都是拿着天皇朝廷授予的国司之职管理地方,所以又被称为三国司。 北畠具教乃是伊势国司北畠家第八代当主,她酷爱剑道,修为很高,人称剑豪大名。与足利义辉的剑豪将军之名,一时瑜亮。 北畠家名为国司,却很早就守护大名化,这些年家业昌盛,已经从南伊势向北伊势拓展。 北伊势武家山头林立,无力与北畠家对抗,还有六角家不断渗入当地,蚕食鲸吞。 原以为,北畠家与六角家会在北伊势有一场龙争虎斗。可未曾想到,织田信长横空出世,几年间扫荡尾张,美浓,北伊势,南近江。 现在,那位野心勃勃的织田家督又盯上了南伊势,让北畠具教的压力剧增。 面对武田信虎这老小孩没有恶意的挖苦,北畠具教是一脸无奈。 她说道。 “织田家对伊势国是志在必得,我能有什么办法? 只希望那位织田殿下能够手下留情,别让我北畠家步上箕轮城长野家的后尘,我便是感激不尽了。” 武田信虎嗤之以鼻,说道。 “你哪有长野家那么好命? 津多殿在关东主持大局,他为人谦和仁义,各家大名杀伐虽狠,但失败者总有个说理的地方,再惨也能寻求庇护,保留家名延续。 而织田家的那位殿下,据我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她可是离经叛道,肆意践踏武家传统,很不好伺候呀。” 提及斯波义银,就想起女儿对他强行借种的那件事,又想到那个已经降生的孙女,武田信虎心中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荒诞感。 北畠具教却不知她心中所想,苦笑道。 “再不好伺候,也得伺候着。北畠家世代相传的领地,总不能败亡在我手中吧? 净土太远,织田太近,为之奈何。” 武田信虎目光一闪,问道。 “你想降伏于织田家?” 北畠具教叹道。 “京都的新将军发了几封御内书来煽风点火,北伊势那些傻子就变得蠢蠢欲动。结果织田家刚准备在春季动员,又一个个吓成了鹌鹑。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北畠家只怕难逃一劫。 上次织田家攻入伊势国,因为京都事变,出现了上洛的良机,这才半途而废。 这一次,织田殿下动员大军再起征伐,一定会彻底吞掉伊势国,解决掉我们这些卧榻之侧的睡客。 北畠家躲不过去,我准备死战一场,让织田家看清我家实力之后就顺势降伏。 有实力者少受羞辱,迫于形势严峻,我不得不低头。” 武田信虎听了北畠具教的策略,颇有些不以为然,说道。 “你要考虑清楚,这位织田殿下是出了名的性子乖戾,手段酷烈。 那些个小门小户的武家,她还用得上,也许会愿意怀柔一二。 可对于像你这种拥有守护权,能够威胁到织田家对伊势国统治的武家领袖,就很难说了。 尾张织田宗家,美浓斋藤家,南近江六角家的下场,你都是清楚的。你越是展现实力,可能越是适得其反,更加遭人忌惮。” 北畠具教苦笑道。 “左右都是错,总得试试吧。 小滨景隆能求着你,去骏河国找武田家某个差事。我呢,难道可以抛弃这份家业离开吗? 织田殿下若是忌惮北畠家,我大不了收下织田家的养女入继,让织田家的血脉继承家业。 只要能保住北畠家的家名家业,我就心满意足了。我自己这条命,暂时也顾不上了。” 武田信虎心想,收养入继和忌惮本人是两码事。如果自己在织田信长位置上,入继北畠家要做,北畠具教一样得死,才好永绝后患。 但又想想,北畠具教的选择的确不多,只能叹一声,人生艰难。 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问道。 “小滨景隆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我刚想与你商量呢。” 北畠具教摇头道。 “树倒猢狲散,各自奔前程。 九鬼家的余孽跟着织田大军回来了,小滨景隆焉能不怕。走就走吧,还是海贼们轻松,换个地方一样能谋生。 不像我们这些被锁在家业门楣中的大名,看似尊贵,其实别无选择,只能低头接受自己的命运。” 武田信虎一时无语,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志摩国是伊势国南面的小国,石高不足两万,国内土地贫瘠,但良港众多,航线繁茂,当地人多是靠水吃水,海商海贼水军不分家。 小滨景隆是志摩国内的地头,当年在北畠家的帮助下,干掉了同为志摩国地头的九鬼家。 可没想到,战败跑路的九鬼家余孽九鬼嘉隆远走尾张国,在织田家混上了一口饭吃。 如今织田信长要兴兵攻略南伊势,自然想把志摩小国一起吞了。九鬼嘉隆秋冬之交就回到了志摩国,替织田家的征伐打前站。 当年志摩十二地头被北畠家收买,围攻九鬼家。九鬼嘉隆是家破人亡,被迫逃亡国外。 如今风水轮流转,来了更凶残的织田信长,当地地头闻风丧胆,相争对九鬼嘉隆示好。 加上九鬼家,志摩十三地头已经达成默契,要向织田家投诚。那小滨景隆还混个p,自然要找后路。 武田信玄刚才拿下骏河国,甲斐国山沟沟里的猴子们玩不来水,武田信虎正想着在伊势湾一带招募水军,回去帮女儿组建武田水军。 小滨景隆送上门来,两人一拍即合,立即准备安排她跑路。 为了维护与北畠具教的友谊,今天来比剑,老妪也是想着要提及此事,和北畠具教打个招呼。 北畠具教是真无所谓。 织田家派人去了志摩国,北畠家自身难保,帮不上小滨景隆,她要自寻出路,北畠具教也不拦着。 见北畠具教如此爽快大气,武田信虎也不好意思。北畠具教这些天礼数周全,自己还要撬北畠家的墙角,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武田信虎想了一想,肃然道。 “织田殿下雌才大略,只是性子过于激进,做事不留余地。 想一战之后降伏,展现北畠家的实力,求得保留北畠家在伊势的地位,只依靠事后迎回织田家子嗣入继,还远远不够。 你年富力强,德高望重,织田殿下未必放心。若是织田家真要对你下手,交出权力之后的你又该如何自保?” 北畠具教也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在家业与自身之间两相比较,她选择优先保全家业。 可听武田信虎的意思,似乎有些办法,北畠具教鞠躬说道。 “请指教。” 武田信虎摇头道。 “指教不敢当,我号称是游历诸国,其实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老妪,帮不上你什么忙。 你刚才感叹,净土太远,织田太近,为之奈何。可你却忘了,伊势国边上还有武家的定海神针,人间神袛在。 你若是要与织田家争权夺利,未必能有一条活路。但你是照武家规矩降伏,让出权力,归隐山林。 如果还有人不肯放过你,一定要你死。你可以凭借武家义理,寻求武家守护神的庇护。” 北畠具教神情一动,问道。 “你是说,津多殿?” 武田信虎点点头。 “只要你谨守义理,事后遇到危险,不碍西去近幾斯波领,寻求庇护。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北畠具教见武田信虎拔腿就走,忍不住问道。 “武田大人要离开大河内城?” 武田信虎转身看她。 “你都说了要与织田家打一场,我还留在这里干嘛? 姬女不立危墙之下,你不会想要我这老胳膊老腿帮你打仗吧?” 北畠具教面对调侃,苦笑道。 “自然不会。” 武田信虎点头道。 “先代将军曾恩准我上洛,担当幕府相伴众。只可惜京都事变,先代被弑,我未能成行。 这次,我带着先代恩准的御内书上洛去,看看京都的新将军愿不愿意留下我这老妪,给一口饭吃。” 武田信虎在伊势国逗留,就是想帮武田信玄物色水军。 如今小滨景隆肯去骏河国,她的心事已去。又给了北畠具教几句劝告,便准备上洛京都,看看近幾繁华。 武田信虎心中还有一丝臆想,若是哪天能够亲眼一睹斯波义银,也好见识见识这位风华绝代的武家奇男子。 看看是何等男儿,能让自己那个心比天高的女儿会对他念念不忘,以他的血脉子嗣为傲,出家而不娶。 正文 第1333章似曾相识的感觉 人生就是做选择,谁都无法逃避自己选择的命运。织田信长会为自己的暴戾付出代价,斯波义银也会为滥用绿茶之术而偿还孽债。 在近幾,织田信长正在酝酿新的风暴。在关东,被家中一场因为贪污扩大的政治风波闹得筋疲力尽的斯波义银,还要处理诸多事务。 下乡视察顺利达成之后,武家义理促进会,迅速跟进,大刀阔斧建设起利根川中下游各村落的水利工程。 兄弟会也在通过联谊,不断将斯波家的武家新理念对外传播,引起无数武家丈夫的共鸣。 而这些丈夫,又将这份思绪传递给自己的妻子。乱了百余年的关东人心思安,斯波义银的武家新思想,恰恰符合她们自身的利益。 连绵不绝的战争不断得消灭旧武家,在战争中崛起的新贵未必有显赫的祖先与背景,却渐渐挤压掉了传统武家的生存空间。 各国大名为了打仗,不断尝试新的政策,将权力集中,逐步走向战国大名化。这一切变革,都是建立在损害传统武家利益的基础上。 当自己无法从战争中获取利益,反而有可能让家业陷入万劫不复,家名消亡不存,即便是最好战的姬武士也开始对现状产生厌恶。 斯波义银高呼武家天下需要和平,武家不能再相互征战,不然就会被平民取代的呐喊,振聋发聩。 武家义理促进会用行动走出了第一步,在大藏长安的刻意要求下,第一批八千石资金的投入都是从最能做出成绩的部分下手。 有了水利大家伊奈忠次的整体规划,首批建设的效果立竿见影。 虽然每个村分不到多少资金,但肉眼可见的变化鼓舞了当地武家的精神,让她们积极参与到借款修水利的计划中。 在斯波义银的组织下,二百余村一起上书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下达了大灾厄当前,关东无战事的御令,交由斯波义银监督。 有了这份御令与斯波义银的担保,怀揣资本的武家,寺院,商人纷纷加入借款计划,大量资金如水一般,渗入利根川中下游的村落。 多年未修缮的水利设施,只需花少量钱粮,就能产生超预期的效果,所有人都在期盼明年的收获。 而义银从道义着手,为利根川中下游武家谋福利的举措,也在政治上给予了关东诸大名极大压力。 一方面,斯波义银得到了关东无战事的大义,所有意图发动战争的武家大名头上,都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关东将军的御令可以是一张谁都不在意的草纸,但斯波义银这个战无不胜的足利军神拿起这张草纸,那就是能够斩断家业的神剑。 谁也不敢当这违背御令的出头鸟,被大义凛然的斯波义银号召整个关八州武家围攻。 另一方面,关东连续两年大旱,明年大概率也好不了。各家领地早已是满目疮痍,中下层武家怨气很重。 武家义理促进会在斯波义银的支持下,朝着利根川中下游武家拼命撒币砸钱,别人不眼红吗? 说好的武家新思想,武家命运共同体,凭什么只有利根川中下游那些混蛋受益?我们也可以爱国! 原本只是斯波义银擅自成立的武家义理促进会,竟然莫名其妙得成了各地武家都认可的公益机构。 各地大名也被迫与武家义理促进会交涉,为自己领地引入水利建设,游历助学等武家援助,形同引狼入室。 可谁让斯波义银有钱呢? 一边是背靠北陆道商路,拥有源源不断资金输入的武家义理促进会。一边是被两年旱灾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地方大名财政,这没法比。 有钱,真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就像是巴菲特拥有一家保险公司,源源不断的保费可以帮他持续抄底看中的好股票,不在乎下跌,而学习巴菲特之道的散户有个p。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可以比人与狗更大。 在无法通过武力破局的情况下,关东诸大名只能被斯波义银的无限银弹攻势,持续踩脸碾压。 在中下层的压力下,越来越多的大名被迫接受武家义理促进会,允许她们进出领地从事公益活动。 所以,身在大胡城的斯波义银,需要面对各地大名的使节,反复说着毫无用处的客套话。 虽然过程很无趣,但斯波义银的影响力却是越来越强大。 这一次不同于去年的关东攻略,他不再是以幕府使节客卿的身份,参与关东局势。 而是有了武家义理促进会这个公益机构,以武家援助的大义,用监督落实关东无战事的名义,介入关八州诸事,为之仲裁。 武家义理促进会由斯波义银出资建立,名为非官方组织,其宗旨是援助武家的公益机构。这一新生事物,让各地大名本能得反感。 看似美好的理念背后,武家义理促进会却是在给武家子嗣灌输斯波义银的武家新思想,以水利建设之名渗透基层村落,蛊惑人心。 武家大名虽然不懂什么是颜*革*,但身为权力者的敏锐直觉,让她们下意识感到不安。 斯波义银正在用她们不熟悉的方式限制她们的权力,甚至可能在未来颠覆她们的统治。 可此时,在看不到尽头的关东大旱灾情面前,在北陆道商路的金元大棒之下,大名们没得选。 她们不得不被中下层武家裹挟,被迫接受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援助。这个局面,实在是太糟糕了。 ——— 大胡城,居馆内院。 又在案牍前与各地大名的使节,文书,扯了一天淡的义银,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内院。 岛胜猛的姬武士早已撤出了居馆,如今这里是交给斯波同心众负责警卫。 他刚走入内院门槛,前方神色古怪的蒲生氏乡已经快步上前,朝他鞠躬,低声说道。 “津多殿,上杉殿下来了。” 义银诧异问道。 “她怎么来了?人在何处?” 蒲生氏乡皱眉道。 “据说是带着近卫旗本快马从沼田城过来,刚才进了大胡城。 大胡城的守军没敢阻拦,上杉殿下径直来到这里,就在前面的偏室等您。” 义银怒道。 “堂堂关东管领,数十万石大名,大冬天的到处乱跑。 万一在雪地里马失前蹄,又或者遇到恶党浪人袭击,这得闹出多大的乱子?” 他一边埋怨,一边朝偏室走去。忽然,他身形一凝,问道。 “岛胜猛知道这件事了吗?” 蒲生氏乡摇头道。 “不清楚,想来城门守卫不敢瞒着岛大人。” 义银一跺脚,骂道。 “胡闹!” 他刻意岔开上杉辉虎,岛胜猛,山中幸盛三人,就是因为心虚。这次回关东,一路啪啪得真爽,可事后想来,太过孟浪了。 义银不禁埋怨,上杉辉虎过来干嘛,万一让岛胜猛看出端倪,又是桩麻烦,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义银快步走入偏室,在他身后,忠心的蒲生氏乡已经把同心众姬武士调走,自己守在外围。 刚走进偏室,一股香风便迎面扑来,上杉辉虎身材袖珍,力气却不小,一把将义银扑倒在地。 她笑嘻嘻看着倒地犯晕乎的义银,说道。 “没想到我会过来吧?” 义银冷冷说道。 “你压着我了。” 上杉辉虎一愣,讪讪从义银身上下来,心里不免嘀咕。两人在三峰山蜜里调油,如胶似漆,这会儿怎么生分了? 义银问道。 “你怎么来了?” 上杉辉虎反问道。 “你不想看到我?” 义银哑然,他虽然心里点头,但面上却连连摇头,说道。 “我是担心你,大冬天的你到处乱跑,万一出什么事呢?要注意安全呀。 况且这里是大胡城,你肆意叫门而入,岛胜猛面子上也不好看。” 上杉辉虎嗤了一声,说道。 “知道了,这里是关东斯波领,不是我该乱闯的地方。” 义银苦笑道。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上杉辉虎正是浓情蜜意,难舍难分的时候。大胡城距离沼田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她一时难忍心中思念,自己送上门来。 谁知道义银一见她,便是一盆冷水泼下来,让她忍不住丧气。 上杉辉虎撇撇嘴,说道。 “我这次来是有急事,下次会注意的。” 对于岛胜猛的心思,上杉辉虎多少有些察觉。义银风华绝代,手下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少,上杉辉虎自诩身份不同,懒得去计较。 义银见她嘴上服软,也不好再说她什么,顺势问道。 “出了什么事?” 见义银的双眸投在自己脸上,上杉辉虎只觉得面上一烫,心头一荡,这小手便管不住了,往义银大腿上一搭。 义银瞅了一眼,忍着没吭声,等待上杉辉虎说话。 上杉辉虎见他没有拒绝,心思更热,手便开始往上抄。 义银一把抓住她作怪的小手,无奈骂道。 “有事说事,动手动脚干嘛!” 上杉辉虎见美人嗔态,哈哈一笑,说道。 “佐野昌纲死了。” 义银心头一震,手上一松。 “什么?” 上杉辉虎可不管那么多,这些天朝思暮想的爱人就在眼前,此时不*,等待何时? 她顺势低头,逞口舌之快。 义银还没从佐野昌纲死去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就发现情况不对劲,刚想挣扎,身子却先软了。 上杉辉虎凭口舌之利,义银不慎丢盔卸甲。这些天他忙于政务,连岛胜猛都不得亲近半分,养精蓄锐至今,反倒是便宜了上杉辉虎。 姬武士的力气本就比义银大好多,上杉辉虎又是天赋异禀的战争胚子,看似娇小的身体内蕴藏着义银无法反抗的强大力量。 即便她此时不守规矩,义银总不能开外挂把她杀了吧?他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反抗。 上杉辉虎不知道义银的苦衷,在她看来,义银是绝世战将,岂会无力把自己推开?那必然是郎情妾意,欲拒还迎的游戏。 义银有苦说不出,挣扎几下无奈放弃,叹了一口气问道。 “佐野昌纲怎么死的?” 上杉辉虎翻身而上,顺口回答道。 “切腹谢罪,佐野家请罪的文书连同她的首级送到了沼田城,她女儿佐野宗纲乞求我的原谅,希望我让她继位家督,延续佐野家业。” 义银一抬眉思索起来,连阵阵愉悦都顾不上了。 “佐野家这么识相?” 上杉辉虎此时心情大好,事业感情双丰收,龙腾虎跃之际说道。 “不识相又能如何? 大藏长安把利根川水利改道计划书发的到处都是,人尽皆知。 利根川中下游这一波水利建设如火如荼,计划书中沿途受益的各地武家皆是为之心动,翘首以盼。 佐野昌纲命不好,佐野领的位置太尴尬。以你我的关系,佐野昌纲不早点去死,迟早要害死全家。” 说起你我的关系五个字,上杉辉虎心中充满了爽快。 佐野征伐被义银阻止,佐野家却不得不逼死家督,连家业继承都要求着上杉辉虎允许,可见压力之大。 利根川分流的渡良濑川与鬼怒川,皆起源于下野国北部的足尾山脉。 西面的渡良濑川起于长尾当长的足利城,东面的鬼怒川在宇都宫家的势力范围。而两川中间,夹着佐野领。 足利城的长尾当长如今是上杉辉虎的忠臣,宇都宫家一直在觊觎佐野家的地盘。 但比起利根川泛滥导致的中下游水患,关八州现在最大的灾厄其实是旱灾。 正所谓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受困于旱情的下野常陆两国武家,看到改道工程会经过自己的地盘之时,又是何感想? 利根川水利充沛,如果引流成功,自家的田地灌溉就能得到永不停歇的水源,这份好处让多少人红了眼。 如今,关东无战事的御令顶在头上,打打杀杀是绝对不行的。 但佐野昌纲背信弃义,竟敢背叛尊贵的关东管领,实乃大不义,这等狂徒不应该受御令庇护。 更何况,越后双头政治,斯波上杉一致对外,大家拥护上杉辉虎自发讨伐叛逆,监督关东无战事的斯波义银也不好意思出来阻止吧? 随着利根川中下游的水利建设走上正轨,佐野昌纲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 这不,都没熬过这个冬天,她就被迫切腹谢罪,头颅还是女儿亲自送去了沼田城,佐野家乞求继续当上杉辉虎的狗,免得家业败亡。 上杉辉虎不战而屈人之兵,难怪她心情愉悦,特地来大胡城告诉义银这个好消息,顺便一解相思之苦。 就在义银思索的关头,外间响起蒲生氏乡的声音。 “岛大人!你不能进去!两位主君正在谈事情!” “蒲生姬,你让一下,我有急事要禀告!” 房内两人瞬间肌肉一僵,义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靠靠靠,紧紧紧。 上杉辉虎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难免有些紧,张,可义银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正文 第1334章纯情辉虎贱义银 义银抬头瞪了上杉辉虎一眼,都是这家伙猴急,这会儿骑虎难下,不知道该怎么打发岛胜猛。 他先用眼神警告上杉辉虎别动,然后再高声喊道。 “谁在外面?” 外间传来蒲生氏乡的声音。 “津多殿,是岛大人说有事情要禀告?” 义银装作怒道。 “我与上杉殿下正在商讨要事,不是说了吗,不要让人来打搅!” 蒲生氏乡惶恐道。 “非常对不起!” 此时,岛胜猛的声音传来。 “津多殿,这不关蒲生姬的事,是有急报递到,佐野昌纲切腹了。” 义银还想着该怎么打发走岛胜猛,忽然身体一个哆嗦,他怒视上方的上杉辉虎,这混蛋真不老实。 上杉辉虎装傻撇开视线,想起外面妄想要吃天鹅肉的岛胜猛,暗自冷笑,心中更觉着得意刺激。 义银对她的小动作无可奈何,只能忍着身心火热,勉强打起精神应付门外的两姬。 “岛姬,你先回去。上杉殿下此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我们正嗯。。正在商讨。” 上杉辉虎一个使坏,让义银忍不住声音走调。他恨恨扫了眼恶作剧的上杉辉虎,又惊又怒。 上次与岛胜猛在一起,不小心被山中幸盛撞破,岛胜猛都不敢稍有动作,担心被人给看出来。 可上杉辉虎却肆无忌惮,唯恐别人看不出来,这混蛋太过分了! 好在门外两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岛胜猛恭谨的声音传来。 “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等候。给您添麻烦了,非常对不起。” 义银深呼吸后,强自镇定道。 “嗯,等我与上杉殿下谈好,再召你问话。” “嗨!”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义银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等听不到外面的动静,他猛地掀翻上杉辉虎,骂道。 “混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 走远的岛胜猛像是心有所感,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又看了一眼偏室方向。明明已经走远,什么都听不到,但仿佛又能听到些什么。 蒲生氏乡见她停步,疑惑道。 “岛大人?” 冬季的关东,大雪散漫庭院,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恰似彼时彼刻的那番景象,真是报应不爽。 看了眼蒲生氏乡,想起当年自己与山中幸盛在雪中对峙,蒲生氏乡也在场吧? 蒲生氏乡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回避,低下了头。 两人似乎都在装糊涂。 岛胜猛自嘲一笑,面容苦涩。主君明明给了机会,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斯波家终究是需要继承人的,也许。。也许上杉家高贵的血脉,与主君更加契合吧。 岛胜猛紧握的双手被袖子遮挡,不断麻醉自己的言辞,好像起了反效果,心如刀割。 但她即便看出了偏室内的事,又能如何?冲进去?以后自己与主君又该怎么相处呢? 岛胜猛甚至有一种恐惧,如果大家捅破这层窗户纸,主君会选择上杉辉虎,还是选择自己。 那位殿下乃是关东管领,位高权重,越后双头政治是斯波家在关东战略的基石。主君这次回来的态度很明确,绝不会放弃上杉辉虎。 岛胜猛不敢去细想,心底滋生出无尽的恐惧。若是自己与上杉辉虎因为此事对立,主君会不会为了维护越后双头政治而舍弃自己? 她叹了一声,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要说服关东侍所诸姬,南下救援上杉辉虎,干脆让其死在下总国多好。 可要是不这么做,上杉辉虎死后,越后国会再次陷入混乱,主君尚未回来,辛苦两年的关东攻略成果就全部都毁了。 个人的情感,让岛胜猛忍不住厌恶上杉辉虎。可站在义理大将为主君尽忠的角度,她又必须与上杉辉虎保持合作。 岛胜猛心乱如麻,越走越快,无视身边鞠躬送别的蒲生氏乡,一头栽进外间的雪地中,渐行渐远。 蒲生氏乡望着她消失在雪中的背影,阳光直射雪地的反光,让她的瞳孔有些失焦,刺痛得忍不住想流泪。 一次又一次,看着一个个姬武士与主君共处一室,她的心思越发复杂。 明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他却为了家业而忍辱负重,周旋于诸姬之间。 蒲生氏乡以小姓身份来到义银身边,回想这些年自己被义银庇护,被义银元服,被义银当做亲信关怀备至,眼圈隐隐发红。 什么都做不了吗。。只能眼看着他一次又一次被糟践。。 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禁恍惚,半晌,才回身走入庭院中。她还要帮主君把风,不能让别人知晓上杉辉虎对主君正在做的丑事。 ——— 外间两人凄凄凉凉各自悲伤,此时在偏室内,之前的暧昧气氛亦是荡然无存。 义银一把推开上杉辉虎,整理自己的衣着,走到位上正襟而坐。 上杉辉虎一时愕然,她这会儿还不上不下,满地泥泞,尚未回过神来。 等心头欲念稍稍平息,色令智昏的她这才发现义银是真在生气,赶紧收拾收拾自己,凑了过来。 义银手指示意她坐在对面,不准过来亲近。被义银严厉的眼神盯着,她只好默默对坐,不敢乱来。 看到义银如此气恼,上杉辉虎忍不住埋怨道。 “不过是区区一个岛胜猛,打发走就是了,至于这么生气吗?” 义银怒道。 “岛胜猛自追随我以来,忠心不二,披荆斩棘,战必先登。 她现在是关东斯波领代官,是我的左膀右臂,怎么到你嘴里变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况且,她还组织过大军救援你,你的言语如此轻慢她,不觉得自己太过失礼了吗?” 上杉辉虎哼了一声。 “我轻慢她? 你可知道,你这左膀右臂对你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忠心不二?呵,兴许是另有所图。” 义银冷笑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她?她对我存了别样心思,你就是纯粹的好意? 刚才门外两人都是我的亲信,你在她们面前这般作贱我,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若是刚才她们不慎拉门而入,看见室内,你让我以后如何面对她们,怎么维持威严执掌家业? 又或者说,这就是你的心愿,你就是在刻意作贱我吗!” 上杉辉虎无言以对,她刚才是冲动上头,只想着岛胜猛竟敢觊觎自己的男人,定要给她一个难堪,让她知难而退。 可如今想来,斯波义银身份是何等尊贵,自己刚才的做法简直是把他当做鸭男糟蹋,伤了他的心。 上杉辉虎想到这里,有些慌乱,结结巴巴说道。 “她们哪有胆子擅自闯入,那个。。对不起,是我不好,可岛胜猛真存了坏心思呀!我能感觉到!” 上杉辉虎一方面忍气吞声向心上人认错,另一方面不忘提醒义银,岛胜猛对他心存不轨。 义银暗自冷笑,老子和岛胜猛啪得比你早得早,谁吃谁的剩饭还不一定呢,你有什么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吗? 上杉辉虎这个走纯情路线的家伙,与义银有了肌肤之亲,占有欲便强烈起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义银必须把这家伙的气焰打压下去,严禁她侵犯自己私密空间的行为,不然就凭她这不听人劝的暴脾气,以后自己没得好日子过了。 于是,义银冷声道。 “不怀好意? 是啊,我这守寡的未亡人都已经出家了,还有人对我藏着苟且的妄念,千方百计要把我抱上床。 这世上真是不缺无耻之徒,尽干些令人不齿的腌臜勾当。” 上杉辉虎被他指桑骂槐说得满脸通红,怒道。 “我不一样!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只要你愿意,明天我就可以公告天下,将你明媒正娶!” 义银反呛道。 “谁说要嫁给你了?我不愿意,你就准备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了? 我肩负着斯波家业的兴衰,多少姬武士为我抛头颅洒热血,我岂能背弃这份责任肆意妄为! 我是什么身份,你很清楚。我的婚事,牵连甚大。 京都的将军处处针对我,逼得我不得不出家修行。若是我此时嫁人,岂不是遂了他的愿? 婚配之事不要再提,等把关东诸事理顺,我便会回返近幾,那边还有许多麻烦等着我去收拾。” 上杉辉虎恼怒道。 “那你我又算是什么关系? 难道让我当一个不可明说的地下情人,眼睁睁看着岛胜猛那家伙觊觎你,还不能理直气壮的发声?” 义银双目冷冷看她,一字一顿说道。 “觊觎我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就岛胜猛一个人? 你若是不愿意,那就当三峰山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上杉辉虎听义银这么一说,瞬间方寸大乱,她横眉竖眼说道。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我们都这样了,你。。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女人?” 义银翻了个白眼,说道。 “没错,我不但心里有其他女人,还和许多许多女人上过床,我可是脏得很。 岛胜猛,还有那谁,那谁,你能想到的姬武士全都上过我的床榻,人尽可妇,这下你满意了吗?” 义银双目直直盯着上杉辉虎,他身上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将他的话变得不是那样银贱放荡。 在上杉辉虎眼中,义银的脸上闪烁着圣洁的光,他的所言所语都是孤苦男儿在姬武士世界中奋力拼搏而发出的悲怆呐喊。 两人吵到此时,再冲突就要伤了感情。上杉辉虎心头发软,摇头投降,低声说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算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我只是担心你,你不要胡思乱想,更不应该自贱。” 见上杉辉虎服软,义银心里松了口气。这倔头倔脑的混蛋到底是爱自己的,吓唬吓唬可还行。 但面上,义银却是板着脸,继续教训她。 “去年冬天我去近幾之前,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你答应我不会乱来,会珍惜我们好不容易拿下的土地,等我回来再推进关东攻略。 结果呢?你自作主张去打下总国,被北条氏康抓住机会,差点让我们两年的辛苦全部白费。” 上杉辉虎抿着唇不说话,面色阴沉,旧事重提让她有些不爽。 义银探身按住她的手,柔声说道。 “我知道你着急什么,我理解你的心情。 所以回来之后,我也没有怪过你。甚至为了让你安心,我在三峰山陪了你三天三夜。” 上杉辉虎目中透出温柔,想起义银对自己的情深义重,反过来想要握住他的手。 义银却是忽然一变脸,甩开她的手,委屈得坐正位置,更咽道。 “关东攻略被你搞成这样,我不得不南下收拾残局。组建武家义理促进会,联络兄弟会,视察灾情。 我千辛万苦下乡与地头地侍联络,去下总国古河领与足利义氏那个墙头草交涉。 好不容易做出一些成绩,稳住关八州武家对你我的敬畏之心,你可曾有过半句对我的关心? 那些村子穷得连个蚊帐都没有,秋后的蚊子有多凶残,注定熬不过冬天的它们把我咬得是遍体鳞伤,奇痒难耐。 我在村里吃麦饭,住破屋,忍受四面漏风的冬寒,就这样走遍了二百多个村子,你有过一句慰问的话吗?” 上杉辉虎面露愧色,脑袋随着义银的话语慢慢低下,最后几乎要挤进自己的胸膛中。 义银越演越上头,委屈得撇开头不想看她,嫌弃道。 “你就知道过来作贱我,刚见面都没有一句体贴的话,把我按倒在榻榻米上,想着法子让我在我的家臣面前丢脸。 你满脑子只想着占有我,排斥别人靠近我,但你有没有为我考虑过,哪怕一点点呢? 上杉辉虎,你没良心!” 上杉辉虎从未经历过感情事,所作所为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舔狗,只顾自己爽快,直女癌本癌。 这会儿,她已是羞愧难当,嘴唇颤抖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义银对她是真心实意,不离不弃,她这些天却是满脑子男欢女爱,一点都没有想过义银的难处。 此时,愧从心头起,不知该如何谢罪。上杉辉虎一咬牙,重重一记头槌砸在榻榻米上。 砰的一声巨响,把义银吓得半死。这家伙原本就够莽了,这要是砸成了傻b,日后岂不是更麻烦。 正文 第1335章扩大中的影响力 义银赶紧把上杉辉虎拉起来,骂道。 “你这是做什么!砸坏了脑子怎么办!” 好在榻榻米地板偏软,虽然这一下劲头不小,但却没什么大碍,只是头上红了一大块。 上杉辉虎抓住义银扶起自己的手,深情道。 “你待我情深似海,我却处处给你难堪,实在是混账。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愧疚,唯有伏地一叩,向你请罪。” 义银取出方帕帮她擦拭额头,一脸紧张。 “你这是请罪吗?你是要吓死我!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要不要找医师过来看看?” 见他一脸担心,上杉辉虎心情不知为何越发好了,笑嘻嘻说道。 “没事,我向来皮实,这点撞伤算不了什么。” 义银见她貌似真的没事,气呼呼坐回自己的位置,叹道。 “你啊,就知道欺负我。” 上杉辉虎凑近坐上前来,一脸正色道。 “你说得对,是我只顾着自己快活,从来不考虑考虑你的艰难。 这次关东攻略失败,全是我的责任。你不计前嫌为我绸缪,我却一门心思作践你,实在是该死。 如今形势严峻,你我的事暂时还是不要公开。只是你我已有肌肤之亲,这样做实在太委屈你了。 每次见你周旋在那些姬武士之间,想起她们看你的那种眼神,我就浑身不舒服。 你呀,太苦了。” 义银见她如此低声下气对自己说话,心底产生些许惭愧,甚至感到彷徨不安。 上杉辉虎对自己情根深种,这几年,两人并肩作战,彼此信赖,感情越发醇厚。 当年,上杉辉虎对义银算是见色起意,系统被动加满好感度。现在,她对义银的感情已经化为一腔赤诚,浓厚到不可辜负。 这让义银都有些感到害怕了。 上杉辉虎少女继位,英武善战。这些年杀伐决断,坐镇越后国,堪称关东一霸。 但感情上,她却是纯情无比。自从母亲死后,她封闭个人情感,一心扑在军略之上,大杀四方。 可这几年,她对义银数次让步,政治上可谓幼稚至极,等同是把半份家业拱手相让于义银。 若是有一天她明白过来,义银从未想过嫁给她,她又会怎么想,她纯粹的爱会不会化为纯粹的恨? 今日,她可以为了义银,连家业都愿意拿出来分享。日后,她看透义银的心思,会不会一狠心把家业砸个稀巴烂,与义银同归于尽? 义银看着上杉辉虎真挚道歉的俏脸,背后却是吓出一身冷汗来。 不行,这样下去不行。 为今之计,只有给她一个孩子。唯有孩子这种血脉相连的牵挂,才能彻底掐灭她未来可能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你对我,只会说对不起吗?” 上杉辉虎一愣,刚要开口,却被义银主动送上来的唇舌堵住了嘴巴。 她的眼睛瞪大,对义银忽冷忽热的态度感到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义银一吻之后,舌尖一路扫过她的脸颊,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勾一点,随后对着耳洞里吹气说话。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爱我。” 上杉辉虎的双目瞬间燃起欲火,恭敬不如从命。 ——— 风雨交加之后,两人再次正襟对坐。 义银的神情有些慵懒,上杉辉虎眼神温柔看着他,就像是珍视的宝物一般,扫着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脖子,胸膛,直至下方。 侵略似火的目光让义银浑身不自在,他抬头看向房梁,思索半晌,说道。 “原来佐野昌纲已经自尽,佐野家向你降伏。 难怪宇都宫,佐竹那些人一直在向我派遣使节,希望我能理解她们抱团组成东方之众的苦衷。” 上杉辉虎见义银说起正事,也收敛起放肆的眼神,认真说道。 “北条家与我结盟,承认上野国,以及武藏国岩付领等地是我的势力范围。 房总半岛的里见家反应最快,已经与北条家达成和睦。下野常陆两国那些武家当然会害怕。 她们原本指望我与北条家拼个两败俱伤,没想到我们两家也有联手的一天。组成东方之众,是想要抵御我与北条家对她们的蚕食。 只可惜,佐野家降伏,下野门户再次落入我的手中,她们是担心我会起兵征讨不臣。 津多殿,您在古河领会见关东将军,拿到了关东无战事的御令。东方之众把这块挡箭牌当作救命稻草,肯定会对你表示敬意。 但您也别太把她们的话当回事,这些地方名门最早可以追溯到源平合战之前,混过镰仓,足利两代幕府。 能坚守家业到现在,必然是懂得审时度势,为自己牟利。她们的尊敬,听听就算了,不值得当真。” 说起正事,上杉辉虎对义银用起了尊称。看来她是真的准备遵守承诺,当好自己的地下情人,暂时不会给义银找麻烦。 义银见她肯听话,心情大好,笑道。 “只要她们承认你的地位,承认关东体系对她们的支配权,愿意照规矩办事就好。” 下野常陆两国武家之前因为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议和,又惊又惧,不得已组成东方之众自保。 义银最担心的,就是这些地方名门脱离足利义氏与上杉辉虎为首的新关东体系。 如今,作为下野门户的佐野领再度落入上杉辉虎掌控。东方之众不愿意与斯波上杉交恶,各家派信使来找义银曲线服软,再好不过。 义银希望通过温水煮青蛙,用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软刀子,和平改变关八州武家。这些人只要认新关东体系,肯守规矩,就翻不了天。 作为武家起源地的关东平原,历史复杂。即便只谈足利幕府时期的关东体系,也是一笔糊涂账。 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很早就相互看不顺眼,再加上京都幕府忌惮关东将军曾经有过的造反前科,一直在教唆双方内斗内耗。 关东将军迁移驻跸到古河领,关东体系粗略可以利根川为界,分为东西两块。 西部,是上野,武藏,相模三国,以及不属于关八州却被列为关东十国管辖的伊豆国与甲斐国。 东部,是下总,上总,安房,常陆,下野五国。 关东管领上杉家一门四脉最昌盛的时候,曾经握有上野武藏,相模,伊豆,越后等国的守护权,连关东将军都要避其锋芒。。 所以,关东将军来古河城开御所,和关东管领争夺关东霸权,就一直在拉拢东部五国的当地武家。 关八州东部的武家大多有镰仓幕府时期的名门背景,关东将军又给予了她们在关东体系内的尊荣,以示恩宠。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先后被允许使用屋形号的八家有力武家。这八家又被称为关东八屋形,领地主要遍布于东部五国。 后来的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火并,最后竟然便宜了新崛起的北条家。 现在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空有名分,却只能呆在古河城当乖崽,没胆子也没实力继续折腾了。 而上杉家各脉几乎被灭光,换了上杉辉虎这个越后府中长尾家的大名来继承山内上杉家家名与关东管领,多少还算有一层遮羞布。 北条家对东部五国早已虎视眈眈,一直在教唆当地小武家对抗名门,然后找借口插手其中获利。 东南的房总半岛你来我往打了多年,终于借着这次北条上杉两家联盟,把半岛霸主里见家的最后一口心气打散,甘愿低头和睦。 可常陆下野两国的武家却不服气,以佐竹,宇都宫,小山,结城四家屋形号为首,组成了东北自保的东方之众。 义银不在乎这些人的小心思,从北条家算起,关八州大大小小的草头王都是心思叵测。 他要的只是所有人承认现在的新关东体系,方便以中央的名义压制地方,取得大义才好施展手段。 他说道。 “只要东方之众承认错误,你就宽宏大量的原谅她们吧。 这样,我才能派遣武家义理促进会前往她们的领地,帮助当地武家恢复生产,恢复对关东体系的向心力。” 上杉辉虎笑道。 “武家义理促进会真是一把好用的刀子,这次佐野昌纲死不瞑目,我很满意。 让大藏长安加把劲,等到我们养精蓄锐完毕,再次出击之时,看当地武家是否会箪食壶浆,以迎天兵。” 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她与关八州的大名一样,认识到了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威胁。 但是,她们的认识还不够。 世世代代受穷的人,当她们第一次看到灯塔时候的三观碎裂,足以让关八州基层彻底变色。 义银想了想,没有与上杉辉虎继续探讨这个话题。因为即便说了,上杉辉虎也很难理解。 要不是义银前世见识过三观碎裂的皈依者狂热,也不敢相信,向往灯塔的力量竟然会如此强大。 武家自古就有慕强情节,也许会比前世那些灯塔皈依者更加狂热,也说不定呀。 义银叹道。 “这次关东无战事的御令,甚至影响到了奥羽地区,大崎家与最上家都派人来表示恭顺,接受御令。” 上杉辉虎哑然失笑。 “关东将军又管不到奥羽两国,这两家来凑什么热闹?” 义银苦笑道。 “她们是以斯波一门亲族的名义,给我写了私信。说是奥羽武家也受灾情困扰,但苦于有人穷兵黩武,不给大家休养生息的机会。” 上杉辉虎皱眉道。 “她们是说伊达政宗那个独眼丫头?” 义银点点头,上杉辉虎叹道。 “这些人倒是厚脸皮,连你都利用上了。当年你落魄之时,她们怎么没想起来自己是斯波一门呢?” 义银苦笑摇头。 奥羽地区在岛国的武家政治中,一直是个很边缘化的地区。 因为中古时代燃料的缺乏,人类无法征服太过寒冷的地带。 奥羽地区看似地广,其实也就是南部稍稍好些,北部只有畜牧业比较发达,冻土种不出多少粮食,养不活多少人。 土地和人口,就是农耕社会的核心资本。奥羽地区地广人稀,自然占据不了太重要的政治地位。 只有等待人类生产力的发展,逐步提高对能源的利用,才有可能立足于更寒冷的地带,但那是工业时代以后的事了。 足利幕府对奥羽地区的掌控,也是相当薄弱。一开始是托付镰仓府的关东将军代管,然后又选择派遣探题,制衡关东将军。 奥羽探题的位置几次变动,最后落在了斯波家后裔的头上。 奥羽斯波这一支站稳了位置之后,由长女系与次女系分别继承奥州探题与羽州探题,也就是大崎家与最上家的先祖。 而奥羽地区太过庞大,当地郡望的独立性很强。而伊达家,就是以伊达郡起家的当地郡望。 关东将军叛乱之时,不单单往京都打,还试探着进入奥羽地区。 而奥羽地区的探题,京都的足利将军也不怎么相信,始终以足利家最擅长的平衡手,分而治之。 伊达家就是抓住了机会,迅速向足利将军靠拢。几代家督上洛获取了历代将军的信任,被授予诸多权力。 伊达家又通过联姻,不断扩大影响力,取代了大崎家,成为了奥州霸主。 只可惜,一场内乱打断了伊达家的霸业。否则,伊达家可能已经统一了奥羽地区。 而这一代的伊达家督政宗,凭借祖母母亲打下的良好基础,再次燃起征服奥羽的野望。 她甚至因为太过激烈的举动,导致母亲被裹挟而死,得罪了诸多盟友亲族。 但即便四面受敌,奥羽的地方大名也很难通过自己的力量,打败强大的伊达家。 这才有大崎家与最上家目光南投,想起斯波义银这个宗家嫡子,前来示好之事。 义银与上杉辉虎对奥羽之事并不陌生,当初下越新发田之乱,就是奥州的芦名家与伊达家对下越之地觊觎,插了一手。 只可惜,芦名家督被杀,断了新发田家的外援。义银这才能够迅速平定下越叛乱,也算老天帮忙。 正文 第1336章走向鲜血的终末 上杉辉虎目光一闪,问道。 “我记得芦名家督只留下二岁稚女,伊达家与佐竹家都在觊觎芦名家的会津四郡,闹得很厉害。” 义银说道。 “我们的忍众多在关八州搜集情报,对奥羽地区了解不多,情报简略不详。 只是看佐竹家处境窘迫,会津四郡之争似乎是伊达家占了上风。” 上杉辉虎笑道。 “这个伊达政宗有些意思,四面树敌也不怕玩出事来。” 义银白了上杉辉虎一眼,她自己就是个惹事精,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呢? 上杉辉虎仿佛是明白了义银的意思,尴尬笑笑,转移话题道。 “津多殿准备怎么回复大崎家与最上家?” 义银说道。 “自然是想办法帮她们一把,毕竟都是斯波亲族,难得有事求上门来,我总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上杉辉虎点点头,表示理解。 当许多远在千里之外,跟自己完全不搭界的事情开始一件件找上门来,那就说明义银的影响力已经引起了远方武家的重视。 这时候,最差的应对办法就是推搪拒绝。影响力,话语权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 大崎家与最上家未必把这件事当真,无非是因为失败了也没什么损失,抱着姑且试一试的想法,写信向斯波义银这个便宜亲戚求助。 毕竟她们都是斯波亲族旁支,理论上来说宗家是有义务为族亲出头的。虽然斯波宗家已灭,但义银这个宗家嫡子的身份却是实打实。 若是义银对她们置之不理,双方的联系便又恢复到之前,虽为同族却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可要是义银能使使劲,让伊达政宗感受到压力,令奥羽武家对斯波家的实力另眼相看,他的影响力就算是真正进入了奥羽地区。 正所谓,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人与人的关系,也许就是这么简单。 义银落魄之时,斯波亲族哪有人正眼看他,更别提为他做些什么事了。一个挺着吉尔的遗子,哪有资格代表宗家说话? 可等他一步步走上权利的巅峰,各种各样的人就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靠近过来。 功利的说,她们就是在利用义银,但天下从来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 力,是相互作用的。存在作用力,就必然存在反作用力。 当奥羽武家想要利用义银抵御伊达家侵蚀的时候,义银也在利用她们的诉求,进一步提高自己在武家中的影响力。 走到义银这一步,他已然成为某种绝对正义的象征,踏上神道之路,用武家新思想打造新的大义话语权。 如果有一天,武家在争斗的时候都第一时间想到去找义银这个武家守护神仲裁是非,在他座前争取有利于自身的决断,并服从结果。 义银也许将会超越天下人的概念,成为武家天下的真正主宰者。 此时的义银与上杉辉虎,尚未想到这么深远。但如果能把越后势力的影响力拓展到奥羽地区,却是两人都乐意看到的。 上杉辉虎问道。 “津多殿想怎么帮她们?” 义银说道。 “我自己说怜悯关东大旱灾情,请足利义氏发出关东无战事之御令,自然不能打自己的脸,去介入奥羽纷争。 但我可以写信回复最上家与大崎家,赞许她们支持关东无战事的大义之举。 再写一封公开信给伊达政宗,向她说明灾厄面前关东无战事,是关东所有武家的诉求,希望她不要站到武家大义的对立面。” 上杉辉虎呵呵一笑。 “伊达政宗年轻气盛,尚未吃过大亏。她多半不会遵从你的大义,甚至可能会起逆反之心。” 义银淡然道。 “先礼后兵嘛,我虽然不会介入奥羽纷争,但总会有义士不忿,以义伐不义。” 上杉辉虎笑着问道。 “我倒是好奇,哪里来的义士这么深明大义?” 义银说道。 “佐竹义重不是说她无意对抗关东体系,东方之众的抱团并非针对你我吗? 既然如此,她总得表示一些诚意,让你我安心咯?” 上杉辉虎点头道。 “言之有理。” 常陆国从天皇朝廷开始,就是和族开拓奥羽地区的桥头堡。古时与当地毛人作战,今时征讨不臣。 常陆国的佐竹义重觊觎芦名家的会津四郡,与伊达政宗几番交战都没有占得上风。 如今她被南方北条家,北方伊达家两面挤压,在战略上是非常被动的。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才会参与东方之众,寻求抱团。结果又得罪了上杉辉虎,不得已向义银求饶。 要是义银暗示她与伊达政宗为难,她必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裹了义银这层大义之名北上,身后的上杉辉虎不会动她,北条家也不敢趁机乱来,以免恶了义银。 佐竹义重等于是跳出了被伊达家与北条家夹攻的被动局面,形成了与最上大崎两家联手,三家围攻伊达家的有利局面。 这等好事可是求都求不来,她岂能错过?这等义士,她大概会哭着喊着想要当一当吧? 义银与上杉辉虎的越后势力准备休养生息几年,让武家义理促进会担当渗透关八州的主力,暂时不会再动刀兵。 既然无意与东方之众为难,不如利用一下。 让东方之众中最强的佐竹家,北上去为大崎最上两家纾困,提高义银在奥羽地区的影响力,算是一举两得。 可这还不够,伊达家的实力太强,义银还需要再加点料。 他说道。 “下越之地的两条商路,一条北走庄内,一条水运通过阿贺川,前往会津四郡,本庄繁长在这两条商路上赚了不少吧?” 上杉辉虎对本庄繁长颇有芥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道。 “还不是你刻意给她机会,让本庄家起死回生,混得风生水起。” 本庄繁长在川中岛合战中犯了大错,可义银为了分化下越的扬北众集团,故意把她摘了出来。 新发田重家被岛胜猛一刀砍死,色部长实丢在北信坐冷板凳,唯有本庄繁长和个没事人似的,结果遭到扬北众排斥。 这事让本庄繁长没了退路,之后在新发田之乱中,她一门心思帮义银把扬北众集团拆得四分五裂,以免自己日后遭到旧战友的清算。 平乱之后,扬北众是没了,本庄家在下越武家中也变得名声狼藉。而义银给予本庄繁长的报酬,就是庄内地区的商路管理权。 本庄家的本庄城在下越地区的最北部,相邻的就是出羽国的庄内地区。 北陆道的兴旺,让越后势力拥有了关东物流的主导权。本庄繁长也借着这条通往庄内的小商路分配利益,试图与下越武家重修旧好。 之后,山中幸盛想要借兵随义银回归近幾,就向加地景纲与本庄繁长许下了大好处。其中给本庄繁长的,就是阿贺川的商路监督权。 阿贺川的水运路线,是越后国通往关东各地的三条主要商路之一,利益巨大。 商路沿途的地方武家卡油捞好处,赚得可是不少。本庄繁长有权监督商路运行,当地武家自然要分她一份好处,与她搞好关系。 这一来二往,本庄家在下越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地位甚至比扬北众时期还高一些,本庄繁长也算是没有白给斯波义银当狗。 义银笑着对上杉辉虎说道。 “你呀,大气一点,别再计较当年那些事了。 本庄繁长是个有能力的,这几年在下越经营得相当不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会儿不正好用上了吗?” 上杉辉虎并非埋怨本庄繁长几度叛乱给自己捣蛋,她是记恨这些下越御台人在川中岛合战中弃主而逃,害得义银落入武田信玄之手。 武田信玄生的那个孽种,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深刺。她原本想要联合北条家对武田信玄下手,弄死那个贱人和她的孽种。 可偏偏义银搞起了关东无战事的战略转向,要走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软刀子路线。 上杉辉虎迫于形势,也不好再提攻打武田家之事。因为她无法和义银解释,自己为何对武田信玄忽然变脸,恨之入骨。 武田孽种之事,上杉辉虎不想让义银知道,甚至默许义银宰了色部长实,暂时堵住这个消息来源。 而本庄繁长是害义银落入武田信玄魔掌的罪魁祸首之一,上杉辉虎怎么会看她顺眼呢? 只是此时,上杉辉虎不想与义银继续这个话题,岔开问道。 “你想让本庄繁长去帮把手?” 义银说道。 “我只是留个后手,保险一点。 下越众与奥羽地区原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事有不谐,也方便支援。 本庄繁长的身份仅仅是关东侍所的御台人,统战众,其人并非斯波家臣,更不是关八州武家。 她要自作主张遵从大义行事,不守关东无战事的御令,道义上也说得过去,不算坏了规矩。” 上杉辉虎有些想笑,义银自己是谨守规矩,即便想要做些手脚也是小心翼翼绕过约定,不去触碰界限,活得可真累。 不过也就是他的这个脾性,才让各家大名信任他的为人,谁不喜欢和一个即便吃亏也要守规矩的人打交道呢? 但对于义银的这个准备,上杉辉虎有些疑惑。 “大崎,最上,佐竹都是当地的有力武家,伊达家被三面围困还能不老实?你是担心她们斗不过伊达政宗?” 义银叹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我拿自己的脸面去唱高调,万一出了岔子,岂不是打我的脸吗? 真到那时候,难道让我为了一点面子上的事,不得不打乱自己的计划,亲自提兵去奥羽地区收拾伊达政宗? 早早做好完全的准备,只是防止突发情况。本庄繁长这两年赚得盆满钵满,也该为我分分忧不是?” 上杉辉虎笑道。 “你啊,总是这么小心翼翼。” 义银瞅了她一眼,叹道。 “你哪天要是能有我三分谨慎,我就可以少操许多心了。” 上杉辉虎讪讪一笑,不接茬。她望着还在思索事务的义银,感叹道。 “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殚精竭虑,日日夜夜计算这么多事,到底图的是什么? 以你的能力,若不是奔波千里来到关东,也许斯波家在近幾发展到今天,亦是家业更盛。” 义银脑子里在想着奥羽之事,嘴上随口回答。 “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为了帮你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我何必来这鬼地方,趟这浑水。” 义银下意识说出了心里话,只是上杉辉虎不知道系统任务的存在,一下子愣住了。 她见义银还在思索事务,这话是他发自内心,脱口而出,顿时感动万分。 义银半晌没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向她,看见她热泪盈眶的模样,反而被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哭了?” 上杉辉虎用手拂去泪痕,笑了起来。 “当年在京都的一句妄言,不想津多殿竟然记到现在。” 义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貌似有些歧义。 他不禁苦笑,能忘吗?敢忘吗?特么的系统那王八犊子拿着魅力清零的鞭子在后面蠢蠢欲动。 老子心里苦,你知道不知道? 上杉辉虎见他露出苦笑,上前狠狠给了他一个拥抱,低声说道。 “今日方知义银君对我的情意之深,我却一直患得患失,还闹出许多乱事来给你添乱,实在该死。 以后,我再不会给你添麻烦,凡事多与你商量,都听你的。” 说完,她起身就要走,义银喊住她。 “你去哪里?” 上杉辉虎哈哈一笑。 “回沼田城去,你不是怪我擅闯大胡城,对岛胜猛太轻慢吗?我不给你添麻烦,这就走。 你放心,等你回了近幾,我也会和她精诚合作,不再让你为难。” 这次来,上杉辉虎从心理上,生理上,两方面都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三峰山的经历如梦似幻,让她心里没底。可此时的义银却是那么的真实可信,令她的心思彻底安定下来。 上杉辉虎乐呵呵走了,义银却是愁上眉头。 今日的上杉辉虎有多确定自己对她的爱,未来发现自己是个荡夫的时候她就会有多愤怒。 正文 第1337章罪孽深重坏男人 义银觉得自己要完蛋了,他就像是坐在一辆油门踩到底的卡车上,正全速往悬崖冲去,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刹住车。 绝望中,他只好一次又一次往上杉辉虎的肚子里打子弹,期望种子能够成型,期望能用名为孩子的缰绳拉住上杉辉虎这头蛮龙。 只要别闹到最后,她绝望得要和自己同归于尽,就算好结果吧。 思索半晌,颇有些破罐子破摔意思的义银无奈得叹了口气,听天由命吧。 上杉辉虎折腾了大半天,走时已经是下午。 她来去自如,不管不顾,却留得义银在风中凌乱,还得赶紧加派人手护送她返回沼田城。 上杉辉虎就带着十几个旗本出门,眼看天就要黑了,她胆子大敢到处乱窜,可义银却害怕她在路上有个意外,自己是哭都哭不出来。 当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已经是华灯初上之时。义银还得去岛胜猛那边瞧瞧,不知道自己与上杉辉虎的丑事,有没有露馅。 ——— 室内,岛胜猛正在埋头案牍,整理关东斯波领的事务。 忽然,她抬起头,对着拉门喊道。 “什么人?” 她下意识伸手想要去取刀架上的打刀,门外的旗本没有任何动静,是出了什么事吗? 此时,门外传来义银的声音。 “是我。” 岛胜猛放下心来,快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只见义银一人站在门廊上,原本守在门外的旗本侍从,都已不在。 她鞠躬行礼道。 “津多殿,您怎么来了?有事为何不传唤我前去居馆,侍奉听令?” 义银走进房间,反问道。 “怎么?我就不能来看看你?” 岛胜猛又看了眼门外,确定无人,这才合上门。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义银走到她座前,扫了眼案牍上堆满的文书,叹道。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门外的人是我吩咐她们出去守着外院。 没想到都这么晚了,你还在忙碌呢,看来是我打搅你了。” 岛胜猛笑着回答。 “哪有的事,我只是担心这里粗陋不堪,委屈了您。 这不马上就要初春了吗?大胡领的春耕生产就要提上日程,诸事是有些杂乱无章。 关东旱了两年,今年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关东斯波领背靠主家恩泽,不会缺了吃喝,但能够多打些粮食,总是好的。” 义银顺势坐在案牍前,点了点文书,说道。 “农为国本,你做得很好。 这里的确是简陋了,你已经是一方要员,即便将居馆空出来让给我,也不至于住到这种地方来吧?” 岛胜猛隔着案牍坐下,鞠躬谢过主君的赞许,吐出一句。 “这里,距离居馆最近。”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沉默,半晌,义银幽幽说道。 “之前,只要是你我独处之时,你绝不会用案牍挡着我,一定会坐到我身边来。” 岛胜猛身体微微一颤,苦涩道。 “臣。。臣下之前孟浪了。” 义银捋了捋自己的短发,淡淡说道。 “在居馆那时,你察觉到了对吗?是不是觉得我很脏?” 岛胜猛没想到义银会直接挑明,顿时方寸大乱,下意识喊道。 “没有!” 义银叹了一声,并未说什么。岛胜猛低下头,也不再言语。 不知过去了多久,岛胜猛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义银,却吓得一个激灵。 义银就坐在那里,默默得流着泪,不言不语,只是眼泪不住得往下流。 岛胜猛愕然道。 “津多殿,您。。” 她恍惚中伸手想要将义银的泪痕拭去,手却被义银狠狠拨开。 “不要碰我! 一个个都是这样,都这样!说爱我,说要和我在一起,却从不考虑我的感受,我的难处。 足利义辉是这样,上杉辉虎是这样,你,还有你的那些同僚,都是这样。 一个个对我掏心掏肺,说是愿意为我付出多少多少,却没有一个人问过我要不要,更不知道我是有多痛苦。 是我要求你们付出了吗?我明明什么都没有说过,为什么错的是却是我!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给的我还不起,我很清楚我还不起啊! 给我河内源氏嫡流身份,足利义辉却死了,留下她的妹妹死命作践我!上杉辉虎让我入主越后国,却是想要用半个家业来绑着我! 我不过是想要复兴斯波家,想要让斯波家延续下去,我有错吗? 你也是,你也和她们一样。 你说你会对我忠心不二,我看重你,依靠你,直到今天,已经离不开你的辅佐。 结果呢?你觉得我就应该属于是你一个人的,一旦你发现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就变了,是不是这样!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只是一个可怜的男人,我只有这一具可以供你们糟践的肉体! 你们人人抢着要帮我,给我复兴斯波家的希望,却又一个个逼我偿还,我哪里还的起! 我都不知道要熬哪一天,你们都会失望,都会离开我。然后梦就碎了,天就塌了。 明明是你们自己要对我好,我却必须感谢你们,必须陪你们睡觉,然后被你们鄙夷为人尽可妇的荡夫! 你告诉我,是我的错吗?” 义银明明是说着绿茶刁的无耻逻辑,可在生涯不犯的系统特效之下,却让岛胜猛有了别样的感觉。 岛胜猛伸出手,在半空中轻抚,似乎在隔空安慰哭泣的义银,摸着他的脸颊。 她沉痛道。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 可我不甘心呀,我不想与您只有君臣之义,我还想要更多。 那一年,我的村子被捣毁,妹妹死于非命,岛家的一切就要毁在那一刻。 是您,是您救了我,是您给了我新的希望。让我重生,让我能骄傲得站在这里,挥洒自己的才华。 我爱您,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夜在岛村,您骑马从我身边掠过,杀向敌军的英武模样。” 岛胜猛将手收回,双手遮住自己的脸,低声更咽道。 “您对我说,斯波家需要一个继承人。您能垂青于我,我真的好高兴。那一刻,我觉得死也值了。 我也知道,您是身不由己。 即便是寻常一名姬武士,在乱世中都活得很艰难。何况您以男儿身复兴家业,多少人觊觎您的身份,血脉,肉体。 我没有怨恨您,我对你唯有感激,唯有爱。只是今日在居馆。。我觉得。。梦醒了。。” 义银一手将挡在两人之间的案牍掀翻,桌上的文书散落一地。 他上前,跪坐在岛胜猛面前,扯开她遮住脸的双手。 “看着我!岛胜猛!看着我!” 义银盯着岛胜猛的眼睛,缓缓说道。 “你希望醒过来吗?” 岛胜猛望着义银宛如天仙般的容颜,望着他带有无尽忧伤的双眸,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然后,她哭了。 “不。。我不想醒。。我不想。。我不要。。” 义银紧紧抱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不要醒好吗?我求求你,不要醒好吗?” 岛胜猛的耳边回荡着义银如泣如诉的恳求,脑海中浮现上杉辉虎跋扈得意的面孔,心底冲起一股滔天怒火。 凭什么是我让步!凭什么是我退出!万事都可以商量,但唯有这件事,我不!绝不! 她僵硬的身体,绷直的双手就像是触发了机关一般,瞬间活了过来,热情得回应起义银。 两人干柴烈火,烧在了一起。 ——— 义银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又再一次确认,岛胜猛是自己经历过的所有姬武士中,玩得最疯的那一个。 好一个义理姬武士,人如其名,猛,真特么的猛。 扫视周围,义银看见岛胜猛正在收拾地上散乱的文书。听到义银的呻吟,她正转头过来,两人的视线对上,她不禁羞涩得低下了头。 义银想要起来,却感觉腿脚发软,差点跌落回去。岛胜猛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关心道 “津多殿,你没事吧?” 义银横了她一眼,嗔道。 “有事,因为谁害得?” 岛胜猛尴尬僵在当场,义银却借着她的扶持,坐直身子,看了眼周围。文书散乱一地,甚至有些沾染**被打湿,看起来很不好收拾。 义银不好意思的说道。 “太乱了,我帮你一起收拾。” 岛胜猛摇头道。 “您是万金之体,怎么能干这些杂务?” 义银白了她一眼,吐槽道。 “万金之体还不是被你整得浑身发软,也没见你用的时候心疼过。” 岛胜猛双颊飞霞,无言以对。 义银顺手抄起地上的一张纸,抖了一抖,说道。 “一起整理吧,不过。。” 他顿了一顿,看了眼有些受潮模糊的字迹,感叹岛胜猛果然是水做的,说道。 “有些地方,你还得受累重新抄录一份,这可不能怪我哦。” 岛胜猛虽然害羞,但之前藏在心中的幽怨,却是一扫而空。她望着扶腰捡纸的义银,目中透出一丝温柔,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 义银吓得一僵,以为岛胜猛还想要来下半场,自己的老腰可是扛不住这么玩。 可岛胜猛却是把小脸贴在他的背上,温柔道。 “主君。” “嗯?” “我爱你。” “嗯。” “我讨厌上杉辉虎。” “知道。” “我也讨厌山中幸盛。” “理解。” “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不会把你让给她们的。” 义银沉默半晌,叹道。 “我真的很脏,我和很多女人上过床,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眼中只有你一个的好男人。” 岛胜猛双手从背后搂住义银,紧了紧双臂,真诚说道。 “我不在乎,错的不是您,是这个乱世。可如果没有这个乱世,我又怎么能有缘遇到您呢? 我其实一直在苦恼,现在的我还算不算义理姬武士?爱上了主君的我,心怀嫉妒的我,是否还有资格自诩忠义? 无数次,无数次,疑问反复在脑海中打转。我想过放弃,也许放弃之后,就不会再这么痛苦。 现在,我似乎找到了答案。” 义银放松身体,向身后蜷缩,挤入她的双臂之间,悠悠问道。 “那么,你的答案是?” 岛胜猛低下头,轻嗅他的短发,感受他的味道,声音柔和却是坚定不移。 “无所谓了。 我只想陪在您的身边,我要守护您,守护您历尽万苦才得以复兴的家业。即便是与那些讨厌的家伙合作,我也会忍耐。” 义银叹出一口气,搞定了岛胜猛,并没有让他感到高兴,反而有些恶心。 自己这个人,真的好恶心。 上杉辉虎的一厢情愿,岛胜猛的卑微入土,没有让他感到洋洋得意,反而让他越来越厌恶自己。 系统给予了他无双的容颜,无视规则的特效,也让他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是一个有着现代社会朴实道德观的普通人,不是携带反社会人格的畜牲。 爱是积极的,向上的,是人与人之间最值得珍惜的情感之一。而义银的所作所为,始终是在利用别人对他的爱。 即便他有外挂傍身,有不讲道理的系统之力可以扭曲别人的意志,说服别人接受自己的无耻解释,但他却无法说服自己的良知。 即便他一步步走到今日,有着千百个迫不得已的理由。可只要他还有良心这个东西存在,便无法坦然面对深爱自己的姬武士。 两个世界的男女,两个世界的观念,在这个乱世中碰撞,让双方同时忍受着不一样的煎熬。 姬武士们不愿意放手,义银又何尝愿意放手呢?在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事,莫过于我爱的人,她也爱着我。 义银对爱他的姬武士们,就像是刺猬的爱。即便心中不忍,他也只能小心翼翼保持距离,无法展现真实的自己。 因为袒露自己,完全没有用。系统特效是他叱咤风云的助力,也是禁锢他干点人事的阻力。 系统给予的特效,就像是覆在他心灵上的厚厚刺猬甲。即便他愿意袒露真心,也无法脱下外壳。 只有密密麻麻的外刺,会在太过接近中伤害他所爱的姬武士们。 他,斯波义银入道津多殿谦信,注定是一个魅力无边,罪孽深重,引无数英雌尽折腰的坏男儿。 正文 第1338章谁来继承织田家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关八州的崩盘危机,终究还是被义银给稳住了。 在外部,关八州各地大名看不懂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软刀子玩法,但也被义银磨刀霍霍的模样吓得纷纷谨慎小心,表示恭顺。 特别是佐野昌纲死得憋屈至极,更让许多蠢蠢欲动的墙头草退而观望,不敢再乱动。 而内部,被义银睡服的上杉辉虎与岛胜猛不约而同选择沉默。双方维系合作稳住关东大局的默契,是建立在对义银的疼惜之情上。 也许未来某一天,远方近椎暮蝶轻轻扇动了一下翅膀,就能在关东掀起一阵狂风暴雨,将这脆弱的平衡彻底搅碎。 可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义银忍着良心不安,总算是把里里外外的刺头都给按住了,和稀泥的本事可谓一绝。 ――― 冬去春来,大地苏醒,东海道西端的战事再起。 不同于会愧疚的义银,早已把良心喂了狗,从不知道什么是亏欠的织田信长,又一次踏上了征途。 利用农兵分离的优势,织田家的大军抢在春耕之前,便再次进入北伊势,展开反季作战。 被足利义昭煽动的北伊势武家,这时候想后悔也晚了。整个冬天都在写信向岐阜城表忠心的她们,还是未能逃过此劫。 织田信长铁了心要解决隐患,以免未来全力对付足利义昭之时,后方再起反复。 一年最重要的春耕在即,北伊势武家对抗织田家的最后一点心气,也被反季作战的织田军彻底打散,纷纷降伏以免误了自家春耕。 神户具盛被织田信长拉出来杀鸡儆猴,以煽动作乱为由追放,驱逐出境。北伊势武家皆战战兢兢,竟没人敢出来帮她说句话。 迅速镇压北伊势之后,织田信长转而问罪于南伊势北家。 明明是足利义昭煽动伊势武家作乱,给南北伊势武家都写了御内书,暗示她们要心向幕府。 可织田信长偏偏颠倒黑白,把煽动北伊势武家骚动的大锅,扣在了南伊势北家头上。 北具教能怎么说?难道她拿出足利义昭的御内书,就能证明自己是冤枉的? 足利义昭会承认吗?她要是有勇气和织田信长正面硬刚,何必暗搓搓忽悠地方武家闹事。 织田信长会承认吗?现在还不是和足利义昭翻脸的时候,何况南下攻打北家,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既然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都不会承认,北具教这黑锅就是不想背也得背着。 无奈之下,北具教只能动员军势,守住以大河内城为核心的诸支城。希望等织田大军受挫之后,能与织田信长谈谈条件再降伏。 可此时,已经进入春耕农忙,地方武家都不愿意错过节气,北家的动员变得非常勉强。 织田大军已是兵临城下,北具教却只能以织田大军八分之一的兵力死守,苦苦坚持。 织田信长人多势众, 从容调兵遣将,派出各路人马,先将大河内城外围的七个支城一一拔除。 ――― 阿坂城下,羽柴秀吉本阵中。 “疼疼疼!” 羽柴秀吉坐在折凳上满头大汗,她的衣服下摆被撩起,露出白藕似的左腿,一名医师正小心翼翼帮她上药。 眼前,她麾下竹中重治,羽柴秀长,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长政等人皆在场,侍奉在旁。 这次织田信长动员大军征讨伊势国,羽柴秀吉不必参与其中。她身为京都守备,职责是在近住 可既然回返岐阜城汇报工作,总不能空着手回去近住>功嘛,谁也不嫌少。 织田家已然是二百万石大大名,北伊势早就沦为附属。 这次征讨,织田信长又动用了不要脸的反季战术,伊势武家根本没实力和织田家拼粮食。 忠君奉公抵不过种田吃饭,伊势武家必然要跪。这场十拿九稳的征伐,羽柴秀吉岂能错过? 她求着织田信长给个机会,又有丹羽长秀等人帮忙说情,织田信长就让她跟着打一仗再回去近住 织田大军一路高歌猛进,从北伊势到南伊势,当地武家多是不战而降。可羽柴秀吉运气不好,偏偏就遇上了硬茬子。 北家面临织田家泰山压顶般的攻势,家臣团又不愿意耽搁春耕,连北家的一门众与亲族都在动摇,降伏。 可阿坂城大宫家却负隅顽抗,羽柴秀吉没想到会遇上这么顽强的抵抗,左腿不慎挨了一箭,好在没有伤及动脉筋骨,只是皮肉伤。 等医师包扎好,鞠躬出去,羽柴秀吉擦去额头冷汗,叹了口气。 “真是倒霉呀。” 竹中重治劝诫道。 “主上今时的身份不同,战时应该留在阵中指挥调度。” 羽柴秀吉苦笑道。 “有什么不同,一千石和两千石的区别?要不是主君调拨人马给我,我自己凑出五十名足轻都难。 现在南伊势武家兵败如山倒,军中武家都在忙着抢功。我倒好,平白挨了一箭,回去又要被柴田大人她们看笑话了。” 竹中重治还要说话,蜂须贺正胜从幕布外走了进来,对羽柴秀吉鞠躬行礼。 羽柴秀吉点点头,柔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吗?” 竹中重治与蜂须贺正胜是织田信长派遣给羽柴秀吉的与力,身份和羽柴秀吉自家的亲戚不同。 蜂须贺正胜身为蜂须贺家督,在下尾张老武家中关系很深,对羽柴秀吉用处很大。以羽柴秀吉的性格,对她一直是很礼遇客气。 见礼之后,蜂须贺正胜肃然道。 “泷川一益大人来了,带着大殿的命令,要求接防阿坂城。” 羽柴秀吉皱眉道。 “大殿这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拿下的阿坂城,这还没打扫好战场呢,就有人来接防了?” 竹中重治猜测道。 “北具教应该是撑不住了吧,农忙时节,北家臣团的抵抗意志很弱。 人人都明白北家不是织田家的对手,何必要为了毫无意义的战事,坏了自家的春耕大计。 大河内城已经被围了月余,外围的七个支城也拔除大半。北具教再不降伏,就没什么筹码可以谈条件了。” 蜂须贺正胜点头道。 “我听到一点风声,大殿似乎是有意让泷川一益大人负责管理北伊势,也会暂时接管南伊势各重镇的防务。” 对于泷川一益被重用一事,羽柴秀吉并不意外。 泷川一益是池田恒兴的好友,被举荐进入织田信长的母衣众担当重任,前途无量。 母衣众就是织田信长夹袋中的亲信,在里面被调教好的泷川一益,自然是织田信长信得过的人。 现在的织田信长有太多的事要处理,她已经不可能像刚征服尾张美浓两国那样精耕细作,在伊势国浪费太多的时间。 已经登上了天下的舞台,她的目光聚焦在近祝在天下。 泷川一益只是第一个而已,以后一国一地的事务,织田信长可能都会选择交给臣子去分担负责,自己则掌控大局。 羽柴秀吉目光一动,抓住蜂须贺正胜话中的一个词,问道。 “暂时?那之后呢?南伊势会交给谁负责?” 蜂须贺正胜低声说道。 “听说,大殿有意让织田信包殿下入继北家。” 羽柴秀吉眼睛瞪大,目光下意识撇向竹中重治,竹中重治微微点头,两人之间其实谈过一些忌讳的话题。 织田信长这两年都不曾与浓君同房,自然不会有子嗣降生,织田家臣团已经出现了一些非议。 只是大家慑于织田信长的强势霸道,谁都不敢把矛头对准她,只好让浓君这个可怜的丈夫背黑锅,被嘲讽为产不出米青的赔钱货。 因为家督无后,继承人的问题已经隐晦被提及。 而最有可能担当继承人的,是与织田信长血缘最近的两人,小妹织田信包,侄女织田信澄。 织田信长不会让北具教轻易过关,她一旦降伏,必然要被迫隐退,不再担当北家督。 织田信包如果入继北家,就可以北信包的身份继任北家督,名正言顺得管理南伊势之地。 同时,北信包也顺理成章失去了织田家的继承权,不再是织田家臣团的备选。 而织田信澄,她是织田信长二妹织田信行的孩子。 织田信行当年和织田信长争夺家督之位,可是被织田信长亲手宰了,织田信长怎么会允许她的女儿成为织田家的继承人? 所以,织田信澄大概率也会被送出去,入继其他武家,失去对织田家的继承权。 羽柴秀吉不禁思索。 织田信长青春正茂,织田家业继承问题,暂时还压得住。但随着岁月流逝,这个问题终究是要摆上台面的。 那么,织田信长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她把继承人的位置暂时空悬不提,是准备留给谁? 又或者说,她想要和谁生孩子,来当这个织田家的继承人? 羽柴秀吉脑海中,浮现出斯波义银的绝世容颜,双手无意识的握紧,捏成了拳头。 ――― 近江国,三井寺。 三井寺位于琵琶湖西岸,背靠比鄙剑临近京都,自古便是佛教势力在近江国与山城国之间的重要据点。 足利义辉兴建的坂本城,是卡守近江国琵琶湖进出山城国的重镇,其实距离三井寺并不远。 京都的佛教寺院,自古便是岛国统治者最头疼的势力之一。奈良法师与山法师横行,与天皇,与公卿,与武家,都有过激烈冲突。 其实在佛教势力内部,诸派之间的厮杀更是凶狠。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后者可以皈依,前者却是同行。 同行是冤家,都该死。 三井寺恰恰就是一座地理位置极其重要的寺院,多少年来,各家宗派围绕它的斗争,从未停歇。 三井寺也因此几度被毁,几度重建,又被称为不死鸟之寺。 比鄙揭匝永寺为尊,三井寺一直是延历寺的眼中钉,是各派暗搓搓推出来对抗延历寺的刺头。 前有十一世纪,延历寺数千山法师捣毁三井寺。后有十四世纪天台寺门派独立出天台宗,以三井寺为总本山,和天台宗延历寺叫板。 在天台宗这京都佛教诸派首领看来,三井寺就是反贼聚集地。 连一向宗都在三井寺有一席之地,在山科本愿寺被日莲宗捣毁之后,借着三井寺明里暗里在山城近江两国活动,联络各地一向宗。 此时,三井寺中,光净院内,有两姬正对坐在禅室喝茶。 蜷川亲长把茶水贴在唇上,轻轻沾了沾便放下来,笑道。 “好茶。” 她是蜷川亲世之女,自从伊势家被织田信长满门斩首,蜷川家这政所代便成为了幕臣集团的首领。 蜷川亲世权势大涨,她的女儿自然也混得如鱼得水,十分得意。 而蜷川亲长的对面,是一名姬武士打扮的靓丽女子。只是她的头发只到耳边,显然是刚才蓄发还俗的尼姑。 蜷川亲长望着她的短发与武家装束,问道。 “暹庆法师,你这是返家了?” 对面的姬武士摇头道。 “惭愧,uu看书修行多年却凡心又生,让你见笑了。 光净院主持暹庆已经不在,在这里的只有再踏凡尘的山冈景友。” 蜷川亲长笑笑,表示理解。 山冈家是六角家臣,六角家现在已经败落,树倒猢狲散,山冈家自然要另寻出路。 山冈景友能出家担任三井寺下院的主持,一方面是她有才,另一方面是因为三井寺在山冈家领内,寺院总要给当地领主一个面子。 山冈家领地的位置太过敏感,就在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两者的势力范围交界处,投靠谁都不稳妥。 显然,这家人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身在南近江,自然要跟着织田家混。但是,山冈景友这个出家的子嗣被喊回来还俗,出仕足利义昭,为将军效力。 两头下注是乱世生存的智慧,再怎么乱,也能留下一支血脉。 山冈景友与蜷川亲长是亲戚,在幕府奉公众中也有不少关系,足利义昭好似也很喜欢这个前来投效的近江姬武士,甚是受宠。 蜷川亲长暗自琢磨,山冈景友特地把自己请来三井寺踏春品茗,是有什么目的呢? https://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39章愚蠢的三渊藤英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蜷川亲长之母蜷川亲世,是跟着斯波义银混的。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斗得热火朝天,和斯波一系势力没什么关系。 斯波义银在京中,有政所代蜷川亲世与管领畠山高政为爪牙,又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的身份,地位很是超然。 他是激流勇退,自己离开京都,退邸归领,出家修行。对于他的主动退让,武家们的评价很高。 蜷川家跟着他混,并不太理会幕府将军与地方强藩的争斗,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见蜷川亲长不搭话,似乎颇有些警觉的意思。山冈景友尴尬一笑,亦是无可奈何,她其实也并不愿意为足利义昭当这个说客。 足利义昭最近的日子不好过,伊势武家被她挑起骚动,却让织田信长一巴掌打翻在地,嗷嗷乱叫。 这位将军挑拨的本事有,帮衬的本事却没有。只好眼睁睁瞧着伊势武家被镇压,反而令所有人看清了她外厉内荏,虚有其表的本质。 足利义昭就像是被织田信长狠狠打了两个耳光,面颊发烫,又无力反击。 最搞笑的是,她竟然想要复制斯波义银曾经要干的事,联合幕府武家,对抗织田家。 而现在掌握政所的蜷川家,就是她想要拉拢的对象之一。另外,还有地方实力派的细川三渊两家。 山冈景友对此很是无语。 当初斯波义银一心一意想要与足利义昭联手,诚意十足。足利义昭却趁机捅了他一刀,用污人清白的下三滥手段把斯波义银赶走。 如今她自己挑起幕府大梁,才发现织田信长的难对付,才明白斯波义银的做法是正确的。 内斗的幕府无法对抗织田家,唯有联合起来,才有一战之力。所以,她就开始挖斯波义银的墙角。 趁着斯波义银不在近幾,一方面挖蜷川亲长,另一方面挖三渊藤英,妄图把幕臣集团和地方实力派拉入她的阵营。 这是何等令人窒息的操作,这样做真的能增强足利家的实力吗? 斯波义银如果因此大怒,足利义昭是准备要以一挑二,对抗斯波织田两方势力吗? 可山冈景友又没得选。 山冈家已经明确站在织田信长一边,那么被踢出来出仕足利义昭的山冈景友,就只能跟着足利义昭一路走到黑。 山冈景友尴尬一笑,刚想说些什么,蜷川亲长忽然说道。 “山冈姬,你听说没有,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闹翻了。” 山冈景友诧异道。 “竟然有这种事?” 细川三渊两家的关系不一般,名为两家,其实是一家。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这两位家督是亲姐妹,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两位继承人也是亲姐妹。 而且这四个人一个萝卜一个坑,各自当家督,各自当继承人,都有美好的将来,不存在其他武家抢班夺权的内斗基础。 和泉细川家在外当地方实力派,三渊家在内当幕臣,相互配合,相互扶持,可谓最佳组合。 听说细川三渊两家的继承人闹翻,山冈景友也是很好奇。 蜷川亲长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说道。 “细川三渊两家原本就是以和泉细川家为主,三渊家为辅,细川藤孝早就被定为两家未来的掌舵人。 可将军想要拉拢三渊藤英,给予伏见城代之职,日常荣宠不断。 三渊藤英的心也是大,她认定将军看重她,行事变得肆无忌惮,竟然和松永久秀走得近了,打起和田家高规城的主意。” 山冈景友瞳孔一缩,肃然道。 “蜷川姬,你这话可有凭据? 和田惟政大人与三渊藤英大人都是将军看重的人,你可不能听信些许谣言,伤及重臣声誉。” 蜷川亲长轻轻一笑,说道。 “我蜷川家如今已然是幕臣之首,虽说权力不见得大,但勾勾绕绕的消息,总比其他人多一些。 我是看在你我亲旧的面上,随口一说,你姑且听之。愿意信便信,不愿意信便不信。 说句僭越之语,将军拉拢人的手段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三渊藤英以前在细川三渊两家中是唯唯诺诺,这些年确实有天大的福气,让她忘乎所以,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先是津多殿赏了她北河内守护代,如今又得将军器重,执掌伏见城要地,旁人羡慕不来。 但做人呀,要懂得知足。 松永久秀是何许人,你我心中都清楚,细川藤孝更清楚。三好家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她居功甚伟。 三渊藤英竟然被松永久秀挑拨得垂涎高规城,要插手摄津事务,还和细川藤孝翻了脸。细川三渊两家的好日子,我看是到头了。 摄津国内最近多事,看似只是当地武家的龃龉纠纷,但你我心里都明白,这背后是将军和织田殿下在角力。 山冈姬,我与你说一句实在话。我们这位将军,我是真不愿意靠近。蜷川家如今跟着津多殿,不求飞黄腾达,至少没有飞来横祸。 可要是我今天被你说动,只怕我蜷川家之后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我母亲对外胆子不大,但对我,还是敢打断我的腿,锁在家里的。 天朝有云,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有细川三渊两家姐妹阋墙在前,我只能婉拒接受将军的好意,请你体谅我的难处。” 说完,蜷川亲长微微鞠躬,把山冈景友晾在当场,飘然而起。 山冈景友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尴尬,蜷川亲长虽然拒绝得很干脆,但还是透了一个重要的情报给她。 三渊藤英要对和田惟政的高规城下手,足利义昭麾下的两员大将要起内讧。 山冈景友叹了一声,她得马上去二条城,向足利义昭禀告此事。 ——— 京都,斯波府邸,偏室中。 怒气冲冲的细川藤孝指着明智光秀的鼻子,喝道。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说道。 “藤孝,你我虽然是好友,但这里毕竟是斯波府邸,我毕竟是斯波家在京中的外交役,你不要太过失礼。 斯波家的威严,可不容挑衅。” 细川藤孝抿着唇,虽然明智光秀笑盈盈说话,但她句句刺中细川藤孝的要害,让她说不出的难受。 明智光秀见她不做声,又解释道。 “津多殿离开近幾之时,对我下了死命令,希望地方实力派能够保持团结。 你胡乱指责我挑拨细川三渊两家继承人的关系,这可是非常严重的指控,要是让津多殿误会了,我是要倒大霉的。 明明是三渊藤英自己飘了,她以为将军需要她,做事没个忌讳,关我什么事? 和田惟政为将军鞍前马后的辛苦,好不容易赚回一个东摄津守护回来。三渊藤英可倒好,直接瞄上了人家的高规城。 高规城的好处有多大,你比我清楚。你自己说,东摄津如果缺了高规城,和田惟政这个守护还有什么当头? 你有空在这里对我咆哮,不如想办法劝劝你那个愚蠢的姐姐,别犯傻被松永久秀当刀子使了。 再不济,也要知会一声二条城,看看将军能不能阻止她乱来。” 细川藤孝沮丧说道。 “来不及了,高规城的好处太大,北河内的那些傻瓜已经被我那个蠢姐姐说动了心。 春耕农忙差不多结束了,她们此时应该已经开始动员军势。” 明智光秀一挑眉,说道。 “三渊藤英竟敢擅起边衅,她有什么理由出兵?” 细川藤孝却没有理她的问题,反问起明智光秀。 “你刚才说,这件事是松永久秀挑起的?” 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我在京中做事需要情报,津多殿给了我一部分保密组的指挥权。 据我所知,松永久秀对你那姐姐,可是很殷勤上心。” 细川藤孝的声音,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这个蠢货,真是太蠢了。” 明智光秀摇摇头。 “色令智昏,为之奈何。” 细川藤孝重重吸了两口气,说道。 “和田惟政要求松永久秀交出麾下东摄津武家的管辖权,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部分武家出现骚动,甚至越境掠夺了北河内武家。 三渊藤英就是想以此为借口,攻打高规城,先把这城池拿下,在与和田惟政到御前评理。” 明智光秀笑道。 “哪里出了岔子?自然是松永久秀教唆的。 三渊藤英借口出击,先把高规城拿到手,再慢慢打官司,拖着拖着,高规城就拖成她的了。 这主意,倒也不坏。” 细川藤孝恨得粗口道。 “不坏个p,如果是普通的地方武家起了纠纷,这招以拖待变还能管用。 可和田惟政是什么人?那是幕府刚才任命的摄津三守护之一,将军的拥立之臣。 将军刚才平定摄津,也是借此事重整足利家的权威,坐稳了将军之位。三渊藤英这是在违逆幕府的决策,是要出大事的!” 细川藤孝看了眼明智光秀,见她笑眯眯的不说话。自己明明已经看透自己的来意,她却始终不肯表态。 细川藤孝心中暗恨,但又不得不忍气吞声,鞠躬说道。 “津多殿离开近幾之前,是希望幕府地方实力派能够保持团结稳定,不受外人欺辱。 如今有人利用地方实力派搞事,斯波家作为地方实力派领袖,我恳请你代表斯波家出面,对心存恶意的外部势力予以警告。” 明智光秀温柔道。 “这才对嘛,藤孝,这才是求人的态度。” 两人的目光一触,如有电光火石。细川藤孝紧握双拳,却又不得不低下骄傲的头颅。 她怒气冲冲前来,看似兴师问罪,其实是来求人帮忙。只是她不愿意对明智光秀这个混蛋示弱,这才表现得很是强硬。 明智光秀就是看透了她的虚实,才陪着她说话绕圈子,等着她自己主动请求,低声下气。 细川三渊两家的情况发生了很大变化,细川藤孝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随着三好家退出西摄津,悬在和泉细川家头上多年的覆灭威胁,终于是散去了。 细川三渊是一家,和泉细川家实际上拥有和泉国与北河内之地,共计二十五万石左右的领地。 没有了三好家的压制,以和泉细川家的实力,家臣团亦是不甘寂寞,心思渐渐活络起来。 位于幕府与三好家势力交汇处的和泉细川家,原本因为三好家的威胁,家臣团始终秉持与斯波家交好的态度,以对抗三好家。 细川藤孝当初也是凭借家臣团的这个态度,才能把不想和斯波义银牵扯太多的母亲细川元常赶去胜龙寺城养老,一度执掌家中大权。 可如今的情况又是不同。 三好家被赶回四国岛,足利义昭又一心拉拢三渊藤英,让细川家臣团看到了自身的价值,希望借此获取更多好处。 北河内也靠着淀川,以前不敢和摄津国武家抢好处,被三好家麾下的摄津众压得死死的。 现在是风水轮流转,摄津众这群降臣,凭什么和和泉细川家这种幕府嫡系抢好处? 淀川水运的利润太大,足以让细川家臣团眼红。三渊藤英有将军的圣眷在,又有松永久秀怂恿东摄津众闹事,摄津一方理亏在先。 三渊藤英觉得自己占了理,她要趁机夺取高规城,其实就是夺取摄津与河内两国实际分界线的淀川,这一水运枢纽的主导权。 没有了三好家的威胁,又有足利义昭怀柔拉拢,细川家臣团这些利益熏心的家伙当然想赌一把。 她们选择支持三渊藤英,而细川藤孝这一年几次战略策划受挫,早已伤及威望,说话也没人听了。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人年事已高,对家臣团的约束力也不够,无法阻止三渊藤英的军事冒险。 急得上火的细川藤孝,只能前来求助于明智光秀,想要借助斯波家的力量。 她对局势看的很清楚,不指望三渊藤英能在摄津国捞到好处。 她更害怕细川三渊两家被迫卷入足利织田之争,卡在两个大势力的角力中被搅得粉碎。 细川藤孝已经顾不上自己对明智光秀的厌恶,因为愚蠢的三渊藤英即将把细川三渊两家拉入深渊。 7017k 正文 第1340章吊藤孝的胡萝卜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在京都的外交役,有权联系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共商大计。 她又受到将军青睐,担当幕府方的京都守备之职,在二条城说得上话。 有她出面帮忙斡旋,三渊藤英擅起边衅这件事,才不至于闹到不可收拾。 细川藤孝想要大事化小,可三渊藤英的冒进,却是明智光秀一直在等待的好机会。 在她的规划中,细川藤孝是鸠占鹊巢计划重要的一部分。 是她亲手把细川藤孝推入痴迷斯波义银的深渊,细川藤孝因为痴迷义银而不悟,已经陷入失去家业继承权的危险边缘。 原本确定为细川三渊两家掌舵人的她,受到了三渊藤英的挑战。 明智光秀要帮细川藤孝再次站稳脚跟,掌握细川三渊两家,才能顺利通过鸠占鹊巢,让斯波义银一举拿下和泉细川家。 三渊藤英对细川藤孝发起的挑战,是明智光秀不能接受的。在她规划中未来没有三渊藤英的位置,她必然要帮细川藤孝站稳脚跟。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先打掉细川藤孝的傲气,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主动放下矜持,向自己低头。 现在,她得偿所愿了。 细川藤孝心中异常屈辱,明智光秀这个曾经的好友,已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但在家业倾覆的危险面前,容不得她不示弱。 明智光秀轻笑道。 “藤孝,你太客气了。 于公,斯波家与细川三渊两家是亲密盟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于私,以你我之深交,我也无法看你就此沉沦下去呀。” 明智光秀话中有话,细川藤孝微微眯眼保持沉默,听明智光秀继续说道。 “细川三渊两位家督姐妹情深,这些年相互扶持,共同进退,情比金坚令人敬佩。 可三渊藤英却是不识好歹,照我看,细川三渊两家也是时候重新规划一下,由藤孝你来当家做主,才不会误入歧途。” 细川藤孝盯着明智光秀优雅如面具的笑颜,冷声道。 “你什么意思?” 明智光秀叹道。 “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觉得,细川三渊两家虽然亲如一家,但终究是分属两个家名之下,两位家督的情况是特例。 三渊藤英与你已然有了嫌隙,未来两位家督过世,她未必你肯服你。你是准备一次次帮她擦p股,还是两家一拍两散,各奔前程呢? 与其在未来陷入被动,不如尽早将三渊家纳入掌控,把两家的势力集中在和泉细川家名下,由你来当掌舵人,以后会少了许多麻烦。 所以,三渊藤英这次闹出危机,也许不全是坏事。危机危机,危中有机。若是能借此事确定你的地位,也算是一件大好事。 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细川藤孝看着明智光秀看似诚恳的笑脸,心中翻江倒海。 明智光秀这是在打什么主意?她竟口出狂言,希望和泉细川家吞了三渊家的地盘,简直骇人听闻。 细川三渊两家的一体化,是建立在和泉细川家在外当实力派,三渊家在内当幕臣,内外配合一起混幕府的基础上。 可如今的幕府衰败明显,变得越来越鸡肋。好处混不到,腥臊反倒是惹来不少,细川三渊两家一体化的基础已然动摇。 而三渊藤英的竞争意识,更是给细川三渊两家家督早已规划清晰的未来,添上了混沌不清的阴霾。 这也让细川藤孝产生了危机感,这个以前看似温良的姐姐,似乎并不愿意继续委屈在自己之下。 为家业安定考虑,由和泉细川家独掌大权,将三渊家边缘化,并不是不可接受的选项。 三渊家底子孱弱,当年斯波义银慷慨送与北河内之地,三渊家并没有足够的姬武士去掌控这块肥沃之地。 一直是和泉细川家派遣家臣帮三渊家在治理这片土地,所以,和泉细川家是有底气架空三渊家的。 可问题在于,明智光秀这人不是东西,毒士的建议细川藤孝可不敢用。 细川藤孝冷声道。 “细川三渊两家同气连枝,你不要妄想挑拨。” 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细川宗家已经灭亡,和泉细川家作为近支,如果能占据北河内之地,掌控二十五万石实领。 即便是想入继绝嗣的宗家嫡支之事,也是可以一谈。到那时候,你这细川宗家嫡女,与津多殿的斯波宗家嫡子身份,倒也地位相当。” 细川藤孝听明智光秀提及斯波义银,警惕之心涨到最高,连声冷笑道。 “明智光秀,你别东拉西扯。 我今日来,就是请斯波家帮忙,为我那不争气的姐姐三渊藤英的鲁莽,求一个周全的庇佑。 你却在此大发厥词,想引我姐妹反目,你是何居心?还要抬出津多殿来,是要挑唆我的野心吗? 我这些天为自己犯下的错误痛定思痛,这才发现上了你的大当。 不错,我对津多殿是有仰慕之情,但武家以家业为重,儿女情长不足道矣。 是你,一次次挑起我对津多殿的爱慕之心,甚至抬出你那些个丑事引我嫉妒,让我难以割舍这份感情。 今天,你还要惺惺作态暗示我要拿下三渊家,才配得上津多殿。 你这恶毒的婆娘!你是恨不得我细川三渊两家分崩离析,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明智光秀意外得看向细川藤孝,见她目中一片清明,忍不住笑起来。 “好呀,这才像是当年睿智非常的细川藤孝,哪像这几年为情所困,真真是个好糊弄的愣头青。” 细川藤孝眼角抽抽,一言不发看着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叹了一声,说道。 “但你真的误会我了,我是真心为你好。 你我认识多年,我这漂泊浪人跟着斯波家一路走来,也算是成就一方大员,位高权重。 可你呢?你当年就是和泉细川家的继承人,算在家里说得上话。直至今日,还是一个地位岌岌可危的继承人,却连话都快说不上了。 说句不中听的话,你连我都快赶不上了。能够掐灭与津多殿结缘的痴心妄想,也算好事吧。 若是未来有朝一日,我与津多殿有缘,可以得偿所愿。我亦是要敬你一杯酒,谢过你谦让之恩。” 刚才还说要放下儿女私情的细川藤孝,此时被明智光秀几句话挑起心火,气得双目圆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你才是痴心妄想,你怎么配得上他!” 明智光秀用右手食指挑起自己的一缕秀发,缓缓绕起圈圈来,发丝在指头上打转,她幽幽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你难道忘了,我可是和你心爱的津多殿,睡过好几次呢。” 细川藤孝拍案而起,指着明智光秀的鼻子骂道。 “无耻小人!我与你商谈正事,你处处羞辱我,羞辱津多殿,是何用意! 我。。我。。我。。你。。” 明智光秀叹道。 “我只是实话实说,斯波家发展到今日之盛,我也算是有功之臣。 先代过世日久,津多殿再高洁忠贞,总要考虑斯波家的传承延续之事。若是他还俗归家,挑选合适的人诞下后人,我未必没有机会。 我明智光秀虽不才,但也算得上是体貌端庄,智勇双全,与津多殿又有过肌肤之亲,为何不能想一想这个可能呢?” 细川藤孝听得七窍生烟,这家伙还真敢想真敢说,不禁冷笑道。 “是!仪表堂堂的衣冠禽兽!竟然敢觊觎津多殿! 这是斯波家臣子该有的心思吗?你还有半点忠义之心吗?” 明智光秀瞅了眼气疯的细川藤孝一眼,乐呵呵说道。 “公是公,私是私。 我为斯波家奉公尽忠,你看,你来说起细川三渊两家之事,我必然要为斯波家殚精竭虑,为盟友出面说情,这是津多殿赋予我的职责。 可在私下,我扪心自问爱慕君上,渴望入赘斯波家,女未婚,男未嫁,又有什么不妥? 你我当初一起认识津多殿,这些年我很清楚你对他的爱慕,也愿意与你公平竞争。 可你自己不争气,是你主动放弃,还要怪我居心叵测,觊觎君上。呵呵,这是否有些欺人太甚,显得你太过懦弱无耻了? 我好心劝你主导细川三渊两家,将和泉细川家业更进一步,成就宗家之名,才好与我家津多殿地位相当,这也叫居心不良吗? 我只是老老实实告诉你,斯波家在幕府,需要一个强大的和泉细川家相助,仅此而已。 你若是有这份能力上进,我家津多殿与你倒还有些可能。若是你自暴自弃,那也是你自己的事。 我身为旧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明智光秀倒了一杯清茶,端起说道。 “细川三渊两家的事,斯波家不会袖手旁观,请你放心。 走好,不送。” 细川藤孝被她怼得一脸憋屈,却无从发泄。 鸠占鹊巢之策惊世骇俗,除了斯波义银与明智光秀,并没有第三人知晓。 细川藤孝指责明智光秀处处撩拨自己对义银的感情,明智光秀可以死不承认。 因为从逻辑上来说,只要义银不搞后宫,细川藤孝的指责就站不住脚。 明智光秀自己就爱慕义银,想要入赘,她为什么要暗中撩拨细川藤孝,让她不忘对斯波义银的感情呢。 雌性抢夺配偶的竞争,本就是零和博弈。明智光秀不给细川藤孝找麻烦就不错了,还处处鼓励她不要忘了斯波义银,这合理吗? 没道理呀,两人可是情敌。 所以,细川藤孝的指责说不过去,除非她知道鸠占鹊巢计划,知道斯波义银布种天下的大战略。 不然,一个男人只能嫁一个女人的思想,已经在这个女尊世界根深蒂固。 细川藤孝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明智光秀竟然会设计出自戴绿帽的鸠占鹊巢计划。 她更想不到,神圣高洁的斯波义银,竟然会同意这个一男侍数妻的银荡计划。 想不到,细川藤孝自然又被明智光秀绕了进去,指责化为污蔑,反而显得她自己是小人心境。 明智光秀端茶送客,答应帮细川三渊两家说项。细川藤孝的目的已经达到,理论上可以安心离开。 可她刚才对斯波义银熄灭的爱慕之心,又一次被明智光秀勾起,死灰复燃。 虽然警惕明智光秀的不良用心,但细川藤孝还是忍不住滋生出踢开三渊藤英,独占细川三渊两家资源的野心。 若是和泉细川家能一家独大,把三渊家的大半势力吞并,那么细川藤孝真可以试试去幕府求一个细川宗家的位置。 到时候,她与斯波义银地位相当,珠联璧合的可能性总比明智光秀这个小人更大吧? 明智光秀都敢藏着入赘的妄想,细川藤孝一边暗笑她想的太美,一边又开始不服输起来。 等她走后,明智光秀露出嘲讽的笑容。 斯波义银就像是一根吊在细川藤孝这头蠢驴前面的胡萝卜,每次都可以把她撩拨上来,屡试不爽。 明智光秀摇摇头,有时候也奇怪,总觉得细川藤孝聪明过人,怎么每次都会上当呢? 也许,斯波义银就是她的死穴吧。古人云,色令智昏,也许就是这个道理吧。 明智光秀把细川藤孝的野心挑起,以她的能力,三渊藤英必然不会是她的对手。细川三渊两家的未来,注定是由细川藤孝掌控。 而掌握了一家独大的和泉细川家,细川藤孝才有价值成为鸠占鹊巢的一份子,值得义银去拿下她。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现在,明智光秀得细细琢磨一下,怎么利用三渊藤英这次的冒险,为未来做些布置。 松永久秀的背后是织田信长,这是织田信长在对足利义昭使绊子,要把足利义昭一力促成的摄津三守护掀翻。 三渊藤英这个蠢货趟进这摊浑水,难怪细川藤孝心急如焚,连对明智光秀的芥蒂都顾不上了,亲自求上门来。 斯波义银是地方实力派的领袖,足利织田双方对刚,却先借地方实力派的人出来试探扛雷,太不厚道了。 明智光秀必然要出面,一边帮地方实力派说话,一边把水搅得更混,才好浑水摸鱼。 7017k 正文 第1341章麻烦的粮票问题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远在关东的义银并不知道,自己又被明智光秀当作胡萝卜用,再次把细川藤孝撩进了坑里。 随着伊势国轻易被平定,摄津三守护地位不稳。织田信长的步步紧逼,终于让足利义昭感到压力,也让他做出了最愚蠢的选择。 足利义昭竟然想要通过拉拢蜷川亲长与三渊藤英,撬义银的墙角,将她们身后的幕臣集团与地方实力派挖过来。 而狡猾的明智光秀继续扮演着两面逢源的角色,琢磨怎么在足利织田两家的斗争中添点料。 ——— 春耕之后,农闲之时,正是用兵的最佳时机,但关八州之地却迎来了难得的太平。 在斯波义银的大义压制之下,关八州大名皆按耐住征战之心,不敢妄动。 虽然少不了小地方的纠纷打闹,但总体而言,关八州之地难得有这么平静的时候。 而关东无战事的显著的效果,又让斯波义银的威望更上一层楼。 谁都不会认为,关八州的平静是因为关东将军足利义氏的缘故,敬畏之心自然放在斯波义银这位源氏长者,御白旗持有者身上。 这时候,越后山脉的雪封早已化冻,义银已经离开了大胡领,回到越后的御馆处理政务。 御馆政厅是义银与上杉辉虎共同处理政务的地方,亦是越后双头政治格局的象征地。 上杉辉虎此时也回到了春日山城,距离御馆不远,只是尚未过来御馆与义银联席评议。 今天不是两家大评议的日子,政厅内仅是坐着寥寥几人。 义银坐在主位上,座下是关东侍所执事山中幸盛,关东斯波领代官岛胜猛,关东侍所奉行所的勘定奉行大熊朝秀。 这三人,就是斯波一系在关东的最高长官。 义银点了点一份文书,说道。 “关于用粮票发放福利的制度,我觉得非常不错。经过一个冬天的试运行,在同心众,御台人,真田众中也是广受好评。 我有意将这一制度抄录给石田三成,让她酌情在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放中使用,你们怎么看?”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自然没有意见,粮票是由大熊朝秀提出,也是她在负责试运行。论功论过,都说不到别人头上。 大熊朝秀却是神色凝重,鞠躬说道。 “津多殿,此事有些急了。 粮票制度刚才试运行了一个冬天,因为时间短,范围小,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完善,是否缓行再议?” 大熊朝秀不是不想要这份功劳,只是这口热汤太烫,搞不好是要烫坏嘴的。 奉行所的粮票,那是供给同心众秘书处,下越御台人,真田众三方,满打满算不过二百五十人的编制。 人数少,发行量不大,在小范围内运转,又有大熊朝秀自己盯着,出了问题她也好及时调整。 可斯波忠基金不一样,那是斯波家的命根子,上上下下有一千五百名斯波编制内的姬武士,要吃这口铁杆庄稼。 如果粮票制度在斯波忠基金出现问题,牵连太大,大熊朝秀担不起这个责任。 义银也知道,自己太心急了。 可他没办法呀,斯波忠基金刚才建立不久,就闹出贪腐大案。 高田雪乃一口气砍掉了家中二十一名中高阶姬武士的脑袋,可谓空前绝后,吓得近幾斯波领诸姬噤若寒蝉,外人亦是侧目惊叹。 即便有如此强硬的打击力度,可斯波忠基金的利益太大,监督太难,义银还是心虚未来的情况,总不能一次次用血腥的屠刀震慑吧? 财帛动人心,只要好处足够大,砍脑袋又能吓住几个人呢?从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这可太难了。 特别是随着管理斯波忠基金的奉行们对程序越来越熟悉,她们迟早会在整个流程中找到无数的漏洞,让监督变得越来越困难。 义银能做的,就是加强监督管理,减少中间环节,尽可能不给她们机会伸手。而年金的发放,就是一个肉眼可见的大漏洞。 斯波忠基金发送的年金是粮食,虽然此举是体恤姬武士需求,但也给发放年金制造出了巨大的麻烦。 粮食的运输,存储,发送等等环节,方方面面都存在着巨大的耗损,这其中就有无数的空子可以让人钻。 义银急切想要推行粮票制度,就是意图堵住这个显而易见的大口子,完善制度。 大熊朝秀的办法相当有效,粮食集中在粮仓,姬武士凭借粮票前来兑换粮食。 因为是自取,姬武士一定会量力而行,想办法减少耗损。出了粮仓就不再是公粮,而是自己的私粮,没人舍得浪费。 公粮只存在于粮仓内,监督管理就可以从严控制,减少奉行们上下其手的可能性。 如果斯波忠基金也使用粮票制度,只需在近幾,尾张,关东三处斯波领建立固定的几个粮仓,允许姬武士兑换粮票,就容易监督了。 义银柔声说道。 “粮票这种新事物的扩大化使用,都会有一个过程的。摸着石头过河,总会付出一些代价。 我们要看到它的长处,而不是因为它可能存在的问题,就踌躇不前,弃之不用。 大熊姬,即便斯波忠基金学着推行粮票制度,我也会让石田三成那边因地制宜,小心谨慎得慢慢放开,你不用太担心。” 义银把话说在前头,摸石头的代价自然是由斯波忠基金承受,不会怪罪到大熊朝秀这个粮票制度创建者的头上。 可大熊朝秀还是不安心,她取出一张粮票,双手递给义银,恭谨问道。 “津多殿,您觉得这张粮票如何?” 义银接过抖了抖粮票,扫了一眼,随口说道。 “不错,质量很好。” 大熊朝秀跟了一句。 “您觉得,它容易仿制吗?” 义银面色一凝,仔细看起来。 这张粮票的纸张特别,应该是用越后国内的上品。印刷的雕刻精湛,应该不好模仿。纸上还盖有印信,应该是要验印后才可以兑换。 他点头说道。 “你是很用心了,纸张,雕版,印信,都很独特,不好模仿。” 大熊朝秀叹道。 “不只是如此,这纸上的字还有秘密。例如这个粮字,最后一笔故意上翘,就是为了防伪。” 义银看了一眼,果然如此,不禁点头赞许。原来粮票上还藏有密码,做得很是认真呀,让他更有信心了。 “做得好,我很满意。” 大熊朝秀苦笑道。 “津多殿,即便我制作的如此小心,适用范围和发行量都还不大,使用时间也才开始一个冬天,可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假票。” 义银神色大变。 “什么?” 大熊朝秀感叹道。 “只凭这薄薄的一张纸,就可以换到真正的粮食,那可是可以裹腹的粮食呀! 关东大旱两年,今年的前景似乎也不见好转,可谓三年大灾,粮比金贵。为了得到珍贵的粮食,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呢? 纸难找,也还是有的。雕版难刻,印信难寻,总有好师傅手艺过人,能够雕琢。即便存有密码,仔细观察对比,亦能发现一二端倪。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再苦再难,能比下田种地更艰辛吗? 苦心耕耘一载,还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可如果能伪造出粮票,参与者就能借此吃饭活命了。 为了白花花的粮食,什么问题不能想办法去克服呢?” 义银听得哑口无言。 大熊朝秀说得好有道理,粮票不好模仿,但终究有路径可循。在天灾人祸的乱世,只要粮票真能换到粮食,就一定会有人搞出假票。 义银若有所思,大熊朝秀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把责任推了出去。 她并非不想贪这粮票之功,但市面上仅仅一个冬天就出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粮票,让人难以置信。 原本唾手可得的功劳,成了烫手的山芋。 义银嘴上说,摸着石头过河,愿意付出牺牲,让大熊朝秀不用担心,不会让她背锅负责。 可如果牺牲太大,影响到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利益,那时候就不一定是义银这个主君说了算了。 大熊朝秀到底不是斯波家臣,只是关东侍所系统内的陪臣,与斯波家隔了一层关系。 如果因为她提出的粮票制度,导致假票横行,最后闹得年金亏损甚至福利崩盘。 斯波家臣团不敢怪罪义银这个主君,那就是她大熊朝秀要倒霉。利益面前,大多数人是不讲道理的,她们只想发泄自己的愤怒。 义银皱起眉头思索。 关东侍所发行的粮票,不过是二百五十人的规模,一个冬天就出现了假票。 斯波忠基金如果要借鉴仿制粮票,三处斯波领加起来至少有二千人规模,还要分在三地,更容易让假票有机会混淆视听。 可粮票这种东西,一旦发行就很难控制流向。姬武士不可能只吃饭不消费,斯波家的新生活运动,需要她们用粮食换取更多的消费。 义银甚至希望她们拿着粮票去消费,让商人愿意接受粮票这种斯波家独有的信用凭证,增强自己的影响力。 他想了又想,还是舍不得粮票的好处。可大熊朝秀把粮票的纸面做到极致,还是出现了假票,那他还能怎么完善粮票,以便推广呢? 见义银一脸为难,山中幸盛于心不忍,出面说道。 “大熊姬,既然市面上出现了假票,奉行所准备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呢?” 义银精神一振,山中幸盛这句话点醒了他,自己干嘛要费脑子去想这些具体的运行问题。 大熊朝秀发行的粮票已经出现了假票,她要维持这个制度,必然要改进方式方法,先听听她的主意再说。 大熊朝秀扫了眼山中幸盛,没想到这个一向傻愣愣的家伙,也有灵光一闪的时候。 粮票制度是大熊朝秀建立的,斯波忠基金还未参与进来,如果不能遏制假票,肯定是她大熊朝秀先倒霉。 她在这里和义银强调假票问题,不是说粮票不能用。 她只是为了把丑话说在前面,让主君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免得日后被斯波忠基金那边连累。 如果大熊朝秀不把假票的问题说透,日后斯波忠基金出事要追责,她是难辞其咎。 可如果说透了再出事,那就是石田三成的锅。明知道有假票问题存在,石田三成还不思对策,冥顽不灵,后续责任与大熊朝秀无关。 大熊朝秀心里的算盘劈哩叭啦响,早就算得清清楚楚,就等着义银询问对策。 谁知道义银自己钻了牛角尖,反而让山中幸盛提醒了一句。此时见义银回过神来,大熊朝秀鞠躬说道。 “在粮票上继续用脑子,已经是事倍功半的下下策。不管粮票设计的如何精巧,总会被人破解。 所以,我想了两个办法应对,恳请主君参详。” “你说。” “其一,在使用时间上做限制。 要求今年发出的粮票,必须在固定时间内使用,超出时间可以回收,再发新票,具体看运行情况再做修改。 每次发行的新粮票都要与上一批有所不同,再加上使用时间的限制。增加的时间成本可以让大多数假票来不及上市,就被淘汰出局。 如果为了抢时间上市,假票必然会出现质量低劣,数量巨大的问题。 只要管理者足够仔细,就能很快发现端倪,在短时间掐断假票的来源。” 义银想了想,笑着点点头,听大熊朝秀继续说道。 “其次,发布假票斩之法。 凡是参与假票制作的相关人员,不论身份地位高低,涉及金额多少,一律予以斩首之刑,罪无可恕。 虽然杀人无法阻止假票的出现,但假票制作的过程细腻,雕版,刻印,发行等各个环节,都需要懂行的人才参与。 通过严刑峻法提高假票制造的成本,减少假票数量与纸面质量。” 义银再次点头,他已经明白了大熊朝秀的意思。难怪大熊朝秀一直在强调困难,原来是等着义银自己醒悟。 因为大熊朝秀有个不好明言的难处,她不能说,但义银必须懂。 正文 第1342章关东侍所的定位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大熊朝秀的两个办法,一个是提高假票的时间成本,一个是提高假票的制作成本。可说到底,还是不能阻止假票流入市场。 作为粮票制度的首倡者,大熊朝秀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 只要发行真粮票,就必定出现假粮票。为了得到粮食,总会有人前赴后继的制造假票,如跗骨之蛆,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岛国不是天朝,武家不存在言官这种可以风闻言事,说话不用负责任的姬武士。 姬武士提出问题,就得想办法解决问题,不然就是对主君耍流氓,真的会被拉出去砍头。 大熊朝秀解决不了假票问题,义银又一定要用粮票制度,那么她只能将问题捅破,把皮球踢出去。 功劳,她可以不要。但麻烦,也请求主君别让她背锅。 义银苦笑摇头,他麾下一个个鬼精鬼精的。真得时时刻刻打起精神,一时不慎,差点就误了事。 连山中幸盛都品出其中的三昧,自己竟然没反应过来,可见最近啪啪得用肾过度,心神懈怠了。 义银说道。 “粮票制度对我斯波家的福利体系有大用,不能因咽废食,为了假票问题而废弃粮票之大益。 大熊姬,你详细写一份关于假票相关问题的文书,连同粮票制度的详细运转方案,一齐发往近幾。 你且安心做事,一切有我。” 义银把话说到这份上,大熊朝秀终于是放下心来,伏地领命。 自己把问题都说清楚,主君还是铁了心要推进粮票制度,未来如果再有意外发生,大半责任也在石田三成身上,牵连不到自己。 大熊朝秀总算是放下了心事,至于石田三成会不会被困扰得挠头,就不管她的事了。 这就是当下属的痛苦,主君永远不会错,有错的肯定是下面执行的人。要么是大熊朝秀倒霉,要么是石田三成倒霉。 像义银这么厚道,愿意公开罪己的主君可不多见。可即便如此,大家也不能总指望一出事,主君就出来罪己吧? 所以,这锅该推还得推,死道友不死贫道,让石田三成哭去吧。 说完粮票之事,几人再谈起其他政务。 岛胜猛出列鞠躬,说道。 “津多殿,小笠原长时给我发来信函,说自己能力不足,不堪大用,恐难以担当统战众之名。” 义银瞳孔一缩,问道。 “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怎么会想要请辞统战众?” 镰仓幕府崩溃后,天下大乱,信浓国也陷入混乱。之后足利幕府崛起,村上家的信浓总大将身份被足利将军承认。 可足利家的操行是人尽皆知,最会玩制衡手段。守护体系建立后,小笠原家又被立为信浓守护。 村上家与小笠原家各有名分在身,自然都不甘示弱,围绕信浓霸权的争斗延绵百余年。 直到武田信玄攻略信浓国,先后击败小笠原长时,村上义清,把两人逼到走投无路,不得不求助于越后国。 义银与上杉辉虎出兵北信,在川中岛与武田信玄血战一场。双方打得两败俱伤,头皮发麻,最终选择妥协,以川中岛为界。 村上家和小笠原家斗了上百年,之前因为武田家的威胁不得不抱团合作。 等武田家一撤,双方自然是各走各路,不愿意继续苟和。村上义清跟了上杉辉虎,而小笠原长时则选择了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 小笠原家也算是加入关东侍所的第一个地方名门,义银又劝小笠原长时让出信浓守护给予武田信玄,也算欠她一份人情。 虽然她实力孱弱,但在关东侍所还是深受礼遇,义银是以千金买马骨的心态看待她的加入。 可如今,她竟然要请辞统战众之名,义银不免怀疑她被人欺负,受了委屈。 岛胜猛摇头不知,她被义银任命为御统战众,乃是统战众之首。小笠原长时言语隐晦委婉的辞职报告往她这一送,她也是一头雾水。 她一直在大胡领盯着南面的动静,对身后关东侍所内部的龌蹉并不了解,天晓得小笠原长时是受了什么刺激,发得哪门子疯。 两人正纳闷,一旁的山中幸盛说道。 “关于小笠原长时,我倒是听过一些风言风语,她似乎有些抑郁。” 义银皱眉问道。 “怎么说?” 山中幸盛回答。 “小笠原长时一直在北信窝着无所作为,武家之间最重实力,日子过得好像不太如意。 我是刚回关东不久,许多事也说不清,偶尔听到过几句罢了。” 大熊朝秀瞅了眼山中幸盛,说不清还敢胡乱开口,这丫头果然是受宠,说话无所顾忌。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都不清楚,义银就把目光转向了大熊朝秀。 “大熊姬,你对此有了解吗?” 大熊朝秀思索着缓缓说道。 “小笠原大人,她是关东侍所刚才建立之时,就欣然加入的第一批武家。 只是关东侍所发展的太快了,才两三年功夫,就壮大到现在的程度。小笠原大人远在北信,一直没有什么机会为津多殿分忧解难。 她只能眼看着我们这些人奉公有得,真田众迅速崛起。 这次冲动想要请辞统战众名分,可能是看到武家义理促进会向南开拓,自己又帮不上忙,难免有些失落。 臣恳请津多殿,原谅她的鲁莽无礼吧。” 大熊朝秀说得面面俱到又不得罪人,但意思都到位了。义银微微点头,明白了问题出在哪里。 关东侍所这两年迅速扩张,的确是有不少人跟着吃上了肉。 可小笠原长时远在北信,她的地盘是上杉武田两家当年协议的缓冲区。那边是越后一方防备武田家的存在,自然不方便擅动。 所以,小笠原长时一直没能攀上关东侍所发展的快车道,只能看同僚们大口吃肉,她肯定郁闷呀。 大熊朝秀为首的中越众,已是把持关东侍所奉行所,北陆道商路的好处大大得有。 下越的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也是收获良多,有商路,有地盘,还有一百名御台人的名额吃福利。 真田信繁来的最晚,结果成就最高。不但有一百名真田众吃福利,还拿下了四五万的领地,一跃成为关东侍所内的有力大名。 小笠原长时眼馋别人飞黄腾达,只能埋怨,早革*不如晚革*,晚革*不如反革*。 就连南边那些不属于关东侍所的地头地侍,都能从武家义理促进会得到大量好处,送钱送粮。 小笠原长时心里能不泛酸水吗?也难怪她会一时冲动,借着义银回关东的机会,隐晦提出请辞统战众的想法。 义银苦笑摇头,说道。 “这事,还真不好怪她。” 统战众的建立,本就是义银想要拉拢关东地方有力武家的工具。 小笠原长时就是其中的一块招牌,义银若是同意她请辞,对外不好交代,甚至有过河拆桥的嫌疑。 可是,义银很为难。 因为小笠原长时的实力和地盘就那么小,还在北信那个敏感的地方。他就算想安抚小笠原长时,塞些好处给她,也不方便抬举她。 义银叹道。 “这事不好办,但小笠原长时的统战众头衔绝对不能摘。” 大熊朝秀想了想,说道。 “津多殿,其实您不用刻意施恩于小笠原大人。 统战众虽然名义上地位很高,但却没有参与什么实际工作。武家重实际,只有虚名而无利,长久来看必然没有吸引力。 若是能够把统战众的作用引导到实处,小笠原大人觉得自己可以为关东侍所尽一份力,也许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大熊朝秀的意思是,授之于鱼不如授之于鱼。义银想用统战众拉拢地方有力武家,那就得让统战众的身份有对应的好处。 要不然,今天会有小笠原长时请辞,明天也会有别人请辞。统战众就是个没用的虚名,谁在乎呢? 义银沉思半晌,问道。 “是吗?那你有什么建议?” 大熊朝秀肃然道。 “津多殿,您在利根川中下游村落下乡之后,提出让当地的地头地侍举荐人员担当监督众,以监督修缮水利的款项用途。 由武家义理促进会,地方监督众,地方兄弟会,三方牵头监督,的确是个好办法。但这样做,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任务是否太过繁重? 您看,武家义理促进会既要负责武家子嗣的求学,又要参与水利修缮,还得负责借款监督,处处都要费神,亦是难以面面俱到。 统战众是由关东侍所的高阶武家组成,身份地位威望都足够了。不如请统战众出面,替代武家义理促进会在监督方面的职能。 一方面为武家义理促进会分担部分压力,另一方面也是提高统战众的实际权限,也许能让关八州高阶武家更有动力渴求统战众身份。” 大熊朝秀的这个建议,当义银眼前一亮。 他搞出统战众,就是为了在关东武家中拉拢人心。如果让统战众的身份拥有实际利益,那么高阶武家对于统战众身份,就有了渴望。 这不单单解决了小笠原长时没机会捞好处的怨气,也为义银拉拢关八州地方大名打开了新思路。 武家义理促进会在关八州攻城掠地,绕开地方武家大名做事,终究是一件犯忌讳的事。 不如就让统战众参与监督,那地方武家大名就一定会想要获取统战众身份,以便参与其中,盯着武家义理促进会在自己地盘的动作。 例如忍城成田家,成田长泰天天看着武家义理促进会在她领地晃悠,心里能不慌? 如果她有了统战众的身份,就可以通过这个平台,监督武家义理促进会与村落地头地侍的合作情况,也好让她安心一些。 而义银,又可以捏着统战众的身份赐予,紧密与关八州武家的联系。这个做法,类似于足利幕府改组御家人的策略。 足利幕府将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改成了守护体系。 将地方御家人变为地方守护的下属,减轻了幕府的财政负担。又将中枢御家人变为奉公众,直接为将军奉公效力。 从此,本为一体的将军御家人,幕府中枢与地方守护瓜分成为了两条线上的人。 可足利将军家只是不希望负担地方财政压力,却又想加强地方武家对幕府中枢的向心力。 既要又要,就得另外想办法。 在幕府中枢,奉公众中的佼佼者可以担当评定众参与幕政,成为幕臣。 在地方守护,高阶武家会被将军授予相伴众身份,也可以作为陪臣参与幕政。 而相伴众之首的御相伴众,更是让将军都要尊重的强藩大名,拥有左右幕府的力量。 于是,奉公众与相伴众在幕府中都有了奋斗的目标,都有了美好的未来,武家便会心向幕府将军。 义银的烦恼,是如何协调定位斯波家臣团与关东侍所这些效忠于他的武家,相互之间的关系。 这就类比足利幕府瓦解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重构足利幕府自己的守护体系一样。 斯波家需要一个清晰的统治体系,与各方武家各安其职的定位。 最核心的利益,是由鸠占鹊巢计划诞生的义银后裔们延续家业。 内圈的斯波家臣团,义银将用斯波忠基金的福利体系,与斯波家的姬武士结成荣辱与共的利益共同体。 而关东侍所作为义银用来拉拢外围武家的幕府机构,地位一直不明确。 大熊朝秀提出让统战众干点实事,不是为了小笠原长时,而是出于自身的忧虑。 关东侍所地位模糊,她这个奉行所首领的未来也就跟着不清晰。义银随时可以在需要的时候把关东侍所废弃,他有这个实力和威望。 可大熊朝秀在关东侍所废了那么大的心血,现在几乎是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奉行所,她当然希望有一个明确的未来定位。 如果统战众有重要的价值,整个关八州的高阶武家就会渴望统战众之名,类似足利将军授予武家相伴众身份的意义。 那么统战众未来的覆盖面足够大,关东侍所对关八州之地的渗透足够深入,斯波义银就不会放弃关东侍所这个幕府机构。 正文 第1343章新武家协商机制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统战众如果变成由效忠斯波家的外藩武家,共同组成的外围联盟,关东侍所的地位也会随着统战众体现出的重要性,越来越稳固。 大熊朝秀利用小笠原长时的窘境说事,一方面是推动义银重视关东侍所在未来的定位,另一方面也是给大藏长安上点眼药。 武家义理促进会被义银赋予了极高的价值,大藏长安主理之后权力大增,引起了大熊朝秀的警觉。 她身为奉行所的主官,可不想被关西来的外来户架空,必然希望拿到些可以钳制大藏长安的筹码。 大熊朝秀自身就是统战众身份,若是统战众有了实际的监督权,她身为奉行众首领,对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款项运用就有质询权。 利用统战众的名义,她可以对大藏长安负责的事务,名正言顺的进行监督与限制。 各人有各人的小算盘,大熊朝秀盯着大藏长安,小心翼翼护着自己在奉行所的权位,一旁的岛胜猛也是目光一闪。 如果统战众拥有了虚名以外的实际价值,那么关八州的高阶武家便会对统战众身份趋之若鹜。 岛胜猛身为统战众之首的御统战众,统战众的价值越高,她这个御统战众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这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是正大光明的阳谋,当然要支持。 山中幸盛在思索,她身为关东侍所执事,是关东侍所的一把手。如果统战众的价值提升,关东侍所的定位也会相辅相成,焕然一新。 作为斯波关东势力衍生的关东侍所,地位一直很尴尬。家臣不算家臣,幕臣不算幕臣,只是被义银的个人威望吸引,向他个人效忠。 可如果关东侍所变成斯波家必须长期维护下去的幕府机构,对山中幸盛这个关东侍所首任执事,好处非常大。 说起来,山中幸盛真是命好。 她是第一批跟随义银的侧进姬武士,第一任同心众笔头,第一任关东侍所执事。不谈能力强不强,资历辈分可以压死大多数同僚。 斯波家中过半的姬武士,不是和她并肩作战过的老战友,就是她名义上的老部下或曾经的老部下。 只要斯波家业延续昌盛,凭借这层人脉关系,就足够她作威作福一辈子了。 三姬视线接触,心领神会,大藏长安这个暗亏便吃定了。 义银不知道麾下三姬各自的小算盘,他的脑海中随着大熊朝秀的建议,缓缓浮起一个古怪的念头。 统战众,监督众,兄弟会,分别代表高阶武家,中下层武家,武家丈夫,几乎覆盖整个武家集团。 如果能够把统战众,监督众,兄弟会整合,形成有效的机制,那不就是古代的上议院,下议院,夫联吗? 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可以对整个武家天下铺开这个机制,形成有利于斯波家统治的新武家体系。 这。。有没有搞头? 义银对大熊朝秀点了点头,说道。 “我考虑一下。” 几人之后又谈起几项政务,可都变得心不在焉,只好草草了事。 等到谈完正事,大熊朝秀先行告退,留下岛胜猛与山中幸盛。 义银沉思半晌,问道。 “关于统战众介入关八州事务,参与武家义理促进会的监督管理一事, 你们怎么看?” 武家义理促进会是义银渗透关八州之地的软刀子,是他在关东最重要的战略工具。 在是否允许统战众掺合进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事务这个问题上,义银有些犹豫。 统战众是关东侍所给予高阶武家的荣誉身份,如果将这层身份转化为实际权力,会不会破坏关东侍所的内部平衡,义银无法确定。 可是,如果能将高阶武家的统战众,中下层武家的监督众,武家丈夫的兄弟会全部整合起来,对斯波义银的帮助可就太大了。 这个诱惑让他难以抗拒,所以等大熊朝秀走后,他才会询问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的意见,毕竟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女人,信得过嘛。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对视一眼,都默默撇开视线。两人是心知肚明的情敌,但在这件事上,却有一致的利益。 岛胜猛鞠躬说道。 “我认为给予统战众一定的实际权利,是有积极意义的。 上杉殿下在下总国战败那次,我以御统战众的身份,号召统战众参与南下救援,各家都非常配合。 津多殿在上,臣下以为,一个没有实际利益的虚名,无法长期保持统战众们对关东侍所的热情。 下总国救援战,各家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不求回报得参与进来。 可这种无偿的奉献是不可持久的,权利与义务对等,才能长期有效得保证统战众为您效力的热诚。” 义银点点头,岛胜猛说的很有道理。 下总国战败,义银等于已经吃过一次统战众的红利,关东侍所诸姬给足了他面子。 可大家出来混,都是为了好处,没有白干活的道理。义银之所以受拥护,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足够慷慨。 统战众打了一次白工,体现了自己的价值。义银以后还想继续用她们,就得给点实惠。 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上弦,谁都不傻,哪能次次给斯波义银打白工呢。 武家义理促进会虽然名为公益福利机构,但事实上却对整个关八州的政治大局拥有了影响力。 统战众都是关东的地方有力武家,她们一定很乐意通过统战众这一平台,监督关东事务,发表自己的意见。 出来混,最怕被人无视,最需要的就是有效的发声渠道。就算吃亏,也要吃在明处,不能被人掐着喊不出苦。 统战众如果能够形成类似幕府相伴众那种参与幕政评议的理想状态,能帮助地方有力武家提高自己的政治影响力,利益非常大。 有了这层收益,以后义银再以大义之名调动统战众做事,她们的积极性会高很多。 山中幸盛见岛胜猛说得义银动容,也不甘示弱,鞠躬说道。 “津多殿英武睿智,武家义理促进在关八州之地的推进非常顺利。 您指定由武家义理促进会与地方兄弟会,村落监督众合作,真是一个绝妙的构想。 只是,我有一言不吐不快。 监督众由村落推举,地头相互制衡。地方兄弟会以地域为界,男人互不买账。 监督众与兄弟会各有掣肘,无法沆瀣一气,串联到一起,危害您的战略大计。 可武家义理促进会却是独自掌控助学,水利,借款等等,皆是非常重要的事务。那么,又有谁来保证武家义理促进会不出问题呢? 斯波忠基金前车之鉴不远,即便有同心众秘书处一直在监督账目,可才短短一年时间,就已经出现了触目惊心的贪腐大案。 如果武家义理促进会这个公益福利机构出现类似的情况,会严重打击促进会在关八州之地的公信力,甚至损害津多殿您的清誉。 我个人的想法,是赞同统战众参与监督管理促进会的事务。 统战众都是身份高贵的地方有力武家,她们与促进会的奉行们不是一路人,正好盯着奉行们做事。 天朝有云,防微杜渐则凶妖销灭,害除福凑矣。 早早给武家义理促进会的管理方醒醒脑子,予以限制,严加管教,也是为那些奉行众好。 免得日后她们头脑发热,管不住自己的手,闹出大事不好收场。” 义银肃然点头,说道。 “说得不错。” 义银听完两人的意见,也没有表态,只是说起另一件事。 “我原本是打算与上杉殿下一起主持完政厅的春季大评议之后,就离开关东,回返近住 但现在,可能还要在关东再多待一阵子。” 两姬皆神情一动,默默听着。义银扫了她们一眼,叹道。 “明智光秀来信,劝我迟些再回去。 将军与织田殿下现在闹得很难看,将军落在下风有些急躁,甚至开始挖我在幕臣与地方实力派的人,想要以此填补实力上的差距。” 岛胜猛皱起眉头,这个不仁不义,对义银过河拆桥的新将军,她实在是尊敬不起来。 山中幸盛更是直接,无视尊卑冷笑道。 “忘恩负义之徒,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义银横了她一眼,说道。 “闭嘴,那位可是足利将军,岂是你能随意指责的人物?不许胡言乱语,传出去又是麻烦!” 山中幸盛哼哼着不说话,岛胜猛迟疑道。 “既然将军正在下手,明智光秀大人为何不希望您回归近祝 如果您回到了近祝自然是诸邪退散,宵小之辈不敢妄动,为何要在关东眼睁睁看着将军胡来吗?” 义银冷笑道。 “眼睁睁瞧着才好呀。 我现在回去,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必然偃旗息鼓。她们的罪行不彰,我顾忌着各家颜面,也不好下重手。 罚酒三杯,下不为例,呵,下次又跳出来给我添堵,我也烦心。 就让她们折腾去,且看她们能闹出什么乱子,正好一起收拾了。” 岛胜猛点头表示明白,原来是引蛇出洞之计。议了半天,义银也有些疲乏,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便先后告辞离去。 门外陪侍的蒲生氏乡,她等人都走了之后进入房间,看见义银半卧在靠枕上,似乎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走上前,想为义银披上一件外衣,小寐片刻。不想,义银闭着眼睛,却忽然开口问道。 “统战众的事,你怎么看?” 蒲生氏乡是同心众笔头,也是新生的同心秘书处首席。 义银刻意安排她在门外旁听关东侍所最高层的政务会议,亦是允许她参议关东侍所政务的意思。 蒲生氏乡轻笑道。 “三位大人众口一词,说得都很有道理。” 义银苦笑睁开眼,看着蒲生氏乡,叹道。 “是啊,这三人各有各的说法,看似各抒己见,却是难得这么默契,一致赞同。 关东侍所发展了三年多,未来越来越光明。 她们三个作为关东侍所的最高长官,总希望能够维持自己的权位,不愿意看到后来者居于自己之上。 大藏长安最近跳得太高了,还有那个喜欢撒欢的真田信繁,都是些会来事的麻烦家伙,很让上面的管理者不安呀。 我知道她们三巨头有自己的私心,自会小心。我是问你,你觉得统战众扩权这件事本身,利大还是弊大?” 蒲生氏乡肃然道。 “统战众这个名号,现在是越来越没什么人提了,的确有些不妥。 这毕竟是您赋予关东侍所武家的荣誉身份,日后还要恩赐新人这份荣耀,总得有个体面。” 蒲生氏乡虽然没有直说什么,但显然,她是认可关东侍所三巨头的说法。 义银笑了笑,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同心秘书处拟订一下章程,由统战众代表关东侍所,uu看书参与监督武家义理促进会这一公益福利机构。 另外,征询地方监督众,地方兄弟会的意见,制定统战众与这双方共商诸事的协调机制,邀请各方参与进来。 你拿笔,记录下我的期许,发给各方。” 蒲生氏乡恭谨准备好纸笔,看向义银。义银沉思片刻,说道。 关八州的美好未来,需要所有关八州武家群策群力。不管是统战众,监督众,还是兄弟会,都是关八州武家不可分割的一份子。 武家是命运共同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面对关八州复杂多变的形势,我倡议由三方共同建立的武家协商机制。” 蒲生氏乡写完之后,等候墨迹干透,递给义银御览。 义银扫了一遍,点头道。 “就这样吧,抄录润色之后,以我的名义给各方送去。” “嗨!” 蒲生氏乡鞠躬受命,又问道。 “还请津多殿为之赐名。” 义银想了想,说道。 “就叫武协吧。” “武协。。” 蒲生氏乡喃喃重复这个新词,再看了一眼手中的倡议书,最后瞅着义银缓缓睡去的俊朗侧脸,若有所思。 镰仓幕府有御家人制度,足利幕府有守护制度,斯波家如果搞成了武协制度。。是否未来可期?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网址: 正文 第1344章草台班子真田众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关东侍所经过三年的高速扩张,内部的组织化越来越完善。而换一个角度看,就是越来越内卷。 吃到高速发展期红利的先进者,她们开始警惕野心勃勃的后进者,想要固化自己的优势地位。 而另一方面,关东侍所还在高速发展中,先进者又需要与后进者一起联手,继续做大这块蛋糕。 义银很清楚关东侍所三巨头的心思,一边合作,一边打压,没一个人是善茬,但她们又确实是忠于自己的。 不论是被义银一手提拔的大熊朝秀,还是岛胜猛与山中幸盛这两个自己的女人,她们的忠诚都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大家都不是一个人呀,身后全跟着一群娘党嗷嗷待哺。一边要为君上出谋划策,另一边也得照拂自己集团的利益。 所有人活得都累,但也没办法,谁让你是老大呢?好处你先拿,黑锅你先背,权责对等嘛。 而义银这个老大中的老大,就是活得最累的那个。有时候是真的被下面人给忽悠拐了,有时候得揣着明白装糊涂。 总而言之,真傻假傻,天天犯傻。活得是稀里糊涂,还不敢表现得太精明,领导工作不好展开呀。 好在他也习惯了,既然下决心给予统战众一些实际利益,甜一甜大家的嘴,就不再多想其他。 可斯波义银点了头,关东侍所三巨头就真能高枕无忧吗?后进者就那么好对付? ——— 上野国,吾妻郡,岩柜城。 真田信繁煽动西吾妻的滋野三族,一击攻下东吾妻,灭亡名门岩柜城斋藤家,统一了吾妻郡。 随后,她再接再厉,又借助长野业正病故的良机,联合小幡信贞攻略西上野,拿下了箕轮城。 此时,真田信繁已然是四五万领地的大名主。可是,箕轮众对她尚未心服口服,她的基本盘还在吾妻众,核心的力量还是滋野三族。 所以,她把居城放在东西吾妻之间的岩柜城,处心积虑想要把自己打下来的地盘彻底消化掉。 春耕后在越后国的御馆,将会召开上杉斯波两位主君共同主持的大评议。在此之前,真田信繁先在岩柜城开起自己地盘的评议会。 真田信繁从真田宗家出奔,起家于义银赐予的松代一千石。松代藩真田家,说来也是个草台班子。 一开始的真田众,是真田信繁用关东侍所的白米饭,从山里骗出来的发小姐妹们。 之后,不论是东吾妻的滋野三族,还是西吾妻的斋藤降臣,又或者是口服心不服的箕轮众,真田信繁都没有足够的底蕴去有效管理。 她就像是当初接受幕府二十万近幾斯波领的斯波义银那样窘迫,缺乏谱代辅佐,统治基础薄弱。 她能镇住场子,是凭借猿飞佐助,海野利一等等这些核心的真田勇士,以及吃关东侍所福利粮的一百名忠心真田众。 与其说松代藩真田家姬武士是家臣团,不如说是松散的姐妹团。家业运转更多的是依靠姐妹义气,而不是武家尊卑礼仪。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求贤似渴,想要正规化真田家臣团,连三好清海这等来历不明的野尼姑,都会欣然招揽之。 这次岩柜城的评议会,是一如既往的乱糟糟。第一次参与的三好清海,一直在用眼角瞄着三好伊三,似乎是说。 你把我骗来,就为这玩意儿? 三好伊三顶着族姐的鄙夷眼神,苦笑不说话。她对这群没规矩的山民,也是颇为无语。 真田众骤然暴富的无礼模样,自然不能让两位三好家的名门后裔满意。 会后,三好两姬被邀请到偏室。真田信繁在主位上大大咧咧接受三好清海的见礼,笑问道。 “清海法师来了也有不少日子,观我真田家的姬武士如何,可比得上你老家的姬武士乎?” 三好伊三担心得看向族姐,害怕三好清海这个曾经的大人物,会说出不好听的。 果不其然,三好清海直截了当的回答。 “乌合之众尔。” 此言一出,屋内姬武士们的目光都聚焦到三好清海身上。在坐都是真田信繁的亲信,有几个脾气还挺暴躁。 根津贞盛,望月幸忠等人面色难看,猿飞佐助直接噗嗤一笑。 “我早就说了,关西的姬武士大人是看不上我们这群山野村妇的。” 猿飞佐助说话很冲,顿时惹恼了一旁的由利镰之助,她拍案而起,指着猿飞佐助骂道。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关西人哪里惹到你了!” 猿飞佐助瞅了她一眼,撇撇嘴说道。 “老娘说的是关西的姬武士大人,和你有关系?” 由利镰之助是山贼出身,现在总算混到了武家身份,被猿飞佐助暗讽一句,顿时爆怒。 她翻了个白眼,骂道。 “被主家嫌弃踢出门的忍众败犬,人模狗样的也好意思说别人。” 猿飞佐助的面色瞬间涨红,跳起来手指着由利镰之助发狠。 “你特么的敢不敢再说一遍!老娘撕了你的嘴!” 被真田信繁害得丢了斯波家的知行地,猿飞佐助非常沮丧。 虽然真田信繁已经加倍补还了她,但这能一样吗?本来她是主家派遣的与力,如今只是地方大名的家臣。跌出编制外,年金都没了。 猿飞佐助被由利镰之助拿这件事挖苦,立马炸毛。双方都是狠戳对方的肺管子,手里剑与镰刀都拿出来了。 几名真田勇士手忙脚乱挡住两人,真田信繁在主位上略显尴尬。 三好清海来投奔,她可是大包大揽的把这人给收留下来。 今天见面先得瑟一句真田众如何,原本指望三好清海能说几句好听的,拍拍马p,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谁知道这三好清海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句乌合之众就点爆全场,让真田信繁很尴尬。 三好清海却是面不改色,指着顶牛的两个家伙,冷冷说道。 “不识礼仪,无视尊卑,在主君座前肆意喧哗,甚至擅动刀兵,可不是乌合之众吗?” 猿飞佐助与由利镰之助同时把视线扫过去,定在三好清海身上。 由利镰之助恶狠狠说道。 “喂,你这秃驴不要不识好歹,我可是在帮你啊!” 三好伊三紧紧拉住这个暴躁的前山贼,苦笑不已。她与由利镰之助一起来到关东,在战场上并肩血战,情分不一样。 三好清海初来乍到,由利镰之助以为大家都是关西人,又有三好伊三这个媒介,自然要相互关照。 可三好伊三却知道,三好清海这位族姐,不会吃这一套。 三好清海就是三好三人众之一的三好政康,上洛京都连足利义辉这位将军都砍死了。 她如今假死脱身,对世事看得淡薄,怎么会在乎真田众在山沟沟里的小打小闹,更不会在乎由利镰之助这个小角色的合纵连横。 三好清海现在就是想说啥说啥,不委屈自己。不爱听?老娘还懒得说呢。 她来关东,只是完成对三好伊三的承诺,一起寻觅关东的世外桃源聊度残生,谁知道三好伊三会和这群信浓的山猴子混到一起。 三好清海不理人,就在场面又要爆炸的时候,真田信繁忽然狠狠一掌拍在案牍上,吼道。 “都安静!啊啊啊!烫烫烫!” 她学着义银的威严,想要拍桌展现自己的家督权威。 谁知道不巧,一掌打在案上的热茶壶,刚才上来的热水全翻在自己大腿上,被烫得嗷嗷直叫。 看她这狼狈模样,猿飞佐助几个都无语看着她,一时忘了争斗。 真田信繁被烫得两眼泛泪花,大声骂道。 “看个p啊,赶紧帮忙!”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几人上前,手忙脚乱帮这位四五万石的大名殿下收拾桌子,擦拭水渍。 等一切都搞完,真田信繁小心按了按大腿,嘴里滋溜一声。这烫的厉害,得要起泡脱皮呢。 海野利一冷着脸,一巴掌打开她的手,用自己随身携带的万用药给她小心翼翼敷上大腿,且当烫伤药勉强用用。 真田信繁一边倒吸冷气,一边看着在场诸姬。 大家都憋着笑又不敢笑,猿飞佐助与由利镰之助也不闹了,可能也觉得没意思。 真田信繁叹了一声,装威严失败了,只好打亲民牌了,她诚恳说道。 “让清海法师见笑了。” 三好清海微微鞠躬,淡淡说道。 “在下不过是一闲云野鹤,山野游尼,当不得您如此客气。” 在旁观察半天的笕十藏,终于忍不住出列见礼,说道。 “清海法师,我家殿下求贤似渴,才愿意对你以礼相待,希望你也能尊重我家殿下的好意。” 笕家是真田家臣,笕十藏受真田幸隆之命转仕松代藩,算是真田谱代出身,出面驳斥亦有理有节。 三好清海回礼之后,肃然道。 “笕姬说得对,是我失礼了。” 真田信繁无奈耸耸肩,三好清海的道歉就像是讽刺在场诸姬只有笕十藏还像个家臣样子。她这态度更让大家光火,还不如不道歉呢。 见场面又要失控,真田信繁只好抢先开口。 “清海法师,你刚才说我真田家是乌合之众,总不是信口开河吧?可否为我解惑一二?” 真田信繁也有些烦了。 她对三好清海很不错了,这尼姑却是冷冷冰冰,一脸看不起人的模样。 真田信繁装作礼贤下士也装累了,今天三好清海若是不给几句有用的话,就让人把她丢进山泉里,好好洗洗这身讨厌的清高气。 三好清海环视一圈,冷声道。 “真田殿下崛起于微末,二年功夫从松代一千石打下四五万领地,武功赫赫,令人倾佩。 可您以为,仅仅凭借武力蛮横,就可以纵横无忧了吗?您的崛起有自身的才华,亦是借着关东侍所之大势,一飞冲天。 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真田家能有这等改天换地的大机缘,已是天赐。您是指望一次次命好觅得良机,还是一步一个脚印,好好经营这得之不易的家业? 岩柜城一场评议吵吵嚷嚷,诸姬不管懂不懂礼仪,皆无视尊卑上下之别,这是武家该有的样子吗? 这等混乱,是一家四五万石大名主该有的体面吗?” 真田信繁摸摸脑袋,讪讪道。 “大家只是真性情,不太喜欢被规矩约束。在打仗的时候,她们还是很卖力的。” 三好清海反驳道。 “真田殿下此言差矣! 源平合战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天下归于武家所有数百年。 您以为当今之世,还是当年一名姬武士带着十几个娘党,骑马挎弓,身着大铠,即可马上获取功名利禄的时代吗? 武家天下历经镰仓,足利两朝幕府,一代代英杰殚精竭虑,规范武家法度,是她们闲着没事干吗? 您这里闹闹哄哄,无视武家礼仪尊卑,甚是热闹。可这么乱糟糟的,就能统御四五万石的领地吗? 仅以滋野三族一门亲族故旧的姐妹之情,你准备怎么管理新领?东吾妻的斋藤旧臣真心跟随您吗?新征服的箕轮众真的会服气吗? 您如果满足于在信浓大山里称王称霸,团结滋野三族便足矣。 可若是您有雌心壮志冲出大山,要让真田家成为天下有数的武家名门,就必须有所取舍!” 三好清海是三好三人众之一,当年在三好家的地位仅次于三好四姐妹与三好长庆继承人之下。 她是经历过三好家辉煌时期的大人物,眼界阅历皆高,此时只是寥寥几句,就说懵了在场所有人。 真田信繁愣愣看着她,傻兮兮说道。 “我感觉你好像比我更像是个武家大名。” 三好清海眉间一紧,不说话。 海野利一已经一把按住真田信繁的脑袋,强行按了下去。她自己也随着真田信繁的身体一起鞠躬,诚恳说道。 “听姬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恳请清海法师为真田家谋划一二,我家主君当倒履相迎,感激不尽。” 真田信繁委屈的低声说道。 “别按我的头,清海法师说了,尊卑,尊卑懂吗?” 海野利一冷着脸不理她,只是一脸诚恳看着清海。真田信繁无奈,伏地叩首道。 “请清海法师教我。” 。手机版网址: 正文 第1345章清海出仕真田家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三好清海叹了一声,看了三好伊三一眼,说道。 “前程往事成云烟,消散在彼此之间。 我与伊三是流落天涯的乱世浮萍,她说要找世外桃源,我便来跟着她找找看。 如今她又说,要跟随真田殿下创造世外桃源,我亦是有些好奇。 真田殿下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我这个心如死灰的族妹,重新燃起对凡尘俗世的渴望。 清海恳请真田殿下允许我留在真田家,有幸参与您将要创造的世外桃源。” 三好清海这马p拍得润色无声,水平极高,听得真田信繁心花怒放,哈哈大笑。 “清海法师放心,我必不会亏待你们的,哈哈哈。” 三好清海不是不会拍马p,正相反,她可能是在场所有姬武士中最擅长拍马p的。 毕竟,她是跟随三好长庆崛起的功勋之臣,马p都拍不好,怎么混社会呢? 东方政治哲学的核心,就是吸引领导对自己的注意力。嬉笑怒骂,皆成文章,无非是刷存在感,抢关注度。 社会治理不是数学模型,没有一套可视化的评判标准。谁在摸鱼,谁在努力,用眼睛能看出来吗?用耳朵能听出来吗? 到最后,还是由领导拍板。 所以古今中外,人脉背景都是最重要的社会资源。新人初来乍到,一无所有,就得搏出位。 远有毛遂自荐,今有造浪生势。说到底,就是让上位者关注你,欣赏你。 三好清海这个参与过武家天下最高层斗争的老武家,当然熟悉这一套玩法。她也可以选择清高,但却不得不顾忌三好伊三的存在。 三好伊三下决心跟着真田家再混一场,除非三好清海准备弃她而去,不然就得照着规矩继续玩。 可要是三好清海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当个螺丝钉,只怕会被真田这群不服管束的野猴子活活气死。 所以,她干脆辛辣点评真田家为乌合之众,直截了当表达自己的不屑与鄙夷。 真田信繁要是愿意重用她,她自然可以一展所长。真田信繁若是不愿意用她,正好劝三好伊三一起跑路,当那不理世俗的闲云野鹤。 这老狐狸是两手准备,不管陪不陪真田信繁再疯一场,都不亏。如今看来,真田信繁至少是个有容人之量的大名,听得进逆耳之言。 真田信繁这辈子哪遇到过这种高水平恭维,一手先抑后扬,立即让她眉开眼笑,将三好清海刚才的不恭,全都给抛之脑后。 笑了一阵,真田信繁收敛情绪,认真说道。 “我愿以真田家老之位,知行三千石,恳请清海法师出仕,为我真田家规范武家法度,绸缪未来。” 三好清海摇摇头,淡然道。 “老朽残躯不值三千石,能与真田殿下相遇,只是天意弄人,缘份使然。贫尼所需,无非是一日两餐与一个承诺。” 真田信繁问道。 “什么承诺?” 三好清海叹道。 “若是有一天,真田殿下已经用不上我,又或者为我之事所困扰,就请您放我与伊三离开吧。” 三好清海心中藏着一层顾忌,她毕竟是天下皆知杀害先代将军的凶手之一,哪天身份曝光,自己死就死了,连累三好伊三怎么办? 这些年,她早已看尽世间繁华。真田家的三千石,她是真的不在乎。求一句承诺足矣,大家好聚好散吧。 真田信繁眼珠子一转,摇头说道。 “不行,这个承诺我不能答应。我真田信繁虽然粗鄙,但规矩还是懂的。 奉公恩赏,乃是武家大义。你为我出力,我庇护你平安,此乃君臣之义,哪有遇到麻烦就躲,让你自个儿滚蛋的道理? 我知道,你和伊三跑来关东,肯定是在近幾有些麻烦。不过没关系,好好跟着我真田信繁混,我一定罩你。 姐妹们从山里出来,是不如你们这些外乡人懂武家礼仪,但有山神在天上看着我们,我绝不会坏了姐妹之义。 只要你真心为真田家办事,我就不会让别人动你一个汗毛。想要碰我们姐妹的人,拿刀枪来说话。 山里人穷是穷一点,但打起仗来是不怕死的。” 三好清海愣愣看着眼前这位较真的年轻大名,不知道该笑她年少天真,还是英武无畏。 难怪三好伊三愿意在这里蹉跎岁月,这真田信繁的确有点意思。 三好清海长叹一声,伏地叩首道。 “希望您不会后悔,臣下清海拜见主君。” 真田信繁正坐在主位上,接受清海正式确定君臣关系的一礼。 她的脑海中忽然浮现起那一年在盐田城武田信繁灵前,义银为自己**的那一幕,自嘲一笑。 “我这辈子只为一件事后悔,至于其他,还真没资格让我后悔。” 说完,她微微鞠躬回礼,两人的君臣之约达成,然后就急不可耐问道。 “清海法师,你就说说我手下这群孙子该怎么办吧?一个评议会都能开得闹哄哄,四五万领地就靠着这群孙子瞎折腾,可把我愁的呀。” 三好清海笑道。 “主君请稍安勿躁,设立武家诸法度不是难事。武家天下五百年,制度早已充实。我与伊三知晓不少,可为主君分忧。 但是,法度好立,难在遵循。若是人人遵纪守法,自然是井然有条。可立规矩容易,守规矩难呀。” 真田信繁挠头道。 “那怎么办?” 三好清海问道。 “敢问主君以为,您统御领地的依仗是什么?” “自然是左右的真田勇士,外面的一百真田姐妹。” “不错,那您觉得一百真田众为何能忠心耿耿?” 真田信繁被绕的有些糊涂了,看向旁边的海野利一。海野利一倒是听得认真,回答道。 “是关东侍所的福利粮。” 三好清海点头道。 “主君宽宏大度,待姐妹亲厚。但大家都有老小要养,敢于无视箭矢,勇往直前,只是因为没有后顾之忧。 据我所知,真田众受津多殿厚恩,享有一年十石糙米的福利粮。 一百编制逢缺自补,即便姬武士战死沙场,填补的后继者也是从她家中血亲子嗣中选拔,然否?” 真田信繁点头道。 “一般情况下,是这样没错。” 三好清海叹道。 “姬武士一年所食不过二石,八石糙米足够全家衣食无缺,还能接济亲眷老少,即便不幸战死,家人也能填补空缺。 如此厚恩厚待,真田众自然悍不畏死,一百名精锐姬武士足以横扫千里之地。 可真田众成也福利,败也福利。关东侍所不可能再给更多的福利粮,您的发展自然就受到限制。 完善家中法度只是第一步,找到新的财源,摆脱关东侍所的财政镣铐,才是您现在需要考虑的。 若能一手钱粮,一手刀剑,家中姬武士自会肃然起敬,循规蹈矩,真田家的根基才能稳固。” 海野利一若有所思,默默点头。真田信繁拍案叫绝,喊道。 “善,大善。老娘就说嘛,总觉得这日子过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缺钱惹的祸。 有了钱,我看箕轮众那帮孙子还敢不服气,还敢偷偷瞧不起我!” 真田信繁近乎完美的爆发式扩张,与斯波义银给予的一百名真田众编制有很大关系。 以武家传统,万石领地养一支备队,备队一般配备四五十姬武士,百余足轻,人数不过二百五。 真田众吃着关东侍所的福利,待遇比起一般备队姬武士,高出几个档次,自然挑选精锐悍勇之士。 真田信繁起家之本,就是这堪比旗本近卫的百姬强兵,一年福利粮就要一千石,普通势力根本没可能富养这等精锐。 可现在,真田信繁控制了四五万石领地,手中百人精锐撒出去就像是大饼上的胡椒粉,不够看了。 西吾妻的滋野三族恃亲而骄,与东吾妻的斋藤旧臣面和心不和,一蛇吞象拿下的箕轮城,那边的箕轮众更是不服气真田信繁外来户。 真田信繁没能拿到斯波义银给予的西上野管辖权,只是取巧利用东信众觊觎西上野之地的由头,得到了西上野的驻军权。 一百真田众已经不够用,家中法度混乱,领地一盘散沙,真田信繁的发展遇到了瓶颈。 三好清海是从三好幕府之争中杀出来的武家高层,眼光何等毒辣。她一眼就看出来,真田信繁的核心问题就是没钱。 真田众一百人可以靠关东侍所养,但如果想进一步发展壮大,就必须建立真田家自己的财源。 斯波义银已经恼怒真田信繁的几次擅自行动,关东侍所的高层们也警惕起这个骤然发达的暴发户。 无法从关东侍所继续借力打力的真田信繁,唯有依靠自己,开源节流。 任何政权的稳定性总是在于钱和兵,有了钱就可以养兵,有了兵就可以和臣属讲规矩,不肯守规矩的就用兵让她消失。 古代天朝的财政甚至八九成支出与军事有关,大半用来养兵。甭管下面人贪了多少,该给还得给,没兵就没政权,没政权说个吉尔。 正因为财政的重要性,三好清海才说武家法度好立,但想要让人好好守规矩,先得搞钱呀。 真田信繁兴奋之后摸摸脑袋,又愁眉苦脸起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这钱粮怎么搞呢? 别看我号称占据四五万石领地,其中大多是山沟沟,当地人穷得全家只有一件外衣,谁出门谁穿,下地都是裸奔。 我就算想要加税,也榨不出多少油水。” 三好清海说道。 “我从信浓山区过来,走了一路,看了一路,山中不少好东西。” 海野利一想了想,问道。 “清海大人,你是说木材野味吗? 树是不少,但缺乏河川不好运输。野物也不少,那东西自己吃还行,卖是卖不了多少钱的。” 真田信繁跟着点点头,一脸沮丧说道。 “没戏。” 三好清海笑道。 “我说的是山珍,松茸也。” 真田信繁好奇问道。 “松茸?那东西拔下来一天就要腐烂,这也能卖?” 三好清海摇头道。 “真暴殄天物呀,京都有云,香在松茸,味在占地茸。 从古至今,松茸就是京都贵胄喜好的山珍佳品。足利幕府砍伐山城国周边树林,长出不少松茸,更是令京都的幕府名门趋之若鹜。 只是这些年,近幾战乱不休,森林焚烧凋零,松茸在京都周边已经不好找了,想要实物还得去伊贺盆地采摘。 正如主君所言,松茸采摘后最多两三日,就会腐朽。即便京都富贵人家有藏冰包裹,也只能保存十余日。 也因为此,京都如今已经不容易再闻到松茸之香了。” 真田信繁本来听得挺带劲,最后听到还是要烂,顿时没了兴致。 “就算用冰也就存放十余日,那还说什么,我们又赚不到这钱粮。” 三好清海笑了笑,说道。 “我曾在堺港呆过一阵子,见到有商贾将松茸制成干货出售,使用前泡发一夜即可如刚才采摘一般,甚是有趣。 我见之兴起,便问了问做法,现在正好用上。” 真田信繁双手一击掌,喜道。 “妙哉,天助我也。” 海野利一深深看了眼三好清海,没有多问什么。 这等干活山珍的手艺,一定是商屋保密传家的糊口之术,怎么可能随便告诉外人呢?除非是,不敢不说。 三好清海继续说道。 “主君您是关东侍所重臣,这次前往御馆参与评议,可以恳请津多殿给个恩典,要一些直江津去往京都的商队仓位。 干松茸方便储存,不易霉变,所占仓位也不多,对商队的正常运转影响不大。 津多殿应该愿意给你这份恩典,真田家也好利用松茸,在京都打开一点销路。 其实不只是京都,越前一乘谷城号称小京都,也是贵胄聚集之地。干松茸在敦贺港上岸,即可找到商人出售,方便快捷。 还有在直江津的关东市场,也存在收购干松茸的商家,毕竟关东有些贵胄也懂得松茸之美。” 真田信繁连连点头,笑道。 “清海法师对北陆道商路沿途的商机,很了解呀。” 。手机版网址: 正文 第1346章父爱泛滥的义银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三好清海曾经是堺港关所的主官,高田阳乃当初开创北陆道商路的时候,还在她那里点头哈腰走过门路,送过股份。 她是一天天看着北陆道商路从无到有,越来越兴旺。 虽然不曾行商,但作为负责征税的管理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比真田家这群山民强太多了。 真田信繁即便有海野利一这位自学成才的军师,可武家奉行管理家业的本事,不是书本上可以学到的,是要经过大量日常杂务锻炼。 要不是有三好姐妹这种曾经辉煌过的大名家臣来投,榨干海野利一,她也搞不好四五万石的领地。这无关智商,只是缺乏行政经验。 三好清海微微鞠躬接受真田信繁的赞许,继续说道。 “主君谬赞,我只是略有了解。 山中生活困苦,可以鼓励山民在闲时入松林采摘松茸,由真田家统一收购。 新鲜松茸容易腐败,收购价不会太高,家中奉行组织人手制成干货,再销往直江津,敦贺港,乃至京都,可谓一本万利。 另外,吾妻川盆地气候宜人,四周高山阻碍寒风进入,气候潮湿温暖。 我见当地长有野生木棉树,可派人圈养栽培,获取木棉织造棉布,以增加家中收入。” 真田信繁惊奇道。 “棉布?那不是要从天朝运来的贵物吗?我们自己也能织造?” 日本种麻织麻历史长远,棉花却一直没有利用起来,原因有二。 其一,木棉树喜暖,多在热带温带,岛国地理位置偏北,树种劣化严重。早在唐朝时,木棉就传入日本,只是长期作为欣赏树种用。 其二,种树,取棉,织布这套技术在古代属于高科技,岛国没有懂得这类技术的人才。 所以,岛国内部的布匹主要以麻布为主,棉布和丝织一样,属于少数武家与宗教贵族的专属品,棉布大多是天朝华亭来的松江棉布。 在古代,布匹是可以作为货币使用的,钱帛不分家。如果真田家能够搞出棉布,就等于在家里安了一台印钞机。 连一向表情冷漠的海野利一也为之动容,鞠躬请教道。 “清海法师还懂得棉织之术?” 三好清海摇头道。 “我不懂,但据我所知,三河国一直在研究棉织,已然有了成果。 在我离开近幾之前,三河木棉已经销往京都堺港,虽然质量远不如天朝的松江棉布,但因为价格低廉许多,亦是供不应求。 我一路东来,唯有在上野国内看到不少野生的木棉树,想来这里的气候环境适合木棉树生长。 主君若是有心一试,可以派遣商贾忍众前往三河国套取人才与技术。威逼利诱之下,总有人愿意前来真田领,为真田家服务吧?” 绵织的根本是木棉树,这玩意儿在岛国内部很难养活,生长范围有限。三好清海其实也很惊奇,吾妻川盆地竟然有这玩意儿。 既然有原材料,那缺的就只是技术。那就简单了,大不了偷嘛,抢嘛。钱帛动人心,为了自家的印钞机,武家有啥事干不出来呢。 真田信繁听得双目赤红,一拍案牍喊道。 “佐助!就由你去一次三河国!不管是骗是抢,一定要搞到能生产三河棉布的人才回来!” 猿飞佐助莫名其妙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我?” 真田信繁点头道。 “对啊,反正雾隐才藏那边你也回不去了,干脆给你找点事做。” “我特。。” 猿飞佐助双眼一瞪,差点喷出脏话来。可想去三好清海刚才说的家中无规矩,又强行忍了下去。 雾隐才藏那事还不是你这混账主君让我背的锅吗,真是特么的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她忍住了,一旁的由利镰之助却没忍住,噗嗤一笑。三好伊三赶紧拉了一下她的衣袖,警告着瞥了她一眼。 真田信摸摸脑袋,也觉得自己不太厚道,不好意思说道。 “你好好去做,回来之后我肯定亏待不了你。需要多少人手钱粮,尽管开口,家中会全力支持你的。” 猿飞佐助瞅了眼由利镰之助,鞠躬说道。 “为主君奉公,是我的本分。 只是此去事关重大,我需要一些特殊人才帮助,例如某个擅长坑蒙拐骗偷的前山贼。” 由利镰之助听得额角一抽,骂道。 “你特么的说谁呢!” “好!” 由利镰之助话音未落,愕然看向主位上喊好的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对由利镰之助耸耸肩,说道。 “都是为了真田家的未来,所图甚大,你忍一忍。” 然后真田信繁竖起大拇指,对猿飞佐助笑道。 “佐助加油,我看好你们哦。” 猿飞佐助与由利镰之助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撇开视线。双方心中都是一个想法,别让老娘逮着机会弄死你。 真田信繁也不管她们,拍拍手说道。 “我这几天就会出发去御馆,参与大评议。 家中筹建诸法度之事,就托付给清海大师了。六娘,你跟着清海大师多学学。” 三好清海与海野利一一起鞠躬说道。 “臣下领命。” 真田信繁环视一圈,这些性情各异的姬武士团结在她麾下,是她的姐妹,亲朋,战友,是她为之骄傲的真田勇士们。 这一刻,她的心思不再浮躁,宁静平和,仿佛所有的困难都不再是困难。 想起即将见到许久未见的斯波义银,真田信繁的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一丝温柔笑意。 好想你呀,我的男神。 ——— 真田信繁心心念念的斯波义银,此时正在御馆赏樱。 岛国由南向北呈长条状,樱花也沿着气候转暖,一路向北绽放,近幾与关东之间能差上旬月。 随着春寒渐去,天气温暖,御馆的大评议已经提上日程。 去年,义银担心被人抢了上洛之功,急于回归近幾,并未参加大评议,今年他是必然要参加的。 御馆政厅,由斯波上杉双方势力共同组成的大评议,对内稳定人心,对外展现团结,是越后双头政治稳定的象征。 距离大评议已经没有几天,上杉辉虎也从春日山城来到御馆,陪着义银赏樱饮酒。 义银一身白色狩衣,上杉辉虎也刻意裹了一身白色和服,仿佛一对璧人。两人并肩坐在树下席上,品着素酒观那樱花缓缓飘落。 天皇崇菊,武家崇樱。 樱花骤来骤落,如武家飘忽不定的命运,家业最终必将凋零一般,辉煌之后便是落寂,最能引发武家诸姬共鸣。 物哀文化,岛国人以为是对永远根源的思慕。 在这个物产匮乏,地震多发的火山岛上,活着就是受罪,不如像樱花一样,只为一瞬间的灿烂而绽放。 天朝人很难理解,在岛国社会阶级严苛,极其讲究尊卑有序的传统中,为何能诞生这种追求刹那的情怀。 就像是天朝人更难理解,明明岛国礼仪尊卑严苛,为何会频繁出现下克上问题一样。 人性就像是弹簧,极度压抑的另一面就是极度放纵。敏感,偏激,轻视自己的生命,更轻视别人的生命,便是武家骨子里的本性。 望着缓缓飘落的樱花,义银缓缓抿了一口素酒。 即便在这个武家社会生活了近二十年,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些容易走极端的岛国文化。 他做事秉持的中庸,妥协,体恤之情,常常被姬武士们理解为男人的软弱。其实只是因为他不够变态,与真正的武家格格不入而已。 对比义银看着樱花认真思索人生,一旁的上杉辉虎就显得色迷心窍,志不在此。 美人赏樱,她赏美人。 似乎饮酒有些热了,义银松了松颈口,狩衣松垮耷拉在一边,露出半截漂亮的锁骨。不施粉黛的脸上在树枝间透射阳光中反衬华滑。 一阵清风袭来,樱花飘洒在他的头上,脸颊上的酒醉微醺之粉,与樱花飘落之粉交错,分不清谁更灿烂。 背靠樱花树的义银,甩头抖落顶上的樱花瓣,交叠的双腿左右互换翘腿。 丝质的布料遮不住修长白皙的双腿,在上杉辉虎面前画了个圆。前襟下隐隐露出大腿根,让对面心猿意马的雌性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上杉辉虎心跳加速,下意识挪开眼睛,又不由自主移了回来,正巧对上义银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 “没事。” 上杉辉虎心中如小鹿乱撞,下意识举起酒杯一口闷,心急呛着了气管,引发一阵咳嗽。 义银皱起眉头,嗔道。 “怎么喝口酒都能呛到?” 他温柔上前帮上杉辉虎抚背通气,美人近身带来一阵少年独有的味道,让上杉辉虎心颤,又引发一阵更剧烈的咳嗽。 上身随着咳嗽声摇晃,时不时贴在义银身上。春夏之衣单薄,两人又有过肌肤之亲,彼此心底顿时泛起了荡漾。 正当两人的唇越来越近,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大喊声。 “义父大人!母亲大人!” 义银如触电一般推开上杉辉虎,上杉辉虎被推到树干上,眼神茫然若失。 他回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蒲生氏乡已经在树木间走入视线,鞠躬说道。 “津多殿,上杉景虎阁下在外围被我们拦住了。” 义银笑了笑,说道。 “她也是来赏樱的吗?让她过来吧。” 蒲生氏乡又说道。 “同行的还有本庄实乃大人。” 义银看了眼上杉辉虎,刚才被打断了好事的上杉辉虎有些郁闷,点头道。 “让本庄姬一起过来吧,如果北条家派来的那些跟屁虫在,就不要放进来了。” “嗨!” 蒲生氏乡转身就走,上杉辉虎对义银解释道。 “北条氏康那个老匹妇,死都死得不太平。她为上杉景虎安排了不少陪臣过来,让我很是心烦。” 义银摇头道。 “逝者为大,少说这种小气话。 氏康殿下的舔犊之情,我很理解。景虎远在越后国生活,安排一些人陪伴她也不是坏事。 本庄实乃大人对景虎的教导,有没有受那些陪臣的影响?” 上杉辉虎伸了个不雅观的懒腰,靠着树干笑道。 “本庄姬啊,原本是对景虎这丫头不太上心。可你现在正式认下了这个义女,她就不得不上心咯。” 义银摇头苦笑。 上杉景虎是北条氏康的血脉,与逃离关八州的上杉宪政有灭门之仇。当年景虎刚才来到御馆,就差点被上杉宪政阴死。 是义银发现了端倪,逼着上杉辉虎重视这个义女,让本庄实乃担当她的导师。御馆上下的侍男还为此大换血,旧人全被宰光了。 只是上杉景虎虽然不再受人欺负,却又陷入了北条上杉两家的争端中,被丢在御馆冷落。 义银这次回来,在御馆巧遇这孩子,怜惜她的遭遇,正式认下了她为义女。 此时的义银,已经是天下武家瞩目的源氏长者。本庄实乃怎么敢继续撇清干系,冷处理上杉景虎。 她的介入,又变成上杉北条两家争夺上杉景虎的教育权,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活得不容易。 见义银有些担心,上杉辉虎却是不以为然,说道。 “你啊,太爱操心。这孩子再难,能有我当年难吗? 当年我继位之时,比她大不了多少,多少人磨刀霍霍,想要我的脑袋呢,我不还是平安走过来了? 景虎是你我的义女,身份尊贵。即便有人心存不轨,也得死死憋着,谁敢乱来? 你已经对她够好了,她日后的路还得靠她自己去走,你操不了这份心。别怪我没提醒你,管的越多,可能会起反效果的。” 义银默默点头,认可了上杉辉虎的说法。 混到他这个份上,有多少人在暗中处心积虑,想利用他的威望权力为自己牟利。 上杉景虎已经有了足够的底气在越后国生活,至于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得靠她自己努力。 义银帮衬的多了,反而容易引起外人误判形势,对这孩子未必是件好事。 想起自己的一言一行,天天夜夜被人盯着,琢磨着,义银忽然觉得挺没意思,叹了一声。 上杉辉虎见他感叹,显然误会了他的心思,笑道。 “你啊,就是爱瞎操心,若是父爱泛滥无处可去,不如你我自己生一个,让你泛滥个够。” 正文 第1347章谁知男儿女儿心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上杉辉虎见气氛正好,小小调戏了义银一下。 可义银却是被说中了心事,直愣愣看着上杉辉虎,就像被人揭穿了隐私一样心虚。 他的确是有心让上杉辉虎怀上孩子,以防她未来发现真相之时会嫉妒成狂,不管不顾得掀翻整个越后双头政治格局。 上杉辉虎一生坎坷,她以天赋异禀的军事才华坐稳越后,与酒为伴,说是洒脱,其实是无牵无挂。 义银不可能嫁给上杉辉虎,这是一个上杉辉虎无法接受的现实。现在两人之间越甜蜜,日后上杉辉虎发现真相的时候就会越绝望。 为了绑住这头越后之龙别乱来,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一个孩子。让她不为大人考虑,也得为孩子想想,做事才会有所顾忌。 可义银这番心思,上杉辉虎却不知道,只是看到义银被自己一句调戏说得反应很古怪。 她望着义银俊朗的面容,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又是一句。 “你想和我生孩子吗?” 义银抿着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原本装作不经意的喷射喷,有就有了,上杉辉虎怀在自己肚子里的骨肉还能不要吗? 现在他被上杉辉虎一句话捅破了窗户纸,非常被动。虽然两人思绪的出发点不同,但生孩子的想法确实存在。 世界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此,本想暗搓搓让你怀,你却明明白白问我生不生,这话让绿茶刁怎么接? 如果给予肯定的回答,那以后还怎么玩暧昧?暧昧之道的精髓,就在于不承认,不否认,不负责。 上杉辉虎的眼神越来越炽热,义银不得不回避开,指着前方的人影说道。 “她们过来啦。” 虽然义银巧妙得转移开话题,但上杉辉虎却似乎是得出自己的答案,露出了充满幸福的笑容。 “嗯。” 望着她天真如孩子般的笑容,义银不禁心中一悸,充满了愧疚。 我这个人啊,真是个大人渣。 望着远方笑着跑来的上杉景虎,义银忽然想起,现在的上杉辉虎还没有正统继承人。 拥有北条家与本庄实乃为首的上杉侧进旗本众双重背景的上杉景虎,和拥有越后长尾与上野长尾双重背景的上杉景胜。 她们两人是上杉辉虎的养女与侄女,分别代表了上杉亲信党与长尾一门众的利益,都是武家传统意义上可以继承上杉家的人选。 义银思索,如果自己与上杉辉虎有了私生女,那上杉辉虎要如何解决私生女的继承权问题呢? 两人的女儿,上杉景虎,上杉景胜,这三个孩子的未来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义银望着上杉景虎越来越清晰的笑颜与她稚嫩的小脸,心中充满了惆怅。 虽然自己已经是位高权重,虽然自己已经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似乎离幸福却是越来越远。 一寸后宫一寸血,渣男注定没有好下场。可义银还是希望,大人的问题不要连累到孩子们才好。 只可惜,这个愿望多半会成为他个人的奢求,难以实现。 武家之乱,多半在子嗣继承。 ——— 关东的义银,在樱花雨中仿佛看到了鲜血的终末,黯然神伤。 而在美浓国岐阜城,织田父女之间也展开一场事关未来的对话。 茶室内,土田御前轻轻鼓掌,织田信长随手抖出两枚小金判,献茶的茶人恭谨鞠躬谢恩,拿着小金判离开了茶室。 茶人走后,土田御前捧起茶汤品了一口,看向无动于衷的织田信长,说道。 “怎么不尝尝?刚才那位,她可是美浓排名第一的名茶人。” 织田信长捋了捋头发,半卧在座位上,懒散说道。 “父亲大人能颐和静养,可我却是很忙,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织田信长没规没矩的样子,让土田御前的眼角忍不住一抖,可他还是忍了下来。眼前这个女儿,已经不再是当年被他嫌弃的不孝女。 拿下整个伊势国之后,织田家的石高已经越过二百万石的虚称,是实实在在的庞然大物。 而带领织田家走到这一步的织田信长,亦是一跺脚就能让天下震动的超强藩大名主。 织田信长虽然对土田御前不冷不热,但礼仪孝敬不缺,在外人眼中也算母女祥和,颇受敬重。 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地位身份待遇享受,土田御前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织田信长的生父,土田御前也必须忍耐她的乖戾脾气,因为她已经证明了自己。 织田信长比织田信行更适合当织田家的家督,她平叛杀妹的行为甚至得到织田家臣团的歌颂赞许。 武家盲目崇拜的慕强情结,由此可见一斑。 见土田御前憋屈得说不出话,织田信长咧嘴一笑。能让父亲感到难堪,总是让她非常愉悦。 她付出一切,舍弃一切,拼命变强。就是为了让她的父亲,让她死去的母亲承认自己能力不凡,承认对二妹的偏爱是错误的。 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织田信长给土田御前递上了下台的梯子,她说道。 “父亲找我来,是想问关于信包的事吗?” 土田御前点头道。 “不错,听说你把信包过继给了北畠家?” 织田信长瞅了土田御前一眼,说道。 “父亲,你可是一向不喜过问政务之事。” 土田御前神情一滞,叹道。 “她毕竟是我的亲生孩子,是你的三妹,难道我连这件事也不能问一问吗?”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父亲大人说得有道理。 信包的确入继了北畠家,北畠具教很快就会宣布隐退,由信包继承北畠家在南伊势的领地。 怎么样?我为三妹做得安排,父亲大人可还满意?” 北畠家是公家三国司中地盘最大,实力最雌厚的一家,世袭伊势国司,其领土地肥沃,又靠着伊势湾享受航运和水产的利益。 自己的三女能够继承这样庞大的好领地,土田御前当然很满意。 但问题是,织田信长一直不愿意与浓君同房,织田家后继无人。 如今三女织田信包被过继北畠家,织田家中只剩二女织田信行的遗腹女信澄。 当年长女二女争位,长女织田信长当着众人的面,亲手砍下了二女织田信行的头颅。 若是自己没有后人,织田信长会允许织田信行的女儿成为自己的继承人?土田御前觉得不太可能。 可三女织田信包又被织田信长早早踢出织田家,入继北畠家。土田御前真不知道,织田信长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却连个继承人都不肯努力去生,是准备在自己死后让织田家分崩离析吗? 织田信长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眼中的疑惑之意,笑了起来,说道。 “信澄在小姓中学的很好,只可惜年纪太小了,暂时难当大任。等她长大,我会另指一家强藩让她入嗣继承,不会比信包差的。 信行那个混蛋已经死了,我不会和她的女儿计较,还请父亲大人放心吧。” 土田御前心里抓狂,她就是不放心啊! 织田信长真的准备把姐妹侄女都送出去继承别人家,那织田家呢?织田家的传承延续怎么办? 可是,织田信长的性子古怪,土田御前又不敢直说出自己的担心,免得两人原本就不融洽的父女关系,又添上新的阴霾。 他只好旁敲侧击说道。 “听说,你已经同意让浓君去近江国居住?” 说起这件事,织田信长就头疼,她叹道。 “市君回来探亲,喋喋不休得要我补偿他,我被烦的没办法,就同意让浓君住去近江国,陪他疯去。” 织田信长没说细节。 其实是市君对她哭诉,在小谷城又挨了姐姐一个耳光,婚前婚后两个耳光把他打得面上无光,要求补偿。 织田信长两次都是为了斯波义银才会发那无名火,等冷静下来,对自己的弟弟也是有点过意不去。 她被市君缠得心烦,就同意浓君去近江国居住,就近陪伴市君,算是自己这个姐姐对他的补偿。 土田御前听到浓君去了近江国,不禁露出笑容说道。 “这就对了嘛,夫妻两人分居两地日久,终究不是好事。 一起去近江国定居,也好早些生儿育女,让家中都好安心。” 织田信长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看得土田御前心里发毛。 “你这般看我做甚?我说错什么了?” 织田信长笑道。 “父亲,我没说自己要回近江国啊。” 土田御前一愣。 “什么?你不回去?那你把浓君一个人落在那里做什么?” 织田信长故作无奈道。 “我在南近江的居城安土城尚未建造好,我过去做什么? 至于浓君,是他自己要去陪市君,还让市君来当说客,我只好成全他们两个。 我之前在南近江箕作城暂居,就让她住那边吧。 这次我拆了观音寺城修建安土城,箕作城是新旧两城附近的军镇支城,简陋是简陋了一点。 反正有市君带她四处玩乐,总不会委屈她的。” 土田御前听得目瞪口呆,浓君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一些。 浓君去近江国,一方面是避开自己这个岳父的威压,另一方面也是想要与织田信长朝夕相处,好为织田家诞下子嗣。 谁知道织田信长这个混账东西,她竟然玩了一手换家的把戏。 浓君去了她住的箕作城,她就回来岐阜城住,这算什么意思?浓君知道了,不得羞愤到无地自容? 土田御前气得说不出话来,织田信长却是一脸无所谓。 市君浓君的心思,她当然明白。土田御前欲言又止的想法,她也是一清二楚,可织田信长偏偏就不想让他们如意。 对比在父母身边幸福长大的织田信行,被丢在那古野城的野孩子织田信长,从来就不听话。 当她带着野孩子团四处撒野的时候,别人嘲笑她。当她在母亲的葬礼上撒香灰,外人都认为织田家要完蛋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走寻常路的织田信长,将织田家带上了发展的快车道,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让织田家迅速崛起。 织田信长懂得土田御前,市君,浓君的心思,可这些男人却不懂她。 想起斯波义银为了阻止自己的那些努力,甚至被足利义昭用不光彩的手段抹黑,不得不出家修行自证清白,织田信长就觉得好笑。 斯波义银真是一个有趣的男人,征服他,也许比征服这片土地更有意思。 浓君很好,只可惜这世界上有一个男人叫做斯波义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织田信长的心中已然种下了一颗种子。 即便是暴戾恣睢的织田信长,崇尚实用,极度功利的她,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有人的弱点。 渴望父母的认同,渴望成为天下人,渴望把那个从尾张溜走的少年抓回来,要他再也别想逃出自己的手心。 织田信长望着万分不解的土田御前,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这样庸俗无趣的男人竟然是我的父亲,他甚至觉得织田信行那个废物比自己更优秀。 将桌上的茶汤洒在茶室的榻榻米上,在土田御前惊愕的视线下,织田信长凑近一嗅,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哈哈大笑道。 “好香好香,好茶好茶。 父亲大人您慢用,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陪您继续了。” 说完,织田信长拉开茶室的门就走,完全不理身后土田御前铁青的面孔。 中庭内,小姓们侍立,见织田信长大步往前走,纷纷跟上。 其中有一名小姓远比其他人年纪小,一脸稚气回头小心看了眼土田御前,她鞠躬行礼之后匆匆离开,正是织田信行的女儿信澄。 织田信长走出中庭,忽然停下脚步,身后的森兰丸赶紧凑上去。 “津多殿从关东回来了吗?” “据说津多殿正在越后国与上杉殿下一起召开大评议,暂时不会回返近幾。” 织田信长撇撇嘴。 “他倒是和一群乡下大名相处的挺自在,都舍不得回来了?” 织田信长还真是毫无自觉,她在近幾武家口中,就是那种被人看不起的乡下大名,尾张的暴发户。 想想远在关东经营的斯波义银,又想想京都犯蠢的足利义昭,织田信长叹道。 “没意思,真没意思。” 正文 第1348章明枪暗棒斗评议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在织田信长心中,足利幕府早已是摇摇欲坠的危房,轻轻一推就会轰然倒塌。击败足利义昭这个蠢货,实在让她提不起征服的快感。 而斯波义银在整合幕府失败以后,迅速承认错误,退出京都韬光养晦。这份超越女人的果决令人眼前一亮,反倒是让织田信长忌惮。 可织田信长就算想与这位誉满天下的足利军神一较高下,但斯波义银并没有要硬碰硬的意思。双方皆是照着自家的策略,各自发展。 她只能感叹,天下趣事唯君与操,没有你的近幾真是无趣至极。 ——— 北大和,多闻山城。 斯波义银没有回来,但近幾斯波领各方大佬,还是齐聚到他的居城碰个头。 摄津国战乱不休,足利织田矛盾激化,此乃多事之时。大家聊一聊近况,也好协调立场,为君分忧效力。 厅中主位空悬在上,下首由近幾斯波领代官尼子胜久主持会议。 参与评议的在坐诸姬,有近幾总大将前田利益,京都外交役明智光秀,斯波町奉行高田阳乃,斯波忠基金执事石田三成。 另外,还有忍众保密组百地三太夫,目付柳生组柳生宗矩,列席旁听。 几人相互见礼寒暄之后,明智光秀笑眯眯问向高田阳乃。 “雪乃大人身体可好?怎么没见她来出席会议呀?” 几人的眼光随着明智光秀的问题投向高田阳乃,让高田阳乃忍不住想要骂爹,明智光秀这混蛋。 高田雪乃带着新选组那些壬生狼,把斯波忠基金上下几乎屠戮一空。这血腥手段,惊到了所有人。 斯波忠基金有贪腐问题,是大家多少都知道点的事。各方大佬还想着利用这件事,让自己在贪腐清算之后占据有利的政治位置。 可谁都没想到,高田雪乃会那么狠,一下子把事情做绝,让所有人都变得无路可退。 好在义银从关东发来了罪己书,把这个黑锅扣在自己身上,才化解了这个危局。 义银一方面帮各方大佬解套,另一方面死死护着高田雪乃,总算把这件事圆了过去。 明智光秀是在场诸姬中,唯一没有掺和进这件事的人。 斯波忠基金建立前后,她正因为足利义辉之死,挨了义银一顿鞭子,被严令闭门思过。 大家抢好处的时候,她不在。大家挨揍的时候,她自然乐呵呵在岸上看好戏。 一场贪腐大案,各方大佬的算计,都被高田雪乃的屠刀搅黄了。 高田阳乃这次压着妹妹高田雪乃不让她来,就是不想挑起大家的伤心事,不要与各方闹得太僵。 可明智光秀的明知故问,把话题挑到明处,让高田阳乃恨得牙痒痒的暗骂明智光秀这笑面虎,真特么的不是东西。 但面上,高田阳乃却是笑盈盈说道。 “天气转暖,雪乃的旧伤又有复发迹象,不便外出。 尼子大人,我记得雪乃已经被主君免除了目付首领一职,如今是无官一身轻。 让她呆在堺港好好修养,是津多殿的命令。她不来列席会议,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高田阳乃不想惹事,但并不代表她怕事。 既然明智光秀把话挑明,高田阳乃自然要分辨个清楚,免得给人落下口实,以为高田家姐妹无视法度,胆敢擅作主张不参与评议。 雪乃是义银要死保的人,阳乃就把义银的命令顶在前面,看谁还敢胡说八道。 尼子胜久瞅了眼笑容可掬的明智光秀,心里也是有些腻味。 原本想着借贪腐一事自污,好脱去近幾斯波领这层镣铐,不用再为这些王八蛋同僚擦p股。 可主君英明睿智,看透了她的想法。尼子家的外样藩可以撤,安了尼子胜久的心。但近幾斯波领代官还是她,这摊子烂事还得管着。 一场贪腐大案,把各方的精气神都给打折了七分,高田雪乃为君杀人的戾气让所有人心惊胆寒,大家暂时都没了内斗的心思。 另外,外部的环境也不允许。 足利织田虽然面上和气,但桌面下已然是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伊势国之乱被织田信长迅速平定,摄津国的乱局却是越演越烈。地方实力派的三渊藤英也被卷了进去,祸福难料。 尼子胜久有时候真是欲哭无泪,老娘又不是斯波之主,这些个最顶层的武家斗争,她不敢掺合,也没资格掺合。 可主君不回来,这锅谁背? 这次召集诸姬议事,也是想要协调大家的立场,在主君回返近幾之前,保证近幾斯波领能在这一系列风波中安稳度过。 谁知道,话还没说一句,明智光秀这家伙就抢先点炮,把大家都想装作看不见冷处理的贪腐大案,又给掀了起来。 好在高田阳乃也不是善茬,几句话用主君的名义堵死了,尼子胜久赶紧赞同道。 “不错,主君的命令是我们必须要遵从的。 正如主君离开之时,要求我们共同维护近幾斯波领的团结一样,这也是我们必须要做到的。” 尼子胜久说着,瞅了明智光秀一眼,她说的就是这个不利于团结的王八蛋,隐隐透着警告的意味。 明智光秀笑了笑,无视她目光中的警告之意,继续说道。 “在坐的都是家中重臣,当然要以斯波家业为重,团结一致,共度时艰。 我只是处于好奇,才会询问一句雪乃大人的近况而已,阳乃大人实在太敏感了。 对了,有件事我得说明一下。 主君这次暂缓回归近幾,是我去信关东,请他暂时不要动身,静观近幾风云变幻。” 明智光秀话音未落,前田利益已经一掌砸在榻榻米上,骂道。 “好你个明智光秀,我今天来就是想要问你这件事! 近幾多事,你为何要阻止主君回来主持大局?你到底是何居心? 难道是将军授予的京都守备重任让你感恩戴德,一心就想要当个幕府的好陪臣,却忘了主君的恩泽吗?” 前田利益那叫一个气呀。 她身为近幾斯波领总大将,除去第一年在反击六角家的军事行动中立了功,之后便再无机会表现。 窝在伊贺盆地练了三年兵,准备了三年军备,部众都快练傻了。 现在特么的可是在乱世啊!近幾斯波领却像是在太平盛世! 外人忌惮斯波义银威名,不敢侵扰。内部的新生活运动越演越烈,搞得马放南山一般悠然自得。 作为和平年代的军事主官,前田利益是很痛苦的。她眼睁睁看着管内政的尼子胜久,管外交的明智光秀整风整雨,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今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这些搞商务的都可以和她列席并坐,让她越发搞不懂了。 我们特么的还算是武家吗? 好不容易盼到织田信长带兵杀进近幾,战争再度逼近近幾斯波领,终于该轮到她前田利益一显身手了。 可明智光秀却压着斯波义银这位主君,不让他回来主持大局,要让斯波家在这场政治风暴中旁观。 听到这个消息,前田利益的军功梦再次夭折,气得她直接在评议上拍了桌子,要和明智光秀翻脸。 明智光秀却是反问一句。 “奇怪,我只是去信关东进言主君,今日前来才与诸位开诚布公。 前田利益大人,你是从哪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听说您与关东最近最炙手可热的新贵大藏长安大人有旧,难道是她给你透了消息?” 前田利益眯着眼看向明智光秀,冷声道。 “主君暂时不回近幾之事,在关东斯波领那边已经是人尽皆知,是谁告诉我这个消息,很重要吗? 我倒想问问你,近幾暗潮汹涌,你为何要阻拦主君回归?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大事,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还是想让我们一起倒霉?” 前田利益的消息,的确来源于大藏长安。 斯波义银在关东的奉行众,除了大熊朝秀这些关东派,关西派皆来自于各家推荐的陪臣。 例如石田三成是藤堂虎高举荐,大藏长安是前田利益举荐,伊奈忠次是前田利家举荐。 大家都是一个心思,给人机会出头,亦是留下一份善缘,还可以在关东多个渠道通传一些消息。 前田利益又不是在窃取关东斯波领机密,大藏长安与她正常交往,她怕什么? 只是明智光秀把大藏长安点出人名,让众姬凛然起了戒备之心,前田利益甚是不爽。 她的反击也是铿锵有力,明智光秀阻止主君回来,这是给大家找麻烦,自然要接受众姬的质疑。 尼子胜久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面色不善说道。 “明智姬,你得给我一个解释。” 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神仙打架,尼子胜久没资格去掺合。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近幾斯波领必然会被动卷进这场风暴。 尼子胜久作为近幾斯波领代官,她的压力是最大的。这一听说是明智光秀阻拦斯波义银,不让他回来主持大局,顿时就恼了。 明智光秀倒也坦然,她说道。 “主君定下韬光养晦之策,退出京都回领,就是要远离中枢纷争。 联合幕府对抗织田的事,斯波家已经做过一次。可是将军却不领情,甚至倒打一耙,主君被迫出家修行,自证清白。 如今幕府与织田家之争,已然是将军落得下风。主君这时候回来,将军如果请主君出来为幕府做事,主君是帮还是不帮? 帮将军压住了织田家,将军又要忌惮主君的实力。压不住织田家,平白与织田家交恶而已。 左右都是错,斯波家为何要趟这浑水?” 前田利益不服气道。 “主君如果能够团结幕府,压制住织田家,必然名声大噪,众姬仰慕。将军即便忌惮斯波家,又能拿斯波家怎么样? 可要是让织田家占了上风,压制住了将军,成就三好长庆都没有成功的伟业,由织田殿下主导幕府政治,斯波家就彻底被动了。 足利斯波织田三家,本就是织田家实力最强。 若是再让织田家夺得幕府名分,谁与争锋?到那时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还不是要任凭织田家宰割? 早些介入纷争,也是为了争取主动权,如果能在足利织田之间平衡好,对斯波家才是最有利的。” 前田利益的策略,在军事上是非常正确的。唇亡齿寒,联弱抗强总好过等强的把弱的吞了,再来收拾自己。 可政治,从来不是军事上的合作那么简单。 足利义昭虽然卑劣,但她已然是足利将军,拥有幕府正统名分。 织田信长走的是革新之路,她要做的就是掀翻足利幕府,把一切推倒重来。 所以,织田信长可以不在乎足利义昭,先把她架空傀儡化,再建立新的织田公仪,将足利幕府取而代之。 但斯波义银却不能这么做。 斯波义银的名望是嫁接在源氏嫡流统御天下的名分之上,他必须坚持传统与大义,充当天下武家仰慕的武家守护神。 斯波家能以二三十万石的体量,与幕府的足利将军,与拥有二百多万石的织田信长对峙,就是借用大义凛然这四个字。 如果斯波义银帮足利义昭对抗织田信长,就等于走回了之前在京都陷入的死局中。 打输了,自然什么好处都没有。可就算打赢了织田信长,忘恩负义的足利义昭必然再一次翻脸,要解除斯波义银对她的威胁。 斯波义银是大义的化身,他能对正统幕府的足利将军怎么样呢? 把足利义昭弄垮,名声完了。退却让步,就会被将军闹得里外不是人。 义银现在的情况,比曹操对待汉献帝的形势更加麻烦,曹操至少没有背着一个圣人之名的负担。 可如果义银篡位,就类似于孔子篡了周天子,那孔子还能算是万世景仰的孔圣人吗? 所以,这掀翻幕府的脏活,只能让织田信长去干。 不管足利义昭被织田信长打垮之后的局面有多恶劣,斯波义银都不能提前入场。 因为织田信长再强大,她这个搅乱天下的革新派自身就带有原罪,义银终究可以依靠保守派的力量与她斗一斗,争一争武家天下。 可要是足利义昭胜出,对斯波义银来说才是真正的政治死局,进退两难,怎么做都会有无穷后患。 正文 第1349章主战派与主和派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明智光秀为斯波义银绸缪的韬光养晦,核心意图就是要借织田信长之手,让天下武家对将军与幕府彻底失望。 义银要以男儿身统御武家天下,走正常争霸路线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 幕府崩溃,在势不可挡的织田信长面前,绝望中想要保住自己利益的传统武家们,才会摒弃男女之别,拥护斯波义银这男人当将军。 武家虚伪,却极重礼仪。 斯波义银要当天下武家之父,大家没有意见。可他要想成为武家栋梁,开幕府当将军,那就难了。 外藩会抓着他是男人这个问题不放,让义银永远受困于这件事,无法稳固自己的斯波幕府。 正如武还政于唐,义银的斯波幕府最终也很可能会一世而亡。 可明智光秀却发现了一个极佳的机会,那就是织田信长的崛起。 她仔细研究过织田家的政策,那真是一刀刀捅在传统武家的肺管子上,织田信长这是要革新了传统武家的命根子。 在男女之别与革新要命之间,两选一,所有的武家都会毫不犹豫得选择拥护一位男将军,而不是让织田信长改天换地。 幕府将军下面有没有吉尔,不重要。幕府的传统秩序,武家的超然地位,必须得到维护。 所以,在明智光秀的设计中,斯波家现在绝不能入场参战,作壁上观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不管局面有多危险,织田家势力多强盛,只要将军与幕府不被天下武家彻底失望抛弃,斯波家就只能是咬牙看着织田信长横扫天下。 可前田利益这个近姿共领的军事主官,她却看不到这层政治上的战略定力。她只是从军事角度,认为此时介入战局是最佳时机。 明智光秀既不想解释,也说服不了前田利益。所以她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借众姬之手,压住蠢蠢欲动的前田利益。 而之前提及的高田雪乃,也是为了这个企图所做的伏笔。 前田利益说的有理有节,在场诸姬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尼子胜久说道。 “我记得明智姬建议主君退出京都之时,是提出了韬光养晦,有所作为的进言。 韬光养晦固然重要,但也需要有所作为。若是我们隐忍不发,只怕幕府织田双方会变本加厉,未来不好收场。” 对于明智光秀拦着主君,不让他回来这件事,尼子胜久是心存不满,无法释怀。 任凭明智光秀有千万个理由,这近姿共领受到的压力,全是尼子胜久在扛,这算不算是看人挑担不吃力?看人挨刀没感觉到疼?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又把高田雪乃拉出来说事。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斯波忠基金出事,尚有雪乃大人这等赤城之士为君分忧。可地方实力派之中人心难测,我们又怎么知道谁真正值得斯波家信任呢? 据我所知, 三渊藤英大人,蜷川亲长大人,先后受到了将军的拉拢,可偏偏只有三渊藤英大人做出了让人失望的举动。 谁是斯波家的朋友,谁是斯波家的敌人,这是斯波家面对复杂多变的局势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若是主君早早回来,心思叵测之辈必然偃旗息鼓,再图后计。 为了免除未来的麻烦,不如就借此机会,让我们也好看看清楚。谁值得信任,又是谁辜负了主君的恩义。” 尼子胜久听得若有所思,一旁的高田阳乃却是瞳孔一缩,总觉得明智光秀三番两次提及雪乃,不是什么好事。 前田利益冷笑连连,切了一声说道。 “明智姬巧舌如簧,不愧是在京都陪着将军玩过家家游戏的人才。 只可惜,这乱世之中,人心就是飘忽不定的。唯一真正能相信的,只有刀枪兵士钱粮。 斯波家若是一直保持沉默,即便是有心跟随斯波家的武家,也会心中忐忑,迟早会在压力面前选择背弃斯波家。 要想在乱世立足,可不是靠呈口舌之利,明智姬。 谁赢,武家就跟谁走!我们要想稳住人心,就得重拳出击!” 明智光秀不等众姬反应,抢先反驳道。 “所以说,这就是你不与我们商量,擅自联络甲贺众,联络石部城六角残党的原因吗?” 尼子胜久刚觉得前田利益的话也挺有道理,就被明智光秀的这个消息打乱了思绪,肃然问道。 “前田姬,这是真的吗?” 前田利益眯了眯眼睛,眼角扫向陪坐的百地三太夫与柳生宗矩。 自己刚才有所行动,明智光秀就发现了,莫非是忍众与目付察觉到了端倪,通风报信所致? 可百地三太夫与柳生宗矩却是目不斜视,和两个木雕一般坐在旁边,仿佛是看不见也听不到这场争执。 她们又不是傻子,这场评议之争,乃是主和派的明智光秀与主战派的前田利益在争权夺利。 明智光秀主管外交役,自然希望合纵连横,展现自己的谋略。 而前田利益主管军事,两三年不打仗,麾下一群姬武士饿得眼都绿了,就想要打一仗立功受赏。 双方的方式方法是南辕北辙,不吵起来才有鬼呢。 忍众目付是主君的耳目与忠犬,她们如果掺合进大佬们的路线之争,没有好处只有坏处,当然要装聋作哑,保持中立。 前田利益见她们如此,心中推测此事应该与保密组柳生组无关。 她忽然想起来,主君离开京都之前,给予过明智光秀一组忍众管辖权,就是藤林椋那些人,这混蛋是有自己独立情报来源的。 前田利益眼角一抽,目光凶狠得瞪着明智光秀。 这混蛋没把忍众用在外敌身上,却派来监视自己这个近姿共领的总大将,岂有此理! “明智光秀!你好胆!” 眼看前田利益就要爆发,尼子胜久喝道。 “冷静!前田姬!” 前田利益龇牙冷笑道。 “这家伙把主君留在京都做事的忍众,用在我的身上,太放肆了!” 尼子胜久沉声道。 “你不要冲动,先听听明智姬怎么说。” 明智光秀优雅一笑,说道。 “前田姬这意思,似乎并没有否认自己暗中联络甲贺众与六角残党之事嘛?所以说这是真的咯? 你也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派人监视你。 只是织田重臣丹羽长秀在南近江为织田殿下收拢人心,我出于外交考虑,查探她在甲贺郡的情况,计算织田家对南近江的掌握程度。 只是不巧,发现了前田姬派人与当地甲贺众的秘密往来而已。 我也没有想瞒着你呀,你看我这次来,不是都当面和你说了嘛。” 看着明智光秀那张虚伪的笑脸,前田利益就想要立即上前给撕下来。 但她自己冲动,不慎失言,坐实了明智光秀的猜测,反而陷入了被动中。 在众姬质疑的目光中,前田利益哼了一声,重新坐稳在自己的位置上,坦然道。 “不错,我是派人试探了一下甲贺众,六角残党,那有怎么了?” 明智光秀的笑容越发灿烂,但目光却变得咄咄逼人。 “前田姬这话说的,当年你为了阻止六角家北伐浅井家,亲自带人杀入甲贺郡,屠灭数村,吓得甲贺众视你如梦魇。 如今,你未得主君的命令,就擅自与这些旧敌联络。要是让织田家误判我家的态度,以为我家有意介入南近江,岂不是要惹来祸端? 主君临走之前亲自下的命令,近姿共领要韬光养晦,你擅起边衅,怎么向主君交代? 你要知道,主君虽然不在近祝但高田雪乃大人尚在,三日月宗近尚在,你可要好自为之。” 高田阳乃听得头皮发麻,这明智光秀太不是东西了。 明明是她与前田利益有战略分歧,双方起了争执。可从头到尾,明智光秀就没有明着开过一枪,全特么的拉着尼子胜久和高田雪乃。 搞得这场面似乎是尼子胜久,明智光秀,高田两姐妹三方联合对前田利益施压,明智光秀这个口蜜腹剑的毒士可太坏了。 高田雪乃虽然卸任了目付首领之位,甚至身受重伤,武艺全失,可她还有名刀三日月宗近。 这把刀是足利义辉临死之前赐予高田雪乃,敕令保护斯波义银。 在京都天诛中,高田雪乃遇到伏击身负重伤,斯波义银发飙让壬生狼大开杀戒,又赋予了这把刀先斩后奏之权。 得到了足利义辉与斯波义银双重授权加持的三日月宗近,让高田雪乃可以把斯波忠基金中高阶武家几乎杀光,却没有遇到任何反抗。 这份特殊的权力,比任何具体职位更让斯波家臣团忌惮万分。 明智光秀一路刻意给高田雪乃戴高帽,原来就是要在这里堵着前田利益。 高田阳乃气得发抖,可想起雪乃那个冷漠偏执的性子,又真的有些担心起来。 她皱眉喝道。 “有事就说事,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今天评议,就是尼子大人希望大家能开诚布公谈一谈,才好团结一致对外。 大家把话说透是好事,何必闹得剑拔弩张,传出去让外人笑话!” 高田阳乃不想闹大,只能出面说和。雪乃屠了一次斯波忠基金,已经是万众瞩目,高田家现在只想低调,不想被别人当枪使。 前田利益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她算看出来了,明智光秀今天就是刻意套路自己来了。 如果不能把自己联络甲贺众的事说清楚,一盆养寇自重,图谋不轨的污水就要泼自己身上了。 即便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这污名也实在不好洗,今天必须说个清楚。可只要一解释,就像是下属交代问题一样,瞬间落入下风。 前田利益一脸铁青看着明智光秀,这就是明智光秀的目的吧? 尼子胜久叹了一声,她也看出来了,明智光秀就是用污水套着前田利益,让她不敢乱动。 前田利益是近姿共领总大将,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军事上的事她是有一些主动权的。 可被明智光秀这么一搅和,在主君回来之前,前田利益已经不宜妄动。这不是主君不信任前田利益,而是身为重臣要避嫌的自觉。 在场诸姬中,尼子胜久身份最高,其次是前田利益和明智光秀,再次是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 百地三太夫与柳生宗矩根本不敢掺合评议,她们只是来旁听,如果问起情报杂务,负责解释说明。 明智光秀一手拉住尼子胜久,一手借着高田雪乃逼得高田阳乃必须出来平事,立即让前田利益陷入被动中。 尼子胜久不满得看了眼明智光秀,这家伙在评议之前就已经计算好了,要借用这场评议会压制前田利益可能出现的军事独走。 虽然尼子胜久也不赞成前田利益的莽撞行动,但明智光秀这套借虎皮的把戏太过阴损,实在让人产生不了好感。 深深呼吸了两下,前田利益渐渐冷静下来。她也知道,即便忍着挨了明智光秀一黑砖,今天也必须解释清楚。 好在来日方长,uu看书今天这笔账总有机会讨还的。 前田利益冷声道。 “前年关东攻略,我为了帮主君筹粮送去越后国,由前田利家大人当说客,将铃鹿g交易给织田家,这才让织田殿下松口答应交易。 这件事,尼子姬,高田姬都是知道的。” 尼子胜久与高田阳乃点点头。 关东攻略发动之际,正值关东旱灾爆发。 斯波义银好不容易劝服越后武家不要南下抢粮,得考虑人心向背,就要准备大量粮食供给军需。 浓尾平原沃土千里,亩产高,自然是斯波家买粮的重要供应者。 为了让织田信长这个统治者松口卖粮,前田利益把当年从甲贺众手中夺取的铃鹿g送给织田家,达成了这次交易。 而铃鹿g,也是现在织田家出入北伊势与南近江的战略要道。 前田利益继续说道。 “我没有了铃鹿g,伊贺盆地就等于是被织田家从南近江,北伊势两面夹住,战略上非常被动。 织田家拿下了南伊势之后,又可以从南部切入大和国,背后捅我一刀。” 1秒记住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50章憋屈的前田利益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前田利益越说越气,瞪着明智光秀几乎是吼道。 “你们不是近幾斯波领的总大将,但以你们的军事素养告诉我。 织田家二百万石,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在三面被围又不能主动出击占据铃鹿峠的情况下,我该怎么办! 尼子姬,你说你看到幕府织田之争近在咫尺,感觉如芒在背,可你有我在军事上的压力大吗? 织田家已经拿下南近江,全境差不多都降伏了。只有甲贺众中还有一小部分顽固分子,忠于石部城的六角母女。 甲贺郡背靠铃鹿山地,地理崎岖,易守难攻,正是织田家在南近江统治中最大的不稳定区域。 我与六角残党留些默契在,以防万一,有什么问题? 如果哪天织田家从三面围攻近幾斯波领,我除了甲贺郡,还能在哪里找到突破口,为自己留下与强敌周旋的余地呢? 又或者说,到了那时候,织田家的大军是靠你明智光秀这张嘴去挡吗!” 前田利益对斯波义银,对斯波家是忠心耿耿,联络六角残党也是为了近幾斯波领考虑,问心无愧。 明智光秀对她的问责是刻意污蔑,她明白,明智光秀明白,在场诸姬也明白。可恰恰是明智光秀抓住程序上的漏洞,对她穷追猛打。 面对前田利益怒目而视,明智光秀只是浅浅一笑,鞠躬说道。 “前田姬的军事才华,自然是胜过我百倍。你对主君的忠诚,我也从不怀疑。 只是主君复兴斯波家不久,各地斯波领联络不易,最怕就是越过程序擅自独走,导致意外发生。 前田姬请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 我只是觉得京都事变的警示不远,先代将军惨死二条城的鲜血未干。我们做事还是要谨慎些,不能再继续各行其是,重蹈复撤。 主君既然定下了尼子姬为近幾斯波领代官,我们做事之前至少应该知会她一声,然否? 若是她无法做出抉择,还可以呈报主君案前,由君上定夺。 如果每个人都自以为是替斯波家考虑,就可以擅自乱来,家中岂不是要乱套?特别是军事方面的行动,更加要慎重。 前田姬自己也说了,织田家二百万石,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敌强我弱。 我们不能放出错误信号,导致织田家误判我家的意图,让近幾斯波领陷入不该有的危险中。 六角家统御南近江数百年,六角母女在石部城负隅顽抗不肯降伏,乃是织田殿下心中的一根刺。 前田姬与她们联络,万一这个消息不小心走漏到织田殿下耳中,我这个外交役会有多被动呢? 鉴于此事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我提议将此事呈报关东主君御前,交由主君定夺。 在主君决定之前,还请前田姬稍安勿躁,不要再有过激的举动。” 说完,明智光秀对前田利益慎重一礼。可在她看似诚挚的鞠躬面前,前田利益却是一脸愤怒又无可奈何。 明智光秀终究还是得逞了,她东拉西扯这么多,就是为了逼迫前田利益不敢妄动。 前田利益纵然有自己的理由,但明智光秀却是句句堵着她的路,把她逼入了墙角。 你说你前田利益忠心耿耿,那么在京都事变足利义辉之死这件事上,你真的干净吗? 你不干净,就是有前科咯。 主君任命尼子胜久当近幾斯波领代官,就是吸取了京都事变的教训,让近幾斯波领有个领头的,不允许大佬们再各自为政搞出乱子。 可前田利益偏偏还未和尼子胜久商量,就擅自去联络六角残党,往严重里说,违背了主君的意志。 即便前田利益觉得冤枉,她这次来就是要和尼子胜久说这件事,只是被明智光秀抢了先。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明智光秀把所有的话都抢先说完,前田利益已经无话可说。 前田利益只能等着尼子胜久呈报关东的主君,等待斯波义银对此事的决断。在此之前,她不方便再有任何擅动。 这么一来,明智光秀压制前田利益,不让她掺合足利织田之争的意图,也就达成了。 斯波义银这次不回来,就是认可了明智光秀的谏言,要继续韬光养晦,埋头装孙子。 前田利益本来可以利用自己身为近幾斯波领总大将的权限,偷偷摸摸搞些战略布局。 可被明智光秀这么一闹,前田利益只能是彻底躺平,不能再有任何举动,真是要憋屈死了。 前田利益无法理解,近幾斯波领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一步步做大,把足利将军打垮。 等到织田家权势滔天之时,近幾斯波领这点动员力,够干嘛?到那时候,不管幕府内外的武家愿不愿意,都得屈服于织田信长之威。 斯波义银这个主君再厉害,近幾斯波领再不屈,又能怎么办呢? 可前田利益想不通的事,却正是明智光秀想要达到的目标。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 不到武家天下会被织田信长颠覆的绝望时刻,武家集团怎么会紧密团结在斯波义银身边,为自己五百年来的阶级特权拼死一搏呢? 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对视,双方的目光一触,仿佛有电光火石从中流窜。 尼子胜久叹了一声,说道。 “就这样吧,将前田姬想要联络六角残党的战略构思呈报关东,恳请主君定夺。” 尼子胜久知道自己被明智光秀当枪使了,但明智光秀的每句话都是有理有据,她能咋办? 压着这件事不报?让明智光秀再给主君打个小报告,说尼子胜久主政不公,包庇前田利益的军事冒险? 尼子胜久唯一能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忽略前田利益已经提前联络的小问题,把这件事包装成一个尚未实施的建议,提交上去。 这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明智光秀如果识相,已经达到目的的她就不会死扣着字眼,咬着前田利益不放。 而被明智光秀几次扯出不在场的高田雪乃挑事,搞得浑身难受的高田阳乃,自然赞同尼子胜久和稀泥的举动。 “我同意,这事就交由主君裁决吧。” 高田阳乃说完,瞄了一眼在旁的石田三成。 石田三成自然不会为了这些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得罪同僚,她笑着说道。 “我也赞成。” 除了呆若木鸡的百地三太夫与柳生宗矩,其他人都表了态,前田利益还能说什么呢? 她哼了一声,撇开视线,不想再看到明智光秀那张虚伪的漂亮脸蛋和那个欠抽的优雅笑容。 明智光秀得偿所愿,前田利益恶心得说不出话,室内暂时陷入了沉默。 尼子胜久这个召开评议的人,也是尴尬。早就知道这个代官难做,如今看来,果然是难得很。 一旁的石田三成见场面冷了下来,笑道。 “各位大人都是在替近幾斯波领的未来绸缪而殚精竭虑,何必要为些许公事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呢。 天朝有云,将相和调,则士豫附。能用诸位忠义智勇之士共事,是我的荣幸。 如今春耕已过,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发送又要提上日程,到时候还需要各位大人多多支持。” 斯波忠基金建立不久,石田三成来近幾斯波领也晚,与各方纠葛不深,正好出来打个圆场。 她是斯波义银的散财童女,只管发钱,不容易得罪人,各方大佬多少要给予几分面子。 尼子胜久笑道。 “日子过得好快,眼看着年中又要到了。 说句厚脸皮的话,最近我属下不少姬武士已经开始期待这一期的年金,拐弯抹角来问我具体发放的详情。 石田姬,你给我一个准信,这次的年金是发放三石吗?” 石田三成笑道。 “主君已经定下了,近幾,尾张,关东三领同时发放年金,皆是三石。 大家都是为斯波家效忠的姬武士,在待遇上必然是一碗水端平。” 为了一年四石还是六石的年金,为了优先发放近幾斯波领还是发放全领的争议,斯波忠基金上下被扯出贪腐大案,几乎屠戮一空。 石田三成原本只是想借机赶走那些不听话的其他派别奉行,结果却迎来了一场意料之外的大屠杀。 高田雪乃杀得痛快,石田三成却是叫苦不迭。把人赶走和把人杀光,这其中的区别可太大了,天晓得会得罪多少人。 但事已至此,她也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启用自己的人,尽快完成年金优化,别让这个问题再恶化下去。 六石,发。全领,发。 钱由斯波忠基金出,只求各位大佬别再借题发挥,我石田三成玩不起,赔笑掏钱还不行吗? 尼子胜久听她这么说,反而有些担心道。 “石田姬,斯波忠基金刚才建立一年,财力是否足够支撑全领六石的发放标准? 这年金福利不比其他事,必须慎之又慎。一旦照标准发出去,以后就不可以再缺再降咯。 据说斯波忠基金借了不少土仓钱粮,利息不低。你还要多积累一些本金,为未来多打算呀。” 石田三成胸有成竹,笑道。 “请尼子姬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数。 多亏了高田姬的协助,斯波忠基金在北陆道商路的市场中如鱼得水,发展得非常顺利。 全领的斯波编制,第一批名单不过一千五百余人,每人每年六石糙米,也就不过九千石。 不算未来的扩编,仅是现在的人数与斯波忠基金的收入相比,只是一个很小数字,影响不大。” 石田三成说得谦逊,尼子胜久却是听得咋舌。 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田赋四公六民,年入粮食不过八万石。 这八万石还包括出仕姬武士的职禄,军备,军粮,即便再节俭,一年下来,府库最多只能存下四五千石。 斯波忠基金建立不过年旬,石田三成对一年掏出近万石的糙米,竟然当做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小事,真是财大气粗。 尼子胜久不禁有些好奇,她问道。 “斯波忠基金的收益,有那么高吗?” 石田三成看了眼高田阳乃。 尼子胜久是斯波家最高层重臣,斯波忠基金的收入自然不用对她保密。但说不说,还得谨慎看看高田阳乃的意思。 高田阳乃矜持一笑,接过话头说道。 “北陆道商路发展四年,从第一年三十万贯,到今年预测三百万贯到三百五十万贯的大市场,已经垄断了关东关西贸易的七成物流。 斯波忠基金建立起始,我出面向各地土仓筹款,各方也很给我面子,启动资金就远超普通大商人,而且利息很低。 去年这一年,斯波忠基金发展很快,已占据市场份额一成半,因为货物品种优秀,毛利超过七成。 但这种暴利不可持久,随着份额扩大,不可能每种商品都有这么高的利润。 据我预测,今年斯波忠基金大概能占据市场二成份额,毛利会跌到三成左右。” 尼子胜久自己就是负责领地管理的,自然精通算术。 三百万市场的两成份额就是六十万贯,三成毛利就是十八万贯。算着算着,她自己都惊呆了。 “十八万贯吗?真是让人震惊的数字。” 石田三成见诸姬都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不禁有些得意,嘴上却谦虚道。 “这还只是粗略的预测,实际上达不到。 摄津战乱,交易亏损,运输风险,土仓利息,林林总总加起来都会提高运行成本。 但把今年的利润做到十万贯,我还是有把握的。” 尼子胜久点点头。 难怪石田三成对近万石糙米的支出毫不在意,十万贯收入就是她的底气。 市场价,糙米二石兑换铜钱一贯,但大多数时候是不准的。米价要看收成丰歉,铜钱也分精钱劣钱,兑换方式很复杂。 但斯波义银的身份威望不同,他数次向地方武家买粮,已经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收购体系。 北陆道商路沿途武家愿意卖斯波义银一个面子,还可以用粮食换取商路份额或者稀有商品。 双方互利共赢,米价自然稳定,一贯铜钱就能换回二石粮食。 1秒记住网:。 正文 第1351章粮票与一粒米斩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斯波忠基金背靠北陆道商路,有高田阳乃刻意扶持,迅速成长为普通商贾无法匹敌的托拉斯。 政治利益与商业利益纠缠在一起,北陆道沿途武家已经形成了以斯波家为首的商路利益集团。 石田三成占有这么大的优势,必然是日进斗金。 其实就算在她的位置上放一头猪,哪家奸商敢坑这个斯波义银钦点的斯波家福利机构,敢在交易中做手脚,敢让斯波忠基金亏钱? 石田三成这是捧着一个聚宝盆,迟早会飞黄腾达,当然是倍感珍惜。 她在这里侃侃而谈,当然不是为了炫耀。 关东传来了一个麻烦的任务,斯波义银把大熊朝秀创立的粮票制度砸在了石田三成头上,要求年金逐步从实物发放改成粮票发放。 石田三成要想办成这件事,并不容易。 三地斯波领距离遥远,通信不畅。原本发放年金就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择近购买粮食,运输发放,就让石田三成已是头昏脑胀。 斯波义银要求的粮票制度,石田三成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事看似简单,其实比原来的办法更麻烦。 用粮票简化发放方式,对斯波忠基金本身,是增加了大量的繁琐事务。 为了建立粮票制度,石田三成就得在各地斯波领建立存粮仓库,发放粮票,派遣人员兑换,还得严防假票冲击。 以她自身的立场,当然不想搞得这么麻烦。多做多错,做的越多,未来可能遇到的麻烦就越多。 可主君此举,是为了减少腐败的环节。斯波忠基金对斯波家太重要了,容不得石田三成推三阻四。 石田三成要搞成这件事情,比之前更需要与各地大佬搞好关系,寻求各地斯波领的支持。 此时,她透出斯波忠基金的底色,在场诸姬无不露出惊叹的表情。谁也不会嫌弃钱多,斯波忠基金的聚财能力,的确让人羡慕。 炫富结束,自然要切入正题,石田三成话锋一转,说道。 “尼子姬,主君从关东发来消息,要求斯波忠基金逐步用粮票取代实物,更新发放方式。 这件事,你可有收到信息?” 尼子胜久点头道。 “主君已经来信叮嘱,让近幾斯波领全力协助你。” 石田三成叹了一声,取出一张粮票,递给尼子胜久。 尼子胜久仔细看了看,一边递给诸姬传阅,一边叹道。 “没想到,这粮票制作的是如此精良。” 石田三成苦笑道。 “不精良不行呀,关东侍所推行的福利粮票,仅仅一个冬天市面上就出现了可以乱真的假票。 我已经通过高田姬,收拢了堺港的一批能工巧匠,以后专门为我家制作粮票,供给家中年金福利之用。 这些粮票暂时分为一石,二石,三石,使用年限为一年,两年,三年。日后还会不定期更新策略,就是为了抵御假票的侵蚀。 主君的意思,是先在近幾斯波领试行粮票,然后再在尾张,关东斯波领推广。这次的年中福利,其中三成年金将以粮票的形式发放。 我在此恳请诸位大人协助,帮我完成这件主君交于的重要任务。” 尼子胜久肃然道。 “年金福利关乎整个斯波家臣团的利益,我们自然会全力支持你,你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石田三成说道。 “其一,选定安全的地点建立仓库。 近幾斯波领地跨北大和与伊贺国,地方不小。我准备建立数个仓库发放点,兑换粮票粮食。 这次先选择一个地点试行,向附近斯波编制内的姬武士发送粮票。具体要求是方便姬武士支取粮食,能够抵御盗匪贼寇的抢夺。” 尼子胜久笑道。 “这个不难,在近幾斯波领的腹心之地,择一交通便利的城下町建立仓库便是。 当地有目付,有城池守军,让她们小心警惕斯波忠基金的仓库安全,你再派遣奉行内卫,以为内外双保险。” 石田三成点点头,继续说道。 “其二,颁布一粒米斩法令。 任何参与制作假粮票的相关人等,但凡获取超过一粒米的利益,即可斩首示众。” 尼子胜久皱眉道。 “一粒米斩?这法令是否太过严酷了?” 石田三成接过传阅回来的粮票,抖了一抖,无奈道。 “一个成年姬武士,一年吃喝不过二石糙米。这薄薄一张纸,就可以兑换一年的口粮,诱惑太大了。 如果没有严刑峻法辅佐,我根本不敢展开粮票制度,宁愿向主君请罪,辞去斯波忠基金执事。 粮票制作虽难,但也不是无懈可击。只要利益足够大,总会有人前赴后继的造假换粮。要想缓解压力,唯有严刑峻法。 诸位大人,粮票换取的粮食,可是斯波家全体姬武士的福利粮。 如果被假票掏空了斯波忠基金的存粮,我就是斯波家的罪人,万死难辞其咎,不如早早请辞。” 尼子胜久看了一眼石田三成,又扫了全场诸姬,知道这条法令根本不会有人反对。 斯波义银建立斯波忠基金的初衷,就是把斯波家的财富与整个斯波武家集团共享,用利益捆绑斯波家臣团。 现在,斯波忠基金的这些福利粮已经被斯波家姬武士视为自己口袋里的东西,她们怎么能允许有人造假掠夺自己的财富? 一粒米斩的法令听起来残酷,但这个防微杜渐,绝不宽恕的态度,也是对斯波家全体武家负责任的态度。 这时候谁不赞成,就是站在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对立面,傻子才会站出来反对。 尼子胜久想了想,说道。 “一粒米斩的法令,原则上是没有问题。 但此令太过严酷,有伤主君仁厚之名,就由近幾斯波领的我们自行推出,不要再上陈主君了。” 明智光秀看了眼尼子胜久,目光一闪。 尼子胜久此举,颇有章法。 斯波义银一向以武家义理示人,天下武家皆称颂其为仁义之源氏长者。 既为仁厚长者,就不好做出残酷之事。可若是被仁义困住手脚,那就图样图森破了。 尼子胜久的想法不错,由近幾斯波领评议会的诸姬以地方的名义,发布一粒米斩的法令。 这属于近幾斯波领的地方政策,不是斯波义银的命令指示,残酷之名杯葛不到斯波义银身上。 可尼子胜久此举,又开了一个不太好的先河。那就是地方斯波领的众姬评议一致通过,就可以推行独立的地方法令,不用上陈主君。 如果以后有人依照此先例,推出其他的地方法令,算不算架空主君执政的一种策略? 明智光秀摸不准,尼子胜久是没想到这一点,还是刻意为之? 斯波义银四处扩张,斯波领如今已经分为近幾,尾张,关东三块,如果斯波家日后再有壮大,会不会进一步复杂家中的势力关系? 即便尼子胜久不是故意的,如果有一天,地方评议会推出的法令与斯波中央的法令相悖,会不会引发冲突导致分裂? 明智光秀的目光越来越深邃,她知道自己不能反对一粒米斩法令。否则,刚才前田利益的困境,就马上会成为她要面对的窘迫。 随着斯波义银势力的高速扩张,内外遇到的麻烦也越来越多。 明智光秀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不管是同僚还是外敌,都以超出她预料的速度在成长。 她暗叹一生气,改天换地之事,果然没那么好做呀。 唯有尽人事而听天命,时也,命也。 ——— 在足利织田之争的大背景下,近幾斯波领的重臣们展开了激烈的评议,主战派的前田利益被主和派的明智光秀设套压制。 而随着石田三成提及粮票制度,诸姬的目光又从外部转向内部,开始关注起年中福利发送这一关乎切身利益的事务。 在场诸姬都是高阶武家,自然不缺这点年金,可跟着她们吃饭的麾下姬武士都眼巴巴看着呢。 当老大不为下属谋福利,迟早会被怨恨的部众乱刀砍死。比起足利织田之争,大家更加重视粮票与年金之事,也就情有可原了。 就在近幾斯波领评议的同时,京都东福寺的一处静室内,刚才赶回京都的羽柴秀吉,正在与竹中重治密谈。 织田信长似乎非常喜欢东福寺的这片院落,这里曾经是斯波义银落魄之时,在京都的落脚点。 即便织田大军已经撤出山城国,织田信长还是把这里盘了下来,当成织田家在京都的据点。 而身为织田家派驻京都的代表人物,羽柴秀吉干脆就借住在此处的偏室中。 每每在庭中踱步,望见当年自己听墙角的阴暗处,羽柴秀吉就忍不住发愣出神。 当年不起眼的卑微秀吉,已是织田家安排的京都守备,而当年与斯波义银在屋里的明智光秀,则是幕府任命的另一位京都守备。 缘,妙不可言,又让人感到无比悲伤。所谓人生之苦,是求而不得也。 正如羽柴秀吉所料,织田家的伊势征伐非常顺利。 她在捞到一笔军功之后,就被织田信长赶回了京都,继续当好她京都守备的角色,替织田家盯着足利义昭的一举一动。 摸了摸在伊势征伐中受创的大腿,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的羽柴秀吉对竹中重治说道。 “将军似乎很不待见我。 我回到京都之后,先去二条城问安,结果吃了个闭门羹,一点礼仪上的勉励都不愿意给我。 看来,距离足利织田撕破脸的日子不远了。” 竹中重治笑道。 “我们这位将军呀,已然是焦头烂额,哪还顾得上礼节的程序。 荒木村重突袭池田城,杀掉了池田胜长这个幕府刚才定下的摄津三守护之一。 她还谎称池田家与伊丹家正在合谋,想要迎回三好家,重新统治摄津国,把自己包装成为幕府尽忠的模样。 如今,堺港的池田恒兴与拿下池田城的荒木村重一齐盯着西面的伊丹城,吓得伊丹家一直在向幕府请辞,要卸任摄津三守护之一。 还有,三渊藤英已经向北越过淀川,突袭高规城,赶走了和田惟政这个摄津三守护之一。 和田惟政可是从龙之臣,将军一直在拉拢三渊藤英,甚至拿出了伏见城给她。可她呢?却是狠狠抽了将军一记耳光呀。 幕府去年冬天刚才定下摄津三守护,现在还没到夏天,就一辞一死一逃。将军的脸都被打肿了,颜面丧尽却毫无还手之力。 她现在是恨死了在背后搞事的织田家,你这个织田家臣去二条城请安,岂能不受冷遇?” 羽柴秀吉点点头,说道。 “将军呀,也只有给我些许脸色看看的脾气,她还能怎么办呢?” 竹中重治笑道。 “和田惟政被赶出高规城,本想赶来京都,请将军为她做主。 可刚走到半路,就听闻南近江的噩耗。和田家在南近江的领地,被丹羽长秀大人查出了问题。 大殿震怒,予以不允许入见,拆除城墙,罚没二万钱,整整三道严厉的惩戒令呀。 和田家,可能要完蛋了。” 和田惟政出身和田家,乃是甲贺郡和田村豪族,亦是出仕六角的甲贺众二十一家之一。 在六角定赖与足利义辉合作的蜜月期间,和田惟政担当了幕府外交役,成为足利六角双方交涉的桥梁。 但在六角定赖死后,六角义贤义治母女执政期间,足利义辉与六角家的关系极度恶化,和田惟政的地位也变得岌岌可危。 借着京都事变的契机,和田惟政押注的足利义昭,成功在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的帮助下,上洛成为新的足利将军。 这次投资,和田惟政赚翻了。 和田惟政在足利义昭的从龙之臣中排名第一,自然回报丰厚。摄津三守护之一的位置,就是足利义昭给她的最大馈赠。 只可惜,她和足利义昭走得太紧密,自然引起织田信长的注意。 织田信长正要给足利义昭一点颜色看看,于是把和田惟政这只猴被抓出来,杀鸡儆猴,让大家看看足利将军护不住从龙之臣的窘迫。 杀人,诛心。 1秒记住网:。 正文 第1352章杀人诛心与豪富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织田信长指使松永久秀对付和田惟政,松永久秀这个阴人自己不出面,却教唆三渊藤英拿下了高规城。 足利义昭拉拢三渊藤英,原本是想要挖斯波义银的墙角,可如今,却是把自家的墙给挖塌方了。 和田惟政与三渊藤英的问题处理不好,足利义昭的基本盘就要动摇。可偏偏这个时候,织田信长对和田惟政又出手了。 和田家的领地和田村在南近江甲贺郡,就是织田家的势力范围。 丹羽长秀在南近江活动了快一年,早就摸清楚了当地的情况,才有了这下打蛇七寸的雷霆一击。 织田家找个借口把和田村的寨子拆了墙,罚了款,看似公正严明,其实是要了和田惟政的老命。 乱世之中,盗匪恶党横行,结寨自保是常态。岛国遍地城寨,和田村可以说是村,也可以说是城。 没有了外墙的保护,和田家的这片领地还怎么过日子? 别说是流窜的贼寇会来滋扰祸害,就算是甲贺众的同乡,她们都可能心痒痒不设防的村寨,忍不住把脸一蒙,先抢一把再说。 毕竟甲贺众内部亦是山头林立,有些派系本身就与和田惟政不对付。 如果再有点南近江之主织田家的暗示,在南近江这地方,和田家以后只怕再无立锥之地。 和田惟政已经丢了摄津国的地盘,如果南近江老家的地盘再丢,和田家就真的要败落了。 而且,织田信长做的很绝。 拆了墙,罚了款也就算了。她还下达了不允许和田惟政入见的命令,这是求饶的机会都不给,一副要逼死和田惟政的做派。 在外人看来,和田家要完蛋了,即便是竹中重治这个足智多谋的军师,也是这般想的。 但羽柴秀吉却有些不同看法,她曾经亲眼见到和田惟政的女儿和田惟长,与丹羽长秀一起入见织田信长。 和田惟政聪明一世,却没想到自己早就被女儿卖了个干净。也好在女儿提前投效了织田家,和田家这才能有一线生机。 所以,羽柴秀吉不认为和田惟政会完蛋。但是,假设这局面是织田信长刻意为之,那就有意思了。 如果足利义昭的首席重臣被逼低头,投靠了织田信长。 足利义昭这位新将军通过摄津攻略,辛苦建立起来的威望,必将荡然无存。甚至还不如刚才继位时候,会陷入极其恶劣的困境中。 羽柴秀吉想了一想,低声说了一句。 “我曾经碰见丹羽长秀大人带着和田惟长,从大殿的会客室出来。” 竹中重治瞳孔一缩,反复品了品这句话。半晌,她叹道。 “如此看来,大殿又快要上洛入京了。” 羽柴秀吉点点头,没说什么。 挑明了和田惟长这个关键,织田信长的图谋便不难猜了。 足利义昭虽然是依靠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才能一鼓作气上洛成功。但在两人之前,足利义昭已经有了自己的拥护者。 这些拥护者之中,最有份量的就是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 和田惟政善于外交斡旋,替足利义昭与地方强藩交涉,辅佐其上洛,居功甚伟。 仁木义政控制着坂本城,在足利义辉死前得到足利马回众的指挥权,是足利义昭可靠的军事力量。 虽然足利义昭上洛继位之后,理论上已经继承了足利将军家与幕府,但她靠得住的基本盘却不多。 幕臣集团从足利义辉收拾伊势贞教开始,就已经走向衰弱。足利义辉与伊势贞教先后惨死,幕臣集团的力量更是衰弱得大不如前。 如今的幕臣集团领袖是蜷川亲世,足利义昭派出山冈景友对她的女儿蜷川亲长私下拉拢,却遭到直接拒绝。 不是谁都像三渊藤英那么蠢,这个敏感时刻跳出来换主子,万一日后有个不妥,死全家都是轻的。 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袖是斯波义银,足利义昭用心拉拢的三渊藤英在摄津国捅了大篓子,已经让足利义昭颜面难堪。 畠山高政是铁了心给斯波义银当狗,三渊藤英跳反之后,和泉细川家只会加倍向斯波家考虑,以免斯波义银迁怒。 而足利将军家的基本盘,来源于当年足利义满改组御家人制度,把中枢御家人改为奉公众,其核心武力就是足利马回众。 因为足利义昭缺乏根基,连当年足利义辉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山城国极其周边的庄园,也拿不回来。 没有地盘就没有钱粮,仅仅依靠荣誉是无法让足利马回众满意的,没钱谈个吉尔的忠诚? 仁木义政能安抚住足利马回众不造反就不错了,足利义昭连军娘们打仗的开拔费都拿不出来,只能勉强维持。 所以和田惟政负责的外交役,竟然成为了足利义昭手中最有力的工具。 如果,织田信长能够威逼利诱,让和田惟政改换门庭,足利义昭统御幕府的根基就会彻底动摇。 幕臣与地方实力派,足利义昭调不动。足利马回众,她没钱调动。仁木义政的坂本城就在南近江,织田信长随时可以围城逼降。 足利义昭这个威望坠地的将军,还有什么牌能打?她只能是干瞪眼看着织田信长再度上洛,到京都来给她立规矩。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都看明白了,但她们却不好多说。 和田惟长这个女儿,是织田信长策反和田惟政的底牌。羽柴秀吉本不该知道这件事,透露给竹中重治,已然是对这位军师的信任。 之后,两人就只能是三缄其口,不再提及。 想到足利义昭竟然输得这么惨,羽柴秀吉不禁叹道。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要不是将军心存恶意,在摄津攻略中刻意踢开大殿,又煽动伊势国武家骚乱。 大殿也不至于反击得如此狠辣,一点面子都不给将军留下。” 竹中重治摇头道。 “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没用了。将军最后的侥幸,唯有津多殿返回近幾,才能让大殿有所顾忌。 只可惜,津多殿在关东滞留不归。看来,津多殿也是怕了这位反复无常,忘恩负义的将军,不愿意掺合京都这些破事。” 足利义昭在摄津国的统治崩了,山城国内的幕府势力她又控制不住。想要阻止织田信长再度上洛,唯有借助近幾斯波领的力量。 近幾斯波领虽然只有二十万石动员力,可斯波义银的威望远超寻常武家。 他要是愿意出面,和泉细川家,北近江浅井家,北河内三渊家,南河内畠山家都会有所表态。 甚至大和国的尼姑团,纪伊国的雇佣兵,也会闻风而动。 这些力量如果能聚集起来,即便是二百万石大大名的织田信长,也会忌惮犹豫。 可偏偏足利义昭自己不干人事,在京都把斯波义银坑得不要不要,黯然离场。 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义理,把人劝回来,足利义昭未免想的太美了吧? 斯波义银躲在关东不露面,近幾斯波领也不掺合京都乱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们随便乱搞,多看一眼算我输。 羽柴秀吉嘲讽道。 “北陆道商路兴旺发达,斯波忠基金日进斗金。 我听说现在各地斯波领正在忙着买粮食,喜气洋洋要准备发年中福利。这时候,谁还在意二条城里那位不甘寂寞的足利将军? 听说从今年开始,所有出仕斯波家的姬武士,一年发两次年金,每次都能拿到足足三石糙米。 去年近幾斯波领首发年金,大家都是当笑话在讲,可津多殿真就发了糙米,看得近幾上下的武家哑口无言。 多少人在背后议论纷纷,白花花的大米免费发给基层穷鬼,真是造孽。嘴上说着不服气,心里羡慕恨不得自己就是斯波家的姬武士。 据说已经有些武家在找门路,看能不能把自家子嗣塞进近幾斯波领,有好处不去争抢,天打雷劈。 不过,斯波编制的遴选貌似还没出来。真到了发布的时候,你等着看万人空巷吧,多少武家打破头想挤进去。” 竹中重治听得咋舌,问道。 “整个斯波家臣团上下,出仕的姬武士没有二千人,也有一千五百人吧? 所有人都要发六石糙米,斯波忠基金哪里来的这么多钱粮?” 羽柴秀吉说道。 “我本来也很疑惑,去堺港谈合作之时,还特地找津田宗及了解过这件事。 后来才知道,斯波忠基金是真有钱,几乎垄断了堺港利润最高的商品渠道。 津田宗及预估今年北陆道商路的规模能达到三百万贯以上,作为斯波家自己的产业,斯波忠基金至少能有十万贯以上的纯利润。 津田宗及的商屋世代经商,努力成为堺港前三的大商人,多年所积累的财富也不过是斯波忠基金一年的收益罢了。” 羽柴秀吉口气羡慕,一般武家对商贾排斥鄙夷有偏见,她反而对商业的收益非常敏锐,很有兴趣。 她继续说道。 “桶狭间一战,大殿突袭杀死了今川义元。今川家之后被武田家与德川家夹击攻灭,培育呵护多年的东海道商路也随之大乱。 如今的东海道是群雌割据,再无之前商贸往来的盛况。北陆道商路取而代之,是越来越能赚钱了,真是让人惊叹津多殿的眼光独到。” 竹中重治微微皱眉,问道。 “这些事,大殿知道吗?” 羽柴秀吉说道。 “大殿当然知道,她对北陆道商路很有想法,甚至引起了丹羽长秀大人的不安。 丹羽大人几度向我表示,希望我在堺港做事谨慎,不要与斯波家产生什么误会。 织田家的敌人已经够多了,如果与斯波家为商利反目,不值得。 可这件事并不好做,你也知道,津田宗及跟了我。她的主要商业对手今井宗久,是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的操盘手,两人矛盾很深。 我想在堺港有所作为,只怕绕不开要得罪斯波家的那位町奉行,高田阳乃。” 竹中重治摇头道。 “丹羽长秀大人的担忧不无道理,而且不只在堺港。 我听闻南近江最近闹得很厉害,大殿把乐市乐座的政策搬过来用,当地的寺院怨气很重,特别是一贯桀骜的一向宗,更是不服气。 原本作为当地商贸中心的是庙会,可大殿偏偏要用乐市乐座的政策,把商贸中心转移到城下町,方便织田家收取更多商税。 而且,负责乐市乐座政策的那帮人,是当年被一向宗追杀的近幾日莲宗信徒,由本能寺日玄求请大殿收留的逃亡尾张幸存者。” 羽柴秀吉默默点头。 商业矛盾叠加宗教矛盾,作为佛教第一嚣张宗派的一向宗,一定咽不下这口气。 难怪负责安抚南近江的丹羽长秀都要愁白了头发,这乐市乐座政策只是开始,之后农兵分离的政策跟进,又要检地,那才是大麻烦。 近幾乱了百余年,寺院趁机多拿多占了多少田地?如果织田信长要求寺院退还耕地,双方的矛盾必然要用暴力解决。 其他宗派发不发飙,羽柴秀吉不知道。但近江一向宗绝对不会妥协,这些佛娘牛b惯了,可不会任由织田家拿捏。 羽柴秀吉叹道。 “真是乱套了。 你不知道,我在堺港认识的那个小西行长,她找来的硝石与铅,都是上等的南蛮货。 津田宗及前阵子还来信和我说,她发现南蛮教在这件事上牵连很深,刻意在让利给织田家。 我真很担心哪天织田家与一向宗发生冲突,南蛮教会借机在摄津国那边挑起事端。” 竹中重治笑道。 “乱一点,也不是不好。 织田家缺乏了解近幾的人才,而降伏的近江武家与尾张美浓的老臣又矛盾重重。 您如果能够交好近江武家,多参与近幾事务,为大殿分忧解难,这将是极佳的上升机会。 若是没有这么多乱子,您被尾张那些老臣子压得死死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羽柴秀吉点头笑道。 “我明白,但我担心大殿太过激进,一下子得罪太多人,会形成各方围攻织田家的恶劣局面。” 竹中重治摇摇头,说道。 “请您相信大殿,她是不会倒在这里的。就像我相信您一样,您一定会一飞冲天的。” 羽柴秀吉看了竹中重治一眼,忍不住苦笑起来,叹道。 “我自己都没有这么自信,也不知道你哪来的底气,为什么对我这么有信心。” 竹中重治淡淡回答。 “我当然相信您,因为您是我选择的主君。” 羽柴秀吉的苦笑瞬间凝滞,对竹中重治微微鞠躬,说道 “谢谢你,谢谢你相信我。” 竹中重治鞠躬还礼,君臣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商谈。 正文 第1353章织田信长再上洛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武家最重家业,为了家业延续,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 这话说起来容易,可畏死是人之本能,能不死,谁不想活着呢? 只是,家业是整个家名之下所有姬武士吃饭的饭桌,比起家业延续的重要性,家督算个p。 有时候是不想死都不行,你不要体面,有的是人帮你体面。 和田惟政还未走到京都,向足利将军控诉三渊藤英的恶行。织田信长的一个耳光已经猛地抽上来,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和田家落得今日之下场,就是和田惟政与足利义昭走的太近,连累了自己的家业。 和田惟政本能得停下脚步,不敢再入京求援。在半途中落脚的她,沮丧喝了两口清酒,屋外已经传来阵阵异动。 她的面色平静,淡然道。 “进来吧。” 女儿和田惟长拉开门,恭谨的鞠躬说道。 “打搅母亲大人休息了。” 她进入之后随手拉上门,挡住了门外刀锋枪尖,在月光下反射的弧光。 知道今晚会有个了断,但和田惟政没想到,原来在她背后掀起暗潮的,竟然是自己女儿和田惟长。 可到此时,她也已经无所谓了,只是随口喝着清酒,问道。 “为什么?” “如果我不答应为织田家服务,和田村早就被丹羽长秀大人找借口铲平了。” 和田惟政一把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用力之大几乎是把酒杯摔成粉碎。 拉门被打开,一群手持利刃的姬武士冲了进来,和田惟长回头厉声道。 “我与母亲大人在说话,谁允许你们进来打扰的,都给我滚出去!” 一群姬武士鞠躬致歉,退出房间,还不忘顺手拉上了门。 和田惟政自嘲一笑,问道。 “不让她们砍了我吗?” 和田惟长低声说道。 “母亲大人为和田家业殚精竭虑,家中姬武士都是很敬重您的。 只是幕府衰败,将军不仁,母亲何不弃暗投明,织田殿下其实非常看重您。” 和田惟政点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织田信长不希望我死。她想要我活着向她求饶,才好进一步羞辱幕府,打击将军的威信呀。” 和田惟长见母亲直呼织田信长之名,不禁皱起了眉头。 “母亲大人,请慎言。” 和田惟政和颜悦色说道。 “乱世之中,母女姐妹分开站队,为家业延续考虑,不算错事。 惟长,我不怪你投效织田殿下。但你也得明白,我如果现在投靠过去,会将幕府那边彻底得罪死,对和田家亦是不利。” 和田惟长犹豫了一下,说道。 “母亲,织田殿下不让你死。” 和田惟政惨笑道。 “是啊,我也是看到你才刚想明白。织田殿下真是残酷呀,她这是要让足利将军无地自容。 我不会再上洛进京,摄津国闹成什么样,我也不管了。” 和田惟政拿出肋差,让和田惟长稍稍有些紧张,害怕母亲想不开要切腹。 和田惟政看了她一眼,笑道。 “我若是要切腹,自然会让你准备怀剑和介错人,用肋差可是不舒服呀。” 说笑间,她左手一捋头发抓住,用肋差一刀斩落自己的大把头发,然后递给和田惟长。 “找个人帮我剃光头发,这把头发就请送到岐阜城织田殿下案前。 我和田惟政对南近江和田村的问题认罪伏法,但决不会屈服于织田家。织田殿下若是不满意,就请派人到和田村,恩准我切腹吧。” 和田惟长恭敬用双手接过母亲的头发,问道。 “母亲要回和田村?” 和田惟政苦笑道。 “将军无能,和田家唯有自救,我不能真让家业败落在我手上。京都不能去,我只能回和田村等待。 织田家不允许和田村矗立城墙,我亲自回去坐镇领地。相信甲贺众的同乡同脉们,会给我三分薄面,不再受教唆与和田家为难。 只是日后如何,还得看织田殿下愿不愿意放过我。但有你在,和田家应该不会有大事,左右只是我个人的下场罢了。” 和田惟长沉默半晌,苦涩问道。 “母亲真的不怪我?” 和田惟政叹道。 “乱世百余年,什么奇事没发生过。我先后为六角,足利效命多年,见惯了尔欺我诈。 你是个好孩子,虽然这件事瞒着我,但你没有做错。织田家威势日盛,和田家的根基在南近江,不可与之为敌。 是我不智,痴迷幕府,错信足利义昭这位无能无义的足利将军。 只是事到如今,我不能先于将军低头,必须坚守自己的忠贞,这也是为了和田家的名誉与未来。” 和田惟长叹了一声,伏地叩首说道。 “辛苦母亲了。” 和田惟政面露讥讽,说道。 “苦不了多久,我相信将军很快就会屈服。到那时候,我就可以顺理成章得跟着低头了。” ――― 正如和田惟政判断的那样,足利义昭是个无能无义的将军。她对和田惟政半途返回南近江和田村的举动,并不体恤,反而大发雷霆。 但和田惟政毕竟坚持了原则,没有向织田信长低头,以剃头表示自己的不屈。 将军是脑残,但足利幕府的架子还在,还没有彻底被扫进垃圾堆。和田惟政绝不能以足利将军臣子的身份,向外藩投诚。 足利家丢不起这个人,幕府丢不起这个人,最重要的是源氏长者斯波义银会不会出面弄死和田家? 和田家得罪不起织田信长,难道就得罪的起河内源氏?这块招牌还没烂透呢,还有扛把子在。 和田惟政的这一坚持,反而让织田信长很欣赏。她又看在和田惟长为织田家做事的份上,不再计较和田惟政对她的不敬。 毕竟,和田惟长投靠织田家的事已经瞒不住了。 她连自己的亲妈都坑,如果织田信长再继续逼迫,投靠织田家的近孜浼冶厝换嵊型盟篮悲之哀。对织田家来说,此举得不偿失。 放过了灰头土脸的和田惟政,织田信长便以参觐足利将军为名,再度起兵上洛。 春夏之交,织田的上洛大军围困了南近江进入山城国的重镇坂本城。仁木义政无力抵挡,被迫开城投降,坂本城落入织田家之手。 已经被足利义昭收回足利马回众的指挥权,又丢了坂本城的仁木义政,不敢马上返回京都,躲在自家在伊贺国与山城国边界的领地。 这片领地,还是当年斯波义银为了感谢她让出伊贺守护役职,命令近姿共领庇护的几个村落,外人不敢觊觎。 逃回村子的仁木义政回想起这几年的遭遇种种,大起大落之后,分外感念斯波义银的义理仁厚。 想起自己在京都看着斯波义银受窘而袖手旁观的小人行为,她颇有些后悔之意。 至此,足利义昭最倚重的两位从龙重臣和田惟政与仁木义政,暂时都被迫黯然离场,其他人就更不敢阻挡来势汹汹的织田信长。 京都的足利义昭惊恐得看着织田大军逼近京都,京都内外的武家却在默默看她出糗。 织田信长写信给三渊藤英,痛斥她擅起边衅,非法占据高规城的罪行,要求她立即退出伏见城,否则后果自负。 因为占据高规城,与幕府闹得很不愉快,又在细川三渊两家内部受到苛责的三渊藤英。她根本不敢抵挡织田大军,只能放弃伏见城。 织田信长借着镇压伊势,搅乱摄津的威压,顺势拿下了坂本城,伏见城这两个看守京都门户的重镇,再次成功上洛入京。 足利义昭无奈之下,只能装模作样,允许织田信长参觐。至此,足利义昭复兴幕府一年的故事,彻底沦为街头巷尾的大笑话。 ――― 京都,二条城。 议事厅内,足利义昭正在暴跳如雷。 “混蛋!这个混蛋!” 坐在奉公众皆沉默不语,门口的可儿吉长像是木桩一般站着,瞄着室内的光景。 她是足利义昭从兴福寺带出来的人,一路陪同保护她成功上洛,所以深受信任,如今已经是近卫的首领。 在足利义昭的面前,是柳生宗严深深伏地不起。足利义昭继位之后,她重回幕府大目付之位,实现了自己的抱负。 这次,也是她带回了织田信长的要求。 织田信长上洛之后,并未在第一时间前来二条城参见,反而希望足利义昭能前去东福寺见她。 足利义昭身为将军的颜面被织田信长踩在脚底摩擦,她愤怒得想要拒绝,可在强大的军事压力面前,却又不敢拒绝。 织田信长虽然没有带多少人入京,但南面的伏见城驻扎着织田大军,向北虎视眈眈。 幕臣派的蜷川亲世躲回了丹波国,山高政也跑回南河内之地观望,大家都在看她这个足利将军怎么办。 足利义昭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效忠于足利家的奉公众,足利马回众。 可偏偏在壬生狼的天诛行动中,奉公众中最有威望的饭尾昭连,松田藤弘,幕府评定众中坚定支持将军的上野清延,大馆晴忠。 这四人非死即残。 原本万事顺利,足利义昭尚未感觉到什么不妥。可真到了有麻烦找上门,她忽然发现自己麾下找不出几个敢打敢杀的忠勇之士。 和田惟政,仁木义政,柳生宗严这些人,都是当年拥护她上洛的投机派,如今已经是逃的逃,傻的傻。 堂堂足利将军,在幕府中找不到几个肯为她流血去死的人,可不是让外人更加看低她的分量吗? 足利义昭屈辱得发泄着怒火,眼前诸姬却是除了息怒,万死,有罪这些p话,再也说不出一点有用的建议。 她忽然有些后悔,若是斯波义银还在京都,织田信长敢如此放肆跋扈吗? ――― 此时在东福寺,织田信长也迎来了一位客人。 静室内,明智光秀笑眯眯朝着织田信长行礼,说道。 “有些日子未见织田殿下,您之风采真是更胜往昔。” 织田信长歪着头打量明智光秀,说道。 “怎么?你是想替足利义昭抱不平,还是她请来的说客?”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您忘了,我也是京都守备,京中来了这么多军士,我总要走个过场,不可尸餐素位。 对了,浓君给我来信了,说她已经到达南近江,还让我有空带斋藤龙兴去看看他呢。 请问织田殿下,我可否偶尔带孩子去南近江见见浓君?” 织田信长看了眼一脸温柔的明智光秀,笑了笑,说道。 “都是自家的亲戚,既然住的不远,以后就多走动走动,浓君也挺想你们的。” 明智光秀喜悦鞠躬道。 “那真是给您添麻烦了,非常感谢。” 织田信长见她东拉西扯攀关系,反而有些沉不住气。 “你就只有这些话和我说?” 明智光秀故作愕然。 “织田殿下还想我说些什么? 津多殿离开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求近姿共领谨言慎行,切勿掺合幕府之争。 我虽然被将军任命为京都守备,但您知道的,我在京都滞留是代表斯波家行外交事,可不方便乱说话。” 织田信长笑道。 “如此说来,就算我废了这个讨厌的足利将军,你也会默默看着?” 明智光秀摇头道。 “不至于,不至于如此。我只听说过挟天子以令诸侯,从未听过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 织田殿下雌才大略,心怀大志,岂会让自己陷入不利的舆论。” 织田信长瞅了明智光秀好一会儿,越看越顺眼,于是再次发出邀请,说道。 “我很喜欢你,要不要认真考虑一下,来织田家替我做事?” 明智光秀鞠躬谢过,再次拒绝道。 “殿下厚爱,外臣惶恐。 我与浓君亲厚,但出奔斯波家终究不妥,还会引发津多殿对您的反感。反而是留在斯波家,更能为两家亲善做出自己的贡献。 况且这天下乱世,终究是要恢复秩序的。若是织田殿下真能使得天下归一,在谁人门下奉公,uu看书不都是在您的门下效力吗?”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拍了拍手,说道。 “你很会说话,我的确不想动足利义昭,但她实在是不识趣,让我好生为难。” 明智光秀不动声色道。 “殿下既然敢于上洛,自然已是胸有成竹,备有腹案。” 织田信长点点头,手指了指地板,说道。 “所以,我要你帮我把足利义昭请到这里来。之后的事,我会自己办妥。” 明智光秀微笑道。 “请将军过来一叙虽然让她丢脸,但形势逼人强,她应该不会拒绝,让事态更加恶劣。 但将军的性子您也清楚,能否给我一个底气去说服他。” 织田冷笑道。 “她不就是怕死吗?我保证不会杀她废她,让她安心过来吧。 你也说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嘛,把她弄死,对我也没有好处。” 明智光秀鞠躬行礼。 “既然如此,我便可厚颜走一遭,为织田殿下分忧一二。” 1秒记住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54章殿中御定九条款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织田信长正坐房中,四面拉门打开,春夏之间的风还未升温到让人感觉烦躁的程度,但她的心中却是一片炽热。 足利义昭终究还是屈服了,在明智光秀的劝说下,她选择放下将军的骄傲,亲来东福寺会见织田信长。如今,人已经到了寺外。 目光眺望前方,织田信长的眼神逐渐空洞。 那一天也是在这个房间,斯波义银压抑的自嘲,卑微的恳请,甚至不惜在秀吉面前自贱,想要重演当年在尾张的屈辱。 这一切,都是拜这位忘恩负义的足利将军所赐。国之将亡,主上昏庸,累死忠良。 乱世中,只要能达到目的,织田信长不在乎还会死多少人,不在乎所谓将军体面,更不在乎河内源氏嫡流延续五百年的虚无恩泽。 在她的脑海中,只有斯波义银那一刻的凄凉笑容,仿佛整个世界都黯淡了下来,变得了无生趣,毫无意义。 恍惚间,外廊传来脚步声。 森兰丸恭谨得将足利义昭请入房间,织田信长看都不看足利义昭,只是冲森兰丸挥了挥手。 森兰丸鞠躬离开,整个庭院内再无一人,只留下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不说话,足利义昭咬咬牙坐下也不说话。直到此时,她还在顾念着自己的将军威严。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织田信长空散的瞳孔重新对焦,她顺手抄起身边案牍上的文书,丢在足利义昭面前。 “公方大人您还俗不久,对武家政治认识浅薄,这才导致幕政不稳,常有宵小作乱。 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帮幕府稳住政局,重建法度威严。还请将军能够以身作则,从自己做起。 这里有殿中御定九条款,是我呕心沥血为将军准备好的行为准则,请您牢记在心,别再给我添麻烦。” 足利义昭坐在织田信长正对面,屈辱到浑身颤抖。 虽然她被明智光秀说服,确有妥协之心。但织田信长对待她的态度,就像是无奈于一个不懂事的下属,这是要给她立规矩。 实在是太过分了! 她可是尊贵的足利将军啊,开幕统御武家的足利家坐享天下两百年,何时受过这般赤裸裸的羞辱! 足利义昭冷哼一声。 “幕府自有法度,无需织田殿下代为操心。” 看着足利义昭愤怒的目光,想起曾经坐在同一个位置上,被足利义昭逼到只能无奈得自证清白,出家守贞的斯波义银。 织田信长的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她猛地站起来上前两步,狠狠一个耳光抽在足利义昭脸上,力量之大,竟是把足利义昭打翻在地。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足利将军哈哈哈! 我可以立你,就可以废了你,甚至杀了你。不要不识抬举,我对你的耐心非常有限。” 足利义昭的身份特殊,从小养在兴福寺就被当成门迹培养,没受过什么委屈。 逃出兴福寺,走向将军之路,虽然有过几次担惊受怕的心路历程,但上洛进京其实是非常顺利,更是没有受过皮肉之苦。 此时,织田信长的一记耳光,把养尊处优的她打得头昏耳鸣,愣是半天没想到要反抗。 她到底没有受过传统武家教育,是书堆里培养出来当得道高尼的。正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关键时刻还是缺了姬武士的决然狠辣。 若是足利义辉在此,即便拼了命也要维护足利将军家的威严,岂会如此不堪。 织田信长见她狼狈畏缩的模样,忽然替斯波义银感到非常不值。就这么个玩意儿竟然能把你逼得离开了京都,你到底在怕什么? 足利义昭的耳鸣慢慢消失,喃喃自语。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答应过明智光秀,不会为难我。” 织田信长冷酷一笑,指着地上殿中御定九条款的文书,冷漠道。 “捡起来。” 足利义昭见她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心中恐惧更甚。 织田信长瞪着她,喊道。 “捡起来!” 织田信长的一声厉喝,吓得足利义昭下意识抄起地上的文书,随后反应过来,脸色涨得通红,倍感羞辱。 拍了两下手,织田信长似乎是在表示赞赏,然后上前摸了摸足利义昭的头,低声说道。 “从今日起,我便是你的御母,帮你把把关,参议一下幕政。” 足利义昭深深低下了头,看不见她的脸色。 织田信长并不在乎她的表情,她的想法,她的怨恨,只是施施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曾经拒绝了管领代之职,拒绝了副将军之位,时至今日,羽翼丰满的织田信长终于明确表态,她要当足利义昭的妈。 室外突起一阵风袭来,刮入四面通风的房间,掀起双方的衣袖,两人心中同时浮现起一个人影。 足利义昭恨恨想着,若不是斯波义银躲在关东不肯回来,自己何至于要受此屈辱。 织田信长愣愣发呆,心中默念。我为你报仇了,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但我也不在乎。 ——— 在近幾,不坦率的织田信长,她自以为是的替斯波义银教训了忘恩负义的足利义昭。 殿中御定九条款不单单让她内心充满了报复的愉悦,也让织田家进一步控制了幕府,限制了足利将军的权利。 而足利义昭的内心也深深埋下了屈辱和愤怒,在指望不上斯波义银的情况下,她必然要寻求新的盟友,对付越来越狂妄的织田信长。 一场足利织田之争彻底拉下了幕府的遮羞布,让天下武家看清足利将军的虚弱与无助。 而远在关东的斯波义银,正在忙碌着自己的事,对近幾近况知之甚少。 ——— 义银缓缓醒来,发现身边的山中幸盛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看。山中幸盛见他醒了,赶紧移开痴迷的视线。 义银笑问道。 “盯着我干嘛?还没看够吗?” 山中幸盛低头看着别处,羞涩的回答。 “永远不会够呀,我的主君。” 义银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赤裸的上半身从散落的衣物中透漏,露出六块腹肌。 “看不够就继续看呗,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 义银调笑了一句,山中幸盛的头低得更厉害,都快埋进自己的胸脯中。 两人此时,正在枥尾城的天守阁,此地是中越门户重镇。 当初,义银刚跟着上杉辉虎来到越后国,就遇上烽火遍地,叛乱四起。 不得已,义银只能帮助上杉辉虎先扑灭叛乱。上杉辉虎也将枥尾城这个中越重镇,送给义银作为其在关东的驻跸地。 之后,义银在关东的势力越来越大,枥尾城被他交给了山中幸盛,作为关东侍所的驻地。 刚才结束的御馆大评议非常成功,看到了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的团结,双方麾下武家终于放下各自心事,越后双头政治得到了稳固。 评议结束之后,义银就从上越御馆来到中越的枥尾城。他来这里,是为了接待几名从关八州赶来越后国参见他的尼姑。 好不容易打发走尼姑们,他刚想回天守阁休息休息,就遇到前来请安的山中幸盛,干脆好好休息休息,蒲生氏乡在外面看门的那种。 事后余韵,山中幸盛被义银羞得无地自容,心中却充满了甜蜜。 她想着转移话题,缓解自己的尴尬,顺势说道。 “不过是几个从关东平原过来的尼姑,君上为何要特地从御馆赶来见她们,以表重视呢?” 义银哪会让她这么容易过关,继续调戏道。 “当然是想你了,找个借口跟着你回来,你就不想我吗?” 山中幸盛连脖子都红透了,却说不出一句反驳,只能从鼻子里透出一丝蚊子般的声音。 “嗯。。想。。” 义银见她窘迫至此,不好再过分,于是正经说道。 “这些人是镰仓五山与新寺派来的代表,我不能不重视。 即便不为了争取关东平原的宗教势力,也要为了武家义理促进会的长期借款着想。” 镰仓幕府时期,执政的前北条家一直在设法拉拢寺院势力为己所用,并建立官寺制度,被立为官寺的五座寺院就是镰仓五山的前身。 但刚建立官寺制度不久,镰仓幕府的统治就崩溃了,真正将这套制度完善的,是足利幕府的三代将军足利义满。 足利义满划分京都五山,镰仓五山,又将京都南禅寺立为别上一格,正式确立了武家的尼官体系。 这位三代将军权倾天下,在任内接受天朝的日本国王印,屠灭了天皇朝廷,干掉了与天皇朝廷密切相关的神道教。 佛教在恐惧之余,接受了这位将军的橄榄枝,从此武家宗派各有守护体系与尼官体系约束,互不干涉,泾渭分明。 岛国佛教源远流长,但到了武家执政的时候,早先许多宗派已经没落。 武家与禅宗的关系最为密切,许多武家子嗣就是跟随禅宗学习文化,甚至有禅宗弟子为武家大名服务,主要担当外交役。 禅宗中的临济宗,就是与幕府最为紧密的宗派。五山制度其实就是临济宗的山门,临济宗几个大宗几乎都成为幕府管辖佛教的尼官。 而幕府之所以扶持临济宗,是为了制衡南都六宗衰败后,越来越强势的密宗,也就是平安二宗,天台宗与真言宗。 从镰仓幕府末期开始,武家就有意识引进宋代佛教。因为宋代宗教更能驯服麻木中下层民众,有利于维持统治稳定。 随之崛起的,便是与宋代佛教结合得最好的密宗,天台宗。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死后,临济宗并未展现五山制度的力量,反而让天台宗走成功了幕府上层路线,继续保持比叡山千年的强势地位。 而天台宗又结合宋代亲民佛教,诞生了走中下层路线的净土宗与日莲宗。 之后的故事,就是净土宗中的极端派系,净土真宗本愿寺派崛起,被世人称为一向宗的佛教大名本愿寺家横空出世。 天台宗,临济宗,日莲宗,一向宗,真言宗,法相宗等各宗派的纠葛,几天几夜都理不清。 义银重视的这群尼姑,就是来自于镰仓五山的临济宗各派,以及被北条家拉拢的小田原城新寺派。 足利幕府对关东的控制早已崩溃,镰仓足利家迁往古河城之后,镰仓古都更加没落。 但镰仓毕竟是武家崛起之地,八幡宫与五山的寺社势力,还是占据武家精神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容小觑。 而小田原城的新寺派,又是北条氏康的功劳。 这位已经过世的北条家督在位期间,北条家一直在梳理内政,不但优化了税收制度,兵役制度,还赞助修建了许多寺院。 这些寺院大多分布在小田原城周围,负责为北条家歌功颂德,也是北条家攻略关八州的重要力量。 特别是北条家占据镰仓之后,镰仓五山与新寺派结合的相当好。 要不是斯波义银横空出世,帮上杉辉虎全方位压制了北条家。 以北条家在经济,宗教,军事各方面没有短板的强盛,上杉辉虎即便以军事纵横一时,迟早也得闹个灰头土脸,哪有现在这么风光。 这次镰仓五山派人来,当然不是要抛弃北条家,而是眼馋武家义理促进会正在搞的水利借款计划,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要知道,寺院在古代就是最豪富的借贷势力。 镰仓五山混了这么多年,堆积了大量财富在土仓,她们也需要有渠道让这些财富升值。 战乱时期借出去的钱粮,谁知道能不能收回来?可放在土仓积灰,又让尼姑浑身难受。 而这次的水利借款,是以斯波义银的名誉担保,可谓有赚不赔。 南方的寺院势力可以不在意武家争端,但她们不可能不在意发财的机会。要知道,宗教扩张就是砸钱的买卖。 没钱?你拿什么养尼姑驯化信徒?拿什么养尼兵打砸抢烧那些敌对寺院?为了传播信仰,必须好好赚钱! 关东的佛教势力虽然低调,但实力并不弱。义银把军旗改为厌离秽土欣求净土旗,就是想要拉拢在关东有相当影响力的净土宗。 没想到,双方没能在信仰上达成好感,反而在金钱上建立了往来,亦是有趣。 1秒记住网:。 正文 第1355章烦恼人间烦恼事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向山中幸盛解释了半天,山中幸盛一摸脑袋,疑惑道。 “我记得武家义理促进会是由奉行所的大藏长安负责,她们奉行所管着直江津还怕缺钱? 这种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市面上的土仓应该会争先恐后给她们投钱吧? 奉行所怎么会轻易让镰仓五山这些外人掺和进来,还没有设置加入的要求,这不合理呀。” 义银叹了一声,苦笑道。 “因为啊,利根川中下游的武家穷是穷了点,但她们自持出身高贵看不起商贾啊。 直江津有的是土仓愿意参与借款,可村落的地头地侍却忌讳向商人低头借钱会被其他武家嘲笑,她们是又要钱粮又要面子。 大藏长安只能联络关八州的寺院势力,把镰仓五山给拉了进来。 有了寺院高尼牵头挂名,地头地侍们才觉得保住了颜面。至于商贾土仓与寺院土仓各占多少借款,她们也不在乎,钱能借到手就好。” 山中幸盛听得目瞪口呆,又觉得关八州傲娇的姬武士们还真能做出这种事来。 关八州是武家兴起之地,镰仓更是姬武士的骄傲。 虽然随着武家社会发展,关西通过海洋贸易,早已在经济发展上把关东甩得远远的。 但在关东武家心中,老娘祖上阔过,你们这些关西人当年都是被老娘祖先征服的渣渣,这种骄傲与矜持是刻在了关东人的骨子里。 中下层的关东武家极度保守,她们连关西武家都看不起,又怎么会看得起商贾之流的下等人呢? 义银叹道。 “有些村子的地头地侍早就揭不开锅了,儿子偷偷跑去周围城下町的男支院卖弄,才能换回一些粮食,保证家里不饿死人。 可这些姬武士人都活成了烂泥一般,偏偏还在坚持一些顽固的等级理念,真不知道算好算坏。” 斯波义银出身河内源氏,曾与足利义辉结缘,拿到河内源氏嫡流名分,家格身份极贵。 虽然他现在已经出家,把名分归还给了足利将军家,但依然自诩为源氏长者,还有八幡太娘的御白旗撑腰助威。 这些关东保守顽固的地头地侍将他敬为天人,也算是极端保守派对他的有利之处,可义银还是很难理解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行为。 总算这点面子上的麻烦不大,又能够把镰仓五山拉过来建立友好合作的关系,也可说是意外之喜。 山中幸盛见义银一脸苦笑,亦是点头道。 “关八州武家生活窘迫,主君千方百计帮她们纾困,真是不容易。” 义银感叹道。 “的确不容易。 土仓虽然有钱,但却希望有出有进有赚,不会变成坏账呆账。所以她们不愿意借钱给还不起钱的穷人,只敢借给有钱人。 可问题是,有钱人不缺钱,为什么要借土仓那些带利息的钱呢? 最后, 土仓要么借不出去,要么就是把钱借给了不需要的人,对经济发展毫无用处。 而最需要钱去修缮水利,提高亩产的人,却很难借到钱。又或者要以承受不起的高息借钱维持现状,失去了改善生活的初衷。 我以自己的名誉做担保,让土仓敢于借钱给村落中穷苦的地头地侍,让地头地侍可以用这些钱粮去建设村落,尽力让自己脱贫致富。 只要她们的日子好过了,就会拥护武家义理促进会,就会认同我的斯波新思想。 我也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关八州的人心,进而征服这片桀骜保守的土地了。” 山中幸盛听得倾佩不已,忍不住抱住仰慕的主君,说道。 “君上心存仁义之智,是关八州武家的福气。” 义银亲昵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笑道。 “所以啊,我必须重视这些土仓背后的得道高尼,特地过来见她们一回,给予尊重礼遇。 镰仓五山爱惜名声,不愿意出面担当联合土仓的台前人,反而是新寺派那些人不怕抛头露面,愿意站出来主持大局。 刚才我与她们定下了四个人选,分别是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无量寺柘黄,养林寺开新,都是新寺派的大寺院主持。 由这些得道高尼牵头,把各家寺院与商贾名下的土仓组织起来,联合借款给利根川中下游二百余村,完成借款计划的第一笔交易。 之后,借款计划会逐步放开范围,希望能让更多穷苦的关八州村落得到钱粮支持,借此改善民生。” 山中幸盛点头道。 “君上对关八州武家高义,她们必然感激涕零,心向斯波。 只是,这些尼姑靠得住吗?” 义银愣了一下,没想到山中幸盛会这么问,他想了想说道。 “都是关东寺院中有名望的得道高尼,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何况,还有武家义理促进会在盯着借款计划,大藏长安是个有能力的人,不会疏漏误事的。” 山中幸盛认真点点头,说道。 “那我就放心了,如果让人动了歪脑筋,坏了君上爱民的良苦用心,那可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过。” 义银见她的俏脸严肃,忍不住笑起来,轻拍她的脸颊,宠溺道。 “胡说八道,瞎操什么心,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可是的巧合? 放心吧,难道你还怕这些得道高尼抛弃寺院,携款潜逃不成?” 山中幸盛傻傻一笑。 “主君说的是。” 义银摸着她漂亮的小脸蛋,忽然又起了些兴致,顺势后仰,把山中幸盛的身子贴上了自己的六块腹肌。 山中幸盛的脸红要滴出血来,却不愿意放手分开,死死抱着义银低下了头,张开了嘴。 屋外阳光明媚,屋内白日*宣。正是春眠不觉晓,春梦了无痕,羡煞旁人了。 ――― 武家大名们总是在歌颂武家大义,强调礼仪尊卑,但她们自己却常常选择向现实低头妥协。 在她们看来,斯波义银给基层姬武士发年金福利,为基层村落担保借款,是难以理解的愚蠢行为。 基层武家就应该像海绵一样,吸收所有的辛劳与不公,为武家大名的家业繁荣昌盛扛下所有苦难。 大义挂在嘴,利益在心中。宣扬义理口号的武家制度,本就是为中下层准备的镣铐,高阶武家怎么能信以为真,绑住自己的手脚呢? 河内源氏嫡流五百年的恩惠,说穿了,无非是一张方便大家吃饭的桌子,能凑活用着就不要换了。 真出现织田信长这样掀了旧桌之后再摆一桌的玩法,许多人也心虚自己没资格再上桌,会沦为她们口中要懂得感恩的基层武家蝼蚁。 斯波义银真把大义当回事,用心团结整个武家集团,为基层姬武士谋福利的做法。虽然显得迂腐可笑,却在高阶武家能容忍的范围。 武家乱世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无数人在这个时代贯彻自己的信念,无数人在这个时代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所谓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过是蝼蚁们在乱世动荡中完成阶级跃迁的一丝机遇。 等一切秩序恢复,阶级重归固化,又是新一批武家贵胄的乐园。历史永远在循环,总是缺乏新意。 而斯波义银的行为会被后人如何评说,只能看胜利者的p股坐在哪一边,愿意美化还是丑化他的这段历史。 不论如何,一个荡夫之名头,他注定是怎么都洗不掉了。 ――― 不谈后世,只看眼前。义银与山中幸盛再度云雨巫山,一时沉浸温柔,忘却外间烦恼事。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短暂,筋疲力尽之后,两人再度回到这个令人烦恼的人间,继续说起正事。 义银一边整理衣着,一边问道。 “你说伊达政宗已经妥协了?怎么这么快?” 山中幸盛点头道。 “春耕之后,奥羽再起争端。 伊达政宗以大崎家不服管束为由,出兵攻略南仙台平原。 大崎家指责伊达政宗违反关东无战事御令,四面求援。最上家最先响应,举义兵支援大崎家抗击伊达家。 在会津四郡被伊达政宗压得奄奄一息的芦名残部,也与佐竹家联手,以响应关东无战事之大义,起兵骚扰伊达家的后方。” 义银摇摇头,他所倡议的关东无战事如今就是一个框,只要有利于自己,关东武家真是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装。 狭义上的关东,应该是关东将军辖内的关东十国。关东无战事御令是以关东将军足利义氏的名义发出,关奥羽地区什么事? 可奥羽大名偏偏借着义银的虎皮不撒手,把这层大义和血亲关系都给用足了。 伊达家是足利将军家倚重的奥羽大名,事实上已经拥有管理奥羽地区的权限。 大崎家只是一过气网红,当年的旧奥羽探题已经把羽州探题给了分家亲族的最上家,自己只是奥州探题而已。 可即便有这层名分,也已经是过去式。足利将军赐予伊达家的名位,早在三代之前,大崎家就给伊达家跪下,成为下属部众。 而最上家也是伊达家的姻亲,现任家督的弟弟还是伊达政宗的父亲。不谈家名家格,双方的血缘关系其实比大崎家更近一些。 可偏偏遇到利益冲突,血亲翻脸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最上,佐竹两家几乎同时站出来,第一时间帮助大崎家。这哪里是为了大义,就是要打压伊达政宗这个野心勃勃的独眼女。 而她们事先向义银屈膝恳请,就已经做好了借用关东无战事御令这层虎皮的准备。 义银摇摇头,直接问道。 “那么结果如何?” 山中幸盛苦笑道。 “大崎之战打得很辛苦,大崎最上两家只能勉强支撑。 伊达家事实上已经占有了会津四郡,佐竹家即便联合芦名家的残部,也只能骚扰伊达政宗的后方不宁,无法真正威胁伊达家的根本。 您曾经给过关东侍所指示,不许伊达政宗胡来,所以我就默许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出面插了一手。 本庄繁长带精骑走庄内地区,穿过最上家的领地参战。看到下越众加入敌军,伊达政宗震惊,也鼓舞了大崎最上两家的士气。 加地景纲带兵走阿贺野川水运,直接开入会津四郡,四郡为之震动,伊达家守军只能向前线的伊达政宗求援。 最后是伊达政宗那位出身最上家的父亲出面斡旋,伊达家与最上家达成协议,双方各自退兵。 佐竹家也在南边回缩,警惕伊达家可能的报复。而芦名家失去了正统继承人,会津四郡日后怎么说都是一个理不清的大麻烦。” 义银摇头道。 “奥羽这些大名呀,没一个省油的灯,都是借着我的名头耍自己的小心思。 帮她们压一手伊达政宗,一方面是这个独眼丫头的气焰太嚣张,不能由着她一统奥羽。另一方面,也是出于斯波一门亲眷的团结。” 义银这么说,其实也事关武家传统。 血脉同源的武家虽然迁移开拓新领,开枝散叶,但一门总领家的权威在各分家中还是非常有影响力的。 当年足利家崛起,uu看书就是以一门总领家之名,号召吉良,细川等有力分家,还有上杉这等豪强外戚,支持自己,才有争夺天下的底气。 真田信繁能迅速崛起,其实也是借着自己是海野家分家子嗣的身份,用以拉拢同族。 海野家乃是滋野三族一门总领家,在山民中的影响力非常大。所以即便海野家败落到一无所有,家名依然会被人垂涎三尺。 只是足利幕府建立之后,传统的一门总领家开始走向崩解,号召力远不如以前。 因为足利将军发现,自己这个一门总领家渐渐被亲族架空,细川,山等等分家只要一有实力,就开始动起架空将军的歪脑筋。 足利幕府的大半历史,就是足利家这个一门总领家和足利一门御屋形的分家亲族们斗智斗勇。 一门总领家并非世袭不变,就拿现在乱成一团的会津四郡为例。 会津诸党是镰仓幕府重要的御家人,相模国三浦党向奥羽开拓新领地的族人,原本这一支族人的总领家是猪苗代家。 只是芦名家后来居上,大家又都是三浦后裔,就没有往死里斗。猪苗代家退位让贤,成了芦名家的重臣。 1秒记住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正文 第1356章家事国事天下事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当年真田信繁拿下东吾妻的契机,也是因为海野亲族的羽尾家庇护海野家多年,想要篡夺海野家名,成为一门总领家。 结果被真田信繁一番搅和,海野家的老狐狸选择相信真田信繁,羽尾家因此一败涂地,最后被海野利一搞得全家死光光。 就因为一门总领家与分家亲族的纠纷不断,所以在足利幕府之后,中古时代流行的领家传统逐渐失去传承,显得不合时宜了。 而伊达家能够得到足利家青睐,也有足利家借重伊达家,压制奥羽亲族的这层意思在。 例如被伊达政宗干掉的二本松家是山分家,大崎最上两家是斯波分家,说起来全是足利家的一门族亲,都曾为一门总领摇旗呐喊。 足利幕府是成也亲族,败也亲族,幕府中枢的大半元气都是在亲族之间的较劲中被消耗掉,也是令人唏嘘不已。 但即便如此,一门总领家依然是尔欺我诈的武家关系之中,最容易建立联系的血缘世盟。 斯波义银以前是没得选,他这个被灭门宗家的嫡子没啥用处,有力的分家根本不会看他一眼。 可谁知道,他竟然混出了偌大的名头,这下就有分家`着脸上门请求帮忙了。 只要义银搭把手,双方就等于建立了主次关系,一旦他获得一门总领家的认可,那就可以名正言顺要求这些亲族配合自己。 斯波宗家的主要领地在越前尾张两国,已经被家臣朝仓家与织田家篡夺多年,影响力损失殆尽。 剩下的有力分支大多在奥羽地区,虽然这些墙头草靠不住,但至少能在奥羽地区为斯波家摇旗呐喊以壮声势,也是一件好事。 但帮忙归帮忙,义银也不想被这些亲族拖下水,被奥羽这个边缘地带消耗了自己的实力,他只想借此建立自己的影响力就收手。 他问道。 “本庄繁长和加地景纲是以什么名义进入奥羽的?” 山中幸盛说道。 “您有过命令,不允许用关东侍所之名,所以她们都是以地方武家的个人恩怨为由,介入奥羽纠纷。 会津四郡在佐竹家与伊达家之间拉锯,阿贺野川的水运商路动荡,已经少赚了许多钱。 特别是伊达家建立优势后,对来往商队课以重税,用于补贴军事上的消耗。 中下越的商路相关武家早就有所不满,这次由加地景纲领头,大家借着春耕后的农闲时节,杀过去给伊达家一点颜色看看。 有了这个教训,相信之后阿贺野川到会津这一段商路的关所税卡,应该会比较收敛。 至于本庄繁长,她其实和最上家在庄内地区闹出一些不愉快。 本庄家与庄内地区的武家关系不错,但最上家占据这里之后,一直在找理由清洗当地武家,蚕食这里的好处。 庄内平原紧贴着下越地区北部,也是最上川的出海口,又有港口又有冲积平原,是一块大肥肉。 本庄繁长自从得到您恩赐的下越到庄内的这条商路,收益一直很不错,所以她对最上家在庄内地区的蛮横行为非常不满。 这次她愿意出兵帮忙,最上家也是表达了善意,庄内地区的矛盾应该会缓解许多。” 义银点点头。 他不在乎下越众为了商路利益和奥羽武家怎么闹腾,在他眼中都是小问题。 奥羽看似地盘大,却不一定干得过下越那些桀骜的家伙。 因为奥羽大多是冻土,无法开垦太多土地,就没有足够的人口。在缺乏燃料的农业时代,没有足够人口和粮食,就注定无法强大。 看地图,一统奥羽的大名貌似震撼,有席卷天下之志,其实也就是吹个牛b,当不得真。想要开发仙台平原的潜力,唯有等到工业化。 所以,义银不准备在奥羽耗费太多精力,他关注的重点仍然是可以通过开垦田地和建设水利,就能爆发出巨大粮食产量的关东平原。 山中幸盛继续说道。 “最上,大崎,佐竹三家通过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暗示想要前来觐见您。 伊达政宗似乎也是痛定思痛,写信来关东侍所,说是早就仰慕您的威望人品,希望有机会能够一睹天颜。” 义银摇头苦笑。 “你看看,得到好处的一方就想着缠上我继续捞好处,利益受损的一方马上就反应过来要向我靠拢。 我就说嘛,奥羽这些武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斯波亲族只想着借我的光,伊达家是准备重修旧事,把对足利将军的那套恭顺用在我身上。 我就都不见了吧,让她们自己安分点。 倒是常陆国的佐竹家,对我在关八州的布局也算是一份助力。我再琢磨琢磨,是否要给点礼遇。” 说话间,义银已经穿好了衣服,山中幸盛恭谨拉开门,两人先后走出房间。 室内深入浅出一番交流,外间已然是日头西下,果然体力好就是费时间。 远处,忠诚可靠的蒲生氏乡终于等到主君出来,匆匆几步上前,鞠躬行礼,递上两封文书。 “津多殿,近姿共领的评议记录,附带尼子胜久大人的相关决议请示已经递到同心秘书处,请您御览决断。 另外,保密组关于近鬃钚虑楸u幕阕芤驳酱锪耍是加急件。” 义银接过两份文书,转头对山中幸盛无奈说道。 “偷得浮生半日闲,这会儿又要在案牍上与这些麻烦东西较劲了。” 说着,他干脆坐在门廊上看起来,可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山中幸盛见此,关心问道。 “君上,是近壮隽耸裁次侍饴穑俊 一旁的蒲生氏乡微微眯眼,觉得山中幸盛恃宠而骄,说话有点僭越了。 似乎是心中深埋的种子渐渐发芽,蒲生氏乡对把风看门这件事,越来越觉得不舒服,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埋怨? 若是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反而有可能让主君疑虑而疏远自己,又是何苦来哉。 义银不知道自己看信这会儿功夫,山中幸盛的一句话就引得蒲生氏乡心中千思万绪掠过。 他的注意力都在文书的内容上,叹了一声说道。 “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有了一些矛盾,前田利益又被坑了。嗯?我我为什么要说又? 总之明智光秀这个人啊,哎,不说她了,说起她我就头疼。这是小事,回头我各自训斥她们几句,让她们安分一点就好。 倒是京都出了大事,织田信长再度上洛,给将军定下苛刻的殿中御定九条款,限制了将军的行动。 更甚者,织田信长竟然逼着将军承认她为御母,以帮助将军为名参议幕政,正式介入幕府政治。” 听到足利义昭倒霉,山中幸盛面上笑魇如花,口中却是言不由衷的说道。 “这位织田殿下真是胆大妄为,她就不怕对将军的不恭,会导致天下武家义愤填膺,对织田家愤而围攻吗?” 义银瞅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山中幸盛,他麾下的姬武士们对足利义昭都没有好感。 特别是爱慕义银的重臣们,对足利义昭用下三滥手段迫使义银出家守贞的是,可以说是深恶痛绝。 这会儿山中幸盛没有明着鼓掌叫好,已经是义银天天给这些人洗脑壳,要求她们注意尊重幕府。 斯波家忠于幕府,谨守礼仪,呼吁义理,总不能家臣团是一群反贼,天天喊着将军傻b吧?要低调。 结果,现在一个个学着阴阳怪气说话,听起来貌似尊敬将军,仔细琢磨好像又不是那么回事。 对此,义银也只能摇摇头,继续说道。 “自从先代亡故,将军又把我挤兑出京都,幕府上下武家自己都开始不把幕政当回事了,外藩之中谁还会在意幕府的威严? 围攻织田的事就算真的发生,也不会是为了幕府而战,将军之耻也就是各家大名联手找的遮羞布。” 山中幸盛点点头,问道。 “君上是要回去近字鞒执缶至寺穑俊 义银嗤之以鼻。 “回去做什么? 公方大人被织田信长如此羞辱,以她的性格,这怨恨账多半也要记上我的一笔,谁让我竟敢躲在关东袖手旁观看她受辱呢? 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各自珍重,各走各路吧。公方大人要想一雪前耻,还是安心找别人帮忙,我就不回去给她添堵了。” 山中幸盛冷笑道。 “好一位心怀韬略,深明大义的足利将军。” 义银剐了她一眼,说道。 “嘴上留意些,我虽然只是个已经破门而出的便宜女婿,但毕竟也是足利一门,源氏长者。 你不愿给足利将军留体面,也得顾忌我的颜面,想想外间对我的风评,注意自己的态度。” 山中幸盛虽然不以为然,但还是鞠躬答应。 “是,津多殿。” 义银把文书丢给蒲生氏乡,说道。 “秘书处起草回函给尼子胜久,她能体恤君上仁义,我很感动,一粒米斩之法令就由地方自行决定。 另外告诉她,我是信任她的,让她做事放开手脚,别总是顾忌重重。近姿共领那些人什么德行,我心里有数,会体谅她的不易。 另外知会石田三成,我很满意她推行粮票制度的果断,让她再接再厉,不要懈怠。 虽然粮票制度只是在近姿共领试行三成,但可以先把粮票运行与一粒米斩的相关文件发往尾张,关东斯波领,让各地先有个准备。 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那边,我会亲自写信去教训,她们那点破事就不要在公函中再提及了。” 蒲生氏乡恭谨接过文书,仔细听着义银的要求,鞠躬受命。 义银很满意尼子胜久的做法。 自己的人设是一种财富,也是一种负担,如果一粒米斩这种严刑酷法由自己下令实施,必然会影响仁厚长者的形象。 所以他默许了近姿共领的做法,还暗示石田三成去知会关东,尾张斯波领跟进,自己可以置身事外,当个仁者。 义银没有明智光秀那么敏锐,凡是都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他暂时还没想到地方自行法令未来有可能对中央权利的蚕食隐患。 至于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的主战主和之争,虽然尼子胜久说的含糊其辞,但义银一眼就能看出来。 前田利益肯定是被明智光秀抓住了什么把柄,不然以她的脾气,绝不会这么老实的认栽。 义银既然已经定下了韬光养晦的战略大方向,那么前田利益被人抓住了小尾巴,只能是她理亏。 但从感情上,义银还是难免会厌恶明智光秀设套坑人的做法。这混蛋就不喜欢团结和睦,总喜欢用把柄弱点逼迫别人从了她的意。 这个习惯非常糟糕,义银自己也有许多不美好的回忆,可谓深受其害。 所以即便在这件事上,明智光秀的立场更符合义银的战略构想,但他还是选择各打五十大板,其实就是拉偏架帮前田利益解围。uu看书 这么做,前田利益会觉得主君心向自己而欣喜。至于明智光秀,这混蛋早就脸皮厚得匕首捅进去都不见血,不会计较面子上的得失。 但在官方层面中,两人自然是将相和睦,一心为公,斯波家臣团的团结一心真让人感动,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义银发觉自己越来越擅长做这种和稀泥的烂事,他坐在门廊上狠狠喘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也不知道是刚才和山中幸盛的搏斗太过激烈有些疲惫,还是看到自己装糊涂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而恶心到自己了。 义银对蒲生氏乡挥挥手,蒲生氏乡鞠躬离开,回去起草义银吩咐的命令。 等蒲生氏乡走后,义银从门廊上站起来,抱了抱身边的山中幸盛,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我明天就走。” 山中幸盛身体一抖,抬头看向义银。 “君上这就走了?” 义银苦笑道。 “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的行踪,这次能来枥尾城,是为武家义理促进会与镰仓五山的合作,站台背书。 现在事情已经解决,我要是再多待几天,外间又要有猜疑丛生。” 山中幸盛抿着嘴,咬着下唇,低声说道。 “属下愚钝,君上今晚还想指点我关于关东侍所的战略细节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网手机版网址: 正文 第1357章不是妖孽就是神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义银瞅了一眼山中幸盛羞涩的小脸蛋,有些意动,但最后还是压住心猿意马,摇头道。 “算了,蒲生氏乡刚才的面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 同心秘书处现在事务繁忙,任务很重,我总是占用她宝贵的时间让她看门护院,这不太好。 况且,秘书处的许多事都必须由我亲自拍板,我估计现在案上已经堆满文书,我也该过去办公了。” 义银说起正事,山中幸盛总不好为了自己那点小心思,再霸占主君的时间和肉体,只能叹息道。 “君上辛苦,还请多注意休息。明日离开枥尾城之后,您是要回御馆去吗?” 义银摸了摸自己有些酸软的腰干,说道。 “不,我要去一次大胡城。 关东斯波领马上就要发送第一次年金,我想亲自去看看当地的发放情况,也好安心。” 听闻义银要去大胡城岛胜猛那边,山中幸盛的面色一僵,随后她迅速笑起来,遮掩自己的情绪。 “是这样啊。” 义银刚才是下意识回了山中幸盛的话,其实脑子里还在想着事情,并未发现她的异常。 斯波忠基金,是斯波义银与斯波家所有姬武士的一份契约。 义银将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上赚取的财富与全体斯波家姬武士分享,换取斯波家臣团对他的忠心与支持,完成斯波君臣契约的奠基。 自从斯波忠基金贪腐大案一闹,石田三成毫不犹豫的砸钱平事,尾张与近姿共领的年金是一步到位,三地斯波领再无区别。 义银对第一次发送年金之事,当然是非常上心。 尾张斯波领名为斯波领,其实是义银当年主动抛弃的尾张地盘。 谁想到前田利家牛b,硬是把那三千石的尾张弃地,打造成现在的二万一千五百石,依旧挂在斯波家名下不动摇。 尾张斯波领内部其实早就有所怨言,义银只享受着领主的好处,却不曾为这片领地操过心。 武家奉公恩赏,君臣公平交易,尾张斯波领未得义银恩惠,自然是心无眷恋,离心离德。 义银对这片领地名义上的统治,只是依靠前田利家的威望镇压,以一己之见将其留在斯波家。 这次斯波忠基金的年金覆盖尾张斯波领,也是义银第一次与尾张斯波领姬武士交换了君臣契约。 你出钱,我出力,拿了斯波家的大把好处,当地武家自然会感恩戴德,离心倾向也就慢慢消散。 只可惜鞭长莫及,义银远在关东,无法借此机会和尾张斯波领亲近。那边的年金发放会不会出问题,只能看前田利家的管理能力。 但关东斯波领不一样,这里就在义银的眼皮底下。第一次年金发放,他当然要去监督一下,表示对此事的重视。 义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发现山中幸盛的异常, 继续说道。 “幸盛,枥尾城也有斯波编制内的姬武士,虽然人数不多,但这件事的性质非比寻常,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千万要引起重视。” 山中幸盛鞠躬行礼,肃然道。 “津多殿放心,我会亲自盯着这件事,绝不允许出现任何问题。” 义银点点头,说道。 “等关东斯波领的年金发送完毕,我还要去一次金山城。 由良家的妙印尼邀请我过去做客,可能是他妻子由良成繁的想法吧。” 山中幸盛皱眉道。 “由良家这是什么意思?” 义银笑道。 “武家义理促进会在关八州做慈善的效果出乎意料得好,当地名门当然会有所惊虑。 之前我南下视察,由良家的妙印尼给予我的帮助很大,我必须给他这个面子,维护这份友谊。 况且,我提出的武协倡议,在关八州响应者廖廖,亦是因为这些名门心存疑虑。 我也希望能说服由良成繁,让我构想的三方武家协商机制能够成功在关八州落地生根。” 山中幸盛点头道。 “关八州这些地方名门有力武家油滑狡诈,还请君上多加小心。” 义银笑了笑,没说什么。 今日的他,手上已经攒满了一手好牌,别说是由良成繁,就算是北条氏政来了又能如何? 关八州的持续灾荒,关东无战事的政治正确,已经让各方失去了武力解决问题的基础。现在的局面,就是拼名望,拼钱粮。 不是义银狂妄自大,在手握八幡太娘的御白旗,背靠北陆道商路的他眼中,关八州诸姬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堪一击。 这是他苦心经营数年做出来的大势,他的前方已然是一片坦途,只有成功,大成功和超级成功的区别,绝无失败的可能。 大势在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炎炎夏日,却比不上关东斯波领上下人心似火,炽热难挡。 发粮食了!真的发粮食了! 原本半信半疑的心思,瞬间化为狂喜。无数关东斯波家姬武士在接过自己的年金福利之时,依然是难以置信。 钱粮是迷魂药,钱粮是绝情刀,有钱能使鬼推磨,家有余粮心不慌。 坐镇大胡城的斯波义银,在天守阁上看着城内发粮食的盛况。 关东斯波领不过数万石,有资格拿年金的姬武士,除了跟山中幸盛的十几个旧同心众,大多是岛胜猛麾下的旧北大和众与旧伊贺众。 取粮的人不多,加起来不过百余人,场面却极其震撼。 岛国此时的一石糙米,大概有一百五十公斤。半年的福利粮是三石,也就是不到五百公斤。 一匹蒙古马大概可以拉五百公斤粮食,但岛国缺好马,为了运一人的福利粮,可能需要全家出动,手提肩扛拖牲口,场面极其壮观。 再加上围观人群羡慕的眼神,更是让场面灼热非常。 义银在多闻山城监督近姿共领发粮,已经见过一次这种场面。但不论见多少次,都能深深感受到下面人的喜悦与感恩。 这是长期被饥饿威胁的人,看到吃不完的粮食时候,发自内心的喜悦和幸福。 福利粮这种铁杆庄稼,是千年以来岛国人从没有见过的新事物,让斯波编制的含金量熠熠生辉,让斯波家姬武士感激不尽。 有人看见天守阁上眺望的义银,马上放下手中的粮食,呵斥全家老小一起跪下,朝着义银的方向磕头,高喊津多殿板载。 随着一人下跪,无数人跟着跪下,义银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阁外。他要再多站一会儿,发粮的流程就要被跪下的人给搅乱了。 正在身后等待的岛胜猛看见义银走入阁内,上前鞠躬行礼。 义银问道。 “今天能发完吗?” “没有问题,名单上的人都到了,日落之前一定能完成发放。” 义银点点头,说道。 “下次低调一点,分批取粮,或者安排人上门送粮。人群集聚,万一出点问题,会很麻烦。 你再坚持坚持,等之后普及了粮票,就不用这么繁琐。” 岛胜猛微微一笑,点头答应。 “津多殿放心,大胡城内外为了今日发粮,军方早已严阵以待,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说句僭越的话,对于这些粮食,麾下部众比您和我更上心。” 义银瞅了她一眼,说道。 “所以这场面,是你刻意做出来的?” 岛胜猛笑了笑,说道。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武家都是贱骨头,斯波家姬武士的富庶如果藏着掩着,不让外人看到,她们怎么会认可您斯波新思想的真知灼见呢? 经此一事,我保证整个关八州的穷鬼眼睛都得绿。 关东大旱近三年,多少武家吃不饱饭,这宣传的效果,不会比武家义理促进会下乡修水利来的差。” 义银摇摇头,笑道。 “就你主意多,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再有下次,我怕饿绿眼的穷鬼们不管不顾上门来抢你的粮食。” 岛胜猛鞠躬说道。 “嗨。” 义银想走,岛胜猛却迟迟不肯让开路,于是他问道。 “怎么?还有事?” 岛胜猛抬起头,脸颊泛红,眼珠子红得发绿,像是饿鬼投胎一般,甚是}人。 “君上若是觉得我这主意不错,不知道是否有所恩赏?” 义银看了眼周围,天守阁高层空无一人,失声道。 “你想。。想在这?” 岛胜猛欺身上前,在义银耳边轻声说道。 “我已经吩咐了下面,有要事与您商议,让她们不要上来打搅。 您看,天守阁外晴空万里,一望无垠,您不想再多看一会儿吗?” 义银哑口无言,好一个义理姬武士,为了这点啪啪啪的破事,真是饥渴难耐,什么都做的出来。 这特么的都学会先斩后奏了,胆子比起山中幸盛那怂货大太多。 义银故意板着脸说道。 “你怎么敢为这等苟且之举,谎报军国大事?岛胜猛,你可知罪!” 见义银发怒,原本色迷心窍的岛胜猛仿佛被一头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忽然发现自己此举的确过分,顿时失了分寸。 谁知道义银前一眼板着脸,后一眼已经娇媚得冲她眨眨眼,绕到她身后,把她一巴掌按跪在地上。 “既然你这么喜欢看风景,那么我们就一起看一会儿吧。” 岛胜猛四肢着地,目视前方,眼神迷离。她知道,自己正与主君看着同一片天空,感同身受。 身后,义银双手扶着她的腰,责问道。 “谎称要事,你知不知罪!” “臣下知罪,请君上责罚!” 这一罚,从日上三竿一直罚到了日落西山,直至罚无可罚,义银这才扶着墙软着腿,走下天守阁。 ――― 在大胡领又待了一日,监督完年金发放之事后,义银便再度南下,前往由良家的金山城。 此时已经是夏收前后,义银恍惚间忽然想起,等近秋收时节,尾张斯波宗家灭门就要满六年了。 这六年功夫,他从一个无知少年成长为主导天下走向的上位者之一,其中辛酸苦辣,唯有自己最清楚。 义银偶尔对着铜镜水面仔细观察自己的绝世容颜,却看不到一丝时光流逝的影子。 除了身高已经接近前世的一百八十三厘米,整个人的状态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停滞在十六岁的时光中。 义银不禁苦笑。 难道真如系统效果上所说,自己会永远保持十六岁的体魄,直到离开死亡的那一天? 如果是这样,可能有点麻烦。三五年时间还说的过去。若是十年,二十年之后,自己还是一副少年模样,会不会被人当成了妖孽? 早在第一次上洛之时,京都上下就惊艳于他的美貌。私下流传的他乃是狐妖玉藻前转世之谣言,从来就没有平息过。 妖媚惑众的中伤,始终环绕在他四周。如果日后天下武家发现他不会变老,也不知道又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谣言传开。 再加上在鹤冈八幡宫展现的神迹,得到八幡太娘赐予的御白旗,又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神性的味道。 反正不是妖就是神,十几年后,只怕世人很难再把他当成一个人来看。这对于他的未来是好是坏,他也琢磨不透。 面对无法确定的未来,义银又没有办法改变。 装老,特效不允许。装丑,魅力值顶格放在那里。就连气质这种最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也被生涯不犯光环给死死锁定得圣洁无暇。 义银是看出来了,系统这颜控一门心思把他打造成永远是少年,还是魅力四射的贞洁美少年,也不知道这算什么乱七八糟的审美观。 义银的忧心忡忡,并非一个大帅哥在刻意摆显凡尔赛,而是真的担心未来难以预测的后果。 他的权力基础大半都在爱慕他的姬武士身上,uu看书斯波家的家业,甚至可以说是建立在义银的吉尔上。 斯波忠基金建立的君臣契约只是表象,真正能让斯波家业稳固的其实是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 从古至今,血脉子嗣的统治再怎么不堪,也胜过钱粮收买,利益交换良多。 古语有云,树倒猢狲散。 天下没有永强不衰的政权,北陆道商路的收益终究有个顶点。武家会为了铁杆庄稼而战,总有一天也会为了失去铁杆庄稼而散。 可血脉子嗣本身就是树杈分枝,树倒了她们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只有足够的子嗣支撑,才能真正稳固斯波家业的根基。 可是,寡夫门前是非多。 义银这个出家修行的俏寡夫已经到了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地步。他就像把自己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用眼前的欢愉麻痹自己。 鸠占鹊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还是为了传承斯波家的家业?时至今日,义银已经彻底迷糊了。 但义银很惶恐,当爱慕他的姬武士们渐渐老去,却发现他是青春永驻,容颜不老的时候 这。。会是一件好事吗?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网手机版网址: 正文 第1358章夏游金山作家宴 华灯初上,金山城居馆内外喜气洋洋。 妙印尼只是试探性的邀请,义银便一口答应下来,前来金山城夏游,给足了由良家面子。 原本武家接待贵客,应该屏蔽男眷。可义银与妙印尼结为忘年之交,走的是兄弟会丈夫路线,自然不能以普通武家的宴请招待为准。 结果,由良家的男眷全部出来陪客,反而做成了其乐融融的家宴模样。 义银坐在主席上,正抱着自己的义子,由良家的外孙甲斐君嬉戏说笑。 妙印尼面上有光,一脸慈祥微笑的看着这温馨场面,也不知是对义银,还是对甲斐君。 自从他旗帜鲜明站出来,支持斯波义银以和平发展为核心的斯波新思想,便等于是和斯波义银绑在了一起。 妙印尼出身的馆林城赤井家,如今已然家业败落。虽然妻子由良成繁对他依旧是相敬如宾,但他渐渐能感觉到家中氛围的变化。 武家丈夫以夫家势力为贵,赤井家失去了昔日的地位,妙印尼在由良家臣团眼中的价值,自然也跟着极速下降。 好在他与由良成繁成婚多年,伉俪情深,勉强还能站住阵脚。 但他的儿子繁君却因为没有生出女儿,只有甲斐君一个儿子,在忍城成田家受到了冷遇。 他无力帮儿子撑腰,由良成繁也不想为了儿子的事与成田家闹得不愉快。繁君在成田家的处境,比妙印尼在由良家的处境还要更难。 可这一切,在斯波义银到来之后,完全被逆转了。 由良一系的男儿利用自身在当地兄弟会的影响力,帮助义银完成了利根川中下游的下乡之旅。 义银投桃报李,也开始有意识提高关八州兄弟会的地位。而妙印尼为首的金山城兄弟会,正是他扶持力度最大的盟友。 现如今,不单单是由良成繁开始重视妙印尼这位已经出家丈夫的意见,连由良家臣团也对他越来越尊敬。 权势地位这东西,说起来玄妙,其实也可以很简单。当越来越多人开始在意你说的话,斟酌你提出的意见,你便是有权有势之人。 妙印尼渐渐恢复了原先的地位,甚至比之前影响力更强一些。 这一次,由良成繁希望他能把斯波义银请来金山城一叙,妙印尼也曾担心斯波义银会不会卖他这个面子。 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斯波义银对他的这份友谊,还是非常重视的。 定下心来的妙印尼开始笑眯眯看着义银与甲斐君玩闹,至于妻子由良成繁的想法,他浑然不在意。 无非就是武家争权夺利那点事,以斯波义银对由良家的看重,只要不是太过分,凡事应该都可以谈一谈。 妙印尼在下面想着心事,上面的甲斐君本就是个大胆性子,与义银又是义父子关系,自然更加不见外。 宴会一开始,他就脱离了父亲繁君的控制,跑到主席这边拉着义银不放手。义银也放下架子和他玩闹,并不在意他的僭越之举。 一方面,义银本身就想与由良家拉近关系,利用由良成繁的影响力,做成武协这件事。 另一方面,他对这个像是前世男孩子一样调皮捣蛋的甲斐君,很有好感。 既然这次来就是要搞关系,那么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好好吃顿家宴,对之后的商谈有利无害。 繁君在下面的陪席看着儿子甲斐君在上面胡闹,吓得满头大汗是心惊胆战。 那位可是斯波津多殿,武家天下最尊贵的男儿,幕府权势前三的上位者。 自己的儿子能够得到他的青睐已经是修了十辈子的福气,要是因为不识礼数被君上厌恶,那可是哭都哭不出来的冤枉。 这会儿,他看见甲斐君又拿起桌上一块小点心就往自己嘴里塞,实在是忍不住了,起身喊道。 “实在太放肆了!你这孩子到底懂不懂礼数!给我滚下来!” 他出列伏地叩首,惶恐道。 “外男教子无方,恳请津多殿责罚。” 甲斐君被暴起发怒的父亲吓了一跳,小手僵在半空中,小点心是不舍得放下,又不敢往嘴里塞。 义银看他这副又馋又怕的苟样,忍不住哈哈大笑。 “没事,我和我义子玩得正开心,你这个当亲爹的倒是真扫兴。 孩子爱吃就吃,我对食物又不讲究。” 义银这是实话,上辈子吃过最难吃的大锅饭,也比这中古时代的上等佳膳有滋有味。 在白米饭配白萝卜就是好日子的时代,义银早对吃饭这件事绝望了。有空琢磨吃喝,不如多啪几个妞补偿自己在美食上的心理遗憾。 甲斐君见义银帮腔,大着胆子开始装可怜,撒娇更咽道。 “义父这里的东西真好吃。” 义银看了一眼自己的案上,又扫视各人的案前,心中了然。由良家是知道尊卑分寸的,自己这一桌明显在饮食上更精致些。 例如甲斐君手上这块小点心,其他桌上都是和果子,唯有自己案上是唐果子,也难怪会把这孩子给馋得厉害。 和果子起源于岛国本土,最早是当地人为了保存果实不腐败,用稻米磨碎的粉末与果实搅拌制成。 而唐果子是遣唐使从天朝带回来的食品工艺,不说制作精良吧,只说在果子里加了糖,还要油炸,就知道这成本比和果子贵多了。 在这乱世,糖和油都是昂贵的奢侈品,即便是甲斐君这样的名门后裔,也没什么机会吃到唐果子。 今日义银前来,由良家自然不能失礼,甭管灾荒不灾荒,好东西全得拿出来供奉君上。 甲斐君这孩子懂什么规矩,他就看到自己父亲那桌没啥好东西吃,便缠着义银,想要对他这桌美食下手。 义银想清楚这一切,对这聪慧调皮的男孩子更加喜爱。 这才像是他前世的熊孩子,真特么的又奸又坏。哪像这世界的小男孩,一个个学贤良淑德都快学傻了,真没意思。 将甲斐君手中的唐果子取过来,义银笑眯眯说道。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和我这么亲热,原来是看上我这一桌吃食。” 甲斐君完全没听义银说些什么,视线一直跟着义银手中的唐果子转悠,直到义银一手给他塞进了嘴里,他才大口咀嚼着含糊说道。 “谢谢义父!” 下面请罪的繁君已经要崩溃了,暗自唠叨着。 没规矩,真没规矩!吃完再说话,吃完再说话啊你个小混蛋! 可惜他不是甲斐君,不敢在义银面前放肆,只能在心里含恨画起小圈圈,想着回去怎么收拾这个没规矩的逆子。 义银指了指自己的案上,笑道。 “今天你就坐在我旁边,随便吃,这些都是你的。” 甲斐君大喜,自顾自吃起来。义银看了眼面如死灰的繁君,忍不住又想笑。 “你坐回去吧。 我是甲斐君的义父,说起来你我也算有亲。都是自己人,就不必太过拘礼,显得生分了。” 繁君尴尬一笑,最后瞪了一眼还在埋头吃喝的儿子,讪讪告罪,退回了自己的陪席。 看完这一场闹剧,由良成繁亦是暗自咂舌。 上次义银来金山城,因为北条幻庵,让义银刻意避开由良成繁。这次是她第一次见到义银的真人,刚见面就被这位绝代佳人震慑。 身高一米八的义银,已经彻底压制了这时代普遍身高一米六的姬武士,堪称巨人。 但高大并不代表粗壮,他长得又极为秀气,肌肉匀称有力,俊美出众。 早就听闻外间传言,斯波义银不是凡人,由良成繁亲眼目睹还真有些信了。这等人物说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真神人也。 义银和甲斐君父子说笑,眼角却一直在观察由良成繁。 这个老妪年轻时候一定是个美女,这会儿虽然年老色驰,但从五官还是能隐隐看出当年的靓丽。 而在这份靓色背后,却是她数十年苦心经营,将由良家打造成上野国最大国众的本事,在利根川中游一段,拥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这个狡猾的家伙人老成精,义银想要得到她的支持,并不容易。 即便妙印尼已经和自己蹲在一个战壕内,但要说服由良成繁支持武协这件事,还得看义银的筹码能否让她动心。 但如果能够得到这个老狐狸的支持,义银利用武家义理促进会渗入关八州的计划,就又有了一重保证。 关八州的上中下各层次武家,包括兄弟会男眷在内的协商机制一旦成型,这一政治工具很有可能真正将四分五裂的关八州整合起来。 为了这一远景,义银愿意给予由良家一份恩泽,把由良家和武协深度捆绑,为己所用。 义银看着狼吞虎咽的甲斐君,微微皱眉,问道。 “这孩子怎么这副吃不够的样子,是平日里衣食有缺吗?” 义银问话,繁君不敢耽搁,在自己位上鞠躬行礼,苦涩道。 “关东灾厄三年,许多人家连饭都吃不上。甲斐君的吃穿用度,已经好过旁人太多。 只是这孩子太过闹腾,喜欢舞枪弄棒,饭量比寻常男孩大许多,所以总是爱喊饿。” 繁君这个当父亲的心疼孩子,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是点到为止。 义银看向妙印尼,问道。 “我记得,甲斐君的母亲是成田长泰的长女?” 妙印尼点头道。 “正是。” 义银眉头一挑,说道。 “关东灾情再惨烈,也轮不到忍城成田家的嫡孙吃不上饭吧。简直胡闹,成何体统。 蒲生氏乡何在!” 蒲生氏乡听闻主君传唤,迅速入室鞠躬行礼。 “嗨!” 义银指了指甲斐君,说道。 “写信给岛胜猛,让她从大胡领拨出十石食邑给甲斐君。再给忍城成田长泰发函,让她派人去接收。” 繁君浑身一抖,赶紧出席伏地拜谢,一脸感激。 “谢津多殿厚恩。” 忍城成田家乃是关八州有力武家,会缺一口孩子的吃喝吗?当然不缺,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城门失火,殃及甲斐君这条小鱼。 义银对成田家与由良家发生了什么问题,并不在意。不管是两家家督有矛盾,还是繁君夫妇有矛盾,他都无意介入。 但甲斐君是他的义子,谁敢拿甲斐君生事,就是抽他斯波义银的脸,就得付出代价。 义银给予十石食邑是一个态度,表明他对这个义子的喜爱和看重。不管忍城成田家搞什么东西,都不可以再轻视甲斐君。 否则,后果自负。 繁君自然是感恩戴德,他没有女儿而岌岌可危的正室之位,很可能会因为义银的这次警告,得到稳固。 繁君感激,妙印尼满意,由良成繁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她与成田长泰因为立场问题,已经出现了一些分歧。成田家借繁君无女为由找茬,其实是有让繁君离合,解除联姻结盟的意思。 但被义银这么一搅和,成田长泰多半会麻爪,暂时不敢再有什么小动作。 虽然这件事对由良成繁有利,但她看着斯波义银对自己的老公儿子这般体贴,总是心神不宁。厚恩拉拢,必有所图。 到了此时,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津多殿仁义,由良家上下感激涕零,就怕无以回报君上的恩泽。” 义银见这老狐狸试探自己,笑着说道。 “人生就是一种责任,对父母,对丈夫,对孩子,对家业。甲斐君是我的义子,我就有责任让她活得更好。 就像由良姬你忙活半生,也是为了给孩子留下一份丰厚的家业,让她们以后可以活得轻松一点。 是不是这个道理?” 由良成繁点点头,说道。 “津多殿之言,振聋发聩。” 义银笑道。 “责任二字,重若千钧。 我在来的路上还曾回想,斯波宗家灭门六载,我好不容易复兴家业,每时每刻都是如履薄冰,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 由良成繁由衷说道。 “津多殿乃是武家绝世的奇男子,自不是常人可比。” 义银摇头道。 “恭维话天天听,就怕哪天自己当了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在这乱世里,谁不是活得战战兢兢? 由良姬你打下这偌大基业,夜深人静惊醒之时,就能安若泰山,自以为万全不失?” 正文 第1359章动以情又晓以理 由良成繁摸不清义银的意思,只能顺势叹了一声,闭口不谈。 义银好不容易把她钓出来,怎么会允许她再缩回去,继续说道。 “由良家家业兴旺,只是如今的关东局势不比以前,以后的日子还得加倍谨慎才是。” 由良成繁眯了眯眼睛,对义银的话颇有些不以为然。 她与长尾当长联手促成了上杉北条联盟,如今关东的局势趋于稳定,哪有义银说的那么吓人? 在她看来,义银这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想吓得她自乱阵脚而已。 义银见她一脸恭谨却不接茬,笑着问道。 “怎么?觉得我在框你?” 由良成繁鞠躬说道。 “外臣惶恐,岂敢有这等不敬的念头。” 见她这副敷衍的态度,义银也不生气,摸了摸甲斐君的小脑袋,缓缓说道。 “两强之间难为小,自古老大老二起了矛盾,最后多半是老三没了,这样的事还少吗? 之前上杉北条两家针锋相对,关八州诸多武家自然可以顺东风借西风,左右横跳,为自家安稳而随风倒。 可现在,上杉北条两家有了协议,从此一起团结在关东将军的领导下,斗而不破。 那么你觉得,两强不争,是不是该拿中间骑墙的软柿子开刀了?” 由良成繁哑口无言。 义银的意思很明白,新的关东体系已经被上杉北条两家承认,双方日后的斗争肯定是在这个框架内进行。 两家互相有了联系,就可以把握尺度,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的你死我活。 既然两强谁都吞不掉谁,准备和平相处了,在中间投机的墙头草们怎么能不倒霉? 老大老二握手言和,还不得拿老三老四老五老六们开刀补血? 由良成繁心中有些意动,但表面上还是笑眯眯装作不在意。 “津多殿说的是,不能当那墙头草。我与长尾当长大人必然紧跟上杉殿下,忠心耿耿,为君分忧。” 义银微微一笑,由良成繁这意思,是拿足利城足利家说事。 长尾当长是上杉辉虎在关八州武家中最坚定的支持者,由良成繁与长尾当长是姻亲,由良家二女儿还过继到足利城长尾家当继承人。 这次,两家又联手促成了上杉北条和睦,居功甚伟。有这层关系在,关八州武家真要倒霉,也轮不到她由良成繁先倒霉,她怕什么? 义银看了眼坐在由良成繁下首的长女由良国繁,怜悯道。 “自古只听过父母为儿女尽心竭力排除隐患的,从未听闻把麻烦留给下一代的道理。” 由良成繁沉得住气没说话,妙印尼这个当爹的却忍不住了,开口问道。 “津多殿何出此言?” 义银心中默默为他的助攻点了个赞,面上肃然道。 “亲近长尾当长,亲近上杉家,确实不错,但由良家毕不是上杉家臣呀。 有同盟制约,北条家不会拿上杉家臣怎么样,但由良姬怎么有信心,觉得北条家不敢拿由良家怎么样呢? 即便你在世之时压得住阵脚,可我见你已是两鬓泛白。。西上野的长野业正旧事,你真的不在意?” 由良成繁深吸一口气,心思有些乱。 长野业正活着的时候,箕轮城长野家堪称西上野霸主。可她刚一死,西上野之地就被北条,真田,小幡三家默契的分了个干净。 要不是上泉信纲恳求义银插手,长野业盛早被真田信繁弄死,箕轮城长野家也就绝嗣除名了。 想起自己的年纪不比长野业正小多少,由良成繁难免心头一沉,顿起兔死狐悲之哀。 义银见她面色一僵,知道有戏,继续叹道。 “乱世中家业败落,子嗣惨死,家名消亡,都是常有的事。 像由良姬这般自信的武家可不多见,可见长女国繁的能力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足以支撑家业。 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呀。” 义银一句讽刺,让妙印尼忍不住剐了一眼由良成繁。两人的孩子什么德行,当父母的还不清楚吗? 国繁的能力只能说是中庸,甚至中下,当父母的能不担心吗? 由良成繁被丈夫的眼光扫得浑身不自在,还要应付义银的话,可谓两面受敌。 她稳住心神,说道。 “武家之命运如樱花一般,骤起骤落乃是常态,我即便心中明了,又为之奈何。” 义银听得出来,由良成繁的口风虽然还是很紧,但隐隐已经有所松动。这时候,需要再加一把劲。 他摸了摸下巴,说道。 “由良家世出名门,听闻先祖乃是新田后裔,为何不上报幕府,恳请认祖归宗?” 由良成繁一愣。 “津多殿,您的意思是?” 义银肃然道。 “我愿以源氏长者之名做保,上书幕府,令由良家重回河内源氏一门,恢复祖上荣光。” 由良成繁瞪大了眼睛,呼吸声瞬间沉重起来。 这斯波义银真如传闻中那么慷慨,与他合作的武家都是赚得盆满钵满。他此时拿出的这个好处,可是砸得由良成繁一时回不过神来。 这件事,还要从由良家的来历说起。 由良家原名横濑家,乃是武藏七党之一横山党后裔。但根据由良家自己的说法,她家是新田后裔。 新田家也是河内源氏,当年与足利家争天下,新田家战败,一女逃入新田家臣横濑家中,以入赘躲避足利家追杀,继承了横濑家业。 而足利家得到天下之后,足利将军将新田家的领地给了岩松家,横濑家也就成了岩松家的家臣。 百年岁月流逝,横濑家强盛,岩松家衰败。横濑家夺了岩松家的金山城,改回祖先新田四天王之一由良具滋的苗字,称由良而独立。 由良家一直对外坚持说自己是新田后裔,主要就是为了洗清自己下克上的污点。 金山城全名新田金山城,乃是当年新田家的领地。 如果由良家有新田家血统,那就是夺回祖宗之地,不受武家传统苛责,最多算是忤逆足利将军。 足利将军家与镰仓足利家早就决裂,在关八州不用理会足利将军,由良家毫无压力。 只要能证明自己是夺回家业,并非篡夺,由良家在武家传统义理上,就能说得过去。 所以,由良家一直坚持自己打的新田后裔身份,但外人信不信,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当义银说出愿意以源氏长者的名义,帮由良家洗白这层身份,由良成繁一下子就动心了。 斯波义银手持御白旗,在关东的名望比近幾更高。有了他的承认,即便幕府那边不认账,关八州武家也会承认由良家这新田后裔。 从此,由良家以下克上,篡夺主君岩松家领地的污点,可算是彻底洗干净了。 由良成繁咽了口唾沫,问道。 “津多殿,此话当真?” 义银点头道。 “我不但会帮由良家认祖归宗,还要给予你关东侍所的统战众身份。新田后裔身份尊贵,由良家乃是武家名门之后,不可自卑。” 义银费了半天口水,终于是图穷匕见。 由良家是不是真的新田后裔,义银不在乎。他要的是由良成繁进入统战众序列,为武协机制开路。 洗白身份这事,义银很熟。他当初回归近幾,途径三河国,就帮德川家康洗白过一次。说来也巧,德川家康选择也是新田后裔。 源赖朝三代绝嗣,之后,河内源氏嫡流在镰仓幕府时期就成了禁忌,执政的前北条家当然不允许河内源氏再出现一个嫡流。 当年足利家督为了免除前北条家的猜忌,甚至把自己的丈夫休了,迎娶了前北条家的公子。 而被休的丈夫之女沦为庶出,就是斯波家的先祖,这也是斯波家在足利一门身份最贵的原因,斯波宗家其实也可以算是足利家嫡流。 等到了镰仓幕府崩溃,天下大乱,各支河内源氏出来抢嫡流,最有力的两支就是足利家和新田家。 虽然最后是新田家战败灭亡,但武家慕强情结就是如此奇怪,要选祖宗就选最牛b的,不怕假就怕不够牛b。 让她们冒充足利家是不敢的,足利天下还没亡,谱系相对很完整,不好冒领,那么就多半会选新田家这一脉河内源氏。 进不了河内源氏嫡流,那退而求其次当个河内源氏排序第二的新田后裔,也很不错嘛。 义银帮德川家康洗了一次,就不在乎帮由良成繁再洗一次,反正她们冒领的是新田苗字,又不是斯波家的祖宗,干义银p事。 但这事能不能成,还得看由良成繁做人上不上道了。 由良成繁听到义银把洗白家名和进入统战众序列两件事捆绑销售,脑袋顿时清醒过来。 她沉默半晌,问道。 “津多殿是希望我为武协尽一份心力?” 义银暗道一声聪明,这老狐狸的反应的确够快。但在面上,他却是装作不在意的说道。 “对于三方武家协商机制,我只是提出了一个倡议。最后这个机制能不能成型,还得看关八州武家自己的意志。 但武家义理促进会在关八州的活动,我觉得必须接受一些监督。 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武家义理促进会是我一力促成的武家公益机构,但在我看来,它的权力过大了。 不管是地方村落组成的地方众,还是各家丈夫组成的兄弟会,都无法切实有效承担起监督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责任。 所以,我决定让身为高阶武家的统战众参与进去。 但现在的关东侍所统战众主要还是越后武家,没有关八州的武家名门参与,这不利于监督的初衷。 所以,我希望由良姬你能够参与进来,为关八州之公益事业尽一份力。 由统战众的高阶武家们牵头,地方众与兄弟会辅佐,共同监督,武家义理促进会必然能为关八州武家做得更多,做得更好。 而由良家如果能在三方武家协商机制的建立中,发挥重要作用。日后的武协,必然会有由良家的一席之地。 试想金山城一带的统战众与兄弟会在贤伉俪的领导下,为关八州武家公益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关八州武家又怎么会允许,金山城由良家落得箕轮城长野家那般下场呢?” 义银的话,让由良成繁陷入了沉思。她心里清楚,今天的斯波义银是有备而来,而且诚意满满。 不管是对甲斐君与繁君的照顾,还是为由良家洗白身份,义银都在释放自己的善意。 但真正让由良成繁动心的原因,是箕轮城长野家凄凉的下场。 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德行,她自己最清楚。若是哪天自己死了,由良家多半也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如果由良家只是走下坡路,由良成繁勉强还能接受,武家骤起骤落是常态嘛,哪有不败的家业。 但如果由良家沦为箕轮城长野家那样瞬间崩盘,差点全家死光光的下场,她就接受不了了。 斯波义银点出的隐患,已经让她心中隐隐刺痛,说不出的难受。 现在,义银又给了她一个新的选择。那就是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武协搞起来,搞红火了。 妙印尼是兄弟会那边的重要领袖,如果由良成繁加入统战众,夫妻两人联手打造出由良家在武协的影响力,这福泽足够后人吃几代。 武协的协调机制,是由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三方监督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关八州公益事业,这是一件得民心的大好事。 如果由良家在这过程中做出重要贡献,不管在武家义理促进会,还是在关东侍所,都不再是可以随便牺牲的软柿子。 甭管上杉北条两家在关东体系的框架内怎么斗,如果涉及武家义理促进会和关东侍所统战众,她们也得仔细掂量一下,能不能下手。 如果能给由良家留下这层保护伞,由良成繁的确可以死得安心一点,至少不用担心子嗣被人随随便便就灭了门。 宛如家宴的接风宴上,由良成繁环视四周,一一对上丈夫,女儿,儿子殷切的目光。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斯波义银与其怀中的甲斐君身上。此时此刻,她才猛地反应过来,发现自己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其他选择。 好厉害,好厉害的斯波义银。 正文 第1360章细川三渊的危机 上野国金山城,源氏长者斯波义银正式承认由良成繁这个河内源氏同族,新田后裔,并授予其关东侍所的统战众荣誉身份。 从此,以由良成繁为首的关八州骑墙派,除了在上杉北条两家之间选边站队外,又多了一个选择。 那就是得到统战众身份,深入参与到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三方共同组成的武家协调机制,监督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公益慈善活动。 以武协这个平台为背景,跳出必须在上杉北条两家选边的困境,成为关八州上下交口称赞,专注于慈善公益事业的地方名门望族。 而义银以北陆道商路的强大财力为后盾,用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慈善公益事业开路,逐步掌控关八州武家的舆论,引导民权思潮。 再利用由良成繁等地方有力武家的努力耕耘,借助武协这个监督平台,将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深入人心。 至此,义银一手武家义理促进会,一手三方武家协调机制,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以绝对优势的软实力碾压般全面渗透关八州之地。 此时的关八州,明面上的运行规则是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与关东管领上杉辉虎为首的关东体系,但却无法真正统治这片土地的武家们。 而在暗处,武家义理促进会与三方武家协调机制正在不断转变民间思想,一步步取代关东体系,从精神上尝试操纵当地武家的意志。 义银用钱粮打造关八州公益慈善事业这根绳索,通过控制舆论和扩张民权的方式收紧绳索,直至彻底绑死关八州分裂百年的大名们。 ——— 正当义银在关东苦心经营软实力,以公益慈善为导向,宣传和平发展,照顾武家子嗣,保障武家生存权,维护丈夫权益。 正当他在关东将武家虚伪的仁义礼信智,逐步打造成落到实处的民权民生,弥合整个武家集团上下的差距,形成共同利益之时。 在近幾,革新的织田势力已将守旧的幕府势力彻底击溃,足利义昭被织田信长打得满地找牙,只能磕头喊妈,将织田信长认作御母。 随着幕府这块老牌坊的沦陷,各地有力武家忽然发现,拿下中枢的织田信长不像传统武家那样循规蹈矩,满足于执掌幕府的虚荣。 织田信长的野望并没有因为幕府的低头认栽而停滞片刻,反而如同火上浇油,越发炙热,她席卷天下之大志这才刚刚要开始加速呢。 而这一次,没有了幕府中枢这块挡箭牌,所有不愿改变现状的保守派都开始承受织田家革新力量的冲击,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 ——— 京都,斯波府邸,茶室。 明智光秀再次接待前来洽谈的细川藤孝,两人依旧左右分座,上次的会面宛如昨日时光。 可惜,时光不过流逝数月而已,外间的情况却已是大不相同。 三渊藤英突袭高规城,立即引起了足利义昭的警惕。织田信长上洛京都,掌控伏见城的三渊军势不战而逃,更让三渊藤英处境艰难。 作为武家,三渊藤英贪婪高规城的做法虽然不合规矩,但却能够得到大家的理解。 幕府从来不缺野心勃勃的武家,京都中枢本就是大家相互较劲的舞台。 三渊藤英之举,不过是多了一件在幕府的平台上,供大家扯皮的政务罢了。 足利义昭就算因此与三渊藤英反目决裂,也很难把背靠细川三渊两家的三渊藤英给弄下去。 可是,三渊藤英所部在伏见城不战而逃这件事,却很难过关。 织田信长以幕府主导者自居,初来乍到自然要杀鸡儆猴,震慑幕府武家。三渊藤英擅起边衅,占据高规城之事再次被提上日程。 这一次,织田信长不单单要三渊藤英退出高规城,还要处以重罚,剥夺她的北河内守护代役职。 伏见守军不战而逃,让二条城的足利义昭连反应时间都没有,京都门户已然落入织田家之手。 被迫低头认妈的足利义昭是恨死了三渊藤英,她既无能,也不愿帮三渊藤英解围,顿时让细川三渊两家陷入危机。 退出高规城倒也罢了,细川藤孝一直不支持三渊藤英的军事冒险,只是家臣团贪婪短视,这才导致了这个进退两难的错误。 擅起边衅这个把柄被织田信长抓到,要免除三渊藤英的北河内守护代,这是细川三渊两家绝不能接受的事。 自从斯波义银将北河内之地送与细川三渊两家,双方组成新的幕府地方实力派联盟,北河内之地就被和泉细川家视为禁脔。 三渊家的实力掌控不了北河内之地,三渊藤英真正维持统治的底气,是依靠和泉细川家派遣的家臣协助治理。 一旦三渊藤英的北河内守护代被幕府剥夺,织田信长必然派人接管北河内之地,占为己有。 和泉细川家的地盘瞬间缩水一半,对家业而言,可是天崩地裂。 但是,和泉细川家又无力与织田信长对抗,细川藤孝只能硬着头皮来找明智光秀。 即便她再厌恶明智光秀这个人,但家业危机在前,一时也顾不了那么多。 茶人献茶告辞,明智光秀笑眯眯捧着茶汤貌似专注品茶,其实是在等细川藤孝开口求自己。 说实话,明智光秀也没想到织田信长的动作这么快。 之前,她还担心三渊藤英的崛起,会威胁到细川藤孝在细川三渊两家中的地位,甚至暗搓搓准备帮衬细川藤孝一把。 可织田信长的迅速上洛,把三渊藤英一下子打回了原形,形势急转直下,岌岌可危。 这时候已经不是帮细川藤孝压制三渊藤英的问题,而是细川三渊两家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关的问题。 细川藤孝紧咬牙根,看着出神的明智光秀,心中无奈至极。 她重重吁出一口气,诚恳道。 “明智姬,织田家对北河内之地虎视眈眈。这次织田殿下名为惩戒三渊藤英,其实是要趁机将北河内之地纳入自己的掌控。 若是让织田家的阴谋得逞,我们地方实力派的地盘就被嵌入了一根深刺,非常危险。” 明智光秀笑了笑,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细川藤孝还在这里和她耍心眼。 我们地方实力派?你们细川三渊两家搞事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自己是地方实力派的一分子了,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主体,是占据伊贺国与北大和的斯波家,占据北河内的三渊家,和泉细川家的和泉国,以及畠山家的南河内。 其中北河内之地是当初义银手上没人,又希望主导幕府实力派这个幕府山头,这才送给三渊家,其实是送给三渊背后的和泉细川家。 和泉国十二三万石,北河内之地差不多也有十万出头石,总动员力加起来,比二十万石近幾斯波领还要强上一线。 就因为实力不俗,细川三渊两家内部总会出些问题,不断有人跳出来挑战斯波家对地方实力派的领导权。 除了三渊晴员这个老好人,细川元常,细川藤孝,三渊藤英都曾先后与斯波家为难。 虽然难免忘恩负义的嫌疑,但站在武家自私自利的政治环境来看,这些小动作也不算特别混蛋。 可是在残酷的现实局面前,每一次细川三渊两家的小心思都会宣告失败,最后皆是灰溜溜回到斯波义银的领导下。 在这个混沌的乱世中,和泉细川家的实力不足以让她们抬起腰板做人,给别人当狗的选择,还真不如给斯波家当盟友的选择更好。 这一次三渊藤英的做法,其实比起当初的细川元常,细川藤孝,并没有恶劣更多。 只是明智光秀得到了一些细川藤孝不知道的情报,此时她看细川藤孝还在绞尽脑汁为三渊藤英绸缪对策,不禁感到好笑。 明智光秀问道。 “藤孝,细川家督与三渊家督两位老大人,她们对三渊藤英这次惹来的麻烦怎么看?” 明智光秀答非所问,让细川藤孝心中起了警觉。看了眼笑眯眯的明智光秀,对这个毒士不敢掉以轻心,她斟酌道。 “两位母亲年事已高,这几年已经渐渐放手家政,由我与三渊藤英接手。 这次三渊藤英的行为,当然是让她们很失望,之后也会对三渊藤英的权力加以限制。 明智姬,你要考虑到,三渊藤英毕竟是我的姐姐。三渊母亲与津多殿的关系非寻常人可比,还请你能摒弃前嫌,拉三渊藤英一把。 地方实力派内部的事,自然该由我们自己解决。如果北河内之地落入织田家之手,近幾斯波领也会非常被动吧?” 细川藤孝想方设法又把话头绕回来,就指望利用北河内之地的重要性,说动斯波家出手相助。 北河内北面是摄津国,东面是近幾斯波领,西面是和泉细川家的和泉国,南面是畠山高政的南河内之地。 如今的形势,足利义昭已经被织田信长打趴下了,摄津国迟早会被织田家控制。 如果再失去北河内之地,地方实力派相互之间的联系,就被从中间挖走了一大块,连成一片的o字形变成了u字形,战略纵深单薄。 而随着伊势国,南近江,山城国,摄津国先后被织田家势力占据或者渗透,近幾斯波领的东部北部都成为了织田家的势力范围。 如果三渊藤英丢了北河内之地,整个近幾斯波领就等于被织田家三面包围,在军事上非常被动。 细川藤孝就是想以此说动明智光秀,让斯波家出面,帮三渊藤英解围。 但她却不知道,明智光秀就是要对织田家纵容,意图驱狼吞虎,让斯波义银在清清白白的情况下,完成崩溃足利幕府的战略目标。 所以,这个时候斯波家不可能站出来当出头鸟。即便近幾斯波领被织田家逼到军事上的死角里,斯波家也绝不会反击。 明智光秀的图谋远比细川藤孝想的更大,置于死地,方可后生。 望着细川藤孝急切的目光,明智光秀只是微微一笑,品了一口茶汤,悠悠然问道。 “天色不早,藤孝等下回去是准备在京都的细川府邸休息?” 细川藤孝眯了眯眼睛,对明智光秀两次回避自己的说辞,感到非常愤怒。但情势所迫,她也只能压着脾气说道。 “两位母亲在胜龙寺城等我的消息,我等下还要赶回去。” 明智光秀望了眼天色,说道。 “胜龙寺城虽然距离京都不远,但现在骑马回去,大概也天黑了。 织田上洛,山城国内又是鸡飞狗跳,天黑了可不安全呀,你还是早些上路吧。” 明智光秀说的话,让细川藤孝完全听不懂,她气愤得站起来,怒视一直在绕圈子的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跟着站起来,说道。 “你不要心急,先回去问问两位家督的意见,她们准备怎么处理三渊藤英。 来,我送送你。” 细川藤孝站起来,本身就是给明智光秀施加压力。谁知道明智光秀脸皮真厚,直接就顺势送客了。 事已至此,细川藤孝的脸色沉下来,其实不想走,其实她想留。 但明智光秀把话说到这份上,细川藤孝也只能硬邦邦说道。 “那我就先告辞了。” 明智光秀微笑行礼,目送气呼呼的细川藤孝离开庭院。 当她再度回头,身后已经站着两人,一人是本多正信,一人是藤林椋。 明智光秀看着藤林椋,如面具般的优雅笑容不变,目光却变得凛冽如冰。 “都准备好了?” 藤林椋深深鞠躬。 “嗨!” 明智光秀用秀气的手指搓了搓自己的鬓边,淡然道。 “必须保护好细川藤孝,我要她毫发无伤。” 藤林椋肃然道。 “大人放心,我们的人一直在监控伏击者,在京的保密组完全控制了整个伏击现场。 从细川藤孝大人出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保密组的保护之中。” 明智光秀点头道。 “你也快去吧,再不出发,藤孝就走远了。” “嗨!” 藤林椋行礼之后,如飞鸟投林窜了出去,几下就消失在视野外。 正文 第1361章知己情敌契姐妹 明智光秀望着藤林椋消失的方向,对本多正信说道。 “这次,可是多亏了你带来的消息呀。” 本多正信鞠躬谦虚道。 “实在是三渊藤英运气不好,她找谁不好,竟然雇佣了土桥守重的杂贺众。 上次,土桥守重在京都屠杀南蛮人,差点闹得不可收拾,让铃木重秀非常愤怒。 这次,三渊藤英找来纪伊的杂贺众伏击细川藤孝,又正巧是土桥守重麾下的人。 铃木重秀担心土桥守重再在京都闹出大乱子,这才提前和我打了个招呼。 要不是铃木重秀言之凿凿,我也不敢相信,三渊藤英竟然要对细川藤孝下手,简直是丧心病狂。 细川藤孝最近一直在为她的事奔波呀,没想到她竟然会对自己的亲妹妹如此狠辣。” 明智光秀冷冷一笑,说道。 “武家姐妹刀剑相向,不是常有的事吗?细川三渊两家督姐妹情深,就让你忘了武家的真实面目? 三渊藤英闯的祸太大,已经是穷途末路。 她原本想着拿下高规城,又有伏见城和北河内之地,这些本钱足够收买细川三渊的家臣团,让她有机会挑战细川藤孝的继承人地位。 可如今,高规城成了烫手山芋,伏见城不战而溃。 三渊藤英不但恶了将军,还要面对北河内之地被剥夺的惩罚,她怎么向细川三渊两家家臣团交代? 即便因为细川藤孝的求情,她侥幸能逃过此劫,但从此以后也只能被冷落闲置,再无出头之日。 你想想,一个曾经平庸的人忽然得到了太多,她怎么受得了失去这一切的痛苦呢? 得而复失的刺激,让她失去了理智。” 明智光秀的声音冷清,本多正信点点头,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 半晌,明智光秀笑了笑,问道。 “你那边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本多正信肃然道。 “石山本愿寺一直在克制,但织田家的气焰过于嚣张了。显如上人已经快要压不住伊势一向宗,近江一向宗的愤怒。 而且,池田恒兴去了堺港,磨刀霍霍不知要向谁动手。石山本愿寺自己的精神也很紧张,随时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就爆发冲突。 您吩咐我挑唆一向宗与织田家的对立,但说实话,感觉我似乎不用做什么,只需要看着就行了。 石山本愿寺与织田家之间,早已堆满了干柴,只缺一个火星,即可成燎原之势。 织田家在伊势与近江两国推行的新政革新,与一向宗的利益背道而驰。 而堺港与石山的关系又太过紧密,随着织田家逐渐控制住摄津国,石山本愿寺的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 即便显如上人不愿意与强盛的织田家敌对,也是身不由己,现在无非是等待一声绝望的铁炮响起。” 明智光秀转身返回茶室,拿起桌上有些冷却的茶汤,抿了一口,说道。 “你知不知道,三渊藤英已经向织田殿下投诚了?” 本多正信面色大变。 “什么?她怎么敢这样做?细川三渊两家的家督不会同意她这样乱来的!” 明智光秀笑道。 “她之所以铤而走险,伏击细川藤孝,就是知道两家家督不会允许她倒向织田信长。 细川元常年老,三渊晴员无能。如果细川藤孝死了,三渊藤英有织田家撑腰,也许还真能让她盘活了这个死局。 只可惜,我不允许细川藤孝死,细川三渊两家多半要分裂了。 织田殿下现在是如日中天,最近除了收服三渊藤英,还在对若狭国指手画脚。 她严厉指责越前朝仓家介入若狭国内政,要为一直对幕府恭谨有加的若狭国武田家督做主。 京都这边已经下令让朝仓义景上洛御前仲裁,可三次御召都被朝仓义景干脆利索的拒绝了。 朝仓义景反过来指责织田信长以外藩身份入幕乱政,欺凌将军。 她的谴责书递到京都,一时洛阳纸贵,多少人在暗中幸灾乐祸,织田殿下暴跳如雷。 石山本愿寺不是孤立无援的,将军现在已经不指望津多殿会站出来对抗织田殿下,那么她还能指望谁呢? 不管是一向宗,还是朝仓家,谁先与织田家动起手来,另一家都不会闲着。唇亡齿寒的道理,大家都懂。 况且,还有一位不甘心失去权力的足利将军,一定会给她们对抗织田家的大义名分,予以助攻。 这近幾的事呀,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本多正信越听越心寒,看着明智光秀笑眯眯的模样,不知道如今这个矛盾激烈的局面,有多少是这位优雅的毒士在背后推动所致。 明智光秀看了眼本多正信发白的面色,无趣得摇摇头,说道。 “算了,先不聊这些还没定数的事。 你说,细川藤孝经此伏击,她会转头回京都找我,还是直接去胜龙寺城请细川三渊两位家督做主?” 本多正信皱眉思索道。 “若是向您求援,她与三渊藤英便是恩断义绝,再无缓和的余地。 若是两位家督介入,母女情深难下决心,只怕最后会不了了之。” 本多正信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偷瞄明智光秀。 可明智光秀却似乎在走神,双手捧着茶汤,望着远方沉默不语。 藤孝,千万别死呀。 ——— “我都说出来了啊!不要杀我!不要啊啊啊啊!” 刀光一闪,人体砰然倒地,不住抽搐。血线喷射在细川藤孝的身上,她用拇指拭去溅在脸颊的血滴,面上充满了愤怒与悲伤。 一旁的藤林椋面无表情看着她将俘虏的杂贺众一一砍翻,直到她心力俱乏,瘫坐在地。 细川藤孝仰着头,目光无神得看着夕阳的最后一道光消失在天边,黑暗降临大地,更笼罩在她的心头。 她想哭,名门后裔的自尊却强迫她抬起头,将就要落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 细川藤孝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对靠近过来的藤林椋问道。 “明智光秀那家伙,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三渊藤英要杀我?” 藤林椋没有说话,双手递上了一份情报。然后对身后使了个眼神,便有人送上火把,照亮彼此。 细川藤孝接过情报,借着光源扫了几眼,随后忍不住哼出声。 “难怪明智光秀要让我回胜龙寺城询问两位母亲的意见,原来她早就知道这路上不太平。” 细川藤孝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更咽,曾经以为细川三渊两家会不一样,可结果。。武家到底是武家。 细川藤孝不得不面对现实,如果真如这份情报上所言,三渊藤英已经投靠织田信长,这事是细川藤孝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假设没有斯波义银,没有实力尚存的幕府地方实力派联盟,细川藤孝可能会比三渊藤英更果断得倒向织田信长,为她效力。 幕府腐朽无能,向强者低头并不丢人。如果真是那样,也许此时劝说三渊藤英投靠织田信长的人,就是她细川藤孝本人。 足利幕府这艘破船迟早要沉,如果能找到下家,跳船当带路党也没什么可耻的。家业延续重逾千钧,细川藤孝也不是不知轻重。 但现在,形势大不相同。 幕府虽然腐朽,将军虽然无能,但斯波义银却是异军突起,地方实力派联盟依然有力量保证自身的独立性。 如果可以与自己人抱团取暖,为什么要去给尾张的乡下人当狗?和泉细川家还没混到那么凄凉的地步,不用替织田家当马前卒趟雷。 相比乖戾的织田信长,细川三渊两家更愿意跟着斯波义银混。这不只是出于名门的矜持,人际关系的亲疏,更是贵胄的本能选择。 织田信长的那些新政已经渐渐被近幾武家知晓,其革新力度之大,让传统武家不寒而栗。要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跟着织田家混? 三渊藤英就是那个走投无路的蠢货,她甚至为了保住自己的权位,意图杀死自己的妹妹,绑架细川三渊两家去给织田家当狗。 要不是今天亲身经历了这一场伏击,要不是亲口从伏击者嘴中得知了指使者的名字。 细川藤孝就算先事先看到这份情报,也不会轻易相信明智光秀这个混蛋。可能,这就是明智光秀现在才把情报给她看的原因吧。 她此时心中似被巨石压制,明智光秀这家伙早已得知了真相,却一直在等着她的笑话看。 想到自己必须阻止三渊藤英,想到自己为了挽救现在的局面,就必须与明智光秀紧密合作,细川藤孝就觉得想吐。 她永远不会忘记,明智光秀是如何糟践斯波义银,是如何羞辱自己的痴心爱慕。 藤林椋见细川藤孝神色阴阳不定,手中那封情报已经被捏成了草纸一般褶皱,身旁被细川藤孝乱刀砍伤的俘虏倒在地上呻吟不断。 她鞠躬对细川藤孝说道。 “细川大人,这里距离京都不远,附近情况很复杂,不宜久留。” 细川藤孝瞅了她一眼,问道。 “明智大人让你给我这份情报的时候,有没有话带给我?” 藤林椋摇头道。 “明智大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保证您的安全。” 细川藤孝看了眼藤林椋确定的表情,又看了眼手中的情报,嘴角一抽。 如果把这份情报带回胜龙寺城,两位母亲会不会相信?即便两位母亲相信自己,又愿不愿意对三渊藤英下狠手? 细川藤孝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忍不住仰天长叹。 自今日起,细川三渊两家被其他武家羡慕的母慈女孝,姐谦妹恭,都将成为过去式了。 细川藤孝冷声道。 “帮我准备快马,我要前往斯波府邸拜会明智大人。” 藤林椋恭谨道。 “嗨!那么细川大人,这些伏击者要如何处置?” 细川藤孝冷冷一笑,丢下一句话。 “我没空管这些,你处理吧。” 藤林椋鞠躬让开道路,引细川藤孝去往战马处,右手朝身后做了一个手势。 两人没有再回头,只听到背后传来几声闷哼,便再没有了声息。 ——— 武家与武家之间的交往其实非常简单,无非是威逼,利诱,掏心窝,动刀子。 所谓亲情,所谓友情,所谓爱情,是乱世里的奢侈品,是自我感动的傻b行为。 明智光秀之所以喜欢细川藤孝,并不是因为她很聪明,而是因为细川藤孝是个傻b。 有些人愚蠢,是真的蠢。而有些人,是因为有人性。 在明智光秀心中,细川藤孝是自己的朋友,知己,懂自己的人。即便细川藤孝已经对明智光秀厌恶憎恨,还是让明智光秀很开心。 因为细川藤孝的因爱生恨,才让明智光秀相信自己不是一个无血无泪无情人,自己也曾拥有过真正的友情。 也许,还有爱情。 在细川藤孝面前肆无忌惮得炫耀自己与斯波义银的隐私,看着细川藤孝几乎要喷火的眼神,明智光秀有种近乎颠倒伦常的快感,湿。 明智光秀望着渐渐暗下的天空,等待细川藤孝的到来。她知道,细川藤孝一定会来。 鸠占鹊巢,这明智光秀自己定下的策略,把自己心爱的男人送上一个个姬武士的床的策略,让明智光秀觉得自己每一日都想要发疯。 而疯狂的她,正准备把自己曾经最好的朋友,藏在心里的好友,一步步送上斯波义银的床榻之上。 偶尔夜深人静,泪湿枕衾,辗转达旦,她也想过放弃,但她放不下重整天下秩序之大志。 放不下自己的理想,就只能祭献自己的爱人。 明智光秀自嘲一笑,也许她该去改信南蛮教,生而有罪,倒似与南蛮教义有些契合。 天色越来越暗,房间中一盏明灯飘忽不定,烛光倒映在明智光秀的脸上,忽明忽暗。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明智光秀的脸上也浮现微微的笑意。这笑意不同于日常,真挚非常。 “细川大人请稍候,请允许我等通传,请您不要乱闯,这里可是斯波府邸。” 房间的拉门被人重重打开,细川藤孝一脸冰冷走了进来,在她身后的是跟随而来,阻拦不得的姬武士们。 明智光秀仔细观察一身血渍的细川藤孝,发现衣服没有破损,血都是别人溅在她身上的,这才满意得点点头,藤林椋干的不错。 姬武士们鞠躬道歉道。 “非常对不起!” 明智光秀挥挥手,喝道。 “都下去吧,我与细川大人单独谈谈。” 姬武士们拉上门,走廊上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却是一人站着,一人坐着,皆是不动声色。 两条黑影摇曳,烛火昏黄的光晕层叠渐暗,双方目光一触,回想这些年的纠葛,爱恨情仇一齐涌上心头,刹那间竟是无声胜有声。 彼此是知己?情敌?盟友?又或者是未来的男表姐妹? 正文 第1362章织田信长包围网 三渊藤英走投无路,细川藤孝又何尝不是被逼到墙角。 伏击事件已然撕碎了姐妹之间最后的一层温情,只剩下你死我好的权力斗争。 细川藤孝无法确定两位母亲是否会对三渊藤英下狠手,这不单单是母女舔犊的感情问题,更是对站在三渊藤英身后织田信长的忌惮。 不论是出于情感,利益,安全需求,细川藤孝都必须向明智光秀这个主动伸出援手的老朋友靠拢。 这是细川藤孝最好的选择,母亲姐妹都靠不住,她唯有依靠明智光秀这个玷污过她心上人的人渣。 这就是政治,政治是妥协的艺术,大家努力学习前人留下的明暗规则,然后在这个框架中彼此计算,彼此合作,谋求最大的利益。 但有那么一些人,她们是天生的颠覆者。别人照着规矩玩,她们却喜欢让别人照着自己的规则玩。 大多数这样的人,只能徘徊在主流社会之外,成为愤世嫉俗的失败者,不稳定因素。 可总有那么几个五百年一出的怪人,有本事能让别人不得不照着她建立的规则,在她活着的时候,捏着鼻子陪她玩。 即便这怪人死了,她留下的规则被既得利益者架空虚化,即便她再也无法醒来,再也无法影响这个世界。 她的思想依然照耀着一代代的新人,让后来者明白,这个世界其实可以更好的朴素真理。 此时,在幕府内外的高阶武家看来,织田信长的举动简直是不可理喻。 拥有两百万石动员力,逼迫足利将军低头喊妈的她,已经是权倾天下,志得意满。 可她竟然还不满足,还在不断对外挑衅,对内革新。这个尾张的土鳖,她到底要怎么样啊? 脚踢本愿寺,拳打朝仓家,逼得细川三渊决裂,将幕府里里外外所有的势力都往对立面逼,她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保守的既得利益者永远想不通,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只争朝夕,不负昭华。 ——— 石山本愿寺,阿弥陀堂。 显如上人坐在精致的棉麻蒲团上,拨动念珠,低声诵经。 下首,她的亲信,石山大将下间赖廉一脸凝重,却不敢打乱上人的礼佛修行。 终于,显如上人停了下来,闭目塞听回味半晌,才睁开眼问道。 “将军的那封御内书,你看过了吗?” 下间赖廉双手将御内书奉上,苦笑道。 “这位新将军可真是一个妙人,前脚叩拜织田殿下,称谓御母。后脚就请天台宗帮忙发来密函,恳请我宗相助。 她这是要把我宗放在火上烤呀,织田殿下正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时,她竟然想要让我宗为她火中取栗,实在是想得太美。” 显如上人法相庄严,轻叹一声。 “这位兴福寺的前门迹虽然当将军当得不怎么样,但佛法修为还是颇有造诣的。 织田殿下与日莲宗纠缠不清,又亲近南蛮教,实在是让我为难。天台宗的觉恕不肯表态,却想要让我本愿寺出来得罪人。 京都的得道高尼每次都是这样,道貌岸然,滑不溜手,哼,就好借刀杀人。” 显如上人与下间赖廉对视,目中皆是无奈。 日莲宗借着织田家的乐市乐座政策,竟然又杀回了近幾。把近幾诸派控制的庙会商业收益,给挪到了城下町去,让织田家吃大头。 还有南蛮教,一直在为织田家培训铁炮足轻,堺港每个月都有大量的铁炮物资输送织田领地,双方的合作变得越来越紧密。 这两件事,都让天台宗与一向宗感到坐立不安。 当年日莲宗是先后吃了天台宗与一向宗的闷棍,这才一蹶不振。 如今东山再起,一门心思给近幾诸派添堵,刻意制造宗派与织田家的矛盾。 而南蛮教徘徊在近幾门外,多年不能跨门而入。也因为天台宗与一向宗为首的佛教诸派里外配合,一手屠杀,一手幕府,死死拦着。 道统之争比起武家之争,更加残酷,胜利者对失败者一定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日莲宗与南蛮教的威胁,让天台宗与一向宗感觉到了极大的压力,而织田信长对佛教诸派的几次暗示毫不在意,更让人惊恐。 武家宗派互不干涉的默契,已经在三好家攻入大和国之时,被打消了大半。 石山本愿寺怎么敢把自身安危,放在织田信长愿意遵守规则的可能性上?那位织田殿下,她可是出了名的不守规矩! 石山本愿寺一直忍耐到现在,是因为斯波义银上次来时的安抚,寄希望于幕府能够阻挡织田信长。 可如今,足利义昭自己都跪了,却写信向石山本愿寺求助。形势突变,斯波义银却又不在近幾,当时的保证已然失效了。 显如上人沉默半晌,苦涩说道。 “三井寺那边又发来新的问函,近江与伊势的那些人已经忍耐不住了。石山如果再没有表示,我担心她们会越过法旨,选择自己动手。” 她的母亲证如上人在位期间,一直压制着狂热的一向一揆,对外维护与武家的关系,对内消化一向一揆扩张带来的地盘。 而显如上人能顺利上位,则是本愿寺的扩张派力推,她就是主战的代表。上位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策动北陆道与三河的一向一揆。 结果,北陆道一向宗被斯波义银打得一头包,三河一向宗被德川家康连根拔起,这才消停了几年。 如今,织田信长各种政策骑在各地一向宗头上,这些作威作福惯了的一向宗寺院怎么能忍?在她们看来,石山本愿寺的忍让是背叛! 显如上人如果再继续硬压下去,自己的位置就要动摇了。 可织田家正如日中天,显如上人也不愿意自己冲上去硬干,出头的椽子先烂嘛。 下间赖廉沉思道。 “法主,其实我们不必先出头。 织田殿下的激进已经引起了许多武家的愤怒,现在只缺一个火星而已。足利将军的御内书,也没有要求我们立即动手吧? 我宗势力遍布近幾内外,不如换一种方式为足利将军分忧,为其联络各家势力以制织田,也算对得起将军的这份御内书了。” 显如上人眉头一动,问道。 “你说说,具体怎么做?” 下间赖廉说道。 “织田信长在京都利用将军之名,召集各家大名上洛。 丹后国一色义道,伊势国北畠具教,河内国畠山高政,三河国德川家康等各国大名纷纷上洛。 只有越前国的朝仓义景不但不到,还写信谴责了织田信长,闹得她非常没有面子。 如果不能将朝仓家压服立威,织田家在京都就站不住脚。” 显如上人点点头。 “所以,你想让朝仓家动手?” 下间赖廉笑道。 “我哪有本事指使一方大名,只是为各家行个方便,通传消息,联络结盟罢了。 摄津三守护一死一逃,如今只剩下伊丹家瑟瑟发抖,一直在请辞守护却得不到织田殿下的回应。 伊丹家为了应付西面的山***威胁,一直与三好家交好。 这次将军被迫低头,心中不服,而三好义继已经名义上臣服于将军。若是将军有召,这个重回摄津的机会她要不要? 还有六角母女躲在石部城惶惶不可终日,若是将军有诏,这个重建家业的机会她们要不要? 朝仓家与浅井家三代结交,唇亡齿寒。织田家要对朝仓家动手,浅井家这个姻亲到底帮谁,还尚未可知。 但只看这次织田信长在京都挥斥八极,却未曾邀请浅井长政前往,便知道在织田信长心中,也是心存疑虑。 我想,征伐朝仓家之事不会拖的太久,不然朝仓义景那封谴责书的余波就会越来越大,影响到织田家统御幕府中枢的权威。 只要我们帮将军一把,为各方暗通曲款提供助力,相信将军一定会对我宗的行动感到满意。” 显如上人赞道。 “不错,武家的事就让武家自己去解决,我们能不插手就不插手。我们就帮将军联络四方,让大名们自己去厮杀吧。 织田信长这不知轻重的尾张人也该吃吃苦头,知道近幾这地方不是她的乡下老家,可以为所欲为。 若是她知难而退,从此懂得分寸。我本愿寺也不用与织田家撕破了脸,日后亦是有回旋的余地。” 下间赖廉得意一笑。 “法主睿智英明,目光千里,有我本愿寺从中联络,织田信长必然会陷入四面楚歌,被包围在无法挣脱的网中。” 显如上人乐呵呵重复道。 “信长。。包围网。。吗。。” ——— 小谷城,居馆内室。 浅井长政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老母亲浅井久政,面色严肃。 当年,浅井久政对六角家步步退让,导致浅井家臣团非常不满,在赤尾清纲等家老的支持下,浅井长政上位,浅井久政被迫隐退。 之后的事,便是斯波义银与浅井长政联手,在野良田合战大破六角军势,至此近江国内形势逆转,六角家走向衰败。 浅井长政主持大局之后,家业蒸蒸日上。她从未想到,已经不理诸事的母亲还能够再度涉政,对她逼宫。 眼前的浅井久政虽然只是孤身一人,但浅井长政知道,在母亲身后是整个浅井家臣团的意志,自己这一关不好过。 浅井久政看了眼神情凝重的女儿,忽然问起了女婿。 “市君最近还好吗?你们两个结缘时日不短,怎么你的肚子还没有个动静呢?” 浅井长政微微鞠躬,恭谨回答。 “母亲大人,是我忙于家政,冷落了市君,这才迟迟不得子嗣,此事与市君无关,请您不要苛责他。 这阵子织田殿下的丈夫浓君刚到近江国,市君正带着他四处游玩,过几日大概就会回来小谷城。” 浅井久政摇摇头,说道。 “强扭的瓜不甜,你不愿意和他生,也不是什么坏事,何必要为他解释这么多。” 浅井长政瞳孔一缩,沉声道。 “我与市君的感情很好,还请母亲不要胡乱揣测,以免市君伤心。 市君是织田殿下喜爱的弟弟,若是有流言蜚语传到织田殿下耳朵里,对织田浅井两家的和睦不利。” 浅井久政点点头,说道。 “是啊,连足利将军都不得不低头喊一声御母,织田的确是位了不得的强藩明主。 我听说,她要向我家借道?” 浅井长政点头道。 “不错,若狭国内乱,忠于幕府的若狭武田家督处境艰难。 织田殿下有意出兵若狭国,帮若狭武田家剿灭逆党,平定乱局。” 浅井久政打断道。 “你答应借道了?” 浅井长政回答。 “不错,我已经答应了。织田殿下很快就会带兵从京都前往若狭国,途经琵琶西岸的高岛郡。” 浅井久政厉声道。 “胡闹!你明明知道织田信长的目标是越前国朝仓家,她去若狭国那是假道伐虢之计! 你为何要借道给她?你难道忘了朝仓家与浅井家的盟约吗?” 浅井长政肃然道。 “浅井朝仓两家是有守望相助之约,可朝仓义景上位之后,何曾帮过我一次? 当年六角家北上,我浅井家业岌岌可危,她朝仓义景出手了吗? 三代之盟的情谊,早就在时光中被冲刷殆尽。 如今我家与织田家联姻结盟,织田殿下帮我拿回了新三郡的实控权,双方隔江而治,江北之地全归我浅井家所有,盛况空前。 我如果拒绝织田家的请求,不允许织田殿下借道,她会怎么想?织田家势大,连足利将军都不得不低头,我又能怎么样?” 浅井长政说的理直气壮。 织田信长的势力如日中天,气焰嚣张,所有人都慑于她的银威不敢当出头鸟。 别人可以装死当孙子,浅井家为什么不可以?凭什么就要她浅井长政去当挨刀的出头鸟? 况且她还是织田信长的弟妹,未来织田家如果真能得到天下,大家都是织田家的狗,浅井家这条狗还比别的狗亲近些。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贞洁烈妇,谁比谁高贵? 正文 第1363章大义凛然的背弃 浅井久政见女儿执迷不悟,目光略显阴郁,冷声道。 “织田信长能得天下? 就她那些倒行逆施的政令,足以让天下武家恨之入骨,只怕日后死无葬身之地。你要是不肯迷途知返,我浅井家就得给织田家陪葬。 你知道织田信长把织田家搞得何等乌烟瘴气吗?武家传统都被她摈弃,卑贱者与高贵者同席,亲疏不分,尊卑不明。 天下,是有德者的天下。 她织田信长唯才是举,是能挣得一时优势。但她不尊体统,不识大义,没有德行!织田家迟早会被天下武家唾弃,万劫不复而亡也!” 浅井久政义正言辞,但嘴上的道理和心中的计算其实是两码事。 浅井家从织田家手中拿到了不少好处,站在传统武家的角度,谁给骨头就给谁当狗。 至于丢骨头的人是足利还是织田,武家都无所谓,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浅井长政向织田家低头的做法放在其他人身上,浅井家臣团一定会支持,浅井久政这个老家伙也不可能有机会再出来搞东搞西。 可这件事,坏就坏在织田信长自己身上,这家伙的新政走得太远,引起了浅井家臣团的恐慌。 北近江原本是幕府四职之一京极家的地盘,如今的京极家却在京都当寓公,权势清空,浅井家是怎么做到的? 当年京极家内乱,被浅井长政的奶奶瞅着机会以下克上,赶走京极家,自己当起了北近江的老大。 为了安抚当地武家,浅井家一直是以一揆契约的形式与家臣团达成君臣之约,村落的自治权很大。 可织田信长的玩法,却是在传统武家的知行制上再集中全力,加强管理,形成了所领给与的特殊分封制。 简单来说,就是织田信长把一块地方划给家臣当领地,但她随时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给你换个地方。 织田家打到南近江,给你安排南近江。织田家打到摄津,给你安排在摄津。织田信长是爽了,可家臣团也麻了。 这一政策就是把织田家的家臣分成一个个军团,根据战略需要分包摊派。谁做得好就上位,谁做不好就下岗,非常okr。 所以,织田信长总是可以根据战略形势,迅速做出反应,织田家的权力被牢牢集中在她一人手中。 可这一革新,也是踩到了所有传统武家的尾巴。 传统武家领地,是幕府给予守护名分,守护给予地头职权,地头再和下面村落的地侍合议,形成的松散统治联盟。 层层叠叠的架构虽然降低了上层对地方的控制力,但中央控制地方的成本也非常低,顺利帮助足利幕府这一弱势中央苟过了两百年。 大名,地头,地侍,就是大军阀,中军阀,小军阀。君臣关系与其说是效忠主君,不如说是歃血为盟,各取所需。 我认你当大哥,你负责罩我。哪天你罩不住我了,我就换个领导。又或者我自己足够牛b了,直接上台当新领导。 地方武家敢于桀骜不驯,甚至下克上的底气,就来自于她们对土地的控制力。 大名派代官下来管一管可以,但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就对她们祖传的领地动手动脚,就等着她们叛乱吧。 所以,地方武家的地盘是祖祖代代传下来的,相互之间的关系又是错综复杂,除非重罪,大名是不会去随便改易家臣的地盘。 可织田家的地盘,却是织田信长这几年迅速打下来的。她对内推行的革新,使她的权力远比一般大名集中,家臣团根本没办法制衡。 尾张家臣不听话,我就用美浓家臣。美浓家臣不听话,我就提拔足轻平民。再不济,还有近江伊势的降臣可用。 反正老娘有粮有枪,大权在握,怕个鸟。也不指望你们真心待我,只要畏我惧我,能为我所用就好。 织田信长急功近利的做法,最后结果就是整个织田家臣团只能给织田信长牵马坠蹬,传统武家合议的基础荡然无存。 以前织田家在尾张美浓的乡下自己玩,近幾武家也懒得去了解织田家的内部情况。 可现在织田家是天下强藩,入主京都主政,压制幕府将军,许多家中政策已经被近幾武家了解透彻,顿时吓尿了一群人。 而且,这些离经叛道的政策正在织田家刚刚征服的南近江,如火如荼的实施。 南近江传统武家的哀嚎声,近在咫尺的北近江武家是听得清清楚楚,更是心悸不已。 浅井家的家中体制比起一般武家大名更松散,是源于浅井家下克上的后遗症,所以浅井家臣团比一般武家更加抵触织田信长的政策。 浅井家是从织田家手里拿到不少好处,但如果代价是变成织田家的附属,甚至日后出现类似的所领给与政策,浅井家臣团宁可决裂。 而且,织田信长北伐朝仓家之事,还有一个现实的矛盾存在。 浅井久政盯着沉默的女儿,继续说道。 “织田信长要讨伐朝仓义景,你可以选择坐视不理,但你能保证织田信长对北陆道商路不动心吗? 朝仓义景坐镇福井平原的一乘谷城,织田信长要与朝仓义景交战,必然要越过敦贺郡这个必经之路。 你也知道,敦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一环,不容有失。 这两年,北陆道商路的利益越来越重,远超我家当初的想像。津多殿给了我们一份天大的好处,我们岂能让他忧心商路不宁? 况且津多殿仁厚,一直记着朝仓宗滴公当年的援手。敦贺郡的朝仓景纪,是津多殿多次来信叮嘱,希望浅井家能够予以照顾的人。 我们要是坐视织田信长攻入敦贺郡,威胁到朝仓景纪的安全,威胁到北陆道商路的存亡,未来怎么面对仁义无双的津多殿?” 浅井久政知道女儿执拗,如果不能说服浅井长政,浅井家臣团未必能够压制住这位浅井中兴之主,近江之鹰。 所以,她从两方面入手,劝说浅井长政改弦易辙,放弃对织田信长的支持。 其一,是北陆道商路的利益。 当年浅井长政只是想帮斯波义银一个忙,才会答应参与北陆道商路的建设和维护。可谁能想到,这条商路会如此爆炸式的发展。 如今每年商队的过路费,浅井家参与商路的货物份额收益,加起来已经远远超过土地田赋收入。 浅井长政无心插柳,北陆道商路却成了她这几年的最大政绩,可以拿捏浅井家臣团的利器。 大家出来混,自然是求财。背靠北陆道商路坐地收钱这等好日子,谁不想永远过下去? 可织田家来势汹汹,织田信长的势力已经渗入堺港,高规城,淀城,伏见城,坂本城。 半个近幾的北陆道商路,已经在织田家的兵威之下。 织田信长这么功利的人,必然会要求在北陆道商路中分一杯羹。可谁都不知道这位乖戾的强势大名,她会开出什么过分的条件来。 要是再让她拿下了敦贺港,等于是把近幾这边的北陆道商路给包圆了。 以织田信长吃干抹净的一贯作风,除了运营整条北陆道商路的斯波家,近幾方面的其他人怎么争得过她,不得喝西北风去? 摄津国山城国那边,浅井家管不了,但琵琶湖北岸,爱发关,敦贺港一线是浅井家的势力范围,是浅井家拿北陆道商路份额的底气。 浅井家臣团岂能允许织田家捞过界来,抢自己碗里的饭吃? 说到底,还是织田信长太贪,既要又要还要,不给别人活路,自然把别人逼得非得和她干仗不可。 其二,拿斯波义银说事。 浅井长政对斯波义银的特殊感情虽然从没有明言,但浅井家中一直有风言风语流传。 她与市君结婚许久,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便是暗恋斯波义银,不愿意与市君同房的明证。 敦贺郡朝仓景纪是斯波义银请托照顾的人,浅井长政要是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杀入敦贺郡,她以后还有脸面对斯波义银吗? 浅井久政的话,果然让浅井长政眉间一紧,不复之前的冷淡。 浅井长政知道自己不该被母亲挑唆,但想起斯波义银失望的模样,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浅井久政见她动摇,赶紧又加上一句。 “我知道你不喜欢市君,织田家这次过分了,我浅井家无法再继续履行盟友的义务。若是你想与市君离合,我不反对。 如果未来你能得到津多殿的青睐,那更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我浅井久政倒履相迎,跪迎津多殿入主小谷城。” 浅井久政心里的小算盘,是打得噼里啪啦作响。 足利义辉死了,斯波义银已经是恢复了单身,假设浅井长政能追到他,那真是浅井家祖坟冒青烟。 至于市君,既然织田浅井两家要决裂,干脆离合把他送走。反正浅井长政也不愿意和他生孩子,这个男人留着还有什么用? 望着母亲貌似真诚的表情,浅井长政目光一闪,愤怒道。 “市君是我的丈夫,不论织田浅井两家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应该牵连到市君身上! 我恳请母亲尊重市君,不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他,为他遮风挡雨!” 自讨没趣的浅井久政撇撇嘴,美好的愿景虽然被浅井长政这不听话的女儿一手掐灭,但她却听出来了,浅井长政的态度已经松动。 浅井久政赶紧说道。 “好,就像你说的,我家与织田家决裂一事,绝不会牵连到市君身上,我可以向你保证。” 浅井长政深深吐出一口气,神情有些萎靡,低声问道。 “母亲既然来了,想来已经有对策要教我。” 浅井久政精神一振,说道。 “石山本愿寺传来了将军的御内书,我家已经得到讨伐织田信长的大义。 你既然答应了织田信长的要求,那就先放她过境。 朝仓义景殿下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在敦贺郡与织田家死战到底。 石部城的六角母女也会在那时候出手,策动对织田家政策不满的南近江武家举义反正。 还有三好义继,三好家的军势将从伊丹家的领地登陆,重返摄津国,攻打织田家在摄津国的据点。 而我浅井家将于织田朝仓在敦贺郡开战之时,起兵截断织田军势的后勤线,逼迫织田信长低头,为将军立下大功。” 浅井长政听得一头冷汗,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织田信长已经是被诸多恶意包围,她惊愕问道。 “将军的御内书怎么会由石山本愿寺转达?朝仓,六角,三好三方怎么会这么快就联起手来?” 浅井久政得意道。 “一向宗寺院遍布近幾,北陆,东海,有近江三井寺为中心,消息传递隐秘迅捷,织田家哪里防范得了呢。 将军在京都,已经被织田信长控制在二条城,内外消息不通。 好在佛教诸派不满织田家倒行逆施,天台宗通过自己在幕府的渠道,帮将军把讨伐织田信长的御内书递给了一向宗。 各方大名早就对织田信长的跋扈恣睢不满,如今有了将军给予的大义,当然是迅速联起手来,这才能打织田信长一个措手不及。” 浅井长政神色有些恍惚,漠然点点头。她终于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原来已经有这么多势力参与进来,准备围攻织田家。 要是今日自己没有答应母亲的要求,不肯与织田家决裂。只怕浅井家臣团会出现反弹,自己的地位难保,可能被迫隐退,甚至切腹。 她喃喃道。 “那斯波家呢?” 浅井久政不屑得弯起嘴角,说道。 “明智光秀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然答应织田信长的要求,跟随北上讨伐若狭国。 我看她呀,已经被织田家收买,背叛了斯波家。 京都的将军似乎也不敢和她联系,担心走漏消息。而近幾斯波领的外交役是由明智光秀负责,没有她在,谨慎的尼子胜久不会乱动。 但我相信,津多殿一定会支持我们的正义之举,织田殿下在京都欺凌将军的行为,是任何义理武家都不能容忍的。” 正文 第1364章夫妻本是同林鸟 浅井长政看着慷慨激昂的母亲,目中透出一丝嘲讽。 京都的足利义昭真想要联系斯波家相助吗?已经有了这么多大名相助,有了绝对的把握,她还会愿意让斯波家分一杯羹? 明智光秀真的背弃了斯波家吗?还是在与足利织田之间和稀泥,装糊涂? 近幾斯波领的封闭真是斯波义银不小心的错漏?将军被欺凌,他却迟迟不肯从关东回来,真的是对近幾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吗? 没有人是真的傻,大家只是在装聋作哑演傻子而已。 浅井长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理解斯波义银的选择。 想起足利义昭对斯波义银用得那些下流手段,浅井长政的心底就有一股压不住的无名火冲起来。 她冷笑道。 “母亲的兴致如此之高,看来此战之后,京都的将军是不会亏待了浅井家?” 浅井久政笑道。 “不错,将军已经许诺,只要浅井家忠于幕府,愿意为将军分忧。 此战之后,北近江守护的位置就属于浅井家了,我们不再是京极家的部众,而是直属于幕府的高门望族!” 看着母亲兴奋的模样,浅井长政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 母亲到底是老了,她还沉浸在幕府昔日的荣光中,看不清这天下早已不是足利天下,京都的幕府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架子货。 从足利义辉死去的那一刻起,足利将军家复兴的希望就被彻底掐灭了。 而足利义昭连仁义忠厚的斯波义银都容不下,更是在足利幕府崩溃的路上狂奔不停。 不过这个恩赏也在浅井长政的预料之内,除了名分,那个无权无势的傀儡将军,还能给得了什么? 浅井家三代支配北近江,却始终无法摆脱下克上的阴影。 直到浅井长政参与幕府对抗三好家的战役,才得到足利义辉赐予的北近江守护代役职。 可足利义辉是精通幕府政治的真将军,她做事可不像足利义昭那么没有分寸。 浅井家虽然洗白了身份,但还是遗憾的挂靠在京极家门下。浅井家在北近江的统治基础依然非常薄弱,家臣团的自主权很大。 浅井久政兴奋,是因为拿到了北近江守护权,浅井家就可以名正言顺收拢权力,稳固自身的地位。 可浅井长政却知道,时代不同了,幕府给的名分远不如手中的刀枪有用。这年头,谁还会把幕府的话当回事呢?斯波义银吗? 反倒是织田信长的做法,是迅速扩张势力的最佳方式。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她的大心脏,敢于在万姬所指的巨大压力中毅然前行。 浅井长政打心底里感到悲哀,浅井家对织田家的背信弃义,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只要织田家没有被一棍子打死,织田信长缓过气来,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浅井长政这个叛徒。 叛徒远比仇敌更让人憎恶,以织田家雌冠天下的实力,近在咫尺的浅井家未来不会好过。 可浅井长政有的选吗? 足利将军下令,本愿寺显如牵线,三好,六角,朝仓这些先后称霸近幾的强藩联手,浅井家臣团更是蠢蠢欲动。 浅井久政此次前来,名为规劝,其实就是来下最后通牒。浅井长政若是不识相,后果自负。 回望母亲炙热的目光,浅井长政无奈一叹,缓缓点了点头。 ——— 市君坐在自己的房中,心不在焉得把玩着手中的饰物,座下跪着两名瑟瑟发抖的侍男。 他这次回来小谷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归来已经几天,妻子浅井长政却一直避而不见,说是忙于夏收政务,没空来内院休息。 以市君男人的直觉,内院中看似平静如常的外表下,却总有莫名的目光在关注着自己。 感觉火候差不多了,随手丢下手中把玩许久的饰物,市君柔声问道。 “你们两个,是谁派来监视我的?” 座下两名侍男对视一眼,皆伏地喊冤。 “丈夫在上,奴婢冤枉!” 市君用手摸了摸自己秀气的眉心,眉毛又长了,是该修一修。 他冷笑道。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在背后盯着我,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今天特地去池边走一圈,就是为了把你们给钓出来。 到了此时你们还要狡辩,真要赌我心软,下不得狠手?” 市君身为织田信长的宠弟,出嫁自然不能寒碜。看护内院的姬武士,贴身侍奉的侍男,都是从织田家带来的陪嫁。 浅井家派遣的人当然也有,但武家尊卑有序,自然懂得规矩,不会越雷池一步。这两名侍男胆敢跨过界限,自然是被一把揪了出来。 见两人还咬着牙不肯说实话,市君的脸上露出类似织田信长的乖戾之色,不耐烦的喊道。 “阿良!” “嗨!” 门外侍奉的姬武士骤步入内,鞠躬行礼。市君指着左面的侍男,冷声道。 “给我砍下她的手指,一根根砍,全部砍掉。” “嗨!” 那名侍男吓得脸色苍白,刚想要起身挣扎,却被冷酷的姬武士一肘打在腹侧,蜷成大虾痉挛不止。 姬武士拔出肋差,将他的手腕抓住,死死压在榻榻米上。刀尖插入指间地板,横刀一铡,小指顺着锋利的刀刃向前滚落。 看着自己的手指被砍断,侍男几乎要吓晕过去,他的汗水布满额头,大喊大叫道。 “我说!我说!丈夫慈悲!丈夫慈悲!” 市君面无表情拿起身边案上的蜜饯,咬下一点点,慢慢咀嚼品鉴其中风味。 “现在想说了?可惜,我现在不想听了。” 侍男的力气远不如姬武士大,他挣扎不开姬武士的虎口钳制。在看到自己第三根手指被铡断的同时,终于昏了过去。 而姬武士依然是一脸冷漠,执行着主人的命令,仔仔细细下刀,将他的十根手指,一个个铡下来。 等她把十根手指切完,双手恭谨捧到市君面前,市君遮着鼻子厌恶得挥挥手,说道。 “丢出去喂狗。” “嗨!” 姬武士转身就要带着手指离开,市君又喊住了她,指着失去了十个指头,昏迷不信的那个侍男。 “等一下,把这个混账东西也拉出去,一起喂狗。” “嗨!” 等姬武士把人架起来拖走,榻榻米上只留下一条从里到外延生的血痕,在干净的室内分外扎眼。 这时,市君再将目光投向另一个侍男,顿时把他吓得失禁,下体渗出一阵尿骚味,狂喊道。 “是老家督!是老家督的命令!丈夫慈悲!我只是受命行事!” 市君眼中透出一阵疑惑,老家督?浅井久政隐退日久,什么时候回来小谷城了? 他冷着脸问道。 “岳母大人为何要监视我?” 那侍男犹豫一下,见市君又要张嘴喊人,吓得是心胆俱裂,赶紧说道。 “老家督担心丈夫干政!要我们盯着您,不可去打搅家督做事!” 市君疑惑的眼神渐渐凝重,心中浮现不好的预感。 此时,刚才出去的姬武士又走了进来,鞠躬行礼。 市君沉声问道。 “还有事吗?” “您让我们查的事有眉目了。 浅井家正在动员军势,但具体的任务还没查出来,浅井家的人似乎在防着我们,口风很紧。” 市君的面色煞白,比起座下吓哭的侍男不容多让。 他虽然不通军事,但毕竟是武家男儿,夏收前后农忙之时,不是动兵的时候。 除了织田家有农兵分离的雄厚家底,喜欢玩反季作战的骚战术。一般武家大名动兵大多会选择绕开农忙时节,以免耽误农事。 想起姐姐织田信长正在攻略若狭国,前几天还给自己写信来着,市君马上明白浅井家的动员是要针对谁了。 难怪要监视自己,可这是为什么呢?浅井长政!你为什么要背叛我的姐姐!织田家给你的还少吗! 市君用舌尖抵着上颚,勉强压住晕眩感觉,不让自己昏厥过去。他重重呼吸几声,指着瘫在地上漏尿的侍男,冷冷说道。 “把他拖下去,两个人一起剁了喂狗,对外就说她们偷东西被我抓着,执行家法。 还有,你不要再尝试去探查了,以免被人察觉。” “嗨!” 那侍男双目瞪圆,大哭大喊不肯被拉走。 “丈夫饶命!我都说了!我都说了呀!” 市君此时心乱如麻,听他喧嚣更是烦躁,怒吼道。 “吵死了!杀了他!” 姬武士抽刀一捅一扭,侍男愣愣望着捅进心脏的刀身,嘴唇颤抖,眼神渐渐失去了神采。 我都说了。。为什么还要杀我。。 ——— 是夜,居室内。 市君望着烛光发愣,她座下跪着三名姬武士,皆是从织田家带来的人。 半晌,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阿良,那两个人处理掉了吗?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主上放心,都办妥了,暂时还没有人问起她们的事。” 市君点点头,他正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浅井家要对姐姐下手,他必须得做些什么。 武家丈夫的地位,来源于夫家的实力。 市君虽然不知道浅井家为什么忽然就翻脸了,但姐姐正在前线打仗,如果后路被浅井家截断,织田大军很有可能会瞬间崩溃。 为了疼爱自己的姐姐,为了自己的利益,市君必须想办法立即传讯给姐姐。但他想起与浅井长政的夫妻之情,又是悲从心生。 虽然浅井长政心中的确爱慕着那个讨厌的斯波义银,但她对市君真的很好。 虽然给不了市君最希望的爱与*,但她的确做到了一个妻子的体贴与呵护。 市君原以为只要上天再给两人一点时间,她们一定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可事与愿违,天意弄人,织田浅井两家竟然在此时反目。 浅井长政背叛了织田家,市君也即将背叛浅井长政,这觉悟让市君痛彻心扉,却又无可奈何。乱世之中,每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市君深深叹了口气,问道。 “你们三个,是织田家的姬武士,还是浅井家的姬武士?” 三人一起鞠躬,说道。 “我们三人是主上的姬武士。” 市君苦笑一声。 “那我可以相信你们吗?” 为首的阿良伏地叩首,肃然道。 “主上若是怀疑我们的忠诚,请允许我们切腹。” 市君神情寂寥,摇摇头说道。 “我不需要你们切腹,帮我送一件东西去我姐姐军中,亲手交给我的姐姐。” 市君从怀中取出一物,动作迟缓仿佛重若千钧。 那东西是一个小小的布袋,中间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奇怪的是,布袋不是寻常的一头绑绳一头缝死,而是两面口子都扎着绳。 市君苦涩道。 “夏天的新豆子,味道真的很不错,这包是我自己亲手摘的,送去给我姐姐尝尝吧。 你们三人快马加鞭一起出发,不论如何,一定要把这小袋豆子送到我姐姐手中,必须送到! 如果路上有人问起,就用我刚才的话回复,听到没有!” “嗨!” 三人伏地叩首,为首的阿良接过小豆袋,一齐转身就走。 ——— 浅井久政皱眉道。 “送豆子?” 前来报信的姬武士恭谨道。 “嗨!听说是市君殿下亲手摘的,想给织田殿下尝个鲜。 您看这其中会不会有问题,我们要不要把出城的姬武士追回来?” 浅井久政摇摇头,说道。 “既然没有查到书信,只是一包豆子,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织田信长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翻脸,毕竟三郡之地刚才入手,尚未捂热。 市君这几天还老实吗?” “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内院里出了贼,处置了两个侍男。” 浅井久政眼神一凝,想了想,说道。 “他毕竟是当家主父,内院的事随他处置吧。别去招惹他,但也给我看紧了他。” “老家督是不是太多虑了?一个男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浅井久政摇摇头,语气是恨铁不成钢。 “长政这孩子太重感情,我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让市君察觉了风声,冲到长政面前哭求,我担心长政会。。她毕竟是家督,这两年做的不错,声望日隆。 若是她真的不愿意与织田家决裂,家臣团中也有她的死忠支持,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长政这几天不肯回内院,就是对市君有了愧疚之心。若是市君冲到她座前哭泣,我真担心这次的谋划会功亏一篑。 好在市君似乎并未发现,只要再熬上几天,开弓没有回头箭,长政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浅井久政志得意满,小谷城内相互关爱的夫妻各自辗转难眠,却又各自做出了最伤害对方的选择。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一张巨网笼罩在织田信长的头上,已然降下。或就擒作缚,身死道消。或破网而出,泥槃重生。 正文 第1365章命中注定的结局 四面的恶意正在袭来,织田信长却丝毫没有察觉。 春夏之际,织田信长从京都出发,率领三万人马借道琵琶湖西岸的北近江高岛郡,前往若狭国。 她选择的时机正是夏收之前,当地武家毫不意外得选择了低头。 若狭国石高不过区区八万余石,岂是三万织田大军的对手。既然打不过,干脆早点降伏,免得耽误自家的夏收,断了今年的生机。 还有这些年被朝仓家欺负狠了的若狭武家,干脆充当带路党,帮织田大军跨过若狭越前两国边界,杀入敦贺郡境内。 若狭湾与敦贺湾连成一片,织田大军沿海岸线对港口放火,趁守军混乱之际,转头猛攻郡内东南的手筒山城。 而此时,一乘谷城的朝仓义景也已动员大军,二万人马进入敦贺郡内,应战织田。 朝仓家的有力反击,出乎了织田信长的意料。围绕手筒山城与金崎城两座重镇,双方展开鏖战。 朝仓义景想要上洛扩张势力,无法得到越前国内各派的支持。但织田信长欺负上门来,各派还是能够齐心协力,与织田家周旋到底。 织田信长擅长的反季作战,在支配越前国百年的朝仓家面前吃了瘪。朝仓义景凭借雄厚的家底,硬是在夏收之际,拉出了二万人马。 朝仓两万对织田三万,朝仓家本土作战,织田家远道而来,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而跟随织田信长前来的明智光秀,却在军中坐看双方血战厮杀,毫无压力。 此时,她正在自己帐中与本多正信密谈。 明智光秀笑道。 “这次,织田信长可算是遇到了对手。” 本多正信点头道。 “朝仓家五代坐镇越前,雌霸一方,确是强敌无疑。” 明智光秀摇头道。 “非也,朝仓家早就是内患重重,只是织田信长自视甚高,欺人太甚。 若是她拿下若狭国就收手,朝仓义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拿织田大军没办法。 可织田信长的野心太大,想要一举击溃朝仓家,稳固自己在京都幕府中的威望,这就捅了马蜂窝。 朝仓家统御越前国超过五代,国内局势错综复杂,朝仓义景根本控制不住各家山头。 可织田信长这一打进来,就是逼着所有朝仓家臣向朝仓义景靠拢,朝仓义景估计也是第一次真正有了大权在握的感觉吧?” 本多正信摇头道。 “织田殿下太自信了。” 明智光秀捂嘴轻笑道。 “是啊,前脚刚在京都逼着将军喊妈,后脚就出京攻打越前强藩朝仓家,这可不是一般的自信。 她这次出京,只找来了德川家康相助,却一定要带我过来,你猜是为什么?” 本多正信思索半晌,说道。 “我觉得是两个理由。 其一,织田殿下自己也清楚,将军对她是口服心不服。她担心自己离京之后,后院会起火。 您是将军定下的京都守备,另一位织田家的京都守备羽柴秀吉大人,正在前线当先锋呢。 若是把您留在京都,万一将军与您合作,引近幾斯波领大军上洛是名正言顺,京都留守的织田军不足以抵挡斯波家的攻击。 其二,织田殿下兴许是看上了北陆道商路的好处,想要与斯波家谈一谈分润利益的条件。 织田家已经控制了堺港,淀川沿线的高规城,淀城,伏见城,坂本城这些重镇,不是被织田军控制,就是被臣服织田的外臣占据。 如果这次织田殿下能够拿下敦贺郡,控制住爱发关与敦贺港,近幾一线的北陆道商路就全部被织田家包揽了。 她现在不和您谈,就是想在战场上确立了优势之后,等着您去求她。 没有敦贺港,整条北陆道商路就彻底切断了,您必然要代表斯波家与织田家交涉。 您主动恰谈,也正好给了织田家漫天喊价的机会,织田殿下才能获取最丰厚的收益。” 明智光秀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 虽然我对织田信长百般讨好,但她还是信不过我。也许是前田利家的前车之鉴,让她不敢轻易相信我这个斯波家臣的诚意吧。 尾张国是东海道商路的一环,织田家起家就控制了津岛与热田的贸易圈,织田殿下对商业并不外行,当年也曾见识过商路的盛况。 如今,今川家衰败,东海道商路衰弱,北陆道商路崛起,她自然想要从北海道商路分一杯羹。 手中筹码越多,换取的好处也就越多。只是我怕她贪心不足,很容易噎死自己。 高田阳乃是个人物,她用北陆道商路的利益,死死捆住了近幾沿途武家,甚至还有一向宗等宗派寺院,利益纠葛甚深。 北陆道商路在近幾这块的水到底有多深,大概只有高田阳乃心里最清楚。连我都不太敢去探究,唯恐莫名其妙就得罪了人。 大家本来在桌上吃得好好的,织田家一来就要从别人碗里扒拉吃喝,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这是要结死仇的。 我倒是很佩服这位织田信长,她是真敢想,也是真敢做。如此英武无畏,前途无量,我都有些动心,想去跟她混了。” 本多正信跟着赔笑,以为明智光秀是在讽刺,其实明智光秀心中却是真的有些敬佩,也有些隐秘的领悟。 除了本多正信说的两个理由,织田信长心中可能还藏着更深的一个缘由,让她渴望得到明智光秀的协助,又有些举棋不定。 前田利家,这个跟随织田信长长大的野孩子团成员,原本可以成为织田信长的左膀右臂。 可惜前田利家痴迷斯波义银,竟然死死守着尾张斯波领,硬要献为斯波料所,充当入赘之资,还狠狠摆了织田信长一道。 要不是前田利家向关东通风报信,斯波义银也不会从东海道迅速回归,抓住了联合上洛的先机。 前田利家也因此暴露了自己的真心,被织田信长冷处理,丢在美浓国郡上郡的山里吃灰。 如果没有新的机遇出现,前田利家这位忠于斯波义银的优秀武家,织田信长是不会再给她出头的机会,就让她在美浓大山里腐朽。 可明智光秀最感兴趣的是,当初织田信长为什么要给前田利家机会,她扶持这个斯波家臣,往斯波家打入这个楔子,是想要做什么? 直到与浓君建立起了表姐弟之情谊,互通书信之后得知,织田信长这几年都没有和浓君同过房,明智光秀这才恍然大悟。 织田信长的心里,一直惦记着斯波义银。 不管是前田利家,还是现在的明智光秀,她的确是有意收服,作为自己放在斯波家内部的抓手。 织田信长渴望征服斯波义银,所以才会被前田利家抓住机会耍了一遭,才会让尾张斯波领在织田家的心腹之地做大做强。 而这一次,吃过亏的织田信长面对主动靠拢的明智光秀,变得犹豫不决,想要相信,却又信不过。 明白了这个道理,明智光秀便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不管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是动了真感情,还是想要用拿下斯波义银的方式,彻底吞并斯波家的领地和家名。 在明智光秀看来,当年夺走斯波义银的第一次,害得斯波义银走上血泪的武家之路,织田信长就该死!该死!该死! 她一定要得到织田信长的信任,然后在织田信长彻底埋葬足利幕府之后,让她死在自己手里。 获取多疑的织田信长信任,看似很困难,其实也不难。 人的本性就不喜欢自我否定,在认知与客观事实发生冲突的时候,往往宁可扭曲自我认知,也愿意不承认错误。 而成功的过往会让成功者对自己充满自信,比普通人更不愿意认错,更甚是产生路径依赖。 成功人士往往会选择相信自己的能力和判断,在挫折面前,她们不愿意低头自省,反而更容易激发她们迎难而上的斗志。 所以,只要成功人士不愿意止损,用一些对症下药的误导,很可能让她们付出更大的代价。 曾经有哲学家说过,只要你对自己诚实,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够欺骗你。 而这世界,最好骗的人可能就是曾经成功过的人。因为她们会自己pua自己,曾经的成功将是她们最沉重的负担。 织田信长是这个时代最成功的大名,她的势力蒸蒸日上。而她也曾经对弱小的斯波义银予取予夺,心理上充满了再度征服的自信。 所以,只要她放不下再次征服斯波义银的执念,明智光秀就有信心,让她死在自己的执念之下。 当然,不是现在。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织田信长先弄死足利幕府,而斯波义银必须在整个过程中清白胜雪,不占一丝因果。 ——— 就在明智光秀思索要怎么做才能获取织田信长的信赖,为日后布局之际,织田信长的本阵中却是喜气洋洋。 胜利的消息一个又一个传入本阵,让织田信长的尾巴翘上了天。 织田信长在战前暗示柴田胜家,将在战后把越前国这块肥肉,分给柴田胜家为首的尾张派。 这个丰厚的战利品,顿时让大家红了眼。 柴田胜家,池田恒兴,森可成等功勋老臣纷纷拿出吃奶的力气争取军功。连羽柴秀吉也跟着冲上前线,赚了不少军功回来。 手筒山城,金崎城,疋田城等重镇被拿下,敦贺郡与福井平原的联系被砍断,织田家的兵锋已经准备越过木目峠,攻入福井平原。 看着织田信长洋洋得意的模样,担心她得意忘形的丹羽长秀,小心翼翼问道。 “大殿,如今形势大好,您准备怎么处置敦贺港?” 织田信长看了眼丹羽长秀,知道她在劝诫自己谨慎。 朝仓大军被挡了回去,敦贺港在织田家三面包围之中,与外界的联络只剩下海路。朝仓景纪现在还带着敦贺众死守港町,负隅顽抗。 拿下敦贺港不难,但怎么处理朝仓景纪却是一个大问题。 当年朝仓宗滴为斯波义银出兵攻打加贺国,打得一向宗抱头鼠窜,自己也因此油尽灯枯而死。 这份用命换来的恩义,让朝仓景纪被斯波义银另眼相看,获得了特殊的地位。 随着斯波义银的地位日高,朝仓义景早就死了插手敦贺郡的心,不想因为朝仓景纪而得罪斯波义银这尊大神。 斯波义银现在关东,明显不想管幕府与织田家的纠纷,这也算是对织田家的重大利好。 丹羽长秀真怕织田信长头脑一热,猛攻敦贺港,弄死朝仓景纪,让斯波义银发怒来找织田家晦气,那就得不偿失了。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米五娘,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变成了一个蠢货? 朝仓景纪这个宝贝,我当然要留着和明智光秀谈条件,怎么会轻易让她死掉呢? 敦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一环,绕都绕不开。朝仓景纪之母对津多殿有恩,斯波家不会不管她。 我听说斯波家在搞什么烂七八糟的福利年金养懒娘,就是依靠从北陆道商路中赚取的利润。 你说,我若是拿着敦贺港与朝仓景纪去和明智光秀谈判?她会不会低头? 我要的也不多,秀吉从津田宗及那边已经打探清楚,北陆道商路在近幾这头的好处,斯波家大概得三成。 我织田家怎么着也不能比斯波家少吧?我也要三成,不过分吧? 至于这三成是割谁的肉,我不管,我只问斯波家还管不管朝仓景纪了,还要不要敦贺港。 现在敦贺郡打仗,北陆道商路的船只滞留敦贺港,商队滞留爱发关,都在看这仗的结果。若是时间拖的久了,对北陆道商路可不好。 我相信斯波家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让北陆道商路可以继续兴旺下去。” 丹羽长秀笑着点点头,织田这招高明。 斯波义银以仁义著称,不管是对内发福利,还是为了恩义捞朝仓景纪,这好处都要给足了织田家,才能达成协议。 织田家只要三成,与斯波家在近幾这端的好处对等,织田信长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至于谁会被削减份额,谁为此倒霉,由斯波家自己去决定,织田家不掺合,也不算得罪人。 正文 第1366章突如其来小豆袋 丹羽长秀如释重负,笑道。 “大殿英明。”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会和斯波家翻脸的。” 说着,织田信长心头不禁浮现斯波义银的模样,忍不住吸了口气,扒拉一下嘴巴,仿佛在吞咽口水似的。 “派人给朝仓景纪去个信,说我敬重津多殿的为人,不会强攻敦贺港。但她若是不能安分守己,就别怪我下狠手。 此战之后,由幕府决定敦贺郡的归属,让她好自为之。 另外,进兵木目峠的消息,我已经派人传给了明智光秀,她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为朝仓景纪求情吧。” 正说着,明智光秀请求入见的消息刚巧传入本阵,织田信长冲着丹羽长秀得意一笑。 一切尽在掌握。 ——— 得到织田家突入目木峠的消息,明智光秀就知道是该自己出场的时候,于是主动前来织田信长本阵,正巧丹羽长秀也在。 三人见礼之后,织田信长假惺惺问道。 “明智姬怎么来了?战局进展非常顺利,你且安心等待我军胜利的好消息。 我现在军务繁忙,没什么功夫与你闲聊,待降伏了挑衅幕府的朝仓义景,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谈。” 明智光秀面对咄咄逼人的织田信长,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浅笑说道。 “织田殿下勇于任事,愿意主动为幕府分忧解难,实乃天下之福。 朝仓义景不服将军御令,三次拒绝上洛,还要出言不逊,挑拨将军与织田殿下的关系,实在是不可饶恕。 可是,对敦贺郡司朝仓景纪的任命,乃是先代从京都发出的御令,她是幕府认可的敦贺郡望。 外臣恳请织田殿下谨慎明辨忠奸,不要让战乱波及无辜。” 明智光秀这话有理有节。 朝仓宗滴死后,朝仓义景几次要求朝仓景纪前往一乘谷城,想要趁机挟持她,夺取敦贺郡,但都被谨记母亲遗言的朝仓景纪拒绝。 朝仓义景的薄凉,早就被朝仓宗滴看透。所以她才会在死前为斯波义银搏命,留下一份恩义福泽与朝仓景纪。 朝仓景纪守在敦贺郡,并非是坐以待毙,她身后的斯波义银一直在想办法活动,撑她坐稳权位。 斯波义银一边给她大量的北陆道商路好处,让她能够有足够的筹码收买敦贺众,一边恳请幕府的足利义辉承认她的敦贺郡司之职。 郡司一职,其实是属于天皇朝廷的官职体系。自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之后,唯三支公卿武家拥有这份体面,并称三郡司。 朝仓家的郡司,其实是当初朝仓家以下克上,赶走守护斯波家之后,自说自话的遮羞布。 敦贺郡曾有过一次反叛,朝仓宗滴平定叛乱之后,朝仓家督便以敦贺郡司之名让她镇守敦贺郡。 如今,斯波宗家的嫡子斯波义银,恳求幕府承认朝仓宗滴这一脉的敦贺郡司。 虽然官职略显唐突,但足利义辉还是给斯波义银面子,认可了朝仓景纪统治敦贺郡的名分。 朝仓景纪背靠斯波义银,一手商利,一手名分,几近无懈可击。朝仓义景无奈死了夺回敦贺郡的心,默认朝仓景纪的半独立地位。 如今,织田信长以朝仓义景不尊幕府为由,掀起战事。明智光秀用先代足利义辉给予的名义为朝仓景纪求情,并不显唐突。 织田信长要讨伐的是不尊幕府的朝仓义景,这与忠于幕府的敦贺郡司朝仓景纪又有什么关系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要是讲道理有用,武家还要刀枪干嘛? 织田信长对明智光秀的辩词,只是冷淡的说道。 “朝仓景纪既然问心无愧,为何我率天兵前来,她不举义随我攻打朝仓义景,反而要抗拒天兵?谁知道她们是不是有所勾结? 朝仓景纪是忠是奸,还得仔细查查清楚。 不过,明智姬你放心,我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织田信长这话就非常不要脸了,明明是织田大军突袭敦贺郡烧杀抢掠,敦贺众能不反抗吗? 朝仓义景带兵来救,织田信长却硬要说朝仓景纪有从贼之嫌,真是厚颜无耻。 可织田家人多势大,道理都在拳头上,明智光秀又能说什么? 她只能陪笑道。 “织田殿下说的是,这件事还是让朝仓景纪大人自己来解释比较妥当,也不会再起什么误会。” 织田信长摆明了就是拿捏朝仓景纪当筹码,要和斯波家谈条件。 明智光秀也只能点头认可织田信长的说法,但她必须确保朝仓景纪的性命无碍。 朝仓景纪不能死,这是明智光秀的底线,不然近幾斯波领没法向斯波义银交代呀。 见明智光秀服软,织田信长满意的说道。 “只要朝仓景纪不主动寻衅,我自然会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暂时不会攻打敦贺港。 我听说,她似乎还未婚配?” 明智光秀不知道织田信长怎么忽然说起这个,但还是点头道。 “确实如此。” 织田信长笑容依旧,目光却有些冷。 “你说这些人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成年了却不知道娶夫生女,家业怎么延续下去? 说起来,敦贺朝仓家也算名门,堂堂家督会找不到男人吗?我啊,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自私自利,只顾自己快活的姬武士。 这人哪,无父无母无夫无女无牵无挂。你说,这让上位者怎么能安心用她们?想想都觉得瘆人。 最好的姬武士,就是有家有业,再欠上一屁股债,做事才会谨小慎微,任劳任怨。 那才是让主君能够安心使用的好姬武士,才是武家社会稳定的中坚力量。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听说,斯波家的重臣大多也是不婚?年纪都老大不小了,却一个个了然一身,做事无所顾忌,我都忍不住替津多殿担心。 津多殿是怎么想的?用这些个武家维持家业,他晚上睡得着吗?” 明智光秀面上依然是笑盈盈,目光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织田信长终究是忍不住了,她指桑骂槐,说的哪里是朝仓景纪,明明是斯波家那些妄图入赘的不安分武家。 想到织田信长与浓君已经许久未曾同房,看到织田信长此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城府深如明智光秀,都快憋不住笑了。 真是自己眼里进了沙子,看谁都不顺眼。织田信长这心思,还真是好懂。 斯波重臣不婚配,这句闲话自足利义辉在世之时,就在京都流进流出,甚是难听。 足利义辉当年刻意打压近幾斯波领,就有意要让这群色胆包天的姬武士知道尊卑轻重,别妄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英武的剑豪将军,威严的强情公方会惨死二条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来自斯波重臣们的反噬。 这天下,果然是没有新鲜事。 现在轮到织田信长当权,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一样是警告不肯婚配的斯波重臣,只是不知道她将来的下场比起足利义辉如何? 明智光秀刚想回话,外间忽然一阵骚动,织田信长皱眉吼道。 “谁在外面喧哗!” 森兰丸匆匆走入本阵,鞠躬抱歉道。 “非常对不起。 大殿,外面来了三名姬武士,是替市君殿下送东西给您的。 但她们说什么都不肯把东西交给我转达,一定要亲手交到您的手中,说这是市君殿下的命令。” 织田信长眯起眼睛,沉声道。 “让她们进来。” 森兰丸鞠躬出去,不久便带入三名姬武士,皆是风尘仆仆,眼看是日夜兼程赶来。 三人入见行礼,织田信长盯着为首那人,问道。 “你是阿良?市君让你送什么东西给我?” 阿良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小豆袋,鞠躬上前,奉与织田信长。 “主上命我三人快马赶来,为大殿献上这小豆袋。” 织田信长疑惑得接过小豆袋,左右看不出来有什么意义,于是问道。 “这是什么意思?” 阿良恭谨回答。 “主上说是他亲手采摘的夏豆,很是新鲜,想请大殿品鉴。” 织田信长一愣,之后勃然大怒,骂道。 “胡闹!我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就这点小事也值得派三名姬武士快马加鞭,大动干戈吗? 市君真是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懂事了!” 阿良等三姬伏地叩首,面对织田信长的雷霆大怒,不敢说话。 一旁的明智光秀望着织田信长手中的小豆袋,却似乎来了兴致,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这小豆袋甚是有趣,可否允我一观?” 织田信长气呼呼得把小豆袋丢给明智光秀,嘴里还在嘟囔不满。 “整天就知道搞这些莫名其妙的事,也不知道早些为浅井家诞下子嗣,稳固两家的友谊,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织田信长正在敲打明智光秀,心中不免存了借机观察她,收服她,为日后睡服斯波义银,拿下斯波家做准备的期望。 可市君的东西恰巧在此时送来,让她有些心乱。 市君与浓君可是感情深厚,无耻如织田信长,背着浓君这个结发之夫图谋别家的未亡人,也会心虚如被抓奸。 心烦意乱之时,她竟然没有发现市君任性妄为的背后,小豆袋中所蕴含的深意。 也许是出于自信,刚才帮浅井长政彻底掌控三郡之地,又一起合谋弄死了藤堂虎高,织田信长完全没意识到浅井家可能会背叛自己。 明智光秀盯着手中的小豆袋,看见两头被死死扎住的袋口,哈哈大笑。 “这袋子真有趣,竟然是两端开口,两头扎死。” 可能是明智光秀笑得太过刻意,织田信长与丹羽长秀同时看向小豆袋,面上一凝。 织田信长转头看向跪拜的三姬,问道。 “阿良,市君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给我?” 阿良摇头道。 “主上没有。 只是最近内院不安宁,主上刚才处决了两个偷窃的侍男。 这次送东西来,也是主上临时起意,出发之前千叮万嘱,一定要我把小豆袋亲手交给您,不得假手她人。” 阿良是市君的陪嫁姬武士,许多事看在眼中,多少看懂了内情。只是这话,她不能随便乱说。 织田浅井两家既是姻亲,又是盟军,更是一起上洛的亲密战友。 浅井久政不怕市君送东西,只查书信,就是自信织田信长不会对浅井家起疑心,送点东西也无妨。 浅井家背叛这话,市君可以说,但他不方便写下书信,只能靠小豆袋暗示。 而阿良又算什么东西,她的身份低微,根本没资格说这种话。 即便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织田信长也很难相信,还不如这模棱两可的小豆袋管用。 此时听了阿良的暗示,织田信长冷着脸朝明智光秀一伸手,明智光秀恭谨将小豆袋双手奉上。 颠了颠手中的小豆袋,织田信长却觉得甚是沉重。 浅井长政真的会背叛自己吗?市君这个不通武家政治的家伙会不会搞错了? 织田信长的目光转向一旁的丹羽长秀,丹羽长秀肃然道。 “大殿,我军的后勤补给要从南近江出发,穿越北近江高岛郡,若狭国,已然漫长。 若是北近江真有变数,这三万大军孤悬在外。。只怕。。” 近江国北部的野坂山地与伊吹山地在爱发关交集,分割关内关外两地。若狭国与敦贺郡悬在关外的海岸线,回旋余地极小。 如果织田大军的后路被断,即便对当地刮地三尺,也支撑不起三万大军的后勤保障。 要是被朝仓浅井两家堵着前后关口,等织田军势疲乏之后再南北夹击,缺乏粮草军备的大军甚至可能瞬间崩溃。 织田信长敢于越过浅井家领地出击,就是认为浅井长政这个弟妹值得信任。可现在,她的弟弟却传讯暗示,弟妹靠不住了。 织田信长深深呼出一口气,面色冷了下来。她故作镇定,看了一眼旁边不动声色明智光秀,沉声对阿良说道。 “你们三个先下去休息一夜,明天回返小谷城告诉市君,东西我收到了。” 正文 第1367章光秀的肺腑之言 阿良三姬行礼告退,直到她们走出本阵,织田信长还在犹豫。 她已经拿下若狭国,占据了大半个敦贺郡,眼看就要攻入福井平原,大把土地在前面等自己去取。 这时候撤军,可是亏大了。 最重要的是,市君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万一这是夫道人家搞出来的乌龙,织田信长仓皇退兵,岂不是要被天下武家给笑死? 就在织田信长举棋不定之时,明智光秀忽然开口说道。 “我听说,最近京都很热闹。” 织田信长看了她一眼,冷淡问道。 “哦,是吗?” 明智光秀仿佛是在聊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随口说道。 “您也是知道的,将军出身佛门,精通佛法,与京都各家宗派往来甚密。 据说这些天,天台宗的得道高尼就经常出入二条城,想来是与将军钻研佛法经义,不亦乐乎。” 织田信长听得牙根紧咬,口中隐隐透出磨牙声。 “秀吉这没用的东。。” 刚想骂人的织田信长忽然停了下来,她想起是自己把羽柴秀吉带来了前线作战。 没有这个机灵的家伙在京都看场子,织田家留在那里的骄兵悍将哪里镇得住蠢蠢欲动的足利将军。 是利用天台宗传递消息吗?该死的足利义昭,该死的觉恕秃驴。 织田信长心里发狠,等过了这一关,她一定要给殿中御定再多加上几条款,彻底断了足利义昭联络外界的渠道。 想着心事的织田信长,下意识扫了眼仪态优雅的明智光秀。 同为京都守备,羽柴秀吉远不如明智光秀神通广大。明智光秀其人也在前线,却能对京都之事了如指掌,很有能耐呀。 原本就有心想要收服明智光秀的织田信长,这会儿更多了几分拉拢的急切心思。可她这一比较,也是冤枉了羽柴秀吉。 羽柴秀吉出身低微,在京都又没有根基,只是凭着自身的智慧与灵活的手腕做事,能维持现状已经是非常不容易。 而明智光秀出身美浓守护土岐家分支的明智家,虽然家门被屠灭,但家格血统却很容易被京都眼高于顶的武家们接纳。 况且,她这几年的精力大半花在京都内外,连自家领地都拿出来招揽京都的破落户出仕交好,与京都各家多多少少都能搭上关系。 足利义昭说是足利将军,其实也算是个刚还俗的外来户,她那点小动作怎么能瞒得过明智光秀这个常年在京都织网布局的毒士? 要是没有这点本事,明智光秀怎么能把足利义辉送上西天,死的是不明不白呢? 就在织田信长琢磨将军通过天台宗传递消息,到底联络上了哪些人,准备干什么的时候,明智光秀又说道。 “据我所知,隐居的浅井久政殿下已经回到了小谷城。想来是思念女儿女婿,特地回来享受几日天伦之乐吧?” 明智光秀说话不阴不阳,织田信长面上已是露出暴戾的笑容。 浅井久政是回小谷城探亲吗?扯淡! 夏收时节正是浅井长政一年最忙的时候之一,农收无小事,政务繁琐的她哪有空招待自己的老娘。 更何况,夏日炎炎,烈阳当空,浅井久政这老太婆不在隐居地老实呆着,顶着暑气四处乱跑,怎么看都不正常。 心中已然有了决断,织田信长对一旁的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把所有的使番全部派出去,让各军大将前来军议,明日正午之前,我要看见她们的人! 另外,通知德川家康殿下明日也前来与会,商谈联军进退。 前线立即停止进攻,等候命令。把现在军中的甲贺众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在我的身后,正在发生什么事!” “嗨!” 丹羽长秀鞠躬之后,匆匆走出本阵。织田信长一挥手,喝道。 “除了明智姬,其他人都给我退出去!” “嗨!” 等所有人都鞠躬离开之后,织田信长紧紧盯着明智光秀,缓缓说道。 “明智姬,你今天的话是不是有些多了?你说这些话,不觉得对不起那位看重你的公方大人吗?” 明智光秀知道,自己一直渴望的时机就在眼前。 织田信长在巨大的变故面前,猛地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织田家初来乍到,对近幾,特别是对京都的掌控程度可谓漏洞百出。 军队可以镇压场面,但平静表面下的暗潮汹涌,民心走向的复杂人际关系网,就不是军队这种暴力机关擅长搞定的细致活。 织田信长已经察觉到自己陷入了危机之中,她急需一个自己信得过又能把握住京都的人,补全织田家在这方面的短板。 原本还想要慢慢考察明智光秀,可此时的织田信长已经顾不上了,只能是快刀斩乱麻,直接把明智光秀暗搓搓的示好给挑到明处。 明智光秀其实也在为难,织田信长这位英主可不好忽悠。 即便自己主动靠拢,也未必能取得她的信任,反而有可能被她利用,削弱斯波家的实力。 例如这次的敦贺港谈判,如果遂了织田信长的愿,必然会伤及斯波家对北陆道商路的控制权。 不说高田阳乃那边会如何愤怒,明智光秀对斯波义银也很难交代,毕竟北陆道商路关系到斯波忠基金这一斯波家内部稳定的基石。 但在利用织田家掀翻足利幕府这个大战略的目标完成之前,斯波家必须韬光养晦,明智光秀必须硬着头皮和织田信长周旋。 即便牺牲了北陆道商路这一斯波家的核心利益,亦是在所不惜。 明智光秀本来已经做好了回去被人恨被人整的思想准备,也要和织田信长达成妥协。 谁知天佑斯波,就在织田信长步步紧逼的谈判之中,浅井家砸来了助攻的王炸。 织田信长虽然不知道将军做了些什么,但浅井家绝不会是将军唯一的选择。 她只能一边骂着足利义昭这只讨厌的大天狗搅乱自己的战略大计,一边开始认真考虑接受明智光秀的善意。 即便明智光秀是浓君的亲戚,即便明智光秀出卖斯波家的利益,织田信长都没有轻易松口。 可面对将军挑起的未知威胁,织田信长凭借过人的直觉,已然发现自己即将陷入极大的麻烦。 她终于决定在此刻摊牌,这让明智光秀松了口气,这织田信长可比足利义辉难忽悠多了。 足利义昭做人做事虽然多有为人诟病之处,但对于明智光秀却一直是信赖有加,明智光秀却毫不犹豫得把足利义昭的底细揭开。 这让织田信长不禁疑惑,明智光秀到底图什么? 面对织田信长审视的目光,明智光秀面上优雅的笑容渐渐收敛,目光冷漠无情。 “天下大乱百年,武家秩序崩散,世人倍受煎熬。 到底是我对不起足利将军,还是足利将军对不起天下人?” 织田信长望着明智光秀,此时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连霸气的织田信长都被她的气魄所慑,一时无语。 半晌,织田信长笑起来。 “如此说来,倒是足利将军理亏了咯?” 明智光秀肃然道。 “当然是足利将军的责任! 身为天下之主,足利将军无力统御天下,却贪恋权位,不肯革新政治,锐意进取,反而爱用权谋之术操纵武家,维持不稳定的平衡。 这天下变得混乱不堪,难道不是足利将军自私自利的结果吗?” 织田信长错开明智光秀尖锐的目光,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感觉这家伙比自己还疯狂。 明智光秀这可不是在演戏,她自全家被屠灭后流浪诸国,眼见多少人间惨剧,对幕府的软弱无能是深恶痛绝。 现在这副疯狂的真面目,始终藏在她得体优雅的面具后面,除了斯波义银,从未对外示人。 今天,她要打动织田信长,就必须露出自己的真容,争取到织田信长的信任才行。 正如斯波义银所说,明智光秀与织田信长都是不满幕府腐朽的革新派,她们才是天作之合,她们才是干柴烈火。 要不是有斯波义银的出现,要不是斯波义银的贞洁被织田信长所破,也许明智光秀最欣赏的人就会是眼前这位革新大名。 只可惜天意用人,此时此刻身心都已经归属斯波义银的明智光秀,满脑子唯有利用织田信长,弄死织田信长的念头。 织田信长自然不知道明智光秀的心路历程,她能感觉到明智光秀对现状的厌恶,这实在是很对她的胃口。 明智光秀痛斥历代足利将军的恶行之后,目中透出对织田信长的景仰,真诚说道。 “织田殿下锐意革新,织田家中一扫武家陈旧弊端,家业昌盛,令我敬佩万分。 检地分田,农兵分离,乐市乐座等等政策,无一不是富国强兵的良政。 这些年也有大名执行过这些政策,只可惜她们的意志不像您这般坚定,执行遇到阻力便妥协夭折。 武家天下能等到殿下这等英杰横空出世,正是久旱逢甘霖。 这天下能否重归秩序,再见太平,不是靠那京都的无能将军,空壳幕府,而是依仗殿下您呀!” 织田信长听着她的恭维,恰是被挠到了痒处,忍不住哈哈大笑。 世间多俗人,少有能明白她心思的同仁志士。即便如丹羽长秀,池田恒兴等亲信近臣,也是不理解她的许多举措,屡屡劝诫进言。 织田信长上前狠狠拍了拍明智光秀的肩膀,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自己的知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可织田信长却不知道,因为斯波义银的提醒与重视,让明智光秀很早就对织田信长产生了兴趣。 明智光秀一直在尽力搜集她的情报,理解她的所思所想。所以这时,才能说出一番让她感同身受的知己之言。 织田信长以为是自己在考察明智光秀,其实明智光秀早就把织田信长研究透了。 明智光秀很清楚,织田信长与自己不是一类人。 织田信长是改天换地的革新派,她根本不在乎武家不武家,她要的是一个自己创造的新世界。 而明智光秀虽然憎恨武家社会的现状,但她骨子里却是姬武士。她只是想要改良武家秩序,想要一个更好的武家天下。 双方看似都是革新派,相差却有天壤之别。 即便没有斯波义银,即便两人结为君臣,终有一日还是会分道扬镳。因为革新派与改良派,本就有水火不可相融的矛盾。 革新不彻底,就是彻底不革新。异端永远比异教徒更可恶,在同人志士之中也是一样的道理。要么左要么右,和稀泥?和你麻痹! 织田信长不知道明智光秀早就一直在下功夫,只为今日一番言论能够打动她,她是真的被打动了。 在狡猾的织田信长面前,明智光秀的每句话都是真心话,她是真的厌恶腐朽的足利幕府,也是真的欣赏织田信长的新政。 就因为感受到她的真诚,织田信长才会这么高兴。但即便再高兴,她还是谨慎的问道。 “明智姬所言,确实让我意外,更让我能开怀一笑。 只是明智姬不屑足利将军,我尚且理解。但津多殿为人义理,你对我百般赞美,就不怕伤了津多殿的心?” 织田信长的意思很明白,足利义昭那个傻x,大家都恶心,你不鸟她也很正常。 但斯波义银待你不薄,你明智光秀就这么毫不犹豫的投靠我,对得起斯波义银吗? 斯波义银可是传统到家的保守派,你这心存革新之志的家伙难道一直在骗取他的信任?你对得起这位重用你的仁义之君吗? 这个问题,存在着一个让明智光秀无法自圆其说的悖论。 明智光秀要是忠于斯波义银,那她对织田信长的投靠就是假的,刚才那番言论就是忽悠织田信长。 可如果明智光秀是真心投靠织田信长,那么她对斯波义银就是不忠不义,织田信长又如何敢深信一个不忠不义之人? 要是不能真正取信于织田信长,只是被织田信长利用,明智光秀这番努力的表演就白费了大半。 面对织田信长这个两难的问题,明智光秀却是一脸诧异。 “织田殿下何出此言?我敬佩殿下与我忠于津多殿,并不冲突啊?” 织田信长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顿时拉下脸来,冷哼道。 “明智姬,自古忠臣不事二主,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明智光秀一脸无辜,说道。 “有一句民间俗语,虽然粗陋不堪,但听起来却颇有道理,不知织田殿下可有兴趣一听?” “你说。” “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 “。。。” 正文 第1368章千载难逢的机会 织田信长以忠臣不事二主,为难明智光秀,可明智光秀一句除非一公一母,把话给堵了回去。 这俗语虽然听起来儿戏,但确实是有道理的,明智光秀油滑得跳出了不忠不义的死循环。 你织田信长扭扭捏捏一定要在斯波家中安插卧底,甚至为此被前田利家狠狠摆了一道,为的到底是什么?不就是馋斯波义银嘛! 明智光秀既然看透了这点,言词往主父主母上套,两个都忠也没啥问题,还让织田信长心花怒放。 她诚恳道。 “津多殿乃是武家奇男子,风华绝代,举世无双。唯一的遗憾,就是他的男儿之身。 若是津多殿为女子也,我深受君上厚恩,必将肝脑涂地,以死报之! 即便对手是织田殿下您这样五百年一出的英杰人物,我也定要为君上血战到底! 可是,津多殿是男儿身,斯波家至今无有子嗣。以我一己之见,天下虽大,能配得上津多殿的姬武士,唯有织田殿下您一人。 织田斯波两家并非仇敌,津多殿自己就是出身尾张,自幼与织田殿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您说忠臣不事二主,我深表赞同。但我以为,斯波织田之事是个例外。 乡间俚语粗鲁不堪,但蕴意却合乎天理人欲。 古语有云,阴阳调和,万物皆宁。我认为,乱世回归太平,也需要阴阳相合,方能长治久安,不再生乱。 织田殿下,您觉得呢?” 明智光秀处处暗示,希望斯波织田合流,织田信长能怎么觉得?大腿拍烂得赞成啊! 原本织田信长只是觊觎斯波义银的美色,肉体,家业,妄图再次征服他的身心,满足自己的私欲。 可被明智光秀这么一美化,好似这天下要重归秩序,非得斯波织田联姻不可,顿时让织田信长面上有光,充满了悬壶济世的使命感。 织田信长板着脸,假惺惺得斥道。 “你休得胡言乱语!我是已婚之身,津多殿又是先代未亡人,我们两个是不可能的!” 明智光秀听了这话,却比织田信长表现得更加愤怒,愤愤不平说道。 “照您的意思,我家君上年纪轻轻,便要为了那无德无能的足利将军家守活寡不成?斯波家的延续怎么办? 武家天下,岂有逼迫名门绝嗣的无良道理?而且,您是觉得自己的婚姻重要,还是天下太平重要? 外臣今日不谨,定要秉公多言一句。若您真有救济天下之志,就该多为天下万民之大义考虑,不要纠结于夫妻那点微不足道的私德! 又或者说,我明智光秀看走了眼,您并没有革新天下之志,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明智光秀一脸激动,织田信长故作为难,两人面上演得正经,心里却都乐开了花,气氛也是越来越融洽。 织田信长无奈一叹,拍拍自己的脑袋。 “我现在身陷险境,将军厌恶我,盟友背叛我,谁知道明日这头颅是否还在颈上呢? 你说的那些未来之事,暂且不提,不提也罢。” 明智光秀鞠躬致歉道。 “非常对不起,是外臣过于冲动,实在是太失礼了。 织田殿下革新弊端,宵小奸贼恐惧阻扰,也不算是意外。我相信您一定能逢凶化吉,再攀更高峰。” 织田信长亲昵道。 “你是浓君的亲眷,我们是自己人,别一口一个外臣,显得生分。” 明智光秀惭愧道。 “今日我的有些话,其实是对不起浓君。但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一定会劝说浓君为天下苍生考虑,不要让织田殿下为难。” 织田信长看似嗔怒,对明智光秀反复强调斯波织田合流之事的必要性,表示自己不听不听不听。 其实她的心里早就喜不胜喜,看明智光秀的目光,越发温和。 明智光秀亦是恢复了一贯优雅的笑容,她心里明白,自己已经顺利趟过了织田信长的信任关。 她这个心存革新的同仁志士,赞成斯波织田合流,能够帮织田信长监控京都,盯着足利义昭的浓君亲戚,织田信长没理由不重用她。 而在此同时,明智光秀也走上了一条极其危险的道路。当织田斯波的双面人,每天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斯波义银清楚明智光秀的心思,可其他斯波重臣眼中却不容沙子。即便大家信她是为斯波家忍辱负重,也说不准会借机把她除掉。 毕竟,她是拿着斯波料所入场券的入赘竞争者,情场如战场,零和博弈没有道理可讲。 织田信长盯着明智光秀的俏脸审视半晌,忽然说道。 “明智姬,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我既然是亲戚,不如就由我来为你指一门婚事吧。” 明智光秀眼神一颤,叹道。 “我早年间流浪天涯,看尽乱世惨状,于是发下誓言,天下不宁,绝不娶亲。 所以,非常对不起,我只好无奈谢绝您的美意了。 待织田殿下平定天下之日,再恳请您为我指一门好婚,也好让明智家名延绵不绝。”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 “也好,到那时候何止要为你指个好丈夫,我还要保你一生荣华富贵,福泽世代,萌庇后人。” 明智光秀鞠躬道。 “谢过织田殿下,我们这就说好了,您可得说话算数。” “哈哈哈,算数,算数。” 两人相视一笑,看似亲密,明智光秀却是心中一叹。 一场完美的演出,终究是留下了一丝瑕疵。织田信长对斯波重臣不结缘这件事太过介意,为明智光秀指婚便是今天的最后一下试探。 虽然明智光秀用誓言推搪,要等天下太平之后再结婚,但这理由其实很难站住脚。 武家又不是天朝的武夫,讲究什么匈奴未灭何以为家,武家是最重家业传承的。 明智家被斋藤义龙灭门,明智光秀这根独苗如今也算是功成名就,她最应该做的就是结婚生女,把继承人搞出来才对得起先祖。 可她偏偏推三阻四,不肯结缘,岂能不让织田信长心生疑虑? 这也是痴迷斯波义银的姬武士大多存在的状态,垂涎天仙下凡的斯波义银,自然对世间的庸脂俗粉提不起兴趣。 织田信长此时好似不在意,但她心中必然留下一个问号,让明智光秀无法彻底得到她的信任。 明智光秀叹息功亏一篑,但这件事她是真的无法妥协。 她这一生独爱斯波义银,可是为了自己的理想,她竟然把自己挚爱之人推入深渊,想出了*乱至极的鸠占鹊巢之策。 她因此日夜受良心煎熬,几欲疯狂。越是憎恶自己,就越是痴迷斯波义银,又怎么肯与其他男人同床共枕呢? 明智光秀就为自己最后的一丝执念,让织田信长留下一丝怀疑,今日终究是未能克尽全功,为之奈何。 ——— 一日时间,转瞬而逝。 明智光秀虽然因为留有瑕疵而感到遗憾,但她总算是得到了织田信长的信任,也算踏出了成功的一步。 一天短暂,甲贺众暂时无法探明浅井家的具体动向,但爱发关附近出现异常调动,已是确凿无疑。 得到印证的织田信长便不再犹豫,在军议中直接断定浅井长政背叛的消息,令众姬愕然失措。 身为盟友大名,坐于次席的德川家康神情一动,冷静不语。 织田信长盯着她的脸,诚恳说道。 “是我识人不明,没有看清浅井长政这个白眼狼的真面目,连累德川殿下与我一起陷入险境,实在是非常抱歉。” 德川家康沉声道。 “吉法师姐姐这是什么话,以你我之交情,何来连累一说。明明是浅井长政不义,与您有什么关系? 等我们平安撤出之后,再与这背信弃义之徒好好算算账!” 德川家康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这时候怪罪织田信长也没有用,双方还得紧密合作,才能逃出生天。 更何况,德川家的三河远江两国时刻受到武田家的威胁,德川家康需要强大的织田家为德川家背书,提供安全保障。 这也是她像个贴心小妹一般有求必应,总是积极参与织田家对外征伐的原因。 与织田信长这种功利主义者相处,要得到她的友谊,就必须体现自己的价值。 好在三河姬武士很有武勇,德川家康做人也识趣,双方合作至今,很是愉快。 德川家康亲昵称呼织田信长的乳名,就是要让织田信长安心,我德川家康这次也是站在你这边,你不用担心我反水,我们一起跑路。 但她还是担心织田信长愤怒得失去理智,隐隐点出一句先逃出夹击之围,回头再与浅井长政算账。 织田信长感动的说道。 “竹千代妹妹说得好,等我回去之后,必然要浅井长政为自己愚蠢的背叛行为,付出代价!” 织田信长说得咬牙切齿,军议场面却是冷清压抑。 此时想要跑路,没那么简单。 朝仓家的两万大军已经集结完毕,与织田家的战线对上。身后的爱发关,浅井大军随时可能北上,截断织田家通往若狭国的退路。 织田信长想走就必须要快,要赶在浅井大军出关之前迅速撤退。 首先,她得留下足够的人马断后,不让朝仓家追击黏住自己。 武家军势的组织度非常低,慌忙撤退很容易变成兵败如山倒,所以必须留下人马阻击几天。而这支阻击的人马,多半要全军覆没。 其次,若狭国刚才被织田家拿下,当地武家只是被兵威所慑,与织田信长并没有君臣之约,效忠之义。 织田家形势大好也就罢了,一旦狼狈撤走,很可能被当地武家跟着痛打落水狗,讨好朝仓义景。 织田信长倒也不怕这些若狭的武家,只是担心被阻扰耽搁几天,身后的朝仓大军追上来就麻烦了。 最后,织田大军还必须要经过浅井家的北近江高岛郡,才能撤回京都。在通过织田家控制的坂本城之前,始终不安全。 这三重难关走下来,要是不能妥善处理,只怕会成溃败之势,甚至将织田信长本人都陷于死地。 织田信长扫了一眼当场,说道。 “我军后撤,必须有人在金崎城驻守阻敌。” 她只说了半句话,之后欲言又止,但这意思,诸姬都很清楚。 谁想要留下来送死呢? 织田家业正在走上坡路,有大把的军功等着诸姬去取,谁愿意陷在这个有死无生的创业半途? 织田信长一边说着,一边扫视全场。 正当诸姬沉默之际,坐在后排陪席的竹中重治,却是捏了一把身旁的羽柴秀吉。力气之大,让秀吉忍不住龇牙咧嘴。 两人目光一触,皆望见对方眼中的熊熊烈火。君臣心有灵犀,一飞冲天的时机就在眼前。 看似目光交流的时间漫长,其实只在一瞬间,羽柴秀吉已经出列鞠躬,大声喊道。 “臣羽柴秀吉,愿为大殿分忧!”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凝聚在这个体态娇小的姬武士身上。秀吉此时却是不卑不亢,挺直腰板,直视前方。 织田信长没有想到,自己话音未落,刚想挑选敢死之士,就有人主动跳出来找死。那个人,还是一向以机灵圆滑著称的羽柴秀吉。 诸姬也是没想到这个小小的二千石地头竟然会跳出来,要不是她身怀京都守备之职,这小人物都没资格坐在这里与诸姬参议军事。 织田信长拍了拍手,说道。 “好!你要在金崎城守三天,确保大军离开之后才能弃城,有没有问题?” “回大殿,没有!” “你的人马太少,我再拨给你一支精锐备队两百人。” “谢大殿!” 一旁的丹羽长秀见羽柴秀吉此时英姿勃发,心中略有愧疚。 她是织田信长之死忠,却没能第一时间跳出来为君上分忧,反而让一向被人视为油滑软弱的羽柴秀吉抢了先。 想想自己身为羽柴秀吉的老上司,眼看着她要去死,总是于心不忍,开口说道。 “秀吉,我从本部中抽调五十名精锐给你,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呀。” 一旁的柴田虽然一向看羽柴秀吉不顺眼,但此时大家都是尾张旧臣,丹羽长秀有所表示,她这位尾张武将之首也不好什么都不做。 于是,她说道。 “我也从本部抽调五十名精锐给你,加油吧。” 正文 第1369章终有一日用得上 羽柴秀吉鞠躬谢过两位重臣的援手,面容视死如归,朝织田信长深深叩拜,说道。 “若是我不幸战死在金崎城,恳请大殿照拂我在老家村里的父亲与丈夫。” 织田信长望着羽柴秀吉,即便功利如她,此时也有些惜才。这瘦小的仆役随她一路走来,竟然混成了两千石地头,才能的确不凡。 她肃然道。 “汝若是战死沙场,汝父夫吾自养之,汝勿虑也。 还有,别在上战场之前说这种丧气话,要好好得活下来。回来之后,我会重赏你的。” 羽柴秀吉露出由衷的笑意,她之所以抢先跳出来搏一搏,就是盼着织田信长的破格恩赏。 织田信长纵有无数的毛病,但她有一个优点足以让麾下武家闭上埋怨的嘴,那就是足够慷慨。 对于有价值的人,织田信长从不吝啬。只是立功给得够多,犯错罚得也狠,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君。 自古功高莫过于救驾,羽柴秀吉当众出列自愿断后送死,这不单单是救了织田大军,更是救了织田信长的性命。 要是这份功劳都无法换取足够丰厚的报酬,织田信长引以为傲的赏罚分明,以后就没人信了。 所以只要这次不死,羽柴秀吉在织田家的地位必然会再上一个台阶,进入重臣之列,这也是竹中重治激动到捏疼她的原因。 平民出身,入赘底层姬武士家庭,好不容易爬到中层武家之列的羽柴秀吉,她的头上存在一块玻璃天花板。 按部就班是无法冲上云霄的,今日这个送死的机会,可能穷尽她一生都等不来第二次,必须牢牢把握住。 不想在中层武家的位置上蹉跎一辈子,那就得用性命去拼一把众姬犹豫,十死无生的泼天大功。 羽柴秀吉的本部人马不多,但织田信长给的两百人,丹羽长秀与柴田胜家给的一百人,必然都是精锐。 这倒不是她们刻意怜悯羽柴秀吉,只是断后之事干系大军撤退的安危。不给精锐之众,谁知道羽柴秀吉能不能在金崎城守住三天? 定下了最为难的送死之人,织田信长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对一旁的丹羽长秀说道。 “米五娘,你挑选人手先行,今晚就出发。 我不管你是威逼,还是利诱,又或者是用其他办法,一定要稳住若狭国的地方武家,不能让她们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给我捣乱。” “嗨!” 从丹羽长秀开始,织田信长冷静的安排任务。 现在的情况虽然很糟糕,但织田信长的威望甚高,镇得住场子,诸姬慌而不乱,且听她安排撤退次序,有条不紊。 一场军议从正午谈到日落,总算是计划妥当。 最后,织田信长拍拍手,冷声说道。 “今日受挫越前,全因小人的无耻背叛!这份耻辱我不会忘记,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诸姬,武运昌隆!” 众姬伏地叩首,一齐大喝道。 “织田家武运昌隆!” ——— 军议之后,大家各奔东西。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匆匆走出本阵,面色皆严肃。 这个断后的机会,她们是反应够快才能第一时间抢到。但到底能不能活下来,最终把这份功劳揽入怀中,还是个未知数。 正当两人沉着脸疾步而行,想要早点回去商量具体细节,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羽柴大人,请留步。” 两人一起回头,只看到明智光秀快步追了上来,额头微微冒汗,气喘吁吁笑道。 羽柴秀吉下意识扫了一眼身边的竹中重治,见她也是一脸疑惑不解,这才上前微笑道。 “明智大人,您找我有事吗?” 明智光秀轻轻拭去额头浮汗,动作优雅让羽柴秀吉暗自羡慕。这浑然天成的贵胄气质,她是想学都学不会,只能眼馋。 羽柴秀吉心里纳闷,她与明智光秀虽然同为京都守备,但却少有往来。 两人之间的最大交集,大概是当初明智光秀在东福寺静室内对斯波义银大快朵颐,羽柴秀吉在屋外墙角相伴到黎明,羡慕到流口水。 明智光秀微微鞠躬,说道。 “羽柴大人心怀忠义,主动请缨为织田殿下断后殿军,我很佩服。” 羽柴秀吉摆摆手,装出一副不敢当的模样,羞涩道。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是应尽的本分,当不起明智大人赞赏。 我听闻明智大人曾经立誓天下不宁,绝不结缘,还因此拒绝了大殿的指婚, 您才是心系天下,大仁大义大慈悲的忠义之士呀。” 两人相互恭维,皆是哈哈一笑,说些不敢当的废话,气氛很融洽。 羽柴秀吉就是有这本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柴田胜家,也说不出她一句不是,只能鄙夷她的出身卑微。 而明智光秀也不容多让,一样是表面功夫做到滑不溜手。虽然人人知道她不好惹,但人缘却很不错,人脉宽广。 织田信长对明智光秀的誓言是半信半疑,可羽柴秀吉心里却知道,眼前这个优雅的姬武士曾经对斯波义银做过什么。 什么心怀天下的志士?狗p!这个色胚一个晚上七次都嫌不够!老娘在墙角替她记的是清清楚楚!特么的整整七次啊! 这件事深深埋在羽柴秀吉心底,从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即便亲近如竹中重治都不知道。 织田信长没看透明智光秀,明智光秀也没看透羽柴秀吉,羽柴秀吉心里却把这两人看了个透彻。 此时的明智光秀,并不知道羽柴秀吉清楚自己的底细,更不知道羽柴秀吉心怀大志,才会刻意掩盖这个秘密,没有向织田信长告密。 明智光秀只是对这个织田家新崛起的重臣很有兴趣,这才前来帮衬一把,结个善缘。 在别人看来,羽柴秀吉此去是十死无生,但明智光秀却有把握让她活着回来。 只要羽柴秀吉不死在金崎城,以织田信长的性格,一定会给予丰厚的恩赏。 明智光秀当年就见过羽柴秀吉的,那时卑微的基层姬武士,竟然依靠自己的努力,几年功夫就爬上了京都守备的位置,很有能耐呀。 羽柴秀吉如果能够度过此劫,一定会成为织田家的重臣,此人值得明智光秀下注投资。 两人又寒暄几句,明智光秀话头一转,说起正事。 “羽柴大人此去,可是非常的不容易。 朝仓家集结了足足两万军势,如果您举措得当,死守城池三日不难,可难就难在撤退。 朝仓浅井联军发现不对,必然会全力追击,希望尽可能给织田家增加损失。 羽柴大人作为断后的殿军,守城容易,脱身不易,若是被追兵黏上,祸福难料。” 祸福难料这话还算含蓄,全军覆没才是正常的。殿军如果甩不开追兵,后续敌军源源不断杀来,那就死定了。 若是其他武家遇到明智光秀这般指手画脚,令人颜面难堪,不会给她好脸色看。 可羽柴秀吉不是普通人,她这一路走来艰辛异常,身段之软远超常人,绝不会轻易得罪人。 此时听到明智光秀的话,她顺势露出难过的表情,叹道。 “是呀,这次任务艰难,多半是有去无回,与明智大人再难相见。 还请明智大人替我向津多殿代为问安,说我始终记得他对我的照顾,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回报他。 这次任务。。哎。。以后可能永远不会再有机会了吧。” 羽柴秀吉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没有一句怜惜自己,只是叹息此生无法知恩图报,心有戚戚。 不管明智光秀此来是什么目的,羽柴秀吉这话都是拉足好感,有好无坏,可谓滴水不漏。 明智光秀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人好会说话,然后摇摇头,笑道。 “羽柴大人太悲观了,你我是旧相识,你与津多殿更是相交于微末之时,也算是贫贱之知。 你此去凶险,我若是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日后津多殿知道了,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羽柴秀吉深深鞠躬,说道。 “明智大人难道有良策助我?秀吉万分感激,恳请指教。” 明智光秀笑笑,对这个灵活的小矮子稍稍起了一点忌惮之心。 姿态够低,手段灵活,敢于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协助自己,是个人才。等她混出了头,一定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明智光秀心中虽然有了些警惕,但想起织田家臣团内部那重重叠叠的矛盾,又是释然一笑。 这厉害人物就留给织田家臣团那些重臣承受吧,干我p事。 明智光秀柔声道。 “指教是不敢,织田家在军事上的行动我不清楚,也不好说些不知轻重的话,妨碍了你的军务。 但是,现在敦贺港的朝仓景纪与津多殿关系非常好。 我愿意写一份书信阐明你与津多殿的交情,请你随身携带。如果战局不利,撤退不及,你可以尝试去敦贺港暂避风头。 以津多殿的面子,朝仓景纪应该不会拒绝你的避难。” 羽柴秀吉大喜,好办法呀! 织田家从敦贺郡的西面入侵,沿着海岸线对港町放火,打乱了守军的节奏,然后迅速穿插南北,拿下了疋田城,金崎城,手筒山城。 三城位置,是南方靠近爱发关浅井领地的疋田城,东北部通往福井平原朝仓领地的手筒山城,以及中部盯着敦贺港海岸线的金崎城。 敦贺郡是孤悬在海岸线上的一小块平原,与南面的近江盆地,东北的福井平原都隔着高山,依靠山道关卡连接。 所以,织田信长才会选择先进入西面的若狭国,再借助若狭湾与敦贺湾相连的海岸线入侵,避开易守难攻的山势。 此时织田家撤军,南面爱发关一线是已经翻脸的浅井家,大军自然是走老路,回返西面的若狭国,再绕路南下高岛郡去京都。 东北部的手筒山城,南部的疋田城都被放弃,只留下金崎城堵在海岸线的东段,吸引朝仓浅井联军南北夹击。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要羽柴秀吉掩盖得好,朝仓家未必能发现织田大军撤退,即便发现了,派兵追击也没那么迅捷。 最好的情况,就是朝仓家派先锋军追击,人数不会太多。浅井家还没反应过来,军队没有北上夹击,羽柴秀吉得以顺利跑路。 但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羽柴秀吉可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赌在朝仓浅井两家反应迟钝之上。 而明智光秀的这份书信,就等于给她加了一层保险。 金崎城位于敦贺湾东部,沿海岸线撤退,必要经过敦贺港附近。 有了这份信,羽柴秀吉能跑就跑,跑不了就带着信钻进敦贺港寻求庇护。虽然这样做很狼狈丢脸,但至少能保住命。 敦贺港的朝仓景纪名为朝仓家臣,其实早就和朝仓义景这位家督闹翻,现在是背靠斯波义银,在北陆道商路中混饭吃。 明智光秀的信,点明了羽柴秀吉是斯波义银在尾张落魄时期的老朋友,恳请朝仓景纪帮帮忙。 朝仓景纪又搞不清楚羽柴秀吉与斯波义银的真正关系是深是浅,必然会庇护羽柴秀吉。让斯波义银的老朋友死了,她以后不好做人。 朝仓义景一定会很愤怒敦贺港庇护织田家的殿军,但浅井长政可不会对朝仓景纪下手,那是斯波义银请她帮忙照顾的恩人之女。 朝仓浅井两家联军可以追击织田信长,但对躲进敦贺港的羽柴秀吉,多半是没有办法。 浅井长政不同意,朝仓义景就没办法搂草打兔子,借机拿回敦贺郡这块肥肉。 朝仓景纪与浅井长政一样是防着朝仓义景插手敦贺港,这可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一环,关系到大家的饭碗。 而羽柴秀吉当然希望光荣的完成断后任务,昂首挺胸回到织田家接受恩赏。 但如果事有不谐,她也会果断放下矜持,逃进敦贺港。保留自己的性命,日后才能再为织田家继续效忠嘛。 说到底,这件事就是明智光秀借用斯波义银的威信给羽柴秀吉贴了一张护身符,结下一份善缘。 最多是朝仓景纪与朝仓义景的关系更恶化,浅井长政有点左右为难。反正斯波家没损失,明智光秀不过是写一张纸,不费什么力气。 即便日后扯皮起来,那也是她擅作主张,斯波义银训斥几句就完了。朝仓义景,朝仓景纪,浅井长政,哪个敢不给斯波义银面子? 但这张纸,却成了羽柴秀吉的底气,让她可以定下心大干一场。所以不管用不用得上,她都欠明智光秀一份人情。 羽柴秀吉深深鞠躬,感激的说道。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明智大人,我绝不会忘记您对我的援手,日后必有厚报!” 明智光秀捂嘴一笑,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自己未来什么时候能用得上羽柴秀吉这层关系呢? 正文 第1370章惺惺相惜两忠臣 得到来自明智光秀的意外援手,羽柴秀吉是千恩万谢。 只是时间紧迫,两人没有再继续深谈,商定好了羽柴秀吉派人去明智光秀营中取信,便依依惜别。 羽柴秀吉恭谨鞠躬送别明智光秀之后,竹中重治凑近过来,低声说道。 “明智光秀在京中的名声极好,为人长袖善舞,乐善好施。 她帮过不少人,领地里也收留了许多没出路的名门旁支,破落子嗣,武家皆赞许其有孟尝遗风。 但我也听过一些空穴来风,又把她称为当代贾诩,京都毒士。 据说三好上洛京都,先代惨死二条城,与她脱不了干系。津多殿上洛回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多闻山城门外当众鞭刑她。 虽然对外称呼是她玩忽职守,罪在失察,但之后的惩戒却是幽禁多闻山城,等待进一步处置。 失察之罪,还不至于受到如此重罚,其中必然有难以对外启齿的其他理由。 要不是足利将军排斥津多殿的手段太过卑劣,此人可能都没有机会再次被启用,重返京都。 津多殿一改之前拉拢将军对抗织田家的策略,主动退邸归领出家修行。这一变化就发生在她返京之后,很可能是由她主导的新战略。 津多殿离开近幾前往关东,她一边深受将军信任,接受幕府授予的京都守备之职,一边与大殿攀上了亲戚,据说和浓君是书信不断。 此人很有办法,在足利织田两方都有人脉人情,又是斯波家派驻在京都的外交役,敢在三方阵营反复横跳,实在是令人赞叹的能力。” 羽柴秀吉摇摇头,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比你更清楚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做过些什么。 相信我,我对她的警惕,远远在你之上。但现在不是忌惮提防她的时候,我现在需要她的帮助,甚至希望与她加深联系。 我有一种感觉,我未来的成就能达到多高,很可能就要依仗此人的发挥了。” 竹中重治目光一凝。 “您的意思是。。” 羽柴秀吉扫了一眼周围,见无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有些事情做过一次,再做起来就更加轻车熟路了。” 竹中重治的呼吸声沉重起来,看了一眼羽柴秀吉自信的目光。主上一定知道某些自己不知道的事,但既然她不说,那自己也不好问。 羽柴秀吉得到了明智光秀给予的护身符,从必死之局中抓住一线生机,终究是压不住心中激动,对竹中重治透出了一丝风声。 明智光秀参与弑杀足利义辉之事,绝不是谣言。 羽柴秀吉敢肯定,那个有胆子一夜要斯波义银七次的疯女人,一定是她主谋,杀死了足利义辉这位幕府将军。 究其根本,无非是一个情字。 羽柴秀吉当年眼看着织田信长把斯波义银揽入房间,夺走了他的第一次。 作为织田信长老班底,羽柴秀吉非常清楚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的心思。立志布武天下的大殿,她也想再次征服这世界上最美的男人。 明智光秀会允许织田信长这么做吗? 曾经有一位天下之主因为与斯波义银结缘,莫名其妙惨死在二条城。那么织田信长这位未来的天下人,会不会也死得很莫名其妙呢? 羽柴秀吉很期待呀。 只要度过金崎一劫,她就能打破头顶的玻璃天花板,位列织田重臣,前途无量。 在织田家势力迅速膨胀的时期,能够顺利攀上这辆飞驰的快车,实在是很幸运。 但更幸运的是,她已然发现了日后摆脱织田家的阴影,超越织田信长的可能性。 明智光秀,你想要利用我吗?没问题,我等着你的利用,真是万分期待呀。 只留下半句模棱两可的话,羽柴秀吉便不再与竹中重治多说半个字。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点一点就行,没必要说透了。 竹中重治自己把羽柴秀吉的野心点燃,岂会不知道羽柴秀吉日后更进一步的难处就在于织田信长。 曾经景仰的提携者,迟早会变成碍事的挡路者。 不提未来的远景,眼下羽柴秀吉最要紧的事,还是好好完成织田信长的殿后任务,然后活着回去受赏。 之后两人便不再多言,匆匆回到自家驻地。 在本阵中看到正在等候的众姬,羽柴秀吉一一扫过去,竹中重治,蜂须贺正胜,木下秀长,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长政。 这些人或是织田信长派遣的与力,或是自己的姐妹,或是家中的亲眷,全是自己苦心经营数年的老班底。 羽柴秀吉心中忽而涌现万千豪气,冲着众姬深深鞠躬,诚恳道。 “非常对不起!我为大家找了一个麻烦的差事!请大家随我一起去死吧! 唯有死里求生,从地狱杀回人间,我们才能有更美好的未来!” 众姬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羽柴秀吉在说什么。可即便是当年关系最疏远的蜂须贺正胜,也早已被羽柴秀吉的人格魅力所折服。 相信羽柴秀吉的众姬,她们毫不犹豫得一起鞠躬回礼,喊道。 “愿与主上同生共死!” ——— 不提羽柴秀吉在自家营地如何给部下们打鸡血,另一边的明智光秀没有直接回返自己的营地去替羽柴秀吉写信。 而是再次求见织田信长,被引入本阵之中。 忙了一天的织田信长正在用晚膳,她似乎不受眼前的麻烦困扰,反而显得精神奕奕,仿佛是接受了什么新挑战一样的兴奋。 看到明智光秀进来,她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将茶水倒入剩下的米饭中搅了搅,然后狼吞虎咽将茶泡饭塞进嘴里。 等吃完饭,随手用森兰丸献上的手巾擦擦嘴,织田信长这才慢条斯理问道。 “明天就要跟随大军撤退了,明智姬不需要早点回去准备吗?” 明智光秀鞠躬道。 “我这次跟随大军前来,只是带了几名旗本随行,倒也不需要特地准备些什么。 即便织田殿下现在要我出发,我回去招呼一声,就可以启程。”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 “你倒是轻松自在,那你此时请求入见我,又是所为何事?” 明智光秀说道。 “织田殿下的撤军布置有条不紊,我甚是佩服,只是有些想法不吐不快。” 织田信长淡淡瞅了她一眼。 “说来听听。” 明智光秀笑道。 “我旁听军议始末,观织田殿下之布置,是想要率军杀回京都?” 织田信长点点头。 “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明智光秀摇头道。 “军略一道,我相差织田殿下远矣,哪里能说得出您的错漏,只是有些不解。 织田家的实力远远强于朝仓浅井两家,朝仓义景与浅井长政两位殿下此次暗中联络夹击,就是想要将您堵在山势之外,海岸沿线。 您已经派丹羽长秀先行稳住若狭国武家,三万大军过境,以若狭国武家的实力,多半没胆子阻拦。 在进入浅井家的北近江高岛郡之前,大军不会遇到什么麻烦,可浅井家不会眼看着大军返回却什么都不做,必然在高岛郡布置拦截。 但只要您能顺利回到京都,留守的织田军与从若狭国撤退的三万大军前后呼应,浅井家就不敢在高岛郡阻拦,反而唯恐被南北夹击。 所以,您有没有考虑过脱离大军,先行回归京都的可能?” 织田信长眯着眼听明智光秀的建议,心头一动。她当然想要尽早脱身,可现实却不允许。 以织田家两百万石的土地动员力,丰厚的商业收益,这次出击的三万大军只是一部分力量而已。 京都还有织田军驻守,南近江,北伊势的新领也有不少人马。 织田信长只要能够返回京都,即便是孤身一人,也能迅速调动这些军队,毫不费力再拉出万余军势,北上帮助被堵住的大军纾困。 可问题是,她怎么回去? 织田家在越前,若狭,北近江三地都是人生地不熟,如果织田信长要脱离大部队迅速回到京都,必然需要当地人协助,走小道捷径。 织田信长没这方面的资源,自然不会思索这样的方案,她无法盘活局面,只好用笨办法打回去。 明知道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强行突破必然损失惨重,但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是遇山开路,遇水搭桥,随机应变吧。 朝仓浅井联军一旦发现织田大军撤退,朝仓家必然从后面追击进入若狭国,浅井家在前面堵着高岛郡,这场仗其实很不好打。 织田信长已经做好了损失几千人马,才能返回京都的准备,但这还是最好的情况。若是路上遭遇意外,损失只会更大。 但明智光秀此来,似乎是在暗示织田信长,她有办法。 如果织田信长能够回到京都,动员军势北上,与若狭国的织田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浅井长政就只能无奈让开道路,放大军南归。 织田信长饶有兴趣望着明智光秀,问道。 “明智姬在高岛郡有熟人?” 明智光秀摇头道。 “也不算太熟,只是当初与松永久秀大人一起参与茶会,曾接触过她带来的朽木元纲。大家都是朋友嘛,总有些书信往来。 您知道,浅井长政殿下之前对新兼并的北三郡之地没什么办法。当地武家一直对浅井家的兵粮役推三阻四,形同自治。” 织田信长冷哼一声,几乎是按耐不住心头怒火。 “浅井长政这头白眼狼,我助她掌控北三郡,她竟然用背叛来回报我。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家伙,把她的脑袋做成酒杯喝酒!” 明智光秀对织田信长的狠话并未放在心上,只当作是发泄之语,她继续解释道。 “北三郡之地,两郡在琵琶湖东岸,只有高岛郡在西岸。 浅井家刚才掌控高岛郡,就把当地名门高岛家镇压狠辣,看得当地武家心寒不已。 我刚才提及的那位朽木元纲,她是朽木谷的当地领主,虽然也已经向浅井家献上了效忠书,但心中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南北近江战乱多年,苟活下来的当地武家,多是狡兔三窟的墙头草,对浅井家谈不上忠诚。 她们都想着多交朋友,脚踏多只船,能为自家多留条后路也好。” 织田信长笑道。 “她要是有办法帮我返回京都,我日后干掉浅井长政,拿下北近江,就许她一席之地,绝不食言。” 明智光秀点头道。 “有您这句话,我就可以安心去朽木谷拜访一下这位老朋友。 听说朽木谷中有捷径直通京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正好请她为我指点一条明路。” 织田信长点头道。 “明智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必不会让你白忙活一场。” 明智光秀摇头道。 “织田殿下洪福齐天,即便没有我走这一遭,也必然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可不敢贪天之功。 只是,之前您说的敦贺港之事,我也有些为难。 您知道朝仓景纪与津多殿的关系,敦贺郡司与朝仓义景那个叛逆早已形同陌路,还请您网开一面,不要牵连无辜。” 织田信长眯了眯眼睛,明智光秀在此时重提两人之前的谈判,这是想拿朽木谷之行当筹码,和她谈条件呀。 之前织田信长是占据着主动,围了敦贺港等明智光秀低头,准备从北陆道商路分一杯羹。 可如今,她自己进退维谷,已经威胁不到敦贺港。反而是明智光秀有办法帮她迅速返回京都,解开死局。 明智光秀占据了主动,反手就希望她别动北陆道商路的好处。 织田信长如果答应下来,即便打垮了朝仓浅井联军,这几年也不好再开口提及北陆道商路的利益。 她有些不高兴,觉得明智光秀这是趁人之危,浑然忘记了自己之前趁火打劫的嘴脸,不满道。 “明智姬,我记得你不久前还说过,你想要追随我。 怎么才不到一天的功夫,你就算计到我头上来了?你这样做,还算是我的人吗?” 明智光秀满脸委屈,无奈叹道。 “织田殿下海涵,若是别的事情,我必然愿意听从您的安排。 可北陆道商路乃是斯波家的核心利益,我这忠臣侍二主,是左右为难呀。总不能为了忠于殿下您,却伤了津多殿吧?” 正文 第1371章天若有情天亦老 织田信长哑然,这明智光秀也太不要脸了吧?两面尽忠两面光,世上还有这等好事呀? 可明智光秀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能说出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的她,还会在乎脸面这玩意儿吗? 斯波义银面前她是忠臣,织田信长面前她也是追随者,撮合斯波织田合流,高喊共存共荣,就是她在织田信长面前的政治立场。 论政治底气,明智光秀还真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只要织田信长不肯放弃结缘斯波义银的想法,就只能被她牵着鼻子走。 就像是斯波义银需要明智光秀,帮他搞定常人必然瞠目结舌的鸠占鹊巢之策一样。 织田信长也需要明智光秀,帮她在两家中摇旗呐喊,打出斯波织田合流的旗号,完成自己的心愿。 如此想来,旁人就算骂死明智光秀这个无耻之徒,她也是两位主君都不可或缺的重要政治棋子,价值独特。 做人不怕无耻,就怕没有利用价值。 明智光秀此时此刻的话,如果换一个人来讲,织田信长会直接一巴掌抽上去。 即便战局不利,可她刚才用敦贺港朝仓景纪威胁斯波家,反手就被斯波家用脱身筹码反将一军,以她的乖戾性子,岂能容忍? 她织田信长不要面子啊! 可偏偏是明智光秀更不要脸,在织田信长面前侃侃而谈,说是一公一母,其实就是认了主父主母,这才套上了双忠臣的外皮。 忠臣不事二主,但效忠一对夫妻是没问题的啊!明智光秀等于是把斯波义银抬上了织田信长的床,这种忠臣织田信长能不喜欢吗? 现在明智光秀又暗搓搓用老婆不要抢老公的体己钱为由,请织田信长放过北陆道商路,即便贪婪如织田信长,也被挤兑得哑口无言。 从来只听说过追男孩子送钱送礼物的,没听说过追求者占男人便宜的事。只要织田信长还自认是个真娘们,这脸总不好拉下来发火。 明智光秀为两位主君和睦,为斯波织田未来的合流考虑,织田信长能说啥? 织田信长只能讪讪说道。 “织田家控制了淀川沿岸诸城,还与斯波家一起管理着堺港,难道不应该从北陆道商路中分一杯羹? 我又不是要拿斯波家的份额,只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凭什么拿那么多?我织田家维护沿途的平安,维护平安的费用又该怎么算?” 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太大,织田信长虽然甩不开脸,但也不愿意轻易松口,眼看大把好处不翼而飞。 明智光秀笑道。 “织田殿下误会,我只是希望您认可敦贺郡朝仓景纪的地位问题。 毕竟,那位的养母曾经对津多殿有恩,您也知道津多殿的脾气,滴水之恩都要以涌泉相报,何况朝仓宗滴公为此油尽灯枯而死。 至于北陆道商路的商务问题,您可以等津多殿回来近幾,与他商谈定调。 津多殿做事历来有分寸,织田家为商路沿途太平付出成本,自然应该在其中享受应有的一份利润。 只要您两位谈妥了,具体的方案可以交给斯波织田两家的奉行众去扣细节,何必要为了一点商利伤了您两位的和气呢? 况且,斯波织田两家日后的合作会越来越多,以商务为切入点,慢慢加深联系,也不失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您觉得如何?” 明智光秀知道,彻底把织田家隔离在北陆道商路之外,那是不可能的。 织田家有枪有钱,占了北陆道商路诸多重镇支点,这都不给人分一杯羹,只会逼着人掀桌打劫。 但这件事不能任由织田家逼着斯波家让步,这会打击到斯波家的威信。 例如之前织田信长围困敦贺港,以朝仓景纪来威胁斯波家。这要是答应下来,坏人都是斯波家当,织田家坐享好处,太不划算。 可如果是斯波义银点头,织田奉行众去和高田阳乃那个狡猾的斯波町奉行谈。明智光秀敢肯定,斯波家一定不会吃亏。 高田阳乃是什么人?当初两手空空到堺港,空手套白狼搞出了北陆道商路,把武家宗派商家各方势力都绑上了利益链条的狠人。 说打仗,十个高田阳乃都不够一个普通姬武士砍。可说起商务上的勾勾绕绕,武家那些奉行能被她活活玩死。 织田家最后能在北陆道商路得到多少利益,明智光秀不知道。但倒霉的一定不是斯波家,而受害者肯定恨织田,不会恨斯波。 明智光秀相信,高田阳乃一定有本事做到这一点。 如果只是合作分利,织田信长未必肯答应这个方案,因为她做事从来都喜欢抓住主动权。 派织田奉行去与深耕北陆道商路数年的高田阳乃谈判,怎么看都是受制于人的被动选择,不符合织田信长的风格。 但明智光秀最后扯上了一条,为以后斯波织田两家越来越深入的合作打基础,顿时让织田信长动了心。 织田信长喜欢斯波义银吗?不论她心中是征服多些,还是爱慕多些,喜欢肯定是喜欢的。 可织田斯波两家如今都是家大业大,织田信长不可能再像尾张那时候一样,把斯波义银当作路边的玉米,掰下来想怎么啃就怎么啃。 想要让斯波织田合流,想要两家合而为一,就需要足够的政治手段与政治智慧。 明智光秀的意思,是从武家最不在意的商务入手,逐步加深两家联系,让两家家臣团习惯合作共赢,这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正因为这个理由,让一贯主动强势的织田信长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等津多殿回来近幾,我再与他聊一聊两家在北陆道商路上的合作吧。” 达到目的后,明智光秀绽开笑容,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英明,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立即前往朽木谷与朽木元纲交涉。 我相信她不会愿意站在织田斯波两家的对立面,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织田信长看了眼明智光秀,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笑意。 明智光秀这家伙可真有意思,这是明摆着告诉自己,她会利用自己斯波外交役的身份向朽木元纲施压,说服她帮织田信长回返京都。 如果只是初来近幾的织田信长,朽木元纲可能会犹豫,朽木家是否要趟这波浑水。 可明智光秀扯上斯波义银的虎皮,情况就不一样了。 斯波义银在近江国的声望极高,当年全盛的六角家就是被斯波义银一战打颓了上升期。 明智光秀以斯波家外交役身份背书,又看到织田家兴旺的盛势,朽木元纲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织田信长喜欢明智光秀这种把两家绑在一起的做法,但明智光秀却要冒被斯波家臣团诟病的风险。 明智光秀也是以此向织田信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的确是织田信长的人,的确是在为织田信长考虑。 织田信长看着一脸从容的明智光秀,越来越觉得这家伙很有趣。 ——— 远在关东的斯波义银此时还不知道,明智光秀又在他背后搞东搞西,甚至搞出了一个莫须有的斯波义银合流来忽悠织田信长。 正如当初她给斯波家重臣们的错误暗示,导致根本就不存在的入赘之争发生,让斯波义银头疼到现在。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满口跑火车,四处点火,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却是幕府内外最吃得开的人。 足利义辉,足利义昭,织田信长,位高权重的上位者们一个个被她画的ppt忽悠,眼巴巴等着明智光秀带她们一起为梦想窒息。 足利义辉已经被忽悠得窒息而死,足利义昭也快完犊子了。至于织田信长,只能祝她好运吧。 世界上的事就是这么可笑,书本上总说好人一生平安,终有好报,就好像只要按部就班做个努力向上的好人,就能有好结果似的。 可混得最好的,往往又是那些喜欢吹牛逼,会来事的王八犊子。 古有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今有哥们腰缠好皮带,好处自己拿,黑锅社会背,只要窟窿砸得足够大,麻烦就是大家的。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天下纷纷扰扰,乱世还在继续。织田信长这边忙着跑路,关东那边的斯波义银也没闲着。 被义银用亲情,利益,危机等等各种手段逼入死角的由良成繁不再犹豫,纳头便拜。 有了这个在本地混得开的老流氓当先锋,武家协商机制终于走上了坦途。 而关东侍所统战众名分的含金量,也随着武协制度的推进,日益增长。 满意返回越后御馆的义银,他很快收到了第一批申请加入关东侍所的关八州地方名门恳请书。 这些人都是通过各种渠道,先得到了义银的首肯,这才走形式递上恳请书,为的就是统战众名分。 义银也不怪她们功利的心态,反而乐得被大家抬轿子。 名分这种事就像是股价,大家说值这个价就值这个价。 只要玩的溜,左脚踩右脚,转眼就上天了。至于未来会不会跌得粉身碎骨,又有谁在乎呢? 随着统战众名分的含金量上升,小笠原长时那边也不再闹,还特地上了请罪书,恳请义银责罚她的不恭。 她这会儿忙着钻营门路,准备去关八州监督地方建设,顺便收点孝敬,每日欢呼津多殿板载,像极了高喊白酒yyds的那些人。 毕竟公益事业的钱粮就那么一点,谁家先建设谁家后建设,还得依靠三方武家协商机制这个平台来分析,来协调,来分配。 此时的小笠原长时对义银只有感恩之心,哪还有什么怨气?作为第一批成为统战众的武家,可算是吃上了关东侍所的发展红利。 人呀,永远是屁股决定脑袋。 ——— 御馆,中庭。 大藏长安前来汇报工作,斯波义银干脆离开案牍,到中庭散步休息,与她边走边谈。 这才刚进院子,就听到角落隐隐传来的哭声。义银眉头一皱,侍奉在侧的井伊直政朝他一鞠躬,大步走了过去查探。 片刻,一名侍男战战兢兢跟着井伊直政过来,看到斯波义银的瞬间,已然是腿脚一软,五体投地。 斯波义银看了眼她一脸谦卑的谄笑,有些恶心,井伊直政已经凑上前来汇报。 “这是管院子的侍男长,树丛后面有一对老夫妇正在挨板子,刚才的声音就是她们在求饶。 这侍男长竟敢在院子里施展刑罚,扫了津多殿游园的兴致,实在是该死。” 井伊直政话音未落,那侍男长已经吓得高喊冤枉。 “津多殿在上,并非奴婢胡来,只是那两个老家伙不识好歹,硬要闯进院子。 我刚才带人抓住她们,没想到惊扰了您游园,实在是她们两个老混蛋该死呀!” 义银被她嚷嚷得心烦,井伊直政察言观色,上前一脚把这聒噪的侍男长踢翻,骂道。 “吵什么!” 侍男长畏畏缩缩不敢抬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义银懒得理她,问井伊直政。 “那两个人为什么要闯进来?” 井伊直政微微鞠躬,轻声回禀道。 “说是家中独子被侍男长压榨,连续干了十夜的活,一口气没撑住,人直接没了。 夫妇两个年纪大了,又没有多子多孙的福气,只有这一个儿子。 本想着让儿子来御馆做侍男,全家能赚点吃喝。如今儿子死了,家中揭不开锅,只好来讨个说法。 但侍男长一毛不拔,夫妻俩才想到闯院子找上面贵人问访做主。” 义银多看了井伊直政一眼,这女娃子平日里汇报工作,可没有这么多废话,今日倒是替那两个老夫妇说了不少。 想起井伊直政的出身,义银又有些明白过来,这是感同身受呢。 井伊家当年遇难,井伊直虎护不住井伊直政,养父女两个日夜担惊受怕,最后翻山越岭求到义银座前,才算是真正安下心来。 井伊直政这丫头性子直,这会儿看到侍男长欺辱丧子的老夫妇,忍不住替那对老人多说了几句话。 义银正思索着,跪在地上的侍男长却是越听越不是滋味,心惊胆战得抬头,为自己辩解道。 “津多殿明鉴啊,历来年轻的侍男入院,都要磋磨熬打一番,这叫玉不琢不成器。 谁知道她们家的孩子身体这么差,还硬要来院子里做工,这不是明摆着坑人嘛。 干不了多少活,吃的还不少,粗手粗脚做不完,当然要熬夜继续做事。结果人自己把自己熬死了,还要怪罪我,来闹我。 现如今关东大旱,地主家也没余粮啊!累死了人就要闹,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这种不识趣的老头老太就是脑后有反骨,必须得狠狠收拾。不然以后别人有样学样,我这院子还怎么管?” 正文 第1372章武家最好的时代 这侍男长嘴碎,絮絮叨叨听得义银心烦。 “好了!把那对夫妇放了,给她们二石糙米,让她们走吧。” 侍男长瞪大眼睛,听到要给两石糙米,是心疼得都忘了害怕斯波义银这位君上,嘴里牢骚个不停。 “天哪,给两石糙米,这两个讹钱的贱东西不是得逞了吗?这以后人人学样,我还怎么管人呢?” 义银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他说着说着没音了,伏地叩首发着抖,这会儿又想起害怕来了。 厌恶得扫了眼这个真把自己当主人心疼粮食的恶仆,义银冷冷说道。 “照我说的做,现在给我滚。” 那侍男长无奈磕了个头,颤悠悠站起来,狼狈得离开了。 一旁的井伊直政还有些不爽,低声说道。 “津多殿太过仁慈了,这等小人只会欺负弱者,平白坏了御馆与您的名声。” 义银看着义愤填膺的井伊直政,觉得这小妮子需要教育教育,便卸下自己随身的打刀,递给她。 “这是直江津刚才进献的长船锻冶,比你们同心众现在用的那批势州刀更好一些。 你如果看那侍男长不顺眼,晚上在路口等他便是,事后按上一个不敬的名义,免得日后在御馆走动相见,污了你的眼睛。” 井伊直政听得目瞪口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她想不通一向仁义的主君怎么会让自己去拿人试刀。 战国乱世,武家嗜血,有些姬武士难得拿到一把好刀,就忍不住想要用人试试刀锋手感。 她们往往会在天黑后守在街町口,看到有平民路过,便直接一刀砍死,事后再向町事所通报一个无礼斩的名头,人死了也是白死。 所以城下町的平民在天黑后,往往不会出门,而侍男长这种侍奉武家的仆役还算有些身份,才敢上街走动。 义银见井伊直政一脸诧异,嘲笑道。 “这会儿又觉得我残暴了? 别看这侍男长在平民面前嚣张,他在你我面前不过是蝼蚁而已。你如果看不顺眼,那就一刀砍了了事,不要为他多费精神。 可是啊,直政,你的正义感太强了,这样很危险。 我为人宽厚,武家们能容忍,因为我是男人,她们认为男人天生就是优柔寡断的,可以理解。 但你不能这样,你是女人,你是姬武士,你是武家阶级的一分子,你那过剩的正义感会害死你。 天下六十六国,有千万人口,武家只有不足百万,占不到一成。侍男长是混蛋,但他却在为我们节省钱粮,为我们压榨那些平民。 你觉得他可恶,可你如果杀了他,就没有下一个混蛋接替她的位置了?万一下一个侍男长对侍男们更加刻薄更加恶毒呢? 还有,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侍男长也许也是家中独子,也许也是家中的顶梁柱,你一刀砍死他,他的家人可能就要饿死了。 所以,不要滥用你的正义感,你的同情心。 侍男长他的任务就是管好这些仆役,尽量为我们武家节省钱粮,收拾好院子,他的做法可以说是忠于职守。 我今天遇到这件事,看那对夫妇可怜,顺手给她们一点抚恤,但我不能说侍男长做错了。 因为我们是武家,我们是这个岛国的统治者,我们需要侍男长这种急主人之所急的走狗,为我们服务。 公不公平其实不重要,作为统治者,武家在乎的唯有稳定。 我改变不了这一切,你也改变不了这一切。如果你硬要滥用你的正义感,总有一天你会死得很惨。 直政,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你错生在这个时代,就要适应它,想办法好好活下去。 也许有一天,时代变了,平民有地方说理了,像那两个可怜老夫妇一样的平民也有地方讨公道了。 但你记住,那不是现在。” 井伊直政听得伤感,不禁叹道。 “那一定是个好时代吧。” 义银露出无奈的苦笑。 “也许是一个和谐,自由,平等,公正的好时代,但绝不是我们武家的好时代。 你要牢牢记住,我们是武家,我们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特权者,我们与那些蝼蚁不是同类。 她们的好时代,不是我们的好时代。她们最糟糕的时代,也许才是我们的好时代吧。” 义银说完,把手中刀丢给井伊直政,说道。 “好了,给你半天假,拿着刀好好想想。 要么今晚去割下那侍男长的人头,要么就收好了刀子回来做事。 当心别让蒲生氏乡看到,她之前还求我赐刀,我都没舍得给她。” 义银调侃了一句,便继续往前走,再不理一脸困惑的井伊直政。 大藏长安紧跟而上,义银对她笑了笑。 “难得你过来,却让你看到一场闹剧,我都要忘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 大藏长安恭谨说道。 “您刚才是说到新晋统战众。” 嘴上回着义银的话,大藏长安心里却是好生嫉妒。 井伊直政主理同心秘书处的监督事务,那就是给人找茬的职务。这家伙又是个较真的直性子,暗中不知道已经得罪了多少人。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不懂变通的倔强丫头,出身义银的小姓,深受君上信赖,谁都动不了她。 今日看到义银教她做事,把话是说得这么露骨,让大藏长安不禁咋舌,还得假装自己听不到一般,实在是辛苦。 大藏长安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这小丫头深受君上宠爱,不能得罪,一边打起精神听义银说话。 到了义银这位置,除了对少数人需要谨慎,很多时候并不需要顾忌太多。他苦口婆心教井伊直政如何做事,大藏长安听到了又何妨? 反倒是大藏长安这次过来,情绪很不对。 武家义理促进会刚才搭起架子,头上就多了一群来自武协的后妈作威作福,任谁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地头地侍组成的地方众鼠目寸光,武家丈夫组成的兄弟会头发长见识短,都还算好打发,最让人难受的就是地方名门组成的统战众。 这些地方名门见识多,胃口大,如今可以名正言顺的插手武家义理促进会,当然是要狠狠分一杯羹。不然,她们岂不是白来了。 大藏长安对提议统战众来监督事务的大熊朝秀恨得牙痒痒,两人的关系看似如常,其实已是渐行渐远。 这次她前来汇报工作,一直把话题往新晋的统战众那边凑,隐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义银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埋的什么药,干脆和她闲聊起来,看她能忍到几时。 “对哦,刚才说到统战众。最近是有不少关八州名门申请加入关东侍所,多是冲着统战众名分而来。 如今的统战众已经不是虚名,在武协那边有很大的发言权,大家都想要为关八州的公益事业尽自己的一点力量。 武家义理促进会那边,你也要让下面人好好配合,不要辜负了我的期待。” 大藏长安面上一僵,下意识谄媚逢迎,笑道。 “津多殿说的是,一定好好配合,绝不辜负您的期待。” 义银见她还忍得住,暗自好笑,继续自顾自说着。 “你有没有听说过小田氏治?” 大藏长安想了想,说道。 “您说的是那个不死鸟?” 义银笑起来。 “你也听说过不死鸟之名?这人倒是挺有意思。” 小田家的家格不低,乃是关东将军看重的关东八屋形之一,只是现任家督小田氏治的日子很难过。 迁移御所到古河城的关东将军,主要就是凭借中枢的关东奉公众,以及地方的关东八屋形,与两上杉家争夺关东霸权。 结果谁都没笑到最后,让新崛起的北条家一起干死了。 如今的关东将军只是个空壳,哪里还管的到关东八屋形,大家各自攀上新枝,继续斗呗。 关东八屋形之一的下总结城家与北条家联盟,北上扩张。 敌对关系的小田家就与同为关东八屋形的宇都宫家,佐竹家结为联盟,一起对抗利用结城家北上的北条家。 从此,小田氏治的噩梦就开始了。 下野国与常陆国的地理分界线,就是两国之间的八沟山地。而小田家的居城小田城,就在八沟山地的最南端。 小田城就像是建在北上的三岔路口,不管南面的势力北上想去下野国发展,还是攻略常陆国,小田城都是前进的踏脚板。 小田氏治打不过南面结城家,只好投靠北条家。投靠北条家,又要被北面的宇都宫家与佐竹家打。 南北势力都不肯放弃这个三岔路口,小田家的领地就成了战场,任由各方大佬纵横往来。 小田氏治数次丢了居城,又数次夺回居城,实在是个励志的故事,被人戏称为常陆的不死鸟。 这次,义银利用由良成繁的影响力,去发展关东新晋统战众,而她女儿由良国繁的丈夫恰恰来自下总结城家。 眼看着结仇的结城家就要得到统战众名分,小田氏治有些急眼。 她因为向北条家靠拢,得罪关东诸多名门,下野的宇都宫,常陆的佐竹,下总的结城,武藏的太田,都先后参与过殴打小田氏治。 宇都宫与佐竹两家,还向上杉辉虎进过谗言,把她说成是北条家的忠实走狗。 要不是上杉辉虎在下总国战败,拿住下总国之后,指不定就准备拿这个小田氏治开刀。 把老乡们都得罪完了的小田氏治,只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写信到御馆恳请加入关东侍所,也想求个统战众名分自保。 大藏长安亦是感叹。 “小田氏治四面受攻,却能百折不挠,屡败屡战,也算是个豪杰,津多殿是否愿意给她这份体面呢?” 义银反问道。 “我为什么不给她? 论身份,小田家位列关东八屋形之一,家格足够进入统战众。 论个人,小田氏治数次失去居城,家臣团与领民却始终对她不离不弃,又数次帮她夺回居城。 这样得人心的地方名门,只要走正规程序申请,我想不到拒绝她的理由。” 大藏长安愕然,说道。 “津多殿,小田家似乎和北条家走的有些近,常陆,下野,下总,武藏那些地方名门,都不是很喜欢她?” 斯波义银收回看风景的目光,转向大藏长安,淡淡说道。 “走得近又如何?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和北条氏政走得很近。 你不要忘了,斯波新思想的内核就是和平发展,作为武家义理促进会的负责人,你应该想办法平息矛盾,而不是眼看着矛盾激化。” 大藏长安深深鞠躬,慎重道。 “谨记津多殿教诲。” 义银摆摆手,继续往前走。 “我们随便聊聊,你也不要太紧张了。” 义银说得很轻松,但大藏长安哪里敢松懈,她总觉得主君是在警告她什么。 大藏长安想了一想,跟上义银的步伐,小心说道。 “小田家延绵多年,小田氏治又很得人心,有她在下总,下野,常陆三国之间为楔子,三地武家都会安分许多。 有了关东侍所的统战众身份,这些地方武家也不敢轻易掀起战端,再随便找个理由攻打小田城。 津多殿只是给了小田氏治一个名分,就维持住了关八州东部的太平局面,实在是高瞻远瞩,愚臣一时领悟不及,实在惭愧。” 义银暗自叹了一声,这群奉行脑子转得太快,动不动就拍马屁,实在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大藏长安说的不错,义银之所以看重小田氏治,就是要让她成为一颗钉子,钉在关八州东部。 斯波上杉为首的越后势力已经控制了上野国,义银正利用武家义理促进会与利根川中下游改道计划,一步步向南蚕食。 但越后势力对房总半岛,对关八州东部土地的影响力还是太弱,甚至不及北条家。 小田氏治与各方面关系都很差,却有当地领民支持,始终屹立不倒,各方面都无法彻底拔掉她,这点正是义银看重她的地方。 就让她待在那里,让所有人浑身难受,也让所有人看到远在天边的斯波义银,依然有办法通过关东侍所的影响力制约大家。 而这一切,义银只需要付出一个统战众名分,实在是太划算了。 正文 第1373章奉行所内起党争 义银带着大藏长安走了一段,尽聊些东拉西扯的话题,大藏长安终于忍耐不住,开口说道。 “津多殿,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已经有眉目了。” 义银一挑眉。 “哦?” 大藏长安恭谨说道。 “佐野昌纲死后,佐野家已经得到了上杉殿下的原谅,政治上不再有障碍。 武家义理促进会根据伊奈忠次大人的规划,准备在佐野领南部规划利根川,渡良濑川,鬼怒川的合流点,为引流做准备。 根据计划,武家义理促进会需要争取到上野,下野,武藏,下总,常陆五国相关流域武家的支持,集资完成这一壮举。 但武协那边,总是在反复审核促进会提交的议案,让整个计划的推进变得相当迟缓,而且还要顾及更多人的利益,流程更加臃肿。” 义银见她终于露出戏肉,不动声色问道。 “那你的想法是?” 大藏长安从义银脸上看不出端倪,干脆一咬牙,说道。 “我想,有些重要的事务能不能精简流程,尽快实施下去,不要让武协插手其中。” 义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大藏长安,把大藏长安看得深深鞠躬,低下的额头上布满冷汗。 仔细想了想,义银还是放弃了敲打大藏长安的想法。现在骂她一顿很简单,她也没胆子怨恨自己。 但她敢回过头找大熊朝秀的麻烦,甚至可能导致促进会与武协的矛盾加剧,也是得不偿失。 义银语重心长说道。 “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不可以这么做。 关八州的问题太过复杂,这里的人心太散,要考虑方方面面的利益关系。 你不要看现在武家义理促进会在关八州发展的不错,就翘起了尾巴。要是不能摆平地方矛盾,你什么事都别想做成。 有三方武家协调机制冲在前面挡枪,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上中下层,男男女女的关系都帮你搞定了,又有什么不好呢? 你以为让她们分一杯羹,这成本很高吗?如果你要自己去插手,我保证你的成本会更高。 武家义理促进会在关八州的任何行动,都必须在武协的监督下。 这不是让武协的人往你的碗里伸手,而是让你借用她们的人脉关系往关八州伸手。 我们做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的目的,是通过这一公益事业,把当地武家的人心拉拢过来,让她们和我们能一条心。 你如果要反其道而行之,硬把她们往外推,我也就容不得你了。 你明白吗?起来吧!” 大藏长安直起身子,又朝义银一鞠躬,感谢主君的宽容。 她心中不无遗憾,主君把话已经说明白了,自己在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权力因为武协的出现,注定要大大缩水,没得商量。 这是涉及根本的原则性问题,大藏长安肯干就干,不肯干义银就只好换人了。那么大藏长安肯下岗吗?当然不肯! 武家义理促进会建立后的势力之大,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即便有武协来分一杯羹,她大藏长安也是关东侍所中有数的权力人物。 权利缩水固然遗憾,但因此尥蹶子不干,那大藏长安的脑子才是真有问题。 她不敢怨恨主君,对提议分权的大熊朝秀却是恨得紧,非得给她也找点堵不可。 义银瞅了眼大藏长安一副畏缩模样,双目闪着凶光,就知道这家伙口服心不服。 武家做事永远是这么短视,无关智商,纯粹是骨子里的性格。 都是岛国人,英国佬就喜欢谈互惠,遇上分歧首先考虑用利益收买对方,尽力开出一个对方又无法拒绝的好条件。 先招安,以后再慢慢折腾你,直到把你连皮带骨消化干净。 可小日子人却不一样,她们遇到障碍,总喜欢第一时间就把对方剪除压服,这样的做法当然会树敌无数。 可偏偏没几个人像织田信长那样有本事,说弄死你,就弄死你。结果是雷声大雨点小,把人都得罪完了却弄不死,这多尴尬。 最后闹得小团体抱团越紧,排外越狠,矛盾越发激烈,相互之间扯后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想想今后数十年,自己还得和这群鼠目寸光之徒虚与委蛇,义银就觉得没意思。 虽然他拥有永驻的十六岁青春,却只能在铺满日光的游园中,晾晒自己的俊脸,享受权力的甘甜,掂量自己的寂寞。 烦呐,这群短视的小日子人。 大藏长安不知道义银心中惆怅,她现在满脑子就是自己不好过,大熊朝秀也别想好过。 关东侍所奉行众,早先就是由关东关西两拨人组成。大熊朝秀这些本地人熟门熟路负责做事,石田三成这些外来者负责监督。 如今奉行众提格成了奉行所,石田三成也回近幾当大佬去了,但双方的势力却是越发泾渭分明。 大熊朝秀先动了手,就别怪大藏长安还以颜色,这已然是关东关西两派维护自身集团利益的斗争,谁都不肯妥协。 义银知道吗?知道。他管的了吗?管不了。整个武家社会的氛围就是这样,小团体利益凌驾于整体利益之上,他能咋办? 如果骂几句打几次杀几个就能把人管好了,武家天下也不至于乱成现在这样。 本性如此,为之奈何。 他只能尽力压制这种不团结的行为,心里想着不管大藏长安搞什么鬼,都不会支持她找大熊朝秀的茬。 大藏长安原本就是两套方案,能把武协踢走最好,踢不走就给大熊朝秀也上个紧箍咒,大家谁都别好过。 她理了理思路,说道。 “臣下受津多殿信赖,担当检地奉行一职,为校订关东侍所法度而努力。 现如今,关东侍所之内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救济换检地之策也是初见成效,各家土地人口名册日益完善。 既然万事俱备,不如趁您还在关东的这段时间内,将关东侍所制度化的进程,再上一个台阶。” 大藏长安没那么傻,斯波义银明摆着不喜内斗,防着她反击大熊朝秀,她自然也不能赤裸裸进攻。 到时候没让大熊朝秀感到难受,自己却恶了君上,失了眷顾,何苦来哉呢。 要整人,就得公事公办,谈正事走正道,让大熊朝秀有苦说不出,君上也不好徇私。 义银没想到大藏长安话锋一转,竟然跳到关东侍所的制度建设上去了,一时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当初大藏长安初来乍到,在义银面前一鸣惊人,就是凭借她点出关东侍所的法度缺陷,一针见血。 义银想要把关东侍所这个当初胡乱弄出来的草台班子,变成手中强有力的政治工具,就需要大藏长安这样的人才帮他完善法度。 大藏长安也是个有能力的人,她抓住了关东大旱的良机,依靠救济换检地的政策,把关东侍所武家的家底基本摸透了。 义银前后发了两年多救济粮,当了这么久武家们心中的冤大头,就是为了理清名册,进一步控制住关东侍所的武家们。 如今听到大藏长安说时机成熟,他也是来了兴致,问道。 “你准备怎么做?” 大藏长安笑道。 “君上英明万里,关东侍所内部的架构其实很完整。 山中幸盛大人身为执事,掌管直属于关东侍所的军事力量御台人,是军事主官。 岛胜猛大人身为关东斯波领代官,威望甚高,又能以统战众之首的身份,号召各家团结协作,是地方武家的领袖。 大熊朝秀大人负责奉行所,掌握行政财务,是后勤上的负责人。 三方权利制衡,只是缺乏常设的评议制度,难免有各行其是,沟通不畅的毛病。 以我浅见,不如就以三位大人为常任理事,再添加几名轮席理事,主持关东侍所日常评议,辅佐君上,总理事务。 有了关东侍所武家土地人口总名册,又有军事,地方,财政方面的负责人联席评议,关东侍所一定能承担比现在更重要的责任。” 义银琢磨了一下,没感觉出大藏长安在给大熊朝秀下什么套,建议也是老成持国之言,很有道理。 联合评议在武家是政治常态,因为缺乏独裁的本钱,主君往往需要家臣团的支持才能搭理家政,许多事务都不可能一言断之。 不管是各家的家臣评议,还是中枢的幕府评定,都是这一套东西,区别只在细节上。 因为义银要兼顾近幾关东两头,许多事其实他根本忙不过来,更需要有人帮他管理关东事务。 而关东侍所这一政治工具,最好具备自行运转的能力。当然,应该是减少内耗,一致对外的那种良性循环。 大藏长安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将关东三巨头单独列为常务理事,再用轮值理事席位安抚有力武家,例如真田信繁。 以此尽可能保证核心不动,但又让别人有说话的权利,不至于因为被边缘化而不满,达到皆大欢喜的效果。 义银想了又想,觉得没什么问题。关东侍所法度建设许久,救济换检地也差不多达到了目的,的确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他说道。 “那就这样办吧。 你把具体的议程文书报上来,我让同心秘书处拟订,发给各人浏览,下次评议的时候一起商讨。 关东侍所中枢家老组成的常务理事会吗?有点意思。不对,关东侍所并非某家的家业,叫家老有些不合适。 这样吧,叫老中,你在文书上就这么称呼。” “嗨!” 大藏长安恭谨答应下来,然后面露难色,说道。 “君上,建立常务理事会的确是好事,但我觉得其中还是存在一个隐患。” 义银疑惑问道。 “哦?什么隐患?” 大藏长安正色道。 “山中幸盛大人贵为执事,但直辖的只有御台人集团。 岛胜猛大人威信很高,但与各家并非上下级关系,不能强制命令,只能协商。 她们两位想做事,就必须寻求她人的支持,都有与别人商讨评议的主观意愿。 可关东侍所奉行所的权利,却有些太大了,完全不需要顾忌别人的想法就可以专断独行。” 义银有些想笑,大藏长安绕了半天圈子,原来是要在这里给大熊朝秀下套呢。 他不动声色说道。 “真的吗?我不信。” 义银这句调侃,就是讽刺大藏长安终于露出了尾巴,但大藏长安却是厚着脸皮当作听不懂,继续严肃说着自己的理由。 “君上当年设立奉行众,是为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关东侍所需要参与管理直江津事务。 之后关东侍所日益稳固,奉行众涉及的管理面越来越广,这才正式设立奉行所,授大熊朝秀大人勘定奉行之职,总揽全局。 如今,奉行所已经发展成了庞然大物,关东侍所相关的财务,商务,税务,甚至军事后勤,全部归于奉行所名下出纳收支。 说句不好听的话,一旦常务理事会运转起来,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两位大人也许会有求于大熊朝秀大人,但大熊朝秀大人就未必了。” 义银微微皱眉,大藏长安的底牌已经掀开,讲得还真有道理。 大熊朝秀用统战众去监督她,分她的权。她就要用常务理事会的权利平衡说事,想办法削弱大熊朝秀的权柄。 这家伙是个小心眼,但报复人的水平极高,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公务,让义银找不出错漏责骂。 义银摇头道。 “大熊朝秀在奉行所,也不是一言九鼎,你说的太严重了吧?” 大藏长安正色道。 “君上睿智,设置奉行众之初就考虑到监督制衡,又有石田三成大人兢兢业业,才没有出什么岔子。 可现在,石田三成大人已经回返近幾,我虽然接替了她的职务,但自问未能履行好这份职责,甚是惭愧。 君上信重我,授我直江津关所副官,检地奉行,武家义理促进会执事三职。 臣天资愚钝,已经感觉力不从心,无力分心管理直江津,做好监督职责,恳请君上免我其职。 常务理事会运转后,关东侍所法度走上正轨,也无需我再多做什么,恳请君上免我其职。 我愿将全部精力用在武家义理促进会之中,不敢辜负君上对关八州武家之厚义,定要做好这份公益事业。” 正文 第1374章讲不过就不讲理 义银听得咋舌,大藏长安也是个狠人呀。 她的三份职务,不提身份位置高不高,权利都很大。她为了报复大熊朝秀,竟自请卸任三分之二。 这下子,义银都不好说她假公济私,只能说她是大公无私了。 大藏长安可不像义银想得那么狠绝,放弃两份权利是很让人心疼,但她却清楚自己到了必须做出取舍的时候。 她的三份职务,武家义理促进会是最有前途的,做得好是前途无量,能给后人留下三五代的福泽。 而另外两份职务,已经渐渐成了烫手山芋。 奉行所内,大熊朝秀的势力越来越大,大藏长安别说制衡监督她,这次都被她坑得一头包,气得跳脚又没办法。 既然拦不住,干脆送出去。 主君不是说了嘛,大熊朝秀不是一家独大,所以没有问题。那大藏长安就送她个一家独大,看主君还觉得有没有问题! 而检地奉行这职务太得罪人。 大藏长安把摸透的土地人口名册往常任理事会一交,以后大家为津多殿奉公,谁真出力,谁在敷衍,是一目了然,可以赏罚有度。 常任理事会肯定爽了,那些好占便宜不吃亏的地方武家又不敢埋怨中枢,吃软怕硬的她们一定会把怨气撒在小小的检地奉行身上。 趁现在矛盾还没出现,大藏长安赶紧跑路,不然日后是要当夹心饼干的。最惨就是君上吩咐再来一次检地,那不得把人都得罪死了? 赚到资历的大藏长安今日也是借机脱身,以后随便谁倒霉,血别溅到她身上就行。 所以在义银看来很重要的两份权利,大藏长安可以毫不犹豫的请辞,还要顺手砸一把大熊朝秀。 这就让君上不至于怀疑大藏长安离职的真正原因,只以为是两人之间的私人矛盾。 义银也的确被大藏长安的操作给迷惑住了,他迟疑道。 “既然你醉心于公益事业,我也不好冷了你的一腔赤诚,那你就专心做好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执事吧。 检地奉行的完善法度,检地监察之职,可以上交给常务理事会,由理事会进一步完善制度,推进关东侍所的发展。 至于直江津关所负责人,奉行所副官,要不让伊奈忠次去试试?” 义银虽然知道大藏长安是在给大熊朝秀上眼药,但他也不会真把整个奉行所丢给大熊朝秀负责,让她独霸权柄,变得势大难治。 利用外来的奉行团体,制衡大熊朝秀这些越后本地奉行,是义银一贯的方针。 关东关西矛盾深刻,有外来派在奉行所看场子,大熊朝秀为首的本地派就得时刻提心吊胆,不敢随便乱来。 如今石田三成离开,大藏长安卸任,义银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让伊奈忠次继任副官,维持外来派监督本地派的老办法。 可大藏长安却是摇摇头,慎重说道。 “君上,伊奈忠次精于水利,却不善公务往来。她若是上位,只怕无法很好的履行职责,反而可能要摊上监督不利的麻烦。 而且,她现在一边负责越后平原水利工程,一边要规划利根川中下游改道工程,实在是忙不过来。” 义银一愣,无奈点点头。 大藏长安说得对,把技术人才派去搞政工,那是要害死人的。 本地派可不是善男信女,以前不搞伊奈忠次,是因为她不在那个矛盾尖锐的对立面上。一旦她上位副官,必然逃不脱政斗的漩涡。 石田三成与大藏长安能在奉行所玩得转,伊奈忠次却未必可以。 如果不小心被人泼上了污水,不但寒了她的忠君勤恳之心,义银以后想再继续重用名誉有瑕的她做事,也会不方便。 况且她现在负责的工程,一个事关义银与越后武家的利益联合,一个事关关东侍所对关八州的渗透,都是最要紧的事务。 义银如果这时候给她另外加担子,那不是在提拔她重用她,而是有可能害死她呀。 看了眼一脸诚恳的大藏长安,义银知道自己的想法都在她的计算之内,搞不好这次真被她得逞,大熊朝秀要摔个大跟头。 义银叹道。 “说说你的想法吧。” 大藏长安正色道。 “君上,我听说斯波忠基金出了贪墨大案,如今已经加强管理,由同心秘书处负责监督事务,定期派人审计。” 义银点头道。 “不错。” 大藏长安笑道。 “君上的智慧,臣下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北陆道商路连通近幾关东,由斯波忠基金从中谋利,分润给三地斯波领,以加强三地的联系。 各地斯波家臣团从此必然同心同德,紧密团结在君上身边,为斯波家奋战到底。 斯波忠基金事关斯波家核心利益,自然需要由君上身边的同心秘书处监督管理,以免善政变恶政。 同理,关东侍所是君上影响关东的上佳工具,奉行所把持的直江津关所,水利工程款项,慈善公益资金,都干系关东侍所核心利益。 之前关东侍所的重要性没那么大,奉行所维持现状倒也没什么。 可如今,奉行所的权利跟着关东侍所日益膨胀,一旦有人搞出类似斯波忠基金的贪墨大案,将您的善政变成恶政,那可是不得了。 原本的主官副官制,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奉行所。 臣下僭越一言,请君上斟酌。您不能把如此重要的奉行所,寄托于一两人的清廉自矜之上。 恳请君上慎重,将奉行所的监督职权收回同心秘书处,比照斯波忠基金的管理制度,予以定期的监察审计,方为长治久安之计。” 义银听得倒吸一口冷气,大藏长安好狠啊。 大熊朝秀给她找了一个名为统战众的爹,她就给大熊朝秀找了个名为同心秘书处的妈,反正谁都别想好过。 可事实上,同心秘书处是义银直接管理政务的直属机构,权利地位远高于统战众所在的武协,不可同日而语。 大藏长安被武协那些人拿捏骚扰,已经是不胜其烦。奉行所如果被同心秘书处直接监督,大熊朝秀不得直接晕过去呀? 义银敢肯定,大熊朝秀也许还有谨慎之心,但她下面那些奉行一定没少在内部伸手,一个个中饱私囊,盆满钵满是肯定的。 大熊朝秀为首的本地奉行众,原本是旧越后守护的臣子,是被府中长尾家镇压的异己。 当年她们因为上杉辉虎偏心自己人,被逼得起来造反,是义银给她们找了条活路。 说感恩,她们肯定是感恩的。 大熊朝秀这些人本来就是旧守护麾下的奉行众,奉行所的工作对口,安全和地位也有保证,忠君奉公的心思肯定是有的。 但这不代表她们不会贪污啊! 武家又没有贪污可耻的廉政观念,给君上办事,给自家捞钱,从来是两个都不耽误,哪家的奉行众没这样干过? 当年上杉奉行众连义银定下的二公返税仁政都敢伸手,被大熊朝秀捅出来,吓得直江景纲自己动手清理门户,免得义银发飙闹大。 大熊朝秀这几年的确是劳苦功高,奉行所从无到有,做到现在这么大是不容易,但她麾下那些奉行众肯定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大藏长安主动卸任监督职权,然后就恳请义银派同心秘书处入主奉行所,把持监督管理职权,大熊朝秀还能有活路吗? 同心秘书处负责监督事务的是井伊直政,那个愣头青出了名的不讲情面。 当年她监督同心众的福利发放,就把大熊朝秀闹得灰头土脸,几次吵到义银座前,大熊朝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栽。 这会儿,同心秘书处已经有了成熟的监督制度,管理团队,还有收拾斯波忠基金的丰富经验。 这要是把井伊直政放去奉行所一展所长,摩拳擦掌监察审计一番,大熊朝秀能头疼死。 义银无语得看着大藏长安,这家伙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挖了一个巨坑,是想要大熊朝秀的命啊! 他无奈叹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大藏长安面上一僵,她也是有文化的,这句天朝名言自然听过。但她此时只是装作听不懂,恭谨低着头,恳请君上圣裁。 义银见她装死,心中不悦。 大藏长安虽然心思是报私仇,但说话做事有理有据,而且是那种大公无私的公事公办,为君分忧的做派,让义银一点错漏都找不到。 她先是以时机成熟为由,请求成立常务理事会,总理关东侍所事务。 再用自身无暇顾及为由,卸任奉行所的监督管理职权。 最后用斯波忠基金对比,要求同心秘书处入驻监督同等重要的奉行所。 这每一步,义银都觉得不错,都同意了,最后不知不觉就把大熊朝秀架上火烤起来。 三地斯波领关系疏离,斯波忠基金是紧密三地斯波领的利益基石,绝不允许出问题,所以义银必然要派同心秘书处加强监督。 而关东侍所是义银在关东最重要的政治成果,奉行所就是把关东侍所武家团结在义银身边最重要的利益工具。 大藏长安以此要求义银对比斯波忠基金的管理要求,一视同仁,并没什么不妥。 可义银如果一松口,大熊朝秀必然要脱一层皮。大藏长安的目的是达到了,义银却被她当猴耍了。 义银哼了一声板起脸,这混蛋既然敢装傻,那就别怪义银掀桌。 他也不说什么,自顾自往前走便是。这模样,顿时吓坏了大藏长安。她紧紧跟在义银身后,心中忽然浮起一阵悔意。 大意了! 大藏长安与大熊朝秀不睦,相互使绊子,这本身没什么。武家之间的龃龉多了去了,大家都是这么玩的,但你不能把主君当傻x使唤。 主君已经明显看出了你的用意,不愿意闹得太过分,给你暗示退一步,你竟敢当作没看见?你能耐成这样,是想上天吗? 大藏长安可以聪明到让义银无言反驳,承认她划定的方案最好。可问题是,义银完全可以不和她讲道理。 你道理再多,老子认定你心存不轨,为臣不忠,你就算有千百个理由,也是一个输字。 大藏长安人才难得,但到了义银的位置,找个替代她的人并不难,大不了就是能力不如她。 武家义理促进会那么大的好处,多少人垂涎欲滴,大藏长安如果滚蛋,有的是人抢着上位表现。 可大藏长安滚蛋了,她还能去哪里找到这么好的差事,找到这么好的主君? 她出身猿乐师世家,身份卑微,因为被前田家臣团鄙夷,才由前田利益推荐,远赴关东担当主君陪臣,这才有了一飞冲天的机会。 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出头。 在阶级固化严重的武家社会,即便是在乱世,也没那么多机会给下等人实现阶级飞跃。 眼看义银不声不响,越走越快,大藏长安急了。 她一咬牙一跺脚,冲到义银身侧跪地叩首,几个头狠狠磕在庭院的卵石小道上,额头已经见血。 义银停下脚步,冷冷呵斥道。 “好了,别磕了,脑子磕坏了你还有什么用?知道自己错了?” 大藏长安见义银肯说话,急切点头道。 “罪臣知错。” 义银一扯嘴角。 “错在哪里?” 大藏长安一愣,抿着唇说不出话。义银抬腿又要走人,她赶紧喊道。 “为臣私心太重,罪在不赦!” 义银叹了口气,抬起的腿直接一脚把她踢翻,骂道。 “狗东西,老子给你机会反口,你还装傻充愣,你的忠心呢?被狗吃了吗!” 见义银骂人,大藏长安心里松了口气,君上肯骂自己就好,这说明没放弃自己。 她伏拜道。 “臣知罪。” 这就是君臣之别,臣下做事要有理有节有智慧,当君上却不用。一句不忠就足够压死人,做臣子的只能受着。 压服了大藏长安,义银口气转软道。 “奉行所的确需要监督,但也要循规渐进。我要的是一个稳定运行的奉行所,一个能帮我做事的大熊朝秀。 你们之间相互有看法,可以。但若是耽误了正事,你也好,她也好,都不是不可或缺的人。 懂了吗?” “嗨!” 正文 第1375章远在关东看好戏 义银抬头看着树叶间散落的阳光,叹了口气。 他是不愿意让大藏长安得逞,但大藏长安的规划实在是不错,让他忍不住心动。 于是,他沉着脸骂道。 “奉行所是隶属幕府的关东侍所机构,同心秘书处是斯波家部众。 让同心秘书处去监督幕府机构是以下犯上,亏你想的出来,连尊卑上下的道理都忘了吗?” 大藏长安鞠躬道歉道。 “非常对不起,是臣下失职。” 义银盯着她,继续骂道。 “斯波忠基金那边的日常事务一般交由廉政众监督,同心秘书处不过是定期监察审计而已。 你在奉行所就找不到几个信得过的人手,不能把廉政众的架子搭起来再放手? 一心只想着将责任往外推,把麻烦丢给同心秘书处,自己就可以无事一身轻了吗? 其心可诛!” 义银骂得越狠,大藏长安越安心。领导还想要用你,才会费心思找借口骂你,不然浪费这力气做什么,直接让你滚蛋,眼不见为净。 她一副心悦诚服,聆听教诲的模样,边听边点头。 找理由磨了磨大藏长安的毛刺,义银最后沉声道。 “同心秘书处没有资格去监督幕府机构,但奉行所提出这方面的要求,可以配合。 奉行所内部要和斯波忠基金一样,建立对应的廉政众,备份日常资料,方便同心秘书处协助审计。 还有,同心秘书处自己也是刚成立不久,要忙的事务太多,一时顾不上奉行所那边。 奉行所的监察审计改革要分步骤推进,双方协调好具体的工作交接程序,再慢慢入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大藏长安深深鞠躬,回答。 “嗨,臣下明白。” 义银的意思是两层。 其一,他虽然敲打了大藏长安一下,但还是接受了她的整套方案,同心秘书处会负责奉行所的监察审计。 其二,监察审计是为了优化奉行所的运转,防止一些糟糕的情况发生,绝不是帮大藏长安报复,逼疯大熊朝秀,让奉行所停摆。 所以,义银要给大熊朝秀留出理清内部环境的时间,等大熊朝秀打扫干净屋子,再派同心秘书处入场做事。 大藏长安给大熊朝秀致命一击的期望落空了,但她成功给大熊朝秀也戴上了紧箍咒。 义银无奈的发现,自己最后还是得照着大藏长安的想法走。这些奉行的脑子聪明,却喜欢花在内斗上。 大熊朝秀也是,大藏长安也是,都在绞尽脑汁给对方添堵,真是该死。 这就是他吓唬大藏长安的原因,老子能扶你上位,也能让你走人,少给我动歪脑筋,惹急了老子,就特么的滚蛋! 至于大藏长安是真的害怕,还是装作害怕,义银也没有把握确定。这些奉行太精了,个个演技都不比他差。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走来一名同心众,将手中文书递给跟随在义银后面的蒲生氏乡,又耳语几句。 蒲生氏乡打开扫了一遍,上前几步对义银微微鞠躬,双手奉上。 义银伸手接过文书,说道。 “蒲生姬,帮大藏姬的额头处理一下,别闹得伤口感染。 大藏姬,奉行所里有合适的人选吗?能不能挑人组成一支与同心秘书处对接审计事务的廉政众?” 蒲生氏乡从怀中取出伤药,朝大藏长安微微鞠躬。大藏长安鞠躬还礼,凑上额头让她处理,脑子里思索着义银的要求。 等蒲生氏乡清理伤口上好药退后,大藏长安才对主君恭谨说道。 “君上,有一个能干事的人选。 其人名为长谷川长纲,出身大和国,原本是今川家奉行,今川家衰败后,前来奉行所出仕,做事一向也勤谨忠信著称。” 义银看了眼大藏长安,心想一个今川家的前奉行怎么能混到肥得流油的关东侍所奉行所里面去了?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大藏长安也是大和国出身,大概率是她找来帮衬的老乡。她提及大和国就是暗示,长谷川长纲是她的人。 义银点点头,说道。 “我信得过你的眼光,就让她来负责吧。 你挑些人帮她搭把手,将廉政众的架子搭起来。以后奉行所的文书都要在廉政众存档一份,同心秘书处会定期协助廉政众审计。” 虽然大熊朝秀把持奉行所大权,可大藏长安也不是善茬,肯定有一批自己人。她说了一个长谷川长纲,背后必然还牵着一串。 义银用她的人组成奉行所廉政众,继续维持外来派监督地方派的方案,只是多了一层对接同心秘书处,加强了监察审计的力度。 大藏长安想要拍拍屁股跑路,哪有这么容易。她今天推荐了长谷川长纲,以后如果长谷川长纲出问题,她就逃不脱举荐之责。 大藏长安也明白义银的意思,笑容有些勉强。 原本想着给大熊朝秀多找点麻烦,自己置身事外。没想到主君完全不跟自己说理,直接用忠字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今倒好,大熊朝秀戴上紧箍咒,一定恨死了大藏长安。 可大藏长安也跑不了,自己的人还在奉行所当廉政众,得小心大熊朝秀的报复,万一闹出事牵连到自己身上就晦气了。 主君笑眯眯的稳坐钓鱼台,居中仲裁,看她们两个狗咬狗一嘴毛,实在是高。 大藏长安被义银一番拿捏,虽然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也不得不表示忠诚,把自己陷了进去。 事情谈完,义银又安抚她几句,她的兴致看似不高,主动告辞离开。 义银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对蒲生氏乡苦笑道。 “你看看,这些人一个个不消停,就知道为自己的小团体牟利,与同僚争权,真让人心累。” 蒲生氏乡看义银一脸疲惫,心中竟然浮起怜惜之情,柔声说道。 “君上,您实在太辛苦了。” 义银瞪了她一眼,说道。 “知道我辛苦,就快些把同心众遴选章程拿出来。 三地斯波领如今都发了福利粮,下面人翘首以盼,在等你的遴选扩编呢。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要尽快。” 蒲生氏乡正色道。 “请君上放心,遴选之策我已经有了具体的规划,这几天就会把章程呈上,请君上预览。 同心众皆受君上重恩,我一定会严格训诫,绝不会让新人像外间那些武家一样,怀揣私心,让君上为难。” 义银听她说得认真,心想新晋同心众都是冲着高福利来的,你还能抹平了她们的私心不成?他觉得蒲生氏乡天真,忍不住想笑。 “好,我很期待。” 蒲生氏乡肃然道。 “同心遴选,第一原则就是绝对忠诚,谨记一个领袖一个声音。 您且看我好好教育新人,要是连忠诚都做不到,就让她们滚蛋!” 义银看蒲生氏乡一脸坚毅,听得这话耳熟,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他也不好冷了蒲生氏乡的热情,于是缓缓点头道。 “我等着看你的章程。” “嗨!” 两人说着话,义银分神看着手中文书,看完之后抖了抖,说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蒲生氏乡已经知晓文书中的内容,心忧君上之忧,说道。 “君上是否要尽快回返近幾?” 义银叹道。 “回去做什么? 织田信长自己作死,这下可把燎原之火给点起来了。足利义昭是个蠢货,好对付,但近幾那些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 织田信长伸手捞到她们的碗里,足利义昭又给了她们动手的大义名分,这才真正是惹起了众怒,众志成城要给织田家深刻的教训。 我要是现在回去,这些滑头如果战事不利,决定撇开足利义昭,找我为她们做主,我该怎么办? 足利义昭的忌恨,织田信长的敌视,近幾武家万众瞩目的期待?捧杀我也。 且看她们闹去,我暂时就呆在关东,不去掺和。 明智光秀做的很好,足利义昭的尊严要顾全,织田信长也不能得罪了,保住朝仓景纪,护住北陆道商路的平安就好。 其他人,管我斯波义银p事!” 义银的语气不免愤恨。 当初他真心实意扶持足利义昭,联合幕府内外,想要制约织田信长的发展。 可足利义昭却是利用了他的善意,反手一桶污水泼得他狼狈不堪,最后只得韬光养晦。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子,何况是如今位高权重的义银,他已是个需要面子的上位者,威望就是生命。 明智光秀这混蛋虽然喜欢擅作主张,但手段之灵活,心思之狠绝,面皮之黑厚,真是义银政治上的好帮手。 有她这个毒士顶在前面腹黑,义银就可以安心装自己的白莲花人设,当一个众姬眼中优柔寡断的仁义之君。 不管细川三渊两家怎么闹,将军如何窘迫,织田信长遭遇四面围攻,都与斯波家无关。 斯波家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踏实斯波忠基金的福利体系,置身事外搞出一个武家乱世里的世外桃源,义理灯塔。 而关东这边的关东侍所,义银也需要这个机构进一步自我完善,发挥更大的作用,将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做实做大。 他没有意愿,更没有精力去和足利义昭,织田信长斗心眼,让她们自己玩去吧。 义银想了想,把文书丢给蒲生氏乡,说道。 “拟文,嘉奖明智光秀维护朝仓景纪的行为。 另外郑重声明,斯波家给予织田家的帮助,只是为了维护朝仓景纪,不忘朝仓宗滴公当年的恩义,不涉其他。 告诉尼子胜久,不管明智光秀向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做了些什么保证,她都不要插手,我也不想知道,让明智光秀自己负责到底。” 接过文书的蒲生氏乡愣了一下,鞠躬受命。 义银看了眼她,说道。 “你不了解明智光秀,这家伙的胆子比你想得大的多。我这么做不是想要日后赖账抛弃她,而是怕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 织田信长的性子我很清楚,她不是那么容易说服的人。明智光秀一定是开出了她难以拒绝的条件,她才会这么给明智光秀面子。 你就照我的意思写给尼子胜久,她与我都吃过明智光秀乱来的苦头,一定会明白我的意思。” 蒲生氏乡脸上发烫,有那么一瞬间,她真以为主君准备腹黑一把,要将明智光秀用完就丢。 她哪里知道,明智光秀不但和义银有深入浅出的特殊关系,更是义银完成后宫大计的重要帮手,义银哪里舍得把明智光秀抛弃掉。 此事说完,蒲生氏乡又说起一事。 “津多殿,您与大藏姬说话前后,有使番来报。今日晚些时候,上杉殿下要来御馆。” 义银一愣,问道。 “她最近不是在忙着夏收农忙事务,怎么有空过来?” 蒲生氏乡说道。 “臣下不知,使番只是提及武田家,似乎是武田家派人来交涉了。” 义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上杉辉虎去年秋冬与北条家结盟,断了北信善光寺平的廉价物资渠道。 武田家之后用东信众兵锋挑衅西上野之地,试探越后一方。义银保持了军事上的克制,只是让真田信繁紧守关隘。 即便没有越后一方的输血,拿下骏河国的武田家也有了自己的盐场,不至于被堵死在山里,搞不到生活物资。 中山道的信浓国,东海道的骏河国都在武田家手中,虽然商贸往来远不如当年今川义元时期那么兴旺,也足够武田家那些山民满意。 在这种情况下,武田家没有必要向越后一方低头,双方的关系越来越疏离。 如今时隔一年,武田信玄特地派了人来,不知想谈些什么。 ——— 在义银看来,上杉辉虎的背弃,东信众的挑衅,都是武家争霸的政治博弈。 可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色部长实死于非命,在上杉辉虎的刻意遮掩下,义银至今不知道武田信玄的养女,是他的亲女儿。 而两真田分家反目的真相,其实是真田幸隆死前一手布置的。 她巧妙利用武田家内部的矛盾,把东信众用到极致,为真田信繁占据西上野之地,打下了基础。 接连误判下,义银以为武田家打通了骏河国之后,经济上的困境疏解不少,已经变得更加强大,这才选择与越后一方疏远。 他啊,完全搞错了。 正文 第1376章武田高坂话信浓 踯躅崎馆,内室。 武田信玄想与久别的高坂昌信一叙情思,可刚才起了个头,尚未潮起湿落,就被睡醒的玲奈打断了兴致。 面对闹过来的玲奈,武田信玄只好给情人一个抱歉的微笑,转身抱起自己的小心肝,亲昵哄着。 高坂昌信整理好刚才被武田信玄扯乱的衣物,朝着一脸好奇,正望着她的玲奈微笑。 这一年,信浓国变得有些不太平,武田信玄派高坂昌信前往北信,帮她办几件事。 高坂昌信这才刚回来,就被武田信玄喊进居馆,一解相思之苦。可偏偏遇到玲奈闹起来,打断了两人的良宵一刻。 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武田信玄现在的心思都放在玲奈身上,高坂昌信也得靠边站。 从骏河攻侵拿下骏府城,武田信玄生下玲奈至今,已有两年。 这魔鬼的两岁呀,孩子终于从朦胧状态中萌发了意识,有了我这个概念,从此化身小恶魔,越发闹腾。 可偏偏玲奈这孩子特别聪慧讨喜,相貌出众,甚是惹人怜爱。不知是不是因为参杂了异界男性的基因,也远比普通孩子壮实。 她越是闹腾,武田信玄越是喜欢,连带武田家臣团对这位早慧的少主,都有了些复杂的情绪。 在迷信血统论的武家看来,武田玲奈本就该如此优秀。 因为她的血脉源头,可是那位武家不世出的奇男子。玲奈要是平平无奇,反倒要让大家失望了。 两年功夫,斯波义银那边波澜不惊,似乎并未发现玲奈的身世。看见玲奈不同凡人的素质,武田家中竟然有些家臣动了心。 如果武田家能由这位血统高贵的子嗣继承家业,似乎也不错嘛。 随着人心变迁,武田信玄渐渐安下了心,不用时刻警惕来自背后的冷箭,会害死她心爱的玲奈。 玲奈呜呜呜喊饿,武田信玄撕了半个点心给她。结果孩子哭得更厉害,偏偏要吃整个糕点。 等武田信玄宠溺得再递给她整个,她却又哭着要求刚才那半个点心变成完好无损的样子,才肯吃。 这两三岁的小恶魔从不讲道理,即便睿智如武田信玄,也搞不懂她的神逻辑,只能是连哄带骗,带孩子可真辛苦。 高坂昌信在旁看着武田信玄的窘态,忍不住噗嗤一笑。 武田信玄回头瞪了她一眼,干脆把哭闹的玲奈塞到她怀里,嚷嚷道。 “你在看我笑话是吧?让你尝尝这小丫头的厉害!” 高坂昌信怀中被塞进了一个小娃娃,顿时手足无措,下意识拿起一个小点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哄孩子。 可武田信玄却是咦了一声,目瞪口呆发现玲奈停下了哭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起高坂昌信,这孩子竟然不闹了。 高坂昌信与玲奈四目相对,心中忽然浮起一阵暖流。 当初在盐田城,她跟着武田信玄胡闹,可没少吃义银这口剩饭。可惜天不遂人愿,武田信玄怀上了,她的肚子却始终不见动静。 这几年,她心中似乎有了那个少年的影子,也开始抗拒结缘。明面上说是舍不得离开武田信玄,心里到底想着谁,只有她自己知道。 如今一个肉嘟嘟的女娃娃就坐在她的怀中,想着这孩子是她所爱的两人结晶,高坂昌信不禁有些恍惚,似乎这就是她的孩子一般。 玲奈好像也很喜欢高坂昌信,接过她给的点心,乖乖在她怀中啃起来,刚才长出的几颗乳牙,咬东西还很不容易。 武田信玄已经是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甚至有些嫉妒眼红,吃醋道。 “好个没良心的丫头,闹我不闹你,到底谁是她的亲妈?我是不想再养了,干脆送给你算了!” 高坂昌信见武田信玄一副郁闷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笑颜绽开如天仙般,看得武田信玄愣神。 武田信玄愣了半晌,干脆上前一人一口亲亲。高坂昌信抱着孩子不敢乱动,只能嗔道。 “主君!孩子看着呢!” 武田信玄撇撇嘴,伸了个懒腰,胸前一对因为喂养孩子而壮大的硕物顿时抖了三抖。 “看就看呗,这年纪的孩子懂什么。” 玲奈看看母亲,又看看高坂昌信,忽然丢掉小点心,也捧着高坂昌信的脸啵了一下,这下可把武田信玄瞧乐了。 “小小年纪就知道和老娘抢女人了?前途无量嘛。” 高坂昌信实在受不了武田信玄收不住的荤话,默默摇摇头。 自从两人一起对斯波义银干下那不耻之事,武田信玄似乎对她更加亲密,越来越不把她当成外人。 这独处时说的亲密话也越来越骇人,真是百无禁忌。 见高坂昌信这美人儿俏脸羞红的可爱模样,武田信玄终究是怜香惜玉,将玲奈一把抱起,让高坂昌信得以整理衣着,掩饰羞涩。 倒是玲奈不愿意离开,手脚并用推开自己的亲妈,武田信玄笑着把她拧成一团。小孩子的身体像面团一般柔软,一时玩得不亦乐乎。 一边逗着孩子,武田信玄一边问道。 “事情都办妥了吗?” 高坂昌信听她说起正事,顿时严肃起来,点头道。 “都办妥了。” 武田信玄把高坂昌信派往北信,主要是要让这亲信处理三件事务。 其一,收拾东信众擅自动员,威胁西上野之地的烂摊子。 其二,安抚因为失去了善光寺平的廉价物资,生活成本变高而出现不满情绪的信浓众。 其三,从北信派遣特使去越后,希望能与越后一方展开谈判,打破双方逐渐疏离敌对的僵局。 高坂昌信也确实没有辜负武田信玄的信任,把三件事都办好了,她说道。 “主君,东信众的事已经查清楚了,是盐田城的穴山安治自作主张,动员了东信众。” 武田信玄冷笑道。 “就她一个人,能有这胆子?” 高坂昌信摇头道。 “她的嘴很硬,一个人抗下了所有。但我听说她与真田家的继承人真田幸之来往甚密,这次犯错可能与两真田分家有关。” 武田信玄哼了一声。 “真田家就没一个简单的家伙,两真田分家?这只怕是真田幸隆临死之前的最后一计吧。 穴山安治这个蠢货,我让她去东信盐田城,就是监督东信北信的当地武家,不让人闹出事来。 她倒好,自己被人当枪使了,真是愚蠢至极。” 高坂昌信苦笑道。 “穴山安治毕竟年轻,她在盐田城苦熬了数年,眼看着甲斐众东征西讨,自己却无寸功可立,亦是心头抑郁,所以才会被人煽动利用。 其人做法虽然愚蠢,但也算是情有可原。” 武田信玄瞅了高坂昌信一眼,说道。 “情有可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 蠢货就是蠢货,她死到临头还想着包庇真田幸之,自己抗下了所有责任。 都被人给卖了,还想着帮人遮掩。这等蠢货,留之何用?” 见武田信玄语气中隐隐透出杀意,高坂昌信心头一惊,劝道。 “主君,穴山安治可是穴山信君的侄女,如何处置她,还请您慎重考虑一下。” 按道理说,像穴山安治这种派往地方的监督人员,竟然擅起边衅,肯定是砍了脑袋,以儆效尤。 可穴山家在武田家中的地位不一样,说是一门众,其实是半独立势力。 穴山家的领地贴着骏河国,在武田家的骏河侵攻中出力甚大,穴山信君也被武田信玄委以重任,现在骏河国内镇压场子。 穴山安治死不死,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引起穴山信君的不满,有碍于家中团结,得不偿失。 武田家崛起的甲斐国,石高不过二十余万。武田信玄才华横溢,带领甲斐众一蛇吞象,拿下了信浓国与骏河国,内部已然有些不稳。 甲斐众以征服者自居,信浓众人多势众,骏河众富庶自傲,武田信玄一直在尽力维持三方之间的平衡。 身为甲斐武家的穴山安治,被派去盐田城监督信浓众中的东信众,结果却被东信众的真田幸之狠狠坑了一把。 如果她因此掉了脑袋,穴山信君会怎么想?甲斐众会怎么想?被征服者阴到征服者头上来了,岂有此理! 穴山信君自己就在骏河国坐镇,她若是不忿,从骏河众身上找补回来,武田信玄也得头疼。 高坂昌信不是为穴山安治说话,她是为武田信玄考虑,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家中和睦。 武田信玄摇摇头,如今的她似乎也没有了当年的锐志,一腔热血在生下玲奈之后平缓,像是变成了一个围着孩子转的无能女人。 她叹道。 “让她自己出奔,别污了我的刀,我以后都不希望再见到她。” “嗨!” 武田信玄又问道。 “信浓的情况怎么样? 善光寺平的廉价物资断了之后,信浓已经发生了数次一揆,当地的生活真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 高坂昌信听她说起这事,面露忧虑。 “主君,据我所知,信浓当地日常生活所需的布匹,食盐,油料等等物资,价格至少涨了一倍有余。” 武田信玄眯起眼睛,喃喃道。 “这么严重吗?” 高坂昌信感叹道。 “当年津多殿与您达成协议,直江津会专门运输一批廉价物资到善光寺平,售价低于市场价三成。 还有答应给我家的免费食盐,更是平抑物价最重要的物资。 可现在呢? 直江津的市场已经替代骏府城,成为整个关东最大的商贸中心,根本不担心东西卖不出去。 与其辛辛苦苦往没油水的山里运,卖给穷山民,为何不卖去关东各地,那样能赚得更多。 要不是这两年有津多殿的御令压着,定下份额必须运往善光寺平,直江津那边早就不愿意给我们便宜货了。 如今有上杉殿下的断绝命令挡在前面,直江津不只是断了廉价物资,连正常贸易都不愿意做,善光寺平的町市萧条,有价无市。 更可恶的是。。是。。” 高坂昌信欲言又止,看着武田信玄说不下去。 武田信玄冷静道。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高坂昌信面露怒色,愤慨道。 “越后方面其实做得并不理亏,当年的协议原本就说好了,等我们拿下骏河国,免费食盐与廉价物资就会取消。 上杉殿下虽然是趁着津多殿不在关东,擅自终止了协议,但从守约的道义上而言,也算说得过去。 骏河国有东海道的商贸中心骏府城,有骏河湾的数个盐场,供给甲斐信浓两国生活物资还是有底气的,可问题就是出在这些物质上。 从骏府城输入信浓国的物资比直江津那边来的物资,要贵上五成不止! 没有了便宜三成的直江津物资,信浓当地只能买高出五成价格的骏府城物资维持生活,她们还失去了免费的食盐。 所以物价才会日日攀升,不到一年功夫,信浓当地就不堪重负。” 武田信玄缓缓摸着玲奈的小脑袋,脸色凝重。小玲奈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变得乖巧起来。 想了一想,武田信玄吐出一口气,说道。 “昌信,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穴山信君与德川家康正在做生意。” 高坂昌信愣愣看着武田信玄,武田信玄摇头叹道。 “你去北信那会儿,信廉来与我商量,说起东海道商路日渐萎靡,希望与德川家做些商贸上的合作。 我当时没有多想,就认可了她的方案,允许穴山信君与德川家康达成一些商务关卡方面的协议。 如今看来,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穴山信君很可能早就开始与德川家康在走私物资,没想到信廉都被她给拉下了水,看来是没少赚。” 武田信玄笑着说话,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穴山家的领地就在骏河国甲斐国的边界,穴山信君现在又坐镇骏河国。 她要是和德川家康勾结起来,往武田家领地输入物资,那可是赚大钱了。 山里生活缺乏许多物资,如食盐布匹必须从山外获取,当初今川北条两家拿捏武田家,就是用这个筹码。 斯波义银也是通过给予廉价物资与免费食盐,才真正让武田信玄下了决心,与今川北条两家翻脸。 由此可见,山外物资对山民生活的重要性。 正文 第1377章四面受敌武田家 山民的生活成本,直接关系到武田家在甲斐信浓两国的统治稳固与否。 信浓国内的物价飙升,武田信玄在甲斐国中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物价有什么变化,这让她瞬间明白过来,是谁在背着自己从中牟利。 东海道商路的分销市场在骏河国,沿途的三河,远江,骏河三国,就是商路的核心段,这三国以前都是今川家领地。 在今川义元的全盛期,尾张国是被她全面压制。这阶段崛起的织田信长之母,其实也是依靠尾张国商贸圈壮大,与东海道商路无碍。 近幾商队走尾张国,再经过今川三国,到骏府城分销市场。 当时,与今川家结盟的武田家正在攻打信浓国,北条家正在攻略关东平原,都需要大量物资支持。 处于这两家身后的今川家,利用东海道商路,与两家盟友交易。武田家有甲州金,北条家有伊豆金,那都是家里有金矿的豪客。 今川义元因此大发战争财,依靠东海道商路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她又通过实施今川假名目录,规范了家中制度,堪称内政卓越。 只可惜她实在太倒霉,势力最盛,意气风发之时,在桶狭间被织田信长博命突袭杀死,失去了进一步做大家业的可能。 今川义元阵亡时跟着死了一群亲信,彻底埋葬了今川家的核心集团,这才是继承人今川氏真压不住局面,今川家迅速衰弱的原因。 姬武士自私自利,慕强凌弱,武家又是缺乏制度建设的封建军阀体系,政权极其不稳定。 家业往往在死了英主,死了大量核心统治集团之后就迅速崩溃,这才有武家叹樱花而自怜的感慨,两者都是骤起骤落,难以长久。 说回如今的东海道,德川家康占了三河远江两国,武田家拿到了骏河国,双方针锋相对,东海道商路再无之前的稳定。 商队物流本就是最厌恶风险的经济活动,东海道的乱局让斯波义银的北陆道商路顺势而起,抢走了大量的市场。 商队走北陆道多了,东海道自然就少了,商利税收迅速下跌,这对德川家康与武田信玄都没好处。 所以武田信廉来请求,想由穴山信君出面与德川家沟通,双方尽力维持商路的稳定,武田信玄并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武田德川两家在未来免不了要决出一个胜负,但这不影响现在先一起赚钱,谁还能与钱有仇不成? 可当高坂昌信告诉武田信玄,信浓国内物价爆炸,信浓众非常不满的时候,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顿时让武田信玄反应过来。 甲斐国内物价稳定,信浓国内的物价却在飙升,这事肯定是甲斐众搞的鬼。 穴山信君是先上车后补票,这混蛋一定早就与德川家康勾结,联合走私。这会儿连武田信廉都被拉下水当说客,已然是尾大不掉。 武田信玄也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关注玲奈这孩子,对骏河国的情况掌控不足,竟然让武田信廉与穴山信君给忽悠了,实在是失策。 甲斐众一直是以征服者自居,武田信玄善待怀柔信浓众,骏河众的态度,早就让甲斐众不舒服了。 如今有半独立的穴山信君在骏河国活动,从德川家控制的东海道两国走私物资,再通过骏河甲斐边界的自家领地,输入信浓国。 她赚了大钱,一定会拉上甲斐众一起跟着吃肉,分担罪责。一门众领袖的武田信廉都被拖下了水,别人更不用说,一定是人人有份。 反正祸害的是信浓众,她们连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被征服者就活该被剥削。 而武田信玄却要面对一个扎手的局面,信浓的物价飙升,当地武家不满,武田家的统治已经不稳。 可她又不能把穴山信君这个混蛋干掉,不提她的一门众,半独立名主身份,光是这件事本身,武田信玄都不好翻到明面上说事。 因为法不责众,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穴山信君走私,武田信廉求情,整个甲斐众中还能有几个干净的?把这件事翻出来,只会让信浓众更加愤恨,不利于统治信浓国。 而且,甲斐众是武田家的根基,武田信玄不可能为了一点钱的事,就把甲斐众都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没有甲斐众这个基本盘,武田信玄还有什么筹码驾驭信浓众与骏河众,让她们乖乖听话呢? 可是,武田信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甲斐众欺负信浓众,如果她装聋作哑,信浓众与甲斐众的矛盾激化,武田家就没有未来了。 甲斐国石高不过二十多万,能以小吞大,拿下信浓国与骏河国,那是武田信玄的手段高超,她最擅长的就是分化离间,一个个收拾。 信浓虽大,但当地武家四分五裂,分为中信,南信,东信,北信各自为战,这才被武田信玄合纵连横一一拿下。 骏河众那边也是一个道理。 今川家坐拥东海道三国,今川义元死后,家业是动荡不安,三河国又出了德川家康这个逆臣。 武田信玄与德川家康联手,瓜分了骏河国与远江国。 骏河众与其说是被武田家征服的,不如说是因为今川家衰败,树倒猢狲散。骏河众被武田信玄的外交战说服,反水跟了这个新主子。 所以,武田信玄看似凶猛,但她的核心集团甲斐众,并没有压倒信浓众与骏河众的实力,征服的过程其实很取巧。 可甲斐众这些山民却是鼠目寸光,自以为强大。她们不愿意善待降伏者,让武田信玄善待新人收拢人心的政策,总磕磕跘跘不利索。 统治阶级越能把被统治阶级中的精英吸收进来,它的统治就越稳固。 武家本就保守,喜欢小集体抱团牟利,山民更是保守中的保守,乡土矛盾激烈。 武田信玄一直在往共利共赢的方向使劲,甲斐众却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始终在阻挠家督的努力。 改变不了武家本性的武田信玄,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能突破岛民狭隘本质的限制,无限扩张自己势力的武家大名,也许就只有无所顾忌的织田信长,与拥有跨时代思维的斯波义银。 前者不怕事,后者脑洞大,这两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经病。 武田信玄吃亏就吃亏在,她虽然很聪明也有手段,但还是太传统太正常了。 所以,她能看穿甲斐众肆意妄为的坏处,却无法彻底扭转这糟糕的趋势。 武田信玄叹了一声,问道。 “让你派去越后的信使有消息了吗?” 高坂昌信没想到武田信玄忽然话锋一转,先说起此事,但还是点头道。 “人已经被越后一方接纳,正在前往春日山城的途中。 只是上杉殿下突然与我们反目,联盟北条家,不知道她是否愿意接受我家的善意。” 武田信玄捏了捏玲奈的小脸蛋,看她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忍不住露出慈爱的笑容。 “我从来就没指望过上杉辉虎会回心转意,这次派你去处理东信众之事,是为了给津多殿一个交代。 武田上杉两家能否和睦,关键不在于上杉辉虎,而在于津多殿。 我想,上杉辉虎应该已经知道了玲奈的身世,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和我翻脸。” 高坂昌信紧张道。 “啊!那。。那。。津多殿也已经知道了?” 武田信玄摇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但我猜津多殿还不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女儿。我的直觉告诉我,上杉辉虎不会愿意让津多殿知道这件事。 津多殿的性子太重情义,谁都无法确定,他如果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女儿,会做出什么事来。 东信众对西上野挑衅,津多殿那边的反应是息事宁人,他不愿意和我激化矛盾,这是站在政治上的考虑。 我判断,上杉辉虎也不敢赌津多殿的反应,应该会选择隐瞒他,所以没有立即出兵对我征伐。 她在等津多殿离开关东,回返近幾。” 高坂昌信看着武田信玄,一脸担忧说道。 “主君,您现在的处境艰难,不如把玲奈之事告诉津多殿。 他既然这么重情义,看在孩子的面上,不会眼睁睁看着您。。” 武田信玄不等她说完,就毅然打断道。 “不行! 昌信,我已经用无耻手段的留下了他的血脉,岂能再要求更多? 我也是个要脸的女人,让我用自己的孩子作筹码,去向那个被我侮辱的男人摇尾乞怜? 那我还算是个人吗?” 武田信玄望着玲奈,目中饱含爱意,瞳孔微散,又像是从玲奈脸上联想到了那人的面孔。 她轻轻抚摸玲奈的脸,淡淡说道。 “对不起,昌信,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做不到。 我这一生机智百出,多少人说我冷血无情,什么都可以拿来利用。但唯有玲奈,唯有这一份爱慕,我想好好珍惜。 上杉辉虎嫉妒我,我得到了她至今都追而不得的瑰宝,她现在一心想要毁了我,毁了玲奈。 北条氏政刚才抓住权柄,地位却是不稳。 她不敢违背津多殿关于关东无战事的御令,这会儿正积极与织田家来往,想要割我的肉,稳固她的地位。 织田德川联盟,远比我想象得紧密。德川家康是个能忍的,织田信长那性子她都能伺候,也是个厉害人物。 穴山信君那些人与她勾勾搭搭,骏河国那边我得想想办法,给甲斐众一点教训。 人人都说我英武不凡,以甲斐弱国,鲸吞信浓骏河两国,雌霸一方,未来可期。 但事实呢?我早已陷入四面合围,不知道能否打破这个死结。 上杉,北条,织田,德川,想想这些天下英杰都是我的敌人,还真让我有些骄傲。” 高坂昌信见劝不动武田信玄,抿了抿嘴,望向一脸莫名看着母亲激动的玲奈,说道。 “主君,有您在,武田家自然是稳若泰山,无人能够撼动。 可未来,玲奈该怎么办? 武田信廉未必有心与德川家勾结,但穴山信君今日敢与德川家康联手走私,未来就敢。。” 武田信玄冷笑一声。 “就凭她穴山信君? 除非武田家山穷水尽,否则我量她也没这个胆子。真到了那么一天,我自然会遂你所愿,把玲奈托付给津多殿。 我倒要看看,她穴山信君有没有胆子害了津多殿的血脉,把玲奈送给织田德川,以为自身改换门庭之资。” 高坂昌信松了口气。 武田信玄虽然自傲,但却不顽固。玲奈有一层高贵的血统保证,除非津多殿不认这个孩子,否则谁都不敢乱来。 别说是穴山信君,就算是织田信长,德川家康,她们敢随便害了斯波义银的孩子? 只要武田信玄别一根筋走到死,哪天形势不对,选择把玲奈的身世曝光,孩子的安全应该是没问题。一大一小,至少能保住一个。 武田信玄看了眼高坂昌信,忍不住嗔道。 “你就这么不看好我吗? 我派人出使越后,就是要让津多殿压制上杉辉虎,继续维持双方互不侵犯的默契。 只要上杉斯波不入场,北条德川能挡得住我武田信玄?且看我如何破局,给她们一个好看!” 见武田信玄一扫之前的忧郁,又变得自信满满,高坂昌信笑道。 “嗨,我自当紧紧跟随您,见证您的英武睿智。” 武田信玄呼出一口气,缓缓说道。 “我到现在还不能确定,津多殿是否知道自己有个女儿。 我这次让你派人去越后,恳请津多殿与我在北信会面,也是为了判断这件事。 如果上杉辉虎能阻止他前来北信,那他就是还不知道,不愿意让上杉辉虎难堪。 若是他执意要来,多半是知道了。我就把孩子带过去,让他好好看看,我们的孩子是多么的优秀。” 武田信玄面上平静,嘴唇却是微微颤抖,出卖了她内心的激动。 随着玲奈长大,她之前隐秘养大孩子的心思也淡了,她越来越渴望让斯波义银知道,自己为他生了一个女儿。 这心思虽然炙热,但武田信玄与高坂昌信都明白,斯波义银知道这件事的可能性非常小。 否则以斯波义银的脾气,怎么会至今没有半点动作,这可是他的长女。 正文 第1378章武田征伐见端倪 武田信玄激动完,自嘲一笑。 “如果津多殿真的不知道,那他一定不愿意和我武田家为敌,破坏了自己攻略关东的计划。 而上杉辉虎又难以启齿,无法告诉津多殿她敌视我的真正理由。 那么,重开善光寺平贸易的机会就来了。 津多殿最喜欢用怀柔手段,北陆道商路又繁荣昌盛,善光寺平的那点物资需求,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能用这点好处就安抚了我武田家,他一定会下令让直江津重开商路。 只要能恢复直江津的物资输入,穴山信君在骏府城运入信浓的高价物资,信浓众就不会去买。 她要么降价,要么就只能砸在手里。不管怎么选,信浓的物价危机都会平息。” 从高坂昌信那里了解到信浓物价问题的严重性,武田信玄迅速抓住了解决问题的契机。 她不能强硬断了穴山信君的财路,那样会引起甲斐众的不满。更不能把这件事放在台面上处置,会加剧信浓众对武田家的离心离德。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穴山信君知难而退,主动降价,那就得给她找一个经济上的竞争对手。 善光寺平的廉价物资与免费食盐是没了,但只要斯波义银希望维持上杉武田两家的和睦,直江津就能以市场价向善光寺平输送物资。 从骏府城来的生活必需品,无法垄断信浓国内的物资供给,就没有了操纵物价飞涨的底气。 斯波义银希望信浓方向保持稳定,武田信玄只是提出恢复商路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穴山信君那边,她们哄抬物价的做法本就不上台面,是瞒着武田信玄乱来。这下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憋着。 武田信玄只需要装作不知道,借斯波义银压穴山信君一手,就可以逼得甲斐众主动降价,解决信浓国内的物价飞涨问题。 高坂昌信微微鞠躬,赞道。 “主君英明。” 她心中其实还有一丝不安,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不把事情闹到明面上,对武田信玄是最好的结果。但和稀泥是治标不治本,终究有隐患。 武田信玄拒绝严肃处理,不让甲斐众与信浓众的矛盾迅速激化。但这个雷始终存在,只是加长引线,推迟了爆炸的时间。 北信善光寺平这次可以再重开,下次就能再关停。斯波义银不可能永远在关东不动,等他一走,上杉辉虎必然找武田信玄麻烦。 武田信玄自己也说了,夺爱之恨,不共戴天。斯波义银一离开,上杉辉虎就会忍不住动手。 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保证了上杉辉虎有自己的独立性。除了斯波义银,谁能保证上杉武田两家的和睦? 穴山信君已经和德川家康勾搭上,双方走私做生意赚了不少。只要这条线长期存在,信浓物价飞涨这个问题迟早会再掀起来。 德川家康也不是简单人物,她直面武田信玄的威胁,当然乐得激化武田家中的矛盾,为自己减轻压力。 别说她能从东海道商路赚到好处,就算一点好处没有,能让武田信玄感到难受,她也得往里贴钱。 历史上不缺先是经济合作,最后发展成政治军事合作的先例。 穴山信君原本就在武田家中保持着半独立的超然地位,一旦未来战事有什么变化,她会不会被德川家康劝反? 武田信玄看似睿智的操作,其实并不完美。这一点在场两人都明白,但暂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武田家看似兴旺的背后,已是四面受敌,处处都是隐患。 武田信玄唯有保持自信向上的态度,想办法破局。她看了眼忧心忡忡却说不出的高坂昌信,笑道。 “你不要太担心,我的处境是不好,但这天下乱世,谁不是扛着一大堆的麻烦呢? 上杉辉虎请津多殿入驻越后,分享家业,从此再无独立自主的可能。越后双头政治是她不败的保证,也是妨碍她自行其是的镣铐。 北条氏政没有北条氏康的能力和威望,家中对她疑虑很深。她联合织田家容易,但想要说服家臣团对我动手,可就难咯。 真正渴望击败我,夺取骏河国,打通东海道的德川家康,她有把握与我战阵交锋吗? 我的大麻烦,其实是织田家。 织田德川联盟稳固,织田信长野心勃勃,她迟早要打通东海道,把势力扩张到关东。 好在织田信长在近幾的麻烦也不小,待我瞅着时机,给她一点颜色看看。” 高坂昌信愣了一下,问道。 “您想对织田家先下手为强?” 武田信玄点头道。 “不错。 天台宗对我的态度越来越殷勤了,觉恕上人多次让天海转交信函于我,表示对我崇佛的赞许。 这个老秃驴,连一个大尼正的位置都不肯给我,还想我为她打生打死?真会做白日梦。 自从织田信长上洛之后,天台宗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好呀,就让织田信长教训教训这些秃驴,让她们想想明白,这世道已经变了。 真希望织田信长能杀上比叡山,烧了延历寺的根本中堂,我看到那时候,觉恕这秃驴还敢不敢拒绝我的大尼正之位。” 武田信玄很清楚,武田家内部的矛盾重重,整顿内部就是大分裂的开始,唯有对外征战输出矛盾,才是在乱世立足最有效的办法。 不是谁都有斯波义银的脑洞和能力,竟敢在乱世中搞什么世外桃源,也不怕被人上门打砸抢烧,毁了多年的心血。 对外打仗,不断用外部的好处,缓和内部的矛盾,才是正常武家大名的做法。 武田信玄很清楚,上杉北条都有自己的苦楚,无法真正形成合力围攻武田家。 武田家最大的威胁来自于西面的织田德川,特别是德川家康,她渴望一统东海道三国,重现今川义元的辉煌。 一旦东海道三国归一,商路重开,德川家将迅速强大起来,成为天下有数的强藩。 可德川家康自知不敌武田信玄,她只能紧密依靠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在利用德川家南征北战,德川家康何尝不是借助织田家的虎皮,在狐假虎威呢? 武田信玄选择向西扩张,其一是获取东海道的土地,缓和内部矛盾,其二是配合近幾势力打压织田信长,削弱这个最大的威胁。 而在宗教上,武田信玄始终保持着与天台宗的亲密关系,利用天海这个留在甲斐国内的天台宗联络员,和觉恕上人讨价还价。 她希望自己出家之后,能成为天台宗大尼正,地位仅次于觉恕这个座主上人,利用天台宗的影响力为武田家的扩张助力。 可天台宗又不傻,给武田信玄一个尼正,表示对这位武家有力大名信仰天台宗的赞许就足够了,天台宗也不愿意被武田家当枪使。 武田信玄口吐芬芳,诅咒天台宗的总本山被织田信长毁掉,亦是让高坂昌信听得无语。 主君已经出家,她可是天台宗的尼正官,哪有这种盼着自家佛堂被毁的信徒,那不是异端狂喜吗? 武田信玄也是独处之时百无禁忌,说着说着看到高坂昌信难堪的面色,这才讪讪一笑。 她举起手中玲奈,对着高坂昌信摆弄几下,想要缓和室内尴尬的气氛。 可偏偏玲奈在此时忽然大哭起来,吓得两人顿时手忙脚乱。 “怎么了?怎么了?” “玲奈尿了。” “快快快,给我手巾,我来擦干,你去拿尿布。” “尿布,尿布在哪里?” “在那里,在那里!” 两人慌乱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刚才指点天下的意气风发。殚竭心力终为子,可怜天下父母心。 ——— 越后国,御馆。 义银怒气冲冲回到室中,将正准备呈上自己文书的蒲生氏乡吓了一跳。她下意识看向义银身后的井伊直政,目光中带着询问。 义银要求蒲生氏乡尽快拿出斯波同心众遴选方案,所以这次去春日山城,她并没有同行,而是由已经想通了的井伊直政随侍。 井伊直政此时挎着义银赐予的打刀,早就忘了那个可怜又可恨的侍男长,她对蒲生氏乡微微摇头,表示不好多说。 义银坐下之后,喝了吞下献上的香茗,余气未消。他看向噤若寒蝉,不敢说话的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发泄道。 “上杉辉虎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我真搞不懂她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当初在川中岛血战的代价,还不够触目惊心吗? 武田家实力不俗,仅仅为了一个山中的信浓国,不值得我们与之交恶。有了川中岛的前车之鉴,双方好不容易达成协议,各退一步。 武田信玄愿意在山中称大王,我们有北信屏障保护越后腹心之地,全力攻略关八州,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吗? 她上杉辉虎硬要和北条家联盟,毁了与武田家的默契,已经坏了我的计划。 这次武田信玄惩戒了东信众的妄动,是带有诚意来与我们谈判,上杉辉虎这混蛋又是推三阻四。 到底算是什么意思!” 义银气急败坏,他实在是看不懂上杉辉虎。 川中岛合战的代价之大,让双方都看清了对方的实力,势均力敌才能有互利互惠的停战协议。 越后一方以输入物资为善意,把武田家引向南方,打破了今川北条武田三家联盟。 原本好好的上杉武田两面夹击北条家的战略优势,却因为上杉辉虎决定与北条氏康联盟而被破坏。 当时义银并不在关东,上杉辉虎做事冲动,不如老谋深算的北条氏康,这个大亏义银也认了,并未与上杉辉虎计较。 可这次,武田信玄处置了在东信擅起边衅的穴山安治,带着满满的诚意前来商谈,上杉辉虎竟然还要拒绝武田家的善意。 这家伙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 越后一方的影响力已经贯穿北陆道,从越前到关东呈长条状。其中最大的软肋,就是来自于信浓。 信浓国山地势高,俯视越后国平原。 当年越后一方出兵北信,就是担心有朝一日,武田家会从山中杀出,拦腰截断上越的高田平原这个蛇之七寸。 即便今日,越后一方在北信有村上与小笠原两家为屏障,但义银依然不希望与武田家交恶,因为双方没有根本上的利益冲突。 斯波上杉两家的目标,始终是富庶的关东平原,干嘛要和山里的野猴子们纠缠?让武田家去东海道与德川家北条家为难,岂不美哉? 可上杉辉虎却是固执己见,死活不松口,把义银气得要死。 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让上杉辉虎无法摆脱义银的影响,而义银做事也要取得上杉辉虎的支持,相互制肘。 平日里,只要义银撒个娇,卖个肉,上杉辉虎就软了,这招屡试不爽。可今天,真是见了鬼了。 上杉辉虎不吃这一套,义银顿时气得说不出话又无可奈何,连喝了三杯茶水,都压不住心头燥热。 在义银的埋怨中,蒲生氏乡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她说道。 “上杉殿下不像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 蒲生氏乡这话算是劝和,那上杉辉虎从来就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只是在义银面前才稍微好些。 义银冷笑一声。 “谁知道她啊! 她死活不肯让我去北信与武田信玄谈判,那脸色难看就像是。。” 义银说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他猛地反应过来。 不会吧。。难道上杉辉虎知道了自己当年在盐田城艾草的事? 义银冷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罢了,不去便不去。 反正武田家现在的处境也不好,德川北条在南面盯着,武田信玄更害怕我们出兵信浓,背后给她一刀。 上杉辉虎这家伙也真是的,她不想我去与武田信玄见面,为什么不直说?不声不响,憋得我心烦。” 义银到现在还不知道,武田玲奈的存在,他只是心虚自己在盐田城的艾草史被人挖了出来。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去北信与武田信玄会谈,的确是戳中了上杉辉虎的肺管子,难怪她死活不松口,也不肯说理由。 哎,绿茶刁难当啊。 正文 第1379章斯波遴选新出炉 义银想了想,说道。 “我人不去,但武田信玄的善意还是要回应的。 武田家的使节特地提到了善光寺平的町市萧条,蒲生姬,你派人去与大熊朝秀说一声,通往北信的商路不能断。 那些个奉行的脑子里就只有钱,上杉殿下要求停了免费食盐和廉价物资,并没有说要断绝商路。 她们怎么敢擅自做主,调配物资去其他商路,让北信路线变得无货可卖。 让大熊朝秀去办,我要求通往北信的物资输入标准不允许低于前两年,至少要达到信浓众生活必须的最低标准。 山中武家生活困苦,物资紧缺。物资输入是我们未来与武田家谈判的重要筹码,我绝不允许奉行们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坏了大局。” “嗨!” 义银最终决定尊重上杉辉虎的意愿,不再前往北信,与武田信玄会面。 他只是挑出上杉辉虎命令中的漏洞,重新开启了善光寺平的商路线,以此回应武田信玄的善意。 其实义银也知道,从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达成协议,越相同盟出现的那一刻起,原本上杉武田围攻北条家的战略就已经失败了。 上杉辉虎与武田信玄之间出现了信任裂痕,指望这两个人破镜重圆,安心把后背露给对方,那是不可能的。 义银唯一能做的,就是维护上杉武田两家互不侵犯的现状,用自己的名誉为两家和睦作出担保。 他相信这两个人都会给自己面子,因为上杉家与武田家的战略目标不一样,其实并没有无法调和的激烈矛盾。 但义银却不知道,因为武田玲奈的出现,上杉辉虎杀了武田信玄的心都有,武田信玄也知道上杉辉虎要弄死自己和自己的宝贝女儿。 就因为缺少了关键的信息,义银再一次误判了形势,做下看似正确,其实半点用处都没有的决策。 上杉辉虎已经下定决心,只要斯波义银一离开关东,她就会联合北条家对武田信玄下手。 北条氏政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已经开始联络织田家,就是要攻打武田家的骏河国,开疆拓土为自己建立威信。 要知道,今川家衰败后,今川氏真是被北条家接去了伊豆国,北条家出兵骏河国为今川家拿回领地,那是有道德支撑的义战。 对这一切清清楚楚的武田信玄,也在琢磨先下手为强,干死德川家康,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义银被一叶障目,还沉浸在和平转变关八州的新关东攻略之中。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各方各有计算的武田攻伐,已然暗潮汹涌。 把回应武田信玄的善意一事解决,义银便不再想上杉辉虎那个让人头疼的家伙,看向蒲生氏乡手中的文书。 “蒲生姬,这是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吗?” 蒲生氏乡鞠躬道。 “君上吩咐,要我尽快拿出斯波编制遴选方案,这是我反复琢磨的初定版,恳请君上御览。” 义银点点头,接过文书仔细看起来。半晌,他抬起头,目光复杂看向蒲生氏乡。 “这就是你之前与我提及,强调忠诚的方案?” 蒲生氏乡肃然道。 “嗨!此方案的核心就是一个领袖一个声音,您是我们唯一的领袖,我们唯一听从的声音。 同心众是您的直属部众,享受斯波家最优厚的福利待遇,如果连绝对忠诚都做不到,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义银用手指抚平自己眉间的褶皱,淡淡说道。 “武家奉公恩赏,何来绝对忠诚?那些人想进同心众,不过是想通过斯波遴选,获取斯波编制,享受斯波忠基金的年金。 这些人来自各方各面,背景复杂到连我都搞不清楚她们是谁的人,指望她们对我绝对忠诚?可行吗?” 蒲生氏乡笑道。 “君上说得对,奉公恩赏是武家基石,所以责任和权利是对等的。 就因为斯波家的福利优厚,加入斯波编制的姬武士就必须承诺更多的奉公义务,其中就包括忠诚。 我不管地方上已经获取斯波编制的那些人是否绝对忠诚,但从此刻起,从我主持斯波遴选起,斯波编制就不是可以随便拿到的东西! 如果来遴选的那些人,她们连绝对忠诚都不愿意装一装,就请她们滚开,她们不配拥有斯波编制。 至于那些愿意装一装的人,我给她们准备了一系列的训练要求,至少在她们外放之前,必须给我照规矩做好!” 义银点点头,心不在焉得翻了翻手中文书,抬头瞅了眼精神抖擞的蒲生氏乡,不禁感叹,这丫头可真是个人才。 “所以,你就定下了这些奇怪的规矩,想要改造她们的思想? 嗯,强调纪律,团结就是力量?还有这个,每天早上对我的画像喊三声板载?学习关于斯波新思想的内容,反复记忆我的理论? 还希望我允许她们有独特的行礼方式,右手握拳放在心口,以示同心团结力量忠诚? 还要我拨款给她们,春秋服,夏服,冬服,每年各两套?” 义银越看越佩服,蒲生氏乡是怎么想出来这些玩意儿的? 以纪律团结为核心,用手势,服装,以及岛国人最喜欢的小团体精神,排斥外界,塑造出一个只忠于斯波义银的狂热武家集团。 义银隐约看着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种方式方法。 他随口问道。 “新同心众的人员分配,分流任用,你具体准备怎么办?” 义银会这么问,是因为同心众的定位再次发生了变化。 最初的同心众,是义银从刚才投靠过来的伊贺众与北大和众之中挑选青壮姬武士,组成精锐部队,用于冲锋陷阵。 那时候的义银一无所有,身边可以相信的也就是陪他出京前往伊贺国,空手套白狼的小猫三两只。 所以,那时候的义银一直是身先士卒,以丰厚的军功恩赏,和自己战无不胜的形象,迅速在同心众中建立起威信。 这批同心众,最后是扩编跟随义银前往关东开疆拓土。如今被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各自带走一部分,成为了关东斯波领的武家集团。 关东斯波领的核心不是关东武家,也不是义银的亲信重臣部众。 而是被义银的亲信重臣防范排斥,赶到关东开拓新领的旧伊贺众与旧北大和众。 第二批同心众,是在山中幸盛离任之后,由蒲生氏乡组建。 蒲生氏乡因为年轻太小,担心自己压不住同心众,所以挑选的大多数是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小萝莉。 两三年功夫,这批同心众跟随义银南征北战,年纪日长,更因为从小在义银身边长大,深受信任。 义银这次就是提拔这批人上位,组建了同心秘书处,事实上是从他的侧进护卫,变成了他掌控整个斯波家的中枢管理机构。 这批人是义银最相信的部众,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女孩,除了那个上泉信纲用生命请托,被岛胜猛推荐赶上末班车的长野业盛。 现在,蒲生氏乡负责斯波遴选,主张所有进入斯波编制的人,都必须先进入同心众,经过爱斯波主义教育之后,再获取编制任用。 对于蒲生氏乡的这个方案,义银是赞同的。但武家可没有养闲人的习惯,一边教育,并不妨碍一边用她们去做事。 正如之前所说,同心众的性质变了。从最开始山中幸盛时代的上阵精锐,变成蒲生氏乡时代的斯波近卫,到这次的斯波中枢机构。 同心众现在负担着遴选,教育,监督,人事等各方面的任务,进出的人员太多太复杂,必须有一个亲疏有别的层架结构。 最核心的部分,当然是同心秘书处,她们是义银的贴身秘书群,帮他处理整个斯波家的军国大事。 而这些新晋的同心众,蒲生氏乡准备怎么教育*脑,怎么任命使用,怎么派遣地方,要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给每个人看得见的光明前途,让每个人知道自己该往那个方向进步,才能充分调动主观能动性。 给予后来者希望,吸取外界精英加入自己,才是让统治集团蒸蒸向上的好制度。 蒲生氏乡显然是有所准备,她胸有成竹道。 “所有新晋同心众,都会归属于义卫军。取守护义理之意,此乃君上仁德之根本要义。 义卫军的新人备队将会给予她们三到六个月的新人教育,随后她们将会担当君上的护卫,使番,使节等具体职责。 然后根据她们的思想觉悟,工作成绩,个人能力,予以升迁。方向主要是两个,一个是加入同心秘书处,一个是向地方编制派遣。 对于平庸的同心众,一般会返回原籍,担当地方基层职务。 她们获取了自己希望得到的斯波编制,又经过了同心众的洗礼,一定会比普通地方武家更加懂事,更明白忠君守义的道理。 对于优秀的同心众,先要考察忠诚。如果忠诚过关,再考察个人意愿。 如果个人有意愿进入同心秘书处奉公,我将向君上献上她的履历,请君上亲自面试甄选。” 义银点点头,只是初版斯波遴选,蒲生氏乡能把未来想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很全面了。 接下来就要根据具体实施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再一点点填补缺陷漏洞,慢慢完善斯波遴选制度。 总体来看,义银是满意的。 加入同心众的姬武士,最差的结果也是能力不足,去地方当个中央派遣编制的事务官,不管是背景和忠诚,都比地方私用的人靠谱。 而优秀的人才,只要通过层层考验,必然有机会成为斯波家最核心的同心秘书处一员,前途无量。 这个方案不管是义银,还是那些来遴选的武家,都会感到满意。大家各取所需,保下限,有上限,谁都不吃亏。 义银用食指敲了敲文书,最后问道。 “那这些进入同心众的姬武士,她们的身份怎么算,算直臣还是算陪臣? 日后回返地方,算斯波家派遣地方的与力,还是算地方有力武家的家臣?” 义银提到了一个看似不起眼,但却非常要紧的问题,那就是这些新同心众到底是谁的人? 武家政权早就不是当年镰仓幕府的两层结构,将军与御家人共治天下,以奉公恩赏为基石的简陋管理模式。 足利幕府的统治结构,将军不管地方,只是通过守护,地头一层层往下分权,降低统治成本,这就造成了下层与上层关系的撕裂。 简单来说,义银这个家督,他与家臣的家臣并没有君臣之实,相互之间隔着层层叠叠的隶属关系。 虽然义银通过斯波忠基金,已经绕过了武家传统,直接与中下层武家有了实质上的奉公恩赏契约。 但要不要捅破,家臣的家臣不是我的家臣,这层窗户纸,他还很犹豫。作为武家传统的守护神,义银的顾忌远比织田信长多得多。 蒲生氏乡回答道。 “同心众不是直臣,也不是家臣的家臣,她们是被君上仁义吸引,进入义卫军,为武家义理而战的武家精英。” 义银望着蒲生氏乡哑然失笑,这小丫头长大了,学会耍滑头了。 当革新遇到传统阻碍的时候,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直接突破,但往往也会引发保守的既得利益者最强烈的反感。 如果不想撕破脸,那就想办法绕过去。虽然绕圈的成本比较高,但受到的阻力也会比较小。 蒲生氏乡不想纠缠于武家传统的直臣家臣之别,限制了自己的发挥。那就干脆绕开这个传统,把同心众的身份独立出来。 明明大家是为了混个斯波编制,吃个福利,可她硬要说是为了伟大的理想而奋斗。无耻是无耻了一点,但没有同心众会去反驳的。 谁愿意说自己进斯波编制是因为福利好?肯定是说为了实现伟大的武家义理咯! 从此以后,某某家臣的称呼中,又多了一个同心众,武家义理维护者的后缀,听起来也有面子。 有些组织,你加入它之后并不会改变你的职业,你的籍贯。但有了这层组织关系,你就变得和别人不一样,因为你是有组织的人了。 蒲生氏乡就是取了这个巧,让同心众变成一种思想倾向,而不是具体的身份职务,自然就不受武家直臣家臣那套传统甄别方式掣肘。 她编篡的斯波遴选制度初版,让义银有一种跨越时空的错觉,既荒诞又可行。 岛国恶劣的地理环境造就的民族性,本就倾向于抱团求生,重视小集团的整体利益。 武家泯灭亲情,注重家业,轻视生命的氛围,又导致了个人意识薄弱的社会环境。 从地理到文化,武家社会都具备塑造极端集体主义的培育温床。 正文 第1380章忘不了那个少年 在这个表面重礼重义,其实虚伪自私的武家社会,仁义礼信智的义理体系无法巩固姬武士的忠诚。 但蒲生氏乡又不得不遵循义银的武家义理理念,宣扬同心众的道德基石。为达到绝对忠诚的目标,她往里面参杂了自己想出的方法。 那就是,纪律,团结,行动。纪律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统一的行动更是力量。 武家本就是封建军阀的变种,武家政权就是另类的军政府。 你和一群**谈道德情操是没用的,武家义理只是一层表皮,从未真正征服武家的心。 但你用利益交换把人骗进来,再用军训强调纪律,团结,行动,以集体规范个人,姬武士最适应这些手段。 武家以小团体利益为重的特质,很容易形成摈弃个人意志的集体意识。 蒲生氏乡建立了一个以斯波义银为领袖,统一军礼与服装的环境,偶像崇拜,环境控制,严格纪律,树立集体,去个人化的领域。 将一群为了进斯波编制,吃斯波福利的二五仔,转化为拥有集体归属感,集体荣誉感,并不断用统一行动强化这一理念的军事集团。 蒲生氏乡用自己对武家的理解,强化了武家集体意识的一面,弱化了武家自私自利的一面,搞出了这让义银觉得有点上头的方案。 虽然看起来方案很棒,但义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玩意儿他仿佛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沉默一下,终于还是遵从个人的需求,点了点头。 “很好,立即下发三地斯波领,斯波同心众第一次遴选正式开启。 被遴选出来,并通过新人教育的姬武士,将自动获得斯波编制。 让三地斯波领举荐姬武士,条件暂定为拥有斯波编制的三名姬武士可以共同推荐一人,参与遴选。 重点给我写清楚,每个斯波编制每次遴选,仅可推荐一人,让她们仔细考虑清楚再写推荐信。” “嗨!” ——— 斯波遴选正式拉开帷幕,斯波家的法度正规化又进一步。 就在斯波义银埋头梳理家政之时,近幾局势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在明智光秀的劝说下,朽木元纲下了决心,她亲自出面迎接织田信长入境,自甘为人质打消了织田信长的疑虑。 一行人迅速从朽木谷的小道回返京都,打破了朝仓浅井联军前后夹击,活捉杀死织田信长的美梦。 因为市君的小豆袋提醒,提前发现情况不对的织田大军迅速后撤,早早转进若狭国。 晚了一步的朝仓义景派遣千余先锋军追击,被金崎城的羽柴秀吉领七百人伏击,斩首八十余,大败而归。 朝仓义景为之暴怒,亲率大军追击。 已经完成三天阻击任务的羽柴秀吉面对朝仓大军,转进之时损失惨重,无奈退入敦贺港,以明智光秀写的恳请信获取朝仓景纪收容。 朝仓景纪不愿交出羽柴秀吉残部,朝仓义景虽然气恼,但暂时还顾不上与朝仓景纪算账,带军追击进入若狭国。 发现织田大军转进的浅井长政,也迅速动员军势进入高岛郡阻拦,妄图阻挡织田大军撤回京都。 此时,已经回到京都的织田信长命令南近江守军北上坂本城,自己也在城头展现真身给各方看。 发现织田信长已经成功脱出的浅井长政,被迫让出道路,以防遭到南北织田军夹击。 织田信长带兵北上接应撤退,北伐大军平安归来,尽管诸事顺利,退兵被追击的过程中还是战损了数千人。 因为浅井长政的背叛,狼狈撤退损失惨重的织田信长,岂能轻易罢休。 她留下森可成防守坂本城这一桥头堡,命令大军各自回领修整。自己迅速返回美浓国岐阜城,准备动员更大规模的军势再战。 这一次,她要把浅井长政与朝仓义景一起干掉。 ——— 小谷城,居馆内院。 夕阳挥用力洒尽最后一丝余晖,黑暗降临,天地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仅存院中的惊鹿还在一下一下敲击着人心。 斥退所有侍男,独自跪坐在拉门大开的室内,市君望着昏暗的外界庭院,双眸黯淡无光,似乎已经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穿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这个声音市君很熟悉,是他日日夜夜期盼能在夜里出现,属于他妻子的脚步声。 可今日,他却没有得偿所愿的欣喜,唯有即将谢幕的释然迷茫。 浅井长政走了进来,她没有选择在市君的对立面坐下,而是坐到她的身边,一起聆听惊鹿的竹鸣。 半晌,她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第一件事,织田信长已经顺利逃回了京都,还有她的数万大军也尽数脱困。 此时,她正在前往岐阜城的路上,相信在不久之后,他就会再次动员,举尾张美浓伊势之兵出征,妄图一举荡平我浅井家。” 市君解脱般的一笑,说道。 “那么第二件事呢? 浅井家臣团准备如何处置我?我那位气得跳脚的丈母娘,她是不是要砍下我的脑袋泄愤? 又或者说,浅井家会遵循武家交战的传统,要求你我离合,将我驱逐出境,送回织田家去?” 浅井长政露出苦笑,低声缓缓说道。 “第二件事,就是未来不论遇到什么状况,你都是我的丈夫,我会保护你,直到我死去的那一刻。” 市君猛地侧头看向身边的浅井长政,眼圈微红,目中隐隐溢出水光。他强忍着情绪失控,维护着自己的尊严,更咽道。 “你大可不必内疚,照惯例把我处置了就好。 是我偷偷送出了小豆袋,是我向织田信长通风报信,是我让你的计划失败,陷入进退两难的险境。 你不用再顾及什么夫妻之情,其实你我本就没有夫妻之实,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万一惹得浅井家臣团不满,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 浅井长政望着前方越来越昏暗的庭景,吁出一口长气。 “是我对不住你,没有给你想要的幸福。 我很庆幸,你我没有夫妻之实在。我战死之后,你可以没有负担的改嫁她人,再次出发,寻找属于你的未来。 但请你相信我,你如果现在离开,只会陷入麻烦和危险之中。织田浅井两家中会有无数的人敌视你,利用你,迫害你。 所以,请再忍耐一下,等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你就可以去下一站,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市君终于忍不住爆发,他站起来,用力去推身边的浅井长政,想要把她推倒,却因为男女体质的区别,始终不能让浅井长政动摇。 最后,他气喘吁吁得跪在地上,靠在浅井长政的肩膀上,用泪水打湿她的外衣。 “混蛋!浅井长政你个混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我到底是哪里不好?我到底是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我不论怎么做,你都不愿意忘了他,不愿意爱我呢! 我曾经无数次梦见你我相爱,你我有了三个可爱的儿子,我是多么幸福的男人啊! 可每次梦醒时分,我从美梦中回到现实,都会刻骨铭心得认识到一件事!一件事!我的妻子,她的心里没有我,只有他! 你既然这么狠心!为什么不杀了我!为什么不与我离合!你知不知道,你的温柔只让我更加痛苦!让我以为我还有机会!” 市君发疯一样撕扯抽打浅井长政,最终一个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那是啪的一声脆响。 从小接受武家相妻教女理念的市君,被自己甩出的这记耳光吓了一大跳,她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浅井长政温柔得看了他一眼,抚摸他的脸颊,为他拭去泪痕,淡淡说道。 “没事的,不要怕。你说得对,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只是一个无能的失败者。 我曾经以为自己能克服万难,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够让我退缩。 当年六角义贤羞辱我,我逼迫选择绥靖政策的母亲退位,毅然与六角家决裂。 野良田合战胜利之时,我觉得老天都在帮我,我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可现在。。” 浅井长政没有继续说下去,当年的野良田合战惊险非常,她几乎以为自己要输掉了那场事关浅井家生死存亡的大战。 可在六角义贤的马印之下,当浅井长政看到斯波义银英武不凡的雄姿,她便沦陷了。 那个少年不但把浅井家从深渊中拉了出来,更俘获了她的芳心。 原以为这是两人之间的开始,没想到却是故事的结尾。 斯波义银是太阳,照耀天下。而自己只是荧火之星,连一个浅井家臣团都收拾不好。 被北三郡挟持,被织田信长挟持,被母亲联同浅井家臣团挟持,浅井长政觉得自己始终在摇摆不定中彷徨失措。 她好羡慕斯波义银,那位风华绝代的武家奇男子,他可以勇敢得呐喊武家不义,贯彻自己的义理信念。 她甚至敬佩织田信长,因为那人敢于打破传统,面对天下武家的仇视而面不改色,始终追求自己的目标绝不动摇。 与他们两人相比,浅井长政觉得自己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小丑。 面对织田信长的诱惑,她背叛了对她有再造之恩的斯波义银,默许织田信长暗杀藤堂虎高,用阴谋夺回了北三郡的控制权。 面对母亲与家臣团的压力,她选择背叛织田家,对信赖自己的织田信长背后捅刀。 浅井长政觉得自己只是一个武家传统的木偶,她无法摆脱牵线之绳,只能一步步走向错误的未来。 这样的她,在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面前,怎么能不自惭形秽呢? 市君发泄之后,望着浅井长政心如死灰的面孔,心中又是恨她又是爱她,最后化为疼惜之情。 “你。。你也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糟糕,浅井家不是很有实力吗?你不是被称为近江之鹰很厉害吗? 打仗,不一定会输的,对吗? 只要姐姐她打不赢你,最后还是会与你握手言和的。对啊,武家不就是这样吗,打打合合的。” 浅井长政笑了笑,没有反驳市君的话。 从一开始,她就不想背叛织田信长。她与织田信长联军作战过,比家中那些愚蠢的家臣,更加了解织田信长这个人,这个可怕的人。 织田信长的心中有一团火,一团要燃尽天下的野望之火。 在背叛织田信长的那一刻起,浅井长政只有一个机会战胜她。那就是与朝仓义景联手,把她活捉或者杀死,让她永远得留在越前国。 只要织田信长活着逃回京都,浅井家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即便能一时僵持,甚至达成议和,织田信长都会一次次卷土重来,直到把浅井家碾成粉碎。 因为浅井长政不再是她的助力,而是她必须干掉的叛徒。 拥有天下大志的织田信长绝不会在这里停下脚步,她一定会把眼前所有挡路的石头全部踢开。 但这一切,市君这个传统的武家弱男子不懂,母亲和家臣团那些蠢货也不懂。她们不知道浅井家到底干了什么,得罪了什么人。 浅井长政只是微微一笑,不愿意再解释,她对市君柔声道。 “你说得对,现在就放弃,的确是不应该。我会振奋起来,不让你担心。” 市君红着脸,低着头,烛光摇曳,他的心思又开始活络。 “长政。” “嗯。” “你说你是我的妻子,对吗?” “不错。” “所以,今晚留下来,好吗?” “。。” 浅井长政站了起来,对市君微微鞠躬。 “抱歉,还有些军务需要及时处理。我是怕你担心,才特地过来看看你,这会儿还得赶回去办公,请你谅解。” 市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伏拜送别妻子。 “您辛苦了,路上请小心。” 浅井长政鞠躬还礼。 “你也辛苦,请早点休息吧。” 两人相敬如宾,依依惜别。 市君望着浅井长政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僵,手指甲不自觉得戳破了掌心,都没有让他感到一丝疼痛。 他目光空洞,望着远方。 “斯波义银。。我恨你。。” 正文 第1381章尼子入京劝明智 爱是一阵风,恨却会扎根。 恨是比爱更加刻骨铭心的情感,随着时光流逝,昔日的爱情或许会淡化,恨却好似醇酒一杯,越放越上头。 也许有一天,浅井家会灭亡,市君会回到织田家,会被织田信长安排重新嫁人,浅井长政将成为他回忆中的一份遗憾而存在。 回首往事,曾经渴望的爱可能会变得可有可无,甚至为自己当初的幼稚感觉可笑。 但他绝不会忘记,是谁占据浅井长政的心,是谁让他爱而不得,孤守空房,辗转难眠,恨之入骨。 这份恨意将伴随他的终生,对这个乱世的未来,产生深远影响。 而此时,市君还只是一个因为得不到妻子的回应,垂泪自怜的闺中丈夫,为自己的单相思而黯然神伤。 ——— 就在北近江浅井长政陷入麻烦的同时,已然回到京都的明智光秀,迎来了一位想不到的拜访者。 京都,斯波府邸,茶室。 明智光秀优雅一笑,捂嘴说道。 “尼子姬,你可有福了。 我刚才找来新茶人,要为秋季茶会做准备,你来的正好,与我一起品鉴她的茶艺,帮我把把关。” 尼子胜久笑着点点头,两人一起看向茶人献艺,一时都不说话。 等茶人献上香茗,鞠躬离开。明智光秀捧起茶汤,说笑道。 “你说实话,这次是不是冲着我这茶人来的? 我可与你说清楚了,这人我是不会让给你的。京都交际,我少不了要用她招待客人。” 尼子胜久笑笑,并不当真。 明智光秀哪里是担心她抢走茶人,只是在试探她特地上洛京都会面的来意。 尼子胜久也捧起茶汤,抿了一口,叹道。 “京都脚下,人才济济,茶人也是不同凡响。这手法技艺,大概也只有堺港那几位名茶人可以比拟。” 明智光秀笑道。 “我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差。 再过两天,松永久秀也要入京。她还提前写信来点名,要我用这位茶人招待她的到访,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真是灵通。” 尼子胜久一抬眉。 “松永久秀?我记得你与她有些日子不来往了?” 明智光秀点头叹道。 “是呀,当初我与筒井顺庆,松永久秀以茶结友,谁知道世事无常,她们对我颇有些误会,是少了些交流。 好在松永姬近来似乎也怀念起我们的友谊,这次她肯来找我,我很欣慰。” 尼子胜久听得嘴角一抽,觉得明智光秀这家伙真是腹黑得没边。 当年筒井顺庆,松永久秀与明智光秀交好,那是因为主君让明智光秀全权负责斯波家外交事务。 那两人有求于明智光秀,这才刻意结交。谁知道明智光秀这家伙不是东西,把那两人坑得很惨。 筒井顺庆一直想拿下兴福寺,搞定长觉法师,彻底掌控大和佛国的世俗权力。 明智光秀给她吃了个定心丸,说会帮忙阻断兴福寺向斯波家求援的渠道,让她安心对付长觉法师。 等筒井顺庆真动了手,明智光秀却在京都搞出了个大新闻。 三好上洛,弑杀将军,斯波义银飞速从关东赶了回来,长觉法师总算是等来了斯波家能做主的人。 这下可把筒井顺庆吓尿了,她胆子再大也不敢牵扯进弑杀将军的武家公案里。为了避嫌,她只好滚回筒井城,之前的布局全部作废。 就明智光秀这面上帮忙,背后捅刀的做派,筒井顺庆哪里还愿意再搭理她,从此就不来往了。 松永久秀也是同理。 明智光秀让本多正信瞒着她这个当妈的,引诱她女儿松永久通给三好家上洛提供便利,甚至陷入火烧御所残害足利家亲眷的丑闻中。 可她手上偏偏没有证据指证明智光秀,平白背上一个奸佞的黑锅,还要在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面前赞许明智光秀,真是太憋屈了。 松永久秀恨都恨死明智光秀了,还能和这种混蛋继续当朋友? 所以,当尼子胜久听说松永久秀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和明智光秀厮混到了一起,顿时惊得忘了自己的来意,好奇起这个八卦来。 明智光秀倒也不瞒她,笑道。 “松永久秀的日子不好过,虽然用三渊藤英那个蠢货赶走了和田惟政,可最终还是没能落得个好。 这次织田殿下在越前国闹得灰头土脸,浅井朝仓联军差点要了她的命,让她非常愤怒。 刚回到京都,她就给二条城的足利将军又加了七条定书,联同之前的殿中御定九条款,足足十六条定书。 这是把足利将军的行为,规范得死死的,一点颜面都没有给我们这位新将军留,更让她无法再与外界随便联络。 现在,将军想去茅厕蹲个坑,都有人盯着她蹲得符不符合定书规范呢。” 明智光秀说得幸灾乐祸,尼子胜久听得额角抽抽,作为一个传统武家,她实在是很难接受织田信长的嚣张跋扈。 足利将军毕竟是天下之主,当年细川管领大权在握,三好长庆锐意上洛,对足利将军的态度也是规规矩矩,遵守武家礼仪优待之。 哪有像织田信长这般胡闹,简直是把足利义昭当成了女儿管。 哦,不对,织田信长还真是足利义昭自己认的御母。可怜的足利义昭,这下脸都要被打肿了。 明智光秀心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感,她可没有忘记,足利义昭是如何恩将仇报,往斯波义银的名节上泼污水的。 尼子胜久不愿意听足利将军的笑话,她转移话题道。 “我们不是在说松永久秀吗?” 明智光秀看了她一眼,理解得点点头,说道。 “瞧我这嘴,把话歪到哪里去了,让尼子姬见笑了。 松永久秀虽然赶走了和田惟政,但和田惟政这人也不简单,能屈能伸。 这次,织田殿下回返美浓国岐阜城,和田惟政竟然在南近江拦路求见,痛斥朝仓义景不尊幕府,浅井长政背信弃义,皆不为人女。 织田殿下大喜,大度原谅了和田惟政当初的过错,让她回返三渊藤英已经撤出的高规城,重新管理东摄津事务。 然后嘛,松永久秀就想起了她与我的友谊。” 明智光秀调侃中带着一丝嘲讽,织田信长这一下,可是把松永久秀架在火上烤呀。 当初是织田信长怂恿松永久秀动手,利用她在东摄津武家中的人脉,排挤足利义昭派遣过去的和田惟政。 三渊藤英也是被松永久秀撺掇,这才出兵高规城,铸下大错。 如今三渊藤英走投无路,投靠了织田信长。织田信长让她把高规城还给和田惟政,她敢不给? 三渊藤英为了这座高规城,差点闹得身败名裂,如今人财两空,她能不恨死了撺掇她出兵的松永久秀吗? 和田惟政当初差点就死在足利织田之争,不得不跑回南近江老家装死,这才逃过一劫。 如今足利义昭认了织田信长当妈,彻底装怂。 和田惟政此时再投靠织田信长,也谈不上什么对将军的不忠,气节无亏。于是她当街献媚,抛弃足利义昭,彻底倒向织田信长。 有了和田惟政这个幕府足利派的头号重臣为走狗,对织田信长在京都的布局是大有好处。 织田信长当然乐得千金买马骨,让和田惟政重回东摄津,继续当她的摄津守护。 这也是向足利派的幕府武家表明了态度,只要大家愿意给织田家当狗,好处大大的有。 这一招是釜底抽薪,要彻底让足利义昭沦为傀儡。 织田信长想得美妙,可松永久秀却是被里里外外卖了个干净。 站在松永久秀的立场,自己辛辛苦苦替织田信长办事,却没有落得好下场。 三渊藤英恨她,和田惟政更恨她,两个人在北河内与东摄津一齐盯着她的淀城,她还能睡得着觉? 松永久秀烦恼织田信长过河拆桥,但她也不想想,她自己不出头,却教唆三渊藤英当替死鬼。 这种行为看在织田信长眼中,是个什么印象?她想要获取织田信长的信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思来想去,松永久秀无奈之下只能再度向明智光秀靠拢。 她必须获得织田信长的信任,不然以后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而明智光秀刚才为织田信长立了功,正是当红辣子鸡,可以帮她说情。 这次织田信长能够脱身回京,是明智光秀说服了朽木元纲。而朽木元纲又是松永久秀介绍给明智光秀的朋友,松永久秀也算帮了忙。 她带着这层关系找上门来,明智光秀也是欣然接受,这就有了数日后的来访品茗之约。 尼子胜久听明智光秀娓娓道来,不住摇头。 明智光秀把京都经营得如蜘蛛网一般,从足利义昭到织田信长,从幕府中枢到近幾地方,到处都能攀上关系,说上话,实在是厉害。 尼子胜久自愧不如,但该警告的还得警告,她对明智光秀说道。 “我今日来,是主君有话从关东传来,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前来,给你提个醒。” 明智光秀正坐鞠躬,说道。 “请尼子姬多多指教。” 尼子胜久严肃道。 “津多殿信中夸赞你为了保护朝仓景纪所做出的努力,并愿意承认你给予朽木元纲的保证。 但是,斯波家不会因此介入近幾纷争,将继续严守中立立场。 说服朽木元纲,帮助织田殿下回返京都,仅仅是斯波家为了保护朝仓景纪,与织田家达成的条件。 如果你之后再有任何对织田家模糊不清的示好,都将是你的个人行为,君上不会予以承认。” 明智光秀边听边摇头,最后化为苦笑。 “君上这话。。哎。。不承认我的许诺,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搞外交呢?” 尼子胜久表情凝重道。 “那你就在君上划定的圈子里,当好你这外交役。 明智姬,你我都是君上的老部下,亦是当初一起追随君上出京前往伊贺国的老战友。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作为实在太越界了。如果不是君上仁慈念旧,换成其他武家大名,以你的所作所为,项上人头只怕早已不保。 做事,请三思而后行。” 明智光秀笑而不语。 尼子胜久是个厚道人,不像前田利益,高田阳乃那些家伙,恨不得看到明智光秀倒大霉。 仔细看了几眼尼子胜久,明智光秀不禁联想。尼子胜久出身名门,相貌气质能力都属上乘,君上怎么就没想过她揽入房中呢? 偏偏是那个没脑子的山中幸盛很得君上欢心,难道就因为那张漂亮得过头的脸蛋?君上是个颜控? 感觉到明智光秀在走神,尼子胜久微微皱眉,轻咳一声。 被震醒的明智光秀露出抱歉的表情,鞠躬说道。 “真是对不起,因为尼子姬的话发人深省,我不小心走神了。” 尼子胜久鞠躬还礼,说道。 “几句警言而已,希望明智光秀不要怪我多嘴多事才好。” 明智光秀笑道。 “君上告诫,尼子姬规劝,我自当牢记于心,不敢忘记。” 明智光秀客客气气又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尼子胜久却心里发凉,这家伙一定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把君上和自己的警告都当放p了。 对此,尼子胜久也是无可奈何。近幾斯波领这些同僚,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她也懒得多管闲事。 这次前来说事,一方面是转达君上的意思,另一方面也是看在大家同僚一场的情分,劝上一句。 既然明智光秀不听,她也不愿意再废话,两人干脆闲聊起来。 尼子胜久问道。 “织田殿下回了岐阜城,她又想做什么?” 明智光秀笑道。 “自然是找浅井殿下的麻烦,动员军势报复。 将军虽然被织田殿下限制了活动,但嘴巴却是很紧。 除了已经敌对的浅井朝仓两家,织田殿下尚未搞清楚还有谁被将军说动了,会对织田家不利。 既然搞不清楚,那就先壮壮声势,以织田家的庞大军力,迅速碾压浅井朝仓两家,才能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不过,我却不看好织田家能一战定乾坤。” 正文 第1382章巧舌如簧明智姬 尼子胜久沉思道。 “朝仓家统御越前国已有五代,浅井家立足北近江也有三代。这两家的实力加起来,能有一百多万石的动员力。 织田殿下的心思太急,想要一口吞掉这两家,一时半会儿只怕难以如愿。” 明智光秀赞同道。 “不错。 如果织田家能一举攻破两家,近幾武家自然是噤若寒蝉,一时无人再敢跳出来当出头鸟。 可要是织田家的攻势受挫,浅井朝仓两家抗下了织田家的全力一击,那之后动心的人就更多了。 据我所知,逃到南近江石部城的六角母女,前阵子已经是跃跃欲试。只是织田殿下在越前国顺利转进,她们才按捺心思,静观其变。 浅井家与织田家反目,织田家从美浓国走不破关,入境北近江的路线已经断了。 若是南近江甲贺郡再出点事,六角母女能够让铃鹿山地动荡,北伊势进入南近江的路线也会断绝。 到那时候,织田家要想再进入近幾地域,就只能绕道南伊势,走大和国的路线。 先不说这条路线远离中枢,织田殿下此时也没有与斯波家正面冲突的意思,大和国路线很不方便。” 尼子胜久点头道。 “所以,关键就在于织田殿下能不能迅速打垮浅井家,打通北近江的通道。 要是拖得久了,那可真是遍地烽火,不知道应该先收拾谁了。” 明智光秀点头赞同,忽然话锋一转,笑道。 “说起来,我听闻有件趣事。 说是藤堂高虎加入了浅井家的动员,跟随矶野员昌一起北上,参与对织田家的阻击。 不知前田姬那边是否已经知晓了这件事?她是作何感想呢?” 尼子胜久摇头道。 “你啊,别总是去撩拨前田姬,她也是一心为公。大家在公务上有些冲突很正常,但不要坏了彼此的私谊。” 明智光秀微微鞠躬表示受教,她面上笑嘻嘻,心里mmp,看着尼子胜久不语。 前田利益满脑子入赘上塌的腌臜念头,总是把明智光秀当成假想敌防范,两人之间有个p的情谊。 尼子胜久无奈一笑,近幾斯波领这摊子烂账,她真是不想多管,只是君上托付于她,又不得不管。 前田利益,藤堂高虎,大谷吉继三人都是义银侧进出身,最初的老班底。所以在近幾斯波领建立之后,都被委以重任。 这三人也因战友情义结为死党,组成近幾斯波领武将派。 前田利益为领袖,大谷吉继为辅佐,几乎专断伊贺事务,把同样领地在伊贺国的明智光秀给排挤出去,还掌控了近幾斯波领的军事。 藤堂领在斯波家的地位特殊,藤堂高虎被母亲压着一头,但作为武将派的核心成员,地位并不低。 可这一切,却在藤堂高虎之母死后,完全变了味。 藤堂高虎拒绝加入斯波家的忠基金福利体系,向浅井家缴纳兵粮役,这次甚至开始加入浅井家的动员,参与军事。 她的行为,已经完全超出斯波家外样藩的权利范畴,形同悖逆。 斯波义银离开近幾之前,定下了韬光养晦的战略方针,藤堂高虎跟随浅井家攻打织田家的行为,怎么都说不过去。 明智光秀此时提出这件事,可不只是嘲弄前田利益几句,让其面上无光。更是提醒尼子胜久,身为近幾斯波领代官,要一碗水端平。 斯波家严守中立,这是主君亲自定下的行为准则,刚才还被尼子胜久拿来警告明智光秀不要多事。 这会儿,明智光秀提及前田利益那边出了问题,藤堂家干脆是整个都陷进去了,那么尼子胜久要不要管? 尼子胜久自然明白明智光秀不怀好意,这是故意将自己一军。前面自己对她的告诫有多严肃,这会儿就有多尴尬。 站在尼子胜久的立场,前田利益代表的军事与明智光秀代表的外交发生冲突,她必然要在中间寻求平衡,保证近幾斯波领的稳定。 可站在个人的情感上来说,前田利益虽然骄傲,但为人还是不错的。而眼前说话夹枪带棒的明智光秀,那真是讨厌得不能更讨厌。 两人之前在重臣评议中就有过冲突,前田利益被明智光秀耍了一遭,尼子胜久被迫上书主君,仲裁两人的纠纷。 主君那边也是目光如炬,一眼看出明智光秀的不安分。虽然明面上支持明智光秀,暗中却是护了前田利益犊子。 这一次,主君又特地警示尼子胜久,小心别被明智光秀带进沟里。所以尼子胜久才跑来京都,就是特地警告明智光秀不要胡来。 谁知道自己的警告未必管用,反手就被明智光秀推下了水。 主君说了要严守中立,不准乱来,那么藤堂高虎的行动算什么?那已经不是乱来了,她的行为说是叛变都够份量。 作为近幾斯波领武将派领袖的前田利益,她到底还能不能约束住藤堂高虎? 前田利益不是在评议上叫嚣什么军事压力,提前布局吗?藤堂高虎这事,是不是受前田利益指使? 总而言之,明智光秀死抓着藤堂高虎不放,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尼子胜久心里自然是清清楚楚,但她是有苦说不出。 藤堂虎高死得莫名其妙,斯波义银对藤堂家是心存愧疚。所以藤堂高虎拒绝斯波忠基金,擅自回返藤堂领,斯波义银都没将其问罪。 就因为斯波义银这个主君的态度暧昧,其实藤堂领已经脱离了近幾斯波领的掌控,形同自立。 不管是前田利益,还是尼子胜久,她们都约束不到藤堂高虎。 藤堂高虎以犬上郡国人身份,开始给矶野员昌缴纳兵粮役,参与动员,上阵为浅井家作战。 这时候如果还说藤堂领是斯波家的外样藩,未免太不要脸。藤堂高虎等于是用行动明确了态度,藤堂领已经脱离了斯波家。 斯波义银心慈手软,对藤堂领的疏离不问罪,前田利益又能拿藤堂高虎怎么办? 出兵问罪?南北近江已经剑拔弩张,随时可能打起来,斯波家严守中立,当然不会掺和进去。 不管不问?那就是默认藤堂领脱离斯波家,藤堂高虎给浅井家奉公,拿浅井家的恩赏,斯波家还有什么理由再去管人家? 她母亲死得莫名其妙,斯波家都不管,藤堂领另投明主,真不算是背信弃义。至少斯波义银没发话,近幾斯波领也不好定性叛变。 可明智光秀偏偏捏着前田利益是武将派领袖的这个理由不放,要求前田利益对藤堂高虎的行为负责,这不是耍无赖嘛? 但前田利益不是明智光秀,那是个要脸的人,明智光秀拿这个理由去怼她,她还真过不去这个坎。 尼子胜久看着明智光秀优雅的笑容,思来想去,最终叹了口气。 “你就别去给前田姬添堵了,当是给我一个面子。” 明智光秀从善如流,立即点头道。 “尼子姬这是什么话嘛,你是近幾斯波领代官,是我们大家的主心骨,我自然是听你的。 你说不问,那我就不问。” 尼子胜久心里发闷,明智光秀这话是堵她的嘴。 既然严守中立这话不能用在前田利益身上,那日后尼子胜久也不好再用这句话鞭挞明智光秀。 斯波义银限制明智光秀的镣铐,因为监督者尼子胜久的松口,已然卸掉了大半。 尼子胜久有点气郁,明智光秀察言观色,又换了个话题,笑眯眯说道。 “藤堂高虎呀,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斯波家业蒸蒸日上,她却死活要与斯波家分道扬镳。 这事也的确不能怪前田姬,这种养不熟的白眼狼,也就是君上太过宽厚,随她自生自灭去吧。 那仁木义政就识时务得多,眼看局势越来越乱,她已经写信给我,恳请将她那几个边界村子的领地,并入近幾斯波领。” 尼子胜久点头道。 “她这是想寻求庇护?” 明智光秀冷笑道。 “所有人都不看好将军的未来,不管织田殿下是胜是败,幕府的权威已被殿中御定十六条打消大半,足利麾下诸姬都开始自寻出路。 和田惟政选择投靠织田殿下,仁木义政找上我斯波家也不意外,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嘛。 当初她把伊贺守护职转让给主君,主君一直念着她的这份恩义。伊贺国靠近山城国的几个村子,始终挂在她仁木家名下,未动分毫。 她在坂本城经历大起大落,如今看似想通了道理。与其跟着那位闹心的将军,不如来找我们仁厚的主君。 有那份转让守护的恩义在,君上一定会予以庇护,仁木家的家名家业,至少能平安度过这个乱世。” 尼子胜久不动声色。 明智光秀先是嘲笑前田利益管束不住藤堂高虎,这会儿又吹嘘自己说服仁木义政来投,两人的水平立判高下。 要是尼子胜久接了这茬,未来明智光秀在前田利益面前嘲笑起来,自己岂不是平白替她挡枪? 谁都不是傻子,尼子胜久只是笑了笑,淡淡说道。 “想来明智姬已经上书关东,请君上决断仁木义政的恳请。既然如此,我们又何须多言,等候君上命令便是。 前田姬精于战阵,明智姬巧舌如簧,皆是我斯波家之栋梁,能与你们这样的英才共事,我也是倍感荣幸。” 巧舌如簧用在这里,怎么听都不是个好词,甚是刺耳。明智光秀却始终浅笑安然,没有被尼子胜久刺出半点异色。 尼子胜久见她脸皮如此之厚,先拿藤堂高虎说事,敲打前田利益,再将自己一军,最后拿仁木义政标榜功劳的做派,也是不满。 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子,何况尼子胜久位高权重,已然是近幾斯波领排序第一的重臣。 顾全大局是一回事,被人当面怼脸又是一回事,尼子胜久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 于是,她忽然问道。 “我听说,细川三渊两家最近不是很太平? 地方实力派乃是君上涉及幕府政务的重要臂膀,明智姬做事向来走一步看三步,怎么对这件事却是袖手旁观呢?”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知道自己今天太过招摇,引起了尼子胜久的反感,这是要给自己上眼药呢。 她也不是刻意去得罪尼子胜久,只是没想到主君对自己的戒心这么重,竟然让尼子胜久限制自己的发挥。 织田信长诸事,干系推翻幕府,重建天下的大战略。明智光秀不会收手,更不愿意接受任何掣肘,影响了自己的布局。 就算斯波义银亲自坐镇近幾,明智光秀该耍得混蛋还得耍,何况是一个区区的老好人尼子胜久。 她几句话把尼子胜久挤兑得让步,是为了更好的施展韬略,令尼子胜久心怀顾忌,别来捣乱。 只是没想到老好人也有发火的时候,她不配合还反怼得尼子胜久无话可说,惹出对方的真火是横插一杠,提起了细川三渊两家的事。 对待细川三渊两家,明智光秀一直是捧细川藤孝,贬三渊藤英。 这回两人彻底闹翻,三渊藤英投效织田信长,近幾斯波领西边的北河内之地,一下子从盟友领地变成了未来的不确定因素。 尼子胜久作为近幾斯波领代官,借此问罪负责外交的明智光秀,这理由说得过去。 明智光秀叹道。 “谁能想到三渊藤英竟是利益熏心,收买杂贺众,刺杀细川藤孝。她这一下,是彻底撕破了细川三渊两家和睦的表象。 三渊晴员在胜龙寺城一病不起,都不肯认这个女儿了,终日是以泪洗面,哭喊对不起君上呀。” 尼子胜久一窒,她到底是个厚道人,不如明智光秀无耻。明智光秀这话,真让她不好再追究什么。 北河内之地,是斯波义银打下来的没错,但当时的斯波家没有能力去接管这块领地。斯波义银干脆以恩情一说,送给了三渊晴员。 这是细川三渊两家与斯波家组成新地方实力派的道义基石,即便之后畠山高政来投,也无法动摇细川三渊两家在地方实力派的地位。 细川三渊两家控制着和泉国与北河内之地,石高二十余万,实力岂是破落户畠山高政可以比拟的? 正文 第1283章关东诸事纷沓来 三渊藤英投效织田信长,让北河内之地落入织田家掌控,这的确令近幾斯波领的防御体系缺了一角,在军事上有些被动。 但话又说回来,这锅说到底是三渊晴员没管好女儿,养出了一头白眼狼,关明智光秀p事? 尼子胜久若是一定要追究明智光秀的外交失职,是不是也要追究三渊晴员这位盟友的昏庸无能? 那斯波义银的面子往哪里搁?他与三渊晴员的姨侄情还要不要维持了? 三渊晴员是斯波家在细川三渊两家中最坚定的盟友,于公于私,斯波义银都必须认这个姨母。 明智光秀把三渊晴员抬出来说事,让尼子胜久连话都没法说开,更别提借题发挥的余地了。 尼子胜久叹了一声。 “罢了,三渊老大人也不容易,这事还是等君上回来决断吧。”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其实,事情并没有那么糟。 三渊藤英虽然依靠投向织田殿下,暂时稳住了北河内之地。 但三渊家幕臣出身,家臣团并没有彻底掌控北河内十万石的能力,其实一直是借助和泉细川家的家臣团协助管理领地。 细川藤孝作为和泉细川家的继承人,竟然遭到三渊藤英的刺杀,这件事怎么都说不过去。 即便关系亲昵如细川三渊两家,可还是两个家名。依附在家名下吃饭的家臣团,归根结底不是一家人呀。 细川藤孝把这件事公之于众,细川元常就无法压制家臣团的愤怒,三渊藤英对北河内的控制变得非常脆弱。 三渊藤英现在是依靠织田殿下的雌威震慑,令北河内之地不敢妄动。当地武家担心驱逐了三渊藤英,会引来织田殿下的大军讨伐。 可要是织田殿下讨伐北近江浅井殿下的战事,并未摧枯拉朽,反而拖拖拉拉,那人心就要浮躁咯。 细川藤孝的智慧,是平庸的三渊藤英比不上。她现在不动手,只是在等待北近江的变数。 尼子姬,你且看着吧。北近江战事一旦陷入僵局,三渊藤英就要倒霉了。” 尼子胜久岂是真的关心细川三渊两家内乱,她就是看不惯明智光秀这副智珠在握,到处惹事生非的德行。 此时话不投机,又没怼赢人,还让明智光秀表现了一番胸有成竹,对细川藤孝充满了信心。 尼子胜久总觉得有些胸闷,捧起茶汤抿了一口,茶粉的涩意在舌根蔓延,说不出的不爽。 明智光秀也算知趣,见尼子胜久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也不再继续乘胜追击,给人添堵。 她自顾自品茗,心里思索着送走尼子胜久之后,怎么对付即将送上门来的松永久秀。 ——— 近幾斯波领暗潮不断,尼子胜久身为大管家,亦是焦头烂额。 要不是为了斯波义银的知遇之恩,要不是为了尼子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复兴机遇,她早就躺平不管,随便明智光秀与前田利益闹去。 她还真不信了,这两个家伙敢把近幾斯波领闹翻天,惹来斯波义银的雷霆震怒吗? 两条争宠的舔狗,呵呵。 远在关东的斯波义银,完全不知道尼子胜久心中抑郁,他遇到的麻烦比起尼子胜久是只多不少。 御馆,中庭。 义银坐在门廊上,望着庭中院景,想着心事。在他的身边,大熊朝秀毕恭毕敬等候君上训示。 义银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 “奉行所组建廉政众,设立廉政制度,同心秘书处负责协助审计,你觉得这样安排妥当吗?” 大熊朝秀伏地叩首,说道。 “谨遵君上意志,莫敢不从。” 义银笑了笑。 “不敢不从,但心里还是有些怨气的吧?” 大熊朝秀一抖,抬头诚恳道。 “君上,我当年不忿起兵反抗上杉殿下,心里已是万念俱灰,只想用战死沙场来维护自己的尊严。 是君上您解衣推食,信我用我,委以重任,这才有了我大熊朝秀今日的成就。 臣下一日都不敢忘记君上厚恩大德,奉行所是您的奉行所,您说该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大熊朝秀即便心中千不肯万不愿,她这条忠犬也不敢在斯波义银面前龇牙咧嘴。 她当年被上杉众欺负的无路可走,唯有造反,是义银给了她一条活路。今时今日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越后双头政治,斯波上杉分庭抗衡,大熊朝秀能有一席之地,是借了斯波义银的虎皮逞威,这一点她自己是清清楚楚。 没有斯波义银的支持,她凭什么管理北陆道商路这么大的利益,凭什么掌控奉行所这一核心机构。 大熊朝秀这一身权位都来源于斯波义银,说什么也不敢忤逆犯上,她承担不起失去斯波义银信任的后果。 要恨,那也是恨大藏长安那个奸佞小人,在君上面前搬弄是非,排斥异己。 义银见她如此识趣,笑道。 “你能理解就好,奉行所的权利越来越大,总得有个监督的机制,这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为人,只是你也管着一大群人,应该明白下面人捅娄子的本事有多厉害。 恃胜失备,反受其害。建立相应的监督制度,你我也好轻松一些,少点无妄之灾。 廉政众刚才组建,从无到有是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够运转起来。 你看,半年时间够不够?” 大熊朝秀心领神会,主君这是给她时间,让她先整顿好内部,再实施监督。 这段时间,她完全可以借廉政众说事,对内清理那些烂人烂账,以免被大藏长安打个措手不及。 原先碍于情面不好收拾的人,这回有正当理由,也就好办许多。 大熊朝秀鞠躬说道。 “君上仁德,臣下刻骨铭心,永世不忘。” 义银摆摆手,沉思不语。 原本他还想劝一句大局为重,帮大熊朝秀与大藏长安说和说和。 可转念一下,两个人互相添堵,各自给对方找了个爹妈,这怨结得深了,岂是几句劝说就能够握手言和的? 就算两人在义银面前表现的精诚团结,回头遇到捅刀子的机会,谁也不会犹豫半分。既然如此,何必浪费口水。 义银无奈笑了笑,正巧看见井伊直政端着盛早膳的小桌,端上前来,朝他微微鞠躬。 他指了指小餐桌,说道。 “给大熊姬也端一份来。” 井伊直政受命而去,大熊朝秀连声告罪。 “实在是非常对不起,我来的太早,影响君上用膳了。” 义银摆摆手,说道。 “是我最近总是睡不醒,起晚了些,与你无关。 不过,你倒是有口福了。 真田姬送了一些松茸干过来,膳房也不知道怎么做得,味道是真不错。 松茸白米粥,再加上几滴麻油。。嗞嗞,你一会儿也尝尝,我都吃好几顿,颇有些奢侈无度。” 义银到这世界十八年,在吃喝上从不在意。不是他对饮食无感,只是这贫瘠的中世纪岛国,实在是没什么能让他在意的美食。 而且,武家把所有资源都用在了打仗上,主君多吃几顿白米饭,都要被底下人议论为穷奢极侈。 他干脆就管住嘴,别给自己找麻烦。既然无缘美食,那就多搞几个美女,就算是补偿自己。 可偏偏这一次,真田信繁送来的松茸干把义银给惊艳到了。 一连吃了几天的早膳,都是松茸大米粥,又是白米又是麻油,在这世界的武家看来,太过奢侈了。 这会儿,义银先得和大熊朝秀解释几句,免得她对自己有看法。 大熊朝秀哪里是那种犯颜进谏的人,当奉行的都是拍马屁的好手,她自然是乐呵呵说道。 “君上太过苛待自己,这让我等臣下情何以堪。 说起这松茸干,我也是略有耳闻,原本是堺港那边传来的稀罕物。真田姬从哪里找来的人才,竟然在吾妻郡复制了出来,好厉害。” 义银无奈苦笑。 “那是个好命的人,也不知道哪来的人格魅力,好像有能力的人会从地里冒出来,就为了跟她似的。 海野利一那等人才,我亲自开口都招揽不来,铁了心跟着这个山猴子混,也是让我颇为无语。 我原本担心她野心勃勃,拿下箕轮城还不够,会继续在西上野之地搞事。 可她偏偏从哪里捡来了几个人才,竟然治理起了领地,还真是有模有样。家中法度,领地管理,甚至开拓财源,都有些章法。 前阵子她来觐见,我以为这山猴子改了性子。哪知一见面,她就拉着我的衣袖哭穷,我真拿她没办法呀。” 大熊朝秀听义银感叹中并无恶感,显然对真田信繁自力更生的做法颇有赞赏。 和平发展是斯波新思想的核心,真田信繁自立更生,潜心经营领地的想法,与义银的理念是不谋而合。 大熊朝秀凑趣道。 “所以您才给了她一纸关文,让她来直江津关所要几个商船仓位?” 义银叹道。 “闹得我头疼,就让她得逞一回吧,反正松茸干也占不了几个仓位,随她折腾去。” 大熊朝秀微微一笑。 松茸干是不占几个仓位,但主君的关文却很值钱。真田信繁那个混蛋拿着关文耀武扬威,通关只肯给少许商税。 松茸干算是奢侈品,那是要缴纳重税的,可偏偏义银的关文写得草草了事,让真田信繁钻了空子。 那山猴子手下的人精,硬是把松茸干归入普通货物。从来就只有直江津关所卡别人的货,第一次遇到有人敢敲直江津关所竹杠的。 但这件事,大熊朝秀并不想与主君提及,提了也没用。 主君显然是准备把真田信繁自力更生之事当作典型,配合和平发展理念,做进一步的正面宣传。 这时候说真田信繁耍滑漏税,主君也就是哈哈一笑,骂一声山猴子无赖就完了,可大熊朝秀却要因此得罪一方诸侯,没有必要嘛。 反正松茸干那几个钱,奉行所也看不上眼,就那么糊弄着吧。最好廉政众能查出来,正好让大藏长安去得罪人,就怕她机灵也不管。 义银不知道大熊朝秀脑子里转的什么念头,他是真心期待这碗松茸麻油粥,也算难得的舌尖记忆。 两人食粥不言,等喝完撤了桌,才继续谈起事情。 义银从门廊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袖,走下阶梯。 “一起走走吧,就当消消食。” 大熊朝秀赶紧站起来跟上。 “嗨。” 走出几步,义银忽然问道。 “关于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事,我听说有些非议,是真的吗?” 大熊朝秀身形一凝,小心翼翼回答。 “的确是有些不同的声音。” 义银看了一眼大熊朝秀。 关东侍所建立常务理事会,他属意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三人担任常任理事,称之为老中。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那是义银从近幾带到关东,嫡系中的嫡系。 把大熊朝秀也安排上,这是补偿她被大藏长安摆了一道的损失,也是认可她这几年忠心做事的另类恩赏,予以安抚。 老中这个职务,义银准备设置五人,三人担当常任老中,再设置两名非常任的老中,由关东侍所中的有力武家轮流担当,作为平衡。 关于这件事,义银已经下发文书对外公布,准备在下一次关东侍所的评议会中进行讨论,尽快把这件事办妥。 可他却没有想到,外界反馈的风声竟然是有些抵触这个理事会。 关东侍所这些年的实力稳步增长,对关东的影响力也是越来越强,他原以为建立常务理事会是水到渠成,没想到反应却是不佳。 义银对过几日的评议会一下子没有了把握,正好大熊朝秀前来觐见,干脆问问她的看法。 毕竟她是义银钦定的三名常任老中之一,是常务理事会的既得利益者。既然得到了好处,就得替君分忧嘛。 大熊朝秀也是踌躇,不知该如何回答义银的这个问题。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她被大藏长安捅了一刀,之所以不太愤怒,也是因为义银虽然限制了她在奉行所的权利,但也给了一颗甜枣安抚,那就是常任老中。 正文 第1284章理事会有七老中 山中幸盛是关东侍所执事,岛胜猛是统战众之首,两人都是斯波重臣,理应当担常任老中,维护斯波家在关东侍所的绝对权威。 大熊朝秀一个降臣出身,又不是以军功上位。奉行所虽然重要,但武家重武轻文,对奉行一系的文职,其实是有些轻视。 她这个奉行之首能成为常任老中,参与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自然是感恩戴德,奉行所那些小龃龉也就一笑了之了。 大熊朝秀对众姬的想法,其实是有些了解,但这个话题太过要紧,让她不敢随便开口,思索半天,这才缓缓说道。 “君上,武家奉公恩赏,有付出,才敢奢求回报。” 义银皱起眉头,大熊朝秀这话让他有些糊涂了。 武家的君臣之道,不似元明之后的天朝,皇权日盛,君强臣弱。反而像是汉唐门阀的气息,有点君臣共享天下的意思。 奉公恩赏的核心,就是权利和义务的对等。你给我好处,我给你卖命,再加上下克上的传统技艺,颇有点五代十国军阀横行的妙意。 听大熊朝秀这意思,大家对常务理事会反感,是因为这件事做得不公平。 可义银做事,一贯最重视的就是施恩于人,讲究的就是公平,公平,还是特么的公平。 他不明白了,一个正规化的常务理事会,哪里不公平了? 大熊朝秀苦笑道。 “其实诸姬并非反对常任理事会本身,只是对两位非常任老中的选拔标准,有些议论。” 义银皱眉道。 “我不是在文书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非常任老中,一年一任,由统战众轮流担当。” 大熊朝秀叹道。 “君上,若是之前这样安排,必然是没有问题。可这些天,您可是批准了不少关八州武家,加入了统战众序列。 原本的统战众,都是关东侍所的有力武家。她们在关东侍所的历次作战中,都曾动员军力,为君上杀过敌流过血。 而且通过救济换检地政策,她们的土地人口名册,都已经在关东侍所的兵粮役账上。以她们轮流当担非常任老中,自然是没有问题。 可您的文书上,并未点名是她们,而是只说了统战众。 那些关八州新加入的地方名门,且不说她们寸功未立,连最要紧的兵粮役也不在账面上。 日后万一有战事再起,谁知道她们愿不愿意为关东侍所出力?让她们参与理事会的非常任老中轮席,许多人心中不服气呀。 非常任老中之位,仅仅只有两席,僧多粥少,本就是稀罕位置。 原本拥有统战众身份的武家不多,大家忍一忍熬一熬,总有上去坐一年的机会,到时候自然能为自家捞点实惠。 可您这一扩充,许多人就觉得没念想没指望了。” 义银听了大熊朝秀的话,停下脚步,默然不语,真是个要命的错漏。 以前的统战众,那是义银给予关东侍所下属有力武家的一个虚名,主要是认可各家的名望实力。 而现在,统战众已经是深入参与武协这个平台,是通过监督武家义理促进会,能够影响整个关八州的政治身份,自然令人趋之若鹜。 这些天,他已经通过授予统战众身份,给许多关八州名门后裔贴上了关东侍所的标签,极大扩张了关东侍所的影响力。 可滥发身份的结果,却是让常务理事会的门槛变低,上位担当非常任老中的机会渺茫,引发了旧统战众们的不满。 义银不禁叹了口气,百密一疏呀,光想着利用统战众的好处,却忽视了坏处,好在发现及时。 他对大熊朝秀慎重说道。 “好在有大熊姬提醒,才没有铸成大错,侥幸,侥幸呀。” 大熊朝秀鞠躬,连声不敢当。 义银摆手示意她起身,心里却陷入了两难。 用统战众身份拉拢关八州武家,是他定下的策略,如果这时候刻意再分割亲疏,反而失了人心。 关东侍所统战众不该是以越后武家为主体的小团体,而是应该尽力吸收新鲜血液加入,常务理事会更不该排斥关八州武家参与其中。 现在的关八州之地,其实是两个体系的双规运转。 一个是以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为首的关东体系,另一个则是义银以御剑敕令开启的关东侍所。 说到底,关东侍所其实是京都幕府开设在关东的分支机构。 而关东侍所统战众,等于是义银代表幕府授予关东武家的荣誉身份,不与关东体系冲突,这对他的谋划很有利。 拥有统战众身份的武家可以是关东体系的武家,与关东侍所来往又不受武家传统君臣道义谴责的。 在名分上,等于是大家效忠于关东将军,也尊敬幕府的足利将军,都是忠臣义士,可喜可贺呀。 义银就是借着这层名分的模糊边界,把自己的手伸进了关东体系的权利范畴,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关东体系名存实亡,足利义氏这个关东将军就是泥塑神像,上杉辉虎对关八州的号召力也在下总国战败后挫伤大半。 义银通过关东侍所,武家义理促进会,武家协商机制这些平台,背靠资本殷实的北陆道商路砸钱,宣传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 收买被关东灾情折磨得走投无路的关八州武家,并不需要花很多钱,他就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 关东侍所的统战众身份,已经是关八州武家认可的香馍馍,含金量是杠杠的。 义银要想从关东体系中得到更多的权力,就必须用统战众这层身份,把关东体系内的高阶武家进一步吸引过来,主动向自己靠拢。 给她们一个名分上的借口,无需背叛关东体系,就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她们自然知道该怎么选。 给出的好处,其一就是统战众参与武协平台,监督武家义理促进会。其二,就是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 义银与关东侍所的影响力,是相辅相成。关东侍所牛x,义银更牛x。义银牛x,关东侍所更牛x。 统战众渴望更多好处,拿到统战众身份,加入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看似是义银给她们权利,其实也是她们在使劲把义银抬得更高。 多一个地方的有力武家成为统战众,加入非常任老中的轮值序列,就多一个地方受关东侍所的影响,进一步增加了义银的影响力。 所以,义银必须让所有统战众都有权参与理事会,这等于是左脚踏右脚,影响力踩着纵云梯冲上云霄,想想就诱人。 可他毕竟是德高望重,义薄云天的武家守护神。如果不顾从前为他流血牺牲的旧统战众,硬要抬举外人,这人设可就崩了呀。 常务理事会要尽快开设,统战众轮席非常任老中的政策不能变,但他又必须给旧统战众一个合理的加码,让她们心甘情愿认可此事。 义银想得出神,脑壳都有些疼了,无奈一叹。 “做事难,做人更难呀。” 他今日之困境,就因为人设立得太好。以前是他希望别人信他,就必须要面面俱到。现在是别人真的信他,他更不能让人失望。 自己定的人设,含着泪都要演完。武家圣人的模板,别管是真是假,大家当真,就得照着真的演。 说到底,义银和武家们都希望他这个人设能长久的真下去,这就叫做有了规矩,画了方圆,大家能在这个规矩里混饭吃,安心做事。 那边的织田信长强则强矣,可她性子乖戾,做不到义银的仁义厚道,跟着她混,大家没有安全感。 今天干得好给的多,可明天一犯错就让你滚蛋,这种老板太难伺候,人老体衰还得担心被辞退。 义银这边虽然没有织田信长发展的迅猛,但给编制讲人情,这才是让人能耐心干下去的铁饭碗。 所以说,宇宙的尽头是编制,一时的繁花似锦,不如长久的平平安安。 义银埋头经营着自己的完美人设,拿着好处,也受着制约,他已经不是他自己,而是一块名为仁义之君的完美招牌。 所以,他必须经过旧统战众认可,才能继续推进常务理事会的建设,而不是学织田信长那样,不顾一切踢开绊脚石,肆意妄为。 见义银为难成这样,大熊朝秀也是暗自松了口气。 君上为怎么说服旧统战众而为难,说明他是个遵守游戏规则的人,更是个厚道人,不会为了眼前的利益,随意抛弃旧部。 大熊朝秀在来之前,也曾为这件事思索过,有些自己的想法,此时见义银愁眉不展,她建议道。 “君上,臣下倒是有个想法。” “你说。” “既然您已经设立了三位常任老中,何必再加一席,由旧统战众轮值出任。” 义银精神一振,仔细想了一想,又摇头道。 “不行,五席老中,是为了评议出现分歧时,能够做出有效表决的席位数字。 如果再加一席,那就是六席,如果表决中出现三对三的情况,那不是耽误正事吗?况且有一席专供旧统战众,后来者会怎么想? 关东侍所建立不过两年多,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若是过个十年八载,大家资历都半斤八两,早两年就有一席专供,不得落人话柄?” 义银摇摇头。 他要的是长治久安,尽可能建立公平的制度,但也要保证自己的绝对领导权。 给三人常任席位,那是他最信得过的手下,也是他控制常务理事会的抓手。 如果增加非常任老中,谁知道那些统战众会不会始终和斯波家一条心?若被人后来居上,利用多数席位控制住关东侍所,就搞笑了。 义银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常务理事会设置七席老中,三位常任老中共同反对,就拥有一言否决的权利。 非常任四席,前三年必须由旧统战众出任一席以上。具体席位以轮值方式决定,不以统战众的名望实力为准,确保绝对公平。” 义银最终还是选择增加席位,但也想办法保留了常任三席的中流砥柱作用。 既然无法保证席位数量三对二的绝对优势,那就设置常任三席一起反对,事务无法通过的否决权。 旧统战众比起新人,多了两三年的功劳,那就给予三年的席位特权,保证她们在第一轮的轮值中不吃亏。至于日后,肯定照规矩来。 非常任席位增加了一倍,让大家都觉得自己迟早能轮到,旧统战众的功劳受到了特殊照顾,义银也确保了自己对理事会的绝对领导。 义银想了又想,暂时先这样凑活着吧。只要能保证自己的绝对领导权,等遇到大的问题,再在理事会的评议范围内修改便是。 他的想法就是,男表子要当,牌坊也要立。明明是为了维护斯波家的统治,但就得做出一副与大家共同治理关东侍所的高风亮节。 大熊朝秀想了想,点头道。 “君上英明。 如此做,的确能安抚旧统战众的情绪,她们不会再抵触常务理事会的建立。 只是,关东侍所现在掌握的兵粮役账目,都是旧统战众的部分。日后再起征伐诸事,关东侍所能保证的也只有肯旧统战众尽心尽力。 至于新人的贡献,不好把握。” 通过大藏长安的救济换检地,关东侍所的确掌控了现有的土地人口,旧统战众动员出力做不得假。 但新来的关八州名门,那都是冲着统战众身份的好处而来。这些墙头草多半会敷衍公务,指望她们尽心竭力,不如指望公猪会上树。 大熊朝秀是担心,眼下的理事会席位设立是达到了相对公平的平衡点,但日后新旧统战众的功劳不一,回头又会闹出新矛盾。 义银笑呵呵指了指她,说道。 “大熊姬,我曾经听过一句话。有多大的胸怀,就有多大的成功。 我们要做的事,是改变五百年来武家相互征伐的悲哀命运,是要让武家走上和平发展的新道路。 关东侍所要有海纳百川的气度,我们要以德服人,要相信人。” 正文 第1385章以德服人之真谛 义银唱了几句高调,大熊朝秀陪着笑脸点头哈腰。 “君上高瞻远瞩,心胸万里,绝非我等鼠目寸光之辈,可以比拟。” 等她拍完马屁,义银话锋一转,说道。 “是我劝说关东将军发出了关东无战事的御令,自然要为无战之义尽一份心。 关东灾荒已有两年,今年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百年战乱,三年大荒,已经彻底打散了关八州的元气。 没有三五年的功夫,大家都提不起征战之心。还有关东将军御令在,少数野心家也只能按耐心思,暂时不敢妄动。 有这三五年和平时期,武家义理促进会那边的助学,水利,借款三大公益慈善,可以帮助关八州之地恢复些许元气。 水利与借款,那是恢复亩产,带动经济,确实是大好事。但对我们助力最大的,其实是助学计划。 去年秋冬,武家义理促进会已经开始协助利根川中下游二百余村的武家子嗣百余人,前往近幾斯波领观摩学习。 今年开始,助学福利一直在扩大范围,三地斯波领都要接受相当数量的关八州武家子嗣,加入到助学计划中来。” 大熊朝秀愣愣一时说不出话,义银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你也知道,自从斯波忠基金的福利在三地斯波领铺开之后,当地武家的生活得到了极大改善。 再加上背靠北陆道商路,三地斯波领的地方市场都非常活跃,即便只是普通平民的生活质量,也普遍高于关八州常年备战的姬武士。 关八州战乱百年,贫瘠清苦,我认为是错误的。但仅仅是我个人认为错误,改变不了现实。 按照助学计划每年投入数千石,借助北陆道物流的便利,五年时间可以协助六千名以上的武家子嗣,完成一年期学习后重返关东。 大熊姬,把目光放得长远些。 当这些孩子回到关东,看到武家义理促进会正在帮助她们建设残破不堪的故乡,再回忆起斯波领的富足生活,你猜她们会怎么想? 我从没指望现在那些狡猾的墙头草,她们能够帮助我改变关八州未来的。整个关八州武家理念的转折,在于对下一代的思想教育。 我们先把框架立好了,未来自然有人会主动献上兵粮役,愿意为和平发展的新道路,披荆斩棘。 现在,我们需要的是耐心,是等待,是筑巢引凤。” 大熊朝秀倒吸一口冷气,君上的谋划惊得她一身冷汗。 那些关八州武家以为自己轻易得到了统战众身份,捞足了好处。 在她们看来,斯波义银就像是之前的镰仓足利家,两上杉家,北条家一样,可以吃干抹净再看风色,继续当她们的墙头草。 武协的平台,常务理事会的建立,参与大评议的权利,都是大把好处往她们怀里塞,搞不好她们还在暗中嘲笑斯波义银的天真呢。 可她们哪里知道,斯波义银正在改造她们的子嗣,她们家臣的子嗣,她们麾下地头地侍的子嗣。 统治阶级的思想,就是社会的统治思想。义银通过助学计划,正在改造关八州下一代统治阶级的思想,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今天那些统战众笑得有多欢,日后她们就会哭得有多惨。 即便她们子嗣的思想被她们扭转了回去,可家臣的子嗣呢,地头地侍的子嗣呢? 斯波义银准备花三五年时间,潜移默化告诉关八州武家的子嗣们,她们值得拥有更好的生活。 人,谁能拒绝更好的生活? 关八州为什么战乱不休,穷苦不堪?斯波领为什么欣欣向荣,富足和睦? 关八州的墙头草们给不了她们答案,因为关八州的凄惨现状,就是这些人搞出来的。 斯波义银给了子嗣们一个答案,就是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 三五年时间,足够这些子嗣长大,足够她们思考,足够她们担当起家中重任,有能力反抗她们的母亲,她们的主君,她们的统治者。 关八州那些统战众,她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毁灭,要么屈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因为思想路线的交锋没有和稀泥,只有胜与负。 武家的统治结构,是一群姬武士在一个家名底下混饭吃。家督从来不是一言九鼎,君臣共治才是常态。 在这场博弈中,看似义银选择了一个有利于统战众的管理体系。 但如果他能保证统战众身后的武家集团,日后的继任者都是自己思想的崇拜者,追随者,一时的让利又有什么真正的损失? 大熊朝秀想清楚了前因后果,终于明白义银所说的以德服人是什么意思。把人的脑壳都洗干净了,的确是不得不服。 她恭谨鞠躬,诚恳说道。 “君上英明。” 义银见她明白过来,苦笑摇头道。 “英明个p,我就是害怕流血,害怕牺牲,所以找了个不够娘们的办法,对付那些墙头草。 我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转告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你们三人身上的担子很重。 在新一代尚未成长起来之前,你们要精诚团结,帮我牢牢抓住常务理事会的权利。 只要你们三人团结一致,就可以否决一切不利于我的决策,关东侍所就还在我的绝对掌握之中。 拜托你们了。” 大熊朝秀深深鞠躬,肃然道。 “请君上放心,我一定会转达您的意思,我们三人也必然不会让您失望的!” 义银从不指望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能一条心,她们相互之间的利益就不契合,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还有情敌之恨。 而且从政治上来说,她们三人如果真的变成一条心,第一个被吓得睡不着的,就是义银自己。 他把话给大熊朝秀掰开了讲,就是向三人传达一个意思。 这三五年你们要团结起来和其他人斗,相互之间能少斗就少斗,权当给我面子吧。 最好的合作是相互成全,说的难听点就是相互胁迫。 有义银的一句拜托在上面压着,三人之间就不得不好好合作,减少内耗,不然就被不忠的大帽子压下去了。 义银画个大饼在前面,是帮她们理清思路,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也许诺了关东侍所未来的美好远景,让大家的前途都有个奔头。 见大熊朝秀毕恭毕敬,义银也是松了口气。恩威并施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太难了,他时常觉得力不从心。 与天斗地斗人斗的其乐无穷,义银是体会不到了,他只想躺平。 ——— 数日后,关东侍所大评议在御馆顺利举行。 评议中,诸姬全都赞同了大藏长安关于建立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倡议,关东侍所制度正规化又进一步。 义银任命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为常务老中,非常任老中有四个席位,将在所有统战众中轮值出席, 常务理事会将有半年筹备期,明年春季由大评议确认,正式开始打理关东侍所的日常事务。 每次大评议召开期间,常务理事会都必须对全体统战众陈述闭幕期间运转情况,并承担相关责任。 义银在大评议中表态,会将关东侍所的军事权,奉行所的经济权,统战众的授名权,全部交给大评议,引起诸姬哗然。 这等于是把整个关东侍所最重要的军权,财权,人事权都交给了常任理事会及其身后最高权利机构大评议的全体统战众。 这一表态,又进一步提高了统战众身份的含金量。 ——— 评议过后,诸姬久久不能释怀,消化许久才纷纷离去,回去传播这一惊人的消息。 而早一步离去的义银,正在偏室与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这三名刚才确认的常务老中谈话。 山中幸盛面色凝重,说道。 “君上,您赋予大评议的权利太大了。其他权利不提,军权可不能轻易放手。 关东侍所直辖的御台人数量不多,早就该扩充军事实力。如今我们手上有了土地人口名册,足以指定兵粮役,编篡动员军势的目录。 此时把军事权交给大评议,外来的新统战众必然不肯交出兵粮役,不方便我们整合军力。” 山中幸盛的实力,主要在自己从近幾带来的旧同心众,和自己负责的枥尾城领地,还有就是本庄繁长与加地景纲为首的下越御台人。 她是关东侍所执事,又是义银任命的军事主官,对整合关东侍所的军力有很大兴趣,这是扩充她自身影响力的极佳机会。 可现在,义银要把军事权交给大评议,大评议的闭幕期间隔很长,统战众都在各自领地,其实就是交给了负责运转的常务理事会。 七个理事会的老中,山中幸盛能说服几个?新旧统战众的差别太大,只怕会不了了之。 义银却是摇摇头,说道。 “山中姬,你要明白,关东侍所从来就不是一个以征伐为核心的武家集团。 当年第一批关东侍所武家加入,寻求的是安全庇护,而不是追求军事扩张的利益。 直至今时今日,我每次动员关东侍所的有力武家参战,都是以自愿为原则,以道义为纽带。 即便岛姬救援上杉殿下那次,也是用统战众之首的名义号召众姬参与,并不是强制军令。 我们虽然控制了旧统战众的兵粮役,但这只是一个捏在手里的筹码,不要随便打出去。 能用道义就不用命令,记住关东侍所建立的初衷,保留这一丝武家间少有的温情,才是无价之宝。 新加入的统战众,都是关八州某地的豪强或者名门,我们的手没那么长,管束不了她们的兵粮役。 一样的道理,用不了命令,那就多谈谈道义。整合军力不一定要用兵粮役,也可以用大义之名。 你明白吗?” 山中幸盛即便心中不情愿,但义银的话就是命令,她也只能是鞠躬说道。 “谨记君上教诲。” 义银对着她,也是对着岛胜猛,大熊朝秀说道。 “山中姬管着御台人,大熊姬管着奉行所。岛姬是斯波领的代官,本身就高人一等,还有统战众之首的号召力。 你们三位常任老中联手,还有一票否决权作为后手,在常务理事会的运转中,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把军权,财权,授名权交给大评议,其实就是交给常务理事会,交给你们三人,你们团结则万事无忧。 至于外人纷纷嚷嚷,那是给她们一点甜头,让她们更积极的拉人进入统战众序列,增强我们的影响力。” 义银正说着话,座下的山中幸盛偷偷看向岛胜猛,岛胜猛也正巧瞅着她,两人目光一触就分开。 君上如此安排,把三人的权利混合揉搓到一起,加入常务理事会,就是希望三人团结在理事会中,一起保全自己的权益。 这是担心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这两个情敌彼此坏事,不得不让她们的利益交融,避免两人互相拆台。 而大熊朝秀,她管的奉行所经济事务相对独立,专业性也强,常务理事会反而不容易管束。 见三人鞠躬受令,态度诚恳,义银又说道。 “关东将军有御令,关东无战事,忤逆共讨之,此乃大义。 关东侍所必要遵循大义,做出自己的贡献,关东侍所下属武家也有义务参与维护和平的大义行动。 明年春季大评议的第一要务,就是建立维和制度,确保关东侍所能有军事力量,维护关东无战事之和平而战。 此乃武家人人必须遵从的义理之举,若有统战众拒绝参与,我深表遗憾,建议大评议解除其统战众身份,并予以道德谴责。” 座下三姬听义银侃侃而谈,彼此是面面相觑。君上这新玩法从没听说过呀,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能玩。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是以七老中理事,管理日常事务。但大评议作为更高一层的权利机构,其他统战众也有发言权,参与评议诸事。 只是大家平时各忙各的,这才授权给常务理事会,负责日常运转。常务理事会权利是大,但从法理上来说,大评议权利更高一级。 可高级归高级,实际权利还在常务理事会。有一票否决权的三名常务老中,更是占据绝对优势。 正文 第1386章斯波公仪显雏形 照着武家奉公恩赏的契约精神,有权利就有义务,义银以义为名,建立维护和平的军事制度,是大义凌然。 谁不同意,谁就是不义。义银也不打也不骂,就是剥离统战众身份,赶出关东侍所,再站在道德高地上谴责一下。 这话听起来不痛不痒,可深知武家政治游戏规则的三姬,都觉得君上这下太狠了。 武家传统的游戏规则,就是小军阀傍大军阀,大军阀傍超大军阀,由一个个小团体利益组成武家集团,追求一家名下的共同利益。 关东侍所如果还是以前那种画圈自萌,在越后自己和自己玩的做法,这道德谴责只会被大家笑话。 可义银已经通过一系列让利,给予了统战众极大的权利,甚至建立常务理事会这个平台,拿出军权财权人事权的大量好处与大家分。 统战众集团实质上通过武协平台,常务理事会,关东侍所大评议等方式进行利益结合,一个新的武家利益集团已然登上了历史舞台。 你要么不接受,可一旦拿了好处却不愿意付出义务,这就违反了武家奉公恩赏的朴素价值观,等价交换原则。 嘴巴谴责是杀不死人,但一个破坏游戏规则的武家被踢出已经成型的武家利益集团,麻烦就大了。 岛民最擅长的就是排外,最害怕的就是失去自己的团体,成为孤零零的个体,个体意味着被迫害。 火山岛恶劣的生存环境,已经把集体意识刻在了岛民的骨子里,孤立是无法在恶劣的环境中继续生存的。 正如之前所说,义银已经做成了关东侍所与关八州武家的利益结合,所谓大势已成,顺势者昌,逆势者亡。 关八州武家要么别来玩,但玩了之后还想走,哪有这么容易? 抱团的第一目标,就是制造假想敌,孤独的叛徒是用来凝聚人心的靶子,干掉几个跑路的傻子,统战众的凝聚力就会大大增加。 义银不怕有人跳出来反对,他反而担心大家太懂事,都愿意在这个规则下抱团玩,那他就找不到儆猴的鸡了。 岛胜猛沉思半晌,说道。 “君上的意思是,摒弃之前关东侍所武家动员的方式,将所有军事权限归于关东侍所大评议。 大评议以全体统战众联席,常务理事会由大评议授权主持常务,理论上军权是属于全体统战众的。 任何背弃武家义理的统战众,将自动失去统战众身份,解除其参与关东侍所大评议的决策权。 而愿意参与大评议,分享权利的统战众,对关东侍所之精神承担义务,这就是维和制度的基石,也是参与共同军事行动的道义基础。” 义银点点头。 “不错,不但是军事权限,经济权与授名权也是同理。大评议有权干涉奉行所的经济活动,并审议通过或剥夺统战众的身份。 统战众作为有力武家,其身份不再由我私相授受,是作为一地之代言人,代表一地武家之根本利益,出席大评议,共商大计。 其武家代表身份由统战众成员举荐,大评议审议是否能代表一地武家的资格,是否遵循武家义理,是否符合关东侍所倡导之精神。 由统战众组成的大评议,将成为关东侍所的最高权利机构。常务理事会作为大评议闭幕期间,执行大评议决策,负责常务运转机构。 我当年以御剑敕令开辟关东侍所,为遭受不公的关东武家提供庇护,以义为名号召诸姬参与战事。 如今有大评议决策,又有了常务理事会负责运转,一切权利归于统战众。全体统战众分享权利,皆有义务贯彻关东侍所之精神。 其一,维护关东的和平与安全。 其二,缓和各家冲突,宣传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 其三,促进经济发展,建设水利,融资担保,助学福利等合作。 其四,成为各家之间协调沟通的平台,缓和矛盾,平息冲突。 最终归纳为八个字,和平,安全,发展,合作,我称之为和平发展四项原则,也是关东侍所倡议的斯波新思想之核心精神。” 经过这些天,义银与各位重臣或单独或联席的多次商谈之后,终于明确了关东侍所的最终定位,关东侍所至此正式登上天下之舞台。 他看似大方,把关东侍所的所有权利交给了大评议,与所有统战众共享。 但事实上,义银却是通过一系列布置,把权利牢牢得控制在常务理事会这一机构。 而三位常务老中的设立,三人联手的一票否决权,就是义银控制关东侍所的新办法。 他不追求绝对权力,一人独裁就意味着所有责任压在一人之身,压力太大,而且他也知道大家不愿意和他玩这个唯我独尊的游戏。 既然如此,就把权利都分享出去,激发统战众的主观能动性,进一步做大做强关东侍所这个平台,他只保留一票否决的相对权力。 绝对的权利意味着绝对的责任,相对的权利却可以把责任分摊给所有参与者,只抓住最核心的一票否决权。 义银探索着区别于足利幕府守护体系的大评议理事会体系,走上了和平发展的新路线,为未来的斯波公仪打下坚实的基础。 而在近幾,织田信长也正在将腐朽的足利幕府推向灭亡,逐步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织田公仪。 不论是近幾的足利将军家,还是关东的镰仓足利家,都渐渐迈向谢幕,新的时代一步步走近了。 ——— 斯波义银在关东大搞思想建设,喊出和平发展四项原则的口号,组建关东武家代表大评议,常务理事会,忙的是热火朝天。 此时的近幾,从越前转进中缓过气来的织田信长,也开始发动起新一轮的攻势,继续贯彻她布武天下之大志。 随着夏收农忙逐渐收尾,回到岐阜城的织田信长终于可以发动更大规模的动员,即将以浅井长政背信弃义为由,展开新一轮的攻势。 在此同时,不愿坐以待毙的浅井长政与朝仓义景,正在金崎城会面,商讨下一步的联合作战计划。 金崎城的风中隐隐还透着战争硝烟的味道,羽柴秀吉就是凭借此城,打断了朝仓军的第一次追击,让朝仓义景痛失良机。 而今天,朝仓义景,浅井长政联同双方部分重臣齐聚一堂,商讨对织田家的进一步行动。 议事厅内,朝仓义景以主人的姿态,迎接浅井长政的到来,双方寒暄片刻,便各自坐下。 位于朝仓阵中一席的朝仓景纪眼中闪烁着不安,她这几年通过斯波义银的帮助,始终把朝仓义景的势力排斥在敦贺郡之外。 可这次织田大军杀入越前国,朝仓景纪对敦贺郡的统治是摇摇欲坠,朝仓义景带兵来援,她不可能拒绝。 这下就让主家得以入驻金崎城,眼看朝仓义景已经以主人自居,朝仓景纪很是不安。 特别是她收容了羽柴秀吉的残部,朝仓义景几次派人讨要,都被她言词拒绝,双方之间龃龉更深。 朝仓义景与浅井长政坐下之后,彼此客气几句,便把话题引向正事。 “织田贼子倒行逆施,把持幕府,凌辱将军。 将军以御内书教我,我朝仓家世代受幕府恩德,自当为将军肝脑涂地,奋战到底。 只可惜,织田贼子竟然会提前撤退,金崎之战功亏一篑,实在是可惜。 也不知道是哪里走漏了消息,莫非有人私联敌寇,通风报信?” 朝仓义景长吁短叹,眼神扫向在坐的朝仓景纪,令其不寒而栗。 主家好狠的心思,这是要拿朝仓景纪收留羽柴秀吉之事借题发挥,把她当作织田的内应处置。 朝仓义景心里很得意,朝仓景纪这敦贺郡司有幕府承认,独霸一方,从来就不理会主家的命令。 再加上有敦贺港之商利收买敦贺众,郡内众志成城,主家想插手也插不进来。 这次可好,织田大军来犯,敦贺郡被打成一片狼藉,敦贺众受损不轻,一时无力。 朝仓义景这主家家督带着大军前来,已经拿下了金崎城,正是取回敦贺郡控制权的大好机会。 幕府那边,足利义昭为了对付织田信长,以御内书做出各种许诺,就是希望朝仓义景能够战胜织田信长,只要能赢,怎么都行。 有足利义昭的保证,斯波义银从先代足利义辉那里帮朝仓景纪弄来的敦贺郡司,随时可能变成一张随便撕掉的废纸。 敦贺乃是敦贺湾的一小块平原良港,此地虽然隶属越前国,却被大山隔绝在福井平原之外,是北陆道通往近幾的踏板,相对独立。 而金崎城就处于这小平原的最东端,背靠大山,乃是福井平原出入口的重镇。 朝仓义景拿下金崎城,就等于打开了敦贺郡的大门。如今她大军在侧,磨刀霍霍,一旦被抓住借口,朝仓景纪就麻烦了。 可现实却并非朝仓义景想的那样顺利,浅井长政一眯眼,心里满满不是滋味。 朝仓义景那句内通织田是针对朝仓景纪,可浅井长政自己却心虚得紧。 她很清楚,朝仓义景是在给朝仓景纪泼污水,找借口。而她丈夫市君给织田信长送的小豆袋,才是织田信长迅速撤军的真正原因。 如果浅井长政就此沉默,朝仓义景一定会对朝仓景纪动手,顺势拿下敦贺郡。 可浅井长政一定要死保朝仓景纪,原因有三。 其一,浅井家中已经存在不满市君的声音,浅井长政是真娘们,说要护住老公,就要护住老公。 如果朝仓家中开始清算织田内应,浅井家中会不会跟着掀起波澜,要求处置市君?这个不好的苗头,必须掐掉。 其二,敦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节点,也是浅井家在北陆道商路中获利的筹码。南连琵琶湖,北连敦贺港,是浅井家的价值所在。 朝仓景纪只有一郡之力,背靠斯波义银的恩德才能坐稳敦贺郡司之位,她的胃口不大,浅井长政也有足够的实力压住她。 可朝仓义景不一样,越前朝仓家的底蕴深厚,实力强大,浅井家比不过。如果朝仓义景起了贪心,要求更多商利,浅井长政怎么办? 敦贺港那进进出出的商船,就是挖不尽的金矿,谁见了不眼红? 其三,朝仓景纪是斯波义银托付给浅井长政,希望她看顾的人。 如果浅井长政眼睁睁看着朝仓景纪被朝仓义景撵下台,等斯波义银回到近幾,浅井长政哪还有脸去见他? 更别提这北陆道商路的幕后老板就是斯波家,真把斯波义银惹恼了,谁的日子都别想好过。这敦贺港货物,说到底还是斯波家在分。 朝仓义景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刻意回避了朝仓义景身后的斯波义银,浅井长政可不会陪她一起犯傻。 浅井长政轻咳一声,说道。 “织田殿下轻待将军,北犯越前,的确是做得过分了。 朝仓景纪大人乃是幕府认可的敦贺郡司,为将军牧守敦贺,甚是劳苦功高。 我听说这次敦贺郡突遭横祸,朝仓景纪大人临危不乱,镇守敦贺港死战不降,实乃我等武家楷模。” 朝仓景纪一愣,随后大喜,伏地叩首道。 “浅井殿下谬赞,景纪实在愧不敢当,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 朝仓义景面色不好看,她在浅井长政面前装腔作势,想要借机拿下朝仓景纪。没想到,浅井长政竟会插手朝仓家务,力挺朝仓景纪。 她两眼一翻,冷声道。 “我怎么听说景纪收留了织田家的断后残军,金崎城几次派人前去讨要,都被拒绝了。 景纪,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要不是这支断后人马坏我好事,织田军没那么容易脱身撤走,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朝仓景纪鞠躬道。 “家督大人明鉴,我并不知道那队人马是织田家的殿军。 她们领头的不过是一地头,手持斯波家明智光秀大人的书信,说是被迫卷入战事,请我庇护几日。 您也知道,这次织田军北上,裹挟了不少武家前来,明智光秀大人本人就在织田阵中。 我以为这支人马是明智大人的部众或是友军,所以并未多想。” 正文 第1387章携手共进各心思 朝仓义景手中折扇一拢,狠狠砸在榻榻米上,骂道。 “你还敢狡辩,那断后之人就是京都守备羽柴秀吉,其织田家臣的身份错不了! 你明明是刻意庇护贼军逆党,我说织田大军怎么会对敦贺港围而不攻,原来你早就与织田家暗通款曲,有所勾结!” 朝仓景纪面不改色,解释道。 “家督明鉴,我并不认识羽柴秀吉,更不知道她是织田家派遣京都的守备。 明智大人在书信上说,来人是津多殿的故人,所以我没有多想,只是以礼待之。” 朝仓义景一瞪眼。 “你是拿津多殿来压我?” 朝仓景纪恭谨回答。 “景纪不敢。” 她嘴上说着不敢,样子却是笃定。朝仓义景面上发烫,就要发作,又被浅井长政抢先道。 “明智大人的话,我当然相信。 津多殿出身尾张,在故乡有些朋友也很正常。只是战乱不休,亲朋好友都要被迫拔刀相向,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 浅井长政这么一说,朝仓义景反倒不好多说。 浅井家与织田家是姻亲,浅井长政娶了织田信长的弟弟,双方的合作也是相当愉快。 这次浅井家为了朝仓家出手,浅井长政被迫与织田信长翻脸,朝仓义景要领这份情。 浅井长政此时一口一个唏嘘,铁了心护着朝仓景纪,朝仓义景再不爽,也不好发作。 织田信长是退了,但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朝仓家的危机还没过去。朝仓义景需要与浅井长政精诚合作,共抗强敌。 盯着一脸无辜的朝仓景纪,朝仓义景缓缓说道。 “算了,你先把那个羽柴秀吉和她的人马交出来。” 朝仓景纪鞠躬抱歉。 “非常对不起,她们已经离开了敦贺郡。” 朝仓义景心里想着抓到羽柴秀吉,逼她反咬朝仓景纪一口。一个小小的地头不算什么大人物,三木之下什么证词拿不到? 只要羽柴秀吉承认朝仓景纪与织田家有勾结,那浅井长政也没有话讲,朝仓义景就有理由处置朝仓景纪。 可朝仓景纪却说羽柴秀吉已经离开,让朝仓义景再次失策,顿时恼羞成怒。 “什么!你怎么敢放她离开!” 朝仓景纪无奈道。 “她并非我的部属,只是暂时在敦贺港躲避兵乱。 如今敦贺郡内战事平息,她便早早告辞,坐船去了若狭国。之后如何回返京都,我也不知道。” 朝仓景纪是一推到底,一点责任不上肩。 她岂会不知道朝仓义景对自己的恶意,当然要尽快把羽柴秀吉送走,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敦贺湾若狭湾连成一片,敦贺港的商业地位很高,附近港町商町都是跟着敦贺港混口饭吃,朝仓要送走羽柴秀吉并不难。 羽柴殿军战损巨大,十不存二三。足轻发钱让她们自己想办法返家,姬武士跟随羽柴秀吉行动,人数不过数十,一艘船就能送走。 等人到了若狭国,有相熟的商人帮忙送去京都,几十号人消失在山道,朝仓义景还能上哪里找去? 朝仓义景气得牙齿咯咯作响,这朝仓景纪滑不溜手,又有浅井长政在旁帮衬,实在是不好下手。 浅井长政见朝仓景纪已经断了隐患,心头一松,她笑着说道。 “明智大人也真是的,怎么可以随便帮织田家臣写信托付,视战事如儿戏,做事太轻佻,这不是给朝仓景纪大人找麻烦嘛。 等津多殿回来近幾,我定要提及此事,让津多殿好好训斥她。” 浅井长政始终拿着斯波义银说事,亦是让朝仓义景明白,朝仓景纪的背后站着谁。 朝仓义景当然明白话中的意思,面色不善。她就是想要装傻,先把朝仓景纪办了,只要敦贺港到手,她就能和斯波义银谈谈条件。 难道斯波义银会为了区区一个朝仓景纪,冒上整个北陆道商路被断绝的风险吗? 可浅井长政却在不断提醒她,一副死保朝仓景纪的态度,让朝仓义景非常无奈。 织田家的势力未退之前,朝仓浅井两家就是牢不可破的联盟,她当然不会因为朝仓景纪,破坏与浅井长政的关系。 浅井长政见朝仓义景不语,又说道。 “宗滴公对津多殿有恩,敦贺港在北陆道商路中获取的份额不小,这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的好处。 若是别人坐在这位置上,津多殿未必愿意这般慷慨让利。 这次朝仓殿下大军来援,朝仓景纪大人一定是心存感激。我听说福井诸姬也在敦贺港有些买卖,想来日后的生意会更加兴隆。” 浅井长政这是点醒朝仓义景,别以为你那点小心思有用,大家都不傻。 斯波义银给朝仓景纪的份额高,那是念及朝仓宗滴的恩情,朝仓义景能有这份面子吗? 一旦把朝仓景纪拉下来,可能敦贺港的好处会缩水,得不偿失。 这次朝仓主家来援,朝仓义景拿下了金崎城,影响力已经到了敦贺郡内,朝仓景纪必然要妥协。 想要敦贺港的好处,大家可以谈,但如果撕破了脸,后果难料。 朝仓景纪也是识趣,伏地叩首说道。 “家督不计前嫌,出兵来援,景纪感激不尽。 这次织田军攻入郡内,敦贺港并未受波及,朝仓诸家在敦贺港的商铺仓库都完好无缺。 为了感谢诸姬的恩情,我已经命令关所返还今年的商税,之后还会有相关的举措,以感谢主家的援手。” 此言一出,朝仓此来的重臣们皆是大喜,纷纷向朝仓景纪致谢。 朝仓家在越前国的统治已过五代,福井平原上的朝仓分家不少,她们自然不会错过敦贺港的兴旺,早就过来捞点好处。 朝仓景纪一边对这些分家让利,一边给主家献礼,看似是屈服于朝仓义景,其实是用分家向主家施压,想继续敦贺郡的独立自主。 朝仓义景冷冷看了朝仓景纪一眼,又看了一眼喜气洋洋的朝仓诸姬,最后把目光投向拍手叫好的浅井长政。 她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景纪有心了。” 朝仓景纪见她态度缓和,心里跟着一松,鞠躬道。 “这是景纪应该做的。” 浅井长政拍拍手,叹道。 “朝仓诸姬众志不屈,浅井朝仓两家联手一心,又何愁织田殿下卷土重来呢。” 朝仓义景一松口,浅井长政就把话题拉向对抗织田信长的正题,不给朝仓义景继续借题发挥的余地,朝仓景纪的问题便不了了之。 经此一役,敦贺郡的独立性必然大大降低,但朝仓义景顾忌斯波义银的反应,一时半会儿也没胆子拿下朝仓景纪,吞了敦贺郡。 浅井长政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对得起斯波义银的托付。之后的事,就等那位自己从关东回来,再好好处理吧。 浅井长政谈起战事,朝仓义景神色一凝,说道。 “听说织田贼子已经回返美浓国岐阜城,正在动员军势,准备再战一场?” 浅井长政肃然点头。 “不错,据我所知,织田殿下准备动员比之前更多的兵力。尾张,美浓,伊势,南近江各地加起来,怕是有五六万人马吧?” 朝仓义景倒吸一口气。 “织田贼子敢于嚣张,确实有些底气。” 浅井家的北近江贴着织田领地,其消息比起越前朝仓家,灵通不少。 朝仓家是越前强藩,浅井长政有近江之鹰的美誉,两人加起来的动员力也有百万石。 照着一万石动员二百五十人的标准,应该可以拉出二万五千人。再加上本土作战,真逼急了她们,把军势再扩大一倍,也承受的住。 可真要动员出四五万人马,一方面兵源素质下降,另一方面传统武家自私自利的传统又要作祟。 看似人多势众,摇旗呐喊可以,冲锋陷阵未必管用。人吃马嚼那么多钱粮,最后又是元气大伤,并不值得。 浅井长政看了眼朝仓义景,毅然道。 “与其等到织田殿下准备妥当,不如由我们主动出击,攻入织田领地,打乱她的计划。 夏收已经结束,在秋收之前的这段农闲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我们打乱织田家的部署,就可以保证自己领地的秋收不乱。 否则,织田殿下又要用反季作战的方式,反复在农忙季节袭扰我们的领地,那就真麻烦了。” 朝仓义景点点头,觉得浅井长政说的很有道理。 织田家拥有浓尾平原这个大粮仓,征服的伊势和南近江也是富庶之地。织田信长借此搞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农兵分离政策。 她可以在农忙时节,调集大量军势,反复折腾敌对方的领地。这种打法太过无赖,即便敌对大名受得了,麾下的家臣团也容易动摇。 农兵分离的政策有悖于传统武家的动员传统,需要大名大规模检地控制基层,一般的家臣团根本不可能同意。 即便同意,谁家里也没有一个堪比浓尾平原的大粮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是玩不起这套政策。 所以,与织田家交恶的大名,最头疼的就是遇到织田信长玩这套反季作战。 织田家也不需要打赢你,几次打乱农忙,粮食歉收,人心动摇,就能引发领地领民自己骚动。村落一揆,家臣降伏,转眼间就乱了。 从伊势国到南近江,多少武家被这套简单有效的办法揍得满地找牙,连六角家这样的超级名门都无法幸免。 朝仓义景很赞同浅井长政的建议,不能让织田信长气定神闲得一圈一a,朝仓浅井两家会在疲于奔命中被慢慢耗死的。 她点头道。 “浅井殿下言之有理。 如今你我大军皆在,依你所见,我们的兵锋该指向何处,打织田贼子一个措手不及。” 浅井长政说道。 “虽然这次让织田殿下侥幸逃脱了,但金崎之战到底是我们胜了。 将军的御内书不只是给了你我,我们先拔头筹,其他人自然也不能闲着吧? 以织田殿下的脾气,这次参与信长包围网的人,谁都别想逃脱她的报复。 我,你,将军,六角,三好,谁能置身事外?延历寺通风报信,本愿寺传檄四方,也别想要撇清自己的关系。 看我们打生打死,她们作璧上观?做梦吧! 我已经送信去了石部城,六角母女明明答应联手,却在我们鏖战之际袖手旁观,观望风色,实在是不为人女。 我要求她们甲贺郡在做出声势,截断织田家从伊势国进入南近江的渠道。 织田家这外来户坐镇当地不过一两年功夫,六角家在南近江的影响力根深蒂固,只要六角母女登高一呼,必然是从者如云。 我不需要她们击败织田殿下,但借着铃鹿山地的地形优势,在甲贺郡搞出点麻烦来,不过分吧?” 朝仓义景赞同道。 “不过分,非常合理。若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南近江还不如归浅井家节制算了。” 浅井长政瞅了眼朝仓义景,心里有点恶心。 她知道朝仓义景在对自己卖好,但这位的脑子实在有些简单。 南北近江矛盾激烈,双方武家互视为仇寇。要是浅井家能拉拢南近江人心,当年也不会让织田家拔得头筹,得到了南近江之地。 浅井长政从没想过借助这次背叛织田信长,能拿到南近江之地,朝仓义景的暗示鼓劲对她而言,心中是毫无波澜。 她唯一渴望的是怎么把织田家拒之门外,保全自己现有的家业。 朝仓义景根本没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可怕的人物,织田信长是绝不会放过朝仓浅井两家的。 如果不能谨慎对待,朝仓浅井两家多年的基业,很可能会被碾成粉碎,追悔莫及。 浅井长政被母亲与家臣团裹挟,不得不走上这条九死一生的险途。她心中的忐忑不安,岂是朝仓义景这个蠢货能明白的。 见浅井长政似乎兴致不高,朝仓义景哈哈一笑,看似不在意,心中已然恨得要死。 她最讨厌别人不把她当回事,当年朝仓宗滴的阴影埋得太深,让她始终摆脱不了这层无谓的家督自尊。 但现在朝仓浅井两家正在蜜月期,她只能勉强压下不满。 正文 第1388章无奈遇到猪队友 朝仓义景笑着问道。 “六角母女在南近江起事,那我们呢?我们打哪里?” 浅井长政正色道。 “织田殿下正在岐阜城运筹,各地动员尚未完成。 我们两家全力攻击美浓国,强行突破关原,走垂井赤坂一线,威胁大垣城。 大垣城主氏家直元,乃是西美浓三人众之一,在西美浓当地的影响力很强。 对于织田殿下的各项革新政策,美浓武家并非毫无怨言。特别是西美浓武家主动降伏,比起被镇压的东美浓武家,实力更强。 如果能争取到西美浓豪强的支持,寝反当地武家,把一部分美浓武家拉入我们的阵营,与织田家的对抗就有把握了。” 不破关其实是被伊吹山,笹尾山,天满山,松尾山,南宫山环绕的一小块平原,面积大概有二十个足球场那么大,又被称为关原。 关原作为广义上关东关西的地理分割线之一,是三大关中最适合野战的场所。 从关原突破进入美浓国,往东便是垂井,再往东就是赤坂,随后是大垣城。这里作为浓尾平原的西部,非常适合大军团运动。 当地自从被织田家征服后,已经好几年没有被外敌入侵过。 现在夏收刚过,粮食殷实,浅井朝仓两家联军的后勤压力会很小,有利于长期对峙。 织田信长那一套革新政策,其实是让传统武家非常反感的。 但问题是武家慕强,织田信长越打越强,织田家臣团在她面前已经沦为鹰犬,谁敢冲她尥蹶子? 可反过来说,织田信长只能从胜利走向胜利,只要她露出颓势,一路激进政策埋下的所有矛盾都会瞬间爆发,把她炸得粉身碎骨。 浅井长政不指望战胜织田信长,能打败织田信长的只有她自己埋下的那些隐患。 浅井朝仓联军需要做的,就是在西美浓扎下一根刺,让当地武家看到织田信长无力驱逐外敌,她们自然就会动起小心思。 时间拖越久,织田信长的麻烦就越大,只要织田家内部出现分崩离析的苗头,浅井长政的目的就达到了。 当织田信长失去侵犯浅井家的能力之后,浅井长政愿意与织田家恢复和睦,这是以打促和的战略。 对于浅井长政的以攻代守,朝仓义景颇为赞赏,她说道。 “浅井殿下锐意进取,我必然要配合。 这样吧,景镜,就由你带所部人马跟随浅井殿下前往美浓国,一定要让织田贼子知道我朝仓家的厉害!” 浅井长政一听,大惊失色。 “朝仓殿下,你不准备亲自带兵南下?只是派遣一部人马参与美浓战事?” 朝仓义景面上一僵。 “浅井殿下,你的意思是让我带全部人马去美浓?这是否有些太冒险了?” 织田信长带了三万人来越前国找茬,朝仓义景砸锅卖铁凑出二万多人马,这才熬到浅井家反水。 这两万余人马,并非她的嫡系,而是朝仓家各势力的组合。 朝仓义景自己控制着福井平原中部的一乘谷城周遭领地,北部的各朝仓分家,南部的真壁等旧守护势力,其实并不怎么听话。 织田信长杀入越前国,大家同仇敌忾,联起手来对付织田大军,自然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现在织田大军败退,朝仓义景想命令这些势力跟随自己越过北近江,直接杀入美浓国,可就难了。 谁愿意消耗自己的实力,去八竿子打不着的美浓国作战? 越前国虽说是贴着美浓国,但双方之间被两白山地分割,山路难以行军,更不好运转后勤线。 大军出击,只能是跟着浅井长政走关原,绕道北近江去西美浓,谁肯啊? 朝仓义景存了私心,要把自家的人马留在金崎城,准备蚕食朝仓景纪的敦贺郡。 她让控制着大野众的亲妹妹朝仓景镜出兵美浓国,已经是给足了浅井长政面子。 大野众与敦贺众并称朝仓家中的两支强兵,朝仓义景安排朝仓景镜去当大野郡司,就是想控制住大野众这支精锐。 浅井长政是万万没想到,朝仓义景竟然会这么轻敌。 织田信长是多可怕的人物,浅井朝仓两家最好的机会就是现在全力出击,把战线推向织田领地。 可朝仓义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重要性,她满脑子还在考虑家中各势力的平衡,还想要找机会吞掉朝仓景纪的敦贺郡。 浅井长政一听就明白了朝仓义景的心思,顿时眼前一黑,忽然感觉有些绝望,猪队友坑人啊! 而听到朝仓义景吩咐的朝仓景镜也是身形一凝,犹豫了一下才鞠躬受令。 她虽然是朝仓义景的亲妹妹,但作为大野众集团的首领,首先要为自己武家集团的利益多多考虑。 当年朝仓宗滴为了帮斯波义银分担压力,强行通过军议,出兵攻打加贺一向宗,闹得朝仓义景这个家督是灰头土脸。 为了拉拢与敦贺众齐名的大野众,朝仓宗滴把大圣寺川一战打下的加贺国土地全给了大野众。 至此以后,大野众就和加贺一向宗在大圣寺川一带杠上了,双方虽然没有大规模开战,但小规模的战事从来没停过。 这次织田家入侵,为了整个朝仓家的利益考虑,大野众也来参加了敦贺郡战事,留下一个相对空虚的大圣寺川在北线。 现在金崎之战结束,大野众只想回归北线,保住自己在大圣寺川的胜利果实,可朝仓义景却命令朝仓景镜去美浓国参战,怎么办呢? 织田家来势汹汹,浅井长政的战略安排妥当,朝仓景镜知道自己没理由反对姐姐朝仓义景的安排。 但让大野众远在美浓国打一阵子没问题,要是离乡日久,又或者大圣寺川出了问题,军心一定会动摇,连累朝仓景镜威望受损。 一旦大野众退出美浓国,浅井长政在美浓的战略意图就不可能实现,浅井家不过数十万石动员力,根本没有那个实力与织田家对峙。 浅井长政看向朝仓义景,已然不知道怎么说服这个愚蠢的盟友。 朝仓义景以为自己完成了盟友的要求,开始思索怎么通过金崎之战,进一步提高自己对朝仓家各势力的控制。 朝仓景纪在下首人群中目光闪烁,她要想办法拖延时间,等斯波义银回来近幾,一定会替她撑腰,让朝仓义景不敢动她的敦贺郡。 朝仓景镜则在考虑,怎么说服大野众南下作战,又该找什么机会适时抽身返回越前国,才不会被自己这个家督姐姐抓住把柄问罪。 室内两群武家看似万众一心,其实浅井朝仓联军尚未出兵,人心已然涣散,未来被蒙上一层阴影。 ——— 夏收刚过,浅井长政已准备死里求活,亲自带兵突袭美浓国,却无奈被盟友的愚蠢气得眼前发黑。 而远在关东,通过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义银把整个关东侍所的责任分摊了出去,并进一步确立了自己武家圣人的形象和影响力。 就在统战众身份进一步提高,义银正在仔细观察着各地舆论发酵情况的同时,前田利家却意外跑来御馆觐见,把他吓了一大跳。 御馆,斯波义银内室。 即便亲眼看见被蒲生氏乡带进来的前田利家,义银还是有些难以置信,等两姬行礼之后,他笑道。 “利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前田利家看着义银,还有些愣神。她与义银相识五年,只因为离多聚少,每次见到这位主君兼心上人,总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 义银的变化太大了,一方面是系统不断增加魅力值的效果,再加上生涯不犯的光环,永远十六岁的特效,让他的气质越发出尘。 另一方面,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说一不二的上位者气息渐渐浸没其身。前世的卑微社畜感逐渐消失,洗脱出充满自信的掌权者。 来自前世的体质,让十五岁的稚气少年蜕变为二十岁的英武体魄,身高从160厘米拔到180厘米,已经不是此世男儿能有的雄壮样。 在这个女儿为尊的世界里,他就像是一尊天神下凡,被越来越多的诸多姬武士开除男籍,不以男儿看待。 五年间转瞬而逝,斯波义银却是脱胎换骨,宛如换了个人。前田利家百感交集,自己爱慕上的少年是可望不可及,还是任然有机会? 见前田利家走神,一旁的蒲生氏乡轻咳一声,把她震醒。前田利家尴尬一笑,鞠躬道歉。 “非常对不起,许久未见君上真颜,我实在是太失礼了。” 蒲生氏乡觉得不对劲,这话听起来不似道歉,反而像是挑逗。可眼看着主君没什么感觉,她心中又是咯噔一下。 主君这反应。。难道前田利家也是。。蒲生氏乡微微低下头,心里有些酸楚。 斯波义银与前田利家都没有发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暧昧,也许在双方心中是理所应当吧。 斯波义银离开尾张数年,前田利家不离不弃,咬牙与织田信长周旋,把尾张斯波领做大做强,其中艰辛唯有她自己最清楚。 从她坚守尾张斯波领,坚持要献出领地作为斯波料所,义银就明白她的心思。 两人有过肌肤之亲,本就不同于外人,有些许暧昧再正常不过。 义银甩甩手表示不在意,回过神来的前田利家说道。 “我这次其实是到能登国七尾港办事,想起君上此时坐镇御馆,七尾港与直江津海路方便迅捷,便特来觐见请安。” 有外人在场,前田利家说不出后半句的一解相思之苦,但义银却是心领神会,默默点头。 “你是走山路到越中能登两国的?很辛苦呀。” 前田利家摇摇头,笑道。 “不辛苦不行呀。 尾张斯波领的大部分领地,被织田殿下改封到郡上郡北部,虽说石高不变,但比起尾张故地,环境是封闭了许多。 好在有君上仁德,今年起尾张斯波领也开始拿起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又允许我参与北陆道商路,领地的情况还不错。 我这次到七尾港,就是与当地港町商谈,关于尾张斯波领参与北陆道商路的事务。” 义银叹道。 “利家,你是真的不容易呀。” 义银本人最明白前田利家的为难,当她把织田信长与足利义昭勾连,意图上洛的消息发往关东,就注定了她要倒霉。 织田信长原本就对前田利家半信半疑,借此是看清了她的本质。 那人的性格乖戾激烈,自然不会放过前田利家,于是把她丢在郡上郡自生自灭。 尾张斯波领名为尾张,其实只有斯波祖地那一千五百石的溪村领地没动,其他地盘早被织田信长改到了美浓国郡上郡北部。 郡上郡位于美浓国北部山区,分润不到浓尾平原的好地,尾张斯波领又被迁到郡上郡北部,更是鸟不拉屎的山沟沟。 织田信长这么做,本就是防着前田利家心口不一,等确认了前田利家心向斯波,直接把门户一关,将尾张斯波领丢在山里吃土。 尾张斯波领的地位特殊,关系斯波织田两家的政治合作,织田信长不愿意和斯波义银撕破脸,但也不会让前田利家好过。 没有织田家的支持,山里的日子很难过。织田信长就是以此惩罚前田利家的背叛,也让斯波义银抓不到把柄。 前田利家并不怕过苦日子,但她害怕麾下武家熬不住会动摇。 尾张斯波领是她争夺入赘的本钱,一旦出现骚乱,就给了织田信长惩罚减封的理由,她前田利家还有什么资格去争? 而且,尾张斯波领长期孤悬在外,当地姬武士与斯波家关系并不亲密,反而与织田家往来甚密。 即便前田利家维持住了领地稳定,如果未来斯波织田发生冲突,她又怎么保证麾下武家对斯波家的绝对忠诚?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前田利家也在想办法寻找出路。 一方面,她上书主君,希望尽早将尾张斯波领纳入斯波忠基金的福利范围,收买尾张斯波领的中下层姬武士。 另一方面,她恳请让尾张斯波领能够参与到北陆道商路,用商利收买尾张斯波领的高阶武家。 正文 第1389章五年青春换一梦 只有让上中下层武家都吃到了斯波家的好处,绑上了斯波义银的战车,才能保证她们的忠诚,保住前田利家的入赘希望。 而在义银看来,前田利家为了保住尾张斯波领对斯波家的向心力,爬山涉水赶到七尾港,又特地坐船来看自己,实在是不容易。 不论她的这份忠心里参杂了多少不单纯的爱慕,义银都必须领这份情。 义银柔声问道。 “这一路不好走吧?尾张斯波领那边最近还好吗?你在七尾港办事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前田利家鞠躬说道。 “原本领地还在尾张国之时,不远就是伊势湾,参与贸易真不觉得有什么困难。 可自从到了郡上郡,尾张斯波领的对外交流通道,就被织田家彻底垄断。织田殿下如此做是为了钳制尾张斯波领,我不能听之任之。 今年尾张斯波领的情况尚好,春耕忙完便开始准备第一次年金发放,粮食是忠基金直接从美浓国筹措的,运输上也没什么问题。 织田殿下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为难我,也许是怕惹恼了您,毕竟她现在在近幾的处境有些困难。” 义银冷笑一声。 “斯波领之后会逐步展开粮票制度,你要想办法联系北陆道的商队,保证生活必需品能够从北陆道走山路进入尾张斯波领。 织田家的渠道要用,但我们自己也要留个后手。织田信长这人呀,算了,不说她,她现在一脑门子麻烦,暂时顾不上斯波家。” 前田利家点点头。 “谨遵君上教诲。 从郡上郡去北陆道,最近的距离是越前国与加贺国,但越前国的敦贺港太远,加贺一向宗时不时闹一向一揆,沿岸港町都已败落。 我这次来是走飞驒国,到越中国,最后抵达能登国的路线。” 义银沉思道。 “这条路有些远了,只怕商队不愿意走,即便愿意,尾张斯波领也要承受很大的物流成本压力。” 前田利家说道。 “两白山脉与飞驒山脉高耸,难以逾越,越前加贺两国似近实远,反倒是两山脉之间的飞驒高原好走一些。 飞驒高原有数条河川向北延伸,直入越中国的富山湾,特别是庄川从砺波郡南部通往富士湾西侧,距离能登国七尾港很近。 通过庄川入海口附近的港町,尾张斯波领的货物可以顺利连上七尾港,虽然路途远了点,但还算有些商业价值,适合长期走商。” 义银点头道。 “砺波郡,庄川,那里的地形我也熟悉,当年越中出阵,我就是和越中一向宗在那里干了一仗。 你说的不错,这条水路的确可走,但飞驒高原的山路难行,运输成本一定会很高,商队多半不愿前往,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我会让高田阳乃那边想想办法,帮你联系一些商队,直江津这边也会给一些减免税务的优惠政策,有利于你与商队交涉往来。” 见前田利家一身风尘仆仆,原来是从飞驒高原爬过来的,让义银不免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他铁了心给政策,前田利家的压力会小很多。北陆道商路是斯波家在主导,斯波老大发话,沿途商队如果不给面子,以后就别混了。 可前田利家却是摇摇头,说道。 “君上,您以行政命令差遣商队,她们自然不敢不从。 但花无百日红,北陆道商路的好处再多,也总有个极限。尾张斯波领不能一直靠政策维持商路,这样的风险太大,不利于长治久安。” 义银叹了口气,指着前田利家对蒲生氏乡说道。 “你听听,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 三地斯波领,关东侍所内外,那么多人就想着在北陆道商路多捞一份,谁愿意静下心思考未来? 利家,你说得很对,但尾张斯波领的情况又不一样。你是因为给我通风报信,才会被织田信长厌弃,才让尾张斯波领陷入了困境。 山中领地本就生存不易,各种生活必需品都要从外界输入,织田信长那混蛋就是想用物资卡着你。 我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帮你走出一条路,不然日后尾张斯波领一定会被织田信长搞出乱子。 你就不要倔强了,安心接受我的好意吧。” 山民的心酸,义银很理解。 当年武田信玄与今川北条两家反目,对方就是用止盐之策,意图切断甲斐信浓两国的食盐等生活必需品,逼迫武田家自乱阵脚。 要不是越后国在身后向北信输入物资,武田信玄未必能那么顺利的度过此劫,杀入骏河国。 同理,领地主要在山中的真田信繁也是靠着关东侍所的福利输血,才能维持真田众的百人精锐。 义银一生气,要切断这条输血管,真田信繁就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饶。一文钱难倒英雄娘,出门在外混圈子,没钱没粮你说个jb。 真田信繁现在滋润,是找到了几个好手帮她开发出松茸干的商业价值,又背靠斯波义银这个大佬给直江津的商业资源,赚钱粮兜底。 前田利家被织田信长封在郡上郡,身后一边是两白山脉,一边是飞驒山脉,要不是中间的飞驒高原还能走走商,她就是插翅也难飞。 义银让她不计成本搞出一条通往北陆道的商路,就是担心织田信长日后会彻底封死尾张斯波领,把前田利家整垮。 可义银好言相劝,前田利家却是坚决得摇摇头,说道。 “君上,并非我顽固不化,只是不需要君上刻意通过行政命令帮尾张斯波领开拓商路。 我已经找到了一样东西,可以引起山外商队的兴趣,让她们自愿走飞驒高原,与我交易。 我也希望君上能够与越中国沿途,能登国七尾港的相关势力交涉一下,让她们不要为难走这条商路的商队,方便我赚取物资钱财。” 义银一听,倒是来了兴趣。 “没有问题,砺波郡的一向寺院我有熟人,能登的畠山义纲也会给我面子。 只是我很好奇,郡上郡山里有什么好东西,能让商人趋之若鹜,愿意翻山越岭走过飞驒高原,特地跑去与你交易。” 义银说的含蓄,越中一向宗当年被他带百骑姬武士杀了个七进七出,庄川都被尸体堵塞断流了。 那里的熟人,不是当年的俘虏,就是手下的败将,这些人听到他的吩咐,谁敢不答应? 至于七尾港的畠山义纲,她能坐稳七尾城,控制七尾港,全靠斯波义银帮她撑她,摆平了能登国内诸势力。 没有义银,畠山义纲在能登国内是一天都坐不稳,随时要准备跑路。义银特地和她打个招呼,她敢对这件事不上心吗? 前田利家的要求,对义银来说,那就是一句话的小事。 见义银兴致勃勃,前田利家也不卖关子。屋内三人,蒲生氏乡是义银近臣,前田利家不担心她会对外透露自家商业机密,径直说道。 “盐硝。” 义银一愣,问道。 “什么东西?” 前田利家说道。 “天朝的天工开物一书有记载,硝盐同母,大地之下潮起蒸现,近水土薄者为盐,近山土厚者为硝。” 义银眯眼思索了一下,问道。 “你的意思是说,郡上郡的山里,有硝石产地?” 前田利家摇头道。 “郡上郡没有这等福气,是在飞驒高原。 砺波郡南部,庄川源头有白川乡,白川乡往南进入飞驒国,有赤尾谷,上梨谷,下梨谷,小谷,利贺谷五个谷间,被称为五箇谷间。 硝石产地,就在此地的五箇山中,我也是机缘巧合,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有了硝石这项特产在手,商人一定会有兴趣的。” 义银皱眉道。 “越中国与飞驒国边界,距离美浓国郡上郡是有些远了。” 前田利家摇摇头,说道。 “山中贫瘠,人迹罕至。走个一天都未必能望见一个村落,看到一个人影。 五箇山貌似离郡上郡很远,但当地却没有什么人迹。盐硝蒸发为盐碱地,牲畜植被皆无法生存,光秃秃的荒山没人生活。 我只要偷偷在山谷中设置工坊,熬硝出山,就可以利用附近的庄川水运,一本万利。 只是这办法说破就没用了,还请君上为我保密。” 义银笑道。 “你能自力更生,我已经是非常满意,怎么会坏了你的好事。这里就我和蒲生姬在,你尽管放心吧。 但你自己可要小心点,别是从你自己那边透出了消息,那就怨不得我咯。” 前田利家笑道。 “本就是无意中探到的飞来横财,能发个几年已经是天意厚赏,怎么敢奢望永远能瞒住天下人的眼睛呢。” 义银点点头,看来前田利家并不看好斯波织田两家现在的默契会持续太久。 尾张斯波领的困境源于织田信长,哪天两家真的掀桌反目,尾张斯波领的现状就会得到解决。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总得见个分晓,前田利家也就不必继续呆在山中苦熬了。 义银笑道。 “找到了硝石,你可算是发大财了,难怪敢理直气壮不要我帮忙。” 制造火药,需要硝石,硫磺,木炭。岛国多火山不缺硫磺,木炭也足够,但硝石一直是个大问题。 随着铁炮这一新技术在军事中的运用逐渐成熟,各地武家纷纷开始装备铁炮,相关的火药与铅丸作为消耗品,需求越来越大。 硝石与铅,主要通过南蛮贸易输入,获取不易。 前田利家竟然发现了岛国内的硝石产地,难怪她笃定商人必然愿意翻山越岭,跑到山里来和她做买卖。 听到义银调侃,前田利家谦虚道。 “君上见笑,土法熬硝不如南蛮的硝石质量好,一石土硝最多只能换十五石糙米,比南蛮货差远了。” 义银无奈摇头,前田利家这是在炫富。 山里熬硝的确很难,负责熬制的工人估计都是短命鬼,这年头可没有化工防护的说法,都是耗材一般的牛马奴工在干。 可熬硝再难,能比种田更难吗? 这该死的火山岛就没有几块好地,精耕细作一年都不够人吃上几顿饱饭,能用一石土硝换十五石粮食,是做梦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呀。 前田利家在郡上郡不过二万石的领地,还是山中的贫瘠之地,四公六民算宽裕了,地里抠出来也不过八千石粮食。 她一年如果能搞出五百石土硝,就能覆盖领地的土地产出,如果能搞出一千石土硝,义银这种大富豪都要忍不住瞅上一眼。 别看义银赚的多,他花的更多,处处办事都要砸钱填坑,一两万石的纯收入,他也要眼红半天。 看着前田利家略显疲惫的俏脸,这五年的经历让她变得比当年更加成熟,甚至带有了一丝沧桑。 义银恍惚回忆起,前田利家当初就年近二十,此时应该有二十四五。在这个三十即可称呼老妪的中古时代,她已经算不上是年轻人。 她把自己最好的五年青春奉献给了义银,义银是什么都没有付出,便能坐享其成。 义银忽然有些惭愧,前田利家就像是前世土木毕业,在工地奉献到三十五岁的年轻人。 她们是社会最需要的**,仅仅只需要喊一句口号,打一点鸡血,就可以耗干她们的**。 义银感到一阵心悸,因为他还有良知,远不如前世**那么成熟。 望着前田利家,义银知道她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能给她什么。 入赘之争是明智光秀误导斯波重臣的诡计,但斯波料所的确是通往义银后宫的凭证。 别人的凭证是义银主动发出的,只有前田利家的凭证是靠自己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含金量更足。 义银不能厚此薄彼,他要让前田利家这次觐见不枉此行。 于是,他说道。 “蒲生姬,我有事要与利家单独谈谈,你出去守着院子,不要让人打搅了我们的谈话。” 前田利家神态自若,她还不知道义银这话什么意思。但蒲生氏乡却是老把风的守户之犬,此时眼中略过一丝不平静。 君上果然和前田利家有。。蒲生氏乡的心头微酸,随着年纪增长,她越来越明白什么叫做哀。 装作不在意的鞠躬告退,蒲生氏乡把房间留给了孤男寡女,把悲伤留给了自己,黯然离场。 正文 第1390章剔除没用的垃圾 没有人知道义银与前田利家在房间中谈了些什么,只是时间略略长了些,从旭日东升一直谈到了夕阳西下,身体是真好。 反正不论事情如何发生,又如何结束,有生涯不犯这个扭曲现实的特效存在,总是前田利家犯了不该犯的错,圣洁如义银绝不会错。 不管是门外的蒲生氏乡,还是门内的前田利家,对义银高尚无邪的本质,都不会有丝毫异议。 这种被世界无限宠爱,不知廉耻也能无往而不利的状态,总是让义银茫然若失。 他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可这世界又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那样子。 有时候,他也会思索,姬武士们对他的痴迷,对他的爱慕,到底是被他自身的特质吸引,还是被系统扭曲的现实影响。 可不管怎么样,这日子总要过下去,他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允许回头的道路,只能在自责与怀疑中,完成这段不算完美的人生旅途。 有些人能够轻易获取,在自幽自怜中被宠爱到惆怅。有些人渴望索取,却只能在苦难中坚毅行军,不愿放弃一丝希望。 人与人之间,似乎永远无法共情。投胎的骰子从掷下那一刻起,命运似乎唯有剩下ab两个选择,只有少数人能走出那本不存在的c。 当义银在感慨艾草我来,背锅你去中无病呻吟,织田信长正面对极其恶劣的战略局面,一招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美浓国,岐阜城,议事厅。 织田信长半卧在主位上,把玩手中纸扇,似乎对座下慷慨陈词的林秀贞漠不关心。 就在她重整旗鼓,准备动员军势杀回北近江之时,浅井朝仓联军抢先动手,越过关原杀入美浓国。 浅井朝仓联军在垂井赤坂一带放火,大军挺进大垣城,毫无准备的西美浓当地武家是一日三惊。 在此同时,南近江出现骚乱,在石部城六角母女的煽动下,对织田家新政不满的南近江地方武家开始发动一揆,驱逐织田家的势力。 正在岐阜城动员军势,集结重臣商议出兵的军议会上,原本就对织田家深入参与幕府政治不满的守旧派老武家,也趁机发难。 织田家笔头家老林秀贞,她借着外敌压境的大好机会,正在向织田信长进言劝诫。 等她口若悬河说了半天,终于停下来,鞠躬行礼。织田信长一拍纸扇,顺手向前方一抛。 纸扇看似巧合般跌到林秀贞低头鞠躬面前的榻榻米上,映入她的眼帘,织田信长的声音跟着传来。 “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你准备代表哪几个人,又或者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织田信长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好恶来,但在场诸姬都为之一滞,端端正正坐好,不敢让主君误解。 这位乖戾主君自出道以来,每次遇难都能涉险过关,长此以往,众姬早已被她的银威震慑,岂敢随便造次。 林秀贞头上冒汗,她也不想当这出头鸟,但她负有原罪,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当初织田信行造反,林秀贞作为笔头大佬,是织田信行最得力的支持者。 虽然织田信长平叛之后,为了家中稳定,选择放过了林秀贞,但林家也因此便失去了主家信任。 织田信长杀出尾张,征服多国的过程中,跟随她长大的野孩子团成员,一一成长为家中重臣。 当年同是逆党的柴田胜家一派武将,也在战事中鸡犬升天,对织田信长是感恩戴德。 可林秀贞却被织田信长安排做些不咸不淡的工作,例如在与德川家的联盟外交中打打下手,例如给南近江安土城的建造当当监督。 随着织田信长地位稳固,她这个家中笔头大佬的地位,已然是岌岌可危,渐渐失去了利用价值。 这次织田信长冒进越前国,被浅井朝仓联军前后夹击,闹得大败而归,让林秀贞看到了一丝机会。 其实尾张美浓的老武家,对掺合近幾事务没有兴趣。她们已经在织田家的几次扩张中吃饱喝足,只想安心当个乡下土财主。 现在的织田家,是织田信长拖着自己的亲信,裹挟尾张美浓两国的武家,往天下人的目标前进。 连丹羽长秀这样的死忠,有时候都觉得心累,时不时想要劝说主君几句徐徐图之,林秀贞这些老派武家就更难受了。 拿浓尾平原的资源,去填织田信长征战天下的窟窿,再富庶的领地也熬不住这么折腾。 为了筹措军需,织田信长发布的各项新政,又进一步控制基层,压榨潜力,更让很多人利益受损。 只是之前织田家的扩张顺风顺水,领内损失领外补,看着不断做大的蛋糕,大家勉强还能接受,可以保持沉默。 但这次织田大军在越前国受挫,织田领地面临敌军反扑,有些人的心思就跟着活了起来。 林秀贞也知道以现在织田家的实力,眼前的危机是打不断织田家根基的。 但这并不妨碍她借此良机,与织田信长讨价还价,争取成为尾张美浓老武家的代言人。 可似乎,眼前的现实并非她想象中的那么美妙。 织田信长面对南近江乱局,面对杀入美浓国的敌军,好像并不惊慌。而林秀贞想要代表的老武家,也没几个人肯站出来支持她。 织田信长看着这清冷的场面,看着林秀贞脸上的僵直表情,忍不住露出讥色,不客气的说道。 “林秀贞,你真的老了。” 在织田信长眼中,面前这个愚蠢的老人已经看不清形势,只知道抱着自己那点陈旧的老物件老观念,困守尾张一地慢慢腐朽。 隔着几步远,织田信长都能闻到她身上陈旧腐烂的味道,忍不住皱眉,深感厌恶。 织田家臣团早已今非昔比,家臣团的不满情绪,织田信长不知道吗?她最清楚了! 看似狂妄的织田信长,其实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她知道自己输不起,想要实现天下人的野望,可不是靠一路莽过去就能行的。 但如果不实施激进的策略,她就会与三好长庆一样,被各种利益集团裹挟掣肘,最后遗憾得失去征服天下的机会。 想要成就人所不能,必然要承受人所不愿,在织田崛起的过程中,她坦然接受了这一切,并竭力把自己的功利主义发挥到了极致。 随着各项新政的实施,织田领地的权柄已经速度向织田信长手里集中,特别是最早征服的尾张美浓两国,她对地方的控制力更强。 尾张美浓武家不满,可她们还有多少力量反抗呢?农兵分离,武家集住,领地改封等政策,早已削弱了老武家们控制地方的影响力。 林秀贞以为会出现一呼百应,家臣团胁迫主君让步的武家传统,在织田家已然不合用了。 愿意和她沆瀣一气的,大概也只有像安藤守就这样的老糊涂,这些人也正是织田信长早就不耐烦得想要清除,只会拖后腿的垃圾们。 这次林秀贞自己把机会送上门,织田信长只能感叹一声愚蠢,然后便要把握住这次良机。 她毫不客气得直呼林秀贞之名,让林秀贞心惊胆战,下意识看向这位高居座上,曾经被自己鄙夷为尾张大傻瓜的主君。 织田信长冷冷看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说道。 “林秀贞勾结织田信行,意图谋反逆上,现剥夺其笔头家老之职,驱逐出境,流放在野。 诸姬,可有异议?” 林秀贞整个人愣在当场,随后脸色涨的通红,只觉得自己的颜面被织田信长狠狠丢在地上践踏。 织田信行谋反一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织田信长这时候用这个罪名整治林秀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就是要用这个离谱的罪状给林秀贞定罪,羞辱这个织田家的两代老臣,再看看还有谁敢跳出来帮林秀贞说话。 织田信长觉得浅井朝仓联军不足为惧,据情报看,入侵的联军人数不足万人,凭借这点人就想干翻织田家,浅井长政也真是搞笑呀。 六角母女更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织田信长一直想要对石部城下手,但织田军对甲贺郡的山地不熟悉,这才压着一直没打。 如今倒好,六角母女自己跳出来搞事,正好引蛇出洞,把当地支持六角家的残党全部杀光,以绝后患,岂不美哉。 这些天织田信长始终没有压制内部的慌乱舆论,冷眼旁观某些人跳脱,就是要借此解决一些问题。 织田家的发展太快了,除了羽柴秀吉等少数老部下还保持着旺盛的斗志,大部分尾张美浓武家,已经有了懈怠躺平的倾向。 天下六十六国,织田家刚才征服了三国半,这才哪到哪呢,织田信长岂能允许手下人停滞不前,享受余生。 林秀贞跳出来找死,正好拿来杀鸡儆猴,震慑织田家臣团。 织田信长冷笑道。 “不知死活的老东西,倚老卖老自以为是,怎么?想一辈子躺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 别做梦了!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然后给我滚出织田家去!” 在织田信长冷酷无情的言辞下,林秀贞瑟瑟发抖,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嘴唇蠕动几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去了精气神,变得越发苍老,混浊的眼神左右求助般扫视,但每一个人都在回避她的目光,不想受她牵连。 最后,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瘫在榻榻米上朝着织田信长深深叩拜,准备接受自己即将面临的残酷现实。 见她如此惨状,就连被她一直冷嘲热讽为下等人而极度不满的羽柴秀吉,此时也是心有戚戚,不忍直视。 林秀贞是个倨傲顽固的老家伙,但就是这个老家伙,为织田家卖了一辈子命呀。 从织田信长母亲执政的时代起,林秀贞就是织田家的重臣。织田信长说让她滚蛋就滚蛋,说剥夺她的权利地位就剥夺。 一代笔头大佬落得如此卑微凄凉的下场,岂能不让人心惊胆战,油然而生兔死狐悲之感。 织田信长扫视全场,她就是要这些人心忧自己的未来。别以为立了些功劳就可以躺吃躺喝一辈子,织田家不养懒汉闲人! 有功即赏,有过即罚,没用的蠢货是没资格在织田家立足的! 织田信长心中只有天下大志,她就是要想办法把织田家臣团逼上奋斗之路,谁敢躺平! 可凡事有利有弊,织田信长坚持唯利益唯结果的方式方法,就让所有人都恐惧自己失去价值的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没有人能牛x一辈子,只要做事就会出错,打仗有赢就有输,如果失败的结果是失去之前努力获得的一切,谁能不恐惧? 织田信长成功点燃了众姬的进取心,也彻底撕去了君臣情义的那一层温情,让织田家臣团从此再无安全感可言。 与织田信长相比,一直在让步,一直在妥协,一直在原谅家臣的义银,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主君,如冰火不相容,有天壤之别。 年轻人总以为自己有无限的未来,总觉得前面挡路的老东西碍手碍脚,让自己上可以做的更好。 可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用十年青春积攒出一辈子享用不尽的根基?如果以后不允许躺平在功劳簿上,那现在的奋斗又有什么意义? 人,都是会老的。 但织田信长不这么想,她的眼中只有征服天下那个属于她自己的星辰大海,漫漫长路上踏脚的是蝼蚁还是尸骸,她并不在乎。 将目光从面若死灰的林秀贞脸上移开,织田信长看向家臣团中的一人。 “安藤守就,你觉得林秀贞之前的进言有没有道理?你支不支持?” 已经深深将头低下,几乎埋进胸口的安藤守就,还是没能躲过一劫。她浑身一颤,出列鞠躬道。 “大殿英明神武,臣下唯命是从,不敢胡思乱想。” 林秀贞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似乎已经不在意安藤守就的抛弃。又或者是觉得很可笑,安藤守就以为抛弃了自己,就能躲过一劫吗? 果然,织田信长冷冷盯着安藤守就,皮笑肉不笑道。 “还记得那封信吗?斋藤义龙死前,你发出去的那一封。” 正文 第1391章血腥镇压南近江 织田信长一句话吓得安藤守就魂飞魄散,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当初攻略美浓,织田信长竭力分化东西美浓武家,让西美浓武家在自己与斋藤义龙的争斗中,保持中立观望态度。 而安藤守就因为有叛乱前科,被斋藤义龙厌恶,不得不投入织田信长麾下,参与对斋藤义龙围攻。 可偏偏就是那一战,织田信长输了半筹,不得已败退美浓尾张两国边界,形势岌岌可危。 安藤守就又耍起滑头,写信送往稻叶山城,想要给斋藤义龙当内应,再次反水。 但她万万没想到,斋藤义龙竟然会突发急病而死,西美浓武家立马加入织田信长阵营,东美浓武家也放弃抵抗,献出稻叶山城投降。 而那名带她亲笔信去往稻叶山城的信使,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时隔多年,这件事一直没有爆出来,安藤守就以为那名信使是死在战乱中,也慢慢放下心事,太太平平当她的织田臣子。 可今日,织田信长的一句话,顿时让她满头大汗,明白了真相,原来那名信使是被织田信长拦了。 可织田信长硬是忍了数年,等彻底掌握了美浓国局势,才选择在今天借机发难,好深的心思呀。 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滴落,安藤守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织田信长饶有兴致看她的面色变化,其实那封信早就跟着死去的信使一起被烧了个干净,但安藤守就并不知道这件事。 当初织田信长进行美浓攻略,尾张美浓两国体量相当,她无力一口吞下整个美浓,于是把重点放在了东美浓之地。 众所周知,西美浓三人众有四个人,乃是西美浓最强的四位有力武家。在这四人中,织田信长最反感的就是安藤守就。 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曾经出卖过竹中重治,斋藤义龙,织田信长,现在还恬不知耻得以美浓武家领袖自居,想拖织田信长的后腿。 今天,织田信长就是要流放她与林秀贞这两个美浓尾张大佬,给两国的老部下们提个醒,要么跟上自己的脚步,要么就会失去一切。 她看着一脸绝望,伏地叩首的安藤守就,淡淡说道。 “你也跟林秀贞一样,流放出境吧。” 织田信长只说了寥寥几句,就剥夺了两位重臣的一切,让在场诸姬连大气都不敢喘。 抬眼看了一圈吓坏的鹌鹑们,织田信长满意点点头,拍了拍手,门外走入四名姬武士,站在两位重臣身后,朝织田信长鞠躬行礼。 林秀贞与安藤守就咬牙拜别主君,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主动走出了议事厅。 她们乖乖听话,就只是失去权位,如果还敢狡辩顽抗,让织田信长找到理由发难,全家都要遭殃。 等她们黯然退场,织田信长这才继续说道。 “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 “嗨!”x2 这两名重臣听闻织田信长召唤,赶紧出列,不敢有丝毫犹豫。 柴田胜家与林秀贞一样,都曾经是织田信行叛乱的助力。她即便知道林秀贞的下场是主君在借题发挥,但依然本能得感到颤栗。 林秀贞与她都是织田信长母亲留下的老臣重臣,如今眼睁睁看着林秀贞被流放,她岂敢再居功自傲,唯有老老实实听从吩咐。 佐久间信盛比柴田胜家更加害怕,是满头大汗,后衣早已湿透。 她与林秀贞向来一唱一和,身为老武家是自诩功高,对织田家不断扩张的快节奏,也颇有怨言。 同样阴阳怪气爱唱反调,看到林秀贞这个下场,可把她吓坏了。 她又不能与柴田胜家相比,柴田胜家是织田家中第一猛将,尾张武将派领袖,作战有力,屡立战功,织田信长非常看重。 而佐久间信盛这些年渐渐懈怠,正是织田信长话中所指,躺平在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那号人,她岂能不怕呢。 好在织田信长并不想继续扩大打击面,只是肃然说起正事。 “你们两个各自动员部众,立即带兵去南近江之地。佐久间信盛去永原城,柴田胜家去长光寺,把南近江还忠于我的武家都聚集起来。 这次南近江骚乱,是肃清当地的大好机会,六角母女已经在野州河原竖旗聚兵,那些不服我家统治的蠢货全都跳出来了。 权六,你不是一直在埋怨我厚待南近江武家,尾张老功臣们都没办法在南近江弄上几块好地吗? 现在,机会来了。 我任命你为南近江平叛总大将,佐久间信盛为副将,能立多大的军功,能拿多少地盘,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织田信长此言一出,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都忘了害怕,同时露出惊喜的表情。 当初上洛之战,织田家与浅井斯波两家合作,一起上洛击溃了六角家。但事后,参与战事的织田武家并未得到太大的好处。 一来,是南近江武家不爽六角母女乱政,纷纷倒戈降伏,让上洛联军没机会剿灭几家豪强大户,夺取她们的土地。 二来,是六角家败得太快,观音寺城一战,斯波义银城下显神迹,蒲生贤秀趁机在城头闹叛乱,一举奠定了胜局。 没有足够的军功,自然无法拿到厚实的恩赏。 再加上当时织田家初入近幾,织田信长还有些谨慎。她派遣丹羽长秀安抚南近江地方武家,扎下根基,也不允许武将一派滥杀夺地。 这一次,六角母女起兵,那些受不了织田家新政的南近江墙头草们,选择再次倒向六角家,借此驱逐织田家的势力。 这就给了织田信长借口,要把这些人连根拔起,以绝后患。 织田家经营南近江这一年多,愿意跟着织田家混的当地武家,都已经拉拢了过来。 剩下那些不愿意跟着织田家混,敷衍了事,反感新政的当地武家,这次也都跳出来了。 织田信长刻意不派熟悉南近江武家圈子的丹羽长秀出马,而让尾张武将派去南近江,就是准备屠灭那些反复无常的家伙,斩草除根。 柴田胜家这些尾张老兵,满脑子都是抢钱抢粮抢地抢男人。 她们是尾张人,与南近江武家没啥关系,杀光当地人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搞不好还会特意造些冤案,给自己腾地方加军功多分地。 一旁的丹羽长秀看得心惊,刚想出列说些什么,却被织田信长冰冷的眼神盯得不敢动弹。 丹羽长秀在南近江之地活动许久,与当地武家关系不错,也着实为织田家拉拢了不少人。 这次要是让柴田胜家这些杀才,把当地心系织田的武家人心给杀散了,那也是得不偿失。 可织田信长却不这么想,她还有许多事要忙,不可能永远被南近江一地捆住手脚。 把南近江武家杀得不敢反抗,甘心当织田家的走狗即可,至于她们是不是心中有恨,呵,恨织田信长的人还少吗?她们排的上号吗? 武家慕强,只要织田信长的势力能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强大,所有人都会小心掩盖自己的恨意,老老实实给织田家当鹰犬。 织田信长想了想,说道。 “你们两个,先去准备吧。 权六,回头你去米五娘那边拿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不准动,明白了吗?” 柴田胜家露出嗜血的笑容,冲着旁边坐席上的丹羽长秀点点头,回答道。 “大殿,我心里有数。” 丹羽长秀暗自一叹,知道木已成舟,是没法劝了。 织田信长不提名单,柴田胜家做事还有个顾忌。可她说有一张保全的名单,模糊的界限便清晰了。 得到织田信长默许的柴田胜家,必然会使劲得造孽,扩大打击面,多拿军功多占地,南近江之地这次只怕要血流成河。 织田信长点点头。 她不是不明白丹羽长秀的犹豫,只是如今织田家的形势的确不好,必须有所取舍。 织田信长心里明白,足利义昭这个蠢货找来的帮手,绝不会只有朝仓浅井六角三家。 织田信长与这三家对峙的时间越长,其他人越会蠢蠢欲动,忍不住跳出来和织田家为难。 面对包围网的围攻,织田信长必须果断出击,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她要震慑未知的敌人,至少要让那些人心存顾忌,不会一股脑跳出来与织田家,这样才能打时间差挨个收拾,不容易顾此失彼。 所以南近江的骚动必须迅速平息,织田信长允许柴田胜家为首的尾张武将派去屠杀南近江武家,就是要用鲜血震慑所有心存不轨者。 丹羽长秀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她一定会给一张详尽的名单,尽可能保护一些必须保护的人。 至于其他南近江武家,看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之间交换着兴奋的眼神,就请自求多福吧。 织田信长放出了一群饿狼,为了啃下南近江的肥肉,她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竭力镇压六角母女聚集的骚动势力,然后为自己谋私利。 织田信长拍了拍手,说道。 “今天就议到这里,散了吧。” 南近江骚动,织田信长派遣偏师激进,力求迅速镇压平息。而浅井朝仓两家,实力远远强过已经过气的六角家,没那么好对付。 织田信长已经写信给德川家康,准备再组联军,出兵北近江。 在此之前,她对肆虐西美浓之地的浅井朝仓联军,还有些疑惑,需要再探探情况。 浅井长政也是个有能力的武家,怎么就带了这点人杀来美浓,是真的犯傻了?还是另有后手? 散了军议,织田信长刚才回到内院,就接到觐见的请求。 只是来人并非她以为要替南近江武家求情的丹羽长秀,而是羽柴秀吉带着竹中重治入见。 偏室中,织田信长和颜悦色接受两人的行礼,说道。 “干得好,秀吉。 你在金崎做得非常好,我很满意,等这次战事结束之后,我会给你赏赐的。” 羽柴秀吉鞠躬说道。 “非常惭愧,我在退兵中被朝仓大军追击,不得已逃入敦贺港,寻求朝仓景纪大人的庇护,给大殿丢人了。”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朝仓景纪很识趣,这对她日后有好处。你能活着回来,就是你的本事,不用在意那些小节。” 见织田信长真的不计较,羽柴秀吉心中松了一口气。她从敦贺港脱身之后,马不停蹄跑来岐阜城,就是担心织田信长多想。 这个喜怒无常的主君不好伺候,若是不能第一时间解释清楚,被当作给织田家丢人的家伙,自己在金崎撤退战遭的罪就都白受了。 其实羽柴秀吉多虑了,织田信长现在对她很满意,这个曾经的仆役一次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是一个有价值的人。 对待有价值的人,织田信长一向很宽容,很慷慨。 从尾张起家的老臣们都有些动力不足,这时候就需要有一条鲶鱼去搅和,让她们努力活动起来。 羽柴秀吉好就好在是尾张出身,也算是织田信长信得过的亲信,又出身卑微,被尾张老武家排斥鄙夷。 就是这种又是自己人,又不容易被自己人接纳的角色,最适合当织田信长需要的鲶鱼。 有了金崎之战的断后之功,那次参战的所有人都要高看羽柴秀吉一眼,欠她一份人情,包括柴田胜家与丹羽长秀两位家中大佬。 这对羽柴秀吉日后的前途很有好处,织田信长也愿意推一把,给她一个更进一步的机会。 此时,织田信长问道。 “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解释这点没意义的事吗?” 羽柴秀吉最清楚这位主君的性子,要是说不出点有用的话,马上就会让自己滚蛋。 但这次来,羽柴秀吉还真有些事,她鞠躬说道。 “大殿,我有一些前线的消息带回来,也许对您有用。” “哦?说来听听。” “浅井朝仓联军已经后撤,大军离开西美浓了。” “什么!” 织田信长一下子跳了起来,在座前左右踱步,眼珠子却一直盯着羽柴秀吉不放。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正文 第1392章围点打援在横山 羽柴秀吉鞠躬说道。 “我为尽快赶回岐阜城,走了琵琶湖水路,从北近江上岸之后乔装打扮,偷偷通过不破关,进入美浓国境内。 竹中姬在沿途发现了一些异样,这才能给您带来最新情报。” 织田信长点点头,羽柴秀吉的确是连夜赶路,早上才到的岐阜城,正好赶上今天的军议。 她指向竹中重治,问道。 “你来说,到底怎么回事?” 竹中重治鞠躬说道。 “大殿,您知道我出身不破郡,熟悉西美浓之地的环境,这次回来的路线,就是我选的。 主上与我路过关原之时,正巧遇到有大军过境关原,回返北近江之地。 当时我有些奇怪,大战在即,浅井朝仓联军已经侵入美浓国境,占据主动,为何又要退回北近江? 此事不合常理,我便留了一个心眼。折返关原,重回北近江境内探查。 浅井殿下为控制关原进入北近江的道路,沿途打造长比,苅安两处城砦,以为前哨基地。 长比,苅安这两处城砦就在关原西侧,一北一南盘山而卧,正卡着进入北近江的通道。 两砦的守军,来自北近江镰刃城,我恰巧熟悉守将,就冒险与其联系,趁机套取情报。” 织田信长微微点头。 竹中重治出身美浓国不破郡大族,不破郡就贴着北近江,双方武家往来不少。 不破关分割广义上的关东关西,北部是伊吹山脉,南部是铃鹿山脉,两山脉的交汇点,就是不破关这块小平原。 镰刃城位于铃鹿山脉北部西侧,距离分割南北近江的重镇佐和山城不远。 而竹中重治曾经担当的菩提山城城主,此城在伊吹山脉最南端,位于关原出口的东侧。 镰刃城与菩提山城距离不算远,竹中重治能与镰刃城的有力武家相识,也是很正常的事。 织田信长问道。 “长比,苅安两处城砦的守将是谁?与你关系如何?你从她们嘴里套出了什么情报?” 竹中重治说道。 “防守两处城砦的守将,是镰刃城主堀秀村,以及堀家的首席家老樋口直房。 堀秀村继位之时年纪幼小,是由家老樋口直房辅佐执政。我与樋口直房是老朋友,这才敢深入敌阵,打探消息。” 织田信长撇撇嘴,没说什么。 镰刃城位于坂田郡,是浅井家新收服的北三郡之地,说起来还是织田信长帮忙镇压的成果。 樋口直房与竹中重治暗中联系,可不是老朋友那么简单。 照羽柴秀吉刚才所言,浅井朝仓联军都撤了,就留下新三郡的人防守城砦,算什么意思?炮灰吗? 这年头,谁能比谁傻?堀秀村与樋口直房又不是浅井家嫡系,当然要自寻出路,不能把家底消耗在关口,替浅井家作了嫁衣。 织田信长问道。 “那个樋口直房,她怎么说?” 竹中重治沉声道。 “朝仓军擅自撤退,浅井长政不得已跟着撤走。” 织田信长停下脚步,直愣愣看向竹中重治。 “朝仓家来了多少人马?” “只有大野郡司朝仓景镜,及其麾下的大野众。” 织田信长目中闪烁精光,追问道。 “就这点人?一乘谷奉行众呢?朝仓那些个分家呢?真柄家那些地方有力武家呢?” 竹中重治斩钉截铁道。 “都没有来!” 织田信长搓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浅井长政,你看你选的什么盟友,真是愚蠢呀。你为了这种蠢货背叛我,更是愚蠢至极!” 敦贺众不来,织田信长可以理解。 敦贺郡司朝仓景纪与朝仓家督义景早就是面和心不和,连包庇羽柴秀吉这等事,朝仓景纪也是说干就干。 朝仓义景一直忍着不动手,那是顾忌朝仓景纪身后的斯波义银。 可朝仓家又不是只有一个敦贺郡,整个福井平原的实力,比起敦贺郡强大得多。 朝仓义景竟然只派了大野众过来参战,难怪浅井朝仓两家攻入美浓国的联军人数那么少。 就在刚才,织田信长还在琢磨浅井长政的意图,想不通她就派这点人来美浓,够干嘛呢? 现在她是看明白了,原来是有猪队友在扯浅井长政的后腿呢! 织田信长兴奋得回到上座,盘坐着狠狠拍了几下自己的膝盖,才冷静下来,继续问道。 “即便只来了大野众,也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她们这才待多久,怎么说撤就撤了?” 竹中重治笑道。 “美浓国与越前国被山脉阻隔,大野众的心思就不在这里,归乡情切。她们肯来,只是朝仓景镜敷衍朝仓义景这个家督,没什么诚意。 趁大殿措手不及,突入美浓国打几个顺风仗,大野众就撤走了。 朝仓景镜也不傻,知道大殿必然要集结军势与浅井朝仓联军合战,之后全是硬仗。 她怎么愿意消耗大野众的实力,为浅井家打生打死呢?” 织田信长冷笑道。 “唇亡齿寒的道理都不懂,朝仓家尽出些自私自利的蠢货。” 竹中重治叹道。 “您说的对,可这天下武家,又有几人能有您之目光悠长,远见千里呢。 朝仓义景自己都不肯来,难道真指望朝仓景镜独自拼命?打赢了,地盘是北近江浅井家拿。打输了,死的是朝仓家人马。 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亏本的买卖谁会干?”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不说这些蠢货了,那个樋口直房把浅井家的老底都抖搂出来了,是有所求吧?” 竹中重治鞠躬道。 “大殿英明。 堀秀村,樋口直房不愿与织田家为敌,这才全盘托出,恳请我转达她们对您敬意。” 织田信长嘴角上扬,问道。 “她们想要弃暗投明?” 竹中重治点头道。 “嗨! 浅井朝仓联军各怀鬼胎,攻入美浓的大好良机也能半途而废,明眼人都看得出联军的前景黯淡。 浅井长政急匆匆回去找朝仓义景交涉,就是要追究朝仓景镜擅自退兵的责任,想再次联合出兵。 可大野众是朝仓家的强兵,朝仓景镜又是朝仓义景的亲妹妹,亲疏的关系放在那,这笔退兵的烂账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 堀秀村与樋口直房被顶在前沿当炮灰,后面的援军还不知道能不能来,心里自然是空落落的害怕。 若是您能宽宏大度,她们必然感激涕零,愿意献上长比,苅安两处城砦投诚降伏。 我军也可以顺势杀入北近江,打浅井长政一个措手不及。” 织田信长点点头。 浅井长政放在关原西侧的两处城砦,就是对织田家的预警哨。 谁知道这两处的守军起了异心,反而给了织田信长抓住战场主动权,突袭北近江的良机。 织田信长沉声道。 “想来你已经有了些主意,不妨全部说出来。” 竹中重治鞠躬说道。 “大殿英明神武,自然胸有成竹,不若就由我来抛砖引玉,恳请大殿指点一二。” 织田信长不耐烦得甩甩手。 “有话直说,现在不是拍马p的时候。” 竹中重治一笑,肃然道。 “长比,苅安两处城砦不战而下,浅井家毫无防备,我军可以绕过横山城,直插小谷城。 大军正面监视城池守军,另外派遣各部人马,放火焚烧城下町及其周围村落,引诱守军出击,到平原决战。” 织田信长看了一眼竹中重治,沉思起来。 小谷城作为浅井家督的居城,自然是精心选址。其所在的大岳峰,与平原有四百米的落差,易守难攻。 小谷城扩建过一次,左右两山都做成了本丸,两山间的山谷是家臣居所,向南延伸便是城下町。 作为浅井家控制北近江的核心城池,为了保护小谷城及其周边平原的安全,浅井家在西面有横山城正面阻挡来自美浓的外敌。 在东北靠琵琶湖岸一线,有山本山城保护小谷城侧翼,防止敌军包抄身后。 在南方,还有作为南北近江交接处的重镇佐和山城,像钉子一样扎在南北分界线上。 竹中重治建议绕过横山城,是因为横山城西面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无险可守。 浅井长政一旦发现织田大军出现在小谷城,必然会担忧横山城沦陷,平原地带无险可守。 那样的话,浅井家的领地就等于被切成南北两块,南方的佐和山城与北方的小谷城会失去联系。 南方的犬上爱知两郡刚才归服浅井家不久,还是在织田信长的帮助下成事。 南方一旦与小谷城失去联系,浅井家在这两个郡的统治很可能会崩盘。而矶野员昌的佐和山城,也将成为被织田家包围的孤城一座。 所以,浅井长政必然要主动出击,不允许织田信长从容包围,拿下横山城这一重镇。 织田信长想了想,说道。 “你想用横山城,引蛇出洞?” 竹中重治点头道。 “我军出现在小谷城下,肆意放火破坏浅井家的经济实力,然后从容离开。 浅井殿下别无选择,她只能出兵跟上我军。因为事实证明,横山城已经不安全了。 如果她没有任何动作,回师包围横山城的我军就可以从容拿下城池。如果她跟了归来,那就是在平原上歼灭浅井家军力的一次机会。 打野战,总比攻城要轻松。” 织田信长笑起来。 “我是不是还得把自己本阵前移一些,给浅井长政一个干掉我的天赐良机? 你说,她会不会上钩?” 竹中重治正色道。 “当年野良田合战,浅井弱而六角强。浅井殿下也曾经亲率精锐踏阵,她不缺这份冲锋陷阵的勇气。” 织田信长冷哼一声,心里忽然窜起一股无名火。 “那次是她运气好,津多殿带人踏平了六角义贤的本阵,砍下了六角义贤的马印,六角家慌乱大败。 而这一次,浅井长政不会再有这种好运气了!” 羽柴秀吉默默听着竹中重治的献策,直至织田信长的霸气回复,心头一跳。 织田家终于要开始对整个近江国下手,竹中重治为她谋划的扎根近江,扩张势力,丰满羽翼的战略,正在一步步走向成功。 而此时此刻,羽柴秀吉却没有接近成功的兴奋感。 她遥想当年,斯波义银驰骋近江,南北近江武家纷纷拜服的英姿,不禁有些痴了。 千军万马避白袍,近江武家竟折腰,好一位旷世奇男儿。 ——— 在夏收之后的农闲时节,近江风云再起。 织田信长接受了堀秀村与樋口直房的降伏,织田大军迅速通过长比,苅安两处城砦,突袭北近江,让浅井长政猝不及防。 织田大军绕过横山城,包围小谷城,在城下町放火杀人,吸引守军主意,随后向横山城方向撤退。 浅井长集结军势追击,连同朝仓义景新派遣来的朝仓军,一起杀向横山城。 横山城所在的山势,犹如一个长三角形,山势由南向北延伸出一角。横山城位于三角之腰,而三角形尖头的所在地,名为龙鼻。 龙鼻向北,便是姊川。 此时, 织田大军已经包围横山城,织田信长将本阵设在龙鼻,坐北向南,背对浅井朝仓联军布阵,极尽挑衅之姿。 浅井朝仓联军前进至姊川以北,距离龙鼻不足两公里。看到织田信长刻意暴露的本阵,浅井长政几乎是忍不住诱惑。 而在南近江,得到织田信长默许的柴田胜家,带领尾张武将派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到镇压骚乱的军事行动中。 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东西夹击,迅速击溃了野州河原的六角母女,将其赶回石部城一带的山野。 然后柴田胜家接到织田信长的命令,带兵北上前往横山城战场。 浅井长政这边,防守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也受命带兵北进,参与姊川的战事。 矶野员昌与柴田胜家所部前后经过佐和山城一带,并未发生冲突,敌我双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横山城北部的龙鼻姊川一带。 等各部人马相继到来,织田家三万五千人与德川家五千人,浅井家五千人与朝仓家八千人,对峙于姊川南北,大战一触即发。 双方人马相差三倍,浅井长政能否重现野良田合战的辉煌胜利,将决定浅井家的未来。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393章一语怀孕解万愁 织田信长在北近江围点打援,用横山城钓出了浅井朝仓联军,一场决定近江国乃至整个近幾未来走向的战事,即将爆发。 而在此同时,斯波义银对关东侍所的政治改造,也牵动着无数关东武家的心思。 武家政权原本就有共和倾向,是由一个个武家利益集团组成家名,以家督为代表在共同约定的游戏规则下,交换利益的政治生态。 镰仓幕府时期,武家虽然拥有土地,但土地所有权却在天皇公卿手中。姬武士无非是看门狗,对手中拥有的土地,充满了不安全感。 源赖朝初创武家幕府,从朝廷那里获取了庄园制的守护权,以御家人奉公恩赏的制度,给予武家占据土地的名分,得到武家的拥护。 镰仓幕府崩溃,天皇朝廷妄图重新拿回土地管理权,肆意没收武家的土地,严重侵犯武家的利益。 所以,战败逃亡九州的足利尊氏可以一人一旗,号召八万御家人上洛京都,重建幕府。 足利幕府吸取了镰仓幕府的教训,建立守护体系,将地方御家人的财政压力丢给各国守护,但也很快失去了对地方的控制权。 不论是镰仓幕府,还是足利幕府,两代幕府的建立都源于武家对土地所有权的不安全感。 工业化之前的农业时代,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是人口和粮食的载体。谁能够抓住土地的控制权,谁就可以成为天下的主人。 简单来说,谁能从制度上保证武家对土地的所有权,谁就是武家拥护的首领,幕府将军。 武家以人口与粮食支持幕府将军,幕府将军回报她们土地与名分,双方各取所需。 不同于天朝的集权君主,幕府将军的权利基础很薄弱,只是依靠奉公恩赏的契约,维持幕府对天下武家的仲裁权,对土地的仲裁权。 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游戏规则,让所有武家利益集团认可这个规矩,就是武家愿意拥护的幕府政权,是类似武家共和的核心理念。 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失效,初代武家政权随之崩溃,而现在,足利幕府的守护体系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从足利义辉死后,天下武家不再追求幕府授予的名分,就可以统治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征伐周遭土地,足利义昭已然成了一个小丑。 而在关东,斯波义银尝试利用关东侍所,建立起了一套新的武家制度,把所有武家相关的利益打包到一起,合作共赢。 以高阶武家组成的统战众,代表各武家集团出席大评议,作为最高权利机构,统御全局 以统战众轮值席位为原则,组建的常务理事会,在大评议授权下管理日常事务。 以武家义理促进会为主导,协助地方恢复生产,援助贷款,助学子嗣,形成一系列帮扶中下层武家的公益活动。 以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三方代表上中下层男女武家阶级总体利益,组成共同协商机制的武协。 饱受战乱苦恼的关东武家,似乎对斯波义银做出的这一系列政治改革非常买账。 百年战乱,人心思安,谁能保证经济的恢复增长,保证武家的传统利益,保证关东的和平稳定,谁就能得到关东武家的热烈拥护。 关东武家投入关东侍所的兴趣,远远高于那个即将僵死的关东体系,关东侍所渐渐有了取代关东体系的政治能量。 可在这一切的背后,却代表着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为首的关东体系,很可能被关东武家丢进历史的垃圾堆。 千险万苦获取了关东管领之职,并全心全意投入资源,妄图完成关东霸业的上杉家臣团,对此非常不安。 上杉斯波两家联盟,说好的共同推进关东攻略,结果斯波家利用关东侍所这个新的政治平台一骑绝尘,把关东体系甩得看不见人了。 这算咋回事啊? 随着斯波义银正式宣布将所有权利归于关东侍所大评议,统战众的含金量再次飙升,无数人心骚动,上杉家臣团内部也越发不安。 ——— 越后国,春日山城,天守阁。 上杉辉虎懒洋洋得坐在主座上,虽然炎炎夏日已然过去,但初秋的艳阳依旧让她昏昏欲睡。 在她面前,是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两位重臣,难得她们会一起请求入见。 本庄实乃是上杉辉虎的半个老师,也是她直臣侧近旗本一系亲信中的亲信,倍受信赖。 上杉辉虎每次出阵,都会把春日山城交给本庄实乃打理。春日山城俯视高田平原,是上越的核心地带,也是府中长尾家崛起的本钱。 敢把这里交给本庄实乃看护,可见上杉辉虎对她的信任有多深。 直江景纲是府中长尾家的三代老臣,家臣团的首席家老,德高望重,辅佐上杉辉虎对山内上杉家取而代之,成就关东管领一职。 如今直江景纲负责打理家务,她的入赘媳妇直江兼续管着直江津关所,都是炙手可热,可谓一门双贵。 上杉辉虎没想到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会一起来,她们一个是直臣派领袖,一个是家臣团首席,相互之间总要避嫌。 就算家督再信任她们两个,看见直臣和家臣的老大搞到一起,都会担心自己被架空,她们自然要懂得分寸。 可今日,有些事已经到了不得不摊牌说清楚的地步,她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一起过来。 上杉辉虎不文雅得打了个哈欠,入秋之后,她是怎么睡都睡不醒,无奈摸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两位重臣对视一眼,本庄实乃鞠躬说道。 冒昧打扰主君的静养,非常抱歉。” 上杉辉虎挥挥手,说道。 “有话直说吧,你们两个一起过来,不会只是想说一句抱歉吧?” 本庄实乃尴尬一笑,说道。 “殿下,听说津多殿去了常陆小田城?” 上杉辉虎点头道。 “不错,关东侍所那边在大改体制,小田氏治当选常务理事会明年的非常任老中,邀请津多殿驾临当地游玩,想要当面感恩。” 本庄实乃眉头一动。 “小田氏治几度丢失小田城,家业败落。现在的小田城,还是由家中重臣帮忙夺回来的。 没想到这样的人,都能入主常务理事会担当老中,把握整个关东侍所的大权。 津多殿,实在是个慷慨的人。” 上杉辉虎淡淡说道。 “关东侍所的新制度,是由统战众轮流担当非常任老中。 小田家是关东八屋形之一的名门,小田氏治已经被津多殿授予统战众身份,自然有权轮席非常任老中,这不奇怪。” 上杉辉虎的态度不咸不淡,让本庄实乃有些摸不清她的态度,只能顺着她的口气说道。 “如今的统战众,不单单可以参与武协,监督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事务。还可以参与大评议,甚至通过进入常任理事会,执掌一年大权。 正因为如此,许多原本没动心的人,现在也动了心思。 只可惜津多殿把统战众的授予权交给了大评议,想要再获取统战众身份,没有之前那么简单,得等到大评议召开才能审核。” 上杉辉虎笑呵呵看着本庄实乃,说道。 “关东侍所今非昔比,六老中之一的确是大权在握,一年时间足以给家里带来诸多好处。 即便没有担当老中期间,统战众也可以通过一年数次的大评议,参与管理关东侍所事务,一样能通过这份影响力,交换到自身利益。 还有武协的监督权,如果使用得当,收获也不会少。 本庄姬你也动心了?” 本庄实乃骇然,伏地叩首道。 “殿下不要误会,我对您,对上杉家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上杉辉虎摇摇头,叹了一声。 “我自然知道你的忠诚,但你绕了半天圈子,到底想说什么呢。” 一旁的直江景纲见本庄实乃被吓得面色煞白,于是出来帮腔道。 “殿下,本庄姬与我都担心,关东侍所这么折腾,闹得人心浮动,会不利于关东体系的稳定。” 上杉辉虎笑笑,问道。 “哦?此话怎讲?” 直江景纲说道。 “自从统战众的权利大改之后,从属上杉家的各家都有意动。例如由良国繁就几次写信给长尾当长,希望她能加入。 大评议确定了统战众的新权利之后,家中更多人对统战众有了兴趣。如上野的白井总社两家长尾,忍城的太田家,都有写信来试探。 甚至上越中越的本家老臣,都有人表态羡慕。 殿下,关东侍所是幕府机构,不在关东体系之内,津多殿这次大放权利,吸引关东武家参与关东侍所事务,我们总要想个办法应对。 若是关东武家都以统战众为荣,以加入大评议,轮席常务理事会为利,我们辛苦重建的关东体系,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总有一天,关东侍所会把关东体系取而代之,而您。。” 直江景纲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一脸担忧得看着上杉辉虎,在她身边的本庄实乃,也是一个态度。 望着两名股肱之臣,上杉辉虎长吁一口气,说道。 “所以呢?我该怎么做? 严令所有上杉家麾下武家不得兼任统战众身份?不允许上杉领地村落参与武家义理促进会的项目? 还是说,要求所有关八州武家必须在关东体系与关东侍所之间,两选一?”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面面相觑,本庄实乃干笑道。 “我们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津多殿应该体谅一下上杉家的为难之处。” 上杉辉虎嗤之以鼻道。 “对,津多殿是个体面人。 如果我出面说话,他一定会意识到上杉家臣团的不满,做事也会有所收敛。 但然后呢,你们就安心了? 关东体系沦落至今,关东将军已然成为一尊摆设,而我这位关东管领,又有几个人真正在意? 你们介意,因为你们认为关东体系能维护上杉家的利益,维护上杉家臣团的利益。 可事实呢? 北条家被我夺走了关东体系的控制权,就一直在想办法摆脱在关东体系中被支配的地位。 关八州各家是各怀鬼胎,强者如佐竹,里见,宇都宫,弱者如由良,太田,成田,哪个是真心拥护关东体系的? 她们只是害怕被北条家征服,才会与我虚与委蛇,想要借助上杉北条两家的冲突维持自己的利益。 而现在,关东侍所的政治改革,已经牵动了所有人的心思。 你们想要抵制?我保证,津多殿绝对会如你们所愿。 但是别人呢?关八州大大小小的有力武家,名门后裔,她们愿不愿意参与? 还有,北条家愿不愿意参与? 百年战乱,让所有人都已经厌烦了关东体系,大家都看到了另起炉灶的可能。这时候你们不合作,就是给别人空出位置。 所以,你们真的想抵制吗?”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哑然,上杉辉虎说的很有道理。 关东侍所的大势已成,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大家都玩,你却不玩,抱残守缺一个人人想要逃离的旧关东体系,这做法很愚蠢。 上杉辉虎看着两人,今天她耐着心思说服,不是为了眼前两人,是要说服其身后的上杉家臣团。 时代变了,从上杉辉虎在下总战败,从斯波义银重新回到关东,关东攻略的核心已经从军事征服,变成了经济渗透,政治改革。 上杉辉虎自己葬送了军事征服的可能性,如今斯波义银要用软刀子试试看,她怎么可以拖后腿呢。更何况,她还有属于自己的底气。 本庄实乃想了一想,说道。 “您的意思是,让上杉家麾下的高阶武家,也尝试去获取统战众身份,加入关东侍所序列? 但如此一来,越后本家的姬武士还能保证忠心, 外围的上野武藏武家,只怕心思就不纯粹了。 还有,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那三名常任老中,已经被津多殿的亲信包揽。 我们的人进去之后,并没有什么优势,又怎么能保证上杉家的利益不受损害呢?” 上杉辉虎乏乏得半靠在侧枕上,手掌不断抚摸自己的肚子,有些提不起精神。 “利益,满脑子都是利益。 知道关东侍所为什么能做出声势?就因为津多殿放弃了自己的权利,保证了所有人的利益,这才让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深入人心。 他只是保留了三名常任老中,一份维护自身的否决权,这才得到了所有人的信任。 你们要明白,能够参与重建新的秩序,打造新的游戏规则,就是最大的利益。上杉家不加入,最后吃亏的只能是我们自己。” 上杉辉虎懒洋洋的样子,实在让两名重臣有些忐忑。主君事事让步,事事替斯波义银说话,上杉家的利益又有谁来保证? 感觉有些疲惫的上杉辉虎,见她们还在犹豫不决,不耐烦得直接说道。 “我怀孕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394章必须清除那孽种 上杉辉虎一句轻描淡写的我怀孕了,在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耳边却好似晴天霹雳,震得两人是外焦内脆。 因为上杉辉虎痴迷斯波义银,始终拒绝婚配,上杉家臣团却无人敢多嘴,害怕祸从口出。 当初长尾政景有了私心,造了一点桃色的绯闻,把宇佐美定满的儿子顶在杠头上。 结果上杉辉虎眼都不眨一下,就直接把长尾政景与宇佐美定满两位重臣给活活逼死。 宇佐美定满的儿子被她自己亲手杀死,柏崎平原的名门宇佐美家流放出境,下场凄凉。 要不是长尾政景之夫是上杉辉虎的亲哥哥,上田长尾家的下场也不好说。 至此以后,上杉家臣团对家督的婚事是讳莫如深,谁都不敢随便开口,但家业的继承问题一直都横在大家心里。 明面上谁都不敢乱说话,但家臣团内部已是暗潮汹涌。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即便贵为关东管领的上杉辉虎,谁知道哪天出点意外,人就没了。 上杉家臣团结在家名之下,自然不可能因为家督亡故就分崩离析,日子总得继续过下去。 其实,有资格继承上杉辉虎家业的人,已经有两个人。 上杉辉虎出身府中长尾家,越后三家长尾的其他两家,上田长尾与古志长尾现在是上杉景信负责。 上杉景信是古志长尾家督,被上杉辉虎恩赐,抬格使用上杉苗字,是越后长尾一族的领袖人物。 她代替死去的长尾政景,帮尚未长大的长尾政景之女上杉景胜,管理上田长尾家。 上杉景胜是长尾政景与上杉辉虎哥哥的女儿,从血缘上算是最亲近上杉辉虎的人,又被上杉辉虎恩赐,抬格使用上杉苗字。 在上杉景信为首的越后长尾一族看来,上杉景胜是上杉辉虎最合适的继承人。 而另一名继承人人选,就是被上杉辉虎收为养女的上杉景虎。 上杉景虎是北条氏康子嗣,在关东攻略的战事中,被北条家送入沼田家,准备继承沼田家业。 但越后大军提前南下,打乱了北条家的部署,上杉景虎也被越后一方俘获。 斯波义银怜惜这孩子,就让上杉辉虎把她收为养女,以便在之后的战事中,分化北条家的斗志。 只可惜,关东攻略一波三折,最后上杉景虎还是没能派上用场。 可这孩子本身,却受到了与北条家有灭门之恨的上杉宪政暗算,差点死在御馆。 斯波义银借此发飙,让上杉辉虎真正意义上接纳了这位养女,并命令本庄实乃担当她的老师。 这次回返关东,斯波义银又将上杉景虎收为义女,进一步抬高了她的身份地位。 如今的上杉景虎,是上杉辉虎名正言顺的养女,理论上拥有继承权。本庄实乃为首的直臣一派与她亲近,还有斯波义银的义女背景。 比起血缘,武家更在乎家名之下的共同利益,养女继承家业并不罕见。 如果上杉辉虎突然暴毙,并且没有留下遗言,上杉景虎甚至比上杉景胜更有继承家业的优势。 但让北条家子嗣霸占越后基业,上杉辉虎真正的血亲长尾一族,是很难接受的。 所以,在上杉辉虎看不见的角落里,上杉景信与本庄实乃各自代表长尾一门众与直臣侧近旗本一系的利益,已有些泾渭分明的意思。 但这一切矛盾尚未激化,就在上杉辉虎怀孕的现实面前,全部要推倒重来。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面面相觑,一时都不敢说话。 上杉辉虎爱慕斯波义银至深,她忽然怀孕,难道是。。 难怪斯波义银回归关东之后,两位主君竟然没有因为关东攻略的失败而发生分歧,反而越发团结。 原来,上杉辉虎已经把斯波义银给办了,还办出了个娃娃。 两名上杉家重臣眼睛发亮,精神振奋。 如果上杉辉虎与斯波义银真有了肌肤之亲,还存在一个孩子,关东侍所那点事的确没必要再提,关东体系都可以弃之不用。 一旦上杉斯波合流,上杉家臣团甚至不在乎未来的继承人称呼斯波还是上杉,因为越后双头政治已然融为一体。 不管是斯波系,还是上杉系,大家都是这孩子的臣子,肥水不流外人田,好肉都烂在锅里。 武家汇聚在一个家名之下,在乎的是整个武家集团的利益。只要这孩子能够继承两位主君的家业,家臣团才无所谓改个苗字头衔。 上杉辉虎把府中长尾家绝嗣,继承山内上杉家,家臣团也没有反对,反而很支持,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两位重臣最希望确定的是,这孩子真是斯波义银的种。其次就是,祈祷这胎是个女娃。 可她们再心急,也不敢直接问上杉辉虎,她怀的是不是斯波义银的种? 本庄实乃想了一想,试探道。 “敢问主君,津多殿知道这件事了吗?” 上杉辉虎摇摇头,说道。 “我暂时不准备告诉他。” 听出上杉辉虎的意思,两名重臣先是心头一喜,这孩子真是斯波义银的血脉,那可太好了。 还是主君牛x,先上车后补票,关东侍所那些人再怎么折腾,上杉家手里握着王炸,自然高枕无忧。 然后两人又是面色大变,她们无法理解,上杉辉虎为何不与斯波义银摊牌?两人借此子嗣结缘,完成上杉斯波合流,岂不美哉? 直江景纲忍不住问道。 “这孩子是津多殿的长女,斯波家的嫡嗣,殿下何故要瞒着津多殿呢?” 直江景纲已经忍不住把这孩子看作女胎,幻想未来的好日子。 她难以置信,上杉辉虎为何不肯与斯波义银坦白,这可是上杉斯波合流的最佳契机。 上杉辉虎摇头道。 “近幾正值多事之秋,津多殿已经有意回返近幾,行程就在秋后。 幕府纷乱,他的身份敏感,若是此时嫁给我,对他处理近幾事务的立场不利。” 这并非是上杉辉虎心中真实的想法,只是用来敷衍两位重臣。 义银前往小田城之前,的确找上杉辉虎谈过,自己想在秋后回返近幾。 随着关东侍所诸事走上正轨,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已经能够独立运转,代替不在关东的义银推进关东的战略目标。 而近幾局势纷乱多变,虽然明智光秀希望义银不要回去,等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分出一个胜负,再出面收拾残局。 但义银对明智光秀弄死足利义辉一事,始终心有余悸,不敢太过放任这名不受控制的毒士。 他在关东多滞留了半年,已经是给足明智光秀面子,之后还是决定回去看着点场子,不敢任由明智光秀胡作非为。 而站在上杉辉虎的角度,她一直在等待义银的离开。直江景纲那句义银长女,深深刺伤了上杉辉虎的心。 上杉君臣都不知道义银私下的银靡生活,把他看作纯洁圣男一般的高洁人物。 上杉重臣们是不知道义银与多少姬武士有暧昧关系,上杉辉虎却隐隐有些感觉,但能确定的就只有武田信玄那个畜牲。 上杉辉虎明白,自己腹中的孩子,并非义银的长女。 义银真正的长女,是在川中岛合战后,被盐田城囚禁的那些天,武田信玄用卑劣手段怀上的孽种。 义银秋天就要离开关东,那时候的上杉辉虎尚未显怀。孩子的事,就暂时先不告诉他。 在感情上有洁癖的上杉辉虎要先处理掉武田之女,洗清义银的耻辱,再向他告白求婚。 义银还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孽种在武田家,上杉辉虎也不准备告诉他,原因有二。 其一,她不想让义银回忆起那段被俘获被羞辱的经历,这是出于对义银的爱和保护。 其二,她与武田信玄都是非婚生女,武田之女便是长女。 如果上杉辉虎真的生了一个女儿,那为了让自己的女儿独占斯波义银的血脉长女之利,她必须掐掉武田之女那个隐患。 这是她对自己女儿的爱,不允许自己女儿的地位受到任何威胁。 斯波宗家已经绝嗣,斯波义银以嫡子身份复兴斯波家,却取得了超越宗家的成就。 与其说现在的斯波家是斯波宗家的延续,不如说是斯波义银自己打下的新江山。 虽然武家轻血脉重家名,但作为初代的斯波义银,他拥有远超一般家督的权力和威望。以他重情义的性格,绝不会苛待自己的子嗣。 上杉辉虎虽然不认为斯波义银会对那个侮辱自己的武田信玄有什么好感,但她却很忌惮那个武田家的孽种。 就因为无法确定斯波义银对这个孽种的存在会有什么反应,还不如先瞒着他,把武田家收拾干净。 见两位重臣眼神闪烁,上杉辉虎果断说道。 “你们不必再劝,我的心意已决,先瞒着津多殿吧。 这一年时间,上杉各部养精蓄锐,应该足够明年之用。” 听到上杉辉虎又有动刀兵的想法,本庄实乃一愣,说道。 “殿下,镰仓殿有御令,关东无战事。” 她明里说是足利义氏,其实暗指着斯波义银。现在整个关八州之地都被关东无战事的政治正确氛围包围,连北条家都显得安安分分。 远在奥羽的最上家与大崎家,也用这个借口请来下越援军,把伊达政宗闹了个灰头土脸。 上杉辉虎这会儿说起明年想打仗,本庄实乃硬着头皮也得劝上一劝,这时候的确不方便打仗。 直江景纲也说道。 “殿下,关东大旱三年,越后各地有北陆道商路的商利收入,日子还算好过。 但关八州各地已沦为人间惨剧,歉收五成七成都算是好的,有些土地贫瘠之处,几近绝收。 也正因为此,关八州武家才对津多殿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热烈拥护,大家是真的没心思打了。” 直江景纲也是拐着弯的劝诫,不希望上杉辉虎犯糊涂。 打仗是最烧钱的事。 养一个足轻一年要吃二石粮食,那还是活得半饥半饱。打仗开拔,粮食就得翻倍吃,不然能直接把人累到猝死。 万石领地不过养一支备队,二百足轻,四五十名姬武士。足轻管饭还行,姬武士却需要职禄,知行,打赢还得恩赏,那都是花费。 就算是六公四民的田赋,万石领地一年收成也不过六千石,扣扣索索未必够打一百天的仗,还要动员动兵,消耗劳役。 如果在好光景的日子,大家出去抢粮抢地抢男人,倒也罢了。 可如今关八州之地穷得就要当裤子了,这会儿开战是去抢地盘,还是送温暖? 斯波义银又不准越后武家去关八州抢粮食,这地盘打下来还得管饭,越后再富裕,灾年的地主家也没有多少余粮,禁不起这么浪费。 不说关东无战事的政治正确,把经济账一算,也是实打实的亏本买卖。直江景纲执掌奉行众,管着上杉家的钱袋子,当然是不愿意。 上杉辉虎摇摇头,她自然听得懂两位重臣的规劝之意。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要对关八州用兵,而是讨伐无义的武田家。 武田信玄欲壑难填,当初侵犯信浓国,我容忍了她,津多殿甚至帮她从京都幕府要来了信浓守护之职。 可她呢?还是贪得无厌,辜负了津多殿的美意,又去攻打骏河国,把东海道搅和的翻天覆地。 这等无信无义,祸乱关东的人渣,我岂能容她! 当初我与北条氏康结盟,就是为了共同讨伐这个逆贼,只可惜北条氏康之后病逝,耽搁了此事。 不过,北条氏政据说也是深恨此贼,已经联络上了织田德川,要对武田家下手。 我与北条家既然早有约定,为何不能从中分一杯羹呢?”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皆是一愣,主君今天竟然是少有的阴狠,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腹黑无耻。 当初给武田信玄弄来信浓守护,给她盐给她生活必需品,就是求着人家去打骏河国,分裂今川武田北条三家联盟。 如今骏河国拿下了,上杉辉虎翻脸不认人,又要拿着这个理由打武田家,是不是有点太不要脸了? 直江景纲犹豫一下,说道。 “北信的商路,津多殿那边不久前传来严令不得断绝。” 她的言下之意,是斯波义银想维护与武田家的和睦,保持对北条家的战略压力。 上杉辉虎联合北条氏政,甚至还有织田德川去搞武田家,不符合斯波义银的战略构想。 上杉辉虎却是淡淡说道。 “津多殿秋后就会离开关东。” 本庄实乃苦笑道。 “津多殿是暂时离开了,但关东侍所还在,常务理事会不会允许我们背离津多殿的战略意图。” 听了她这话,上杉辉虎的面色却有些古怪,缓缓说道。 “我有把握,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她们会支持我讨伐武田的。”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395章幸运男神青睐者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对视一眼,目中皆是无奈。不知道为什么,主君对武田信玄是恶意满满,怎么都劝不住。 直江景纲说道。 “若是岛胜猛大人与山中幸盛大人愿意支持,这件事确实可行。”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本庄实乃也是一样想法。 斯波义银对岛胜猛,山中幸盛,大熊朝秀三人委以重任,把三人提拔为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常任老中。 这三人一起反对,就可以否决关东侍所任何事务,否决权威力之大,足见斯波义银对她们的信重。 特别是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两人,都是义银从近幾带来的身边人,体己人,她们会忤逆斯波义银的意思,陪着上杉辉虎一起发疯? 常务理事会刚才建立,权柄还没抓牢,这两人就要瞎搞,让斯波义银怎么想?她们是嫌这权利太大太烫手,不打算要了? 本庄实乃知道自己劝服不了上杉辉虎,干脆用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来当挡箭牌。 没想到上杉辉虎果决得说自己能搞定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直江景纲就顺水推舟,把这句话钉死了。 只要上杉辉虎搞不定岛胜猛与山中幸盛,那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就有理由反对她的讨伐武田之举。 反正是上杉辉虎自己把话说死了,并非家臣团有意忤逆家督,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也乐见于此。 上杉辉虎对她们微微一笑,又让她们有些不安,主君似乎胜券在握,难道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真的会支持讨伐武田?没道理啊! 她们哪里知道,上杉辉虎手中攥着一张王牌,足以让岛胜猛与山中幸盛瞬间爆炸。 上杉辉虎早就感觉到那两人对斯波义银居心不良,但这一次,这份不良居心,倒是可以借来一用。 君臣三人各怀心事,气氛渐渐冷清,似乎已是无话可说,只能交由事实说话。 ——— 这时候,已经抵达常陆国小田城的义银还不知道,他的第二个孩子已经在上杉辉虎体内孕育。 他独自徘徊在女尊世界,流浪了二十年的孤独灵魂,即将迎来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又一个小生命。 而这一次,孩子的母亲依然选择了隐瞒,甚至想要害死他的第一个孩子,以及孩子的母亲。 即便早已深深感受过武家社会冷酷的斯波义银,当他发现这个现实之时,又会做出什么举动呢? 命运的齿轮不断向前,这时的他,还在茫然无知得继续前进,直至摊牌的那一天到来。 常陆国是关东平原东北端的领国,石高54万。北部连接奥羽地区,自古以来就是关东武家开拓征服奥羽的桥头堡。 东海岸面向太平洋,西面八沟山地与下野国分界,国内的霞浦是岛国上仅次于近江国琵琶湖的第二大湖。 南部,常陆台地与下总台地相连,连绵的平原富庶,农耕渔业都非常发达。 小田城的位置就处于八沟山地最南部,背靠山势,眼前是一望无垠的平原,东面是物产丰富的霞浦,地理非常优越。 小田家贵为关东八屋形之一,祖上也曾经阔过,这才能占据这块肥沃之地。 小田氏治之母追随关东将军,那时正是小田家的全盛时期,只可惜,其母晚年参与了河越之战。 在河越之战,北条家夜袭成功,一举打垮关东联军,掀翻了足利将军与两上杉争霸的关东格局。 而跟随关东将军的小田家,也在此战中损失惨重,小田氏治之母郁郁而终,小田家由盛转衰。 小田城的位置太过重要,周遭武家大名皆是虎视眈眈。 小田氏治在这些年中左右腾挪,努力维护家业,但也抵不住一波波的恶意,最终混得四处树敌。 这一次,下野宇都宫家,常陆佐竹家,甚至还有背弃小田家的前家臣真壁家,一起上书上杉辉虎,说小田氏治勾结北条,图谋不轨。 小田氏治吓得魂飞魄散,小田家当初也曾与北条家交战,但最终还是选择投靠北条家,实在是迫不得已。 周遭武家大名都对自家不怀好意,反而是远方的北条家可以引为援手,小田氏治能有其他选择吗? 不得已,她上书关东侍所,申请加入统战众序列,希望能够求得斯波义银庇护。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死里求活的举动,竟然被砸来了一个天大的馅饼,让她至今昏昏沉沉,难以置信自己竟然真有时来运转的一天。 宝箧山上,望着前方容颜气度宛若天人的斯波义银,小田氏治更是云里雾里,像是在做梦一般。 身边的家老菅谷胜贞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才回过神来,恭谨上前。 斯波义银站在瞭望台上,转身见小田氏治一脸茫然,也不怪罪。谁让自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蛋,怪不得别人总是恍惚。 义银昨日才到小田城,今天朝阳初升,兴致勃勃前来小田城北面的宝箧山观景。此时眺望关东平原,一闻初秋稻香,不得不赞叹。 即便关八州之地正在遭受旱魃之苦,常陆这边凭借霞浦周遭的诸多支流,农作物依然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收成尚好。 义银回头冲小田氏治一笑。 “小田姬,这里可真是块风水宝地呀。” 小田氏治此时已经从愣神中缓过来,上前鞠躬道。 “津多殿说的是,筑波山南块的风景确是秀丽。宝箧山面朝平原,向东过了朝日峠,雪入山,権现山那里还可以看到霞浦的湖景。 但比起北面的筑波山,还是稍有不如。” 义银点点头,说道。 “西有富士,东有筑波,我也是闻名已久。” 他看了眼一旁侍奉,有些紧张的蒲生氏乡,还是苦笑摇头。 “但这一次,我就不去了。” 这次南下,近臣们其实是反对的。关东侍所在关东平原东部的影响力薄弱,最多就是到下野国佐野领,下总国古河领一带。 义银如今身份非同一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在势力范围外的地方跑得欢,身边人可紧张得很。 对此,义银也是颇为无奈。 常务理事会对第一届非常任老中已经确定,轮值三人分别是小笠原长时,真田信繁,小田氏治。 明年春天的大评议开始,这三位非常任老中就要与三位常任老中一起,掌控关东侍所的日常事务。 以关东侍所现在的势力,这份权柄不可谓不大,足以让所有统战众羡慕。 虽然号称轮值,但三位非常任老中的人选,还是有迹可循。 小笠原长时代表第一批加入关东侍所的旧统战众,义银之前就说过,会给予旧统战众几年轮值的优先权。 真田信繁,是介于新旧统战众之间的人。说老人,不够老。说新人,不够新。但她战功赫赫,实力不俗,足以让所有人服气。 至于小田氏治,可以算是义银默许的内定人选。别说小田氏治本人没想到,整个统战众集团都没有想到。 义银虽然放手了关东侍所的权力,但却进一步提高了自己的影响力,有时候玩点暗箱操作,比起明面上的命令,反而更容易些。 他属意小田氏治,就是为关东侍所在关东平原东部的影响力空缺考虑。 比起孤悬在外的房总半岛,关东平原东部的下总,下野,常陆三国,都是拥有大片平原的富庶之地,是关东平原的重要部分。 又因为历史原因,越后一方与北条家对这里的影响力都不强,当地有力武家大多保持着独立性。 上杉辉虎与北条氏康结盟之后,东部各家大名畏惧两强联手会对自己不利,又进一步整合成了东方之众。 虽然这个脱离关东体系的不好势头,被近幾归来的义银打破。但东方之众保持独立的心态,对义银整合关东平原的战略并不友好。 东方之众的核心大名,是下总国结城家,下野国宇都宫家,常陆国佐竹家,以及与她们关系匪浅的小山,真壁等地方小大名。 而小田氏治,恰恰和她们所有人都打过仗,义银对此也是颇为无语。 小田家与下总结城家是仇敌,小田氏治先和佐竹宇都宫两家联手,对抗下总结城家与其身后的北条家,之后又投靠了北条家。 结城家,佐竹家,小山家,甚至曾经是小田家臣的真壁家,她们都曾经攻打过小田城,把小田氏治赶得四处逃亡。 小田城几次沦陷,又几次被小田氏治收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小田氏治还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几起几落,无愧关东不死鸟之名。 义银刻意提拔她的地位,就是看中两点。 其一,她与关八州东部的武家大名关系都不好。 其二,小田领的家臣团与领民是真心支持她。 与周遭关系不好,正是义银希望看到的关东钉子户。领民真心拥护,是义银支持她的道义基础。 毕竟,义银是武家义理的化身,仁慈敦厚的源氏长者,总不能扶持一个被家臣团背弃的独妇吧? 至于小田家屡次遭受挫折,实力孱弱的情况,义银并不在乎。 弱才好啊,弱者能通过关东侍所,通过常务理事会的非常任老中,给自家争取到大好处,重振家业,反而更能让武家们趋之若鹜。 等到哪一天,所有人都愿意在关东侍所大评议,在常务理事会的游戏规则里解决问题,壮大自己的实力,就是义银最大的成功。 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一定是最大的获利者。 而小田氏治,就是义银挑选以千金买马骨的幸运儿。 此时的小田氏治还没有真正明白,自己到底得到了多大的好处,她可是被幸运男神选中的女人。 背靠朝阳之下的义银,虎背蜂腰,身高一米八,犹如天神一般,他对毕恭毕敬的小田氏治说道。 “对了,我还没恭喜你,关东侍所已经选出了第一年轮值的非常任老中,你也位列其中,真是可喜可贺呀。” 小田氏治一脸感激。 “这一切都是津多殿的恩德,外臣必定铭记在心,不敢相忘。” 义银摇摇头,故作矜持。 “谢我做什么,选人是依照大评议的轮值制度,我早就撒手不管这些了。” 义银利用关东侍所的大评议制度,把自己的责任义务全部丢出去由所有统战众分担。 所以,他现在可以事不关己的说一声,干我p事。所有权利归于大评议,当然,所有责任也都是大评议的。 他继续说道。 “等这次回去,我就要准备重返近幾,关东事务还需要小田姬与诸位老中一起同心协力,为关八州的和平发展,多做贡献。” 听闻义银要离开关东,小田氏治顿时面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 “津多殿要回近幾?那。。那。。” 义银笑着问道。 “近幾最近多事,我得回去看看。怎么?小田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小田氏治不知道怎么开口,身后的菅谷胜贞出列鞠躬,诚恳道。 “津多殿在上,外臣菅谷胜贞有一言孟浪,请君上勿怪。 小田城几度失陷,这次收复刚才不久。我家家督是担心自己忙碌常务理事会的杂务之时,又有外人觊觎小田家基业,导致后院起火。 到那时候,您不在关东,又有谁能为小田家主持公道呢?” 义银看了眼她,说道。 “我知道你,小田姬能够重回小田城,有你很大的功劳。你很忠心,我很欣赏。” 菅谷胜贞鞠躬道。 “这是为臣的本分。” 义银微微一笑。 菅谷胜贞是土浦城主,土浦城就在霞浦东岸,地理位置不错。 小田城几度失陷,小田氏治都是逃亡到小田城与土浦城之间的藤泽城观望风色。退可以溜去霞浦,进可以聚集人马反攻小田城。 她这套战略所依仗的,就是土浦城一带的领民世代效忠,依托霞浦湖岸活动,进可攻,退可守,一般外来领主拿她们没有办法。 此刻,小田氏治不方便说的话,菅谷胜贞替她说了出来。 非常任老中是个肥缺,但打理常务,六位老中需要经常开会评议,商量诸事。 常陆国小田城距离关东侍所的评议中心越后国御馆很远,小田氏治明年的大半时间需要离开领地,暂时无法顾及家业安全。 若是斯波义银还在关东,有他镇着场子,自然没人敢随便乱来。可他这一回近幾,多少人又会心思活跃? 小田氏治是想去常务理事会为自家多捞点好处,可要是长期离开领地,家业被人一锅端,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她又不好明说,万一她开口说为难,义银顺手免了她的非常任老中之职,小田氏治要后悔死了。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396章关我p事走神道 义银听完菅谷胜贞的担忧,微笑道。 “你刚才说主持公道,我倒也好奇。 关东将军下达关东无战事的御令,整个关东十国武家都有遵守的义务。我离不离开,有关系吗? 关八州是关八州武家的关八州,每一个关八州武家都有责任,维护关东无战事之大义! 关东侍所正在筹划的维和机制,就是为了维护关八州的和平发展而设立。 若是真有人丧心病狂要挑起战乱,小田姬身为常务理事会的老中,就应该主动提出倡议,启动维和机制。 号召关八州武家共讨逆贼,这是关东侍所所有统战众的义务,是小田姬作为常务理事会一员的责任,无关我斯波义银在不在关东。” 义银现在对关东侍所的所有事务,就秉持一个态度,干我p事。 权利,他通过操纵常务理事会的三名常务老中,紧紧握住了否决权,依靠影响力在幕后操纵政治。 责任与义务,那是全体统战众,全体关八州武家的,能分出去就分出去,这个锅他不想背。 关东侍所大评议是统战众共同协商自治,所有军事行动都是关八州武家的自发行为,与义银无关。 小田氏治与菅谷胜贞听得愣神,这斯波义银可真是与众不同。 别家领导唯恐自己被架空,事事都要抓在手上才安心。他倒好,大撒把,能不管就不管。 她们哪里知道义银的苦处,这世界上还有比下乡管地主更难的事吗?天朝有皇权不下乡,幕府将军的守护体系不也是放弃了基层嘛? 义银一个外乡人,懵头懵脑被系统任务裹挟来到关八州之地,想要获取当地人的支持和影响力,这事得有多难办? 他要是像个愣头青一般,啥事都去插一手,关八州武家还能对他这么客气吗?把手伸到别人锅里捞好处,从古至今都是遭记恨的事。 当领导最忌讳的,就是失去权威,下面人如果变得不肯听话,难道自己下去亲力亲为?累不死你! 义银非常清醒得认识到三点。 其一,别觉得下面人是傻逼,就自己能耐。一个人再能耐,也不可能独自完成所有事,一个好汉三个帮,要懂得发动群众。 其二,搞不懂就承认,要舍得放权。自己处理不来,还死抓着权利不放,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其三,不要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想着领导别人。分散出去的不只是权利,还有责任和义务。一个人什么都自己扛,容易折寿。 义银很早就有觉悟,自己只是个庸才,没那个改造社会,跑步进入现代化的本事。 这也要管,那也要管,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威望丧尽,所有的人都不把他当回事,说话也不算数。 所以,义银干脆什么都不管,只要一个否决权维护自己的利益。但统战众们想继续玩这个名为大评议的游戏,还得看义银的脸色。 为什么?因为北陆道商路。 关东侍所奉行所虽然归大评议管理,但北陆道商路的源头在堺港,在斯波家町奉行高田阳乃的手中运转。 大家在义银制定的游戏规则下玩,是因为这个规则好玩吗?扯淡!是因为跟着玩能赚到好处! 所谓授名权,财政权,军事权,说到底还是钱粮两字。 大家抢着报名成为统战众,加入大评议,是指望跟着游戏规则玩,能获取额外的好处。 义银虽然把所有权利归于大评议,但关东侍所的主要财政收入是来自于北陆道商路,大评议有权分配的利益就是来源于此。 所以,明年关东侍所的财政预算有多少,能玩得多浪,大家可以捞到的数目,还得看义银的脸色。 义银万事不理,却能够让关八州武家对统战众身份趋之若鹜,不就是用利益驱使吗? 直到有一天,关东侍所的游戏规则已经被所有武家接受,脱离这个游戏规则的代价太高,无人愿意主动离开,义银才是真正成功了。 而现在,关我p事将成为他的行为准则,让关八州武家主动的玩,自嗨的玩,调动起她们的主观能动性,是游戏规则完善最快的办法。 就像小田氏治遇到了麻烦,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寻求义银的庇护。但义银却告诉她,我不管,你照着游戏规则玩去,不可能吃亏。 小田氏治转念一想,如果维和机制真的运转起来,自己好像的确没必要担心。 因为她是明年的非常任老中,谁选这个时候攻击她的领地,就不怕她利用规则,将整个关东侍所化为自己的力量,反击仇敌吗? 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利用老中的权柄,义银却主动提醒了她这一点,让人利用规则是推广规则的最好办法。 义银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小田氏治君臣,转移视线眺望宝箧山下的小田城,说道。 “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 小田家乃是常陆名门,小田姬数次丢失居城,却能奇迹般恢复家业,心智坚毅非比常人。 关八州战乱百年,我以御剑敕令开辟关东侍所为关东武家提供庇护,更是蕴意关东武家自发觉醒,渴望和平,重建秩序之志。 小田姬半生坎坷,想来对关东侍所之和平精神,一定深有感触。 我相信,只要关东侍所的所有武家同心协力,关八州之地重归和平繁荣的愿望,必能实现。 小田姬,你求错了人。 你不该求我庇护,而是要多多参与大评议,多多参与常务理事会,那才是正途呀。” 义银并非妄言,他的确挺看好小田氏治的。 在这战国乱世,普通武家失败一次,基本上就是家业尽毁,再无出头之日。可小田氏治数起数落,还能维持住局面,的确很不容易。 义银虽然始终不提自身立场,但这几句话却是说得大义凛然,给足了小田氏治安全感。 小田氏治鞠躬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早就听闻津多殿心怀仁义,今日方才知道君之大志,胜过我等庸俗之人百倍千倍。 小田氏治在此立誓,愿为津多殿效犬马之劳,一定努力实现关八州之和平繁荣。” 义银微微一笑,拍拍衣袖上的浮尘,说道。 “好了,这山景也赏过了,先回小田城吧。” “嗨!” 一众人等前呼后拥就要下山,小田氏治又凑近过来,低声问道。 “津多殿,我听说最近不少人正在申请加入统战众身份,连佐竹义重与里见义尧也动了心。 这些人,关东侍所能接纳吗?” 义银看了她一眼,说道。 “这事你不该问我,统战众的授予权,已经是属于大评议的权限。 据我所知,里见,佐竹等家督的确是有向关东侍所提出申请,但最后能不能加入,还得看下一次大评议的全体表决。” 义银依然坚持着关我p事的精神,正面回复小田氏治的疑问。 春季大评议之后,统战众的权利再度飙升,许多观望的武家大名都动了心。斯波义银的慷慨程度,超过所有人的想象。 不管是原有的关东体系内,还是之后被北条氏康篡夺的关东体系,或者上杉辉虎的新关东体系,关东大名都属于被驱使的地位。 虽然关东体系内也有武家评议,但更多的是执掌权力者对被管理者的压榨,分摊军费和劳役。 而斯波义银建立的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制度,却是新奇得很。 他把所有权利归于大评议,提高了统战众作为各家代表的话语权。常务理事会虽然负责具体事务,执政的法理基础却在大评议。 义银自己不搞独裁,常务理事会也没有集权的意思,只是通过三名常务老中,拥有一票否决权的相对权利。 而参与大评议的统战众作为各家代表,组成了关东侍所的最高权力机构,还有轮席非常任老中的机会,进一步参与实务,把握权柄。 这种顾及所有集团,允许所有集团代表维护自己利益的做法,很符合武家古典共和的理念。 比起北条氏康与上杉辉虎那种道义为名的支配,义银的制度优势明显太多,即便佐竹,里见这样的一方豪强,也忍不住想尝试一下。 小田氏治想问的,不是里见义尧,而是这些年一直压着她打的佐竹义重。 义银也没有说什么我一定会罩着你的安慰话,而是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老子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好的一切权利归于大评议,就要照规矩做事。 他这么一说,小田氏治反而安下心来。 斯波义银作为创始人,却坚持以大评议为先,不搞特殊化,这对所有游戏参与者都是一件好事。 规矩制定出来,就是希望所有人都遵守。如果规矩只对一部分人有用,那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你说规矩,我都觉得有些好笑。 小田氏治点点头,又说一句。 “北条氏政殿下给我来了一封信,信中提及她也有意申请加入统战众。” 义银正在下山的身形一凝,回头看向惴惴不安的小田氏治。 看你这中年妇女一脸忠厚老实,没想到心思挺深,一番话术原来就是在这里候着,等我跳坑呢? 小田氏治被他看得心虚,讪讪一笑,额头冒汗。 北条家和越后大军这几年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北条氏政忽然说要加入统战众,任谁都得懵一下。 北条氏政让小田氏治帮忙试探斯波义银,小田氏治是不愿意的,但她没办法拒绝。 小田家周遭一圈全是敌人,小田氏治只能选择北条家当作外援,甚至送了女儿去当人质表示诚意。 现在北条氏政请她帮个小忙,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义银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五秒,豆大的汗珠已经从她额角滴落下来。 最后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我说过了,这是大评议的事,我不管。” 说完,他继续下山,身后的小田氏治松了一口气,赶紧跟着走。 只要斯波义银不反对,北条家大业大,有的是办法通过交换利益,换取足够的统战众们支持北条氏政进入统战众序列。 关东侍所大评议的阵容,可真是越来越精彩。 ——— 小田原城天守阁,北条氏政与北条幻庵对坐室内,私下密谈。 北条氏政说道。 “小田氏治派人加急送来信件,说津多殿并不反对我申请加入统战众,但需要走大评议的正规流程。” 北条幻庵摇头道。 “津多殿的心思,我也是猜不透呀。 他几乎放弃了所有具体事务的权利,吸引关八州武家参与,建立起这个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制度。 可即便关东侍所一时造出偌大的声势,日后津多殿离世,斯波家的后续家督又有什么理由来把握这份遗产呢? 今日所得, 未来必失,这又有什么意义?” 北条幻庵辅佐了四代北条家督,年老成精。在她看来,斯波义银的做法完全是走上了歧路。 放权容易收权难,许多权利一旦松手,那就永远都拿不回来了。 北条家的做法就是稳扎稳打。 一代家督开拓伊豆相模两国,二代家督开拓南武藏与房总半岛,三代家督拿下大半个武藏,压制了房总半岛的反对势力。 一代代首领埋头苦干,不断扩大北条家的地盘,扎根关东,这才是让家业兴旺的正确做法。 斯波义银这种分权撒财的方式,当然能迅速得到关东墙头草们的支持。但长远来看,斯波家对关东侍所的掌控,只怕会一代而终。 斯波义银死了,他的后人还有什么理由高高在上,俯视关东侍所中关系复杂的各国有力武家? 除非,斯波义银成为被足利义满灭亡的天皇一族那样,脱离世俗,走上神道,变身现世神。 他的后裔心才可能像天皇后裔的源氏平氏,成为武家承认的神之血脉,从名分上压制天下武家。 北条幻庵想着想着,不禁哑然失笑,这怎么可能呢? 北条氏政自然不知道北条幻庵心中所想,自从北条氏康过世之后,她在北条家中的压力剧增,日子可不好过。 1秒记住猎文网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397章感同身受的女人 北条家臣团对北条氏政这个战败佐野领,差点毁了北条家的家督,并不怎么放心。 特别是传说中,北条氏政拒绝婚配,气死了北条氏康的谣言,更是让她失分不少。 要知道,北条氏康乃是北条四代家督中成就最高的一人,若不是北条氏康运筹帷幄,今日的北条家未必能有这么风光。 作为北条氏康继任者的北条氏政,执掌家业这些日子真的很不容易。她非常渴望尽快做出成绩,向家臣团证明自己的能力。 北条氏康在过世之前,与上杉辉虎达成盟约,留下相越同盟这份遗产,明确了北条家不弱于上杉的政治地位。 而斯波义银通过足利义氏,发布关东无战事的御令,让关八州之地进入休养生息的时期。 对刚才失去老家督的北条家来说,外部稳定有利于家督更替,应该是好事。但对北条氏政个人而言,却是非常尴尬。 因为相越同盟的存在,上杉家的势力范围,北条氏政不能去觊觎。因为关东无战事,关东其他方向的利益,她也不能去开拓。 北条氏政迷茫得坐在家督之位上,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嘛。 直到斯波义银开始大搞特搞关东侍所政治改革,上杉辉虎送来暗示同盟对付武田信玄的信件,才让北条氏政找到了一点追求。 北条幻庵的感慨,北条氏政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她笑道。 “姨祖母目光长远,只是我们不需要纠结于关东侍所的未来,只需要把握住现在的机会。 最近,武田家一直在骚扰骏河伊豆两国边界,三岛,韭山等地不甚其扰。 但我还是判断,武田信玄的目标不在于我北条家,而在于德川家的远江国。” 北条幻庵点头认可。 北条家对于伊豆相模两国经营三代,伊豆众与西相模众是北条家的核心班底,不是武田信玄轻易可以动摇的。 当年武田信玄发动骏河侵略攻,一举拿下骏河国,看似势如破竹。 其实也是因为北条氏康为戒备越后大军的关东攻略,主动收缩骏河国方向的防线,令武田家得逞。 作为骏河伊豆两国地理边界线的狩野川一带,武田家的统治很薄弱,当地武家怀念今川家,亲近北条家,武田信玄难有作为。 伊豆国多山,易守难攻,北部重镇韭山城,是北条初代家督的居城,不可能被轻易攻下。 武田信玄反复在三岛,韭山一线拉扯,只是为了试探北条家,她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在西线的远江国,德川家。 北条幻庵点头道。 “我家联络织田德川两家的事,应该已经被武田殿下知晓,她这是担心我们会在背后捅武田家一刀。” 北条氏政冷笑道。 “我们捅她一刀,倒还情有可原,毕竟今川氏真殿下如今就在伊豆国,我们有出兵骏河国的理由。 但我不明白的是,上杉殿下为何会对武田家耿耿于怀?从签订相越同盟,到屡屡来信暗示,皆是要除武田而后快,让人想不明白。” 北条氏政不理解,上杉辉虎为什么要对付武田家? 之前越后一方给了多少好处,才拆散今川北条武田三家联盟,让武田信玄南下攻打今川家,使得北条家两边挨打,战略上及其被动。 可现在,上杉辉虎却要与北条家这个争夺关八州之地的大敌联手,反过来对付武田家,她到底图什么呢? 甲信山地的穷沟沟里,能有什么比关八州的大平原更让上杉辉虎在意?好田好地不去抢,硬要进山里啃石头,脑子有病吧? 北条幻庵摇头道。 “上杉殿下的想法,我也猜不透。 但从她隐晦的态度来看,攻打武田家之事,津多殿一定是不赞成的。越后两位主君对武田家的态度有分歧,于我北条家是一件好事。 我私下几次问过小山田信茂,关于上杉武田之间纠葛的事,但她却讳莫如深。” 小山田家是武田家的姻亲,甲斐武家中的半独立势力,领地靠近北条家,与北条家很是亲密。 小山田信茂还担当了武田家对北条家的外交役,与北条幻庵关系匪浅。 她甚至因此上了北条家的兵役帐,当着武田家的家臣,吃着北条家的回扣,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随着武田家与北条家的交恶,小山田信茂是相当难受,两大之间难为小。 北条幻庵向她刺探情报,她也不敢说。难道她能告诉北条家,武田信玄在盐田城把斯波义银强行啪啪啪,还偷偷生下了一个孩子? 武田玲奈的身世,是甲斐众都忌讳的话题,谁也不愿意把这事挑明,给自己找麻烦。 也就是色部长实这种长期待在信浓闲置的倒霉蛋,才能从诸多流言蜚语中探出一二真相。 北条幻庵叹了一声,说道。 “小山田信茂只是私下向我透露了一点,武田殿下攻略骏河之时,曾在骏府城雌伏半年。” 北条氏政一愣。 “不错,我记得那年夏秋,武田殿下确实没有任何行动。即便我北条家在越后大军攻略下窘迫异常,她也没有借机做些什么。 但那不是因为甲斐众肆虐骏河国,她正在调和骏河众与甲斐众的矛盾,所以抽不出身吗?” 北条幻庵肃然道。 “小山田信茂不愿再说,这句话也是我再三恳求之下,她才勉强透露的消息。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的确很蹊跷。武田殿下在骏府城滞留半年,回返甲斐国的路上收下一个弃婴,回国之后便出家入道了。” 北条氏政忽然心有一悸,她缓缓说道。 “难道那个孩子。。” 北条幻庵摇头道。 “不好说,姬武士身体强健,在一般情况下,除生产前后三日外,都是行动如常,不受孕期困扰。 即便武田殿下真有诞下子嗣,也不至于滞留半年之久,生个孩子而已,能这么伤元气吗? 但小山田信茂刻意提起这件事,必然是有所缘故。仔细回想这件事,确实很古怪。 武田殿下尚未婚配,收下养女便出家修行,武田家业的继承难道要依靠一个随手捡来的弃婴? 武田家臣团竟然眼睁睁看着一个弃婴占据了继承人的宝座,却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这就很反常。 即便有武田殿下的威望镇压,武田家臣团那些桀骜的山民武家,也不像是会随便妥协的姬武士。 到底是什么事让武田家臣团如此忌讳,默许了武田殿下的行为。” 北条幻庵想不通,北条氏政心中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强烈,她脑海中猛地冒出一个念头,脱口而出。 “如果武田殿下是在那年夏天生产的,那么她怀上孩子的日子,不就是川中岛合战前后吗? 那时候,津多殿是不是正被武田家留在盐田城做客?” 上杉武田两家在川中岛合战之后的议和内容,早就被北条家研究透了。对于双方当时的情况,北条氏政与北条幻庵都很清楚。 议和的契机,就是战场失联的斯波义银,不小心迷路跑到盐田城,被武田信玄麾下给认出扣留。 北条幻庵想了想,说道。 “应该是那段时间,没想到川中岛战局如此紧张,武田殿下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做些别的事情。” 北条幻庵只是调侃一句,并未联想太多。 斯波义银在关东武家的心中被敬为天人,特别是北条幻庵亲眼在鹤冈八幡宫见过八幡太娘显神迹,授予斯波义银御白旗的那一幕。 在她心中,掀不起半点亵渎斯波义银的念头。 斯波义银是被八幡太娘钦点的武家义理化身,关于这一点,关东武家都不会否认。 这也是斯波义银改造关东侍所,把权利下放之后,关八州各地武家蠢蠢欲动的原因之一。 关八州乃是武家崛起之地,镰仓幕府的核心地盘。 因为足利幕府把政治中心迁移到了京都,关西海洋贸易的兴起又打压了关东传统的庄园制经济,导致现在的关东不如关西兴旺。 但在关东武家内心深处始终认为,关西的暴发户有什么了不起的,高贵的关东名门不屑一顾。 在现实的清贫与精神上的优越感之间徘徊,关东武家是非常苦闷的。斯波义银的出现就像在黑暗的关东大地,绽放出一丝黎明之光。 鹤冈八幡宫的神迹,让关东武家看到了希望。 斯波义银对关东侍所大刀阔斧的改造,竭力维护旧武家利益,援助中下层武家恢复生产,让上中下层男女武家都看到了未来的奔头。 就是这种精神与现实纠缠在一起的渴望,令斯波义银的形象神化,渐渐成为关东武家心中不可亵渎的武家守护神。 北条氏政对斯波义银心存爱慕,她以一个女人的情感去看待斯波义银,才会在女人的第六感中,隐隐感到不安。 而北条幻庵一个老妪,可不会有年轻人情情爱爱的兴致,自然在这种事上,反应慢了一拍。 北条氏政皱眉道。 “津多殿高洁,必然不容亵渎。 但当初,他刚才来到关东,威望声誉不比现在。若是无耻之徒胆大妄为,未必会有多少顾忌。” 北条幻庵一愣,她抬头看向北条氏政,被她的猜测给吓到了。 武田信玄是在川中岛合战前后怀孕,而那时候恰恰是斯波义银被困盐田城,遭武田家囚禁的时间。 正如北条氏政所言,那时候的斯波义银刚才来到关东。 他还没有在关东建立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的威名,也没有蒸蒸日上的关东侍所让人忌惮,更没有鹤冈八幡宫的神迹震慑关东诸姬。 武田信玄在川中岛合战死了一大堆重臣,连亲如手足的妹妹武田信繁,都被斯波义银斩于阵前。 即便武田信玄再冷静再理智,那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她是怎么做到面对杀妹仇人斯波义银,还能心平气和得与他商谈议和事务的? 北条幻庵头上开始冒汗,嘴里喃喃自语。 “不会吧。。不可能吧。。” 北条氏政眼角抽搐,面上露出控制不住的狂怒,咬牙切齿说道。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上杉辉虎为什么要瞒着津多殿,擅自毁了上杉北条两面夹击我家的大好战略? 如果不是这样,武田家臣团为何要讳莫如深,连小山田信茂这样亲近我家的人,都不敢说半个字? 最重要的是,一个捡来的孩子,武田家臣团怎么会默许她成为武田家的继承人,容忍武田信玄这个畜牲这般乱来!” 说到最后,北条氏政已然是高声呵斥,似乎要把胸腔中灼热的怒火全部喷吼出来。 北条幻庵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拉门,这才劝阻道。 “殿下慎言! 这话不能乱说,让外人听到可不得了。我们没有证据,事情未必是这样的。 还请您冷静呀!” 北条幻庵脸色复杂看着北条氏政, 此时的北条氏政就像是一头发狂的雌狮,暴躁得无以复加。 她心中不免联想,难怪北条氏康死前,要急吼吼安排北条氏政尽快结缘,难怪北条氏政死活不从,最后让北条氏康遗憾而逝。 原来北条氏政对斯波义银。。 北条幻庵想了一想,说道。 “不管如何,现在我们都没有证据,证明您的推测是事实。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上杉殿下急于除掉武田殿下之心,是确凿无疑。 武田德川两家在东海道争夺控制权,战争已经迫在眉睫。 武田殿下现在是四面受敌,不管是上杉殿下,还是德川殿下,都不是好对付的敌人。 还有我北条家在旁虎视眈眈,德川家身后强盛的织田家作为后盾,武田殿下一定很为难吧?” 北条氏政此时已经在发泄般的怒吼中恢复了冷静,但她心底的那团火却是熊熊燃烧,无法平息。 她知道自己没有证据,但她敢肯定,自己没有猜错。因为女人的直觉不会错,同样爱慕斯波义银,她对上杉辉虎的状态是感同身受。 只有这个理由,才会让上杉辉虎要不顾一切要杀掉武田信玄,洗刷斯波义银在盐田城遭受的耻辱。 也只有这个理由,能使上杉辉虎隐忍不发,不对斯波义银明言,只等着他离开关东之后再动手。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398章扩散中的包围网 北条氏政眯起眼睛,冷笑道。 “武田信玄没得选,她只能是死里求活,杀出一条血路,方有一线生机。 上杉殿下与津多殿共掌越后,武田信玄不可能从越后国寻求突破,她斗不过斯波上杉两家联手。 我北条家经营四代,伊豆相模防线固若金汤,除非武田信玄有本事从西上野之地绕过来,否则别想从我这里打开局面。 而西上野,此时就在关东侍所的真田信繁控制下,武田信玄也不会选这条路,与津多殿发生冲突。 所以,她只能对德川家下手。 德川家只有三河远江两国,实力不强,占据地盘的时间也不长。 德川殿下身后的织田殿下,正遭受近幾围攻,德川家数次出兵相助,但局势听说还是稳定不下来。 武田信玄最擅长的就是动用战场外的手段,她要是能与近幾武家联手,就可以东西夹击织田德川两家,化被动为主动。” 北条幻庵看着北条氏政慷慨陈词,一脸自信模样让她恍惚看到是北条氏康在指点江山,不禁一叹。 北条氏政此时思维清晰,判断自信,颇有先代遗风。只可惜,这份气度却是被情情爱爱的古怪情绪给逼出来的。 北条幻庵是个传统的老人,她尊敬斯波义银,但对北条氏政爱慕斯波义银这件事,非常不乐意。 北条家四代耕耘,一步步把家业做大,这才是武家正途。 北条氏政应该娶个门当户对的温婉公子,把这份家业好好传承下去,而不是痴迷那个英俊得不像是凡人的斯波义银! 见北条幻庵发愣,北条氏政问道。 “姨祖母,我说的不对吗?” 北条幻庵回过神来,鞠躬道。 “家督英明。 据我所知,武田殿下与京都天台宗早有联络,她出家修行就得到天台宗高尼主持仪式,还被授予了尼正的佛派官阶。 如此看来,武田殿下与近幾方面已经有所勾结,织田德川两家要有麻烦了。” 北条氏政冷声道。 “那我们就等着,等武田信玄的动作,等织田德川的反应,看上杉殿下会不会忍不住动手? 关东侍所那边,还请姨祖母多多费心,联络关八州有力武家,为我谋求统战众身份。 大评议这个平台,不可错失。” 北条幻庵望着北条氏康侃侃而谈,伏地叩首。 “嗨!” 她真希望,北条氏政能一直这么冷静睿智,而不是因为斯波义银之事被激发出愤怒,超水平发挥。 那才是北条家的福气呀。 ——— 武田信玄知道,上杉辉虎不会放过自己。 上杉辉虎还在等待蒙在鼓里的斯波义银离开,才能腾出手来,干自己想干的事。 北条氏政冷眼旁观,准备选择最有利自己的时机,狠狠在背后捅武田信玄一刀,倾泻自己的愤怒。 在斯波义银看不见的隐秘角落,武田上杉北条三家围绕斯波长女的争斗,已是暗流不断。而义银,还不知道孩子的存在。 而此时,在近江国履行盟友义务,协助织田信长作战的德川家康刚才进入横山城中,正准备入见织田信长。 姊川合战,浅井朝仓联军与织田德川联军血战一场。 最终,浅井朝仓联军败走退回小谷城,横山城守军在绝望中降伏,横山城被织田家拿下。 织田信长得偿所愿,成功将北近江的浅井领地一分为二,北方的小谷城与南方的佐和山城变得难以沟通。 横山城天守阁内,织田诸姬欢声笑语,正在庆祝这场胜利。 织田信长坐在主位上哈哈大笑,一扫之前在金崎撤退中的郁闷,饶有兴趣看着座下姬武士们相互吹捧攀比功勋,争得面红耳赤。 这武家打仗,不单单要埋头苦战,还得懂得吹嘘。要不然主君看不到自家的辛苦,把自己拼命赚回的恩赏给少了,姬武士找谁哭去? 森兰丸轻手轻脚走近织田信长身边,在她耳边细语。 织田信长眉头一抬,点点头,森兰丸鞠躬而退,随后织田信长冲着座下呵斥道。 “嘿,你们这些家伙,德川殿下来访,都给我规矩一点!” 不久,德川家康出现在拉门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豆丁。 两人一起鞠躬行礼,织田信长兴奋得走下主位,上前牵起德川家康的手,就拉着她往主位走。 “免礼免礼,你我姐妹哪需要这些虚礼。 这次大战能够顺利击溃浅井长政这个叛徒,多亏德川殿下与我同心协力,我甚是感激。” 织田信长这话不虚,德川家康这次带来了五千人,虽然人数只有织田军的一成半,但却在战斗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盟友如此给力,最重实际的织田信长自然分外客气,对这位三河妹妹热情似火,拉着她就要一起坐上主位。 德川家康被她拉着往主位走,几次谦让都被织田信长否决,最后羞答答侧坐,小心翼翼自降半席,谨小慎微得让人心疼。 对这位看似豪爽的吉法师姐姐,德川家康心里有数。 现在织田家的势力还没彻底压倒拥有两国的德川家,织田信长用得上德川家的军力,自然热情。 但未来织田家的地盘越来越大,以织田信长的性格,只怕自己这个盟友渐渐就要沦为臣属看待。 与其今日大大咧咧,与织田信长并肩而坐留下隐患。不如客客气气,抬举这位要面子的便宜姐姐,对日后两人的相处有利无害。 毕竟,德川家现在面临武田家的威胁,很需要织田信长的支持。 两人客客气气说了几句体己话,织田信长望见跟在德川家康身后的小尾巴,笑道。 “嗨!本多家的小丫头,听说你独自突破朝仓军阵,与真柄直隆单挑了?” 本多忠胜摸摸脑袋,有点不好意思。 阵上混乱之际,她憋屈得发了狂,直接单骑杀入朝仓军中,要不是德川家康带军突击,她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可就是这份单骑挑阵的勇气,让织田家上下对这个萝莉体态的德川大将刮目相看,甚至称赞她有津多殿之勇。 斯波义银尾张出身,虽然是个男儿,却被尾张武家看作本土本乡的骄傲,能把本多忠胜比做斯波义银,已经是对她武勇极大的夸奖。 本多忠胜红着脸,不好意思得摸摸头,说道。 “当时我是气糊涂了,不管不顾就冲了过去,的确与真柄直隆好好过了几招。”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对德川家康说道。 “我喜欢这丫头。” 德川家康矜持一笑,说道。 “这家伙已经是无法无天,经不起夸的,您抬举了她,她回去之后会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 织田信长摇头道。 “年轻人就该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豪气,年纪轻轻就暮气沉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次大战,多亏了德川殿下援手,击溃朝仓一线,我才能从容把浅井长政杀退。 浅井家有名的大将战死了不少,朝仓家倒是无耻,把真柄家拉来当炮灰,真柄直隆,真柄直澄,真柄隆基都死在阵上,呵。 不知道朝仓家要怎么和南越前的国人众解释,这并非朝仓家的借刀杀人之计呀。” 真柄直隆是上真柄地区的国人众首领,在福井平原南部的南越前一带影响力很强。 朝仓家五代支配越前国,但之前却是尾张越前两地守护斯波家的被官,以下克上,得位不正。 南越前的国人众大多有旧守护背景,朝仓家一直防着她们。只是五代经营之后,当地武家也渐渐开始与朝仓家磨合,作为客将出仕。 朝仓景镜带着大野众跑路,浅井长政写信质询,朝仓义景管不住大野众,只能另派她人前来。 这次参与姊川之战的,是福井平原中南部,安居城朝仓家的朝仓景健所部,以及南越前的国人众前来参战。 朝仓景健曾在敦贺郡与大野郡任职,在朝仓军中颇有威望,这才能驱使南越前国人众。 可这次,她却是把真柄直隆等南越前豪强给折在了姊川,不知道回去该怎么交代呢。 虽然这件事对朝仓家的军力损失不大,但如果处理不好,会恶化南越前国人众与朝仓家的关系,有利于织田信长分化越前武家。 织田信长此言一出,德川家康便知道她不甘于只拿下横山城,已经有了继续北上,一举攻灭浅井朝仓两家的心思。 但德川家康这次来,却恰恰是要与织田信长辞行回军,不愿再继续参与战事。 织田信长见她不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笑呵呵问道。 “德川殿下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好各自收拾战场,后天再一起评议诸事吗?” 德川家康看了眼织田信长,无奈一叹,说道。 “本不该来打搅织田殿下的兴致,但我收到了远江国送来的急件,武田家有异动。 如今我带兵在外,三河远江两国国内空虚,唯恐武田家乘虚而入,所以。。” 德川家康欲言又止,看向织田信长。织田信长的笑容渐渐僵硬,沉思半晌,问道。 “消息确实吗?” 德川家康肃然道。 “不单单是远江国受到德川家骚扰,伊豆国那边的北条家也传来了讯息,武田家的确是有所行动。 北条氏政殿下写了信来劝我,说明武田家对远江国有野心,希望我不要轻视。” 德川家康把北条氏政拉出来说话,织田信长就不好再装糊涂了。 自从织田家上洛势大,北条家就与织田德川两家暗通款曲,颇有些夹击武田家,重开东海道商路的意思。 织田信长乐得关东诸强藩不合,以便日后对关东下手,北条家主动靠过来,她当然不会拒绝。 可偏偏这时候,德川家康的消息有北条氏政背书,织田信长一时想不出半句反驳的话。 浅井朝仓两家不是弱者,姊川之战虽然让浅井家吃了大亏,但也是给朝仓家提了个醒。 朝仓义景要是再这般糊里糊涂下去,让浅井长政轻易被织田信长干死了。织田大军卷土重来,她朝仓家的下场也不会好看。 所以,织田信长要赶在朝仓义景反应过来,全力支援浅井长政之前,进一步打击削弱浅井家,最好能一棍子把浅井长政打死了事。 关键时刻,德川家康想要撤军,织田信长当然是不爽了。她想了一想,对德川家康说道。 “德川殿下,这件事容我再思索一下,我们后天评议之时再谈。 毕竟德川家是我织田家最重要的盟友,若是武田家真的来攻,织田家也要尽一份心力。” 德川家康一脸感动,鞠躬道。 “实在是太感激您了,织田殿下。” 德川家康刚才帮织田家打赢了姊川之战,织田信长总不好用强硬的态度拒绝她,只好用话语先稳住她,再想想其他办法。 而另一边,德川家康自然知道织田信长没这么容易松口,但她抓住织田信长的话头应承下来,也是为日后织田家出兵相助打样。 真到了武田信玄挥军西进之时,织田信长说过的话就得算数,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吧? 两人各揣心思,面上却是一副姐妹情深,心心相惜的做派。 ——— 是夜,织田信长还在琢磨,怎么想办法把德川家康留下来。可主意尚未想到,一封急件就送入天守阁,瞬间打乱了她的计划。 丹羽长秀被织田信长匆匆召唤而来,在居馆密谈。 室内,织田信长面色铁青,把书信狠狠砸在榻榻米上,暴躁得来回踱步。 “池田恒兴来信了,堺港附近发现登陆的三好军势,探到的旗帜马印有三好义继,三好康长,篠原长房等人,阿波赞岐两国武家皆有! 好啊!好你个足利义昭!你为了对付我,连三好家也勾结上了! 呸!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你难道忘了三好上洛,弑杀先代之事!你算个什么狗p将军!” 织田信长是真没想到,足利义昭的手会伸那么长,连四国的三好家也参与到敌对自己的包围网中。 六角,浅井,朝仓,三好,一个个当年不可一世的近幾大势力,如今却联起手来对付织田家。 即便狂妄如织田信长,也感觉压力倍增。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399章羽柴秀吉的机会 丹羽长秀冷静得拿起书信,一目十行,迅速看完。然后,她对暴跳如雷的织田信长叹道。 “事已至此,大殿再愤怒也无济于事,还请从长计议。” 织田信长深深吸了几口气,接过丹羽长秀双手奉上的书信,随手放上身边的烛台,呆呆望着信纸化为烛火。 等纸张灰飞烟灭,她才缓缓坐回主位,说道。 “三好军势在野田乡登陆,占据了当地的野田城与福岛城,距离堺港不远。 濑户内海的水运虽然在安宅水军控制下,但四国的国力不足以支撑三好军势马上展开行动。 三好家估计会在秋收之后发起攻势,我还有足够的时间,带兵赶往摄津国,与之交战。 米五娘,大军转进的后勤补给就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 “嗨!” 两人正在说话,外间传来请求入见的声音,织田信长冷声道。 “进来。” 拉门打开,森兰丸带着羽柴秀吉走近房间,恭谨行礼。随后她留下羽柴秀吉,自己走出房间,合上了拉门。 羽柴秀吉面上还有点迷茫与期待,她不知道主君深夜召唤自己前来,到底有什么吩咐。 丹羽长秀也不知道织田信长为什么会让羽柴秀吉过来,她只是对疑惑的羽柴秀吉微笑不语,等候主君吩咐。 织田信长示意羽柴秀吉免礼,说道。 “在金崎撤退时候,我说过在北近江战事之后会重赏你的,秀吉。 现在,我任命你为横山城主!” 羽柴秀吉惊喜得伏地叩首,好话一摞一摞往外丢。 但她心中还有些疑惑,因为之前的庆功中,织田信长还在兴致勃勃与诸姬探讨怎么攻打小谷城。 北近江战事未了,怎么就先给自己定下了恩赏,这不似织田信长一贯的作风呀? 织田信长甩甩手,懒得继续听羽柴秀吉的恭维话,她现在心里烦着呢,没空享受溜须拍马的乐趣。 “我很快就要带兵去摄津,横山城这边你给我牢牢守住了,绝不能让浅井长政夺回去,听明白没有!” 羽柴秀吉鞠躬道。 “请君上放心,有秀吉在,就有横山城在!” 织田信长点头道。 “你放心,南近江的军势会帮你协防,米五娘将负责大军的后勤补给,你有什么需要,就和她说吧。” 羽柴秀吉对着丹羽长秀深深鞠躬,说道。 “又要给前辈添麻烦了!” 丹羽长秀笑着回礼,说道。 “都是为大殿效力,不必客气,羽柴大人。” 今时今日,羽柴秀吉终于混上了一城之主,还是北近江的前沿重镇,不容小觑。 丹羽长秀这一声羽柴大人让羽柴秀吉感慨万千,她终于是顶开了头上无形的天花板,正式成为织田家的一员大将。 织田信长见羽柴秀吉几乎要喜极而泣,冷冷说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三好家卷土重来,我要去摄津国作战。 浅井家虽然在姊川败了一场,但绝不会甘心等死。浅井长政一定会在我腾出手来收拾她之前重振旗鼓,挣扎求生。 横山城在我手中,就是切断浅井领地南北联系的一把利刃,浅井长政如鲠在喉,必然会有所行动。 而我对你的要求,不单单是守住这里,还要想办法离间浅井长政与矶野员昌,阿闭贞征的关系,把她们拉到我这边来。 我要佐和山城,山本山城。” 丹羽长秀与羽柴秀吉同时一愣,织田信长这要求可太过分了。 以小谷城为核心的北近江浅井家领地,横山城是腰眼,横山城向西是一马平川的平原,直接可以截断浅井家南北领地的联系。 失去了横山城,浅井家已经陷入战略上的被动。而佐和山城与山本山城,就是小谷城的另外两个命门,岂是轻易能够离间拉拢的? 织田信长说道。 “佐和山城是横在南北近江之间的重镇,城主矶野员昌乃浅井家猛将,刚才的姊川之战中,可是让我们吃了不少苦头,是不是啊秀吉?” 矶野员昌在战斗中连破织田家数个军阵,其中就包括羽柴秀吉的备队。织田信长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让羽柴秀吉不免尴尬。 织田信长拍拍手,说道。 “矶野员昌是个人才,秀吉,你去试着把她拉过来为我效力! 山本山城城主阿闭贞征,也是一样。 山本山城位于小谷城侧后,一旦拿下山本山城,就可以阻断朝仓家的援军,让小谷城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你要想办法离间浅井长政与阿闭贞征的关系,听懂了吗?” 织田信长一句句命令的口气,让羽柴秀吉的脸色越来越苦,几乎是要哭出来了。 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又不是地里的大萝卜,你要拉来就能拉来,她们两个可都是浅井长政的重臣! 织田信长自己也说了,佐和山城与山本山城的位置非常重要,浅井长政能允许她们两人坐镇当地,自然是信得过她们的。 这等重臣是随便离间几下,就能反水的吗? 丹羽长秀在旁边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出来帮羽柴秀吉说话。 “大殿,这两件事是否有些太为难吧?” 织田信长哼了一声,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在一厢情愿? 浅井家占据北近江不过三代,浅井长政之母还是个庸才,被六角定赖压得没有脾气。 北近江这些武家,只是奉浅井家为共主,你以为浅井长政真有多少权力能制约她们? 姊川一战,浅井家元气大伤,浅井一门众死了好些人才,浅井长政手里已经没几个人可以压住浅井家臣团。 我就不信北近江诸姬对浅井家还能是忠心耿耿,眼看着大厦将倾,会一心一意要为浅井家殉葬。 矶野员昌本就是北近江守护京极家门下,她当初可以弃旧主投靠浅井家,现在见情势不对,自然也可以投靠我织田家。 阿闭贞征是伊香郡国人出身,当年还帮京极家打过浅井家呢,只不过是打败了降伏而已。她能投降浅井家,就不能投降我织田家吗? 米五娘,你不用为这猴子担心,她手下有能人。 堀秀村与樋口直房来投,北近江门户大开,就是她麾下竹中重治的出谋划策。” 织田信长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丹羽长秀被驳得无话可说,连羽柴秀吉也收敛了苦笑,变得若有所思。 织田信长盯着羽柴秀吉说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机会吗?我现在给你机会,只看你有没有本事把握住了。 别觉得我在为难你,要是事情简单,我随便找条狗就能办好,何必交给你来做。 摄津国事急,我没空在这里继续耽误时间,整个家臣团就属你最有上进的心思,不要让我失望。 把矶野员昌和阿闭贞征拉过来,等北近江浅井家被平定之后,算你首功。我保管你在这里能有沃土千里,登堂入室可称大名。 怎么样,秀吉,你干不干?” 羽柴秀吉目光一凝,果断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必竭尽所能,不敢让大殿失望!” 织田信长虽然说得简单,但策反敌军大将,从来都不是一件好办的事。 可她说的也有道理,要是这事好办,随便找个人就能做了,羽柴秀吉还会有一飞冲天的机会吗? 在看重血统家格,讲究上下尊卑,等级观念根深蒂固到令人绝望的武家社会之中。 羽柴秀吉这个出身仆役,通过入赘得来武家身份的底层姬武士,她有按部就班的资格吗? 富贵险中求,拼死搏出位,能常人所不能才是她唯一的出路。 织田信长给了她这个机会,她就该感恩戴德,拼了命去完成,而不是在这里考虑什么困难险阻。 说实话,要不是摄津之事太急,织田信长也不会给羽柴秀吉这个机会。 足利义昭这个讨厌的大天狗虽然是个蠢货,但却无意中把整个近幾周边恐惧织田家势力爆发的所有武家大名,无意间联合了起来。 织田信长被这张信长包围网困得伸展不开手脚,此起彼伏的战事让她疲于奔命,极其被动。 她刚才在姊川一战确定了对浅井朝仓两家的优势,又不得不放弃扩大战果的机会,跑到摄津国去救火。 织田信长知道浅井长政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喘息之机,所以,她必须留下一个足够有韧性与进取心的人在北近江,不让浅井长政好过。 羽柴秀吉这些年在织田家臣团中脱颖而出,以卑贱之身自强不息,不断向上攀登,织田信长是一直看在眼里。 织田信长从最初利用她拉拢卒族,到一次次从她身上得到意外的回报,对这个曾经为自己暖过鞋的仆役也是刮目相看。 最终,被金崎之战羽柴秀吉舍命断后的狠绝所打动,织田信长决定赐予羽柴秀吉横山城主,交付其离间两位浅井重臣的任务。 织田信长望着羽柴秀吉的双目,她也不知道羽柴秀吉能否完成这次使命,能不能像之前每一次那样,给自己一个惊喜。 但如果羽柴秀吉真的能完成了使命,织田信长不吝重赏,将这条自己亲手放进织田家臣团的小小鲶鱼抬举起来,让她一跃冲天。 ——— 信长包围网渐渐收紧,一个个敌人自四面八方跳了出来,让织田信长渐渐感觉力不从心。 她不得不把希望放在羽柴秀吉身上,希望羽柴秀吉能于自己作战摄津期间,在北近江再创奇迹。 织田信长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刚好与竹中重治为羽柴秀吉规划的未来,不谋而合。 羽柴秀吉出身不好,在尾张美浓两国武家之中打不开局面。 但被织田家征服的近江武家却是例外,羽柴秀吉想要做大做强,唯有向近江国发展。 织田信长的困境,就是羽柴秀吉的机会,竹中重治多年耕耘的谋划,终于可以尽情施展。 她要利用竹中家在西美浓北近江经营的人脉,离间浅井长政与矶野员昌,阿闭贞征的关系,让这两位重臣投向织田家。 只要办成了这件事,羽柴秀吉才真正是一飞冲天,成为织田信长心中可信可用的大将之才。 近幾之乱,令羽柴之志得以施展。而关东,却是步入了百年未有之和平。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份宁静并不稳固,随时可能被颠覆,但至少让大家看到了一个希望。 而缔造出这份和平宁静的斯波义银,已经从常陆国小田城回返,接受成田家邀请,正在忍城做客。 忍城位于利根川与荒川之间,有天然水道与河堤为防,易守难攻,乃是成田家的居城。 成田家原本是山内上杉家臣,居于武藏国重镇岩付城。结果两上杉争锋,岩付城被扇谷上杉家家宰的太田先祖夺走。 到后来,山内上杉家与扇谷上杉家都被北条家扫入了历史的垃圾桶,成田家也降伏于北条家旗下。 可上杉辉虎再举山内上杉家大旗重归关八州,在佐野领打得北条家精锐尽丧。 这一代的成田家督长泰很干脆就回归了山内上杉家门下,参与到上杉辉虎对小田原城的围攻中。 原本,这是君臣相得的一段佳话。 只可惜,上杉辉虎在鹤冈八幡宫继任关东管领,成田长泰照惯例不跪,却惹恼了不知情的上杉辉虎,白白挨了一耳光。 成田家乃是藤原名门后裔,当年先祖与八幡太娘并肩作战,历来有骑马招呼,不需要跪拜的特权。 上杉辉虎这一无礼举动,让成田长泰颜面丧尽,干脆带头撤走军势,导致围攻小田原城的关东联军一夜之间散去大半。 要不是斯波义银在八幡宫显神迹,八幡太娘显灵亲授御白旗,上杉辉虎和北条氏康的谈判,绝不会那么轻易过关。 事后,成田长泰唯恐给自家惹祸,亲自到御白旗面前负荆请罪,算是揭过了这场过失。 上杉辉虎自己不懂规矩,也不好追究成田长泰。斯波义银为人敦厚,就不计较了。 兜来转去,忍城成田家又成了上杉北条两家之间的中立势力,与由良家等地方豪强抱团,在两方大势力之间骑墙观望。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0章贪嘴闯祸熊孩子 义银本来与成田家没什么往来,直到他认下甲斐君这个义子,才算是攀上了一点亲戚关系。 甲斐君是由良国繁的外孙,其子繁君嫁给了成田长泰的女儿成田氏长,诞下甲斐君。 这次义银来成田家,就是繁君出面邀请。 看在义子的面子,义银回返越后国的途中,特地绕路到忍城,给足成田长泰母女这份荣幸,也算是为甲斐君在成田家中的地位撑腰。 忍城,居馆,中庭。 一群人围观义银与甲斐君,两人手中拿着上泉剑圣发明的袋竹刀,竟然是在比剑。 甲斐君小脸认真,仔细瞅着机会,疾步上前,标准的中段突刺。 义银顺势想要画圆拨开甲斐君的竹剑,却不慎被孩子大力出奇迹,只感到虎口一麻,被直接砸飞了自己的竹剑。 呆呆望着滚落进水池的竹剑,义银一时没回过神来。 他的体质相当于前世的男儿体魄,这些年南征北战一直没放下锻炼,六块腹肌始终健在,没给前世爷们丢过人。 可他再练,也不如这女尊世界的姬武士身体变态。这世界的进化规则不知道是怎么演变的,女人的体质是真的猛。 不但力量,耐力,速度吊打这世界的弱质男儿,而且生孩子的周期也不虚,除了生产前后三天,基本上和正常时候没什么区别。 姬武士作为女性中的佼佼者,更是站在人类武力的巅峰。 当然,义银不知道武田信玄怀他孩子的辛苦,更不知道上杉辉虎这会儿已经开始虚弱。他这男尊世界来的种子,也的确是不同寻常。 说回义银自身,他虽然坚持锻炼,却也不是姬武士的对手,不开外挂就只能欺负欺负足轻农兵。 但是,他的体魄已经是吊打这世界的弱质男流。第一次被一个同性击败,对象还是甲斐君这个半大的孩子,的确让他惊讶得很。 这孩子的力气可真大,就像是这世界的女人一样孔武有力,是基因突变吗?还是妙音僧这一脉男儿的体质特殊? 甲斐君一招得手,高兴得甩着竹剑跳来跳去,却没有发现周围为他加油助威的声音,戛然而止。 围观义银与孩子嬉戏的成田长泰,成田氏长,繁君,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等人,皆是愣在当场。 谁都没想到,这场玩闹一般的比剑,竟然是以津多殿被挑飞了竹剑而宣告终结。 直到兴奋的甲斐君冲入繁君的怀抱,大喊大叫道。 “父亲,我赢了!我打赢义父大人了!” 繁君宠溺得替他擦去满头大汗,嘴上不忘训斥道。 “胡说什么呢!那是津多殿让着你,和你闹着玩呢! 津多殿可是天下无双的男武士,白衣上阵无人敢挡的绝世奇男子,他怎么可能被你这个小孩子给打败了! 你啊,真是个小笨蛋!” 繁君这么一说,周遭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姬武士们为自己刚才的愕然,忍不住哑然失笑。她们转念一想,繁君说得不错,的确是这个道理。 津多殿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会打不过一个小男孩,一定是和孩子闹着玩,没有用力气罢了。 只有义银甩了甩手腕,真心摇头苦笑。他哪里是让着孩子,他是真的打不过啊! 剑道中的中段突刺,正常的应对方法是退后闪避后再反击,其次就是画圈挑开对方的刀剑。 他是轻视了这个孩子,所以才想着把剑身拨开了事。谁知道甲斐君天生神力不弱于姬武士,顿时让义银吃了个瘪,出了大糗。 义银不开外挂,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哪有战场上大杀四方的雄姿英发。 好在在场没有人愿意相信,战无不胜的斯波义银会打不过一个小孩子,不然他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义银讪讪一笑,一旁的井伊直政已经奉上手巾,请他擦拭。 义银用手巾擦汗,遮掩脸上的尴尬,还忍不住扫了几眼,被繁君教训的垂头丧气的甲斐君。 这孩子才多大年纪,力气就大得不像话,未来搞不好真是个不弱于女子的男武士。 义银最喜欢的就是甲斐君性子脾气类似前世男孩子,调皮捣蛋。这会儿见他体魄强健更甚自己,越看越喜欢。 这才是男人该有的模样,哪像这世界的弱质男儿,让义银看得不甚唏嘘,卿本爷们,奈何从娘。 他开口说道。 “不要再教训他了,甲斐君的确打赢了我,我认赌服输。 甲斐君,你过来,告诉义父,你想要什么?” 两人比剑之前,的确立下赌约,义银也是一时兴起和孩子闹着玩,搞点彩头。 要是义银赢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与一个孩子较什么真。但他既然输了,就不能失信于孩子,必须完成这个承诺。 见义银一脸认真,甲斐君乐滋滋想要跑过去提要求。可他的父亲繁君却是心头一紧,唯恐儿子不知轻重,把尊贵的津多殿给得罪了。 也不知道津多殿为何如此喜爱自己这个调皮儿子,但有这份福气庇护甲斐君,繁君这个当父亲的非常珍惜。 要是因为甲斐君恃宠而骄,让津多殿心生反感,繁君是哭都哭不出来。 他用眼神狠狠刮了一眼甲斐君,轻声在他耳边警告道。 “要知道尊卑分寸,明白吗!” 义银见他如此,反而不乐意了,说道。 “吓唬孩子干嘛,让他过来。” 甲斐君对父亲吐吐舌头,开心得跑到义银身边。繁君一脸无奈看着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只能祈祷这孩子的要求别太过分。 义银摸着甲斐君的小脑袋,看他眯着眼睛享受,就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猫咪。 “说吧,你想要什么?”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只要不违反武家义理,义父都可以答应你。” 甲斐君心虚得回头看了眼自己的父母,连一向威严的祖母成田长泰在这时也是唯唯诺诺的姿态。 他鼓起勇气,说道。 “我想请您去见一个人。” 义银一愣,他没想到甲斐君会提出这个要求,顿时好奇道。 “见什么人?我可先说好,太远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要回御馆,只能等下次再说。” 甲斐君急切道。 “不远!那人就在城里!” 义银没注意到,远处的成田长泰母女面色忽然变得难看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 繁君的脸色也变得煞白,他完全没想到甲斐君会提这个要求,那人是什么时候哄着孩子提要求的? 义银见孩子着急起来,微笑安抚道。 “你慌什么?既然人在城中,就让她来觐见吧。你还没告诉我,那人叫什么名字呢?” 甲斐君笑盈盈说道。 “那位大姐姐可厉害了,她是北条宗家的家督。” 义银的眼神一凝。 “北条宗家?北条氏政?她现在在忍城?” 义银下意识把目光投向成田长泰母女,只见两人已经是头上冒汗,一齐鞠躬。 成田长泰结结巴巴说道。 “非常对不起!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 我不知道北条殿下什么时候与甲斐君交流,竟然让他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实在是非常抱歉!” 繁君一脸惨白,紧紧咬着下唇,碎步上前就要把甲斐君拉走。这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怎么可以对津多殿提出这种要求? 成田家这边刚才邀请斯波义银绕道前来忍城,北条氏政也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竟然早一日来访忍城,现如今的确是在城内。 当初北条幻庵在金山城,斯波义银甚至不愿意与由良国繁会面,只是给了面子,参与到金山城兄弟会联谊中。 那一次事故的始末,繁君就在金山城,看的是清清楚楚。 北条家自从与上杉家达成同盟之后,就一直想要与津多殿搭上话。可斯波义银却始终避而不谈,对相越同盟是不承认也不否认。 北条氏政这次碰巧来访,成田长泰确定她是冲着斯波义银来的。 可忍城成田家好好的日子不过,凭什么要掺合到斯波上杉北条三家的政治博弈中去呢? 成田长泰得罪不起北条氏政,难道就愿意得罪更猛的斯波义银? 所以,她一边不失礼数得招待北条氏政,另一边却始终不愿意帮她引荐斯波义银,算是和稀泥吧。 可万万没想到,北条氏政在哪个场合把甲斐君这孩子给哄着了,竟然不知死活得帮她说话,顿时让成田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义银见繁君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又扫见成田长泰难看的面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对繁君摆摆手,井伊直政顺势上前堵在繁君面前,让繁君急得一头大汗,却不敢再靠近。 义银低头笑着问向甲斐君。 “你和北条家的姐姐很熟吗?” 甲斐君天真得摇摇头,说道。 “不熟,是昨天才认识的。 但她对我很好,还给了两盒好吃的唐果子,只希望我能帮个忙。 父亲一向教我做事要有理有节,不可以随便欠人东西,我就答应她了。” 义银啼笑皆非,捏了捏甲斐君的小脸蛋。 这孩子就是喜欢吃甜食,在金山城宴请时候,甚至敢跑到义银的案前卖萌,就为了几个唐果子。 当时义银就感叹,这小吃货迟早要在馋嘴这个缺点上栽跟头。 果不其然,甲斐君这次更妙,就为了两盒唐果子,他就敢瞒着父母答应帮北条氏政说话,大包大揽的口气真是盖过了天。 上杉辉虎擅自与北条氏康达成盟约,在义银面前都是心虚不已,从来不敢多提一句。 北条幻庵几次想要觐见义银,都被义银用各种借口婉拒,就是不愿意在官方场合表态,认可上杉北条的盟约。 要知道,上杉辉虎是关东管领,是新关东体系的二号人物。 义银好不容易打散了北条氏康的关东体系,让北条家沦为地方势力,从名分上彻底压倒了北条家。 可上杉辉虎也不知道是怎么猪油蒙了心,堂堂关东管领竟然自甘下贱和北条家这地方势力结盟,这让新关东体系的体面是情何以堪? 北条氏康做成了相越同盟,在死前把上杉北条两家的政治地位再次拉到了同一起跑线,才敢安心病逝,留下了最后一份政治遗产。 从近幾回来的斯波义银虽然愤怒,但他要维护上杉辉虎的威严,自然不能公开推翻双方的盟约,使得上杉辉虎声誉受损。 但他始终不表态,也让北条家心中惴惴,总是不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关东武家认为越后双头政治的主导者是斯波义银,而不是上杉辉虎。 北条家希望双方的盟约能得到斯波义银确认,才能保证同盟的稳定性。毕竟斯波义银的名声在外,历来是一诺千金, 值得信赖。 可斯波义银就是不给这个机会,怎么都不肯见北条家的人。所以,今天甲斐君的一句话才会让成田家万分紧张。 就在刚才,义银许诺要完成比剑之约,只要甲斐君的要求不违背武家义理,都可以答应。 与北条氏政见面一事,违反武家义理吗?当然不违反! 但为了一场与孩子的小小游戏,就要付出巨大的政治代价,斯波义银能乐意接受吗? 不答应,斯波义银就是失约。答应了,北条家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正式会面,确认相越同盟的有效性。 成田家这是给斯波义银找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成田长泰此时已经是汗如雨下,看向甲斐君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凶狠。 繁君与成田氏长结缘多年,却始终没能生下一个女儿,早就让成田家臣团有所诟病。 成田家的继承问题悬而未决,所有在这个家名之下混饭吃的武家都不能安心。要么赶快生一个,要么就收养入继,总得有个说法吧。 成田长泰原本是左右为难,并不愿意以这个理由,强迫繁君离合,得罪由良家。 可如今,繁君那不懂事的儿子胡言乱语,害得成田家陷入非常恶劣的政治窘境,成田长泰对这父子的恶感,变得强烈起来。 她甚至开始认真考虑,此事之后,就让成田氏长与繁君离合。正好让成田氏长迎娶岩付城太田家的儿子,用联姻加强双方的关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1章青梅煮茶论英雌 繁君多年没出生女儿,甲斐君今日又闯下这等大祸。 成田长泰已经有足够的理由,可以理直气壮提出离合,由良国繁那边也不好说什么。 就在成田长泰脑子里的念头飞快转动之时,甲斐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成田长泰越发尖锐的目光下,他忍不住发起抖来。 义银把甲斐君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成田长泰的目光,随后扫了一眼面如土灰的繁君。 他不禁摇摇头,这叫什么事嘛,自己原本想着前来忍城是帮这对父子撑腰长脸,却没想到这熊孩子是真的坑爹。 义银看了眼甲斐君,他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犯了什么大错,面色有些发白。义银宠溺得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说道。 “好吧,你去告诉北条氏政,我在茶室等她。 成田姬,我借你居馆的茶室会客,你不介意吧?” 成田长泰愕然,她万万没想到,斯波义银就这么痛快地答应了与北条氏政的会面。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 成田长泰再投向甲斐君的眼神,又变得有些不同了。 繁君去金山城探亲,回来说起斯波义银非常喜欢甲斐君,甚至将他认作义子。 成田长泰心里并不在意,她一直以为,这是斯波义银政治上拉拢由良家与成田家的手段。 毕竟,夹杂在上杉北条两家势力之间的上野武藏两国有力武家,还是具有相当利用价值的中立派。 可此时,她的想法有些变了。 斯波义银貌似真的很喜欢甲斐君,为了挽回这孩子的错误,他竟然愿意与北条氏政会面。 繁君远比成田长泰更加激动,他刚才是在天堂深渊走了一个来回,已是背衣湿透,浑身发软。 这会儿见情况转危为安,他眼眶有些湿润,感觉想哭。 义银拍拍甲斐君的脑袋,把他往繁君的方向推了推。 甲斐君机灵得跑到父亲身边,拉着父亲的袖子装可怜。他显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又用起了平时闯祸过关的老办法,装可怜。 但这一次,父亲却没有责罚他,而是紧紧抱住他,死死得不肯放手。 甲斐君有些发愣,他伸手抹了抹父亲的脸颊,轻声说道。 “父亲,您在哭吗?我知道错了,以后我都会好好听话的。” 繁君压抑着声音,不敢哭出来,只有泪水在往下流。他用感激的目光望着义银,即便眼前已经模糊一片,嘴里喃喃说道。 “你这孩子,真是吓死我了。你这孩子,真是好福气。 以后,一定要孝敬义父知道吗?你的义父,他待你是真心好。” 义银笑了笑,从他们父子身边走过,不想看繁君哭得那么尴尬。 其实义银会改变主意,甲斐君只是一个推手。他老是对北条家的人避而不见,也不是个办法。 在小田城,小田氏治已经在帮北条家打前站。北条氏政那家伙,竟然要加入统战众,参与大评议。 以北条家的底蕴,其拉拢统战众,申请大评议的流程,一定会顺利成功。除非义银暗示三个常务老中使用否决权,但那也没有必要。 毕竟北条家在关八州的势力那么强,关东侍所大评议要做什么事,都无法绕开北条家的影响力。 既然绕不开,何必要把事情做绝了呢? 可一想到北条氏政可以通过统战众身份,参与到大评议中,甚至有可能轮席担任常务理事会的非常任老中,义银就哭笑不得。 他现在还有什么立场,责备上杉辉虎与北条家联盟呢?自己比上杉辉虎做得更过分,北条氏政都混到关东侍所领导层了,令人无语。 既然北条氏政一定会加入大评议,那义银迟早是要与北条家正式会面的。甲斐君这次意外,也是给了义银一个台阶下。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他走到成田长泰面前,成田长泰还有点懵,尚未回过神来。 “成田姬?” 成田长泰身体一震,赶紧鞠躬说道。 “津多殿请稍候,我马上让人把茶室准备妥当! 非常对不起,北条殿下在忍城这件事。。” 义银摇摇头,打断了她。 “两大之间难为小,我不怪你。况且,这事是我答应甲斐君的,本就与你无关。 安心去准备茶室吧,然后让甲斐君把人请来见我,总不能让她白花了两盒唐果子,不是吗? 我先回室内休息一下,你去准备吧。” 义银调侃一句,然后慢慢踱步走远,同心众诸姬一起跟上离开。 成田长泰鞠躬送别,等义银消失在庭院中,才抬起头对女儿成田氏长说道。 “赶紧派人去办!” 成田氏长点头就要离开,又被母亲叫住。成田长泰用手点了点繁君与甲斐君,肃然道。 “让甲斐君去请北条殿下,还有,以后对繁君多用点心。离合另娶之事,我会让家臣团闭嘴的。” 成田氏长默默点头,朝着自己的老公孩子走了过去。 她并不是无情无义的坏妻子,只是家臣团一直逼迫,作为成田家继承人的她,压力也很大。如今有母亲做保,她总算也是松了口气。 成田长泰会这么说,只是做出了最有利于成田家的选择。 斯波义银如今在关东的势力越来越大,忍城成田家的孩子能得到他的青睐,那是天大的福气,要懂得珍惜。 女儿生不出孙女,已经不能作为离合的理由。如果因此得罪斯波义银,忍城成田家自己心虚,岩付城太田家也不敢与成田氏长结缘。 既然如此,就只能指望成田氏长与繁君能生出个女儿来。实在不行,那就让成田长泰自己的姐妹,自己的次女去继承家业。 总之,甲斐君成了忍城成田家的香馍馍,他的父亲繁君是鸡犬升天。有斯波义银这尊大神杵在甲斐君身后,成田家臣团也无话可说。 ——— 茶室内,斯波义银坐在主位,北条氏政列于次席,成田长泰陪坐在下首。 这会儿,三人正在一起观看茶人献艺。 成田长泰吃一堑长一智,不敢再让甲斐君这熊孩子在此时陪席,万一他又不知轻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忍城成田家扛不起。 斯波北条两家的家督在上,成田长泰也得小心翼翼赔笑,说道。 “此人乃是附近最好的茶人,虽然技艺比不上繁华之地的大茶人,但却有一手绝活,善用青梅。 青梅盛夏便可摘取,最好的成熟期却在立秋。这会儿确实有些过季,但这茶人特地挑选了些品相晚熟的,大胆请两位殿下品鉴一番。” 义银笑道。 “青梅煮茶?以前没见过,但听起来好像不错。” 北条氏政一直在偷偷观察义银,多时不见,佳人风采依旧,让她心中感慨万千,不免有些激动。 这会儿别说是喝什么青梅茶,给她一杯井水,她都能当作琼浆玉液,美滋滋喝个透心凉。 秀色在前,可餐,亦可茶,她乐呵呵捧哏道。 “津多殿说的极是。” 义银哪知道北条氏政心猿意马,他一边看茶人献艺,一边准备应付北条氏政接下来的言词交锋。 北条氏政千方百计要和他会面,死皮赖脸把甲斐君这孩子都给带进沟里,难道就为了见一见自己,和自己喝杯清茶?不可能的! 三人看似都在观赏茶艺,神色却是各异。北条氏政神情恍惚,义银严阵以待,成田长泰则是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茶人献上香茗,成田长泰便匆匆领着茶人鞠躬告退,把地方空给了两位殿下。 茶室的四面拉门大开,守卫的斯波北条两家姬武士,都能在远处遥望见自己的主君,却听不到什么内容,不会打搅两位主君谈话。 而成田家的人早就撤出了茶室附近,不见踪影。 此时已过立秋许久,秋老虎的热度渐渐冷淡,微微凉风中带着青梅的茶香,茶室中抬眼可望庭中园景,一片宁静祥和。 北条氏政与爱慕之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心中只愿此刻永恒,沉默是金。 义银等了她半天,却不见她开口,不免有些奇怪,拿起茶汤抿了一口,问道。 “北条殿下用尽心思要与我会面,连小孩子都要利用上,怎么这时候反倒是无话可说?” 北条氏政面露愧色,鞠躬道。 “津多殿贵人事多,我几次派遣北条幻庵大人前往拜会,都无缘见您一面。 这次听说您从小田城回来,绕道看望义子,我便不请自来,实在是太失礼了。 甲斐君之事,确实是我孟浪,让孩子受惊了。我北条氏政欠这孩子一个人情,还请津多殿海涵。” 义银看了眼诚恳的北条氏政,点点头,算是揭过此事。 以北条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北条氏政亲口承诺的这份人情可不轻。甲斐君只是受了一点小惊吓,就能换回这份人情,确是值得的。 义银说道。 “北条殿下约我相见,到底所为何事?” 义银心里清楚,北条家一直想要见他,就是希望确定相越同盟的可靠性。他既然同意见面,心里自然有准备,就看北条氏政怎么说。 可北条氏政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只见她缓缓拿起自己的茶汤,又慢慢放下,似乎有满满的心事。 双方主君见面谈判,她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实在是很失分。义银都有些搞不懂了,她这是什么情况? 半晌,北条氏政似乎下了决心,问道。 “敢问津多殿,您对关东诸姬如何看待?” 义银愕然,又有些莫名其妙。 北条氏政千辛万苦抓住和自己见面的机会,怎么迟迟不进入正题,还在东拉西扯些什么呢? 可就是这份未知的怪异,让义银越发谨慎,小心问道。 “北条殿下何出此言?” 北条氏政一脸诚挚,说道。 “青梅在前,忽然想起三国故事,心潮澎湃之余,有意请津多殿点评一二。” 义银听得哑然,望着面前的青梅茶,忍不住笑起来。 这北条氏政有点意思,要学曹操与刘备煮酒论英雄,想要与我青梅茶前论英雄?这问题倒也有趣,那么两人谁是刘备?谁是曹操? 北条氏政哪有义银想得那么复杂,她以青梅为例,只是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 她想知道义银怎么看待羞辱过他的武田信玄,看待痴迷爱慕他的上杉辉虎,还有。。怎么看待自己这个手下败将。 直至此时,北条氏政还在犹豫,是要否将自己对武田之女的猜测,告知斯波义银。 她不知道义银在盐田城遭遇了什么耻辱的往事,更不知道义银得知自己可能有个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但她知道,自己有许多话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得很。她想要说,又不敢说。 义银想了一想,说道。 “北条家四代经营关东,对关东诸姬一定颇有见地。有北条殿下珠玉在前,我不好献丑。” 义银哪里知道北条氏政为情所困的愁思,他只是警觉得把这场会面当成一次政治上的交锋。 在尚未探明北条氏政的目的之前,他不愿意多说什么。 北条氏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笑道。 “既然津多殿这么说了,那我就先来抛砖引玉,请您指点错漏。” 义银没想到她这么执着,便顺水推舟点点头,问道。 “关东将军足利义氏,如何?” 北条氏政对这位曾经的好友,在佐野领合战被俘之后翻脸的叛徒,实在是提不起好感。 她冷哼一声,说道。 “朝三暮四,色厉内荏,不值一提。若非有镰仓足利家福泽庇佑,她哪里配得上关东一席之地?” 义银没想到,北条氏政的评价如此辛辣直接,一点面子都不给关东名义上的最高领导留下。 他顿时有了一些真兴趣,又问道。 “里见,宇都宫,佐竹三家呢?又如何?” 北条氏政不屑道。 “里见家,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安房国实力孱弱,几度想要统一房总半岛,却力不能及。 要不是上杉殿下大军南下,里见家早已向我北条家请降。如今能混得一份盟约的体面和睦,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宇都宫家,鼠目寸光,困守下野之地,只知道在泥潭里打滚。有进取之心,却无进取之能,何足道矣。 倒是佐竹家有些能耐,家督佐竹义重野心勃勃,能力也强,只可惜她太过贪婪。 南方与我北条家为难,北方又与伊达家交恶。若是没有外力相助,南北两强夹击的劣势,总有一天会把她给活活压死。” 北条氏政几句话,把关东平原东部最强的三家大名贬得一无是处,但听起来却是很有道理。 要不是越后大军南下,打乱了北条家的战略节奏,这些地方大名真不是北条氏康的对手。 1秒记住猎文网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2章爱在心头口难开 原本只想敷衍了事的义银,因为北条氏政这几句坦诚的点评,变得认真起来。 他笑道。 “若非上杉殿下横空出世,里见,宇都宫,佐竹这些地方名门,确实不是北条家的对手。” 义银对上杉辉虎的抬举,让北条氏政面上不太自然,她冷声道。 “上杉殿下刚愎自用,堪称良将,却非明君。越后国内四分五裂,可谓小战国。 旧守护臣子口服心不服,下越扬北众口心皆不服。即便上杉殿下自己的麾下,也只是府中长尾家与上田长尾家为首的松散联盟而已。 她能镇压越后国,不过是依靠自身军略与长尾一门众的强悍,武力强横一时,却无法令人心归附,长治久安。” 前面听北条氏政骂别人还喜滋滋的义银,这会儿脸色不好看了。 上杉辉虎的确有诸多缺点,但那也是义银自己的女人,岂能容忍外人贬低嘲笑,何况对方还是与越后势力针锋相对的北条家。 义银肃然道。 “北条殿下,请注意你的态度。 上杉殿下继承山内上杉家名与关东管领役职,乃是由幕府将军认可,关东将军册封的上位者。 他带兵南下,拨乱反正,的确让北条家损失惨重,但这不该是你毁谤君上的理由。 上杉家若是真如你说的这般不堪,被其击败的北条家又算什么?” 北条氏政见义银维护上杉辉虎,心中一股酸楚压抑不住。 她明知道上杉北条已经结盟,自己不该在义银面前说上杉辉虎的坏话,但她还是没忍住,反驳道。 “若非津多殿一心扶持,帮上杉殿下安抚理顺越后国内,征伐平定越中国与信浓国,上杉殿下焉能有今日之安逸乎? 仅凭一腔孤勇,即便能赢得一时,也无法在形势复杂的关八州之地站稳脚跟,最后只能落得疲于奔命,四处灭火。 不过是一独妇尔!” 义银愤怒得站了起来,看着北条氏政,斥责道。 “北条殿下,你今日请求觐见,就是要在我面前诋毁上杉殿下吗? 如此是这样,那这场会面就到此为止吧!” 北条氏政愣愣望着义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连忙起身鞠躬道歉。 “非常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义银勉强点头坐下,他到现在还是弄不懂,北条氏政搞什么啊? 从会面开始到现在,她一点正事不提,就东拉西扯,还对上杉辉虎一阵猛输出,看起来一点不像是来求和睦的,反而像是来挑衅的。 北条氏政也知道自己理亏,但她是不吐不快,两人刚才坐下,她又问道。 “我已经点评了诸多,也有一惑恳请津多殿释疑,敢问您对武田殿下怎么看?” 说完,北条氏政紧张得看着义银,对这个问题非常在意。 义银用双手捧起面前的茶汤,沉思半晌,说道。 “武田殿下智计百出,谋而后动,每每开战之前就已经成竹在胸,是个厉害人物。 只可惜甲斐国小力弱,能用分化瓦解的办法拿下信浓国,已然是极限。她这会儿又勉强吞了骏河国,看似风光,其实是自讨苦吃。 山民排外,甲斐众与信浓众的矛盾就不好处理,骏河富庶,骏河众更是看不起山中武家们的粗鲁。 武田家臣团内部矛盾重重,武田殿下即便智谋过人,也没什么好办法平衡,唯有对外输出矛盾。 但甲斐众人少力薄又排外,武田家占据更多的土地,新地武家与甲斐众的矛盾就会更加激烈。 不对外扩张,内部矛盾无法化解,对外扩张,矛盾会越来越激烈,武田殿下也是无奈。 武田家这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却又是大多数武家大名不得不走的死路,为之奈何。 我倒是倾佩您的母亲北条氏康殿下,关东历来排外,北条家能以外来者身份站稳关东一隅,她居功甚伟。 若不是她梳理内政,改革税制,拉拢民心,北条家绝不会有今日之强势。” 北条氏政说话坦白不客气,义银也不藏着掩着,实话实说。 他不单单点出了武田家的隐患,还暗搓搓损了北条氏政一句,说她不如她母亲,算是替上杉辉虎被贬低之事报了仇。 北条氏政却似乎没感到义银话语中的讽刺,懵头懵脑问了一句。 “您不恨她吗?” “额?” 义银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北条氏政的意思,恨谁?武田信玄还是北条氏康? 北条氏政咬牙重复道。 “您不恨武田信玄吗?” 义银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为何会对武田信玄直呼其名。 武家重礼,即便双方杀得尸横遍野,但礼仪上却不会有丝毫瑕疵,唯恐被外人嘲笑为不通礼数。 义银不禁皱了皱眉头,心想,武田家与北条家的矛盾已经激烈到这种程度了?连基本的体面都不顾了? 但他还是回答了北条氏政的问题,沉声道。 “恨与不恨,又有什么意义?乱世人如草芥,谁能明辨恩怨是非? 我在川中岛合战之中,可是杀了不少武田家的重臣,连武田殿下最得力的妹妹武田信繁,也是被我阵斩于马下。 照你的说法,她不该恨我吗? 我出身斯波宗家,却眼睁睁看着贵为幕府三管领之一,曾守护越前尾张两个富庶领国的名门覆灭。 说句自傲的话,我经历的风风雨雨,胜过北条殿下你百倍千倍。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过去的磨难没有击倒我,只会让我更加强大,更加坚定自己的道路。 我乃乱世浮萍,不忍看烽火燃山河,时刻不忘忧天下,哪怕没人能够理解我。 我只恨天下动荡,姬武士沦为禽兽,遍地狼烟,义理不存。” 北条氏政望着一脸肃然的义银,竟然有些痴了。 在她的想象中,自己如果问起武田信玄之事。曾经有过那么不堪回首的羞辱经历,斯波义银要么是避而不谈,要么是恨之入骨。 可北条氏政万万没想到,眼前的义银似乎是一点都不在意,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惨绝人寰之事。 他的目光悲悯苍生,心中充斥让天下重归太平的渴望,为天下人鸣不平,却忘了自身遭受的苦难。 望着义银圣洁无邪的俊俏脸庞,北条氏政不禁自惭形秽。比起义银崇高的志向,自己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 也只有这样的绝世人物,才会有下放权利,与关八州武家共建太平的非凡气度。 谁说男子不如女,斯波义银这位武家奇男子,真是令天下姬武士羞愧难当。 北条氏政咽了一口唾沫,此时的她微微低下头,义银仿佛就是太阳,耀眼到让她无法直视。 她的舌尖有些苦涩,问出了最后的,也是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那我呢?您怎么看我?” 北条氏政鼓起勇气,再次看向义银,她有些慌张,有些自卑,有些期待。 曾经在佐野领败得那么凄惨,甚至现在坐在家督之位上,她都能感受到家臣团不信任的目光。 而这一切,都是拜斯波义银所赐。北条氏政从来不认为,自己是输给了上杉辉虎,在她心中,自己是败给了斯波义银。 没有斯波义银的上杉辉虎,根本不可能让北条家如此狼狈,被迫俯首称臣。 正如她刚才所言,越后内部的问题可不小。要不是有斯波义银帮忙,上杉辉虎即便来势汹汹,也会后继无力,绝不是北条家的对手。 是斯波义银改变了关东局势,重建了关东秩序。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北条氏政心中只想要一个答案,斯波义银是如何看待自己这个手下败将的。 北条氏政曾经对斯波义银恨得辗转难眠,为了击败这个可怕的敌人,北条氏政拼命得去了解他,却被他的过往打动,多了些许尊敬。 直到在鹤冈八幡宫见到他感动先祖,天赐御白旗之时,北条氏政心中渐渐忘了憎恶,多了仰慕,甚至衍生出自卑的情绪。 这样的男儿,天下谁能配得上他?我,可以吗? 义银有些疑惑,他能感觉到北条氏政对这个答案非常在意,眼神中迸发出让人不解的渴求。 该怎么说呢?义银有些为难。 说的好听些,那太假了,此时此刻也显得很不真诚。比起北条氏康带给义银的压力,北条氏政这个愣头青真不算啥。 可要是实话实说,义银又担心她会恼羞成怒。看样子,北条氏政似乎很在意自己对她的评价,这个手下败将还真是要面子呀。 义银想了想,说道。 “我非常羡慕北条殿下您呀。” 北条氏政一愣,忍不住重复。 “羡慕我?” 义银点点头,微笑道。 “我的母亲是一个挺没用的家伙,明明没什么本事,却很折腾。 祖母好不容易才把织田诸家打压下去,却因为母亲的失策,斯波家彻底丢掉了尾张守护的权柄。 可就是这么一个平庸无能的家督,却是一个好母亲。 她总是不忘替我着想,向我描绘美好的未来。告诉我,她一定会帮我找到一个好妻子,让我能够幸福得过完这一生。 北条殿下,我很羡慕你,因为你母亲是个厉害的人物,厉害到让我吃了许多苦头,至今心有余悸。 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的母亲能有这么厉害,也许我的人生会变得不一样吧。” 北条氏政苦笑摇头。 “她是个好母亲,我却不是个好女儿,我的能力远不如她。” 义银摇头道。 “如果斯波宗家没有灭门,如果没有经历过那么多艰难困苦,我也就是一个无知无才的闺中公子,哪有那么多生死两难的历练机会呢。 北条殿下,你知道吗?其实不如父母能干,并不是一种悲哀,反而是一种幸福呀。” 义银绞尽脑汁绕圈子,虽然点明了北条氏政的能力一般般,但却掩盖在亲情之中,不显唐突。 不是你北条氏政能力差,只是你母亲太牛x,你没机会历练而已。 他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自己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当作背景板说起的斯波往事,却让北条氏政心中波澜起伏。 北条氏政嘴角含笑,因为她发现斯波义银真的是个好男人。他小心翼翼说话,不想伤害自己的的样子,真的好温柔呀。 可她的笑意在嘴角只停留了片刻,就僵住了。 在义银看似不经意的话语中,让她联想起眼前的心上人曾经遭遇过的那些痛苦,绝不是他嘴里轻描淡写的那么容易。 家破人亡,为母报仇,上洛复兴,远走关东。 足以击垮女人的大风大浪,一次次扑向这个少年,他却始终不屈不挠,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撑起了斯波复兴的家业。 这样的男儿,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去伤害他,羞辱他?北条氏政忽然有些明白了上杉辉虎的想法,武田信玄真的该死! 武田信玄,你这个畜牲,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羞辱伤害了这个世界上最纯洁无邪的少年,甚至还得意洋洋留下了一个孽种! 上杉辉虎为何不把武田之女的事说出来?上杉辉虎为何宁可放弃尊严,也要与北条家联手对付武田信玄?北条氏政此时都明白了。 北条氏政望着义银俊朗不凡的侧脸,心中已然有了决定。武田之女的存在,她不会告诉义银。 生活已经给了您太多的苦难,请允许我为您背负一部分吧。武田信玄必须死,武田家的孽种必须清除掉! 北条氏政温柔的目光撒在义银身上, 总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义银到现在都不明白,今天的会面,北条氏政到底想要什么呢?这家伙神神叨叨,好奇怪啊! 就在义银疑惑之际,北条氏政却忽然站了起来,冲着他深深一鞠躬,说道。 “有幸能得到津多殿接见,青梅煮茶点评关东诸姬,深感荣幸。 天色已经不早,我今日还要回返小田原城,就先告退了。” 北条氏政心事已去,便提出告辞。她决心隐瞒武田之女的事,自觉无颜面对义银,不如早早归去。 义银有些懵b,这就完了? 他才犹豫了一下,北条氏政行礼之后已经走出茶室,脚步匆匆竟然走远了。 义银急忙站起来,喊道。 “北条殿下,你就不想问点别的什么?” 北条氏政回首笑道。 “不论津多殿如何看待,上杉家与北条家的联盟都是将牢不可破。” 她心中又默默加了一句,在弄死武田信玄之前。 见义银露出一脸郁闷的憨态,北条氏政忍不住哈哈大笑。好想摸一摸你的脸,好想告诉你,我。。 北条氏政又是一鞠躬,然后洒脱而去,再不回头。 秋意正浓,凉风徐徐,莫道女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1秒记住猎文网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3章忧国忧民两小人 北条氏政最终确认了自己对斯波义银的爱慕之情,决心配合上杉辉虎行动,一定要弄死武田信玄。 而斯波义银,却是莫名其妙。 老子还没为上杉北条两家的盟约背书认可,你怎么就走了?你到底是来干嘛的?这次不是政治谈判吗?那些个勾心斗角讨价还价呢? 还什么上杉北条两家的盟约牢不可破,北条氏政可真敢说啊,反正是把义银秀得一脸懵。 上杉辉虎和北条氏政在佐野领杀得尸山血海,恨不得对方喝口水先噎死,这会儿说的是情比金坚,要演给谁看呢? 义银望着北条氏政消失的背影感叹,这世道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此时在京都,松永久秀也同样在感叹世事无常,难以预料。 斯波府邸,茶室中,明智光秀与松永久秀正对坐品茶。这些天松永久秀经常往来于京都淀城之间,用心修复与明智光秀的关系。 望着眼前一如既往温柔优雅的明智光秀,松永久秀是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有坐回这间茶室的一天,再与明智光秀举茶言欢。 明智光秀通过本多正信,哄骗松永久秀的傻女儿,不但将淀城门户洞开,引三好三人众上洛,还围了御所,闹出不可收拾的大麻烦。 松永久秀只好对足利义辉的父亲与弟弟灭口,一把火烧了御所毁尸灭迹,然后逼着三好三人众强攻二条城,导致足利义辉被弑。 如今,背锅的三好三人众都已经死了,负责动手的松永久秀与幕后黑手的明智光秀却依然受幕府重用,真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松永久秀被看作口蜜腹剑的奸臣,先叛三好又弃足利,最后投向织田信长摇尾乞怜,为世人鄙夷。 可她这个朝三暮四之徒,面对明智光秀这条永远笑眯眯的毒蛇,是打心底里的战栗,不愿意接触。 但形势逼人,足利织田之争已经在摄津国闹得翻天覆地,松永久秀深陷其中,不得不寻求明智光秀的帮助。 她无奈回到这里与虎谋皮,只因为走投无路。 织田信长为了干掉足利义昭在摄津国设立的三守护,拉拢松永久秀去对付和田惟政,荒木村重去对付池田胜正。 荒木村重手起刀落,直接灭掉池田胜正,夺取了池田城。 松永久秀却耍了个滑头,躲在背后怂恿三渊藤英攻打高规城,赶走了和田惟政。 谁想到和田惟政这个足利义昭的头号重臣,竟然能不声不响得逃回南近江老家装死,躲过一劫。 她一直等到足利义昭被织田信长压服,这才出来向织田信长献媚。不但躲过了背叛幕府的恶名,还受织田信长赏识,重回高规城。 三渊藤英也投靠了织田信长,与细川藤孝撕破了脸。为了求取织田家的庇护,保住自己在北河内的权位,三渊藤英无奈退出高规城。 松永久秀白白忙活一场,和田惟政没赶走,还害得三渊藤英倒霉,自己也没能落得好下场。 就这,还不算完。 池田恒兴作为织田信长的奶姐妹,亲信近臣,以美浓池田家的身份进入摄津,驻防堺港,顿时让松永久秀与荒木村重都醒悟过来。 织田信长答应她们的摄津守护,根本就是忽悠她们出力,只为拆掉足利义昭的摄津三守护。 如今织田家杀驴卸磨,东部安插一个和田惟政,西面安插一个池田恒兴,摆明了是要赖账呀。 织田信长中意的摄津守护,多半是这个美浓池田家的池田恒兴,以替代被荒木村重干掉的摄津池田家,拉拢当地武家为织田家效力。 松永久秀经过这一圈波折,已经让足利义昭厌恶,又把和田惟政与三渊藤英得罪得死死的。 要不是形势如此窘迫,她也不会觍着脸跑到明智光秀面前混个脸熟,只求对方帮自己过了这一关。 也不知道明智光秀怎么搞的关系,竟然在足利织田之间游刃有余,还能得到斯波义银的信任,担当斯波家的外交役。 这份长袖善舞的能耐,真是让被武家人人提防的松永久秀,感到羡慕嫉妒恨。 可如今的形势变化,比松永久秀想象得更快,简直是眼花缭乱,令人目不暇接。 织田信长上洛压制足利义昭不久,足利义昭便搞出了信长包围圈,近幾内外的大势力一拥而上,一起围殴织田家。 浅井朝仓联军在北近江与织田信长鏖战,南近江的六角家反复掀起骚乱,让织田家焦头烂额。 而就在织田信长获得优势,即将反攻的当口,三好家卷土重来,在摄津国登陆了。 松永久秀看的是目瞪口呆,她在茶室中感叹世事无常,让明智光秀忍不住噗嗤一笑。 “怎么?三好家再登近幾,松永姬这是眷念旧主,想要重回三好家麾下奉公?” 松永久秀摇头道。 “明治姬何必取笑我,我对织田殿下是忠心耿耿,哪有那份心思。” 松永久秀说忠心,地下有知的三好长庆,足利义辉,三好长逸等人都能气活过来。 她哪是忠于织田信长,她是太了解三好家了。现在的三好家外强中干,走的是下坡路,不值得她心怀旧主。 而且,松永久秀用计害死三好三人众,导致三好家无奈撤出山城国,三好义继对她也是恨得要死。 既然投靠回去也没有好果子吃,不如好好跟着织田家吃口安稳饭,这还得靠明智光秀在织田信长面前帮她美言。 明智光秀笑道。 “松永姬对三好家的情况很熟悉,我倒是疑惑,现在三好家是谁在当家?这次三好家卷土重来,真就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松永久秀鄙夷道。 “自从三好长庆殿下过世,三好家中就没有太平过。 先是三好三人众跳出来与三好义继争权,等三好三人众战没于京都,篠原长房,三好康长,安宅信康又不服管束。 三好义继以养女身份继位,又不是三好义兴那位被培养多年的正统继承人,原本就是三好长庆殿下权衡利弊之下的无奈选择。 她继位这几年,三好家对内对外都是狼狈不堪,自然难有威望。 篠原长房是阿波众的首领,三好康长在三好一门众中很有实力,三好义继这个家督根本无法压制她们。 如今,别说是阿波众与三好众,连她母亲十河一存留给她的赞岐众,都对她非常不满,让篠原长房挖了墙角。 还有安宅冬康之女安宅信康,她的母亲被三好长庆殿下以莫须有之名错杀,安宅信康也是心有余悸,一直防着三好义继呢。 就这样的三好家,别说同心协力卷土重来,只要稍有挫折,她们就会相互扯后腿,谁都别指望谁。” 松永久秀侃侃而谈,明智光秀听得连连点头,嘴角带笑。 安宅冬康之死,还是松永久秀在背后怂恿三好长逸做得手脚,如今她却能面不改色把黑锅都扣到三好长庆头上,真是黑厚到没边了。 不过,这样自私自利的小人正是明智光秀所需要的,她要是真对织田信长忠心耿耿,这以后的事反倒不好办了。 明智光秀顺着松永久秀的口气,问道。 “如此说来,三好家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足为虑?” 松永久秀点头道。 “不错,只要织田殿下的大军一到,三好军势撑不住多久就会分崩离析,难有作为。”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我听说荒木村重最近很忙,三好家刚在野田乡登陆,荒木村重就以勾结三好作乱为名,出兵攻打伊丹城。 伊丹家猝不及防,伊丹城听说已经易主了? 荒木村重控制了茨木城,池田城,伊丹城,把大半个摄津国纳入掌控,织田殿下也不得不承认她对摄津国的统治权了吧?” 松永久秀面上一僵,勉强笑了笑,说道。 “织田殿下雌才大略,她的想法岂是我能猜透的。” 织田信长用摄津守护,忽悠松永久秀与荒木村重两人掀翻足利义昭的摄津三守护。 松永久秀一直在暗搓搓怂恿别人打生打死,做些上不得台面的龌蹉事。 相比之下,荒木村重就显得耿直太多。她一路杀杀杀,直接干翻了池田家与伊丹家两个摄津守护,让和田惟政在高规城瑟瑟发抖。 要是真让她用武力统一了摄津,织田信长也要头疼,池田恒兴的摄津守护之职,看来是没法暗箱操作了。 武家做事,到底还是看谁的拳头硬。从这点来看,荒木村重比松永久秀娘们太多了,她来当这个摄津守护,摄津内外武家都能服气。 松永久秀面上尴尬,咳嗽一声说道。 “池田恒兴在堺港防着三好家突袭,已经是焦头烂额。 荒木村重在北边无人掣肘,自然是为所欲为,谁能奈何得了她。” 明智光秀问道。 “堺港的情况很糟糕吗?” 松永久秀说道。 “三好织田双方即将在堺港周边交战,三好家两万战兵,织田家三万战兵,加起来五万人的大合战。 堺会合众纳屋十人众为首的堺港诸势力一日三惊,周遭庄园的老弱夫孺都在逃入堺港避难,民生与治安越来越混乱。” 堺港作为相对独立的商业城市,并非没有大名想过把它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但最后都选择了放弃,只是建立关所征集商税了事。 因为堺港并非孤立的存在,这边土地更像是各条川流在出海口组成岛群林立。 堺港与周遭地界的庄园地头,寺院尼团牵扯不清,不管是武家还是宗教,都不方便直接占据堺港。 例如堺港西面的平野乡,是被七家地侍联合统治的庄园,又有比叡山延历寺的宗教背景。 因为有钱有人有武器,平野乡渐渐发展成防御堡垒,卡守在堺港西侧的交通要道。 又例如三好家这次登陆的野田乡,是靠近外海的一处沙岛,以外海大船换小舟通行的补给站存在。 岛上的野田城,福岛城,是由当地庄园自发建造的防御设施,也是三好家登陆摄津的桥头堡。 在堺港周遭,像平野乡,野田乡这样的村落联合势力还有许多。 如果堺港出现战乱,堺港诸势力就会退守这些乡野之间的堡垒,观望风色。 如果堺港周边的这些庄园遇到攻击,当地人就会把老弱夫孺撤入堺港,由青壮负责据守城寨。 就这么一个水流纵横,地理特殊,武家宗教势力错综复杂的港町城市,商业中心。 也只有当年足利家如日中天,细川家天下无敌的时候,才有实力把持堺港,不怕被诸势力反噬。 足利细川把持堺港的底气,就是明日勘合贸易为主的海上贸易,带来了商利实惠。不是当地人尊崇足利细川,实在是她们给的太多。 也只有当年控制着博多港,下关海峡的大内家,才有资格与细川家掰掰腕子,双方为了对外贸易的控制权,争的是头破血流。 最后闹出宁波争贡的倭乱,明朝把对日的勘合贸易彻底叫停,细川大内两家算是两败俱伤。 海上贸易的强烈需求,与明朝的断绝贸易,还导致了更麻烦的嘉靖倭寇,遗祸无穷。 现如今,足利将军早已实力不存,细川大内两大强藩也俱往矣。 堺港特殊的中立地位已经持续很久,许久不见四五万战兵集结合战的堺港诸势力,这次真的很慌。 见明智光秀一脸淡定,松永久秀反问道。 “明智姬就一点不担心吗? 据我所知,近幾斯波领这两年的日子越发富庶,实则是背靠北陆道商路,斯波忠基金获利匪浅。 斯波年金之丰厚,真是让外家诸多姬武士羡慕到眼红。 若是堺港乱了,北陆道商路不可能不受影响,斯波忠基金今年的收益就不好看了。” 松永久秀的试探,让明智光秀微微一笑。 “松永姬,你也太小看高田阳乃了。斯波家这位町奉行,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她把北陆道商路折成股份,分了个精光,全都换成各家的入股,是欠了一p股的债务。 北陆道商路其实是负债经营,每年收益中的很大一部分,是用来支付各家借款的利息。 各家不单单要依靠北陆道商路赚钱,还得防着北陆道商路崩塌,自己借出去的钱可不能化为乌有。”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4章煽风点火盼更乱 欠一百贯钱,这是你的麻烦。欠十万贯钱,麻烦就是别人的。要是能欠上几百万贯,借款人会想方设法帮你挣钱,唯恐你忽然崩盘。 高田阳乃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她不只是坐镇堺港,在替各各方势力分这北陆道商路的蛋糕,她还欠了各方很多很多很多的债务。 如果北陆道商路崩塌,损失惨重的可不只是斯波家,还有那些借钱给北陆道商路的入股股东。 股东吃着北陆道商路的分红,也在收回借款的利息。可能有人愿意承受分红消失的代价,但谁都不愿接受破产清零血本无归的结果。 这就是高田阳乃最厉害的地方,她诱惑股东们不断投钱,通过提高股东们的沉没成本,让她们变得不甘心放弃北陆道商路的投资。 把那些急功近利的土仓贷款人,变成了一群做长线的价值投资者,无法短线套利跑路。 这群被套牢的股东,只能与北陆道商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每天高喊北陆道商路是永远的神,永远上涨。 明智光秀掰着手指头,帮松永久秀算起来。 “你知道我口中的各家,都有谁吗? 京都幕府武家,摄津地方武家,北陆道沿途武家,你能想到的名门望族,地方豪强,几乎是人人有份。 天台宗,真言宗,一向宗这些宗派寺院,不但通过土仓投钱分红,北陆道沿途的寺院庙会还能在物流中占一点支线网点的甜头。 高田阳乃在堺港耕耘了三年,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多少人指着北陆道商路吃饭呢? 据我所知三好义继,三好康长在其中都有一份投资。篠原长房,安宅信康是否有份,我不知道。 但我相信高田阳乃的能力,三好家那些姬武士不可能不受诱惑,必然投入了很多。如果她们断了北陆道商路,会让自己的利益受损。 至于织田殿下,她答应过我,会等津多殿回到近幾之后,协商织田家占据北陆道商路的具体份额。 要是把北陆道商路打烂了,她怎么和津多殿谈? 织田家要的是北陆道商路的好处,不是与斯波家结仇,特别是现在这个遭受四面围攻的敏感时期。” 松永久秀听得沉默,织田三好两家都在指望北陆道商路这个下金蛋的母鸡,谁都不会杀鸡取卵。 如此看来,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还真是稳若泰山,堺港之乱是不可能波及到这条商路了。 松永久秀叹道。 “北陆道商路利益之厚,连织田殿下都要心动,只是不知道织田家想分走多少?是由斯波家来定,还是织田家去抢?” 明智光秀已经把北陆道商路说得很透彻,各方势力在其中付出太多,利益纠葛难以理清。 这时候割出一大块好处给织田家,那是要得罪很多人的。不知道最后是由谁来出面,是让斯波家去得罪人,还是织田家自己动手? 明智光秀笑着摇摇头,说道。 “虽然我答应了织田殿下,等津多殿回到近幾,北陆道商路的分利可以坐下来谈。 但我感觉,这件事可能会搁置许久。” 松永久秀一下子没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大把好处在面前,织田信长岂会不取?除非。。 “明智姬,你是说,织田家这次会守不住堺港?” 织田信长想要在北陆道商路中分一杯羹,最大的依仗就是织田家驱逐了三好家,控制着堺港关所。 可要是织田家丢了堺港的控制权,那织田信长的确没脸再与斯波义银讨价还价。毕竟手中没筹码,也要不到三瓜两枣,何必丢人呢。 见松永久秀一脸疑惑,明智光秀笑道。 “松永姬说的不错,三好家内部四分五裂,不会是织田家的对手。但织田家的对手,可不只是三好家一个呀。 我最近听说了不少有趣的事,是本多正信给我带回来的消息。” 松永久秀目中冷光一闪,不动声色。 本多正信害得松永家背负上三姓家奴的恶名,让松永久秀名声尽毁,只得当一个天下武家鄙夷的反复小人。 虽然这一切都是明智光秀在背后指使,但对这个自己曾经看重的年轻俊杰,松永久秀是恨之入骨。 但此时,她却是笑呵呵问道。 “不知本多正信带来了什么消息?” 明智光秀看了眼迅速恢复常态的松永久秀,微笑道。 “你也知道,本多正信是一向宗信徒。” 松永久秀目光一凝,点头道。 “不错。” 当年本多正信能被松永久秀看中,就是通过她替石山本愿寺出使淀城的机遇。 明智光秀这时候点出她的一向宗信徒身份,难道是石山本愿寺要插手织田三好之战? 明智光秀回望松永久秀疑惑的眼神,摇摇头说道。 “我也不知道石山本愿寺会不会插手这次战事,但足利将军能够迅速联络各方,拉起对织田殿下的包围网,石山本愿寺是功不可没。 若是一向宗真的参战,以石山本愿寺在摄津国的号召力,织田殿下可不好受呀。 要是织田家真的丢了堺港,只怕一时半会儿都拿不回来,斯波织田关于北陆道商路的约定,也只好暂时搁置不提。” 明智光秀当然希望石山本愿寺加入到对抗织田信长的阵营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在背后搞些串联的小手脚。 这也是她派本多正信以一向宗信徒身份,去教唆石山本愿寺的原因。只是石山方面一直很克制,这个燎原的火苗一直没能点起来。 明智光秀望着眼前茶汤的袅袅热气,深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中满是茶香。 这一次的三好织田之战就在石山附近,显如上人还能压住一向宗中对织田家的强烈不满,让石山本愿寺继续置身事外吗? 明智光秀心中充满了期待,如果一向宗下场,织田家的麻烦可就不只是在摄津国。近江,伊势,加贺各地的一向宗势力,都非常强。 松永久秀却是皱起眉头,她虽然被织田信长耍了一遭,但此时非常不希望看到织田信长落入下风。 她已经得罪了太多的人,淀城周遭全是敌视自己的势力。如果织田家真的一蹶不振,被迫退出近幾,松永家的日子可不会好过。 松永久秀叹道。 “先代励精图治,近幾好不容易才太平了一阵子,这会儿又是闹得生灵涂炭,满目疮痍。 如今的局面,看来只有请津多殿出面,才可以令各方休兵止戈,万民得以喘息,近幾方能太平。 敢问明智姬,津多殿此去关东也有一年了吧?不知他何时才能回返近幾?我等武家皆翘首以盼,恳请津多殿出手,解民于倒悬之苦。” 松永久秀的想法很好理解,织田家现在被四面围攻到手忙脚乱,但二百万石领地的底气尚在。 只要能稳住阵脚,近幾内外没一家是织田家的对手。织田家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摆脱到处挨打,四处救火的被动局面,把拳头收回来。 只要能够缓过劲来,再蓄力反扑,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织田家就可以抓住主动权。 但要完成这个战略调整,必须有一个各方都能够接受的人出面斡旋,才可能达成停战协议。 之前各方混战,这个斡旋者的角色,一般是由足利将军担当。可现任的将军足利义昭,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 让足利义昭写御内书教唆各方联手对付织田家没问题,这是各方原本就有的需求,正好利用御内书为借口,联合起来干翻织田家。 但要让足利义昭平息战乱,要求各方握手言和,只怕没人会鸟这个名声在外的贫乏公方。 那么能够让各方坐下来谈判的斡旋者,就只剩下先代遗男霜,武家义理化身,八幡太娘御白旗持有者,源氏长者,天选者斯波义银。 除了这位天下尊崇的津多殿,谁有资格摆平混战中的各方大佬? 明智光秀看了眼松永久秀,无奈摇了摇头,说道。 “津多殿受先代托付,远赴关东,斡旋纠纷。 上次回来是因为三好上洛,先代被弑,津多殿只能是半途而废,从关东赶回来主持大局。 就因为这样,关东乱局再起,津多殿才不得不再次下关东,挽回崩坏的时局。 现在这会儿,关东和睦正在关键时刻,关八州之地听说已经太平了近一年。如果此时津多殿再度离开,关八州之地只怕又要乱了。 所以,津多殿是真的脱不开身,无法为幕府解难。” 明智光秀当然不希望斯波义银回来,她最好织田信长能与近幾诸势力杀得尸横遍野,结成死仇。 但她并不知道,斯波义银对她也是不放心,已经决定在秋后回归近幾,坐镇近幾斯波领。 松永久秀听出明智光秀推搪之意,面色一黯,叹道。 “关东万民何其幸运,近幾苍生何其无辜。” 明智光秀摇头道。 “松永姬此言差矣,幕府上下这么多武家,食幕府厚禄两百年,事到临头却只会指望津多殿一个男人出面,这种想法要不得呀。 我们应该号召幕府诸姬,一齐为将军分忧,弥合近幾各方分歧,发挥幕府的影响力。” 明智光秀明知现在的幕府停摆,足利义昭被织田信长立下的条条框框圈得动弹不得,却是睁眼说瞎话。 松永久秀无奈道。 “听说将军那边的情况很不好,足利马回众的职禄早已停发,营中补给也是勉强维持。” 很早之前,仁木义政就提醒过足利义昭,足利马回众的卖命钱最是要紧,必须给足,但足利义昭的确是有心无力。 足利义辉死后,足利家收拢回来的地方土地权利,又在战乱中被搅得四分五裂。 足利义昭继位将军,一直忙着捅斯波义银刀子,和织田信长搞斗争,她一个还俗的尼姑,哪里懂得搞钱粮的政治手段。 和田惟政,仁木义政这些从龙功臣,原本还勉强维持着足利家的体面。可织田信长的一番敲打,把足利义昭的这些臣子都整得心寒。 足利义昭庇护不住自己人,和田惟政干脆投靠了织田信长,当了二五仔。仁木义政还算要点脸,跑去斯波家求个平安,不掺合了。 而明智光秀通过天诛事件,提前清理掉了幕府中有才能有忠心的臣子,削弱了足利家控制幕府的能力。 蜷川亲世把持政所,畠山高政担当管领,这两个人都是斯波派,不给足利义昭添堵就不错了,不可能帮她的。 足利义昭已经沦落到连足利马回众的工资都发不出来,只能凭借足利家两百年的余泽,勉强安抚。 松永久秀点出足利义昭的惨况,暗示其不足以担当斡旋者的角色,近幾乱局总得有人出面收拾。 明智光秀当然很清楚足利义昭的情况,但她就是不松口,说道。 “幕府诸姬受足利将军照拂两百年, 岂能计较一时挫折。 正所谓,比职禄,越比心胸越窄。讲义理,越讲境界越高。足利马回众诸姬,想必是明事理,懂感恩的姬武士们,没有问题的。” 松永久知道明智光秀在胡说八道,却只能陪着笑恭维道。 “*******,*******。明智姬所言,甚合我意。 只是这天下的俗人太多,像你我这般忠于幕府,不在乎一时得失的人,毕竟是少数。 所以,大多数人还是盼着像津多殿这样的权威人物出面,才能稳住局面。津多殿亦可通过此事,令幕府武家归心。” 明智光秀摇头道。 “若事事都要劳烦津多殿,这幕府上下岂不是要被外人看做废物? 更何况,津多殿当初表态退邸归领,是将军亲口同意的。这会儿再请津多殿回来,不合适吧?” 松永久秀见明智光秀始终不松口,连足利义昭与斯波义银的矛盾都抬出来说事,无奈放弃。 “明智姬说的有理。” 松永久秀也是看不透,明智光秀到底是站哪边的? 足利义昭的窘迫,她是视而不见。织田信长的被动挨打,她冷眼旁观。斯波义银借此扩大影响力的良机,她一个劲得往外推脱。 想不通,想不通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5章把所有人拖下水 松永久秀建议把斯波义银请回来,斡旋近幾纠纷,被明智光秀敷衍拒绝。 虽然明智光秀对织田信长充满信心,但如果夺权过程曲折一点,各方的鲜血流得多一些就更好了。 她拒绝的理由也很充分。 足利义昭千方百计把斯波义银从京都幕府的权利中心赶走,现在搞出一个无人能够收拾的烂摊子,就要斯波义银回来帮忙擦p股? 真把斯波家当做冤大头啊! 揭过这一茬,两人在茶室又聊了许久,直至天黑才在心中互道一声下贱,依依惜别。 松永久秀离开之后,明智光秀来到茶室旁的一间偏室,里面已经坐着的本多正信与藤林椋,一起向她行礼。 明智光秀摆摆手,笑眯眯坐上主位,说道。 “让你们久等了,这个松永久秀,可真是异想天开。 她一边希望我在织田信长面前,替她开脱麻烦。一边希望我能请回津多殿,为织田家缓和压力。 真是贪心呀。” 本多正信思索道。 “以我对松永久秀的了解,她不该如此失智。” 明智光秀冷笑道。 “这个小人,无非是在试探我的立场,到底是忠于织田信长,还是津多殿。 至于足利义昭,现在已经没人把这位愚蠢的将军当回事了。” 本多正信感叹道。 “将军下了一招臭棋,即便她不忿织田殿下的跋扈,也不该滥发御内书,暗中串联各方势力。 近幾大乱,京都幕府沦为摆设,眼看战乱扩大,却无所作为。 不论这场乱战之后,谁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幕府的影响力都将被消耗殆尽,再无往日之威严。 从此以后,没人会把足利将军放在眼中,足利家的二百年天下,终究是毁在了这位贫乏公方手中。” 明智光秀笑而不语。 她当初写信给足利义昭,撺掇其还俗上洛,也没想到这位尼姑将军能蠢成这样,真是意外得好用。 足利家原本就没有足够的实力在幕府中乾刚独断,斯波,畠山,细川,山名等幕府名门大佬,都曾和足利将军掰过腕子,权倾一时。 足利家最擅长的其实是平衡手,借力打力制衡幕府各派大佬,足利将军更多是以仲裁者身份斡旋纠纷,掌控幕府。 自八代将军之乱起,幕府的势力内耗严重。 特别是细川宗家被三好长庆屠灭,六角定赖崛起,足利义辉这位强情公方,剑豪将军,也只能勉强维持幕府的威严。 足利义辉与六角定赖是乌帽子亲,她与六角家结盟对付三好家。 直到六角定赖过世,三好长庆的上洛大计被斯波义银粉碎,足利义辉才算是有了一点底气,敢大刀阔斧改造幕府,收拢中枢权力。 足利义昭这个尼姑出身的足利将军,她没有接受过正统的武家教育,根本不懂足利家的政治智慧,权衡之术。 强硬如足利义辉,该装孙子的时候,还得装孙子。足利义昭却自视高贵,把扶持自己上洛当将军的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都得罪死了。 原本足利义昭继位将军,就有些法理上的缺陷。 她不是足利义辉指定的继承人,而是先代被弑之后,以不存在的双生女身份现世,天下武家对这位足利将军的名分是不太认可的。 如今战乱又起,京都幕府束手无策,只能任由各方势力肆虐近幾,彻底瓦解了天下武家对足利将军的敬畏之心。 总而言之,足利将军家已经成为这场战乱最大的受害者,而这一切,都是足利义昭自己干出来的。 这位将军似乎真把血统家格当做金科玉律,即便源赖朝都不敢像她这般托大。 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如果真能做到虎躯一震,就让天下武家纳头便拜,源赖朝的子孙也不至于会二代绝嗣。武家,可是非常现实的。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说道。 “松永久秀的请托,已经被我推掉。我恳请津多殿暂时不会近幾,就是要让所有人看清足利义昭的愚蠢,足利幕府的虚弱。 藤林姬,近江国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藤林椋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带兵赶赴堺港,与三好家对峙。 浅井朝仓两家还没从姊川战败中缓和过来,浅井殿下就向朝仓殿下提出了继续联合作战的请求。 只是横山城一线严阵以待,又有南近江援军遥相呼应,浅井殿下在东岸找不到突破口。 所以,这一次浅井朝仓联军,可能会从琵琶湖西岸发起攻击。” 明智光秀点点头,思索起来。 近江盆地的土地,分散在琵琶湖沿岸,平原地带主要分布在东岸,南岸,六角家与浅井家的核心领地也都在这里。 琵琶湖西岸与比良山地的东麓之间,只有一条狭长的平原带,分为北近江的高岛郡与南近江的滋贺郡。 如果浅井朝仓联军要从西岸突破,那必然要突破扼守京都门户的坂本城。 明智光秀问道。 “现在的坂本城守将是谁?” 藤林椋回答。 “织田殿下从越前国撤军之后,把坂本城交给了织田家的宿将森可成负责。 就在最近,北近江有信使频繁进出比叡山,浅井朝仓两位殿下,似乎想要向比叡山借兵。” 明智光秀笑起来,说道。 “延历寺的觉恕上人,她以为自己只需要替足利义昭传递御内书即可,现在只怕是骑虎难下咯。 如今,浅井殿下与朝仓殿下已经输红了眼。为了挽回局面,她们一定会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好呀,看来坂本城是保不住了,不知道织田信长听到这个消息,还有没有定力在摄津国与三好家继续对峙。” 织田家的领地主要在尾张,美浓,伊势,南近江,织田信长在摄津国作战,后勤补给需要通过山城国,也就是京都盆地。 坂本城是近江国通往京都的门户,浅井朝仓联军一旦攻破坂本城,随时可以切断远征摄津的织田大军退路。 不管织田信长愿不愿意,她多半是要退回近江国,先解决掉浅井朝仓联军的威胁。至于堺港与摄津国,暂时都顾不上了。 比叡山位于京都东北的比良山地之中,向西南俯视京都,向东南俯视坂本城。 自古以来,比叡山上的尼兵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政治军事力量,被京都政权忌惮。 延历寺觉恕要是真的借兵给浅井朝仓两家攻打坂本城,织田信长一定会将比叡山上的寺院势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织田信长绝不会允许在京都之侧,有一个敌视攻击自己的军事集团存在。 明智光秀一想起织田信长要与天台宗翻脸,就忍不住想笑,她问向本多正信。 “本多姬,石山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显如上人还是不愿意出手吗?” 本多正信鞠躬道。 “非常对不起,虽然一向宗中下层已经是群情激愤,显如上人却不愿意卷入与织田家的战事中。 我几次掀起舆论,都被强行压下来。但我相信,一向宗参战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明智光秀点点头,有点失望。 比叡山的觉恕上人已经跳进了火坑,石山的显如上人似乎还在挣扎。这种只能盼着火星燃起的不确定性,让明智光秀有些不舒服。 她派本多正信去石山,就是想把这火苗尽快点起来,没想到显如上人如此克制,真是让人失望。 本多正信小心观察着明智光秀的面色,惴惴不安。 反倒是明智光秀迅速恢复了心态,笑着对她说道。 “前往石山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记得与你说过,如果事有不谐,可以前往堺港寻求高田阳乃大人的帮助。” 本多正信苦笑道。 “我去过堺港,但却被新选组拒之门外。 高田阳乃大人说不认识我,如果需要协助,请您正式发函授权。” 明智光秀目光一闪,微微点头。 “是吗?那确实是我疏忽了,不怪你。” 明智光秀的眼神有点冷,这高田阳乃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挑拨一向宗与织田家的关系,这种事是能够通过正式渠道寻求帮助的吗? 白纸黑字的信函,日后就是威胁明智光秀的把柄,明智光秀绝对不可能写下来。 高田阳乃这态度真是耐人寻味,她显然不希望堺港周边出现动荡,特别是北陆道商路的重要投资者与庇护者显如上人,加入战圈。 商业往来最怕的就是风险,东海道商路的堵塞,就是因为战乱。 明智光秀理解高田阳乃,但却不能容忍她破坏自己的战略布局。 她想了想,说道。 “北陆道商路运转三年多,都是由高田阳乃一手包办。 津多殿也曾担心商路变成高田阳乃的一言堂,所以才会把石田三成带回近幾,安排斯波忠基金去分担北陆道商路的商业责任。 可如今看来,石田三成的心思都放在了赚大钱发年金之上,没能给高田阳乃带去什么告诫。” 明智光秀侃侃而谈,本多正信与藤林椋却不敢接口,直到明智光秀点名了本多正信,问道。 “本多姬,你觉得呢?” 本多正信面上一僵,迟疑道。 “津多殿。。高田阳乃大人。。石田三成大人。。恩。。都是为了斯波家的利益考虑,都挺好的。” 见她头上忽然冒汗,变得唯唯诺诺,说话都结巴了,明智光秀噗嗤一笑。 “你怕什么,我们关起门来聊几句,又不会传到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的耳朵里去。” 本多正信只是干笑不语,心想老娘已经被你坑得一头包,还能信你是真的随便聊聊?小心驶得万年船,沉默是金吧。 明智光秀摇头叹道。 “你啊,真是无趣。 你为我鞍前马后做了这么多事,我总得给你找条出路吧。我说这事,其实是想向津多殿举荐你。” 本多正信眉头一动,上进的机会难得,她忍不住开口说道。 “属下愚钝,恳请明智大人明示。” 明智光秀笑道。 “北陆道商路的营运,斯波忠基金的流转,这些个信息都被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一手掌握。 虽然津多殿身边有同心众秘书处监督,但那些主君近臣远在天边,许多地方上的财政往来,她们哪里理得清。 北陆道商路和斯波忠基金加起来,就只有一个进驻忠基金的廉政众在盯着,职权也就是反贪而已。 斯波三领中,就属近幾斯波领最大,斯波忠基金驻地就在多闻山城,堺港的距离也不远。 我们完全可以在近幾斯波领设立一个问注方,把往来的账目整理出来,以便计算收纳支出,方便日后调整财政策略。 所以我想举荐你去担当这个问注方的番头,负责收纳往来账目。 我相信,尼子胜久大人也会支持我的这个建议。” 明智光秀有这个想法,并非是因为高田阳乃不配合自己的战略布局,一时起意给她上眼药,而是早有思虑。 只是高田阳乃这次的拒绝配合,让明智光秀下了决心。 北陆道商路的重要性越来越凸现,斯波义银相信高田阳乃,但明智光秀却未必信得过。 高田阳乃历来专断独行,北陆道商路之事都由她一言而决,长此以往,不是一件好事。 她原本是斯波商奉行,挂职在尼子胜久麾下负责堺港事务,做事总喜欢先斩后奏,让尼子胜久很为难。 但高田姐妹作为斯波家的唯一谱代, 尼子胜久在许多事上也是顾全大局,帮高田阳乃圆了过去。 没想到最后高田阳乃做成了北陆道商路,斯波义银提拔她担当斯波町奉行,一跃与尼子胜久平级。 从此以后,北陆道商路方面的财政账目变得迷雾重重,高田阳乃连个敷衍的态度都不愿意给,尼子胜久再也插不上手。 对于这件事,尼子胜久也是很窝火。她不是贪权恋栈,实在是因为高田阳乃的专权,让近幾斯波领很被动。 斯波三领。 尾张斯波领是前田利家一手一脚打出来的,别人插不进手。 关东斯波领就是个拼接货,不但地盘小,还关联关东侍所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单纯的领地很小。 近幾斯波领二十万石,才是斯波义银手里最纯粹的传统武家领地。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的商业运作,其实都是以近幾斯波领为主。 高田阳乃独揽大权,把北陆道商路看做禁脔。尼子胜久负责近幾斯波领内政,完全搞不清北陆道商路的情况,这怎么对接财政事务? 明智光秀如果向斯波义银提出建立问注方,打造财政档案,收拢历年账目,以备日后财政调整,尼子胜久一定会支持。 近幾斯波领的外交与内政两位主官联手,足以促成这件事,把本多正信扶上问注方的番头一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6章本多正信去遴选 听明白明智光秀的意思,本多正信越发纠结。明智光秀摆明了是把她当做一块飞砖,去砸高田阳乃家的纸窗。 高田阳乃一手建立起北陆道商路,不希望外人知晓的隐秘之事一定不少。例如分红增股,例如利益交换,可能还有许多更加过分的。 高田阳乃不想让尼子胜久知道,就是不愿意把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暴露到斯波家臣团面前。 她能让天南地北,利益各异的各方势力拉到一起,在北陆道商路的饭桌上排排坐分果果,必然存在见不得人的暗箱操作。 明智光秀要组建的问注方,显然是模仿足利幕府的问注所。 足利将军建立问注所,记录各类档案,作为仲裁天下纠纷的凭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人地契约,家格名分。 明智光秀搞的这个问注方,自然没有足利幕府的问注所那么高大上,只是存放斯波家历年商务往来的账目。 当这个问注方的番头,其实就是商务档案室管理员,权利没多少,麻烦却不小。 高田阳乃的北陆道商路,石田三成的斯波忠基金,那都是日进斗金的商业平台,能没有猫腻存在? 斯波义银设立廉政众,只是用于对内反贪,收拾的是私下贪污的中下层奉行。 到了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这个位置,她们根本就不需要贪污,因为规矩就是她们定的。 足球裁判需要进球吗? 她们只需要照着立下的规矩做事,就可以在走程序中,获取最大利益。 而现在,明智光秀搞的这个问注方,就是要在裁判的脑袋上安装监控,通过看回放可以追溯她们的判决是否合理,规矩是否有漏洞。 虽然问注归档的只是一堆往年的账目,但也可能是一堆隐患。 只要是做事,就一定会出错。从不犯错的人,一定是在混日子。 高田阳乃能够迅速建立起北陆道商路,必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私下做了许多犯忌讳的事,才能迅速把这个平台做大。 现在北陆道商路在发展期,斯波家臣团需要高田阳乃把这个平台迅速发育壮大,所以是万事不问。 可要是未来北陆道商路发展进入瓶颈期,斯波家臣团中有人想要杀驴卸磨,这些账目很可能就会是绊倒高田阳乃的最佳证据。 没人查她的旧事,自然万事大吉,有功无过。可一旦有人吹毛求疵,这世上有几个当权者经得起仔细审查? 明智光秀刻意要求建立问注方,以备日后商务经济政策调整。这话,听起来没错。可仔细琢磨,又不对劲。 什么情况下需要调整商务经济政策?那必然是政策达不到预期,或者在运转中出了问题。 到了查档算总账的时候,按图索骥就能牵出一大堆问题,可能会直接把高田阳乃埋得翻不了身。 本多正信如果去当这个看似无足轻重,其实对高田阳乃极具威胁的问注方番头,她不觉得自己能活太久。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高田阳乃最多的就是钱,堺港最不缺贪财的亡命之徒。 何况,北陆道商路与斯波忠基金紧密合作,真要是拔了萝卜带出泥,石田三成也不会坐以待毙,本多正信注定要十死无生。 见本多正信犹豫,明智光秀面带微笑,诚恳说道。 “本多姬,你离开三河国,已经有三年了吧?” 本多正信一愣,叹道。 “到今年夏天,正好三年。” 三年前,显如上人刚才上位,意气风发发动新一轮的一向一揆。三河一向一揆因此爆发,差点掀翻了德川家康的统治。 通过织田信长派遣的前田利家援军协助,德川家康虽然迅速镇压了三河国内的一向一揆,却是心有余悸。 她当时以安抚为主,可等到控制了局面之后,就迅速翻脸。 三河国的一向宗寺院被要求改宗,信仰一向宗的德川家姬武士必须改信,否则将被驱逐出三河国。 本多正信就是不愿意改信,才被迫离开三河国,流浪到了近幾。 明智光秀点点头,感叹道。 “人生苦短,又能有几个三年? 本多姬,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多说废话。物离乡贵,人离乡贱,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你很聪明,但这天下从不缺有才华的人,最缺的是机会。” 本多正信低着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 她当然明白自己一介浪人,在近幾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必须要找个靠山,找条出路。 岛民排外,总得混个圈子,孤独的个体必然活不长久。 本多正信坚持信仰,被迫离开三河国,就利用一向宗的门路,替显如上人出使松永家,在松永久秀表现自己,受到赏识得以出仕。 本来,她可以利用自己的才华,好好在松永家打拼,最后说不定能混个家老身份,也算是体面的结局。 可偏偏是眼前这个明智光秀,用情报勾引她误判,最后只得泥足深陷,被迫出卖松永久秀母女。 如今她又跟着明智光秀混,专门做些阴暗龌蹉之事。但凡有条出路,谁愿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一旁坐着的藤林椋虽然也听命于明智光秀,但人家是有正式斯波编制的忍众首领,背靠铁杆庄稼,手持斯波福利,衣食无忧。 本多正信呢?她只是被明智光秀威逼利诱带回来的临时工,说不准哪天就被杀人灭口,弃尸荒野。 自诩才智过人的本多正信,她的实际地位还不如忍众出身的藤林椋,想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呀。 本多正信心有戚戚,她没心情再猜明智光秀的意思,鞠躬说道。 “属下愚钝,恳请明智大人明示。” 见本多正信的愁思被自己吊了起来,明智光秀也不再绕圈子,径直说道。 “今日的斯波家,不是当年的斯波宗家,而是由津多殿亲手重塑的新家业。 当年的近幾斯波领刚刚建立,草创时期的许多规划相当粗糙,津多殿又远赴关东,根本没有时间仔细完善法度。 时至今日,许多事务其实已经脱离了津多殿的掌控。斯波家各方重臣的自治时间实在太长了,已然有了盘踞一方,自行其是的态势。 无规矩不成方圆,津多殿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才会着手建立同心秘书处,打造中枢管理体系,制衡地方势力。 北陆道商路与斯波忠基金作为连接斯波三领共同利益的核心纽带,对斯波家实在是太重要了,必须受到严格的监督。 设立问注方之事,不是我与高田阳乃,石田三成的私怨,而是出于公心。即便今日我不做,日后津多殿也会做的。 津多殿安排在斯波忠基金的廉政众,还不够。北陆道商路作为商利的源头,必须纳入斯波家的实际管控,不能是高田阳乃的一言堂。 尼子胜久一定会支持我的提议,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应该明白轻重。她们即便不满,也不敢妨碍斯波家对斯波商务的归纳存档。 既然这件事是我提议,那么我举荐你担当问注方番头的事,津多殿也会一并许可。 毕竟不是什么手握实权的职务,只是一份管理文档的工作。 但是,这对于你本多姬而言,却是一个正式加入斯波家体系的绝佳机会。” 本多正信眉头一抖,问道。 “您的意思是,问注方番头是有斯波编制的?” 明智光秀点头道。 “当然,问注方虽然只是负责管理存档,但毕竟一手捏着斯波家最重要的商务资料,津多殿不会轻待番头。 因为这件事是由我提议,所以津多殿应该会给我面子,由你来担当,而不是从同心秘书处另外派遣人员,出任番头一职。 但这个职位本身的重要性,同心秘书处的蒲生氏乡必然会优先通过斯波遴选,给问注方番头的你一个斯波编制。 但如果是这样,你就需要前往同心众一段时间,完成斯波遴选所需要的三个月培训。 我相信以你的才智,必然能在同心众新人之中大放异彩,让津多殿认可你的能力。” 本多正信愣在当场。 她没想到,明智光秀是真的要提拔她,而不是像之前那样,总是把她派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怎么看未来都是要被灭口的下场。 可这一次,明智光秀正式向斯波遴选举荐了她的新人资格,如果再得到斯波义银默许她担当问注方番头之职,好似真的是前途光明。 斯波遴选的选拔方法已经下发各地,蒲生氏乡可没少被下面人痛骂。斯波遴选的门槛卡得那么死,断了许多人混进去吃福利的想法。 本多正信通过问注方番头之职入选,必然受到蒲生氏乡,甚至斯波义银的重视。只要好好表现,说不定真有大好前途可以一展宏图。 她迟疑一下,立即伏地叩首。 “明智大人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实在是太感谢您了。” 明智光秀挥手让她起来,笑道。 “是我毁了你在松永家的上进之路,如今送你一份斯波家的前程,你还满意吗?” 本多正信干笑道。 “大人说笑了。” 明智光秀笑容优雅,目光却是冰冷,说道。 “我可不是在说笑。 我知道你恨我,但不要紧,我很欣赏你,你也替我做过许多事,值得我给你一份丰厚的回报。 但你要记住,我这次举荐你进入斯波遴选,你我的关系便是紧紧绑在一起。 在斯波家臣团的眼中,你是我的人,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本多正信鞠躬道。 “臣下明白,请主上放心。” 明智光秀毁了本多正信的前途,又给了她一份更好的前途,她自然知道该怎么回报。 她为明智光秀暗中办了许多事,这次又是明智光秀举荐参加斯波遴选,身上已经打上了明智一派的烙印。 只要她还想在斯波家中混,明智光秀这个领路人就必须紧紧跟好,忠心耿耿。 斯波宗家乃是三管领名门,斯波义银是宗家唯一的遗子,斯波家的家格门第比起松永土鳖,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本多正信一听给编制,发福利,立即改变了犹豫的态度,决心为明智光秀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明智光秀矜持浅笑,接受了她口呼主上,纳头便拜。 本多正信是个有才华的人,明智光秀越用越顺手,这才断了杀人灭口的想法,给她个出头的机会。 正如明智光秀刚才所言,斯波家的草台班子正在不断走正规化的路线,家中法度迟早是要完善的。 近幾斯波领这种重臣各顾一摊的粗糙管理方式,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 据说津多殿正在关东大刀阔斧的改造关东侍所,对近幾斯波领这边,迟早也会下手。 同心众已经扩充,同心秘书处担当起了中枢管理的职责。明智光秀需要往中枢派人,以稳固自己的地位。 本多正信才智过人,能力相当不错。而且她与明智光秀一起参与过太多不可告人的隐秘事,例如足利义辉之死。 这些共同的秘密,将是两人亲密无间的合作基石。 作为明智派的一员大将,去往中枢同心众序列的本多正信,需要明智光秀的支持,更要维护明智光秀的权势。 帮明智光秀,就是帮她本多正信自己。 其实,明智光秀已经是晚了一步。 前田利家送去的陪臣大藏长安,前田利益送去的陪臣伊奈忠次, 都混上了关东高位,果然还是草创时期最容易升官发财。 这次明智光秀是亡羊补牢,把本多正信这个陪臣送入中枢系统,虽然只是权利边缘的问注方,但这也是一个好的开始。 本多正信的权利欲很强,能力也很强,有明智光秀照应,相信她能够在同心众中混出名堂。 斯波重臣送陪臣送得做成功的人,其实是藤堂虎高,她举荐的石田三成已经是斯波忠基金负责人,位高权重。 只可惜藤堂虎高遇刺身亡,她那个傻女儿藤堂高虎硬是要脱离斯波家,跟着浅井家混。 姊川之战,浅井家被织田家打得半身不遂,也不知道藤堂高虎这时候是不是正在后悔呢。 想起近幾战事,明智光秀又忍不住叹了一声。 不知道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能忍到几时,如果一向宗踏入战圈,那才是织田信长最大的麻烦。 虽然一向宗的战斗力并不强于武家大名,但宗教信仰的狂热,却远比武家大名更抗压,更有韧性。 武家大名麾下可能有人投降,倒戈,为了自家利益畏缩不前。但一向一揆为了信仰,真的能和织田家死磕到底。 明智光秀眨巴一下眼睛,真是好期待呀,但不知道这一幕何时才能上演。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7章令人期待的决裂 明智光秀并不知道,迫切希望一向宗与织田家干起来的,可不只是他一人而已。在堺港,有人比她更心急。 堺港港口区,教堂。 朝阳初升,路易斯,弗洛伊斯主持了今日的晨祷,等众人散去之后,她却叫住一人。 阳光从教堂顶部的琉璃中透入中殿,洒在两人的脸上。弗洛伊斯在胸前划过十字,向她的*祈祷自己的谋划能够成功。 “亲爱的奥古斯都,你这些天一直滞留在堺港不回,这样做会不会引起你所效忠的领主反感?” 在弗洛伊斯面前之人,便是信仰南蛮教的小西行长,她笑着摇摇头,解释道。 “我写信回宇喜多家,主君对我能够与强大的大大名织田家产生联系,感到非常有兴趣。 她希望我能保住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并允许我暂时滞留堺港。” 弗洛伊斯笑道。 “这都是*的旨意,真是一个好消息呀。” 小西行长肃然说道。 “我也有一件事希望得到教会的帮助,西濑户内海的村上水军已经依附毛利家,对宇喜多家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我的主君希望我能够在堺港招揽水贼,购买建造船只,用于保卫宇喜多家的领地安全。 完成这个任务,我需要得到教会的帮助。” 弗洛伊斯点点头,说道。 “我会替你联络堺港的信徒商人,为你提供人员与物资的支持。 教会很希望像你这样虔诚的信徒能够在这个国度获取更大权势,这有利于我们共同的事业,将*的荣光撒遍这片土地的崇高事业。 当然,宇喜多家的领主需要为此付钱。” 小西行长笑道。 “这是自然,宇喜多家不会对提供帮助的朋友吝啬。” 弗洛伊斯微微一笑,说起她留下小西行长的真正原因。 “亲爱的奥古斯都,你对这次三好织田之战,是怎么看待的? 织田家是否能够战胜三好家,继续维持在堺港的统治地位?” 小西行长正色道。 “我已经试探过羽柴秀长,她是羽柴秀吉留在堺港与我对接货源问题的代理人。 照她的说法,这次织田家来了三万战兵。三好家跨海而来,时间不足,运过来的战兵最多只有一万余人。 从人数上来看,织田家的胜算很大。” 弗洛伊斯点点头,说道。 “据外围的信徒带回的情报,织田大军已经占据了天满森,川口,渡边,神崎,上难波,下难波,浜手,正在进行战前的布置。 织田军队包围了野田城与福岛城,而织田大领主亲自统帅的近卫军,在四天王寺布防。” 小西行长皱起眉头,她的脑海中闪过堺港周边的地形。 三好家从大阪湾上陆,占据的野田乡,其实是由川流出海冲刷出来的淤沙离岛,四面环水,被中津川与木津川分割成口字形。 野田城靠近外海一端,而福岛城则在更内陆的河川岸边。 织田家把这两个城池团团包围,并不让小西行长意外。她意外的是,织田信长的本阵所在。 石山本愿寺并非一座孤城,而是以本愿寺为核心的一片寺院港町群,距离野田乡,只有几公里远。 野田乡在北,石山在南,织田信长占据的四天王寺,在更南边。 换而言之,织田大军不单单包围了野田乡,石山本愿寺也被织田大军一南一北夹在了中间。 小西行长沉思半晌,说道。 “通往野田乡的桥梁,都在野良田以北,织田家与三好家的交战,应该以北边为主。 织田殿下安排在野田乡南边的军势,很难渡河支援,是用于隔绝三好家与石山本愿寺之间的联系。 她自己在四天王寺布阵,其实是担心一向宗插手战事,所以分别在南北布阵压制石山本愿寺,以防一向宗出手援助三好家。” 弗洛伊斯神色凝重,说道。 “奥古斯都,你知道我不懂军事,请根据你对这个岛国战争的经验,为我判断一件事。 现在的石山本愿寺与织田军队之间,是否已经彻底失去了信任? 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时候石山方面的城墙遭到火枪射击,双方紧绷的神经会不会产生剧烈反应,直接引发交战?” 小西行长心中明了,弗洛伊斯这是等不及一向宗与织田家决裂,决心由南蛮教自己来开这第一枪。 她仔细想了想,在弗洛伊斯期待的眼神中缓缓点了点头,斩钉截铁说道。 “一定会打起来的! 据我所知,织田殿下对一向宗串联反织田的行为并非一无所知,曾经要求石山本愿寺缴纳五千贯的慰问金,但被显如上人严词拒绝。 一向宗中下层对织田家的不满早已是堆满了干草,只缺一颗火星。如果发生铁炮枪击,中下层信徒必然会选择独走,攻击织田家。 一向宗与织田家之间如果发生流血事件,显如上人也只能选择决裂开战,再无回头的可能。” 宗教信仰是一把双刃剑,作为一向宗最高领袖的显如上人,其实是骑在虎背上。 身下猛虎发起狂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猛虎的兽性,先保证自己别被掀翻。至于其他长远的考虑,在保住性命面前都要靠边站。 弗洛伊斯露出满意的笑容,说道。 “我明白了,非常感谢你的分析。相信不久之后,织田家的子弹将会落在楼之岸与川口两砦之上。” 小西行长默默点头,又说道。 “那么织田家的动作一定要快。 因为以我对日本武家的了解,在被强敌包围的时候,像三好家这样内部矛盾重重的姬武士团,很可能会选择请求谈判议和。 如果织田家的铁炮响得太晚,也许就来不及了。” 弗洛伊斯慎重得点点头。 “我相信,不会太晚的。” 两人嘴上说的是织田家,其实心里都明白,这一枪必然是南蛮信徒打出去的。 一向宗与织田家开战的前景,对南蛮教而言,真是太美好了。 ——— 随着南蛮贸易而来的南蛮教,利用贸易和技术的利益开路,很快就让九州岛的武家大名松开宗教限制,站稳了脚跟。 在成功建立九州教区之后,南蛮教便继续东进,踏上了濑户内海另一侧的堺港,想要故技重施,利用南蛮贸易入手,打开传教之门。 一向宗自诩佛教护法,一直以肉体消灭的粗暴方式,阻挡南蛮教在摄津国乃至近幾的传播,被南蛮教视为最大威胁。 可一向宗的基层组织结构完善,动员力爆表,狂热不畏死,背后又有畏惧南蛮教强大传播力的近幾佛教诸派支持。 利诱不成的南蛮教,无法发挥自己的长处迅速扩张,被一向宗成功阻挡了传教的脚步。 弗洛伊斯想着利用织田家,去消灭南蛮教在摄津国内最大的绊脚石,一向宗本山石山本愿寺,处心积虑准备帮双方打响第一枪。 同时,在京都忍耐多年的本能寺日玄,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良机,心中复仇之火已然熊熊燃起。 本能寺,静室内。 本能寺日玄望着眼前的虔诚信徒,轻声问道。 “你确定延历寺觉恕对此事并不知情?” 那人点头道。 “嗨,觉恕上人在入秋之后就入京参与佛会,一直不在比叡山上。 是延历寺管事的教团收受了浅井家的贿赂,决定借兵给浅井朝仓联军,攻伐坂本城。 坂本城守将森可成带兵迁移至宇佐山城,在坂本町下与浅井朝仓联军小规模交战,不分胜负。 有她守着坂本口,浅井朝仓联军一时勿进。她应该还不知道比叡山已经决定参战,她的军势马上就要受到腹背夹击。” 本能寺日玄忍不住哈哈大笑,有道高尼慈悲众生的面孔,被狰狞的笑容生生撕得粉碎。 “好!你马上通知森可成军中的我宗信徒,让她们想办法制造混乱,此战许败不许胜,最好能让森可成阵亡在坂本口。 记住,一定要坐实了比叡山尼兵参战,导致织田军大败的因果。” 那人坚定得点了点头,告辞而去。本能寺日玄坐着不动,愣愣望着前方半天,这才吁出一口长气。 日莲宗的血海深仇,终于有了讨还的可能。 镰仓幕府中期,日莲上人对天台宗推崇备至的法华经提出新解,自创日莲法华宗。 随后两百年间,两宗多次在佛会上辩论佛理,天台宗渐渐不敌日莲宗,法华经宗门眼看就要易主。 当时的日莲宗势力如日中天,刚才击败一向宗,烧毁山科本愿寺,害得本愿寺迁移本山去了石山,自此脱离京都佛教纠纷。 天台宗趁着幕府内乱的时机,要求日莲宗寺院二十一座本山成为天台宗末寺,支付上纳金,被日莲宗拒绝。 随后比叡山尼兵团下山入京,捣毁日莲宗二十一座本山,屠杀尼姑信众无数,元气大伤。 天台宗无法从佛理说服,就用肉体毁灭的办法,趁着幕府无暇他顾之际,直接斩断日莲宗根基,天台宗从此也无颜再自称法华宗门。 日莲宗为了躲避宗派仇杀,只能躲进商町港町传教。之后又遇到显如上人继位,一向宗激烈得对日莲宗信徒展开报复。 眼看日莲宗信众受难,本能寺日玄远赴尾张国,与织田信长达成了协议。 日莲宗利用自己在工匠商贾中的影响力,协助织田家发展乐市乐座的经济政策,帮助织田家建立自己的铁炮工坊。 而织田信长则答应,会帮日莲宗讨回天台宗与一向宗的血债。 当初织田家成功上洛入京,本能寺日玄便心急火燎竖起日莲宗的佛旗,挑衅天台宗教团。 但她没想到,织田信长竟然会过河拆桥,其借口本能寺日玄搞事,不肯帮日莲宗报仇,从此冷落本能寺日玄。 织田家利用日莲宗信徒,拿了那么多好处,最后却把本能寺日玄当做夜壶用完就丢,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森可成是织田家宿将,深受织田信长信任。 如果因为比叡山延历寺借兵给浅井朝仓联军,导致森可成所部被夹击覆灭,坂本城危在旦夕,织田信长还能够与天台宗维持和睦吗? 日莲宗帮织田家建立了铁炮工坊,随军工匠,铁炮足轻之中,可是有不少日莲宗信徒。 这些人如果在森可成被夹击的当口,制造混乱,动摇军心,抢先逃跑,森可成不败都难。 延历寺觉恕作为天台宗这一代的上人,是个明事理的,她当然不会做出借兵给浅井朝仓联军,与织田家结下血仇的傻事。 只可惜,天台宗家大业大,许多事不是觉恕上人自己能控制的。 比叡山尼兵团压在京都东北的比良山地中,对京都虎视眈眈。京中名门贵胄都希望通过渗透天台宗,以维护自家在京都的利益。 她们往往会将自家继承人以外的其他子嗣送入佛门,而比叡山往往是她们的首选。 日本佛教深受岛国文化影响,嘴上喊着佛渡众生,其实心里也是分为三六九等。只有名门后裔才能继承佛家门迹,担当宗派重任。 武家有家格,佛教有门迹,岛国社会严苛的尊卑上下之别,连得道高尼都不能免俗,要看血统。 长此以往,比叡山上的教团龙蛇混杂,管理寺院的尼官团,都有各自的诉求。 浅井家是北近江老武家,在比叡山上自然有自己的门路,只要塞足了好处, 自然有高阶尼官帮忙。 织田家上洛那会儿,军中竖起了日莲宗的佛旗,天台宗尼官团看见就气炸了肺,当场拂袖而去。 这次浅井家来借兵打织田家,天台宗顺便跟着给织田家一点颜色看看的说法,很快就得到了尼官团中大部分高级尼官的认同。 这些养尊处优的佛门贵胄,她们根本不知道织田信长的可怕,所以才敢瞒着正在京中参与佛会的觉恕上人,做出了借兵的愚蠢决定。 而一直盯着比叡山的本能寺日玄,终于从中觅到一丝良机,顺水推舟暗下杀机,要让比叡山与织田家在战场上结成血仇。 被织田信长吃干抹净,过河拆桥的本能寺日玄非常期待。 在天台宗背刺之后,织田信长会不会改变冷落日莲宗的态度,重新成为一名虔诚的信徒。 是的,织田信长当初为了拉拢日莲宗,取信本能寺日玄,她甚至选择信仰了日莲宗。 而此时,日莲宗需要这名握有强大势力的信徒醒悟过来,为日莲宗讨还天台宗与一向宗曾经犯下的罪孽。 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南蛮教与日莲宗彼此都不知道,双方竟然会在无意中联手,一起将织田家与一向宗天台宗脆弱的和睦关系,推向深渊。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8章安心回返近幾去 近幾之乱逐渐抵达巅峰,东西两端战乱不休。等消息传到关东,已是深秋。 越后国,御馆,议事厅。 义银坐在主位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对一旁的蒲生氏乡招招手。蒲生氏乡上前鞠躬,将案上文书取下,递给在坐的三位重臣传阅。 同心秘书处已经是义银管理斯波势力的中枢机构,蒲生氏乡俨然成为他的首席秘书官,参与各类评议会。 义银将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三姬召来,就是准备告诉她们,自己马上就要回返近幾。 这些天,关东侍所的各项事务井然有序,秋季大评议将在秋收之后的农闲时间举行,正式确定明年的常务理事会成员。 义银有心避开大评议,先行回返近幾,以显示自己真心放权的高风亮节。 其实,只要三位常任老中地位不动,三人一致的否决权不动,义银对关东侍所的控制权就不会丢。 此时,他让蒲生氏乡交给三姬看的,正是保密组从近幾发来的情报汇总。 三姬依次看完,把文书交还给蒲生氏乡,义银这才感叹道。 “近幾彻底乱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几声枪响,砸在石山的防砦上,神经紧绷的一向宗与织田军势立即打了起来。 如果仅仅是石山本愿寺的暴动,织田信长还算有准备,她布置的战线本就有意防着一向宗。 可近江国坂本城那边也出了事,比叡山的尼兵参与浅井朝仓联军对织田家的围攻,森可成当场战死,其残部只能死守坂本城不失。 浅井朝仓联军已经绕过坂本城,通过大津,打到马场,松本一带,再往前就要到京都了。 织田信长接到这个噩耗,唯恐自己的后路被浅井朝仓联军切断,大军连夜撤往山城国,什么堺港,摄津国都顾不上了。 这一次,织田家的麻烦是真的大了。” 义银也没有想到,织田信长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怎么连一向宗与天台宗都跳出来与她为敌。 她前头在和三好家对峙,如果后勤线被浅井朝仓联军切断,三万战兵不战而溃,即便强如织田家,也要伤筋动骨,甚至是一蹶不振。 无奈,织田信长只能连夜撤退,一路还被在摄津国枝繁叶茂的一向一揆众撵着打,损失不小。 岛胜猛是北大和土著,对摄津国的地理很了解,她皱眉道。 “足利将军设立的摄津三守护被织田殿下拆了,如今织田殿下又被赶出摄津国。 难不成,摄津国真就被那个什么荒木村重给占据?” 摄津可不是无名之地,古称难波津,乃五畿之一,石高三十六万,是天皇朝廷最早开发的地区,倍受中枢重视的海路交通要冲。 荒木村重发迹之前,只是摄津池田家的一位家老而已。就这么个曾经的小人物,竟然拿下了摄津国,真让人感叹是时势造英雌。 义银点了点蒲生氏乡放回自己案上的情报文书,冷笑道。 “织田信长其人,是一位非常懂得审时度势的现实主义者。 她现在急着回去驰援坂本城,挽救自己的补给线,连堺港都放弃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和田惟政回到高规城,位置都还没坐稳,就被荒木村重诱出城池,战败身亡。 和田惟政的女儿和田惟长跑到织田信长面前哭诉,织田信长只是安抚几句,回头却写信承认了荒木村重的摄津守护。 足利将军代表幕府设立的摄津三守护,全被荒木村重杀了个精光。织田信长竟敢越俎代庖,替幕府把摄津守护役职给了荒木村重。 幕府威严何在!武家法度何在!简直是乱弹琴!” 斯波义银急于回去近幾,就是对明智光秀不放心。 这个混蛋不知道在搞什么东西,放任织田信长欺辱足利义昭,把整个幕府的脸都踏在脚下碾了。 虽然义银是接受了明智光秀的韬光养晦之策,但明智光秀提出后半句的有所作为呢? 斯波家作为幕府的一份子,如果眼看着幕府倾倒而不救,是要被天下武家指着脊梁骨骂的。所谓大义傍身,不只是助力,也是束缚。 义银其实也很为难,他的身份注定是与河内源氏嫡流绑在一起。 幕府兴衰替换是一码事,足利将军家代表河内源氏嫡流的招牌如果被人彻底弄垮了,对义银也没有好处。 他这个源氏长者以后怎么混?他手握的八幡太娘御白旗还有什么用? 虽然是君臣一心,但看待足利幕府的态度,义银与明智光秀还是有区别的。 明智光秀是恨不得把幕府这破屋子推倒重来,在废墟上重建一间令她满意的新房子。 而义银更希望在幕府的地基上,做一些修补。因为**不是请客吃饭,大破大立是要死很多人的。 明智光秀这个冷血狐狸精,她不在乎死人,甚至渴望多死点人。义银没有她那么变态,做不到视天下人为蝼蚁。 这就是义银不理会明智光秀的建议,决心提前回返近幾的理由。 当然,织田信长比明智光秀更加过分,她不单单要颠覆幕府,甚至要革新武家天下五百年的命根,连明智光秀这等反贼都无法接受。 而此时,山中幸盛有些不敢相信,说道。 “摄津守护一职如此重要,被织田殿下一封信就私相授受了?” 义银冷笑道。 “理想主义者都是最自私的,除了自己的理想,织田信长还在乎什么,她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荒木村重是摄津当地的有力武家,军略背景实力都不是庸才。 听说织田信长原本属于池田恒兴去摄津国担当守护,但抵不住荒木村重能杀人啊。三个前守护都宰了,织田信长也只能让步。 至少荒木村重现在还是站在织田家这边的,有她这个地头蛇在,三好家与一向宗没办法迅速追击,杀入山城国。 织田信长的决定很英明,三好家的确没有继续追击,并不想与荒木村重这个地方强藩打一场硬仗。 三好义继是以北河内守护代三渊藤英投靠织田信长为由,带领三好军势攻击了和泉国与河内国。” 义银说着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这群四国来的王八蛋,可真会挑软柿子捏。 三好家内部四分五裂,顺风仗能打,逆风争着坑队友。 要不是一向宗加入战圈及时,织田信长又因为坂本城危机主动撤退,三好家其实已经派人出使织田信长阵中,想要和谈请降了。 就这群只会内讧的软蛋,让她们去和杀遍摄津国,拿下守护职的荒木村重对刚,她们肯定是不去。 堺港是位于摄津国与和泉国边界之间的港口城市,织田家撤退,三好家顺理成章拿下堺港。 三好军势不敢往摄津国方向打,就去和泉国欺负手下败将了。 和泉细川家当年被三好家打得差点灭门,要不是斯波义银横空出世,这会儿有没有和泉细川家的存在,都是两说。 这次三好家又来侵犯,和泉细川家还没开打就怂了一半,天天往近幾斯波领发求援信。 这会儿不管是细川家还是三渊家都不闹了,所有人可算是想起当年斯波义银的大恩大德。 连躺在胜龙寺城生病,不问两个女儿内斗的三渊晴员,也抱病跑到北大和郡山城尼子胜久面前耍无赖。 尼子胜久这个近幾斯波领代官不派兵援救细川三渊两家,三渊晴员就准备在尼子胜久面前切腹谢罪,以洗刷两家对斯波家的冒犯。 三渊晴员这倚老卖老的道德绑架,可把尼子胜久架在了火上。 以斯波义银与三渊晴员的关系,尼子胜久怎么敢让这个老妪血溅当场,死在自己跟前。 三渊晴员嚷嚷细川三渊两家对不起津多殿,就让我以血谢罪吧。 尼子胜久只能拼命拉着她,答应让前田利益立即动员,又马上写信加急送往关东,恳请主君指示。 义银摇摇头,说道。 “近幾现在的形势很乱,织田信长已经打入一次敦贺郡,北陆道商路有动荡的隐患。 如今,三好义继又带兵杀入和泉河内两国,那都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地。 不管是细川三渊两家,还是畠山家,我身为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都不可能袖手旁观。 所以,我明日会在直江津上船,在北陆道海路冻港之前,登陆敦贺港,回归近幾。” 义银心里最担心的,还是军事上的麻烦。 近幾斯波领看似牛b哄哄,在幕府内外的地位耀眼,举足轻重。 可现实却是动员力不过二十万石的近幾斯波领,在整个近幾打成一锅粥的情况下,只能虚张声势。 织田大军,浅井朝仓联军,三好军势,甚至一向宗,天台宗,六角家,她们每一家的动员力都远远高过近幾斯波领。 如今三好义继又起贪心,打进了幕府地方实力派的领地,如果斯波家无所作为,任凭三好家肆虐盟友领地,义银就失去了领袖地位。 但如果参战,没有义银的号召力,近幾斯波领的前田利益面对动员力远远高过自己的敌军,能不能胜得漂亮? 近幾斯波领已经搞了一年的斯波新生活,义银大把撒钱打造出武家的世外桃源,这让其他武家集团眼红得很。 如果前田利益赢得不够漂亮,曾经畏惧义银足利军神之名的武家们就会蠢蠢欲动,觊觎富庶的近幾斯波领。 所以,动员力不足的近幾斯波领必须赢得漂亮,还要把属于自己阵营的小伙伴们都团结起来,才能威慑住其他武家集团贪婪的目光。 这件事,主管军事的前田利益做不到,在背后搞风搞雨的明智光秀也做不到,尼子胜久这个内政大管家更做不到。 唯有义银回去,以自己超强的号召力与影响力,把自己阵营的人心凝聚起来,才能做成最有利于斯波家的结果。 义银肃然道。 “山中姬,岛姬,大熊姬,关东侍所诸事,我就交给你们了。 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的具体细节,我们已经讨论过很多次,我的原则你们很清楚。 希望你们能精诚团结,把关东侍所这份事业做大做强,拜托了。” 义银微微鞠躬,三姬一起伏地叩首,连呼愿为君上效死。 摆摆手,让三人都起来,义银笑道。 “我明天就要去直江津登船,其他的人我就不见了。 总之,关东诸事以你们三人为首,记住我的话,和平发展是主旋律,关东侍所是守护和平的力量。 你们明白了吗?” 三姬再次鞠躬道。 “谨遵君上教诲。”x3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他其实对上杉辉虎有些不放心,最近的上杉辉虎非常奇怪。 但关东侍所的框架已经搭起来,大评议的统战众也涵盖到了大半个关八州武家。 只要眼前的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一起维护好时局。上次义银离开关东,上杉辉虎独走出兵的旧闹心事,就不可能再发生。 对此,义银还是很有信心的。 ——— 君臣一番深谈,直到天色渐暗,三姬才告退而去。 义银闭目养神,一直到送三姬离开御馆的蒲生氏乡回到房间,才缓缓开口道。 “春日山城那边有消息了吗?” 蒲生氏乡低声说道。 “上杉殿下听闻您明日就走,派遣使番传达了一路平安的祝福。” 义银睁开眼睛,目中有疑惑。 自打他从忍城回来,上杉辉虎就很不对劲。那家伙以前一有机会就要窜来御馆,瞅着空子就要摒退左右,把自己拉进房间啪啪啪。 这次义银回来,上杉辉虎就没来过御馆。 义银上次去春日山城, 上杉辉虎还用屏风遮挡在两人之间,说话都看不见人,推搪是得了风寒。 他皱眉问道。 “上杉殿下的病情还没有好转吗?” 蒲生氏乡低头回答。 “听说时好时坏,人总是不太舒服,最近很嗜睡,有时候还会吐。” 义银点点头,他总觉得上杉辉虎这不是病,而是在和自己呕气。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要回近幾的事让她不满,还是自己在忍城与北条氏政会面的事让她不爽。 义银叹了一声,无奈道。 “算了,随她去吧,真是小孩子脾气。” 为您提供大神五四四五五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08章安心回返近幾去免费阅读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09章关东侍所新篇章 义银并不知道,上杉辉虎之所以不想见自己,是因为她正在遭遇武田信玄曾经受过的痛苦。 来自异界的种子,似乎把异界的孕妇体验一起带到了这个女尊世界,让姬武士们有机会体验一把怀胎十月的辛苦。 原本把怀孕当做是吃饭喝酒一样简单的姬武士,她们可不认为这是一件辛苦的事。 上杉辉虎是盛夏怀的孕,这会儿还在头三月的孕早期,嗜睡,孕吐,烦躁等等不适感席卷而来。 这让她猛然明白,武田信玄为何会因为一件小小的生育之事,就躺在骏府城近半年不能动弹,什么事都不做。 不是不想做,应该是真的做不了。怀孕初期就这么辛苦,生孩子的时候肯定更伤元气。只能说,斯波义银不是人,他的种子太可怕。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谁家的姬武士怀孕,都是只影响生产前后三天,然后就活蹦乱跳了。 只有斯波义银的种子这么厉害,强悍如武田信玄与上杉辉虎,也不得不趴窝休息,没力气搞事。 上杉辉虎想起武田信玄还能在这种状态下拿下骏河一国,是打心底里不愿意佩服这个情敌,只归结于今川氏真实在是太废柴。 就因为孕早期的反应太过强烈,上杉辉虎不得不避开斯波义银,以免让他发现自己怀孕的事。 怀揣着爱人远去的惆怅,感受两人相爱的种子正在自己体内孕育发芽,上杉辉虎不知该喜该悲。 可唯有一点她深信不疑,那就是武田信玄该死。既然斯波义银已经离开了关东,那么攻伐武田家之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 刚起了杀心,上杉辉虎就忍不住又吐起来。她沮丧发现,自己暂时好像没力气去找武田信玄麻烦。 计划赶不上变化呀。 ——— 斯波义银登上了回返近幾的快船,上杉辉虎趴在春日山城不理诸事,就像是出征之时一样,把事情都丢给了家臣团管理。 没有了两位主君的插手,许多事情不但没有渐渐平缓,暗潮反而越发汹涌。 随着上杉辉虎松口,允许麾下势力加入大评议。又因为北条氏政得到斯波义银默许,北条势力也加入了大评议。 关东侍所大评议似乎成为了新的战场,斯波上杉北条三家大势力联同关东中小势力一起,重新搭建了一个平台,继续勾心斗角。 这个过程中,似乎只有古河领的足利义氏很受伤。 虽然这不是斯波义银有意为之,但镰仓足利家为首的关东体系,正在不可逆转的走向消亡。 在关东体系的尸体之上,名为关东侍所的新体系,正逐步替代关东体系,被所有关东武家接纳。 而关东侍所的影响力,甚至比关东将军辖制的关东十国更广,北陆道,东海道,关东十国,奥羽地区都有辐射。 关东武家都对关东侍所的新体制非常感兴趣,义银放权打造出的联席会议机制,似乎很对天生拥有共和倾向的传统武家胃口。 就像是镰仓幕府早期,源赖朝与有力御家人一起共治关东的美好时代又回来了。 当年源赖朝依靠坂东八平氏起家,为了拉拢关东各地有力武家,建立起御恩奉公的君臣契约。 比起京都只知道压榨武家的天皇朝廷,镰仓幕府真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也难怪天下武家心向河内源氏,厌弃公卿化的伊势平家。 源赖朝死后,留下十三人合议制,以辅佐新将军执政。 可镰仓幕府却被前北条家篡夺,源赖朝血脉断绝,前北条家从京都求取天皇血脉立为傀儡将军。 因为前北条家并非将军,是以排序第一的有力御家人执政,主宰幕府运转的就是御家人合议制度。 又因为北条家一家独大,这套合议制度很快名存实亡,但这段有力武家共同治理天下的美好回忆,却深深刻在了关东武家的心里。 斯波义银建立关东侍所,大评议制度类似于御家人合议制度。而常务理事会,就像是前北条执政手中的最高权利。 两者的区别在于,斯波义银贯彻了放权思想,只保留三名常任老中掌握否决权,把另外三位非常任老中的位置让出来与诸姬分享。 所有武家都可以通过统战众这一武家代表身份,在一年两度的大评议中提出自己集团的诉求。 统战众作为武家代表,有权轮席非常任老中,参与日常事务管理,分享关东侍所的最高权利。 这种顾及所有武家集团,允许大家为自己集团争取利益的政治形态,便是拥有武家特色的共和制。 斯波义银在秋季大评议的前夕离开关东,等同于遵守自己的承诺,最高权利归于大评议,不干涉大评议对明年常务理事会的安排。 既然他这么上道,关东的传统武家对大评议更是趋之若鹜,事关自己集团的根本利益,当然要尽力争取。 这暗潮一起,如何停得下来? ——— 吾妻郡,岩柜城,从秋季大评议拿到第一届非常任老中的真田信繁,意气风发回到老巢,请来自己的盟友小幡信贞一起庆祝。 真田信繁为首的吾妻郡滋野三族重新发达没多久,这些山民还保留着放荡不羁的山中传统。 宴会刚开始没多久,清酒没灌下几杯,有些人已经借酒发疯,一个个大声说话,嬉笑怒骂,让主位上的真田信繁眼角抽抽。 她倒不是记恨这些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真田勇士们不守规矩,只是看到客席上小幡信贞似笑非笑的眼神,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国峰城小幡家与箕轮城长野家并称西上野双雌,作为一南一北的武家领袖,在西上野之地影响力非常大。 小幡信贞被长野业正驱逐,丢了国峰城,被迫流亡吾妻郡,最后与真田信繁联手,杀回了西上野。 但从回归国峰城重新担当家督的那一刻起,真田信繁与小幡信贞的同盟关系,便与以前不同了。 以前是小幡信贞寄人篱下,求着真田信繁帮她夺回家业。如今却是真田信繁需要小幡信贞的帮助,才能在西上野之地站住脚。 真田信繁借助长野业正病死,继承人长野业盛威望不足的当口,奇袭箕轮城,踏入了西上野之地。 但她的擅自行动却惹恼了斯波义银,要不是真田幸隆死前一计,利用外敌入侵帮真田信繁过关,斯波义银一定会严惩真田信繁的。 可即便躲过一劫,斯波义银还是没有给真田信繁占据西上野之地的名分,只是以抵御外敌为由,暂时允许真田众协防西上野。 另外,死里逃生的长野业盛通过上泉信纲的绝笔,岛胜猛的举荐,挤进同心秘书处,成为斯波家核心集团成员,又是一个隐患。 真田信繁是内忧外患,小幡信贞这个盟友对她越发重要。 这次她请小幡信贞过来,就是要想办法进一步利益捆绑两家,让真田众在西上野本地名门中能有一个坚定的支持者。 真田信繁瞪了一眼在座下闹得最欢的由利镰之助,这个铃鹿山的前山贼最没规矩。 抄起案上的一个饭团,真田信繁狠狠砸了过去,骂道。 “镰之助你个混蛋!给我安静一点啊啊啊!” 陪席的海野利一与三好清海对视一眼,目中皆是无奈。真田信繁这沐猴而冠的样子,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谁家主君训斥下属,是用丢饭团的方式?小幡信贞笑得眉毛都弯了,显然是当笑话看。 海野利一咳嗽一声,冷冷瞅了真田信繁一眼。真田信繁一个哆嗦,反应过来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 “说正事,说正事啦。 小幡姬,今日请你来,是我有幸轮值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第一任非常任老中。 至少在明年,我们西上野的事,我能在常务理事会帮大家多说说话。” 小幡信贞微微鞠躬,淡淡一笑说道。 “恭喜真田姬了。” 她面上正常,心中不无嫉妒。 这常务理事会说是在统战众中轮席,但到底谁能坐上去,还是要讲政治平衡的。 明年开始担当第一届非常任老中的三人,就是分别从老中新三代统战众中选出。 小笠原长时从川中岛合战之后,就加入关东侍所,被授于统战众身份。虽然她实力孱弱,但资格老,又会嚷嚷。 斯波义银为了安抚老人,定下前三年非常任老中,必有一名老统战众的指标。 小笠原长时这个会叫屈的老人,就被默许推了上去,担当一任非常任老中,看得村上义清眼红。 同样是在川中岛合战之后投靠了越后势力,小笠原长时跟随斯波义银,村上义清投效上杉辉虎。 两人在北信的领地,就是越后势力与武田家的缓冲区。大家是干一样的活,拿好处的时候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村上义清自认比小笠原长时能力强,可就是不如小笠原长时能嚷嚷,会哭的娃娃才有奶吃。 这会儿上杉辉虎已经松了口,上杉家麾下高阶武家可以兼任统战众身份,村上义清立马写申请书。非常任老中的好处,谁不想要啊! 另一边,小田氏治是斯波义银推出来的新统战众代表。虽然斯波义银自己避嫌不参议,可老大钟意的人选,谁敢不让她上? 而新老之间的中生代统战众,就属真田信繁地盘最大,拳头最硬,敢打敢杀脸皮还厚。 她的非常任老中位置,是凭实力拿到手的。总不能上位的都是无足轻重小角色,也得让有力武家看得到盼头。 说起来是轮席,但非常任老中的选人方式,沟沟绕绕全是门道,开会之前,就已经敲定了这三人。 小幡信贞不明白,真田信繁在大评议之后大招旗鼓的庆祝,还把自己特地请过来,是要做什么? 难道就是想对自己炫耀一番?那这个山猴子出身的新晋大佬,气度可有些寒酸了。 小幡信贞不冷不热,真田信繁呵呵一笑,自顾自说道。 “小幡姬不必客气,大家都是西上野武家,都是一家人嘛,自然要团结一致,不能让外人给欺负了。 你看看下越的本庄,加地,中条,安田那些人,不论是斯波派还是上杉派,都抱团一起往大评议里挤,恨不得把下越的人都塞进去。 还有中越的上杉景信,东上野的总社白井两家长尾,下野的足利城长尾家,那可都是上杉辉虎的本家亲族。 上杉殿下一松口,她们哪个不是赶紧找门路往大评议里递申请?谁不希望在关东侍所多捞一点? 关八州那些墙头草就更不提了,打仗的时候随风就倒,抢好处的时候却真是不客气。 咱们西上野众可不能谦逊恭让,否则这些孙子一个铜子儿的好处都不会给我们留下,我们得为了自己争呀。” 真田信繁一口一个咱们西上野,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脸皮可真厚。 也不想想她当年突袭箕轮城,杀了箕轮众多少人,要不是上泉信纲死保长野业盛跑路,西上野名门箕轮城长野家就灭族了。 小幡信贞知道真田信繁渴望得到西上野众的承认,她这是想以常务理事会的好处交易,代表西上野武家集团在关东侍所中争权夺利。 好处她去争,但西上野众总得先接纳她才行吧?这就是她找小幡信贞来谈的目的。 真田众与西上野众两个集团的结盟融合,需要小幡信贞这样有分量的人物来撮合。 可小幡信贞却没有轻易表态,只是笑着敷衍道。 “真田姬有心了。” 并非小幡信贞故意冷淡,但真田信繁这个外来户融入西上野之地的想法,实在是有点天真。 这事还得从长野业正说起。 长野业正一代英杰,经营西上野数十年,光是儿子就嫁出去一大堆,其姻亲遍布西上野内外。 小幡家,忍城成田家,木部家,浜川家,大户家,和田家,仓贺野家,依田家,羽尾家,厩桥长野家。 整整十二个媳妇,连通她们身后的亲族分支,形成一张巨大的人脉网。 不提西上野之外,只说西上野之地,沾亲带故的城砦村寨就有三百二十座,箕轮众就是以箕轮城长野家为首的姻亲郎党呀。 真田信繁把箕轮城长野家掀翻,西上野武家几乎是家家有亲朋好友死在真田众的突袭之下。 这会儿,真田信繁觍着脸要来当西上野众的自己人?谁和你是自己人啊! 小幡信贞的情况特殊,是长野业正这个婆婆不仁在先,怪不得她这个媳妇不义。 她杀回国峰城夺回家业,西上野武家集团还能接受,毕竟这是箕轮众的内部矛盾。 但真田信繁这个两手沾满西上野武家鲜血的屠妇,她也想要代表西上野?别特么的做梦了! 1秒记住猎文网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10章真田家的西上野 ,! 真田信繁真是不见外,大包大揽以西上野领袖自居,要代表当地武家去关东侍所大评议,常务理事会替大家争取利益。 即便武家做事一向生冷不忌,有奶便是娘,小幡信贞也被真田信繁的自来熟,给整得外焦内脆。 当老大也得你情我愿吧?西上野武家集团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接纳真田信繁的意思,更别说承认她是自己武家集团的领袖人物。 她只是以武力为后盾,强行占据了箕轮城而已。即便是关东武家敬畏的斯波义银,也没有承认她统治西上野之地的名分。 小幡信贞虽然是真田信繁的盟友,但真犯不上掺合这趟浑水。 帮真田信繁成为西上野武家领袖,对她小幡信贞有什么好处?真田信繁现在这般进退两难,借重她的影响力,对她反而是最有利的。 小幡信贞的冷淡,并未出乎真田信繁的意料。真田信繁今日敢把小幡信贞请来,自然是有把握说服,于是看了眼座下的三好清海。 三好清海微微点头,出列鞠躬说道。 “贫尼清海,见过小幡大人。” 小幡信贞微微点头,对这个真田信繁重用的游方尼,她也是略有耳闻,据说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此时见她礼数不亏,大异于真田诸姬,小幡信贞也是客客气气说道。 “这位就是清海大师?早就听说大师云游四海,见识渊博,不知有何赐教?” 三好清海微笑道。 “大人谬赞,贫尼愧不敢当。 我只是游历的地方多了些,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罢了,当不得见识渊博一说。 今日冒昧出列,只是有一物想请大人过目。” 小幡信贞挑挑眉,说道。 “哦?清海大师之物,想来不是凡品。” 三好清海从怀中取出一小块布料,双手奉上。 小幡信贞疑惑得接过布料,左右观察,也没看出什么特别来,就是一小块粗劣的布料。 三好清海笑问道。 “小幡大人以为此物如何?” 小幡信贞冷着脸,随手将巴掌大的布料丢弃在地,厉声道。 “清海大师,我以礼待你,你竟然戏弄我? 不过是一块劣质的棉布,原料不纯,做工粗糙,难登大雅之堂!” 三好清海叹道。 “是呀,吾妻郡的野生木棉树质量不好,远不如三河培育的良种。 即便有猿飞佐助与由利镰之助好不容易请回来的三河棉工大师亲自操持,也只能织造出这样的下下品。” 三好清海语气惆怅,小幡信贞却是听得一惊,弯腰拾起自己刚才随手丢弃的棉布,仔细看了起来。 岛国千年不产棉布,只有自产的麻布,棉布一直是依靠进口。小幡信贞之前看不上这劣质棉布,是因为这块棉布的质量实在太差了。 岛国虽然穷苦,缺乏吃穿用度,但混到小幡信贞这种层次的地方大佬,搞几块好点的棉布,做身得体的好衣服,还是没问题的。 可听三好清海的意思,是说这棉布产自吾妻郡,顿时让小幡信贞坐不住了。 衣食住行是生活必需品,布匹自古就可以当钱用。再垃圾的棉布,那也是棉布呀,是可以当钱用的,有谁会嫌弃钱长得难看! 仔细再看了一遍,小幡信贞惊奇道。 “这面料虽然劣质,但的的确确是棉布。 敢问清海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棉布不都是依赖进口的吗?” 三好清海笑道。 “小幡大人有所不知,其实三河国那边,一直在研究棉布工艺。 这几年,由当地培育木棉树织造的三河棉布,成品已经相当不错,据说在京都市面上很畅销。 虽然比不上堺港进口天朝的华亭细布那么精致,但价格却只有华亭细布的一半不到。 我游历甲信山地,无意中发现山中盆地气候温和,竟然也有野生的木棉树存活。 一时好奇,我就请主上从三河邀来棉工大师,没想到还真搞出了本地出产的棉布料。 只可惜野生木棉树的棉絮量小粗劣,只能织造出这种下下品,实在是惭愧。” 小幡信贞听得感叹,说道。 “天朝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我久居穷乡僻壤,真是孤陋寡闻,不知道岛国已有三河棉布,让清海大师见笑了。 这棉布虽然劣质,但到底是棉布呀,真田姬,你可是发大财了。” 小幡信贞真是羡慕。 不知道真田信繁从哪里找来的野尼姑,竟然这么有本事。 从去年底开始,真田领地就向山民购买松茸,据说也是清海大师带来了制作干松茸的技术。 真田信繁又死皮赖脸去求斯波义银,拿到直江津通往近幾的商船仓位。 利用这些山里不值钱的松茸,真田领制成了不少干松茸,傍着北陆道商路远销京都,真田信繁可是大赚了一笔。 最重要的是,只要有干制松茸的技术,山中松茸就能源源不断往外卖,这可是细水长流的好买卖。 这一次,吾妻郡又搞出棉布,即便再劣质的棉布,那也是棉布。 岛国贫瘠,底层农民全家可能就只有一条裤子,谁出门谁穿。下田干活都是不穿衣服的,就怕庄稼把衣服给勾坏了。 逢年过节能买上一米半米的劣质麻布制衣挡风,已是在丰年攒了许久的积蓄,才能改善一下生活。 这劣质棉布再便宜,也不可能比麻布更便宜吧? 物以稀为贵,岛国产不了的棉布就是比麻布高级,即便现在有了三河棉布,那也是销往京都,关东可没有这稀罕东西。 真田领产棉布,等于在家里开了台印钞机,没有百元大钞,五块十块的小面额钞票,一样是钱啊! 小幡信贞的羡慕被真田信繁看在眼里,哈哈一笑。 “哪有发大财,这劣质的棉布卖不了几个钱。 清海大师正在组织人手,寻找山中的木棉树良种。 要是能找到高产棉絮的良种,移植多种一些,十年八年之后,这棉布的质量也许会更好一些。” 小幡信贞下意识撇撇嘴,总觉得真田信繁今天真是炫耀个没够,这副暴发户的嘴脸让人看得难受。 正在小幡信贞不悦之时,三好清海冷不丁插了一句。 “其实不只是吾妻郡,西上野这边也有不少木棉树。” 小幡信贞一愣,下意识问道。 “此话当真?” 三好清海笑道。 “都是四面环山的盆地,位置又相邻,地理气候也差不多,木棉树能在吾妻郡活,西上野自然也有。 我其实走访西上野各地时,已经看到不少木棉树,对了,国峰城附近还不少呢。” 小幡信贞倒吸一口冷气,忽然说不出话来。她猛地发现,这才是今天的戏肉。 她回过头看向真田信繁,真田信繁嘿嘿一笑,说道。 “西上野这方山间野地,和东上野的平原川流真的是没法比。 都说我滋野三族待在甲信山地受穷,照我看,西上野之地也强不到哪里去。 好在山里有山珍,还有树木。咱们挖松茸,采棉絮,一样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有我真田信繁在,一定会带西上野众过上好日子。” 小幡信贞沉默半晌,开口道。 “松茸木棉的好处,我国峰领也能分上一份?” 真田信繁对着清海大师努努嘴,说道。 “清海大师这些日子走遍西上野之地,找到不少好东西,山珍不只是松茸,山里也不是只有木棉树。 小幡姬,我这人不爱拐弯抹角,就喜欢实话实说。 山珍干制与棉布织造的技术不能外流,不是我信不过小幡姬,实在是害怕别地的王八蛋偷偷学会了,反过来和我们抢生意。 但你放心,国峰领挖出来的山珍,我只收加工费。走北陆道商路卖去京都,沿途打点的成本一扣,绝不多赚你一分一毫。 清海大师也会帮国峰领移植木棉树,教授采棉,收下来的棉絮到我这里织棉,一样只收加工费。日后找到良种,国峰城也有份种。 你我联手拿下了西上野之地,情比金坚,我是在心里把你当成我的老姐姐,有我这妹妹一口吃的,绝少不了你老姐姐那一口。” 小幡信贞目光闪烁。 无论是谁掌握了干制山珍与织造棉布的技术,都不会外传。真田信繁愿意免费帮小幡信贞加工,让小幡家赚大头,已经是诚意满满。 更何况,这也是真田信繁手中的一个筹码。只要小幡家还拿着这份好处,为了源源不断的干制山珍和棉布,就不可能和真田众翻脸。 但真田信繁的好处也不是白给的,小幡信贞一旦答应下来,就必须帮忙。 箕轮城的鲜血还没干透,箕轮众现在是敢怒不敢言。 小幡信贞就算想帮真田信繁,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份量。别最后是帮人不成,自己还跟着闹个灰头土脸,颜面尽失。 看见小幡信贞犹豫,真田信繁有些着急,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海野利一抢先一步。 海野利一出列鞠躬,说道。 “小幡大人,我家主上受大评议委托,担当第一届非常任老中。 主上心怀西上野,自然要为西上野武家争取利益。但这非常任老中一年一届,过了今年的光景,总要让别人占点便宜。 可西上野武家也不能年年让别人占便宜吧?好在有小幡大人在,我家主君并不孤独。” 小幡信贞眯了眯眼睛,海野利一说话冷声冷气,但话意暗语却让小幡信贞心头一热。 听海野利一这意思,真田信繁也会帮自己争一届非常任老中吗? 小幡信贞当初被长野业正驱逐,逃亡东信,之后被真田幸隆劝说投奔孙女真田信繁,找关东侍所说理去。 国峰城小幡家也算是名门之后,义银就给了她统战众身份,安置在吾妻郡,所以小幡信贞也有资格轮值常务理事会的非常任老中。 但轮值一事看似公平,其实讲的是政治,没人帮衬,谁会让你上位呀! 小幡信贞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真田姬,你我是盟友,更是一起血战西上野的战友,我当然愿意你成为西上野武家的领袖。 但你也知道,箕轮众死了不少人,要想说服她们,并不容易。” 真田信繁拍手大笑,说道。 “只要小幡姬肯帮忙,其他事都好商量。我又不是吝啬鬼,自然不会让你两手空空去说服箕轮众。 吾妻郡有的山珍树木,西上野之地都有,统战众的位置还在申请扩编,只要她们真心接纳我吾妻郡真田家,我就愿意与她们共富贵。 当然,对她们,我可不只是收个加工费那么少。她们要去大评议争好处,也必须在你我领导之下。” 真田信繁的说法,让小幡信贞很满意。 一方面,真田信繁为小幡信贞准备好了说服箕轮众的筹码,让她有把握促成此事。 另一方面,小幡家的地位明显高于西上野其他各家。经济上的好处,小幡家吃大头。政治上的权利,小幡家也是独一档。 真田信繁把话说到这份上,小幡信贞真的没有理由再拒绝她。 小幡信贞矜持一笑,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试一试吧。” 真田信繁鞠躬道。 “给小幡姬添麻烦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拿了真田信繁大把好处的小幡信贞,看这小盟友是越看越顺眼,很希望进一步拉近双方的关系。 小幡信贞试探道。 “真田姬太客气,像你这样年少有为的少女俊杰,不知要迷倒多少名门公子呀,哈哈哈。” 在小幡信贞眼中,真田信繁之前还是粗鲁的山猴子,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乘龙快媳的模样。 虽然小幡信贞自己没有儿子,但她可以从分支旁系过继一个养子,来与真田信繁联姻,进一步稳固两人之间的盟约。 可小幡信贞这一试探,却是吓了真田信繁一跳。 真田信繁的心早就被斯波义银填满,她这一生都在追求赎罪与表白爱意的道路上,怎么愿意与小幡家联姻呢。 真田信繁求助似的环顾左右,却发现三好清海一脸赞同,海野利一这个知道自己底细的军师,面上冷淡,眼中却全是戏谑。 特么的,没人帮我,是吧?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11章回转近幾见大乱 不说真田信繁如何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回避小幡信贞递出的联姻橄榄枝,只说那已经闭幕的关东侍所秋季大评议。 评议会上,全体统战众顺利完成各项议程,并一致推举小笠原长时,真田信繁,小田氏治三人担当第一届常务理事会非常任老中。 在明年春季大评议之后,常务理事会将正式启动,在春秋两季大评议闭幕期间,代表大评议管理关东侍所日常事务,行使权利。 统战众们在会后一致认为这是一次成功的评议,胜利的评议,是一次继往开来,团结奋进的评议。 她们的这份激动,不是假的。 斯波义银离开关东大地,上杉辉虎雌伏春日山城,两个人都没掺合大评议的议程。 关东侍所统战众作为各地武家代表,真正意义上摸到了关东侍所的最高权利。 虽然是以评议的形式分享权力,但这已经让大家非常满意,都感到斯波义银分权让利的诚意,这条和平发展的武家新路线有搞头。 正如真田信繁所言,各地武家集团都在加紧整合,希望能团结力量,才好在大评议中争权夺利,窥视常务理事会的非常任老中之位。 而此时,一艘快船没有添加任何商仓,以最快的速度将斯波义银与他麾下的同心众,带回了越前国的敦贺港。 这些天,朝仓景纪是望眼欲穿,连城里的居馆都不待了,就在距离码头不远的港町住下,只等斯波义银归来。 一样守候的,还有来自近幾斯波领的百地三太夫,她将近幾各地新到的情报整理汇总,要在主君到来之后的第一时间递上。 斯波义银刚登上了码头,就被请进敦贺城,入住早已收拾妥当的居馆。而朝仓景纪这个城主,心甘情愿得屈居别院,陪奉左右。 在居馆的晚宴上,义银坐在主位上轻轻捏着酒杯,对朝仓景纪笑道。 “朝仓姬,你也太客气了。 近幾那边事急,我可能住一晚就走,你其实不必搞得这么麻烦。” 朝仓景纪慎重一鞠躬,恭谨说道。 “这都是景纪该做的,津多殿厚恩,景纪无以为报,唯有扫榻相迎,才能还以津多殿恩泽之万一。” 才几年功夫,斯波义银与朝仓景纪的地位就迅速拉开,已然是天差地别之远。 当年在朝仓宗滴庇护下,还有些傲娇的稚嫩姬武士,现在已经变得诚惶诚恐。 当年她还敢轻佻得评价几句义银的旷世容颜,现在可是连湿都不敢湿了。 这就是权利的力量,义银不禁一叹,只能暗道一声物似人非。 义银与朝仓景纪心里都明白,朝仓宗滴对他曾经的恩义,义银其实早已还了干净。 朝仓宗滴为义银声东击西,熬得油尽灯枯。义银也给足了朝仓景纪好处,保证她顺利接掌敦贺郡。 朝仓宗滴那条本就没几天的老命,换来朝仓景纪在乱世中有几年时间稳固权位不失,已经够本了。 织田信长攻打越前国,杀入敦贺郡,对朝仓景纪是围而不打,那是给斯波义银面子。 朝仓义景带兵来援,占据金崎城不走。要不是浅井长政出头说情,朝仓景纪的下场难堪。 朝仓景纪明白自己的处境很糟糕,唯有继续抱住斯波义银的大腿,才能在这个越来越混沌的乱世中,将敦贺朝仓家名留存下去。 而斯波义银这边,也没有抛弃她的意思。 虽然维护敦贺郡的独立性,斯波家需要付出很多的利益去和别的武家大名做交易,但这是值得的。 原因有二。 其一,义银对朝仓景纪的庇护,是以报恩为由。 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朝仓宗滴与斯波义银的恩义一说,早已传遍天下。 义银越是不计较得失,天下武家就越敬佩他的人品,这对维持他大义凛然的人设非常有利。千金买马骨,付出一点成本也是应该的。 其二,敦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核心一环,不容有失。保住朝仓景纪对敦贺郡的控制权,就是保住敦贺港的独立性。 虽然斯波义银也可以和朝仓义景,和织田信长做交易,不论谁控制了敦贺港,都无法忽视斯波家的利益。 北陆道商路凝聚了太多人的利益,即便是织田朝仓控制这里,也是捏做筹码和斯波家讨价还价。 敢把北陆道商路断了的做法,绝对不可能,那实在是太得罪人。 即便如此,义银也不希望让其他武家大名控制敦贺港,特别是织田信长,他还是希望敦贺港能在朝仓景纪手里。 因为朝仓景纪没有其他出路,她最好的选择就是义银。 离开了义银,她就是稚子怀金过市,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敦贺港的利益这么大,谁能放过她? 但如果敦贺港被织田信长控制,万一织田家打通了东海道商路,反过来威胁到北陆道商路,义银该如何是好? 就算东海道商路继续混乱不通,义银也很难接受自己的命根子被织田信长掌控。 北陆道商路和斯波忠基金紧密联合,斯波家的铁杆庄稼全靠斯波忠基金在北陆道商路的收益支撑。 另外,关东方面的武家义理促进会,其维持公益事业的重要经济来源也来自于北陆道商利。 不管是近幾还是关东两头,义银都需要砸钱踏实自己的基本盘,北陆道商路的任何动荡,他都承受不起。 堺港一个蛋,敦贺港一个蛋,哪个落到织田信长手里,义银都会很麻烦。 要是全落入织田信长手中,那就是香肠也沦陷,整条吉尔被织田信长掌握了。 综上所述,从虚名到实利两方面考虑,义银都会力挺朝仓景纪继续统治敦贺郡。朝仓景纪心中的彷徨,其实没有必要。 但站在朝仓景纪的角度,她只看到朝仓义景与织田信长都对敦贺港垂涎三尺,斯波家远在天边,身边的浅井家又被织田家打得半残。 不管这场近幾鏖战最后是浅井朝仓联军打赢,还是织田信长获胜,敦贺郡独立地位都很难维持。 特别是近在咫尺的金崎城被朝仓义景占据不还,敦贺郡门户大开,朝仓义景随时可以挥兵西进,拿下敦贺港。 这种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所以她今天不得不厚颜一求。 朝仓景纪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 “津多殿威名远传,天下武家无不仰慕。 现在居馆外就有一人,听闻津多殿借道敦贺郡回归近幾,有心敬拜君上,恳求一见。” 义银瞅了眼朝仓景纪,见她头上冒着汗,看来是知道此举颇有僭越,不合礼数。 他借道敦贺港,回归近幾的具体时间,知道的人并不多。朝仓景纪竟然敢泄露给外人,还把人带来引荐,其实很犯忌讳。 也就是义银以仁义闻名,与敦贺朝仓家恩义深厚,朝仓景纪才敢冒险一试。 义银笑了笑,问道。 “什么人想要见我?她是有什么事吗?” 朝仓景纪赶紧摇头。 “来人并非有事相求,只是仰慕君上英名。其名真柄加介,是朝仓义景殿下放在金崎城的守将。” 义银点点头。 难怪朝仓景纪会唐突得提出这种要求,原来对方是金崎城守将,是敦贺港此时最大的潜在威胁。 金崎城依山傍海,一面卡守福井平原通往敦贺郡的山路,一面盯着敦贺港以及敦贺港周遭小平原。 织田信长攻打敦贺郡,第一时间就绕过敦贺港拿下金崎城,截断了朝仓家的支援路线。 之后发现浅井家背盟,织田信长不得已撤退,羽柴秀吉守了十天金崎城,最后弃城跑路,让朝仓义景拿到此城。 义银很奇怪,金崎城如此重要,朝仓义景必然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把守,其守将怎么会与朝仓景纪暗通款曲,这不合理呀。 他看了眼在一旁乖乖候着的百地三太夫,百地三太夫心领神会,出列鞠躬说道。 “君上,真柄家在姊川之战中损失惨重,不但战死了家督真柄直隆,连她妹妹真柄直澄与女儿真柄隆基也一并战没,导致宗家绝嗣。 因为这件事,南越前地区的国人众对朝仓义景殿下很不满,朝仓义景殿下为了团结当地人心,这才越级提拔真柄家庶流的真柄加介。” 义银点点头,有点明白过来。 南越前地区的国人众就守着福井平原的南端,金崎城穿山北上就是她们的地盘。 朝仓义景派妹妹朝仓景镜率领大野众,跟随浅井长政杀入美浓国。结果朝仓景镜暗藏私心,做做样子就带着大野众撤回了越前国。 浅井长政猝不及防,只能跟着撤退,织田信长趁机抓住主动权攻入北近江。 为了安抚愤怒的浅井长政,朝仓义景再派大将朝仓景健支援,跟着浅井长政一起救援横山城,打了一场姊川之战。 谁知道姊川之战败得那么惨,朝仓景健一时不慎,把真柄家一门都陷进去死光光,打到宗家绝嗣。 朝仓义景要是没有一点表示,今后南越前地区的国人众,就不会再听她招呼了。 可就算她把金崎城这个战略要地交给真柄家,以示补偿。真柄加介也毫不犹豫得和朝仓景纪勾勾搭搭,显然是与朝仓义景离心离德。 关于朝仓家的情报与姊川之战的详情,百地三太夫都有递文书去关东给义银过目,义银被她提醒几句,就参透了其中因果。 但即便了解前因后果,义银还是不明白,真柄家对朝仓家不满,干嘛要来找自己这个外人? 这会儿织田家与朝仓家正打得热火朝天,这些南越前国人众不爽朝仓宗家,想要另投明主,也应该去找织田信长呀。 义银看向朝仓景纪,问道。 “真柄家为何要对我表示敬意?近幾斯波领远在大和伊贺,帮不上她们什么。” 朝仓景纪笑道。 “君上,斯波宗家曾经是越前守护。不论是朝仓家,还是真柄家,都曾以斯波家被官的身份,侍奉君上的祖先。” 义银双目一睁,有点想笑。朝仓景纪这话,不单单是为真柄家说话,更是给自己的行为找注脚。 当年朝仓家篡夺越前国,赶走斯波宗家,还通过为幕府效力的方式,得到越前守护的名分,已经是名正言顺得在统治这个领国。 可如今看朝仓家形势不对,不论是真柄家这样的国人众,还是朝仓景纪这样的分家子嗣,都开始追思侍奉斯波宗家的时光。 她们这是要抢着跳船呀,一百多年前的君臣名分都可以拿来用,脸皮也是够厚的。 义银不禁苦笑道。 “朝仓家的情况有这么糟糕吗?” 朝仓景纪叹道。 “君上有所不知,浅井朝仓联军此时正被困在比叡山上。” 义银一愣,看向百地三太夫,百地三太夫点头说道。 “织田殿下听闻山城国被浅井朝仓联军骚扰, 连夜从摄津国撤兵。 三好家没有追击,只有摄津各地的一向宗自发攻击织田大军,造成了不少损失。 但因为各地一向宗是各自为战,所以也没人能拦住织田大军转进,让织田殿下迅速回到了京都。 浅井朝仓联军没想到织田殿下会回来得这么快,亦是措手不及。双方在下坂本一战,浅井朝仓联军败退,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比叡山。 如今,浅井朝仓联军正在蜂峰,青山,局笠山一带严阵以待。 织田殿下派人登上比叡山,要求延历寺的觉恕上人不可帮助浅井朝仓联军,否则后果自负。 可似乎,延历寺众尼被织田殿下的威胁激怒了,刚才从京都回来的觉恕上人焦头烂额,寺中还在探讨,暂时没有回复织田殿下。” 斯波义银听得目瞪口呆,近幾的局面真是瞬息万变。 他登船之前受到的消息已经滞后,这会儿比叡山都被逼着站队,织田信长可真是狂啊。 要知道,织田信长的p股后面,还咬着三好与一向宗联军,随时可能从摄津国杀入山城国。 织田家现在是四面楚歌,织田信长还敢在这个时候威胁比叡山延历寺,真不怕惹恼高傲的天台宗教团,加入战圈和织田家斗到底啊。 狂,真特么的狂。 1秒记住猎文网网:。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12章心软男人腹黑女 义银皱眉道。 “织田殿下如此托大,只怕战乱延绵不绝,近幾众生皆苦。” 朝仓景纪叹道。 “即便织田殿下最后下场不堪,但在她败亡之前,浅井朝仓联军的损失也不会小。” 义银点点头。 织田信长就像是被群狼环绕的猎人,她手中的猎枪还有一两发子弹,足以致命。 倒霉的浅井朝仓双狼已经撞上了枪口,就算日后织田家被群狼啃死,先冲上来的这两个倒霉蛋,多半也要跟着陪葬。 难怪真柄加介不找织田信长,而是来找斯波义银。因为她不看好性格激烈的织田信长,更不看好平庸无能的朝仓义景。 最保险的办法,还是跟着有钱又厚道的斯波义银混口安稳饭吃。 敦贺港日进斗金,斯波义银仁厚念旧。在局面混乱看不清的时候,跟着这样的老大混,至少不是最差的选择,这码头拜得安心。 朝仓景纪轻声道。 “真柄加介不但带来了真柄家的问候,陪同等候的还有堀江子嗣。 堀江家在大圣寺川一战大放光彩,堪称朝仓家外样众实力第一,却因此受朝仓义景忌惮,这几年的日子很不好过。 这次,堀江家督景利也以护卫名义一同前来。” 义银一抬眉。 “堀江家来人了?那就一起喊进来见一见吧,斯波家不会将堀江家督拒之门外。” 一百年前,甲斐家朝仓家以下克上,斯波家痛失越前这个富庶的领国,当时为斯波家流血死战的,就是堀江家先祖。 堀江先祖战死后,斯波宗家才是真正失去越前国。堀江宗家甚至因此绝嗣,由庶族旁支继承家名。 不管堀江家现在混成什么挫样,这份百年前的君臣情义,义银要替斯波宗家领下。毕竟他是大义凛然的武家守护神,以恩义为重。 真柄加介见不见,还在两可之间。但既然有堀江后裔陪同,义银就必须接见了。 朝仓景纪鞠躬退出房间,不久便带回两名姬武士,三人一起向义银行礼。 “外臣真柄加介,外臣堀江景利,见过津多殿,殿下万安多福。” 义银笑着看向其中一人,说道。 “堀江利真的后人呀,看起来是个英武的姬武士。” 堀江景利伏地叩首说道。 “外臣惶恐,愧不敢当。” 她心中暗喜,都说斯波义银乃是武家义理之化身,她这次前来试探,也是抱有额外的期望。 其实堀江利真死后,并未留下后裔子嗣,家名是由庶枝继承。但武家重家名轻血缘,义银这般称呼,倒也没什么不妥。 如今看来,堀江景利是赌对了。堀江利真当年为斯波宗家战死沙场,斯波义银果然认可这份忠义,对堀江家是另眼相看。 一旁的真柄加介下意识看了眼喜气洋洋的堀江景利,这种祖宗的恩泽,是羡慕不来的。 朝仓景纪为两人引荐,斯波义银轻语关怀,谁都没有把话题推向现实。 正如朝仓景纪之前所言,今日求见,只是南越前国人众仰慕斯波义银,并无所求,也不涉及政治。 但义银心中清楚,自己这一见,就等于扯上了关系,以后如果遇事退缩撇清,难免会被天下武家轻视,威望受损。 且事有两面,如果义银真能庇护住南越前国人众,就等于给敦贺港的安全,又加上了一重保险。 越前国地势独特,东北平原,西南山地,再往南就是孤悬在外的敦贺郡。 越前与若狭两国原来是一体,以山中峠,木之芽峠,栃之木峠的山脊为界,北方是越前地区,南方是岭南地区,又被称作若狭地区。 所以从地理上来看,敦贺郡与若狭国的联系,比越前国更紧密。而南越前地区的国人众,就站在若狭越前两块地域的边界山地线上。 东北的福井平原被朝仓家的一门众与谱代嫡系占据,南越前国人众更像是看门狗,顶在木之芽峠一线的山口。 如今,朝仓义景又把金崎城给了南越前国人众看护。 越前地区与若狭地区的整条山地防御线都到了南越前国人众手中,她们甚至能眺望敦贺湾的海岸线。 从这点来看,南越前国人众还真有资格让义银拉拢一下,而且她们主动推出真柄与堀江这两家有力武家前来觐见,也很有诚意。 义银手中握有日进斗金的北陆道商路,敦贺港这个挖不尽的金矿就在南越前国人众身边矗立。 每天看着海量的财富在自己面前流过,南越前国人众能不动心?只要义银肯分她们一点好处,她们绝对会帮朝仓景纪守住敦贺港。 义银与她们的见面,虽然没有涉及任何承诺,但双方心里都清楚,这码头的确是拜成功了。 朝仓景纪在旁也是如释重负,至少有南越前国人众帮衬,她的压力会小很多。 一场会面主客尽欢,只是因为斯波义银舟车劳顿,便早早散了场,让他能好好休息。 等朝仓景纪这些外人离开,义银却没有立即休息,而是看起百地三太夫带来的文书,听她介绍最新的近幾情况。 ——— 京都,斯波府邸,茶室。 明智光秀望着眼前脸上堆满笑容的松永久秀,心情却是很糟糕,甚至有种把她赶走的冲动。 斯波义银还是回来了,他无视明智光秀的意见,提前回返近幾,这打乱了明智光秀的计划。 明智光秀当然明白斯波义银的想法,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一声,这个心慈手软的冤家呀,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松永久秀看着明智光秀标志性的优雅笑容,却似乎从中察觉到了一丝波动,于是问道。 “明智姬,我听说津多殿要回来了?” 明智光秀笑道。 “松永姬的消息倒是很灵通,津多殿前日在敦贺港登陆,这会儿大概是在赶往爱发关,正准备进入北近江地界。” 松永久秀叹道。 “这就好,这就好,津多殿回来了,京都内外可算是有了主心骨。” 松永久秀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让明智光秀目光一闪。 前阵子两人也是相聚茶室,那会儿松永久秀恳求明智光秀上书斯波义银,请他回来为近幾诸势力斡旋纠纷,被明智光秀搪塞了过去。 没想到斯波义银竟然自己主动回归,这让明智光秀有些尴尬,又令松永久秀好像抓到了什么灵感。 看起来,津多殿对明智光秀也不是真的很放心嘛。这个发现,让松永久秀非常惊喜,看似无所不能的明智光秀,原来也会吃瘪呀。 想来也是,像她这么一条毒蛇,谁能真的放心呢?只怕不单单是斯波义银,连织田信长与足利义昭,对她也是既用又防吧。 松永久秀心中的暗流涌动,此时的明智光秀却无暇顾及,她正在烦恼斯波义银的意外归来,的确是打乱了她的布局。 随着一向宗与天台宗的入局,织田信长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 浅井朝仓联军退守比叡山,就是想把天台宗也给拖下水。可偏偏织田信长四面受敌,没时间和天台宗磨磨蹭蹭。 如果没有双方认可的中间人出来斡旋,织田信长很可能狗急跳墙挥兵出击,杀上比叡山。 比叡山的山法师虽然名声在外,但现在的时局可不是天皇朝廷那会儿,尼兵虽然狂热不怕死,但武家更擅长作战杀人。 织田信长堂堂两百万石大大名,手下雌兵数万,要是连几千尼兵,几万信众都打杀不动,她还有什么底气布武天下,征服四海。 明智光秀期盼的,不是织田信长在比叡山受挫。她是在等织田信长杀上比叡山,火烧延历寺。 当年大和国兴福寺被三好家兵锋所指,斯波义银威逼利诱,让兴福寺长觉主动背锅将三好长庆立为佛敌,令三好长庆焦头烂额。 三好长庆那个佛敌,仅仅是长觉法师僭越所指,之后由足利义辉通过天台宗帮忙,勉强认了下来。 就这么个没有公信力的佛敌之名,以三好长庆一世英杰都要闹得后院起火,难以收拾。 织田信长已经和一向宗翻了脸,本愿寺显如没有退路,只能和织田家死磕到底。 要是比叡山再出现什么佛难惨剧,天台宗作为天下佛教之首,觉恕上人出面将织田信长指为佛敌,那织田家的麻烦就大了。 由天台宗与一向宗两派上人敲定的佛敌,含金量可比三好长庆那个佛敌强多了,足够让天下佛信徒将织田信长视为死敌,誓死不屈。 明智光秀眼看自己的计划就要得逞,可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斯波义银回来了。 她不禁叹了一声,对面松永久秀笑道。 “明智姬貌似有心事呀?津多殿回归近幾,近幾太平有望,你难道不高兴吗?” 被松永久秀暗讽一句,明智光秀也不动怒,只是笑眯眯转移话题,说道。 “松永姬真是好手段。 荒木村重与和田惟政决战茨木川畔,和田惟政当场阵亡,可是除去了你的心腹大患。 三好兵锋直指和泉河内两国,三渊藤英惶惶不可终日,这会儿也没心思找你的麻烦。 厉害,的确厉害。” 松永久秀勉强一笑,她这次来是无事一身轻,对明智光秀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卑微讨好。 明智光秀这是讽刺她前恭后倨,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很不厚道。 松永久秀顿时警醒过来,明智光秀显然是心情不好,要小心别惹毛了这位口蜜腹剑的毒士,这对自己并没有什么好处。 她哈哈一笑,说道。 “得天之幸,非我所能,当不得明智姬夸赞。” 明智光秀对她的服软,却是不依不饶,又说道。 “天下哪有那么多幸运,事在人为嘛。我听说和田惟政死后,其女和田惟长对高山重友非常不满。 我如果没有记错,此人曾经是三好长庆殿下分配给你的东摄津有力武家。 对哦,和田惟政这次出兵,麾下也有不少东摄津众相随,这些人与你可是来往甚密。 三好家那边不攻摄津,与荒木村重默契得互不侵犯。荒木村重才能挥军东进,干掉摄津三守护的最后一人,和田惟政。 三好家是向和泉河内两国用兵,与荒木村重在淀川南北各打各的。这份默契,应该是有人从中穿针引线,才能达成的吧? 三渊藤英记恨你松永姬,真是给她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呀。” 松永久秀笑而不语,心中警惕大增。明智光秀对她暗中施展的小动作,竟然是洞若观火,显然派了人在盯着她。 想起明智光秀麾下有一批斯波家忍众,那都是当年老伊贺众中的精英,松永久秀心中亦是一紧。 明智光秀说的不错,这次荒木村重能弄死和田惟政,松永久秀功不可没。 而三好家那边,松永久秀还有些人脉在,自然能帮两边牵牵线,让三好家去捏三渊藤英那软柿子。 但这些不上台面的事,不好让织田信长知晓,否则对松永久秀是相当不利。 和田惟政与三渊藤英,毕竟都投靠了织田信长,织田信长还需要她们挡住三好家的兵锋,以便自己先解决掉浅井朝仓联军。 因为松永久秀在背后捣蛋,和田惟政战死,三渊藤英彷徨。织田信长的背后完全空虚,只能借助荒木村重这个外人支撑摄津大局。 要是让织田信长知道其中内幕, 一定会拔了松永久秀的皮。 明智光秀语气淡然得点透了前因后果,松永久秀惊悚之余,也只能乖乖低头闭嘴,以免节外生枝,又添新烦恼。 明智光秀这会儿哪还有心情敲打松永久秀,就是这人自己找骂,就送她几句呗。 拿起茶汤抿了一口,明智光秀就要端茶送客。 “今日就不留松永姬多坐了,待会儿我还要去二条城走一趟,请将军出面,给觉恕上人与织田殿下一个台阶。 比叡山就在京都之侧,战乱一起,京都必将殃及池鱼,还是希望各方能够顾全大局,不要让京都受了兵灾。” 松永久秀点点头,说道。 “既然明智姬有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明智光秀哪里是悲天悯人,怜惜京都众生。她是因为斯波义银回来了,隔岸光火的做法行不通了,只好改弦易辙。 明智光秀知道,斯波义银一回来,比叡山困局必然要和解。这男人就是心太软,心太软,把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既然明白了主君心思,作为斯波外交役,明智光秀也必须配合,将比叡山的危机平息下去。 所以,她才要把足利义昭请出来,帮斯波义银把舞台先搭好,才能让主君唱一出好戏。 既然火烧比叡山的美景看不到了,至少要借此良机树立起斯波义银的光辉形象,也不算白费自己一番心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13章舔狗竟是我自己 近幾大乱,织田信长疲于奔命,大半原因就着落在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身上。 虽然足利将军的威望崩散,外藩已然不再尊崇幕府,但足利义昭的御内书却是各家能联合起来,形成信长包围网的道义基础。 斯波义银要为各方斡旋,首先就要排除足利义昭这只大天狗的不安定因素。 要不然,斯波义银前脚开谈,足利义昭后脚就送来指责织田信长为武家之敌的御令,幕府就真成了笑话。 明智光秀并不在乎幕府成为笑话,但她要是不想斯波义银的威望跟着受损,就必须先搞定麻烦的足利义昭。 当年三好长庆就是被佛敌与武家之敌两个debuff加身,在战场上僵持不下,背后又是狼烟四起,最后不得不黯然而退。 要不是斯波义银提前归来,明智光秀倒也不介意送给织田信长这两个debuff尝尝。 可惜,这次是没机会了。 ——— 明智光秀感叹事与愿违,只能顺着斯波义银的意,替主君开路。 她太了解自己的主君了,而此时的义银,也的确在赶往比叡山,希望能平息近幾的战乱。 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正在关东生根发芽,形成义银需要的新兴政治生态。 近幾斯波领这边刚才铺开的年金福利,生机勃勃的新斯波生活。 这两方面都需要来自北陆道商路的经济支持,没有物资基础,谈什么和谐共赢。 现阶段武家社会最大的问题,就是姬武士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与被战乱毁灭了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义银在关东提出的和平发展路线,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证其他武家大名的征战,不会破坏斯波领地的稳定,稳定压倒一切。 只有稳定了,斯波领的武家生活才能与外界武家拉开差距,成为乱世中的灯塔,让天下武家接受义银的思想路线。 现在,堺港与敦贺港受到战争威胁,北陆道商路近幾一段的水运沿岸都在打仗,这对北陆道商路的经济运转,造成了很大压力。 比起明智光秀,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斯波义银更清楚一点,那就是资本渴望安全,任何风吹草动,都会造成资本的恐慌和逃逸。 义银想要维持自家的铁杆庄稼,就必须给资本提供一个安全可靠的北陆道商路市场,才能避免类似东海道商路的萧条。 别人爱打仗不要紧,但义银自己必须做出厌恶战争,全力为北陆道商路保驾护航的姿态。 这样才能给投资北陆道商路的各方势力信心,让她们愿意投钱在这个市场里继续玩下去。 如今的近幾部分北陆道商路投资者,包含堺港京都的各类土仓。 来源中有宗派寺院,幕府名门,地方豪强,她们的立场各不相同,但对北陆道商路的诉求是一致的,那就是要赚钱。 所以,义银就算是演,也要演出一个热爱和平的姿态,让她们能放心把钱放在北陆道商路的大市场里,而不是选择割肉止损跑路。 今川义元好不容易打造的东海道商路,繁荣的东海明珠骏府城,这才几年功夫就彻底没落,那就是前车之鉴呀! 为了给自己的斯波新思想提供必须的土壤肥料,义银对北陆道商路的关注度是一天高于一天。 明智光秀是个很会玩弄政治的优秀谋士,但搞经济这种专业的事,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她不但在近幾制造动荡,给北陆道商路增加麻烦,还上书义银,要求成立问注方,归纳整理北陆道商路的历年账目,商务资料。 明智光秀知道自己得罪了高田阳乃,但她不知道,自己得罪高田阳乃到底有多深。 北陆道商路中间的沟沟道道太乱太深,归纳整理,就是把高田阳乃与各家之间暗箱操作的老底翻出来,这是要查底稿玩审计吗? 义银离开敦贺港之前,仔细查阅了百地三太夫带来的最新文书,除了情报,就是重臣的请示。 其中最重要的两项,就是尼子胜久传来三渊晴员抱病求援之事,与明智光秀要求开设问注方之事。 对此,义银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三好义继的,回忆了义银与她养母三好长庆的往事,说明自己将会带兵前往和泉河内两国,愿与三好家再度会猎于淀川。 一封是给高田阳乃的,他对明智光秀提议,尼子胜久支持的问注方一事表示赞许,要求高田阳乃好好配合,进一步完善斯波家法度。 虽然知道高田阳乃会很恼火,但越来越重视北陆道商路的义银,对明智光秀提出的建立问注方一事,还是同意了。 使番带着信件快马加鞭而去,义银也踏上了前往比叡山的路途。 三好义继如何恐惧,高田阳乃如何烦恼,都不在义银的考虑范围内。他现在要思索的,是该如何解决比叡山上山下的大军对峙危机。 ——— 宇佐山城,居馆内。 织田信长正在把玩着一柄小太刀,见到森兰丸带入房间的斯波义银,她将刀锋还鞘,鞠躬笑道。 “我没有亲自出城去迎接,您不会怪罪我吧?实在是因为军务繁忙,抽不开身呀。” 义银看着她坐在那里悠然自得,连鞘的小太刀在手掌中灵动回转,怎么都不像她嘴上说的繁忙。 可就是这副懈怠姿态,让义银对织田信长的心理素质很是佩服。 织田家现在的处境称为四面楚歌都不为过,织田信长还能这么放松,她可太自信了。 义银不在意,但他身后的蒲生氏乡已经露出了怒色。 主君赶来为各方斡旋,其实也是帮织田家找个台阶下,让织田信长能够缓口气。 可这性子乖戾的织田信长不但不出迎,还在房中以武器示君,真是无理至极! 但主君不发话,她也只能用目光表示自己的愤慨,不好再做其他举动,坏了主君的大事。 房间不大,义银坐到织田信长的对面,轻声说道。 “不甘心吗?” 织田信长目光迷离,看着手中紧握的小太刀。她当然知道,此时借坡下驴是最好的选择。 突然出现的信长包围网,将她缠得透不过气来,织田家需要重新布局,她需要把拳头收回来,这一切都需要时间。 可一想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让斯波义银看在眼里,甚至要依靠他的威望,才能脱出困境,织田信长就觉得心里冒火。 实在是太难看,怎么就让他看到了自己这副没用的德行呢! 织田信长深深吸了两口气,狠狠将小太刀带鞘砸在案牍上,力气之大,几乎是要把案牍打碎。 义银看着小太刀,织田信长说道。 “这把刀是我当年送给森可成的,为了感谢她在稻生之战的奋勇作战。 她是美浓人,被我母亲归入我的麾下,当我的直臣,对我一直是忠心耿耿,做事也很得体,从来没出过什么岔子。 兜兜转转这些年下来,我都习惯了哪里不放心,就把她放上去。这次也是,只是没想到,竟然害死了她。 她死守宇佐山城,为我看护后路,朝仓家的攻击被她击退了,浅井长政也拿她没办法。 最后,她却是被突然加入战圈的比叡山尼兵团打乱了阵脚,为了掩护乱军撤退,战死在阵上。 就因为她拼死断后,这座宇佐山城依然没有被浅井朝仓联军顺势攻陷,还是牢牢在我手中。 浅井长政背信弃义,比叡山天台宗破坏了武家宗派互不干涉的默契,你说,我该不该就这么算了?” 义银默默听着,森可成与他也是老相识,回想起当年稻生之战,亦是宛如昨日。 两人身旁的森兰丸流泪满面,跪在地上向织田信长不断磕头。她是森可成的女儿,听到织田信长如此赞许亡母,忍不住触景生情。 织田信长与森兰丸存在超越君臣的特殊关系,此时见她哭得雨带梨花,顿时起了怜惜之意,伸手就想要为她抚去泪痕。 可手到半空中,就凝滞了。织田信长下意识看向义银,似乎有点尴尬。自己与森兰丸的众道之情,他会不会介意? 当年在清洲城,织田信长宠爱小姓爱智十阿弥。 那厮因为嫉妒织田信长召唤斯波义银前来侍寝,就在前田利家面前口吐污言秽语,被前田利家一刀了解,那件事可是闹得很难堪呀。 如今织田信长在义银面前,又要表现出对自己对新宠的疼爱,心里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在意义银的想法了。 义银哪里知道织田信长脑子里那些个古怪的念头,即便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武田信玄和高坂昌信的感情更好,都好到共享单车了,义银也没说什么,反正他不认为自己吃亏。 织田信长轻咳一声,将森可成的小太刀抛给森兰丸,故作严肃训斥道。 “哭什么,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是武家的宿命。你母亲为我死战,我自然会厚赏森家,让她瞑目。 拿着你母亲的小太刀,要像一个真正的姬武士,不要给她丢脸!好了,别哭了,你先出去吧!” 森可成伏地叩首,抹着眼泪走了出去。 义银对蒲生氏乡点点头,让她也出去,自己需要和织田信长单独谈谈。 这家伙死要面子活受罪,都火烧p股了还想要逞强,有别人在场,义银怕她放不开颜面,不好劝。 再这么打下去,织田家完不完蛋义银不知道,但近幾肯定会被打成一片废墟。 周遭都是战乱萧条之地,近幾斯波领难以独善其身,义银也希望能促成这次和谈。 蒲生氏乡总觉得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的态度不够恭谨,这位强藩家督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义银的衣服扒光一样赤裸裸,毫不掩饰。 义银见蒲生氏乡站着不动,皱起了眉头,这丫头今天怎么回事,反应这么木讷,他命令道。 “蒲生姬,你先出去。” 蒲生氏乡见义银不悦,只得鞠躬,无奈退了出去。 织田信长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笑容颇具深意。 “津多殿,你这侧近倒是很贴心嘛。” 义银并未感觉出什么异样,随意回答道。 “她是我的小姓出身,自然亲近一些,她母亲就是蒲生贤秀,如今就在你麾下效力。” 织田信长点头道。 “原来是当年六角家中闹内讧,蒲生贤秀不得已求你庇护的那个孩子,你还真是爱多管闲事。 不过说起来,蒲生贤秀倒是一个有立场的姬武士,人品不错。 六角母女趁着我与浅井朝仓联军交锋,几度骚乱南近江之地,她都是严守本分,没有参与作乱。 她这孩子应该有十二三岁了吧?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在你这位绝世大美人左右侍奉,也不知是否在暗中偷偷得爱慕着你呢。” 斯波义银眉头一紧。 “胡说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织田信长瞅着义银,叹道。 “武家十二三岁都可以上阵杀敌了,结缘生女也不在少数。你把她当孩子,她未必把自己当孩子。 你以为谁都像前田利家那样,二十多岁还不肯娶亲,心里放着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想,白白耗费了自己的青春。” 义银听织田信长东拉西扯,没一句正经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织田殿下四面楚歌,还有心情肆意妄言,不知所谓,真是让我好生佩服。” 织田信长洒脱一笑。 “自古人生谁无死,再说了,男欢女爱乃是天道伦常,怎么就说不得了? 前田利家为了你, 几度拒绝我的提携拉拢,真是让我伤透了心。这个蠢货,她以为只要对男人掏心掏肺,就能有所收获,别做梦了。 男人是需要征服的,得让他知道自己的强大,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才能让他心甘情愿跟着你走。 所以,女儿不可一日无权,征服天下与征服男人是一样的道理。” 义银嗤之以鼻。 “织田殿下这番高论,我可不敢苟同。 男女交往的核心是不平等,想要占据优势,并非是给对方多少,更不是仗势欺人,最重要的是让对方为自己付出。 付出越多的一方,就越不舍得放弃,舔狗从不分男女,这叫做沉没成本。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义银嘴里鄙夷织田信长对男女感情的粗浅理解,这个女人从来不懂怎么追求男人,就知道用权力施压,还好意思说前田利家是舔狗。 可说着说着,义银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上杉辉虎的面容。 自己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对上杉辉虎付出了多少,这个家伙还总是给自己捣蛋,有时候真是气死人了,又不舍得放弃她。 这不单单是因为害怕系统任务失败,也有义银对她越来越深厚的情感。 义银猛地反应过来,难道舔狗竟是我自己?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14章信长义银论佛陀 义银还在懵,他日日夜夜被无数的人来回舔,难道在自己无意之间也当了一回舔狗吗?这个突如其来的觉悟,让他一下子无法接受。 而另一边,织田信长哪里懂义银口中那些来自于前世的名词,听的是一知半解。所以她对义银脸上出现的纠结表情,自然也是不懂。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又不约而同选择跳过这个尴尬,进入正题。 织田信长说道。 “津多殿,就在今日清晨,二条城的信使已经登上比叡山。 据说是明智光秀说服了我们那位让人头疼的将军,请她下达佛门乃是清净之地,武家征战不可惊扰佛陀的御令。” 义银缓缓点头,心中甚是欣慰。 明智光秀这个家伙混蛋归混蛋,做事还是知道轻重的。自己一回来,她就主动邀请足利义昭定调,替自己的斡旋之旅摆平隐患。 义银说道。 “比叡山与京都近在咫尺,这边战事一起,京都难免要遭受波及。 三好上洛,京都受难之事不远矣。幕府防范于未然,将军主动出面平息事态,甚是妥当。” 织田信长冷笑道。 “妥当?足利义昭偷偷写下反织田的御内书,天台宗帮她把书信带出二条城,再由一向宗传递四方。 浅井,朝仓,六角,三好这些近幾内外强藩都被足利义昭连接到了一起,对我群起围攻。 津多殿,你管这叫做妥当?” 义银冷声道。 “织田殿下,你怎么不说说,将军为何需要天台宗帮忙传出消息? 你自己颁布的殿中御定,先是九条,后又追加五条,整整十四条款把将军的权利限制得死死的。 从未有人敢这样对待将军! 即便当年山名如日中天,细川权倾幕府,六角定赖为将军行乌帽子礼,三好长庆妄图成为管领代掌控幕府。 她们可都没有逼着足利将军喊御母!更没有把武家栋梁的颜面踩在地上践踏!在指责将军之前,请你先看看自己做了些什么!” 织田信长的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起来,吼道。 “这难道不是她自找的吗! 是她,背信弃义。背刺你这个不求回报,一心一意把她扶上将军之位的人! 是她,冷眼旁观。眼睁睁看着你被流言蜚语玷污,让你为足利家流血又流泪! 是她,贪慕权位。不理会你辅佐幕府的好意,却与我这外藩联手把你赶出京都! 足利义昭今日的窘境是咎由自取,是她昏庸无能,德不配位所致,与我何干! 即便没有我织田信长,足利将军的位置上坐着这么一个蠢货,迟早也会有其他人来收拾她!” 义银冷冷看着织田信长。 “你说够了没有?轻蔑将军,鄙夷幕府,是不是很解气? 你织田信长如果真有嘴上这么能耐,为何会沦落到今日之境地? 足利义昭蠢?你就不蠢?妄自尊大,到处树敌,已经自陷四面楚歌之境,你还不知反省? 明知事不可为,明知我是来帮你的,还要在我面前拿腔作势,你这是要做给谁看呢? 你一贯的明理睿智到哪去了!” 织田信长抿着下唇,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义银这话太扎心了。 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怎么看待自己,可以能屈能伸,功利得计算得失,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但是,她就是不喜欢接受斯波义银的同情,施舍,帮助。因为,她在意眼前这个男人,不愿意让他看见自己的窘迫和失败! 织田信长冷笑道。 “你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帮浅井长政,又或者是帮比叡山上那些自大的秃驴?” 义银冷静道。 “我是帮你,也是帮浅井长政,帮觉恕上人,帮近幾恢复和平。” 织田信长忍不住笑起来。 “哈,和平?真是一个让人作呕的词语。 津多殿,你见过比叡山的佛会吗?我有幸参加过一次,简直是让我目瞪口呆。 那些秃驴点燃重金购买的进口檀香,身披绫罗绸缎制成的袈裟,盘坐在柔软得不像话的蒲团上。 金碧辉煌的殿堂上,屋顶是金瓦,佛像贴满金箔,宝相庄严的尼姑们空谈慈悲众生,说着不着边际的废话,对现实一点帮助都没有。 佛会期间一日三餐,每餐虽说是不沾荤腥,但素斋的式样却是多到让我目不暇接,味道更是令人回味无穷。 哈哈哈,与这些得道高尼相比,你我这样的高阶武家简直就是跪着讨饭的叫花子! 我们麾下那些清贫的姬武士,更是连乞丐都不如,农忙时节还要下田帮忙,才能确保自己不饿死。 更不提乡间田野之中的农妇,整天埋头黄土,背脊在暴晒与深弯中干裂畸形,却从来吃不到自己种的大米,一生活在半饥不饱之中。 津多殿,你认为近幾需要的是和平吗?天下六十六国需要的是和平吗? 和平对贫穷饥饿的大众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她们需要的是改变这一切不公!” 义银摇摇头,说道。 “你想改变什么?你又能改变什么?烧掉佛教的寺院,抢走尼姑的财富? 只是把财富从一部分人手里,转移到另一部分人手里,这就是你所谓的改变吗? 自古至今,从来都是由大多数平民供养少数的天潢贵胄,这世界从来就没有改变过。 即便有天纵奇才出世,能镇压一时,愿意与天下人分享天下,强迫掌权者为众生服务,又能怎样?最后,还不是回到历史的老路上。 你织田殿下就是眼馋寺院的富庶,要把钱粮抢过来充作军资,你在我面前大谈改变的模样,和那些空谈慈悲的虚伪尼姑有什么区别? 不要和平要改变吗?那被你改变之后的天下,还是武家天下吗?如果这天下都不是武家的了,你所谓的改变,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义银早在参加石山佛会的时候就想过,如果让织田信长这个土鳖看到岛国尼姑的美好生活,她一定眼珠子都绿了,恨不得全部抢走。 一向宗走底层路线,举办一次佛会都要花费成百上千贯铜钱,堪称穷奢极侈。 号称天下宗派之首的天台宗,在京都举办的佛会只会更加奢华,让织田信长这个尾张来的乡巴佬大开眼界。 这次她兵围比叡山,未必没有火中取栗,抢尼姑一票,补充自己损失的想法。 毕竟织田家与天台宗,一向宗的关系已经彻底走向决裂,既然如此,倒也不用考虑对方的感受了。 抢了钱粮充当军费,然后滚雪球一般不断打仗,不断扩大地盘,缺钱继续抢,抢了继续打。这算什么?古典军*主义吗? 今天义织田信长抢了天台宗,义银袖手旁观。明日她抢了一向宗,义银还是视若无睹。等她抢到自己头上,就没人帮自己了。 穷兵黩武会上瘾的,这种心怀征服天下大志的女流氓,惯不得。 义银用心打造斯波新生活运动,建设武家的世外桃源,可不是为了让这女流氓来抢。 织田信长见义银一力维护那些讨厌尼姑,忍不住冷哼一声。 “津多殿不愧为源氏长者,心中时时刻刻都放着武家天下。 只是这些寺院势力从天皇朝廷时代起,就是世间的毒瘤。寺院田地被视为宗派私有,不守法度不征田赋,还肆意扩大地盘。 长此以往,这天下还算是武家天下吗?” 义银看了眼慷慨陈词的织田信长,淡然道。 “织田殿下,我是为平息战事而来,并非是来听你说寺院的坏话。” 织田信长哈哈一笑,说道。 “说起坏话,前阵子山科胜成倒是给我说了一个有趣的佛教故事。” 义银皱眉道。 “山科胜成?是对你效忠出仕的那名南蛮骑士?” 织田信长瞅了眼义银,笑道。 “津多殿对这个南蛮人的记忆挺深刻呀。” 织田家的长枪铁炮战术,就是山科胜成带来的西班牙军事技术,义银怎么可能不上心。 他微微一笑,说道。 “山科胜成这个南蛮人说的故事,想来必定是诋毁佛教的妄言。南蛮教与佛教不合,织田殿下不可偏听偏信呀。” 织田信长抬眉问道。 “津多殿听是不听?” “洗耳恭听。” 织田信长满意得点点头,回忆了一下故事,组织语言缓缓说道。 “这故事说的是西天极乐世界,佛陀某日随意一瞥,望见地狱中有一罪人,正在受刑哀嚎。 佛陀捏指一算,这罪人虽然是罪盈恶满,但也曾有过一念之仁,放过了一只小小的蜘蛛。 于是,佛陀从极乐世界放下一根细细的蛛丝,一路降到十八层地狱中,堪堪垂在罪人的头顶。 那罪人喜出望外,顺着这根蛛丝一路往上爬,往上爬,希望能够借助蛛丝爬出地狱。 可就在这罪人攀爬的时候,在他的下方,无数的罪人也开始抓住这根救命的蛛丝,想要攀爬上去。 本就纤细的蛛丝承受一人之重,已然是摇摇欲坠,何况地狱中有数不清的罪人,都心心念念要逃出生天。 这罪人急了,她喊道。 这是我的蛛丝!不是你们的蛛丝!松手!都给我松手! 在极乐世界看着这一切的佛陀,认为这罪人没有慈悲之心,于是就收回了蛛丝,让这罪人再度落入地狱之中。 津多殿,您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义银不动声色道。 “织田殿下刻意对我说起这个故事,自然是请你多多指教。” 织田信长笑眯眯看向义银,说道。 “真是傲慢呀。” “傲慢?” 织田信长的目光渐渐冰冷,转头看向比叡山方向。 “津多殿,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给绝望的人一丝希望,再将这丝希望剥夺。 佛陀无意间的一瞥,随手的一根蛛丝,因为罪人的一句话不合心意,便可以收回。 但那罪人说错了吗? 没有,那确是属于他的蛛丝,他甚至没有去攻击意图攀爬的罪人,只是用言语阻止,何罪之有? 可佛陀却能因此判断一个人的善,一个人的恶,予取予夺,随心所欲。这不是傲慢,那是什么? 那个罪人失去蛛丝,重回地狱的那一刻,您说,他该有多绝望?” 义银沉默不语。 织田信长看似在说佛陀,其实是在讽刺比叡山上那些傲慢的高阶尼官。 这故事听起来是劝诫信徒,批判利己之心,引导利他之心,但仔细想想,又是另一番回味无穷。 佛陀高高在上,用一份蛛丝鉴定罪人的品行,心安理得将他再度抛入地狱,这是何其残忍的行为。 就像是询问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一样,天真又可怕。 不论是在极乐净土的佛陀,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严重脱离了群众,看不见底层的苦难,她们真以为快递员跑单第一有金头盔戴。 虽然长得像普通人,但她们与普通人其实已经不算是一个物种。 织田信长的故事来自山科胜成,那是南蛮教培养出来的教团骑士,精英中的精英。 她选的故事,自然是来源于佛教经典,堪比杀人诛心。果然,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有这样的人陪伴织田信长左右,织田信长如果还能对佛教诸势力有好感,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义银对这个故事很有感触很有悸动,但他却不能和织田信长站在一起批判那些高高在上的尼官们。 因为,寺院真的很有钱,北陆道商路的大量投资,都来自于替寺院管理财富的那些土仓。 义银需要尼姑的钱,需要发展北陆道商路。即便知道尼姑是蛀虫,是水蛭,那又怎么样? 尼姑可是岛国上最有钱的那群人,与穷兵黩武的武家完全不一样,她们很懂得钱生钱的道理。 谈理想谈信仰,怎么吸引寺院的土仓资金?招商引资的时候,就不能谈主义,只能谈利滚利。 不是义银想捧着那些尼姑,只是她们实在太有钱了,他总不能因为织田信长的几句话就上头,去得罪自己的金主吧? 他又不像织田信长,满脑子都是你的就是我的,全特么抢过来。 义银沉默半晌,昧着良心吐出一句。 “世间万苦人最苦,犹不悔九死落尘埃。 既然是罪人,那就应该在地狱中好好改造,改造好了再出来重新做人。不要想着走捷径,努力不会被辜负,付出终有回报。” 说完之后,义银又觉得舌根苦涩,言不由衷,忍不住补充一句。 “世间皆苦,唯有自渡,求神拜佛都是妄想。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佛陀,只能依靠自己,解救自己。” 织田信长看了眼义银,见他句句言不由衷,忍不住噗嗤一笑。 “津多殿说的是。”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15章天下最强的一对 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两人,对这场武家乱世的看法完全不同。 出身大名之家,接受过完整武家教育的织田信长厌恶被约束,因父母的疏远而渴求认同。 她想要改变世界,让这个自己怎么都看不顺眼的世界,能够变得顺眼一点。她要让过世的父母与被杀掉的妹妹明白,自己才是对的。 但活人永远无法说服死人,她的一生都在执着于成为天下人的目标,因为只有成为独一无二的那个人,才能向死人证明自己的正确。 而来自异界现代社会的义银,却没有织田信长的壮志凌云,不似她那般与自己较劲的执拗。 因为义银知道未来,历史就是个循环,人类能从历史中唯一吸取的教训,就是永远不会吸取教训。 他见过**的解体,**的开放,眼看人类历史上最波澜壮阔的那段激情燃烧岁月一点点燃烧殆尽,再回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中来。 如果历史注定要走回原有的轨迹,那作为一个普通人的义银选择随波逐流,又有什么不对?如果你无法反抗,就必须学会苦中作乐。 在义银看来,织田信长的天下人之路是可笑的。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织田信长怎么看都没有天上下雨,地上长毛的大神通。 就她那种功利到极点的古典军*主义做法,真能改变得了什么?最好的结果,无非是人亡政息罢了。 义银就很坦然,在古代安心当反冬头子并不可耻,他尊重历史的进程,做事符合生产力发展的现状,不刻意追求先进的初级阶段。 作为武家传统最明确的受益者,统治阶级最顽固的堡垒户,义银提出武家利益优先的口号。 他要代表人口只有岛国十分之一的武家阶级,去压榨另外的十分之九。成为武家,融入武家,代表武家,最终化为历史的一部分。 虽然很无奈很无趣,但普通又不自信的凡人活着,就是这般庸俗。这是被历史证明过的路线,是最符合封建武家社会的路线。 但他的这个选择,彻底站在了织田信长的对立面。 织田信长是极度功利的改革派,义银是理想破灭的守旧派,双方矛盾得就像是硬币的一体两面。 随着百年战乱,幕府秩序逐步崩解,传统守护大名与革新战国大名这两条路线,孕育出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这两个道路尽头的代表。 一个要维护武家的特权,决不允许武家对天下的统治动摇。一个要打破平民与武家之间玻璃天花板,把大多数人的力量释放出来。 两个本该是水火不容的人,却因为那段难忘的回忆,一个有情,一个心软,这让无情的政治叠加有情的人心,令未来越发混沌不清。 天下最终会走向哪边?守旧还是革新?话不投机的两人,再度把话题给聊僵了,房间内又陷入尴尬的沉默。 半晌,还是织田信长先开口。 “一个有趣的故事罢了,当不得真,也不伤大雅,不必太过在意。 津多殿,您真的要出面斡旋,替比叡山解围?” 一番发泄之后,织田信长心中异样的情绪缓和下去。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冷静下来的她再次变回那个功利的武家大名。 站在战略的角度,织田家四处挨打的被动局面必须改变。织田信长需要时间调整部署,也需要停战协议麻痹敌人,争取个个击破。 以斯波义银的威望,当然是最合适担当这个和谈的中间人。他这时也摆脱了感性的惆怅,肃然道。 “近幾乱战不休,对幕府的威望是一种伤害。 既然将军已经派人登上比叡山,我自然也要尽一份心,争取将比叡山这次的危机,和平解决。” 明智光秀在京都运作,使得足利义昭主动出面劝和,这让义银的斡旋有了幕府的背景与道义的基础,但他也有一份担忧。 看着微笑的织田信长,义银严肃的问道。 “织田家与浅井朝仓两家的军势,在达成协议之后各自撤退。双方就此罢手,签订互不侵犯的条约,可否? 比叡山延历寺这次贸然参与武家战事,破坏了宗派不参与武家之争的潜规则,我会要求天台宗的觉恕上人补偿织田家的损失,可否? 我希望织田殿下你能够体谅我的难处,揭过此事,不寻求报复。 如果我出面促成了协议,你缓过气来就继续攻打浅井家,为难天台宗,会让我很失望。” 织田信长笑道。 “津多殿多虑了。 您应该已经知晓,石山本愿寺与我织田家反目开战的消息。 一向宗在伊势近江两国有许多寺院,拥有非常强大的影响力,如今的南近江还有六角母女不断在策动骚乱。 不瞒您说,此时的南近江与北伊势已是遍地烽火,我回去之后,不知道还要废多少功夫才能把这些隐患拔除。 即便我有心与浅井长政作对,想找觉恕上人的麻烦,也是有心无力,更不可能因此背约,让津多殿您感觉失望。” 义银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织田信长要解决的麻烦太多,她在摄津国被石山本愿寺给撵了出来,甚至没功夫再理会那里的事。 南近江的六角母女已经几次从石部城出来闹事,次次都在织田信长与敌军交锋的关键时刻。 要是不把这个隐患先拔了,织田信长都没心思再对外开战。 六角家的号召力也在这一次次失败的骚乱中,渐渐被消耗殆尽,正是把这个千年名门连根拔起的最佳时机。 织田信长刚才也说过,连蒲生贤秀这样老臣子,都已经不听六角母女招呼。 现在就是一群不满织田家检地政策的南近江当地武家,还在跟着六角家闹腾,她们这是太不了解织田信长的性子,迟早得死绝。 义银还不知道,织田信长已经给了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明确的态度,南近江是留地不留人,这些捣蛋的当地武家没几天活头了。 而一向宗的问题,更加麻烦。 南近江与北伊势的一向宗势力非常庞大,三井寺联络四方,长岛城地理险要,哪个不是硬骨头? 织田信长要把自己领地的隐患清除干净,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办成的事。所以,她暂时的确没空找浅井长政的麻烦。 织田信长见义银还在沉思,笑着说道。 “津多殿放心,您特地从关东赶回来斡旋,为近幾太平四处奔走,我深感倾佩。 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浅井长政不对我用兵,我绝不会先拔刀。” 义银看着织田信长一脸信誓旦旦,缓缓点了点头。但他哪里知道,织田信长这是在忽悠他。 虽然织田信长现在是一脑门子麻烦,但她绝不会放过浅井长政,因为叛徒远比敌人更可恶。 织田信长对浅井长政推心置腹,把亲近的弟弟嫁给她,帮她镇压不听招呼的北三郡,结果却遭遇了最不可原谅的负盟背刺。 织田信长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她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更不会允许背叛自己的人多活一刻。 织田信长向义银保证,自己绝不会先开第一枪。 但问题是,北近江的横山城就在羽柴秀吉手中,浅井领地的腹心之地时刻要面对横山城的织田军势威胁,浅井长政能够忍耐多久? 而且,织田信长已经收到羽柴秀吉的好消息,寝反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之事,已经有眉目了。 一旦佐和山城易手,支撑浅井家核心领地的外围重镇就只剩下小谷城身后,阿闭贞征的山本山城。 东南两个方向的织田大军随时能突入北近江最大的平原地带,失去山脊防线的浅井家无险可守,而这里又是浅井家最主要的产粮区。 浅井长政除了主动出击,抢回横山城,没有其他选择。她总不能把自家的家业安危,放在一张随时可能被撕毁的协议上吧? 这第一枪,织田信长是不会开的,但她会逼着浅井长政不得不开,得以绕过对斯波义银的保证。 义银总觉得织田信长的目光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但织田信长已经对他做出了保证,义银自身也需要近幾恢复和平。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相信织田信长的诚意,于是说道。 “既然如此,我便走一遭比叡山,为织田信长当一回说客吧。” 一向宗与天台宗的问题,义银不想多提。 有浅井长政挡在前面当缓冲,比叡山天台宗也就不会受到织田家的冲击。 而石山本愿寺在摄津国,织田信长现在是鞭长莫及。至于本愿寺显如遥控指挥其他地方的一向宗与织田家为难,义银懒得去管。 织田信长似乎也很满意,她鞠躬行礼,说道。 “那一切就拜托津多殿了。 对了,三好家在占据堺港之后,并未对摄津国展开攻略,而是转头南下,杀入和泉河内两国。 我听说三渊晴员老大人抱病前往近幾斯波领求助,恳请津多殿施以援手,可有此事?” 义银看了眼织田信长,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因为近江国内是非不断,后勤线难以稳定,织田信长已经暂时失去了远征摄津国的能力。 所以,她没有在这次谈话中,提及关于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分配问题,那是明智光秀劝说她放弃攻打敦贺港的时候,答应她的条件。 当时北上越前国的织田信长,是意气风发。 她以为自己能控制堺港与敦贺港,沿途的淀川,京都,琵琶湖,也在她的势力范围内,她理所应当在北陆道商路中得到一大块好处。 可如今,她被浅井朝仓联军赶出了敦贺郡,堺港又被迫放弃撤退,四面楚歌的织田信长,已经没有底气和斯波义银开什么条件。 不论是石山本愿寺,还是登陆的三好家,她只能被动得在山城国防范,非常吃力。 但是,织田信长也不能任由三好家在摄津,和泉,河内这些西摄津领国做大,甚至可能提兵上洛威胁自己对山城国,对京都的掌控。 织田信长就需要有人去帮她阻挡三好家的兵锋,缓和来自京都西侧的压力。 义银当然明白织田信长是要自己给她分担压力,把自己当枪使。但如果这是织田信长乖乖签订停战协议的条件,义银很乐意答应。 因为三好义继对和泉河内两国的攻略,是义银绝对不能容忍的。 三好义继以为自己避开了荒木村重这个硬茬,是在捏细川三渊两家的软柿子。 但她却忘了,细川三渊两家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一份子,在幕府威望逐渐崩溃的今天,义银不能允许地方实力派的联盟也跟着瓦解。 更何况,南河内的畠山高政是现任的幕府管领,那人可是义银一手抬举上位的幕府上层核心成员。 义银要是对三好义继这次的入侵行为不管不问,他以后就别出来混了。 畠山高政身居幕府管领高位,却对义银卑躬屈膝,这样的忠犬都护不住,以后谁还肯给义银当狗。 也不知道是谁给三好义继出的烂主意,竟然让她与摄津国地头蛇荒木村重和睦,转头攻打幕府地方实力派的地盘,真当义银好欺负? 这要是放任不管,义银在近幾打下的赫赫威名,足利军神的金字招牌,可就没人再当回事了。 这时听到织田信长的试探,义银只是淡淡说道。 “我已经写信给三好义继,邀请她会猎淀川,希望她不要让我太失望,我也挺怀念三好家的那些老朋友。” 织田信长不禁笑起来。 当年三好长庆四姐妹齐心上洛,阿波赞岐摄津三国武家精英齐聚,却让初出茅庐的斯波义银带着一群野人姬武士,打得满地找牙。 也不知道三好义继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来招惹斯波义银。她麾下那些武家,光是听到斯波义银的名字,就能吓得尿裤子。 织田信长由衷说道。 “那可真是一场让人万分期待的会猎呀。” 斯波义银与显如上人关系很好,北陆道商路最大的两个股东,就是斯波家与石山本愿寺。 三好家与斯波家开战,石山本愿寺不帮斯波家就不错了,绝不会像上次那样帮三好家对付织田家。 用斯波义银挡住来自西摄津的威胁,织田信长终于可以安心清理领地隐患,专心对付浅井长政,再一步步把朝仓家,天台宗拔除。 就像是心有灵犀, 义银与织田信长两人对视一眼,似有千言万语,又似无话可说,最终是各自移开了目光。 自尾张国灭门之夜,义银求援救家开始,两人之间就没有过真正的坦诚,从来都是各怀心事,各有诉求。 可这一对男女,又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两个强者,不论在床上还是床下都非常默契,合作愉快。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16章冒犯斯波的下场 近江国浅井朝仓联军南下,兵锋接近京都,织田信长不得已暂时放弃了摄津国,自然也包括堺港。 织田家派驻堺港的池田恒兴无奈带兵撤退,三好家再度入住堺港关所。但这一权利更迭,似乎对高田阳乃并无影响。 如今的北陆道商路,已经发展成了庞然大物,大量的利益纠缠在其中,有一向宗,也有三好家。 所以即便一向宗与三好家联手驱逐了织田家,人在堺港的高田阳乃还是生意照做,日子照过。 可随着斯波义银的一份书信抵达堺港,高田阳乃再无法保持波澜无惊的心态,也变得浮躁起来。 堺港,沿街商铺。 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小心翼翼避开一家商屋,但她们的眼神却在偷偷瞄着站在门口的姬武士们。 这些姬武士穿着山形羽织,背靠诚字旗,乃是斯波家门下的新选组所部。 眼看着三好家与织田家在堺港关所你来我往,走马观花的权力旋转门,始终屹立不倒的斯波家似乎更让堺港的商人们感到敬畏。 而当初三好家与幕府定下的新选组十人限额,也因为斯波义银亲来堺港的那一句壬生狼并入新选组,就顺势突破了人数的限制。 对此,跑路的织田家没意见,刚回到堺港的三好家也没有意见。 不理门外的喧哗,商屋内部却是一片寂寥。商屋老板的亲眷被请到内室休息,主厅中,土方岁三正和气得与老板桔梗屋利次娘聊天。 土方岁三像是个阳光斯文的姬武士,仔细观察她挂在脸上的优雅笑容,还有点明智光秀的影子。 但坐在她对面的桔梗屋老板却是满头大汗,手中价值不菲的丝帕已经湿漉漉得能拧出水来,但她还是下意识在往额头上抹汗。 两人对坐在榻榻米上,一旁有一名新选组组员正在埋头案牍,记录她们的谈话内容。 土方岁三随口问道。 “桔梗老板,你不要紧张,我们也是老相识了,你怕什么? 我们新选组驻地日常用的大米,还是从你这里进的货,你给的价钱很优惠,我们心里有数,自然也不愿意为难你。 这不是有人举报你嘛,我们也是例行公事询问一下,你就随便说几句,让我能回去交差就行了。 对了,用过早膳吃过了吗?” 桔梗老板微微放松,陪笑道。 “吃了,吃过了。 土方大人,你们一大早就直接进店封门,实在是有些吓到我了。” 土方岁三摇摇头,叹道。 “你是命好,现在到处在打仗,你做这大米的买卖是日进斗金呀,赚得多,吃得好。 我们姐妹就没这个福气了,每天忙里忙外,听从命令混口饭吃。 这不,一早就赶着我们出门,一口水一口饭都还没机会下肚呢。” 桔梗老板赶紧说道。 “大人们为了我等町民四处奔波,怎么能让您几位饿着肚子呢?我这就吩咐,给您几位准备吃喝。” 土方岁三用纤细的手指勾了勾下巴,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眉毛弯弯越发秀气。 “这怎么好意思呢?那我们快点把正事办完,然后再吃饭。” 桔梗老板看起来又有点放松了,笑着点头道。 “您说的对。” 土方岁三埋怨道。 “你啊,做事也不知道小心谨慎一点。 忠基金的大米是专供斯波家年金禄米,一贯两石的固定价比市价便宜,那是各地武家大名看在津多殿的面子上,专项输送的低价米。 我知道,有很多商人偷偷把自己买的大米夹带进特供米里面,就想低价买点货,多赚点钱。 你这事也不是孤例,外面都是这样做的。但你运气不好被人举报了,我总得过来走个程序,对吧?” 桔梗老板尴尬得咳嗽两声,却始终不接口,紧紧闭着嘴不搭话。 土方岁三挑挑眉,剪秋瞳回转,水汪汪得看着桔梗老板。 “就为你这事,我一早上还没出门,就有无数人来打招呼求情。 我也不知道你找了多少门路,塞了多少钱,反正是把我吓着了。 但这事已经上了文书,总得走个流程,签字画押才好过关,我看桔梗老板你这么冷静,想来心里也有底的。 那就随便说几句,让我好交差,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嗯,嗯。” “做这么厉害的买卖,就你一个人干吗?” “大麻烦的买卖,不敢信人。” “一个好娘三个帮,那也得有人帮你跑跑腿吧?助理总有几个吧?那物流运输上的事,你也不熟,不得分人一点好处?” “这个,芳村,势登。” “她们也玩这个啊,我看她们一副老实模样,总担心她们赚不到钱会饿死,搞了半天是藏富呢。” “可不是嘛,衣服正面打着个明晃晃的补丁,也不知道骗谁。” “这不就是骗我这傻子咯?不对啊,她们两个好像搞不定关所那边,没法通关呀。” “坂田前阵子被招进了关所跑腿。” “坂田偷偷干的?她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了?” “她啊,看上了游廊那个花魁,缺钱缺得厉害。” “哪个花魁?不会是最新来的那个吧?坂田这丫头艳福不浅呀,那小公子的小脸嫩得一掐一汪水。” “就是那个新来的!那傻妞把赚的钱都丢进游廊了,整天没个魂。” “你陪她去过?” “去过。” “就你一个人作陪,姐几个不一起乐乐?” “芳村一起去过,还有浦原。” “怎么还有浦原?势登赚了这么多钱,不一起去玩玩放松一下?” “那家伙怕老公,不敢去。我们也不愿意带她去,万一她老公来闹,场面难堪。” “也是,夫家有钱有势,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就是这个道理。”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桔梗屋利次娘也慢慢放下心防,这话是越来越多。 又说了一阵,土方岁三对一旁记录的新选组组员点点头,那人把刚才的笔录和牵涉人员的名单一起交给了土方岁三。 土仓岁三撅起嘴对没干透的墨迹吹了吹,对面的桔梗老板脸色慢慢冷下来,感觉自己说的太多了。 “桔梗老板,画个押吧。” “这。。” “怎么了?” “这好多人名。。” “哎呀,就是一纸记录,回去归档而已。 这种事我见多了,哪家商屋没有点暗地里的偏门生意?真要事事合规合法,那不得喝西北风去吗? 都是小事,无奸不商嘛。 你先画押,等我把记录拿回去归档,你再使点钱将档案消了呗。 昨晚刚接到举报,我今天还没出门,就有一大群人来替你求情,你能量这么大,一张纸的事怕啥?” 桔梗老板尴尬一笑,双手接过一旁新选组组员递过来的毛笔,颤巍巍就要下笔。 “这。。我真下笔了?” “画押呗,多大点事。我还等你帮我准备吃喝,姐妹们都饿着呢。” “那。。好吧。” 等桔梗老板在笔录和人员名单上画了押,土方岁三微笑着迅速抽走这两份文书,默默看着签字的墨迹渐渐干透。 气氛有些冷清,桔梗老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觉得嗓子有点干痒,刚想开口,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这咳声引来了土方岁三的目光,冷冰冰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让桔梗老板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土方大人。。” 土方岁三没有理会桔梗老板,而是把干透的文书小心折好,交给那名记录的新选组组员。 “拿着这个回去,亲手交给组长,请组长派人通知冲田姬,让她照名单抓人,带回去交给我审问。” 望着鞠躬离开的新选组组员,桔梗屋利次娘自心底里冒出一阵寒意,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想要阻止那人离开。 土方岁三把前冲的她绊倒在地,然后狠狠一脚压在她背脊上。 桔梗屋利次娘摔得眼前冒金星,又被压在地上透不过气来。此时,她的耳边传来土方岁三依旧温柔的声音。 “真是难看呀,桔梗老板。” 桔梗屋利次娘挣扎着喊道。 “土方大人!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土方岁三忍不住笑起来。 “呵,呵哈哈,不会吧,桔梗老板,难道你真以为这是件小事吗?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禄米,那是斯波家与其他武家大名交易来的特供米,价格是一贯两石。 你是做大米生意的,应该知道现在到处在打仗,米价涨成什么样了。一贯两石能买到粮食吗?价格往上翻三倍,都是有价无市。 你们这些人呀,竟敢觊觎斯波家全体姬武士的保供大米,想浑水摸鱼赚这黑心钱,真是不知死活。 石田三成大人非常愤怒,高田阳乃大人已经向她保证,参与此事的所有人连同她们的亲眷都要死。 杀一儆百,警醒后人。 可惜了,你那个漂亮的小儿子,是叫弥生对吗?就因为你的愚蠢,他会被拉到河边斩首,尚未开放的鲜花就此凋零,真是遗憾呀。 还有在屋后内室的那些人,你的父母,姐妹,兄弟,丈夫,孩子,她们全要被斩首,脑袋会和其他犯罪的家属一起,被吊在城头。” 土方岁三看似人畜无害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笑容,用如沐春风般的柔声,描述着可怕的未来。 被她踏在脚下的桔梗老板,喉间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她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的力量,竟然挣脱了土方岁三的压制,往内室冲去。 此时,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要保护她的家人,一定要去她们的身边保护她们。 刚才穿过门槛,房中就依次传来三声巨大的轰鸣,震得土方岁三花容失色,耳鸣不止。 从门槛另一边走出一个南蛮相貌的银发姬武士,她的皮肤像是牛奶一样丝滑,她的头发是淡淡的铂金色,发丝中反射着白色的光华。 土方岁三晃了晃被震晕的脑袋,吼道。 “立华奏!你在搞什么!” 一贯温柔的土方岁三会大吼,不是她慌张,而是因为她的耳朵被震得生疼,嗡嗡作响,下意识加大了嗓门。 立华奏面无表情看着她,冷淡说道。 “这不是你给我的命令吗?在她踏出这个门槛的时候,杀了她。” 土方岁三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只是一个缺乏锻炼商人,又不是武艺精湛的姬武士,你可以用刀直接砍死她,为什么要在房间里使用火器!” 立华奏指了指自己,说道。 “我也很缺乏锻炼,而且这把三眼铳很棒,用起来很顺手。 旧式的火门枪,三个枪管依次点燃,运气好的话可以连续射击三次。三铳合一的管身足够厚实,射击之后还可以当锤子挥舞。 很有趣的设计,不是吗?这是明国人的短火器,丽璐船长从海上给我带来的礼物。 缺点是填充不方便,而且火门枪有很高哑火的概率,很可能会出现连续哑火的倒霉事。 对了,这人的运气不好,这三枪全部都打响了,这个成功率可不多见。” 听着立华奏用蹩脚日语介绍自己杀掉桔梗屋利次娘的那把火器,土方岁三的头更疼了,吐槽道。 “我又不是问你这火器的性能如何,算了,我为什么要和你这不懂事的南蛮人废话。” 土方岁三不想再说,立华奏却指着门槛外桔梗老板的尸体说道。 “我刚才在门外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你真是一个诱供的好手,应该去为利比里亚半岛的宗教审判所工作。相信我,那里更加适合你。” 土方岁三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立华奏冷清的脸蛋与土方岁三温柔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听立华奏愣愣问道。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我们真的要杀光这个人在内室的族人?那个叫弥生的小男孩刚才还给了我一颗糖,他笑得很好看。” 土方岁三微笑道。 “她们必须死,这是冒犯斯波家的下场。” 立华奏沉默了一下,说道。 “真是一个野蛮的国度,希望我能尽快还清对大领主阁下的亏欠,离开这里,回去我的故乡。” 土方岁三瞅了一眼这个高鼻梁银白毛的南蛮人,心中充满不屑。 虽然立华奏的打扮已经是一名姬武士,但她的内心却非武家,依旧是一个不知礼数的蛮子。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正文 第1417章新选组与立华奏 堺港,新选组驻地。 近藤勇跪坐在室内,闭目养神。廊前传来一阵脚步声,土方岁三轻手轻脚拉开门,鞠躬走进来。 “近藤姬,我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 “桔梗屋利次娘罪行暴露,意图潜逃,被警卫的立华奏当场击毙,其家眷现已押回驻地,等候处置。” 近藤勇睁开眼,看向土方岁三,沉声道。 “我已经让冲田总司照着你给的名单去抓人,你今晚辛苦一下,把所有参与者的口供都拿下,一定要做成铁案,没问题吧?” 土方岁三点点头,说道。 “放心,我心里有数。” 近藤勇叹道。 “没想到那个叫桔梗屋的奸商这么会交际,连森下,古川那几个都跑来为她求情。” 土方岁三冷酷道。 “这几个蠢货,要不是一起从壬生村走出来的老姐妹没剩几个人了,我会砍下她们的脑袋,向高田阳乃大人请罪。” 近藤勇摇摇头,不予置否。 桔梗屋那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竟敢把主意打到斯波忠基金头上,真是不要全家的命了。 当年斯波义银为了替关东攻略准备军粮,以北陆道商路的份额与近幾关东各地友好势力交易,大量购买粮食。 这一来二去,各地友好势力也没少赚钱,算是合作共赢。 等到斯波忠基金成立,石田三成需要把从北陆道商路赚的铜钱,顺利转化为具体发放的年金禄米。 她就将曾经在关东的买粮经验沿用下来,继续与北陆道商路沿线的友好势力交易,想要维护一个长期稳定的特供米价。 俗成约定的一贯铜钱换两石糙米,这个比价只是一个虚数,现实的铜钱粮食比价会上下浮动,在这个战乱时期,米价早就翻上了天。 依靠北陆道商路的份额,又有斯波义银的威望背书,斯波忠基金才能获得一贯二石的友邦超低价。 石田三成借用堺港的米商运转这些粮食,可桔梗屋这些人却不甘心只赚取转运耗损的那点小钱。 她们虚报数量,把自家买的粮食也伪装成斯波忠基金购买的年金禄米,拿到远低于市场价的大米。 但这大米其实烫手得很,其本质是要用斯波忠基金在北陆道商路的市场份额,与斯波家的友好势力做交易,才能换回廉价粮。 石田三成很快就发现账目对不上,一查下来,原来是堺港这边出了问题。 这些米商是通过高田阳乃的关系,才有机会搭上斯波忠基金的生意。她们贪心出了事,石田三成自然要找高田阳乃理论。 斯波忠基金是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共有基金,石田三成是手持尚方宝剑的看门人,自然理直气壮。 堂堂斯波家的公产被人挖了墙角,高田阳乃被石田三成写信质问到没面子,亦是勃然大怒。 她是斯波家町奉行,掌管斯波家在整个近幾的商町港町事务,又一手创立北陆道商路,每日经手的流水何止千百贯钱。 桔梗屋夹带的那点大米,高田阳乃当然看不上眼,但这件事的性质太恶劣,她必须给石田三成一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这件事昨天才被交由近藤勇办理,只一个晚上,就已经有人前来求情。 近藤勇铁面无私,新选组这群剑客侩子手,以斯波忠犬自诩,执意要当斯波家的孤臣,当然不在乎这些人情世故。 但让她恐惧的是,自己麾下的老壬生狼,竟然也有人掺合。 桔梗屋利次娘做的是大米生意,这奸商懂得做人,出手阔绰,还长期给壬生狼们提供廉价大米。 要是出事之后,此人胡乱攀咬,往新选组身上泼脏水,那可怎么办? 由比滨结衣可以被解除新选组笔头职务,灰头土脸去斯波忠基金看门。近藤勇如果做不好,她这改编后的新选组组长一样可以滚蛋。 何况近藤勇这帮壬生狼,身份上还不如由比滨结衣呢。 由比滨结衣出身旧伊贺众,斯波义银的首批同心众姬武士之一。 虽然她性子软弱,在首批同心众中受欺负才被派到堺港做事,但怎么说也有苗红根正的嫡系背景。 即便高田阳乃也看不上她,斯波义银还是愿意让她换去斯波忠基金,继续混口饭吃。 可近藤勇这帮人算什么东西?高田雪乃私下招揽的亡命徒,一群没跟脚的浪人,依靠京都天诛事件中不要命的敢打敢杀,幸进上位。 她们如果做错了事,还能滚到哪里去?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要不是乱世之中有机会改天逆命,壬生狼这些剑客一辈子没机会出头。 事关斯波忠基金,这件夹带大米案非同小可,奸商偷的是斯波家的年金禄米,是所有编制内斯波姬武士的铁杆庄稼。 近藤勇可不想因为一个贪婪的米商,让壬生狼的未来蒙上阴影,这件事自然是交给心黑手辣的土方岁三处理,撇清壬生狼的干系。 如今,桔梗屋利次娘拒捕被杀,死人很安静,不会胡乱攀咬,这个结果非常好。 近藤勇问道。 “人是立华奏杀的?” 土方岁三回答。 “我们的人没沾桔梗屋的血。” 近藤勇点头道。 “很好,我要先去向高田阳乃大人汇报此事,立华奏人呢?” 土方岁三对外瞄了一眼,说道。 “在外面中庭候着呢。 也不知道高田雪乃大人为什么喜欢这家伙,不过是一个瘦弱的南蛮人,大点的风都能把她吹飞。” 近藤勇摇头道。 “不要去揣摩高田雪乃大人的心思,谨记,要时时刻刻尊敬她,服从她。 她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是我们在斯波家立足的依仗,没有她,就没有我们。” 土方岁三沉默不语。 她当然明白近藤勇的意思,君上对高田雪乃的关怀,是经过几次验证,令人嫉妒的溺爱。 壬生狼这群浪人,能从野人雇佣兵混到斯波编制,登堂入室成为新选组的姬武士,也是机缘巧合。 要不是高田雪乃被幕府姬武士伏击,要不是柳生组与保密组心存顾忌,不敢放开手脚杀人,暴怒的斯波义银怎会提拔一群浪人剑客? 君上之所以这般厚待她们,大部分原因是考虑高田雪乃的情况。如果没有高田阳乃,即便的壬生狼们再能干,也爬不到现在的位置。 所以,近藤勇这些人非常尊敬高田雪乃,那是她们能在斯波家混下去的保证,是她们的长期饭票。 壬生狼与桔梗屋利次娘曾经的来往,瞒不住有心人。如果桔梗屋利次娘死在壬生狼的手里,难免会遭人非议。 但现在,桔梗屋利次娘死在立华奏手里,就和壬生狼们无关了。人是这个白毛蛮女杀的,有问题就去找她。 至于高田雪乃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南蛮人的原因,是否会继续护着这个南蛮人,近藤勇不会胡乱猜想。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 两人走出房间,看见立华奏正对着一棵艺树发呆。 那树干上还有上次被她用短铳轰出来的黑斑,看起来凄凄凉凉,倒也符合幽玄的岛国文化气质。 近藤勇喊了一声。 “立华姬,你跟我去议事厅。” 立华奏转过头,走过来,看着近藤勇,冷清的问道。 “弥生那孩子,能活下来吗?” 近藤勇愣了一下,看向一边的土方岁三,土方岁三解释道。 “桔梗屋利次娘的小儿子,立华姬想要留他一命。” 土方岁三心中不爽。 立华奏在回来的路上,说了几次,土方岁三并未放在心上,只是一味敷衍,说是会向近藤勇汇报。 这会儿,土方岁三自己都快忘了此事,反而是立华奏当面质问近藤勇,让土方岁三有点尴尬。这南蛮人真是不通礼数,一点不含蓄。 近藤勇点点头,肃然道。 “此案关系重大,我无权决定。 你跟我去议事厅向两位高田大人回禀,到时候自己去求情吧。” 土方岁三的想法,近藤勇当然明白,她随口一句,就把责任踢了出去。 说完,近藤勇便走了出去,立华奏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离开,只剩下土方岁三站在原地,目送她们。 这处新选组驻地,早已不是当初三好家拨给斯波家的临时居所。 高田阳乃发迹之后,买下了附近的院子,好一阵大兴土木。斯波义银上次来堺港,还感叹了几句,高田阳乃富得豪横。 高田阳乃本就不是姬武士出身,假装武家假装了这么多年,但骨子里还是喜好浮夸。 她要是哪天剃光头发,与寺院的尼官们倒像是一路货色。爱钱,会赚钱,舍得花钱。 穿过高田阳乃花大价钱打造的庭院,近藤勇与立华奏远远就听到议事厅里隐隐传来咆哮声。 近藤勇眉毛一抖,今天的高田阳乃似乎心情很不好,自己等下汇报工作的时候,可得小心一些。 她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立华奏,这愣头青该不会真的跑到高田阳乃面前,给那个叫弥生的孩子求情吧? 立华奏一脸平静的回望近藤勇,像是个呆瓜,又像是看透了人间的一名愚者。 两人走到议事厅前,高田阳乃愤怒的声音已经是清晰可闻。 “我早该知道,明智光秀这个王八蛋就见不得别人好! 问注方,好一个问注方。她是看见主君在斯波忠基金设立了廉政众,心里明白主君开始有意限制重臣们的权利,这才会跳出来搞事。 踩我一脚,在主君座前露个面,顺便还能安插自己人,真是一手好计算。 聪明成这样,也不怕引来天妒,英年早逝啊!” 近藤勇与立华奏走到没有关闭的拉门之前,一起对里面在坐的三人鞠躬。 高田阳乃正坐在主位上发火,高田雪乃愣愣得像在走神。 而下首的今井宗久时不时朝外面看一眼,似乎在担心高田阳乃的咆哮被外人听了去。 这背后骂人的事怎么还敞开着门?唯恐别人不知道吗? 高田阳乃见今井宗久一副畏缩的样子,心中怒火更炽,骂道。 “你怕什么,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听到,明智光秀这混蛋做得出来,我就骂不得了? 老娘好不容易在堺港打开局面,每年为斯波家赚取多少钱粮,这些混蛋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要在背后算计我。 不为人女!不为人女!” 高田阳乃看见门外鞠躬的近藤勇与立华奏,哼了一声,不再继续扯着嗓子骂人。 新选组驻地宽广,她在这里骂人,声音传不到墙外去。但这副泼妇骂街的样子,她可不想被太多人看见,毕竟她现在是有身份的人。 今井宗久见高田阳乃终于冷静下来,用衣袖偷偷擦了擦额头,轻声说道。 “那这件事,我们怎么办?” 高田阳乃瞪了她一眼,说道。 “怎么办?当然是支持。 主君特地来了信,让我顾全大局,我敢不配合吗? 我刚才说了,明智光秀就是看明白主君有意限制重臣们的权利,这才提出建立问注方。 近幾斯波领被放养好几年,主君这是要准备收权了,以后这日子会越来越难过,我们得加倍小心,别一不谨慎,就让别人给算计死。” 高田阳乃这话有些犯忌讳,今井宗久如何敢接,只能是干笑着不说话。 见今井宗久这般面团性子,高田阳乃也是有火发不出,哼了一声,目光投向刚进来的两人。 “怎么样?查清楚那群胆大包天的奸商了吗?” 近藤勇鞠躬说道。 “嗨,桔梗屋利次娘已经供出了同谋,冲田总司正在带队抓人。 土方岁三会连夜审问,最迟到明天清晨,具体的案卷就会呈上您的案牍。” 高田阳乃的面色缓和了一点,说道。 “嗯,做的不错,抓紧去办吧。这群害我在石田三成面前丢脸的混蛋,全部都该死。” 近藤勇小心说道。 “在审问桔梗屋利次娘的过程中出了一点小问题,那奸商见事情败露想跑,被守在门外的立华奏当场击毙。” 高田阳乃皱眉道。 “签字画押了吗?” 近藤勇歉意道。 “非常对不起,她是在画押之后情绪失控,想要逃跑。”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正文 第1418章与我一起当仁王 高田阳乃点头道。 “画押了就好,所有人的口供笔录和赃款赃物都要整理齐全,我要拿去堵石田三成的嘴。 至于人,哼,反正迟早也要斩首示众,死就死了吧。” 近藤勇心里松了口气,高田阳乃果然不在意一个奸商的死活,这件事算是糊弄过去了。 就在此时,近藤勇身边的立华奏忽然开口说道。 “大人,请问您会杀掉那个商人的孩子吗?” 高田阳乃眉间一紧,立华奏那没学多久的蹩脚日语,让人听得费力,她说道。 “商人冒犯武家,本就是死罪。 这些奸商替斯波家服务,在转运物资的过程中已经赚到了不少好处。但她们太过贪婪,还要动歪脑筋,这严重冒犯了斯波家的威严。 为了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这些人连同她们的亲眷会全部在河边斩首,以震慑宵小。” 立华奏冷声道。 “能不能让弥生活下来?” 近藤勇赶紧跟了一句。 “是那奸商的小儿子。” 高田阳乃原本就心情不好,这会儿哪里有心思和一个话都说不清的南蛮人多言,她不耐烦道。 “八嘎!我还没有追究你的责任,你反倒先向我提要求? 重要的犯人被你当场击毙,万一她有其他事情没交代清楚呢? 立华奏,你不要太过分了!” 高田阳乃还想骂人,一旁的高田雪乃仿佛从灵魂出窍中回过神来,对立华奏招招手。 “小奏回来啦,过来扶我上轮椅,我坐得麻了,想出去吹吹风。” 发火发到一半被雪乃打断的阳乃顿时没了面子,恼怒道。 “雪乃!” “颚?” “我正在训斥她的失职,你打什么岔!” “口供不是已经画押了吗?” “可那是重要的罪犯,也许之后还有补充口供呢!” 高田雪乃歪着脑袋想了想,看向近藤勇。 “没有了吧,不然重要证人被打死,近藤勇会很烦恼的。但我看她现在的样子很轻松,应该是没事了吧?” 近藤勇背后的冷汗瞬间渗了出来,鞠躬说道。 “雪乃大人说的是,一个奸商而已,拿到口供名单就没用了。” 雪乃点点头,认真得对阳乃说道。 “这样的话,姐姐就不用担心了。” 高田阳乃眯了眯眼睛,有点说不出话来。 近藤勇做事一向认真细致,对桔梗屋利次娘的这件事却显得有些急躁,隐约不对劲,其实高田阳乃也看出了一点苗头。 雪乃为了帮这个南蛮人,伸手敲了一下近藤勇,把近藤勇吓得不轻,也让高田阳乃越发看不懂。 这个南蛮人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雪乃这般护着她。 几人之间出现了沉默,今井宗久这个人精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低头研究着榻榻米上的纹路。 雪乃对立华奏再次招手。 “拉我起来。” 立华奏呆呆看着她。 “弥生?” 高田雪乃看向近藤勇。 “那个叫弥生的小孩子,会做家务吗?” 近藤勇愣了一下,说道。 “桔梗屋是富商,小儿子又受宠,据说他脾气不小,还很虚荣。” 立华奏打断道。 “弥生是个善良的人。” 近藤勇哑然,高田雪乃点点头,说道。 “我屋子前面的走廊总是很脏,让他每天来擦地板,嗯,管饭。” 高田阳乃额角抽抽。 “喂,我还在这里呢!” 雪乃回过头,对阳乃笑了笑。 “谢谢姐姐。” “。。。” ——— 最终,谁都搞不定古灵精怪的高田雪乃,弥生的命运轨迹,就这样莫名其妙得被改变了。 中庭,立华奏慢悠悠推着坐在轮椅上的高田雪乃,正在绕圈。 当第三次经过那棵黑斑艺树的时候,高田雪乃问道。 “那个弥生怎么善良了?” 立华奏脚下不停。 “他看我守在门口,说我看起来很孤单,还给了我一颗糖。” 高田雪乃望着前方。 “也许,他只是想贿赂你,打探点消息。” 立华奏想了想。 “我把糖吃掉了。” “甜吗?” “很甜。” “嗯,甜就好。” 又走了几步,立华奏停下脚步,低头看向高田雪乃,问道。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高田雪乃想要走下轮椅,颤颤悠悠得站起来。立华奏上前要扶,却被她摇手拒绝。 等她好不容易扶着轮椅站起来,已经是满头大汗,回头看了眼立华奏,用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 “你和我一样高,一样瘦弱,一样从死亡的深渊爬回了人间,一样被主君的喜爱。” 立华奏打断道。 “我只和主君见过一次,我承认他非常美丽,是我生平见过最英俊的男人。 但我不认为他喜欢我,我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受过他恩惠,需要偿还的陌生人,我们只见过一次。” 高田雪乃没有理会她的打断,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我们是死过的人,只有你,学会了我的飞天御剑流。” 立华奏再次打断道。 “不,我希望我不曾学习过,那次拔剑之后,我感觉我要死了,就像是回到那个地狱般的船上时光。 我虚弱了很久才缓过来,这辈子我都不会施展这种所谓的剑术,因为使用它的代价是我的生命。” 高田雪乃还是没有理她,只是低头想要握紧自己的拳头,两只手却颤抖着无法捏紧,她叹道。 “我已经无力再保护主君,我希望你能有一天,拿着那把三日月宗近,代替我站在他的身旁守护他。” 立华奏看着高田雪乃,说道。 “所以,我就是你认定的替代品吗? 但你有什么理由认定主君会喜欢我,接纳我。而我又为什么要替代你,甚至用生命的代价去使用那种古怪的剑术呢?” 高田雪乃看向立华奏,终于回答道。 “直觉,我的直觉。” 立华奏摇头道。 “你们姐妹虽然长得很像,但真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高田雪乃看向远方,说道。 “姐姐说过,这世上最不容易坚持的三件事,就是较真,认真,天真。而我,是最纯粹的三真少女。 小奏,我觉得你也是。” 立华奏沉默半晌,说道。 “谢谢。” 高田雪乃呆呆望着远方,瞳孔有点散。 “小奏,你听说过仁王吗?” “是佛教的神明?我不了解。” “仁王啊,就是在寺院门口左右的那两个大菩萨像,她们是守护山门的金刚力士。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守在主君的座前,成为他的仁王。” 高田雪乃收回目光,认真得看向立华奏,盯得人有些紧张。 立华奏的信仰属于南蛮教的新派,她当然不懂佛教,更不知道岛国人口中的仁王,就是天朝的哼哈二将,所谓的门神。 但她在高田雪乃眼中看到了诚恳和请求,在这纯粹清澈的双眸面前,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立华奏撇开视线,说道。 “我的命是大领主救回来的,我答应过,会为他服务,承认他是我的主君,以偿还这份救命之恩。 在还没有偿还完恩情,离开这个国度之前,我会与你站在一起,成为你希望的,那个仁王。” 高田雪乃缓缓坐回轮椅上,立华奏又开始慢慢推动轮椅向前走。 冷不丁,高田雪乃口中冒出一句。 “教你日语的花费,给你做的衣服,每天吃的米饭,还有帮你救的那个弥生。” “嗯?” “还完了主君的恩情,你要把这些欠我的都还给我,才可以走。” “啊?” ——— 新选组的议事厅内,此时仅有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两人。 高田雪乃带着立华奏施施然就走了,心虚的近藤勇也赶紧鞠躬告退,去办自己的案子。 剩下的今井宗久跑不掉,只能擦着汗,继续伺候火冒三丈的高田阳乃。 高田阳乃看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这阵子真是诸事不顺。 先是石田三成来问责禄米份额被奸商盗用之事,然后是主君写信说起明智光秀的问注方提议,这会儿连自己的妹妹都给自己添堵。 今井宗久对夹带大米案,高田姐妹呕气之事,都不敢瞎掺和。可半晌不见高田阳乃说话,她总得硬着头皮说点什么。 “大人,这问注方的事,我们真就配合了? 您也知道,这两年北陆道商路发展迅捷,为了能尽快打开局面,许多做法的确不合规矩。 这要是把历年的账目和文书都备份送过去,未来如果出点什么岔子,可不好过关。” 高田阳乃瞅了她一眼,冷笑道。 “不交怎么办?你准备搞个内外账,糊弄我们的主君?” 今井宗久大惊失色。 “我不是这个意思,臣下岂敢欺瞒君上。” 商屋做生意,往往有两本账目,称为内外账,又叫阴阳账。 一套内账做生意,一套外账应付武家征税,内外配合,才能多赚钱财。 今井宗久就是暗示这个,希望高田阳乃搞个内外帐,免得未来有人查出问注方的账目和文书有问题,找北陆道商路的麻烦。 可这话她不能明说,因为她与高田阳乃不是下贱的商人,而是有身份的武家。 商人搞两本账忽悠武家,那是无奸不商,也就是罚钱杀人的事。 但臣下欺骗君上,那是可以上纲上线的原则性问题,一旦被人抓住把柄,后患无穷。 今井宗久很珍惜现在的武家身份,是准备留给子孙后代的,可不想被剥夺。 所以,这种事只能由高田阳乃吩咐。也就是高田家作为斯波唯一谱代的身份,才能抗得起这么大的雷,今井宗久的小肩膀扛不住。 高田阳乃的想法却是不同,她冷冷说道。 “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有人就希望我们做假账。” 今井宗久一愣。 “这。。” 高田阳乃哼了一声,说道。 “问注方虽然是明智光秀的提议,但尼子胜久也是支持的,所以主君才会下决心设立,作为收拢近幾斯波领权利的举措之一。 一旦账目上交,必然会有人怀疑查账目的真假。 你要明白,从真账中查我们的错漏,与发现我们上交的是假账,这两件事的性质完全不一样。 北陆道商路从无到有,走向繁荣,也就四年功夫,这事情多不容易,主君心里是有数的。 如果未来有人拿真账中的问题来攻击我,我可以辩解是事急从权,也好争取主君的支持。 但是,如果账目被证明是假的,那我们就是跳进濑户内海,也洗不清了。 所以,上交问注方的账目必须是真的,还得经得起查证。我不但要上交真账,还得防着别人污蔑我做假账。” 今井宗久吓得一身冷汗,伏地叩首道。 “非常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差点害了大人您。” 高田阳乃摆摆手,烦躁道。 “别一会儿一个磕头,我来堺港这些年,你鞍前马后得帮我,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你对我的忠诚,我明白。 你放心,我高田家没那么容易被人计算,主君对我和雪乃的信任,比起其他人可是多得多。” 阳乃心里清楚,自己与雪乃是主君私造的武家身份,姐妹俩对主君情根深种,又有那份合体之缘。 以主君的性格,只要自己忠心耿耿,谁都动不了自己。 但人心险恶,凡事还得多留神。这斯波家的家业是一天比一天壮大,可内部的暗潮也是一日比一日激涌。 小心驶得万年船,高田阳乃不敢掉以轻心,她说道。 “账目必须是真的,但重点却可以修缮雕琢。 把我们和一向宗,天台宗,临济宗的那些暗箱操作都写在明处,让人一查就能查出来。 还有和细川三渊两家的私下交易,偷偷分去蜷川家,畠山家的那些好处,转给浅井家,敦贺郡朝仓家的多余份额。 我要求你把账目做到,让查账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 今井宗久一愣。 “属下驽钝,大人这是何意?” 高田阳乃冷笑道。 “商业合作,无非是发债,配股,增发等等这些个融资手段。 我们私下做得那些定向增发,稀释股权,低价配股的敛财运作都藏得深一点,和那些大势力的交易尽量放在台面上。 如果日后有人找我麻烦,就用那些大势力去挡。 小账散乱,她们倒是能查得一清二楚,显而易见的大笔资金往来却查不出,她们怎么和主君解释这样做并不是刻意针对我这个忠良? 我也好借此解释推搪, 争取主君的同情支持。” 今井宗久明白了,笑道。 “大人这招的确高明。” 高田阳乃的办法不稀奇,账目肯定是能查出问题的,那么就看查出的问题是不是能让查账人麻爪。 只要问题足够大,那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所以,高田阳乃准备拉一群查账人得罪不起的大佬们出来背锅。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正文 第1419章不可言喻的交易 这些大佬个个背景深厚,与斯波家关系密切,查账查到她们身上,斯波义银都得挠头。 一向宗是北陆道商路在近幾端的最大合作者,天台宗是蟠踞京都商贸中心的老财主。 临济宗是当年足利将军家抬举起来和天台宗打擂台的宗派,京都五山的家底深厚。 这三家宗派是最有钱,也是投钱最多的,远在高野山和歌山的真言宗新旧两派也只能眼馋吞口水。 斯波家与诸宗派的关系良好,斯波义银也不可能为了一点小小的内幕交易,就和她们闹变扭。 细川三渊蜷川畠山四家就更不必多说了,都是斯波义银在幕府的支持者,斯波政治版图的一部分。 还有北近江的浅井长政,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她们与斯波义银的私人关系良好,领地位置又敏感,战略意义重大。 牵连这些势力的账目有问题,查账人能以此攻击高田阳乃吗?难道要说高田阳乃对这些势力搞利益输送,居心叵测? 可要是查账人对这些明摆着的问题视而不见,拿一些藏得很深很散,不容易搞清楚的问题去攻击高田阳乃,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高田阳乃自己也说了,斯波义银相信她们姐妹,只要不是叛变这样的重磅炸弹,根本动摇不了斯波义银对她们姐妹的信任。 所以,高田阳乃需要做的并不是让问注方的这些账目没问题,而是让这些问题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只有把水搅混了,才好摸鱼过关。 斯波家就像是一家高速成长的公司,刚开门不久,董事长就跑出去开辟关东分公司,把近幾总公司丢给了一群大股东。 这些个大股东经营几年,将公司发展的很好,开拓了不少业务,但已经是各有各的一摊,连董事长都很难把手伸进她们的地盘里。 而公司高层的自行其是,又导致高田阳乃这样的大股东,她与小股东之间的权责是非常不平等的。 高田阳乃开拓业务是打着斯波公司的名义,可赚到钱之后,分配利润的刀柄却握在她自己手里。 她想给公司多少就多少,公司也搞不清她的具体业务,这样的公司怎么持久经营下去? 高田阳乃当然不可能卷款带着小姨子跑路,因为她爱慕斯波义银,还惦记着与妹妹与主君过三人世界的美好未来。 但站在公司整体利益的立场,却不能接受这样糊弄人的现状。 以前公司在开拓期,很多规章制度不完善,只能是先放权,提高高田阳乃这种人才的主观能动性,鼓励她们多做实事,唯业绩论。 现在公司已经做大,开始考虑怎么持久稳定的经营下去,虚头巴脑的条条框框陆陆续续就要上马。 大股东的权利必须受到监督限制,即便这样会降低效率,把公司变得臃肿,搞成人浮于事的大企业病,也在所不惜。 特别是斯波忠基金的出现,进一步增强了斯波家臣团的控制欲。 如果高田阳乃开辟的北陆道商路是一片渔场,那斯波忠基金就是渔场内最蛮横的渔船。 船随便开,鱼随便捞,捞上来的鱼是给斯波家大大小小股东人均一份的保底福利。 以前的斯波家,只是斯波义银与高层的斯波家。而现在有了斯波忠基金,这是属于全体大小股东的共同权益,她们当然很上心。 高田阳乃虽然开拓渔场有功,但完善法度是全体股东的共同诉求,就算斯波义银相信她,家业也一定会走上制度正规化的道路。 总不能像是某个不完善的金融体系,半拉子的公司法,尽帮着大股东钻空子,借公司名义侵害小股东的权益吧? 赚钱的时候,钱进了大股东的口袋。亏了本的时候,两手一摊关我p事,那是公司账目上的亏损,盖的是公司印章,有问题找公司去。 吞完货款吞物业费,打着鸡血开誓师大会。买这家公司产品的人倒霉,投资公司的小股东也倒霉。 高田阳乃很明白,对抗是不行的,她必须配合,还得积极主动的配合。 廉政众,问注方的出现,是斯波义银在思索探究斯波家的制度建设,要把斯波家的法度完善起来。 这是不可逆流的大势,她只能跟着走,不能逆行,否则就是自绝于斯波家。 高田阳乃叹了一声,对今井宗久说道。 “照我的意思去做吧,现在的时间还充裕,你先准备好上交问注方的历年账目,等待主君那边命令。 今井姬,我是非常信任你的,放手去办吧,不要让我失望。” 今井宗久鞠躬告退,刚才走出拉门,就被迎面而来的阴风吹了个哆嗦。 她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深秋的夜风越来越凉,显得肃杀寂寥。 今井宗久不禁苦笑,默默向外走,想着心事。 高田阳乃说她相信自己的忠诚,哪有什么忠诚,无非是牵扯太深,无法回头罢了。 本是商家出身的今井宗久,被高田阳乃提携为姬武士,进入斯波家奉公,如今又被斯波义银特授知行百石,堪比中层武家。 这份阶级飞跃的待遇,让堺港无数商人眼红不已。津田宗及就是看到今井宗久飞黄腾达的始末,才下了决心投靠织田家,搏个前程。 如今织田家仓惶撤走,三好家重归堺港,也不知道津田宗及的日子熬不熬得住,是否后悔了。 今井宗久愣了一下,苦涩摇头,自己已经是自顾不暇,哪还有功夫去在意津田宗及的痛楚。 高田阳乃刚才反复强调相信今井宗久,认可她的忠诚,就是要把所有关于对接问注方的账目事务,全部丢给今井宗久办理。 这真的是信任吗? 今井宗久心里明白,自己就是高田阳乃的最后一道防火墙。 虽然高田阳乃信誓旦旦,说斯波义银最相信她们姐妹,绝不会有事的。 但如果高田阳乃真的这么自信,她为什么要小心翼翼把今井宗久顶在前面,自己不直接过手账目呢? 因为一旦事态失去控制,今井宗久这个白手套就会被抛出去,这是高田阳乃断尾求生的最后一道保险。 今井宗久知道,不到万不得已,高田阳乃绝不会抛弃自己,自己是个得力的商务助手。 但真到了迫不得已的那一天,高田阳乃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得让自己背锅,而且自己根本无法反抗。 因为今井家已经是武家了,好不容易成为统治阶级的一份子,今井宗久即便是死,也不愿意自家走回商人的老路。 今井宗久是高田阳乃一手提拔的人,像她这样出身的商人,其实比起近藤勇那些壬生狼,好不到哪里去。 近藤勇她们是誓死效忠高田雪乃,今井宗久何尝不是紧跟这高田阳乃。 高田姐妹在斯波义银面前的地位,就是她们这帮人在斯波家中赖以生存的本钱。 高田阳乃如果倒台,今井家就是任人揉捏的罪臣一党。 只有今井宗久用自己的生命,帮高田阳乃过关,今井家的武家身份才能继续受高田阳乃庇护,才有机会延续家名。 这是高田阳乃与今井宗久的默契,不可言喻的交易。 ——— 斯波义银的一封书信,就让在织田家与三好家的乱战中都能稳坐钓鱼台的高田阳乃大惊失色。 比叡山之围,这位品性高洁的源氏长者特地从关东赶回来呼吁和平,在诸姬期待中拜山登寺,受万众瞩目。 不知不觉中,斯波义银已经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麾下诸姬仰慕他,天下武家敬爱他,在百年战乱中逐渐厌恶看不到未来的姬武士们,渴望他所倡导的和平新路线。 那是不需要流血牺牲,就可以让所有武家获得幸福的美好愿景。 而此时的北近江,羽柴秀吉刚刚成为织田家的高阶武家,在织田信长光芒万丈的照耀下,默默燃烧着自己的光与热。 自从接下了织田信长的任务,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就开始谋划对矶野员昌的寝反。 利用浅井长政在姊川之战后的战略收缩,羽柴秀吉请求人在南近江打理后勤事务的丹羽长秀帮助,打造了对佐和山城的封锁线。 她在佐和山周围架设鹿垣,筑造防砦,斩断了佐和山城与外界的全部联系。 横山城与南近江夹击过来的织田军,远远多于佐和山城的守军,矶野员昌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围困,不断写信向浅井长政求援。 而这些信件都被羽柴秀吉拦截,还不断向小谷城散布矶野员昌意图投敌的谣言。 浅井长政几次来信询问,羽柴秀吉都没有阻拦。但矶野员昌发出的回信,却无法送到自己的主君手中。 这一来二去,浅井长政不禁怀疑矶野员昌的居心。为何自己的信使总是有去无回,难道她真的起了反心? 矶野家,是北近江有力武家,世居矶野山城,距离山本山城不远,也是卡守小谷城身后的重镇。 作为统治北近江的京极重臣浅见家部众,矶野家曾经给下克上的浅井家带来很大麻烦。 浅井家统治北近江不过三代,除了姻亲的赤尾家,浅井长政其实对北近江武家并不放心。 当年,浅井家的实力不足以镇压北近江,又驱逐了守护京极家,在政治上失分很多。 为了获取支持,浅井家只能依靠联盟自治的办法,给予地方武家极大的自主权,交换她们的臣服。 而这次织田家的步步紧逼,让原本就松散的北近江联盟,有了瓦解的征兆。 浅井长政在姊川战败,难免神经紧张,对矶野员昌产生了疑心。 这时候,羽柴秀吉又放松了对佐和山城的封锁,让矶野员昌的求援信能够抵达了小谷城。 可已经产生的裂痕,让浅井长政不再信任矶野员昌。 她急于联合朝仓家,一起进军琵琶湖西岸,想要利用织田信长远征摄津国的机会,突破坂本城,反抗织田家的压制。 而被主君抛在一边的矶野员昌,不得不陷入更窘迫的围困中。 最终,羽柴秀吉将浅井朝仓联军被困比叡山的消息传入佐和山城,成为了压倒矶野员昌的最后一根稻草。 横山城,居馆。 羽柴秀吉坐在主位上,看着叩拜告辞的姬武士,说道。 “藤堂姬,一路顺风。” 等藤堂高虎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羽柴秀吉才对身边的竹中重治激动的说道。 “竹中姬,我们成功了。” 竹中重治鞠躬说道。 “恭喜您,大殿的第一个任务,可以完成了。” 矶野员昌终究还是低头了,她再不投诚,矶野家的老底就要被围死在佐和山城。比起家业延续,矶野员昌自己忠不忠反而无关紧要。 羽柴秀吉兴奋得点点头,忍不住从主位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暂时先不要动矶野员昌,给佐和山城运一些补给进去,安抚她的情绪。等比叡山那边的情况尘埃落定,大殿回来之后再行处置。 最重要的是,把矶野员昌投降的消息传到小谷城去。 她的父亲正在小谷城当人质,等比叡山之围解除,灰头土脸回到小谷城的浅井殿下得知消息,必然会勃然大怒。 最好浅井殿下能一刀砍了她的父亲,斩断两人之间的君臣情义,把矶野员昌回头的可能彻底掐掉。 这样,我们才能安心用她去说服山本山城的阿闭贞征,完成大殿交代的第二个任务。” 竹中重治笑着点头。 如何完成织田信长的两个高难度寝反任务,她们反复推演过许多次,这才有了矶野员昌无奈投诚的结果。 矶野员昌在浅井家的地位不一般,是仅次于赤尾清纲的武将派第二号人物。 她的投降,将是推倒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成为北近江非浅井嫡系倒戈的信号。 在比叡山受挫回来的浅井长政一定会心急火燎,急于压住这股投降的歪风邪气,作为人质的矶野员昌之父,很可能会被杀鸡儆猴。 而这一步,又恰恰是羽柴秀吉所希望看到的。 矶野家臣服浅井家三代,如果分手之时不流点血,羽柴秀吉也不敢放心用她。 毕竟羽柴秀吉不是织田信长,没那么自信,也没那么心大。 正文 第1420章早已注定的结局 与竹中重治笑谈几句,羽柴秀吉忍不住叹了一声。 “刚才那人,真是可惜了。” “您是说矶野员昌的使节,那个叫藤堂高虎的年轻姬武士?” “对,就是她,我与她其实是旧相识。 当年我受大殿之命,上洛购买铁炮,在京都巧遇津多殿。那时的津多殿刚才打完野良田合战,身边正带着藤堂家的继承人藤堂高虎。 没想到,她竟然会选择脱离斯波家,为浅井家奉公。” “原来是这样。” 竹中重治点点头,藤堂领在斯波家的地位很特殊。 当年藤堂高虎之母藤堂虎高拼光了犬上郡藤堂众的家底,帮当时一无所有的斯波义银打赢了野良田合战。 战后,藤堂众以寄进方式投入斯波家门下。与一般姬武士奉公恩赏契约不同,天皇朝廷时期兴起的寄进投效,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 这也是藤堂高虎以母亲被害,斯波家无所作为当理由,毅然脱离斯波家却没有受到惩罚的原因。 一方面是斯波义银出于愧疚之情,没有和藤堂高虎计较。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藤堂领的外样藩地位特殊,斯波家臣团也不能用武家大义制裁藤堂高虎。 只是没想到,藤堂高虎刚才改投浅井家,浅井家就与织田家决裂,狠狠摔了个跟头,连带藤堂高虎也被摔麻了。 羽柴秀吉笑道。 “矶野员昌想要降伏,却不敢让自己的部下前来交涉,惟恐泄露了消息。 藤堂高虎与我有旧,应该是毛遂自荐,主动前来。你看她刚才在我面前的竭力表现,是不是浅井家要完了,她又在寻找新的后路呢?” 竹中重治哑然失笑。 “大殿如今受到四面围攻,近幾武家大多不看好织田家的未来。 这藤堂高虎倒挺有意思,斯波家如日中天,她不愿意待,硬要凑到您的面前来。” 羽柴秀吉叹道。 “人啊,总是会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 你想,她藤堂高虎是跟随津多殿第一批姬武士,如果一心一意效忠津多殿,其地位必然水涨船高。 可她心思浮躁,想要另辟蹊径,津多殿在京都幕府退让妥协,看似前途暗淡,她就心急火燎投奔别家。 这么急功近利之人也是少见,可惜她母亲在斯波家打下的根基,全都白白作废了。 如今她要重回斯波家,藤堂领的地位该如何定?就算津多殿不计前嫌,斯波家臣团也不会再给她原先的地位。 藤堂高虎年轻气盛,哪有脸吃这个回头草,只能是硬着头皮另寻出路。” 竹中重治笑道。 “确实如此。” 人如果做错一个重要的决定,往往会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时间精力金钱花的越多,越不甘心。 因为太在意过去的投入,而忽略了未来可能遭受更大的损失,抱着侥幸心理不愿意止损,最后只能越陷越深。 及时止损,是一个很简单,却又很难做出的选择。 藤堂高虎少女得志,当初不管不顾要跟随斯波义银出走,结果在幕府与三好家的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 她成功得太容易,眼高于顶,高估了自己的才华,低估了乱世的艰难,连斯波义银想要补偿给藤堂领的斯波编制都弃如敝履。 在母亲死后,她选择脱离优柔寡断的斯波义银,找寻其他台阶更进一步,结果是一步错,步步错。 浅井家战败姊川,眼看着家业在走下坡路。主动贴上浅井家,给矶野员昌缴纳兵粮役的藤堂高虎,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让藤堂高虎承认自己的错误,灰头土脸回归斯波家,恳请斯波义银的收留,前田利益的原谅。 这个自诩天赋异禀的年轻人,又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一定会努力寻找其他机会出人头地,以证明自己没有犯错,而不是窝窝囊囊得回去被人耻笑。 至于在藤堂高虎心中,她是否真的曾经后悔过自己的选择,旁人无从得知。 即便夜半辗转难眠,咬着枕头躲在被窝里流泪,她也不会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失落。 就像是流落灯塔的前高级知识分子们,即便看到自己的老同学在家乡节节高升,与自己的人生有了云泥之别,也只能反复自我催眠。 当初的选择没错,我不后悔,真的不后悔。 ——— 人生之不幸,就在于不甘。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以胜利者的心态,居高临下对着藤堂高虎离去的背影指指点点,谈笑风生。 而在比叡山的本阵中,目送斯波义银上山拜访延历寺的浅井长政,也是久久不能释怀。 当初,是浅井家臣团畏惧织田信长在南近江之地大搞革新,逼着浅井长政与织田家反目。 如今浅井长政战败姊川,被困比叡山,家中的风向又开始变了。 浅井家臣团在背后不免埋怨,家督当初为何不能再斟酌一下,再谨慎一点,再考虑一些。 这些人浑然忘记了,是她们请出退隐的浅井久政,逼着浅井长政与织田信长恩断义绝。 此时的她们,只是想把失利的责任全推到浅井长政的身上,用不满的情绪来缓和战败的惊慌失措。 武家大名,家督殿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个背锅侠。 失去了横山城,已经让浅井长政承受了巨大的外部压力。而因为战事不利,内部的舆论也开始走坏,更令她愤怒不已。 明明是家臣团逼着她与织田信长翻脸,可事情一旦不妙起来,家臣团却把全部责任推给了她,风言风语都是家督无能,德不配位。 在小谷城,面对整日以泪洗面的市君,浅井长政心中的确非常后悔。但后悔有用吗?事已至此,她只能是一条路走到黑。 一旁的赤尾清纲忧心忡忡得看着沉默的主君,低声说道。 “我们被困在比叡山,不知道佐和山城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浅井长政闷哼一声。 “矶野员昌已经靠不住了,等我回去之后,就把她换掉。” 浅井家中暗潮汹涌,浅井长政原本想着依靠胜利来团结人心,这也是武家最擅长使用的办法。 只要还能打胜仗,所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可是,浅井朝仓联军加上比叡山的山法师前后夹击,也没能动摇织田家的防线。 森可成虽然死了,但她拼命守住了坂本城一线,让浅井朝仓联军始终不敢深入敌境。 而三好家的畏缩不前,又让织田信长得以迅速从摄津国脱身,赶回来打了浅井长政一个措手不及。 比叡山之围,又是一个尴尬的僵持。浅井长政虽然没有输,但在浅井家臣团眼中,这仗是越打越窝囊,这家督是不行呀。 从野良田合战以来,浅井长政在历次战事中堆砌起来的威望,已经被两场失败的战事彻底松动。 赤尾家是浅井家姻亲,双方的关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听到浅井长政的惆怅语气,赤尾清纲越发不安,她劝道。 “矶野员昌骁勇善战,为主家奉公也是不惜余力,有她在佐和山城,织田家就不敢轻易北上,小谷城的压力才不会太大。 对于矶野员昌的安排,还请主君多加斟酌。 我听说佐和山城一直在向小谷城求援,主君至少应该支持矶野员昌一些补给,让她有信心继续坚守下去。” 赤尾清纲在浅井家的地位不一般,浅井长政也不好直接反驳她。 想了一想,浅井长政解释道。 “横山城的织田守军出兵阻断了我与佐和山城的联系,我几次派信使过去,都是有去无回。 可就在我出兵之前,矶野员昌那边的通讯又能联系上了,希望我能为她提供大量的补给。 赤尾老大人,你也知道,家中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我必须尽快出兵打开局面,可补给就这么多,我只顾得上一头。” 赤尾清纲沉默无语。 去年为了协助织田斯波联手的上洛之战,北近江反季动员了大量农兵,家底都被拿了出来。 虽然事后在织田家的支持下,浅井家正式吞并新三郡,得到了补偿。但钱粮这种东西花起来容易,攒起来却很难。 所以说打仗真是烧钱的买卖,浅井长政又没有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那种搞钱的本事,她只是一个传统武家大名,哪来那么多钱粮。 联络收买比叡山,动员出兵坂本城,钱粮像是流水一样花出去。这是浅井长政反击织田家的重要一步,她也不敢省这个钱。 所以对佐和山城的矶野员昌那边,浅井长政是真的没有余力支持她的补给,只能希望她熬过这阵。 可偏偏,浅井长政榨干老本打出的绝地反扑没有奏效,自己还被困在了比叡山,眼巴巴等着斯波义银上山谈成协议,才能解围。 浅井长政很清楚,再回到小谷城的自己,威望会进一步下降,心思叵测的家臣团已经靠不住了。 而顶在前沿的佐和山城,连补给都被浅井长政放鸽子的矶野员昌,她会怎么看待自己? 既然无法再继续相信矶野员昌,那就只能换人,佐和山城太重要了,浅井长政赌不起。 赤尾清纲明白浅井长政的担心,她叹道。 “可撤下矶野员昌,家中还有谁能镇守佐和山城不失,让织田家心存忌惮呢?” 浅井长政皱起眉头,忍不住一叹。姊川之战,她是急于求成,拿出了老底拼命,想要重现野良田合战的辉煌。 可事与愿违,她战败姊川,浅井一门众损失惨重,多名谱代重臣,本家大将都战死沙场。 武家如军阀,控制军队的骨干必须是信得过的自己人。 当年川中岛合战,义银拼命救下上杉辉虎的长尾一门众,这才保证了上杉辉虎在越后国的强势,不会因为根基动摇被越后武家拿捏。 而武田信繁的战死,武田信玄对武田一门众的控制力下降,许多原本简单的事变得难办了,让武田信玄愁得不行。 核心骨干的大量死亡,就是武家大名走向衰弱的征兆,浅井家如今已经有了这个苗头。 浅井长政要把矶野员昌换掉,但她夹袋中还存在可靠又有能力的大将吗?赤尾清纲要坐镇后院,不能去前沿,浅井长政还能让谁去? 赤尾清纲这个问题,令浅井长政越发惆怅。 “新的佐和山城守将人选,让我再想一想吧。 相信以津多殿的威望,这次的停战协议一定会被各方认真遵守。 只要织田家暂时放弃北进,佐和山城的守将我可以慢慢挑选培养,也不用急于一时。” 赤尾清纲看了眼浅井长政,这位年轻家督的眼中充满了对斯波义银的信任。 就像是当年野良田合战,在绝望中冲阵的浅井长政,被斯波义银从深渊中一把拉了出来,才有了浅井家扬眉吐气的扩张期。 也许在浅井长政心中,她一直是无条件的信任着斯波义银吧。 赤尾清纲想要开口劝一句,武家乱世,凡事都该多留个心眼,岂能笃信一人。但话到嘴边,她又有些说不出口。 如果仁义守诺的斯波义银都无法信任,那这天下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吗?也许,家督是对的。 浅井长政与赤尾清纲一起望着比叡山方向,心中存着一份对斯波义银的期待。但她们却不知道,矶野员昌已经向织田家降伏。 羽柴秀吉正准备把矶野员昌被寝反的消息在小谷城散布,就等着浅井长政回去怒而杀人。 而比叡山的停战协议还没写出来,织田信长就已经在琢磨怎么逼迫浅井长政主动撕毁这份协议,让自己能松开手脚送浅井家上路。 浅井家的危机并没有因为斯波义银的出面而减轻,反而是织田信长在利用斯波义银的斡旋,为四面受敌的织田家寻求一个喘息之机。 一旦让织田信长回过气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浅井长政。 而此时的浅井长政,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更凶险的未来。她真心期待自己爱慕多年的那个人,能再次把自己从深渊中解救出来。 作为一个姬武士,她为自己懦弱的想法感到惭愧,自己怎么会沦落到恳求一个男人庇护的地步。 浅井长政望着那早已看不见的身影,又叹了一声。 也许,自己从来就配不上他,只能将这份痴爱深埋心底,直到死去的那一天。 正文 第1421章千年古刹延历寺 比叡山延历寺乃是天台宗总山门,延历寺主持称为天台宗座主。 延历寺之名源于天皇朝廷的年号,建寺翌年由天皇恩赐。延历两字出自后汉书,曰夫熊经鸟伸,虽延历之术,非伤寒之理。 岛国佛教密宗有两大山门,分别是比叡山延历寺与高野山金刚峰寺,皆是传承近千年的名寺古刹。 比起比叡山的天台宗,高野山的真言宗对世俗事务野心较小,可能是距离京都中枢比较疏远,更多是作为政治失败者的流放地存在。 真言宗的新旧教义分裂,新派向西别居和歌的根来山。而旧派向东吞并了兴福寺的法相宗一脉,入主大和佛国。 新旧两派在纪伊国一东一西,虽然教义有争执,相互有迫害,但总体还算太平。 而天台宗身处岛国政治中心的漩涡,信仰与政治利益纠缠不清,从来就没太平过。 最早的内乱是圆仁派与圆珍派的矛盾,从圆珍派退出山门,自立门户开始,不满天台宗的有德高尼是一代代的出走。 最近的日莲宗,净土宗等创始者其实也都出自天台宗,天台宗却容不下她们,最后导致反目成仇。 所以,比叡山虽然被称为岛国佛父,意为天下佛教皆出比叡山,但天台宗的名声却一直不太好。 岛国佛教来自天朝,可建寺八百年的延历寺,其跟脚并不是改良后的宋代佛教,而是早先的唐代佛教,更接近于印度原教义。 天朝佛教在经历过三武一宗灭佛之后,到宋代佛教成型之时已经彻底怂了,更多的是向下发展底层信徒,多搞一点香火钱。 而天朝汉唐时期的佛教,与天台宗这些老牌宗派是有些相似,就喜欢圈田免税,顺手养几个尼兵和朝廷别别苗头。 比叡山天台宗的山法师,从天皇朝廷开始就蛮横得紧,教义辨不过就肉体消灭。 和脱离天台宗的圆珍派打,和大和国佛教道统的奈良法师打,顺便再干预一下朝政,从天皇到公卿都拿她们没办法。 天皇朝廷本就武力孱弱,引进佛教思想的一部分原因,也是有意用佛教狂热的尼兵,以信仰去抵御外敌。 而比叡山,原本就是发源于奈良盆地的天皇朝廷,向北方京都盆地发展的外延防线。 延历寺位于坂本口一带,隐于比叡山中,神话中被称为鬼门,山法师就是抵御北方之鬼,保护身后京都的守护者。 而这个鬼,指的是发源于关东的岛国土著毛人。 等到天皇朝廷强大起来,反攻关东去抢占毛人的地盘,姬武士早期版本的侍,与她们日后的领袖征夷大将军就逐步登上历史的舞台。 而曾经协助保护天皇朝廷的山法师,也慢慢变成了京都周边的祸害,天皇朝廷头疼的麻烦。 最后,天皇公卿就把自己的子嗣送去比叡山当尼姑。 既然搞不定山法师,那干脆加入佛教,让自己的血脉去当尼姑头子,这也算是一种解决办法。 武家政权崛起之后,对这些和天皇朝廷走得近的千年老尼姑一派很是看不上眼。 镰仓幕府扶持戒律森严的禅宗分支临济宗,建立尼官制度镰仓五山,就是想要以尼制尼。 可惜镰仓五山刚开门营业没多久,镰仓幕府就亡了。 等到足利幕府最强将军,三代足利义满上台,再次打造了京都五山,继续拉起临济宗与天台宗干。 又可惜足利义满死后,幕府再没有一言九鼎的强势将军出现。 从此,天台宗又抖了起来,脚踢一向宗,拳打日莲宗,趁着幕府内乱,下山把日莲宗的山门全给屠灭烧光。 天下佛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天台宗从此都不好意思再谈法华经。日莲宗虽然四处逃难,反倒能理直气壮自称起法华宗来。 等到了足利义辉时期,足利将军家已经衰弱的不成样子。 足利义辉之父,前任大御台所笃信天台宗,和比叡山关系极好。这份虔诚到底是出于信仰,还是帮女儿维护幕府稳定,就不好说了。 等到足利义辉被弑,前代大御台所身亡,织田信长提兵上洛,日莲宗重新打出自家佛旗入京,严重刺伤天台宗的自尊心。 这才有了延历寺教团擅自做主参与武家征战,害得织田重臣森可成战死,织田信长发飙包围了浅井朝仓联军与比叡山的这场危机。 本来在京都好好开佛会的延历寺觉恕是焦头烂额,连夜赶回比叡山主持大局,哦不,是赶回比叡山背锅。 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斯波义银从关东回来,探访了织田信长与浅井长政之后,打着和平解决的大旗登上比叡山,向延历寺而来。 觉恕上人惊喜之余,大开山门欢迎这位源氏长者,其享受的待遇比照足利将军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义银面对觉恕上人的殷勤,也只能感叹一声,好一台千年不散的大戏,好一个屹立不倒的延历寺。 ——— 觉恕上人大开山门,恭恭敬敬把斯波义银引入根本中堂。 这比叡山延历寺分为东塔,西塔,横川三个中心,总堂门的根本中堂位于东塔。 此处金碧辉煌,立柱朱赤,诸尼随行,好一副仿唐风的世外桃源景象。 根本中堂是东塔止观院的中心建筑物,历来不接待外客,只供奉药师如来,日月光菩萨,十二神将等佛陀神灵之香火。 殿内以石块铺设,外高内低,设置的长明灯千年不灭,照耀延历寺这座岛国佛教的起源地。 觉恕上人能在这里接待义银,已经是天台宗对他无上的尊崇。延历寺教团竟然没有反对,看来是真的害怕了。 殿内,药师如来座下,义银与觉恕分坐左右蒲团。 义银扫视全场,得道高尼们依旧宝相庄严,但目光凝聚在他身上却是灼人。原来这些修行得成的大尼姑,也是怕死的呀。 除了看似祥和,其实心慌的延历寺教团众尼,殿内还有两名姬武士打扮的女子,分外显眼。 义银的目光刚扫到她们,她们便一起伏地叩首,表示敬意。 觉恕上人连忙解释道。 “这是将军大人派来的使臣。” 为首的姬武士鞠躬说道。 “臣下高冈景友,见过津多殿,您万福金安。 这位是我的副使,相伴众武田信虎大人。” 听到武田信虎的名字,义银一愣,这个精神矍铄的老妪,竟然是武田信玄之母? 他问道。 “这位可是甲斐武田家的信虎老大人?” 武田信虎鞠躬说道。 “正是外臣,津多殿万安。” 抬头看向药师如来座下的斯波义银,武田信虎的内心是久久无法平静。 涂金抹粉的佛像金身燿耀生辉,座下的英俊男子犹如佛前金童,相貌堂堂,气质出尘,不似凡间人物。 那一米八的身高,更是压了在场所有人一大头,更显鹤立鸡群。 武田信虎记得这男子应该已经年过二十,但他面上却满是十六岁少年的青春感,就像时光不曾走过花季。 想起他就是自己孙女的亲生父亲,武田信虎的心情越发复杂。 自己那个混账女儿真是好福气呀,能与这等神仙人物深入浅出的交流一番,还得到了种子,真是死都值得。 让武田信虎年轻二十年,看见这位如花少年,也很难不心动。 那个臭女儿,竟然搞上了这么个绝代尤物,真是行呀,但愿别害死了武田家才好。 武田信虎心中百转千回。 她当年在位武田家督之时,也算一代英杰。只是偏爱使用暴力,穷兵黩武不惜民生,才会被自己那个虚情假意的女儿取代。 武田信玄比起她,做事更加稳妥,谋而后动,通过修建水利拉拢人心,把她勉强用武力统一起来的甲斐国,变成了一个真正的整体。 这些年,武田信虎被驱逐在外,眼看着武田家蒸蒸日上,对女儿放逐自己的怨恨渐渐淡去。 特别是知晓了玲奈这个孙女的存在,隔代亲的情绪让武田信虎更加恨不起来。 这才有了武田信虎周游列国,在伊势国帮武田信玄招揽志摩海贼头子小滨景隆的故事。 织田信长出兵讨伐北伊势,搂草打兔子顺势拿下了南伊势的北畠具教,还强迫北畠具教隐退,把北畠家业交给自己的三妹织田信包。 与北畠具教交好的武田信玄劝说她,织田信长性子乖戾,应该另外找条后路,向仁信义理的斯波义银求助。 带着北畠具教的托付,和对斯波义银的好奇,武田信虎上洛来到京都。 可这时候,斯波义银早就与足利义昭闹翻,退邸归领,之后又去了关东灭火。 武田信虎见不到斯波义银,她年事已高,懒得再奔波,干脆在幕府谋个职务,想着未来总有机会与斯波义银碰头。 甲斐武田家家格不低,武田信玄是幕府承认的甲斐信浓两国守护,石高近百万的大大名。她母亲来京都养老,幕府不能不给面子。 足利义昭便给了武田信虎一个相伴众身份,方便她在京都生活。 虽然此时的幕府已经烂透,足利义昭连足利马回众的工资都发不出来,相伴众这样的虚名,自然是什么福利待遇都没有。 但武田信虎也不在乎,她与武田信玄重归于好,武田信玄给老娘养老的生活费总不会少,哪里会指望幕府给个三瓜两枣。 甲斐武田家这些年发展的很好,京都的势利眼们也是低头恭维着这个老妪。 武田信虎竟然在京都活得很是快活,每日游历逍遥,丝毫不受幕府与织田家对立的影响。 毕竟,她的背后是一个强大的武田家,织田信长派驻京都的人,也不会找她麻烦。 最近,武田信虎总算是等到了斯波义银回归关东,要上比叡山为停战而斡旋。 她就去二条城找足利义昭讨了个使臣的名头赶紧上山,与斯波义银正好是前后脚到的延历寺。 此时,武田信虎紧盯着义银的脸感慨万千,让真正的足利使节高冈景友头上冒汗,这老妪到底是来干嘛的? 武田信虎的眼睛直瞪瞪得盯着义银发愣,别说高冈景友流汗,义银被看得也是心里发毛。 仔细观察这武田信虎的相貌,与武田信玄还有六七分相像,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胚子。 义银瞅着她,难免想起盐田城那段三人深入交流的美好回忆。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人身不自由,那段日子还真是穿越之后最香艳的一段经历,让义银有点留恋的感觉。 一旁的高冈景友哪里知道义银与武田家的这些绮梦往事,只是担心武田信虎的举动无礼,会不会惹恼了斯波义银。 高冈景友这次来,其实是代表足利义昭向斯波义银递橄榄枝的。 足利义昭虽然自己没本事,但一沓御内书四处乱发,还是让织田信长感受到了足利将军家统御天下两百年的底蕴。 但这么干,足利义昭其实也是透支了足利将军本就没剩多少的公信力,得不偿失。 而且织田家的军队正在打仗,人马从南近江铺到山城国,遍地都是。真把织田信长逼急了,三好家能杀将军,织田家就杀不得? 织田大军如果挥师杀入京都,就足利将军家那个连工资都发不出的足利马回众,能顶得住几天? 足利义昭自己都没想到,信长包围网能搞出这么大的风浪来。 浅井朝仓六角三好各家现在是骑虎难下,织田信长也没有像足利义昭想得那样服软低头,反而是拿了鱼死网破的劲头围困比叡山。 这要是大战一起,别说比叡山的下场如何,京都肯定是要被战乱波及。 到时候不管谁打赢了,足利将军都会威望丧尽,幕府沦为摆设。 足利义昭心中难免后悔,这一场波及大半个近幾的信长包围网大战,足利幕府与她这位将军才是最大的输家。 就在此时,斯波义银从关东赶回来调停战事,明智光秀拜访二条城,希望将军能以幕府的名义,授权斯波义银斡旋比叡山之围。 一旦斯波义银成功,至少表面上是由幕府出面牵头,达成了停战协议,足利义昭的颜面至少暂时是保住了,京都的危机也能解除。 而且经过这次乱战,心有余悸的织田信长一定会正视幕府的影响力,也会学着尊敬幕府吧? 至少,足利义昭是这么安慰自己,催眠自己的。 所以,高冈景友此来的目标,一方面是代表足利将军承认斯波义银调停的正义性,支撑他的道义基础。 而另一方面,足利义昭在吃过了织田信长的苦头之后,终于认识到这个尾张乡巴佬的厉害,希望能弥合与斯波义银的裂痕。 正文 第1422章如来座前有分寸 足利义昭想得倒美,但她哪里知道,在斯波义银心中,足利幕府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论是在京都遭遇的冷遇,还是在关东大改的制度,斯波义银是真正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路,那就是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 从义银退出京都,接受明智光秀韬光养晦之策起始,他与足利义昭联手的可能性就彻底不存在了。 他不会因为对足利义辉的愧疚之情,傻兮兮得被足利义昭再坑一次。那么多姬武士跟着他吃饭呢,傻过一次还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上一次是跑了立场不坚定的藤堂高虎,这次还不知道要跑谁呢。 义银总不可能把自己的核心重臣都睡一遍,以保证她们对自己的向心力吧?就算他的身体吃得消,重臣们之间的矛盾也会极度激化。 所以,这个摇摇欲坠的足利幕府义银是不想扶,也扶不起。 这次他出面斡旋比叡山之围,主要是出于政治经济军事三方面的斟酌,才做出深思熟虑的举动。 首先,在政治上。 他这个源氏长者需要接过被足利义昭这个傻x彻底搞垮的幕府将军大旗,维持天下武家对武家栋梁,河内源氏嫡流的尊敬。 足利将军可以垮,但河内源氏嫡流通过两代幕府建立起的武家栋梁名分,根植在天下武家心中武家政权共主的政治生态不能垮。 如果被足利义昭带垮了整个生态,让河内源氏嫡流之外的姬武士也可以担当武家共主的思想萌发,那义银这个源氏长者还有啥当头? 到那时候,天下才是真正的大乱起始,群雌逐鹿,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一旦打破了天下武家延绵五百年的政治默契,织田信长搞个织田公仪,再来那谁搞个什么公仪,河内源氏嫡流的公信力就彻底完了。 到那时候,什么阿猫阿狗,老乌龟都能跑出来自称幕府将军,冒充源氏子孙坐北向南,开府建牙。 所以义银必须出面,让天下武家知晓,足利将军虽然烂了,但河内源氏嫡流的牌坊还有人扛,武家栋梁不是什么孙子都能当的。 其次,从经济上看来。 北陆道商路已经成为发展斯波新思想的物质基础,是义银改革武家制度必不可少的一块重要拼图。 近幾一场乱战,从堺港打到敦贺港,几乎是围绕着北陆道商路的淀川,琵琶湖水运物流线在打。 远离这条北陆道商路生命线的纪伊国,大和国,丹波国等等其他近幾内外周边领国,p事没有! 资本最厌恶风险,而战乱就是最大的风险,会让资本不顾一切割肉远离。 北陆道商路到现在还能维持稳定,主要是两个原因。 一方面是因为东海道商路那边更乱,关东关西的主要物流线就北陆道与东海道这么两条,中山道山路崎岖没有水运,成本太高。 资本没得选,只能暂时待在北陆道商路。比烂嘛,只能是选那个不太烂的。 另一方面,也是高田阳乃的高超手段,用债务捆绑了参与投资的方方面面势力。 毕竟欠的钱实在太多,依靠每年的股份分红分期偿还,还了又借。债主更害怕你忽然挂了,血本无归,一时战乱,想想也就忍了。 可义银不能因为这两个理由就掉以轻心,资本可是最善变的。 如果资本发现近幾战乱没有缓和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那谁又能保证资本不会出逃呢? 关东关西那两摊子事是到处花钱,可都指望从北陆道商路里捞。 斯波忠基金,武家义理促进会,哪个不是一笔笔预算做出来,等着钱粮去烧,这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多少钱丢进去都不够填呀。 义银赌不起,他需要很多钱,所以必须有所行动,安抚资本。 就像是交易所里ipo狂发,把资本市场踩在地上死命抽血,可宣传的口号永远是牛市的起点,大家赶紧来抄底。 虽然这比喻不恰当,但道理是一样的。在某些时候,信心比事实更重要,总得把傻x骗进来接盘吧。 义银不可能真正阻止得了织田包围网的战事,即便调停了第一次,也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迟早又得打起来,不然还算什么乱世? 那是各家大名生死攸关的战略大计,绝不会为了北陆道商路的几个钱就停下来。 但他可以打造自己努力争取和平的形象,既然未来的天下注定会越来越乱,那资本总得找个相对安心的地方吧? 放眼天下,哪里还有比北陆道商路,比斯波义银这边更安全的地方适合资本增值。 只要能做出这种氛围来,北陆道商路就稳了,斯波义银搞武家灯塔,世外桃源的钱粮也都有了。 最后,在军事上。 三好家再次侵入和泉河内两国,虽然三好义继这群二代并没有三好长庆四姐妹的实力,但三好家卷土重来造成的恐慌确实很大。 幕府地方实力派作为义银在近幾的政治山头,他不可能容忍畠山细川三渊的领地被外敌入侵。 特别是和泉细川家曾经游走在灭族边缘,和泉国都差点被三好家给打下来,和泉细川家臣团充满了对三好家恐惧,未必能坚持太久。 而这也是义银的一个机会,当初他就是利用和泉细川家臣团对三好家的恐惧,成功与细川三渊两家整合,成为了地方实力派领袖。 时过境迁,这两年好日子过多了,细川三渊两家又开始不安分。 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这两个家族继承人先后跳出来找麻烦,义银又不方便下狠手收拾她们,三好家来的还挺是时候。 三好家的威胁再次出现,只要义银能出面解决外患,惊慌失措的细川三渊两家必然进一步向斯波家靠拢,更加依赖斯波家。 所以,义银需要完美的斡旋比叡山之围,促成停战协议。 然后挟幕府大义之名,调停成功之威,号召所有自己能号召的所有近幾武家势力,一起把三好家再次撵出近幾。 义银对三好家的战事越顺利,损失越微小,对他在近幾的威望就越有利。 这是一场政治仗,必须胜得漂漂亮亮。开战之前,义银一定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力求一击毙命。 比叡山的这份停战协议,就是他回归近幾,主持大局的发令枪。 综上所述,为比叡山解围是出于义银自身的需要,他对足利义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没有兴趣,足利斯波已经没有了联手的可能。 比起高冈景友这个足利使臣,义银对武田信虎反而更有兴趣,这个老妪怎么还在盯着自己,眼神有点涣散,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义银柔声问道。 “武田老大人什么时候来的京都?” 武田信虎被义银一语震醒,不好意思笑了笑,说道。 “我一辈子窝在关东,老了反而人心思动,想要来近幾看看。这一路走了一两年,还在南伊势结交了北畠具教这位好友。 受她所托,上洛京都向津多殿您表示敬意和问候,我自己也一直很仰慕您的德行,渴望与您一见。 不想您远去关东一年,我就在幕府谋个差事,发挥发挥余热。受幕府诸位大人多多照顾,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义银微微皱眉。 “北畠具教?是伊势国司北畠家的退隐家督,那位剑豪大名?” 武田信虎点头道。 “就是她。 织田殿下平定伊势国的乱局之后,北畠具教便退位让贤,将家督之位交给了入赘的织田殿下三妹,北畠信包,现在隐居于三濑谷。” 武田信虎言辞隐晦,但义银一听就明白了。 退位让贤,无非就是体面的降伏,让织田血脉入继本家,至少能保住家业家名,一门众和家臣团依旧可以在北畠家名之下混口饭吃。 义银忍不住笑起来,织田信长的名声可真是糟糕。 北畠具教明明已经把家名家业都献出来了,还担心织田家会卸磨杀驴,这才请武田信虎出面,到自己座前来寻个保险。 站在义银的角度,这不是坏事,说明自己努力经营的义理人设,得到了越来越多的武家认同。 有困难找民。。找义银,等全天下的武家都形成这种共识,他的影响力就可以辐射到天下六十六国,何乐而不为。 义银笑着说道。 “北畠家实力不俗,北畠具教却能甘愿放弃权力退而隐居,令南伊势百姓不受战乱之苦,确实是高风亮节。” 武田信虎眼睛一亮,有了斯波义银这位源氏长者的高风亮节四个字,北畠具教的安全就稳了。 她赶紧鞠躬说道。 “能得津多殿盛赞,相信北畠具教一定会非常惊喜,我回去就写信给她,让她高兴高兴。” 斯波义银笑而不语,武田信虎越看越觉得眼前的男子顺眼,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女儿孙女。 她暗叹一声,要是武田信玄能把这位男子明媒正娶该有多好,如今这般藏着掩着,日后私生女之事万一曝光,天晓得会闹出什么来。 可让武田信虎自己把这件事点破,她还真没有那个胆子。 斯波义银声望日隆,乃天下武家之望。其人气度神圣不可侵犯,武田信虎在他的威严面前亦是不敢造次。 那不孝女做那啥的时候,到底是咋湿的?真是个混账东西,神仙般的人物也下得了手,畜牲呀。 武田信虎在心里埋汰自己的女儿武田信玄,一旁的高冈景友却有些急了。 她这幕府的真正使臣半句话没说,就被武田信虎这假使臣把话题带偏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高冈景友鞠躬说道。 “津多殿,将军大人让我给您带个话,希望您。。” 义银心里啐了一声,白日做梦,看向一边的觉恕上人。 觉恕上人心里其实比高冈景友更急,足利义昭蹲在二条城郁闷,但她没什么生命危险,可比叡山上数万条人命,还在刀兵威胁之下。 这会儿见义银有些不耐烦听幕府使臣的废话,她很干脆的一声佛号,打断了高冈景友的话头。 高冈景友一愣,尴尬得笑了笑。 高冈家是近江国的老武家,与佛教诸派关系很深,领地内的三井寺是近江佛教各宗派的联络枢纽。 织田家占据南近江之后,高冈家就脱离了三角家臣序列,转投织田信长。 但高冈家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让高冈景友从三井寺还俗,投靠足利义昭这位信将军,为自家留了条后路。 高冈景友原本是三井寺光净院的主持,按理说,觉恕上人不管是看在高冈家还是三井寺的面子,都不该甩脸色给高冈景友看。 但事关比叡山之围的危机,觉恕上人现在对幕府内部那点龌龊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她满脑子都是考虑延历寺自己的切身利益。 见觉恕上人出面做了恶人,义银才慢悠悠出来当好人,他笑道。 “觉恕上人息怒,高冈姬只是为将军带话罢了。” 看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斯波义银,觉恕上人肃然道。 “津多殿此言差矣,这里是根本中堂,药师如来座前,本就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地方。 幕府世俗事务,还请诸位慎言慎行,莫要在如来面前失了体面。” 这话看似教育义银,其实是臊高冈景友,帮义银堵住她的话头。 果然,高冈景友鞠躬赔罪,不再说话,心里却是黯然。 要是当年足利义辉在位,先代大御台所上山说事,觉恕上人会这样强硬得撇清关系吗? 说到底,还是足利义昭这届幕府一塌糊涂,这位将军把足利家的人望带进了沟里,连比叡山的老尼姑,都敢不把幕府将军当回事了。 义银笑着和觉恕上人唱双簧。 “上人言重,不过您说的也对。 我已经退邸归领,出家修行,在幕府中确实没有什么职务。不论将军想说什么,我都会婉言谢绝,所以不听也罢。” 义银最鸡贼的地方,就是他彻底退出了京都幕府。 地方实力派在幕府明面上的代表是畠山高政这个管领,而斯波家作为地方亲藩派驻京都的外交役是明智光秀。 足利义昭想找他谈,他完全可以两手一摊,干我p事。 正文 第1423章真是给脸不要脸 义银唯一死死抓住不放的,只有源氏长者这一身份。 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幕府将军,是从源氏族群,武家集团,政权首脑三层名分关系递进,奠定河内源氏嫡流对天下武家的领导权。 义银虽然主动脱去了足利家的大御台所,但他却利用足利义昭失道无德的行为,给自己挂了一个源氏长者的名头。 足利义昭欺辱赶走姐姐的未亡人,没脸驳斥义银,只能装傻不理。而武家们对足利义昭越失望,就越认可斯波义银这位源氏长者。 义银等于是从足利义昭这位将军手中,夺走了一部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让足利义昭吃了一个哑巴亏。 他可以自称不理幕政,规避自己对幕府的权利和义务。因为他是以源氏一族的长者身份,对天下诸事指手画脚,与幕府无关。 义银这番话有理有节,能言善辩的高冈景友听了也得沉默,只能埋怨自己那个傻x将军不干人事。 理直气壮斩断了足利义昭递过来的橄榄枝,义银又把话题拉回比叡山之围,对觉恕上人说道。 “上人有句话说得对,方外之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比叡山地位超然,为何要参与到武家战事之中,打破武家与宗派一直以来的默契。 对于这一点,我非常不理解。” 义银上来就先发制人,把矛头指向觉恕上人,将比叡山之围的责任往天台宗身上推。 他答应过织田信长,要替她向延历寺讨要补偿。这件事必须有个说法,不然以织田信长要面子不吃亏的性格,停战协议不好签。 觉恕上人非常的尴尬,别说义银不理解,她特么的也不理解啊! 她只是去京都参加了一场佛会,离开了比叡山一阵子。 谁知道延历寺教团的那些蠢货竟然会收受浅井家的贿赂,派兵下山参与对森可成的围攻。 更让人尴尬的是,浅井朝仓联军加上山法师一起动手,还是没能打下坂本城,只是弄死了森可成。 就因为联军没有拿到坂本城,织田信长才能迅速反击,把缺乏纵深的浅井朝仓联军堵在比叡山,让天台宗焦头烂额,又撇不清干系。 别说比叡山的山法师从不掺合朝政,这种下山涉政的是从八百年前到现在,山法师就没少干。 连当年源平之争,源氏遭难,山法师都敢不鸟平清盛,照样敢庇护源氏遗女源义经。 可问题是时代变了,尼兵团早就不是姬武士团的对手,打不过人家还硬要掺合,这不是耍贱吗? 所以被义银一句话堵在墙角,觉恕上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此战打赢了,天台宗就能挺着腰板说,我们就是下山打了,咋地吧! 可现在打输了,被人围山了,延历寺也只好装孙子,希望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觉恕上人沉默半晌,双手合十,低头道。 “这都是贫尼的责任,贫尼愿意承担责任,任凭织田家处置。 但这比叡山上数万尼俗的性命,还请津多殿慈悲,为她们寻条出路吧。” 觉恕上人当了这么多年天台宗座主,能把教团这些混蛋压住不乱,自然也是个厉害人物。 她知道此时再狡辩也无济于事,干脆把姿态放到最低,态度诚恳的求义银帮忙。 说什么自己任凭处置,那怎么可能呢? 觉恕上人是天台宗座主,如果织田信长真的狂妄到对她定罪执法,那是要把全天下佛教诸派的颜面彻底踩烂了。 就算织田信长发疯,义银千里迢迢从关东赶回来斡旋,也不可能让天台宗座主受此屈辱。 真变成那样的话,丢人可就不只是觉恕上人,还有他斯波义银。 觉恕上人就是看准这一点,才会低声下气给足了义银面子。 义银心中暗自给觉恕上人点赞,这老尼姑的确上道,话里话外都服软,让义银可以安心开条件。 “觉恕上人又言重了,比叡山乃是岛国佛教父山,织田殿下自然是懂得尊重的。 但天台宗违背武家宗派互不干涉的原则,必须对织田家的损失有所赔偿。 五万贯,您觉得如何?” 义银这个开价不算过分,当初织田信长为了试探石山本愿寺的立场,还要求显如上人缴纳五千贯的军费,以示对自己的支持。 虽然被拒绝了,但也能看出,这些大宗派的座主上人是真有钱。 比叡山派兵参与攻打坂本城,导致织田重臣森可成战死,这仇结得不小呀。 好在坂本城没有失手,浅井朝仓联军并没有实质性的打破织田家在京都与南近江的防线,这个仇还不够深,能用钱解开。 五万贯,相当于堺港一个豪商的全部身家。身为三大豪商之一的今井宗久,没投靠斯波家之前的身家也不过十万贯而已。 义银这是帮织田信长狠狠敲了延历寺一竹杠,这笔钱虽然不能让织田信长彻底消气,但至少能保证她不再找天台宗的秃驴算账。 毕竟那是好多好多钱,而织田信长一天到晚在打仗,她很缺钱。看在钱的面子上,又有义银做保,天台宗这关就算是过去了。 听到义银的狮子大开口,觉恕上人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虽然十万贯不是个小数目,但天台宗也不是小门小户,能用钱解决的事,那都不是事儿。 眼看觉恕上人的表情松懈下来,就要开口答应义银的条件,殿内一名延历寺教团的高阶尼官却是急了。 她出列合十,说道。 “座主且慢。” 义银与觉恕上人一起看向那人,觉恕上人的目中忍不住露出怒意,斥道。 “大胆,我与津多殿说话,你怎么敢出来聒噪!” 义银冷眼旁观,没想到觉恕上人会如此失态。 他哪里知道,就是眼前的高阶尼官收了浅井家的钱,趁着觉恕上人不在,怂恿教团出兵,才闯下了这场祸事。 此人之所以会急,就因为她很清楚,如果这份补偿敲定,一定就是她和她所属的派系出钱。这祸是她们闯的,这代价当然是她们付。 要是一两万贯,她忍忍也就背了,可那是整整十万贯钱啊! 十万贯对延历寺来说,也许不是一个特别大的数字,但对于她所在的派系,可就是伤筋动骨的数字了。 特别是因为她的缘故,才闹出这等赔钱的事来,日后她还怎么在派系中立足? 传播信仰可能是这世界上第二花钱的事,仅次于打仗,世上少有比尼姑更在乎钱的人。 南蛮教为了信仰,乘风破浪万里带来的货物,都是半卖半送。一向宗的尼官驻扎到村,陪着村民一起耕田种地,传播信仰。 一下子丢出去十万贯,整个派系上下能恨死这个尼官,所以她才会不管不顾,冲出来阻止。 事到如今,她也是没有了后路,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津多殿说得好,武家宗派互不干涉,那么织田家上洛之时,为何军中会打出日莲宗的佛旗? 是织田殿下介入宗派之事在先,并非我天台宗寻衅滋事,还请津多殿明鉴。” 觉恕上人面色一僵,即便礼佛多年城府深沉,她此时的愤怒依旧难以克制。 而义银已经冷笑起来,冲着那人问道。 “敢问这位大师如何称呼?在延历寺中担当何职?” 那人骑虎难下,作揖回答道。 “贫尼觉悟,净光院主持。” 义银点点头,原来这尼姑来头不小,难怪敢口出狂言,当众给觉恕上人难堪。 延历寺是最澄大师修建的寺院,而净光院则是最澄的庙所。这个觉悟尼姑守着延历寺创始人的门户,地位自然不会低。 但义银也不会惯着她,天台宗必须服软,这是签署停战协议的前提。 织田浅井朝仓三家大军对峙不提,山法师攻打坂本城这件事必须有个交代,不然这事就不算完。 织田信长是愤怒自家的损失,而义银则要维护武家天下的威严。 寺院宗派势力,本就是令岛国历代政权都头疼的一个顽疾。 维持政权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财政,任何政权没钱你说个吉尔! 古代政权大多数的财政支出,都是军事支出,维护政权的根本是维持暴力机关,也就是养兵。养不起兵,那还谈什么政权? 寺院宗派是不交税的吸血鬼,尼姑们还喜欢偷偷接受信徒供奉,笑纳更多的土地。 岛国这么小,可以种田的土地就那么多,尼姑拿走了,姬武士自然就少了,这是此消彼长的零和游戏,矛盾重重。 不管是天皇朝廷,还是武家幕府,都想要限制寺院宗派,但在这个绝望的岛国,信仰是拦不住的。 下层贱民一出生就意味着要受一辈子苦,你不给贱民整点精神上的麻醉,她们怎么愿意乖乖给上等人当一辈子奴隶? 所以,历代政权很烦寺院宗派势力,但又有切实的需要,只能是既用又防。武家宗派互不干涉的默契,也是出于这种复杂的心理。 天台宗又不是一向宗那样的新锐愣头青,延绵八百年的延历寺自然懂得规矩。破坏了规矩,就该做做样子赔礼道歉,让大家好下台。 义银这次来,就是给天台宗递梯子,让觉恕上人好借坡下驴。 可偏偏这个觉悟尼姑真是不识抬举,摆出一副织田家先违规的无赖样,让大家都下不了台。 义银冷笑道。 “觉悟,这法号是不错,但这人就真的很没有觉悟。 你说织田军中打出日莲宗的佛旗,这是对天台宗的挑衅。那我入道信奉真言宗,坐在这里,是不是也在玷污这所天台宗的根本中堂? 觉恕上人,天台宗被尊为佛教宗派之首,但绝不是唯我独尊! 我看贵寺上下还没有达成共识,那我就先失陪了。 今天,我会在贵寺休息一夜,明日如果贵寺还没有一个统一明确的态度,我只能是遗憾得下山了。” 说完,义银就径直往外走去,不愿意再多待一刻。 觉恕上人见义银走得这么干脆,也是有些意外慌张。 她赶紧对一旁的某个高阶尼官使了个眼色,那人马上追了出去。 “津多殿请慢行,我来为您引路去客房静室。” 尼姑们诧异义银就这么果断走了,亦是起了骚动。来帮忙解围的斡旋者被气走,这比叡山下数万织田战兵该怎么解决? 觉恕上人扫了一眼面色煞白的觉悟,眯了眯眼睛。 此时,殿内忽然炸响一阵大笑,声音洪亮吓了所有人一大跳。 原来是武田信虎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溢出来了。她用衣袖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那我也先失陪了,还赶着下山去给北畠具教写信呢,拖不得。 哈哈,觉悟,觉什么悟,哈哈哈,狗p觉悟!” 武田信虎转身就走,她倒是想与斯波义银多多亲近,但又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泄露武田玲奈的身世,还是早些下山太平。 她当众讽刺天台宗众尼,也不怕有人会报复。 天台宗与武田家的关系很深,天海法师早就远赴甲斐国传道。 现如今武田信玄出家,还担着天台宗的尼正官一职,虽然只是天台宗拉拢武田家的手段,并没有实权,地位却甚是清贵。 以武田家领有三国的强势,武田信虎的少许不敬,天台宗众尼也只能是群体选择性耳鸣,啥都听不到。 随后,高冈景友跟着起身鞠躬,说道。 “那我也告辞了,将军还在二条城等我的回信呢。” 足利义昭递向斯波义银的橄榄枝被婉拒,高冈景友必须马上赶回去告知将军,至于天台宗内部的矛盾,她没兴趣掺合。 看着武家的人一个个离开,觉恕上人面沉似水,手中的念珠越拨越快。 闯祸的觉悟双手合十,低头不语,众尼交头接耳,嗡嗡嗡的声音越来越嘈杂。 最终,觉恕上人猛地把手中念珠砸在地上,众尼为之一惊,一起看向这位涵养功夫深厚的座主。 “聒噪!” 产自天竺,用檀香紫檀制成的念珠价值不菲,被觉恕上人含恨一砸震碎串绳,散落一地。 一颗紫檀佛珠滚到觉悟膝下,映入她的眼帘。她无奈叹息一声,似乎已经明了自己的命运。 正文 第1424章觉恕上人献光明 义银坐在静室中,闭目养神。 今天,他算是领教了延历寺教团。这些出身高贵的尼官,真是权力近亲繁衍的典范,高傲又愚蠢。 天台宗靠近京都,历代得道高尼,大多是京都权贵后裔。武家有家格,宗派有门迹,都是用来区分贵贱的门槛。 延绵八百年的比鄙窖永寺,不论是信仰上的权威,还是政治上的智慧,以及山法师的武力,都已经退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而这些愚蠢的家伙手中,还守着天台宗近千年来积累的财富。难怪织田信长参加过一次比鄙椒鸹嶂后,就念念不忘。 俗话说,穷生恶胆。 织田信长贵为二百万石大大名,但立志布武天下的她穷兵黩武,可能是天底下最缺钱的人。 黑眼珠子见不得白银子,这次围山有几分是冲着浅井朝仓联军?又几分是为了森可成那个死人?还是见财起意,不由不动火? 天台宗那些秃驴,祸到临头还紧紧捂着口袋,吝啬那几个铜板,真是不知死活。 少数像觉恕上人这样的明白人,带不动整个教团的蠢货。比鄙窖永寺这样傻x下去,即便能过今朝这一关,日后迟早还是得出事。 其实天台宗日后怎么死,义银不在乎。他这次来,又不是因为乐意庇护这群没眼力劲的老尼姑,他是为了自身利益的考虑。 明天,如果觉恕上人还统一不了延历寺内部的意见,义银就会毫不犹豫的下山。 反正他与织田信长,浅井长政已经谈妥,只要浅井朝仓联军后撤,延历寺的压力会比现在更大,到时就不是五万贯可以解决事了。 别以为只有织田信长讨厌这群不识相的尼姑,浅井长政花了那么多钱请来的山法师一点用没有,她也很窝火。 不怕多花钱,就怕白花钱。花了钱办不成事,那才是最难受的。威震近椎纳椒ㄊΓ怎么沦落成现在这个鸟样?浅井长政是真恶心。 义银正想着心事,门被轻轻拉开,蒲生氏乡鞠躬说道。 “津多殿,觉恕上人来访。” 义银抬头看了眼天色,太阳刚过正午,他从根本中堂拂袖而去也就一个时辰,觉恕上人的动作比他想象得还要快。 “请她进来。” “嗨!” 不一会儿,蒲生氏乡就恭恭敬敬领进一人,正是慈眉善目的觉恕上人。 她刚一进屋,便合十作揖,说道。 “山上清苦,禅室简陋,多有不周,还请津多殿见谅。” 义银看了眼脚下的复式榻榻米,抬头望了眼朱漆实木横梁,又转了转手中的青花瓷茶盏,笑道。 “觉恕上人太客气了,您这会儿过来,是有什么见教?” 觉恕上人低头俯身,说道。 “津多殿慈悲为怀,心系天下苍生,这才不辞辛劳赶回近祝为比鄙轿数万生民而奔波。 刚才在根本中堂,光净院觉悟一时没能领悟到你的善意,这才口出不逊, 令延历寺蒙羞。 现在,她已经明白了津多殿的好意,非常羞愧,非常后悔。” 义银淡淡说道。 “是吗?没想到延历寺竟有如此愚钝之徒,我是不想再见到她了。” 觉恕上人面露悲伤,叹道。 “津多殿也确实见不到她了,觉悟是愧难自抑,刚才已经在根本中堂圆寂。” 义银意外得看了觉恕上人一言,这老尼姑够狠,嘴上却说道。 “没想到我随口几句妄言,竟让一代高尼与世长辞,心有不安呀。” 觉恕上人摇摇头,一语双关。 “这是觉悟自己的选择,与津多殿无关,您莫要放在心上。 释门修行,这一身臭皮囊亦是累赘,抛去此身,方成正果,有舍才有得。” 义银点点头。 “上人佛法高深,谨受教。” 觉恕上人笑眯眯说道。 “觉悟西去灵山,净光院主持空悬,津多殿可愿随我走一遭净光院,缅怀逝者远行净土。” 义银有些疑惑,觉悟已死,谈判的障碍被清除,觉恕上人不找自己继续谈判,拉自己去游览算什么意思? 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笑道。 “早就听闻净光院是最澄大师庙所,乃延历寺东塔止观院一景,今日有幸随上人一游,甚是欢喜。” 觉恕上人微微一笑。 “您高兴就好,还请津多殿屈尊移步。” ――― 净光院是仿唐代五台山竹林寺所建,最澄大师当年遣唐求法,修行之地就是五台山。 义银跟着觉恕上人前行,身后远远吊着一群姬武士与尼姑,刻意拉开距离让两位上位者私聊。 光净院名声在外,门楣却出乎意料的朴实,实木大门开启山道,两边种着数百红叶树。此时正直深秋,满目红叶灿烂,景致雅静。 义银不禁叹道。 “好一番红叶狩。” 觉恕上人笑道。 “净光院仿唐时入山修行之地所建,看似简朴,其实处处有学问。 这红叶山道往前百步,就是藏宝阁,阁中之宝物保管让津多殿大开眼界。” 义银笑而不语,他有些明白觉恕上人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了。 之前因为光净院觉悟口出狂言,延历寺是狠狠得罪了义银这位在武家之中声望日隆的源氏长者。 当时在场的可不只是延历寺教团尼官,还有武田信虎与高冈景友两位幕府武家,这件事多半已经传回京都。 如果因为此事让义银心存芥,让武家们厌恶,对天台宗不是什么好事,觉恕上人必须想办法补救。 天台宗也不总是强势,出来混总有装孙子的时候,特别是八百年的漫长历史,孙子真的没少装,历代座主很有心得。 在足利幕府最有实力的三代四代五代将军之时,比鄙骄妥肮孙子,被整得不轻。因为得罪幕府将军,根本中堂甚至被烧过一次。 如今,山法师战败,比鄙奖晃В觉恕上人不得不更加小心。 所以,在恢复谈判之前,她要先补偿义银,让义银消气,来这净光院观景之后,多半就是献宝。 对此,义银倒是很有兴趣。 千年古刹延历寺,谁知道里面藏着多少好东西,拿这些光头大富翁的东西,义银没有半点心理障碍,不收白不收。 义银很有兴趣去开开眼,他现在也算是这岛国最有权势的上位者之一,又有前世的阅历支撑眼界。 觉恕上人看起来是胸有成竹,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她能这般自信,以为必能让义银大吃一惊。 事实证明,还是义银肤浅了。这些大尼姑真的是富出了品味,富出了高度,富出了义银的想象力。 望着眼前的九套不同颜色的铠甲,义银的眼都直了。 这间山中宝阁类似佛堂模样,义银与觉恕上人一起走进堂中,其余人都留在了外面。 上首正堂摆列的是一套火红的大铠,式样华丽,配备齐全,左右两边还各有四套大铠,一共九套。 赤橙黄绿青蓝紫灰黑,九种颜色的大铠,超出义银的想象。即便前世工业发达,他也没见过这等贵物,真像是动漫里走出来的铠甲。 义银忍不住上前伸手,手到半空中又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得转头看向觉恕上人。 觉恕上人一脸微笑,说道。 “津多殿可随意品鉴。” 义银叹道。 “武家见不得这等宝甲,让上人见笑了。” 说完,义银上前摸了摸正中的红色大铠,是札甲层层叠叠的铁片,看起来份量不轻,金属感十足,视觉上厚重有力,气势不凡。 最让人惊讶的是铁皮不知道是怎么染色的,漆色赤红纯正,还有金属般的反光,一点锈斑都没有。 身后的觉恕上人似乎看透了义银的心思,解释道。 “这九件大铠的甲片,用的是天朝千锻钢,上面的特制漆料是专供佛像上妆,九色凝实,流光溢彩,不生锈痕。” 仔细观察了一下大铠,义银下意识摇摇头。 这大铠式样虽然引人眼球,但却华而不实,不堪实战。因为,这些大铠适用的战争模式太古老了。 镰仓幕府时期,武家作战的方式还是以一名姬武士带着三五寄骑七八郎党,骑马挎弓上阵出战。 双方姬武士往往会叫阵单挑,光是相互把列祖列宗的名头报一遍,就能浪费掉半个时辰。 那时候的主流战术是流镝马,单挑就是从骑马射箭开始,到下马砍死对方为止,而大铠就是最适合开弓射箭的铠甲。 姬武士这种颇具古典浪漫的战争方式,终结在蒙古来袭。 为了抵御来袭的蒙古大军,镰仓幕府动员了大量姬武士到九州岛作战,依靠神风的帮助,总算是打退了蒙古人的进攻。 而蒙古人的来袭,给武家带来了两个重要的变化。 其一,镰仓幕府崩溃。 镰仓幕府时期的御家人制度,是相当朴实的奉公恩赏契约,姬武士奉公作战,幕府恩赏土地。 幕府调动御家人奉公,一直是很克制的,因为幕府手里的土地不多,所以一直是抠抠索索得恩赏。 可蒙古人太强大了,镰仓幕府已经顾不上考虑大量动员姬武士之后该怎么恩赏的这个问题。 不把蒙古人打退,镰仓幕府都没了,谁还在乎什么后果呢。 结果,蒙古人是打退了,镰仓幕府也很快没了,是因为给不起恩赏,被愤怒的姬武士给推翻了。 这也是足利幕府建立之后,足利将军主动抛弃御家人制度,改用守护体系的一大原因。 养不起太多的御家人,那就干脆不要养。把地方御家人g给守护大名负责,足利幕府只管给中央御家人发工资,开源节流。 一开始还挺好,足利将军拥有天下二百多处御料所,地方守护大名帮忙看顾,足利将军只管收钱,不管地方支出,过了几年好日子。 可越到后来,事情越不对劲。地方势力膨胀,两百年间慢慢把足利家的御料所都给吞了。 时至如今,二条城的足利义昭连足利马回众的工资都发不出来,还要被人调侃为贫乏公方。 果然,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当年有多爽,现在有多惨。 其二,武家战争模式的革新。 蒙古人是那个时代的煞星,杀遍整个欧亚大陆的可怕军事集团,她们才不会和岛国的姬武士玩什么阵前单挑。 姬武士跑到阵前要求一骑讨,往往被箭雨扎成了刺猬,还得到一句傻x的盖棺定论。 武家的战争艺术,迅速在这场抗元战争中成熟起来。从此,一个姬武士骑马挎弓带十几个随从像郊游一样的战争模式,慢慢消失了。 而继续维持着单挑打法的佛教尼兵团,也被武家远远甩在身后。 除了组织力爆表的一向一揆,武家现在是吊打山法师与奈良法师,曾经叱咤近椎牧酱竽岜团,彻底沦为战争菜鸟,不值一提。 而那个时代适用于开弓射箭的大铠,也慢慢被对长枪,弓箭,铁炮等武器更有防御力的铠甲取代,直至武家铠甲巅峰的当世具足。 但话说回来,大铠可能是最具和风美感的优雅铠甲。 宽大的兜胄上添加了大量武家彰显自我的各类装饰物,把大铠打造得和孔雀开屏一样漂亮。 因为那时候的战争更多是姬武士表现自己武勇的一骑讨,单挑射箭的铠甲防御力强不强,哪有表现自己在阵上的英武姿态重要。 不像后世战阵上用的各类具足,追求的是防御力,是轻便耐用,有利于持久作战,那东西能有多好看? 再次摸了摸这套会反光的帅气红色大铠,义银叹了口气,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是打过仗的人,uu看书 当然知道这九套九色大铠就是个样子货,但看起来是真贵呀。 “贵物宝物,可惜上不得阵。” 他身后的觉恕上人察言观色,见义银是真喜欢这些大铠,亦是心中得意。 果然,男人就是喜欢华丽的东西,即便绝世奇男子也不能免俗。自己这次献宝,看来是献对了。 觉恕上人笑着说道。 “津多殿,这些是礼器,原本就不用于阵仗,不便于见血,只是用于礼仪用途。 您仔细看,这大铠的正中胄甲,可有什么特异之处?” 义银细细观察,发现层层叠叠的铁片,有些色泽偏淡,而这些淡红色的铁片隐隐组成了一个字。 “仁?” 觉恕上人得意道。 “不错,确实是一个仁字。 这九套大铠的胄甲正中都有一个字,分别是仁,义,礼,智,信,忠,孝,悌,忍。 这九套礼器组合起来,就是净光院的镇院之宝,光明九德。” 义银愕然环顾四周,的确每件大铠胸前都有一个字,他不禁暗自吐槽。 原来是佛堂供奉的礼器,难怪中看不中用。光明九德?听起来好中二,咋不叫光明皇帝呢? 正文 第1425章又添佛教守护神 这岛国本就爱走极端的文化精神,在这九套大铠身上一览无遗,颇具前世动漫浪漫主义气质。 一群大尼姑不想着吃斋念佛,搞出九套看着过瘾却用不上的铠甲礼器,这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而且,看起来真的好贵。 不论是千锻钢的铁片,还是特制色料的涂漆,外加彰显威武的各类装饰品,以及铁片透字的特殊技巧。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都在诠释一个词,财大气粗。 义银粗略算了算,不提宗教礼器的文化价值,光是看制造工艺,这套九德铠佛宝礼器就不止四五万贯吧? 天台宗难道要把这套礼器送给自己?织田信长不过才拿到五万贯钱,自己这套礼器怎么看都比那些阿堵物的b格高得多,贵得多。 天台宗可真是看得起自己,天台宗可真是看不起织田信长呀。 义银眼神复杂看着觉恕上人,总觉得这老尼姑正在犯一个错误,就是足利义昭曾经犯过的错误。 看不起织田信长的人,迟早要倒霉。 觉恕上人并不知道义银心中所想,她只是以为义银被这九德铠的华丽震撼,还在得意,还在炫耀。 “津多殿,这套九德铠是以五常八德为基制成的礼器,供奉的是人性光辉,所以才被称为光明九德。” 义银恍然大悟,他本来只以为是这群大尼姑犯了中二。没想到,原来她们是这么有文化得在犯中二呀。 岛国深受天朝影响,天皇朝廷的革新,佛教思想的传入,都是遣唐使求学唐朝所得。 唐宋文化对岛国的影响深入骨髓,特别是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公卿之后,神道教随之消亡,本土文化彻底塌房。 整个岛国文化前进的两条大腿之一,天皇传承的神道文化被砍掉了,只剩下拐腿的佛教诸派继续高举唐宋文化大旗,举步维艰。 天台宗号称禅,净,律,密四宗融合,其实底子还是密宗那套,传自五台山,后受宋代佛教净土思想影响,又诞生了净土宗一脉。 之后净土宗分裂出的净土真宗也就是一向宗,走的更远更本土,拼命下基层,控制到村口,形成了令人畏惧的一向一揆。 天台宗的核心还是保守的,很排斥这些新兴的本土宗派,这也是天台宗被诸派诟病的最大原因。 本土诸派创始人出自比叡山,但大家对天台宗的态度都是呵呵,抱残守缺喜欢肉体消灭的老垃圾。 觉恕上人所说的五常八德,就是天朝文化的核心思想,三纲四维五伦五常八德。 三纲四维五伦略过不提,这套光明九色铠的b格就体现在它对五常八德的具象化。 五常是指仁,义,礼,智,信。八德是指孝,悌,忠,信,礼,义,廉,耻。 而光明九德铠胸前透出的字分别是,仁,义,礼,智,信,忠,孝,悌,忍。 简单来说,仁义礼信智是公德,忠孝悌是私德,然后被微妙的去掉了廉耻,加上岛国文化特有的忍,打造出这九件光明九德铠。 换而言之,就是天台宗认为的人性光辉,光明九德可以不知廉耻,但必须很能忍,也不知道这些大尼姑是在黑自己,还是黑武家。 想到这里,义银哑然失笑,作为岛国最有文化的群体,尼姑们中二起来,还真挺懂黑色幽默的嘛。 如此看来,佛堂正中供奉赤红大铠,是因为它象征着天朝文化最核心的仁字,所以这件赤红大铠就是光明九德铠之首。 义银深深吐出一口气,不禁暗叹,有文化真可怕,摆个台都能摆出花来。 见他明白过来,觉恕上人笑眯眯说道。 “津多殿奔波千里,为比叡山数万生灵免于涂炭而忙碌,贫尼恳请您这套九色铠礼器。” 义银摇摇头,一脸正气道。 “我此来是为近幾和平,并非贪图财物,上人大可不必如此。” 即便心里对这套b格吊到极点的九德铠非常喜欢,但义银面上还是义正言辞的拒绝。 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即便收受礼物也得端着。愿意收礼那是给别人面子,能不能收下来,还得看送礼者的表演艺术。 觉恕上人并不意外,她继续说道。 “津多殿误会,此事并非我宗献礼,而是昨天这藏宝阁佛光乍现,令人啧啧称奇。 我原本不知是何缘故,直到您登山来访,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佛宝认主,属于它的机缘到了。” 义银忍不住笑起来,这觉恕上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真不比玩弄政治的高阶武家差。 他故作诧异,配合着问道。 “竟有此事?” 觉恕上人口咏佛号,肃然道。 “佛渡有缘人,九德铠大放异彩,必定是映照在您身上。 您在毘沙门天像前浴火不焚,被姬武士敬为毘沙门天转世。 毘沙门天乃多闻天王,亦是释门的守护神,以福,德闻名四方,又以武神,财神面目示人。 您看,这些特质都在您的身上体现了,并非贫尼胡乱猜测。 光明九德铠是释门佛宝,受香火供奉的护教法器,它会在您上山之际释放佛光,定然是与您有缘。 佛语有曰,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天台宗不敢阻拦佛宝寻主,祝愿促成这段缘分。” 义银叹了一声,文化人就是文化人,这道理说得一溜溜,原来送礼不叫送礼,叫做因缘际会。 他笑道。 “如此说来,我要是不收,似乎不太妥当。” 觉恕上人摇摇头。 “它本就是在这里等您,此乃机缘,何来收受之说。 贫尼多嘴一句,机缘已至,佛宝认主,津多殿不可辜负呀。” 义银点点头。 觉恕上人也是狡猾,她反复强调毘沙门天是佛教守护神,佛宝认主是天意不可违。 但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天台宗的厚礼背后,必然有所求。 那么觉恕上人这是要做什么?光净院觉悟的愚蠢,是否让这位天台宗座主感觉到了不安? 她是为宗派的延续而努力,希望在未来,比叡山出现更大危机之时,义银能像今天一样,再拉天台宗一把。 所以,她才会暗示义银是毘沙门天化身,暗示他是佛教守护神。 天台宗是岛国佛教领袖,如果当众承认义银是毘沙门天化身,那不是沦为白莲之流的旁门左道了? 延历寺是佛门正宗,觉恕上人没脸玩那套怪力乱神的把戏,她只能以佛宝认主暗示一下,这个既要面子又要里子的老狐狸。 不过,义银倒也不排斥。 被天台宗默认为毘沙门天的化身,可以进一步神化义银的地位。 就像是八幡太娘御白旗对关东武家的号召力一样,毘沙門门天化身能增加他在佛教徒心中的份量。 岛国的统治阶级,无非就是武家集团和尼姑集团,这两方势力都正在受到乱世秩序崩溃的冲击。 武家传统被革新的战国大名撕得摇摇欲坠,而佛教诸派对飘洋而来的南蛮教充满了恐惧。 义银作为保守派的最强王者,被传统势力寄予厚望,一步步推上神坛,这是合情合理的事。 和平发展,多么美好的词汇。 只要恢复秩序,就不会有什么革新有什么颠覆,只有不疼不痒的小修小补,统治者才能稳稳当当的坐在金字塔顶端,享受万千供奉。 所以,对义银政策最拥护的人就是传统的高阶武家与宗派大佬,她们是旧时代的既得利益者,是最不希望看到社会变革的一群人。 新时代的到来,就意味着会出现新的利益集团。 而腐朽陈旧的老利益集团会因为适应不了新的规则,被无情丢进历史的垃圾堆,她们绝不会忍气吞声的承认失败,会竭尽全力反扑。 新旧利益集团的斗争,绝不可能存在谦逊退让,而是伴随着鲜血的磨合重组,直至达成新的平衡。 ——— 在足利义昭的授权下,义银代表幕府在比叡山为浅井朝仓织田三方斡旋,签署了停战协议。 随后,织田信长放开包围,浅井朝仓联军向北撤退,延历寺的觉恕上人也松了一口气。 比叡山之围的危机就这样过去了,但此时的近幾,依然不太平。 各地一向宗接到了显如上人的法旨,织田家与一向宗寺院的矛盾彻底爆发。六角母女趁机与一向一揆联手,再度发动。 一向一揆像是星星之火,在织田家领地遍地开花,最严重的地区就是北伊势的长岛一向一揆,南近江的六角骚动。 织田信长带兵从比叡山调转枪头,杀回南近江北伊势,准备先解决掉自己领地的麻烦。 而另一边,自比叡山平安撤回小谷城的浅井长政,收到了矶野员昌被羽柴秀吉寝反的消息,佐和山城落入织田家之手。 惊怒交集的浅井久政不顾诸姬劝阻,执意将矶野员昌留在小谷城的人质父亲处以磔刑。 矶野员昌收到消息之后悲痛欲绝,羽柴秀吉趁虚而入,让她下决心写信寝反山本山城的阿闭贞征。 横山城与佐和山城已经沦陷,若是山本山城也倒向织田家,小谷城外围三面重镇就全部被拔光了,浅井家的战略困局将更加严峻。 但浅井长政也不好指责织田信长破坏停战协议,因为矶野员昌是自己主动投靠了织田家,并非织田家出兵攻打所致。 她只能焦躁得怀疑着浅井家臣团的每一名重臣,担心下一个叛离者出现,松散的北近江武家联盟已然走到了崩解的边缘。 而义银这边,在解除了比叡山之围后,他马上开始着手收拾再次侵入近幾的三好家。 挟和平解决比叡山危机之威,发动所有力量,义银誓要给三好家一个难忘的教训,进一步抬高近幾武家对自己的非凡评价。 延历寺送出的光明九德铠,穿越京都运往多闻山城,华丽的大铠招摇过市,亮瞎了所有人的眼。 天台宗显如上人故意显露佛宝大铠,暗示义银是毘沙门天化身,这消息也在人来人往中不断传开。 毘沙门天就是多闻天王,而义银的居就城叫做多闻山城,这种种巧合让人议论纷纷,疑神疑鬼。 近幾本就是佛教传统浓烈的地区,天台宗对传统的佛教徒影响力巨大。 在觉恕上人的刻意推动下,义银在近幾的形象也开始神化,虽然这是出于天台宗自身利益的需要,但义银亦是受益匪浅。 现在的义银,左手八幡太娘御白旗,代表正统源氏武家守护神,右手光明九色铠,代表毘沙门天佛教守护神。 他已经越来越不像是个人,更像是现世的神灵。 谣言越传越玄乎,最后甚至有愚夫愚妇喊出了光明神降世的口号,让得知的义银不禁摇头苦笑。 而亲眼看见光明九德铠的织田信长心中狂怒,刚才到手的五万贯也变得不香了,天台宗秃驴混账! 与义银的收获相比,织田信长感觉自己被觉恕上人当作叫花子给打发了,实在是欺人太甚。 ——— 不管织田信长如何愤怒,此时的她已经没有精力转头找比叡山的尼姑们算账,只能先记恨在心里。 义银也正在从比叡山回返多闻山城,同时一条条命令送往四方。 正所谓领导一句话,下属跑断腿。京都斯波府邸中的明智光秀拿着义银的来信,感叹主君做事真的是越来越成熟了。 义银给她的命令,是切断幕府给三好家的道义支持,并联络近幾西部的织田系武家形成合力,围剿三好大军。 织田信长暂时没有余力去东近幾搞风搞雨,她等于是把这摊子事丢给了义银。 义银与织田信长达成默契,自然要把织田一派的松永久秀,三渊藤英,荒木村重这些地方有力武家拉入反三好家联盟中,以壮声势。 可怜的三好义继,她是遵从足利义昭的御内书才会参与信长包围网,带着三好大军再度杀回近幾。 如果足利义昭被义银封口,幕府反水不认账,三好家重回近幾的正义性何在?又变回乱臣贼子了? 被义银这么一搅和,比叡山之围解除,浅井朝仓两家签了停战协议,等于是暂时退出信长包围网。 石山本愿寺绝不会与斯波家为敌,显如上人是斯波家的老朋友,又是北陆道商路在近幾方面最大股东,与斯波家一起赚钱发大财。 一向宗都不用反水帮斯波家打三好家,只要石山本愿寺肯保持中立,三好家就彻底被孤立了。 这等于是斯波义银为首的斯波细川三渊畠山蜷川等幕府地方实力派,还要加上松永久秀,三渊藤英,荒木村重一起围攻三好家。 三好义继会郁闷得发现,这不是信长包围网,是三好包围网啊! 正文 第1426章小人也不好当呀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着眼前品茗的松永久秀,今天倒不是松永久秀主动前来拜访,而是明智光秀把她给请来的。 被明智光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怵,松永久秀放下茶杯,轻声问道。 “明智姬在笑什么?” 明智光秀说道。 “我笑那三好义继蠢如猪狗,竟然被将军的一纸御内书说动,就急吼吼杀回近幾,想要建功立业。 她也不想想,自己的母亲是死在谁手里,自己的养母又为什么会郁郁而终。 人呀,最容易的就是轻信别人,最难的是看清自己。” 松永久秀低头不语。 她当初跟随三好四姐妹杀入近幾,那时的三好家是何等兴旺鼎盛,席卷近幾令天下武家敬畏。 可惜,毁在了那个男人手里。 三好长庆死了继承人三好义兴,三好义继死了母亲十河一存,一场上洛称霸幕府的三好美梦,被斯波义银在大和之战中狠狠粉碎。 时也,命也。 松永久秀心中有些淤塞,低声问道。 “明智姬叫我来,就是为了奚落三好义继?” 明智光秀意外得看了眼松永久秀,这个天下闻名的二五仔竟然有点犯脾气,她对三好长庆还真有些感情呀。 “松永姬误会,我只是感慨三好义继识人不明,错信了将军。 我刚才从二条城回来,公方大人已经改口承认御内书一事是受人蛊惑,三好义继杀回近幾的道义基础不复存在了。” 松永久秀一惊,足利义昭怎么能蠢成这样? 她可是足利将军,把自己发出去的御内书说成受人蛊惑,这不是瞎胡闹吗? 御内书,那是足利将军以私信与地方武家拉关系寻求帮助的方式,不是幕府公函,代表的是足利将军本人的威信。 如果足利义昭连自己的私信都可以改口,以后谁还敢帮她做事?她要是事后来个不认账,帮忙的人死得该有多冤,就像是三好义继。 松永久秀疑惑,足利义昭虽然被人嘲讽为贫乏公方,但毕竟是出身兴福寺的得道高尼,正常的脑子还是有的,她怎么会犯这种傻呢? 明智光秀见她若有所思,笑着解释道。 “这可不是我威逼利诱,对公方大人僭越欺瞒的结果,是三好家曾经带给幕府诸姬太深的阴影,让她们实在无法接受将军的行为。 即便知道三好义继不是三好长庆,今日的三好家远不如当年,但这幕府上下谁不是心有余悸,谁敢保证三好家不会复兴再起? 公方大人竟然敢用御内书去联络三好家,就注定她迟早承受不起这份压力,只能改口认错。 丹波国的波多野家与蜷川家好不容易摆脱了三好家的威胁,三好义贤入侵丹波国的往事还历历在目,不敢忘记。 和泉细川家,北河内三渊家,南河内畠山家,此时正受到三好家的攻击。 幕府管领,政所代官,幕府名门,近幾强藩,都在给将军压力。 而和田惟政已死,仁木义政隐居,足利家一系的幕府武家都找不出几个人才出来帮衬。 足利马回众的职禄没有着落,军需补给缺乏,奉公众士气低落,对将军的不满正在蔓延。 这时候,我们这位将军竟然还要与三好家苟合,以御内书给了三好家重回近幾的大义之名,终究是引爆了众怒。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和几位幕府同仁随口埋怨几句。 大家希望津多殿出面再次赶走三好家,但将军以御内书支持三好家,津多殿总不好出来与将军唱反调,请大家理解津多殿的苦衷。 谁知大家竟然这么信得过我家津多殿,各家一起施压将军,让将军捏着鼻子否认了御内书的存在。” 松永久秀暗自哼了一声,随口埋怨几句?我信你个鬼! 明智光秀利用幕府内外武家对三好家的恐惧,搞了一次大串联,让足利义昭迫于众怒,只能退让。 而足利义昭的退缩对三好家而言,可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当然,这对足利义昭早已所剩无几的威望伤害也大,算是足利三好皆输。 但明智光秀说了半天,松永久秀还是不明白,她找自己过来面谈的原因。 松永久秀已是明确站在织田信长阵营之中,与三好家决裂,另外足利义昭惨不惨,也不关她的事。 明智光秀话锋一转,又说道。 “松永姬的领地淀城,控制着淀川出入摄津山城两国的水道。 如今,幕府上下对三好家破坏协议,再次入侵是同仇敌忾。我家主君被幕府诸姬拥护,将联合各方势力与背信弃义的三好家对决。 此战涉及山城,摄津,和泉,河内,丹波五国,还请松永久秀支持幕府的决议,站在正义的一边。” 明智光秀满口大义,松永久秀听着却是分外变扭。 三好义继降伏幕府之后,的确是践行初心使命,一心一意跟足利将军走。可她蠢就蠢在,没看清足利义昭这位不靠谱的公方大人。 京都幕府之争,足利义昭,斯波义银,织田信长三巨头,明显是足利义昭这个老板最糟糕。 就因为轻信了足利义昭,三好义继出兵近幾,背上了居心叵测,毁约登陆的黑锅,又成了近幾武家共诛之的逆贼。 明明是替幕府办事,办着办着把自己成反贼了,三好义继冤不? 松永久秀斟酌着说道。 “明智姬,我自然是响应幕府的号召,站在大义的一边。 只是淀城实力不足,织田殿下又命我严守门户,实在不好妄动。” 松永久秀不想与三好家作战的,她刚才给荒木村重与三好义继牵线,达成了她们的和睦,还指望在两面逢源,争取更多的好处。 这时候下场沾了水,湿了脚,以后不好再装中立方。 明智光秀自然知道松永久秀滑不溜手,今天请她来,就是要把她套牢,自然有所准备。 “松永姬的难处,我非常理解。 但织田殿下亲口与津多殿说,希望津多殿能帮忙维护西近幾的和平稳定。 两位主君都谈妥了,我们做下属的应该竭力为君奉公,岂能在困难面前低头,让君上为难呢?” 明智光秀从怀中掏出一份情报,递给松永久秀,继续说道。 “这是我刚才得到的消息,想来松永姬会感兴趣的。” 松永久秀狐疑接过,一目十行看完,双目瞪得滚圆,失声道。 “怎么会这样?” 明智光秀捂嘴轻笑,语气温柔,目光冰冷。 “你能让东摄津众反水,帮荒木村重杀了和田惟政,荒木村重也能把这件事透露给和田惟长。 和田惟长知道了母亲之死的真相,却无法得到织田殿下庇护,她待在高规城该有多恐惧多绝望呀。 这种情况下,她将高山重友骗入高规城伏杀的想法,也无不妥。 只是她做得不够漂亮,让高山重友察觉此事,双方火并,两败俱伤,便宜了隔岸观火的荒木村重。” 松永久秀头上冒汗,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指颤抖,仿佛重若千钧,她低声道。 “和田惟长重伤回返南近江,高山重友重伤向荒木村重臣服。 高规城已被荒木村重控制,这下,她是名副其实的摄津守护了。” 明智光秀笑眯眯看着面色发白的松永久秀,目光却是冷冷得没有半点笑意。她很清楚,松永久秀到底在害怕什么。 织田信长因为森可成战死,浅井朝仓联军迫近京都,无奈放弃西近幾,带兵回返京都救火。 但在摄津国,还有向织田信长效忠的荒木村重,和田惟政,松永久秀,三渊藤英等地方有力武家。 荒木村重是摄津池田家重臣,和田惟政是足利义昭重臣,松永久秀是三好家重臣,这三人都是背弃旧主,跟了织田信长。 而三渊藤英是在细川三渊两家内斗失败,无奈投靠织田信长,希望借织田家的威势,保住自己在北河内的权力。 说起来,这些人都不是良善之辈,织田信长也不相信她们。 但织田信长是个功利主义者,只要她们好好为织田家效力,织田信长的恩赏就会很慷慨,双方是各取所需。 原本织田信长撤退之后,是希望这些人能够阻挡三好家的兵锋,让织田家能够腾出手来,先把浅井朝仓两家收拾掉。 松永久秀因为之前的种种挑拨,已经狠狠得罪了和田惟政与三渊藤英。 因为担心这两人会对自己不利,松永久秀干脆先下手为强,联络荒木村重,把和田惟政这个硕果仅存的摄津三守护给干掉。 荒木村重有心独占摄津国,自然乐得配合松永久秀。 东摄津众曾经是三好长庆拨给松永久秀的部属,高山重友是松永久秀的旧臣。松永久秀只是稍动手脚,就让和田惟政死得不明不白。 然后,松永久秀撮合了荒木村重与三好义继和睦,让三好义继将下一步攻击的目标转向和泉河内两国,兵锋直至北河内的三渊藤英。 和田惟政死于非命,三渊藤英在三好大军兵锋之下惶惶不可终日,而幕后操纵这一切的松永久秀也顺利得清除掉了两个死敌。 这一番好手段,让明智光秀也不禁为她拍案叫好,实在是厉害。 可这世上的事,从来就不是孤立的,松永久秀拨动了多米诺骨牌,就注定织田信长在西摄津的布置彻底崩溃。 和田惟长因为母亲和田惟政之死,跑到织田信长座前哭诉,请求做主。 可织田信长此时已是自顾不暇,摄津国的事她还要借重荒木村重,怎么可能帮和田惟长说话。 结果就是和田惟长被织田信长斥退,荒木村重得到织田信长的承诺,成为新的摄津守护。 原本,织田信长还指望荒木村重继续配合自己的战略,在摄津国阻挡三好家的侵袭,让织田信长可以安心回返京都,清理浅井朝仓。 可松永久秀却为了自己的利益,帮荒木村重与三好义继牵线搭桥,让这两人达成了和睦。 而另一边,和田惟长被织田信长训斥之后,回到高规城是越想越恐惧,越想越怨恨。 和田惟政在世为足利义昭奉公之时,和田惟长就偷偷投靠了织田信长,出卖幕府情报,指望和田家能搭上织田家的战车,兴旺发达。 现在和田惟政惨死,织田信长却对杀死和田惟政的人不闻不问,让和田惟长沦为武家们的笑柄,这份无情令和田惟长寒心不已。 在荒木村重的怂恿下,和田惟长决心先下手为强,把高山重友这个东摄津众的有力武家骗进高规城弄死。 结果,和田惟长重伤逃回南近江老家,高山重友重伤向荒木村重臣服,整个摄津国都被荒木村重所控制。 织田信长可以容忍荒木村重弄死和田惟政,控制整个摄津国。 但荒木村重竟然不和三好家开战,还笑嘻嘻看着三好家攻打隶属织田家的三渊藤英,这就彻底搅碎了织田信长在西摄津的布局。 而荒木村重对和田惟长泄露的真相,又把松永久秀在其中的小人行径,卖了个底朝天。 虽然织田信长没有抓到实证,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是谁让织田信长在西近幾的战略部署彻底崩盘。 这位织田家督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等她腾出手来,松永久秀能有好日子过? 所以,当松永久秀知道和田惟长与高山重友火并,荒木村重占据高规城的消息,就知道自己惨了。 织田信长不可能一次次容忍自己的过线举动,特别是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损害了织田家的利益。 织田信长对荒木村重的制衡手段被破坏,不得不容忍这位新摄津守护的狂妄。 这一切全是因为松永久秀的自私,她之后能有好日子过? 松永久秀看了眼气定神闲的明智光秀,知道自己又该当这个腹黑女的亲密好友了,她很干脆的伏地叩首,喊道。 “明智姬救我!” 明智光秀摇头叹道。 “松永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呀,织田殿下对三好家的布局都被你给破坏了。 为今之计,你只有好好配合津多殿,让津多殿顺利完成织田殿下的托付,我才好帮你说话求情。” 正文 第1427章三好包围进行时 松永久秀低着头咬牙切齿,难怪明智光秀有恃无恐把自己请来,她是真不怕自己不配合。 和田惟长与高山重友的意外火并,让东摄津局面彻底失控。 原本以为有自己在背后操纵高山重友这些东摄津众的老部下,和田惟长不敢妄动,一切尽在掌握。 谁知道一场火并,东摄津被荒木村重从容摘了桃子,松永久秀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斯波义银得到织田信长支持,联合各方对抗三好家。犯错误的松永久秀只有认真配合,争取戴罪立功,日后才不会被织田信长清算。 松永久秀的笑容变得谄媚,她正气凛然道。 “明智姬说得对,津多殿大义傍身,我等武家日日夜夜翘首以盼,如子女盼父母一般。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事,请尽管吩咐,外臣绝不推辞!” 明智光秀点头道。 “还真有一件事,唯松永姬可以胜任。 津多殿背负幕府期望,正在联合各家一起反击三好入侵。在此大义面前,荒木村重的中立显得非常不合时宜,非常不和谐。 希望松永姬能够出面劝说荒木村重迷途知返,站到正义这边来。” 松永久秀听得眼前一黑。 她刚才为荒木村重与三好义继牵线搭桥,达成互不侵犯的默契。这会儿,自己又要跑去教唆荒木村重毁约? 三好义继与荒木村重会不会因此翻脸,松永久秀还不知道。 但天下武家一定会鄙夷自己的所作所为,认定自己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以后自己的名声肯定比茅厕还臭! 松永久秀目光游离,神色不定,半天没有接口。 明智光秀面上笑嘻嘻,眼神是越来越冷峻,柔声问道。 “松永姬这是怎么了?这件事很为难吗?” 松永久秀哑然,这特么的叫为难?这是要逼我自绝于天下武家! 明智光秀面上装作不解,心意却是坚如磐石,冷酷无情。 她是看着松永久秀从三好家的岛国好臣子,一步步变身奸佞小人。烧御所,害先代,毁三好,乱摄津,这是个人才呀。 但可惜,她是一个谁都无法掌控的不安分棋子。 松永久秀已经投靠了织田信长,等到斯波织田对立,以她那挑拨离间的本事,谁知道会给斯波家闹出多大麻烦来。 斯波家本身,就非常不太平。 重臣们因为入赘而产生的竞争意识,关东关西各处斯波领的地域差异,这都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以斯波义银的威望,也只是勉强维持着团结,一致对外。可要是遇到一个善于挑拨是非的家伙,很可能不动刀枪就把斯波家搞乱了。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被人从内部爆破的,如果松永久秀被织田信长重用,以后专门负责对付斯波家,明智光秀也会感到不安。 所以,要未雨绸缪。 对付松永久秀这种人,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彻底搞臭她。 挑拨是非的前提,是让人愿意听信谗言,若是挑拨之人名声狼藉,还没开口就被警惕防范,效果就没那么好了。 松永久秀早有陷在三好上洛,弑杀先代的丑闻,之后又背叛三好家,在武家中的名声不佳。 这次她为三好义继与荒木村重牵线搭桥,本就是心怀不轨,暗中作梗。 要是她此时反手拆散三好荒木的互不侵犯协议,那两人岂会念她的好? 荒木村重也在背后使坏,泄露了松永久秀暗害和田惟政的真相,她难道会帮松永久秀遮掩,让松永久秀太太平平继续当个人? 三好义继更是被松永久秀耍了个来回,一定会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把松永久秀骂成无信无义的禽兽之辈。 松永久秀只要帮明智光秀拆散了三好义继与荒木村重的协议,那她就是天下第一大奸大恶之徒。 日后她想做些什么事,再没人敢轻信她了,信用破产的后果,可是非常的惨烈。 明智光秀微笑看着松永久秀,知道松永久秀必定会答应。 就像当年明智光秀利用本多正信去诱导松永久秀之女松永久通,上洛包围了御所,导致前代大御台所与足利义辉之弟惨死。 松永久秀面对滔天祸事,还是硬趟出一条路来,让松永家好好的活到了现在。 正如明智光秀所言,松永久秀真的是个人才。 她即便知道明智光秀这一下会把她坑得半死不活,但只要未来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会努力凭借自己的智慧死里求活。 松永久秀沉默半晌,露出坦然的微笑,鞠躬说道。 “愿为津多殿效劳。” 松永久秀做出了无奈的选择,明智光秀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两人之间似乎又恢复了其乐融融。 明智光秀看似为斯波家解决了一个隐患,但她却忘了一点。 这天下人才济济,即便没有松永久秀,也会有其他人能利用斯波家中的矛盾去挑拨。 织田信长不会,羽柴秀吉也会,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要斯波家的问题还存在,就永远有隐患。 ——— 时至深秋,斯波义银还在比叡山监督织田浅井朝仓三家的军势各自撤退,以防擦枪走火之事发生。 虽然他还未动身去西近幾收拾三好义继,但他的书信已经开始搅动近幾风云。 深秋初冬并非用兵的好时候,冬季天气寒冷,物资匮乏,一不小心把战事拖到开春,青壮疲惫,又会拖累春耕的效率。 可是,义银并不想等到开春再出兵。他困难,三好义继只会比他更困难。 三好家这次出兵近幾,原本就不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三好大军不像上次三好长庆四姐妹出兵之时,准备了数年之久,后勤补给充沛。 登陆的三好大军在严冬腊月驻扎异地,需要更多的物资,四国的海上运输线不可能满足三好大军的用度,只能在当地征集掠夺补充。 摄津,丹波,和泉,河内等国,早已脱离了三好家的影响力,如今三好义继又带着还乡团回来,只会激起当地武家的反抗意志。 义银就是要借助当地武家对三好家的不满,迅速击败失去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三好家,把自己的无敌与义理形象扎根在人心中。 虽然深秋初冬用兵不易,但斯波家有钱有粮有盟友支持,近幾的冬天也不像关东那么难以忍受。只要能够速胜,影响不大。 而速胜的关键,就得看义银的那些信件能不能发挥作用。 接到义银命令的明智光秀,在京都迅速行动起来。 她先是利用幕府武家对三好家的恐惧,串联幕府各个武家集团。 大家一起对足利义昭发难,逼着将军否认发给三好家的御内书,让三好义继登陆近幾的道义基础荡然无存。 然后,明智光秀对松永久秀施压,强迫她亲手拆掉自己帮三好义继与荒木村重达成的互不侵犯协议,把荒木村重拉入反三好阵营。 只要摄津国的荒木村重翻脸,三好家攻打和泉河内两家的大军身后,瞬间会露出空挡,淀川沿岸都可能是摄津众攻击三好家的据点。 而最后,为了给荒木村重提个醒,明智光秀特地去找政所代官蜷川亲世谈了谈。 伊势贞教被灭族之后,蜷川亲世已然是幕臣集团领袖,掌控政所,手握实权。 她本就是幕府中的斯波派,领地在丹波国。上次三好入侵,三好义贤打下丹波国,差点吞了她的领地,可是让她心有余悸。 这次三好家卷土重来,丹波国的波多野家很紧张,蜷川家也很紧张。虽然大家都知道三好义继不是三好长庆,可耐不住心里发慌呀。 斯波义银肯站出来主持大局,再次反攻三好家,大家强烈欢迎,蜷川亲世就是带众臣觐见二条城,逼着将军否认御内书的主力军。 明智光秀找她,是要利用她在丹波国的关系,向丹波国的波多野家督秀治寻求合作。 当年三好三人众为了维持军力与四国三好本家对峙,她们在丹波国是横征暴敛,引起了当地武家的众怒。 降伏三好家的波多野秀治之母被家臣团默许病死,波多野秀治继位家督,赶走了三好三人众,之后始终与三好家保持着敌对关系。 只要把波多野秀治拉入斯波家的反三好阵营,荒木村重就会非常难受。 丹波高地就顶在摄津国的大阪平原北方,居高临下随时可以杀入摄津国。 斯波义银带兵西进河内国之时,北方丹波国与南方和泉国只要一起响应,卡在中间的摄津国就是夹心饼干,浑身难受。 明智光秀不知道松永久秀能不能说服荒木村重这个野心勃勃的摄津有力武家,但四面合围的战略态势,会帮荒木村重好好冷静冷静。 荒木村重只要不傻,一定会顺坡下驴,加入反三好的阵营中,当个忠于幕府的好摄津守护。 ——— 明智光秀在京都忙碌外交联合,近幾斯波领的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也没闲着。 大和国,郡山城。 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对坐,前田利益肃然道。 “秋收早就结束,现在动员虽然晚了点,但姬武士们拿着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分红,为君上效力分忧,自然是责无旁贷。 军队方面的士气没有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动员了二十支备队,只等君上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进入河内国作战。 之后如果战事需要,后备还有十支备队随时可以动员,极限动员下,还能再拉出十支备队。 相关的后勤补给,还请尼子姬多多费心。” 尼子胜久点点头,微微鞠躬。 前田利益在对六角家一战后,再无机会建功立业,这两年她埋头练兵,近幾斯波领的军事准备一直很充分。 但从规模上来说,近幾斯波领真不够看。 乱世动荡,各家的武家大名都在近乎疯狂的贪婪吞噬新领地。 早先有万石领地的武家就算是一方大名,可称殿下,十万石领地的大名已经是近幾有数的大人物。 而现在呢?先后崛起的六角三好两家都有七八十万石,浅井朝仓两家也有四五十万石,最可怕的织田家已经达到了两百万石。 在这些拥有庞大领地的大名面前,近幾斯波领的二十万石,的确有些不够看。 好在斯波义银的战绩和威望弥补了领地数量上的差距,让近幾斯波领始终被近幾武家高看一眼。 可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这次三好家卷土重来,也是近幾武家对斯波家实力的再次评估。 要是这仗打得难看,近幾武家对斯波家的敬畏之心,就会像是看待某头衰落的北极熊,渐渐消散。 所以,前田利益咬牙把动员力彻底发动起来,一定要给斯波家撑起场面。 二十万石领地,一般是一万石动员一支备队,备队二百五十人。 她一下子就拉出二十支备队五千人,还准备了十支后备动员,十支极限动员,又是二十支备队,已经达到近幾斯波领可承受的极限。 也就是斯波义银这一年利用斯波忠基金,拼命撒币收买人心,斯波家姬武士对现在的好日子非常珍惜,保家卫领的意志极强。 要是换作一般武家领地,前田利益这样翻倍动员,早就引发领地动荡,基层姬武士不满。 可就是斯波家上下一心,往死里压榨军力,近幾斯波领极限的动员力也就一万战兵,还是不够多。 刚刚在近江国展开的织田浅井朝仓大战,双方动员了四五万战兵上阵,远比斯波家有排面。 从军事角度看,斯波家现在的军力,是给斯波义银的威望拖后腿了。 知道前田利益已是竭尽全力,尼子胜久点头道。 “前田姬辛苦,主君已经命令明智姬在京都联合各方,一起对三好家用兵。 军力的问题,你不要太担心。” 前田利益叹道。 “我怎么能不担心?联军出兵,最忌讳心思不齐,可细川三渊两家到现在还犯糊涂。 细川元常殿下给我写信,反复强调和泉河内两国正在遭受三好家进攻,希望我尽快在军事上有所行动。 什么时候轮到细川三渊两家对我斯波家指手画脚了?没有津多殿的命令,我前田利益能随便出兵?” 正文 第1428章菜鸟互啄猪队友 想起还在郡山城中装病耍赖,逼着近姿共领出兵援救自家人的三渊晴员,尼子胜久苦笑不已。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这对姐妹也是绝了,没事就眼看着两个女儿给斯波家找麻烦,出事只会大喊看在幕府的份上拉姐妹一把。 细川三渊两家外强中干,要不是在幕府根基深厚,斯波家拉拢她们还有什么用? 幕府中尽是这种不成器的货色,细川三渊两家竟然在其中是实力首屈一指的佼佼者,被斯波家引为臂膀。 这可真是让人绝望,更令人窒息的是,斯波家的出身就注定斯波义银必须与这群猪队友为伍。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拿着名门后裔的好处,就必须吞下与名门傻x为伍的苦果,命运的馈赠早已标好了价格,为之奈何。 斯波义银总不能当一个敢于背叛自己阶级的个人吧?要是他真有这么高的觉悟,女尊世界容得下他,404又岂能容他肆意妄为? 这还不算完,前田利益继续愤怒道。 “细川元常殿下德高望重,我不敢妄言对错。可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也分别写信给我,自认为细川三渊两家的代表与我接洽军务。 尼子姬,这细川三渊两家到底还有没有说话算数的人了?怎么祸到临头还要政出多门,联军出兵事关重大,我到底在和谁联合啊?” 尼子胜久也是头疼。 自从三渊藤英收买雇佣兵伏击细川藤孝之后,细川三渊两家就彻底乱了。 三渊晴员不知道该如何在两个女儿之间做选择,只能懦弱得躲到胜龙寺城装病。 细川元常还算是有当担,想要在两家继承人之间维持平衡,保住细川三渊两家的内部稳定。 可细川藤孝的能力明显比三渊藤英强得多,渐渐落入下风的三渊藤英一狠心一跺脚,干脆投靠了织田信长,让局面彻底失控。 细川三渊实为一体,但明面上还分为两家,三渊藤英是北河内守护代,她这一投靠,北河内之地名义上就算入了织田家的势力范围。 细川藤孝再聪明,但她有胆子把手伸入织田信长的口袋里吗?以织田信长的性子,细川藤孝这么干能有好果子吃? 之前织田家气焰滔天,细川藤孝不敢乱来。 可此时,织田信长已是自顾不暇,斯波义银被请出来主持西近资挛瘢正是和泉细川家拿回北河内的大好机会。 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来信,争得不是联军的领导权利,她们是在争夺北河内之地的控制权。 军事是为政治服务的,细川三渊两家的内斗会严重影响联军的军事行动。前田利益很清楚这一点,才会感觉心烦意乱。 尼子胜久苦笑道。 “其实,明智姬曾经来信与我,希望我能正视细川藤孝作为细川三渊两家正统继承人的地位。” 前田利益眼中精光一闪。 “这个口蜜腹剑的家伙,她想要扶持细川藤孝上位?” 尼子胜久叹道。 “前田姬, 都是同僚,不要出口伤人嘛。” 前田利益冷笑道。 “我说错了吗?” 尼子胜久无语。 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在战略上冲突,感情上情敌,矛盾是越结越深。自己还是站远点,免得被这两人互捅的鲜血给溅到身上。 尼子胜久转移话题道。 “细川三渊两家之事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只能请君上定夺。 你我只要把军事与后勤准备妥当,等候君上回来主持大局,便是有功无过。 但三好大军已经攻入和泉河内两国,细川三渊两家还在内讧,终究是不妥当。 你不如将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的两封书信交给三渊晴员老大人,请她看着办吧。 斯波家虽然与细川三渊两家关系莫逆,但军务严肃缜密,容不得胡闹。 我们也可以此拖延细川三渊两家的出兵要求,等候君上归来。” 前田利益瞅了眼尼子胜久,这老好人估计是这些天被三渊晴员闹得头疼,想要把这尊打不得骂不得的大佛尽快送走。 仔细想想,尼子胜久的办法的确不错。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一外一内,一直在反复要求近姿共领出兵援救和泉河内两国。 这两位老大人的身份比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高出一截,她们也不好强硬拒绝。 这次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的两封书信,正好给了近姿共领一个借口拖延时间,顺便让三渊晴员走人,回去教育那两个内斗的女儿。 不是近姿共领不肯出兵,细川三渊两家内讧不止,前田利益出兵之前,那两家总得给个说法吧? 前田利益点点头。 “就照尼子姬的意思办,我等会儿就去找三渊晴员老大人问问,她对那两个闹腾的女儿,到底还管不管了? 请她回去整合细川三渊两家内部的意见,怎么都能再拖一阵子,那时候君上也该回来了。” 尼子胜久心里松了口气,果然这种恶人还得让前田利益这样的混不吝去当。自己太要脸,三渊晴员这老妪耍起无赖,自己是真没辙。 解决了细川三渊两家的头疼事,两人的心情似乎都好了些。 前田利益说道。 “听说延历寺的大尼姑给君上送了九件佛宝大铠,正在往多闻山城运送。” 尼子胜久点头道。 “不错,比鄙降哪岜团正在大张旗鼓护送,一路展示佛宝,引来无数人夹道惊呼。” 前田利益饶有兴致。 “希望早些送到近姿共领境内,让我能在出兵之前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宝贝。 对了,这些佛宝大铠送到多闻山城,会放在哪里呢?” 尼子胜久说道。 “君上已经来了命令,就放在津多殿供奉。 多闻山城的津多殿本就是君上出家修行的清净道场,我原本想着是不是该去兴福寺求一尊成趁盘旎乩垂┓睢 这次延历寺送来佛宝,正好供奉于津多殿,一举两得,也免得我再去兴福寺打扰。” 前田利益笑道。 “亏你想得出来,别家佛堂都是供奉佛陀菩萨,你怎么想到把成趁盘旄请回来的?” 尼子胜久坦然道。 “君上当年与三好家鏖战,在成趁盘熳前浴火不焚,展现神迹,被武家赞颂为成趁盘旎身,我请来成趁盘焐裣裼泻尾煌祝 成趁盘煸诜鸾讨杏殖贫辔盘焱酰多闻山城所在的多闻山,原本就是奈良佛教诸派援引佛教经典所命名,是多闻天王的东渡道场。 现在,连比鄙教焯ㄗ诙汲腥暇上是成趁盘旎身,天下的佛教徒以后是认定了君上的天王化身。” 前田利益摸摸脑袋,一时说不出话来。 想到自己一心仰慕,曾经同床共枕的斯波义银,已然成为天下人心中的佛教天王,她是有喜有忧。 为所爱之人性情高洁,得天下人尊崇而喜。可一想起所爱之人被天下人架上了神坛,她又不免为自己的入赘之路担忧。 斯波义银现在是出家人,原本还有个还俗的机会。但如果真被世人当成神灵供奉,他日后还有回返世间当凡人的可能吗? 尼子胜久自然不知道前田利益心中悲喜,她一想起等会儿就能送走三渊晴员那个爱哭的老家伙,实在是开心得很。 ――― 港。 织田家狼狈撤退,三好家傲首挺胸再度接管了港的关所。而三好义继任命的关所主官,依然是三好康长这位一门众大佬。 三好康长回到熟悉的岗位,尽力把港商家的慌乱稳定下来,要为三好大军筹集作战所需的物资。 她一时顾不上收拾织田家在港的走狗津田宗及,也没时间去拜访斯波家町奉行高田阳乃,想等到一切走上正轨再说。 可她没去找高田阳乃,高田阳乃却主动请她一叙。 两人在新选组的庭院中相见,三好康长以为的华丽茶会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叠北陆道商路的清算账目送到眼前。 望着案上那些账本,三好康长的面色沉了下来。 “高田姬,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田阳乃微微一笑。 “康长大人,你我也是老相识,我就不藏着掩着了。 这些账目是关于三好家诸位大人在北陆道商路的投资与收益,我已经让奉行众计算清楚,把你们的份额全部清算出来。 这里是全部账目,你可以让三好家的奉行众复查。大家是朋友,价格上我另外再加一成,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三好康长没有说话,高田阳乃拍了拍案上的账目,叹道。 “请你体恤我的难处。 幕府已经正式授权我家主君,针对三好家再度侵入近椎牟痪葱形,进行惩戒与驱逐。 大义当前,北陆道商路必须遵循幕府的意志,三好家的投资我不能再用,大家就好聚好散吧。” 北陆道商路是高田阳乃一手做起来的事业,她非常懂得经济服从于政治的重要性。 斯波家与三好家要开战,作为斯波家臣的高田阳乃必须站在斯波家这边,这是政治态度,没得选。 但出来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三好家的投资和收益,她全部算清楚,外加一成赔偿金奉还,做事地道让人无话可说。 最重要的是,三好家的投资不多,高田阳乃才能从容筹集资金,把三好家踢出北陆道商路。 要是换成石山本愿寺的投资,那数字可就大了,一下子全部清算剥离,高田阳乃也得头疼肉疼。 三好康长面色难堪,说道。 “高田姬,三好家这次出兵,是将军的御内书召唤。” 高田阳乃叹道。 “可是公方大人已经否认了御内书的存在,说她从未给三好家写过书信。 现在幕府以三好家破坏协议重返近祝要求我家主君负责驱逐,你让我这个当家臣的怎么办好呢?” 一提起足利义昭,三好康长就生气,这个将军说话还没有男表子算数,简直是武家的耻辱。 她厉声道。 “高田姬,你真的要把事做得这么绝吗?要知道,现在控制着港的可是我三好家!” 高田阳乃冷笑道。 “怎么,康长大人是要以兵威恐吓我吗? 我已经向石山本愿寺请求了协助,最近港可不太平,新选组这边需要一些护卫。 显如上人同意我的请求,杂贺众的铃木重秀接受了我的雇佣,正在来港的路上。” 三好康长一惊。 她刚才气糊涂了,差点忘了石山本愿寺就是北陆道商路在近鬃畲蟮耐蹲史剑显如上人怎么可能允许三好家动高田阳乃呢? 这次,三好家能顺利击退织田家。一方面是浅井朝仓联军杀入山城国,差点切断了织田信长的后勤线,逼得织田信长必须返回。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石山本愿寺的介入,与三好家联手攻击织田家,让织田信长损失很大。 石山本愿寺是一向宗总山门,石山一带的一向宗寺院势力强大,影响力横跨摄津和泉河内三国。 织田家狼狈撤退的前车之鉴不远,三好家可不愿意与石山本愿寺交恶,uu看书引来这群宗教疯子的敌视。 三好康长不得不忍下怒气,耐着性子说道。 “大家都是朋友,我自然不会滥用武力,坏了彼此的情分。 请高田姬相信我,三好家这次回来,真的是受将军之托,帮幕府对付织田家的。” 高田阳乃见她服软,态度也缓和下来,叹道。 “康长大人,你要明白,这众人的谎言就是世间的真理。 将军矢口否认,幕府明令驱逐,津多殿负责反三好的战事已成定局,这不是你我能阻止的。 你与其替三好家考虑,不如多替自己想想,你我也算交情不浅,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下场凄凉。” 高田阳乃今天请三好康长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和三好家切割干净,关于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关系。 她还想要说动三好康长,为斯波家的反攻先立一功。 三好康长目光一闪。 “此话怎讲?” 高田阳乃摇摇头,低声说道。 “康长大人,这近字地,反感三好家的人可不少。 之前三好家能顺顺利利,那是幕府混乱,没人主持大局。如今有我家主君出面发号施令,各方也是找到了主心骨。” 正文 第1429章站到正义这边来 高田阳乃看了眼皱起眉头的三好康长,缓缓说道。 “据我所知,松永久秀说动了荒木村重,摄津众与三好家的互不侵犯协议已经不复存在,摄津众随时可能南下攻击三好军势。 丹波国波多野秀治担心三好家再度入侵,被蜷川亲世说服,答应配合斯波家出战,一起讨伐三好家,正在展开动员。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位老大人在和泉河内两国整合全局,要引近幾斯波领大军入境作战。 再加上南河内的畠山殿下,组成斯波畠山细川三渊四家联军。 而大和佛国的兴福寺座主长觉法师,她也以防范三好家为由,命令筒井顺庆动员尼兵团,并知会畠山高政,希望能进入南河内参战。” 三好康长听得心烦意乱,暴躁道。 “这些大和佛国的尼姑怎么也不安分了?” 高田阳乃笑而不语。 大和国的筒井顺庆一直心存不轨,上次斯波义银去关东,她趁机剪除了兴福寺长觉在尼兵团的支持者,差点掀翻兴福寺的道统。 要不是三好上洛,先代被弑,斯波义银从关东急忙赶了回来,兴福寺长觉很可能熬不过去。 虽然因为斯波义银归来,筒井顺庆吓得自行撤兵,但兴福寺长觉始终是心有余悸,从此死死抱着斯波义银的大腿不肯放。 这次斯波义银再度归来,兴福寺长觉干脆下法旨让筒井顺庆出兵,一方面讨好斯波义银,另一方面也是死筒井顺庆的人,不心疼。 上次三好入侵,十河一存绕路南攻,差点占据大和佛国。 所以,兴福寺长觉参与战事的理由非常充分,毕竟她也曾是三好侵袭的受害者嘛,防范于未然也说得过去。 见三好康长慌乱,高田阳乃笑眯眯又加上一句。 “对了,我除了出钱请杂贺众前来,还请了根来众北上相助主君。 毕竟,这钱嘛,我又不缺。” 三好康长眼前一黑,头晕目眩,三好家这次真是捅了马蜂窝。 有幕府大义授权,斯波义银为总大将,近幾斯波领为核心组成的反三好包围网,远比足利义昭那个莫名其妙的信长包围网厉害得多。 加入反三好阵营的势力,有丹波国波多野,摄津国荒木,和泉国细川,河内国畠山三渊,大和国兴福寺,纪伊国杂贺众与根来众。 这是把整个西近幾各领国势力全部都调动了起来,总动员力超过两百万石,幕府已经好久没有展现过如此碾压式的强势了。 现在的三好家可不是当年三好四姐妹时期的三好家,只有阿波,赞岐,淡路三国,而且内乱不断,君臣相疑,实力远逊于当年。 就算是当年三好长庆主政,遇到二百万石的反三好联军,也得小心翼翼应付。现在的三好义继平庸无能,有什么资格和斯波义银斗? 连雌才大略的三好长庆都在斯波义银面前含恨而退,三好义继只怕会把三好家葬送在这场大战中。 三好康长心中惶惶,但嘴上却不肯露怯,她说道。 “津多殿威望崇高,各方愿意给个面子,我能理解。 但历来联军出战,人多不一定是好事,各方诉求各不相同,未必能形成合力。 津多殿从未插手过丹波摄津两国之事,与当地武家没有情分。让她们摇旗呐喊几声没问题,但真刀真枪与三好家为敌,她们未必肯。 杂贺众与根来众本就不和睦,当初三好长庆殿下雇佣她们,还未出兵就闹出了纠纷,不得不分兵推进,这也是大和战败的原因之一。 大和佛国尼俗之争不断,兴福寺长觉座主与筒井顺庆,人尽皆知。兴福寺法旨能不能让筒井顺庆心甘情愿出战,尚未可知。 细川三渊两家的继承人之争,我也是略有耳闻,斯波家与这两家兵合一处,未必是好事吧? 至于畠山高政,这个有名的败家女,我就不多说了。 高田姬,你吓不倒我的。” 高田阳乃微微一笑,三好康长刻意强调自己没被吓到,那就代表自己的话真吓唬住她了。 “康长大人,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不否认。但你不要忘了,这次被幕府请出来坐镇的,是我家主君。 我家主君乃是源氏长者,足利军神,八幡太娘御白旗持有者,毘沙门天化身,武家称颂的天选者。 你觉得,你说的那些问题,在我家主君眼中算问题吗? 我家主君与丹波摄津两国武家的确没有交情,但三好家能在北陆道商路参股,丹波摄津武家就不会投一笔? 我可以告诉你,她们不但投钱了,而且投资数额还不少呢。 这次三好大军是沿着淀川展开攻击,避开了北岸的摄津国,只打南岸的和泉河内两国。 因为淀川水运船只被三好家强征运输,北陆道商路的运营已经收到了很大干扰。 还有三好家破坏协议,导致北陆道商路必须停业清算,剥离你们的投资,这又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现在已经是深秋,马上就要进入冬季封港年终结算,这些损失都会被算入今年的年报之中。 我估计,在提计减值之后,北陆道商路的全年净利润会因此下降两成左右。 因为三好家的关系,让整个北陆道商路所有股东今年的收益率下降两成,这还不包括驿站商铺等等固定资产在战火中的损失。 破坏容易建设难,很多业务的重建也是很花钱的。 你以为的各怀心事,应该不存在。大家大概是恨不得三好家早点滚蛋,才能太太平平做生意赚钱。 这厌恶三好家的心思也不只是丹波摄津两国武家有,来自京都的投资,一向宗的投资也不少,还有大大小小的各地武家参股分红。 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你猜现在有多少人对三好家恨之入骨?” 三好康长沉默了,她很想说,那是织田信长先动的手,是足利义昭把三好家召来的,不能什么黑锅都丢给三好家背吧? 但现在织田信长自己识趣跑路,足利义昭又不要脸的矢口否认,三好义继还一头脑热打进了和泉河内两国。 这笔账已经成了糊涂账,大家眼中能看到的只有三好家在西近幾到处杀人放火,妨碍所有人赚钱。 见三好康长额头汗如雨下,高田阳乃还要补刀。 “至于康长大人担心的宗派不和,与细川三渊两家内讧。请您放一百个心,有我家主君坐镇,没有人敢乱来的。 延历寺的觉恕上人,兴福寺的长觉法师,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都发出了法旨,支持我家主君恢复近幾和平的倡议。 天台宗,真言宗,一向宗,是近幾宗派现今最强盛的三大显宗。 不管是大和尼兵,还是杂贺众,根来众,她们说到底都是佛教一脉,在大是大非面前必须拿出端正的态度,不然就是自绝于释门。 至于细川三渊两家,还有畠山家,您觉得有我家主君亲自坐镇,谁敢阳奉阴违? 地方实力派以我家主君为领袖,历来表现得团结一心。即便有些磕磕碰碰,那也是和平时期无伤大雅的小矛盾。 但现在是打仗,如果在作战中闹出事端,不论牵扯到谁都会被军法处置,人头落地。 我相信她们一定会知道轻重,不使我家主君有挥泪斩马谡的为难之时。” 三好康长一抹额头冷汗,说道。 “高田姬,你不必吓唬我。 三好家这次是被将军坑了,可破船还有三千钉,真要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大不了把西近幾砸个稀巴烂,掠夺大把细软回转四国,再也不回来便是。 还请你转告津多殿,莫要欺人太甚。” 高田阳乃见她外厉内荏,忍不住笑起来。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町奉行,哪有资格在主君面前谈及战略大计。 你太高看我了,康长大人。我是为你感到不值,这才愿意多废话几句。 三好义继不是明主,她利令智昏攻打和泉河内两国,就注定是捅了马蜂窝,这是要拉着三好全族去死呀。 我家主君是幕府地方实力派领袖,她攻打地方实力派的领地,斯波家岂能容她? 对了,说起四国,我听说土佐国的长宗我部家一直在寻求上洛参见的渠道,想要为幕府尽一份力,代为打理土佐事务。 三好家想要打砸抢烧,然后风风光光回四国老家享福,就不怕家园破碎的西近幾武家愤怒反击,与四国武家里应外合吗? 康长大人,我家主君始终坚持和平发展才是武家的出路,请你不要有这种破罐子破摔的可怕想法,走上与**为敌的反**道路。” 三好康长的寒毛倒立,她不知道高田阳乃实在吓唬她,还是真的和长宗我部家有了联系。 三好家衰弱,在四国的处境并不好,特别是土佐国的长宗我部家崛起,已然成了新威胁。 如果当长宗我部家与幕府有了联系,三好家的后方就更不宁了。 被高田阳乃连消带打一番反驳,三好康长的心态更加悲观,但她也听出了高田阳乃的拉拢之意。 三好康长感觉高田阳乃话里话外都在把三好义继与三好家剥离,于是她试探着问道。 “三好义继殿下这次是做得不妥当,可怜三好长庆殿下打下的基业,只怕真要毁在这次战事中了。” 高田阳乃见她接茬,便知道三好康长有点动了心,立即趁热打铁说道。 “康长大人,三好义继是三好义继,三好家是三好家。 你作为三好一门众的领袖人物,应该对家业兴亡负起责任来,而不是一味得愚忠于昏庸的家督,长吁短叹救不了三好家的。” 三好康长心中明了。 她果然没有猜错,高田阳乃就是想要拉拢自己,从内部瓦解三好家的抵抗。 那自己是不是应该为了三好家的未来,及时跳下三好义继这艘破船呢? “高田姬,你有话不妨直说。” 高田阳乃一鞠躬。 “我家主君以仁义为怀,常常教导我们要止戈为武的道理。 三好入侵已经闹得和泉河内两国的百姓流离失所,若是双方大军碰撞,这西近幾大地又要重复当年的遍地狼烟。 为百姓计,我恳请三好康长站到正义这边来。 我刚才也说了,破坏容易建设难,我们这些年好不容易能太太平平赚钱,为何要为了一两个野心家的个人欲望,坏了和谐的大局呢?” 说着,高田阳乃将案牍上的三好家清算文书,一一分开。 “只要大家能好好过日子,钱可以继续赚,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份是三好义继在北陆道商路的投资,这份是康长大人你的,这份是安宅信康大人的,这份是。。” 高田阳乃就在三好康长面前,把原本是一沓的清算文书,单独列出一个个三好家重臣的那份。 三好康长心中叹服, 高田阳乃这位斯波家町奉行实在是厉害,原来她早就准备好了,要从投资上分割三好义继与三好家的其他人。 只要三好康长点透同意,她的投资就可以不用被清算,继续吃着北陆道商路的红利,不用受三好义继的牵连,被迫退出这个聚宝盆。 三好康长想了一想,说道。 “我想,我可以尝试说服安宅信康大人。” 安宅信康是淡路众首领,她的母亲安宅冬康被三好长庆所杀,与本家已经有了嫌隙。 现在前方作战的是篠原长房率领的阿波众与赞岐众,安宅信康的淡路众也拿不到打胜的好处。 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有私交,在斯波义银即将到来的强大攻势面前,她有把握说服安宅信康弃暗投明。 高田阳乃很自然得将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的清算文书拿起来,叠在一起,顺手丢到一边去,然后深深鞠躬说道。 “为了西近幾的和平,请康长大人多费心。” 三好康长内心挣扎了一下,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鞠躬回礼说道。 “津多殿为人高洁,令人深感钦佩。一切为了西近幾之和平,外臣义不容辞,必定说服安宅信康,站到正义这边来。” 两人一齐起身,相视一笑。 正文 第1430章津多殿上九神将 大和国的主体,是由北部的奈良盆地与南部的纪伊山地组成。 虽然南部面积广大,但都是农耕价值低下的吉野山地与纪伊山地,大部分人口田地集中在北部的奈良盆地。 奈良盆地与京都盆地之间,以生驹山地与笠置山地东西分割,从京都盆地沿着两山地之间的木津川南下,就是奈良盆地的广大平原。 这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最适合作为防守战线的,就是靠近伊贺国边界的笠置山地一侧。 这里有奈良世代供奉的大和佛寺群,伊贺众的前身,就是替寺院教团大兴土木而服务的樵夫山民。 斯波义银的多闻山城,严格算起来也是笠置山地的一部分,距离兴福寺不远。 此时,斯波义银刚才越过三木山,向多闻山城进发。 在监督比叡山各方军势撤退之后,义银从东侧下山,走坂本口进入京都盆地,刻意绕开京都南下,他并不想从麻烦的幕府中枢路过。 二条城的足利义昭被织田信长整得不轻,殿中御定如绳索一般捆住了这位将军的手脚,只能无能狂怒,借足利将军的威望搞风搞雨。 她现在是拉住谁都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死命一拽不放手。 信长包围网让织田信长倒了大霉,但足利将军家的威望也跟着大损,足利义昭的做法其实是损人不利己,对谁都没有好处。 三好义继已经被足利义昭坑得满头包,义银可不想在路过京都的时候,又发生什么不愉快的意外。 足利义昭胡闹一般的包围网把织田信长闹得灰头土脸,如果义银在这时候与足利义昭有所联系,敏感时期的织田信长会不会瞎想呢? 义银不愿意与织田信长撕破脸,干脆就避开京都,不给足利义昭搞事的机会。 从坂本口走虽然有些绕,但义银带着同心众快马加鞭的赶路,也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而这一路,他也收到了不少好消息。 明智光秀在京都的外交工作做得非常成功,当初把她放回京都,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足利义昭被幕府诸姬逼迫,只能是抛弃三好家,否认了御内书的存在。 松永久秀说服了荒木村重的摄津众,蜷川亲世说服了波多野秀治的丹波众,三好大军的北面侧翼已经全部变为斯波家的盟军。 前田利益迅速动员了五千近幾斯波领军势,尼子胜久的后勤工作井然有序。她们还促成了细川三渊两家结束内斗,一致对外。 而义银自己也没想到,这次做事最出彩的家臣竟然是高田阳乃。 这小妮子现在可不得了。 她几乎是让石山本愿寺放弃中立,用杂贺众保护斯波家在摄津国的利益,还雇佣了根来众,把整个纪伊国人众都拉到了斯波家这边。 果然,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最重要的是,高田阳乃利用三好家内部的不和,与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达成了私下默契。 等到这仗打起来的时候,两名三好家大佬忽然一个反水,三好义继的乐子可就大了。 上次三好侵袭,三好长庆麾下的三好家,主要分为三好众,阿波众,赞岐众,淡路众,摄津众。 这会儿,摄津众脱离三好家,三好众与淡路众马上就要反戈一击,只有篠原长房带着阿波众与赞岐众在和泉河内两国傻兮兮打仗。 义银不禁一叹,这还打个p啊。 三好义继麾下的三好家是四分五裂,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一倒戈,整个三好大军随时可能崩溃。 说不准,这次战事会让高田阳乃得到头功,义银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赏这个小妮子。 高田阳乃的本事都在商务上,传统武家其实很鄙夷非军功上位的姬武士,义银能给的并不多。 她已经管理近幾方面的所有商务,町务,独自掌控北陆道商路。义银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提拔高田阳乃,感觉怎么都不合适。 义银正想着心事,身后的蒲生氏乡打马靠近过来,说道。 “君上,您看前面。” 义银抬头望去,前面的路边竟然等着一群姬武士,看旗帜家纹,应该是近幾斯波领的前田利益。 他诧异问道。 “我们已经到了多闻山城附近?” 蒲生氏乡回答。 “君上,刚过了木津川城,距离多闻山城还有小半天路程。” 义银一拉缰绳,降下马速,周遭同心众很快跟着慢下来。 前田利益笑魇如花,快步冲上前来,对着义银深深鞠躬。 “津多殿万安。” 义银下马将马鞭丢给蒲生氏乡,上前把前田利益扶起,笑问。 “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前田利益双目凝神,盯着义银脸蛋不放。 “臣下许久不见君上,甚是想念。 听闻君上归来,我是喜不胜喜,心痒难耐之余,却是迎接的有些远,还请君上责罚。” 义银哑然失笑,拍了拍她的肩膀,亲昵道。 “说什么责罚嘛,这话我不爱听。我也很想你呀,就是怕耽误了你的正事,这才多问了一句。” 前田利益笑道。 “君上请放心,近幾斯波领上下枕戈待旦,绝不会让您失望。” 义银点点头,说道。 “深秋红叶正浓烈,你陪我走走,也算是完成今年的红叶狩吧。” 前田利益鞠躬道。 “遵命。” 两人一前一后漫步,身后两批姬武士拉开距离跟随,让他们君臣细细慢聊。 走出几步,义银侧目看了前田利益一眼,发现她抬着脸痴痴望着自己,忍不住笑道。 “你看什么?” 前田利益叹道。 “君上又长高了。” 义银这才发现,自己与前田利益站在一起,果然又拉开了高度。 两人相识五年多,义银从160厘米的十五岁少年,一路拔高到现在近180厘米的青年男子,比起前世183厘米的身高已是差距不大。 而前田利益却是正常的姬武士身高,这些年虽然微微有所成长,但也就是165厘米左右。义银站在她身边,俨然高出一个头不止。 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男人天生在体质上被女人压着一头。平民营养不良,少有超过150厘米的存在,男人也差不多是这个身高。 对比这世界的男人,义银真是一个不像凡人的巨汉。而且他身材比例完美,四肢修长,气质出尘。 不但没有给人巨汉的压迫感,反而优雅出挑,隐隐有不可亵渎的天神下凡之感。 前田利益发自内心的感叹,主君越来越不像是个人了。 而义银被她一句话拉进这五年的回忆中,自己真是经历了许多许多。他玩心一起,用手比划自己与前田利益的高度,笑道。 “是啊,利益你怎么变成了一个小矮子,我真的好不习惯。” 前田利益噗嗤一笑,略有惆怅说道。 “哪里是我变矮了,是您变得高大威武,宛如神灵转生,不似凡间人物。” 前田利益心中,始终对义银被舆论神化一事,感到惴惴不安。 她真害怕义银会被世俗偏见所裹挟,终生不再还俗,那自己与他的缘分,还能有盼头吗? 压下自己心头不安,前田利益笑嘻嘻得变脸说道。 “这可不是我说的,现在全近幾的人都在说您是毘沙门天化身,乃佛门护法,武家战神,商家财神。 前阵子,天台宗大张旗鼓送来光明九德铠,我特地跑路边观看。果然是不世出的佛宝,觉恕上人还真舍得送人,我看着都替她肉疼。” 义银摇头叹道。 “她哪里是给我送佛宝,那是给我带高帽,上镣铐。 比叡山延历寺那些教团尼官你是没见过,这群自大的蠢货迟早还能闹出更糟糕的事出来。 觉恕上人这是未雨绸缪,想用毘沙门天的佛教护法身份绑着我,让我下次还能再拉她一把。” 前田利益哈哈大笑。 “她这倒像是个得道高尼的做派,算账鬼精,从不吃亏。 兴福寺的长觉法师也在拍您的马屁,听说她大张旗鼓下法旨,要求筒井顺庆出兵参与反三好战事。 口惠而实不至的事,这些得道高尼做起来是得心应手,总想着让别人打生打死,自己永享太平。 尼子姬已经将九套大铠佛宝供奉在多闻山城的津多殿,我看着好眼馋。您既然不在乎,不如赐一套给我吧?” 义银一愣,笑道。 “那是古式大铠,除了华丽之外,一无是处,又上不得阵,只能放在家里供奉。 每年还得花钱请能工巧匠上漆防锈,保养费可不少呢,你真想要拿回去当祖宗供着?” 前田利益吐了吐舌头。 “那我可供不起,我穷的很。 君上不如赐我一套,我也不拿回去,就放在津多殿中一起保养。” 义银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见她是真有这个意思,笑骂道。 “利益,你现在变得好吝啬。” 前田利益耸耸肩,无奈道。 “为了建设伊贺上野城兵站,拉练近幾斯波领的军势,我这几年花了不少钱。 不但自己穷,还欠了尼子姬一p股债没还,哪还有闲钱养佛宝。 您自己说的,那九套佛宝上不了战阵,我拿回去没用,但如果能供奉在君上的津多殿,也是我无上的荣耀。 光武帝有云台二十八将,唐太宗有凌烟阁二十四功臣,您就不想效仿先贤? 这九套大铠佛宝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出来废物利用。津多殿九神将,听起来真的很不错哦。” 前田利益说得两眼发光,不断怂恿。义银听得好笑,但心中还真有一动。 但现在的斯波家大业大,各方势力平衡都要考虑清楚,义银不会因为一时心动,就贸然做出决定。 他说道。 “停停停,就知道觊觎我那套光明九德铠,还能说出一大堆道理,真是说不过你,容我仔细想想。 你现在也算是一方大名,做事也不晓得稳重些,什么津多殿九神将,和光明九德铠的称呼一样奇怪,听得人浑身起毛,尴尬死了。” 前田利益嘻嘻一笑,顺势低下头,但眼中的黯然却被义银瞅见。 义银心头一紧,暗自一叹。 前田利益的郁闷,他当然很清楚。自从六角家衰败,前田利益在近幾斯波领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她手上有知行一万二千石,还有斯波料所一万五千石,说起来也算是一方诸侯。但她却被死死束缚在近幾斯波领,再无寸进。 明明是才华横溢的杰出武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山中幸盛,岛胜猛等人在关东打拼,自己在乱世中虚度年华。 好不容易遇到足利织田争锋,近幾动荡,刚想有所动作,就被明智光秀用主君的名义压了一头,只能窝在伊贺国继续憋屈。 义银明白前田利益的苦楚,但自己和平发展的路线不会动摇。 明智光秀虽然是个王八蛋,但她是遵从自己战略意图的王八蛋,自己不可能帮前田利益去压制明智光秀。 在战略上,义银是赞同明智光秀的谨慎,反对前田利益的冒进。 因为近幾不是关东, 近幾斯波领正处于韬光养晦,有所作为的战略守势。 前田利益不可能像山中幸盛担当关东侍所执事,像岛胜猛担当统战众首席,皆在关东大展拳脚,她注定要在近幾斯波领当守户之犬。 明明是大将之才,却在乱世建功立业的高峰期,窝在近幾斯波领发霉,任谁都会想不通。 但义银也没办法,他看似威望崇高,可斯波宗家灭门之后,他真正能相信的人不多。 前田利益是追随他最早的姬武士,亦师亦友,同床共枕。 把近幾斯波领的军事交给前田利益,不论是忠诚还是能力,她都能让义银感到放心,其他人真不如她好用。 但这样做,的确是委屈了前田利益,王八池子里养蛟龙,盘着难受。 义银看着前田利益,回忆起当年她带自己狩猎恶党,手把手教自己杀人打仗,追随自己上洛,与自己啪啪啪,将一切奉献给自己。 抬起头,义银叹了一声,他决定补偿前田利益,他对远处的蒲生氏乡等人喊了一声。 “我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再走。” “嗨!” 说完,义银拉起前田利益的手,带她走到一棵树下,两人并肩坐着,望着远处戒备的斯波家姬武士们。 正文 第1431章君上有令臣奉陪 前田利益有点忐忑,自己刚才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失落,让君上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她刚要嬉皮笑脸把事情混过去,义银却先开了口。 “利益,我想把这次战事托付给你,就由你来担当反三好联军的总大将。” “额???” “怎么?你不愿意?” “不,不是,只是这反三好联军几乎包揽了整个西近幾的各方势力,我哪有资格担当总大将? 不提丹波国波多野,摄津国荒木,大和国筒井,纪伊国的杂贺众与根来众,这些不同心思的外人。 就算是畠山细川三渊这三家亲近斯波家的地方实力派名门,也不会服我。 只有您出面坐镇,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俯首听令。” 义银摇摇头,说道。 “斯波家已有三块斯波领,除了利家的尾张斯波领深陷织田家领地之中,近幾关东两块领地距离太远,总让我两头犯难,难以顾全。 近幾的局势越来越诡异,将军搞出来的信长包围网,让整个近幾的有力武家都跳出来围攻织田家。 我不相信这个信长包围网会因为一纸协议就烟消云散,只要织田信长的野心不灭,包围网第一次不成功,迟早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如果那时候我不在近幾,正在关东主持重要事务,近幾乱局突发失控,斯波家该如何反应? 近幾斯波领的安危需要有人守护,北陆道商路与斯波忠基金背负着福利年金的来源,这些都是斯波家的切身利益,我输不起。 利益,我希望你能为斯波家承担起更重要的责任,成为近幾和平的军事压舱石。 细川三渊两家经过这次大乱,一定会进一步向我靠拢。畠山家的实力孱弱,早就以我马首是瞻。 斯波畠山细川三渊四家如果能在军事上加强联合,再加上外围与我斯波家友善的诸势力,随时可以再次组建联军,维护我们的利益。 你如果能替我抗下这次反三好总大将的责任,就有了统领联军的资历身份。 未来一旦出现紧急情况,我即便在关东鞭长莫及,也可以授权你再次组建联军,守护近幾之和平。” 义银决定给前田利益的补偿,就是将她从近幾斯波领的军事主官,提拔到整个近幾斯波势力的军事主官。 近幾斯波领只有二十万石,义银不可能再给前田利益增加知行,那样会破坏斯波家重臣之间的实力平衡。 而义银倡导的和平发展路线,又让他不可能用武力扩张领土,用扩张来增加重臣们的知行。 好在斯波家是传统守护大名中的佼佼者,义银可以从传统的身份地位方面提拔前田利益,给予她另类的补偿。 不同于乱世中战国大名拼命扩张领地,集中权力搞军事独裁的集权方式。传统武家的领地动员力和实际影响力,其实并不一致。 足利将军最强势时期,也只是拥有御料所二百处,但却能让天下武家为足利家所用。 其他武家名门也是一样,例如八代将军之乱,三管领之一的细川家与四职之一的山名家对立,各自拉起了远超自身的力量。 这就是传统武家守护大名的政治生态,根据自身利益需要,各地有力武家分别选择加入细川派与山名派,相互攻伐。 斯波义银作为传统武家的代表,他不可能像织田信长那样肆意吞并地方武家,革新政治制度,那是在断斯波家自己的根。 他的做法,依然是团结与自己利益一致的有力武家,为了共同的目标站在同一阵营作战。 而在这个礼崩乐坏的乱世中,渴望传统秩序的武家其实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足利义昭这个现任将军是废柴,除了义银,她们还能找谁? 所以,在八代将军之乱时候,传统武家还能在细川家与山名家之间做选择,左右都是为了大义。 但到了今时今日,似乎所有的幕府大义都被义银握在手里,传统武家想要维护秩序与利益,只能主动或者被动的加入斯波阵营。 这样一来,近幾斯波一派总大将的权力,可就非常大了。 如果义银指定一人,作为自己不在近幾时期,维护斯波阵营利益的军事主官,那这个人的权力,理论上几乎是无上限的。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保证政权稳固,最重要的两点就是大义与征战。 义银让前田利益总揽近幾方面的军事,这是要把前田利益提拔到近幾方面二号人物的位置。 他会下这个决心,主要原因有二。 其一,是前田利益始终矜矜业业,忠贞不渝,义银必须给予足够的回报。 这些年,前田利益其实是被冷落的。即便她自己不在意,跟着她吃饭的伊贺前田武家集团,也不会服气。 这个主体来自于下尾张四郡的老乡团,非常团结。是近幾斯波领最重要的军事集团,义银不可能漠视她们的不满。 而从情感上来说,义银也希望前田利益能更进一步,这样忠诚可靠,能力又强的姬武士为什么不重用呢? 其二,义银的确需要一位近幾方面的军事主官帮衬自己。 他已经两次被近幾纷乱的局面搞得很被动,不得不从关东回转近幾,导致关东事务受到负面影响。 俗话说,事不过三。 义银不能总是被动应付,他需要一些应急预案,让自己遇到突发情况可以从容一点。 在他可以信任的近幾重臣人选中,明智光秀被第一个排除掉。 这个腹黑女几次独走,搞得义银很难受。义银舍不得弄死她,但也不敢给她太大的权力,免得哪天被她带进沟里,爬都爬不起来。 尼子胜久是个不错的人选,但尼子山中结为一党,凡事都必须放在一起琢磨。 山中幸盛已经在关东做到了关东侍所执事,现在关东侍所权利大增,她也跟着水涨船高。 尼子胜久已经是近幾斯波领代官,义银必须考虑势力平衡,不可能再给尼子山中一党更多的权力。 高田阳乃虽然几次立下让义银惊喜的大功,但她的短板也非常明显,那就是商务上位,缺乏军功。 武家集团,到底是暴力集团。 高田阳乃搞钱的能力再强,姬武士也不会服她。武家更相信手中枪胯下马,新式的铁炮都比高田阳乃得人心。 算来算去,唯有前田利益最合适。 情感上的纠缠,也让义银能够信赖她,放心把近幾方面的军事大权交给她。只要她还有草义银的心,义银就不担心她的忠心。 想着想着,义银下意识用小指在握住的前田利益手心中轻挠,让她从手心痒到内心,看着义银俊朗的脸庞,不禁痴了,湿了。 前田利益虽然被义银撩得心猿意马,但还是不敢轻易答应。 “君上,我的出身太低,实在是难以胜任。” 近幾武家,特别是幕府武家,最看重的就是出身门第。 三好长庆出身细川宗家家宰,想以管领代之名掌控幕府,都受到了幕府武家的强烈反对与鄙夷。 义银要让前田利益统领的联军中,包括细川畠山这样的三管领家顶级贵胄,其他各家名门后裔更是不计其数,她岂能不发怵? 前田利益之母是泷川家庶女,家中穷困潦倒。 母亲一战死,父亲就被饿死。要不是养母前田利久路过来看老战友的家人,前田利益都得被饿死。 当年织田信长想要用自己人前田利家替换前田利久,作为前田家继承人,其中一个理由就是前田利久无后,养女前田利益倾奇无状。 前田利久被迫让位,前田利益又等于是从前田家嫡流变成庶流分支,地位降了一等。 泷川家与前田家都是尾张土著,近幾武家眼高于顶,连织田信长都被吐槽为尾张乡下人,何况是泷川前田这等小土鳖。 前田利益连小土鳖的嫡流都不算,只是分家庶流,怎么统帅那些个幕府的名门贵胄? 如果只是自己受辱,前田利益倒也不怕。但她害怕辜负义银的期待,更怕让义银丢脸,跟着受辱。 前田利益思来想去,又说道。 “恳请君上三思。” 义银见她一副怂样,有些不开心了。 老子和你睡过觉,所以心疼你,千方百计给你机会往上爬。你反倒推三阻四,枉费我一番心意。 幕府那些个傻x名门如果靠得住,义银当然也愿意给她们机会。但她们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忠诚,义银只能用前田利益这个自己人。 看着前田利益瞻前顾后,义银知道好言相劝没用,对付这家伙,还得上激将法。 义银装作无奈,叹了一声。 “本以为你能替我分忧,如今看来还是我考虑不周,让你为难了。 其实这次战事不难打,明智光秀在京都联络各方,已经压制了将军,把丹波众与摄津众拉了过来。 高田阳乃在堺港也是颇有建树,一方面得到石山本愿寺支持,雇佣了杂贺众与根来众,另一方面说动了三好康长与安宅冬康来投。 她们两个做得都非常好,既然你不愿意担当总大将,那我也不好勉强。就由我来统领全局,你打打下手,当个前锋。 不用太担心战事,可能你还没杀到敌军阵前,战争就已经结束了也说不定。” 前田利益双目瞪得滚圆,这些消息都是义银沿途得到的最新情报,她自然是不知道。 在不知不觉中,这些入赘的竞争对手,已经卷到这份上了? 想到这里,前田利益不免心慌起来。 她是近幾斯波领军事主官,对战事的近况最了解不过。若是真如君上所言,这仗可能刚开打,三好家就要崩溃了,那还有她什么事? 等了两年,好不容易等到一个上阵立功的机会。可自己还没动手,就被明智光秀与高田阳乃给截胡了,这怎么行! 前田利益见义银笑眯眯看着自己,忍不住露出苦笑。 她明知这可能是君上的激将法,但心里这火气一阵阵往上涌,实在是压抑不住。 到这时候,前田利益哪里还会顾忌自己出身低微,担心近幾那些名门望族不听话。 想想自己连斯波义银这等神仙人物都睡过两次,那些没用的名门后裔算个p啊!她们哪里值得自己忧心忡忡?她们睡过斯波义银吗? 前田利益一咬牙,现在就很想当一回反三好联军总大将。 可她刚才拒绝了义银,总不好再开口讨要,只能眼巴巴看着义银,目光中带着求饶之意。 义银见她服软,可怜兮兮像是要被主人抛弃的家犬,噗嗤一笑。 “怎么?想通了?” 前田利益这会儿哪还有功夫顾忌脸面,赶紧点头道。 “想通了,想通了,臣下愿为君上分忧。” 义银见她脸色涨得通红,一副尴尬又怕错失良机的可怜样,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你呀,真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被义银亲昵的动作弄得有些上火,前田利益低头轻语。 “我不想输。” 义银愣了一下,又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轻声说道。 “傻瓜。 你这几年为我守着近幾斯波领, 我心里自然明白你的不容易。 不要担心,我既然说要把你扶上反三好联军总大将的位子,自然会帮你摆平麻烦,不会让你难做。 你呀,只要做好你的军事主官,一定没问题的。” 义银的柔声细语在耳边穿过,让前田利益心中滋生一股勇气的暖流,一句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 “好好做,有没有奖励?” 义银一懵,前田利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实在太过暧昧,连忙摆手说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 义银看着前田利益羞红的俏脸,扫视她前凸后翘的好身材,顿时心生*念,食指大动。 他望了眼远处守护的斯波姬武士们,低头在前田利益耳边说道。 “今晚来天守阁,陪我说说话吧。” 前田利益身体一僵,她很清晰得感觉到,义银对她的耳洞吹了吹风,离开的时候又用双唇略过轻点到她的嘴角,似吻非吻。 但因为义银刻意避开了远处的姬武士的视线,躲在前田利益的身体另一侧,旁人并看不到义银的小动作。 一瞬间,前田利益的呼吸重了几分。 “君上有命,臣下自当奉陪。” 正文 第1432章未雨绸缪新发展 多闻山城,天守阁。 面对伏地行礼的石田三成,义银失礼得打了个哈欠,顿时脸上一红,有些尴尬。 好在石田三成机灵,装作关心转移话题,帮义银把不太体面的样子遮掩了过去。 「君上昨日没休息好吗? 您可是幕府的架海紫金梁,近幾的中流砥柱,背负万民之期盼,请千万保重好身体。」 义银不好意思的笑笑,稍微动了动身体,只觉得腰杆酸软。 「昨夜明月当空,群星闪耀,我忍不住观星至天明,是睡得少了一些,让石田姬见笑了。」 石田三成一脸愧色,哽咽道。 「君上日理万机,难有偷得半日闲,我还要前来觐见打扰,实在是罪不可恕。」 义银苦笑着揉揉大腿,什么万姬?老子一姬都要日理不动了。 前田利益这几年在近幾斯波领无所事事,只能埋头操练兵马,修习武艺,一身体魄气力越发凶残。 虽有春风一夜了无痕之美,但义银却还是心有余悸,两股颤颤,浑身筋骨差点被那妮子给折腾散。 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古人诚不欺我也。 义银摇头散去心中胡思乱想,将目光定在石田三成身上,问道。 「石田姬,你这次请求入见,所为何事?」 石田三成的斯波忠基金驻地虽然在多闻山城,但此时是战争动员时期,非军议之事暂且不论。 天大的事,也不及打仗要紧,这是常识。 义银不觉得石田三成会分不清轻重,她在这个时候拿斯波忠基金的事来烦自己,必然是非常要紧。 石田三成肃然鞠躬,说道。 「本不该在战时说些金钱往来的铜臭污了君上之耳,但我与高田阳乃大人商议,觉得此事不宜拖延。 高田阳乃大人正在堺港被战乱阻隔,不方便前来面君,只能由我来向君上进言,请您恕罪。」 「嗯,你但说无妨。」 「君上,北陆道商路冬季封港时节将至,营运收入差不多已经统计出来了。 今年北陆道商路的市场贸易总量,大概在三百万贯左右。」 义银皱眉道。 「三百万贯吗?比年前预测的少了一点。」 石田三成点头道。 「嗨,我与高田阳乃大人在年初预测的贸易额,应该在三百五十万贯左右,确实是少了。」 义银想了想,说道。 「是因为今年的战事拖累,导致营运收入不理想吗?」 从织田信长用兵攻打越前,到浅井朝仓织田三家在近江国拉锯战,再加上摄津国的多次动乱,三好家现在对和泉河内两国的功伐。 整个近幾一年就没太平过,北陆道商路虽然有各方投资,战时也能畅通无阻,但多少还是受到战乱的波及,增速不如预期也很正常。 石田三成叹道。 「我与高田阳乃大人很想这么认为,但现实却让我们不敢太乐观。 北陆道商路从开通以来,第一年大概是三十万贯规模,第二年是一百万贯,第三年是两百万贯,今年是三百万贯。 君上,关东关西的物流往来市场贸易总量大概有五百万贯,这个总量的增速很慢,我们不敢过分期待。 所以,北陆道商路的扩张,大概是接近极限了吧。」 石田三成说得坦白,义银是听得不禁皱起眉头。 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的意思,是北陆道商路的规模已经接近关东关西物流贸易总量。 即便没有战乱,扩张速度也会减速停滞下来,不能把责任推给近幾的战事。 义银仔细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三十万贯到一百万贯,是200%的增速。一百万贯到二百万贯,是100%的增速。二百万贯到三百万贯,是50%的增速。 利用东海道商路的崩溃,北陆道商路在四年时间里,迅速占据了五百万贯总贸易量的60%。 这是令人瞠目结舌的高速发展,原本就不可能指望长期持续。如今的北陆道商路接近极限,已经失去了高速掘金的想象力。 如果把北陆道商路比做一只股票,那就是从成长股慢慢变成价值股,难以再高速发展,只能是稳定经营。 石田三成沉声道。 「君上,高田阳乃大人利用近幾诸势力对北陆道商路的期待,已经帮斯波家占了很多便宜。 如果未来北陆道商路的发展慢下来,虽然不会让大家太失望,但想要再让各大势力像现在这样围着斯波家转,就非常困难了。」 义银点头明白。 就像是高速增长期的股票,会被市场赋予远高于自身价值的估值,那是投资者对未来的期待,很少有低价买入的机会。 所以,投资者会倾向于接受买入时的高溢价,指望在高速发展中消化掉这些溢价,让自己的投资能物有所值。 而北陆道商路带给斯波家的高溢价,可不只是经济上的便宜,还有政治军事的额外收益。 政治上,石山本愿寺始终站在斯波家一边,让义银与佛教宗派中最难搞的一向宗,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幕府武家,乃至近幾武家为了分享北陆道商路的分红,一直对斯波家保持着政治上不得罪的友善态度。 特别是伊势贞教为首的幕臣集团,给斯波义银泼了污水,被高田阳乃抓住把柄踢出北陆道商路之后,更少有人会刻意为难斯波家。 军事上,近幾诸势力一直回避与斯波家产生冲突,愿意斯波家的斡旋。 因为斯波家在帮大家赚钱,自然会受到优待。 打仗就是为了抢钱抢粮抢地盘,谁会为了打仗,把自己钱袋子给砸了,那是得不偿失的傻事。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旦北陆道商路的发展减速,失去了想象力,其他势力与斯波家的合作未必会像现在这么融洽。 毕竟,矛盾从来都是存在的。 只要利益足够大,大家可以暂时放下矛盾。但如果利益变少,之前掩盖的矛盾也会重新浮出水面。 义银叹了口气,北陆道商路的发展减速,的确是一个麻烦的问题。但经济发展就是这样,不可能永远保持高速,他只能接受现实。 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能坦然面对这个问题,让义银对她们有了一丝期待。 「你们商议之后,有什么收获吗?」 石田三成说道。 「我与高田阳乃大人商量了很久,我们觉得最早在这个冬天,就要拿出新的发展方案,一定要延续近幾诸势力对经济发展的期待。 今年,我们可以用近幾战乱为由,暂时打消大家对北陆道商路发展减速的顾虑。但如果明年的增速还是不理想,大家就会失去信心。 所以,我不得不前来打搅您,希望能得到您的支持,在这个冬天就把新发展计划定下来,尽快实施下去。」 义银赞许道。 「很好,你与高田阳乃两个人能够未雨绸缪,主动替我分忧,这非常好。 那么你们对北陆道商路发展当前的困境是怎么考虑的?又有什么新的发展计划要呈现给我呢?」 不懂军事的人,往往很容易犯轻视后勤军需的错误。其实,装备靠钱,士兵靠饷,精锐都是拿物资喂出来的,没有钱粮谈什么军事。 斯波家能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与义银在无意间开拓出北陆道商路,有非常大的关系。 历数武家诸强藩,能够发展壮大,雌霸一方,都少不了经济实力的支持。 如武田家的甲州金,北条家的伊豆金,她们家里是真有矿,又有骏府城这个东海道商业枢纽提供物资交易,可以从容换取军需用度。 上杉辉虎底子更厚,越后国有金银矿,晒盐种麻,经济实力在关东是首屈一指。所以越后武家装备精良,作战勇猛,乃是关东强军。 今川家占据东海三国,骏府城曾经是关东关西最重要的物流枢纽站,依靠东海道商路赚取了无数金钱。 织田家控制着下尾张的贸易枢纽,也在东海道商路分了一杯羹,这才有织田信长崛起的底气。 三好家垄断了东濑户内海的海上贸易,六角家依仗近江的广大平原与琵琶湖水运贸易,这两家曾是近幾最豪富的强藩。 说到底,强藩扩张固然需要明主在位,但能够真正做大家业,也必须拥有一个扎实的经济基本盘。 斯波宗家早已灭门,义银是一穷二白,唯有近幾斯波领那二十万石,帮幕府卖命打仗赚回的领地。 要不是机缘巧合走通北陆道各大势力的关系,折服了沿途武家,又遇到今川义元被织田信长突袭斩杀于桶狭间,东海道大乱的良机。 这条贯穿关西关东的北陆道商路物流线,贸易量高达三百万贯的大市场,哪有这么容易做成功。 可即便有天大的机缘相助,北陆道商路在发展四年之后,也进入了成熟期,再没有高速发展期的红利可以让斯波家对外占便宜。 在北陆道商路投资的各势力股东心中,一条高速成长的商路与一条成熟稳定的商路,价值是完全不一样的。 前者是越做越大的金矿,可以让大家乐意向斯波家让步,因为高速发展的北陆道商路会给予她们更多好处。 而后者的产出是近乎稳定的存量,增长缓慢,斯波家多吃一口,别人就会少吃一口,大家的态度自然就转向了锱铢必较。 原本斯波家通过北陆道商路,拉拢了一向宗这个难缠的巨无霸,还有堺港京都,以及北陆道沿线港口商町吃得盆满钵满的大小股东。 义银几次遇难呈祥,甚至更进一步,都离不开这些地方大佬对他的真心支持。 而现在,随着北陆道商路的增速下降,这些人对斯波家的态度很可能会有所变化,这是一个涉及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重估的大问题。 所以,义银很希望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能给自己出个好主意。 毕竟,高田阳乃这个商业奇才已经给了自己很多惊喜,让义银不自觉的充满期待,希望她能给自己再次带来一个大惊喜。 石田三成低头沉思半晌,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说道。 「高田阳乃大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分为三个项目。具体的计划草案还在斟酌中,只要君上有兴趣尝试,我们会尽快呈上御览。 简单来说,就是粮票货币化,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 义银皱眉道。 「高田阳乃这是什么意思?」 高田阳乃的计划太过大胆,石田三成都不敢把自己的名字报出来,只是将高田阳乃挡在前面背锅,因为这计划实在是骇人听闻。 石田三成苦笑道。 「据说是高田阳乃大人在堺港与南蛮人学的什么经济理论,好像是荷人的老家那边,什么东西都可以金融化证券化,折算成货币。 那个货币,就是钱的意思。」 义银点点头。 「我知道货币,也知道金融与证券。你就给我说说,高田阳乃她到底想做什么?」 义银当然明白货币,金融,证券的意思,他前世生活在现代社会,最起码的金融常识还是有的。 但他搞不懂,高田阳乃是从荷兰人那边学了什么歪门邪道过来。 这时代的荷兰人可是走在经济最前沿,世界上第一场投机活动,就是这群红毛鬼子搞出来的,俗称郁金香泡沫。 高田阳乃本就胆子奇大,又有天生的经商头脑,被荷兰人点拨之后,她到底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了? 义银想了想,说道。 「我记得那个叫丽璐,阿歌特的南蛮人,就是荷人。」 石田三成叹道。 「君上的记忆力真好,就是在堺港向您求助的那个荷人。」 义银点点头。 他能不记得吗?三个前凸后翘的南蛮异域风情大美女,自己连碰都没碰到就让高田阳乃给搅和了。 这上位者当得连个b都不是想透就能透,有时候真觉得没意思。 义银叹道。 「不说那个南蛮人,高田阳乃的新经济计划,那个什么粮票货币化,土地金融化,商路证券化,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义银其实心里也有些发怵,货币化金融化证券化,总感觉不是什么正经的事,且听听石田三成怎么说吧。 为您提供大神五四四五五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32章未雨绸缪新发展免费阅读 正文 第1433章斯波粮票货币化 石田三成肃然道。 「君上,高田阳乃大人的意思,是想重复北陆道商路的合作模式。 近幾之地自八代将军之乱以来,战乱不休,民生凋零,大量的铜钱被沉淀在土仓中,市场萧条。 北陆道商路的建设,是高田阳乃大人拉来了大量投资才能迅速做大。但对那些土仓而言,她们何尝不是渴望一个值得投资的大项目。 只要我们能够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复制北陆道商路的高增长高回报,那些土仓当然愿意继续借钱给我们,她们也有自己的需求。」 义银对石田三成的话很认可,的确是这个道理。 资本有增值的本能,无法增值的资本会被其他资本淘汰,这是刻在资本基因中的恐惧。 持有资本的人很容易被资本左右,走上贪婪追求增值的道路,即便是卖掉勒死自己的绳索,也在所不惜。 这是资本驱动下对人的物化,也是人被异化后的必然结果。 近幾作为岛国的政治经济核心,也是战国乱世被争夺最频繁的区域。 在战乱反复蹂躏下的近幾之地,武家名门与寺院宗派所持有的资本只能待在土仓,根本不敢拿出来借贷投资增值。 因为资本恐惧风险,而战乱就是最大的风险。 借给武家,打仗输了死全家,借出去的钱粮就没了。借给商人,商队路遇横祸破产,借出去的钱粮也没了。 至于借给平民,她们在乱世中抗风险的能力更差,还不如借给武家商人呢。 所以,在近幾的这些土仓眼中,北陆道商路真是一个优质到无可替代的投资项目。 有斯波义银的军威坐镇,有沿途武家宗派的联手维护,大家排排坐分果果,土仓可以安心借钱给高田阳乃发展北陆道商路。 不管是资本的安全性,还是投资的回报率,都是找遍全岛都找不到第二桩的绝世好买卖。 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的发展中的确占了不少便宜,但这样优质的项目千载难逢,各家土仓也是非常珍惜,乐于配合支持。 这才有了各方在政治军事经济上让利协调,与斯波家一起做大北陆道商路这块蛋糕的良好合作。 石田三成说道。 「高田阳乃大人坦言,既然北陆道商路项目已经成熟,难以继续高速增长,那我们就再找几个又安全可靠又高速增长的全新项目。 反正大家都做熟了,合作也很愉快。只要有优质项目,各方肯定愿意与我们保持良好的关系,跟着斯波家继续发财。 这一切的关键,就在于我们能不能复制北陆道商路的高速发展红利,让现在合作的各方势力动心。」 义银思索半晌,点点头。 「我明白高田阳乃的意思了。 但一个五百万贸易量的巨大市场可不好找,如果体量不够大,好处不够多,那些土仓吸血鬼狡猾得很,她们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土仓背后的诸势力可不好糊弄,如果没有令人满意的回报,她们不会轻易入局。」 石田三成的眼神有点迷茫,说道。 「我也觉得,像北陆道商路这样的聚宝盆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 可高田阳乃大人却说,既然找不到,那我们就要想办法自己培养打造来。」 义银皱眉道。 「培养打造?粮票货币化,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我好像有点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高田阳乃具体是怎么考虑的,你给我仔细说说。」 石田三成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想把某些超越时代理解的东西从脑子里挤出来,她说道。 「首先是粮票货币化。 自从关东侍所奉行所开始发行粮票,这张薄薄的纸片就被商人们给盯上了。 在斯波忠基金跟进发行粮票之后,各地商人对斯波粮票是趋之若鹜,已经出现了商人以溢价的方式从姬武士手中收购粮票的事情。」 义银打断道。 「你等等,我记得粮票是只允许有资格获取粮票的姬武士使用,相关的斯波编制内姬武士,御台人,真田众才可以去粮仓兑换。 那些商人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她们又不能兑换粮食。」 石田三成苦笑道。 「津多殿,您太小看那些商人了,她们当然有办法兑换。 她们只需要在希望兑换的时候,找一个有资格兑换的姬武士,塞上一些辛苦费就可以完成兑换。 毕竟粮票上又没写这张粮票属于谁,粮仓只管查验粮票的真假与兑换人的资格,并不限制兑换数量,更不会去查这张粮票的来源。」 义银跟着苦笑摇头。 「是我小看了这些商人,所以说,她们是把粮票当做纸币在用?」 纸币的概念在古代并不罕见,宋代有交子,明代有宝钞,民间有银票,都是流通在商品市场中的纸质货币。 只是古代王朝没有维护信用货币的概念,不知道货币的本质是从商品中分离出来,固定充当一般等价物的特殊商品。 所以明清两代都在滥发纸币,导致纸币迅速贬值,在商品市场上价值极低。 所以,市场上还是以金银铜钱这类贵金属,做为主流货币使用。 可斯波体系中的粮票却不一样,粮票是与斯波家年金粮食挂钩的,可以算作一种米本位的货币。 而且,斯波粮票还拥有难以伪造,价值稳定,兑换方便,易于携带的优势。 比起岛国现存市场上参差不齐的劣质铜钱,偷工减料的金银小判,随时可以从粮仓兑换粮食的斯波粮票,其实有很高的货币价值。 为了打击假粮票,各地斯波领还实行了一粒米斩的严酷法令。 只要查出一张假粮票,整条造假线上的所有人都要掉脑袋。这条法令极大震慑了造假者,提高了粮票的造假成本。 再加上斯波粮票的制作精良,难以伪造,有利于识别,商人几乎不可能收到假粮票,自然能放心持有。 现在是战乱时期,米价一日三涨,传统市场上一贯钱兑换两石米的俗成约定比价,已经完全失效。 但斯波粮票属于姬武士的年金禄米,是以斯波家信用向各地友好势力收购的低价米,保持着纸面大米数额的稳定价值,不可能缩水。 如果斯波粮票真的换不到面值上的大米数量,伤害的是斯波家姬武士的利益。 这是在破坏斯波义银对全体斯波家姬武士的庄严承诺,政治影响不可估量,所以斯波家绝不会允许粮票兑换出现短斤缺两的问题。 为了方便斯波家姬武士兑换粮票,各地斯波领还建立了大量粮仓,用于兑换粮票。 近幾斯波领在大和伊贺两国,尾张斯波领在美浓尾张两国,关东斯波领在越后上野两国。 这些斯波领,已经覆盖了岛国内部商业流通的很大一部分要点。 走北陆道商路赚钱的商人,她们并不需要跑太远,就可以把粮票兑换成粮食,过程中只需要给帮忙兑换的姬武士一点辛苦费。 再加上纸质货币本就有的易于携带的优点,斯波粮票可以说是岛国商人当前能找到的最佳货币。 石田三成叹道。 「别说是君上您,我操持斯波忠基金,负责发行粮票,都没想到这些商人会如此追捧斯波粮票。 您是不知道,现在世面上的斯波粮票已经被炒到了五成溢价,一张一石的粮票可以从商人那里换到一石半的糙米,而且有价无市。 粮票发行没多久,许多斯波编制内的姬武士还比较谨慎,不愿兑换太多,更愿意把粮票放在家里当存粮。 市场上流通的斯波粮票很少,大多数粮票又被商人当做优质资产,用来作为资金运转的拆借抵押品,所以流通量非常稀少。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粮票的兑换数迟早会被商人们炒到翻倍。」 义银听得目瞪口呆,这些商人疯了吗? 她们用二石糙米去换一石面值的粮票,兑换的时候还要给帮忙兑换的姬武士辛苦费,那又是一笔额外花销。 义银不禁问道。 「她们这不是在做亏本生意吗?」 石田三成叹道。 「君上,那些奸商哪里会做亏本买卖,她们算的可精了。 原本市面上是一贯钱换二石糙米,她们用钱换了糙米,然后买入粮票。 过一阵子,战乱频发导致粮价飙升,一贯钱可能连半石糙米都换不到了。 但这些商人手上的粮票却没有贬值,面值是多少,就肯定能换回多少粮食,非常稳定。 用粮票做生意,可以保证收益的确定性,不怕因为米价波动,导致利润缩水甚至亏本的情况发生。」 义银无语,果然还是奸商脑子活络,自己这个粮票的主人都没想到这么多呀。 农业社会以农为本,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因为只有土地才能种出粮食。所谓经济实力,说到底就是谁有更多的粮食谁就更牛b。 斯波粮票等于是搞了一个稳定币值的米本位,原本只在斯波编制内部小范围流通,用于发放福利。 没想到,竟然被商人们发现了粮票的额外价值,借助粮票制度的兑换漏洞,套出去当货币使用了。 义银摇摇头,这算什么事嘛。 「所以说,高田阳乃眼馋商人们利用斯波家信誉做成的粮票溢价,决定干脆把粮票货币化,让斯波家自己来吃这口货币红利?」 石田三成点头道。 「君上英明,高田阳乃大人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粮票的货币价值已经被商人们挖掘出来,何不由我们自己来把它做大呢? 如果能够联合北陆道商路各家势力,统一她们对粮票的认可,甚至限定北陆道商路某些优质商品必须用粮票购买,那可是一本万利。 毕竟粮票背后对应的粮食,是我们从友好势力手中购买的。我们完全可以多买一些粮食,根据仓库存量,再加印粮票数量供应市场。 粮票面值与实际价值之间的溢价,就由我们自己吃进,甚至可以由我们来主动抬高币值。 而与我们合作的北陆道商路诸势力,也可以通过买卖粮食,交易给她们一部分折价粮票,通过粮票升值,让她们得到粮票升值红利。」 义银彻底懂了,这粮票货币化,其实就是拉着北陆道商路的合伙人们一起收铸币税啊。 依然是北陆道商路那套,排排坐分果果,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分享铸币税,撸商人的羊毛。 商人做生意,受困于战乱导致的物价波动。斯波家提供稳定币值的粮票,有北陆道商路诸势力的背书,商人也乐得缴纳这份铸币税。 稳定的货币能够保证她们的收益,至于铸币税无非是经济层面上的保护费,可以算做生意的成本,嫁接到售价中,商人并没有损失。 而高田阳乃整个计划中最阴险的地方,就是想出用折价粮票去买友好势力的粮食。 如果这事真让她搞成了,就等于是斯波家用自己印的纸,去换别人辛辛苦苦种地收获的粮食。 即便只是用一部分粮票抵用购粮款,也足够让斯波家赚翻。毕竟斯波粮票再怎么吹捧,那也是纸面富贵,只有粮食才是真正的财富。 高田阳乃这事做得缺德,但义银真希望高田阳乃能把这事办成了,就算再多让点利也无所谓。 因为只要各方势力手中还拿着斯波粮票,她们就一定不希望斯波家完蛋。如果斯波家没了,她们手中的粮票就变成废纸,血本无归。 义银想了想,摇摇头。 「难,让各方势力接受粮票是非常困难的。土仓管事都是精通商务的人才,她们很清楚战乱时粮食的价值,用纸换粮食是很难实现的。 商人做生意需要稳定价值的货币,而且她们非常灵活,一旦风头不对,就会想办法清理掉手中的粮票,减少损失。 但各方势力的土仓就难了,她们没有做生意的需求,粮票对她们来说并不是必需品,反而很烫手。 现在是乱世,谁敢保证斯波家不会陨落于乱世。她们怎么可能把自家的财富,赌在斯波家的长盛不衰之上。 高田阳乃这是把别人当傻子了,谁都不蠢呀。」 为您提供大神五四四五五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33章斯波粮票货币化免费阅读 正文 第1434章斯波新经济计划 石田三成肃然一鞠躬,说道。 「君上英明睿智,明鉴万里,高田阳乃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所以,为了让其他各家接受我们的粮票,就必须想办法让她们和商人一样,认可粮票的价值,渴望得到粮票,主动储备粮票。 这就是高田阳乃大人希望把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做成功的必要性。」 义银干笑两声。 「高田阳乃这家伙,她又想做什么?」 石田三成其实也有点懵,但她必须向主君解释一个自己不太明白的概念,一个高田阳乃学自荷兰的金融新概念。 她说道。 「高田阳乃大人想把北陆道商路证券化,将市场份额正式分割成股份数量,例如一万股本。 北陆道商路合作之初,是各家的土仓通过借贷方式参与。因为缺乏投资机会,高田阳乃大人只用很低的利息就借到大量的土仓贷款。 但这样做,土仓得到的利润并不高,不利于拉拢各方与我们深化合作,共谋发展。 之后,多数土仓都同意了高田阳乃大人的建议,将一部分借贷转为股份,享受北陆道商路的商业份额与利润分红,也就是债转股。 所以,现在参与北陆道商路的合作方,基本都享有借贷利息,商品配额,收益分红等等发展红利。 但具体怎么参与,怎么分利,还是由我们与各家之间单对单谈妥的条件,每家股份享有的红利差别很大。」 义银点头道。 「高田阳乃是想要把我家与各方的合作公式化,用股份制来统一各家在北陆道商路中享受的红利,是这个意思吗? 但我还是不明白,这样做对各家有什么好处,她们为什么要支持我们把北陆道商路证券化呢?」 石田三成叹道。 「股份制红利标准的统一,是为了股份买卖。 原本北陆道商路在高速成长,价值难以估量,股东们享受着一年翻倍,甚至翻两三倍的利润,她们当然不愿意卖掉股份。 但现在,北陆道商路的发展速度放缓,每股能够获得的收益也跟着稳定了下来。 例如将三百万贯的大市场算作一万股本,每股净资产三百贯,每年如果能够获取一成收益,就是十年回本的买卖。 十年回本的买卖虽然不多,但胜在稳定,许多原本没机会参加北陆道商路合作的小商家小寺院小武家,她们一定愿意买。 而北陆道商路的发展还在持续中,三百贯的净资产不可能让人用三百贯买走,肯定要加价购买。 知道北陆道商路发展速度下降的只有我们,还有大股东们应该很快也会心知肚明,但那些希望买入股份的小股东却不知道。 我们可以联合大股东,控制大部分股份,高价出售少量股份。 虽然三百万贯的北陆道大市场之后的发展可能只有四百万贯,五百万贯,但总股本却可以通过溢价,提高到八百万贯,一千万贯。 用股份溢价替代北陆道商路的发展增速,继续维持北陆道商路的高收益。 与我们合作的大股东们,她们依然享受着北陆道商路发展的巨大红利,这就是商路证券化的好处。」 义银愕然。 高田阳乃对于商路证券化的构想,听起来就像是斯波家联合大股东在一级市场做ipo,小股东在二级市场买卖流动性,好前卫呀。 北陆道商路的实际利润放缓,但只有饼画得好,小股东对未来的期望就会不自觉的提高股本溢价,左脚踏右脚把股价抬上天。 大股东只需要出售少量股本,就可以套现大量的钱粮,当然乐意配合斯波家完成商路证券化。 义银忍不住挠头。 高田阳乃这样玩下去,郁金香泡沫作为世界上第一次投机活动的名头,搞不好会被她抢走,让北陆道商路泡沫勇夺第一之名。 义银想了想,说道。 「商路证券化的确能延长北陆道商路的高利润时间,但做梦的人终究会从梦中醒来。 等到最后,所有人都认清了北陆道商路已经发展到极限的现实,她们会不顾一切抛售自己的高价股本,闹得一地狼籍。 高田阳乃此举是饮鸠止渴,不妥当。」 石田三成说道。 「高田阳乃大人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她才想先把粮票货币化,并要求参与股份买卖的人必须持有一定数量的粮票。 想要得到北陆道商路的股份红利,就必须先购买一部分粮票,然后再以粮票数量为准,购买相对数量的股份。 这样做的话,大部分小股东手中的股票数量就受到了限制,我们与大股东只要协调好立场,就不可能出现大量抛售的恐慌。 其次,粮票有用于北陆道商路股份门票的价值,会让许多人萌生存储粮票的想法,对粮票货币化也是利好。」 义银摇摇头,这是特么的打新门票呀,高田阳乃可太会玩了。 为了打新,大小股东都会考虑储备一些粮票,以备不时之需,有利于股份与粮票之间的价值稳定。 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还是太危险,我们不可能真正控制住大股东的行为。 如果哪天出现巨大恐慌,大股东发生动摇,也加入抛售行列,甚至可能连粮票被一起抛售。 北陆道商路股份会带崩斯波粮票,那会是一场大灾难,大浩劫。」 石田三成面色古怪,说道。 「所以为了防止股票和粮票一起抛售导致经济崩溃,高田阳乃大人提出了第三个建议,土地金融化。 她希望您能开放各地斯波领的城下町土地交易,允许一部分特许土地自由买卖,但只能使用粮票。 粮票就能够利用土地买卖的缓冲抛售恐慌,借此稳定粮票价值,也是稳定北陆道商路的股份价值。」 义银皱眉道。 「特许城下町的部分土地自由买卖?这样做有用吗?」 石田三成肃然问道。 「君上以为,当今之世最值钱的是什么?」 义银摇摇头。 「直说吧,你和高田阳乃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 石田三成不好意思的笑笑。 「天朝有云,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乱世中最可贵的是安全,多少人流离失所,只求一夜安然入睡而不得。 君上大仁大义大威,近幾斯波领建立四年,一直宁静祥和,对比外面遍地的狼烟烽火,简直是世外桃源。 虽然我们也先后有过六角三好的威胁,但她们的军势从未踏上过近幾斯波领一步。 而领地内部更是和谐,特别是斯波编制建立后,严厉禁止村落械斗,对拥有编制的私斗内乱者,皆剥夺之编制。 各村有身份的地头地侍,大多是有着斯波编制的功勋臣子。 诸姬吃着丰厚的年金禄米,自然无人敢于造次,为一点小事,平白把自家的铁杆庄稼弄丢了。 君上,近幾斯波领整整四年不见刀兵,是乱世仅有的奇观,这份安全感可谓价值千金。 斯波领能够建设城下町的大城不多,只需要将一部分城下町土地列入特许,允许自由买卖,即便敌对势力的武家来买,也不予干涉。 建立在土地上的沿街商铺,旅店,酒馆,以及各类用途的屋敷,因为没有战乱困扰,可以提供稳定的收入,让购买者拥有一份恒产。 对于厌烦战乱威胁生命的贵人,担心战败失去一切的姬武士,烦恼库房安全的商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 您乃源氏长者,足利军神,毘沙门天的化身,是拥有天下人望之大仁义者。 只要您承诺斯波家不干涉这些特许土地的买卖,便是一诺千金,大家都不会担心您翻脸赖账。 而有您的威望护持,斯波领从未经历动荡,一定会有人想到狡兔三窟,分出一部分财产放在您的领地中,为家族延续留条后路。 即便是您的敌人,也是敬佩您的人品,不担心您会食言,一样愿意在斯波领安置一份产业。 我说句不恭敬的话,三好义继如果知道有这等好事,她也会忍不住给自己在斯波领留点积蓄家财。 三好战败之后,至少她还能跑到斯波领城下町当个寓公,不用担心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义银听石田三成不着痕迹的拍马p,连三好义继这位三好家督都能拉出来调侃,忍不住叹道。 「你和高田阳乃两个人呀,真是什么都想得出来。 三好义继乃是幕府指认的乱臣贼子,我岂能违背大义,庇护这种逆臣? 不过吧,如果是她无罪的家人前来定居,我也不会株连无辜者。」 义银说这话,不只是赞同高田阳乃稳定粮票价值的土地金融化,他想的其实更多。 政治斗争的要点,就是想办法把自己的朋友搞得多多的,让自己的敌人变得少少的。 斯波家的实力增长一直不咋地,远不如斯波义银个人的号召力影响力,而织田信长的力量却越来越大,领地动员力不断膨胀。 义银一直很担心斯波织田摊牌的那一天,自己是否能挡住织田信长的全力一击。名声再响亮,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也是p用没有。 织田信长也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缺点,就是她做事太现实太功利。 也许这不算缺点,因为如果她不够现实功利,可能织田家也发展不到今天这样兴旺的模样。 但是,已经从尾张半国的乡下大名,发展到领有数国的强藩大大名,刻薄寡恩的名头并不利于织田信长的统治。 有实力,却让下属没有安全感。可以共苦,但同甘的时候,下属又要时时刻刻担心被主君一脚踢开,这滋味可不好受。 要是织田家臣团也觉得自己不安稳,愿意在斯波领置办一份产业,等到斯波织田决裂的那一天,这些织田家臣心里该有多纠结呢? 而且,义银想引导织田家臣来斯波领投资城下町,似乎也不难。 前田利益麾下的伊贺前田家臣团,主体就是来自于下尾张四郡的老武家,与织田信长的老班底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还有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她与织田家臣团的关系特别好,好到织田信长都忌惮的地步。 有两前田帮忙敲边鼓,被织田信长逐步冷落的尾张老武家,会不会选择在斯波领搞点恒产呢? 在织田家扩张中赚得盆满钵满,只想安稳过好日子的老武家们,现在被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逼着上进,和后来的新人继续赛跑。 谁能保证,织田信长哪天脾气一上来,会不会直接翻脸不认人,让某个想要躺平的老武家滚蛋呢。 林秀贞与安藤守就被放逐的前车之鉴不远,织田信长是怎么对待躺平的织田家臣,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有数。 以义银对织田家的了解,尾张的老功勋们肯定愿意分出一点财富安置在斯波领,斯波领这边也有亲戚老乡能够帮得上她们。 站在斯波织田之争的角度,这些在斯波领安置家财的尾张老武家们,将是织田家臣团中最坚定的主和派,这对斯波家非常有利。 义银的目光渐渐坚定,说道。 「高田阳乃的三项新经济计划,粮票货币化,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我原则上都同意。 你与高田阳乃尽快把计划详文递上来让我细读,争取这个冬天就完成计划书,与各方进行洽谈,将这三项新经济计划尽快做起来吧。」 石田三成严肃一鞠躬。 「嗨!」 站在她的立场,其实也非常忐忑不安。 新经济计划被主君原则上接受,对她来说应该是件好事。 她可以通过新经济计划赚取更多财富,保证斯波忠基金财富持续增值,足以应付年金禄米的发放。 但问题是,高田阳乃提出的这些计划,实在是太超现实了,石田三成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也许跟着这个计划走,斯波家的经济能够再红红火火好几年,但之后呢? 谁能保证这些石田三成自己都难以理解的新经济计划,会不会把整个斯波家带到沟里去。 如果真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高田阳乃肯定要完蛋,石田三成也不好受。 为您提供大神五四四五五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34章斯波新经济计划免费阅读 正文 第1435章人生就是做选择 这些计划是高田阳乃提出的,但前来汇报工作,说服主君接受计划的人可是她石田三成,一旦出了事,她怎么可能跑的掉呢? 但事已至此,石田三成也不可能再走回头路,只能寄希望于一切顺利,自己也小心谨慎一点,走一步看一步吧。 义银见石田三成满脸紧张,哑然失笑。 北陆道商路的成功很侥幸,因为东海道商路的迅速崩溃,其实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高田阳乃没有办法复制出一个五百万贯的大市场,她只能通过创造新货币,人为制造一个巨大的市场。 高田阳乃把荷兰人那些金融穿创新给搬来了岛国,别说是这时代的岛国人难以接受,就算再过五百年,许多人也很难理解。 金融并不创造财富,而是对财富的转移再分配。沉淀在土地中的金银铜钱这些存款不是货币,只有流通起来才是货币。 通过粮食背书价值的粮票,高田阳乃将北陆道商路证券化做成股票,将近幾斯波领的特许买卖土地做成金融产品,制造出大量需求。 有了大量需求,本身就拥有保值特性的粮票,一下子就变成了有流动性的货币。 别人用自己的金银铜钱粮食,从高田阳乃手中交易到粮票。高田阳乃再通过她们给予的金银铜钱粮食背书,印出来更多的粮票。 这就是把土仓中沉淀的财富,变成流通货币的一个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财富没有增加,只是流动起来了。 而作为主导者的斯波家,将在这个过程中获取最大的利益,利用粮票获取铸币权,也叫做铸币税。 粮票的印刷握在斯波家手里,斯波家可以通过供需,来控制粮票的流动性。 再通过北陆道商路的股份,提高粮票在中小武家寺院商家中使用比例,增加使用场景和存储需要。 最后利用土地金融化,挖出缓冲区,以便在粮票被大量抛售的时候有个接盘的蓄水池,以防洪水冲垮粮票的信用,保证粮票的价值。 就像石田三成所说,乱世中的安全就是斯波家土地最大的价值。 斯波家的领地在义银复兴家业之后,从来没有遭受过外敌入侵与内部动乱,这份在乱世中绝无仅有的安全,是斯波粮票最大的后盾。 只要大家还有安全的需要,还愿意在安全的斯波领上安家置业,斯波领土地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缓冲区,缓减粮票被抛售的压力。 虽然买卖是自由的,但交易本身在斯波领,斯波家就有权收取交易税,物业税,土地附加税,让购买者为安全环境再付各类印花税。 通过这些办法将多印的粮票回收,不让过多的粮票冲击市场,又能保证粮票作为唯一土地交易货币的溢价。 高田阳乃绝对不会那么老实,有多少金银铜钱粮食储备,就印多少粮票出来。 她搞土地金融化的目的,就是想要多印粮票,不然她干嘛要费心费力搞个防范粮票被大量抛售的土地金融产品出来,是太闲了吗? 土地交易本身就是粮票的制造机,可以让高田阳乃从容印刷出更多的粮票来。 义银知道高田阳乃一定会印刷超过粮仓糙米储备的大量粮票,但有土地价值在保底,他并不担心粮仓会遭遇挤兑,导致粮票崩盘。 他现在很需要斯波粮票这件强大的武器,他可以通过粮票把与斯波家合作的所有人,包括武家寺院商家,做进一步的深度利益捆绑。 足利义昭是个蠢货,足利将军家的衰败,幕府的崩溃已经是明眼人都能预见到的事。 织田信长现在最大的麻烦是足利义昭搞出来的信长包围网,等她解决了这个麻烦,就该是足利义昭滚蛋,斯波义银顶缸的时候。 织田信长的革新,织田信长的野望,都是建立在伤害传统武家利益,乃至颠覆武家天下的基础上。 义银作为保守派阵营旗帜,等到足利义昭垮台,他必然会被保守派推出来,与织田信长继续对抗。 这是传统守护大名与革新战国大名作为两条对立的路线,最后必然要经历的矛盾爆发,绝不是义银想躲就能躲过去的。 所以,义银需要更可靠的盟友支持,更强大的经济基础。 如果能通过粮票,把斯波阵营的合作方与织田阵营的动摇者都拉到自己这边来,支持自己。 那即便粮票以后会出现负面影响,义银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世界上本就没有便宜占尽的好事,人生就是在做选择。 而打仗,就是在打经济。 织田信长领有的尾张,美浓,伊势,近江诸国,都是拥有大量平原的高粮产领国。 再加上,她不惜得罪传统武家与寺院宗派,也要实施检地,乐市乐座,武家集住等新政,把土地和商业的利益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织田信长的经济实力比传统的两百万石大大名更强大,能够动员更多人力物力,搞出真正意义上的农兵分离,而不是武家的半吊子。 义银作为传统武家代言人,他不可能学织田信长那样,把手伸进武家与寺院的土地中,损害她们的利益。 那么想要获得与织田信长相抗衡的经济实力,义银就不得不依靠高田阳乃想出来的新经济政策。 通过荷兰人的金融创新,利用岛国土著搞不懂的新概念,去暗搓搓获取武家寺院商家手中的财富。 正如之前所说,金融不制造财富,但却能够转移财富。 新经济计划其实就是高田阳乃通过一系列方法,把各方沉淀在土仓中的财富转移出来,重新分配,并且让斯波家分到了最大的一块。 这种在不知不觉中,用别人的财富增强自己经济实力的办法,让义银不禁感叹,高田阳乃这家伙真是个天才呀。 只有这种连石田三成都看不懂的金融创新,才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手伸进合作方的口袋,让她们乐呵呵掏钱,还要与斯波家亲近感恩。 也就是义银前世生活的世界,金融化程度已经很高,所以他才能理解高田阳乃到底在做什么,明白这叫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制造一个所有人认可的纸币,是非常艰难的,但如果能够成功,获取的利益也是不可估量的。 这就是义银甘愿冒一点风险,也要陪高田阳乃疯一把的原因。 他真的很需要钱粮,很需要盟友。如果只有现在这点领地实力,现在这般盟友蛇鼠两端的态度,那将来与织田家的对垒会非常困难。 至于金融创新可能导致的问题,在乱世中混,必须勇敢一点。 义银无奈一叹,话锋一转,说道。 「石田姬,同心秘书处马上就要设立一个新部门,名为问注方,你听说了吗?」 石田三成恭恭敬敬回答道。 「臣下知道,据说是明智光秀大人提议,由三河人本多正信负责具体事务。」 「知道的还不少嘛,还有吗?」 「本多正信是一向宗信徒,在三河一向一揆结束后离开三河国,通过铃木重秀大人的关系前往石山本愿寺入见显如上人。 在见面之中被显如上人看重,担当使节出使松永家,随后受松永久秀大人赏识,出仕松永家。 又在三好上洛,京都事变之时出奔,被明智光秀大人收入麾下。」 义银不禁感叹,明智光秀搞出来的问注方,果然是不受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这些奉行众待见。 石田三成虽然只是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但几句话就把本多正信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不比义银知道的少,可见背后下了许多功夫。 这些话看似中立,但字里行间却有许多隐晦的忌讳。 例如,作为一向宗信徒在一向一揆被德川家康镇压之后离开三河国,本多正信是不是畏罪潜逃? 例如,作为松永久秀的家臣,本多正信是什么时候和明智光秀搞到一起的? 例如,在三好上洛那个最敏感的时间点,本多正信忽然主动脱离松永家,其中是否有隐情? 看似字字不经意,其实句句在诛心。面对斯波经济战线大佬们质疑的潜台词,义银也只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他说道。 「本多正信的经历丰富,才华出众,现正在同心众新兵培训。等她培训结束,授予斯波编制之后,问注方就会正式组建。 石田姬,你替我转告高田阳乃,告诉她,不要对问注方有情绪,这只是制度上的一个补充。 对她,对你,我是非常信任的,你们为斯波家做出的贡献,斯波家不会忘记。 但无规矩不成方圆,斯波家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制度建设已是刻不容缓,许多事都需要走正规的流程。 问注方的建立并不是针对高田阳乃,只是对过往商务的一个存档而已,让她安心做事,不必多想。 一切有我在,我是绝不会让忠于斯波家的姬武士感到寒心的。」 石田三成当然明白问注方的性质,她和高田阳乃一样清醒,知道这事挡是挡不住的,但该埋怨还得埋怨。 把本多正信的资料报一遍,是在表达自己的委屈。毕竟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做大事要懂得埋头苦干,也得学会该哭就哭。 义银安抚几句,石田三成自然就借坡下驴,伏地感恩。只要老板表明态度,很多委屈就不委屈了。 义银等石田三成起身,又问。 「由比滨结衣的廉政众做得还好吗?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石田三成鞠躬道。 「由比滨姬与她麾下的廉政众忠于职守,实乃我辈楷模。 斯波忠基金上下都很尊重她们,双方的合作非常愉快。」 义银听的无语,石田三成真是太小心谨慎了。由比滨结衣是个什么人,义银很清楚,那就是个老实孩子受气包。 廉政众是同心秘书处下属机构,是义银放在斯波忠基金的眼线,与本多正信的问注方马上要在高田阳乃那边做的事,没啥区别。 小偷会喜欢警察?士兵会喜欢宪兵?香*官僚会喜欢廉政*署?*员会喜欢*委? 石田三成这是冠冕堂皇的废话,不过现在斯波忠基金的奉行众,的确是矜矜业业。 但那不是因为敬畏由比滨结衣的廉政众,而是被高田雪乃带着新选组给杀得吓破了胆。 上次高田雪乃血洗斯波忠基金,整个驻地的奉行众十不存一。据说到现在,驻地的地面都刷不干净,隐隐还有血迹和血腥味。 见石田三成能把这种言不由衷的话,说得言之凿凿,义银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这个当年跟随义银下关东的年轻姬武士,在与大熊朝秀合作数年,又与高田阳乃共事一年之后,已经彻底褪去了稚气。 石田三成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官僚,滑不溜手,让人挑不出错漏。 义银被她几句完美无缺的话堵得一时沉默,石田三成好像也发现自己演的有些过了,主君似乎不太高兴。 她赶紧补救,转移话题道。 「君上,多闻山城内还有一群年轻姬武士想要觐见您,但却找不到机会,甚是失落。」 义银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 「哦?都是些什么人?」 石田三成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说道。 「都是您的学生。」 义银一时摸不到头脑。 「我的学生?我哪里来的学生啊?」 石田三成笑道。 「君上忘了吗? 去年深秋,您刚才抵达越后,就马不停蹄南下关东平原,还通过武家义理促进会,敲定了对关八州诸村落的援助计划。 首批受益的利根川中下游二百余村,都是由您亲自下乡视察的。 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援助计划之一,就是提供当地武家子嗣来近幾斯波领求学的助学金与行程安排,为期一年。 这二百余村的学子马上就要完成一年期的学业,回返关东。她们非常感激您对她们的助学,对外坚称是您的学生。 这次您回来近幾斯波领,她们非常激动,希望能在离开近幾斯波领之前,亲自到您座前表示感激。 但多闻山城的规矩重,不可能让她们那么多姬武士一起入城。 所以,她们就选出了几个代表入城,正在居馆外围徘徊,希望能得到您的接见。」 为您提供大神五四四五五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1435章人生就是做选择免费阅读 正文 第1436章义银与女学生们 义银摸了摸自己秀气的眉毛,笑得有点得意。 武家义理促进会对关八州的金钱攻势,文化渗透,是他关东新战略的重要一环,意在通过斯波新思想的软实力,和平转变关八州。 现在看来,自己这一步棋是走对了。比起北条上杉两家在关八州墙头草们之间的拉锯,底层村落的关东姬武士看起来非常朴实。 她们一点不像当地有力武家那么狡诈滑头,她们的子嗣甚至还懂得感恩,而不是吃碗面掀碗底,真是一群好孩子呀。 义银笑道。 “既然她们这么有心,那今晚就安排一场宴会吧,当是我亲自为她们回返关东的归途送行。 派人告知那几个学生代表,让她们来,到时候不必拘礼,毕竟她们都是我的好学生,我还想考考她们这一年在近幾修学的心得体会。 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都在忙出兵的事,宴会就由你来作陪吧。” 义银决定给学生们一个体面。 笼络关东基层人心的事他非常重视,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两位大佬正在忙,不可能出席,那也得安排斯波家的臣子陪席,以示重视。 石田三成歉意一鞠躬,说道。 “非常对不起,君上。 我这些天正在准备今年冬季各地斯波领的年金发放,还有您刚才首肯的三项新经济计划也需要尽快做出书面详情,我是分身乏术。 还请君上允许,让由比滨姬替代我参与宴会,实在是非常抱歉。” 义银点点头。 算算日子,今年冬季的年金马上就要发放了。这是斯波忠基金最重要的政治任务,石田三成再重视也不为过。 加上义银刚才要求她与高田阳乃,必须在这个冬天完成三项新经济计划的筹备工作,又是给石田三成加了不少担子,她可有的忙了。 义银体恤道。 “你去忙你的吧。 但忙归忙,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不要累垮了,斯波家需要你的力量,你可要多保重呀。”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 “君上垂爱,臣下感激涕零,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她心头得意,自以为得计。 其实她再忙,也不差在君上跟前露脸的那点时间。但今天露脸的事已经做的够多了,前面说话不小心,还差点把p股露出来。 献丑不如藏拙,已经在君上心中留下好印象,这会儿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做好,舞台就留给别人吧。 石田三成这一年在斯波忠基金,对由比滨结衣是刻意结交,各种塞好处,这会儿正需要由比滨结衣出来溜两圈,帮自己说说话。 有些事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远远好过本人来吹嘘。 石田三成心里可是清醒得很,斯波忠基金是她往上爬最重要的梯子,多少人眼馋着想要抽走,她做事不得不处处小心,处处用心。 ——— 望着多闻山城中心的四阶橹,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有些失神。 刚才城内的斯波家姬武士前来知会,说津多殿已经了解她们觐见感恩的事,将在今晚于居馆为她们设宴。 能够得到津多殿的接见,对她们这些学生代表来说,简直是在做梦一样,更何况是陪心中男神吃一顿饭那么爽。 津多殿就像是这座石垒上的四阶橹,四层宝塔般雄伟的天守阁,是她们这些乡下村落中的贫苦武家子嗣,想象都想象不出来的壮观。 如果不是津多殿的慨慷解囊,她们应该正在关东的地里干活,为今年怎么熬过冬天而苦恼,兴许还要饿死几个从小认识的同伴。 就因为津多殿的仁慈,她们才能来到近幾斯波领,明白什么才是世外桃源,什么才是姬武士该有的活法。 所有来留学的关东姬武士,都被近幾斯波领的富庶所震撼,她们从未想到过,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不会饿死人的地方。 这里的武家生活富裕,姬武士丰衣足食,乐于展现自己的仁慈,即便是最穷苦的村妇,都能得到当地领主的照拂。 这里的平民,她们只是卑贱的下等人,却比关东的地头地侍都要吃得好,睡得香。 关东的留学生们想不通,为什么身为尊贵武家的关东姬武士,却要挣扎在饥饿的人死亡线上,活得还不如近幾斯波领的一条狗。 这个问题,从留学生踏上近幾斯波领的土地那一刻起,就一直困扰着她们。 直到负责留学生事务的斯波姬武士,给她们发放生活费,告诉她们,这是和平发展的武家新路线带来的成果,她们才回过神来。 留学生往来近幾关东的路程是完全免费的,并提供当地宿舍。 一年三石糙米的生活费是以粮票的形式发放,包括她们一年的伙食费两石,生活用度一石,由她们自己在求学的地方就近解决。 拿着薄薄的粮票,望着城下町町民们热情似火的眼神,感觉到她们对姬武士(手中粮票?)发自内心的尊敬,留学生们的心触动了。 活了十几年,她们今天才算明白,什么叫做人上人,什么叫做统治阶级应有的高贵。 这些年轻姬武士聚在一起,没有了长辈们的压制,开始尽情喷发自己的青春激情,她们甚至比斯波家的姬武士更加激进拥护津多殿。 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就是学生中的佼佼者,她们组织留学生,检讨反省关东百年乱局的深刻教训。 战乱摧毁农田,破坏经济,姬武士刀剑相向,消耗着统治阶级自己的力量。 平民不再敬畏武家,生活逐渐贫困化,尊贵的姬武士竟然需要依靠儿子去城下町陪那些贱民睡觉,才能换回活下去的口粮。 这一切是何等悲哀,这一切是何等愚蠢,这一切必须得到改变! 带着对旧世界的愤怒,这些青年姬武士决心团结在一起,打破错误的旧世界,向长辈们发起挑战,建立一个更理想中的武家新世界。 而现在,她们要去朝圣,希望她们心中的最高领袖能够认可她们的想法。 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对视一眼,鬼头悠亚回头对兴奋的姬武士们们喊了一声。 “都好好准备一下,等会儿绝对不允许在津多殿面前失礼,听到了没有!” “嗨!” ——— 斯波津多殿盛情邀请的宴会,有资格代表二百余名留学近幾的关东姬武士,正式出席的八名留学生都是优秀的人才。 不论是颜值,身材,还是文武艺,皆上佳,特别是为首的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更加出类拔萃。 原本会被埋没在关东村落中默默承受苦难的她们,终于有机会脱离底层,放眼看天下,自然对斯波义银感恩戴德。 这次前来,她们皆是正装出席,留学生凑钱给她们买了得体的和服,让她们不至于在斯波义银面前失礼。 但即便她们如此慎重对待,在宴会上,还是被别人抢走了风头。 义银望着由比滨结衣,有点没想到。如果说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属于三次元的美女,那么由比滨结衣就像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人物。 一袭红色基调的和服,绣着金丝与纸扇,面料看起来相当高级,反光透亮像是蚕绢,金红之间尽显贵气。 义银嘴角不禁透出一阵笑意,看样子由比滨结衣这几年没少赚钱。想想也是,不管新选组还是廉政众,都是职能特殊的权力机构。 在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这等大人物眼中,由比滨结衣也许是个大气都不敢喘的没用家伙,但下面请她通融帮忙的商人和奉行不会少。 委屈没少受,但至少钱是赚到手了,由比滨结衣这副委屈受气包的模样实在太具迷惑性,让义银忍不住怜惜包容,也算另类的命好。 此刻,她业已长开的容颜比当年稚嫩时更加靓丽,配上这身高级的金丝大红和服,瞬间夺走了在场所有姬武士的风采。 好在前田利益那些个有心入赘的高阶武家并不在场,不然单凭这身抢风头的和服,由比滨结衣就得倒霉。 那些重臣高层可不讲道理,她们要是觉得由比滨结衣有媚上夺宠之心,这小妮子一定会被整死。 也不知道是她的政治敏感性不够,还是有人教她盛装来博取主君的好感,反正这事细想有点意思。 再对比那几个刻意打扮的留学生,在由比滨结衣面前亦是黯然失色,不是她们不努力,只是她们不走运,被二次元美女降维打击了。 宴会上,义银与留学生代表相谈胜欢,但目光却一次次落在老老实实陪坐的由比滨结衣身上。 随着几杯清酒下肚,清如水的味道却带着极大的后劲,让义银心里一阵阵的骚动冒火。 由比滨结衣那副弱弱受受,任君采摘的簑样,在义银的目光中越发显眼,真是看得他食指大动。 可偏偏留学生代表们正用仰慕的眼神注视他,他必须保持正义凛然的姿态,连一个猥琐的余光都不敢露,唯恐坏了自己的圣人形象。 这人呐,越是不该胡思乱想的时候,就越是容易起坏心思。几口黄汤下肚,酒壮色胆,色令智昏,更是饥渴难耐。 就在义银满脑子琢磨,怎么找机会呵呵一下由比滨结衣这个弱鸡的时候,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同时出列,正对义银,肃然伏地叩首。 义银回过神来,笑着问道。 “怎么了?” 鬼头悠亚肃然道。 “我等留学近幾斯波领一年,方知津多殿的良苦用心。 关东的衰败贫苦不怪别人,只怪关八州武家自己不争气。 明明有沃土千里,却不知珍惜。为了蝇头小利相互征伐,任由饥荒千里肆虐,民不聊生。 我等一路所见,近幾内外也是不得安宁,唯有近幾斯波领如世外桃源一般,顿显津多殿高瞻远瞩。 停止无谓的战争,和平发展的路线,是拯救武家天下的唯一办法。再这么胡闹下去,武家的力量将在乱世中消耗殆尽,前途堪忧。 我等深信君上之斯波新思想,恳请君上允许我等追随,为武家的万世荣光,尽自己一份微薄之力。” 义银点头道。 “你们能拥护斯波新思想,我心甚慰。但你们卑躬屈膝在我座前,是想要什么?” 鬼头悠亚鞠躬道。 “君上恩德,我等无以为报,哪还有脸面讨要更多。 只愿君上念我等真诚追随,允许我等组建留学复兴会,团结所有留学姬武士的意志。 我等愿意成为您的刀剑,为君先驱,使关八州大地也能沐浴在君上仁德之下。” 义银听得忍不住倒吸冷气,这群小姑娘胆子真大,这一年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准备回去造自己长辈领导们的反? 见这几名留学生代表一脸坚毅,宛如殉道者,义银反而有点懵得说不出话来。 他的确有利用受斯波新思想影响的留学生,逐步取代关八州老武家的心思,但那是一个漫长的替代过程。 老人会死去, 新人会上位,随着沧海变桑田的时代变迁,最后是水到渠成。 可这些少女明显等不起,她们恨不得明天就起事,后天就成功,再后天就打造出属于她们自己的世外桃源。 义银不能允许她们这么蛮干,原因有二。 其一,如果留学生造反,关八州武家会本能的认为是斯波家在背后教唆。 义银好不容易建立的仁义礼信形象,通过武家义理促进会对关八州进行的软渗透,就会前功尽弃。 而且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姬武士,她们根本不可能推翻长辈们的统治,那些老狐狸不管是经验还是实力,都远远胜过这些半大少女。 真打起来,你妈妈永远是你妈妈,这些小姑娘还太嫩。 其二,就算这些少女侥幸成功,真的把长辈们的统治推翻了,迎接斯波家入主关八州,义银也不敢接啊。 要知道,斯波领的富庶其实与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关系不大,反而是北陆道商路的经济输血更加重要。 和平当然是好事,节约了军费搞建设,日子会好过很多。但日子要好成斯波领这样的世外桃源,那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和平发展。 斯波领的富庶,纯粹就是用钱砸出来的样板工程,刻意做出来给大家看的灯塔。 正文 第1437章武家复兴学生会 斯波家控制着北陆道商路,高田阳乃与石田三成大概拿走了整个市场的三成利润,这才打造出斯波家的世外桃源,灯塔效应。 把这么多资源砸在斯波家不多的领地上,效果当然是立杆见影。 可关八州之地是岛国最大的平原地带,核心区石高不下二百五十万石,八领国加起来的总石高超过三百万石。 这么大的体量,这么多的人口,义银上哪儿去找那么多钱粮填这个天坑? 所谓世外桃源,就是要有远超周遭其他武家领地生活的水准,让人看着忍不住流口水的富庶。 义银做不到,也不敢想。 关东平原的人口如果全部过上了斯波领的富裕生活,这将是岛国的灾难,就算用整个岛国的资源去填,也填不起这个坑。 本质上,这就是一个物质贫乏的火山岛,穷困潦倒才是这里该有的样子,哪有什么世外桃源,只有吸血别人,充实自己。 义银可以从岛国中选出一些幸运儿,享受这种富庶的生活,但让所有人都幸福的世界,只有梦里才有。 所以,他不能接受这些狂热留学生的激进想法,必须扭转她们的思路。 义银的眼神中忽然充满了悲伤,他缓缓凝视留学生,从她们一个个的脸上看过去,看得她们都有些不知所措,局促不安。 领头的鬼头悠亚忍不住问道。 “津多殿,我是什么地方说错了吗?” 义银用袖子掩住脸,似乎是不想再看到什么惨剧。 “我很难过,你们要是秉持这种想法去做事,将是何等悲哀。 你们渴望回到关八州推行你们的理想,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准备踢开的绊脚石,她们是你们的父母,你们的亲人,你们的朋友。 就因为两代人思想上的分歧,你们就要举起手中的刀枪,将亲朋好友视为异类,让她们倒在血泊之中,让她们成为你们上位的踏板。 如果你们真的这样做了,那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这还是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吗? 这就是现在关八州每天都在发生的争权夺利,为了一己私欲,扭曲大义,相互攻伐!” 鬼头悠亚喊道。 “不,津多殿,我们不一样,我们是真正希望武家复兴的姬武士,我们和她们不一样!” 义银拂袖叹道。 “是啊,你们的想法是好的,但你们却用了最糟糕的办法。 你们为什么不愿意再等一等,再劝一劝,让更多的人认同你们的理想,让长辈们在反思中老去。 这世界是属于她们的,也是属于你们的,但归根结底是属于你们的。老人终将离开,你们就如此急不可耐吗?” 鬼头悠亚哑然,她身边的三上桃菜鞠躬说道。 “津多殿,我们在近姿共领看到了真正的美好,回想自己故乡的黑暗绝望,真的是一刻都无法继续忍耐。 长辈们很固执,她们总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总希望我们延续她们的故事,继续在错误的道路上前进。 但已经觉醒的我们,不愿意这样混沌得活下去,请您理解我们!” 她说完便伏地叩首,在她身后,一众留学生一起伏地叩首,向义银低下她们年轻又骄傲的头颅。 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抬起头来, 我的好学生们,你们的心思我很明白。 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建立武家义理促进会?为什么要促成统战众,兄弟会,地方众在武协的相互沟通? 有些鲜血不能流,我们不能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只能用耐心与爱心去期待变化。 我很欣慰你们的觉醒,但也愿意包容关八州掌权者们的愚昧。她们是错误的,但她们也是武家的一份子。 你们知道什么是统战众? 目前的关八州局势,要求我们必须勇敢抛弃成见,建立所有武家的共识,统一的战线,绝不能轻易冒险,损害今时今日的良好开局。 镰仓殿下达了关东无战事的御令,各家也表明了态度,愿意遵从和平的呼声。 关东侍所已经建立了大评议制度,统战众将代表各地武家,在大评议上为各方的诉求发声。 所有的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我希望你们忘记手中的刀剑,不要用武力去改变这一切美好的开始。 也许关八州很多人的确是心口不一,也许很多人从未放弃过野心,但在她们没有危及到我们武家复兴的理念之前,我们要宽容。 我们真正的敌人是那些一心损害武家利益,令武家失去统御天下权利的罪人。除此以外,所有的武家都应该是我们说服拉拢的对象。 在武家共同利益的旗帜下,让我们抛弃成见,拥抱所有的兄弟姐妹,让她们与我们站在一起,建立武家的统一战线。” 一众年轻人哪里听过这样高风亮节的发言,哪家姬武士不是自私自利,只顾自家利益。 与那些长辈,那些大名相比,斯波义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堪称武家圣人。 鬼头悠亚满脸通红拔出肋差,吓得在旁边侍卫的同心众差点拔刀大喊。 义银伸手制止要上前的同心众,只见鬼头悠亚用手掌抚上刀刃用力一握,鲜血从掌缝中渗出。 她将血抹在额头,以古老的方式向义银表示敬意与尊崇。在她身后,留学生们纷纷拔刀破掌,将血抹在额头,向义银致敬。 鬼头悠亚喊道。 “我等遵循津多殿之告诫,自愿结党武家复兴会,为津多殿复兴武家之大志,奋斗终生。” 留学生们一起正坐伏地,喊出她们早已约定的口号。 “一个思想!一个领袖!一个声音!” 义银示意她们起来,让护卫的同心众送来伤药绷带让她们收拾手上的伤痕,然后柔声问道。 “你们这个武家复兴社搞了多久了?是谁组织的?现在有多少人?” 鬼头悠亚恭谨回答。 “这是我们留学生自发结党,并没有人出来组织。不过,我与三上桃菜受大家看重,负责一些召集聚会的琐事。 人数方面,第一批我们利根川中下游两百多村的留学生都参加了,新来的留学生也陆陆续续有受到我们的感召加入。 但听说现在助学计划有新变化,部分留学生被分流去了尾张斯波领和关东斯波领,那边的情况我们也不了解。” 义银点点头,说道。 “自发好,发自内心的才是最真实的。 但你们大部分人很快就要完成学业回返关东,之后的留学生自发起来又会乱糟糟,我总不好来一批人都要对她们反复说这些话。 这样吧,你叫鬼头悠亚是吗?” “嗨,学生鬼头悠亚。” “还有这是三上桃菜?” “嗨,学生三上桃菜。” “你们组织几个骨干,把你们的理念和我刚才的训诫都斟酌斟酌,好好记下来,整理成文。 三地斯波领的留学生,我就托付给你们,让她们明白留学的意义所在。 当然,也不要强迫她们认可你们的想法。 思想是自由的,我和你们都不要去干涉她们的想法,但自愿加入你们行列的,一定是我的好学生。” 义银虽然说着不强迫,绝不干涉,但他这样安排下去,许多事就由不得留学生不觉醒了。 有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这些狂热粉丝,拿着义银的讲话稿到处拉人,不入伙就不是斯津多殿的好学生,几个留学生扛得住这顶帽子? 在岛国的社会氛围中,原本就是集体主义至上,不合群就社死。 有津多殿这顶好学生的帽子扣着,那些不想当津多殿好学生的留学生,她们怎么活? 被斯波领富裕生活震撼的新来留学生,再加上一群关东老乡拿着小册子寻求认同,最后只会是所有留学生都要入伙武家复兴会。 看到鬼头悠亚等人跃跃欲试的眼神,义银露出欣慰的笑容,他忽然发现这些留学生都穿着蓝色的和服,不禁问道。 “你们的和服,颜色怎么都是一样的?” 鬼头悠亚一愣,顿时两颊飞霞,面红耳赤。她万万没想到,义银竟然会问起这个。 她还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一旁的三上桃菜苦笑说道。 “津多殿,我们这八套和服是留学生凑钱给我们买的,怕我们来参见您的时候太过失礼。” 义银恍然。 这些留学生都是来自于利根川中下游二百余村的孩子,去年她们离开村落的时候,正是村里遭灾的时候。 家里人放她们出来,求学不求学倒是无所谓,主要是逃荒。家里粮食不够吃,少一个人的口粮就能多活一口人。 而把她们托付给斯波义银,家里人也放心,如果大仁大义的斯波津多殿都不能相信,这个世界和地狱还有什么区别。 这些留学生虽然有助学金,但三石粮票只能保证她们吃喝不缺,像这种体面的和服,她们买不起。 义银拍了拍鬼头悠亚的肩膀,柔声道。 “你们呀,那些留学生帮你们买了衣服,岂不是要饿肚子了?这样做不妥当。” 鬼头悠亚摸摸脑袋,不好意思笑道。 “津多殿放心,三石粮票我们一年是吃不完的,两石粮食就足够一个姬武士吃一年了。 而且在老家,我们从来没吃饱过肚子,所以大家凑点钱粮出来,并不困难。” 义银摇摇头,肃然道。 “老家是老家,这里是斯波领,我不允许你们饿肚子,蒲生氏乡!” “嗨!” “统计所有参与集资买和服的留学生,把买衣服的钱粮补给她们。 还有,给所有留学生做一身体面的蓝色和服,不单单是她们,以后所有参加助学计划的留学生都要有一身,定为惯例。 奔波千里到了异国他乡,总不能让异乡人看不起,所有人都要穿得体体面面,精精神神,不能坠了关东姬武士的威风!” 鬼头悠亚这些少女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强忍住坐直身子,不肯让眼泪落下来,定要严守关东姬武士的尊严。 义银微微一笑,还是小姑娘们好骗,她们在关东的那些妈是真狡猾,可难对付了。 蒲生氏乡扫了一眼留学生们的蓝色和服,有点同情大藏长安。 就因为君上一句话,大藏长安这个助学计划负责人以后要为每个留学生做一身蓝色和服,就算是再便宜的和服,那也是好大一笔钱。 旅途和住宿免费,三石粮票的补贴还要加上一身和服,想想都替大藏长安肉疼,她的预算够花吗? 鬼头悠亚鞠躬说道。 “君上,我等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 “请君上允许我们参加对抗三好家的西征,虽然我们不是斯波家的姬武士,但我们愿意为了守护近姿共领的和平而战! 正如津多殿刚才所言,所有破坏武家和平,损害武家利益的人,都是我们武家复兴会的敌人。 我们要与破坏和平的三好家作战,让近孜浼铱辞逦业裙囟姬武士的武勇,给我们的留学生涯一个完美的收尾。 恳请您恩准,我等感激不尽!” 义银望着一起伏地叩首的留学生们,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说道。 “西征的学生军吗,好吧,我允许你们加入这次战事。 记住,努力作战,活着回来,你们是关八州的未来,不要轻易倒在这里。” “板载!津多殿板载!” 等学生们激动完,义银又安抚她们几句,这才拍拍手,对蒲生氏乡说道。 “我有点乏了,uu看书 你送她们出去吧。天守阁内不用留人,我和由比滨姬单独说会儿话。” 蒲生氏乡看了眼由比滨结衣,并未多想。 在她心中,义银忍辱负重是为了拉拢重臣,才会做下那些迫不得已的事,但这些事是没必要对由比滨结衣这个弱鸡做的。 蒲生氏乡以为,君上留下由比滨结衣单独密谈,可能是要问些关于斯波忠基金秘事,就没有多想。 等所有人都走出天守阁,只留下由比滨结衣战战兢兢坐在自己的座位,她用手指撮弄自己的腰带,不知道主君为什么要留下自己。 是自己在廉政众,又做错了什么事吗?还是这件母亲硬要自己穿上的和服太过华丽,被君上厌恶? “由比滨结衣,你过来。” 由比滨结衣浑身一抖,弱弱看向义银,主君说话的语气好像有点奇怪。 “过来!” 感觉到义银的不耐烦,由比滨结衣小心翼翼鞠躬起身,碎步走到义银的案边。 忽然,义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由比滨结衣低头看去,只见主君双目赤红,甚是吓人。然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被狠狠一拉,愣神间顺势倒入了义银的怀中。 义银粗重的呼吸打在她的面上,让她不知所措,只能任由君上施展技艺。 () 1秒记住网:。 正文 第1438章斯波义银无私德 男人的失智,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有时候刚才办完了事,脑子就马上恢复了理智。 义银有些心烦,由比滨结衣一直在哭哭啼啼。 “臣下罪该万死,臣下酒后失德,臣下。。臣下。。恳请切腹谢罪。” 义银摇摇头,他倒不是心烦由比滨结衣的慌张。 生涯不烦的被动效果就是这样,自己在男女关系方面永远是好人,坏人肯定是别人。 不管自己多主动,系统总能把事实扭曲,让姬武士诚惶诚恐的认罪伏法。 看多了这种场面,义银已经有点腻味,有时候他也想当当加害者,而不是次次都是被害者身份。 特别是由比滨结衣这种弱气的加害者哭着认罪,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特别是在这时候,义银忽然发现由比滨结衣竟然是个雏,心就开始烦了。 他看由比滨结衣在那里纠结要不要切腹,又害怕痛和死的怂样,忍不住问道。 “你这些年怎么没有婚配?” 由比滨结衣一愣,自己做下这等惊世骇俗的恶事,君上怎么不斥令我切腹,反而问起婚配? 她还在愣神,义银已经不耐烦的喝道。 “说!” 由比滨结衣抹去眼角泪痕,耷拉着脑袋说道。 “母亲大人的确希望我尽快结缘,为由比滨家延续家名子嗣,但我始终忘不了比企谷君,不知不觉就拖到现在。” 义银想起来了。 当年他就是看到由比滨结衣为了心上人嫁给别人而哭泣,被同心众同僚嘲讽欺辱,这才会发火,给了由比滨结衣一个新选组的肥差。 搞了半天,这家伙还真是个情种,为了那忘不了的男人,单身到现在啊。 义银顿时无语,甚至有些惭愧,自己这一血拿得不太厚道呀。 原本以为由比滨结衣在这五年里早已婚配,义银就想借醉生事一次,反正这家伙胆子小,吓唬吓唬就过去了。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还是完璧之身,这下反而把义银给干懵了。 虽然女尊世界的价值观中,从来都是女人对男人负责。但义银的世界观是属于前世,多少有点男本位,面对这种情况很难拔刁无情。 与有夫之妇说散就散的欢乐时光,一下子变成了始乱终弃的烫手山芋。 此时,由比滨结衣认定自己罪该万死,但义银也是心存愧疚,一时乱了分寸。 经历了这种事,还是她的第一次,义银看向由比滨结衣的眼神变得怜惜纠结。 但义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被她哭得心烦,只好厉声道。 “你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由比滨结衣呆呆看着主君,人还在哽咽,眼神像彷徨的小仓鼠。 “君上。。我。。你。。” 义银哼了一声。 “什么你你我我的,我说了,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你听不懂我的话吗?回去吧。” 由比滨结衣颤颤巍巍站起来,似乎是牵动了伤口,双手捂着腹腿之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义银看着心疼,又怕自己的关怀反而会吓到她,只能狠着心肠说道。 “回去之后不准对任何人提起今晚的事,也不准切腹谢罪,我要你好好活着,听到了没有!” 由比滨结衣眼中闪着迷茫的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胆子做下这等十恶不赦的事,更不明白主君为什么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 但她一贯顺从听话,这会儿不敢问也不敢想,只是习惯性的遵从君上的命令。 见由比滨结衣忍着痛往外走,义银越发愧疚。 虽然姬武士的体质都很好,不至于伤到她,但自己喝了点清酒就发青的丑态,也实在是太难看了。 当惯了上位者,不会受法律的限制,唯有道德可以自我约束。可偶尔放纵时,义银就想要做做禽兽,也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吧。 果然,上位者少有私德,食肉者鄙也。 由比滨结衣适应着走了几步,快要打开拉门的时候,已然步伐稳了下来。 她刚要拉开门,只听身后义银威严的声音传来。 “好好做事,不要胡思乱想,我。。反正你不会有事的。” 由比滨结衣转身,深深鞠躬。 “君上仁德似海,臣下。。臣下告辞。” 望着感恩戴德的由比滨结衣消失在门外,义银越来越纠结。 玛德,老子好像做了很不是人的事呀。哎,算了,有机会好好补偿她就是了。 ——— 由比滨结衣是哭着离开天守阁的,她到现在,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犯下这等大恶。 一路上,倒也没有同心众姬武士起疑,连蒲生氏乡也是随意瞄了她一眼,便放了行。 这个家伙是出了名的软弱,被主君训哭了也不足为奇,没必要管她。 等她呆呆木木回到自己的住处,发现房中还亮着灯,母亲正坐在榻榻米上等她。 “母亲大人,您还没休息呀。” 由比滨之母看起来与由比滨结衣的容貌非常相似,就像是二十年后由比滨结衣的模样,带着成熟的气息,她缓缓说道。 “回来的时间比我想的要晚一些,怎么,君上与你单独奏对了?” 由比滨结衣脸上一僵,身上某处的伤口又开始疼起来。 “没。。就随便聊了几句。。母亲大人请不要再问了。” 由比滨之母一瞪眼,说道。 “我不问行吗?你这副样子怎么能让我安心? 公事上胆小如鼠,什么事都是一板一眼,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高田阳乃大人都看不上你。 私事上,给你找得武家公子,你一个都看不上,拖拖拖,你今年都几岁了,由比滨家的子嗣延续你就不管了? 也就是君上仁厚,顾念旧情,你在新选组做的不好,还愿意给你机会,让你执掌廉政众。 外面多少人眼巴巴盯着你的职务,想把你拉下马来,新选组,廉政众,哪个不是要紧的位置? 你再这样糊里糊涂下去,总有一天会让君上失望,把你一撸到底,由比滨家的未来可怎么办!” 被母亲训斥得联想起自己刚才对主君干下的可怕事情,由比滨结衣忍不住哇哇大叫。 “母亲大人!请你别说了!我真的很累了!我想休息!” 强行把母亲拉起来,推了出去,由比滨结衣双手拉上门,整个人瘫在榻榻米上,低头自言自语。 “怎么办,这下真的死定了,把主君得罪死了。 但君上不允许我告诉别人,母亲大人也不能说。我也不能切腹谢罪,君上要我活着。 我该怎么办啊,呜呜呜。” 被忽然爆发的女儿推出门,由比滨之母还有些懵。一向软弱的女儿怎么忽然这么大脾气,让她也吓了一跳。 转身看着拉门,纸门上印着女儿瘫坐在地的影子,由比滨之母忍不住心软。她不是想要逼死女儿,但由比滨家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 由比滨家出自旧伊贺众,当年斯波义银说服旧伊贺众出兵大和国,帮幕府打仗,由比滨家就是其中之一。 在大和之战的重要关头,斯波义银与十河一存决战之时,筒井顺庆想要偷袭斯波大军的身后。 在此危机时刻,前田利益带领麾下旧伊贺众,反身顶向筒井顺庆的过河处,准备和筒井顺庆拼命。 而斯波义银也发了狠,在剩下的旧伊贺众中挑选青壮组成姬武士团,这些跟着斯波义银冲锋陷阵的姬武士,就是第一批同心众。 由比滨家的命运,就在此刻被改变了。 旧伊贺众分为北伊贺,南伊贺,余野三地,分属伊贺三上忍。北伊贺众追随藤林家,南伊贺众追随百地家,余野众追随服部家。 三党之中,余野的服部宗家早就离开伊贺国投奔去三河国,藤林家与百地家后来都跟了斯波义银。 大和之战时候,前田利益麾下的旧伊贺众就是余野众。关键时刻,前田利益带走了大部分余野众精锐,去阻挡筒井顺庆。 所以,斯波义银组建的同心众,主体是北伊贺众与南伊贺众。 由比滨结衣这个弱鸡不算余野众的精锐,当时没跟前田利益走。 而斯波义银这边缺人,最后几乎是全部青壮姬武士都参与了斯波义银的敢死冲锋,由比滨结衣就这么阴差阳错当上了同心众。 大和之战后,同心众成了义银的直属部众,但武家喜欢搞小团体的本性依旧。 出身余野众的由比滨结衣势单力孤,在同心众中被其他出身南伊贺与北伊贺的姬武士排斥。 而她又因为进了同心众序列,不再是前田利益麾下的一份子,与余野众生分疏远了。 这个弱鸡就这样两头靠不上,变成了孤家寡人,谁都看不上她。 也是她命好,被同心众欺负哭的时候,让斯波义银碰巧看到了。 发现同心众欺负自己人的斯波义银非常恼火,就给了由比滨结衣一个肥差,去刚组建的新选组。 新选组十人,就是由比滨家的亲朋好友凑出来的,这伙人虽然出自旧伊贺众,但现在是自成一系。 旧伊贺众大部分与旧北大和众跟着岛胜猛在关东斯波领开疆拓土,旧同心众跟着山中幸盛,此时也在关东。 而由比滨结衣这一支旧伊贺众,虽然历经新选组,廉政众,都是握有实权的要职,但她性子软弱,始终不受大家待见。 这次斯波义银回来,石田三成特地抬举由比滨结衣去参加主君的宴会。 由比滨之母想着花花轿子互相抬,就给由比滨结衣穿了身最好的和服,希望她在君上面前得些眼缘,也替石田三成说点好话。 只要石田三成与由比滨家的关系和睦,由比滨结衣的廉政众在斯波忠基金的日子就能好过点。 但由比滨之母看到女儿回来那副彷徨的模样,就猜到女儿必然在君前奏对之时,忘了帮石田三成说好话,甚至可能不小心说了坏话。 要不是因为这个,女儿能这么心虚成这样?把自己这个当妈*的都赶出来了? 门两边的母女都是忧心忡忡,总觉得由比滨家迟早要完,这日子没法过了。 而在此同时,天守阁的斯波义银也很是烦恼,不知道该如何补偿由比滨结衣今天的一血。 这妮子胆小怕事,给她升官未必是帮她,很可能是害她。但要是什么表示都没有,义银又觉得自己实在太不是人了。 他思来想去,头都大了,还是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最后只能是一声叹息,就当欠那小妮子一份情吧。 这个软弱的姬武士,真不知道该怎么爱护她才算好。 ——— 京都,斯波府邸。 明智光秀一口吞下杯中清酒,面上亦是潮红一片,醉态可掬。 “男人嘛,都是感性的,你不能用看待女人的方式去看待男人。 他们不讲对错,只谈感情。 你要是用姬武士之间讲究理性,分析正确错误的方式去对待男人,藤孝,那可是要吃大亏的。” 在明智光秀对面,被她喷了一脸酒气的正是细川藤孝。 此时的细川藤孝一脸微笑,听着明智光秀高谈阔论,只是笑容背后隐隐给人一种僵硬的感觉。 细川藤孝当然不愿意出现在这里,陪着被自己鄙夷的明智光秀喝酒聊天,但她又能怎么办呢? 曾经的天之骄女,和泉细川家的继承人,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骄傲,在一次次挫败面前弯下了腰。 因为谋求与斯波义银联姻,细川藤孝在暗中的小动作,差点害得细川三渊两家与斯波家分道扬镳。 之后, 三渊藤英的失智之举,又让她被迫求到明智光秀座前,不希望细川三渊两家成为足利织田斗法的牺牲品。 可就在那一天,视她为威胁的三渊藤英,在她返回的途中安排了杂贺众的雇佣兵,意图伏击她。 在明智光秀的帮助下,细川藤孝逃过一劫。深恨三渊藤英不顾姐妹情义的她,与三渊藤英开始了细川三渊两家的内斗。 而此时,深陷信长包围网的织田信长被迫退出西近幾,三好家卷土重来,再次杀入和泉细川家的领地。 生死存亡之际,在斯波家重臣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的压力下,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不得不联起手来,压制两个女儿的内斗。 被剥离了权力的细川藤孝,忽然发现自己处境危险又脆弱。 三渊藤英是幕府承认的北河内守护代,更是织田信长势力进入西摄津的触角,地位有保障。 可细川藤孝又有什么呢?两位母亲认可的继承人地位已经动摇,她只能被动等待事态变化,失去了进退的余地。 这种无法保证自身处境的不安感,让细川藤孝必须赶来京都,主动向鄙夷的明智光秀靠拢,以求得到她的支持。 名门和泉细川家的继承人,曾经被幕府上下看重的优秀姬武士,细川藤孝沦落到给明智光秀陪酒陪笑的地步,她的心中是何等悲哀。 1秒记住网:。 正文 第1439章出来混迟早要还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 看见细川藤孝发自内心的厌恶却无法拂袖而去,只能笑着陪自己喝酒,明智光秀感到非常高兴。 这五年来,明智光秀无时无刻不在计算细川藤孝,撩拨她的心弦,让骄傲的她为了情感而失去理智,一次次犯下本不该犯的错误。 明智光秀这么做,就是要连骨带肉把整个和泉细川家吞掉,化细川为斯波。 细川宗家虽然是三管领之中家格最低的,但排行却是三管领之首,因为细川家是最强的一家。 三管领中,斯波家最早衰弱,两代家督之后便开始边缘化。畠山家稍微晚些,但受困于内乱,一直被幕府政敌借机削弱。 而细川家始终是三管领之中最强的存在,参与幕府政务,把持庞大领地,与足利将军分庭抗衡。 河内,和泉,阿波,赞岐,摄津,土佐,伊予,备中,备后,丹波,若狭等领国都曾归于细川家麾下,其影响力巨大。 八代将军之乱后,三好家借助细川宗家家宰身份崛起,最后由三好长庆屠灭细川宗家,成为西近幾霸主。 和泉细川家一直是三好家的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和泉细川家作为分家,理论上有权入继嫡流。 源赖朝一脉绝嗣,足利家继承河内源氏嫡流,其实也是旁支入继亲支的情况。 和泉细川家比起三好家这下克上的乱臣贼子,对三好家领地有更加正统的影响力。 明智光秀为斯波义银定下鸠占鹊巢之策,是想利用义银与重臣生下的子嗣,吞没重臣的领地与家臣团,令斯波家能够迅速扎实根基。 和泉细川家独特的身份地位影响力,明智光秀一直是垂涎三尺。 细川藤孝对斯波义银的感情,在明智光秀的撩拨下,不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忘,反而如同埋藏地下的陈酿一般,越发回味无穷。 聪慧如细川藤孝,也不过是一个没经历过男女之爱的纯情女子。 少女在含苞待放的花季,与全天下最好的少年郎差点结缘,虽然遭遇天意弄人,时过境迁,但她又如何能轻易忘怀,轻易放下呢。 明智光秀就是利用了这一点,一步步把细川藤孝引入歧途。细川藤孝今日之窘迫,就是明智光秀给她挖的坑。 这一点,细川藤孝明白,明智光秀也明白,但她们还是高高兴兴在一起把酒言欢,因为人生如戏,骗别人,也是骗自己。 细川藤孝本以为自己沦落至此,会变得世故如老妪,绝不会再被明智光秀随便几句话就激怒。 但明智光秀在她面前大秀泡男诀窍,还是让她热血上头。她借着酒劲,不阴不阳得说了一句。 “明智姬对男人的了解真是深入浅出,这些手段你是否也用到了津多殿身上?” 话音刚落,细川藤孝就后悔了。这次来是有求于明智光秀,为什么要嘲讽她呢,万一激怒了她,可如何是好。 细川藤孝不知道,这怒言怒语正中明智光秀下怀。明智光秀醉眼朦胧,忽然咯咯咯笑起来。 这笑声让细川藤孝浑身不自在,皱眉问道。 “很好笑吗?” 明智光秀转动酒杯,摇头晃脑,就像是已经彻底喝醉了,她缓缓说道。 “藤孝你到底明不明白,为何你一片真心,却始终不入君上之眼? 而我,卑鄙无耻,却能几度与君上共度良宵,巫山云雨。 你觉得我们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是我比你长得更美艳,还是比你更具才华?” 这个问题,其实也是细川藤孝心中死结。自己真心实意,斯波义银却始终不理不睬,反而是明智光秀这个无耻之徒,却能得他青睐。 每次想到明智光秀把自己的心爱之人压在榻上肆意妄为,细川藤孝就受不了内心煎熬,这位天之骄女就是这样一步步丧失了理智。 此时,见明(本章未完!) 第1439章出来混迟早要还 智光秀醉酒坦言,细川藤孝鼻子一酸,双目微润,紧盯着眼前的明智光秀,沉声问道。 “那是为什么?” 明智光秀的眼睛往上飘,朦胧的目光越发迷离,声音变得空洞轻灵。 “在你心中,斯波义银是天下无双的武家奇男子。 你要展现你的名门气度,家庭背景,你心里始终藏着名当户对的骄傲,你觉得只有你才配得上他。 但在我心里,他只是一个被灭门的可怜落魄公子。他曾经失去一切,一无所有,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拼了命自己挣回来的。 从小接受众人吹捧,在幕府最高贵名门中长大的你,真的配得上他吗? 门当户对?呵,他是白手起家的绝代佳人,而你只是一个依靠祖先余泽,狐假虎威的贵胄子嗣。 扪心自问,要不是有和泉细川家的家名加持,你又有什么资格与他坐在一起,畅谈未来。” 细川藤孝深深呼出一口气,将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哈哈一笑,笑声中目光琉璃,带着些许泪光。 “不错,你说得对,是我配不上他。以前配不上,现在更加配不上了。” 见细川藤孝没有反驳自己,责问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明智光秀就知道,这位名门贵胄的所有骄傲,已经被自己彻底粉碎了。 漫漫五年的潜移默化,步步计算,明智光秀终于成功pua了细川藤孝,让这个和泉细川家未来的当家人深陷情网,自暴自弃。 而现在,明智光秀距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她笑了笑,说道。 “我与你不同,我始终把他看做一个普通的男人。 你知道一个男人在姬武士的世界中生存下来,有多么的困难吗,而且还是像他那么英俊的男人。 无数的压力压在他的肩头,这些压力比你能想象的还要沉重十倍百倍,这些压力能让最坚强的姬武士崩溃,而他都默默承受了下来。 我刚才与你说,男人都是感性的。那么你觉得感性的斯波义银,他承受着那么大的压力,会变成什么样。” 细川藤孝抬头望着天花板,瞳孔下意识放大,有些迷茫,她似乎明白了斯波义银会让明智光秀玷污的原因。 “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他再强,也是一个男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这都不该是他的错。” 明智光秀端起酒杯,为自己精心编造的谎言,填上了一个完美的结尾。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斯波义银从不喝醉,因为他如果放开一切把自己灌醉,在醉酒状态中的他就会沦为任人糟践的男畜。 这是他缓解自己压力的方式,也只有这样,他才不会被巨大的压力彻底压垮,变成一个疯子。” ——— 数日后,多闻山城天守阁。 义银对着眼前的明智光秀暴跳如雷,甚至有点心虚,他吼道。 “谁会喝醉了变成那种男畜!” 明智光秀一脸惭愧,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君上,但鸠占鹊巢计划不能少了细川藤孝,我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她。” 义银盯着明智光秀优雅端庄的俏脸,就是这个明**人的美人儿小嘴里,把自己说成了喝醉之后让人随便玩的男支。 不,是男畜,比男支还低贱。 来自异世界的义银,本就没有女尊世界男人的三观。若是平时听到这种说法,他最多是嘴上骂几句,心里一笑而过。 可这几天,他仅存的那点良知正在纠结于酒后乱*,祸害了由比滨结衣又无法补偿的那档子糟心事。 就在这时,明智光秀带着细川藤孝来到多闻山城,还亲自到天守阁告诉自己,她给自己编了一个酒后男畜的人设,义银岂能不恼火。 心虚叠加演技,今天的义银显得分外暴躁(本章未完!) 第1439章出来混迟早要还 ,而明智光秀自知理亏,只能是伏地叩首,再三解释。 “君上,足利织田之争已然明了。将军虽然通过信长包围网,给织田殿下造成了很大的困扰,但却无法彻底压垮羽翼丰满的织田家。 幕府最后的那点威望,也差不多被将军愚蠢的行为给葬送完了。足利幕府已经无法挽救,我们应该开始为后足利幕府时代而考虑。 和泉细川家有二十万领地,皆在和泉河内两国要地,靠近京都。 其顶级名门的家格身份,会成为足利幕府崩溃之后,犹豫不决的旧幕府武家们的风向标。 细川三渊两家的两位家督殿下已经老了,三渊藤英投靠了织田殿下,已然不可靠。 细川藤孝聪慧过人,自小就被当做和泉细川家的继承人培养。 现在正是她最失落的时候,如果您能够与她结为死党,那日后的和泉细川家,便是斯波家的分支。” 明智光秀说得隐晦,其实就是劝义银去和细川藤孝睡觉。看她一脸严肃得给细川藤孝拉皮条,义银心中的违和感却越来越重。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明智光秀不说话。 义银一直认为明智光秀是深深爱着自己的,这也是义银敢于放手用这名毒士的最大依仗。 虽然知道她是一个心存大志的殉道者,但从她口中说出希望自己去与细川藤孝苟合的话,义银还是很难接受,不得不试探一二。 义银装作冷漠,说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在支持细川藤孝。三渊藤英投向织田信长之前,你就已经选择了细川藤孝,不是吗?” 明智光秀点头道。 “嗨,因为细川三渊两家看似是两家,其实三渊家只是和泉细川家的附属,连北河内的领地,也有大量和泉细川家的家臣插手。 细川藤孝作为正统继承人,我觉得她是我们最好的人选。” 义银盯着明智光秀的眼睛,缓缓说道。 “所以,你早就准备把我送上她的床,让我成为你嘴里那种男畜,任由我被她糟蹋,生下孩子。” 明智光秀满腹的解释,全被堵在嗓子眼,再也吐不出来。 她望着义银清澈的眼神,在生涯不烦的光环照耀下,在永远圣洁的义银面前,明智光秀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不配沐浴阳光的丑陋畜牲。 她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当她还要再次抽打自己另一边的脸颊,手腕却被义银一把抓住。 看着与平时带着优雅面具截然不同,仿佛在害怕在自责在崩溃的明智光秀,义银非常满意。 他再次确定,明智光秀是爱自己的,这个得力的谋士还可以继续放心用。 义银不在乎陪细川藤孝睡觉,细川藤孝是一个漂亮的大美女,自己与她的孩子还能继承和泉细川家,甚至继承细川宗家的名分。 那是一份庞大的财富,也是把和泉细川家彻底绑上斯波家战车的最好办法。 特别是反击三好家的侵袭之后,幕府地方实力派必然会进一步整合。这时候让细川藤孝睡一睡,增加彼此的向心力,对政治有利。 在确定了明智光秀的忠诚,与她的确在矜矜业业推进鸠占鹊巢计划的义银,很愿意听她安排,去和细川藤孝啪一啪。 虽然义银通过各种经济政策,紧密了与各方势力的关系。 但在这个封建时代的武家社会,开枝散叶非常重要。虽然亲人会反目,姐妹会阋墙,但血缘依然是武家关系中最可靠的一种。 鸠占鹊巢计划,就是通过义银与重臣姬武士的身体交流,用双方共同的孩子继承重臣的领地与家臣团,弥补斯波家缺乏的世袭骨干。 这个办法虽然荒诞,但却非常有效。没有女尊世界男人三观的义银,也是举双手赞成。 可是,义银还要时时刻刻保持自己的(本章未完!) 第1439章出来混迟早要还 圣男形象,所以他需要明智光秀当白手套,去帮自己拉皮条。 而明智光秀对自己的爱,明智光秀的伟大理想,明智光秀为了理想牺牲自己爱人的殉道者精神,无不让义银觉得她真的有病。 义银握着明智光秀的手腕,看着她嘴角渗出的血丝,有点心疼。 “别打了,脸如果打伤了,你准备怎么和细川藤孝解释。” 说完,义银轻轻用拇指,帮明智光秀拭去嘴角的血,然后将拇指放在自己的唇上,伸出舌头舔舐,感受她血的味道。 明智光秀痴痴望着义银,义银洒脱一笑。 “是我答应了你的鸠占鹊巢计划,我就会全力配合你完成它。 为了斯波家的未来,我什么都愿意做。不就是男畜嘛,你说我是,那我就是吧。” 明智光秀的眼中满是泪水,她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君上。。我。。” 义银微微一笑,抱住明智光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你啊,总是让我好为难。 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你的错,我会与你一起承担后果的。 明智姬,请继续帮助我,现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明智光秀的身体在颤抖,是自己,亲手把男神推入了深渊。失神中,她却没有发现,斯波义银眼中闪过的一丝期待。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pua别人,也会被人pua。 第1439章出来混迟早要还 //wwwishuquge/txt/125444/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a href=" target="_blank" class="linkcontent">。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1440章内心煎熬的一夜 明智光秀沉默半晌,想要对义银说出那句发自肺腑的我爱你。但此时此刻,她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将心爱的男人送给别人糟蹋,这个时候说爱,连明智光秀这种狠人都觉得自己太过无耻了。 她将颤抖的十指握成拳头,义银瞅着她修长的手指是那么好看,明明是个大美女,可这人为什么就这么变态呢。 义银想着自己如果站在明智光秀的位置,一定早就疯了。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别人上,我又不是李寻欢,我脑子有病吗? 望着明智光秀渐渐木然的脸庞,义银觉得她是真有病。 拯救武家世界的理想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心爱的人都可以牺牲?重要到让自己痛苦一生,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也在所不惜吗? 明智光秀卸下优雅面目之后,那发自内心的自我厌恶与心理挣扎,让义银颇有些感叹。 见明智光秀半天没反应,他重复问道。 “告诉我,你需要我怎么做?” 明智光秀的身体随着义银的问话一颤,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 “细川藤孝就在我的居所中,恳请主君随我微服前往,不要让别人知晓。” 多闻山城以义银的天守阁为中心,周遭还建造了一些住处,都被义银赐予家臣,以示看重恩宠。 明智光秀作为重臣,她的院落在最内环,走过去就一个街口。 义银说道。 “微服出去可以,但必须带上蒲生氏乡。” 明智光秀抬头看了眼义银,她不知道义银已经搞定了蒲生氏乡,现在只要是义银找人啪啪啪,多半是蒲生氏乡在外面看门把风。 她迟疑道。 “君上,这不方便吧?” 义银摇摇头,说道。 “现在是战时,如果有军情急报送到,会直接呈入天守阁。 要是碰巧遇上这种意外,护卫的同心众发现我消失不见,这事就闹大了,我离开之前必须有个安排才行。 你放心,蒲生氏乡可以相信。” 明智光秀从义银笃定的脸上,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蒲生氏乡一定知道义银私生活内幕,是义银的绝对亲信。 其二,义银在关东,肯定也发生了些什么,不然义银不会与蒲生氏乡沟通这些事,必然是某些时候需要蒲生氏乡配合。 想到这里,明智光秀心中难掩嫉妒。 她嫉妒义银对蒲生氏乡的信任,明明是难以启齿之事,义银却敢于让蒲生氏乡参与其中。 她嫉妒关东发生过的某些事,就是义银需要蒲生氏乡配合帮忙的那些事,只是不知道是哪个禽兽。 明智光秀有些不自在,义银忽然要求把蒲生氏乡拉进来,就像是义银把自己与明智光秀之间的小秘密,分享给了第三人。 明明已经将一切奉献给了武家天下与斯波义银,但明智光秀心中还是忍耐不住感到一丝迷茫。 自己应该高兴才对,为君上越来越英明神武而欢欣鼓舞,但为什么,为什么会感到失落呢? 主君手中的可用之人越来越多,已经渐渐有了自己的主张,自己不再是他所倚重的唯一。 明智光秀神情麻木,默默品尝着苦涩的味道。 ——— 在义银的召唤下,门外的蒲生氏乡来到室内,伏地叩首。 “蒲生姬,我与明智姬要出去一次,你跟我一起去,安排好其他人的工作,不要闹出动静。” 蒲生氏乡望了眼与平时很不一样的明智光秀,这位被姬武士们在背地里称为毒士的斯波重臣,似乎有点局促,不像平日那么洒脱。 而明智光秀的视线也在避开蒲生氏乡,不经意间露出了她心中的怯意。 蒲生氏乡以为,这是君上又要出卖自己的身体,与这位明智光秀大人做些不该做的事。 虽然在一次次看门望风中表现的很冷静,但蒲生氏乡纯情的心灵中,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 她只能反复告诉自己,斯波义银与许多人私下保持着不纯洁的关系,这是他为了维护斯波家利益而做出的牺牲,这是无奈的牺牲。 但蒲生氏乡不明白,君上需要付出如此惨烈的牺牲吗?他明明是武家天下最高贵的男人,却在暗中做着男支一般的勾当。 有好几次,怀揣爱慕的蒲生氏乡真的快要忍耐不住,她恨不得在义银面前怒吼,请停下这种行为吧,君上,请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可蒲生氏乡害怕,害怕君上讨厌她,憎恶她,疏远她,因为她辜负了君上的信任。她更害怕君上询问,自己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蒲生氏乡无法告诉主君,自己深深爱慕着他,看着他一次次为了所谓的政治利益伤害自己,非常痛苦。 见明智光秀回避自己的目光,蒲生氏乡以为这又是一个贪图君上身体的无耻之徒,今晚又是一次那样的事。 但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恶劣。 蒲生氏乡想了想,委婉劝道。 “君上,有什么事不能在天守阁内商谈,一定要去外面? 虽然多闻山城非常安全,但现在是战争时期,您乃万金之体,不可不慎呀。” 蒲生氏乡就差明说,你们在里面干吧,我给你们在外面看门,战争时期消停点,别跑来跑去。 蒲生氏乡这话其实是带了点自己不爽的小情绪,但义银却无所谓,反正尴尬的是明智光秀。 义银沉声道。 “别废话,去安排好你的部下。等我们过去之后,明智大人会亲自跟你解释。” 看着明智光秀的面色一僵,义银心中有点报复的快感。 让你个腹黑狐狸随便帮我拉皮条,虽然啪啪啪很爽,但我很不喜欢被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 义银心中已然有了决定,鸠占鹊巢计划需要蒲生氏乡。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每时每刻都是众姬眼中的关注重点。他不可能一次次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而蒲生氏乡就是他最重要的掩护。 他需要让蒲生氏乡了解一些关于鸠占鹊巢计划的内幕,这样才能方便自己顺理成章找姬武士睡觉。 但义银却不知道,他此举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心灵早已被扭曲的明智光秀,让她亲自告诉另一个人,为了她所谓的政治理想,她是怎么安排心上人与别人睡觉的,这是何等残忍。 明智光秀可以认定自己对不起斯波义银,用自己的一生偿还罪孽。但她绝不能忍受第三个人参与进来,鄙夷自己,羞辱自己。 而蒲生氏乡心中深藏着对义银的爱,情窦初开的她又如何能够理解明智光秀的理想与疯狂。 从义银要求明智光秀向蒲生氏乡解释的那一刻起,这两人就注定一生水火不容,这段恩怨必定将以其中一人黯然退场而终结。 ——— 暗室中,细川藤孝坐立不安。 身边的清酒是大和国特产,原本是她最喜欢的清雅香醇,但此时,她却没有半点品尝的欲望。 因为在隔壁,明智光秀劝酒的说笑声不绝于耳,而饮酒的人,正是多闻山城的主人斯波义银。 细川藤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猪油蒙了心,竟然会跟着明智光秀来到这里。 早已在沉沦中有了自暴自弃的心思,又在明智光秀的诱导下,心中深藏的那一丝不甘被激发出来,结果跟着来了多闻山城。 斯波义银入道谦信津多殿,他是全天下姬武士歌颂的武家奇男子,天选者,源氏长者,八幡太娘御白旗持有者,毘沙门天的化身。 而明智光秀却告诉细川藤孝,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承担着巨大压力的男人。只要灌醉,就可以为所欲为的普通男人。 细川藤孝就这样被诓来了多闻山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却知道自己必将因为轻信明智光秀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明智光秀她不是人,这个外表优雅的姬武士早就疯了,她怎么敢这样形容自己的主君,将他嘲贬为男畜。 细川藤孝觉得自己也已经疯了,自己竟然听这个疯子的话,被她的恶魔之语迷惑,沦入深渊。 今夜之后,自己将不再是高傲的名门子嗣,而是与明智光秀为伍的禽兽,被她死死抓住了把柄。 可明明知道这一切的下场,但细川藤孝还是来了。她曾经饱含泪水,向斯波义银诉说情愫,向他表白自己的爱慕。 可那个男人,他的眼中从来就没有自己。他的无视,他的轻蔑,让细川藤孝疼彻心扉,更是嫉妒到发狂。 细川藤孝的双目渐渐发红发热,已经在崩坏边缘的她只求一夜之欢,就算之后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也在所不惜。 细川藤孝不知道,她在这头坐着,可义银喝酒房间的另一边,还有一间暗室。 蒲生氏乡坐在暗室中,耳边听闻明智光秀的调笑劝酒之语,已然是面红耳赤。 她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主君,此时正与明智光秀把酒言欢。在她的猜想中,两人还要同床共枕,共度良宵。 蒲生氏乡的心中酸楚,她应该在门外,不该在这里。 原本以为,自己能够面对这一切,坦然接受君上的所有,成为她最信重的人。 可时至今日,她才明白,原来在门外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是何等幸福。 想着心爱的男人正在陪人喝酒,就要陪人睡觉,蒲生氏乡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顺着她稚嫩的脸颊往下流。 刚才成年的少女,在她情窦初开的日子里,承受了本不该是她承受的痛苦,爱一个人好难。 她不知道,主君为什么要让她坐在这里,到底想让她了解什么?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明智光秀是如何糟践主君的,更不想听到主君在明智光秀胯下承欢的声音。 房中的斯波意义与明智光秀还在喝酒,左右两间暗室的细川藤孝与蒲生氏乡,各诉心事各有苦楚。 ——— 细川藤孝的忐忑没有持续太久,蒲生氏乡意料之外的事马上要到来。房中的明智光秀,面上笑容灿烂,内心却似被钝刀反复在割。 她嘴上说着轻佻的话,手中一杯杯酒径直往自己嘴里灌。 左右两间暗室中人以为她在灌义银喝酒,但其实她才是真正想要醉过去的那个人。 义银倒也坦然,他根本就不用演什么。 在生涯不烦的特效光环下,今日之事可能是明智光秀的无耻,细川藤孝的错误,蒲生氏乡的失察,但绝对不会是他斯波义银的问题。 因为他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斯波义银,永远圣洁无邪。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等喝得差不多了,往地上一躺就行,闭上眼睛等细川藤孝来犯罪。 可偏偏他还没喝上几杯,酒壶就快空了。 明智光秀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脆弱,果然李寻欢也不是谁都能当的,腹黑坚强如明智光秀,都快把自己给折磨疯了。 义银的目光带着怜惜,他不是刻意在为难明智光秀,但今天这关必须让明智光秀趟过去,还有在旁边暗室的蒲生氏乡。 只有她们两个熬过去了,名为鸠占鹊巢的牺牲计划,实为女尊世界逆后宫的斯波大奥,才有可能成功。 明智光秀是策划,蒲生氏乡是掩护。 没有她们两个的真心协助,义银不知道怎么唱完这出,为了斯波家的未来,必须和一群姬武士分别睡觉,还能正气凛然的大戏。 而那个被良心谴责却执着于一亲芳泽的细川藤孝,反倒不是最重要的角色。 义银握住明智光秀拿酒杯的手,双眼看着她。明智光秀打了一个不优雅的酒嗝,露出一丝苦笑。 然后,义银缓缓滑倒在地,明智光秀颤抖着双手,将案边一丝方帕盖在他的脸上。 而睡到在地的义银也没想到明智光秀会这么做,忍不住嘟嘟囔囔半句,又戛然而止。 “过儿。。” 他是想说过了吧,盖不盖都一样,说好的男畜人设,肯定要起来骚一把,遮不遮脸又有什么区别? 但眼看明智光秀现在的心态已经在崩溃边缘,义银也不想再刺激到她。 如果方帕遮脸能让她骗骗自己,心里好受点,那就盖着吧。 正文 第1441章漫长又短暂的夜 当明智光秀来到蒲氏乡所在的暗室,只看到面色铁青的蒲氏乡,黯然无语。 如果目光能化为利剑,明智光秀此时已经被蒲生氏乡怒的双眸撕成了碎片。 蒲生乡万万没想到,这位看似优雅明媚的智大人,竟然会做这种丑陋无耻的事。 她的耳边回荡着不堪入耳的声音,那是细川藤孝正在对自己心爱的主君,仰慕的男人,做着难以齿的罪恶勾当。 蒲生氏乡的常在此刻被颠覆,能想最惨烈的局面,也没有此时此的受来得震撼。 原以为主君会遭受明智光秀羞辱,没想到明智光秀这个畜牲,她竟然。。 两人对视之时,隔壁渐渐传来义银的声音,让蒲生氏乡有些迷,这声音不同于往日的主君,少了点威严,了些妩媚。 这就是主君让我待在这里,希望我知晓的事吗?这又是为什么? 蒲生氏乡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脑海中圣洁无邪的主君,与隔壁那个肆意求欢的男表子,两者渐渐融为一。 细川藤孝在疯狂得释放自己的压抑,明智光秀在拼命压抑自己的绝望,蒲生氏乡的三观已然崩溃。 三名武士都觉得自要疯了,而义却是喜滋滋照着智光秀的说法,演着自己的男角色。 明智光秀眼中带着迷茫,她已然分不清楚,男畜之名是自己编造,还是君上真的承担着那么大的压力,正在放纵自己。 听着隔壁传来越来越激烈的**,明智光秀的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主君是纯洁,这一切绝对不是他的题。 那么这是谁的问题?当然是明光秀自己的! 明智光秀的目光渐渐凝实,在某种规则之力的影响下,她下意识排斥了君上是个表子的可能性。 望着崩溃中的蒲生氏乡,明智光秀知道,自己还有任务需要完成,那就是让蒲生氏乡明白主君的忍辱负重,让她成为主君的助力。 明智光秀用示意蒲生氏乡出去谈,两人刚想从旁边侧门开,房中却传来细川藤孝的一声**。 她们同时身体一震,谁都没有回头,一起走出了侧门,从背后看,就像是争先恐后的逃跑。 ——— 正当明智光秀带着蒲生氏乡狼狈离开,去说我们领导压力太大,被迫沦为男畜之流的鬼话,义银已经不甘于躺在地上,盖着方帕。 他从来就不是被动型,偶尔玩玩行,始终被动真没意,更何况负责主动的细川藤还是个雏。 细川孝虽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但除了用身体告诉义银她是个雏之外,没啥意思,形同鸡肋。 义无奈之余,开始思索如何摊牌,换回主动。 他忽然说道。 “光秀,是你吗?” 细川藤孝浑一僵,她不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义银看出了问题)其实她哪里都是问题,生涩的动作和明智光秀差距太大。 听不到回答,义银装出惊怒的问道。 “你是谁?” 细川藤孝着头,让义银忍不住倒吸一气,感觉到她真的好紧,张。 但面,义银还是冷冷的下命令道。 “掀开我的方帕!” 细川藤孝看到义银的身体直,以为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其实是细川藤孝的紧,张让义银差点受不了这刺激,害怕被她缴了械,这才强行收自身。 犹豫了一下,细川藤孝伸出手,将盖在义银脸上的方帕给掀了下来。 义银冷峻的帅脸现在她面前,让她不禁低下了头,不敢与之对视。 半晌,细川藤孝都没有听到义银的声音,当她忍不住抬头,却看到眼前的男人已是泪流满面。 细川藤孝从 未见过这样的斯波义银,他应该是永远正确,英明神武的领袖,但此刻却在无声流泪。 细川藤孝脑海中,忽然响起明智光秀的话。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 细川藤孝的心底涌无限哀伤,无限愧疚。 他原来是如此的作践自己,忍受着男难以忍受的痛苦,扛着巨大的压力,在这个乱世艰难前行。 义银冷冷看着细川孝,见她抬头呆呆望着自己,笑道。 “怎么了?怎么不动了? 好一个明智光秀,好一个细川藤孝,你到底我当成什么了?我难道连醉一,一装的喘息之机都不能有吗? 好一个李代桃僵,我是你们的玩物吗?” 细川藤孝慌张开口。 “请您听我解释。” 但她话音未落,就被义银掀翻在地,义银红着眼含着泪,咬牙切齿说道。 “释什么,你不都看到了吗 我就是贱,我是随便让人玩的男表子,你不都看到了吗!” 细川藤孝很想哭,不是为自己的恶行暴露,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而是为义银遭受的苦难流泪。 她还想说些什么,义银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她耳边说道。 “你不是想我吗? 好,我都给你,今天我就让你好好品尝品尝我这个男表子的滋味,满足你多年的心愿!” 内再次响了色的号角,终于可以放开身心大战一场的两人,心中同时浮起一个念头。 我真是一个牲呀。 ——— 这一夜,明智光秀与蒲生氏乡在门外迷茫得看着天。 明智光秀将自己编造的男畜理论告知了生氏乡,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她自都信了。 蒲生氏乡不是色令智昏的细川藤孝,但不知道为什么,蒲生氏乡听着听着也信了。 因为,没有人会认为波义银是一个荡的男人,他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是涯不烦光环下的规则之力。 义银是为了斯波复兴付出一切的殉道者,他是为了拯救武家乱世而诞生的圣人。 明智光秀确信,蒲生氏乡也确信,这就是她们交流后的识。 当然,明智光秀不可能把整个鸠占巢计划透露给蒲生氏乡,蒲生氏乡仅仅是一个帮义银打掩护的看门人,她没必要知道这些。 蒲生乡也知道明智光秀有所隐瞒,但她也不愿意再去深。 她知道主君有很多隐私瞒着自己,但她不在乎。她只想成主君的助力,保护这个为复兴波牺牲一切的男人,她心爱的男人。 这一夜,对明智光秀与蒲生氏乡而言,是格外漫长。 这一夜,对川藤来说,又是格外暂。 这一夜,义银干了个爽) 天亮了。 第1441章漫长又短暂的夜 正文 第1442章失误的三好康长 深秋初冬之际,正当斯波义银通过各种渠道,打造反三好联盟之时,三好军对和泉河内两国的侵袭,亦在如火如荼进行中。 因为有与荒木村重的互不侵犯协议,三好义继不方便利用淀川出兵,只能通过大和川沿线,以s原长房为先锋,向河内国展开攻击。 而作为偏师,安宅信康的淡路众在此同时杀入和泉国,掩护三好大军的侧翼。 淀川与大和川,是大阪平原最重要的两条河流。 淀川从京都盆地流入大阪平原,大和川从奈良盆地流入大阪平原,两条河流在港大阪一带汇合,形成出海口的良港地貌。 与大阪分属南北,实为一体。出海口的沙岛,方便大船换小船,海运转为河运,自古就是近锥酝庾钪匾的贸易枢纽。 淀川与大和川贯穿大阪平原,虽然时不时导致泛滥水灾,但沿岸的冲积平原也是最好的肥田。 淀川是河内国与摄津国的地理分界线,而大和川横穿河内国,不但滋润了两岸的肥田,更是水运进出河内国的重要运输线。 三好义继就是通过大和川水运后勤线,杀入河内国。 支配和泉与北河内的细川三渊两家继承人正在闹内讧,和泉细川家又因上次三好侵袭,对三好家心存畏惧,这一次依然是节节败退。 淡路众在和泉国打得细川元常自顾不暇,北河内的三渊晴员与三好大军一交手就兵败如山倒,直接失去了重镇若江城。 若江城是河内国中部枢纽,三好义继亲自守在这里,向南盯着高屋城的山高政不敢动弹。 s原长房则带兵继续深入北河内之地,打得饭盛山城的三渊晴员叫苦不迭,不断向身后的近姿共领求救。 正在三好家扩大战果之时,斯波义银已经回到近姿共领的多闻山城,反三好联盟横空出世。 摄津国的荒木村重与三好家翻脸,丹波国的波多野秀治动员军势, 做出随时准备南下的姿态。 根来众北上和泉国,帮和泉细川家稳住了阵脚。杂贺众受斯波家雇佣进入港大阪,与三好家的港守军气氛紧张。 大和国的筒井顺庆动员尼兵,要进入南河内之地,支援高屋城的山高政,饭盛山城的三渊晴员也终于盼来了近姿共领的援军。 四面八方的威胁一齐压来,三好家内部吵成一团,若江城的三好义继不得不在战时召回前方大将,进行一次大军议。 ――― 若江城,议事厅。 主座上,三好义继冷着脸不说话,一群家臣的争吵声几乎要掀翻天花板,她却听都懒得听。 在台面上吵架的都是过河小卒,真正的大佬们躲在后面操纵舆论,没一个开口表态的。 三好义继一眼扫去。 驻守港管控后勤的三好康长,攻打和泉国保护侧翼的安宅信康,攻入北河内的先锋大将s原长房,三人都神游在外,紧闭着嘴。 三好义继心里暗恨,一群大小狐狸,没一个好对付的,她这个家督做得难呀。 因为被松永久秀蒙骗,三好义继远在摄津国,眼睁睁看着三好三人众被织田信长的上洛大军轻松击败。 之后幕府组织摄津之战,三好义继见事不可为,主动臣服幕府,三好家势力被迫退出西摄津,回归四国。 这两件事对三好义继的威信伤害很大,三好长庆扶她上位时候积攒的人望消耗殆尽,家督之位岌岌可危。 她原想着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在幕府内斗,三好家以足利将军的御内书为借口重返近祝可以赚到些许好处,维护自己的地位。 谁知道,那个足利义昭言而无信,矢口否认了御内书的存在,让三好义继顿时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现在撤退,三好家内部不满她的派系会越发张狂。如果不撤,三好家又要与斯波义银对阵了。 三好长庆上洛之时,三好家上下被斯波义银狠狠收拾了一遭。后来织田三好的京都之战,三好家都没机会和斯波家对上,就败退了。 这会儿听闻斯波义银要带兵来战,许多三好姬武士都吓软了腿。 三好义继这次召开军议是迫不得已,把前线大将召回的确不妥当,万一大家吵架的时候前方出了乱子,这责任谁来背? 但三好义继又必须这样做,因为如果听之任之,仗可能还没开始打,三好家的军心就要崩了。 斯波义银的名字就像是一个诅咒,让所有三好姬武士心惊胆战。 听了半天家臣们无用的聒噪,三好义继的耳朵都有些疼了,她已然失去耐心,决定亲自下场引导舆论。 三好义继开口呵斥几句,压下家臣们的声音,这才开口问向s原长房。 “s原大人,前线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s原长房看了眼三好义继,这位年轻的家督能忍到现在才开口,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她沉声道。 “家督放心,三渊晴员不过是幕臣中一评定众,并不以军阵著称。 和泉细川家与三渊家的矛盾不解,北河内之地的细川家臣也无心替她人做嫁衣,战事非常顺利。 现在大军已经打到了久宝寺,正在安营扎寨,我才有时间赶回来参与议事。” s原长房的口气不小,隐隐暗示这场无谓的军议是在浪费她的时间。 三好义继尴尬一笑,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打仗打到一半把人喊回来,的确有些不妥当。 可是没等三好义继开口,三好康长已经接过了话头,说道。 “s原姬,话可不能这么说。 天朝有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打仗不是种地,只要埋头苦干就可以了。战争大事,必须是慎之又慎,斟酌仔细,方可出战。 就算是种地,那也是看天吃饭,看地下种,一样要讲究门道。” 三好康长是三好一门众的大佬,年纪大资格老,如今又驻守港,看顾大军后勤,权柄不小。 三好义继可能要给s原长房留体面,三好康长却不用顾忌太多。 三好家威望最高的三好四姐妹都死了,地位其次的三好三人众也死了。 如今连s原长房这等身份都可以跳出来发号施令,统领阿波众与赞岐众作战,三好康长真不服气。 s原长房冷冷一笑,对倚老卖老的三好康长也很不爽。 她心里清楚,最近三好家中响起的求和停战之声,就是这位三好一门众大佬在背后煽风点火,前方作战的姬武士亦是心思动摇。 对于这个主和派的代表人物,主战派的s原长房当然看不顺眼。 s原长房能有今日之地位,就因为她抓紧了阿波众与赞岐众。她能有机会抓紧这两支三好家强军,就因为现在是战时,她是大将。 她的权力来源于战争,这场战事如果现在停下来,对s原长房是非常不利的,她需要通过军功稳固自己的地位。 即便要停战,也必须先打一场漂亮仗,把自己的威望立起来之后再做考虑。 为了对付斯波家,s原长房已经用心准备了许久。三好康长在背后喊话,动摇军心这件事,她当然很不满意。 s原长房冷笑一声,说道。 “那我倒想请教一下三好康长大人,今日是什么门道?” 三好康长早就准备好了一肚子说辞,此时字正腔圆都倒了出来。 “津多殿英明神武,乃武家不世出之奇男子也。近孜浼叶越蚨嗟畹淖鸪绨莘,远超京都现在的那位足利将军。 这次幕府做事很聪明,请出津多殿来主持西近拙事,我们应该就明白其中厉害,不可以卵击石。 津多殿一出面,荒木村重马上撕毁了协议,波多野秀治也要加入战圈,我军北方的压力剧增。 根来众,杂贺众,大和尼兵团都在南方呼应津多殿号召,出兵与我们为难。 杂贺众更是通过石山本愿寺的关系,进入港大阪一带,我们的后勤补给就在她们眼皮子底下。 听说近姿共领的前田利益已经带兵抵达饭盛山城,马上就要与我们对阵。 家督,不能再打了,我们应该派出使节与津多殿交涉。 以津多殿品行之高洁,我们可以据理力争,说明御内书的真相。他一定会体谅我们的难处,允许我们退兵全身而退。” 三好康长虽然答应了高田阳乃,会在关键时刻反水,但她到底是三好家的老臣子。 且不说她对三好家的感情有多深,就算只谈利益关系,那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能够说服三好义继服软退兵,不要与斯波家开战,这对于三好康长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她一定会竭力促成此事。 毕竟三好家出兵,的确是响应足利义昭号召,参与信长包围网。 这件事是足利义昭做的不地道,口含天宪的足利将军,说的话写的信都当成草纸擦了p股,说不认就不认了?天下还有这种荒唐事? 只要三好家牢牢抓住御内书之事,与斯波义银理论。以斯波义银的人品道德,不可能像足利义昭那么不要脸,死不赖账。 三好义继犹豫一下,显然有点被三好康长说动了。 s原长房看家督心动,顿时急了。自己能否一飞冲天,可都赌在这场战事上了,岂能允许三好康长破坏? 她厉声道。 “三好康长大人,大战将近,还请您慎言,莫要胡言乱语坏了我方军心! 家督,请不要轻信外间传闻,战局远没有那么严峻。 荒木村重虽然嘴上说撕毁了互不侵犯协议,但她的军势却严守界限,不给我军误判的机会。 波多野秀治的确动员了军势,但我们的忍众一直没有发现丹波国有信使与摄津国接洽。 没有摄津众的首肯,丹波众与我们并不接壤,她们难道飞过来和我们作战不成? 说到底,荒木村重与波多野秀治都在观望,她们只想站在胜利者一边。谁赢了,她们就帮谁! 在战局没有明朗之前,她们不会是我们的威胁。 至于杂贺众,她们是被港的高田阳乃雇佣了,但那是石山本愿寺担心我们会趁机拿下高田阳乃,伤害一向宗在北陆道商路的利益。 只要我们不去触碰一向宗的利益,石山的显如上人也不会愿意与我们为敌。一向一揆在织田领地掀起大战,已经让一向宗无暇他顾。 至于大和国的筒井顺庆,她对兴福寺是垂涎欲滴,几次伸手都被斯波家阻拦,她会尽心尽力帮斯波家打仗吗?” s原长房想要通过这一战上位,自然把方方面面都算计了个底朝天,憋着劲准备好好干一场。 她的话里都是言之有物,三好义继听得也是频频点头。 三好康长反驳道。 “根来众呢?若是和泉细川家与根来众联手,北上袭扰大和川,港一带,我军的后勤该如何是好?” s原长房看向不动声色的安宅信康,说道。 “我军侧翼安危,三好康长大人为何不问问安宅信康大人,问我做甚?” 安宅信康的淡路众正在和泉国作战,侧翼稳不稳,当然是她说了算。 三好康长心中得意,s原长房总算是被自己框了进去。 安宅信康与自己有约,都在反水的阵营中,三好康长相信她会帮自己说话,所以才会刻意提起根来众,把话题引向和泉国。 但三好康长却不知道,安宅信康的想法并不与她一致。 安宅信康之母安宅冬康,是三好四姐妹之一,当初三好长庆立志上洛,安宅冬康负责攻略和泉国,几乎把和泉细川家逼入绝境。 可就算是如此大功,最后安宅冬康还是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 三好长庆上洛失败,三好四姐妹中的十河一存死在大和之战。三好长庆为缓和家中矛盾,立十河一存之女为继承人,便是三好义继。 十河一存战死,还害死了三好长庆的继承人三好义兴,连带着整个三好家的霸业开始走下坡路。 就这么一个严重的后果,十河一存的女儿还能继承三好家,成为新的家督,几人能服? 战功赫赫的安宅冬康却遭到三好长庆猜忌,以为三好义贤之死与安宅冬康有关,强令她切腹,含冤而死。 如今三好四姐妹与三好三人众都死了,家中重臣换上了三好康长与s原长房这波人掌权,三好义继当家督。 安宅信康作为安宅冬康之女,uu看书 与三好义继这个十河一存之女是同一辈,出身也是旗鼓相当,她凭什么要居于三好义继之下? 三好康长是不愿意反水,所以还在想着促成求和退兵之事。但安宅信康却是恨不得马上反水,乐见三好义继被斯波义银打翻在地。 就因为这丝区别,让三好康长产生误判,以为安宅信康会帮自己说话,正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正文 第1443章谁家不是烂摊子 三好义继,三好康长,筱原长房三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到了安宅信康身上。 安宅信康不慌不忙说道。 “根来众善用铁炮,利于城防,有她们相助,和泉国那边一时难有进展,我已经下令停止进攻。 细川元常也被我军兵锋吓破了胆,暂时没胆子北上袭扰,请家督放心。 即便她真的敢来,有我淡路众把守关隘,也不会让她得逞。” 安宅信康言语中不免唏嘘。 当年三好四姐妹联手上洛,三好长庆也是大把撒币,雇佣杂贺众与根来众作战。 杂贺众跟着十河一存去了大和国,根来众北上和泉国配合安宅冬康攻打和泉细川家。 淡路国石高六万,和泉国石高十二万,双方的动员力悬殊。 要不是有根来众相助,安宅冬康就算能力再强,也不可能短时间席卷和泉国,打得和泉细川家差点灭门。 可这一次,根来众却站在了对方的阵营。即便和泉细川家已经被三好家吓破了胆,安宅信康依然做不到母亲那样横扫和泉国的战果。 说到底,还是三好义继战略水平太差,远不如当年的三好长庆。盟友援军雇佣兵都在对方那边,这还打个p? 也就是筱原长房怀揣自己的小心思,才会一力主战,希望通过战事抬高自己的地位势力。 且不论安宅信康心中的新旧对比,她此时的话让三好康长又惊又怒,但三好康长之前把话说的太绝对,这会儿也不好再说反对的话。 筱原长房看了面色铁青的三好康长一眼,对三好义继蛊惑道。 “据我所知,这次斯波大军出动,前来救援三渊晴员的并非津多殿本人,而是他座下大将前田利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津多殿曾数次攻破我军,连三好义兴殿下与十河一存殿下都死在他手中,三好长庆殿下也是束手无策。 我军上下对津多殿是又敬又畏,家臣团听到津多殿回归就得了软脚病,恐惧深入骨髓。 津多殿没有出战,前线将士尚有敢战之心。只要您能攻破斯波大军,声望必然大增。 不但能帮家臣团除去了恐斯波症,还能让近几武家知道三好家雌风依旧,您的武勇不输津多殿。 家督,我并不是拒绝与斯波家谈判,只是为了三好家的未来,我们必须与斯波家一战。 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更拿不到。武家慕强,我们一味委曲求全,只会让幕府以为我们软弱可欺,欺人更甚。 唯有战而胜之,三好家才有出路,我们才有本钱和幕府谈条件。 臣下愿为三好家死战,恳请家督明鉴!” 三好义继心潮澎湃,已然被筱原长房说服。 她最大的心结就是空有母亲十河一存之勇,数次合战却是阴差阳错而败,无从施展自身军才,输的是非常不服气。 … 三好义继一直希望有机会能证明自己,但现实却是一次次抽打她的脸颊。 筱原长房说得对,只有战胜了斯波大军,才能证明自己比养母三好长庆,母亲十河一存优秀,才能坐稳三好家督的位置。 斯波义银不在,三好姬武士才有勇气与前田利益带领的斯波大军硬刚一场,这真是一次好机会呀。 三好家上下对斯波义银敬畏有加,三好义继本人也是非常崇敬仰慕那位足利军神。 让她和斯波义银开战,她一样是心里发怵。但这次来的不是斯波义银,是前田利益,那为什么不打一打呢? 只要打赢了,对外一样是宣称三好家战胜了斯波家,虽然是取巧避开津多殿,蹭了他的热度,但对于提振三好义继的威望大有好处。 三好义继终于是下了决心,她沉声道。 “筱原大人,对这一战,你有什么想法?” 见三好义继目光凝重坚定,筱原长房精神一振,她轻蔑得扫了眼三好康长,慎重道。 “饭盛山城易守难攻,我们主动攻城乃是下下策,不如发战书邀请前田利益下山合战。 我军所在的久宝寺一带都是平原开阔地带,是合战的好战场。” 三好义继点点头。 北河内之地,北方是淀川,南方是大和川,东部是隔绝河内国与大和国的生驹山脉,饭盛山城就是依山打造的重镇。 当年斯波义银就是奇袭夺下饭盛山城,打通了前往河内国的道路,前往淀川与幕府军汇合,对抗三好长庆的大军。 战后,斯波义银向幕府举荐三渊藤英担当北河内守护代,将北河内之地与饭盛山城转交给三渊家。 三好家盘踞的若江城,位置在南北河内交界的八尾地区,往东北不远,就是久宝寺一带。 大阪平原是一向宗的宗派根据地,因为一向宗不禁婚配,出家的尼姑有安置自己家眷的需求,于是出现了叫做寺内町的居民区。 大阪平原上遍布寺内町这种存在,有名的寺内町包括富田林,八尾,久宝寺,贝冢等等。 寺院尼姑富裕,这些寺内町又与街市相连,是居民区与商町融合的平原生活区,富庶繁荣。 筱原长房选择的久宝寺既然离若江城不远,那距离饭盛山城是有些距离,有利于三好家以逸待劳。 三好义继问道。 “前田利益会同意吗?” 筱原长房笑道。 “如今天气渐冷,战事再拖下去,到了冬季不利鏖战。 幕府内部事多易变,两军僵持之际,谁知道京都又会出什么幺蛾子,津多殿不会愿意拖久生变。 我想前田利益一定会接下我们的战书,出兵久宝寺,尽快通过合战击败我们,奠定胜局。” 三好义继点头道。 “之前,津多殿写信来邀请我会猎淀川。 我现在已经来了,就写信请前田利益代津多殿前来会猎久宝寺,但愿她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坠了津多殿的威名。” … 见三好义继准备写信激将前田利益,筱原长房更有把握前田利益必然会来,笑道。 “家督英明。” 两人说话若无旁人,被抛在一边的三好康长面色难看,目光时不时扫向一脸淡然的安宅信康。 好不容易熬到军议结束,三好康长在外拦住安宅信康,怒气冲冲将她拉到一边说话。 “安宅姬,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何要附和筱原长房,难道你就没看出她的狼子野心吗?” 面对三好康长的指责,安宅信康不甘示弱的说道。 “三好康长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应该是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高田阳乃大人已经代表斯波家,接纳了你我的投诚,你为何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帮三好义继开脱? 三好义继与筱原长房想打,就让她们去打。 你在堺港,我在和泉,只要我们一起举义,大局可定,她们又能掀起什么浪来?” 三好康长被安宅信康驳得无言以对,只能皱着眉头喃喃。 “这。。这。。” 安宅信康冷笑道。 “三好康长大人,我得提醒你,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我已是受津多殿感召,心存大义,义无反顾站在幕府一边的人,就绝不会三心二意,再顾忌什么。 而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人?别最后闹得两边不是人,这又是何必呢。” 三好康长哑然,安宅冬康微微一笑,冲她鞠躬行礼,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再没有看她一眼。 三好康长独自站了许久,最后叹出一口气,黯然离去。 ——— 大战在前,三好家内部已然出现了必败的裂痕。 三好康长的好心被三好义继误解为软弱,筱原长房在巨大的战争红利面前蒙蔽了双眼,安宅信康则一心一意要做成这碗散伙饭。 曾经令幕府心惊胆战的三好家失去了昔日的荣光,成了一盘散沙。而新兴的斯波集团虽然占尽优势,但也面临着内部的诸多问题。 饭盛山城,议事厅。 望着主位上安然自若的前田利益,三渊藤英心中不爽。 面对三好家的威胁,被斯波家提醒的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不再犹豫,剥夺了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在家中的发言权,亲自指挥作战。 细川元常那边且不说,作为三好义继主要攻击目标,负责防御北河内的三渊晴员这些天苦不堪言。 北河内的和泉细川家臣因为两位继承人的矛盾,早已自乱阵脚。又因为三渊晴员的失误,河内重镇若江城被三好家轻易拿下。 已经有情绪的三渊藤英得知,斯波义银并没有亲自来到前线,而是委派前田利益总揽全局,担当反三好联军总大将,心中更加不满。 瞅着主位上的前田利益,三渊藤英很不服气。一个尾张来的暴发户,她有什么资格在自己头上发号施令? … 在场参与军议的姬武士中,还有从南河内绕路大和国前来与会的畠山高政。 在三渊藤英看来,就算自己这个北河内守护代没资格担当总大将,此战也该由幕府管领畠山高政统帅。 至于前田利益,她有什么资格在幕府贵胄们面前拿腔作势? 这想法不单单是她有,连三渊晴员与畠山高政的脸色,此时也颇有些不自然。 三渊晴员本以为这次必定是斯波义银前来,有这位足利军神坐镇,她才真正能安下心来。 前田利益虽然是斯波家悍将,但比起令三好家闻风丧胆的斯波义银,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畠山高政的想法更纯粹一些,她特地绕路跑来饭盛山城,那是为了舔斯波义银,谁知道在此地做主的竟然是前田利益。 她愿意当斯波义银的忠犬,因为不论身份还是能力,斯波义银都是名门中顶尖的。 即便畠山高政贵为幕府管领,给斯波义银当狗,也不算是丢人的事。但前田利益,她算什么东西? 几人暗中心思百转,前田利益却懒得顾忌她们。 主君说了要她担当总大将,她就要把这个总大将当好,不辜负主君的期望。 至于这些依附斯波家的名门后裔,除了偌大的祖宗名头,哪个打仗厉害?哪个做事靠谱? 她们看不起前田利益,前田利益还看不起她们呢! 手里捏着三好家使节带来的战书,前田利益问道。 “三好义继来信邀我战于久宝寺,诸姬以为如何?” 不等别人反应,三渊藤英抢先发言道。 “此事万万不可答应! 饭盛山城乃是北河内第一坚城,依山而守,险要异常。 三好家大军攻入北河内之地月余,攻势已成强弩之末,三好义继不愿意主动攻城,这才希望我们放弃地利,下山合战。 我们绝不能上了她的当!” 前田利益拍了拍战书,说道。 “君上之前曾写信给三好义继,约她会猎淀川。 这封战书中,三好义继又提及会猎之事,若是我们视若无睹,只怕会坠了君上威名,不妥。” 三渊晴员说道。 “既然如此,何不请津多殿前来,正好遂了三好义继的意。会猎淀川,让她输的心服口服。” 前田利益看向三渊晴员,这个老家伙实在讨厌。可她偏偏是斯波家世交,又曾经有恩于斯波义银,前田利益真不好当面训斥她。 斯波义银已经指定前田利益为反三好联军总大将,这三渊母女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女儿看不起前田利益,母亲希望斯波义银亲自过来,就好像斯波家上辈子欠了三渊家多少债,这家人是有多大的脸呢? 就在前田利益心中恼火,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三渊晴员的时候,议事厅下首坐着的姬武士中走出一人,伏地行礼,说道。 … “在下以为,三渊老大人这话说的不对! 三好家撕毁协议,擅自登陆西近几,令幕府震怒,这才请出津多殿联合各方,驱逐三好。 诸位大人都是幕府栋梁,西近几诸武家已是摩拳擦掌,翘首以盼,只等诸位大人举兵西进,一起动手严惩三好贼子。 我们如果因为敌军一句话就眼巴巴将津多殿请来做主,岂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为无胆懦妇! 恳请总大将发兵久宝寺,与那三好逆贼决战到底,我愿为先锋,死不旋踵!” 畠山高政看向那姬武士,见她一袭蓝色和服,很是面生,问道。 “你是何人?所属哪家?” 那姬武士傲首挺胸,说道。 “在下鬼头悠亚,是西进学生军的代表。” 畠山高政一愣。 “西进学生军?” 前田利益解释道。 “都是关东来近几斯波领留学的学生,听闻三好家恶行,皆是义愤填膺,请求津多殿允许她们参加此次征伐。” 畠山高政顿时明白过来,原来是从关东逃荒来的那些孩子。 自古关东关西武家就相互看不上眼,斯波义银搞得助学留学在近几武家眼中,就是施舍。 一群快饿死的关东年轻姬武士,以求学之名逃荒到近几斯波领吃饭,俗称讨饭。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正文 第1444章少女壮志破天意 弄清楚了鬼头悠亚的身份,畠山高政的眼神变得轻蔑,嘲讽道。 “你不过是马弓手似的小人物,军国大事是你可以插嘴的吗?” 鬼头悠亚被畠山高政一句话说得面如重枣,羞怒赤红。此时,坐席中又走出一人,伏地行礼说道。 “天朝有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天下,乃是武家之天下,我等身为姬武士,当有胸怀天下之志,为武家大义发声,有何不可?” 畠山高政眯了眯眼睛。 “你又是何人?” “在下三上桃菜,亦是西征学生军的代表。” 畠山高政冷笑一声,再不看这两女,只是对前田利益说道。 “前田姬,我等军议大事,你就看着这两个无名小卒在座前聒噪,也不管管吗?” 前田利益笑道。 “管领息怒,此姬既出大言,必有勇略。等到久宝寺合战之时,试教出马,如其不胜,责之未迟。” 畠山高政不屑道。 “就凭她们几个小辈学生? 我听闻三好义继有十河一存之勇,这些莫名其妙的关东人,到时候别拖了我们后腿才好。” 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心中悲愤,但畠山高政是幕府管领,身份地位远高于她们,只能咬牙忍着。 畠山高政此时的心思,已经不在两个学生身上,她听前田利益话里的意思,还是坚持要去久宝寺开战,便说道。 “久宝寺接近三好家占据的若江城,距离饭盛山城这里有些路程,距离我的高屋城更远。 要在久宝寺开战,我们劳师远征,南北沟通困难,难以集结,容易被三好家以逸待劳,各个击破。 前田姬,智者不取呀。” 三渊晴员点头,紧跟着说道。 “畠山殿下此言有理,前田姬,还是要慎重些呀。” 前田利益扫视畠山高政,三渊晴员,三渊藤英,心里磨牙。 近幾斯波领没出兵之前,这些人是个个惶恐,天天写信求着自己派兵来援。 等自己真的来了,她们又摆起了名门贵胄的谱。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就好像除了斯波义银,别人都不配指挥她们一样。 最闹心的是细川,三渊,畠山这三家作为幕府地方实力派有力成员,也是斯波家的核心盟友,在反三好联军中属于自己人。 如果前田利益连她们都摆不平,更别指望摄津国荒木,丹波国波多野,以及那些帮忙的宗教军势会听话,这总大将还怎么当下去? 烦躁的前田利益,一皱眉一抬眼,眼看就要发怒。 斯波义银对她寄予厚望,她吃着斯波家的俸禄,睡着斯波家的主人,自然要为斯波家分忧解难。 君上说了,让她担当总大将就是为了整合斯波阵营的军力,为未来的突发变故准备后手。 前田利益刚与君上辗转缠绵不久,脑中回味还未散尽,怎么能容忍让他失望的事发生。 这些名门贵胄不给前田利益体面,那前田利益也豁的出去。就算是闹到翻脸,也必须稳住自己的总大将威严,这是底线。 前田利益双目微睁,刚要驳斥反击。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慷慨激昂的声音。 “三好家早已是断脊之犬,何须津多殿出马擒贼。 我愿与前田利益大人戮力同心,并肩杀贼!” 所有人的目光向门外看去,只见一人风尘仆仆出现在门廊前,微微鞠躬,走了进来。 三渊晴员下意识问道。 “藤孝,你怎么来了?” 细川藤孝却没有理她,而是恭恭敬敬朝主位上的前田利益行礼。 “细川藤孝见过总大将。” 前田利益有点意外,细川藤孝毫不犹豫承认自己的总大将之职,比起其他扭扭捏捏的名。(本章未完!) 第1444章少女壮志破天意 门望族,实在是有些显眼。 三渊晴员也是微微皱眉,又喊了一声。 “藤孝。” 细川藤孝回头向管领畠山高政,母亲三渊晴员,姐姐三渊藤英,一一行礼,然后笑着回答。 “我刚在多闻山城觐见了津多殿,听闻这边战事将近,马上就赶过来,希望能尽一份心力。” 三渊晴员点点头,她仔细看着自己的这个二女儿,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好像变得豁达阳光了?就像是卸下了心事,确定了信念。 三渊藤英听细川藤孝说起在多闻山城觐见斯波义银,眉头一抖,下意识盯着细川藤孝,心里想着这是与斯波家达成了什么默契吗? 此时的三渊藤英,位置其实有些尴尬。她已经投靠了织田信长,明确站在了织田阵营。 织田信长这次是自顾不暇,默许斯波义银解决西近幾的麻烦,织田一系的荒木村重,三渊藤英,松永久秀,都做出了配合的态度。 但之后呢? 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的理念差距之大,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未来两家的相处,只怕不会很和睦。 细川藤孝如果主动向斯波家靠拢,对投靠织田信长的三渊藤英来说并非好事,也难怪她感到紧张。 三渊晴员与三渊藤英各有心事,畠山高政那边已经开口问道。 “怎么?藤孝姬你也支持出兵久宝寺?” 细川藤孝微微一笑。 “地方实力派同气连枝,津多殿维护我等,我等自然也要为津多殿多多分担。 马上就要入冬了,冬季难开合战,若是战事再继续拖下去,三好家就要赖在和泉河内两国熬冬了。 畠山殿下,不把这些贼子尽快赶走,你我能睡得着觉吧? 我认为总大将的话很有道理,此战不易拖延,必须速战速决。如果能有一场畅快淋漓的合战解决三好家,那是再好不过。 您以为如何?” 畠山高政沉思着点点头。 “你说得也有道理。” 站在畠山高政的立场,三好义继占着若江城,随时可能南下攻打南河内之地,畠山家是如芒在背。 但如果战场放在北河内,不论打输打赢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前田利益打赢了最好,就算打输了,多闻山城的斯波义银就会出来收拾残局,也不算糟糕的结果。 反而是三渊藤英的死守饭盛山城之策,有些危险。万一三好义继不攻山,转向对更好攻略的南河内平原下手,畠山高政就要难受了。 细川藤孝又说道。 “津多殿委派前田大人担当总大将,必然有他的考虑。 我坚决拥护津多殿的命令,坚决拥护前田大人的指挥权,在北河内的所有和泉细川家臣,都将听从前田大人的指挥。” 畠山高政一愣,坚决拥护津多殿,这不是我的人设台词吗?细川藤孝这家伙抢我风头,在公开向津多殿表忠心呀。 她不甘示弱道。 “津多殿委派前田大人为总大将,我自然也是支持的,藤孝姬,你可不要误会。” 细川藤孝心中冷笑,畠山高政的心思太好猜了,几句话就被自己忽悠得改变态度,真没挑战性。 她笑道。 “畠山殿下对津多殿的尊敬,我自然非常清楚,不会误会。” 畠山高政与细川藤孝相视一笑,一旁的三渊晴员有些发愣。 细川藤孝刚才说,北河内之地的和泉细川家臣,都会服从前田利益这位总大将指挥,这是把三渊晴员架了起来,不好下台。@精华\/书阁*首发更新~~ 三渊晴员才是细川三渊两家在北河内的最高领导,细川藤孝这话有抢权的嫌疑。 三渊藤英抓住这点,已经开始反击。 “藤孝,母亲还在这里,你怎么能替北河内随便做主表。(本章未完!) 第1444章少女壮志破天意 态呢?” 细川藤孝微笑道。 “母亲,姐姐,我们虽然是血亲,但细川三渊毕竟是两个家名。 我身为和泉细川家的继承人,所言所语必须对和泉细川家负责,还请你们体谅。” 三渊藤英无语,三渊晴员看向细川藤孝,这二女儿的笑脸背后,是绝对坚定的态度。 三渊晴员本就不是个强硬的人,而且北河内之地的细川家臣,也的确因为两家的矛盾,开始变得不听话了。 这次细川藤孝跳出来抢先表态,三渊晴员就算心里有些意见,也不会再这个时候说出来,让外人继续看细川三渊两家内斗的笑话。 三渊晴员只能憋着,小声道。 “你至少该与姐姐商量一下。” 三渊晴员口中的姐姐,就是和泉细川家督的细川元常。 此时,细川元常正在和泉国抗击淡路众,自然不可能给多闻山城而来的细川藤孝指示,细川藤孝这是擅作主张呀。 细川藤孝却是不以为然,说道。 “和泉细川家一贯是斯波家的亲密盟友,我相信细川母亲一定会支持我的想法。 战时统一步调,服从斯波家的指挥,并无不妥。” 三渊晴员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细川藤孝,只能作罢。 前田利益没想到,这场军议竟然是细川藤孝在坚决支持自己,将名门贵胄的反对声一一压服。 想起斯波义银曾经说过,他委派自己当总大将,自然会帮自己摆平这些刺头,不会让自己难做。 难道,细川藤孝就是受君上委托,过来帮自己摆平刺头的人? 前田利益看着还在舌战群姬的细川藤孝,有些不明白了。 细川藤孝是什么时候开始坚决支持斯波家的?她应该是细川三渊两家中不安分因素,一直让近幾斯波领很头疼。 主君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转变了细川藤孝的思想?真是厉害呀。 ——— 一场军议因为细川藤孝的意外闯入,前田利益得到强援,最终达成一致,大军将下山应战久宝寺。 虽然前田利益得偿所愿,但军议的过程却让许多人不甚满意。 鬼头悠亚怒气冲冲回到学生军营地,在诸多同学面前,她恼怒的说道。 “幕府朝堂诸姬都是蝇营狗苟之辈,重私利而忘公义,唯有津多殿独木支撑,未来堪忧。” 三上桃菜嗤之以鼻道。 “明知道那些人腐朽不堪,不可与谋,你还要冲动得站出去,平白落人话柄。 今天要不是前田利益大人刻意维护,畠山高政以不敬之罪惩戒于你,你又能如何?” 鬼头悠亚长叹一声。 “幕府无道,高层皆是自私自利,她们明明享受着武家天下的好处,却无人愿意为武家的未来承担责任,我实在是气不过。 你今天也看到了,那几人争的哪里是驱逐三好逆贼之军事,她们是死死抓着自己的权柄,唯恐别人会借机抢走。 津多殿高义,为西近幾和平而出兵。她们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扭曲津多殿的好意,给前田利益大人难看,实在是无耻之尤!” 三上桃菜冷笑道。 “好了,埋怨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身为武家就要用手中刀枪说话,口舌之争不逞也罢。 那些近幾武家看不起我们关东姬武士,我们就要在这场合战中,打出我们的威风,绝不让津多殿失望,绝不给关东武家丢脸。 我倒想看看那些近幾武家,她们手上功夫有没有口舌那么锋利。” 鬼头悠亚狠狠点头,振臂高呼道。 “诸姬,当今乱世浮萍,烽火燃尽武家山河,我等青年位卑未敢忘忧国定。 敌在久宝寺,汝等可愿与我一起奔赴沙场,。(本章未完!) 第1444章少女壮志破天意 奋勇死战,以鲜血唤醒武家之魂乎!” 诸姬高呼道。 “我等愿意!” 三上桃菜亦是大喊道。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我愿为武家复兴而死!一个思想!一个领袖!一个声音!” 诸姬心头热血沸腾,跟着大喊道。 “我愿为武家复兴而死!一个思想!一个领袖!一个声音!” 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对视一眼,目中皆是兴奋,军心可用! 少女多壮志,常怀破天意。 武家的觉醒,不可能依靠那些抱着利益腐朽的既得利益者,而是依靠千千万万觉醒的少女姬武士。 无错更新@ 她们将在这片大地挥洒自己的热血和青春,为武家天下千秋万载的理想奋战到底。 由关东留学生组成的武家复兴会,她们将通过这场战事第一次进入高层的视野,登上历史的舞台。 身着蓝色和服的留学生将成为武家新崛起的一股势力,怀揣复兴武家大志的蓝衣少女们,开始了属于她们的征程。 也许有一天,少女忘了初心,杀死恶龙的她们就会变成新的恶龙,成为她们曾经憎恶的那种人。 但此时此刻,她们就是武家的希望,是姬武士中最进步的力量。。 第1444章少女壮志破天意 正文 第1445章得偿所愿再为人 前田利益回到自家本阵,发现前田利久正在等她。 “母亲,您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后勤兵站之事安排的如何了?” 前田利久担忧道。 “兵站方面,有尼子胜久看着后勤,不会有什么问题。 原以为这次津多殿回来会亲自领兵出战,区区三好贼子不过是土鸡瓦狗,津多殿战旗所指,定然所向披靡。 谁想,津多殿竟然把你提拔为反三好联军总大将,我放心不下,便早早赶了回来。” 前田利益笑道。 “尼子胜久虽然做事厚待,但我们自己的后勤,还是由母亲您看着,我最放心。 母亲急匆匆敢来,是担忧我做事不妥?放心吧,津多殿都信得过我,您又何必自己吓自己?” 前田利久瞪了女儿一眼。 “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吗? 文化人的傲慢深入骨髓,连我都敢偷偷嫌弃没修养,更何况是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幕府勋贵。 津多殿这次把你推上总大将的位置,是对你抱着极大期待。你要是性子一起,不管不顾和那些名门贵胄闹翻,让津多殿该如何处理?” 前田利益嘻嘻一笑,心虚得挪开视线。 今天要不是细川藤孝半道杀出来帮忙,结果说不定真如母亲所料的一般,双方要闹得下不来台。 前田利久敏锐得感觉到女儿的目光不敢与自己对视,皱眉道。 “怎么?已经闹出事来了?” 前田利益坚决摇头,说道。 “没有,哪有的事,津多殿委以重任,我自当顾全大局,怎么可能和那些人闹呢。 三好义继发来战书,邀我去久宝寺合战,我已经同意了,大军这几日就会开拔前往。” 前田利久诧异道。 “三渊家竟然肯放弃饭盛山城的地利,与你去久宝寺冒险一战?三渊晴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胆略?” 前田利益冷笑一声。 “三渊晴员?她哪有这胆子。” 前田利益将今日军议之事告知母亲,前田利久听完之后是眉间紧锁,摇头说道。 “幕府这些勋贵真是烂透了,也就细川藤孝还算有点担当。 利益,你没有津多殿的威望,是压不住她们的,此战万万不能寄希望于她们。” 前田利益点头道。@精华\/书阁·无错首发~~ “母亲放心,我明白。 畠山高政本就是来找津多殿献忠心的,此时已经回转高屋城。 畠山家的家底早就被她败得差不多了,津多殿不在,她也不敢拿出最后的家当,赌我此战必胜。 若江城横在南北河内之间,畠山高政只要借口敌军阻拦,就可以拖延时间,等待久宝寺的战果。 以她幕府管领的身份,即便津多殿知道她借此推搪,也无法和她计较。毕竟幕府诸事,斯波家还需要她的配合支持。 至于北河内之地的三渊晴员,她控制不住细川藤孝,更没本事让此地的和泉细川家臣服气。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三渊家幕臣出身,没有多少骨干亲信,实力不足以控制北河内之地。三渊藤英管理北河内的家臣,大半都是由和泉细川家派遣。 细川三渊两家继承人内斗,已经让这些细川家臣感到迷茫,不知道该帮谁。 细川藤孝虽然放言细川家臣会听从我的指挥,但我也不敢用这些左右摇摆的姬武士。” 前田利久叹道。 “说来说去,这一战还是得靠我们自己的军势打仗去打。 援军打成了主力,河内国自己的武家反倒是作壁上观,看我们和三好家打生打死,这算什么事呀?” 前田利益冷静道。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们打生打死。(本章未完!) 第1445章得偿所愿再为人 ,自然要吃最大的一块肉。 不论她们畠山细川三渊如何投机取巧,武家最认可的还是战绩。 只要我能打赢这场合战,反三好联军总大将的位置就坐稳了,对三家的指挥权也能把握。 就算她们不愿意,河内的姬武士也一定会心向能够维护她们平安的斯波家,容不得有人三心二意。” 前田利久叹道。 “既然如此,那就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来打吧。” 前田利益的想法很明确。 畠山细川三渊三家靠不住,那就不靠她们打这一战,但这一战如果真的是依靠前田利益力量单独打赢,那她们以后就没资格再挑衅。 武家最重军功,有了击败三好家督功劳在手,前田利益就能坐稳总大将的位置,斯波家也好进一步把三家整合进自己的军事集团。 乱世多祸,畠山细川三渊三家武家集团希望得到斯波家的庇护,就必然会向斯波家靠拢,愿意接受斯波家的指挥。 这不是几个高层乐不乐意的事,而是三家名下武家集团集体的意志,什么管领家督都无法阻止。 这也是三渊藤英不愿意让前田利益出战的一个原因,她就不希望斯波家进一步控制三渊家,因为她是织田信长那边的人。 不给前田利益表现的机会,等各方反三好声势成型,在饭盛山城死守到三好家知难而退,对于三渊藤英是最好的选择。 只可惜,这个选择被突然闯入的细川藤孝给毁了。 ——— 就在前田母女深入讨论作战细节的同时,饭盛山城居馆内,三渊晴员正为两个女儿的吵架而头疼。 三渊藤英愤怒的说道。 “藤孝,我很不理解,你为何要帮前田利益那个莽妇说话。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二而衰,三而竭。 如今三好家重新登陆西近几,横扫和泉河内两国,气势正盛。我们应该避其锋芒,以坚城据守,待三好家锐气散尽再战,方为上策。 可前田利益硬是违逆兵法,急于与三好家对决,这是遂了三好家的心意! 三好义继远道而来,恨不得有一个机会合战,我们却偏偏要送给她这个机会,这简直是胡闹嘛!”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细川藤孝不以为然,淡淡道。 “姐姐深通兵法,可惜不懂政治。 你说那前田利益一力主张出战,意图速战速决,这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津多殿的意思呢?” 三渊藤英刚要反驳,被两个女儿吵到头疼的三渊晴员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开口问道。 “藤孝,你刚才多闻山城过来,是津多殿与你说过些什么?” 细川藤孝面色有点古怪,她这次去多闻山城,斯波义银还真没和她聊过什么正事,两人那一夜光顾着抵死缠绵了。 第二天,细川藤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斯波义银,之后都是明智光秀与她谈事,然后她就来了饭盛山城,帮衬前田利益一把。 “没有,津多殿没说什么。” 三渊藤英抢过话头,说道。 “你看,连津多殿都没说什么,她前田利益有什么资格对我们呼来喊去?” 细川藤孝看着三渊藤英一声冷笑,又见三渊晴员有些沉默,便说道。 “母亲也觉得我做的不妥?” “这。。藤孝你是有些太着急了吧。。” “嗯,我前些天听闻了一个大明的故事,颇有意思,母亲与姐姐可否容我一述?” 三渊藤英又想说什么,被三渊晴员拦住。 “藤英莫急,听藤孝先说说。” 细川藤孝清清嗓子,说道。 “大明某县,有县太爷爱民如子。 某日,县太爷关心全县。(本章未完!) 第1445章得偿所愿再为人 百姓是否有干净的公用茅厕可用,便下令翌日要巡视整个县城的公用茅厕。 县太爷下令,属下官吏自然不敢怠慢,她们连夜把全县城的公共茅厕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只等着县太爷来巡查。 所以,翌日全县城的百姓都没有公用茅厕可上,实在憋不住,只只好在路边的绿化带解决问题。” 三渊晴员奇怪,问道。 “怎么会这样?不是有公共茅厕吗?” 细川藤孝笑道。 “因为县太爷不检查完,所有的公共茅厕都得候着县太爷,万一被老百姓弄脏了茅坑,那岂不是要污了青天大老爷的慧眼?” 三渊晴员有点懵。 “这大明的县太爷,就是这么爱民如子的?” 细川藤孝点头道。 “县太爷爱民如子,但官吏们也需要完成任务,这是规矩。县太爷总不能因为爱民如子,就让官吏们难做吧? 毕竟,办事的是官吏。 县太爷要是不照着规矩来爱民如子,官吏们撒手摆烂,县太爷就算想爱民,那也是没办法再爱了。” 三渊晴员有点明白过来了。 “所以说,大家都是照规矩办事,百姓无厕可上,那也是规矩?” 细川藤孝微微一笑。 “县太爷守规矩,官吏也守规矩,百姓就只有一天功夫没有厕所上。可要是大家都不守规矩,可能这爱民如子的县太爷就没法当了。 即便是一县之尊,清如水明如镜的一方青天大老爷,也不能为所欲为呀。 …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津多殿做事一向严守义理,世人皆赞颂其为武家圣人。对我细川三渊两家,津多殿是有情有义,从来都是优待的。 母亲大人,您当年的滴水之恩,津多殿也是以涌泉相报。说到底,这北河内的归属是津多殿的恩惠,细川三渊两家不能不认吧。 织田信长狼狈退出摄津国,三好侵袭如火如荼。幕府无能,只好请出津多殿做主,畠山细川三渊三家也是求着津多殿出兵来援。 这些糟心事本就不属于津多殿的麻烦,那是足利织田斗法的结果。可到最后,所有人都把津多殿架起来,求着他管这件事。 现在津多殿管了,只是要求前田利益出面统领军事,母亲您又有什么资格不满? 细川三渊两家接受斯波家的恩惠还少吗?就算母亲您是津多殿认可的长辈,曾经对他有过一点点小小的帮助,但那事都过去多久了? 母亲,我说句不恭敬的话,您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津多殿性子高洁,知恩图报,那是他个人的德行,但那不是武家交往的常态。 津多殿复兴斯波家已有五年,斯波家臣团已经渐渐凝实。家臣做事,已是法度井然。 如果母亲您继续依仗身份,对津多殿提出诸多不合理的要求,那就是在给细川三渊两家惹祸。 津多殿不会和我们计较,但斯波家臣团是会愤怒的。 母亲,我今天在军议上并不是帮前田利益说话,我是帮我们自己说话呀。 细川三渊两家与斯波家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如果大家都不照规矩做事,只求自私自利,那一定是对斯波家最有利呀。 守规矩,是保护弱势的我们,而不是强势的斯波家。” 三渊晴员被细川藤孝说得无言以对,回想自己这几年的作为,还真是有些肆无忌惮,她忐忑道。 “藤孝说的有理。 我的确是心急了,颇有些索求无度,想来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心中已经对我有了看法。 不过,你这故事未免太过荒诞了吧。” 细川藤孝见母亲听劝,心情顿时放松下来,信口胡诌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 据。(本章未完!) 第1445章得偿所愿再为人 说是当时县城一个穷书生,最喜欢边走路边写,结果一路的公共茅厕不开门,硬憋着一肚子的屎尿屁回家,特地给记了下来。 那书生整日里说着干我屁事,结果可不是憋了一肚子屁没处放。” 三渊晴员指着细川藤孝笑骂。 “这都什么话,有辱斯文。藤孝,你这次来,好像变开朗了。” 细川藤孝一愣,知女莫若母,这就被母亲看出来了? 自己这些年的积怨在一夜间倾泻而消,终于脱下镣铐重头做人,自然是容光焕发。 与斯波义银的一夜缘,细川藤孝得偿所愿之余,亦是心存愧疚,再无之前半点怨恨。 津多殿通过明智光秀之口,请细川藤孝帮前田利益坐稳总大将之位。细川藤孝自然义不容辞,快马加鞭前来饭盛山城助阵。 她聪慧的头脑再次转动,放下私人得失,真心实意为斯波细川两家的紧密合作考虑起来,三渊母女哪里是她的对手。 细川藤孝笑道。 “母亲说的是,我的确想通了许多事。 津多殿仁义,我们也不能太过贪婪。细川三渊两家的未来,还是要依靠津多殿的扶持,才能长久。” 三渊晴员点头道。 无错更新@ “我心里有数。” 一旁三渊藤英见母亲被细川藤孝说服,心中越发焦躁。 要是细川三渊两家都让斯波家给拉拢过去了,自己这光头司令在织田信长那边,还有什么价值。 但现在北河内做主的是三渊晴员,三渊藤英不如细川藤孝能言善辩,只能眼看着三渊晴员被说服,为之奈何。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五四四五五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哦,期待精彩继续!。 第1445章得偿所愿再为人 正文 第1446章胸中抱屈欲开战 天朝自古就有不讲道理讲道德的传统,上位者的执政能力如何先不论,但道德品行绝不能有瑕疵。就算有,也不可以让老百姓知道。 而岛国学来的天朝文化又进了一步,既不讲道理,也不讲道德,只谈忍。干得过你,你当狗,干不过你,我当狗,大家相忍为国嘛。 武家嘴上喊着仁义礼信智,心里都揣着自私自利,谁会真把武家义理当回事? 即便是当年的源平合战,那也是平家动了关东姬武士的蛋糕,惹来众怒。 坂东八平氏对源氏的誓言只是个由头,源赖朝这个初代幕府将军也不敢当真呀。 就这武家社会低下的道德氛围,斯波义银硬要搞仁义的人设,不单单他自己难受,别人也难受。 明明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绝世男武士,大家给你当狗就完了,他还要讲究什么义理傍身,搞得大家必须和他一起演仁义,累不累呀? 也就是关东来的那群穷学生,真以为自己祖上都是道德楷模,狂热得嚷嚷着要复兴武家,年轻人就是太好骗了。 可有些谎言骗局,大家演着演着也必须信了,不然这社会秩序就得乱套。 原本武家自私自利是本色演出,大家都别装什么外宾。 可现在被斯波义银这么一搅和,不谈谈武家义理,装作正气凛然,出门不好意思和别人打招呼。 社会氛围起来了,甭管心里信不信,脸上必须是洋溢着热情,作出一心一意为武家服务的态度,否则就没法继续待在台面上吃饭。 而围绕在斯波义银周遭,垂涎他身子的姬武士,更得演的卖力,不然舔不到男神。 细川藤孝的思维被一夜缘彻底纠正过来,不谈利益谈感情谈规矩,开始讲究礼尚往来,和谐共处,一下子让三渊晴员不习惯了。 可三渊晴员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能点头承认自己的二女儿说的有理。至于大女儿苦涩的小心思,她暂时也顾不上了。 说到底,还是斯波义银天下无敌,细川三渊两家指望着人家来帮忙打仗。这时候,细川藤孝站出来帮斯波家说话,怎么说都是对的。 没办法,跪着讨饭就得身段柔软,不寒碜。 ——— 约定了合战之后,三好义继与前田利益都开始行动,积极向主战场靠拢。 久宝寺只是泛称,并非一处寺院,而是久宝寺内町一带,属于八尾地区一部分,位于大和川北部。 大和川起源于大和国,穿过生驹山脉进入河内国,途径大阪平原,抵达大阪湾出海口。 若江城在河内国西侧中部,向南通过大和川沿岸守砦,监视南岸的高屋城畠山高政的举动。 在确定畠山高政无意动员参与战事的情况后,三好义继与篠原长房率领赞岐众与阿波众为首的三好军,走东南进入久宝寺一带。 而另一边,前田利益以伊贺前田家军势为核心,出饭盛山城,沿着生驹山脉南下,过大池之后转向西进,也进入了久宝寺一带。 三好义继选择久宝寺作为战场,因为这里远离淀川与大和川主干,也不在生驹山脉的丘陵带上。 广阔的平原上几条小溪不影响大军布阵,双方皆没有地利可用,比拼的是兵勇将悍。 由此可见,三好义继与前田利益对自己的武勇,对自家的军势,都是非常有信心。 此时从高空鸟瞰,三好义继占据西面的久宝寺口,前田利益占据东面的八尾东山,双方摆开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 三好义继本阵。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自天边绽放,寂静的营区人声逐渐沸腾,生火炊烟袅袅,锅盆声响此起彼伏。 不管之后的战事是生是死,是胜是负,就算是天要塌下来了,也得让大家先吃饱饭再说。 坐在本阵中,三好义继正在吃饭,刚才烤热的饭团配上几个酸梅干,她吃的是津津有味。 下首,篠原长房拿着饭团翻来覆去没吃上几口,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如三好义继豁达。 三好义继吞下最后一口饭团,接过小姓奉上的手巾擦了擦,然后说道。 “篠原大人,在想什么呢?” 篠原长房说道。 “让家督见笑了,情况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我反而有些不安。” 三好义继笑道。 “我们这边有争议,斯波家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 畠山高政始终没有出阵,反而死守高屋城,她在等着我与前田利益决出胜负。 前田利益只带了自己的人马前来久宝寺,三渊晴员的大半人马都被她放在饭盛山城,只有细川藤孝带了部分细川军势参战。 据说是要三渊家严守城池,随时准备接应前方,包抄若江城,你猜猜前田利益这话她自己信吗? 合战之前把军势先分走一半,这算什么战术?我算看出来了,前田利益这是拿我立威来了。 她这个反三好总大将想来是没什么人服气,不凭自己的本事打出一场胜仗,是压不住别人的。” 篠原长房点头道。 “前田利益她以为自己是谁?津多殿吗? 近幾斯波领这次急驰来援,军势还未到齐。前田利益手上连二十支备队都没,最多只来了十五支。 北河内加起来有十余万石动员力,足够凑出十支备队,但她又不愿意用。 我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有何依仗,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战胜我们? 我们带来的赞岐众与阿波众都是家中精锐,足有二十支备队。再加上重金雇佣的海贼浪人恶党五六百人,堪比姬武士团。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篠原长房就是想不明白,前田利益哪里来的自信。 近幾斯波领出兵不过十五支备队三四千人,摒弃了河内国的大半军势,就算加上细川藤孝参战的细川军,也不过五千余人。 赞岐阿波两国是三好家的老班底,赞岐众与阿波众的战斗力很强。再加上三好家控制着东濑户内海贸易,很有些钱收买亡命之徒。 这些人加起来不下五千人,还有三好长庆留给三好义继的三好直属军势。 三好家这边不管是人数还是素质,都胜过前田利益的军势。 近幾斯波领这几年太太平平,领内还在搞什么斯波新生活运动,姬武士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全家吃饱喝足,还能有什么战斗力。 如果领兵前来的是斯波义银,三好义继与篠原长房心存敬畏,未必敢打这一仗。 当年斯波义银带着一群伊贺国的野人,硬是两战干死三好义兴和十河一存,赞岐众的精锐全都当了俘虏。 阿波众参加过教兴寺围攻,看着斯波义银一骑当千,所向披靡,连放火烧山都杀不死这位男武士。 足利军神的名头就是赞岐众与阿波众先喊出来的,她们打遍西近幾无敌手,唯有斯波义银是把她们撵着屁股干翻,真的被打怕了。 可偏偏这次斯波义银托大没来,让前田利益领兵。没有了斯波义银的斯波军,赞岐众与阿波众也不怵,这才有了这次合战的发生。 三好义继笑着宽慰篠原长房。 “不论前田利益搞什么花样,现在都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我们唯有迎难而上。” 篠原长房点点头。 她是真想打赢这一战,所以才会患得患失。只要打赢前田利益,她就能通过战功获得更高的地位。 之后就算斯波义银亲自出兵,三好义继低头求和,也不会影响篠原长房的地位。她已是战绩在手,未来可期。 其实,三好义继比篠原长房更想赢这一战。 三好义继自诩继承了母亲十河一存的武勇,但几次战事都闹得灰头土脸,无法施展军才,反倒被武家们嘲笑为虎母犬女。 今日之战,就是她的正名之战,她当然想赢得漂亮。 三好义继双目燃起熊熊烈火,对篠原长房说道。 “篠原大人,饭也吃好了,话也说完了,各自归位,准备出阵吧!” “嗨!” 不管两人对未来的想法有何分歧,此时此刻,她们的心思是一致。那就是击败前田利益,拿下这次合战! ——— 三好义继自信满满,要用前田利益当垫脚石,让近幾武家看清自己的厉害。 在前田利益本阵中,细川藤孝也对前田利益的自信感到困惑,不免询问。 前田利益啃了一口手中的饭团,笑着对细川藤孝说道。 “担心?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哦,我最担心三好义继扛不住第一轮就溃败,那倒是会让我很为难。” 细川藤孝有些懵,问道。 “前田大人何出此言?” 前田利益叹道。 “细川大人,你知道斯波忠基金吗?” “嗨,我知道斯波年金的事。” “对,就那个年金,是在近幾斯波领先开始发放的。从去年夏天开始半年一发,到今年冬天,马上就要发第三次了。 每人一年六石的铁杆庄稼,不需要任何付出,只要有斯波编制,那些发粮食的奉行眼都不眨一下,就把粮票往人怀里塞。 当年津多殿要求我写入编的名单,下面人还推三阻四觉得这玩意儿没什么用,爱进不进。 这会儿,没进编制的那些人眼都红了,三天两头说我不公平。 除了第一批入编的人员顺利拿到编制,之后就是斯波编制改革。 蒲生氏乡那小妮子像是老母鸡护崽子,抠的要死,在她手里就没发出过几个名额来。 整整一年半了!老子手里一个新增的斯波编制都没有!我都不知道怎么和下面人解释!” 前田利益忍不住诉苦起来,细川藤孝无奈,只能听着她发牢骚。 斯波家那个铁杆庄稼一般的年金,如今已是名扬天下。别说斯波家自己的姬武士眼红,别家的姬武士也在流口水。 可眼馋归眼馋,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除了斯波义银这个有钱心软的男人,哪个家督舍得把钱往水里丢呢? 细川藤孝这时候有点明白了,她问道。 “前田大人,这次作战有功的斯波姬武士,是不是可以获得新的斯波编制?” 前田利益得意一笑,说道。 “蒲生氏乡那个吝啬鬼,说近幾斯波领太平无事,姬武士各司其职正好,不需要发放新的编制。 这小妮子是油盐不进,我曾经写信和当时在关东的她沟通了许多次,都没有进展。 这次三好家再次入侵,我作为总大将领兵出战,当然要有些好处握在手,和下面人说话才能硬气。 我也没找蒲生氏乡继续扯皮,直接到津多殿面前求了恩典。” 细川藤孝笑道。 “如此看来,斯波军势此时必然是士气如虹,悍不畏死。” 前田利益呵呵一笑。 “这些混蛋背后没少议论我,都说我不争取,不给大伙儿谋福利。 好了,我这次求来了大恩典。 此战有功者不论生死,入编!畏惧不前者,撤编!战死者编制由子女继承,无子女者由姐妹继承。 只要她们愿意奋勇作战,我前田利益以名誉担保,编制管够! 蒲生氏乡如果有意见,我就拉她去津多殿座前理论,我等姬武士沙场搏命,难道家中就不舍得多给我几个编制!” 细川藤孝摇头不语,知道前田利益心里是憋着一股子气。 近幾斯波领的和平在外人看来很令人羡慕,但对掌管军事的前田利益而言简直就是噩梦。 没有战事就没有战功,军中姬武士没其他渠道升官发财,只能眼看着尼子胜久,高田阳乃,石田三成一个个上位。 还有明智光秀,明里暗里压着前田利益的战略,不给她一点点机会,这么忍了几年,谁受得了? 还有斯波编制的事,这是斯波家的铁杆庄稼,谁不想多拿几个? 家中一个个新部门成立,一批批编制送出去,连明智光秀底下看文档的本多正信都捞了一个编制。 前田利益下面那些人能不埋怨?前田利益这老大当得不憋屈? 此时的前田利益,类似当年在尾张的柴田胜家。 柴田胜家为什么在织田信行死后迅速转变,成为了织田信长的拥护者?因为她是军中大佬,下面人都指着她带大家打仗吃饭呢! 织田信长有再多的毛病,她能带着大家打胜仗,而且不吝啬恩赏,她就是军队最喜欢的主君。 前田利益也是一样的情况,她好不容易熬出头,当上了反三好联军总大将,下面人都等着跟她飞黄腾达,吃香喝辣。 可幕府的那群名门后裔用屁股看人,就差直接轻蔑问前田利益,你谁呀?你算老几? 前田利益是卯着劲要干一票大的,手上捏着一把编制,手下全是饿得眼珠子发绿的姬武士,就想着靠这一战多取些功名恩赏。 细川藤孝想了想,说道。 “前田大人,三好义继据说武勇不下其母,是一员悍将。” 前田利益笑道。 “细川大人,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不会小看了我的对手的。 南边的畠山殿下到现在还没有动员完,看来是赶不上这一战了。 你帮我守着北线,我提兵攻三好义继的中路,一鼓作气拿下她。” 细川藤孝叹了口气,前田利益嘴上说着重视,心里那是一包火。 畠山高政偷奸耍滑,三渊母女安心待在饭盛山城,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前田利益这个冤大头自己跑出来和三好义继打生打死,如果这仗不能赢得漂漂亮亮,前田利益回去能要被这些人的讽刺气到吐血。 这总大将日后有没有威望,能不能服众,就看今天这一战,也难怪她发狠,不顾一切要中路突破。 细川藤孝问道。 “那南线怎么办?” 前田利益随口说道。 “丢给那些关东的丫头,让她们的学生军守着南线去。 南边的畠山高政不会来了,三好家也不会放多少人马在那边,就让学生军看着,等我们打完再说。” 细川藤孝点点头,两人是都没把那群关东留学生当回事。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正文 第1447章为武家复兴去死 初冬即便是艳阳高照,大地上依然难有温暖。厮杀的两军从早晨杀过正午,战局还是难解难分。 前田利益坐在凳上,前方的消息一个个传来,她焦躁得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已经向西而下,但三好家依然顽强,毫无崩溃的迹象。 此时,前田利久穿过幕布,面色凝重说道。 “猪股,金井那边出事了。” 前田利益一下子站立起来,怒骂道。 “猪股金井那两个混蛋!她们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死也要死在阵上!绝不后退一步! 混蛋!真是一群混蛋!她们人呢!我要军法处置她们!” 前田利益今天摆出的是锋矢阵,一力突进中路,意图攻破三好义继的本阵,让三好家全军崩溃。 而三好义继放出的是鹤翼阵,以自己的本阵为诱饵,两翼包抄斯波军,意图从侧后打崩斯波战线。 双方摆明了车马对攻,就是看谁先支持不住。 猪股金井两支备队被前田利益放在左翼,正是保护锋矢的侧翼防线,她们被打崩了,锋矢阵就出现了缺口,很可能导致战线崩溃。 前田利益怒不可遏,前田利久沉着脸说道。 “她们回不来了,据说是篠原长房带着精锐亲自杀上来,用铁炮弓矢砸出了一个缺口。 猪股和金井两人站在阵后杀人督战,逃跑的足轻全部被撵了回去填充战线。 最后是所有部队都打完了,她们两个亲自带着旗本冲锋,才守到友军接防,堵住了缺口。 整整两支备队,五百号人全军覆灭,没有一个活下来。” 前田利益愤怒的声音戛然而止,望着前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前田利久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 “利益,我们轻敌了。 三好义继已经亲自上阵,她的中军死战不退。篠原长房趁着我军厮杀半日,疲惫之时,带着精锐突袭,差点动摇了我们的左翼。 不能再打了,我们必须马上退后整理战线。篠原长房这一波突袭失败,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左翼经不起她这么反复折腾,会崩溃的。” 前田利益红着眼,指着前方隐隐可见的三好义继马印,说道。 “母亲,三好义继就在那里,我马上就要把她的本阵推倒了,您现在让我后撤?” 前田利久摇头道。 “利益,你冷静一点,再这么打下去,你的老班底就要被打光了。” 前田利益冷冷说道。 “母亲,我非常冷静。 是我小看了三好义继,正如细川藤孝所说,这家伙果然是一员悍将呀。 如果我现在后退,她必然会抓住机会穷追猛打,我没有自信能够重振旗鼓,也许崩溃就在一瞬间。 津多殿待我恩重如山,这次又对我期许厚望,我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失望啊! 如果这次我兵败退却,畠山三渊那些名门武家会如何看我?她们会耻笑我是庸才,说我是靠着津多殿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母亲,你还记得蒲生氏乡的那封回信吗?我向同心秘书处申请斯波编制,她是怎么回复我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忘,我记得清清楚楚! 经同心秘书处实地调研,广泛听取和采纳近幾斯波领各方意见之后,召开评议深入研究和探讨,决定不予批准,非常抱歉! 我特么的!我跟着津多殿从尸山血海杀出来的时候,这黄毛小丫头算个p啊,如今连她都敢对我放官腔了! 我输不起啊母亲,如果输了,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猪股和金井?只有打赢了这一战,我才有底气去讨要恩赏,不让她们的鲜血白流! 不管今天死多少人,我都必须打赢!把老班底都打完了,我还可以把编制给她们的姐妹孩子。 可如果我输了,那她们就真的白死了,母亲,你明白吗?” 前田利久眼睛微红,她当然明白。 今日的斯波家已经不是以前的草台班子,前田利益如果失败了,就算津多殿愿意护着她,别人也会落井下石。 前田利益本人可能没什么大麻烦,但她的部属绝对拿不到体面的抚恤,那些发抚恤的王八蛋可不像津多殿那么宽容。 见前田利久沉默不语,前田利益洒脱一笑,她紧了紧身上的兜胴,拿起一旁的长枪。 前田利久看着她,问道。 “你要亲自上阵?” 前田利益笑道。 “三好义继都上阵了,我自然要去会一会她。” 前田利益枪指前方,说道。 “她们在等我,我的部下们正在流血,正在死去。 我要与她们站在一起,我要与她们并肩作战,去夺取我们的胜利,我们的军功,我们的恩赏。 母亲,请您在这里替我指挥,拜托了!” ——— 北线,细川藤孝本阵。 听完回报的细川藤孝,对物见番说道。 “再探。” “嗨!” 看着来人鞠躬迅速离开,细川藤孝心中一叹。 三好义继果然悍勇,前田利益也是头铁,这两个人今天不杀出个胜负来,看来是绝不会停手的。 可前田利益太过托大,她的左翼差点被篠原长房偷袭攻破,真是吓得细川藤孝一身冷汗。 细川藤孝已经被斯波义银彻底睡服,站在了斯波阵营,比起三渊晴员更亲斯波,她当然希望前田利益能够打赢此战。 所以,细川藤孝决定主动出击,她命令道。 “全军准备进入战场。” 前田利益是自东向西布阵,她的左翼在南线,细川藤孝是鞭长莫及。 但三好家的兵力也很有限,篠原长房带着精锐在南线突袭,那么三好家的北线必然缺人,细川藤孝正对的敌军是在虚张声势。 守在北线的细川藤孝此时出击,如果能动摇敌军北线,逼迫三好义继分兵支援,对前田利益就是雪中送炭。 ——— 南线,关东学生军所在地,三上桃菜紧皱眉头。 远处鬼头悠亚奔驰而来,冲着她喊道。 “三上,我偷偷抓了一个外围落单的活口,把对面情况摸清楚了。 篠原长房带着精锐去了中军帮忙,现在守着南线的敌军是三好家雇佣的恶党浪人,大概五六百人。” 鬼头悠亚走近了,才发现三上桃菜脸色难看,问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三上桃菜肃然道。 “我派去中军观战的同学回来了,那边的情况很不好,前田利益大人迟迟打不开局面,还被篠原长房的突袭打乱了阵脚。 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攻破敌军南线,包抄中军,为前田利益大人分担压力。” 鬼头悠亚一愣,说道。 “对面有五六百人,我们才二百多人,这么攻过去是否太冒险了? 而且我们的军械也不完整,后勤兵站那些势利眼,她们连一匹马都没有给我们,大多数同学都是穿着足轻的具足,重甲不过二十副。” 三上桃菜瞅了她一眼,轻蔑道。 “你是不是怕了?那你留下,我带着愿意上阵的同学杀过去!” 鬼头悠亚面色涨红,怒道。 “我才不是害怕呢!你这是在侮辱我!我只是觉得强攻有些不妥!” 三上桃菜沉声道。 “津多殿这次派前田利益大人过来,看似针对三好家,其实是想整合地方实力派的军力。 但这些幕府武家腐朽自私,对前田利益大人是敷衍了事。 所以前田利益大人才应允了三好义继的战书,希望用此战军功压服那些名门,结果却因为急于求成,陷入危局。 如果此战的结果不理想,斯波家整合幕府地方实力派的节奏就会被打乱,之后津多殿就需要付出更多的代价,才能平息这场祸事。 鬼头姬,你我受津多殿厚恩,都已经宣誓要用生命拥护追随他。 如今的危机,正是履行我们誓言的时候,你却在这里和我谈什么人数,军械,妥当? 我现在就问你,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鬼头悠亚热血上头,喊道。 “当然记得!忠于领袖!誓死追随!” 三上桃菜喝道。 “好!现在形势千钧一发,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考虑其他策略,唯有冲上去搏命,你愿不愿意去!” 鬼头悠亚毅然道。 “同去!” 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两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是敢死之意,一起点了点头。 随后,她们召集所有的同学,在场中放上那二十副重甲。 三上桃菜跳上一个石墩,对所有人喊道。 “同学们!但现在的局势危如累卵,我不得不站出来请求你们,请你们随我一起去死!” 所有关东留学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三上桃菜身上,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她指着中军方向,声嘶力竭。 “敌军的反击已经开始,中军陷入危局之中,我们必须攻上去,撕开眼前敌军的防线,包抄敌军侧翼,为前田利益大人减轻压力! 敌人的人数比我们多一倍!她们的身后还有更多的敌人!而我们没有战马,只有这二十副重甲!” 鬼头悠亚上前喊道。 “你的废话太多了!” 她振臂高呼道。 “谁愿意和我一起穿上重甲,我们走在最前面,阻挡弓矢铁炮,保护同学们上去干死那群混蛋!” 所有人都看向场中的二十副重甲,说是重甲,其实就是一般的兜胴,只是比她们现在穿着的足轻具足更厚实一点。 没有战马,缺乏远程武器的她们想要攻上去与敌人近身肉搏,只能依靠人肉盾牌,对于站在第一排穿着兜胴的二十人,这就是送死。 有些人的目光产生了动摇,虽然她们不缺年轻人的热血,但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依然感到害怕。 场面微微有些冷,鬼头悠亚怒道。 “我先来!” 三上桃菜跳下石墩,毫不犹豫的与鬼头悠亚站在一起,抓起一副兜胴,喊道。 “我也来! 我曾经在村里挨饿,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会那样卑微得活下去,每一天挣扎在死亡线上,看着自己的朋友一个个死于饥饿。 但现在,我是一名关东的姬武士,我知道祖先的荣耀,武家的尊严,知道什么是我们这代人必须背负的使命,那就是复兴武家! 苟活,不如不活!我不愿意苟且偷生,我要为武家复兴而战,那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我们的事业不会一帆风顺,我们必须为之牺牲,以流血的代价! 看看这片土地,五百年来,无数的关东姬武士来到这里,我们的先辈征服了这里,埋葬在这里。 今天,我也愿意死在这里!我倒下的地方,莲花生根发芽,出淤泥而不染! 祖先在看着我们!她们在看着我们啊!同学们!” 鬼头悠亚被胴卡了一下,几下没套进去,忍不住怒道。 “你那么多废话干嘛!快来帮我一下啊!” 三上桃菜吧啦一下嘴巴,停下了意犹未尽的演讲,帮鬼头悠亚整理兜胴,然后自顾自开始着甲。 鬼头悠亚拍了拍胸口的铁甲,又骂了一句。 “该死的关西佬,她们就是看不起我们,给的是什么破铜烂铁啊! 喂,你们怎么还不来拿兜胴,被三上姬这家伙说懵了?你们难道忘记了自己的誓言吗?你们自愿加入西征学生军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别让我看不起你们!都快点啊!跟我去干死那些关西佬!不要给我们关东人丢脸!” 一群同学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去抢剩下的那十八套兜胴。 抢到的人欢天喜地,没抢到的人捶胸顿足,就怪三上桃菜废话多,没一个同学肯承认自己刚才有所动摇。 年轻人热血上头,而对面的浪人恶党懒洋洋守着阵线,完全搞不懂这些学生仔在闹腾些什么。 三好家那边早就摸清了情况,南线的斯波军就是一群从关东来讨饭的穷丫头,要战马没战马,要军械没军械。 弓矢铁炮兜胴什么都缺,人手一杆长枪一把打刀,学生军能守住防线就不错了,没什么战斗力。 恶党浪人也就是拿钱办事,乐得和这群学生对峙,不用打仗就能吃上饭,何乐而不为。 可她们却不知道,对面的学生军已经组成了阵型,二十名兜胴姬武士站前排,后面跟着的同学们跃跃欲试,马上就要攻过来了。 站在队列最前面的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对视一笑,相互敲了敲对方的胸甲。 这出黑脸白脸的大戏,唱的不错,两人配合默契就像是一个人。 然后,三上桃菜喊道。 “要上了!津多殿万岁!” 鬼头悠亚跟着喊道。 “忠于领袖!” 身后所有人一起欢呼。 “誓死追随!” 一群年轻人就像是去赴宴一般,穿着最简陋的具足,拿着最廉价的武器,兴高采烈得向数倍于自己的敌军发起了进攻。 “为了武家的复兴!同学们!冲啊!”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正文 第1448章捷报传来议恩赏 望着眼前的军情文书,义银有些恍惚。 随着地位越来越高,他距离战场也越来越远。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想要君临战阵并不容易。 为君者奋战在前,打下的功劳怎么算?况且,麾下武家们宁可他待在后面给大家恩赏,也不愿意他上阵冒险。 斯波家不是武田家北条家那些枝繁叶茂的老武家,斯波复兴之后就义银一个独苗。 他要是在战场上被一支流矢击毙,在斯波家名之下混饭吃的姬武士,都要抓瞎。 学会放手之后,战场上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渐渐化为纸上的一个个数字,看不到血肉横飞的景象,义银感觉自己的心肠也是越来越硬。 他正想着心事,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一个冷漠无情的上位者,外间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明智光秀入内,伏地行礼。 “君上,您找我?” 义银将手中看了好几遍的战报推到明智光秀面前,说道。 “看看吧。” 房间中一片宁静,只有明智光秀翻弄纸张的声音。半晌,明智光秀赞叹道。 “前田利益果然是一员猛将,仅仅带着前军十五支备队,就击溃了三好义继的军势。 不过,大谷吉继所带的后军五支备队尚未到位,前田利益就主动出击,参与合战,伤亡是有些大。” 义银挑了挑眉毛,明智光秀前半句貌似赞赏,但加上后半句就隐隐变成了指责,像是在说前田利益急功近利,这总大将干的不咋地。 看着明智光秀温婉优雅的笑容,义银忍不住冷哼一声。 明智光秀脸上变得诚惶诚恐,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妄言,请君上责罚。” 这就是明智光秀最让义银心烦的一点,这家伙没有错的时候很喜欢认错装乖,但真闹出了大事却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张小嘴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理直气壮的自圆其说,有时候义银真是恨不得把她的脑袋按在**上,不想听她废话,只想让她咬。 明智光秀此时谈及几句久宝寺的战局,即便隐晦点出批评,又不是造谣中伤,哪里有错?义银如果因此对她申饬,岂不是成了昏君? 可要是义银不管不顾,明智光秀对前田利益的断言又恶毒得很,传出去很难听,就好像义银默认前田利益的能力不足以胜任总大将。 义银现在正撑着前田利益担当这个近幾斯波阵营的总大将,当然不能允许有人毁谤她。 所以,义银冷笑一声,取下身边刀架上的肋差,问道。 “光秀,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男子横刀于女子之前,何解?” 明智光秀目光一闪。 “臣下以为是自卫,希望女子能够知难而退,成全两人名节不失。” 义银将肋差放回刀架,冷声道。 “我看未必吧,也许男子是以刀剑相试,想瞧瞧女子有没有知难而进的勇气,方可安心托付一生。” 明智光秀捂嘴轻笑。 “君上说的有理。” 义银瞅着她,正色道。 “人嘴两张皮,是进是退的道理只能由着别人随便说,难道还能堵上所有人的嘴不成? 但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却骗不了人,这次前田利益知难而进,忠心可嘉。她麾下部众死伤惨重,其实是我的责任。 我原以为有细川藤孝帮衬,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会知道轻重,不会太过为难前田利益。 呵,没想到是我自以为是了,真以为天下人都会给我三分薄面。” 明智光秀看了一眼主君,有点意外。这次久宝寺一战,看来是惹毛了自己的主君,他的语气中压抑不住怒火。 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太不识相,她们认为斯波义银是仁义之君,可以欺之以方,对前田利益诸多不配合,差点弄垮了这次合战。 可她们也不想想,如果前田利益真的闹了个灰头土脸,破坏了主君整合近幾斯波阵营军事力量的意图,她们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也许是主君近几年奔波于近幾关东两地,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少有接触主君,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年前,甚至更早。 但明智光秀却知道,这些年君上在政治上是成熟得飞快,几乎一年一个模样,越来越深不可测。 她想了想,说道。 “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让君上失望了,但细川藤孝并没有辜负您的期望。 久宝寺合战之前,她在军议上力排众议,支持了前田利益。合战之中,又是她发现战局不利,及时全军出动,确保了合战的胜利。 我以为此次合战,细川藤孝当为首功。” 义银无奈得看着明智光秀,老子都拿起刀子做比喻了,你个腹黑狐狸还在装糊涂,硬要贬低前田利益,抬高细川藤孝。 明智光秀为什么要抬高细川藤孝的功劳,义银心知肚明,但他就是不想让明智光秀痛快,于是冷冷说道。 “那是她欠我的。” 明智光秀顿时语塞,即便她巧舌如簧,此刻也无言以对。 她给细川藤孝拉了皮条,让她上了自己的心上人,这件事于情于理都是两个字,恶心。 所以当义银不准备和她扯道理,把这件事翻出来,就可以直接堵了她的嘴,将她一军。 腹黑如明智光秀,此时也只能低头说道。 “君上说的对。” 义银抬起下巴,傲娇得一伸手,明智光秀恭谨以双手将战报奉还,义银点了点战报,说道。 “细川藤孝在战场上的反应是很快,但真正让我感动的是西征学生军的那些丫头。 她们明明可以不参战,她们明明连军械都不齐全,却敢于舍生忘死,奋勇向前。 就因为她们及时出动,迅速攻破敌军南线,篠原长房才被迫转头应战,无暇顾及中军,前田利益方可一鼓作气攻破三好义继的本阵。 可怜这些学生血染沙场,折损了一百多人,阵亡过半,余者无不带伤。她们真是我的好学生,她们对得起自己的誓言。 尼子胜久必须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我的好学生们没有得到足够的后勤补给! 兵站方面是怎么做事的?就让这群丫头穿着足轻的具足上阵,我要追究兵站奉行的责任!” 义银的愤怒是真实的。 他好不容易通过这两百多个学生,和利根川中下游两百多个村子建立了长期可靠的联系。 这些学生对他的个人崇拜,对他的坚决拥护,都将是他未来影响利根川中下游地区的政治根基。 现在,这些未来的花朵还没回到关东,就有一半折在了河内国。 畠山高政,三渊晴员,三渊藤英这些作壁上观的混蛋,尼子胜久这个掌控后勤大管家,义银当然要找她们算账。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培养认同斯波新思想的新生代多不容易,这件事是义银关东战略的核心,他现在都快心疼死了。 明智光秀当然知道义银为什么愤怒,但尼子胜久老好人的做派终于得到了回报,明智光秀这个毒士这时候说了一句公道话。 “君上息怒,此时其实不关尼子胜久的事。 关东留学生事务,是由武家义理促进会负责,近幾斯波领只是提供协助,无权干涉具体事务。 这次留学生组成志愿西征学生军,武家义理促进会是给了一点支援,但您也知道,助学计划耗资巨大,所以给予学生军的预算很少。 大家都以为学生军求战只是一个政治态度,前田利益自己也没准备让她们上阵,只是留守南线,军备方面的缺乏,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能说,这些年轻人比所有人想象的更加热血,更加勇敢。” 义银一甩手。 “好了,你不用帮尼子胜久说情,看惯你在背后埋汰人的模样,这会儿替人说好话,我真不习惯。 学生军的事,我已经有了决断。所有阵亡者的抚恤,依照前田利益所部姬武士同等待遇。” 明智光秀眉头一紧。 “君上,您是让她们入编吗?” 义银点头道。 “不错,她们为斯波家战死,我给她们斯波编制,这很公平。 这些孩子都没有婚配,所以她们的编制会交给她们的姐妹,没有姐妹的人,由家族自己分配名额。 得到编制的关东姬武士,享受编制内姬武士全部待遇,关东斯波领负责解决她们的后顾之忧,允许她们的家人迁入关东斯波领居住。 我会写信给岛胜猛,要求她必须做到一视同仁,不允许出现让人流血又流泪的混账事。” 明智光秀笑道。 “蒲生氏乡要头疼了,这次前田利益报上来的军功名单可不少,再加上这批学生军,新增斯波编制不会少于三百人吧?” 义银肃然道。 “如果为斯波家打仗都无法得到斯波编制,那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那些愿意为斯波家去死的姬武士? 蒲生氏乡假如连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那她的同心秘书处笔头之职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不单单那些死去的学生军我要给她们编制,活下来的学生军我也不会亏待。 从今天开始,武家复兴会正式成为武家义理促进会下属机构。 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作战有功,提拔为武家复兴会第一任正副会长,有权参与武家义理促进会的管理。” 明智光秀笑而不语。 斯波家编制金贵,整个近幾斯波领也就一千多个编制,一下子增加三百多个编制,蒲生氏乡要头疼许久。 斯波遴选有整套程序,入编新兵,接受教育,中央实习,工作安排,整个流程都要花钱花功夫的。 现在等于是忽然出现三百多个优质工作岗位的新需求,蒲生氏乡必然是手忙脚乱,顾头不顾腚。 但主君已经把这件事定调了,蒲生氏乡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完成。即便此事不符合斯波遴选的程序,但主君的命令永远是第一位的。 明智光秀点头道。 “君上说的是,天大地大,军功最大,有功不赏,难以服众。 细川藤孝这次功劳不小,恳请君上怜悯她的心意,不要因为那夜的事排斥她。 只要我们牢牢拉拢住细川藤孝,地方实力派的整合,幕府名门的拉拢,都将是事半功倍。” 说完,明智光秀深深鞠躬,义银神色复杂看着她。 其实,义银并不在意细川藤孝上了自己,反而干了个爽,他的愤怒是演给明智光秀和蒲生氏乡看。 站在义银的角度,爱慕自己又有过肉体关系的细川藤孝,的确是地方实力派中最值得自己信任的人,抬高她的权位对自己很有利。 畠山高政这条忠犬,三渊晴员这位姨母,她们在这次久宝寺合战前后的表现,太令义银失望了。 这让义银的心里不免偏向细川藤孝,觉得她更值得信任,对于明智光秀的说辞也颇为认可。 他问道。 “你想为细川藤孝求什么?” 明智光秀精神一振,她最怕主君因为那一夜之事余气未消,会迁怒细川藤孝,让她的功劳白费。 如今听主君口气松动,她也是松了一口气。主君果然是忍辱负重,为了斯波大业,已然接受了细川藤孝。 明智光秀笑道。 “其实我来之前,收到了细川藤孝的一封信。” 义银一抬眉。 “她的动作倒是很快,刚打完仗就想着要好处了?” 明智光秀鞠躬道。 “您误会她了,她现在是真心实意为君上考虑。” 义银哼了一声。 “她在信里说什么了?” 明智光秀说道。 “军报上写,三好义继与篠原长房战败之后退守若江城,前田利益胜利之后,各方也随之而动。 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举义反正,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带兵前来汇合。三好义继后路已断,只能受困在若江城。 细川藤孝这次来信,是想为三好义继求情。 ” 义银一愣,说道。 “和泉细川家两度被三好家侵袭,门楣几乎覆灭,双方结的是血海深仇,细川藤孝怎么会替三好义继求情?” 明智光秀笑道。 “她希望您体谅三好义继的苦处,允许三好义继占据若江城及周遭五城,给予领地,让她定居在河内国。”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正文 第1449章腹黑狐狸火大君 义银越发听不懂了,细川藤孝不但要给三好义继求情,还要把属于细川三渊两家的领地分给三好义继,这是什么道理? 明智光秀笑道。 “细川三渊两家内斗,即便细川藤孝能占上风,但她也是投鼠忌器,难以把三渊藤英这隐患拔除。 毕竟三渊藤英背靠织田殿下,又有北河内守护代的役职,真的是非常麻烦。想要让三渊家臣团对三渊藤英彻底失望,必须下点猛药。” 义银有些明白过来了。 “所以,她要把三好义继留在北河内,宁可损害细川三渊两家的利益,也要把这个黑锅扣在三渊藤英头上?” 义银嘴上说着三渊藤英,其实心里明白,细川藤孝是连三渊晴员这个亲妈也坑了。 三渊藤英是北河内守护代,三渊晴员是两家这次战事的实际指挥者,无法驱逐三好义继,保卫两家的利益,她们都逃不脱责任。 三渊母女前有战败,中有畏战,最后再加上失土的致命一击,这威望不跌到坑里才有鬼。 细川元常年事已高,三渊母女威望丧尽,这细川三渊两家的主事人,必然要轮到细川藤孝这个与斯波家改善了关系的继承人来做。 明智光秀微笑点头,开始为细川藤孝的策略作冠冕堂皇的背书,给细川藤孝一个坑自己老妈老姐的正当理由。 她说道。 “三好家的根基在四国岛,在阿波国赞岐国。我们的手暂时伸不到那里,如果三好义继认罪伏法,君上是杀是放? 如果要杀三好义继。 三好长庆毕竟是一代枭雌,三好家中不少人至今还念着她的恩情。这次三好义继来近幾,也的确是响应足利将军的御内书。 君上没必要去替足利将军当这个恶人,杀了三好长庆指定的继承人,与阿波赞岐两国武家结死仇。 可要是放走三好义继,也不妥当。 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是被高田阳乃寝反,为了斯波家而举义。 三好义继回去之后如果向她们两人报复,斯波家要不要出来秉持正义,庇护这两人? 斯波家的势力尚未延伸到四国,这事管与不管都是一桩麻烦。 所以,细川藤孝写信来建议,就让三好义继留在若江城,给她几万石领地,让她降伏于您,成为幕府地方实力派的一员。 这样做的好处不少。 三好康长,篠原长房,安宅信康因为这次战事的龃龉,相互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 三好义继亦是一员悍将,如果您能够折服她,我们可以借助她三好家督的身份,遥控四国的三好势力,对那三人分而治之。 即便不能利用三好家扩张斯波家对四国岛的势力范围,也可以确保三好家不再侵袭西近幾。 我相信,西近幾武家也会愿意给三好义继一条活路,让西近幾不再面对三好家的后续威胁。” 义银想了想,说道。 “细川藤孝的想法不错,但有一个问题。 幕府那边是把三好义继的上陆行为,定性为撕毁协议的入侵,这才请我出面联合各家,组成反三好联盟。 如果我擅自对三好义继网开一面,怎么向幕府解释呢?如果不能有个合理的解释,会影响到幕府各家对我的感官。” 明智光秀笑道。 “君上,这事很简单。 三好义继手中还攥着将军的那份御内书,她在战前战后也一直在喊冤,此次上陆是受将军的委托,只是无人理会她而已。 如今她是走投无路,您只要把她的这份御内书拿过来,确认她的确是无辜的,自然可以堵住幕府那边的嘴。 至于这份御内书是真是假,只要看上面的画押与印信就知道了,这东西骗不了人。 您只是秉持正义,做了一次公道的裁员罢了,还三好义继一个清白,谁又敢说您有错呢?” 义银双目瞪大看着明智光秀,他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智光秀之前在京都,联合幕府各家一起对足利义昭施压,逼着足利义昭否认了御内书的存在,对三好义继是釜底抽薪。 而现在,明智光秀又要义银把这份三好义继手中的御内书送去幕府,那不是抽足利义昭的脸吗?而且是抽两次。 一次否认,一次不得不承认,足利义昭的名声从此以后是逆风臭十里,以后再没人肯帮她办事了。 义银愣了半晌,说道。 “要不要做的这么绝?将军毕竟是将军。” 明智光秀在义银面前,也不用再装什么足利义昭的忠心好臣子,织田信长的革新追随者,她冷笑着说道。 “君上,足利织田之争,我斯波家是韬光养晦,坐观其变,希望她们能够相互削弱。 我在两者之间搞平衡的原则,是在政治上帮织田殿下,在军事上帮足利将军。” 义银苦笑摇头。 明智光秀在自己面前,还真是直言不讳,一点不遮掩,这家伙可太坏了。 足利织田两家斗得越久越狠,对斯波家越有利。 足利义昭是幕府将军,在政治上处于上风,才能以御内书形式,号召各家大名组成信长包围网,闹得织田信长灰头土脸。 所以,明智光秀要打击削弱她的威望,在政治上挫伤她的名声,不让织田信长太过难受。 而织田信长是二百万石大大名,军事实力天下第一,南征北战无往不利。 所以,明智光秀一直在暗搓搓加大她与幕府的矛盾,制造她与其他武家大名的摩擦,让她首尾难顾,不能集中精力控制幕府政治。 义银看了眼明智光秀,说起来是两边都削弱,但事实上是足利义昭更加吃亏。 三好义继手上的御内书送去京都,的确能堵住幕府武家对三好义继的口诛笔伐,但足利将军家最后的那点威望也就完犊子了。 足利义昭这个名声扫地的将军,还有什么本钱和织田信长斗? 即便是勉强被武家大名利用足利将军的名义,继续组成信长包围网与织田信长为难,但那也没有足利义昭什么事了。 之前是奉天子以令不臣,以后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武家大名对足利将军的尊敬看来要彻底消散了。 义银不禁感叹,足利将军的威望陨落,足利幕府没有了号召天下武家的大义,又能在这个乱世支撑多久呢? 这还不算完,明智光秀鞠躬再次为细川藤孝请功道。 “君上,细川藤孝此战功劳不小,又愿意牺牲细川三渊两家的利益,给予三好义继若江城周边。 斯波家应该给予真正的盟友丰厚的回报,不能让外人说了闲话。” 义银心里好笑。 细川藤孝的确是个狠人,她为了在细川三渊两家的内斗中彻底扳倒政敌,竟然不惜牺牲北河内的自家领地。 如果三好义继能够平安留在若江城,细川三渊两家等于是失去了几万石土地,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只要三好义继还在北河内之地待着,三渊藤英这个北河内守护代就是难辞其咎,永远得不到细川三渊两家家臣团的原谅。 两家家臣团一定会倒向细川藤孝一边,即便三渊藤英背后站着实力强横的织田信长,也无力回天。 毕竟,细川藤孝背后也不是没有人,斯波义银就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地方实力派还是有底气对织田信长说不的。 其实把三好义继这头猛虎留在河内国,对畠山细川三渊三家都是煎熬,但义银却很喜欢这主意。 这次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的表现让他太失望了,三渊藤英更是织田信长的人,他发现自己对幕府地方实力派的控制还是太弱。 义银愿意用三好义继这条鲶鱼去搅和这三家,让她们清醒一点,搞清楚到底谁在保护她们的利益,到底谁才是地方实力派的领袖。 既然接受了细川藤孝的提议,那她自然是有功的,义银愿意给予回报。这也是做给外人看,真正愿意跟着斯波家走的人,有肉吃。 义银说道。 “好了,你已经提醒我好几次,细川藤孝有功当赏了。 我承认她有功,那么你希望给她争取什么回报呢?” 明智光秀笑道。 “堺港。” 义银重复道。 “堺港?” 明智光秀点点头。 “不错。 君上,三好义继有了御内书保命,但她占据若江城的理由还是不够充分。 足利将军让她上陆是对付织田殿下,但她却贪婪西近幾的土地,擅自入侵和泉河内两国。 如果您力主把她留在北河内,就必须给予细川三渊两家足够的补偿。 当然,这个补偿肯定由三好义继出,令细川藤孝受益,而不是让其他蛇鼠两端的人来获利。 三好家与织田家之战,可说是完成御内书的要求,所以三好家驱逐织田家,占据堺港是有道理的。 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两人反叛三好义继,她们必然要回去四国保护自己的根基,堺港驻军地位要再斟酌。 堺港关所利益丰厚,继续握在三好家手中的确不妥。堺港是北陆道商路的起点,堺港关所其实最好是握在您的手中。 但如果是握在您的手中,近幾斯波领与堺港的距离不近,一旦那边出现变故,近幾斯波领也是鞭长莫及。 而和泉国就在堺港南边,如果三好义继占据若江城的理由,是以堺港与和泉细川家做交易置换的领地,那这件事就很合理了。 把若江城及周边五城给三好义继,然后让三好义继命令三好康长离开堺港,让细川藤孝接手防务。 这个领地交换协议,谁都说不出个错来。而堺港的利益远远大于河内国五城,也可以算是我们给予细川藤孝的回报。 这样一来,三好义继占据若江城领地的理由也足够充分。细川三渊两家家臣团即便有所不满,看在堺港的利益,也能捏着鼻子忍了。” 义银叹道。 “最重要的是,把堺港给了细川藤孝,她就有足够的好处收买人心,增强她在细川三渊两家的权利地位,对吧? 用三好义继去压制三好康长,安宅信康,篠原长房。用细川藤孝去压制细川元常,三渊晴员,三渊藤英。 光秀,你太懂人心了,真是让人感到害怕呀。” 明智光秀深深鞠躬。 “我只忠于您,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斯波家的未来!” 义银看着她,叹了一声。 “就这么办吧,这主意既然是你和细川藤孝出的,那就由你们来完成交涉。你代表我去一次北河内,把这件事办妥。 记住,不要去撩拨前田利益,她这次死了不少战友姐妹,心情很不好。你若是把她惹毛了挨揍,我可不会替你做主。 还有,高田阳乃在堺港经营的很好,细川藤孝入主堺港关所,可以学着三好织田那样萧规曹随,你不要在背后教唆她去搞高田阳乃。 听明白了没有!” 义银最后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明智光秀捂嘴浅笑道。 “君上真把我当做祸害了,以为我走到哪里都要忍不住害人似的。” 义银冷冷说道。 “难道不是吗?” 明智光秀无奈一笑,伏地叩首说道。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上说我是祸害,那我就是个祸害。” 义银看她一副柔柔弱弱受欺负的模样,灵活的小舌还在唇角一掠而过,顿时一股火气穿腹之下。 明智光秀鞠躬说道。 “君上若是无事,我这就回去准备,尽快前往北河内之地。” 义银阻止道。 “等一下。” 明智光秀眉儿弯弯,一脸不解看着义银,等待君上示下。 义银撩开衣服的前摆,对明智光秀说道。 “每次和你说完话,我就要攒一肚子火气。” 明智光秀一愣,没想到自己说话阴阳怪气,还能有这种福利?照这么说来,以后可得使劲的阴阳怪气,要不然,哪有机会一亲芳泽。 义银对明智光秀勾勾手, 明智光秀心中雀跃,面上却是装作羞羞答答,慢慢凑近。 她这副做派真是撩得义银头皮发麻,这腹黑狐狸可太懂自己了。 义银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说道。 “我现在的火气很大呀!” 然后,就用力把她的头压了下去。 。顶点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正文 第1450章鬼神为证起誓约 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道走中央,人生在世天天草,日月如梭年年搞。 毕竟门外是肃然而立的同心姬武士,正在认真守护她们心中的男神,时间地点都不合适。 之后,明智光秀快马加鞭赶往北河内之地,为斯波家的战略做外交努力去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反三好包围网,只一战就打断了三好家的脊梁。围观者不仅感叹三好家衰弱之快,也对斯波家的强势心存敬畏。 此战看似是前田利益在久宝寺鏖战的勇猛,其实背后是整个斯波集团在发力。 京都幕府的授权,荒木村重的反目,波多野秀治的响应,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的举义,一向宗与真言宗的支持。 中枢幕府,地方武家,宗派势力不约而同选择站在斯波家一边,这才导致三好义继迅速战败,体现了义银苦心经营多年的厚实底蕴。 三好义继的入侵,也让义银有机会进一步整合幕府地方实力派,为幕府中枢衰败崩溃之后的政治局面做好准备。 所以说,义银不但不讨厌三好义继,反而有些同情怜悯她。要不是她上陆来这一折腾,斯波家也没有借口收紧自己盟友身上的绳索。 在明智光秀的谋划下,义银有条不紊得推进自己的战略。两人默契得没有提及足利幕府的未来,因为两人心里都清楚。 足利幕府已经没有了未来,未来将由织田家与斯波家之中的胜利者来缔造。 ——— 久宝寺以南的长原,这里距离大和川不远,正是学生军自南线突破的关键战场。 西征学生军就是在这里以长短兵器与简陋具足,和慌忙赶来的筱原长房所部阿波众精锐死战到底,奠定了久宝寺合战的胜局。 鬼头悠亚望着眼前山丘上密密麻麻的坟墓,一百多名学生军的关东姬武士就像她们之前宣誓的那样,埋葬在了这片土地上。 鬼头悠亚以下一百多名幸存的留学生,她们整齐划一站在这里,为死去的同学送别。 从附近寺院请来的尼姑正在念往生经,远处一匹战马奔驰而来,马上身着蓝色和服的三上桃菜意气风发,在这场合中有些扎眼。 三上桃菜从马上跳下来,冲着坟墓方向深深一鞠躬,然后对鬼头悠亚说道。 “明智光秀大人来了,她带来了津多殿的恩赏。” 鬼头悠亚打断了三上桃菜兴奋的话头,说道。 “你来晚了,说好了要一起送别她们,你怎么可以迟到呢?” 三上桃菜尴尬得看了眼身后的留学生们,在肃穆如雕塑一般的她们面前,自己的兴奋显得非常不合时宜。 抿了抿嘴,三上桃菜鞠躬道。 “我刚要过来,中军使番就来传讯,说有要事让我马上去一次。因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先过去那边。 我来晚了,非常对不起。” 鬼头悠亚看了眼三上桃菜身上的蓝色和服,那是两百多名留学生凑钱给她们买的,用于觐见津多殿时候穿的衣服。 如果三上桃菜不知道是什么事,她怎么会慎重其事,穿起这套礼仪性的衣服呢? 望着三上桃菜略带恳求的目光,鬼头悠亚也不想再揭穿这位好友的小心思,只是点点头问道。 “你拜会过明智光秀大人了?” 三上桃菜见鬼头悠亚没有继续追究,松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又兴奋起来。 “是的,津多殿对学生军在这次合战中的表现十分赞赏,由明智光秀大人亲自前来宣布我们的恩赏。 鬼头姬,武家复兴会已经被津多殿接纳,成为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下属机构,你我将成为第一任正副会长,参与促进会的管理事务。” 三上桃菜的兴奋,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武家复兴会本来只是留学生的自发性组织,能得到津多殿的赞许和支持,已经是叨天之幸。 没想到这场合战惨烈,学生军牺牲过半又立下大功,惊动了津多殿,让他对留学生更加另眼相看。 武家复兴会被列入武家义理促进会的正式机构,作为正副会长的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就能以青少女代表身份,参与关东政务。 武家义理促进会是关东侍所对关东平原实施经济援助的重要部门,不单单握有大量的经济资源,还和其他机构有合作关系。 例如与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在武协平台的政治沟通,还有在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那边也都能说得上话。 对于村落底层地侍出身的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而言,这次真是一步登天了。武家社会等级严苛,底层姬武士想往上爬,是何等艰辛。 她们年纪轻轻就突破天花板,踏入了关东最高层的政治圈,这福气何止是祖坟冒青烟,简直就是祖坟炸裂。 对比三上桃菜的兴奋,鬼头悠亚的反应显得冷漠,她问道。 “那死去的姐妹们呢?她们的恩赏是什么?” 三上桃菜有些汗颜,下意识看了眼身后的留学生们。 她光顾着高兴,这副嘴脸在外人看来,不知道会不会被当做小人得志,踏着同学们的尸体往上爬,这对其他人来说,观感不是很好。 三上桃菜赶紧补救道。 “阵亡的姐妹们全部获得了斯波编制,津多殿特别指示同心秘书处优先办理,关东斯波领跟进抚恤。 她们的编制将由家中姐妹继承,家中父母得到迁入关东斯波领居住的资格,她们没有白白牺牲。 而你们,我的同学们,你们也会获得相应的恩赏,成为武家复兴会的高级干部!” 三上桃菜大声对学生们宣告,就像是她之前那一次次演讲一样激昂有力,引来学生们的阵阵欢呼。 “津多殿板载!武家复兴会板载!” 看着三上桃菜慷慨的演讲,鬼头悠亚却没有了以往的激动,她似乎是全场最冷静的人,默默走到坟前,跪在地上抓起一把土来。 三上桃菜其实一直在偷偷关注她,这时候走了过来,跪在她身边,低声问道。 “鬼头姬,你不高兴吗?” 两人远离队列,在喧嚣的环境中,别人听不清她们的对话。 鬼头悠亚叹道。 “开战之前你曾说过,祖先在看着我们,我们倒下的地方,莲花生根发芽,出淤泥而不染。 现在,她们死了,我们却还活着,享用她们生命所换来的荣耀,我心里有些难受。” 三上桃菜说道。 “我会请当地的武家协助,在这里种下莲花,看护她们。我们以后也会再来,来看望她们与莲花。 鬼头姬,虽然武家复兴会已经成为了武家义理促进会的下属机构,但我们未来的路还很艰难。 你我的名字已经入了津多殿的眼帘,以后更加要团结一致。 我们要继承她们的遗志,带着她们的理想继续奋进。我们追求的不是权力,而是武家复兴的理想。 我需要你的帮助,拜托了。” 任凭三上桃菜巧舌如簧,但鬼头悠亚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头脑特别清醒。 也许是看到三上桃菜因为恩赏丰厚而兴奋到扭曲的面孔,那是鬼头悠亚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 但三上桃菜却非常希望得到鬼头悠亚的支持,因为两人一起被津多殿看重,她以后想要继续上进,少不了鬼头悠亚的帮衬。 所以三上桃菜一直在用言语激励鬼头悠亚,希望她能一如既往的帮助自己,再攀高峰。 鬼头悠亚跪了半晌,站起身来,将手中握着的那把泥土挥洒在空中。 她转头对三上桃菜肃然道。 “三上姬,我会帮你的,帮你一起去实现武家复兴的理想,去改变这个腐朽堕落的世界。 但是请你记住,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变了,你变得和那些自私无耻的高阶武家一样,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你是我们之中最优秀的姬武士,同学们相信你,追随你,视你为偶像。不要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待,不要辜负了这些死去的同学。 否则,你我之间就只能活下来一个人。” 三上桃菜严肃得点点头,说道。 “我绝不会背叛我们的理想,否则就让我死在你的刀下吧。” 鬼头悠亚哈哈一笑,她的表情一松,又变回了往日的没心没肺。 “这也不一定哦,偶像,你的武艺比我强,也许死的那个人不是三上,是鬼头。” 三上桃菜跟着哈哈一笑。 “哈哈,死去的鬼头,活着的三上。到那时候,我也不再是偶像,只能是下海堕落了。” 两个年轻的姬武士在战友们的坟墓前说着看似玩笑,却又像是由鬼神见证的誓言。 青春锐意的蓝衣众,朝气蓬勃的复兴会,怀揣理想的少女们,她们未来是否会沦为腐朽统治阶级的一份子呢? 不论未来如何,纯洁如白纸的她们即将走入武家政治的漆黑泥潭,书写属于自己的那一页。 ——— 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在坟前信誓旦旦,但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蓝衣复兴会的留学生们只是一群还没有资格上台面的小角色。 明智光秀只是向三上桃菜传达了斯波义银的恩赏,便将这群蓝衣小姑娘抛之脑后,认认真真与前田利益等内外重臣开了一天评议会。 夜半,细川军本阵中,细川藤孝与明智光秀对坐饮酒。 细川藤孝抿了一口杯中清酒,望着明智光秀不出声,时至今日,她还是有些恍惚。 自己就这么和斯波义银睡了?还是由明智光秀亲自安排,把她心爱的主君送给自己糟蹋,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细川藤孝下意识摇摇头,明智光秀关心问道。 “藤孝可是不胜酒力?” 细川藤孝苦笑道。 “我的酒量不至于这么差,只是觉得这世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 明智光秀仔细看向细川藤孝,见她目中带着一丝迷茫,顿时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前些天战事紧急,两人一直在探讨战前战后要务。之后细川藤孝就赶往河内国前线,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儿女私情。 此时,三好义继已经陷入绝境,战事不再要紧,细川藤孝才有时间纠结感情之事。 明智光秀知道,自己必须解开细川藤孝这个心结,但她又不能用误导斯波重臣的入赘之争,来忽悠细川藤孝。 因为细川藤孝是明智光秀自己给斯波义银拉的皮条,细川藤孝不可能相信入赘之争这个理由。 如果是竞争入赘,那明智光秀把心中未来的丈夫斯波义银灌醉,任凭细川藤孝糟蹋,这事该怎么解释?妻前饭吗? 所以,明智光秀不得不讲一点实话,掀起鸠占鹊巢计划的一角,让细川藤孝窥得一丝真相。 明智光秀放下酒杯,肃然道。 “藤孝,你觉得津多殿有还俗的可能性吗?” 细川藤孝不知道明智光秀为什么说起这个,皱着眉头想了想,回答道。 “津多殿出家,是被将军逼迫褪去大御台所的名号,表示脱离足利将军家,主动放弃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 现在,足利将军家式微,幕府又有求于津多殿,他如果想要还俗,问题不大。”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我看未必。 自从君上在鹤冈八幡宫亲历神迹,被八幡太娘赐予御白旗,关东武家便视君上为武家守护神。 在比叡山之围后,天台宗的觉恕上人也一直在竭力宣传君上乃是毘沙门天化身,是佛门守护神。 再加上早年几次巧合,近几武家中一直谣传君上水火不侵,呼风唤雨,乃是天选者。 藤孝,你有没有发现,除了你我这样痴心于君上的女子,在一般人眼中,君上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行走于人间的神灵。 现在,即便是最重女轻男的传统姬武士,对君上这个男子也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因为在她们心中,君上不是一个男人,是一尊男神。” 细川藤孝听得有些发愣,她回想那一夜斯波义银的放浪疯癫,自暴自弃,又想到天下武家对他过分高估,带给他的无限压力,叹道。 “但他终究只是一个男人。” 正文 第1451章神赐血脉露端倪 明智光秀摇头道。 “在你我心中,他是一个男人。 但对于斯波家臣团,对于依附斯波家的武家而言,君上是当人好些?还是当神灵好些?” 细川藤孝的表情变得悲伤起来,她太了解武家本性中自私自利的一面。 “当然是供奉为神灵最好,津多殿被天下武家视为神灵一般,对斯波家臣团与斯波家盟友才最有利。” 明智光秀叹道。 “不错,她们才不在乎君上的苦楚,她们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 君上被世人看作神灵降世,对于整个斯波武家集团是最好的选择,所有斯波家臣都将获利。 神灵高高在上,给予斯波家统治领地的名分。神灵性情高洁,会公正的分配恩赏。神灵英勇无敌,会庇护忠于自己的姬武士。 一尊活生生的神,将成为斯波家姬武士最大的利益所在。她们不会愿意戳破这个幻想,让天下武家恍然大悟,原来君上也是一个人。 但是,如果因为津多殿身为现世神而无法还俗,那么斯波家的传承又将如何延续?” 细川藤孝没想到明智光秀的话锋一转,直接扯上了斯波家督传承问题,可仔细一想,明智光秀这话并非是杞人忧天。 斯波宗家灭门已有五年,宗家子嗣只剩下斯波义银一人,现在的斯波家完全是他一手一脚打出来的基业。 如果他死了,斯波家后继无人,该怎么办呢?虽然大家把他视为神灵,但他毕竟不是真神,是人都会死的。 细川藤孝想了想,说道。 “斯波家臣团可以仿照镰仓幕府将军旧例,引入继承。” 源赖朝建立镰仓幕府,但她的子孙三代绝嗣,镰仓幕府的北条执政就向当时的京都朝廷请求,引入天皇子嗣继位将军,史称宫将军。 源氏平氏都是天皇子嗣后裔,河内源氏嫡流绝嗣,北条执政不愿意让其他河内源氏后裔继承嫡流,影响自己对镰仓幕府的执政权力。 所以,北条执政引入天皇子嗣继承幕府将军之位,从源氏家格上高于河内源氏其他分支。 这样就可以不让河内源氏一系的有力御家人成为新的幕府将军,继续维持御家人共治的政治生态。 细川藤孝提及镰仓幕府旧例,就是说斯波义银死了之后,斯波家臣团也可以学御家人的玩法。 武家重家名轻血缘,只要家名之下的整个武家集团能够继续维持统治,家督个人血脉断绝的郁闷,武家集团是不在乎的。 可明智光秀却是坚决得摇了摇头,说道。 “斯波家臣团可以不在乎君上血脉传承,但我在乎。 君上为复兴斯波家牺牲自己的一切,到死却要被她人篡夺家名家业,让家臣团坐享其成,凭什么! 我明智光秀此生挚爱斯波义银,绝不会让他的心血结晶被外人抢走!” 明智光秀斩钉截铁的话语,让细川藤孝为之动容。 姬武士并非无情无义,她们一样有自己的感情,希望自己的血脉子嗣能够延续,继承自己的一切。 但武家社会的底层逻辑,是建立在动荡不安的地理环境之上。 在这个充满地震,海啸,火山的贫瘠岛国,生命的延续需要集体的力量,所以不得不牺牲掉许多人性的本能。 不是岛国人喜欢给别人养孩子,喜欢把家业交给别人糟蹋。 只是在集体主义的意识中,家业并非家督一人的私产,而是整个家名之下姬武士团的公产。这种态度,类似于中国古代的宗族族产。 细川藤孝刚才的表态,是武家处理继承权的正常反应。 不管家督个人的幸福,家业的延续必须放在第一位,因为这是整个武家集团的利益所在。 但明智光秀一眼点醒梦中人,细川藤孝猛地反应过来,老娘干嘛要关心斯波家臣团的利益,老娘爱的是斯波义银啊! 细川藤孝沉声道。 “所以,你想帮津多殿还俗?” 明智光秀瞅了细川藤孝一眼,说道。 “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可能违背整个斯波武家集团的利益,就算我愿意,津多殿也不会那么做。 因为即便他愿意还俗,可他还俗以后又该嫁给谁呢?” 细川藤孝一愣,觉得明智光秀想的好深呀,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斯波义银被捧上神坛,想要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可就算下来了又能如何,他嫁人也是一个难题。 爱慕他的人太多了,在斯波家中有重臣暗恋,斯波家之外,各家武家大名垂涎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他如果真找个人嫁了,必然导致家臣团内部有人心灰意冷,外部格局因为他的联姻发生剧烈变化。 总而言之,斯波义银不论嫁给谁,都将是一场政治大地震。以斯波义银的高尚人格,他必然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个人幸福,闹出大乱。 细川藤孝思来想去,也想不到解决的良策,最后气恼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明智光秀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啊!” 明智光秀扫了一眼细川藤孝,淡淡说道。 “既然君上不方便成为凡人,那就请他继续待在神坛上吧。 不方便嫁人,就不要嫁人,反正生孩子这种事,又不是必须婚配才可以的。” 明智光秀这两句话,把细川藤孝雷得外焦内脆。 这话的意思是让斯波义银不婚配就和人睡觉?那不是把斯波义银当男表子了? 细川藤孝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那一夜。。她忍不住用手指着明智光秀,瞪大眼睛喝道。 “明智光秀,你这个混蛋!” 明智光秀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一贯的优雅微笑,目光冷漠的就像是天下人死光了,她都不在乎。 “我是一个混蛋,但我要斯波义银开枝散叶,我要他的后裔成为这个岛国的统治者。 既然天下武家奉他为神灵,那么,优秀的姬武士跪拜在他脚下,祈求他的血脉又有什么不妥吗? 不单单是你我,别人也可以,只要这个岛国的未来能够属于他的后裔,就是我对君上最大的忠诚!” 细川藤孝听得头皮发麻,明智光秀这是用神灵之说摆脱人伦大义的限制,让斯波义银可以名正言顺在女尊世界开逆后宫。 明智光秀果然是这个天底下最疯狂的人,比那个锐意革新的织田信长还要疯狂! 更可怕的是,明智光秀拥有极强的行动力,她已经开始实施她的计划,而细川藤孝深陷其中,根本无法反驳。 自从足利幕府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屠灭天皇朝廷之后,延绵千年的现世神统治天下的道统已经断绝。 而在二百年之后,一个叫做明智光秀的疯子,她想要再次塑造一个现世神,让神的血脉重新君临这片土地。 二百年,这似乎是一个轮回。 明智光秀终于对斯波义银之外的第三人,透露了鸠占鹊巢计划。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也震惊得细川藤孝说不出话来。 岛国千年以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疯狂的政治扩张方式,但从生理学的角度,还真的有可信性。 女尊世界的男人体质孱弱,女人当家做主。可即便女人的身体素质再好,十月怀胎的生理学步骤也是不可能跳过去的。 强如长野业正,一辈子生了二个女儿十个儿子,她就是凭借自己众多的子嗣,打造了箕轮众的联姻网。 可是,像长野业正这样下崽如母猪的强悍姬武士并不多见,大多数家族的扩张,只能按步就绪的慢慢来。 但义银却不一样,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都和他近身肉搏过,对他远超寻常男子的强悍体质,是惊为天人。 如果斯波义银愿意,他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与愿意接受斯波血脉的有力武家交合,诞生大量后裔,在床榻上扩张斯波家的势力范围。 那么,有力武家愿不愿意接受斯波家的血脉呢?谁不愿意谁是傻b啊! 岛国的文化氛围,本就是极度痴信血统论,斯波义银超突破男子极限的体魄,正是血统论的最佳映照。 再加上他高贵的家格门第,被天下人视为神灵的超绝地位,以及那张超凡出尘的神仙面孔。 哪个姬武士有幸能登上他的床榻,真是死都值了! 能限制斯波义银在床榻间扩张势力的理由,唯有两点。 其一,是人伦大义。 岛国人虽然对伦理的执着远不如天朝人,愚昧村落中某些行为更是节操掉了一地,但在上流社会,对名节还是很看重的。 因为伦常秩序对统治阶级稳定统治,相互联姻,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对男女伦常必须有一个踏实的道德底线。 而联姻继承的传统,又衍生出第二个限制,孩子的归属。 例如细川藤孝如果有幸怀种,这个孩子算斯波家,还是细川家? 另外,以斯波义银的神性,姬武士一旦与他有了牵扯,就不能再有其他男人。 想要让天下武家相信自己的孩子是神裔,姬武士只能是被动守贞,才能维持神裔的可信性。 神之子嗣的政治利益太大,如果斯波义银真的走上神道,得到他血脉的家族,都是大赢家。 谁会为了多睡几个男人,让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神裔被外人质疑是杂种,损害了巨大的政治收益。 可反过来想,神裔是收入自家的家名之下利益最大,还是归入斯波家名之下能够让利益最大化?这将成为政治博弈的交点。 细川藤孝扫了眼明智光秀,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但细川藤孝心里明白,明智光秀有所保留,并没有说出她所有的打算。 生下孩子不是斗争的结尾,而是博弈的开始,明智光秀一定还有后续的计划。但只是明智光秀现在这半截话,已然让细川藤孝心动。 如果斯波义银真的登上神道,自己又从他那里得到了神裔血脉。 那不论是对和泉细川家的政治利益,还是自身的私人感情,她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细川藤孝找不到一个理由来反对明智光秀,已经被明智光秀拉了皮条,睡了斯波义银的她,在天然上是明智光秀最坚定的盟友。 想清楚这一切,细川藤孝深深吐出一口气,说道。 “真是好手段,光秀,我被你算计得明明白白,想来这几年,你一直在暗中谋划怎么把我推下水吧?” 明智光秀笑了笑。 “我怎么是推你下水呢?我是一心一意要成全你的苦恋深情。” 细川藤孝摇摇头,懒得和她多费口舌。自己一步步走到今天,已经无法回头,既然如此,不如就选这条最有利于自己的路走下去。 明智光秀虽然混账,但两人曾经是最亲密的好友,如今又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自己没必要再计较。 细川藤孝笑着转移话题,说道。 “今天的评议上,你对前田利益的态度可是相当谄媚,我看前田利益都有些恶心了。” 明智光秀叹道。 “畠山高政与三渊晴员太蠢了,好好的战功不要,硬是把前田利益捧成了悲情英雌。 前田利益死了两百多个老班底,打残了自己积累的本钱,坚决完成津多殿交付的任务,坐稳总大将的位置,津多殿感到非常欣慰。 我来之前,津多殿特别交代,让我尊重前田利益的牺牲。我要是今天敢稍有不恭,让前田利益抓住机会揍一顿,津多殿都不会管。 谁让我名声狼藉呢,不论谁对谁错,津多殿首先想到的就是我在搞鬼。” 明智光秀的口气有点委屈,听得细川藤孝哈哈一笑,心里甚是解气。 以明智光秀这几年的作为,真正了解她的人,谁不提防?斯波义银说的没错,出了事就一定是明智光秀在捣鬼! 细川藤孝心里笑嘻嘻,嘴上宽慰道。 “话也不能这么说,前田利益虽然死了那么多死忠,但她收获了两百多个斯波编制,那些战死姬武士身后的家族,都会非常感谢她。 死几个族人算什么,有了斯波家的编制,家人能吃上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这才是最稳定的保障。 此战之后,前田利益的班底不但不会被削弱,反而会增强那些姬武士背后的家族对她的拥护爱戴。 毕竟,跟着前田利益有肉吃。 大谷吉继却是有些可惜,她的后军晚来一步,只能看着前田利益所部吃香喝辣,想来是不好受呀。” 正文 第1452章坚持义理的人们 明智光秀摇摇头,说道。 “你小看大谷吉继了。 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三人,是第一批向君上效忠的侧进姬武士出身,地位超然,性格却各不相同。 前田利益能文能武,又是君上收下的第一名家臣,其斯波家首席大将的地位稳固,无人可以动摇。 藤堂高虎心高气傲,不忿母亲之死,毅然脱离斯波家。可即便她如此不知轻重,君上也没有和她计较,而是默许她的出走。 大谷吉继心存忠义,知恩图报,与君上脾性很契合,所以君上对她一直是另眼相看,十分信任。 我敢保证,大谷吉继不会嫉妒嫉妒前田利益的军功厚赏,反而会为前田利益的壮志得酬感到高兴。” 细川藤孝点点头。 “如此看来,大谷吉继是少见的忠义之人,可以托付背后的战友。” 明智光秀不再与细川藤孝东拉西扯,径直说道。 “前田利益与大谷吉继的关系好坏,用不着我们两个替她们操心。 我这次来,津多殿对你也有提醒。 堺港之地在我的努力下,津多殿是松口交给了你,但高田阳乃控制的北陆道商路干系太大。 你和高田阳乃最好能保持和睦,以三好织田为先例,拿着关所的好处就行,不要闹出矛盾来。” 细川藤孝忍不住白了明智光秀一眼,说道。 “我不找高田阳乃的麻烦,她就能忍气吞声了? 高田阳乃拿下三好康长,那是废了多大的劲?她就是希望通过三好康长掌握堺港关所,进一步控制整个堺港。 三好义继作为三好家督,下令置换领地,三好康长于情于理都无法继续留在堺港,只能把堺港关所让给我。 你是横插一杠把我塞了进去,让高田阳乃一番心血都做了白用功,她心里能咽得下这口气? 是你先把我架在火上烤,这会儿还要告诫我别去招惹高田阳乃?这算人话吗? 高田阳乃不是善茬,你我都清楚。你与其限制我的手脚做事,不如先考虑考虑,我被高田阳乃整得丢了堺港关所之后该怎么办吧!” 明智光秀笑眯眯说道。 “以藤孝你的智慧,对付一个商贾之才的高田阳乃,当然是不在话下,我一点都不担心。 好了,别发牢骚了。 我明天就会出使若江城,与三好义继交涉,你要做好准备,别让三渊藤英有机会反扑。” 细川藤孝见明智光秀转移话题,无奈点点头。堺港的事,看来只能靠自己与高田阳乃斗智斗勇。 她说道。 “你放心,三渊藤英翻不了天。 只要若江城还在三好义继手中,战败失地的责任就是横在她与细川三渊两家家臣团之间的死结,她无能的污点怎么都洗不干净。 两位母亲年事已高,我又有堺港关所的好处可以收买人心,细川三渊两家逃不脱我的掌握。 不过话说回来,津多殿也是真舍得,一次送出三百多个斯波编制,实在太慷慨了。 特别是给那些关东留学生的斯波编制,这份抚恤过于丰厚了。” 明智光秀笑道。 “藤孝可是嫉妒她们的恩赏? 毕竟你也是及时发现战局不利,杀入战场的功臣,功劳不小。” 细川藤孝摇摇头。 “我不是嫉妒,只是感慨。有堺港关所之利,我已是心满意足。 那些留学生的确不怕死,军械简陋至极,竟然敢与筱原长房的阿波众精锐正面对攻,还能以少胜多,打得阿波众狼狈败退。 这些小丫头真是不容小觑,我对她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很服气,不愧是自诩背负武家复兴的少女娘。” 明智光秀摇头道。 “一群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把武家复兴当做了过家家的游戏 这天下之事,哪有这么简单。 等她们再大一些,不知道还敢不敢有这么大的心,以武家复兴为己任,真是好大的口气。” 细川藤孝笑道。 “光秀,你似乎有些看不上她们?” 明智光秀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缓缓说道。 “我今天见了她们为首的领袖,叫三上的那个,是个优秀的年轻姬武士。 但她的目光并不纯粹,她的心中有杂质,也许她自己都没有分清楚,什么是理想,什么是野心。 这世间存在多少诱惑,又有几人可以放手一切,为理想而殉身。 她们啊,只是太年轻,不知道世间万物早已标明了价格,不知道理想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明智光秀的语气有点飘忽,总觉得她另有他意,不知是在说谁,细川藤孝甚至无法开口接话。 见场面冷了下来,明智光秀微微一笑,倒酒告罪道。 “是我喝醉,尽说些胡言乱语,让藤孝见笑了。” 细川藤孝跟着说笑几句,不以为然,场面又热了起来。 是呀,世间多俗人,又有几人能够坚持理想,不为诱惑所动呢? 年轻人,就是经历太少,才会显得那么狂妄。 ——— 河内国,明智光秀正在为久宝寺合战之后的谈判奔波。 同时在北大和的多闻山城,跟随同心秘书处的新兵营中,明智光秀派遣去参加斯波遴选的本多正信已经走完程序,着手组建问注方。 问注方作为同心秘书处下属的新部门,因为工作内容牵扯北陆道商路,受到了特别重视。 以蒲生氏乡为首的同心秘书处,当然不会把这么重要的部门全丢给明智光秀的人一手包办,也要派遣同心众协助管理。 于是,本多正信需要在自己的临时居所内,一一接见自己未来的部下,确定相互之间的工作关系。 此时,她正在招呼一名朝气蓬勃的姬武士,此人腰杆始终挺得笔直,双目中充满了锐进的激情。 “在下半泽直义,拜见本多大人,请多多关照。” 本多正信微微鞠躬回礼,笑道。 “不敢,问注方草创之始,在许多事上,也要请半泽姬多多指教。” 半泽直义认真道。 “大人客气,这是在下的职责,义不容辞。” 本多正信的眼睛微微一眯,这个叫做半泽直义的年轻姬武士,说话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 什么叫做义不容辞,第一次见到未来的上司,说话就不能恭谨谦卑一点吗? 两人才刚刚见面,本多正信就隐隐有种感觉,当半泽直义这个人的上司,不会是件轻松愉快的事。 “半泽姬,你是通过上一届斯波遴选进入同心众的吗?这么说起来,你也算是我在同心众的前辈。” 面对本多正信的试探,半泽直义坦然道。 “我只是比您早进了半年,刚才在同心众实习了三个月,岂敢称什么前辈。您才是问注方的主官,在下未来的上峰。” 本多正信笑着问道。 “半泽姬是哪里人?” 半泽直义回答。 “回大人,在下是加贺国石川郡金泽人。” 本多正信想了想,说道。 “加贺石川?那里应该不在斯波三领之内吧?” 斯波遴选并未对天下武家公开,而是由斯波家臣内部推荐,理论上通过遴选的姬武士,都是来自近几,尾张,关东三处斯波领。 本多正信自己就是由明智光秀抬举,属于近几斯波领。她询问半泽直义出身,是想搞清楚她是斯波家哪一派的背景。 可半泽直义说自己是加贺国的姬武士,让本多正信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半泽直义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疑问,很是流畅的回答道。 “嗨,加贺国现在是被一向宗占据的领国,我的家乡在金泽平原,更是加贺一向宗的核心地区。” 本多正信点点头,心不在焉的敷衍道。 “一向一揆吗?你故乡的姬武士过得怎么样?” 半泽直义的神色凝重,说道。 “一向一揆众一直在侵蚀传统武家领地,一向宗寺院方面也总是偏袒她们,当地传统武家十分辛苦。 能够在这种环境生存下来的武家,都是非常顽强的人,例如我半泽家的家训就是对待欺负自己的恶人,一定要以牙还牙,加倍奉还。” 本多正信看着半泽直义,作为一向宗信徒的她,对半泽直义直言不讳指责一向宗寺院的言辞,多少有些不愉快。 “那你们是真的很不容易呀,既然你是加贺当地武家,怎么会参加斯波遴选呢?” 半泽直义微微鞠躬,面上有些苦涩。 “前几年,加贺一向一揆为了攻打能登国,在金泽平原横征暴敛筹措军资,我的母亲忍无可忍,被迫进行反抗,死在一向一揆众手中。 我与母亲为了躲避追讨,带着族人翻越两白山地,逃到了美浓国郡上郡。 后来,前田利家大人的领地被织田殿下改封在郡上郡,我有幸投入前田利家大人麾下,后被大人举荐参加斯波遴选,侥幸得以过关。” 本多正信点点头,明白了。 原来半泽直义是失去领地的浪人,运气好没有沦为山中恶党,反而得到前田利家的青睐出仕,如此看来,她的能力应该很强吧。 前田利家是尾张斯波领代官,但尾张斯波领大部分领地都被织田信长迁移到了美浓国北部山区,与越前加贺两国隔着两白山地为界。 难怪出身金泽的半泽直义能够参加斯波遴选,原来她是尾张斯波领举荐的姬武士。 本多正信有点不爽,明明是尾张斯波领的人,却故意说自己是金泽人,这半泽直义真是个不坦率的姬武士。 她不免讽刺道。 “半泽姬不忘故土,我很倾佩。 但是,你既然得到前田利家大人推荐,通过了斯波遴选,就该有身为斯波家姬武士的骄傲。 你要牢记自己现在是什么人,不能总是怀念过去。” 半泽直义盯着本多正信,目光更加锐利,让本多正信越发感到不舒服,只听半泽直义说道。 “本多大人,我从未忘记前田利家大人与斯波家对我的再造之恩。 我会以天朝武侯对待汉室的态度,为斯波家尽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这件事,与我出生金泽,怀念故乡并不冲突吧?” 本多正信这会儿已经彻底明白了,自己以后与半泽直义的相处,绝对不会愉快,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刺头,她呵斥道。 “真是好大的口气,自诩诸葛武侯吗?你这是在诅咒斯波家的家业会像是蜀汉一样骤起骤落? 实在是太无礼了!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正在吃谁给的饭!” 半泽直义挺直腰板说道。 “我非常清楚自己在吃谁家的饭!我更清楚,不管是谁,想要活下去,都需要钱粮与梦想! 斯波家给了我俸禄,津多殿给我指明了梦想的方向,我当然要像诸葛武侯对待汉昭烈帝那样,忠心不二! 也许我的能力不配与武侯相提并论,但我对斯波家的忠心不比任何人少,希望本多大人能够理解!” 本多正信表情不太好看,毕竟谁也不愿意刚才开始组建团队,就被塞进来一个刺头,还是屡教不改的那种。 她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把半泽直义踢走,皮笑肉不笑说道。 “我明白了,你之前在同心众哪里效力?” 本多正信对于踢走半泽直义这件事还是很有底气的,准备让她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本多正信是明智光秀大人亲自举荐,津多殿首肯的问注方主官,想要拒绝接收一个不听话的同心众新人,并不困难。 半泽直义回答道。 “之前是在井伊直政大人麾下效力,这次我来问注方,也是井伊直政大人向蒲生氏乡大人推荐的。” 本多正信的表情一僵,直愣愣看着半泽直义。这个半泽直义不是尾张斯波领的人吗?怎么又牵扯到井伊直政大人了? 井伊直政是同心众的第二号人物,她与蒲生氏乡一样是津多殿的小姓出身,亲信中的亲信。 但比起蒲生氏乡,井伊直政是让人更加头疼的存在,因为她主要分管同心秘书处的监察事务。 井伊直政年轻气盛,性格耿直,脾气上来连津多殿都敢顶撞。 她虽然没有蒲生氏乡那么高的权限,但她对北陆道商路,直江津关所,斯波忠基金,关东侍所等经济政策福利事务,都有监察职责。 不管是关东的大熊朝秀,大藏长安,还是近几的高田阳乃,石田三成,她们都不愿得罪井伊直政。 把这个喜欢较真的小丫头搞毛了,有几个人经得起同心秘书处的彻查? 而且井伊直政和高田雪乃还是好朋友,那又是一个煞星。 高田雪乃手中的三日月宗近,有津多殿赋予的先斩后奏特权。 就在去年,高田雪乃督办斯波忠基金贪污案,整个斯波忠基金上下几乎是换了一批奉行,驻地被新选组杀得血腥味到现在还没散尽。 这两个麻烦的小丫头,那是斯波家中谁都不愿意招惹的煞星。 本多正信虽然不知道半泽直义是怎么得到井伊直政看重的,但她心里明白,赶走半泽直义的想法已经不现实了。 自己没必要为了置一时之气,把半泽直义赶回井伊直政的监察部门。那样做,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本多正信装作若无其事得笑了笑,说道。 “问注方不久之后就会正式挂牌,到时候还请半泽姬多多关照。” 半泽直义深深鞠躬,说道。 “本多大人太客气了,这是我的本分。 津多殿以复兴武家为己任,在下不才,愿为大义至上之理念而奋斗,尽己所能,扞卫武家的未来。” 正文 第1453章武田信虎来求救 本多正信迫于无奈,勉强收下了半泽直义这名第一次见到上司就直言犯上的无礼下属。 但是,如果能预知未来,就算拼着被井伊直政反感,本多正信也一定要把半泽直义送回去。 因为这个世界上就有这么一种人,当她的下属飞黄腾达,当她的上司灰头土脸,她心怀天道正义,注定一生克死长官。 不说那遥远的将来,眼前的久宝寺合战失利之后,三好义继与s原长房退守若江城。 不久,噩耗传来,三好康长与安宅信康举义响应斯波义银号召,彻底断绝了三好义继的后路。 就在三好义继陷入绝境之际,明智光秀代表斯波义银出使若江城,给她带来了一线生机。 三好义继紧紧把握住斯波义银给予的救命稻草,对斯波义银开出的条件全盘接受。 s原长房,三好康长,安宅信康等三好部众撤出西近祝三好义继留守若江城。 港与若江城作领地置换,细川藤孝进驻港关所,三好义继在若江城名为奉公,实为人质,确保西近椎暮推接胛榷ā 而三好义继手中的御内书,被明智光秀带回了多闻山城,作为斯波义银替三好家入侵辩解的证据。 经此一役,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被彻底搞臭,足利将军家的威望加速滑坡,颓势难止。 等斯波义银忙忙碌碌把这些事都安排妥当,已然到了深冬时节。在他集中精力收拾三好家的这些日子里,织田信长也没有闲着。 虽然织田家与浅井朝仓联军达成停战协议,但织田信长的麻烦却一点不少。 石山本愿寺终于忍不住跳到了台前,一向一揆瞬间席卷整个织田领地,特别是一向宗势力深厚的南近江,北伊势,更是烽火四起。 织田信长前脚离开比鄙剑后脚就回到岐阜城,着手镇压领地内的敌对势力。 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得到织田信长的默许, 在南近江之地大开杀戒,尾张武家暴戾得实行杀烧抢掠,清洗南近江当地武家。 被喂饱的尾张武将派士气大振,将近江一向一揆与六角母女打得满地找牙。 佐久间信盛带兵围困石部城,逼迫六角母女出战,一举击溃六角家残余势力,拔掉六角家在南近江的最后据点,六角母女不知所踪。 南近江一向一揆被残酷镇压,当地寺院被迫改宗,坚贞尼官被屠戮,织田家与一向一揆在无法控制的流血冲突中走向更暴烈的仇杀。 在北近江,矶野员昌降伏之后,浅井长政残酷杀死作为人质的矶野员昌之父,彻底埋葬了两人的君臣之情。 于是,矶野员昌配合羽柴秀吉,说服山本山城城主阿闭贞征,令山本山城归附织田家。 失去了横山城,佐和山城,山本山城之后,浅井长政的小谷城陷入了织田家的三面合围。 虽然碍于停战协议,双方并未马上爆发战争,但浅井家的战略态势极度恶化,令浅井长政难以忍受,不知道还能撑到几时。 愤怒的浅井长政再次下令,将阿闭贞征作为人质放在小谷城的幼女杀害。 自此,矶野员昌,阿闭贞征两位重臣都与浅井长政反目成仇。浅井长政对浅井家臣团的忠诚更加不敢信任,浅井家内部越发不稳。 织田家在近江国的形势开始好转,织田信长的目光投向北伊势。以长岛为核心的北伊势一向一揆,已经成为了她的心腹大患。 长岛位于木曾川进入伊势湾的出海口,地理特征类似于长江出海口的崇明岛,是水流冲击形成的沙岛。 沙岛堤坝之间水网密集,易守难攻,长岛的一向一揆众又可以利用河流的便利性,攻击尾张,美浓,北伊势各地的织田家领地。 从石山本愿寺与织田家翻脸下达法旨,至今不过一个秋冬,长岛一向一揆就几次出击,把织田家的核心领地闹得人心惶惶。 隆冬盼春之间,织田信长就急不可耐的计划动员,准备开春出兵清除掉长岛一向一揆这个大麻烦。 ――― 多闻山城,天守阁外,武田信虎望着这座巍峨的新城。 它的主人只用了五年时间,就以灭族遗孤之身复兴家业,一跃成为幕府的中流砥柱,威望远远胜过二条城那位无能的足利将军。 武田信虎不禁有些恍惚,这是一个男人能做出来的伟业吗?即便是最优秀的姬武士,也难以完成这样跨度的家业逆转。 不论是战阵无双,还是仁义礼信,斯波义银都堪称武家理想中的完美化身。 即便当初打下武家政权基石的初代将军源赖朝,自身也有阴狠毒辣的一面为世人诟病,斯波义银与之相比就是一个完人。 就这么一个秉持高尚情操的男人,竟然能做出如此一番事业,难怪天下人称呼他为武家圣人,乃至喊出神灵现世的口号。 回想自己女儿对这位武家圣人做过的事,武田信虎又不免感到牙疼,不知是福是祸,真是造孽呀。 正当武田信虎望着天守阁出神之时,蒲生氏乡从院中走了出来,冲着她微微鞠躬。 “武田老大人,津多殿有请。” 武田信虎一笑,还了一礼,说道。 “劳烦蒲生姬带路。” 武田信虎可不敢小看眼前这位略显稚嫩的姬武士,蒲生氏乡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跟随斯波义银左右好几年,深受信赖。 斯波家的制度有些独特,因为斯波宗家覆灭,缺乏谱代,斯波义银开创新家业的班底复杂松散,地方强藩,家中重臣的独立性很强。 这两年,斯波义银已经有意识的在解决这个问题,他把身边的同心众改组成为中枢机构,以提高中央控制地方的能力。 而蒲生氏乡作为同心秘书处的首席,是中枢派系的头号大佬,手中权力极大。 也不知道蒲生家是走了什么好运,蒲生贤秀当年无奈送到斯波义银身边担当小姓的女儿,已经长成为能够庇护家业的参天大树。 这次,织田家的尾张武将派在南近江之地大开杀戒。 但她们对于蒲生家却是网开一面,不予骚扰。许多南近江武家也是通过蒲生贤秀帮忙,才没有被清洗掉。 蒲生贤秀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不单单是因为织田信长对她印象很好,事先有过嘱咐,也是因为她女儿蒲生氏乡在斯波家的地位所致。 尾张武将派与斯波家的关系很微妙,不少斯波家重臣出身下尾张四郡,连带斯波义银本人都可以算是尾张老乡,下四郡老战友。 而且这一阵子,斯波领正在考虑对外出售城下町的土地。因为斯波领长期处于和平之中,商铺町屋的价值很高。 斯波家的老乡们写信来怂恿,投点钱在斯波领,就算过几年脱手转让商铺,也是只赚不赔,何乐而不为。 况且,织田信长这个老大实在太难伺候,许多老臣子也担心哪天事情没做好,就会被迫步上林秀贞的后尘,被放逐离家。 如果在斯波领有一份产业,至少能够保证自己和家人衣食无忧。 出于这些考虑,尾张武将派虽然杀红了眼,但对蒲生家还是相当尊重,蒲生贤秀甚至保下了几家亲朋好友,在动乱中实力不减反增。 蒲生氏乡将武田信虎送到议事厅门口,对她微微鞠躬,左右旗本拉开门,武田信虎小心翼翼独自走入房间。 房间中没有其他人,只有主位上的斯波义银正皱着眉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文书。 已经是第二次见到这位自不知情的便宜女婿,但武田信虎还是忍不住目露惊艳,天下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人? 义银感觉到了目光,抬头看来,武田信虎慎重鞠躬行礼。 “外臣武田信虎,拜见津多殿,您安好。” 义银放下手中文书,说道。 “武田老大人不必多礼。” 武田信虎恭敬说道。 “冒昧来访,实在是非常失礼,恳请津多殿见谅。” 义银笑道。 “老大人客气,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吗?” 之前义银拿到了三好义继的御内书,明智光秀这混蛋自己不愿意得罪足利义昭,就把山高政给引了出来。 山高政在久宝寺合战期间,心存观望,错过了表现的机会,正是追悔莫及,唯恐义银对她不满。 她接到明智光秀的来信,马上丢下领内一切事务,快马加鞭冲到多闻山城面见义银,主动接下帮三好义继洗白的任务。 明智光秀要考虑与足利义昭的良好关系,方便以后继续忽悠那位将军,山高政身却没有顾忌。 山高政出身山宗家,又是现任幕府管领,紧跟斯波义银,根本不用在乎足利义昭对她的感官。 拿着这封御内书,山高政就去了京都,据说她在幕府评议会上把足利义昭逼到墙角,气得跳脚,恨不得杀了这个山败家女。 武田信虎出身甲斐武田家,是河内源氏贵种一支,她在京都得到足利义昭照拂,担当幕府相伴众。 义银以为武田信虎这次来,是帮窘迫的足利义昭当说客,其实是他猜错了。 足利义昭这个将军当得太过失败,幕府内外已经没什么人愿意真心帮她,武田信虎一个外藩隐退的家督,哪里会在意将军的处境。 这次来,武田信虎是帮朋友说话,更是帮武田家自己找补。 “津多殿,您可还记得我在延历寺提及的北具教?” 义银点头道。 “嗯,就是那个让位织田殿下三妹北信包,自行隐退的北家督对吗?” “嗨,就是她。 我从比鄙交氐骄┒迹就写信给北具教,说起您对她的赞赏。 她很快来了回信,对津多殿的赞赏非常惊喜,并表达了对您的敬意,只是。。” 武田信虎故作为难,义银微笑问道。 “怎么?是她遇到什么难事?” 武田信虎点头道。 “津多殿明见万里,北具教确实遇到了一件大麻烦。 自从石山本愿寺与织田家翻脸之后,北伊势的长岛一向一揆如火如荼,让织田殿下很是头疼。 南伊势坊间又出现传闻,说北具教不忿退位,意图勾结武田家,在武田家上洛之时起兵作乱。” 义银抬眼看了武田信虎一下,武田家上洛?他笑道。 “这谣言有些荒诞。” 武田信虎应和道。 “津多殿说的是。 北具教退位之后一直安分守己,她听说这个谣言之后是又惊又怒,派人查探来源,结果让她更加不安。 这些中伤北具教的谣言,都是北信包从织田家带来的姬武士在各地城下町传播。” 义银淡淡问道。 “北信包这是想要做什么?” 武田信虎苦笑道。 “北具教担当家督多年,在南伊势之地颇有威望,北信包担心她会卷土重来。 所以,就想要趁着织田殿下镇压领地叛乱的机会,借用谣言,一劳永逸。” 武田信虎没有说下去,义银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北具教虽然退位了,但这是被织田家大军压制做出的妥协,这个城下之盟让北信包的北家督之位做得并不稳固。 北具教年纪不算太大,北信包等不及她老死之后影响力慢慢消退,这是准备自己动手送北具教提前上路,才要制造谣言借口。 义银想了想说道。 “这些话都是北具教信中的一面之词,并无旁证。” 武田信虎鞠躬诚恳道。 “津多殿,北具教已经放手北家业,隐居三濑谷,不问世事。 如今织田殿下权势滔天,尾张伊势两国近在咫尺为邻,织田大军随时能够杀过来,北具教何必要谋划这等不靠谱的叛乱? 北具教在信中哀叹,uu看书 北信包如果容不下她,她愿意自行离国,甚至切腹自清。 可北信包心思狠毒,将北一族尽数困在三濑谷。 北具教的女儿德松与龟松年纪幼小,她实在是不忍心两个孩子陪着自己一起去死,这才写信希望我能来求助于津多殿。 恳请津多殿慈悲,可怜北家世镇伊势国司,只求留下一丝血脉,绝无他愿。”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正文 第1454章武田的救命稻草 武家交往往往是尔欺我诈,义银一开始并不相信北畠具教的一面之词,但武田信虎说的有理有据,又由不得义银不信。 按照传统武家的游戏规则,北畠具教让出家督之位,由织田家入继的北畠信包执掌家业,双方已经在权力交接上达成了妥协。 北畠信包现在的行为,就像是绑匪拿到了钱之后选择撕票,虽然这是乱世中常有的事,但在道义上是说不过去的。 这件事如果只是流言,那一切都好说,义银当做没看见就算了,反正乱世中背信弃义者数不胜数,他也管不过来。 但北畠具教之事,是由武田信虎在比叡山延历寺提及过的,现在又亲自求到义银面前替朋友讨一个说法,义银就不方便拒绝了。 义银如果装死不管,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流传出去,北畠信包固然被人鄙夷唾弃,义银义理傍身的人设也会受到质疑。 北畠家世袭伊势国司,身份不低。这样的名门被尾张乡巴佬篡夺家名,已经让人很不舒服,还要将其血脉后裔斩尽杀绝,天理何在? 这件事会让名门贵胄有兔死狐悲之感,义银既然知道了,不管也不行,谁让他是武家义理化身呢。 况且,北畠具教信中还提及了两个年幼的孩子,这就是冲义银的软心肠来的。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这两位同心秘书处大佬的身世,可是给义银的品行道德加分不少。 在武家看来,义银这个男人比起姬武士处世更温和守信,也更喜欢孩子,用孩子说情应该会有用。 事态发展正如北畠具教预料的那样,义银的确是有些同情这两个孩子,心里更偏向于她。 义银想了想,说道。 “北畠具教归隐之后,听说是潜心向佛,一直有意请得道高尼为自己剃度,只是担心膝下两女尚幼,才不忍尼俗两隔,可有此事?” 武田信虎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赶紧点头,斩钉截铁道。 “确有此事。” 义银叹道。 “南伊势之地临近大和佛国,耳融目染之下,北畠具教能有向佛之心,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 若是她真的有心潜修,可以请兴福寺长觉座主为其剃度,出家入道真言宗。 奈良之地古刹众多,佛学深邃,她就在大和佛国好好修行,不要再理会什么凡尘俗事。 至于她那两个孩子出身伊势国司,名门后裔之女想来不凡,就送到我门下当小姓吧。 我替她教导几年,再许个前程不难,让她不必有太多顾虑。” 义银不愿意直接介入北畠家事,以免激起织田信长的敌意。 虽然斯波家与织田家在守旧革新两条道路上渐行渐远,但两家眼前的矛盾并没有那么尖锐,甚至相当友好。 最高层的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有过两夜之缘,交往中隐隐透着一丝粉红色的暧昧。 … 而两家家臣团中,下尾张四郡的老乡比比皆是,书信往来不断。 再加上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长袖善舞,与尾张美浓两国的织田家臣关系亲密,一直在充当两家矛盾的缓冲器。 对比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的针锋相对,剑拔弩张,斯波义银自从退出京都之后就一直显得很低调。 韬光养晦,有所作为这八个字是斯波家近几战略的最佳注脚,义银无意改变现状,跳出来充当反织田急先锋。 他不会为了北畠具教,和织田家闹出纠纷,所以要借助宗教立场迂回庇护,以防织田信长误判。 义银与北畠具教扯不上关系,那就让她出家入道真言宗,以兴福寺长觉为纽带,制造她与义银的关联性。 北畠具教是北畠家一代英主,在南伊势之地影响力很大。这样的大人物入道信奉真言宗,兴福寺长觉当然乐意接受,愿意提供方便。 而作为同一信仰的斯波义银,被一心向佛的北畠具教托付子嗣,就顺理成章了。 反正义银不是第一次收小姓,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都是家业危难之际,被送到斯波义银身边避难,北畠具教依样画葫芦也无不妥。 义银绕了个大圈子,就是想告诉织田信长,自己不是想染指南伊势之地,只是好心庇护北畠家的血脉子嗣,让她别误会。 北畠具教去大和佛国出家,她的两个孩子去给义银当小姓,北畠家领地丢给织田家随便折腾,这个结果应该能让织田信长满意。 只要织田信长不在意,北畠信包的斩草除根之计只能被迫终止,相信她也没胆子在义银眼皮底下造次,再生事端。 如果北畠子嗣都跑光了,北畠信包还是控制不了南伊势之地,那是她太无能,未来就算北畠子嗣卷土重来,织田信长也怪不得义银。 武田信虎伏地叩首,说道。 “外臣替北畠具教谢过津多殿,您的大恩大德,北畠具教必然感激涕零,永世难忘。” 义银摇摇头,不以为然。 他其实并不想去插手织田家势力范围内的事,最好织田信长和传统武家的关系恶劣到不能再恶劣,信长包围网一圈圈累死织田信长。 但北畠具教的影响力不一般,以武田信虎的身份地位亲自来求情,义银总要有所表示,以维护自己的义理形象。 如果真让北畠嫡流被织田家悲凉的屠灭殆尽,不知道有多少名门贵胄会感到兔死狐悲,对义银的潜在好处不少,但他真的有些不忍。 叹了一声,义银并不后悔这个决策。他做不到优秀政治家的冷酷理智,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拉北畠家一把,权当日行一善吧。 武田信虎看着眼前这位温澜如玉的绝代佳人,心里替北畠具教感到高兴。 斯波义银果然名不虚传,他确实是为心口如一的仁义之君,和外面那些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武家大名全然不同。 … 北畠家的麻烦能够顺利解决,武田信虎无愧与北畠具教相交一场,她这一番奔波也算是对得起朋友了。 想到自己的女儿与眼前这位好男儿有了一个孩子,武田信虎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那个造孽的女儿,她每次来信都不忘提及孙女,字里行间都弥漫着骄傲与炫耀,让武田信虎真不知道那个傻女在得瑟什么? 斯波义银的威望如日中天,堪比圣人降世。武田信玄窃取斯波义银血脉之事一旦大白天下,后果不堪设想。 可武田信虎一想起那个远比普通孩子更加强壮,聪明,灵动的小孙女,心里又忍不住得意。 斯波义银的血脉果然不同凡人,武田家的未来是后继有人了。 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武田信虎看向义银的眼光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让义银不免有些奇怪。 “北畠具教之事这样解决,武田老大人是觉得有哪里不妥当吗?” 武田信虎摇摇头,叹道。 “津多殿英明睿智,北畠具教之事处置的极为妥当,外臣钦佩。 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北畠具教这位朋友,都是我那女儿肆意妄为,连累她被织田家忌惮提防,差点害得全家不保。” 义银微微一笑。 “谣言止于智者,武田老大人不必自责。 北畠信包不顾信义,心存恶意害人,此事并非你的责任,更与武田家无关。” 武田信虎摇摇头,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若非我那女儿执意上洛参与信长包围网,又怎么会让北畠信包抓住我与北畠具教较好之事的把柄大做文章呢? 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北畠具教呀。” 义银双目睁大,心头一凛。 武田信虎两次刻意提及武田家要上洛,他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武田信虎希望传达给他的信息了。 “武田老大人,武田家要上洛是真的吗?” 武田信虎无奈苦笑。 “不敢欺瞒津多殿。 将军从二条城传出去的御内书,不只是给了三好,六角,朝仓,浅井这些大名,她也给甲斐国发去了一封。 只是因为路途遥远,耽搁了时间,我那混账女儿没能赶上第一次包围网战事。 但据我所知,我那女儿已然是动了心。” 武田信虎心里忐忑,紧紧盯着斯波义银。 连织田信长对武田上洛之事,暂时也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不敢确定真伪。 武田信虎本不该把武田信玄有意参与信长包围网,加入对织田家的围攻一事泄露给外人。 可在她看来,斯波义银不算是外人,更像是武田家最后的救命稻草。 织田信长的厉害,织田家的强盛,人在近几的武田信虎看的是清清楚楚。 武田信虎不知道武田信玄为什么执意要上洛,参与到信长包围网这个烂泥潭里去。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帮武田家确保一条后路。 … 如果武田信玄能够成功上洛,利用信长包围网击溃织田信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可如果事有不谐,武田信玄遭遇失败,武田信虎就需要保证武田家未来不会被强大的织田家反攻倒算。 武田信虎对斯波义银泄露武田信玄有意上洛的机密,就是要让斯波义银有心利用自己这条线,获取更多关于武田家的情报。 如果武田上洛一切顺利,武田信虎自然会三缄其口,不再对斯波义银说什么要紧话,敷衍过去。 但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武田家陷入被织田家反攻的绝境,那么武田信虎就会利用这条线,毫不犹豫得揭穿玲奈的身世! 北畠具教那两个别人家的女儿,斯波义银都会怜悯,为其考虑出路。如果事情真的牵扯到斯波义银自己女儿的安危,他会不管吗? 武田信虎活了那么多年,阅人无数,自信不会看错人。斯波义银一定会努力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惜一切代价,这就是武田家的生机! 武田信虎今日来,帮北畠具教脱身是其次,最重要的就是泄露武田上洛的情报,让斯波义银愿意在未来的关键时刻,相信自己的话。 那一句,斯波义银与武田信玄有一个女儿,她叫武田玲奈的话。 义银哪里知道武田信虎的心思隐藏得那么深远,他只是皱起眉头,对二条城坚持不断搞事的足利义昭感到无奈。 武田家与织田家会不会打起来这件事本身,义银其实不太在乎。 乱世中,武家大名本能的对外扩张,武田信玄也不例外。打仗是常事,不打仗才是怪事。 关东那边现在有关东无战事的御令名义,又有关东侍所大评议的政治框架。 武田信玄不可能继续向关东扩张,引来整个关东武家维和体系的反击,那么她能选择的扩张方向就只有东海道了。 不论武田信玄的上洛是成功还是失败,都意味着德川家与武田家在东海道僵持的局面结束,双方不把对方干趴下,这事不算完。 德川家康不会是武田信玄的对手,而武田信玄出战借口又是以足利义昭的御内书参与信长包围网,织田信长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最后的结果不管是织田德川联军胜利,还是武田军胜利,东海道都会再次被同一势力掌握,这也许就是东海道商路重新启动的契机。 关东关西每年的物流市场大概是五百万贯规模,当年今川义元打通东海道商路,今川家借此一跃成为天下最富有的武家大名。 之后今川义元战死桶狭间,东海道因为今川家衰败而动荡,大多数的商队选择走斯波家开拓出的北陆道,确保物流的安全稳定。 不管是武田家,织田家,还是德川家,一旦现在东海道的僵持局面被打破,新的东海道霸主必然会重新整顿商路,增强自己的实力。 东海道商路回归,北陆道商路的独特性不在,影响难以估量。 高田阳乃的经济改革还没有展开,斯波忠基金的收入会因为北陆道商路的市场停滞而下降,那么斯波年金的发放就会出现财政压力。 武田家上洛导致东海道开战这件事,就像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很可能引发物流市场的重新洗牌,这是义银不得不警惕的事。 在高田阳乃完成三项新经济计划之前,北陆道商路的稳定压倒一切,斯波义银不允许它出现意外。 不一样的日本战国 正文 第1455章武田玲奈真可爱 想到这里,义银不免感到头疼,手指拂上太阳穴慢慢揉起来。 “武田老大人,将军身在京都,日理万机,与关东诸藩关系疏远,她的御内书为什么会传到甲斐国?” 义银有些疑惑。 织田信长以殿中御定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https://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 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uu看书 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https://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更新,第1455章武田玲奈真可爱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1456章武田信玄要上洛 武田信玄与高坂昌信围着玲奈转,三人之间气氛温馨。 半晌,武田信玄指着孩子,骄傲的说道。 “昌信,玲奈只有二岁半呀。” 高坂昌信一愣,看向在自己怀中扑腾的武田玲奈。小孩子嘴里嘟嘟囔囔不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https://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 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uu看书 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https://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更新,第1456章武田信玄要上洛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1457章善泳者死于溺水 高坂昌信沉思道。 “高举关东无战事的大义,限制关东武家必须在关东侍所大评议的框架内协商,确保关八州的和平发展,是津多殿定下的新关东战略。 对于新的战略,上杉殿下一直是表示支持的,上杉家家臣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https://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 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uu看书 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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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https://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 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uu看书 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https://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更新,第1458章直击盐田城往事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1459章不可容忍的真相 上杉辉虎不但自己要听,还要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也跟着一起听。 她虽然不知道山中幸盛,岛胜猛与斯波义银也有了肌肤之亲,但她知道这两人对斯波义银,是存着当臣子的人本不该有的小心思。 要想得到她们支 “小侯爷,您快点起来吧,轮到我们巡逻了。” “我这是在哪啊?” 秦虎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感觉身上凉嗖嗖的,外面还呼呼的刮着大风,顿时心里一阵奇怪。 “哎呀小侯爷,您怎么迷糊了,我们在军营啊。这个时辰轮到咱俩放哨,再不起,军法处置啊,现在老侯爷也护不了你了。” “什么?” 秦虎睁开眼睛一看,只见自己此时正呆在一个帐篷里,眼前是个穿着皮甲的小兵。 正在他想张口问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一阵头痛欲裂,一股巨大的信息流冲入了他的脑海,几秒钟之后他知道自己穿越了。 他从一名现代特种战士,穿越到了一名也叫秦虎的小侯爷身上,乃京城七大恶少之首! 而这个叫大虞朝的时代,历史上根本就不存在。 秦虎的祖上是大虞开国四公二十八侯之一,三个月前父亲病逝,秦虎袭爵,成了新一任冠军侯。 秦虎从小被爹娘宠坏了,不爱读书,不爱习武,一味玩耍,吃喝玩乐,横行京城。 长大了家里想让他收收心,便定下了一门亲事,女方是陈国公家的大小姐,名叫陈若离,名门闺秀,秀外慧中。 这个秦虎对别人都是穷凶极恶,可偏偏对这位貌美如花的未婚妻百依百顺,视如珍宝。 可事情偏偏就出在了这个青梅竹马的陈大小姐身上。 根据秦虎的记忆,那天他携未婚妻入宫参拜当朝长安公主,公主与陈若离从小相好,便安排饮宴。 可后来秦虎喝断片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内卫的诏狱。他被告知醉酒调戏公主,意图不轨之事。 更诡异的在后面,陈若离竟然上书弹劾未婚夫秦虎七十二条不法之事,桩桩件件有凭有据。 秦虎当时好似五雷轰顶一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念在秦虎祖上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配幽州,军前效力,保留爵位,以观后效。 但是到了幽州之后,他很快就被安排上了前线――先锋帐前听用。 这些事情在秦虎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他基本上就想明白了,这应该是个圈套。 因为陈国公早就想和他退婚。 秦家和陈家本来就是政治联姻,两家都想做强做大,而后来的秦虎除了是个纨绔,几乎一无是处,可以说把冠军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要知道,历代冠军侯,都是英雄人物,在军中有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可偏偏到了这一代,出了个根本没上过战场的废物。 https:// 老侯爷活着的时候,陈国公还给面子,老侯爷死了,陈国公翻脸无情,竟然上演了一幕灵堂退婚。 但秦虎深爱陈若离,死活就是不允,而陈若离对他这个恶少却早已非常厌恶。 于是一场祸事,就此降临! 至于说长安公主嘛,那就更简单了,她是秦虎堂兄的表妹,只要秦虎一死,冠军侯府的庞大家产, 自然悉数落到这位堂兄的身上。 这几股势力,各取所需,沆瀣一气,就这样迅速的联合了起来……, 果然是一入侯门深似海,想让他死的人,还真多呀。 “秦安,你说咱们找个地方背背风行吗?” 明亮的月光照耀下,粗暴的北风带着刺耳的哨音,掠过空旷的原野,把几只火把吹的明明灭灭,更犹如无数把飞刀切割着人的皮肤。 “不行啊小侯爷,会被军法处置的。” 秦虎和秦安缩头缩脚的顶着风,从营寨中跑出来,踩着厚重的积雪向前跑。 瘦弱的秦安一不留神,直接被大风掀翻了。 两名换防的哨兵见他们出来,相视阴笑,捧了两把雪把取暖的篝火灭了,而后钻进了帐篷里。 娘的,连小兵都给收买了,想冻死老子! 这是个规模很小的营寨,大概有二十座帐篷,周围以马车环绕,外围连拒马鹿角都没有排列,附近更是地势平坦,无险可守,一看就没打算长期驻扎。 根据秦虎前世的记忆,这里驻扎了大约两百人,他们是虞朝征北将军李勤的先锋营。 而此次李勤两万大军的目标则是虞朝在边境上的宿敌,辽东国。 “咳咳,小侯爷,你说我们还能活着回去吗?”秦安整个身体蜷缩在雪地上,嘴唇和脸都是青的,说话也是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会死。 秦虎心里叹了口气,秦安纯属是被自己连累的,而事情若是照此发展下去,他俩是必死无疑的了。 那些想让他死的人,在朝堂上没整死他,就在军营里下黑手打闷棍,把他往死里整。 可秦虎绝不是坐以待毙之人,这明摆着就是被人陷害的事儿,他可不能干休。 人生本来就是无休止的挣扎求存,等着吧,老子不但要活下去,还会杀回京城,与你们算算账。 “秦安,我们出门的时候,带了多少银票?” “没有银票了啊,我身上只有二十两银子。圣旨上说了,我们是充军发配,uu看书 家产封禁。” 秦安今年才16岁,是秦虎的贴身书童,长的很瘦弱,早已经不堪折磨,看上去就剩一口气了。 其实秦虎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几天先锋营每天行军30里,干的工作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砍柴烧火,挖沟挑水,搭建营寨。 而这两个细皮嫩肉的家伙,每天和几百个五大三粗的丘八待在一起会是什么状况? 肯定是干最累的活儿,吃最差的饭,挨最毒的打,受最大的气…… 秦虎估计,他的前身可能就是被活活折磨死的。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吧。 只是这份苦,现在必须要他扛下去了,扛不住的话,他也会死。 “给我。” 秦虎想好了,他必须先设法保住秦安的命,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而要保命其实也不困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行贿,俗话说财能通神,这个办法虽然原始,但永远都好使。 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去贿赂高官,因为没人敢跟他沾边。再说也没钱。 所以他的脑海里面想到了一个人,百夫长李孝坤。 也就是目前先锋营的一把手。https:// 由于各种问题地址更改为请大家收藏新地址避免迷路 新为你提供最快的不一样的日本战国更新,第1459章不可容忍的真相免费阅读。https:// 正文 第1461章 不慎暴露的疑点 第1461章 不慎暴露的疑点 北条氏政为什么要积极加入反武田包围网?岛胜猛不知道缘由。 但她知道,上杉辉虎既然已经挑明了与三人摊牌。征伐武田这件事已然是图穷匕见,开弓没有回头箭。 不管北条氏政参不参与,上杉辉虎都会展开行动。现在的问题是,她们三人要不要参与同谋? 岛胜猛看了一眼山中幸盛这位理论上的关东侍所最高长官,山中幸盛的面上余气未消,但显然已经渐渐恢复了冷静。 从个人情感的愤怒中挣扎出来,三人显然要面对一个尴尬的现实。要不要为了上杉辉虎的一己之见,堵上自己的政治前途。 斯波义银殚精竭虑组建关东侍所大评议,苦心平衡各方利益才做成常务理事会,是希望借此规划出属于新时代的武家政治协商制度。 他为了表示诚意,让关八州武家放下戒心,主动放弃了关东侍所,将一切权力归于大评议制度。 如果斯波义银放权之后,常务理事会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坑一把武田信玄,制造一场灭门战争,斯波义银将情何以堪? 以和平发展为核心的斯波新思想所建立起的关东侍所新制度,没有集中力量发展经济,反而以莫须有的罪名先攻灭了一家源氏名门。 斯波义银的脸都要被抽肿了! 还有,刚才被斯波义银折服,积极参与到关东侍所大评议中的关八州有力武家们,她们会怎么想? 大家加入关东侍所大评议,是受到了斯波义银追求和平发展的感召,可现在呢? 你斯波义银嘴上说的好听,手下脏活让常务理事会的白手套干绝了,说好的仁义之君一诺千金呢? 如果关东侍所变成攻伐武家大名的工具,斯波义银苦心营造的新兴政治氛围,与之前关八州武家相互暗算征伐的丑态又有什么区别? 草创的常务理事会权力极大,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两位常任理事,再加上真田信繁这个非常任理事,足以配合上杉辉虎做成合法出兵。 大熊朝秀虽然有三分之一否决权,但她只是经济方面的大佬。上杉辉虎与岛胜猛,山中幸盛团结一致,大熊朝秀阻止不了。 小笠原长时与小田氏治实力孱弱,她们能成为非常任理事,只是各方权衡交易之后,表现新制度优待的结果,她们更没有胆子反对。 岛胜猛知道,今天这件事只要三人答应下来,武田征伐就是板上钉钉,必然能通过关东侍所的评议流程。 但她还是有所迟疑,不是害怕武田信玄,而是担心没有办法迅速消灭武田家,平白做了恶人。 斯波义银一定不会允许自己苦心建立的大评议体系,成为攻伐武田家的工具。 即便他知道自己被武田信玄羞辱之后有了一个孽种,垂泪自伤,也会和之前每一次委屈一样,为斯波家而忍辱负重,默默抗下所有。 岛胜猛与山中幸盛是一般心思,她们不希望斯波义银委屈,即便付出自己的政治生命,也一定要帮主君出了这口恶气。 大不了事后被问责,只要不连累君上的威望受损,她们都愿意。 但她们担心动作太慢,武田信玄挡住了速攻,斯波义银会为了大局而妥协,逼迫她们退兵。 到那时候,赌上一切的她们既让斯波义银失望,也没能让武田信玄付出代价,这又是何苦来哉呢? 即便有北条氏政相助,但那位北条新家督又愿意为了武田征伐付出多少呢? 要知道,这次出兵是要攻灭武田家,武田信玄一定会竭尽全力反扑。面对狗急跳墙的武田信玄,北条氏政会帮她们火中取栗吗? 岛胜猛思来想去,最后摇摇头说道。 “上杉殿下,我还是那个意思,如果没有十全的把握,这件事还不如不做。 北条氏政愿意出多少力,我们不知道。但武田信玄面对绝境,一定会使出全力反扑,我们的胜算并不大。” 上杉辉虎在屏风之后默默听着岛胜猛的话,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既想干掉武田信玄,又担心干不掉,反而会被斯波义银问罪处置。这个岛胜猛瞻前顾后,真是白瞎了忠勇大将之名。 上杉辉虎冷冷说道。 “岛胜猛,你是不是忘了织田德川两家?” 岛胜猛皱眉道。 “关东诸藩少有参与近几纷乱,织田殿下应该对武田上洛之事并无防备。 德川殿下抵挡武田家的突袭都难,我们不能指望她拖延多久。” 上杉辉虎笑了笑。 “织田德川都会有所准备的,武田上洛的时间路线,此时应该已经在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的案头上。” 岛胜猛顿了一顿。 “您确定?” “我肯定。” 岛胜猛无话可说。 上杉辉虎甚至不惜向织田德川透露消息,就是要让武田信玄的上洛失去突然性。 她是真的非常想杀掉武田信玄,把一切能利用的对象都给利用上了,甚至不惜让织田德川两家在东海道占据优势。 如果织田德川两家有了准备,武田大军在前线战事陷入焦灼,背后又被上杉北条关东侍所三方从北信,西上野,骏河国三面突袭。 武田信玄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是含恨而终了吧? 但是,武田家迅速败亡,织田家便轻易占据了东海道,其触角轻易伸进关东,战略上未必是好事。 上杉辉虎为了让武田信玄去死,真的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岛胜猛沉默了,房间内的气氛陷入了冰点。 半晌,有些不耐烦的上杉辉虎再度开口说道。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们,现在该你们回答我了。 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与我联手,一起去攻灭武田家,替津多殿洗刷掉盐田城的屈辱,杀了武田信玄和她的那个孽种!” ——— 从春日山城回御馆的路上,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三人皆是沉默,谁都没有说话的心情。 最终,上杉辉虎还是成功说服三人,达成了合作。 直至御馆前庭,真田信繁才勉强挤出笑容,对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鞠躬说道。 “两位大人,我先告辞了。” 两人对真田信繁微微鞠躬回礼,并没有多话。此时的她们,对真田信繁的感官都变得相当恶劣。 斯波义银在盐田城经历的屈辱,真田信繁竟然能守口如瓶,一直瞒到今天都没有露出半点风声,以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山猴子呀。 望着真田信繁消失在门廊之间的身影,山中幸盛回望一眼跟随在远处的旗本,低声对岛胜猛说道。 “真的要杀死那个孩子吗?那毕竟是主君的血脉,我们不该越俎代庖,替主君做这个决定。” 岛胜猛看了眼愁眉苦脸的山中幸盛,心里有些鄙夷,这家伙仗着一张漂亮到过分的脸蛋而受宠,这么多年却始终没能多长一些脑子。 “山中姬,我们三人都没有说过要杀死那个孩子的话吧?真田姬甚至帮那孩子说了一句话,触怒了上杉殿下。 不管是你,我,还是真田信繁,我们愤恨的都是武田信玄,要让武田信玄为自己犯下的罪行,付出惨重的代价。 从头到尾始终坚持要杀死那个孩子的,只有屏风后的上杉殿下。” 山中幸盛一愣,看向岛胜猛。 “你的意思是?” 岛胜猛淡淡说道。 “出兵是出兵,杀人是杀人。只要我们抢在上杉殿下之前找到那个孩子,她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是主君在这个世界唯一的骨血。主君一个人孤孤单单太苦了,谁又能忍心真去杀死他的孩子呢? 即便武田信玄有千错万错,但那孩子身上毕竟留着主君的血。” 山中幸盛皱眉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上杉殿下好像是真的想杀了那个孩子。” 岛胜猛的目光有些散乱。 “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大家都那么爱君上,明明大家都不舍得让君上难过。 即便恨不得彻底泯灭君上遭遇过的那段屈辱,但最后还是对君上的孩子抱有一丝怜悯之心。 可为什么上杉殿下一定要杀了那个孩子,杀心如此炙热,甚至超过了她对君上的爱。 山中姬,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山中幸盛摇摇头。 “我不知道。” 岛胜猛微微一笑,鞠躬告辞。她走出几步,忽然回头说了一句。 “那个屏风真的是为了遮挡寒风而立的吗?上杉殿下真的得了风寒吗?” 山中幸盛望着岛胜猛离去的身影,眉头越皱越紧。 她又不是真傻,只是反应有点迟钝,不如岛胜猛那么敏锐。但岛胜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就算是傻子,也该开窍了三分吧。 上杉辉虎。。孩子。。 ——— 不管岛胜猛与山中幸盛在打什么哑迷,没证据的她们只能暗中推测,却不敢袒露心声,落人话柄。 而另一边,真田信繁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径直去了海野利一的住处。 正捧着一本资治通鉴细读的海野利一,只觉得一阵寒风袭来,抬头看见真田信繁拉开门闯了进来。 她放下书,盯着真田信繁红肿的脸颊,三无表情的小脸蛋直皱眉头,起身要去取药箱。 “你怎么受伤了?” 真田信繁上前一把拉住海野利一的手,拉着她坐下说话。 “六娘别忙,先听我说话。” 海野利一望着她一边说话,一边露出一嘴被血渍污染的牙齿甚是骇人,眉头更紧。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没有比替你治伤更重要。” 冷冷说完,海野利一强行挣脱真田信繁的手,取来药箱,跪回她身边小心帮她上药。 真田信繁呆呆看着海野利一轻手轻脚帮自己上药,冷不丁一句。 “六娘,你待我真好。 你要是个男人,我说不定会喜欢上你,连津多殿都给忘了。” 海野利一刚才上好药,瞅了真田信繁一眼,淡淡说道。 “有事说事,没事就滚,不要影响我看书的心情。”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 “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主君,你总是这样没上没下,我很没有面子。 好了好了,我说正经的,不要推我出去,事情是这样的。。” 真田信繁将今天在春日山城发生的事,完完整整仔仔细细说了一遍给海野利一听。 海野利一听完,看着真田信繁问道。 “上杉殿下与你们三人约定,此事绝不外传,你怎么一回来就跑来告诉我了?” 真田信繁咧嘴一笑。 “什么约不约定,我才不相信她们呢,我就相信六娘你。 请你出山那会儿我就说过,不论什么事都不会瞒你这个军师,何况这件事真的让我很为难。 虽然武田信玄罪该万死,我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但那个孩子是无辜的。而且,她还是君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那三个人怎么可以瞒着君上,擅自决定杀死那个孩子!她们有什么权利,剥夺君上子嗣的生命!” 海野利一见真田信繁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在那三人面前痛哭流涕,任打任罚。 半晌,等真田信繁发泄完,海野利一幽幽回了一句。 “除了上杉殿下,另外两位有说过要杀了孩子的话吗?” 真田信繁一愣,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岛胜猛和山中幸盛只是附和上杉辉虎,但她们从来没有主动开口说要杀孩子。 “但。。但她们支持上杉殿下出兵的决定啊!”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出兵是出兵,你不也是支持出兵的吗?恨武田信玄是一回事,恨那个孩子是另一回事,连这个区别你都分不清吗?” 真田信繁被海野利一的反问搞懵了,垂头丧气点头道。 “你说得对,是我想简单了。” 海野利一接下来的话,更令真田信繁惊悚,一时寒毛倒立。 “而且,你怎么知道武田家的孩子是津多殿唯一的孩子呢?武田信玄能得到种子,别人就得不到吗? 你有没有想过,上杉殿下为什么对那个孩子杀意炽烈,甚至比杀死武田信玄更加上心。” 真田信繁越想越心惊,她看着海野利一始终平淡的表情,已然说不出话来。 没有孩子的女性,会尝试着去怜悯爱人的孩子。但有了孩子的母亲,会首先考虑自己孩子的利益。 难道。。上杉辉虎她。。 正文 第1462章 缺钱就要多化缘 第1462章 缺钱就要多化缘 世界上没有几个真正的傻子,当你把别人当蠢货的时候,往往就是你把自己的真心给暴露了。 上杉辉虎急于求成,不慎露出破绽,就在关东三姬为此疑神疑鬼的同时,远在美浓国岐阜城,织田信长也正在与几名重臣密谈。 隆冬腊月,即便浓尾平原不如关东苦寒,议事厅的四角还是点燃了足够的火盆,让房间温暖如春。 织田信长半卧在主位上,座下的丹羽长秀正在汇报工作,陪坐的是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 南近江之乱已经平息,当地武家被尾张武将派杀寒了胆,再加上六角母女兵败失踪,叛乱失去了主心骨,当地武家也渐渐认清现实。 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带着战功回归,等候恩赏,这本是一件爽利的快事,但丹羽长秀的汇报却让两人有些不爽。 织田领地叛乱四起,战火不断,作为后勤大管家的丹羽长秀是叫苦不迭。 即便织田家实力雄厚,革新也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但依然禁不起一刻不停的征伐,财政压力很大。 丹羽长秀说道。 “南近江之地乱了许久,去年的秋粮入库非常不理想,远远低于预期。北近江那边,秀吉也一直在讨要军需,数量很大。” 织田信长摆摆手说道。 “秀吉那边就不要说了,她做的非常好,远远超出我的期待。 没想到呀,她这么快就寝反了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逼得浅井家狗急跳墙,几次出兵想要打破包围网,结果都被她拼死挡下来。 浅井长政不但是损兵折将,还让浅井家臣们感到失望,已经陆陆续续投过来不少人。 秀吉不但要镇守横山城,还要用钱粮收买浅井家臣,保证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她们的作战物资,这方面你不能短缺了她。” 丹羽长秀无奈鞠躬答应下来。 她对羽柴秀吉并没有意见,反而一直是很欣赏这位后辈。但羽柴秀吉实在太能花钱,崽卖爷田她是一点不心疼呀。 为了完成织田信长交付的任务,羽柴秀吉一面拼命交好浅井家臣,竭力寝反,另一方面她还要带着这些寝反者一起围堵浅井长政。 织田信长很满意羽柴秀吉的做法,让背弃浅井的前家臣去阻挡浅井长政的反扑。 既可以减少织田兵力的消耗,还能制造她们之间的血仇,让这些寝反者无法再回头,简直完美。 但这个策略有一个很大的缺点,那就是真的真的很花钱。 羽柴秀吉在台前堆满笑容拉人,背后是织田家源源不断的钱粮收买。好人都让她当了,人心也让她收了,钱粮却是丹羽长秀在掏。 但即便再困难,织田信长已经发了话,那丹羽长秀也只能照办,继续由着羽柴秀吉烧钱吧。 另一边,柴田胜家哼了一声。 “那个爱用小聪明的家伙,希望她不要平白浪费大殿的物资才好。” 织田信长看了眼柴田胜家,并没有计较她的无礼。 作为主君,织田信长的脾气从来都不太好,但对柴田胜家这位尾张派大将,她还是很包容的。 不单单因为柴田胜家能打仗,更因为织田信长需要利用柴田胜家去平衡家中派系。 织田家号称两百万石大大名,但核心领地还是以浓尾平原为主的尾张美浓两国百万石,这两国的武家就是织田信长的基本盘。 随着战事扩大,织田信长越来越需要借助西美浓三人众为首的美浓派力量,但她对这些在西美浓拥有很大势力的当地人,依然警惕。 当年美浓征伐,斋藤义龙突发疾病亡故,织田信长顺利拿下美浓国。但因为尾张美浓两国体量相当,织田家无力镇压整个美浓国。 所以,织田信长选择击中力量吞没消化掉斋藤家根基的东美浓,对三人众为首的西美浓武家施以怀柔,跟随自己征战四方。 时至今日,织田家臣团中最有力的派系,就是下尾张四郡的织田家老班底,以及西美浓三人众为首的美浓臣服者。 在这两派人之间保持平衡,有利于织田信长掌控织田家臣团。 就算她不满织田家中的懈怠者,也是从尾张派选出林秀贞,从美浓派选出安藤守就,一起放逐。 对两派势力各打五十大板,让双方都不觉得吃亏。 而柴田胜家作为尾张派大佬,织田家第一大将,织田信长的刻意优待是向尾张派表明,尾张老乡团是她的根基,让大家安心跟她混。 所以,尾张派其实还是稍稍压着美浓派,让美浓派必须对她忠诚,寻求庇护,这是织田信长的驭人之术。 这一次,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携胜归来,这群尾张老**在南近江之地打砸抢烧,已经是赚得盆满钵满,可她们还想要更多恩赏。 织田信长安排丹羽长秀在她们觐见的时候搞后勤汇报,还把羽柴秀吉抬出来表扬,态度很明确。 羽柴秀吉不比柴田胜家她们功劳小,而且现在织田家业还在困难时期,大家别太贪心只想着多分一点,先一起把蛋糕做大吧。 柴田胜家当然明白织田信长的话中之意,她再不爽也不敢对织田信长龇牙,只能骂骂羽柴秀吉,过过嘴瘾就算了。 丹羽长秀苦笑看着织田信长敲打柴田胜家,她就是个工具人。 羽柴秀吉的异军突起,也许就是织田信长在尾张派美浓派之外,意图建立新的近江派,以维持她稳稳压制织田家臣团的权术吧。 织田信长表扬了柴田胜家几句高风亮节,大公无私,把她堵得没办法再提恩赏,然后话锋一转,说道。 “权六,武田信玄要上洛了,你知道吗?” 柴田胜家一愣,说道。 “那不是伊势国的谣言吗?” 织田信长哼了一声,面色颇有些不悦。 她的三妹北畠信包不甘寂寞,一心想要除掉北畠具教这个很有威望的前家督,抓稳北畠家的权利。 但北畠信包的手段太过低劣,吃相实在难看,竟然想用制造谣言诋毁北畠具教,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掉北畠具教全家。 如果北畠信包真的把这件事做成了,织田信长也就笑骂一句无耻,然后帮她收拾残局。 能够拔掉南伊势之地的隐患,对织田家掌控整个伊势国很有利,织田信长当然乐见其成。 但偏偏北畠信包这件事做成了半吊子,烂摊子,让功利主义的织田信长顿时不爽了。 北畠具教通过武田信虎,向斯波义银求助。 她这个隐退的前家督是协议让位,现在织田家等于是撕毁协议,破坏武家传统,自然不容于斯波义银那位武家秩序守护者。 斯波义银也给了织田信长面子,并没有强硬申饬。 他只是保护北畠具教去奈良之地入道出家,再把北畠两个女儿收为小姓,算是保住北畠一脉后裔。 但是,斯波义银这么一迂回,等于坐实了织田家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恶劣行径,让有心亲近织田家的武家们寒心不已。 武家有慕强情结,织田家兴旺发达,自然少不了姬武士愿意投效。但姬武士投靠织田家,那是为了出人头地,做大自家家业。 织田家的革新已经让传统武家议论纷纷,这会儿又要打破底线屠灭让出家名家业的隐退家督满门。 敢问,有几个人愿意真心为这种没有契约精神的武家大名效力?奉公恩赏的本质就是一纸契约,我玩命你给钱,谁都不欠谁。 北畠信包偷鸡不成,反而连累织田信长颜面有失,织田家威望有损,织田信长岂能不气恼这个无能的三妹? 可现在,北畠信包这个草包编造的武田上洛之事,不想却变成了真事。织田信长气恼之余又觉得好笑,只能化为冷哼一声发泄情绪。 柴田胜家见织田信长沉着脸不说话,把目光投向丹羽长秀求助。 丹羽长秀对织田信长微微鞠躬,接过话头说道。 “南伊势的谣言已经尘埃落定,这次武田上洛的消息来自关东,并非南伊势。 有消息说,武田信玄拿到了将军的御内书,将以幕府大义为名上洛京都,参与围攻我家。” 织田信长冷笑道。 “武田信玄还没开始动员,她准备春耕之后上洛,打通东海道的情报就已经摆在德川殿下的案头上。 关东也不太平呀,有人想要武田信玄倒霉,把她的老底都揭出来了。才几天功夫,德川殿下已经来了两封信,虚心向我问计,有趣。” 武田上洛,德川家首当其冲。 德川家康这几年老老实实跟着织田信长东奔西跑,卖命做好盟友,不就是为了这时候织田信长能拉姐妹一把吗? 这一封封信递过来,写得才情并茂,看得织田信长都有些感动。 但感动归感动,织田信长可不会被手下小妹当枪使,她自然有自己的考虑。 柴田胜家想了想,说道。 “德川殿下如此急切,想来已经查证了武田上洛的真实性。武田家来势汹汹,大殿也该早些准备。” 织田信长摇摇手,说道。 “我不急,不打穿了远江三河两国,武田家到不了我面前。 我倒是对武田信玄手中的那封御内书很感兴趣,让投靠过来的甲贺众帮我查了查,原来御内书是通过天台宗的渠道送去甲斐国的。” 德川家康为织田家跑前跑后,忙里忙外,织田信长却对德川家的灭顶之灾轻描淡写,这份冷酷薄凉让柴田胜家心中微微一寒。 但之后,她的注意力就被御内书的出处给吸引了过去。 柴田胜家惊愕道。 “天台宗?比叡山延历寺刚才得到大殿您的宽恕,怎么又搞出这等蠢事来了?” 织田信长呵呵一笑,冷冷说道。 “觉恕上人是不蠢,但她架不住手下那么多猪一样的尼官。 这件事应该发生在比叡山被围之前,但并不妨碍我起兵围山,去找觉恕上人讨个说法。 这秃驴也是混账,给我几万贯就算打发了,却将送给津多殿的无价佛宝穿街走巷送去,高调得很! 这次,我绝不会让她轻易过关,非得将延历寺刮地三尺,拿够好处再退兵。” 丹羽长秀一愣,说道。 “大殿,您可是和津多殿有约,对比叡山延历寺既往不咎。” 织田信长嗤之以鼻。 “我当然是守约的。 对浅井长政,我说了不会主动攻打她,但她手下一个个投奔到我这里来,她自己忍不住先动手,我以后还手,津多殿也不好说什么。 对觉恕上人,我只是说原谅了比叡山帮助浅井朝仓联军夹击我的罪行,但现在是那群秃驴找死,和武田家联手,与我为难。 难道我要受限于一份别人先违反的约定,还不能去寻她们晦气? 米五娘,你刚才也说了,战事连绵,家里缺钱,我不去找比叡山的大富翁化缘,你准备从哪里给我变出钱粮来?” 丹羽长秀苦笑不语。 织田信长比她脑子清楚,打仗打得就是钱粮,没钱谈什么征伐。 织田家穷兵黩武,即便有新政搜刮,拼命帮织田家输血,也不够织田信长四面出击的乱花钱粮。 如此看来,再去围一次比叡山,让延历寺的天台宗高尼们帮忙再出出血,的确是一个解决办法。 丹羽长秀闭嘴了,织田信长看向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 “你们不是觉得我吝啬,恩赏给的不够多吗? 回去就动员,开春以清理一向一揆残党为名,进兵三井寺与坂本城一带,命令比叡山的尼兵团回避,随时准备围山。 延历寺三井寺那些尼姑富得流油,这次能搞来多少好处,就看你们有多用心了。” 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都是精神一振,鞠躬领命,随后柴田胜家冷静问道。 “大殿,德川家那边我们就真的不管了?” 织田信长横了她一眼。 “德川殿下可是我的好妹妹,我怎么会不管她呢? 但武田上洛的情报来源模糊,我总要查证确实,不能为了一个难辨真假的情报,就动员主力千里奔波吧? 我家农兵分离做得比一般武家要好,开春动员常备军势去比叡山找觉恕上人讨个说法。 如果武田信玄真的上洛,那也是春耕之后的事,我再派人从比叡山过去帮德川殿下便是。” 正文 第1463章 黄雀之后有黄雀 第1463章 黄雀之后有黄雀 柴田胜家倒吸一口气。 织田信长这是准备先用德川家消耗武田家,等德川家领地被糟蹋差不多了,再慢悠悠过去摘桃子。 三河远江两国这几年在德川家康的经营下,发展的很不错。反而是织田家一直在近几征战,领地还时常出现大规模的叛乱和暴动。 此消彼长之下,织田信长开始警觉德川家康的实力提升,她这次就是要利用武田信玄打烂德川家的领地,削弱德川家,再出兵援助。 柴田胜家点点头,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 她又不是德川家臣,没必要为德川家康多考虑。织田信长坑德川家康又如何?乱世战国本就是尔欺我诈,盟友情谊无非是口蜜腹剑。 站在织田家的角度看,织田德川两家的联盟值得维护。但德川家的实力必须弱于织田家,德川家康甘心当织田家的小妹,才最有利。 织田信长见柴田胜家不再说话,微微一笑,她的战略视野比柴田胜家想象的更高远广阔。 武田信玄还没动员,武田上洛的确切情报就传到德川家康案头。德川家康毫不怀疑就送来给织田信长,完全不担心情报有假。 要知道,如果情报有误,导致织田德川两家提前动员准备,要浪费多少钱粮啊? 德川家康敢这么做,必然是对情报的真伪很有把握,那么这件事就有意思了。 关东那边有权利人物想要看到武田信玄倒霉,甚至很可能利用武田上洛,在背后插武田信玄一刀。 所以才会毫不忌讳武田家日后的报复,主动向德川家康泄密。 要知道,德川家康没有义务替泄密者保密信息来源,那个背后泄密的人随时可能被德川家康出卖,武田信玄的报复随时会冲着她去。 是谁不在乎强大的武田家事后报复?又或者说,是谁准备在武田信玄上洛之时有所动作? 织田信长无意为别人火中取栗,对她而言最好的状态,就是德川家康被武田信玄重创,武田信玄回返关东去找泄密者麻烦。 至于织田信长自己,她要当那个躲在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 织田信长有志征服天下,对关东之地自然也不会放过。但现在她还没有撕开信长包围网,那么多麻烦缠身,暂时没空理会关东。 如果武田信玄被关东大名暗算,那么把这头甲斐猛虎放回去,挑动关东人杀关东人,等织田家缓过气来,再一鼓作气推过去。 武田上洛主动挑衅,那么织田家日后反攻倒算连理由都不需要再找,岂不美哉。 穷兵黩武的织田信长现在要先去比叡山逼着觉恕上人提供军费,然后北上弄死已经被削弱到极点的浅井长政,再图后续。 对付觉恕上人和浅井长政的理由都很充分,斯波义银也没话说。是她们先动手的,怨不得织田信长反击。 织田信长想的很美,她虽然不知道背后的泄密者是上杉辉虎,但她看透了上杉辉虎的居心。 织田家不会和武田家硬碰硬,让武田信玄有足够的力量回头去找上杉辉虎的麻烦。 祸水东引,方为上策。 织田信长自诩黄雀,却不知道她再次围困比叡山讨要军费的主意,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因为在她身后也有一只黄雀,死死盯着她,要利用她完成自己复仇的夙愿。 ——— 深冬初春交际,大地渐暖,万物复苏之始。 京都,本能寺。 正坐在佛堂之中闭目拨动念珠的本能寺日玄,她忽然停下了手中动作,睁开眼看着眼前两人。 “织田殿下又要上洛了?她不是准备开春就对长岛一向一揆动手吗?怎么会改了主意到京都来?” 一人鞠躬说道。 “不是来京都,是动员在南近江作恶的织田军,走三井寺坂本城一线,要再度围困比叡山。” 本能寺日玄的面色渐渐凝重。 “她又想做什么?” 另一人鞠躬说道。 “听说织田家的财政很糟糕,毕竟织田军是与整个近几的大名们为敌,四处用兵,消耗非常大。” 本能寺日玄点点头。 “原来如此。” 南近江的织田军是从尾张来的外来户,她们可不在乎近几武家怎么看待自己,只想着在南近江之地多捞点实惠。 古人乡土情深,织田军在南近江屠人夺地的行径,让近江乃至近几本地人非常反感,但织田家势力强盛,大家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这次,织田信长要调动那些名声狼藉的尾张织田军,前往坂本一带,就是要威逼天台宗,讨要更多的军费。 三井寺坂本町一线,不单单是近江寺院的商贸中心,也有不少比叡山的尼舍住宅建立在这里。 驱赶当地尼众,围困比叡山,最大限度威吓觉恕上人,搜刮比叡山的财富,织田信长是很会玩呀。 看到天台宗倒霉,日莲宗的本能寺日玄自然开怀乐见。但如果只有这点,那还是远远不够的。 日莲宗枉死在延历寺山法师刀下尼官信众的性命,日莲宗被捣灭的山门寺院,必须要用鲜血与焚毁讨还! 本能寺日玄看了眼恭恭敬敬等候吩咐的两人,微微一笑。 织田信长虽然是借助日莲宗信徒的力量,建立了铁炮工坊,打造出乐市乐座的新政,但她始终很警惕日莲宗,谨慎不被日莲宗利用。 本能寺日玄心中难免怨恨。 当年是织田信长蛊惑前去求助的她,煽动她应该对一向宗与天台宗报复,讨还血债。 但得到日莲宗的帮助之后,织田信长却是吃干抹净不认账,不愿意替日莲宗做主,完全把本能寺日玄当成了冤大头。 作为一位武家大名,织田信长的做法无可厚非。但对于本能寺日玄来说,这是言而无信的背叛。 从织田家第一次上洛,本能寺日玄令人举起佛旗,就试探出织田信长过河拆桥的小心思,但织田家还真是缺不得日莲宗的协助。 因为铁炮需要维护保养,织田军中有大量的日莲宗信徒在为军队服务。 因为乐市乐座需要町民支持,织田城下町有大量的日莲宗信徒在为织田家的政策服务。 织田信长既要日莲宗的支持,又要防范日莲宗的渴求,还要日莲宗继续为她付出,为她所用。 这世界上的便宜,真是让织田信长占光了!但这天底下,有这么好的事吗? 本能寺日玄眼前的两人就来自织田家的军队与城下町,她一直在基层角度,关注着织田信长的一举一动,等待动手的机会。 南蛮教利用织田三好一战,借几声铁炮就点燃了织田家与一向宗的全面战争。 日莲宗为什么不可以在织田信长围困比叡山的时候,迫使织田信长与天台宗彻底决裂呢? 机会就在眼前! 织田信长只是想要威吓觉恕上人,逼讨军费。但军队是一头猛兽,总有野性难驯的时候。 只需要一点点冲突,在织田军与山法师之间制造出流血,就可以让围困比叡山的僵局走向失控。 日莲宗在织田军中有人,本能寺日玄相信那些信徒,她们会愿意为日莲宗去死的。 一旦织田军与比叡山发生流血冲突,强硬的织田信长不可能对天台宗教团屈服退让,在突变面前,她只会用更强硬的态度去镇压。 想象燃烧的比叡山,燃烧的延历寺,燃烧的根本中堂,本能寺日玄那张慈悲为怀的面孔,猛地扭曲了一下。 “伊女,美乃。” “嗨!”x2 “还记得你们的村子是谁烧掉的吗?还记得你们的父母是被谁驱逐导致活活饿死的吗?” “是天台宗!是一向宗!是那些恶魔,是那些异端杀死了我们的亲人,夺走了我们的一切!” 本能寺日玄的手掌一紧,拇指一挑,串绳崩断,念珠散落一地。 “现在,到我们向天台宗讨还血债的时候了! 帮我,帮我切断织田家的后路吧,让织田信长履行她的承诺,替我们讨还血债!” “嗨!”x2 织田信长绝没有想到,早已被她弃如敝履的本能寺日玄,一直在关注着她,等待着这个机会。 织田家将为了这次比叡山之围付出惨重的代价,在与一向宗决裂之后,又被推向天台宗的对立面。 从此,织田信长只能与日莲宗南蛮教加深合作,再无回旋余地。 ——— 多闻山城。 初春微凉,义银坐在居所门廊上,望着枝头的嫩芽。在他身后,井伊直政温柔得将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 “津多殿,春寒料峭,乍暖还寒,请您当心身体,不要受凉了。” 义银回头对她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你已经是同心秘书处的大人物,每天要忙那么多事,这些琐碎杂务就让那两个小丫头操心吧。 德松龟松也来了有些日子,对我的生活起居都很熟悉。以后,蒲生氏乡与你就不要再管这些杂事,大材小用。” 井伊直政看了眼身后那两个新来的小萝莉,那对姐妹花诚惶诚恐向她伏地叩首,然后爬起来伺候义银穿衣梳理。 看她们已经熟练的动作,井伊直政的眼中忍不住透出一丝嫉妒。 这些事,原本都是她独占的。可随着同心秘书处逐步走上正轨,她也的确没有精力像以前那样两面兼顾,面面俱到。 正巧北畠具教来求助,义银把她安排去兴福寺出家,以小姓身份留下她的两个孩子德松龟松,替她保全子嗣。 对于义银的无私帮助,北畠具教自然是感激涕零。 有了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两个榜样在前,多少武家恨不得将女儿送给义银当小姓,未来也能有个好出路。 可义银对于武家这种心安理得让小萝莉忙里忙外伺候的日子很不习惯,他更喜欢让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这样大些的美少女侍奉自己。 可随着地位的提升,即便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乐意侍奉君上,但被事务缠身的她们也越来越分身乏术,义银只好走回用萝莉的老路。 德松龟松出身名门,小小萝莉长得甜美稚嫩,可爱程度不比当年的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差。 义银也乐得再培养几年,等她们慢慢长大成为美少女,欣赏花苞盛开的过程,真是值得期待呀。 他此时并没有发现井伊直政那点嫉妒心思,笑着说道。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井伊直政的口气酸溜溜。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君上吗?” 义银一懵,手指在她额头弹了弹,走回房间主位坐下,笑骂道。 “小妮子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说正事!” 井伊直政借着开玩笑的口气,发泄了一丝情绪,然后马上收拾好心情,她跪坐在义银面前鞠躬道。 “君上,问注方已经正式组建完成,堺港方面也会把历年的财务记录抄一份送到问注方,备份归档。” 义银点点头,说道。 “这事我已经知道,我还听说你给本多正信塞了一个厉害的家伙过去,闹得她很难堪呀。” 井伊直政对义银的调侃不以为然,肃然道。 “君上,我做过调查。 这个本多正信的过往很不干净,明智光秀大人提供的经历有很多含糊不清,值得斟酌之处。 问注方这么重要的部门,我必须谨慎小心,不能让这样的人独揽大权,必须想办法保证她的忠诚。 半泽直义此人很有能力,在遴选培训中的成绩是她那届的最优秀的姬武士,特别是政治思想的评分是特优。 我觉得把她派去问注方辅佐本多正信,非常合适。” 义银摇头道。 “不过是一个存放财务档案的部门,哪有你说的那么重要?那个半泽直义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优秀,你这样做不是耽误了她的前途吗? 本多正信也许有问题,但她是明智光秀举荐的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人无完人,既然要用别人的才能,就必须容忍别人的缺点。 直政,你要是总这么刚直,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以后的日子会很难受的。 你的地位已经不低了,要学会与光同尘,不要总是盯着同僚的背后,看谁都像是坏人,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你是酷吏目付之流?” 正文 第1463章惊闻火烧比叡山 井伊直政鞠躬道。 “我的心中只有君上,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您苦心开创的家业。 至于别人爱说什么,就让她们说去吧,我不在乎!” 义银看这孩子还是那副倔强模样,几年功夫都没变,只能叹了一声,说道。 “你这臭脾气,我懒得说。” 井伊直政又说道。 “况且,我认为问注方大有可为,并非可有可无的边缘部门,当然要派遣精英严加管理。” 义银瞅了井伊直政一眼,觉得自己的额角有点抽痛,忍不住用手指揉起太阳穴。 “你又想要做什么呀?” 井伊直政看了眼德松龟松,义银甩甩手,让她们先退下。 等两个小萝莉鞠躬退了出去,井伊直政才肃然说道。 “君上命我掌管同心秘书处的监察职责,我自当殚精竭虑,为君上分忧。 可是,相关的财政资料含糊不清,各地政出多门,各行其是,令我夜不能寐,唯恐辜负君上之托。” 义银沉思道。 “这不怪你。 斯波家复兴的时间太短,我当年为了速见成效,在许多事上做得急功近利,的确留下不少麻烦。 但现在,家中法度已经开始完善,监督管理也提上了日程,伱不必太过焦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井伊直政鞠躬说道。 “君上之言,臣下不敢苟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从来只有精益求精,哪有坐等情况转好的好事? 自古财帛动人心,北陆道商路蕴含数百万贯的大利,又有几人能够经得住这等诱惑? 仅仅依靠斯波忠基金与关东侍所奉行所的廉政众,很难遏制人心贪婪,唯有建立统一有效的监督体系才能让人心存敬畏,知难而退。” 井伊直政的谏言掷地有声,义银也有所触动。 北陆道商路是他在下关东之时,一步步摸索建立起来的,草创之初,处处都是漏洞。 现在的监督体系,主要是比滨结衣的廉政众负责斯波忠基金的数据收集,长谷川长纲的廉政众负责关东侍所奉行所的数据收集。 这些存放的数据,再由井伊直政为首的同心秘书处监督部门,定期派遣人员审计清查。 显然,井伊直政觉得这个体系太过简单,漏洞太多,不利于震慑心存不轨者。 毕竟,北陆道商路是一个大金矿,如果有人能绕过监督,随便挖几下就足够全家几辈子吃喝不尽。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井伊直政的想法没错,只有强有力的监督体系,才能遏制人的贪欲。 义银叹了一声,说道。 “说说你的想法。” 井伊直政鞠躬道。 “明智光秀大人提议组建问注方,应该也是担忧北陆道商路的监督问题,这才想要未雨绸缪。 君上将本多正信钦点提拔,授予斯波编制,想来也是认可明智光秀大人的想法吧?” 义银哼了一声。 “明智光秀?论挑拨离间耍心眼,她是一把好手,但经济上的事她懂什么? 她就是想给高田阳乃上点镣铐,不过北陆道商路的权利是有点大了,这样做也无可厚非。” 井伊直政笑道。 “君上胸怀韬略,臣下敬服。 不管明智光秀大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君上的心里可是明白得很。既然舞台已经搭好,我自然不能浪费了君上的布置一番。 问注方已经建立,那北陆道商路的档案就不该只限于堺港方面,其他各方都应该送一份过来存档。 包括斯波忠基金,直江津,关东侍所奉行所,武家义理促进会等等所有相关的收入支出,都应该有留档备份。” 义银瞅了眼井伊直政。 他并不是真的把问注方当做一个边缘部门,但做事要讲究一个节奏,不能太急。 明智光秀取得了尼子胜久的支持,义银顺着她们的意思搞了这个问注方,要求高田阳乃把所有资料备份过来。 高田阳乃已经乖乖照做,义银也不好逼人太甚。毕竟他还要用高田阳乃帮自己搞经济,赚钱养活斯波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 真要把高田阳乃逼得没法做事,斯波家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先将问注方建立起来,然后慢慢一步步收紧监督管理,温水煮青蛙才是上策。但年轻气盛的井伊直政却不愿意,这是要一步到位呀。 问注方不但要堺港的备份,还要扩张到北陆道商路相关部门的备份。照这样算起来,是不是三地斯波领的内务财政也要备份? 井伊直政如果把整个斯波家的财政数据全部握在手里,然后一一梳理,所有人在台面底下的小动作都将无所遁形。 正如义银刚才所说,井伊直政这个搞法很容易得罪人,最后把自己搞成孤臣酷吏,以后的路可不好走。 义银果断说道。 “我会下令让所有北陆道商路相关的部门,都将有关商务方面的资料送一份存档到问注方,但你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 井伊直政诧异看着君上。 “请君上吩咐。” 义银叹道。 “第一,问注方的存档范围到此为止,仅限于商务。你给我太平一点,别去琢磨什么三地斯波领,奉行所的财政备档。 第二,问注方仅专注于存档,不要去刺探送来档案的真假,更不能自己去主动收集资料。” 井伊直政下意识说道。 “君上,这是为什么?” 看她的模样,义银就知道小丫头的确是存了这个心思。 义银忍不住哼了一声,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不让你死于非命! 北陆道商路相关的存档,那都是商务方面的资料。不管是高田阳乃,石田三成,还是大熊朝秀,大藏长安,她们都没什么理由反对。 毕竟,单纯是钱粮的事,最多就是手下人手脚不干净。所以,她们几个都不会送假资料过来,顶多是模糊或者遗漏,没必要深究。 但三地斯波领与关东侍所奉行所的财政数据,那就不一样了。 不说高阶武家之间相互的利益输送,政治交易,单单说起军事预算,那就是满满的猫腻。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军中姬武士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重赏?这军事支出从来都无法细究,明白重金之下必有勇妇的道理就是了。 义银的确想要完善家中法度,但那也得一步步来,让重臣们有个适应的时间,慢慢把一些不好的习惯改过来,把过往掩盖掉。 如果这些数据现在就送过来备份,那等于是将把柄送来问注方,谁还能安心做事? 三地斯波领的代官可以是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但跟着她们混饭吃的部众也都没问题吗? 还有军方那些大佬,谁没做过一点越界的事? 就说真田信繁那个山猴子,整天想着占关东侍所的便宜,给真田众搞福利,她就第一个经不起审计清查! 但查出来有问题又怎么样呢?义银还能为此剥夺她的领地,让她滚蛋别干了?还是罚她的钱粮,让她带着手下受穷吃糠? 义银好不容易笼络了滋野三族,借助真田信繁拿下西上野之地。虽然过程不是很愉快,但毕竟是扩张了斯波家在关东的势力。 为了一点钱粮的事,就要自己打自己的脸,收拾自己的亲信,逼得地方部众心怀不满,义银脑子坏了吗? 如果井伊直政真把这些地方大佬,军方大佬逼急,义银是挥泪斩马谡好?还是饭腐永远在路上好? 井伊直政的心思是好的,人也很聪明。她看出义银同意建立问注方就是要收紧监督权,她也愿意为义银去冲锋陷阵,不顾自身前途。 但义银不需要她这么做,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些事急不得,只能是徐徐图之。 义银是开创家业的第一代家督,威望崇高压得住家中那些鬼魅魍魉一般的小心思,他还年轻,有时间慢慢玩,没必要搞得太难看。 就像是李世民可以允许手下骄兵悍将得以善终,朱元璋却只能举起屠刀帮后人拔除杂草。 年纪的优势,真的很重要。 只要开国之君自信能用寿命熬死开国元勋,许多麻烦就不是麻烦,没必要搞得鲜血淋漓。 岛国比起天朝,体制也不一样,更不能学天朝帝王那样决断。天朝集权,岛国封建,义银又没有谱代老班底,根基更浅薄。 对他而言,最好的办法就是先用斯波忠基金建立起相对忠诚的斯波编制体系,再用鸠占鹊巢之策种下血脉子嗣的紧密整个家臣团。 左手斯波忠基金,右手鸠占鹊巢的义银,他不需要把斯波家臣团收拾的太狠,反而要适当宽松,体现自己仁义之君的形象。 但是,井伊直政这丫头并不知道鸠占鹊巢之策。 她认为以北陆道商路对斯波忠基金提供长期年金的重要性,为了斯波家业稳固,就必须加强对北陆道商路的监督管理。 她的这份忠心,义银很感动。 他甚至觉得日后可以考虑让井伊直政加入,成为鸠占鹊巢之策的一部分,以回报她对自己的深情。 但此时此刻,义银却不能告诉井伊直政。 老子要在女尊世界开逆后宫,斯波忠基金的铁杆庄稼只是过渡时期,最终斯波家的长治久安还是要依靠血脉子嗣。 所以,他对于井伊直政表现的过于热心与忠诚,只能是泼冷水,对问注方的职权范围划定限制。 井伊直政对义银的做法,也的确是不理解,她还要鞠躬恳请,坚持自己的意见。 “君上,我以为。。” 义银甩手打断她。 “你年纪还小,许多事你不明白。问注方一事就这么定了,你不要去无事生非,明白了没有!” 义银是好心,但他却忽略了井伊直政的心情。 被仰慕的主君说成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井伊直政更加不服气,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出些成绩来,向主君证明自己的担忧没错! 义银不知道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见井伊直政低头沉默,还想宽慰她几句,以示恩宠。 正在此时,门廊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一起看向门外,蒲生氏乡带着明智光秀匆匆走了进来,向义银跪拜行礼。 义银皱眉看向明智光秀。 在解决了三好义继的问题之后,明智光秀已经回去京都,处理斯波家对幕府的交涉,解决西近幾战事善后诸事。 “明智姬,你怎么回来了?是京都出了什么事吗?” 明智光秀肃然道。 “君上,出大事了。 刚刚开春,织田殿下就命令南近江的织田军进入坂本三井一线,围困比叡山,以天台宗勾结武田家为名,要求觉恕上人做出解释。” 义银冷笑道。 “解释?她这是去讨钱的吧? 织田家这几年就没停下过战事,再多钱粮都不够织田信长挥霍的,她是眼红比叡山的财富,借机讨要军费。” 义银对织田信长的性子很清楚,唯一疑惑的就是武田信玄上洛之事怎么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能知道此事,是武田信虎这位武田前家督刻意泄露,织田信长又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才开春,武田信玄那边还在农忙春耕,尚未对外公布上洛。 织田家的农兵分离做得比其他武家大名更好,织田信长才能在农忙时节,动员军势围困比叡山,连义银这边都来不及反应。 明智光秀苦笑道。 “君上,现在已经不是围困的事,织田军攻上比叡山了。 以根本中堂,三王二十一社为首的延历寺诸院,各种贡品,佛寺,灵社,僧房,经卷全被烧毁,云霞飘散,灰烬遍地,甚为可悲。 延历寺内,无论高,贵,智,美皆被抓捕,尼俗儿童一一斩首,上呈至信长公面前,即便她们哀求饶命,也终不得饶恕。 其景惨不忍睹,数千残骸横尸遍野。比叡山千年以降,何时见过如此惨烈佛难,堪称灭顶之灾。” 义银大惊失色,他失声道。 “织田信长是疯了吗?他怎么能这么做?觉恕上人呢?她现在哪里?是否遭遇不测?” 义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织田信长真是疯了,那可是比叡山,那可是延历寺,这一把火烧起来,织田家真的要变成佛敌了。 (本章完) 正文 第1464章明智蒲生起争执 义银不知道,织田信长也是被迫犯下火烧比叡山的罪之大恶。 织田军中被本能寺日玄蛊惑的日莲宗信徒,牵头闹出流血冲突。鲜血面前是无尽的财富,粗鲁军娘们的红眼珠子见不得孔方兄。 这把火烧起来,织田信长也只能是被动吞下这个苦果,背上这个黑锅。她不可能向天台宗认错,只能是死扛到底,一不做,二不休。 既然已经烧山毁寺,名声不可避免的受损,那自然是放手抢个够本。至少要多抢点军费回来,不能平白坏了名声,还落不得好。 明智光秀沉声道。 “觉恕上人逃到京都的天台宗别院,正在向幕府抗议痛斥织田军在比叡山的兽行。 织田军则在比叡山一番烧杀掠夺之后,掉头北上。织田殿下以浅井殿下破坏停战协议,擅起战端为名,再度讨伐浅井家。” 义银皱眉沉思。 织田信长知道比叡山这场大火,已经彻底断绝了天台宗与织田家和睦的可能。 天台宗经营京都数百年,比叡山更是天下佛教之父,织田信长这下真要变成近幾人心中的恶魔了。 织田信长必须在整个近幾反应过来之前,舆论风暴把织田家掀翻之前,拔掉浅井长政这个钉子。 她要以压倒性的实力震慑幕府,让同情天台宗,愤恨比叡山佛难的近幾武家不敢妄动。 毕竟武家慕强,只要织田家的势力如日中天,觉恕上人就算喊破了天,幕府也不敢出头。 义银还在思考,蒲生氏乡已经愤怒道。 “君上,织田殿下太过分了! 去年深秋,你刚刚替她与天台宗,浅井朝仓两家斡旋,达成停战协议。现在才开春,她就翻脸火烧比叡山,攻伐浅井家。 若是我们对织田家的暴行置之不理,您的威信将置于何地?” 明智光秀不等义银反应,便直接解释道。 “浅井殿下率先发动攻势,天台宗勾结武田家参与信长包围网,织田殿下的反击虽然暴戾无情,但也不是无理无据。” 从亲眼看到明智光秀把斯波义银送给细川藤孝糟践的那刻开始,蒲生氏乡对明智光秀便心存芥蒂。 此时,蒲生氏乡听到明智光秀替织田家辩解,更是怒不可遏,嘲笑道。 “明智大人真是好口才,连织田殿下都能帮忙洗白。 就凭织田殿下忤逆犯上的那些惊世骇俗之举,天下武家群起共诛之,亦是无理无据?” 明智光秀横了一眼蒲生氏乡。 “织田殿下的某些行为的确不妥当,但对于君上却颇为敬重,可谓秋毫无犯。” 敬重君上四个字从明智光秀嘴里说出来,就让蒲生氏乡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压都压不住。 “明智大人,你是糊涂了吧?织田殿下并非敬重君上,而是畏惧君上的德行威望! 因为她知道,君上才是她欺凌幕府,倒行逆施的最大障碍,所以她才要稳住君上。 君上,您不可听信明智大人的一面之词呀! 织田殿下野心勃勃,她正在剪除异己,如果我们不在此时号召群雌讨伐不义,等到织田殿下羽翼丰满,谁人还能制她? 足利将军被困二条城,六角家已经覆灭,天台宗被打压,若是我们坐视织田殿下铲除了浅井朝仓两家,再镇压了一向宗,势大难治。 斯波家便只能是孤军奋战,再无援手,请君上三思!” 明智光秀驳斥道。 “蒲生大人,你不要忘了,斯波家现在的战略是韬光养晦! 君上,请您一定要冷静,保持定力。 织田殿下所作所为的确不妥,但她也是在帮斯波家拔除杂草。 足利幕府两百年,多少腐朽不堪入目。您是菩萨心肠,见不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但如果没有人去推倒这个腐烂透顶的幕府,又如何能期待未来? 织田殿下做得越过分,天下武家就越能看清,谁才是她们的希望,谁才能带领武家重回正道! 君上,今日我们大踏步的后退,是为了将来大踏步的前进。 此时确实不宜与织田家为难,恳请您三思!” 蒲生氏乡厉声道。 “所以说,伱就要君上眼睁睁看着比叡山火烧云顶,尼俗横尸? 明智大人,你也不要忘了。 觉恕上人不久前送来的光明九德铠这一佛门至宝,天台宗对君上是恭谨有加。 整个近幾的人都会盯着君上,看君上对火烧比叡山之事的态度!” 明智光秀不甘示弱,冷笑道。 “蒲生大人,觉恕上人又没有来多闻山城求助,只是逃去京都恳请幕府做主。 她也知道天台宗勾结武田家与织田家为敌,天台宗是理亏的,才没有第一时间来请君上出面。” “所以呢?你就要让君上保持沉默?” “君上当然可以谴责织田家的暴行,但此事确是天台宗有错在先,斯波家爱莫能助。” “那之后呢?浅井家若是被织田殿下攻灭,我们又该如何?” “君上可以强烈谴责,但浅井殿下有错在先,斯波家爱莫能助。” “好,好一个巧言令色的明智大人,你这是要让君上当缩头乌龟!” “蒲生大人之言,我不敢苟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斯波家的千秋大业,君上暂时容忍织田殿下只是策略,并非惧怕回避。 织田殿下在东近幾铲除异己,也是斯波家经营西近幾的时机。 畠山细川三渊三家盟友占据和泉河内两国,纪伊国守护代铃木重秀对君上感恩戴德,石山本愿寺也与君上亲近友善。 淀川以南诸势力,皆以我家主君马首是瞻,可谓同心同德。 趁着织田殿下在东近幾四面树敌,鞭长莫及之时,正是想办法拿下北岸的摄津国丹波国,拿下整个西近幾的大好时机。 这才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事!” “所以,我们就要默许织田家的倒行逆施,让近幾武家看着我们对织田家姑息绥靖? 明智大人,别把她人当傻子。 如果让近幾武家看出你的驱狼吞虎之策,对斯波家感到失望,君上多年的人望,只怕要瞬间瓦解。 别人暂且不提。 幕府软弱,觉恕上人在京都得不到帮助,必然会南下奈良之地,求君上为比叡山的死难者做主。 你倒是说说看,君上该如何回复前来求助的觉恕上人?用你那可笑的谴责,强烈谴责吗?” 明智光秀与蒲生氏乡越吵越凶,吵得义银头疼,忍不住喝道。 “够了!都给我闭嘴!” 两人对视一眼,目中似有电光火石交错,然后一起向义银鞠躬。 “臣下失仪。”x2 义银揉着太阳穴,久久说不出话来。织田信长的激进疯狂,超出了他的想象。 原本,义银一直觉得明智光秀的韬光养晦之策很不错。 让织田信长放开了搞事,以她的乖戾激进,京都幕府,近幾武家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等到大家走投无路的时候,自然会想起义银的好,倒逼大家团结到义银这边来。 可现实却是,织田信长比义银想象中更加凶残十倍百倍。 火烧比叡山,的确是把织田信长逼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让她必须加速攻略浅井朝仓两家,用绝对的实力恐吓近幾武家不敢反抗。 但她无所顾忌的滥杀无辜,制造骇人听闻的惨案,也的确是触及了义银的良知。 要不要管?是站出来代表近幾武家阻止织田信长的恶行,还是坐视局面继续恶化以达成韬光养晦战略的目标? 义银很犹豫,思索许久,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让我清净一会儿。” ——— 回到多闻山城的住处,明智光秀命人喊来了藤林椋。 为方便明智光秀在京都外交,义银一直没有收回藤林椋这一支保密组的指挥权。而在保密组内部,百地三太夫也乐得藤林椋不回去。 义银不知道藤林杏之死的真相,更不知道他出于当年一炮之缘的善意,决定拉一把藤林椋的行为给百地三太夫造成了多大的烦恼。 而藤林椋这边,她与明智光秀达成默契,愿意替明智光秀做些私活脏活,也是想要在未来的某一日替藤林杏报仇雪恨。 当藤林椋来到明智光秀所在的房间,明智光秀一贯的笑脸面具已然不在,面上分外冷酷。 此时的明智光秀非常恼火,织田信长在比叡山的意外疯狂,加剧了织田家与近幾势力的矛盾,也触及了斯波义银的底线。 明智光秀一直很欣赏主君不同于武家的善良,但她绝不能让主君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与织田家为敌,那样会破坏整个韬光养晦的战略。 还有蒲生氏乡,那个不知所谓的家伙,她显然是带着对抗情绪,才会不管不顾的乱说话,影响了主君。 明智光秀心中焦急,她知道时不我待,必须尽快行动起来。 现在的主君,不是当年那个很容易就被她忽悠的少年,而是已经成长为有着自己坚持的仁义之君。 万一主君真的决定提前与织田家翻脸,那就是斯波织田争锋,让其他近幾势力渔翁得利。 足利家,浅井家,朝仓家,甚至武田家,这些势力现在妨碍织田信长的天下人之路,未来也会妨碍斯波义银开创属于斯波家的秩序。 让织田信长把这些杂草清理干净,总好过让她们留在未来给斯波家添麻烦,这才是明智光秀支持织田信长的真正原因。 也只有像织田信长这样锐意进取,不在乎舆论民心的功利主义者,才能无视世俗常情,坚定推翻一切旧秩序。 也只有毁灭了一切旧秩序,明智光秀渴望辅佐斯波义银建立的新的秩序,才能在白纸之上肆意挥洒新墨。 但蒲生氏乡这个蠢货,她显然被小儿女的情绪控制,无法做出正确的政治判断,还影响到主君。 明智光秀咬牙切齿之余,决定做些什么来挽回眼前的不利局面,她对鞠躬行礼的藤林椋,不客气的说道。 “时间紧迫,你马上出发,去替我做两件事。 第一,干掉觉恕上人,做得干净一点,别让人查到你头上。 第二,想办法让高田阳乃知道,蒲生氏乡正在撺掇主君与织田家开战。” 藤林椋一愣,一时没回话。 明智光秀冷冷问道。 “有问题吗?” 藤林椋摇头道。 “天台宗突发佛难,觉恕上人勉强逃出比叡山,如今她栖身的京都别院亦是一片慌乱,身边也没人护卫,杀她并不困难。 但觉恕上人与主君关系良好,对斯波家也是一贯友善,您为何要取她性命?” 明智光秀并没有回答藤林椋,而是冷冷盯着她。 藤林椋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抱歉,是我多嘴了。” 明智光秀看着藤林椋乖巧的样子,心里却不敢对她有丝毫放松。 藤林杏之死是百地三太夫造孽,但要不是明智光秀挖坑,藤林杏绝不会落得那般凄凉下场。 藤林椋甘于为明智光秀所用,是因为她走投无路。没有明智光秀庇护,百地三太夫总会想出办法弄死藤林椋,斩草除根。 明智光秀虽然欣赏藤林椋能屈能伸,但比起藤林杏,藤林椋显然要冷静理智许多,明智光秀欣赏之余也是提防,所以要时时敲打。 明智光秀冷笑道。 “为什么要杀了觉恕上人?你既然这么聪明,就自己去想吧。” 明智光秀心里明白,被蒲生氏乡那么一嚷嚷,主君对比叡山的惨案已然存有不忍之心。 如果觉恕上人真的在京都找不到办法,她一定会南下,到多闻山城来求助主君。 明智光秀不可能一直待在多闻山城,织田信长的疯狂造成京中大乱,多少事还等着她回去处理,但蒲生氏乡却是时刻待在主君身边。 如果觉恕上人来哭求之时,蒲生氏乡在旁帮忙敲边鼓,君上万一冲动起来,很难说会不会提前结束韬光养晦,出面与织田家争锋。 蒲生氏乡是君侧近臣,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份优势明智光秀比不了。所以,明智光秀只能是未雨绸缪,先弄死觉恕上人,一了百了。 天台宗的本山被烧,整个宗派都在混乱之中,觉恕上人这时候被杀,很难查清是谁下的手。 即便有人会被怀疑,那也怀疑不到斯波家头上。毕竟,斯波家与天台宗并无怨仇,干嘛要弄死觉恕上人呢? (本章完) 正文 第1465章人生犹如一场戏 明智光秀敲打藤林椋一下,又温和一笑,怀柔几句。 “是觉恕上人的命不好,我也没有办法,只能请她早登极乐净土,忘却世俗烦恼事。 给高田阳乃那边传个消息,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藤林椋鞠躬道。 “大人放心,高田阳乃大人一直在利用商町细作刺探情报。 我手中掌握有她的几条渠道,只要装作不经意放出风,几个消息来源相互印证,她多半会相信。” 明智光秀点头道。 “你办事,我放心。 听说高田阳乃最近一直忙着搞什么斯波地产拍卖会?据说不止吸引来商屋寺院之流,还有织田下属各家的奉行参与其中?” 藤林椋回答道。 “嗨,是高田阳乃大人委托伊贺前田家的老乡帮忙,请了不少尾张老朋友的奉行众过去凑凑热闹。” 明智光秀喃喃自语道。 “对哦,高田阳乃也是尾张国出身的姬武士。 那些下尾张四郡的织田老武家,她们先是抢了南近江之地,这次又在比叡山发了大财,那么多钱财总要有个去处。 高田阳乃这个满身铜臭的家伙,的确有些本事。看来斯波织田两家的和平友好,还得依靠她呀。” 藤林椋沉默不语。 她已经获取足够的信息,只等未来剥开迷雾,映照今日明智光秀的吩咐,她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藤林椋告诉自己,她没有失败的本钱,必须一击必中。 不管是对百地三太夫,还是明智光秀,在有确定的把握之前,她要当好一个好同僚好工具的角色,不能有丝毫懈怠。 ——— 堺港,新选组驻地正在举办新春茶会。 主导堺港商圈的堺会合众纳屋十人众,大家都非常给高田阳乃面子,三大茶人千利休,今井宗久,津田宗及一起主持展现茶道精意。 织田家退却之后,三好家也黯然离场,如今的堺港是细川藤孝负责守护。但商人们精明着呢,她们当然清楚细川藤孝是谁扶上台的。 坐镇多闻山城的斯波津多殿只是倡议一声,西近幾武家便群起响应,派出座下大将前田利益就轻松打得三好家跪地乞和,献出堺港。 经此一役,斯波家在西近幾已然势不可挡。至少在淀川南岸,那是一呼百应,莫敢不从。 局面到这份上,高田阳乃要办一场盛大的茶会,谁敢不给面子? 堺港诸商之首的千利休亲自来主持茶会,就连一直和斯波家不对付,投靠了织田家的津田宗及,也是觍着脸来帮忙,夹着尾巴做人。 而今井宗久在这场茶会中,还有自己的销售任务,那就是完成第一期斯波地产的拍卖指标。 从石田三成觐见,斯波义银允许高田阳乃搞三项斯波新经济计划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冬天。 高田阳乃也筹划了整整一个冬天,才选择在这场新春茶会上第一次露出自己的獠牙。 粮票货币化,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这三项新经济计划中对斯波家最重要,也是利益最大化的一项是粮票货币化。 试想一下,如果斯波家自己印的粮票能够成为天下人认可的货币,那将是高田阳乃从商以来最大的成功。 但要做成粮票货币化,最重要的前提却是土地金融化。 因为没有人是傻子,谁会愿意把财富换成几张轻飘飘的纸张?除非这些纸张能换来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例如安全,保值。 斯波义银允许高田阳乃规划出一部分近幾斯波领城下町的土地,作为商品自由买卖,其交易核心就是出售安全,并为财富保值。 近幾斯波领从斯波义银复兴家业开始,至今五年未受战火侵扰,民众安居乐业,宛如乱世之中的世外桃源。 以斯波义银的年纪,地位,能力,威望,之后数十年,斯波家领地的稳定繁荣是大概率事件,值得投资一把。 这些被商品化的斯波领城下町的商铺,住宅,仓库,都将以斯波粮票交易,这也是粮票货币化的基石所在。 只要土地交易还能继续维持下去,印出的粮票就有锚定的等价交换物,拥有货币流通的基本价值。 所以,高田阳乃苦心准备了这场茶会,就是要在这次茶会的拍卖中确定对斯波家土地估值,也就是说,这份财富安全到底值多少钱。 官方拍卖,可以作为未来二手市场交易这些土地的价格标准。 虽然因为商品化土地有限,导致二手市场必然存在溢价。但官方拍卖的指导价,依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基准线。 这次拍卖的估值越高,土地买卖交易所需的粮票数量就越多,能够容纳的货币蓄水池就越大。 粮票可以随便印,但对应估值水平的土地却是有限的,高田阳乃必须将每一份土地的价值最大化。 买家得到了土地,收获了安全。高田阳乃卖出了土地,收获了多印粮票的货币流动性。 这就叫做双赢。 茶会上,高田阳乃正使尽浑身解数,她姿态优雅,与请来的织田家奉行们谈笑风生。 “这位是泷川家的奉行?哦,久仰久仰,以前我住清洲城附近,离泷川家祖地不远,对对对,斯波料所溪村那头,我们是小溪上下游。 这位是丹羽家的奉行?哎呀,你们家督可太会砍价,上次织田家来买东西,一下砍掉我三成利润,不愧是织田殿下器重的大管家。 这位是前田家来的奉行?荒子城老家来的?利昌老大人身体可还康健?我当年还侍奉过她老人家呢,替她湛茶递水。” 一家家关系拉过去,高田阳乃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在别人看来,这些下尾张四郡来的奉行众举止粗鲁,她们背后的主人更是些吃相难看的乡巴佬。但在高田阳乃眼里,可都是大肥羊。 这世界上还有比刚才抢完南近江富庶之地,又烧了比叡山的下尾张武家更有钱的乡巴佬吗? 只要她们肯把那些抢来的财富换成斯波家的草纸。。不,粮票,再用来买下斯波领城下町的土地。 她们就是高田阳乃眼中最可爱的人,而不是一群不敬神佛,贪婪成型的畜牲,侩子手,抢劫犯。 高田阳乃一边应酬,一边朝远处打出一个眼神。 不多时,一个人从侧席过来敬茶。几名尾张来的奉行,瞬间就认出了她。 “这不是旁寺片菊吗?” “她是林秀贞大人的随从吧?” “她怎么在这里?” 旁寺片菊对高田阳乃伏拜敬茶,笑着与一众老乡打招呼。 高田阳乃看似兴致很高,指着旁寺片菊说道。 “旁寺姬,大家都认识吧? 不瞒伱们说,她之前来找我的时候,我差点没认出她来。 你们难以想象,她那时都落魄成什么样了。她来堺港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想问我借十贯钱回去,好侍奉林秀贞大人过冬。 可怜林秀贞大人被放逐之后,因为织田殿下严厉的命令,大家都不敢与其来往,只能在京都郊外苦熬度日。 老大人一把年纪,大冬天的既没有御寒的衣物,连柴火也买不起多少,只能在四面透风的破屋子里瑟瑟发抖。 旁寺姬是一名忠心的姬武士。 她冒着风雪来到堺港,请求我给她十贯钱,让她的主上可以平安度过冬天,她愿意为这十贯钱,替我做任何事! 旁寺姬,请告诉她们,我当时是怎么答复你的?” 被高田阳乃指着的旁寺片菊,她已经开始抹眼泪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高田大人的恩德,您给了我整整二百五十贯。” 听到二百五这个数字,在场的尾张奉行们都忍不住惊呼,高田阳乃可真是太慷慨了。 高田阳乃却摇摇头,说道。 “这不是我的恩德,是林秀贞大人的高瞻远瞩。 是林秀贞大人之前在我这里买了多闻山城下町的两处沿街商铺,那二百五十贯其实是商铺的租金。 当年林秀贞大人也是意气风发,谁知道最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好在她有先见之明,买了房产保值,总算是能安度晚年。 也算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旁寺片菊依旧感动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当年林秀贞大人也是随手一买,但在她落难之际,高田大人还能严守契约,如实交付代持的租金,实在是难能可贵。” 高田阳乃笑道。 “在商言商,我只是遵循合同办事,这是津多殿一直教导我做事的准则,一诺千金,遵守义理。” 一众尾张奉行众纷纷点头,歌颂斯波义银仁厚守诺,斯波家做事就是厚道,不像外面的奸商就喜欢钻空子。 气氛热烈恰到好处,今井宗久刚好走过来。 “高田大人,这是今年要出售的斯波领土地明细,还请您过目。” 高田阳乃瞪大眼睛怒道。 “茶会之上,你怎么提起这些商贾铜臭之事,枉你还是个名茶人!” 今井宗久委屈道。 “大人,是您说土地资源有限,津多殿那边未必肯多批,让我早点做出明细,早些呈给你过目,送去多闻山城备案,以免夜长梦多。” 高田阳乃还要痛斥,身边的尾张奉行们已经是心里痒痒,插嘴讨要土地明细,琢磨着是不是要替主家买点产业,留点后路。 远处,对茶会没什么兴趣的高田雪乃,正坐在自己的轮椅上闭目养神。 在她身边,立华奏这个白发少女却对神秘东方的盛大茶会很有兴趣,一直在注视着高田阳乃那边的情况。 此时,立华奏叹道。 “没有想到,阳乃大人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严守契约精神,这样的品德在我家乡,也能成为受人尊敬的优秀贵族。” 高田雪乃睁开眼,看向一脸倾佩的立华奏,问道。 “小奏,你知道斯波领土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外销售的吗?” 立华奏一愣。 “这个。。我不太清楚。” 高田雪乃的目光转向远处正被诸姬包围恭维的姐姐,淡淡说道。 “正式发售是从今天开始。” 立华奏的脑子卡了一下,有点懵。 “今天?那刚才她们说起的林秀贞的房产,旁四片菊的乞求。。” 高田雪乃叹了一声。 “真是单纯的小奏呀,那当然是骗人的。 林秀贞虽然被织田殿下驱逐,但也只是为了敲打织田家臣团的君王手段而已。 用被驱逐的林秀贞警告家臣团是一回事,但如果真的让林秀贞死于饥寒交迫,只会令家臣团兔死狐悲,起了反效果。 林家在尾张国也是老武家,虽然不敢明里支援,但暗中给被驱逐的老人送点用度,织田殿下也不会说什么。” 立华奏皱眉道。 “雪乃大人,您是说,林秀贞并没有窘迫到活不下去,她拥有两间斯波领的商铺之事也是假的?” 高田雪乃笑了笑。 “她当然有两间斯波领的商铺,不过是在今天之后。 林秀贞活得很好,虽然失去了以前的权势,但也没有饿死冷死的危险。可生活,从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从织田家臣团的首席大佬,沦落到被驱逐的失势老人,生活质量当然是大不如前。 我的姐姐只是找到了林秀贞,请她出来演一场戏,给林秀贞的报酬就是她们刚才提起的房产。 但林秀贞毕竟曾经是织田家的笔头大佬,她还是要脸的,所以才派了这个旁寺片菊过来配合演戏,而不是自己亲自出面。” 立华奏听得无语,她再看向远处热烈的场面,忽然变得心如止水,毫无波澜,更无感动。 “阳乃大人的商业头脑,真是。。和尤太人一样好呀。” 高田雪乃瞅了一眼立华奏。 “你的比喻,我听不太懂,应该是在夸奖我的姐姐吧?” 立华奏点点头。 “是的,不只是夸奖,更是赞美与肯定,毕竟尤太人是我家乡那边最善于经商的一群人。” 高田雪乃又看了一会儿面不改色的立华奏,说道。 “小奏,你变坏了。” 立华奏的大眼睛还在看着高田阳乃,说道。 “是雪乃大人教的好。 那么阳乃大人的计谋应该成功了吧?我看那些人现在对买斯波领的产业非常感兴趣。” (本章完) 正文 第1467章 无情总比无脑好 第1467章 无情总比无脑好 雪乃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相互成全罢了。 织田家扩张太快,织田殿下为人乖戾,手段酷烈,谁都不知道织田家未来会走到什么境地。 人对未来抱有不安全感,自然就想要留下一点后路。 姐姐整个冬天都在联络尾张老乡,用各种办法宣传斯波地产的稀缺,保值,安全。 那些尾张奉行在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调查研究,心里有数。 前田利益,前田利家,林秀贞等等人脉关系,不过是充当了桥梁的作用。 尾张那些奉行原本就存了买地的心思,所以才会顺水推舟,看似冲动消费,其实背后都是计算。 而姐姐也是通过这场戏向尾张的老武家们承诺,斯波家做地产是认真的,一定会遵守契约精神。 投资者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或健康,得意或失势,斯波家都一视同仁,绝不会出现吞掉大家花钱买的商品化土地这种无耻之事。 当然,投资人自己卖掉的不算,毕竟这些土地是允许自由买卖的,斯波家只是遵守契约而已。” 立华奏摇头道。 “复杂的东方人,为什么要把简单的买卖设计得如此晦涩难懂?” 高田雪乃闭着眼睛,声音飘渺如梦呓。 “因为信守承诺的品德在这片土地上是稀缺品,所以大家只能像刺猬一样活着。 不能太靠近,那样会伤到彼此。也不敢太疏远,孤立的个体是无法在这片残酷的土地活下去的。 要不是有津多殿一诺千金的高洁品性在前,姐姐就算是喊哑了喉咙,说破了嘴皮,那些人也不敢相信。 姐姐自以为得计,将斯波粮票与斯波领的土地挂钩,就认定别人甘心为此买单。 但其实,斯波粮票的信誉从来不是什么北陆道商路什么斯波领土地,而是津多殿言行如一的品德。 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都陷入了乱世的黑暗中,抛弃人性的所有光辉,只为生存而化身禽兽。 只有津多殿,他是黑暗中仅有的那一缕光明,令人不禁期盼,乱世终将过去,光明终会到来。” 立华奏沉默半晌,叹道。 “雪乃大人,你一天天给我灌输这些津多殿高洁无邪的言辞,我也不会因此触动,为他奉献终生。 我留在这个岛国,只是因为我欠津多殿一条命。等我还清了这份欠款,就会离开这里。 所以,请你不要再白费心思。” 高田雪乃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嘴角一翘。不知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好事,还是在笑一切尽在掌握。 ——— 茶会的过程非常顺利,第一批斯波地产被卖出了相当不错的价格,也为日后的市场价格定下了一个高田阳乃能够接受的估值。 是夜,原本应该为此大肆庆祝一番的高田阳乃,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恶心得没了心思。 议事厅中灯火通明,高田阳乃在座前来回踱步。 座下今井宗久与近藤勇屏息正坐,而高田雪乃却是一副懒洋洋睡不醒的模样,几乎是靠在立华奏的身上打盹。 高田阳乃停下脚步,指着立华奏说道。 “你先出去。” 立华奏刚要行礼告退,高田雪乃睁大了眼睛。 “小奏就留下来一起听听吧。” 高田阳乃眯着眼看向高田雪乃,她这个妹妹虽然总是一副啥都无所谓的样子,但从来都是个不听话有主见的人。 这两年,高田雪乃一直和立华奏在一起,手把手教她剑术,教她武家礼仪,教她武家虚伪有礼背后的计算与冷漠。 高田阳乃知道,自从天诛事件之后,高田雪乃已经失去了用剑的体魄,她把自己渴望保护斯波义银的意志,转移到了立华奏身上。 但是高田阳乃想不明白,这个白毛南蛮人她哪里值得妹妹投资? 津多殿会喜欢这种长相古怪的外国人?还是说她能掌握高田雪乃那堪称变态的飞天御剑流? 高田阳乃几次询问妹妹,都被妹妹用一句剑客的直觉给堵了回来,甚是不爽。 如今,妹妹还要让立华奏参与到高田家的高层谋划中来,高田阳乃更是闹心。 看了眼这一脸呆呆木木的白毛老外,高田阳乃哼了一声,她现在没心情和妹妹扯淡,便不坚持了。 将案牍上的情报文书拿了起来,高田阳乃问道。 “今井姬,这份情报确实吗?” 今井宗久鞠躬道。 “三个不同渠道发来的相同信息,假情报的可能不大。” 虽然心里已然明白,但被今井宗久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高田阳乃还是忍不住火冒三丈。 她将手中文书狠狠砸在榻榻米上,文书四散洒落一地。 “蒲生氏乡这个黄毛丫头,她懂个p! 我这里好不容易才做成了买卖,让人掏出真金白银换粮票买地,眼看事情就要上正轨了,她却要和怂恿君上和织田家开战! 她到底有没有脑子? 一旦斯波家与织田家打起来,整个北陆道商路的近几区域都将沦为战场,从淀川到琵琶湖,再没有一处安全的地方! 我向织田家臣拍卖安全,让她们来近几斯波领投资地产,蒲生氏乡却恨不得战火烧进近几斯波领! 比叡山死了几千个尼俗就骇人听闻了?这乱世里哪天不死人? 就因为那些山上的尼俗身份高贵便死不得?每天死于战火,死于饥饿的村妇町民就不是人? 好,好啊,也许在高贵的姬武士眼中,那些贱民的确不是人,但斯波家凭什么要替天台宗出头? 还有那个井伊直政,也是个不知所谓的小丫头,压根不知进退! 我已经给足了面子,交出了堺港方面的商务资料,她还要得寸进尺,意图染指整个北陆道商路! 我算看出来了,这些同心秘书处的小丫头就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仗着君上恩宠,肆意妄为! 她们领过一天兵吗?参与过一季农忙吗?做过一次买卖吗? 没有!她们从来没有做过具体的工作,根本不知道踏踏实实做点事有多难,她们就只会给办实事的人找麻烦!” 高田阳乃真是被蒲生氏乡气急了,再加上井伊直政三番两次的伸手,长期积累的不满瞬间爆发。 其实何止是她,斯波家各方大佬,谁愿意被同心秘书处那些小丫头片子指手画脚? 但主君就是宠着这群不懂事的小丫头,由着她们胡闹,大家又有什么办法? 一群没有脚踏实地在基层干过一天的少女姬武士,她们做得最多的事就是担当君上近卫,侍奉君上出入,她们懂什么政治经济军事! 但主君利用同心秘书处收拢地方权力,建立中枢管理的心思,大家都很清楚。 地方强势,中枢孱弱,不利于长治久安,大家无意忤逆君上,只能是捏鼻子忍着,相忍为国事嘛。 但蒲生氏乡怂恿君上与织田家开战这件事,已经触及了高田阳乃的底线,她是忍无可忍要掀桌了! 三项新经济计划,最重要的是粮票货币化。但粮票货币化是建立在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的基础之上。 一旦斯波家与织田家打起来,北陆道商路必然动荡,近几斯波领的地产买卖也肯定搞不成了。 北陆道商路的长期稳定,近几斯波领的太平无事,都是建立在斯波义银地位超然,倡导和平,不参与武家争霸的基础上。 不管织田家与浅井家,朝仓家,一向宗怎么打,就算她们狗脑子都打出来,在斯波家这边也都是入股股东,买地投资人。 只要斯波家不下场,那么斯波家的商业环境就是稳定的,资本也愿意为这份乱世中难能可贵的稳定付出更多溢价,保证自己的安全。 但如果斯波家下场开战,北陆道商路就是斯波家主导的敌方工具,谁能保证织田家不会攻击北陆道商路? 还有,近几斯波领与织田家领地已经有了漫长的边界,谁能保证近几斯波领的太平时光会不会就此结束? 尾张那些豪富的织田家大佬们还会来买地吗?其他地方的商人尼姑武家还能相信近几斯波领这个世外桃源,会愿意来买单吗? 一旦商路证券化与土地金融化受阻,粮票货币化也会跟着完蛋。 高田阳乃苦心营造,为斯波家经济转型准备的三项新经济计划,将全部失败。 到那时候,高田阳乃怎么保证北陆道商路这个大金矿能继续为斯波家输血,其他不说,斯波忠基金的石田三成就要第一个跳脚骂爹。 见高田阳乃气得不行,开口闭口把整个同心秘书处给骂了进去,连带君上都数落了几句,今井宗久苦着脸劝道。 “阳乃大人慎言。 这毕竟只是一份情报,即便情报里都是实情,也是蒲生氏乡大人的一己之见,津多殿还没同意呢。” 高田阳乃仗着斯波家仅存谱代的身份,敢于指责同心秘书处蒙蔽君上,胡作非为,可今井宗久却不敢搭腔。 毕竟没几个人有高田姐妹这么硬的背景,这么受君上宠幸,敢和同心秘书处那些受宠的丫头硬刚。 今井宗久只能和稀泥,劝高田阳乃别冲动,这事不还没成嘛。 高田阳乃一瞪眼,骂道。 “就因为还没成事,我才要骂她蒲生氏乡胡闹。若真成事了,我马上就请辞町奉行,这活没法干了! 让她蒲生氏乡来坐这个位置试试,她真以为钱粮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什么火烧比叡山天理不容?天台宗的尼姑造的孽就少了? 不就送了君上一套佛宝吗?我可以给多闻山城送十套过去,只要她蒲生氏乡少管闲事,闭上嘴! 这些蠢丫头自以为有情有义,她们哪里知道无情总比无脑好,天理公义善恶与我何干? 我只知道没有了钱,津多殿就无法有效治理领地,斯波领的一切都会乱起来,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统御天下讲的是善与恶吗?讲的是治与乱!有钱就有的治,没钱就只有乱! 不行!我必须写信提醒君上! 要是君上继续纵容蒲生氏乡,井伊直政乱来,三项新经济计划我是肯定完不成了。 那还不如现在就引咎辞职,请君上另派她人来接替我的职务吧!” ——— 多闻山城,议事厅。 斯波义银坐在主位上,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在下首左右分坐。 蒲生氏乡将手中书信看完,恭谨放回义银的案头。 义银指了指书信,说道。 “很久没看见阳乃这么气急败坏了,氏乡,伱觉得她在信里说的,有没有道理?” 蒲生氏乡鞠躬说道。 “是臣下考虑不周,让高田阳乃大人为难,但觉恕上人要是来。。” 义银摇头打断道。 “觉恕上人来不了了。 京都最新的消息,因为求助幕府无果,为抗议将军放纵织田信长火烧比叡山,亵渎佛门圣地,觉恕上人已经在京都别院圆寂离世。” 蒲生氏乡一愣,很是不信。 觉恕上人并非走投无路,津多殿供奉着的那套光明九德铠,就是她未雨绸缪的敲门砖。 她完全可以来找斯波家替天台宗出头,何至于以自杀抗议暴行?这其中必然有问题! 义银见蒲生氏乡咬牙还想说什么,又叹道。 “织田信长北上攻伐浅井家,朝仓家派来支援浅井长政的前波吉继与富田长繁,向织田信长请降了。” 蒲生氏乡神色一黯,最终放弃了争辩。 高田阳乃从经济角度考虑,坚决反对在此时与织田家决裂。 觉恕上人的意外圆寂,导致没有苦主的恳请,斯波家失去了出面问罪的理由。 而最重要的是,织田信长对浅井朝仓两家连绵不断的打击,已经让两家内部快崩溃了。 浅井长政这边是众叛亲离,多名重臣转投织田家,小谷城已然成为一座孤城。 现在,朝仓家也出现了主动向织田信长请降的重臣,这个苗头相当不妙。 在朝仓家内部,敦贺郡朝仓家早与主家貌合神离,南越前国人众已经开始和敦贺郡朝仓眉来眼去。 朝仓景镜这个主家家督的亲妹妹,带着大野众擅离职守,私自撤退,只顾自己利益。 如今,连前波吉继与富田长繁这种主家亲领的一乘谷奉行众重臣,都开始投靠了织田家。 朝仓义景这个朝仓家督,她已经控制不住朝仓家内部的各方势力,正在步上浅井长政的后尘,陷入众叛亲离的绝境。 织田信长已经成功压制了浅井朝仓两家,在东近几拥有战略上的绝对优势。 斯波家如果在这时候跳出来,与士气如虹的织田家为敌,不是明智之举。 而在这么多不利因素面前,蒲生氏乡也不可能继续坚持自己的主张,只能是闭口不语。 正文 第1468章 大尼正与大魔王 第1468章 大尼正与大魔王 望着说不出话来的蒲生氏乡,义银叹道。 “整个近几斯波领的外交,军事,内政,商务,都是以韬光养晦的战略为核心展开,朝令夕改只会让做事的人无所适从。 虽然火烧比叡山的政治影响确实很糟,但我家想改弦易辙,也需时间慢慢调整,此时宜静不宜动。 氏乡,你替我代笔发函,授权明智光秀与织田家交涉。 我家对织田大军火烧比叡山,北伐浅井家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呼吁织田殿下停止行动,各方以大局为重,立即停战展开和谈。” ——— 离开议事厅,井伊直政扯着蒲生氏乡回到自己的住处。 两人刚才坐下,井伊直政就气呼呼的说道。 “蒲生姬,你就这样让步了?” 蒲生氏乡沉声道。 “现实面前,我又能如何?” 井伊直政皱眉道。 “高田阳乃竟敢以请辞威胁君上,实在是太放肆,君上竟然还能容忍她。觉恕上人之死也甚是古怪,其中必有蹊跷。 织田家火烧比叡山,北伐浅井家,打破了津多殿在比叡山为各方斡旋的停战协议。 若我们只是谴责呼吁几声,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看轻?织田家的气焰必然更加嚣张,后患无穷。” 蒲生氏乡正色道。 “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君上给我看高田阳乃的信,心思已经是摆在明面上,就是希望我自省,能知进退。 井伊姬,同心秘书处建立才多长时间?我负责斯波遴选,伱负责监察审计,我们的权力是大了,但得罪的人也多了。 外面那些个重臣大佬,谁没有被我们卡过程序,谁没有在我们面前吃过瘪?” 井伊直政忿忿道。 “那是她们自己做事不妥,我们只是在照章办事,想要替君上看好这个家。 你看高田阳乃持宠而娇,仗着北陆道商路的那点功劳,已经敢以辞职要挟中枢改弦易辙,是何等张狂?这样的人,我们能纵容吗? 若是斯波家重臣都是这般任性妄为,家中法度岂不成了摆设?” 蒲生氏乡摇头道。 “你我对君上忠心耿耿,君上心里明白,但我们也要体恤君上的为难之处。 你说高田阳乃张狂,但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敢这么张狂?因为她这次是占着理,三项新经济计划的成功是君上殷切期盼之事。 斯波织田开战,三项新经济计划必然要遭受重创,高田阳乃秉公直言,即便言辞激烈有所僭越,君上也不会和她计较。 你几次伸手进北陆道商路,讨要资料,加强监督,清算审计,步步紧逼,人家早就看我们不顺眼。 这次,高田阳乃就是要借题发挥,用现实压着你我不得不退让。 高田家是斯波仅存的谱代,君上对高田姐妹的信任很深,我如果不顾现实,继续诡辩,只会在君上心中失分更多。” 井伊直政冷笑道。 “高田阳乃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竟敢趁机摆我们一道。 等我控制了北陆道商路的资料,必然要好好查查,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忠君做事法,让她也知道知道轻重厉害。” 蒲生氏乡肃然看着井伊直政,说道。 “井伊姬,君上已经说了,问注方只管存档,不参与刺探真伪,更不允许自行收集资料,你难道想抗命不遵? 我与明智光秀在君上座前争执才过去几天,连你都不清楚细节。 但远在堺港,忙着搞斯波地产拍卖的高田阳乃,却对我和明智光秀的争执内容是一清二楚,还能找出我的漏洞予以反击。 还有你刚才说的,觉恕上人忽然暴毙京中,死得不明不白。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不利于我的局面,似乎是从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井伊直政眯了眯眼。 “明智光秀这条毒蛇,是她在背后搞鬼? 她的胆子也太大了,觉恕上人可是天台宗座主,如果因为她乱来而牵连到斯波家,那可如何是好? 我这就去找君上,一定要揭露她的罪行!” 蒲生氏乡无奈拉住冲动的井伊直政,斥道。 “你给我冷静一点,你以为君上对此就毫无察觉吗?但明智光秀做事一向干净,你抓不到她的把柄,又如何能让她认罪? 如果不是心里有数,君上不会给我看高田阳乃的信,君上这是在提醒我们! 同心秘书处的成长速度太快,已经吸引了太多仇恨,我们现在需要低调。 外交,内政,军事,商务,负责各方面事务的重臣中,最容易打发的也许就是高田阳乃这位主管商务的大佬。 高田姐妹与君上的关系不一般,别看君上在我们面前力挺高田阳乃,但现在,君上必然在写信骂高田阳乃多事,让她好好办差。 高田阳乃也一定会见好就收,绝不会忤逆君上。 君上担心的从来不是高田阳乃,而是重臣们积累太多不满,已然要爆发的苗头。 明智光秀暗中挑拨阴损,高田阳乃请辞威胁激烈,君上还是压得住她们的。 但如果,三地斯波领代官表示不满,各地军方大佬对我们露出敌意,你准备让君上怎么办? 是替同心秘书处出头,激化中枢与地方的权力之争?还是把你我贬谪,安抚地方势力? 不管选了哪条路,对君上利用同心秘书处收拢地方权力的意图,都会是一个重大打击。 井伊姬,你是一个正直的人,也确实对君上忠心耿耿。但你要明白,只凭一腔热血,只凭忠心不二,是没有用的。 我们要帮君上完成收权,让同心秘书处成为地方势力头上的紧箍咒,让她们俯首称臣,忠于斯波家不敢起二心,这需要政治智慧。 该动手的时候不要犹豫,但该退让的时候也不能逞强,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要计较一时得失。 总之,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我们面前的困难很多,不可忽视。 所以,我们要团结,要智慧,共同努力,排除万难,达成我们辅佐君上,限制地方权力的目的。” 井伊直政默默听完,对蒲生氏乡深深鞠躬。 “今天得蒲生姬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请受我一拜。” 蒲生氏乡一把扶起井伊直政,真诚道。 “我们要凝聚意志,保卫领袖,绝不能让那些满脑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家伙,看了我们的笑话。” 井伊直政狠狠点了点头。 “嗨!” ——— 高田阳乃的激烈反应,让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斯波义银猛然醒悟,自己已经是万众瞩目的上位者,一举一动牵扯太大。 治大国如烹小鲜,在大战略层面上,万万不能玩急转弯的操作。斯波家就像是一台运转中的机器,随意改动,只会闹出更大的麻烦。 他不单单在提醒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也在提醒自己做事要注意轻重缓急,不可不慎。 在这大视野面前,明智光秀那点小动作,义银也懒得和她计较。这家伙油滑得很,自己抓不住她的把柄,只是觉恕上人死得冤枉呀。 正当斯波义银决定坚持韬光养晦的战略,写信痛斥高田阳乃别胡闹,要求她继续推进的三项新经济计划的同时。 在北近江的虎御前山砦,织田信长正在面对一个幸福的烦恼。 横山城,佐和山城,山本山城先后沦陷,浅井长政的小谷城陷入孤立。 为了进一步切断小谷城的外援,织田家建造了虎御前山砦,意图斩断朝仓家南下支援小谷城的通道。 这一次,织田信长火烧比叡山,抢够了军费物资,大军北上征伐浅井家,士气如虹。 在虎御前山砦,织田军先后击败浅井朝仓两家军势,浅井长政再度黯然败退小谷城。 而朝仓家的前波吉继与富田长繁直接投了织田家,反戈一击,让后带兵前来支援的朝仓义景猝不及防,瞬间大败。 织田信长大胜之余,亦是有些犹豫。是先包围小谷城,弄死浅井长政,还是尾随败退的朝仓义景,顺势攻入越前国? 军议之上,诸姬各抒己见,织田信长看似漫不经心,正在低头看一封书信。 看着看着,她忽然发出一阵捧腹大笑,让正在争论先攻浅井,还是先攻朝仓的家臣们面面相觑。 丹羽长秀在诸姬的目光恳求下,无奈出列鞠躬,问道。 “大殿何故发笑?” 织田信长摇摇头,说道。 “和你们没关系,我是笑武田信玄厚颜无耻。 武田家起兵上洛,她还特地给我写了一份信,痛斥我不尊幕府,欺凌将军,亵渎神佛。 她要以河内源氏名门,天台宗大尼正的名义上洛讨伐我,真是笑死我了。 最爱用阴谋诡计,最擅长背信弃义的不就是她武田信玄本人嘛。 天台宗大尼正?真是厚颜无耻,我记得天台宗只给了她尼正官一职,她倒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织田信长顺手把书信丢给一旁伏案下笔的书吏,说道。 “替我润色一份回信给她,让她少说废话,要战便战,老娘连比叡山都烧了,还在乎她这个自封的大尼正? 告诉她,她若是天台宗大尼正,老子就是第六天魔王,专宰她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秃驴。” 织田信长得意洋洋,丹羽长秀忍不住一叹。 天台宗乃是佛教诸派之首,比叡山延历寺更是佛门无上圣地。 火烧比叡山不是织田信长的本意,但她遇事强硬,要么不干,要干就干绝,丹羽长秀,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等人都劝不住。 数千尼俗死于非命,世外净土焚为灰烬,此等暴行不但吓坏了外人,也吓坏了织田家这些臣子。 织田信长瞅着丹羽长秀一副苦相,又不敢进谏的模样,心里亦是不爽。 连丹羽长秀这样的心腹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自己这次的确是干得有些过分了。 织田信长不是不知道轻重,比叡山之围莫名走向失控,她也觉得很是蹊跷。 但事已至此,她又能怎么办? 向天台宗那些秃驴低头,是绝对不可能的。织田信长没有软弱的资格,只能继续保持强势,才好镇压住内忧外患,继续壮大织田家。 既然已经把天台宗与一向宗都得罪死了,那也不用再顾忌什么。 这些尼姑和她们的信众如果不服气,那就全部杀光,反正天下又不只有这两宗。 佛教内有日莲宗,临济宗一直被一向宗,天台宗压制。佛教外有南蛮教虎视眈眈,一直想要深入岛国传教。 织田信长如果想要,她不会缺宗教上的盟友,但前提是她必须保持强大,才能吸引来宗派的支持。 失败者将一无所有,唯有不断胜利,才配执掌天下,将一切敌人都埋葬在历史中。 织田信长忽然问道。 “有没有津多殿的消息?” 丹羽长秀鞠躬道。 “明智光秀大人有写信来函,她很快就会前来军中,代表津多殿对大殿的行为表示谴责。 希望大殿能够停止征伐,回到维护和平的正确道路上。” 织田信长愕然,她最担心的事,就是自己火烧比叡山,北上征伐的举动会惹恼斯波义银,引来他的干涉。 而斯波义银的反应,竟然只是派明智光秀前来谴责? 织田信长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道。 “丈夫之仁,我真不知道是自己小看了他,还是高看了他。 谴责?呵,有趣的小把戏。” 丹羽长秀叹道。 “津多殿没有干涉的意思,实在是万幸。 想来是因为天台宗与浅井家破坏协议在先,津多殿秉持义理,不方便出面吧。” 织田信长冷哼道。 “优柔寡断的男人,抱着那些掣肘自己的原则,怎么能成大事。” 听到斯波义银不准备干涉,原本还为此有些忧心的织田信长瞬间放下心事,显得越发嚣张。 但丹羽长秀的下一句话,又让织田信长变了脸色。 “大殿,津多殿是无意干涉,但京中传来消息,将军这些日子好似又蠢蠢欲动了。” 织田信长吧啦一下嘴,横着眼透出一丝凶光,这只讨厌的苍蝇,总是嗡嗡嗡嗡叫个不停。 正文 第1468章政治仗不得不打 织田大军火烧比叡山,北上与浅井朝仓两家再度交锋,武田家恰巧在此时动员上洛,剑锋直指织田家核心领地的浓尾平原。 足利义昭仿佛又一次看到了机会,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可她几度折腾,已经把足利将军最后那点威信都给折腾没了,如今幕府内外,谁还愿意陪她发疯? 这不,足利义昭刚才在京都有所试探,消息就迅速传到了织田信长座前。 织田信长摇摇头,她已经厌烦了和这个不识趣的贫乏公方,继续玩这个猫抓老鼠的无聊游戏。 “等这次攻灭浅井朝仓两家,打退武田家的上洛之后,就把这个麻烦的家伙流放掉吧。 京都那边先看紧了她,一切等军事尘埃落定,就动手。” 足利将军是不能杀的,虽然足利幕府已经衰败,但河内源氏嫡流毕竟是武家栋梁,即便对足利义昭再恼怒,织田信长也不会杀她。 消灭了浅井朝仓两家的织田家,在东近幾彻底站稳脚跟,织田信长已经有资格不在乎足利义昭,可以把她踢出局。 如果继续把足利义昭留在京中,让她装模作样发号施令,反而会给织田家惹来许多麻烦,不如将她驱逐,方便构建新的政治版图。 在织田家统御天下的规划中,从来就没有足利义昭的位置,等稳住了形势,织田信长就动手拆掉京都的腐朽幕府,建立自己的政权。 下定了决心,织田信长说道。 “朝仓义景已经控制不住朝仓家,现在正是追击她,攻灭一乘谷城朝仓宗家的最好机会。 羽柴秀吉,你守着虎御前山砦,严防浅井长政反扑。 佐久间信盛,你带所部人马去远江国,支援德川殿下。 其余各部随我杀入越前国,取下朝仓义景的狗头!” 原本织田信长还在犹豫,是稳扎稳打先弄死浅井长政,还是冒险尝试攻灭朝仓义景。 斯波义银的不干涉,足利义昭的蠢蠢欲动,让她最终做出决断。 浅井长政已经是困兽,干掉她只是时间问题。反倒是朝仓义景,不能给她喘息之机,必须趁着朝仓家内部不合,一鼓作气干掉她。 只要攻灭朝仓宗家,原本就已经四分五裂的越前各势力,就能够传檄而定。 没有了朝仓家这个外援,浅井长政也不再是问题,所以冒险先攻朝仓家,是值得一试的。 而武田家那边,德川家康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一定会拼死抵抗,织田信长不急着救援,可以等摆平了朝仓家再派兵。 ——— 远江国,滨松城。 自德川家康征服远江国之后,便占据曳马城,将其扩建为自己的居城,称为滨松城。 此时,城中议事厅气氛凝重,坏消息一个个从前方传来,武田大军突破的速度很快,远江国北部与东部的重镇几乎全部沦陷。 德川家康望着案上信件,黯然神伤。 她写信向织田信长叫苦求援,不想织田信长的回信也是叫苦连天,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 明明已经在北近江取得了绝对优势,可织田信长宁愿反攻朝仓家,也不愿意回头看一眼德川家康,只是把佐久间信盛派来敷衍。 佐久间信盛所部人马不过三千人,这次武田上洛,武田信玄倾其所有,动员人数不下二万七千人。 这点杯水车薪的援军,能顶什么用? 更可气的是,织田信长在回信中,还好心提醒德川家康。 她认为德川家可以以空间换时间,撤出远江国,退守三河国,等待织田家摆平浅井朝仓两家,再全力来援,一起反攻。 德川家康望着面前那份书信,恨不得把它撕成粉碎。 织田信长的心思,德川家康非常清楚,自己用心经营远江国,实力大涨,让那位吉法师姐姐感到不安了。 织田信长这是想要借武田家的手削弱德川家,让德川家继续甘心低头给织田家当名为盟友,实为走狗的工具。 沉默半晌,德川家康苦涩开口道。 “大家对织田殿下的建议,怎么看?” 酒井忠次鞠躬说道。 “武田家来势汹汹,我方军力不足以对抗。 织田殿下所言不无道理,我军可以层层设防,阻击武田军前进的脚步。 拖到武田军疲惫,战线进入三河国,等待织田殿下平定近幾纷乱,大举来援,必然能大破武田。” 德川家康的眉头微微一皱,眼睛下意识扫向石川数正。 石川数正与主君的目光对上,鞠躬说道。 “臣下附议。” 德川家康心中已然不喜。 织田信长不知道武田上洛是谁泄露的,但拥有服部家忍众的卓越情报能力,德川家康早就搞清楚了是谁在向自己泄露的情报。 德川家康其实也很意外,上杉辉虎竟然会向自己透露武田家的机密,难道她准备对武田信玄下手? 因为关东无战事的御令,德川家康不敢寄希望于上杉辉虎,但她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咬牙坚持住了,战局就一定会出现转机。 但现在,自己这边的盟友织田信长想要借刀削弱自己。而德川家这些重臣,也怀揣着一些不太好的心思,令德川家康分外恼怒。 德川家康为了稳住新领,将居城迁移到滨松城,集中精力经营。 而在三河国,她设置了酒井忠次为东三河旗头,石川数正为西三河旗头,管理旧领。 三河姬武士以三河魂名扬天下,但只要是武家集团,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即便是以忠义闻名的三河魂也不例外。 德川家以西三河冈崎城起家,征服东三河,东西三河武家之间的矛盾也不少。 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分别代表两地姬武士的利益,日常自然是争吵不断,关系好不到哪里去。 但今天,两人却是难得的站在了一起,因为她们代表的都是三河姬武士的利益。 德川家康这几年一心扑在远江国,潜心治理这片新领,施政上难免会顾此失彼。 远江众地位的迅速提高,君上长期居住在远江国,已然让三河姬武士感到不满。 三河众自诩征服者,当然不愿意看到被征服的远江众与自己平起平坐,何况这其中还有德川家康刻意而为的怀柔偏袒。 平日里,德川家康还能镇的住场子。可这次武田家上洛,远江国北部东部各个重镇皆不堪一击,让武田军迅速打了进来。 三河众更加轻视鄙夷远江众,她们不是心向织田信长,她们是真的觉得应该回三河国防守。 远江国这些软蛋靠不住,只有拥有三河魂的三河姬武士,才是德川家可以依靠的力量。 三河众这点小心思,让德川家康非常烦恼,更超过攻到眼前的武田军。 武家扩张不比天朝集权,想要建立有效的封建与被官体系,得通过几代人的努力,才能从新的领地吸取力量,壮大自己。 在完成有效的封建转化之前,新领地往往是主家的负担,而不能成为主家的助力。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是乱世! 白天出门还在作威作福,晚上回家就会被人杀光全家的乱世!谁有空等几代人功夫慢慢转化领地? 武家大名纷纷背弃原有的守护体系,走向战国革新,追求迅速集权,尽快将新领化为助力。 从八代将军之乱至今,乱世已有百年,多少英杰人物前赴后继。织田信长的革新并不新鲜,都是前人早就趟出来的道路。 但谁也没有织田信长这么狠绝,能顶着家臣团不满,把这些革新政策长期坚持下来。 德川家康没有织田信长那么决然,她选择了折中的方式,自己专心在新领经营,把旧领交给信任的家臣管理。 但即便她如此小心,还是没办法避免岛国文化狭隘的抱团排外。 在这个资源贫瘠的岛国,宽容大度是不存在的,只有小团体之间相互抢夺资源的短视贪婪,就没几个人拥有高瞻远瞩的广阔大视野。 也许,这就是岛民心性。 德川家康的不满,就在于东西三河旗头毫不遮掩的表态,是否定她这几年用心经营远江国的努力。 如果她真的听了三河众的,边打边撤,退守三河国。那即便未来能够收回远江国,这片土地也已经被糟蹋得满目疮痍。 德川家康不但要失去这几年苦心经营的成果,还会失去远江众的忠心,远江众不会再信任她这个在关键时候抛弃了自己的主君。 这倒是遂了织田信长的心意,德川家被打回原形,只能继续给织田家当狗混日子。 德川家康不愿意走这条路,那她就必须对武田家的上洛做出强硬的反应,让远江众明白,自己的主君不会放弃自己。 打不打的赢是能力问题,但打不打是态度问题。这是政治仗,要算政治账。 德川家康对扩建后的滨松城很有信心,即便自己在野战中失利,在表明态度之后也可以撤回滨松城死守待援。 她就不信了,织田信长还真能眼睁睁看着武田信玄把自己干掉?让武田家的兵锋杀入浓尾平原,端了织田家的老窝? 还有那个偷偷摸摸的上杉辉虎,她费尽心思给自己送信,还能眼看着武田信玄干掉自己,拿下整个东海道? 为了做出自己死守远江国的政治表态,德川家康必须让眼前这些不太愿意为远江国流血的三河众,出兵与武田军交锋。 但此时看来,这并不容易。 正当德川家康一筹莫展之时,一个人跳了出来。 体型娇小却眸中含煞的本多忠胜,忽然在这严肃的军议场合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满地打滚,甚是肆无忌惮。 德川家康见她如此放浪形骸,非但不怒,反而心头一喜。 反倒是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面色不善,酒井忠次喝道。 “本多姬!这是在军议中!请你体面一点!” 本多忠胜掏掏耳朵,瞅了酒井忠次一眼,一副老娘懒得搭理伱的模样。她本就是童颜萝莉体,这般姿态反倒显得萌态可掬。 只是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都是家中大佬,被她这般轻视,皆是勃然大怒。 可不等她们开口,一旁始终没开口的本多重次叹了一声,说道。 “忠胜,殿下座前不要胡闹。” 本多一族是三河国大族,都是从本多村繁衍起家的同乡开枝散叶,虽然不一定有血缘关系,但对外总是一体同源。 本多重次是德川家康的老师,又是长辈,本多忠胜虽说是本多宗家一脉,但还是要给她三分面子。 但她也不管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的面上难堪,径直对德川家康鞠躬致歉。 “殿下恕罪,因为太好笑了,我实在是没忍住。” 德川家康嘴角上扬,问道。 “有什么好笑的?” 本多忠胜耸耸肩,说道。 “我等三河姬武士誓死追随殿下左右,立足于乱世,战必争先,永不退缩,令天下武家赞叹。 殿下也曾说过,德川家没有拿得出手的珍宝,唯有三河姬武士是吾家传家立业之家宝,无可替代,更令我等三河姬武士倍感振奋。 我本以为,远江国乃是我等三河姬武士战阵厮杀以鲜血换回的土地,谁想从我们手中夺走我们的土地,就要先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但今天,竟然有人在殿下面前大发厥词,想要将远江国送给武田家,让我等三河姬武士灰溜溜得滚回三河国去。 殿下,您说可笑不可笑?” 本多忠胜脸蛋童稚,嗓音空灵,宛如幼女。但话中言辞激烈,却似刀锋犀利,刮得人脸上生疼。 本多重次眉头紧皱。 “忠胜慎言,酒井大人与石川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本多忠胜瞅了一眼本多重次,说道。 “老大人,虽然我敬你是长辈,但我是殿下亲封的旗本先手役,在军议中秉公直言是我的责任,请您尊重我的发言! 我不管别人是什么意思,我是忠于殿下的三河姬武士,绝不会替殿下放弃领地,丢我三河人的脸!” 本多忠胜正气凛然,本多重次黯然失色,两人宛如双簧的对答,顿时把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架在火上烤,皆是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德川家康忍不住在心中点赞,这本多家的一老一少,一智一勇,真是德川家的宝贝。 本多重次是德川家康老师,德高望重,深受信任,一直管着领地内政。 如果德川家真的放弃远江国,以自家领地层层设防,步步后退,这一路焦土杀下来,后勤非得崩溃不可。 还有,战后重建的麻烦也要砸在本多重次的头上,她当然不满。 如果德川家打不过,那倒也罢了。可仗还没打,东西三河两个旗头就要为了私心劝说主君撤兵,这不是耍混蛋吗? 还有本多忠胜为首的数个三河旗本先手役,都是德川家康自己提拔起来的新谱代亲信,一向是率领精锐,镇压在前线。 德川家康这个质女回归继位的家督,她压不住松平家的谱代老臣,才选择在三河姬武士中提拔年轻人,为己所有。 比起东西三河武家集团,三河旗本先手役这新兴武家集团,与德川家康更贴心,利益关系更紧密。 她们受军功恩赏的领地,都是德川家打下的新领,就在远江国。老家伙们上下嘴皮翻一翻,就要把远江国放弃,本多忠胜能不火吗? 你们一句大局为重,就要让老娘失去苦战立功得到的领地,凭什么啊!你们这些老怂货连打仗的勇气都没有,算个屁的三河姬武士! 在本多重次与本多忠胜表态之后,军议的气氛为之一变,三河众与远江众皆不甘人后,重臣一一出面表态,要与武田家一决雌雄。 酒井忠次与石川数正为了证明自己,也不得不出列请战,不愿意当本多忠胜口中的缩头乌龟。 德川家康见军心可用,顿时大喜,蠢蠢欲动要与武田信玄会猎于野,好好干一仗。 (本章完) 正文 第1470章 运气爆棚的德川 第1470章 运气爆棚的德川 这年春耕之后,武田信玄以织田信长折辱将军,欺凌幕府为由,尽起甲斐,信浓,骏河全领之兵,动员二万七千人上洛,杀入远江。 在攻陷二俣城之后,武田信玄并没有攻击德川家康所在的滨松城,而是从滨松城北方行军通过,兵锋直指三河国。 忍无可忍的德川家康在统一内部意见之后,出兵一万八千人,连同织田家三千援军,共计二万一千人,前往拦截武田军。 两军在三方原相遇,近五万人齐聚,爆发了一场大合战。 ——— 武田信玄眺望远处正在整理战场,收敛尸体的大队足轻,沉默不语。 三方原合战结束已有数日,武田军获得了一场大胜。 德川家康有心一搏,德川军也算拼命,但佐久间信盛带来的织田援兵几无斗志,擅自后撤,导致整条战线动摇,德川家康不败而败。 虽然一战便击溃了德川家康,但武田信玄却并不高兴。 她佯攻三河,好不容易把德川家康从滨松城那个乌龟壳里诱出来,最终的战果却无法令她满意。 德川军虽然战败,但三河姬武士的确悍不畏死,殿军拼死阻挡武田军乘胜追击的步伐,让德川家康带着大队人马,得以逃回滨松城。 武田信玄虽然顺利歼灭了德川家的殿军,但也失去了一战打断德川家脊梁的机会,对战略的帮助不大。 她不可能真的绕过滨松城,无视德川家康,继续上洛,让自己的后方存在这么大一个麻烦的钉子。 可是,德川家康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不会因为一次战败便丧气投降,也不会冲动得再跑出来给武田信玄歼灭她主力的机会。 这让武田信玄很是为难,虽然三方原合战大展武田家威风,家臣团士气如虹,但从战略上来看,却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尴尬中。 武田信玄有一种感觉,德川家康败得这么惨,有织田军无故后撤的功劳,也许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就在武田信玄沉思之时,远处奔来数匹战马,领头之人便是高坂昌信,只见她迅速越过护卫的旗本,径直骑马冲到武田信玄面前。 高坂昌信下马鞠躬行礼,一脸肃然,武田信玄笑着问道。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是滨松城又有动静?” 高坂昌信摇摇头,神色凝重,凑在武田信玄耳边,轻声说道。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六位理事,日前在御馆举行了首次会议。 会上,山中幸盛痛斥殿下您提兵上洛,擅自破坏关东将军下达的关东无战事御令,要求常务理事会立即启动维和机制。 这一倡议被六名理事全票通过,与我武田家领地相邻的上杉辉虎,真田信繁,北条氏政都得到授权,允许她们向我武田家用武。 常务理事会还呼吁大评议的所有统战众,为维和行动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援,履行自身的义务。 用兵授权刚才通过,越后的上杉军攻入北信,西上野的真田军攻入东信,相模伊豆的北条军攻入骏东,几乎是同时行动。 殿下,她们是早有勾结,有备而来,还请您早做决断!” 高坂昌信说到最后,已经是咬牙切齿,急得是满头大汗。 武田信玄愣在当场,半天没有说话。良久,她哑然失笑,无奈摇头叹息。 高坂昌信见她这时候还笑得出来,忍不住催促道。 “殿下,现在哪里是笑的时候,快想想办法吧。 后方领地遭受三面突袭,已然陷入混乱。大军在外后方不稳,消息一旦走漏,军心马上就会动摇。” 武田信玄叹道。 “是我棋差一招,没想到上杉辉虎的速度这么快,关东侍所与北条君会这么配合她。 我本以为上杉辉虎要拉拢人,至少需要一年半载,才能找到几个各怀鬼胎的盟友,才好对我下手。 谁知她们能如此团结一致,我事先甚至没有得到半点风声,便受到上杉北条关东侍所的三方围攻。 她们连津多殿的和平主张都可以置之不理,利用常务理事会强行通过程序,这是打津多殿的脸呀。 她们连津多殿的愤怒都顾不得了,这是非要置我于死地。我武田家现在是腹背受敌,前有织田德川,后有整个关东武家的仇视。 你让我想想办法,我又能为之奈何? 昌信,我不是神佛有无边法力,人力终有穷尽。事已至此,我还能逆天改命不成?” 高坂昌信黯然,恨恨道。 “真是没想到,那上杉辉虎竟有如此本事,这么快就把关东侍所与北条家拖下了水,将您逼入绝境。” 武田信玄微微一笑,仿佛已经看穿了一切,她摇摇头说道。 “你错了,上杉辉虎算什么东西,她哪有这种合纵连横的本事? 我曾以为蓝颜祸水只是一句戏言,武家重视家业胜过自己的生命,又有谁会为了爱恨情仇,做下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蠢事。 如今看来,这世上可不只有我这一个蠢人,还有许多人蠢得不在我之下。真不知道该感叹他魅力无边,还是我运气太差。” 高坂昌信一愣,下意识明白武田信玄所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武田信玄也不等高坂昌信再开口,转身向自己的本阵回返。 “走吧,回去再说。” 说完,武田信玄便不再理会还有些懵懵的高坂昌信,洒脱而行,嘴角似乎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高坂昌信望着抬头挺胸,大步向前的主君,只听她咏唱。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笑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一群败犬蝇营狗苟,瞒着正主密谋,只敢用卑劣手段暗箭伤人,恼羞成怒的样子真是难看死了。” ——— 滨松城,议事厅。 大家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思,德川家康坐在主位上呆呆木木,不知道在想什么。 战败不意外,但败得这么惨,确实让她痛彻心扉。 早知道武田信玄多谋,甲斐众善战,但德川家康自诩有忠心敢死的三河姬武士在手,并不太担心合战的结果。 三方原合战对德川家康而言,是一场必须要打的政治仗。 她不指望打赢,但只要打出德川家不畏惧武田家的气势,就能稳住远江众的心思,确保德川家对远江国的统治不动摇。 可她万万没想到,佐久间信盛所部的织田援军竟然会在战场上擅自脱离,露出了好大一个破绽给武田军。 虽然德川家康拼命派人堵缺口,但最后还是被武田信玄抓住时机,集中精锐赤备,一举击溃了战线,造成德川军大败的事实。 这一战的军力损失,德川家康还撑得住,但在政治上的失分,却让德川家康非常郁闷。 德川家康都不敢想象,三方原合战的结果传出去,原本就被武田军攻得心肝俱裂的远江众,会不会出现倒戈投敌,改投明主的情况。 至于那个造成现状的佐久间信盛,德川家康恼怒之余,却不敢去追究她擅自撤退的责任。 如果三方原之战没有败得这么惨,德川家康就敢挺直腰杆和织田信长好好谈谈,什么叫做坑人猪队友,让织田信长给自己一个解释。 但三方原这一败,德川家康变得窘迫起来,她也不确定佐久间信盛的行为是她的个人行为,还是有织田信长的暗中授意。 越是处境艰难,越是要依赖织田家的支持,德川家康就越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只能是打断牙齿往肚里咽,将缩头乌龟进行到底。 因为无法追究佐久间信盛的责任,德川家内部的军议也僵着没法说透,所有人都憋屈的很。 就在愁云惨淡之时,有两人匆匆走进议事厅,对德川家康鞠躬行礼。 德川家康在恭谨的请安声中回过神来看向两人,正是德川忍众首领服部保长与她的女儿服部正成。 她勉强提起精神,问道。 “服部姬,武田军的动向如何?” 服部保长的神色有些古怪,好一会儿没说话。 德川家康苦笑道。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别藏着掩着了,直说吧。” 服部保长先是伏地叩首,这才犹豫着说道。 “武田家在三方原合战之后修整数日,大军按兵不动。 武田家的忍众却是在大肆散布谣言,说殿下您在三方原战败时狼狈逃走,被武田家的追击吓得。。吓得。。屎尿横流,臭气熏天。” 德川家康微微一笑,说道。 “我还以为是什么坏消息呢,原来就是些谣言,你不必忌讳。 这是武田信玄在用激将之法,想要诱我出战。 滨松城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她没把握攻陷,又不敢弃我不顾,径直上洛,这才散布谣言激我。 屎尿横流,呵,真亏她想的出来,我德川家康再不济也是堂堂姬武士,岂会畏惧战死沙场。 这种谣言,只有傻子才会去信吧?” 服部保长见德川家康和颜悦色,貌似真的没有把这难听的谣言放在心上,才松了口气,鞠躬道。 “殿下英明。” 服部保长刚松懈下来,在她身后跟随而来的服部正成却忽然开口,顿时又让她紧张起来。 “殿下,我觉得武田殿下此举并非想要激您出战,而是另有所图。” 服部保长回头怒斥道。 “八格牙路!殿下座前伱怎么敢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 德川家神色一凝,咳嗽一声。 “我刚说过,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事不能畅所欲言。” 服部保长不敢再吱声,德川家康看向年轻英武的服部正成,柔声问道。 “你说武田殿下另有所图,有什么根据吗?” 服部正成肃然道。 “殿下,这几日我为了查清武田家后续进军方向,几次刺探武田营地,亲自潜行抓了一个活口回来询问。 我意外发现,武田军并没有继续上洛的打算,她们正在为撤军做准备。” 服部正成话音未落,整个议事厅就沸腾起来。姬武士们交头接耳,大家都被服部正成大胆的推测惊到了。 武田信玄刚才在三方原取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德川家康在远江国的统治已经是岌岌可危。 就在武田家占据绝对优势的此时,服部正成大言不惭,说武田家要撤军,谁能相信? 服部保长满头大汗,但在德川家康的威压之下,却不敢插嘴。 德川家康呵斥几声,让议事厅的声浪缓和下来。其实她自己也是难以置信,但还是耐着性子询问。 “服部正成,你确定这不是武田家的诡计吗? 也许,武田殿下就是要让我们以为她们在撤退,其实是想诱我再度出兵追击。” 服部正成坦然道。 “殿下面前,我不敢妄言。 的确,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清楚武田家撤军的原因,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此事应该不会假。 所以,请殿下准我亲自带人走一趟武田领地,探查真相。” 德川家康嘀咕道。 “直觉吗?” 她看了眼神色慌张,颇为不安的服部保长,又看了眼自信满满,一脸期盼的服部正成,有些举棋不定。 服部保长侍奉本家三代,年纪老朽,已然失去了锐气,但胜在做事老成稳妥。而服部正成年纪轻轻,朝气正盛,行事敢作敢为。 德川家康心中有了些想法。 她当然希望服部正成是对的,武田家这群瘟神能自己滚蛋,简直是祖宗保佑。 但她现在已经没有再败一次的本钱,只能是选择谨慎对待,不敢冒险。 武田军刚才打赢了三方原合战,士气大振,没有撤退的理由,但德川家康忽然想起上杉辉虎对自己泄露武田上洛情报的那件事来。 武田家无故撤兵,难道是关东那边出现了什么变数,让武田信玄不得不选择撤退,必须回去救火? 德川家康心中充满期待,又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好,只能点头道。 “服部正成,你带精干忍众去,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我查清楚!” “嗨!” 望着毫不畏缩,果断接下任务的服部正成,德川家康微微点头。 服部保长年纪大了,忍众首领的新老交替,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正文 第1471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武田信玄举兵上洛,在三方原合战大破德川家康,震动近几,一时声势大振,令天下武家侧目。 但好景不长,蓄谋已久的上杉辉虎终于露出獠牙,从背后给予了武田信玄意料之外的一击。 谁都没想到,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成立以后通过的第一份决议,竟然是谴责武田信玄破坏关东无战事的御令,授权诸姬攻打武田家。 在上杉,真田,北条三面突袭攻入武田领的危急关头,武田信玄不得不放弃在远江的战略优势,回返领地自救,上洛之事半途而废。 而不知道关东局面已经发生剧烈变化的德川家康,对武田信玄的撤军是半信半疑,因此错过了追击的最佳时机。 在此同时,远在北近江的织田信长比起德川家康却是更加果断。 在确定斯波义银无意介入,足利义昭蠢蠢欲动之后,织田信长暂时放过待宰羔羊一般的浅井长政,先行攻打前来援救的朝仓义景。 朝仓义景连败两场,丢了大岳,丁野两城,决定回返越前国,收缩防线固守。 不想,朝仓家撤兵之举被织田信长识破,率军急攻,在刀跟山大败朝仓军,追着溃败的朝仓义景,一路杀到一乘谷城下。 内部早已四分五裂的朝仓各势力,都没有第一时间出兵救援一乘谷城。 与主家貌合神离的敦贺郡朝仓家,南越前国人众皆选择了袖手旁观,任由织田大军过境。 朝仓义景的亲妹妹朝仓景镜见朝仓宗家败局已定,更是干脆主动投靠织田家,迫死朝仓义景。 至此,一乘谷城沦陷,朝仓宗家覆灭,织田家入主越前国。 织田信长对越前国诸势力是宽容安抚,暂时稳住她们之后,立即率军回返北近江,包围了小谷城。 这次,浅井长政是在劫难逃。 ——— 虎御前山砦,位于小谷城西南,织田信长将本阵设置在此,指挥大军包围小谷城。 在火烧比叡山,攻灭越前朝仓家之后,北近江浅井家的覆灭也在眼前。织田信长的强势,织田军团的强悍,震惊了整个近几。 织田信长也是暗下决心,要利用这个万众瞩目的机会,进一步恐吓近几武家,让这些混账东西不敢再有对抗织田家的心思。 朝仓义景的头颅早已用石灰制好存放,就等着浅井久政,浅井长政母女的头颅收齐,拿来一用。 万事俱备,就在织田军气势如虹,准备攻城之时,织田信长却在本阵被人气得跳脚。 在她身前,跪着浓君与市君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的弟弟,一个是自己的丈夫,都该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但此时,两人却在替织田信长的敌人求情,顿时让她火冒三丈。 市君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浅井长政自知浅井家难逃此劫,便将市君送出城外,回返织田家。 围困小谷城的织田军也不敢为难这位主君之弟,马上恭谨送到织田信长本阵。 市君现在哪里还有日常的傲气性子,他跪在织田信长是泣不成声,只求姐姐能放过自己的妻子。 “姐姐,我求求你了,请你给长政一条生路吧。她并非真想与你为敌,都是浅井家那些臣子不安分,逼着她与织田家敌对。 自从织田浅井两家交恶之后,浅井家中对我心存恶意之人从来没有断过,是长政始终护着我,坚持认定我是她的丈夫。 她对我真的很好!真的真的很好!” 浅井长政虽然对家臣团冷酷无情,但对市君却是做到了承诺的夫妻恩义,有始有终庇护着他。 两家开战之后,市君的日子不好过,但有浅井长政一力维护,反而心中感觉甜蜜,更加爱慕自己的妻子。 织田信长冷冷看着市君,这个弟弟平时的性情酷似自己,但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沉溺情爱的普通男人,愚蠢至极。 放过浅井长政? 浅井长政在织田家讨伐朝仓家之时,撕毁盟约,背刺织田家,差点让织田信长死在浅井朝仓两家的夹击之下。 这样的叛徒都能放过,织田信长还怎么压得住对她心怀不服的内外诸多武家?日后她们叛乱起来,岂不是更加心存侥幸,肆无忌惮? 织田信长冷冷说道。 “你说浅井长政在意你,但我看来,却是未必。 我听说,浅井长政与你成婚至今,一直没有碰过你,可有此事?” 市君一窒,黯然无语。 织田信长见他没有反驳,冷笑不止,怒道。 “看来这件事是真的? 我待浅井家挚诚,真心与浅井长政联姻,连北近江三郡都不取一丝一毫,全都帮她吞并下来。 可她呢!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心对我!她从一开始就想要背叛我!” 市君泪流满面,一直在反复摇头,喃喃道。 “不是的,真的不是的,不是姐姐你想的那样子。。” 织田信长面色一沉,斥道。 “既然不是,那你告诉我,她为什么始终不愿意碰你? 她就是不希望与你生下有织田家血脉的孩子,害怕有织田家血脉的孩子会继承浅井家。 她从来没想过要和织田家长期为盟,她心里一直藏着想要背叛我的念头,她该死!” 市君双手捂着耳朵,软倒在地,歇斯底里的大喊道。 “不是的!真的不是这样!她。。她。。” 市君知道浅井长政并非一开始就想背叛织田信长,是迫于浅井久政与浅井家臣团的压力,这才无奈背叛。 浅井长政始终不愿意碰自己的原因,也与武家政治无关。那是因为斯波义银!浅井长政深爱着斯波义银,她需要时间忘记那个男人! 市君知道,浅井长政一直在努力忘记那个男人,想要一心一意对自己,想要当个好妻子。 要不是因为织田浅井两家反目成仇,再过个几年时间,浅井长政一定会与自己过得很幸福。 但这些话,市君不能和织田信长说呀!因为织田信长这个混蛋姐姐,她也深爱着那个斯波义银! 市君知道浅井长政爱斯波义银,但织田信长不知道浅井长政爱斯波义银,所以市君不能说。 一旦市君让织田信长知道浅井长政爱斯波义银这件事,浅井长政更加没有活路。 市君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位性情乖戾,睚眦必报姐姐,她一定会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杀掉浅井长政一了百了。 原本是明明白白的事,市君却是堵在嗓子眼没法说出口,左右为难之际,瞬间就要崩溃,伏地大哭道。 “姐姐!看在我为你送去小豆袋的份上,求你放过长政,算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织田信长不为所动。 市君在浅井家背盟之际送来小豆袋,这份姐弟之情她认。但浅井长政必须死,这是政治斗争,容不得市君这个不懂事的小男人胡闹! 一旁的浓君于心不忍,开口说道。 “市君他也是心疼妻子,还请您网开一面。” 织田信长冷眼看向浓君,训斥道。 “他再混蛋,还知道心疼妻子。 那你呢?你来做什么?军国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男人插嘴?你不在安土城好好待着,来北近江凑什么乱? 出嫁从妻的道理,你是没学明白吗?要不要我送几本夫德去你闺中,再好好研习一下?” 浓君心里苦闷。 他被市君劝来近江国定居,哪知道地方还没认熟认全,织田浅井两家就决裂开战,浓君与市君分割南北,再无见面的机会。 之后,南近江的织田领地又一直在爆发叛乱,浓君躲在安土城惶惶不可终日,织田信长这位妻子却始终没有去那里看过他一眼。 织田信长面对信长包围网,压力巨大。她不是在前线打仗,就是回岐阜城修整,浑然是顾不上浓君这个丈夫了。 但在浓君眼中,原本来到近江国,是想夫妻之间能够多多相处,培养感情,为织田家诞下子嗣。 可如今看来,当初还不如待在岐阜城孤守空房,也好过现在这般看透了织田信长不在乎自己的现实,夜夜流泪,辗转难眠。 浓君心里明白,织田信长心中只有那个斯波义银,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痴迷,至于浓君这个原配,早已被她抛之脑后。 浓君这两年是彻底死了心,原本待在安土城也不愿意再出来抛头露面,这次跑来北近江,完全是为市君求情而来。 但在织田信长眼中,这就是他不安分的表现。小小丈夫竟敢对军国大事指手划脚,简直无法无天。 织田信长显然忘了,她心中始终放不下的那个男人,对武家天下指手画脚的更多,给她带来的麻烦更大,她却视而不见,习以为常。 呵,双标女。 浓君是个传统武家丈夫,被织田信长一句出嫁从妻的夫德压得说不出话,心里又闷又苦。 就在浓君吃瘪这会儿,市君已然缓过气来,她又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织田信长无情打断道。 “好了!你不用再废话了!你就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市君与浓君侧耳倾听,隐约听到远处有冲杀声传来。 织田信长淡淡说道。 “羽柴秀吉早就已经买通小谷城的城防大将数人,约好了打开城门的时间。 你现在求情也晚了,今天便是浅井母女授首之日,浅井家覆灭之时,大军此时已经杀入小谷城,谁都救不了她们。” 市君愣了半晌,发出一阵仰天哀鸣,便晕厥过去。浓君大惊失色,一把将软到的市君搂在怀中,仔细查看他的情况。 织田信长皱着眉头骂道。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吗!把他带下去休息!找医师给他看看!闹得我心烦!” 浓君见事已至此,再无挽回的余地,只能抹着眼泪,叫唤左右把市君扶起带走,不敢再惹织田信长发怒。 织田信长看着他们蹒跚离开本阵,眼中这才露出一丝复杂。 她并非对弟弟无情,对丈夫无义,只是浅井长政必须死,这是政治上的决断,不可不为。 织田信长已经走上了争夺天下的道路,面对的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就算她愿意宽容别人,别人能宽容得了她吗? 为君者无私德,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必须义无反顾走下去,容不得手下留情。 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除非像是明智光秀所言,唯有一公一母,才有缓和的余地。 织田信长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斯波义银的模样,如果是他,会不会为了亲情羁绊,做下愚蠢的选择? 刚才起了这个念头,织田信长就哑然失笑,自己瞎想什么呢。 斯波义银的亲人早在尾张国灭门之时就死绝了,他也没有妻子,自然不会有自己这般被弟弟丈夫哭诉的窘迫为难时刻。 难道,天上还能掉下个亲人,让他为难不成? ——— 市君从昏迷中悠悠醒来,脑中还是一片空白。 等他慢慢回过神来,想起浅井长政的处境,便猛地要起身。可又因为起身太快,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落回去,被人一把扶住腰背。 “你不要命了! 医师说你惊忧过度,伤了元气,要好好静养,赶紧躺好了,不要乱动。” 市君定睛一看,是浓君正一脸关切得在扶着自己,他急问道。 “长政!长政她怎么样了?” 浓君不忍看他,移开目光,低声说道。 “女人们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这会儿小谷城那边的厮杀声已经小了许多,想来。。想来。。” 浓君没有说出沦陷二字,但市君心中已然明了,面色煞白,想哭又感觉眼睛生疼,泪水早已流干。 他惨然一笑,喃喃自语。 “浓君,我们男人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呢。。斯波义银。。羽柴秀吉。。 我好恨,我真的好恨啊!” 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大喊,市君软软倒在浓君怀中,吓得浓君手忙脚乱叫唤医师前来。 软倒在浓君怀中的市君,再度陷入了昏迷。在他渐渐失去的意识中,只有满满的仇恨凝聚,越发浓烈。 一恨斯波义银夺走了自己妻子的心,二恨羽柴秀吉夺走了自己妻子的命。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正文 第1472章 源氏平氏两长者 早在小谷城合战之前,浅井家就已经陷入风雨飘摇的政治动荡之中。 原本只是北近江武家联盟共主的浅井家,在几度战败,颓势明显之后,当地有力武家已然存了观望之心。 又因为屠杀质女,与矶野员昌,阿闭贞征等人反目成仇,浅井家臣团事故不断,加速走向败亡。 羽柴秀吉借助浅井家内部的动荡,利用自己擅长的银弹战术,大肆收买浅井家臣,最终从内部打开小谷城的城门,攻陷了这座坚城。 小谷城之战其实还没开打,就已经注定了结局。浅井久政,浅井长政母女切腹自尽,赤尾清纲力战被擒,在织田信长面前切腹而死。 织田信长一举拿下北近江与越前国,自是大喜过望,在岐阜城召开了盛大的庆功宴。 庆功宴上,织田信长竟然将朝仓义景,浅井久政,浅井长政的头颅制成的金杯,拿出来请家臣团鉴赏,惊得座下无声,诸姬皆畏惧。 朝仓宗家世袭越前国守护,浅井长政是先代将军任命的北近江守护代,织田信长把她们的脑袋做成酒杯,简直是骇人听闻。 显然,织田信长已经不甘心继续当幕府的臣子,开始露出她真正的野心。可此时,天下武家对她的僭越之举已然失声,无人敢应。 织田家现在拥有尾张,美浓,伊势,近江,越前五个富庶大国,石高三百万。 天下六十六国,总石高不过二千万石,织田家一家就占了三百万石,谁敢轻易出面指责这样的强藩,与之交恶? 六角浅井朝仓三家覆灭,举兵上洛的武田家也是不战而退,除了撕破脸,只能硬着头皮打到底的一向一揆,信长包围网几乎全灭。 织田家至今还负责着京都守备,控制着二条城的足利将军,俨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织田信长又以平氏后裔自居,在攻灭浅井朝仓两家之后,更进一步自称平氏长者,其统一天下的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当年,伊势平氏一支的平家,与河内源氏嫡流争锋,双方打了一场源平合战,结果是河内源氏嫡流的源赖朝胜出,成为武家栋梁。 随后,源赖朝从天皇朝廷得到征夷大将军的名分,在镰仓开府建牙,开幕成为第一代幕府将军。 从此,源氏长者,武家栋梁,幕府将军三重身份组合在一起,成为武家政权最高的大义名分。 而今时今日,织田信长自诩平氏长者,显然是想代表平氏卷土重来,要建立属于自己的武家政权,织田公仪的先兆。 武家起源于数位天皇的血脉子嗣下降臣籍,赐姓源氏平氏,四散地方之后与各地豪强联姻。 源平合战,并非源氏平氏之战,而是河内源氏嫡流与伊势平氏平家之战,源赖朝手下最早投靠过来的坂东八平氏,也是平氏出身。 经过源平合战,源赖朝最终确认河内源氏嫡流对武家的领导权。 源氏长者是源氏一族的总领门家长,武家栋梁是所有姬武士的领袖,幕府将军是武家政权首脑。 这三重身份也是足利家可以在镰仓幕府崩溃之后,以河内源氏嫡流之名再建幕府政权,被天下武家拥护为共主的根本原因。 崇尚血统家格,讲究祖先崇拜的武家集团,最终把足利将军扶上台面,组成了足利幕府这个代表武家共同利益的第二个武家政权。 经过两百年的时代变迁,足利幕府已然衰败,织田信长不愿意像三好长庆那样,满足于成为幕府的管领代,以代官身份统御天下。 织田信长要的是属于自己的织田公仪,是属于自己的统治体系。 所以,她开始对外宣称平氏长者,显然是要与源氏长者争夺武家栋梁的名分,为织田家开府建牙,再次开幕,做好政治上的准备。 而足利义昭这位贫乏公方,不单单是个无能之辈,还是个名分都不全的傀儡将军。 她通过泼污水的方式,把斯波义银的河内源氏嫡流身份剥夺,俨然忘了如果没有斯波义银的相助,她哪有这么容易成为足利将军。 就因为足利义昭的薄凉,斯波义银主动退让出家,放弃了先代未亡人,足利家大御台所的身份,却又巧妙抓住了源氏长者这一名分。 足利义昭当然不承认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名分,但因为自身行为不检,也不敢贸然否认,那样做是在政治上与斯波义银彻底撕破脸。 既然斯波义银已经退出京都,回归本领,那就让斯波义银在自己的地盘自称源氏长者,足利义昭当做没听到就是了。 可偏偏足利义昭斗不过织田信长,两次信长包围圈闹得乌烟瘴气,让幕府武家一再失望。 直至三好家卷土重来,在明智光秀的操作下,足利义昭在御内书事件中颜面扫地,足利将军的威严彻底丧尽。 因为对足利义昭失望透顶,大多数幕府武家都选择了默认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身份,将传统武家的利益,寄希望于这位武家守护神。 所以,此时的足利义昭虽然空有足利将军与武家栋梁之名,但却没有三重名分中的源氏长者。 也就是说,织田信长的平氏长者身份,其实对标的是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身份。 反倒是京中尊贵的足利义昭,空有幕府将军之名,却失去了武家人望,再难以武家栋梁身份代表天下武家利益,已经在政治上出局。 明智光秀说服斯波义银,眼睁睁看着织田家一步步做大。不就是盼着织田信长驱逐足利义昭这位将军,掀翻足利幕府这个烂摊子吗? 织田家蒸蒸日上,斯波家尚有对抗的办法。 可要是足利幕府咬牙不肯垮,难道让斯波义银这个武家守护神亲自动手,坏了自己的圣人之名? 两害相较取其轻,即便知道坐拥三百万石的强盛织田家,是斯波家未来的大麻烦,但明智光秀也只能顶着家中非议,当这个冤大头。 因为在足利幕府倒台这件事上,斯波义银的双手必须是绝对的干净,一尘不染。 ——— 岐阜城,羽柴家邸,一众羽柴家臣正着急等待羽柴秀吉归来。 今日是织田信长召开的庆功宴,但羽柴秀吉麾下大多数家臣出身低微,并没有资格去参加。 唯有蜂须贺正胜这位蜂须贺家督,以及竹中重治这位被织田信长另眼相看的名军师,才有资格陪同羽柴秀吉参加。 庆功宴上要庆功,自然少不了论功行赏。 织田信长将羽柴秀吉留在横山城,本以为压给两个大任务,寝反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已经是难上加难。 谁知,羽柴秀吉做得这么好,几乎是步步紧逼,迫得浅井长政走投无路。 浅井家覆灭,羽柴秀吉的功劳是最耀眼的,以织田信长的慷慨,自然不会吝啬恩赏,而羽柴秀吉麾下这些家臣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大家一直等到半夜,才听到门廊传来脚步声,因为兴奋太久而稍显委靡的精神,瞬间抖擞起来。 所有人一齐看向门口,拉门被左右分开,羽柴秀吉出现在众人眼前,还略作诧异问道。 “咦?这么晚了大家都还在呀,不困吗?” 羽柴秀吉这一句调侃,顿时让气氛一松,诸姬皆不好意思得笑起来。 羽柴秀长作为亲妹妹,替大家出来掩饰道。 “姐姐觐见大殿辛苦,大家也是关心过甚,这才齐聚一堂,等候您的归来。” 羽柴秀吉笑嘻嘻走上主位,冲着羽柴秀长挤眉弄眼。 “真是关心我?” 羽柴秀长笑道。 “当然是真的。” 竹中重治与蜂须贺正胜跟着进入房间,竹中重治的表情还算稳重,蜂须贺正胜那一脸喜气洋洋,让大家心中更是瘙痒难耐。 羽柴秀吉接过羽柴秀长递上的巾帕,擦了擦脸,问道。 “堺港的津田宗及怎么说?” 羽柴秀长一愣,姐姐怎么在这时候问起别的事来? “她的态度依旧恭谨,并没有因为织田家离开堺港而改变态度。 毕竟,她与我们合作得太深,现在就算想要后悔,改投她人门下也不容易。 更何况,织田家只是暂时撤离堺港,家业却更加昌盛,她也没有理由背弃我们。 我与她的合作很愉快,大殿需要的物资不论价格还是物流,她都非常配合。” 羽柴秀吉点点头,又问道。 “那个小西行长呢?” 羽柴秀长接替羽柴秀吉,负责堺港事务,但羽柴秀吉这时候故意一直在追问正事,完全不顾家臣们望眼欲穿,让羽柴秀长忍俊不已。 羽柴秀长是看出来了,羽柴秀吉这是在逗大家玩呢。 “请您放心,只要织田家业兴旺,小西行长那边就不会有问题。 她背后的宇喜多家很希望与强大的织田家亲近,不会因为我们从堺港撤退,就疏远冷落我们。 好了,姐姐,别再逗大家了,您知道大家都等不及了。” 一直在假装严肃谈论正事的羽柴秀吉,其实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此时被妹妹嗔了一句,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哈哈哈,你看她们的表情,可真有意思。加藤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福岛你是不是尿急,怎么都坐不住了? 好了好了,不说笑了,竹中姬,你来说,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竹中重治不单单是羽柴秀吉的军师,更在尾张国教导过她麾下诸姬,亦师亦友,大家都很尊重她。 此时,竹中重治见羽柴秀吉高兴到失态,也是笑着摇摇头,出列说道。 “大殿慷慨,以北近江小谷城周边十二万石,恩赏主上之功。 诸姬,以后要称呼主君了。” 众人虽然期盼重赏,但也是没想到织田信长会如此慷慨,竟然恩赏羽柴秀吉知行十二万石。 一时间喜悦难忍,大家一起欢呼起来,呼声震天,几乎要掀翻了屋顶。 近江国是近几大国,石高七十八万,又有琵琶湖之利,称谓富甲天下亦不为过。 浅井家覆灭之前,占据北近江六郡,石高不下三十五万石。织田信长大手一挥,就把其中三分之一划给了羽柴秀吉,真是慷慨至极。 等诸姬发泄过后,羽柴秀吉拍拍手,说道。 “都闹够了吧?天色已晚,我参加庆功宴回来也累,就此散了吧。 就现在,都回去睡觉!” 一干人等到了这个好消息,自然不会再打搅主君休息,纷纷鞠躬告退。 羽柴秀吉有了十二万石知行,少不了大家的好处。 但丈量土地,划分交接之前,羽柴秀吉也不知该怎么恩赏分封,她们现在闹腾也没用,不如早点回去休息,仔细计算,背后使劲。 羽柴秀吉只留下羽柴秀长与竹中重治两人,等其他人都走光了,这才叹道。 “今日这份重赏,我也有些心虚,大殿给得实在太多,让我心里没个底。” 羽柴秀吉这是实话。 她原本不过是尾张一个千石地头,能够担当京都守备,已然是织田信长看在竹中重治献策有功,额外予以重用。 又因为金崎之战拼死断后有功,被赏了南近江一千石,才有在织田家登堂入室的脸面。 可即便有织田信长的青睐提拔,担当横山城代的羽柴秀吉也不过是二千石的地头,横山城代是军事,横山城不是她的知行地。 虽然通过织田信长的支持,丹羽长秀给足了羽柴秀吉钱粮,让羽柴秀吉能够不计成本的收买北近江武家,有了一些自己的班底。 但不管怎么说,织田信长将她把从二千石地头一下提拔到十二万石的一方大名,这速度也太快了。 今日之羽柴秀吉,虽然比不得丹羽长秀与柴田胜家,但与池田恒兴,佐久间信盛等重臣的地位已然相当,不容多让。 织田信长这样越级提拔,羽柴秀吉兴奋之余,也是有点慌乱,摸不清织田信长心里是怎么想的。 对此,竹中重治倒是看得明白,笑着说道。 “主君不必多虑,大殿此举确有深意,但并非针对您一人。 您仔细想想,这次论功行赏,北近江武家是否也恩赏厚实,倍受重用?” 正文 第1473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羽柴秀吉思索道。 “为大军杀入北近江献城开路的堀秀村,得到坂田郡六万石。 协助攻灭浅井家的阿闭贞征得到伊香郡两万石,矶野员昌得到高岛郡六万石。 北近江三十五石,貌似大半都被大殿封给了我与浅井降臣,这事的确很奇怪。” 竹中重治笑道。 “不奇怪,因为大殿也没办法。 您想想,近江国七十余万石,越前国四十余万石,织田家扩张太快,转眼间又多了近百万石领地。 这土地当然是越多越好,没有人会嫌少,但即便强如大殿,也已经控制不住这么大的领地了。 北伊势在闹长岛一向一揆,南伊势北畠信包弑杀前家督未果的丑闻,南近江此起彼伏的叛乱,已然让大殿明白自己掌控的极限。 织田家毕竟只是下尾张四郡的大名出身,家臣团的底子有限。 大殿的心太大,她想要吞并天下,但织田家臣团那些老人,实在陪不起她的大志,已然成了拖累。 想要席卷天下,唯有借助天下英雌之力,仅靠尾张一地武家,是不可能做成这份伟业的。 大殿已经明白了过来,改变了态度,日后必然专注于经营尾张美浓两国的浓尾平原以为根基,引导外围征伐。 您且看好,丹羽长秀大人,柴田胜家大人,以及其他织田家重臣都会慢慢被分封出去,离开浓尾平原,成为织田家征服天下的先锋。 大殿则会很快迁移居城去新的安土城,就近操纵京都幕府,完成政治架设上的织田公仪。” 羽柴秀吉眯着眼想了想,说道。 “你是说,大殿要让我们去替她打天下,她自己在近几中枢督军调配,严守根基之地?” 竹中重治点头道。 “织田家的体量已经足够大了,大殿没有精力去管所有的事。 她只要牢牢抓住浓尾平原的百万石根基,坐镇近几中枢发号施令,便足以驱动诸姬为她效命。 至于征战四方的方面大将,完全可以放手让麾下诸姬大胆去做。做的好就赏,做的差就罚,只要赏罚分明,不愁无人为织田家用命。 织田家现在的底子足够厚,输的起,只要大殿肯放权,总有精英会脱颖而出,为织田家开疆拓土。 您就是大殿竖起来的榜样,让大家看到,只要愿意用心为织田家开疆拓土,十二万石的知行地,大殿都能慷慨恩赏。 但要是征战不利,丢了织田家的脸,大殿也会毫不留情的收回恩赏。她有百万石浓尾平原在手,以恩赏公正摆布诸姬,谁能反抗? 若照着之前的办法继续扩张,北近江,越前国这么多新领,大殿要操多少心,又要养出多少织田家的懒娘子。 织田家中,如同林秀贞那般苟且偷安,每日只想着小富则安的姬武士绝不在少数,大殿容不得她们妨碍自己的天下大志。 所以,不单单北近江会被封给降伏的有功之臣,越前国那些投效过来的降臣,大殿也应该会厚待她们,重用她们。 天朝有云,重赏之下必有勇妇,大殿确有海纳百川之气魄。” 羽柴仔细想了想,点头道。 “你说的不错,但大殿也不会真相信那些降臣,必然要让信得过的自己人占据绝对优势,压制地方。 所以,我才被封北近江十二万石,实力稳稳压着北近江的降臣。越前国那边想来也是如此,只是不知道大殿会派谁过去统御降臣。” 竹中重治微微鞠躬。 “主君英明。” 羽柴秀吉摸摸头,说道。 “别一口一个主君,叫得我心慌,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不够真实。” 竹中重治笑道。 “您现在是坐拥十二万石的武家大名,天下比您尊贵的人不多见。若不称殿下不称主君,会让外人看笑话,以为羽柴家中没有法度。” 羽柴秀吉面上无奈摇头,心中却是窃喜。 她出身寒微,心中深藏自卑。如今混得十二万石武家大名的显赫身份,真像是一场美梦。 只是不知道这梦还能延续到多么美好,竹中重治说这天下比她尊贵的人已经不多,但她爱慕的那个男人,恰恰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想要得偿所愿,羽柴秀吉知道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她想了想,说道。 “大殿恩赏我小谷城周边十二万石,我想要把小谷城拆了,用拆出来的木料石料再筑新城,当做我的居城使用。” 竹中重治问道。 “您是担心小谷城附近的武家心怀不轨?” 羽柴秀吉点头道。 “浅井家毕竟在北近江经营三代,在小谷城一带更是影响深远。 这次浅井家覆灭,我功劳最大,谁知道有多少怀念浅井家恩德的人在背后恨我。 住在小谷城,我睡不安心,不如另寻要地,再建新城。” 竹中重治笑道。 “主君说得对,娘子不立危墙之下,小谷城确实不太合适。” 两人正探讨着给新城选址,羽柴秀吉见一旁的羽柴秀长始终不说话,笑着问道。 “秀长怎么不说话,你也来替我出出主意呀。” 羽柴秀长笑道。 “竹中大人才智胜过我十倍,我哪好意思献丑。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要得到您的允许。” 羽柴秀吉笑呵呵看着羽柴秀长,这个妹妹可以算是她最贴心的亲人,做事也稳妥,能让她放心。 “是什么事?” 羽柴秀长笑道。 “不是什么大事,但我担心自己随便答应下来,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给您添麻烦,所以还是想请您替我把把关。” 羽柴秀吉笑道。 “你啊,就是要小心。说吧,到底什么事?” 羽柴秀长肃然道。 “您知不知道藤堂高虎这名姬武士?” 羽柴秀吉面色一正。 “藤堂高虎?出奔斯波家,投效浅井家的那个藤堂高虎?” 羽柴秀吉认识藤堂高虎,当年她被织田信长派到近几来买铁炮,正好遇上野良田合战后回到京都的斯波义银。 当时,藤堂高虎便侍奉在斯波义银左右,是斯波义银最早的追随者之一。 可这人不知是怎么猪油蒙了心,竟然弃明投暗,从斯波家跑了出来,投到浅井家矶野员昌门下。 这会儿,斯波家依然是天下名门,而浅井家却被织田信长碾成粉碎,连两代家督的脑袋都被制成了金杯。 羽柴秀长笑了笑,说道。 “您知道,我一直在与北近江武家打交道,尽力把她们拉到羽柴家这边来。 这藤堂高虎我见过几次,的确是个优秀的姬武士。只是矶野员昌对她一直很冷淡,所以日子过得不怎么如意。” 羽柴秀吉笑道。 “这可怪不得矶野员昌,毕竟她曾与津多殿并肩作战,总要顾忌着津多殿的颜面。” 近江藤堂领,原本是斯波家在近江国中部的桥头堡,前家督藤堂虎高是个厉害人物,在北近江颇有威望。 就因为她的斯波家背景,被北近江新三郡武家推出来当挡箭牌,阻拦浅井家征集三郡兵粮役,让浅井长政只有个名义上的主君身份。 织田信长就是看中这点,让归顺织田家的甲贺众出手暗杀,帮浅井长政拔掉了藤堂虎高这个钉子。 浅井长政在织田家的帮助下,真正吞掉了新三郡,但也因为暗杀藤堂虎高,与斯波义银关系疏远。 要知道从野良田合战开始,斯波家与浅井家就是有过命交情的老战友,双方一直保持着友好合作。 但自从藤堂虎高被杀,斯波义银与浅井长政之间就出现了裂痕,两家之间再难继续亲近。 浅井长政暗恋斯波义银这件事,她从没向斯波义银表白过,斯波义银自然也不会在意,他心里的妞太多,想不到浅井长政身上。 从政治军事的角度看,舍弃斯波家之后与织田家展开合作的浅井家,已经不值得斯波义银信任。 斯波浅井两家之间,就只剩下北陆道商路的合作关系。 所以,之后浅井织田两家决裂,斯波义银也是站在政治利益的角度斡旋。 若是再谈斯波浅井两家的战友情,那早就是过眼云烟,未免太矫情,不值得斯波义银因此出手。 这也是浅井长政陷入困境后,从头到尾都在向朝仓家请求援军,却没想过求助斯波义银的原因。 一则,是她自己切断了与斯波家的情谊,没脸向斯波义银求助,二则,她的自尊也令她难以开口,让自己爱慕的男人看到自身窘迫。 不说已经死去的浅井长政,只说藤堂虎高死后的藤堂领,是被藤堂高虎继承。 这位少女得志的小年轻很冲动很不懂事,竟然迁怒斯波义银,选择脱离了斯波家。 要知道,藤堂领是当年藤堂众主动寄进领地投入斯波家门第,如今又擅自脱离,形同叛逆。 虽然斯波义银因为政治需要,无法揭穿织田信长暗杀藤堂虎高的真相,对藤堂高虎心存愧疚,所以没有和她计较。 但矶野员昌却不愿意为了这个莽撞的藤堂高虎,冒着得罪斯波义银的风险去重用她。 所以,不管藤堂高虎怎么表现,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矶野员昌她不接招呀。 等到浅井家兵败灭亡,矶野员昌被织田信长封去了琵琶湖西岸的高岛郡,在琵琶湖东岸犬上郡的藤堂领,不得不再次自寻出路。 很显然,这一次藤堂高虎是找上了羽柴秀长,而羽柴秀长对此也是有所顾忌。 她和矶野员昌一样,担心自己接纳藤堂高虎,会恶了斯波义银,给姐姐羽柴秀吉添麻烦,所以才要先请示姐姐。 羽柴秀吉问道。 “你既然来问我,看来是真的想要重用这个藤堂高虎?” 羽柴秀长不好意思的回答。 “姐姐您也知道,我的武名不彰,麾下没有什么有力的姬武士,难得遇到一位优秀的武家,实在是有些心动。” 羽柴秀吉黯然。 羽柴秀长说的含蓄,她哪里是武名不彰,只是因为出身低微,正经姬武士就看不上羽柴家的门楣。 妹妹体恤姐姐的心情,说得委宛,但羽柴秀吉一下子就听懂了。 好在今日之羽柴秀吉,已是十二万石大名,羽柴秀长自然跟着水涨船高,身份也不一般了。 羽柴秀吉对这位懂事的妹妹自然是心疼,她笑道。 “想收下便收下吧,没事的。” 羽柴秀吉不是矶野员昌与羽柴秀长,她很了解斯波义银。这位仁义之君的确并不记恨藤堂高虎的离开,所以不用顾忌太多。 而羽柴秀长手下,也的确需要有力武家帮衬,藤堂高虎实力不差,算是一个不错的助力。 羽柴秀长笑道。 “有姐姐这话,我便放心了。” ——— 羽柴姐妹正为织田信长的重赏兴奋不已,而此时,远在大和国多闻山城的斯波义银,也收到了一封浅井长政的绝笔信。 信中并无文字,而是用笔墨勾画出一位英俊少年武士,手握打刀坐在一杆被人砍断的马印前面。 义银想起当年野良田合战,自己便是以五十九骑踏破六角义贤本阵,砍断了她的马印。 而之后赶来的浅井长政,她看见自己的那一幕,与这纸上的画作很是相似。 寥寥几笔,人物便跃然纸上,活灵活现,显然这一幕被深深印在浅井长政心头,从未忘怀。 义银看向送信而来的姬武士,问道。 “浅井殿下这是要向我求援?” 那姬武士摇头道。 “我从密道出城时,织田军已经攻入本丸,我家殿下已然切腹了。” “嗯,你先下去吧。” 想起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少女姬武士,想起她对自己若有若无的那抹情丝,义银有些发愣。 当初斯波织田浅井三家联手上洛,市君为了见一面义银,硬生生搞出一场闹剧。从那时候起,义银便隐隐明白浅井长政的心意。 但君出家,姬已娶,又有市君这一闹,义银当然不会去招惹有夫之妇,平白给自己找麻烦。 而浅井长政直到战死那一刻,才将这封画作送出,送到自己的案前。她从未想过让自己救她,只是选择在死前对自己袒露她的爱意。 看着眼前的画作,联想浅井长政这些年对自己不着边际,装作无意的关怀,义银不禁一叹。 足利义辉是这样,浅井长政也是这样,自己到底是哪里好,值得她们死到临头都不忘顾念。 义银正在愣神,蒲生氏乡从外间走了进来,鞠躬行礼。 “什么事?” “君上,刚才出去那名姬武士,她在庭中切腹了。” 义银拿着信纸的双手一颤,没有抬头。 “此乃忠义之士,厚葬之。” “嗨!” 等蒲生氏乡出去,义银才轻轻摇头,低声说道。 “你啊,为什么不向我求援呢? 如果你真的开口,我应该会帮你的,家业可能难保,但至少能留下你的性命。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武家大名,我总是心软,做不到无情无义。” 义银不知道自己在对这份信说些什么,他的脑子很乱。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比当年硬了太多。也许,浅井长政真的向他求援,也会被他狠心无视。 最后看一眼画作,义银将信纸放在火烛之上。纸火与烛火相映,逐渐化为灰烬,在空中灰飞烟灭。 义银愣愣看着那画上的少年在火中慢慢消失,直到火苗灼伤到手指,才下意识松开了手。 “对不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不久,浅井长政的首级被织田信长制成金杯,用于庆功宴上炫耀武功之事,传遍了近几。 正文 第1474章 翻脸无情举屠刀 织田信长干掉了浅井朝仓两家,信长包围网已被撕成粉碎。 石山本愿寺硬着头皮发动一向一揆,与织田家继续缠斗。二条城的足利义昭自感朝不保夕,织田信长已经开始对外宣称平氏长者。 织田家的实力越过了平衡的临界点,织田信长用浅井朝仓两家家督的头颅制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意思明白放在天下武家面前。 面对已经拥有席卷天下之力的织田家,惶惶不安者有之,跃跃欲试者亦有之。 有人愤恨织田信长倒行逆施,革新锐进,让传统秩序走向崩溃。 也有人欢喜织田信长改天换地的大志,希望在织田家征服天下的过程中分一杯羹,成为新时代的得益者。 在此同时,曾经摆明车马要上洛征伐织田逆贼的武田家,因为信长包围网崩溃,织田信长势力大涨,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 骏河国,骏府城,议事厅。 武田信玄安然坐在主位上,看着座下那些心思各异的家臣合议,其中嗓门最响的一人,便是葛山氏元。 摸了摸耳朵,觉得好吵的武田信玄看向葛山氏元的眼神,慢慢透出了杀气。今日本就想要杀鸡儆猴,这只最吵的瘟鸡,就拿你了。 葛山氏元还不知道武田信玄已经对她起了杀意,还在慷慨陈词。 葛山家的领地本是在今川武田北条三家之间,虽然归属今川家,但与其他两家关系也很密切。 当年武田信玄南下展开骏河侵攻,葛山氏元就是被武田信玄暗中寝反,在关键时刻倒戈一击的骏河众之一。 武田家拿下骏河国之后,葛山氏元这些骏河众并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实惠,日子过得反而不如以前。 武田信廉帮穴山信君在武田信玄面前说话,拿到了和德川家康暗中走私的权利,甲斐众在武田德川两家的私下贸易中赚得盆满钵满。 而骏河众却被甲斐众排斥在利益圈外,反而是德川家康暗中给骏河众分了一点好处,葛山氏元这些骏河众便开始转向亲近德川家。 这次武田信玄毅然出兵上洛,导致武田德川两家私下的贸易彻底中断。甲斐众心存不满,骏河众也觉得跟武田家混下去没得意思。 葛山氏元说道。 “织田殿下已经在近几取得了巨大的胜利,浅井朝仓两家家督的头颅都被制成金杯,公之于众。 织田家如今有领地三百万石,这份实力冠绝天下,再加上占据三河远江两国的德川家,我们与之为敌,实乃以卵击石,智者不取!” 武田信玄呵呵一笑。 “葛山姬,照你的意思,是要把我的头颅也制成金杯,送去织田家乞和才最为妥当?” 葛山氏元鞠躬道。 “臣下不敢,但关东侍所正在对武田家痛下杀手,上杉北条真田三面围攻本领,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恳请主君与织田德川两家重修旧好,武田家才能有足够的底气与关东侍所周旋到底。 关东关西两面夹击,武田家业倾覆在即,还请主君速速决断!” 葛山氏元虽然字字不提武田信玄的过失,但言辞之外的指责却是清清楚楚。 就因为武田信玄上洛挑起事端,力排众议参与信长包围网,把织田信长给得罪死了,武田家才会陷入关东关西两面不是人的窘境。 德川家的远江国被战乱闹得一塌糊涂,德川家康自己都差点死在三方原,传闻中更是屎尿横流逃回了滨松城,沦为茶余饭后的笑柄。 织田信长与德川家康一定恨死了武田信玄,武田家想要得到织田德川两家的谅解,唯有牺牲武田信玄。 不然,腹背受敌之下的武田家,又怎么能集中力量对付杀入武田领地的上杉北条真田三家军势? 武田信玄摸着下巴没说话。 虽然她一直在武田家中搞平衡,但骏河众始终被甲斐众与信浓众压在下面苟延残喘,葛山氏元几时变得有胆子跳出来和自己叫嚣? 果不其然,葛山氏元刚才说完,又有人跳了出来。 木曾义康出列鞠躬,说道。 “葛山大人虽然言辞激烈有些无礼,但也是心中急切,为武田家业考虑,并无恶意,恳请主君息怒。” 武田信玄看着木曾义康,笑了笑。 “军议之上畅所欲言,我几时发怒了?木曾姬多虑了。” 信浓国内四块区域,南信,中信,东信,北信,以南信的木曾家独立性最强。 当初武田信玄发动信浓攻略,对南信的崇山峻岭也是烦恼。 木曾家的根据地木曾谷,是南信群山中少有的盆地平原,又因为南信易守难攻,最后是依靠政治联姻配合武力威吓,收伏了木曾家。 这几年武田家对南征伐,北信就在骏河远江两国北部,武田信玄调动了南信的大批劳役军力,开拓山路,以侧翼偏师响应正军。 虽然这样做,的确是声东击西调动了敌人,配合了正面战场,但对于木曾家而言,却是赔本买卖。 武田家打下新地盘,又不给木曾家一份,甲斐众那些饿狼自己都不够分,还能礼让木曾义康不成? 武田信玄也不愿意木曾家的力量渗透新领,势大难治,顺势装作无奈,木曾义康的大量付出只给了一点钱粮补偿就忽悠过去了。 木曾义康心中有不满,武田信玄是知道的,但南信众跳出来帮骏河众说话,这件事可就有意思了。 武田信玄的目光投向默不作声的武田信廉,穴山信君,小山田信茂等甲斐众。 这几年,武田信廉以一门众首席身份,帮武田信玄代理了不少家中事务。 虽然被武田信玄几次敲打后,已经没有当年取而代之的野心,但在许多事上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这次武田信玄战略失误,导致武田家危机四伏,武田信廉似乎又有了什么想法。 骏河众与信浓众这么跳,甲斐众竟然看着不说话,这可不像是她们一贯的性格,背后必然是有人在压着。 武田信廉这个妹妹的力量,应该还不足以压住所有人,那么这几年依靠与德川家康做走私买卖做大的穴山信君,肯定也有出一份力。 而小山田信茂因为与北条家关系密切,这几年一直被边缘化,这次北条家入侵骏东,必然会拉拢失落的小山田家。 毕竟,小山田家的领地横在相模国与甲斐国之间,是双方核心领地的缓冲,逃不脱这层政治纠结。 北条家进攻骏河国骏东郡,要是没安抚好小山田家,就不怕小山田家从北部山区杀下来搅局? 武田信玄苦涩一笑。 自己这次上洛失败,同时交恶了织田,德川,上杉,北条等关东关西强藩大势力,武田家内部也变得不安分起来。 果然,一步错,步步错,曾经压制的矛盾都开始爆发出来,进一步恶化了局势。 骏河众与信浓众的立场摇摆,甲斐众中有人想夺权,脱离武田家,甚至投敌。 武田信玄心叹。 这就是自己苦心经营,竭力团结的武田家,大难临头之际,所有人都只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这想法,很好,很武家,既然大家都如此无情,武田信玄也无需再考虑手下留情。 武田信玄对木曾义康稍作安抚,便随口问向武田信廉。 “信廉,你对大家的看法怎么想?” 武田信廉看着姐姐笑眯眯的脸蛋,心中一颤,咬咬牙鞠躬说道。 “我觉得,大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武田信玄点点头。 “是吗?穴山姬也这么想吗?” 穴山信君显然比武田信廉更加从容,鞠躬说道。 “嗨,不过我等智谋平庸,还请主君乾刚独断。” 武田信玄看了眼小山田信茂,见她有些犹豫,便懒得再问。 该跳的差不多都跳出来了,不敢跳的再怎么也不会跳。武田信玄已然心里有数,拍了两下手。 “来人!” 议事厅的拉门大开,手持利刃的一众旗本姬武士鱼贯而入,占据房间四角。 “在!” 武田信玄就像是点菜一般,随手指了指葛山氏元。 “拖下去,斩首。” 葛山氏元一愣,刚想起身反抗,身后两名旗本姬武士已经反剪其手臂,将她死死压在榻榻米上。 她侧着头看向穴山信君,眼中露出不可思议,大喊大叫。 “臣下冤枉!殿下何故杀我!” 穴山信君也没想到,武田信玄竟然会选择当场翻脸。 骏河众虽然这些年被削弱得实力不济,但毕竟是骏河国的地头蛇,武田信玄对她们一向宽容,多有怀柔。 可是一朝翻脸,武田信玄竟然不管不顾就要斩下葛山氏元的首级,这位以谋略闻名于世的武田家督到底要做什么?她是疯了吗? 骏河众要是因此与武田家离心离德,北条德川东西两面夹击中的骏河国,武田家还如何能守得住? 葛山氏元的哀嚎,穴山信君的质问,只换来武田信玄轻笑一声。 “葛山氏元勾结德川北条,意图谋反,就地诛杀。 派人去其领地,将其家族不论男女老幼,全部屠灭,不漏一人。” 武田大军从远江国撤回,此时正在骏府城,再把骏河众各家家督喊来军议,这让她们怎么反抗。 葛山氏元一听武田信玄要诛灭自己全族,眼睛都红了。 “武田信玄!你倒行逆施!必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啊啊!” 穴山信君还不死心,咬牙问道。 “殿下说葛山氏元勾结德川北条谋反,那到底是勾结了德川,还是勾结了北条?” 穴山信君言下之意,便是要武田信玄拿出证据来,总不能用一个莫须有的理由,就杀人全家吧? 可武田信玄还未开口,一旁的武田赤备大将,谱代众大佬山县昌景就出面说道。 “不管是勾结了谁,她都该死,不是吗?难道,穴山姬还想为一名吃里扒外的逆贼出头,质问殿下?” 穴山信君哪里知道,武田信玄今日就是要拿骏河众作伐,至于借口,总能找得到的。 德川家康这几年暗中与武田家做买卖,向骏河众输送好处,拉拢了不少人。 北条氏政手中,有今川氏真这位骏河国旧主在,更能招揽骏河众的人心。 武田家现在的恶劣局面,骏河国是绝对守不住了。 既然如此,武田信玄也没必要再对骏河众客气,拉几个蠢蠢欲动的出来砍头,正好做样,杀给甲斐众信浓众看。 在撤回甲斐国之前,武田信玄会把骏河国清理一遍,将一些隐患拔除掉。 武田信玄没有理会山县昌景与穴山信君的争执,甩甩手让人把葛山氏元拖下去,然后从案牍上拿起一份名册,说道。 “马场信春。” “嗨!” 旗本众的马场信春上前,恭谨接过名册。 武田信玄叹道。 “照名册抓人,其人其家族全部诛灭。” “嗨!” 此言一出,骏河众那些人顿时坐不住了。 但围着她们的旗本姬武士身穿兜胴,手持利刃,她们没有准备,此时反抗必然血溅五步,无奈之下只能低头等候。 随着一个个名字从马场信春口中吐出,旗本姬武士当场抓人,终于有被点到名的人忍耐不住,起身反抗。 可兜胴俱全的旗本用人墙抵着反抗者,打刀乱砍,反抗者瞬间被砍翻在地,在这狭小的空间,身穿布衣的参会者根本无法反抗。 好在,马场信春只念了几个名字便停了下来,这几个武田信玄定为逆贼的骏河众,都被旗本姬武士拖了下去,很快将首级送来献上。 剩下的骏河众劫后余生,心有余悸,其她人也是噤若寒蝉,整个议事厅的气氛凝滞,谁都不敢再乱说话。 葛山氏元是被穴山信君教唆起来吵闹的人,如今看到她的首级放在盘中,穴山信君只觉得脸上红辣辣,心中愤怒压抑不住。 武田信玄出乎意料的暴戾,让她在暗中推波助澜的潮涌被瞬间平息,这下面子可丢大了。 穴山信君刚想要梗着脖子再说什么,却被身旁的小山田信茂按住了手。 穴山信君回头一瞥,只见小山田信茂轻轻摇头,用手指在穴山信君手背上写下两个字,高坂。 双目微微张大,穴山信君这才发现,高坂昌信这个武田信玄的死忠,她竟然不在议事厅中。 穴山信君看向小山田信茂,眼中带着询问之意,小山田信茂却是移开视线,恭谨低头不语。 穴山家与小山田家,都是甲斐众中的半独立势力。 不说关系好坏,光是唇亡齿寒这点,小山田信茂就必然要拉穴山信君一把,可不能让她犯傻找死。 而穴山信君的疑惑,也是小山田信茂心中的疑惑。 高坂昌信去了哪里? 还有,武田信玄在内外交困的绝境面前,竟敢不顾家臣团的矛盾激化,毅然举起屠刀。 她的依仗是什么? 正文 第1475章 为女铺路的母亲 高坂昌信去了哪里?武田信玄敢于强硬背后的底气又是什么? 要知道,即便拿骏河众杀鸡儆猴,震慑住了家臣团,武田信玄依然需要给甲斐众信浓众一个交代。 如今的武田家四面楚歌,强敌环绕,总要有个说法,有条出路。 山县昌景与马场信春是武田信玄的亲信不假,但她们也是谱代众与旗本众的领袖,背后有自己武家集团的利益要维护。 她们在武田信玄最困难的时候,帮武田信玄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必然是相信武田信玄能够度过这关。 那么,武田信玄是用什么说服了她们呢? 武田信玄在骏府城大开杀戒之时,高坂昌信已经通过海路,快要进入南伊势的港口。 当年,武田信虎帮武田信玄招揽了志摩国海贼头子小滨景隆。这一次,就是小滨景隆把高坂昌信带到了南伊势。 这片海域是小滨景隆的老家,旅程是轻车熟路,一日千里。 “呕。。呕。。” 高坂昌信看了眼扶着船沿呕吐不止的天海,忍不住叹道。 “天海大师,您这体质还不如一个孩子呀。” 高坂昌信怀中被她小心搂着的武田玲奈,正好奇得看着狼狈呕吐的天海法师,完全不明白晕船是什么,这个尼姑在干嘛。 天海吐了又吐,嗓子被胃酸灼烧得难受,最后吐的只有酸水,才算缓过气来,无力得倒在船板上,哀叹道。 “我哪有小殿下的天赋异禀,不敢与她相提并论,只是这般吐死倒也不错,至少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高坂昌信微微一笑。 “大师放心,你就算死在路上,我也会把你的尸首带去多闻山城,交给津多殿处置。” 天海趴在船板上,没有半点得道高尼的形象,仰天凄然一笑。 “武田殿下真是个狠绝之人,我终究是逃不过这一劫。” 高坂昌信扫了她一眼,微微摇头,再不说话。 当年在盐田城是武田信玄,高坂昌信一同造下的孽,还有这个被武田信玄强迫参与了一次的天海。 这一回,武田信玄让高坂昌信去多闻山城,高坂昌信就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但除了高坂昌信,武田信玄根本不放心把武田玲奈交给别人,她信不过别人。 谁也不知道,斯波义银对于高坂昌信带着武田玲奈与天海觐见,会是个什么反应。 武田玲奈不会有事,但这不代表斯波义银会放过曾经羞辱过自己的高坂昌信与天海。 高坂昌信是为了武田信玄的孩子,不得不来。而天海法师,则是武田信玄抛出的弃子,让斯波义银的愤怒有个发泄的渠道。 武田信玄与高坂昌信不知道,天海其实是足利义辉的异父姐妹,身上流着足利将军家的血。 她们更不知道,在盐田城的那次,并不是斯波义银与天海之间的第一次。 天海此刻心中只有感叹因果报应,自己兜兜转转逃了这些年,从近几跑到关东,在甲斐山区躲了这么久,终究还是逃不脱这份因果。 她也已释然,这就是命吧,能死在斯波义银手中,她不算冤枉。 高坂昌信愿意为武田信玄走一遭九死一生之旅,心中甚至有一丝渴望,期待再见那个曾经的少年。 他和她都是自己所爱之人,能够亲手把他与她的孩子交给他,即便为此而死,高坂昌信也是无怨无悔。 但武田信玄,好似不这么想。 高坂昌信不知道武田信玄哪里来的自信,她总觉得上洛失败之后被诸势力围攻的武田信玄,更像是赢得了天下一般,很快活。 回望骏河国方向,高坂昌信心中明了,武田信玄应该已经对骏河众举起屠刀,强行镇压武田家中不满的声音。 武田信玄殚精竭虑打下三国领地,武田军团大杀四方,攻城掠地的道路,已经走绝了。 武田信玄正在做的,无非是排除异己,统一思想,将核心领地打造成一块谁想咬一口都得崩断牙的顽石。 最容易动摇的骏河众首先被抛弃,如果信浓众出现不稳,武田信玄也会毫不犹豫的血腥镇压。 即便是甲斐众内部的姬武士,谁敢跳出来闹事,谁就必死无疑。 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突破,武田信玄已经做好了死守甲信山区,团成刺猬扎人的准备,武田家臣团要么听话,要么去死。 而武田信玄敢走这条路的依仗,就在高坂昌信的怀中。 武田玲奈,这个流有斯波义银血脉的女儿,就是武田信玄说服马场信春与山县昌景这些军方实力派大佬的理由。 从此,战场不在征伐路上,而在朝堂之上。 武田玲奈是斯波义银惟一的子嗣,也是斯波宗家的长女嫡孙。只要斯波义银肯认下这个女儿,武田家就没有输,甚至可能赢得更多。 高坂昌信回想起离开骏河国的最后一夜,武田信玄整整一天都抱着武田玲奈,不肯放手。 武田玲奈每次想要下地,都会被武田信玄搂得更紧。 “玲奈不喜欢妈妈了吗?” “喜。欢。” “玲奈不会忘记妈妈吧?” “呵,哈。” 武田信玄用手逗着女儿,眼中却是含着泪。 满打满算等到入夏时,玲奈就三岁了,三年的朝夕相处,武田信玄如何舍得放手孩子远行,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武田玲奈此去,母女两人不知何时才能再相遇,又有多少人拥有三岁前的记忆?武田信玄会在玲奈的生命中,回忆中,永远的消失。 武田信玄不愿意,但却没有办法。武田家倾覆在即,武田玲奈待在甲斐国并不安全,唯有送去斯波义银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则,斯波义银孤苦一人,必然会怜爱这个意外的女儿,即便女儿的出生并非他所愿。 大则,甲斐武田家这块顽石,需要武田玲奈这把钥匙去解开,不然横在那,总是一个不安定因素。 信浓甲斐两国,一头连着越后,一头接着骏河,武田信玄在此经营多年,她若是不服气,岛国两边的东海道北陆道都别想太平。 这,就是她留给武田玲奈的政治财富。 只要武田信玄能在甲信山地死死扛住,斯波义银于公于私,都必须确保武田玲奈一个前程。 武田信玄不在乎自己的未来,她对武田家那些反骨仔翻脸无情,只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直到此时,武田信玄还不知道上杉辉虎有孕在身。否则,她护犊子的母爱激发,会更加狠厉,让武田内外的敌对势力付出更大代价。 ——— 武田信玄上洛失败,毅然选择为女儿铺路,为此不惜大开杀戒,也要稳住武田家的基本盘。 而此时,已经干掉了浅井朝仓两家的织田信长,也回到安土城,开始新的谋划。 岐阜城虽好,但美浓国距离京都太远,不利于控制近几的天下中枢之地。 织田信长早在攻下南近江观音寺城之后,便让人拆了观音寺城,在不远处的安土村另建新城,以便自己未来镇守南近江的交通枢纽。 羽柴秀吉在北近江想到拆掉小谷城,去建她自己的新居城,也是从织田信长这里得到的启发。 安土城现已建好,织田信长在岐阜城大肆庆功之后,便把居城迁移过来,正式入住安土城,就近掌控京都局面。 正如竹中重治所料,织田信长经过信长包围网的狼狈之后,也已痛定思痛,决心把军事任务外包,亲自控制核心领地与中枢政治。 羽柴秀吉被分封去了北近江,之后安土城又传出要把柴田胜家安排去越前国,佐久间信盛带兵去北伊势长岛剿灭一向一揆。 在织田信长的构想中,尾张美浓两国的浓尾平原将是她手中的核心领地,稳定家业的压舱石。 南伊势北畠信包,北近江羽柴秀吉,越前柴田胜家,北伊势镇压之后佐久间信盛也会留在南伊势。 织田家重臣们会被慢慢移出尾张美浓两国,充实织田家的新领,组成方面军团,向四面八方扩张。 干好了,领地继续外移。干坏了,重罚剥夺恩赏。予取予夺,皆在织田信长一念之间。 一手恩赏,一手大棒,织田家臣团就成了织田信长麾下永远半饥不饱的饿狼,谁都别想躺着享福,必须拼命往前冲,才能保住富贵。 织田信长想的很美,但她的手下武家也不傻。 在确定了织田信长的意图之后,尾张老武家开始大肆购买斯波家的地产,溢价之高甚至到了让高田阳乃瞠目结舌的地步。 不单单是斯波领的地产,还有北陆道商路的股票,斯波家印的粮票,反正市面上有什么,她们就买什么。 尾张老武家像是饿了三天三夜的流浪娘,完全不顾性价比,拼命抢购各类斯波资产。 在尾张老武家的疯狂下,美浓国那边的前田利家也鼓动起不少美浓武家的心思,让美浓武家也加入到投资斯波资产的行列中来。 在尾张美浓武家不顾性价比,高溢价购买资产的背后,是两国武家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在作祟。 织田信长革新集权,手中权力远远胜过家臣团的制约能力,林秀贞与安藤守就的前车之辙,让所有尾张美浓武家都必须考虑后路。 跟着织田信长打仗,打赢了,自家经营多年的领地就要被改封出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继续奋斗。 就算织田信长慷慨,给的新领地石高更多,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只要哪天自己打输了,织田信长一翻脸就会剥夺领地。 那可不是几代人经营的老领地,当地武家都和领主利益关系深厚,新领地的部众不会跟领主一条心,一横心想闹叛乱也难成事。 既然如此,不如多买点斯波领的地产,北陆道的股票,斯波家的粮票,至少能给家人多留点家底。 哪天自己被织田信长厌恶舍弃,至少能跑到斯波领当个寓公,不至于饿死全家。 当织田家臣团上下都是这个心思的时候,高田阳乃都没有预料到的抢购潮,便汹涌而来。 高田阳乃替斯波家设计的三项新经济政策,被尾张美浓来的土豪们瞬间盘活,对北陆道商路经济发展停滞的担忧,瞬间瓦解。 织田信长干翻了整个东近几,织田军抢遍了南北近江,比叡山,可最后,这些财富竟然有很大一部分,莫名其妙跑到了斯波家手中。 人生,还真是一场奇妙的路程呀。 ——— 安土城,天守阁。 织田信长最近的心情非常好,诸事大顺。 佐久间信盛在三方原合战中擅自后退,这虽然不是织田信长授意,但却很符合织田信长心意。 德川家康惨败三方原,屎尿横流的谣言流传四方,狠狠抹黑了一把这位松平中兴之主,令其威望大损。 远江一国被武田军打得稀巴烂,德川家康几年经营积累的元气几乎清空。 武田信玄也没能继续上洛,背后上杉北条捅了狠刀子,让她不得不回去自家领地救火。 织田信长的外忧内患几乎是一扫而空,开始专心琢磨,怎么把二条城的足利义昭放逐,让自己这个平氏长者更进一步成为武家栋梁。 她唯一的一点不快,来自于甲贺众的一份情报。 武田信玄在退兵骏河国的同时,派高坂昌信带着自己的继承人坐船去南伊势,借道进入大和国。 织田信长想起,武田信玄出家之前,好像是收养了一个弃婴当做养女。 想到这里,织田信长不禁冷笑一声。 这个武田信玄真是狡猾,把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婴收做养女,立为继承人,然后丢到近几来当人质,想要以此替武田家争取回旋余地? 武田信玄如果是想要向织田家低头,这孩子自然是送来安土城乞求自己的原谅。可她偏偏把孩子偷偷送入近几,绕路去了大和国。 武田信玄这是想送孩子入京?不可能,二条城那个废物当然不会是武田信玄的选择。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武田信玄要把孩子送去多闻山城,交给斯波义银。 甲斐武田家是河内源氏名门,斯波义银是源氏长者,武田信玄的托女之举,不算孟浪失礼。 这武田信玄真是贼心不死,还想要通过斯波义银运作,给武田家找一条生路。 毕竟,关东侍所这次无故骚动,出兵攻打武田领,斯波义银那边一定也非常恼火。 织田信长暗中耻笑。 斯波义银竟然控制不住关东侍所,武田信玄想用一个捡到的孩子过关,哪有这么容易? 武田信玄就算要求饶,也得把孩子送来安土城,向我织田信长求饶才是。 所以,织田信长召唤了正在京都的明智光秀,前来安土城问话。 正文 第1476章 只差最后这一步 安土村位于京都与岐阜城之间的南近江,是织田信长从本领上洛的必经之路。 织田信长看中此地,在安土村旁的目贺田山大兴土木,拆不远处的观音寺城建材,充实新安土城。 新建的安土城位于山顶,六层楼高的建筑俯视琵琶湖滨,卡守去往草津的水陆通道,也就是近江国通向京都的门户之地。 明智光秀被织田信长传唤来到安土城之时,织田信长正在天守阁上登高望远。 等明智光秀见礼完毕,织田信长笑着对她招手道。 “不必多礼,光秀,你也上前来看看。 这琵琶湖上往来船只连绵不绝,一派繁荣景象,我试着数了半天,都是目不暇接,真是数不过来呀。” 明智光秀恭谨上前,凑趣道。 “琵琶湖东岸向来是如此,湖中水产丰富,水运物流不断,现在又是春夏忙季,自是更加兴旺。” 织田信长点点头,说道。 “是呀,如此大利,不知道我织田家是否有幸分享一二。” 明智光秀笑道。 “织田殿下说笑了,六角浅井皆成昨日黄花,整个近江国都归属于织田家,这琵琶湖自然也不例外。” 织田信长笑了笑。 “你说的不错,但还缺了一点。不仅仅是近江国,还有越前国,也已被我掌控。 当年你在敦贺郡的话,我可没有忘记。光秀,你自己还记得吗?” 明智光秀鞠躬说道。 “织田殿下武名盖世,浅井朝仓两家螳臂当车,断然没有好下场。 敦贺郡之约,外臣自然不敢忘记。只要您对朝仓景纪网开一面,斯波家自有厚报,这北陆道商路的市场,织田家必得一席之地。” 织田信长抬起下巴,用眼角横了明智光秀一眼,颇有不悦。 这明智光秀竟然和她装起了糊涂,织田信长暗示的事,难道仅仅是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吗? 当年敦贺郡谈好的条件,因为浅井家意外背叛,织田信长腹背受敌,无奈从金崎撤退,也没脸找明智光秀继续商讨下去。 如今,织田信长控制了近江越前两国,北陆道商路的琵琶湖水运,敦贺港海运,自然绕不过去,斯波家必然要分织田家一笔好处。 织田信长不担心北陆道商路的利益分配,她要确定的是当年明智光秀的那句,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能否实现,可否成真。 谁知道明智光秀竟然在这时候绕起了圈子,这态度就没意思了。 织田信长冷声道。 “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 明智光秀笑着张望,问道。 “对了,听说浓君早已入住安土城,不知殿下能否行个方便,允许我见见表弟,不知他近来可好?” 织田信长脸上一僵,她虽然对斯波义银存着那般心思,但浓君怎么说都是她的原配之夫。 明智光秀以亲戚的身份问候她的丈夫,让她还怎么开口找明智光秀说拉皮条的事? 织田信长的面色难堪,说道。 “这次北近江之行,浓君是陪着市君回来,男儿家走的慢,人都还在路上,并不在城中。” 明智光秀点点头,她见织田信长的脸色不好看,敲一下当然要抚一下,免得真惹恼了这位强势的殿下,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殿下,您的心思我明白,但是急不得呀。有些事操之过急,就成了名不正言不顺,怕会适得其反。” 织田信长冷笑道。 “哦?你倒是替我着想了?不如说来与我听听,什么叫适得其反?” 明智光秀反问道。 “听闻织田殿下出身伊势平氏,乃是一门总领之氏族长者?” 织田信长厚着脸皮点点头,说道。 “不错。” 明智光秀心中鄙夷,不错个p。 织田家乃是斯波家被官出身,从越前国带到了尾张国,之后成为尾张守护代。 虽然伊势国与尾张国相邻,但织田家与伊势平氏还真攀不上什么关系,反而与越前国有些渊源。 特别是织田信长这一脉,是下尾张织田家庶流的家奉行出身,也许确有织田家少许血脉,但绝对谈不上近支,又有什么脸自称嫡流? 真正的织田嫡流是上尾张织田宗家,世袭尾张守护代,是被织田信长屠灭。近支庶流的下尾张织田家,也是被织田信长灭了门。 织田信长这一脉不过是庶流外的庶流,与织田家不亲近,反而与热田神宫的神官世族牵扯很深。 这一脉的实力源于热田一带的商圈,是背靠商利,做大家业。 说不准,织田信长祖上本身就是神官一族,类似三河松平家,她谈什么家格门第,简直就是扯淡。 织田家与伊势平氏就扯不上什么关系,织田信长这个靠下克上屠灭上下尾张织田家,篡夺家名自立门户的反骨仔,更没资格谈身份。 但现在是乱世,什么家格门第都可以假,惟有手里的刀子够硬才是真。 从织田信长一早放风说自己是伊势平氏一脉,到现在势力更盛,开始厚颜自诩平氏长者,又有谁敢跳出来质疑她的身份? 德川家康她河内源氏一脉新田后裔的身份,还要斯波义银做保,得到幕府明文公示,才算化松平为德川,成为幕府认可的名门贵胄。 可织田信长呢?她就差拿着刀子高喊,谁不服,站出来!这人呀,从来就爱硬上,可偏偏越战越强,谁都拿她没办法。 而明智光秀呢,就是要利用织田信长自抬身份这件事,她笑道。 “源氏长者,平氏长者,当年源平合战,源氏胜出,随后建立起幕府五百年的武家正统。 时至今日,源氏衰弱,平氏复起,天理循环,一起一落。 织田殿下念及天下苍生,不愿再见到源平合战,武家同室操戈,此乃大仁大义。 既然如此,干脆源平合流,方为天下武家大幸,殿下以为如何?” 织田信长看着明智光秀侃侃而谈,心中摸不清这滑头的想法。 平氏长者身份,是织田信长准备建立织田公仪的政治基础,虽然是自吹自擂,但****总要走个程序。 源平更迭,的确是好理由。 照明智光秀的意思,斯波义银可以以源氏长者的身份,嫁给自己这个平氏长者,让政权交替走得更加平缓顺畅,这当然是好事。 但明智光秀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前面还给自己绕圈子,这会儿又想充当牵线搭桥的忠臣,让织田信长摸不准她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织田信长想了想,说道。 “为天下苍生考虑,我自当义不容辞,只是这事想来并不好办,这话后面,还跟着但是两字吧?” 明智光秀点头道。 “织田殿下英明,源平合流,天下重归太平,自然是大好事。 但是,这好事可不好办。二条城的足利将军,便见不得这好事。” 明智光秀终究是图穷匕见,她与织田信长扯了这些年的淡,就是为了利用织田家去掀翻足利幕府。 斯波义银乃是武家圣人,手上绝不能染上残害足利将军的不义。 不管斯波义银未来想怎么建设一个新世界,但捣毁旧世界的事,绝对不能和他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这恶人,唯有胸怀四海,不惧风暴的织田信长可以帮忙代劳。 不管织田信长是要宰了将军,还是放逐将军,早已摇摇欲坠只剩下一块牌坊的足利将军家都算寿终正寝,从此再没有天下共主之名。 明智光秀是要把弄垮幕府的黑锅,包裹上迎娶斯波义银的糖衣,丢给织田信长去背去舔。 至于掀翻了足利幕府之后,呵,那就是斯波义银上场的时候,明智光秀不会再继续与织田信长苟合,玩什么同一志向的把戏。 织田家已然势大难治,要是斯波义银再不站出来,让织田信长继续发展几年,就真的天下无敌了。 在明智光秀心中,外拒织田,内和家臣,用鸠占鹊巢之策,与家臣团的重臣诞下子嗣,充实斯波家根基,才是斯波义银最好的选择。 至于织田信长这样的强大外藩,绝对不能让她得了斯波义银的血脉,反过来影响斯波家的纯粹。 试想,如果让强藩子嗣都有了斯波家的血脉,这未来的斯波天下,到底算谁的?鸠占鹊巢之策,岂不是帮外藩反过来吞了斯波家? 对于这一点,明智光秀心里是明白得很。 细川藤孝这样弱小的外藩,要想方设法吞了她。像织田信长这样强有力的外藩,只能是利用之后丢弃,绝对不能拉进鸠占鹊巢计划。 明智光秀虽然心思深沉,但她布局多年终于看到曙光,不经意露出一丝异样,被织田信长察觉到。 织田信长看着眼前故作镇定的明智光秀,沉思不语。 明智光秀提出的源平合流的想法,确实让织田信长心动。可明智光秀到底靠不靠得住,织田信长心中也是没什么把握。 这条泥鳅太滑了,实在看不出她的心思,唯有再试一试。 织田信长心中有了计较,便开口说道。 “足利义昭已经给我惹了太多麻烦,继续让她待在二条城,只会徒增新的烦恼。 我会有所安排,找个远离京都的寺院让她去静养吧。哼,要不是看在足利将军家恩泽天下二百年的面上,我,呵。” 明智光秀眼中忍不住透出一丝兴奋,羽翼丰满的织田信长终于决定对足利义昭下手,嘴里连敬语都懒得用,这是真要撕破脸下手了。 但她没想到,织田信长后面还有一句。 “光秀,我知晓你对我的忠诚,为了我与津多殿的合流,你连浓君这个表弟都顾不得了。” 明智光秀低头说道。 “我与浓君有姐弟之情,但天下更需要织田殿下与津多殿喜结连理,方能重归太平。 外臣不敢顾私亲而忘大义,唯有尽力劝说浓君以天下公利为重。” 明智光秀以为,织田信长是希望她说服浓君同意离合,让出正室之位,好用于迎娶斯波义银。 其实,织田信长并不在意这一点小事,她有更好的办法试探明智光秀的真心。 织田信长叹道。 “是呀,天下公利,可不能以一家一姓的私事,坏了天下的大局。 光秀,你说得对,但很多人却看不清这一点,就会给我惹麻烦。 我得到情报,武田信玄上洛不成,又打起了新主意,将她收养的弃婴立为少主,送去了大和国。 算算日子,这会儿,人应该已经快到多闻山城了。 光秀,你我都知道,津多殿是位讲情义的仁主,但他这善良性子很容易被人利用。 武田家是河内源氏一脉,津多殿又是源氏长者。武田信玄托孤族亲,津多殿抹不开面子必然答应。 亲亲相隐的道理,我能理解。 但是,我为天下大利,毅然驱逐不义之将军。津多殿是否也愿意为天下大利,拒绝武田家的依附挑唆,与我站在一起?” 织田信长看向明智光秀,明智光秀心中明了,这是织田信长对自己的再次试探。 织田家可以驱逐足利义昭,推倒腐朽的足利幕府。但斯波家必须和织田家站在一起相互成就,这才符合源平合流的政治共赢理念。 明智光秀在织田信长面前吹了半天,但她到底能不能说服斯波义银放弃武田家,这将是织田信长确定明智光秀价值的再一次衡量。 对于这件事,明智光秀很有信心。 斯波义银韬光养晦到今天,已经放弃了太多,就差织田信长动手驱逐足利义昭这最后一哆嗦! 明智光秀相信斯波义银忍了这么久,也不差武田质女这一件事。 忍了足利义昭的污水退出京都,忍了织田信长四处扩张,把整个近几闹得乌烟瘴气,连浅井长政这样的老战友脑袋都制成了金杯。 这么多恶心事,斯波义银都捏着鼻子忍下来了。难道他还能为了一个武田信玄随手捡来当弃子的女婴,和织田信长翻脸不成? 织田信长决定要对足利幕府下手,斯波义银终于能够踢开那个麻烦的足利义昭,卸下身上的大义枷锁。 明智光秀想不出,斯波义银有什么理由不答应织田信长,就为了怜惜武田家那个来历不明的女婴? 正文 第1477章 求您见一见女儿 第1477章 求您见一见女儿 明智光秀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 “织田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我也有一事希望您能允准。” 织田信长笑道。 “你说。” 明智光秀鞠躬说道。 “摄津国的荒木村重妄自尊大,多次用兵骚扰淀川南岸。您知道,南岸领地大多是斯波家盟友,这事让津多殿很不愉快。 再者,荒木村重对您一直是明里投靠,暗中自立,其心思叵测。如今南岸诸势力有意北上讨还公道,织田殿下能否支持?” 织田信长看了眼明智光秀,知道这厮是在讨价还价。 因为信长包围网的围攻,织田信长不得已退出摄津,暂时放弃了西近几。 但她虽然撤走,还是留下了几个钉子。如摄津荒木村重,淀城松永久秀,北河内三渊藤英。 松永久秀看守摄津山城两国边界门户,三渊藤英差不多是被细川三渊两家放弃,唯有摄津守护荒木村重,势力最大,影响深远。 斯波义银已经降伏了三好义继,如果能再压荒木村重低头,西摄津以后就是斯波家说了算。 织田信长提出要求,试探斯波义银的诚意。明智光秀反手让织田信长放弃荒木村重,也就是放弃西近几,反手试探织田信长的诚意。 要知道,荒木村重这个摄津守护,也不是织田信长愿意给她的。 荒木村重自己有本事,借着织田家撤退的空窗期,把织田信长安排在摄津国的人,赶走的赶走,弄死的弄死,让织田信长只能用她。 如今,明智光秀希望织田信长抛弃荒木村重,这对织田家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因为荒木村重原本就不听话。 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织田信长默许斯波义银一统西近几。 织田信长犹豫了一下,想起源平合流的美好前景,想起斯波义银那英俊的脸庞,最终舔了舔唇。 “行吧,我派人跟你去,先把武田质女带回来。 至于荒木村重,淀川南岸武家要找她讨公道,这事我不管。” 明智光秀由衷一笑。 “殿下大义,明智光秀钦佩。 我这就前往多闻山城,说服津多殿,将那武田质女转交给您的使节,由您来处置。” 虽然斯波家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做大,拔掉所有钉子成为了三百万石大大名,有席卷天下之势。 但只要织田信长愿意驱逐足利义昭,推翻足利幕府,那这些代价还是值得的。 特别是织田信长松口放弃荒木村重,拿下整个西近几的斯波家也不是没有反手之力。 只要足利义昭滚蛋,斯波义银自然会高举义旗,成为传统武家的救世主。到那时候,斯波织田两家又可以再开一局,慢慢来玩。 至于那个武田质女,明智光秀从未放在心上,不过是小事一件。 ——— 多闻山城,天守阁下居馆。 春眠不觉晓,自春暖花开之后,义银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嗜睡,骨子里有一种懒散的懈怠感。 走廊的拉门早已大开,阳光洒在榻榻米上,义银缓缓起身,看着外面的庭院出神,还没有醒透。 他身边的德松龟松蹑手蹑脚准备热水,绞干面巾,小心翼翼替义银擦脸。 脸上清爽温热的摩擦,小萝莉身上若有若无的奶香味,让义银慢慢回过神来。 他对正小心替自己擦脸的德松微微一笑,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面巾,自己用力擦了几下,醒醒神。 此时,龟松已经把他的衣物准备好,跪伏在一旁等候为他更衣。 义银微微点头,德松轻轻掀开被铺,与龟松两人合作,为义银更换衣物。 义银早已习惯了被人伺候,看两个小萝莉忙得满头大汗,也只是配合着起身站立,让她们更容易下手。 在这个残酷的中古时代,尊卑严苛的武家社会,每个人心里都需要清楚自己的位置,证明自己活着的价值。 虽然出身北畠名门,但随着北畠具教无奈退位,德松龟松最好的下场也就是为新家督忌惮,被迫出家荒度一生。 至于最惨的下场,也许会跟着北畠具教一起,被北畠信包找个借口一起干掉,永绝后患。 义银的庇护,已经是北畠具教拼命求来的恩典。 德松龟松只能努力做好小姓的工作,义银如果真把她们当做孩子对待,不让她们干活,她们反而会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世道如此,小孩子活着也不容易。 见两个小萝莉努力侍奉自己,义银心中难免淡淡的忧伤。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复兴斯波家都过了五年,期间不知与多少姬武士有过情缘。 如果其中谁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会儿应该几岁了?可能比起德松龟松小个四五岁。孩子长的都很快,应该已经会叫爸爸了吧? 义银不禁摇头,自己今日是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两个新来的小萝莉在身前身后摆弄,他自顾自想着心事,随她们动作。 最近,义银很懒,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浅井长政死了,她送来的画作被义银点燃,原以为一切已经化为飞灰,往事不堪回首,就忘了吧。 但义银还是低估了织田信长对浅井长政背叛的恨意,岐阜城庆功宴上的头颅金杯,让整个近几武家战栗,也让义银愕然无语。 回想起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少女家督,想起她这些年默默爱慕自己的柔情,义银只觉得阵阵无力。 自己什么都不能为浅井长政做,只能守着韬光养晦的战略,默默看着她曾经光彩照人的面容,化为杯樽枯骨,任人糟践。 如果这就是政治,这就是自己未来每一天都要经历的大局观,那自己这一生,真是太没意思了。 但义银再多感慨,又能如何? 明智光秀摆了蒲生氏乡一道,高田阳乃冲出来喊没钱,这不单让蒲生氏乡丢了脸,也是提醒义银。 治大国如烹小鲜,即便自己贵为一家之主,一言既出,麾下诸姬莫敢不从,但也不能任性乱来。 打仗是烧钱,内政要花钱,维持斯波家业那都是实打实的钱粮。一时任性是痛快了,但事后的家业疮痍,还不是要自己亲自去填坑? 义银无奈又忍了,他不知道自己这几年到底忍了多少事,从近几忍到关东,又从关东忍到近几。 似乎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是个好脾气,百忍成金,忍者神龟,特么的,当好人就活该被人用枪指着? 而眼前,义银的郁闷又多了一件,他似乎又要忍一忍了。 保密组传来消息,武田信玄上洛失败,派高坂昌信带着武田家的继承人走海路,从南伊势上岸进入大和国,眼看就要到多闻山城了。 义银一看随行人的名单,就瞅着了天海这个倒霉鬼,想想都觉得好笑。 当年他被先代大御台所搞得一肚子火,就在御台佛堂拿天海泄火,反正有生涯不烦特效护身。 天海也只能无奈吞了这个死耗子,以为自己亵渎了斯波义银,不得已跑路去了关东。 谁知道义银也去了关东,在川中岛打仗,又碰上了天海,还让她一嘴喊破身份,给武田信玄抓住。 这下可好,天海自以为自己在近几羞辱了义银,又在盐田城参与了那共同羞辱的破事,更是吓得几年不敢离开甲斐国。 可她到底没逃过这劫,武田家的形势一不好,武田信玄就把她丢来多闻山城,这就是想送她给义银宰了泄愤。 其实,义银根本不恨天海,也不恨武田信玄。现在回想起来,盐田城那段日子,还真是快活的很。 天海也算尼姑中的绝色,但比起武田信玄的英武大熊,睿智性感,差距挺明显。 还有那个高坂昌信,是义银生平仅见的大美人,山中幸盛这几年成熟了许多,才有资格与她比比。 义银甚至有点期待,不知道数年之后再见这位高坂昌信,其风韵是否更胜往昔? 武田信玄以为自己是送人来挨刀,其实义银心中对高坂昌信的高颜值,天海的倒霉劲,并无杀意,反而有种回首往事如烟的感慨。 高坂昌信那么美,他舍不得杀。天海怎么说也是足利义辉的异父姐妹,义银更不会杀。 至于武田信玄的心思,义银多少能猜到一点。 这次武田家送质女,是因为关东侍所那群王八蛋忽然翻脸,武田信玄不得已而为之。 义银对武田信玄不知从哪里找来当弃子的继承人,没什么兴趣。 他愤怒的是关东侍所那些自己最信任的人,她们怎么会跟着上杉辉虎一起胡闹! 义银想了十天十夜,还是想不通,常务理事会为什么要和上杉辉虎合作一起打武田家?还有那个北条氏政,她又在瞎掺和什么? 关东突发乱局,武田上洛半途而废,织田信长干掉了浅井朝仓两家,眼看权势滔天,无人能治。 义银知道,织田信长接下来,必然要对搞出信长包围网的足利义昭下手。织田信长的性子,从来都是睚眦必报,足利义昭要完了。 韬光养晦之策的核心,就是利用织田信长去推翻足利幕府,让义银能够干干净净建设一个新世界。 明智光秀帮义银运作到此时,只差临门一脚。 义银也清楚,自己帮不了武田信玄,南伊势之地已经是织田家的地盘,武田家送质女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织田信长耳中。 以织田信长现在之嚣张,一定会问义银讨要武田质女,义银又怎么能不给她? 正如之前所言,足利幕府离完蛋就只差临门一脚,义银能忍到现在,也不差再忍这最后一口气。 只是,想起高坂昌信,天海,还有那武田质女,义银多少有些愧疚。 不是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女子,就是无辜可怜的孩子,义银觉得自己的心,果然是越来越硬了。 他越来越讨厌自己现在的样子,顾全大局,顾全大局,最后顾全的人性都没了,这就叫政治家? 所以,这些天义银总是懒懒散散,干什么都觉得没意思。 等德松龟松替他换好衣服,用完早膳,义银郁闷许久的心事,终究还是上门来了。 蒲生氏乡匆匆前来,伏地叩首道。 “君上,武田家高坂昌信携武田信玄养女请求觐见,一干人等正跪在居馆中庭。” 义银沉默半晌,问道。 “京都那边有什么反应吗?” 蒲生氏乡眯了眯眼,沉声道。 “明智光秀前些天去了安土城,据说此时她带着织田家的使节,已经往多闻山城在赶过来。” 义银叹了一声。 “是这样啊。。高坂昌信一路赶来,旅途疲惫,我就先不见她了,给她找个地方安顿,等。。等明智光秀到了再说吧。” 义银心中愧疚,连再见那位绝世美人一面的心思也没了。 只想着等明智光秀来了以后,让她去做这个恶人,反正她一肚子坏水,已是恶贯满盈,也不差多这一桩烂事。 就在蒲生氏乡鞠躬准备退下的时候,墙外忽然传来一阵喊声。 “津多殿!外臣高坂昌信恳请觐见!” 义银一愣,黯然摇头。 蒲生氏乡目中略过一丝怒意,骂道。 “这个高坂昌信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懂不懂礼数!” 觐见上位者必须肃静,隔空喊话实在失礼。非但无用,反而徒增反感。 武田家现在穷途末路,高坂昌信来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模样,可她偏偏选择在中庭放肆,那自然是走绝路,义银更没有必要见她。 就在蒲生氏乡心中鄙夷武田信玄选错了使节,高坂昌信失智,武田家注定要完蛋的时候,墙外传来高坂昌信声嘶力竭的又一声。 “津多殿!求您看一眼吧!看一眼您的女儿!看一眼您与我家殿下的亲生女儿啊!” 蒲生氏乡转身要出去收拾高坂昌信的身形猛地凝滞,她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主君。 此时的义银仿佛被万箭穿心,面色瞬间煞白,然后又涨得通红。 他好像无法呼吸,反复耸动喉间,吞噬口水,胸口起起伏伏,一刻不得平复。 “拉我起来。” “津多殿?” “拉我起来!” “嗨!” 义银觉得自己的腿脚发软,但他还是在大踏步的向前急行,几次差点绊倒自己。身后的蒲生氏乡紧紧跟着,唯恐他摔着自己。 踏过内庭中庭的门槛,义银看到高坂昌信流泪满面,怀中还搂着一个孩子,正挺直了腰板,一声声大喊。 井伊直政带着同心众守在外面,理应阻止高坂昌信的失礼行为,但此时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动她。 直到义银出现在门槛处,高坂昌信的呼声戛然而止,中庭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正文 第1478章 后怕又愤怒的爹 第1478章 后怕又愤怒的爹 义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高坂昌信只是喊了一声女儿,就让他心灵颤动。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这种妄言,激他出面。 武田信玄已是四面楚歌,若是再胡说八道惹恼了斯波义银,武田家的下场只会更惨。 所以,高坂昌信的呼声,让义银迟疑,想信,又彷徨。 望着四年未见的高坂昌信,看到她那略比当年成熟的俏脸,义银心中早已没了与美重逢的悸动,唯有一脸肃然。 义银缓缓走出门槛,走到高坂昌信面前,沉声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这孩子,她。。” 高坂昌信双目含情,盯着眼前的男子不放。四年未见,时光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当年的少年变得更加威严,气魄更是雄伟,但那张让武田信玄与高坂昌信一生难忘的俊脸,一如往昔,渐渐与回忆重迭。 高坂昌信泪中带笑,对怀中的武田玲奈轻声说道。 “玲奈,转过身来,看看,你的父上大人,这就是你的父上大人。” 玲奈似乎有点害怕,可能是因为陌生的环境,也可能是高坂昌信的高声嘶喊把她吓到了。 她在高坂昌信的循循善诱之下,小心翼翼转过头,看了义银一眼,又回头死抱着高坂昌信不放。 仅那一眼,义银就觉得自己的心要化了。他半跪在玲奈身前,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呼喊。 “伱叫。。玲奈?” 小女孩的身体扭捏了一下,小心翼翼说了一句,又缩了回去。 “我。。玲。。奈。。” 义银伸出手,手指微颤想要抚摸玲奈的脑袋,又害怕吓到孩子,犹豫间停滞在半空中。 高坂昌信低头在玲奈耳边,说道。 “玲奈乖,不怕,你不是一直问父上大人在哪吗?这就是你的父上大人,你回头看看他,乖,回头。” 武田玲奈蜷缩着脑袋,回头看到义银的手,顺着手,看向义银的眼睛。 父女两人四目相对,玲奈鼓起勇气伸出自己的手指,用食指与拇指轻轻握住了义银的指尖。 “父。。上。。” 小手牵大手,那一瞬间,义银的泪水涌出眼眶。父女连心,义银敢肯定,这是他的女儿!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 离开前世,重获今生。时间流逝,义银几乎快忘了前世的母亲,妻子,孩子,孤独活在这个残酷的女尊世界。 他的孤独,没有人会懂。 作为一个性格成熟的中年人,他带着前世的三观来到这里。武家社会的一切都让他难以苟同,却不得不为了生存,强迫自己去适应。 而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他与这个世界有了新的羁绊,他不再是遗落到这个世界的孤独流浪汉。 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可爱的女儿。子似母,女似父,他女儿那眉眼之间神似自己的绝世容颜,让他越看越欢喜。 义银再也忍耐不住,他抓住玲奈的小手,一把将她搂进怀中,生怕这是一场美梦,转眼就会化作泡影。 玲奈先是一惊,但在义银温暖的怀抱中,又放松了下来,只是奶声奶气撒娇道。 “父上,疼。” 义银僵硬得松了松手,流着眼泪,笑着说道。 “是父上不好,父上轻一点,玲奈不疼。” 轻轻抚摸玲奈的头发,义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向高坂昌信。 “玲奈,到底。。怎么回事?” 高坂昌信一直盯着义银,见义银一副将玲奈视为珍宝的模样,她终于松了口气,说道。 “小殿下快满三岁了,是三年前的盛夏,我家殿下在骏府城所生。” 义银拼命转动混乱的脑袋,三年前。。对,三年前! 盐田城之事是四年前秋天的川中岛合战后,三年前是武田信玄攻略骏河国的时间点。 难怪武田信玄拿下骏河国之后,再也没有动作。义银当时还以为她藏着掩着又要搞什么阴谋诡计,才会显得那么太平。 原来,武田信玄是在生孩子。 摸着玲奈的小脑袋,义银心中的线索一一连上,武田信玄,上杉辉虎,关东侍所。。 他忽然鼻子一酸,将玲奈架在自己胳膊上,抱她起身。 “起来吧。” 随着义银的命令,高坂昌信等人一同起身,高坂昌信顺势指向身后的天海。 “津多殿,我家殿下让我将天海法师带。。” 就在高坂昌信说话功夫,外间走进一名同心众,来到蒲生氏乡身边,低头私语。 义银伸手示意,打断高坂昌信,回头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显然还没从义银认女的这件事中回过神来,她愣了一下,干巴巴说道。 “君上,明智光秀带了织田殿下的使节前来,说有要事请求觐见。” 高坂昌信面色一白,真是好险,她堪堪就快了一步而已。 义银的眉间一紧,冷声道。 “让她们到议事厅候着。” 说完,义银抱着玲奈就往里走,玲奈回头看向高坂昌信,伸手喊着。 “小妈妈,小妈妈。” 义银身形一凝,回头看向高坂昌信,目光柔和微笑道。 “你也去议事厅等着,我稍后就来。” 义银回眸一笑,让高坂昌信心中稍安,又不禁双颊飞霞,他好像更帅了。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说道。 “蒲生,井伊,你们跟我进来。” “嗨!”x2 抱着手中的玲奈,感觉她柔软又温暖的小身体,义银心头一暖。义银此时终于明白了,关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居室内,德松与龟松恭谨行礼,义银抱着玲奈,红着眼说道。 “你们两个先下去吧。” 等两个小姓告退,义银看向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再也忍耐不住,眼泪不住从眼眶中涌出,越流越多。 小小玲奈不知道自己的父上大人为什么流泪不止,她只是用自己的小手,不停为义银擦拭眼泪。 “不哭,父上,不哭。”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见状,一起跪伏在地。 义银不想哭,但眼泪就是止不住往外流,他咬着牙哽咽道。 “她们要杀我的女儿,她们要杀我的女儿!你们知不知道,她们想要杀了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义银不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其实除了怀孕的上杉辉虎,其他人并没有要害他女儿的心思,大家只是想弄死武田信玄这个畜牲。 但此时的义银管不了那么多,他的心中唯有后怕。 玲奈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呀,要不是危机重重,难以确保安全,武田信玄怎么可能让她一路船马劳顿颠簸,拼命送到多闻山城来。 上杉辉虎,北条氏政,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那些人,她们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利益,根本不可能统一步调,合作无间! 可是,她们却能一心一意,相互配合一起对武田家下手! 激动的义银,他根本不可能冷静去分析那些人的心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后怕,害怕失去自己的女儿,害怕重新成为孤家寡人。 就差那么一点点,女儿就没了!关东的上杉辉虎不会放过她,近几的织田信长也派人来讨要。 义银从没有如此愤怒过,老子忍辱负重,顾全大局,但忍到最后却连自己的女儿都要保不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义银强忍抽泣,说道。 “蒲生氏乡,井伊直政,我求你们一件事。” 座下两人大惊失色,伏地叩首说道。 “君上!”x2 义银抱着玲奈跪在两人面前,吓得两人深深伏地,不敢抬头。 “我恳求你们,保护我的女儿。 我求你们,不论如何都要帮我照顾好玲奈,不要让人伤害了她,这是我斯波义银一生的请求。 拜托了!” 义银端端正正给两人鞠躬行礼,伏地恳求。 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关东侍所的独走,让他摸不准那些人的想法。他唯一可以完全掌控的,只有同心众这个斯波中枢武家集团。 在朝不保夕的乱世中,义银一人一身,可以说是毫无畏惧。这些年的奋斗,已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斯波家最差最差的结果,无非是弃子认输,以义银今日之威望,足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当年斯波宗家灭门之时,义银苟全性命于乱世的担忧,早已烟消云散。可今日,义银心中再次涌起当年的那般恐惧。 当年是他怕自己会死,今日是他怕自己的女儿会死。 在武家社会重生二十年,义银已经看透了这个残酷的世界。 武田信玄败了,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外援,武田家会像曾经辉煌过的那些武家大名一样,骤起骤落,消失在历史之中。 武田玲奈是武田信玄强行羞辱义银,才得到的种子。 那件事,对义银而言是新奇的享受。但在女尊世界的姬武士眼中,这个孽种是义银的耻辱。 如果武田家陨落,玲奈一定会跟着武田信玄一起被清算,一为铲草除根,二为讨还血脉。 女尊世界男女逆转的道德观,再加上武家政治残酷性的双重压力,玲奈的未来只会是一片黯淡。 即便是爱慕义银的织田信长,上杉辉虎等人,甚至是唯义银之命是从的山中幸盛,岛胜猛等人,她们都会这么思考,都会这么选择。 她们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是在伤害义银,只会认为自己是在替义银讨回尊严,洗刷耻辱。 只有义银,来自男尊世界的义银,他根本不在乎什么狗p耻辱,他就是自愿被武田信玄草又怎么了! 你们这些女尊的混蛋姬武士,凭什么杀死我可爱的女儿?特么的!凭什么! 义银威望再高,他也只是一个人,不可能时刻庇护玲奈,阻挡内外势力的明枪暗箭。 武田家业败落,别人对玲奈下手,更是肆无忌惮,毫无顾忌。 唯一的出路,就是替玲奈找到一个归属。 岛国文化,本就是小团体抱团取暖,竭力争取生存空间。武田家护不住玲奈,义银就帮她找一个新的武家集团庇护她。 为了收敛地方权力,义银组建同心秘书处,力挺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成为斯波中央武家集团领袖,与斯波地方武家集团分庭抗衡。 斯波同心众,是协助义银掌控斯波家的助力,也是义银最信任的亲信派系。 如今的局面,义银唯有把玲奈塞进斯波同心众,让她成为同心众的一份子,才能确保她的安全。 所以,义银顾不得上位者的威严,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跪拜在两位亲信面前,求她们帮自己这个无助父亲,庇护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的脸色涨得通红,她们两人都是义银小姓出身,当年也是经历坎坷,要不是义银维护,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义银一手把她们带大,教她们做事,赐她们前程,她们的一切都是义银给的。 此时看到君上跪在自己面前,恳请自己保护他唯一的子嗣,两人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蒲生氏乡叩首道。 “君上放心!有我蒲生氏乡一息尚存,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小殿下!” 井伊直政跟着叩首道。 “任何人想要伤害小殿下,先踏过我井伊直政的尸体再说!” 两人几乎是同时抽出肋差,割破手掌,以血抹额,指天发誓。随后,她们一起对玲奈伏地叩首,承认她的地位身份。 见到两位亲信毫不犹豫的行为,义银心中的不安稍稍淡去,但愤怒之火却是越烧越旺。 回想自己这些年的隐忍,义银实在是憋屈到了极点,抱着怀中柔弱的玲奈,义银决定发飙。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什么天下大事,什么顾全大局,什么忍辱负重,什么韬光养晦,去特么的! 老子只要自己的女儿平安无事!谁敢动我女儿!我要她的命! 把玲奈塞进同心众集团,只是义银确保她平安的第一步。 接下来,还得给那些乱伸手的家伙一个难忘的教训,让所有人永远永远都不敢,再把脑筋动到自己的子嗣头上。 老实人的确好欺负,但老实人动了真火,那也是很不好收场的。 义银一抹眼泪,冷笑一声。 “跟我去议事厅。”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对视一眼,想到那议事厅中正在等候的明智光秀,心中皆是一凛。 看来,要变天了。 正文 第1479章 闭嘴你不准说话 第1479章 闭嘴你不准说话 多闻山城,天守阁,议事厅。 明智光秀心头一悸,下意识看向斯波义银的居馆方向,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她身后,是织田信长随手从小姓众中指派的高桥虎松,跟着明智光秀前来多闻山城,旁观整个过程,再将武田质女带回安土城。 织田信长很想相信明智光秀为她描绘的美好前景,但她到现在为止,对明智光秀还是半信半疑。 明智光秀撮合源平合流的想法非常好,但就是因为实在太好,织田信长才更难相信。 武田质女这件事,是织田信长观察明智光秀的一个窗口。 这位斯波家的外交役到底能在多大程度影响斯波义银的决策,到底值不值得织田信长信任她的说辞,可以管中窥豹,略见一斑。 在明智光秀看来,武田质女这件事并不难办。她为主君早有规划,君上也是认可韬光养晦之策。 放弃一个无关紧要的武田质女,就能获取织田信长的信任,让织田家充当推翻腐朽旧幕府的急先锋,君上怎么可能会不同意呢? 明智光秀在心中反复琢磨,从逻辑上来说,自己是胜券在握。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她的心态忽然变得非常浮躁,总觉得有什么事脱离了她的计算。 望着跪坐在议事厅另一边等候斯波义银决断的高坂昌信,明智光秀心中的不安越发浓烈。 高坂昌信的样子,可不像是走投无路的武田使节。她看起来太松弛,就像是刚才放下了千斤重担。 明智光秀不是无所不知的神灵,她再聪明也只是一个人,没有足够丰富的信息,是无法支撑起有效判断的。 她现在很想知道,在自己抵达多闻山城之前,高坂昌信到底做了些什么? 高坂昌信应该只比自己早到了一顿饭功夫,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武田家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还有武田质女,她人呢? 就在明智光秀胡思乱想的时候,议事厅的拉门大开,义银抱着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她面前。 议事厅中几人一起行礼,义银几步走上主位,身后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跟着走进房间,脸色难看。 义银虽然用面巾擦了一把脸,遮掩了泪痕,但他微红的眼眶,微白的面色,看起来很不自然。 等到义银坐上主位,明智光秀扫了眼主君始终没放下的那个孩子,孩子的头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完全看不到孩子的脸。 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明智光秀出列鞠躬说道。 “君上,臣下有急。。” 她还没说完,就被义银打断道。 “我让你说话了吗?” 明智光秀一愣,看向主君,她身为斯波家外交役,总理斯波对外事务,率先发言有什么问题吗? 主君竟然在有外臣的场合,毫不留情得训斥她,这苗头不对啊。 义银不管明智光秀心中惊涛骇浪,他温柔看向高坂昌信,说道。 “高坂姬。” “外臣在。” “你这样做可不对呀。” “外臣愚钝,请津多殿训示。” “武田家乃是河内源氏名门,武田少主上洛幕府,怎么能先来我这里拜会呢? 你应该带着玲奈先去京都,先去二条城觐见公方大人才是。尊卑有序的道理,伱难道不懂吗?” 义银说是责备,但话里话外哪有半点教训的语气,完全是源氏长者在教小辈做事的道理。 高坂昌信比义银还大上几岁,但此时却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外臣知罪,只是织田家与武田家之间有些误会,外臣不敢走南近江之地上洛,唯有绕路大和国,所以先行前来多闻山城拜会津多殿。 外臣此举,绝无轻慢幕府,蔑视将军之意,还请津多殿明察。” 义银心中赞叹,高坂昌信这个大美人是熊大有脑,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跟上义银的节奏,还反手挤兑了织田家一把。 义银点头道。 “我明白了,织田殿下做事霸道,高坂姬心生畏惧,也是情有可原。 我也有些时候未见公方大人,这次就由我带玲奈上洛,一起去二条城吧。” 高坂昌信露出振奋之色,伏地叩首道。 “外臣谨从津多殿吩咐。” 义银决定发飙,第一要务就是重回京都。 京都此时虽然在织田家控制下,但并非是织田家军力雌厚镇得住场子,而是足利义昭不争气。 足利家自己在京都的班底,幕府奉公众对足利义昭失望,足利马回众因为长期拿不到薪水,处于瘫痪状态,这才让织田家得以逞威。 当年斯波织田联手上洛,扶持足利义昭成为将军,京都守备经过博弈,是由羽柴秀吉和明智光秀两人分领。 如今,明智光秀自觉给织田家让路,羽柴秀吉被织田信长提拔外放,京都守备是织田信长另派她人把持,这本就不合规矩。 只要义银动员近几斯波领军势亲自上洛,随时可以把织田家自行任命的非法京都守备,挤出京都。 信长包围网被攻破,浅井朝仓武田败退,天台宗的比叡山被烧,觉恕上人死得不明不白,一向一揆孤军奋战,本愿寺显如苦不堪言。 织田信长已经腾出手来,她在安土城定居,对京都虎视眈眈,二条城的足利义昭是惶惶不安,朝不保夕。 如果斯波义银在这时候上洛,已经在崩盘边缘的足利幕府必然会热烈欢迎,足利义昭一定会紧紧抓住斯波义银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织田家虽然镇压了东近几,一跃成为三百万石超级大大名,但织田信长的身份还是太低了。 在她完成平氏长者的身份转换之前,是没有资格代表平氏氏族,重新与源氏氏族竞争,建立织田公仪的。 义银卡在织田信长推翻足利幕府,以平氏长者篡夺武家栋梁的节骨眼上忽然翻脸,是占据先手的。 但这样做,也会留下后患。 织田信长还没有以平氏长者身份,把足利义昭从武家栋梁的名分上踢下来。 义银阻止了织田信长,其实也是砍掉了自己的上升阶梯。 他这个源氏长者如果不利用织田信长,自己去推翻足利义昭取而代之,成为武家栋梁,那他仁义的武家圣人形象可就要完犊子了。 义银要么做周公,不去觊觎武家栋梁,一辈子给足利义昭当臣子。要么就得做王莽,前半生的圣人形象瞬间崩溃,人设塌方。 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确实是义银最好的选择,但他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只想着掀桌翻脸发飙。 义银要与实力强大的织田信长翻脸,首先要争取所有可以争取的力量,站在自己这边。 京都幕府虽然腐朽,但毕竟是武家天下两百年的正统,义银必须借这个牌坊,才能在政治上取得大义,压制织田信长这个乱臣贼子。 义银与高坂昌信这几句话,哪里是要与武田玲奈一起上洛这么简单,他这是要出山,重新代表幕府,和织田信长正面对抗。 高坂昌信是高兴了,一旁的明智光秀可是听得花容失色,她忍不住开口道。 “君上!不可!” 义银扫了一眼明智光秀,淡淡说道。 “我刚才说过,让你闭嘴。” 明智光秀不知道义银今天是怎么了,但义银的做法是她不能接受的,这是在推翻韬光养晦之策。 明明织田信长已经在对足利将军动手的边缘,义银此时和织田家翻脸,自己谋划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明智光秀不得不硬着头皮伏地叩首,说道。 “恳请君上听我一言!” 义银目中寒光一闪,喝道。 “闭嘴!明智光秀你特么的给我闭嘴!” 在义银怀中的玲奈被大喝声吓得一抖,义银赶紧摸着女儿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不怕,玲奈不怕。” 明智光秀呆在当场,跪拜也不是,起身也不是。 义银冷冷扫了她一眼,说道。 “井伊直政!” “嗨!” “明智光秀再敢废话,给我轰出去!” “嗨!” 井伊直政几步走到明智光秀背后,冷冷盯着她僵直的身躯。 明智光秀心乱如麻,她的脑袋里是一团浆糊,心中不断呐喊,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猛地抬头看向义银怀中的孩子,看向孩子的后脑勺,心中涌起一阵冲动。她好想冲上去,仔细看看这孩子的正脸! 义银一语震慑了明智光秀,又看向高坂昌信身后的天海,缓缓说道。 “天海法师。” “额?是。。是。。” 天海没想到义银会在这时候问起自己,赶紧伏地叩首,心中惴惴,闭目等待自己的结局。 谁知义银微微一笑,说道。 “天台宗近来多事,天海法师既然从关东布道归来,不如随我一起上洛,回比叡山去看看吧。” 天海一愣,她没想到义银会高抬贵手放过了自己,自己可是前后两次亵渎这位武家男神,这就过关了? 高坂昌信也是有点不敢相信,但义银下一句话,又让她有些明白过来。 义银说道。 “觉恕上人坐化,天台宗群龙无首,天海法师资历深厚,要多为宗派做做贡献,可不能袖手旁观呀。” 高坂昌信以为义银是要用天海拉拢天台宗,对抗织田家,这才宽宏大量放过她。 其实义银并不在乎天海的那两次冒犯,甚至觉得日后还可以多冒犯冒犯,加深天海与自己的联系。 自从日莲宗,一向宗先后崛起,天台宗,真言宗,临济宗这些老宗派的势力早已大不如前。 但天台宗到底是岛国佛教之首,根基深不可测。比叡山更是岛国佛教之父,孕育了天下宗派,不同于寻常宗派。 织田信长一把火烧了比叡山,抢够了好处,但也是与天台宗彻底撕破了脸。 义银要对织田信长动手,怎么能放过天台宗这个好帮手,自然要拉到自己这边来。 而天海这个与自己有肌肤之亲的倒霉蛋,正好可以扶上去一用。 天海是足利义辉的姐妹,但并非大御台所血脉,所以被大御台所送去比叡山,从小礼佛长大,是天台宗高阶尼官中的老资格。 以义银今时今日的地位,扶持天海登上天台宗上人的位置,问题不大。 觉恕上人原本就希望依靠斯波家庇护延历寺,只是她太倒霉,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但斯波家与天台宗的合作,依然可以通过天海来连接。比叡山经过这次佛难,延历寺教团会明白事理,要是再犯傻,那可真没救了。 以天台宗的实际影响力,在京都周边与近江国西岸的天台名下寺院至少有数千尼兵,数十万信众。 织田信长把这些人得罪死了,推出来了,义银自然要笑纳之。 高坂昌信明白过来,天海也不傻,事关自己身家性命,她当然是反应极快,伏地叩首说道。 “织田殿下无故侵犯比叡山,烧毁延历寺,杀死尼官信众无数,贫尼恳请津多殿为天台宗做主!” 义银叹道。 “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天台宗上下的心思,你可以确定?你能说了算?” 天海一脸庄严,说道。 “我愿随津多殿上洛,前往比叡山,说服延历寺教团,为此次佛难统一思想,讨个说法!” 义银与天海一唱一和,明智光秀神色黯然,双目死死盯着义银怀中的小女孩,早已两耳不闻余事。 但随她前来多闻山城的织田小姓,高桥虎松却是坐不住了。 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她眼巴巴看着明智光秀,见她神游在外,完全不管事了,只能是自己一咬牙,出列鞠躬道。 “津多殿且慢!” 义银扫了眼这名相貌清秀的少女,问道。 “你是何人?” 高桥虎松恭谨回答。 “外臣织田家高桥虎松,奉我家大殿之名,跟随明智光秀大人前来,迎请武田少主前往安土城。” 义银淡淡说道。 “荒唐,武田家乃是河内源氏名门,世袭甲斐守护,武田信玄殿下更被幕府授予信浓守护之重任。 织田家身为外藩,有什么理由截留上洛参见将军的武田少主?织田殿下是想要造反吗!” 武田信玄在场面上的身份不差,她的信浓守护还是义银在川中岛合战之后替她向幕府求取的。 而织田家不过是尾张守护代出身,即便织田信长名扬天下,威震近几,但在幕府的官面上,其身份家格依然远远不如武田信玄。 义银突如其来的翻脸申饬,让高桥虎松身体一颤,但她想起织田信长的冷酷,知道自己如果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必然会受到重责。 高桥虎松没有选择,她只能是僵着脸继续挣扎道。 “请津多殿体恤我家大殿的关注,我织田家坐拥三百万石,尊严不容挑衅。 武田家之前的冒犯,必须得给大殿一个解释。还请津多殿见谅,不要让我家大殿为难。” 高桥虎松说完,一脸决然,伏地不起。 义银看着她的背,形态纤细秀雅。这个叫做高桥虎松的少女年纪不大,尚未元服,还是织田信长亲手选出来的小姓,容貌自然出众。 若是平时,她就算言语中有所冒犯,义银也会怜香惜玉,不和小姑娘计较。但今日抱着怀中的至亲骨肉,义银却能够做到心硬如铁。 “你是在用织田信长压我吗?你是在代表织田家挑衅我吗!” 高桥虎松不说话,死死伏在地上不起。她没得选,她必须带着武田玲奈回去,这是织田信长给她的任务,她不敢不争取。 这无声的抗争,点燃了义银的怒火,烧掉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义银看向蒲生氏乡,喝道。 “蒲生氏乡!还记得你刚才的誓言吗!你还在等什么!” 低头侍奉的蒲生氏乡,两眼上翻,杀气外露。 她一个箭步上前,冲着高桥虎松伏地露出的后颈,拔刀一斩。血柱冲天,首级落地,在榻榻米上滚了几圈,落到明智光秀的身边。 明智光秀面色苍白看着义银,只见主君毫不在意地上的首级,只是小心护着孩子,不让她回头,以免她看到这残酷的一幕。 明智光秀似乎明白了什么,她露出苦涩的笑容,缓缓说道。 “君上,即便两军对垒,也是不斩来使,何至于此。” 井伊直政上前,一把抓住明智光秀的胳膊,就要将她给拖出去,这是义银刚才的命令,明智光秀敢再开口就轰出去。 义银示意井伊直政停下,对明智光秀冷冷说道。 “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我的外交役大人。” 正文 第1480章 奋起反击的父亲 第1480章 奋起反击的父亲 永远不要质疑一位人格健全的父亲,能为孩子做到怎样的牺牲。 义银两世为人,活了近六十年。本就感性的他,在这个女尊世界在精神上孤独了整整二十年。 为了玲奈,他愿意做很多很多事,以他如今的威望与实力,足以掀起惊天狂涛,令谁都别想好过。 明智光秀的想法,义银是心知肚明,但他无法接受。 早已在一次次的退让中积累了无数憋屈,越堆越高的柴木,终于迎来名为武田玲奈的星火被点燃。 想起刚才兵败,首级就被织田信长做成金杯的浅井长政,义银此刻哪还有什么理性思维。 他不可能将玲奈的安危,寄托于织田信长的仁慈,那个暴戾的家伙压根就没这玩意儿! 义银唯有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给予织田信长狠狠一拳,让她明白一个父亲维护女儿的决心。 即便这样做并不明智,也许还有更好的办法,但义银还是义无反顾得砍下了高桥虎松的首级,旗帜鲜明得站稳了自己的立场。 义银与明智光秀对视,淡淡说道。 “你是斯波家的外交役,不是织田家的说客,对吗?” 义银指着地上的首级,高桥虎松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恐与不解。 “告诉我,明智光秀。你是我的人,还是织田信长的人?” 明智光秀深深看了眼趴在义银怀中的武田质女,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她知道,君上这句问话的分量有多重。 义银既然已经决定与织田信长一战,自然要明智光秀明确站队,明智光秀此刻也不敢含糊其辞。 她毅然鞠躬回答。 “我是您的人,一直是您的人,誓死追随,永不变心。” 义银点点头,明智光秀的服软,让他的面色少许缓和。 他虽然已经把武田玲奈塞进了同心众,但武田信玄还是要尽力保下来才行。 一则,那是与他有了孩子的女人,作为一个男人,义银觉得自己应该拉她一把。即便是看在女儿面上,也不能让孩子早早没了妈。 武田信玄就算是十恶不赦的坏女人,但她对义银并无恶意,至少在义银个人的感官是这么判断的。 如果带着高坂昌信强行一起,对义银强行啪啪啪算是恶行,义银只希望这种恶女能够再多一点。 二则,武家社会冷漠残酷,武田家一旦覆灭,武田玲奈的地位就会跟着一落千丈,不利于她未来的发展。 即便义银只能保住武田家一部分领地,也足以支撑起家格名分。只有武田玲奈的身份足够高贵,义银才能从容抬举她。 说到底,武家社会很现实。同心众集团只能保玲奈的命,但武田家的地位才能决定玲奈未来上限。 顺利压制了明智光秀,义银从主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形凝重,眉间大开,瞪目喝道。 “蒲生氏乡!” “嗨!” “代笔!” “嗨!” “加急去信北条氏政,问候之。 忍城与姬一别,甚是想念。听闻姬为今川氏真出兵骏河国,夺还领土,盟比金坚。 但我有一言提醒,甲斐国乃是关东十国之一,隶属关东将军直辖地,不可不慎。姬入骏河国无碍,但入甲斐国恳请三思。 武田家世袭甲斐国守护,武田信玄被幕府授予信浓国守护,入侵武田本领不妥,望周知。” 武田信玄强占骏河国于理不合,北条氏政手握今川氏真这个今川家督,今川家世袭骏河国守护,义银不可能替武田信玄强词夺理。 况且武田信玄上洛,把德川家打得满地找牙,已经是撕破了脸。 如今武田家露出颓势,面对北条家与德川家的两面夹击,骏河国肯定是守不住的。 既然如此,干脆不守。 义银的心思与武田信玄倒是微妙的一致,武田信玄在家中清洗骏河众,就是要把骏河国搅散,留个烂摊子让北条家与德川家去争吧。 而在义银这边,他先是肯定了北条氏政出兵的道义,但也划下了北条家攻打武田家的底线,那就是不允许打入甲斐国。 毕竟,北条家不是斯波家的势力范围,义银只能通过拉关系与北条氏政谈条件。 但以义银如今的地位,北条氏政必然要卖他这个面子。否则,北条家在关八州之地一定会很麻烦。 武田家世袭甲斐国,北条家入侵甲斐国类比武田家入侵骏河国,没有足利将军与关东将军授权,北条家并无道理。 况且,武田信玄的信浓守护还是义银说服小笠原长时退出,向幕府申请改换。 义银此时提及这件事,就是隐晦向北条氏政表露自己的态度。武田家,斯波义银是要保的,北条氏政给不给这个面子? 先尝试沟通了北条家这一路,义银又说道。 “加急送春日山城,照原话写! 上杉辉虎,你我相交四年,我义无反顾随伱下关东,战四方,患难与共,唇齿相依。 你擅自出兵下总国,导致关东攻略付之东流,我千里奔波赶回关东与你并肩同行,可有半点埋怨? 你告诉我,你还要我斯波义银怎么做!我自问对得起你!你却背着我做了什么! 我望你幡然醒悟,止戈退兵,否则斯波上杉两家之盟,就只能止步于此了。 勿谓言之不预!” 对于上杉辉虎,义银没法好好沟通,只能是愤怒表威胁。 上杉辉虎绝对知道武田信玄生下武田玲奈的内幕,不然她也不可能拉拢到关东侍所那些混账东西。 义银承认上杉辉虎为自己付出了很多,但他无法容忍,上杉辉虎以爱之名瞒着自己,要害死自己的女儿! 上杉辉虎的做法也许是符合女尊世界武家社会的准则,但却不可能得到义银前世三观的认同! 对于上杉辉虎而言,不能接受武田信玄强行羞辱义银,得到他的种子,义银本人却不在乎这件事。 滚个床单咋了?生个孩子咋了?就因为这个,自己的女人孩子就该死了?p,全是放p! 说到底,义银心底男尊世界的男女观念,让他对女尊世界的男性耻辱是嗤之以鼻,他要死保玲奈这个私生女,不允许上杉辉虎乱来。 越后双头政治,曾经是义银立足于关东的基石。但随着关东侍所的权势扩大,特别是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成立之后,情况已然不同。 义银跳出了关东将军与关东管领的旧体系,弄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关东武家代表大会新玩法。 虽然维持斯波上杉两家的越后双头政治,对义银依然有很大助力。但双方就此决裂,义银也不至于被一脚踢出关东政局。 换而言之,三年的苦心经营,让义银有了甩开上杉家单干的底气,这也是他威胁上杉辉虎退兵的依仗。 但是,义银并不想闹到斯波上杉决裂的地步。 其一,义银是个念旧的人。 要不是上杉辉虎分了半个越后国给他,全力支持他的各项政策,义银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就做出关东侍所现在这般大局面。 即便他也帮了上杉辉虎不少,但上杉辉虎那份纯爱的赤诚,一直让藏着小心思的义银有所愧疚。 上杉辉虎是真想娶他,他却是一直在忽悠上杉辉虎,从来没想过嫁给她,义银实在是于心有愧。 其二,越后双头政治的稳固,对义银在关东施展影响力很重要。 就因为越后武家集团骁勇善战,财力丰厚,在关东攻略中杀出了威风。义银才能四两拨千斤,怀柔关八州武家,让她们投靠过来。 一旦越后集团自己分裂,从属斯波上杉两派的越后武家必然要闹内讧,财力人力的内耗会让义银对关八州的威慑力下降。 上杉斯波两人组成的越后双头政治,那是真正的合则两利,分则两害,义银不想闹到那个地步。 其三,系统任务这柄达摩克利斯之剑还悬在头顶,义银就算无法帮上杉辉虎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也不能自己砸了自己的锅吧? 一旦义银与上杉辉虎决裂,就算他勉强控制着局面不希望上杉辉虎垮台,但决裂的强大惯性也让他没有把握。 义银不想上杉辉虎完蛋,但一定有无数人会利用两家决裂,想方设法弄垮上杉辉虎。不想让任务失败,义银就得拼命维护上杉辉虎。 一边决裂,一边维护,不说事倍功半,精神上肯定要被逼疯了。义银这毅然决裂又藕断丝连的举动,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所以,义银很为难。 他既要保住女儿的靠山武田信玄,又要保住系统任务要求保护的上杉辉虎,还要在两方之间找到一个平衡。 世人皆知,但凡是上位者既要又要还要的事,就特么的不靠谱! 义银唯一庆幸的事,就是之前他意图让上杉辉虎怀孕得以安抚这头越后狂龙的事,还好没有成功。 这要是上杉辉虎也怀孕生了个女儿,义银非疯不可。 两个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武田上杉两房子嗣,那都成了老父亲的心头肉,偏袒哪边都不好。 当然,也许先疯的那个会是明智光秀。 她苦心经营的韬光养晦之策,眼看就要完犊子了。如果鸠占鹊巢之策的结果是一群强大外藩生了义银的孩子,那更是失败中的失败。 这等于是外藩鸠占鹊巢了斯波家,明智光秀这狗头军师还有什么脸和义银谈斯波家未来可期? 要怪,就只能怪斯波家这群重臣的肚子不争气! 大家公平得上义银,结果外藩大名一个个怀孕,斯波重臣的肚子都没反应,明智光秀咋办?哭死! 说完上杉辉虎,义银的目光转厉,沉声道。 “传信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替我问一问那六位理事大人。 我斯波义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她们了,她们竟然要瞒着我,弄死我的亲生骨肉! 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真田信繁!小笠原长时!小田氏治!她们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否则!我斯波义银绝不善罢甘休!” 听到女儿两个字,明智光秀身体一震,然后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原来真是这个原因,难怪主君会不顾一切发飙,维护武田质女。 但明智光秀有一点想不通,武田信玄是何时上了主君的床,得到了这颗种子? 义银不知道明智光秀心中千思万绪,对于关东侍所,他可不像对北条氏政与上杉辉虎那么客气。 他可以威胁上杉辉虎,期望她改弦易辙,不要一错再错。他能够容忍北条氏政借机生事,为自家牟利。 因为上杉北条两家都是外藩,虽然关系有亲疏,但毕竟是外人。 可关东侍所却不一样! 关东侍所是义银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自家地盘,不提那个大杂烩一般的大评议,常务理事会中半数以上的理事都是他的嫡系亲信! 义银之前还在沾沾自喜,常务理事会一成立,关东事务就有了主心骨,自己不用再因为突发状况,像傻孢子一样近几关东两头跑。 可打脸的事来得就是这么快,常务理事会成立后的第一份决议,就是攻打武田家,要弄死义银自己的亲生女儿! 义银并不知道上杉辉虎,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之间的合作与分歧。 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一丘之貉,都是要害自己女儿的混账! 上杉辉虎要弄死自己的女儿,义银勉强可以理解。毕竟他一直勾着上杉辉虎,不答应不拒绝,自己这个玩暧昧的渣男活该。 可关东侍所算怎么回事? 义银自问对得起山中幸盛,岛胜猛等等这些人,她们怎么可以与上杉辉虎合谋,对自己的女儿痛下杀手? 如果关东侍所那些人不给义银一个合理的解释,义银一定会追究到底,宁可掀翻整个关东侍所,枉费三年来的心血,也是在所不惜! 好在虽然气得失去理智,但义银隐隐对关东侍所还是很有把握。他依然相信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不然他拿什么去和织田信长拼。 仅仅依靠近几这边的亲斯波势力,斯波家绝对不是织田家的对手。义银要和织田信长碰碰拳头,必须借助关东的亲斯波势力。 一连说了三封信,义银不禁一叹。他看似威风凛凛,其实手中权力远不如织田信长集权稳固,他只能算是一部分武家联盟的盟主。 这三封信发出去之后,如果不能得到好的回应,那与织田家的对决将会是非常难受的。 激动了半天,义银此时已是稍显疲态,淡淡说道。 “给堺港的高田阳乃写信,告诉她,做好北陆道商路断绝一年甚至更久的思想准备。 通知尼子胜久与前田利益,我要上洛觐见将军,让她们动员后勤与军势,然后来多闻山城见我。 最后,去信前田利家,就说我对不起她。 尾张斯波领若是因为斯波织田之争无法保全,我允许她自行决定是否降伏织田信长,不予怪罪。” 正文 第1481章 替武田玲奈铺路 第1481章 替武田玲奈铺路 要说这次与织田信长翻脸,义银自觉最对不起的就是前田利家。 前田利家对他的心思,义银当然明白。始终是不离不弃,与织田信长周旋到底,绞尽脑汁维护尾张斯波领这块织田领地中的斯波领。 但即便前田利家能干,这次也不一样了,随着义银砍下织田信长小姓的首级,斯波家与织田家必然要有一场火并发生。 前田利家再怎么迂回缓和,也无法继续敷衍织田信长,模糊尾张斯波领这块国中之国的领地属性。 双方旗帜分明的对阵,织田信长怎么能继续容忍尾张斯波领的存在,让自己的腹心之地存在一个大破绽。 义银是男尊世界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男人,他的道德感很强烈。 相比之下,这个女尊世界中古时代的姬武士,她们的行事方式远比义银暴戾无耻没有底线。 所以在姬武士们眼中,把人当人看的义银,是他男儿本性优柔寡断的缺点。 可义银偏偏硬不起心肠,学不会武家的自私自利。他一直是心慈手软,顾念旧情,就只能背着男人到底是男人的性别歧视。 抱着玲奈的义银,感觉非常疲惫。 俗话说得好,冲冠一怒为红颜,但谁又知道愤怒背后的代价有多大?他这一怒,只怕是要血流成河,这几年的谋划全部归零。 为了玲奈,义银不会后悔,但想想那些即将扑面而来的麻烦,义银还是忍不住心累。 在现代社会当个有道德有底线的好人,已经是很难很不容易。而在弱肉强食的武家社会,有人性和大傻叉就是一个意思,更为不堪。 义银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着牙坚持下去。 他这些年努力奋斗的成果,就是他挺直腰板当个爷们当个父亲的本钱。姬武士不能理解他,但义银自己却能说服自己。 我和她们不一样。 穿越者的骄傲,此刻绽开在义银心中,让他觉得自己依然是自己,而不是被武家社会同化成禽兽的行尸走肉。 义银发泄之后的一脸疲惫,也被明智光秀看在眼里。 望着武田玲奈那小小的后脑勺,看着义银小心翼翼不让孩子瞅到地上尸首的父爱模样,明智光秀忍不住心头一酸。 她不能理解义银身为两世人的矜持与坚持,她只是以一个女尊世界女人的心理,去理解一个男人,一个父亲。 义银太苦了。 他出身名门,本该深居闺阁,等候出嫁,拥有一段不一定美满,但必定安稳的相妻教女之余生。 但命运就是这般残酷,三管领之一的名门斯波宗家灭族,义银不得不踏上复兴家业的苦难之路。 他吃的苦,受的罪,是最坚强的姬武士都不能承受之重。 为了复兴家业,他上阵杀敌。为了稳固基业,他放弃贞洁。 明明是这世界上最纯洁无邪的天仙男神,却要自甘堕落,与诸多姬武士同床共枕,自污名节。 足利义辉逼婚,他只能接受,又不得不承受足利义辉之死的后果,被迫成为未亡人,出家寡居。 明智光秀不知道武田玲奈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但她知道,这个过程必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但义银即便承受着那么多痛苦,依然死死维护着这个孩子,因为那是他在这世界上仅有的亲人。 明智光秀心底涌起无数怜惜与愧疚,自己什么权力指责他的软弱和冲动呢? 他已经为斯波家付出所有,难道就不能因为与身俱来的父性,爱一爱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明智光秀扪心自问,自己说爱他,但到底为他做过点什么? 是逼他认可鸠占鹊巢之策,与诸多姬武士乱性?还是逼他接受韬光养晦之策,坐看织田家壮大,令他一次次退让,一次次忍辱负重? 有些事真是想不得,只要仔细琢磨起来,那心底的愧疚就越涌越多,再难平复。 明智光秀目中闪烁水花,她伏地叩首说道。 “君上,臣下有一恳请。” 义银看着她,不知道这位让自己头疼的毒士又想出什么馊主意。 “你说。” 明智光秀起身,指着地上高桥虎松死不瞑目的首级,说道。 “臣下恳请出使安土城,向织田殿下交还高桥虎松的首级尸身。” 义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义银怒斩织田信长派来的使节,这件事是在猛抽织田信长的耳光,那个暴戾的家伙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这时候谁去交还尸体,其实是冒着被织田家砍死的风险。毕竟是义银先坏了规矩,别人返还回来一具尸体宣战,也是占着道理的。 明智光秀主管外交,当然清楚这个风险,那她又为什么要自己去还尸首呢? 义银摇头道。 “太危险了,你别去。” 听到义银下意识拒绝,明智光秀露出由衷的笑容。 她至少知道,主君心里还是爱护自己的,不愿意自己冒险,但自己却是不得不去冒险。 明智光秀肃然鞠躬,说道。 “君上请听我一言。 织田家势大难制,君上有心与织田殿下一战,但不论结果如何,都需要先考虑清楚怎么收场。 在决定开战之前,我们必须想好怎么结束战争。所以,与织田家交涉的这条线不能中断,要尽力保留与织田殿下谈判的余地。” 此时的明智光秀已然明白,义银决定开战的确是一时冲动,只是为了武田玲奈。 韬光养晦之策是完蛋了,但明智光秀并不死心。只要斯波织田两家还有苟合的希望,她总要留着这条线,替未来再做打算。 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都不是倔强不听劝的人,相反,能在乱世中杀出一条血路的两人,其实做事风格都相当灵活。 既然战事已经无法避免,那就干脆好好打一场,让斯波织田两家碰碰拳头,再图后续。 只有实力相当的对手,才能得到织田殿下真正的尊重。义银此举虽然冲动,但未必是坏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未来走向到底会如何,先打了再说吧。 明智光秀在这时候绝不能退缩,反而要冲在前面,为斯波义银拖住织田信长的脚步,缓和织田家的敌意,争取时间。 她说道。 “君上准备上洛,与织田殿下一决雌雄。 但我斯波家的影响力在关东近几两块,还有尾张斯波领的调度未决。不论君上准备怎么做,都需要时间。 另外,织田家中也有无数派系,矛盾重重。既然要战,自然是与织田家保持交流,分化其阵营,让其无法形成合力。 所以,我必须去见织田殿下,为您争取时间,争取主动。” 义银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明智光秀是对的。自己这一发飙,直接和织田家翻脸,其实很不明智。 织田家这几年一直在打仗,军队不是正在动员,就是准备动员,织田信长随时可以拉起队伍a过来。 但近几斯波领却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除了前阵子打了一下衰败的三好家,许久不见烽火。 而且两家的体制也不一样。 织田家是织田信长大权独握,想打谁就打谁,家臣团无力阻拦。 而义银在近几是幕府地方实力派盟主,在关东是关东侍所武家盟主。他的影响力很大,但兵和地大部分不在他手里。 义银想要出兵可以,但绝不可能像织田信长那么容易,要忽悠别人站出来帮他。 斯波家必须先捏紧拳头,才能挥拳揍人,这就得拖住织田信长,等联盟内部协调妥当才行。 义银思来想去,最后一叹。 “此去危险不小,明智姬你可有把握?” 明智光秀笑道。 “君上莫要为我担忧,我自有说辞应付织田殿下,为您争取时间。 高桥虎松态度桀骜,出言不逊,君前失仪,罪在不赦。君上贵为源氏长者,斩了她又如何? 毕竟,她只是一名小姓,并非织田殿下的正式使节,不过是织田信长派来跟随我做事的随从罢了。” 义银目光一闪,明白了明智光秀的意思。 高桥虎松如果是织田信长的使节,义银这一刀砍头,自然是啪啪打脸,织田信长恼羞成怒,必然马上要和义银翻脸。 但是,如果高桥虎松的身份不是使节呢? 明智光秀自我定位为织田家说客,把高桥虎松贬为随从。一名随从君前失仪,被君上怒而斩杀,虽然也是麻烦,但这就是小麻烦了。 使节与随从都是人,可使节代表织田家的脸面,随从不过是织田家的臣子,打脸程度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义银沉思道。 “织田殿下能接受伱这个解释吗?” 明智光秀叹道。 “她当然不能接受,但至少有个台阶可下,不至于宰了我这个心向织田的斯波重臣,毕竟我对她还有用。” 义银嗤之以鼻。 “织田家的好棋子,光秀,你可真是长袖善舞,不辱使命。” 对于义银的嘲讽,明智光秀并未放在心上。君上今天的性情不对劲,护犊子护得就像是来了大姨父一样,不好当真。 明智光秀严肃道。 “君上可知,织田殿下自诩平氏长者,正在谋划流放足利将军。 她有心与你结为连理,达成源平合流的政治目标,以便开创织田公仪。” 义银冷哼一声。 “她倒是真敢想。” 明智光秀把自己为织田信长谋划的源平合流这帽子,扣到了织田信长的头上,也是真敢推锅。 她面不改色说道。 “不管织田信长如何想,至少她暂时已经没有了推翻将军的可能,因为您即将上洛。” 明智光秀的目光中不免幽怨,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赶走足利义昭,推翻足利幕府,让织田信长背上大逆不道的黑锅。 可偏偏在此时,义银为了保住武田玲奈,硬要改弦易辙,推倒一切重来。 义银这一上洛,足利义昭必然死死抱着他的大腿。在斯波织田两家大战结束之前,这足利幕府暂时是无忧了。 明智光秀既希望义银能打赢织田信长一仗,也烦恼织田信长败后义银该如何处理足利义昭,真是两难的大麻烦。 义银对明智光秀的幽怨也有感觉,但他却装作不知,说道。 “玲奈乃是武田少主,出自源氏名门。 武田信玄做事孟浪,擅自上洛开启边衅,幕府自当申饬。玲奈上洛,是武田家对幕府的恭谨忠诚。 即便武田信玄有错,也不至于因为这点罪名就覆灭名门贵支,可以令武田信玄退位,玲奈提前元服,继任武田家督。 不过,玲奈这次来近几,将军应该会授予她相伴众身份,留在近几侍奉。 那武田家的杂务就暂时交给武田信玄代为处置,等玲奈长大之后,再行回归武田领地执政便可。” 义银虽然口口声声说的是将军要如何如何,但其实这都是他给玲奈安排好的剧本。 武田领地暂时是不能回去了,武田信玄自己闹得乱子,就让她自己把p股擦干净再说,别连累了我的心肝小宝贝。 用武田信玄知罪退位敷衍织田家,用相伴众身份把玲奈留在近几,也就是义银自己的身边。 等到甲斐国那边局势稳定,玲奈长大成人,义银再考虑是否让她回去继承家业。 武田信玄要是有本事镇住场子,扫清内外麻烦,甲斐武田家这块肥肉以后就活该便宜了玲奈。 要是武田信玄自己没用,义银有心帮她都扛不住压力,最后兵败身死,家业覆灭,玲奈也就不必回去了。 这是满满的父爱,走一步看三步得替女儿铺路。一颗爱女之心,做好两手准备。 但这一切顺利的前提,是义银必须和织田信长碰碰拳头,让织田家知难而退,也要让所有人重视义银的愤怒,不敢再对玲奈起恶念。 明智光秀见义银心里早已算得清清楚楚,只得微微苦笑。 对军国大事,她也没见过君上计算得如此仔细,真是父女连心,旁人羡慕不来。 明智光秀笑道。 “只要君上没有彻底打垮织田家的心思,许多事就好办了。” 义银摇头道。 “你当我傻吗?” 正文 第1482章 窘迫的明智光秀 第1482章 窘迫的明智光秀 义银从没想过要打垮织田家,干掉织田信长,因为他真做不到。 织田信长现在拥有三百万石领地,不提外围新征服的领地,最核心的浓尾平原有百万石,早已完成了织田信长要求的革新集权。 不管是乐市乐座的经济力量,还是武家集住的政治压制,以及农兵分离的军事改革,都已经走上了正轨。 其他不说,光是南蛮女骑士教授织田家的长枪铁炮联合战术,再加上无穷无尽的足轻人员补充,织田信长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三百万石的领地纵深,让织田信长有足够的底气败而不溃。革新转化来的力量,让织田信长能够迅速回复元气,拉起新的军队。 义银怎么可能弄得死织田家?就凭自己阵营那些个心思各异的松散武家联盟?别做梦了! 传统的武家军事体系,姬武士是核心。一名姬武士从出生,受教育,到元服出阵,最少也要十年。 没有姬武士作为骨干,传统武家备队就没有战斗力。姬武士是军队的核心,也是分封领地的根须,是武家统治天下的基础。 传统武家的家臣团,也就是姬武士团遭到毁灭性打击,再多领地也会分崩离析,如今川义元故事。 而织田信长破坏传统,大量启用足轻,甚至打造卒族,让足轻担当足轻头这样的武家低阶职位,取代姬武士成为基层骨干。 她走上了一条不依靠姬武士,便可以迅速壮大自己实力的新道路。虽然仅仅只是踏出了一小步,但已经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这可不是主君偶尔幸进一两个平民,抬籍破例改变几个人的命运。织田信长是系统性提高平民的地位,打破武家独占的军事垄断。 这件事让武家集团很愤怒,很恐惧,但却让织田家的军事实力成为乱世中独树一帜的最强者。 毕竟,平民就像是地里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织田家只要三个月到半年,就能重新训练一批长枪铁炮足轻,实力还不会太差。 而义银这边呢,他死得起多少姬武士? 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二千万,人口一千万,武家集团只有八十万到一百万人口。 去掉男人孩子,就算加上老幼,能上阵的姬武士也不会超过四五十万人。 有了铁炮这个南蛮利器,配上超长枪,平民出身的足轻已然拥有和接受过十年武家教育的姬武士,正面对抗的可能性。 虽然四五个足轻未必打得过一名训练有素的姬武士,但双方列阵厮杀,长枪铁炮足以弥补足轻战力上的孱弱,另外还有人口的优势。 织田家死得起足轻,大不了死守半年,又会冒出来一群军队。 斯波家呢?义银的号召力,能让武家冒着家业绝嗣的危险,与织田家一次次血拼人命吗? 打败织田信长很难,但义银至少可以试试。但要强行消灭革新体系成熟的织田家,只怕最后被织田信长反推,用人海战术活活耗死。 对这一点,义银有清醒的认识,明智光秀也为义银能有这清醒的认识而点赞。 织田家唯一的弱点,就是人亡政息,内部崩溃。 织田信长的革新并不得人心,织田家臣团身为武家集团也是很反感的。但织田信长太强了,织田家臣团无法反抗,唯有忍耐。 如果有一天,织田信长忽然死于非命,织田家的未来将会如何? 自古革新都难,没有几代人的始终坚持,革新之火随时会因为保守派的反扑而熄灭。 天朝战国时期,各国都在谋求革新强国,最后坚持下来的也只有秦国,才有了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统一六国。 明智光秀偷偷看了眼主君,织田信长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对自己的丈夫浓君碰也不碰,满脑子只想着征服斯波义银。 如果织田信长突然死亡,织田家看似天下无敌的大势,只怕瞬间就会崩溃,织田家臣团也许会各自分了行李,各回各的高老庄。 除非织田家臣团再出一名旷世奇才,继承织田信长的大志,再度统一诸姬,但那怎么可能呢? 明智光秀肃然道。 “君上,织田殿下对你始终不曾忘怀,降伏您的心思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也在渴望一场大战,将您彻底征服。 斯波织田之争,可以是你死我活的大战。但我希望您允许我出使织田家,将此战变成两家堂堂正正的一场贵胄礼战。 正如织田信长渴望成为平氏长者,想通过迎娶您完成源平合流。我们不妨给她这个幻想,让她安心等待您集结军队,与之一战。 只要织田殿下以为此战是为一劳永逸征服您的身心,那她就会坐看您集结军势,摆开阵势与您交战,期望在战场上打赢你。 如此一来,您和天下便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义银抬了抬眉毛,明智光秀这家伙满肚子坏水,真无耻呀。 “织田信长会同意吗?” 明智光秀肃然道。 “织田信长心中,一直存在着对您的忌惮与渴望。 像她这样无比自信,想要统一天下的绝世霸主,一定会想在战场上打赢伱,证明她的雌伟。 不论是作为政治上的对手,还是感情上的对手,她都希望能彻底把您。。” 明智光秀没有说下去,因为义银已经示意她停下,自己明白了。 义银看了眼怀中乖巧的玲奈,扫了眼一旁神色古怪的高坂昌信,不禁叹息。 自己这一生,到底算什么,蓝颜祸水吗?被织田信长莫名其妙的征服欲搞得有点难堪,义银满腔怒火渐渐化作尴尬。 他抱着孩子走过明智光秀身边,走出议事厅。 “明智光秀。” “嗨!” “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嗨!” 义银带着孩子离开,明智光秀再没有看身边几人一眼,径直拿起高桥虎松的首级,走出议事厅。 快步走出中庭,明智光秀拉住一名随从,沉声道。 “把藤林椋叫来见我,马上!立刻!” ——— 多闻山城,明智院落内室。 明智光秀对匆匆赶来的藤林椋肃然道。 “我需要关东的情报。 其一,武田少主玲奈之事。其二,上杉家督辉虎的现况。 在我出使安土城,回到京都之时,情报要在我的案上,越详细越好!” 藤林椋一愣。 保密组的关东事务把握在雾隐才藏手中,那是百地三太夫的弟子,并非藤林一系。要迅速搞到真实详细的关东情报,只怕不容易。 明智光秀见藤林椋不说话,烦躁道。 “有问题吗?” 藤林椋犹豫一下,鞠躬道。 “嗨!”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明智光秀此番心情大坏,藤林椋自不愿意找不痛快。 雾隐才藏虽然是百地三太夫的弟子,但已经是上忍级别,在关东自成一系。藤林椋以官方渠道要求分享情报,她应该不至于拒绝。 而且,藤林椋从明智光秀的态度,感觉到斯波家中必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在真正的军政大事面前,雾隐才藏也不敢隐瞒情报,拒绝提供给负责外交事务的明智光秀一派。 保密组虽然分为百地派与藤林派,但到底都是斯波义银豢养的忠犬,雾隐才藏会分得清轻重。 挥手示意藤林椋快去办事,明智光秀心中的烦躁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强烈。 案牍上的木盒里,放着已经用石灰腌制好的高桥虎松首级,她的尸身就在门外的棺材里。 对付织田信长,明智光秀心里还有些底气。只要织田信长一日不放下对斯波义银的执念,明智光秀就有信心继续与织田信长周旋。 真正让明智光秀感到不安的,却是关东那边的事。 这些年,明智光秀一直专注于近几搞事,忽略了关东事务,没想到今日自己竟会栽在关东意外上。 韬光养晦之策肯定完犊子了,织田信长那边无非是硬着头皮忽悠。可武田玲奈之事,让明智光秀心中非常不安。 斯波义银气急攻心,忙着发飙,他显然忽略了许多逻辑上的细节,但明智光秀却敏感得抓住了。 虽然明智光秀不知道武田信玄怎么会生下主君的孩子,但上杉辉虎联合关东侍所,瞒着主君狂攻武田家的行为很不自然。 明智光秀不担心上杉辉虎是因爱疯狂,她担心的是上杉辉虎她。。是不是也有了主君的孩子? 爱斯波义银,恨武田信玄,都不是问题。可要是上杉辉虎在为了自己的孩子争未来,明智光秀的头皮就彻底麻翻了。 眼看韬光养晦之策已经完蛋,难道鸠占鹊巢之策也失败了? 山中幸盛,岛胜猛,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已经爬上了主君的床,可你们的肚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怎么就让上杉武田这样强大的外藩得到了种子,生下了孩子呢? 如果。。如果。。特么的。。鸠占鹊巢之策变成了外藩吞并斯波家,明智光秀还有何颜面继续在主君面前挥斥方遒,自命不凡? 越想越心惊,明智光秀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去越后国春日山城,亲眼看看才能安心。 但此时,自感无力的她却只能一边琢磨着如何应付织田信长,一边焦急等待藤林椋的情报。 ——— 安土城,天守阁。 织田信长望着木盒中高桥虎松死不瞑目的首级,并没有第一时间勃然大怒,反而是有些回不过神。 可能是因为斯波义银这几年一直在忍让,可能是最近太过顺风顺水,这记凌厉的耳光是织田信长给抽愣了。 织田信长的目光,在高桥虎松的首级与明智光秀淡雅的笑容之间来回游弋三圈,一股怒火才从心底窜上了脑门。 “好胆!” 织田信长取下身边刀架上的打刀,拔刀就要冲着明智光秀脖子砍去。明智光秀却是始终看着她的眼睛,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最后,织田信长心头闪过斯波义银的俊脸,这一刀到底还是没能砍下去。 她不明白,斯波义银在想什么呢?他难道不知道杀死高桥虎松的后果?他为什么要和自己这般不留余地的决裂? 在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疑问之前,织田信长当然不能杀死明智光秀。她勉强忍住愤怒,把刀架在明智光秀脖子上,厉声呵斥。 “混蛋!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明智光秀心头一松。 她最担心的就是织田信长眼睛一红,不管不顾先杀人。那她即便巧舌如簧,也只能是憋屈而死。 既然织田信长表现得色厉内荏,那就是还没有丧失理智,愿意给一个开口的机会,明智光秀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但在面上,明智光秀却是人生无趣,不想苟活的惨笑。 “织田殿下,还请您杀了我吧。 您委派我说服津多殿的事,我没有办好,随从同往的高桥虎松出言不逊,被津多殿怒杀。 源平合流之事已无希望,斯波织田必起大战。天下大乱不止,最有希望联手平定乱世,开创新时代的两位英杰即将拔刀相向。 我明智光秀平生之志难以实现,已然生无可恋,恳请您就给我一个痛快吧!” 看到明智光秀痛心疾首,生不如死,织田信长反倒是不知所措。 她没有注意到,明智光秀把自己说成织田家的说客,把高桥虎松说成随从,已经在偷偷改换概念。 满心期待明智光秀此行,就等着斯波义银合作答复,摩拳擦掌要把足利义昭驱逐,一心一意建设自家织田公仪的织田信长,真懵了。 明智光秀是最亲近织田家的斯波重臣,又是织田信长丈夫浓君的亲族表姐,这两年明里暗里帮织田信长缓和了不少近几政局矛盾。 就算是金崎大撤退的危急关头,明智光秀也是找了朽木家帮忙带路,从小道带着织田信长迅速返回了京都。 说实话,织田信长对明智光秀是想重用的。明智光秀是斯波织田合流的狂热支持者,之后又进一步提出源平合流的想法。 织田信长虽然对她半信半疑,但心中不无期盼她真的能够说服义银,迎娶白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这会儿见明智光秀一心求死,织田信长更是麻爪,下不去刀了。 高桥虎松到底犯了什么忌讳,能让宽厚仁义的斯波义银,不顾织田信长的颜面,一刀砍死了事? 织田信长心里就像是无数蚂蚁在反复爬动,狂躁到难受。 她狠狠将手中打刀顺势丢出,刺入一旁的榻榻米中左右晃动。然后坐回自己的主位,深深呼吸两下,平复心境。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智光秀心中呵呵。 自己越是什么都不说,要死要活,织田信长越是心中疑惑,舍不得杀了自己这个织田斯波沟通的桥梁和实现两家合流的工具。 只要织田信长心里还觊觎着斯波义银,明智光秀的独特价值就还在,能够继续左右横跳。 见织田信长冷静下来,明智光秀去除了冲动被杀的隐患,也是深深吐出一口气,凄然道。 “此去多闻山城,津多殿对我百般刁难,我甚是疑惑不解。 高桥虎松年纪幼小,性子急躁,仗着是您的小姓身份,越过我口出狂言,对津多殿不敬。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津多殿已经示意蒲生氏乡一刀斩杀,根本不给机会救下她。” 织田信长听得更加疑惑,她问道。 “津多殿不是暴戾之人,到底发生什么事?武田质女呢?是她先到多闻山城,还是你先到的?” 明智光秀叹道。 “英明不过织田信长,武田质女确实比我早到了一顿饭功夫,就是那点时间,津多殿才会改变了对您的态度。” 明智光秀不断暗示,就是潜移默化告诉织田信长,源平合流这件事原本是有戏的,义银的态度是忽然转向的。 这话半截不拉听得织田信长坐立不安,她用纸扇不耐烦得敲敲榻榻米,喝道。 “少废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智光秀神色一黯。 “武田质女幼名玲奈,看起来有两三岁,武田家对外称呼弃婴养女,其实她是武田殿下与津多殿的亲生骨肉。” “什么!” 正文 第1483章 上杉深雪降世来 且不听明智光秀巧舌如簧,在脸都绿了的织田信长面前如何大放厥词。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是没底,不知道武田玲奈是怎么蹦出来的。 就是这个从关东突如其来的武田质女,瞬间掀起惊涛骇浪,让原本按部就班即将完成的韬光养晦之策,一下子被炸出了大窟窿。 可能连武田信玄自己也没想到,女儿这张王牌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 斯波义银已经忍耐了这群中古时代的傻b太久,在看到亲生骨肉的那一刻,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谁也别想拦住他宣泄父爱。 义银怒斩织田小姓,冲冠一怒为女儿,近几斯波领强力动员准备上洛,整个近几都看得目瞪口呆。 在此同时,义银发往关东的信件,随着北陆道商路迅速飞往越后国,也在关东掀起新的政治狂澜。 ——— 春夏之交,春日山城居馆,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站在中庭,急得满头大汗。 今日凌晨,上杉辉虎忽然腹中剧痛,羊水告破。 早就算好日子,知道孩子快要降生的上杉辉虎,其实已经吩咐好了一切。但生孩子的艰辛,还是超过了她的想象。 几个稳婆在里面忙活,一盆盆热水被端进屋子,变成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看得带兵守在外围的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浑身冒冷汗。 生孩子有这么难吗?姬武士又不是没生过孩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痛苦难熬的景象? 她们无法理解,斯波义银来自男尊世界的种子与这个女尊世界的结合是出乎意料的激烈。 武田信玄当年也是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半年多都缓不过气来。今日,该轮到上杉辉虎体会体会这种感觉了。 上杉辉虎在里面嚎,两人在外面急。 近几来了斯波义银的急递,她们必须尽快让上杉辉虎知道,上杉家联合关东侍所的武田攻伐,已经引起了斯波义银的极度愤怒。 可现在,两人更害怕上杉辉虎会有个万一。生孩子这点小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险了?难道斯波义银的种就是这么吊炸天? 上杉辉虎从去年初秋怀孕,到现在为止,一直是对外隐瞒。不单单斯波义银不知道,上杉家臣团中也是少有知晓。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害怕上杉辉虎就这么死于难产,上杉家可真要出大乱了。 好在她们的煎熬终有结束,里面传出一阵婴儿洪亮的啼哭,然后是稳婆喜悦的喊声。 “大喜!大喜!” 本庄实乃忍不住踏入房间,直江景纲紧随其后。 房中竖着巨大的屏风,唯恐外面的风吹到产妇身上,引起不适。 两人绕过屏风,只见上杉辉虎就像是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小姓们正在小心翼翼替她擦拭汗水。 上杉辉虎虽然神情萎靡,但看起来并没有生命危险,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直江景纲上前一步,跪在上杉辉虎的床铺边,低声说道。… “殿下,出大事了,近几有津多殿的急信传来。” 上杉辉虎扫了她一眼,并不理会,有气无力对稳婆说道。 “把我的孩子给我看看。” 那稳婆小心上前,矮下半截身子,将怀抱中的孩子凑到上杉辉虎面前。 上杉辉虎皱了皱眉头,说道。 “怎么和个小猴子似的,皱巴巴真难看。” 本庄实乃也凑了上来,笑道。 “殿下,小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等过几天长开就好看了。” 上杉辉虎微微点头,问道。 “是女是男?” 那稳婆低声道。 “回殿下,是位公主。” 上杉辉虎看向孩子的眼神柔情似水,似乎这天底下再没有比这孩子更重要的事了。 “女儿吗。。就叫她深雪吧。 毕竟,我第一次遇到他的父亲,就是在隆冬腊月之时,抢着北陆道大雪封路之前抵达近几。 那真是好大的雪,好美的人。” 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的面色皆是一正,相互对视一眼,同思同绪尽在不言中。 此时,上杉辉虎忽然问道。 “直江老大人,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直江景纲面色肃然,回答。 “津多殿来信了,怒火滔天。” 上杉辉虎扯了扯嘴角。 “说来听听。” 直江景纲复述了义银那段由蒲生氏乡代笔,言辞激烈的来信,忧心忡忡说道。 “殿下,关东侍所那边应该也收到津多殿的信件,事已至此,武田征伐看来是进行不下去了。” 上杉辉虎的目光有些涣散,不知道是疲惫,还是失望。 “武田信玄做事果断,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把孩子送到了多闻山城,走海路是一刻都没有耽搁呀。 她真是太懂斯波义银了,太懂太懂了,这个混蛋。” 上杉辉虎缓缓闭上眼睛,就像是累极了,忍不住要睡过去了。 本庄实乃低声追问。 “殿下,我们现在怎么办?” 上杉辉虎低声咏道。 “翩翩潇洒美少年,京都一见同心缘。千里崎岖不辞苦,冲冠一怒为红颜。 他果然在意武田家的孽种,他竟然为了那个本不该存在的野种,对我横加指责。他说得不错,他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是我不识好歹。 哈哈,是我自己不识好歹呀,哈哈哈。” 上杉辉虎闭着的眼睛中,慢慢渗出一滴眼泪,从眼角缓缓略过耳旁滑落。 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都不敢再问,只是低头不语。 这件事可不是斯波义银,武田信玄,上杉辉虎,这一男二女两娃的个人情感问题,而是牵扯到斯波武田上杉三个天下强藩的未来。 斯波义银虽说是未亡人,但他与足利义辉没有洞房,更没有继承人去继承斯波家那份庞大的家业。 不管是上杉辉虎自诩的爱情结晶,还是武田信玄强迫义银得到的种子,本质上都是私生女。… 斯波宗家绝嗣,唯留斯波义银一独苗,这两个孩子可能牵扯到斯波家的传承问题,谁敢乱说话。 斯波宗家乃是足利先祖改换丈夫,子嗣由嫡贬庶。从家格上来说,斯波宗家的血统高贵仅次于足利将军家。 而斯波义银这个武家奇男子,更是复兴斯波家,堪称奇迹。 甲斐武田家世袭甲斐,是源氏名门,山内上杉家世袭关东管领,是关东第二号人物,这两家的血统家格都不弱。 有了亲生骨肉的斯波义银,必然不会选择养女继承的路线,那斯波家令人垂涎的庞大势力,也许真的就要便宜武田家或者上杉家了。 更不要说,这两个孩子的母亲都是天下有数的武家英杰,强藩大名,她们自然要为自己的孩子考虑未来。 上杉辉虎撺辍关东侍所出兵攻打武田信玄的优势局面,眼看是功败垂成,斯波义银几封信就足以让关东侍所那些人改弦易辙。 武田信玄也的确足智多谋,刚才发现遭到围攻,第一时间就把女儿送去了斯波义银那里,让关东这边的围攻尚未展开,便无疾而终。 随着上杉辉虎生女的事实暴露,关东侍所那些人更不会替上杉辉虎趟雷。只要不是傻子,都该明白上杉辉虎要干掉武田家的原因。 两个私生女之争牵扯太大,即便是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这样的勋贵老臣,也不敢多嘴,唯有等候上杉辉虎乾刚独断。 她们就跪坐在上杉辉虎床边,看着小姓们忙进忙出,替上杉辉虎擦身,更衣,喂米汤。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又开始哇哇哇的哭起来,稳婆低声说道。 “殿下,小殿下饿了。” 上杉辉虎睁开眼先细细看了下孩子,再对等候的两位重臣说道。 “替我找个得道高尼,必须是真言宗,我要出家修行。” 两人一愣,上杉辉虎要出家?还必须是真言宗?对了,斯波义银就是入道的真言宗。 本庄实乃问道。 “殿下这是何意?” 上杉辉虎淡淡说道。 “当年,我曾与他有约,若是他与我有缘无分,我便会入道出家,用其法名谦信,一人聊度残生。 他要为了武田信玄和她的孽种,与我恩断义绝。好,很好。 既然他能如此绝情,那我又何必执迷不悟。今日我有了深雪,心中另有寄托,不再执着情爱,便入道真言宗,完成当年的誓言吧。 替我写一封信给斯波义银,告诉他,我今日出门路遇被弃女婴,决定收为养女,取名上杉深雪。 我将立上杉深雪为继承人,入道真言宗,出家修行。从此以后,我便是上杉辉虎入道谦信。 他斯波义银不是想要与我恩断义绝,各走各路吗?让他自己看着办,我上杉谦信,不,在,乎!” 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怒喝两句,上杉辉虎不想再谈,她挥手示意两名重臣离开,让稳婆把孩子凑近来喂乃。… 直江景纲与本庄实乃两人混混沌沌走出房间,彼此面面相觑。 这还叫不在乎? 用斯波义银的法名,走武田信玄的老路。捡弃婴,立少主,这都是武田信玄当年生下武田玲奈时候,对外使用的借口。 就这样宣扬出去,斯波义银还能不知道上杉深雪就是他的种吗?全天下都会知道上杉深雪是斯波义银的种了! 上杉辉虎。。不,现在要叫上杉谦信,她就差把因爱生恨四个字贴在信上,抽到斯波义银脸上去。 你斯波义银为了武田家的孽种,竟敢对我瞎嚷嚷,这不巧了嘛,我现在这里也有一个你的女儿,你准备怎么个勿谓言之不预? 来,让我见识见识! 两位老臣摇摇头,她们可不敢评判这事,儿女情长非理性,天晓得最后能闹成啥样。 本庄实乃迟疑一下,问道。 “直江老大人,殿下要我们送去的这封信,可怎么办呀?” 直江景纲叹道。 “还是我来替殿下代笔吧,顺便附上我的一封问安信,只盼津多殿莫要冲动。 斯波上杉约为同盟,守望互助,相濡以沫,情比金坚,这要是真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直江景纲这几个用词怎么听怎么古怪,但本庄实乃却认真点点头,很认可。 上杉辉虎是分了半个越后国给斯波义银,慷慨至极,当年上杉家臣团中也不乏心怀怨恨者。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四五年下来,越后武家的日子越来越好过,离不开斯波义银的经营操持。 说实话,上杉辉虎除了打仗厉害,对于内政经济就是个得过且过的糊墙水平。 要不是有斯波义银替她梳理内政,协调上中下越各方矛盾,开发北陆道商路的利益,越后武家集团内部早就炸翻天了。 日子越过越好的越后武家,谁希望看到斯波上杉两家翻脸,越后双头政治格局破裂,大家重新回到朝不保夕的老轮回里去? 况且上杉辉虎生下了斯波义银的女儿,越后双头政治最大的隐患,后续两家关系长期稳定的问题貌似有好办法解决,更不该散伙。 本庄实乃点点头。 “如此甚好,劳烦老大人辛苦,我一定全力配合,不要引起什么不好的误会。” 上杉辉虎赌气,但上杉家臣团不能跟着意气用事,本庄实乃只盼斯波义银能哄哄自家傲娇的主君。 想来,斯波义银对那个被武田信玄强迫羞辱生下的女儿都这么在乎,自家主君这个情投意合生下的女儿,总不会硬着心肠不在意吧? 本庄实乃是上杉直臣侧近旗本一派的头号大佬,上杉谦信最信任的良师益友,每每出征都会让本庄实乃替她看守春日山城。 春日山城为核心的上越高田平原,是府中长尾家的根基,上杉谦信愿意交给本庄实乃看护,可见对她的信任有多深。 本庄实乃在直江景纲面前表态,会尽力缓和斯波上杉两家的分歧,拒绝越后双头政治分裂,直江景纲也是松了口气。 直江景纲与直江兼续婆媳俩,是上杉家臣团中的亲斯波派,管理直江津关所获利良多,与斯波家的利益关系很深。 斯波上杉两家的越后双头政治格局,对越后武家集团的稳定很重要,对直江家更是家业昌盛的根本利益。 直江景纲当然不希望看到两位主君分道扬镳,但上杉辉虎的脾气本就刚烈,这会儿又在气头上,绝对不可能服软的。 那只能是从斯波义银那边入手缓和,这事还是得让直江景纲这个亲斯波的上杉重臣,去信和斯波义银好好沟通一下,比较方便。 正文 第1484章 常务理事会内讧 第1484章 常务理事会内讧 被斯波义银的信件激怒,上杉辉虎干脆学起武田信玄的做派,弃婴养女出家一条龙,学个十足十。 她就差指着斯波义银的鼻子问,武田玲奈与上杉深雪一起掉河里,你救谁! 随着上杉辉虎旗帜鲜明的表态,很快全天下的人都会明白,上杉深雪是谁的种。 本庄实乃与直江景纲对主君的感情生活想要敬而远之,但又不得不一起商量怎么给斯波义银回信。 四五年的时光,已经把斯波上杉两家搓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政治铁盟。 上杉谦信敢嚷嚷着分手就分手,但她麾下的臣子却是欲哭无泪,事关她们的切身利益,不想劝和都不成。 这头,上杉家臣团麻头皮。那头,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也不得安宁,正在御馆召开紧急闭门会议。 六名理事进议事厅中密谈,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当然可以畅所欲言,不用再藏着掩着什么。 大熊朝秀的面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黑,眼看着又是发青,一副随时要歪脖子晕厥过去的模样。 她咬牙切齿说道。 “山中幸盛!伱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武田征伐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君上授意的!” 山中幸盛瞅了一言几乎要发狂的大熊朝秀,沉声道。 “大熊大人,我可从没有说过武田征伐是津多殿授意,你切莫胡乱猜测,谣言传到君上耳中可不好。” 大熊朝秀怒极而笑,指着岛胜猛,怒喝道。 “都这时候了,我还在乎君上知不知道?只怕我在君上心中,早就成了和你们沆瀣一气的乱臣贼子! 山中幸盛!岛胜猛!你们。。你们。。” 大熊朝秀心里苦,她是真冤枉。 斯波义银离开关东之前,建立常务理事会替他打理关东事务,并扶持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三人,担当常任理事。 三人意见一致,便有一票否决权,足以替斯波义银看好自己的关东地盘,引领新的关东政治生态。 就因为君上曾经把三人叫到一起,推心置腹谈了一次,三人信誓旦旦要团结,大熊朝秀才会被这两人坑得摔了个大跟头。 就在开春之前,这两人找来大熊朝秀密会,商讨武田征伐。 大熊朝秀当时就奇怪,君上临走之前,一直强调要把经济建设放在第一位,维护关东无战事的良好政治局面。 可山中幸盛的话里话外,始终在误导大熊朝秀,让她以为武田信玄上洛是忤逆君上之意,关东侍所出兵武田领,这是君上的要求。 当时有岛胜猛作陪,默许山中幸盛的忽悠,两人都是君上亲信中的亲信,这才让大熊朝秀按下了疑惑之心,与她们一起发动了决议。 大熊朝秀怎么都没想到,刚才在君上面前表现得众志成城,她们俩一回头就把自己给坑死了。 明明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是比自己更嫡系的亲信,她们却是假传君意,真是胆大包天! 这两人背着斯波义银,私下与上杉辉虎,北条氏政狼狈为奸,联合出兵攻打武田家。 勾结外藩,假传旨意,拉自己下水。光是想想,大熊朝秀就觉得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这会儿,斯波义银一封信抵达关东侍所,言辞激烈的质问让大熊朝秀明白了真相,对这两人恨得牙痒痒。 君上又不知道关东的具体情况,他一定认为自己也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同党一类,自己的冤情上哪里说理去! 大熊朝秀这会儿也顾不得虚伪的体面,指着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破口大骂,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被诓骗入局的。 特别是义银在信中诛心,问她们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女儿。 大熊朝秀真是欲哭无泪,她也是看到信才知道武田信玄为斯波义银生了一个女儿。 这下,她总算明白山中幸盛,岛胜猛假传君意的理由了。 两个混蛋对君上有觊觎之心,罔顾君臣之义!但大熊朝秀可是安安分分得当忠臣,她真是无辜的! 大熊朝秀急得满头大汗,她不过是越后前守护家的奉行出身,要不是斯波义银替她遮风挡雨,她早被上杉家臣团那些混账东西害死。 君上恩德,让她稳坐关东侍所奉行所一把手,还有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尊荣。 权力地位,该有的都有了,她很满足现在的日子。可如果失去了君上的信任,她大熊朝秀在越后武家集团中算个p啊! 且不说上杉家臣团那些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早就想要打压自己,光是关东侍所内部,大藏长安就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位置。 大熊朝秀是越想越怕,头上背后全都是被吓出来的冷汗。如果失去了斯波义银的信任,她的权位随时可能被人取而代之。 面对大熊朝秀的指责,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也是难以反驳。 她们接受上杉辉虎的邀请,一起对武田信玄下手,确实是出于不理智的义愤,忤逆了斯波义银的意志。 但天地可鉴,她们并非不忠,而是太忠了。 对于武田信玄在盐田城强迫义银的那件丑闻,她们比斯波义银自己更加愤怒,想要替君上讨还公道,洗刷耻辱。 武田信玄也是个果断的对手,她第一时间把孩子送去多闻山城交给主君,破解了关东侍所的攻势。 谁都没想到,武田家这群山猴子竟然有水军,能够一日千里迅速把武田玲奈送去近几,引来斯波义银的果断干涉。 武田征伐本就是速战速决的战略,要赶在斯波义银反应之前一击制敌。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随着斯波义银的信件到来,大熊朝秀这个关东侍所的后勤大管家肯定是撂挑子不干,没有了后勤支持,这仗是打不下去的。 而上杉辉虎也是个狡猾的家伙,她想把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拉下水,来帮她杀了武田家那个孩子。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视一眼,她们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武田征伐这么重要的事,上杉辉虎竟然没有亲自出征,而是派遣座下几员大将出击,这不符合她一贯勇于上阵的性格习惯。 而且,这些天春日山城防备森严,上杉辉虎连武田征伐的军议都不肯露面,缩在居城里不见动静。 这些反常的举动,让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心中不禁浮起一个念头。 十月怀胎,终有瓜熟蒂落之时。君上回返近几已有大半年,算算时间,如果上杉辉虎真是在那之前怀的孕,也的确该生了。 想到这里,两人心中更是酸楚,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来的,可为什么竟然是上杉辉虎先有了主君的孩子? 她们只能希望自己猜错了,但隐隐摆在面前的现实,又让她们难以欺骗自己。 君上的严词责备,大熊朝秀的愤怒痛斥,武田征伐的无奈失败,上杉辉虎的临盆待产。 这一桩桩烦恼事糟心事扑面而来,让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真是抬不起兴致与大熊朝秀对线。 而三位非常任理事,又是各有心思。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虽然是六人主持,但其中也分亲疏主次。 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三人为常任理事,这三个位子是不换人的。而且她们有斯波义银授予的特权,三人同心可以一票否决。 这三位,可谓上三卿。 而真田信繁,小笠原长时,小田氏治三名非常任理事,任期只有一年。给自家捞点好处可以,指望把握权柄,这短短一年可不够看。 非常任理事其实是义银千金买马骨,做出与关东武家共治关东侍所的姿态,分润政治利益的位置。 风水轮流转,雨露要均沾,谁能坐上去位置,主要看各方博弈。 这三位,可谓下三卿。 这次武田征伐,就是上三卿的大熊朝秀被忽悠了,与山中幸盛,岛胜猛联合发起决议,自然是顺利通过,毫无波澜。 而在下三卿之中。 小笠原长时虽然资格很老,但实力孱弱,是义银安抚老人的举措,才得以理事一年。她不会去忤逆上三卿的提议,只能跟从听话。 小田氏治就更没底气了,她被北条家佐竹家两面夹击的喔喔叫,是斯波义银出面,给她统战众身份,护住了她的家业。 她心里也清楚,自己就是义银架起来给新加入统战众和大评议的关八州武家做样子看,招牌而已。 小田氏治就指望靠着非常任理事这一身份,这一年给家里捞点好处。至于理事会的决议,她只是负责举手支持,她个人的意见算个p。 真正有实力在常务理事会中说几句的非常任理事,只有代表西上野武家集团的实力派,真田信繁。 可真田信繁就是与山中幸盛,岛胜猛勾结在一起的人,她当然是赞成出兵武田家的。 直到此时,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已然心存退意,也只有真田信繁不忘初心,站出来和大熊朝秀对线。 “大熊姬,你这话就不对了。 武田信玄是怎么怀上孩子,你当年也在川中岛,心里应该清楚。 君上为了大局忍辱负重,我等臣子不愿君上忍辱,要向武田信玄讨还公道,洗刷耻辱,怎么能说是乱臣贼子呢? 依我看,君上只是心疼女儿,对武田信玄并不在意。 我等既然已经出兵,就不能半途而废,只要打下甲斐国,杀了武田信玄,君上一定会体恤我们的忠君之心。” 大熊朝秀面色铁青看着真田信繁大发厥词,连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都一言不发,这个山里的野猴子还在冥顽不灵! “胡说八道!真田姬,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君上已经来信申饬,你我现在都是待罪之身,唯有停止一切军事行动,等候君上处置才是正理。 到了这时候,你还要打仗,你是真糊涂了?还是想拉着我一起去死?” 看到大熊朝秀发飙,真田信繁并不在乎。 真田信繁这些年发奋图强,一为靠近心中男神斯波义银,二为向武田信玄复仇。 她取信繁两字为名,便知当年盐田城之事,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在真田信繁看来,武田玲奈是君上之女,君上如何安排这个私生女,她自然无话可说。 但武田信玄那个畜牲,她怎么可以凭借武田玲奈这个强行羞辱得到的女儿,逃脱正义的制裁呢! 君上这个男人说到底还是心太软,需要真田信繁这样的真女人帮他复仇! 看到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被君上一封信就绑住了手脚,那副唉声叹气没出息的模样,看得真田信繁心里一股股火气往上涌。 她冷笑道。 “大熊姬,我的忠君之心,用不着你来评判。未来到君上面前,我自会负起责任。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的决议,既然已经下达,上杉北条两家也在前线奋勇作战。我等身为盟友,在此时退却观望,实在令盟军寒心。 真田众会继续攻略东信,与上杉北条两家盟军配合,尽快拿下武田信玄!” 大熊朝秀怒道。 “你来负责?真田信繁!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嘛! 这里不是在你的山沟沟,这是御馆,是关东侍所,是有规矩的!我们齐聚一堂,就是要执行君上的命令,停止一切军事行动!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擅自行动,关东侍所奉行所会立即断绝,对西上野之地的一切后勤支持。” 真田信繁冷声道。 “即便关东侍所不再配合,真田众也会凭借自己的力量,打下去! 想用津多殿的一封问询信来压我?你别忘了,授权出兵的决议是以常务理事会的名义发出,我只是贯彻执行而已。” 大熊朝秀眼都红了,她没想到真田信繁竟然这么无赖。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虽然对外号称独立自主,但事实上谁不知道,关东侍所就是斯波义银一手打造的,常务理事会不可能忤逆他。 真田信繁这会儿要用决议来压大熊朝秀,一切走程序,这就是在耍混蛋啊! 大熊朝秀冷哼道。 “好,好啊,我知道真田众现在有钱了,但你也别忘了,你是怎么发财的!” 正文 第1485章 战国版源氏物语 第1485章 战国版源氏物语 大熊朝秀掌控奉行所,真田信繁的西上野土特产要做外贸,少不了和奉行所打交道。 要是真把大熊朝秀惹恼了,随便搞一搞这群山猴子,就能直接让西上野土特产烂地里都运不出去。 对于大熊朝秀隐隐的威胁,真田信繁也是不惧,她咧嘴一笑。 “大熊姬,你可别吓唬我,你知道我们山里人心眼直,听不得拐弯抹角的话。 松茸干,木棉布的好处,是君上亲口答应我,用来补贴山里穷苦武家自力更生的一条活路。 你要是断了山民的活路,我可不保证她们会乖乖等着饿死。到时候,我怕伱这个奉行所长官,也未必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大熊朝秀气得发抖,但她的确不敢再发狠话。 真田信繁说得对,山民桀骜,山地武家更是穷得只剩下一条命。这些家伙都是亡命之徒,关东侍所中就属她们最能打。 山民们好不容易吃上几天饱饭,要是大熊朝秀真的暗中卡死她们赚钱的渠道,这些人可不懂憋屈的讲规矩。 万一真有人提着刀杀上奉行所,大熊朝秀也要发怵。 大熊朝秀麾下一票奉行众,吃好喝好穿好鞋,真不想和这些光脚的无赖野人拼命。 她只是威胁真田信繁一下,没想到真田信繁反嘴的威胁更有分量,顿时让她面上无光。 大熊朝秀哼哼几声,换了个理由。 “你说你是执行常务理事会的决议,那好,今天我们就把这份决议废除!” 真田信繁一抬眉,冷声道。 “大熊姬,你个人可代表不了常务理事会,我不同意!” 大熊朝秀气得心脏狂跳,她勉强深呼吸几下,决定不再和这个浑人废话,她看向其余几人。 小笠原长时与小田氏治移开视线,大熊朝秀也知道这两个墙头草不会先表态,一定会看风色,最后从众表态。 她们实力低,大家都知道她们只是背景板。日后如果君上真要追究起来,她们哭哭惨,服个软,君上仁义,也不会和她们较真为难。 能够决定大熊真田之争走向的,还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这两位实力大佬。 大熊朝秀看向两人,口气生硬道。 “山中姬,岛姬,君上的书信在此,你们表个态吧。” 大熊朝秀也不想和这两个坑了自己的王八蛋多废话,有斯波义银的书信在前,她们如果还是执迷不悟,大熊朝秀马上写信打小报告。 她算是看出来了,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这三个人是一伙的! 只要她们继续犯浑,大熊朝秀经过今天这场表演,也有小笠原长时与小田氏治作证,就能把自己从漩涡里摘出来。 回头给君上写信告密,把三人不服管教,忤逆君上的丑态说个清楚便是。 相信君上英明,不会为难自己这个忠心老臣的。冤有头,债有主,君上不爽,尽管找这三个混蛋算账去。 大熊朝秀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可大家都不是傻子,对她的心思看得和明镜似的。 真田信繁对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微微鞠躬,肃然道。 “两位,你们莫要忘了君上在盐田城遭受过什么。 有些人只想要保住自己的权位,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忠诚。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君上最贴心的体己人。 天朝有云,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这个道理,我相信两位必然是明白的。” 大熊朝秀与真田信繁对视一眼,视线相交似有电光火石,然后一起看向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看她们到底怎么说。 小笠原长时与小田氏治缩在旁边,恨不得自己能当场消失。武田征伐牵扯斯波义银子嗣血脉,这摊子浑水,她们根本就不想掺合。 场面沉默得吓人,就在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档口,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 山中幸盛作为关东侍所执事,常务理事会主持人,皱眉喝道。 “常务理事会正在举行紧急评议,不得打搅!” 门外之人坦然说道。 “山中大人,春日山城有消息传出来。”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都是一凛。 之前春日山城的上杉辉虎一直没有动静,她们就请雾隐才藏帮忙盯着春日山城,要求第一时间回报情况,不得耽误。 保密组的关东部分握在雾隐才藏手里,斯波义银离开之前,也吩咐了雾隐才藏可以酌情为常务理事会搭把手。 所以,雾隐才藏就答应了下来,帮她们看着春日山城的动静。 没想到,就在常务理事会决议的关键时刻,春日山城有反应了。 山中幸盛扫了全场五人一眼,沉默半晌,说道。 “进来吧。” 拉门拉开一丝,出现之人正是雾隐才藏,她向六人行礼,六人也是微微还礼。 雾隐才藏虽然只是一名上忍,但她是有知行的武家身份,又是直属于义银的情报机关头目。 打狗还要看主人,六人虽然是尊贵的理事,但给雾隐才藏一点尊重并没有坏处。 相互行礼之后,山中幸盛问道。 “春日山城有什么情况?” 雾隐才藏说道。 “今日清晨,津多殿的信件送入春日山城。 午时三刻,城内传出消息。说上杉殿下今日在路边捡到一名被遗弃的女婴,决意收为养女,取名上杉深雪,立为上杉家继承人。 还有,上杉殿下决定入道出家,近日就会请真言宗高尼主持仪式,法号已经取好了,称谓谦信。 诸位理事评议要紧,雾隐才藏不敢打扰,就先告退了。” 从头到尾,雾隐才藏连门都没进,直接说完话就关门跑路。 她是情报机关的头目,比里面六位理事知道的事情只多不少。 武田信玄将斯波子嗣之事放上了台面,上杉谦信这边也是不甘示弱。雾隐才藏是一点都不敢掺和,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跑,滑不溜手。 武田玲奈的身份,上杉深雪的身份,那都是明摆着的。 近几方面,百地三太夫与藤林椋一封封书信过来催着要求协助,什么情报都想要,而且急得很。 雾隐才藏知道,这会儿近几一定闹成了一锅粥,她也顾不上保密组内部的派系倾轧,该给的都给。 除了斯波义银,肯定还有很多斯波家重臣希望得到情报,她们的情报权限不一,但轮不到雾隐才藏去操心分配情报的事。 百地三太夫在近几,现在一定很为难。至于藤林椋那边,雾隐才藏也不敢去多想,给就给了,反正她的权限也足够。 雾隐才藏一溜烟跑路,留下室内六名理事面面相觑。 从武田玲奈到多闻山城的那一刻起,大家都明白这孩子是斯波义银的种,武田信玄当年玩得障眼法自然也就失效了。 可今天,上杉辉虎依样画葫芦又来了一遍,而且玩得极其浮躁,唯恐别人看不出来似的。 一上午,收养入继出家整套流程办完,还取个谦信的法名,这是摆明车马和斯波义银杠上。天下人都知道,谦信是斯波义银的法号! 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三人的脸色尤其难看,她们心中隐藏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证实。 上杉谦信这个混蛋,她搞出武田征伐果然暗藏私心,是想杀了武田玲奈,替自家的上杉深雪铺路。 如今武田玲奈上洛,身份已然公开。上杉谦信也不再藏着掖着,直接露出上杉深雪的身份,这是要给斯波义银难堪。 你不是重视骨肉吗?手心手背都是肉,看你怎么办! 大熊朝秀的眼前在冒星星,这局面乱到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缓了半晌,她才有气无力说道。 “怎么样?你们还想打吗?” 岛胜猛一叹。 “撤回决议吧。” 真田信繁一眯眼。 “岛姬你。。” 岛胜猛打断她。 “真田姬!君上能给我们写信,自然也能给上杉殿下写信,给北条殿下写信。 我知道你对津多殿的情感真挚,但此时此刻,事情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控,你就先冷静一下吧。” 岛胜猛说到情感真挚,大熊朝秀目光一闪,微露鄙夷。又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这山里的野猴子她可真敢想呀。 真田信繁被岛胜猛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 武田上杉生女,已然改变了斯波义银无后的情况,斯波家内部的政治格局马上就要发生大变。 而斯波义银一心维护武田家,不管是关东侍所,还是上杉家北条家,各方都很难忤逆斯波义银,继续坚持把这场战事打下去。 如果不能一击致命,以武田信玄的军才,甲信山地的易守难攻,这场军事行动必然要旷日持久。 而旷日持久,本身就不现实。没有斯波义银的支持,武田征伐注定将半途而废。 这不是真田信繁一人坚持就可以推动的事,岛胜猛是出于好心,提醒真田信繁见好就收。 现在收手,大家还能说是君辱臣死,行动虽然鲁莽,但心思是好的,君上也不会太记恨。 如果真田信繁再这样固执下去,只怕要恶了斯波义银,到那时候,谁都保不住她。 真田信繁痛苦得闭上了眼睛,她这些年披荆斩棘往上攀爬,好不容易才等到宰了武田信玄,洗刷自己耻辱的机会。 可现在,这机会飞了。 ——— 正如岛胜猛所料,斯波义银的确给北条氏政写了信。 但因为东海道开战,这封信是沿着北陆道商路送出,绕了一个大圈子才抵达小田原城。 等北条氏政收到信的时候,越后国的消息也是前脚后脚一起到了她面前。 武田玲奈的身份,北条氏政早已猜到,更通过小山田信茂证实。可上杉辉虎也怀了斯波义银的种这件事,北条氏政却是一无所知。 小田原城,天守阁。 看着案上斯波义银的信件,听完风魔小次娘的情报,北条氏政的目中透出一丝迷茫。 她原以为,自己与上杉谦信是一样的心思,要同心协力为斯波义银讨还公道。 没想到,上杉辉虎竟然藏着这般肮脏的阴谋,是想要借助武田征伐,干掉武田玲奈,替自己女儿铺路。 明白了这一点,北条氏政心中没有太过愤怒,反而有些惆怅。她在想,知道了真相的斯波义银该会有多悲伤? 这个被世人传颂为武家守护神的绝代奇男子,他的人生就是一个悲剧。 经历了宗家灭门的惨案,好不容易复兴了家业,却被一个又一个畜牲盯上,用尽各种手段谋夺他的血脉,觊觎他的家业。 北条氏政深深吐出一口气,恨不能为他遮风挡雨。自己虽然是北条家督,却无权专断行事,只能眼睁睁看他陷入苦海,无法自拔。 风魔小次娘鞠躬告退,室内只剩下北条氏政与北条一门众重臣数人,北条幻庵,北条康种,北条康成。 佐野领合战,北条家大败,大批一门众大佬与谱代重臣战死。背负这一原罪的北条氏政,行使家督权力总是为人掣肘,难有作为。 如今的关东局面趋于缓和,北条家三代励精图治,开拓进取的意志也开始钝化。 北条氏政当个守成之君可以,她要想学先代开疆拓土,就会有人提起佐野领合战,怀疑她的能力,让她无力说服家臣团进取。 她能够出兵骏河国,是因为关东侍所的统一行动,又有上杉谦信配合,北条家臣团对骏河国的富庶垂涎欲滴,这才松了口。 如今斯波义银来信警告,北条氏政无法乾刚独断,还需要一门众合议。 北条幻庵是北条二代人,北条康种与北条康成都是三代子嗣。北条氏政这个四代家督当得憋屈,只能是虚心向诸位长辈请教。 她看向北条幻庵,问道。 “太姨母,你怎么看?” 北条幻庵这个外交尼,她活跃在北条家的外交战线数十年,也从没见过这种古怪的场面,简直是武家版的源氏物语。 如果说源氏物语是一部公家的贵族引乱史,斯波义银的绝世容颜算不算武家的蓝颜祸水? 斯波义银,武田信玄,上杉辉虎,一个个声名显赫的武家大名这会儿陷入儿女情长的纠缠,让注重实利的武家看得不理解,很迷茫。 正文 第1486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第1486章 未曾设想的道路 北条幻庵能怎么看?看不懂! 可偏偏在这层儿女情长的温柔之下,掩盖着斯波家业传承的巨大利益,让人不得不认真琢磨琢磨。 北条幻庵心中写满了看不懂这三个字,但作为北条家外交事务的掌舵者,她必须说出自己的判断,供家督参考。 她想了想,说道。 “殿下,我以为,天下武家看待斯波家的态度,将要发生巨大的变化了。” 北条氏政其实想问的是武田征伐是否要终止,但北条幻庵却提及斯波家的变化,让她很有兴趣。 “哦,是吗?” 北条幻庵的面色非常古怪。 一般来说,武家阶级是非常现实的群体,有着强烈的功利心态,集体主义倾向。比起家业,个人的情感与生命全都不值一提。 但斯波家不同于一般武家,很特殊,非常非常特殊。 北条幻庵说道。 “我虽然只与津多殿见过几面,但我能够感觉到,他是一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异人。 他不像一般的男人,斯波宗家覆灭让他必须坚强面对一切困难,所以他可以像姬武士一样的勇往直前。 但他到底还是一个男人,无法像一名真正的姬武士那样,做到绝对理性,愿意为了家业抛弃个人的情感。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武家,他这样看似坚毅果决其实优柔寡断的性格,一定会导致家业覆灭,难以在这个乱世生存。 可他却是武家奇男子,称呼他为自古以来最强的武士也不为过。 他的能力足以填补他的缺点,让斯波家傲立于乱世。他就像太阳一样耀眼,让世人无法忽视他,必须正视他那些颇为天真的理念。” 北条幻庵的话让在场其他三姬不禁点头,特别是北条氏政怀揣对斯波义银憧憬,对北条幻庵的话分外认同。 北条氏政说道。 “津多殿非比凡人,乱世之中唯有强者才有资格仁慈,他能坚持义理,确实是才华超越,无人能及。” 北条幻庵点头道。 “殿下说的不错。 津多殿自尾张起家,出阵作战,七年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令天下武家敬畏。 现如今,大概已经没有武家愿意与他正面为敌。也许,强大的织田家算一个例外吧。 可殿下您不要忘了,现在是乱世,无法击败一个对手,并不代表不能通过其他办法解决掉对手。 斯波宗家覆灭,津多殿复兴斯波家不过五年,新斯波家缺乏谱代,根基浅薄,仅仅是依靠重臣自治维持家业。 复兴的斯波家,其实是斯波家臣团被津多殿的个人魅力折服,自愿臣服。虽然强大,但也很松散,全系于津多殿一人之威望。 只要对手的办法得当巧妙,斯波家并非不可战胜。 津多殿其实也明白了自家的弱点,所以这几年开始扶持斯波同心众,建立中枢机构,意图向地方收权,扎实斯波家的根基。” 北条氏政叹道。 “津多殿的手段的确厉害。 设立同心秘书处,辅以斯波忠基金,令斯波姬武士归心。现在的斯波家,可谓最团结的姬武士团。” 北条幻庵笑道。 “是呀,所以斯波家最大的隐患正在被拔除,给津多殿二十年时间,天下必出一个强大的斯波家。 可是,从武田玲奈进入多闻山城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要变了。” 北条氏政眯了眯眼。 “恳请太姨母指教。” 北条幻庵感叹。 “武田玲奈的出现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征服斯波家不需要在战场上击败斯波义银,也不需要用阴谋诡计制造斯波家的内部崩溃。 也许,只需要用一个孩子,就可以达到目的。 武田殿下获取种子的方法可谓卑鄙无耻,但即便是如此屈辱得到的孩子,津多殿依然视为掌上明珠,愿意为武田玲奈不顾一切。 因为津多殿的强大,所有人几乎都忘了,他即便天下无双,可依然是一个脆弱的男人。 斯波宗家覆灭,津多殿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这个世上,即便复兴了家业,对他个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当武田玲奈出现在他面前,他的人生才有了新的意义。那是他的骨肉,不管是怎么来的,那就是他的骨肉,他在世上的唯一亲人。 俗话说,好女人重义,好男人重情。 天下武家因为津多殿比姬武士更强大,一直以义理传颂他,以好女人的标准去尊敬他。 但大家都忽略了一点,他也是一个好男人。一个好男人,他如何能做到像姬武士一样绝情,绝对理性? 津多殿对待武田玲奈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那就是通过血脉子嗣,亲近,利用,甚至吞并斯波家的道路。 斯波家臣团可以通过获取斯波子嗣亲近主君,弱藩可以通过获取斯波子嗣寻求斯波家的庇护。 同理,强藩大名可以学着武田殿下,利用血脉子嗣制约津多殿。甚至,可以尝试借此吞并斯波家。 津多殿的重情,将成为斯波家最大的弱点,而他又难以改变自己与生俱来的父性。 不需要再头疼津多殿军略武勇,不需要再琢磨搞乱搞坏斯波家业,血脉篡夺作为一条终南捷径,出现在所有野心家面前。 从武田玲奈进入多闻山城的那一刻起,斯波家就不再是那个不可战胜的斯波家,而是拥有一个无法规避巨大弱点的斯波家。” 北条幻庵是一条真正的老狐狸,侍奉过四代北条家督,她对于武家乱世的理解至深。 这是一个没有道德没有原则,只在乎胜利的时代。群狼相互觊觎,相互提防。谁要是露出了弱点,就会被群起围攻,吞噬殆尽。 世间最美好的伦常道义,都只是一层可以随时撕掉的窗户纸。 斯波义银暴露出的弱点如此明显,怎么可能不被人利用呢?就算他为人冰清玉洁,也会有人想方设法让他成为荡夫,沉沦于乱世。 北条幻庵想不出,斯波家还能有什么办法规避自身的弱点。除非斯波义银能成为供奉在神坛上高高在上的圣灵,否则后果终是不堪。 在所有人还在为武田玲奈的出现而陷入混乱的时候,北条幻庵已经敏锐察觉到了未来。 比起击败天下无双的斯波义银,睡了他,偷走他的种子,利用他作为男人的柔情一面,为自家牟利,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该怎么做,武田信玄已经为大家打了样。武田家从武田玲奈身上,已经赚的盆满钵满,其他武家一定眼红死了。 北条幻庵说的很有道理,但北条氏政心中却是越发悲凉。 如果正如北条幻庵的预测,那斯波义银的未来将是一片灰暗,这世界待他太过残酷。 连亲情和孤独都要被人利用,肉体也要被人觊觎,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遭受这样的折磨? 北条氏政忽然打不起精神,对武田信玄的征伐之心也淡了下来。 自己满怀热血要为爱慕之人讨还公道,但乱世中豺狼虎豹环绕在他身边,武田信玄不过是其中一头罢了。 这公道,讨得过来吗?无趣,无趣至极。 北条氏政叹了一声,转移话题道。 “津多殿既然来信警告,我们便停止行动吧,这份人情也值得了。” 北条康种不解道。 “殿下,津多殿信中并非要求我们立即停止行动,只要不涉及甲斐国,我们拿下骏河国也无不可。” 北条氏政冷笑道。 “德川家康已经回过神来,随时可能反攻进入骏河国。 只要我们继续进攻,武田信玄一定会迅速缩回甲斐国,坐看我家与德川家相争。 武田信玄正在下重手清洗骏河众,就是在为之后的坐山观虎斗做准备,我又何必去遂她的意。 拿下骏东一部,我就要让武田信玄夹在我与德川家康之间,看她难受不难受。 而且,津多殿的信件一到,我便停止进攻,这是好大一份人情。 明年关东侍所春季大评议,将选出新的非常任理事,现在已经是众姬博弈,争夺支持者的时候。 相信我的停战行委屈,会让津多殿感觉到北条家的善意,还我一份人情。 只要我北条一系有力武家能够借此顺利融入关东侍所,想要长期占据非常任理事的一个位置,应该不难吧?” 北条幻庵赞同道。 “殿下说得对。 如果我们不能和关东侍所配合,彻底消灭武田家。强攻骏河国未必是件好事,反而要面对与武田德川两家接壤的复杂关系。 关东侍所大评议体系朝气蓬勃,已经有了取代关东将军旧体系的征兆,连上杉家臣团也在积极融入关东侍所。 如果能够利用津多殿对关东侍所的影响力,将这份人情用好了,对于我北条家未来在大评议的政治地位,益处不小。 相比之下,骏河国这块一时难以吞咽的肥肉,先放一放也无碍。 反正我们已经拿下了骏东,拥有进出骏河国的先手,耐心等待下一次更好的机会便是。” 北条氏政的话,北条康种未必肯听,但北条幻庵德高望重,这位老人说的有理有据,北条康种自然接受。 一旁的北条康成开口问道。 “今川殿下那边该怎么说?她对于回返骏河国,可是非常的期待。” 今川氏真这个今川家督是北条家进入骏河国的政治王牌,如果因为北条家半途而废,让她感到愤怒不满,也是一件麻烦事。 北条幻庵想了想,说道。 “殿下,让我去和今川殿下好好谈一谈,相信她会理解的。” 北条氏政点头道。 “那就劳烦太姨母了。” 北条氏政也是心中无奈,愤怒于爱慕之人的未来不堪又如何? 她自己现在也是束手束脚,远不如先代北条氏康在时大权在握,一言九鼎。 北条家督,有名无权,为之奈何。 ——— 斯波义银三信平关东的壮举,让天下武家更加敬畏。 上杉谦信想打,但上杉家臣团唯恐越后双头政治崩盘,都开始缩手缩脚,敷衍了事。 当年斯波义银帮上杉谦信整合越后国有多痛苦,今日上杉家臣团与斯波家决裂的阻力就有多大。 要知道,斯波义银并不是依靠仁义道德征服了贪婪的越后武家集团,而是借助大量的利益捆绑。 好处吃到嘴里的越后武家集团,怎么能够接受斯波上杉两位主君撕破脸呢? 越后国重新陷入动荡,大家都没好日子过的恐惧,让上杉家臣团坚定站出来弥合分歧,主动充当了越后双头政治的压舱石。 特别是上杉深雪的诞生,更让越后双头政治有了长治久安的可能性,上杉家臣团很乐意接受这个新少主,能保佑大家继续吃好喝好。 另一边,真田信繁的确想打,但没有关东侍所的授权,她个人的一己之见是无法得到西上野武家集团支持的。 西上野武家集团肯听命于真田信繁,完全是因为山民们穷怕了。 借助三好清海搞出来的土特产经济,真田信繁掌控了一条同往富裕的康庄大道。 真田信繁手里有肉,西上野山地这些饿得皮包骨头的野狗,当然愿意承认真田信繁这位新首领。 可如果真田信繁和关东侍所闹翻,西上野土特产运不出去,大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所以,真田信繁也只能是听进了岛胜猛的劝告,主动停止战事,以免陷入内外交困的境地。 而北条氏政通过斯波义银的来信,得到一份便宜人情,准备用在北条家融入关东侍所这件事上。 在北条氏康这头相模雌狮过世之后,北条家臣团显然对继续扩张缺乏动力,躺平当日子人的想法占了上风。 北条氏政不是北条氏康,她自己的家督之位都不稳当,更不可能忤逆北条家臣团的意志,只能是顺水推舟。 关东三方围攻的局面戛然而止,武田信玄的后顾之忧解除,蠢蠢欲动的德川家康也被迫喊停。 德川家康可不愿意单独与武田家作战,三方原战败的伤痛,德川家臣团到现在还没缓过气来呢。 如果武田家遭遇关东诸藩围攻,德川家康很乐意跟着落井下石。但如果只是德川家自己单挑,那还是算了吧。 经过七年奋斗,斯波义银已然成为真正的上位者。斯波家的实力虽然算不上冠绝天下,但他个人的影响力已是天下无双。 他仅仅只是送出三封信,就为武田信玄挡住了灭顶之灾,令武田家上下振奋。 武田家臣团俨然忘记了,当初大家是怎么担心武田信玄强行索种暴露,会引来何等可怕的报复。 因为武田玲奈上洛的意外受宠,武田信玄似乎替武田家趟出了一条新路,一条意想不到的道路。 武田信玄忽然发现,自己担心的战败失控并没有发生,武田家臣团反而比之前更听话,更顺从了。 正如北条幻庵这头老狐狸琢磨的那样,武田玲奈的出现是打开了一扇新大门。 除了织田信长还准备用武力征服斯波义银,其余武家大名既然打不过,自然要开始动别的小心思。 即便是狂妄如织田信长,她要是打不过,难道就真的会死不回头硬撞墙?要知道,织田信长本身,就是一个极度现实的功利主义者。 一张名为情感的巨网已然撒向斯波义银,只等最后的挑战者织田信长落败,武家集团对斯波义银的权力挑战,也将彻底变味。 正文 第1487章 第1487章 关东乱局刚起,就被斯波义银的三封信给压死回去。 斯波义银在关东经营五载,用利益连接将关八州武家笼络入关东侍所的努力,在此时终于发挥出巨大效果。 关东两巨头上杉北条不愿意得罪斯波义银,关东侍所更没有胆子闹,武田征伐便只能是偃旗息鼓。 斯波义银这一下举重若轻,轻描淡写压住了乱局,看得天下武家瞠目结舌,对斯波义银更加敬畏。 镰仓足利家的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俨然成了一个透明人,尴尬得连当傀儡的价值都快保不住了。 关东摄于斯波义银的雄威,很快恢复了平静。 可近几还有不信邪的人,偏偏最喜欢迎男而上。被武田玲奈这块投石掀起的惊涛骇浪,没那么容易平复。 从明智光秀那里得知斯波义银是为了一个野种,决意和自己翻脸,织田信长愤怒之余,更是激起了征服欲。 在足利义昭萎靡之后,本就已经将京都幕府踩在脚下,准备为织田公仪做准备的织田信长,面对斯波义银的上洛,显得跃跃欲试。 斯波织田之争在所难免,织田信长满心欢喜期待用一场天下瞩目的合战胜利,一举征服斯波义银这个天下第一美人,乃至这个天下。 带着高桥虎松尸首上门的明智光秀非但没死成,还得到织田信长的宽慰。 显然,织田信长并没有放弃源平合流,迎娶斯波义银的野望。 从安土城活着出来明智光秀也没有第一时间回去京都,等待藤林椋的情报汇总。 她反而沿南近江东岸前行,去找浓君和市君那队慢悠悠的牛车,和自己那位便宜表弟联络感情,也不知道她心里又冒着什么坏水。 斯波义银本就是尾张人,斯波家与织田家在这些年更是结下了千丝万缕的人脉关系与利益纠缠。 两位主君决心掀桌开片,顿时震荡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与明智光秀这个左右横跳的外交役不同,斯波织田决裂,很多人损失的是真金白银,甚至是领地生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阵阵涟漪从核心的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身上,逐渐对外扩散,影响深远。 ——— 美浓国郡上郡,郡上八幡城。 此处原本是远藤家的领地,在织田信长征服美浓国后,她便将前田利家这个死心塌地跟随斯波义银的讨厌鬼,丢到了这里。 尾张国与美浓国分享浓尾平原,乃是天下有数的肥沃之地,再加上伊势湾的海运渔业,织田信长的家底厚实,可称富甲天下。 但这些土地财富,与美浓国郡上郡却没有什么关系。 郡上郡位于浓尾平原北部的山区,南边的平原指望不上,东北是飞驒高地,西北是两白山地。 夹在两条山脉之间的郡上郡,是美浓国武家自己都看不上的贫瘠之地,山民的日子过得很清苦。 前田利家被丢到这个犄角旮旯来,是织田信长对她的惩罚。 不肯放弃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在足利义昭与织田信长密谋商洛之时,秘密通知关东的斯波义银迅速赶回近几。 这一下,让斯波义银占据了足利斯波织田上洛的主导权,但前田利家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底牌,也被彻底暴露在织田信长面前。 要不是考虑到与斯波义银的关系,织田信长早就严惩前田利家。可即便织田信长不方便动手,软刀子磨人也足够让尾张斯波领遭罪。 尾张斯波领号称拥有郡上郡两万石,其实最有价值的也就是郡上八幡这一块。 郡上八幡在飞驒高地以南,依靠贯穿山地的长良川及其支流沿岸,是能够播种一些田地的山谷。 而这块领地的核心就是郡上八幡城,以及城下的八幡町。 此时,郡上八幡城的议事厅内,前田家臣团是愁云惨淡。 斯波织田两家要开战,最为难的武家集团就是陷在织田领地中的尾张斯波领。 郡上郡虽然贫瘠,但山区易守难攻,向南突破就是织田家最核心的浓尾平原,战略地位很重要。 织田信长要和斯波义银分个高下,岂能允许自己的腹心被前田利家这把刀子顶着。 前田利家面前的案上,放着两封信。 一封是斯波义银允许她,如若尾张斯波领难以自处,可降伏织田家,绝不怪罪。 一封是织田信长要求她,即可前往安土城听令,尾张斯波领放开各处关卡,由织田军势接防。 这两封来信把尾张斯波领推上了风口浪尖,成为斯波织田两家交锋中第一个被迫站队的下属势力。 于是前田利家召开此次评议,尾张斯波领将何去何从,就要在今日做出决断。 她在主位上不动声色,看着在坐诸姬侃侃而谈,各抒己见。 座下的村井长赖坐得久了,身子有点僵直。她看了眼座上闭目养神的前田利家,好似在聆听诸姬辩论,其实结果是明摆着的。 尾张斯波领因为斯波义银很早就撒手不管,又夹在斯波织田两家的政治模糊地带,也可以说是前田利家一手一脚打下来的独立王国。 村井长赖是前田利家的第一个家臣,她非常了解前田利家对斯波义银的感情。 当年在清洲城,前田利家为斯波义银怒而杀人,一刀斩了织田信长宠信的小姓爱智十阿弥,村井长赖就曾经求到过斯波义银面前。 那时候的斯波义银,还只是一个织田家外围国人众中的小角色。 也是为了替前田利家消罪,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做了交易,上洛替织田信长求取尾张守护代役职,这才有了名动天下的斯波津多殿。 村井长赖知道,斯波义银永远是前田利家心中的白月光,忘不记,舍不弃的一生渴求。 如果前田利家愿意低头,早就可以向织田信长臣服,建功立业,何至于在郡上郡的山沟沟里苦熬。 什么决定尾张斯波领未来的评议?扯淡!尾张斯波领的未来,在前田利家心中早就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村井长赖扫过那几个为织田家说话的家臣,目中带着少许怜悯。 今日的评议,只是为了统一思想,希望这几个傻子能够早点醒悟,否则全家性命难保。 有力家臣各抒己见,等该说话的人差不多都表态了,前田利家睁开眼看向村井长赖,问道。 “村井姬,你今日有点安静了。关于这两封信,你怎么看?” 村井长赖笑笑,知道该轮到自己站队了,她说道。 “津多殿仁义,织田殿下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前田利家问道。 “哦?何以见得?” 村井长赖肃然道。 “尾张斯波领起始于尾张国斯波祖地,溪村一千五百石乃是尾张守护斯波宗家世袭,织田殿下本就无权干涉。 而郡上郡这两万石虽然是织田殿下所封,但却是尾张斯波领以盟军身份参与战事,以军功换来的领地。 织田殿下有什么理由要求斯波家领地放开关隘,由织田家接防? 即便斯波织田开战,那也该是织田军前来攻打,我尾张斯波领是战是降,皆有说法。 可现在,两家尚未宣战,织田殿下便要命令您前往安土城听命,还要接管尾张斯波领关隘,未免欺人太甚。 津多殿仁义,知晓尾张斯波领势单力薄,允许我们降伏。 但我等吃着斯波家的铁杆庄稼,如果尚未开战便低头认输,日后还有什么脸面立足于世。 我等降伏之后,这斯波家的编制,斯波忠基金的福利,北陆道商路的特权,织田殿下能补给我们?” 村井长赖的位置站得稳,道理说得好。 斯波织田两家还没开战呢,织田信长就像对孙子一样指使尾张斯波领,对当地武家集团根本没有半点尊重。 尾张斯波领要是这么就怂了,铁定要让外人看不起,就算能过今天这关,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而且,前田利家这几年费尽心思把尾张斯波领绑上斯波家的战车,此时已然有了效果。 斯波忠基金的年金,已经覆盖到尾张斯波领。这份被世人称为铁杆庄稼的福利,可是让天下武家都羡慕到眼红。 尾张斯波领不大,就两万多石,可前田利家麾下的斯波编制却不少,都是前田利家从斯波义银那里求来的恩典。 如果尾张斯波领投降,这些斯波编制还算不算数?日后斯波织田两家停战,前田家臣团能觍着脸要求斯波家继续承认自己的编制吗? 斯波义银是宽厚,但同心秘书处的蒲生氏乡眼中容不得沙子,不可能松口。难道大家好不容易求来的斯波编制,就这样白白放弃了? 那可是一年六石的粮票,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不到最后一刻,谁愿意放弃! 还有,斯波义银准许尾张斯波领通过两白山地,向越前国获取的北陆道商路份额。 以及,前田利家通过土法制硝,运硝石去越中国交易,通过北陆道商路赚取的大笔利润。 尾张斯波领这些武家,能够在郡上郡的穷山沟里过得有滋有味,离不开斯波家主持的北陆道商路。 如果尾张斯波领投降,这些好处还能保得住吗? 斯波义银可能不在乎,但北陆道商路两头的高田阳乃和大熊朝秀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心奉行。 尾张斯波领一旦投降织田家,就等于失去了斯波领这顶帽子,这群山地武家在北陆道商路的各大势力中算个p,有什么资格分一杯羹? 村井长赖说的巧妙。 织田信长这封信里的态度是目中无人,这是举着刀子威胁大家投降,根本没有安抚大家,分点好处拉拢大家的打算。 既然如此,尾张斯波领干嘛要投降?就为跟着织田家受穷挨饿? 她又说道。 “津多殿仁义,允许尾张斯波领可以投降织田家。但我们为什么要投降?织田殿下能给我们什么? 投靠织田家,我们最好的结果也只是贫苦得活下去。但支持津多殿,斯波家胜利后我们就是功臣! 主上,我不想让自己的后裔在山中辛苦刨食,我希望我的后人能够继承我的斯波编制,希望她们能够继续过着斯波家富裕的生活! 我村井长**为斯波犬,不当织田人!” 前田利家对村井长赖的说辞,非常非常满意。 村井长赖反复强调斯波义银仁义,这是因为武家崇尚义理吗?扯淡,武家的义理都挂在嘴上,谁当真谁傻b。 她的意思是斯波义银为人慷慨,而且从不赖账! 郡上郡这群山里的穷b,她们跟着织田家只能一辈子受穷,要吃饱喝足发财,还得跟着斯波义银混! 这就是斯波义银坚持在三地斯波领搞斯波新生活运动的结果,当斯波家的狗,实在是太爽了! 特别是郡上郡的土著山地武家,前田利家刚来没几年就征服了当地武家的心,依靠的是义理吗?是铜钱!是粮食!是更好的生活! 这里的土著山民穷怕了,就像是真田信繁麾下的甲信山地武家,她们根本不怕死,就怕自己这条命卖不出好价钱。 村井长赖的话,实在太对她们的胃口了。 织田信长用屠刀吓唬她们,只要听话就留尔等一条狗命。特么的!老娘缺的是这条烂命吗? 想想另一个选择,如果尾张斯波领忠心耿耿站在斯波家这边,就算最后拼光姬武士,地盘被砸成稀巴烂,但也是斯波家大大的忠臣! 以斯波义银的仁义,当地武家的子嗣一定会得到更好的前途,至于山里这块烂地,打烂就打烂,都穷成这样了,还能烂到哪里去呢? 大家都不傻,算得清这笔账。谁还愿意投靠织田信长呢?肯定要当斯波义银的忠犬! 村井长赖说完,鞠躬坐回自己的位置。其他家臣已经急不可耐,纷纷站出来重新表态,嗓门一个比一个大。 她们刚从织田信长高举屠刀的恐惧下摆脱出来,这会儿唯恐前田利家做错选择,真去投降织田家。 不管之前是支持斯波,还是支持织田的姬武士,此刻全都变成了斯波家的死忠,誓要为斯波家流尽最后一滴血。 前田利家扫了眼恭谨正坐的村井长赖,微微一笑,最终表态道。 “大家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 尾张斯波领是斯波家的领地,织田殿下以武力胁迫,提出不可接受的要求,我们绝不会任其摆布! 我等生为斯波人,死为斯波鬼,如果织田家要侵犯斯波家的领地,我们将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 还有,我会写信向津多殿说明我等誓死效忠之心,诸位家中夫孺也要从北陆道商路转移去安全地带,免除后顾之忧。 我会恳请君上庇护你等子嗣,不令忠臣流血又流泪。” 前田利家的保证,抹去了诸姬最后的一点犹豫。放眼望去,在场诸姬面上都是释然的笑容,目中皆露出兴奋的光芒。 而此时,前田利家的内心并不像她外表所表现得那么平静。 武田玲奈。。原来君上已经有了一个孩子。既然武田信玄可以,那我为什么不可以? 前田利家满腔炽热,她一定要在这次大战中建立大功,再用这份功勋去换取一个属于自己的种子。 她和君上的孩子,应该叫什么名字呢,光是想想,她就感觉好兴奋好兴奋,心都要跳出来了。 正文 第1488章 不惜一切为立功 第1488章 不惜一切为立功 尾张斯波领统一思想,不怕死的山地姬武士团摩拳擦掌,要用自己的性命为后裔子孙博一个锦绣前程出来。 前田利家乐见其成,心里琢磨着武田摸得,老娘凭什么摸不得的僭越想法。 正如北条幻庵推测的那样,武田玲奈的出现打开了一扇门,把某些人心中暗藏的妄想变成了现实,这不是引人犯罪嘛。 有了第一个,自然就有第二第三第四,乃至前赴后继的无数个。 此时,前田利家还不知道越后国春日山城那边,上杉辉虎已然当了第二个,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份贼心贼胆必然更加炙热。 前田利家驱逐了织田信长的使节,前田家臣团中有名有姓的姬武士,都将子嗣丈夫从山道送往北陆道后方。 尾张斯波领上下摆出一副鱼死网破,叫嚣着要为津多殿流尽最后一滴血,让织田家知道斯波姬武士的忠义。 即便织田信长知道前田利家是斯波义银的死忠,但也没想到尾张斯波领改封郡上郡不过数年,领地上下武家竟能如此团结一心。 而在近几的另一头,与织田家的利益纠缠仅次于前田利家的高田阳乃,她面对斯波义银的来信,也必须站稳自己的立场。 堺港,新选组驻地,议事厅。 主位上的高田阳乃沉默不语,座下今井宗久忧心忡忡说道。 “大人,自从津多殿斩杀织田殿下小姓,动员军势上洛之后,斯波地产相关的计划已经全部停滞了。 土地拍卖那时候,最大的买家来自织田家臣团,那些奉行现在纷纷要求撤资,即便折损十分之一的押金,也要终止交易。 而其他买家的态度也开始变得暧昧,原本踊跃报名的新买家迟迟不肯给予明确答复,最近准备的新一期土地拍卖会可能要被迫取消。 您看,这件事还能不能有个回旋余地,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唉。。如果真打起来,我们之前的心血可都要白费了。” 高田阳乃揉着太阳穴,刚要开口说话,旁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只见高田雪乃捂着嘴,盯着高田阳乃咳了半天,然后从立华奏手中接过手巾,擦了擦嘴。 高田阳乃叹了一声,对高田雪乃说道。 “你身子弱,不要激动,我知道分寸。” 高田雪乃将手巾交还给立华奏,说道。 “好想看看主君的女儿,不知道长得可不可爱。嗯,既然是主君的孩子,定然是又漂亮又可爱的。” 高田阳乃心头一酸。 她和雪乃明明是最早跟随斯波义银的人,可滚床单这事却落在了最后面,而且次数还少得可怜。 此时听到高田雪乃说起武田玲奈,高田阳乃只觉得肚子里的酸水不断往上涌。别人生的孩子再可爱,哪有自己亲生来得快活? 高田阳乃暗下决心,自己绝不会再当瞻前顾后的窝囊废,一定要争取每一个获取主君的疼爱和种子的机会。 主君的种子精贵,不能全便宜了外面的狐狸精,老娘也要一份! 而对于高田雪乃的提醒,高田阳乃心里门清。这次与上次,可是大不一样。 高田阳乃对今井宗久说道。 “上次我写信向主君诉苦,那是因为蒲生氏乡与明智光秀争执。我身为斯波町奉行,总理斯波商务,自然有权向君上分说厉害干系。 君上那时候也没有明确下达命令,我写信争取,尚有回旋余地。 可这一次,是君上为保子嗣而勃然大怒,乾刚独断要与织田家决裂,绝无改弦易辙的可能。 我等身为臣子,当忧君上之忧,怒君上之怒,殚精竭虑,为君先驱,岂能作螳臂当车的蠢事? 我告诉你,我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的权位马上会被君上撤掉。我不体恤君上的爱女之心,君上自然也不用顾及与我的君臣之情。 高田家是斯波家仅存的谱代家臣,我是绝不可以让君上失望的。” 今井宗久出身商贾,唯利是图刻在了她的骨子里,许多时候的思维总慢上一拍,太计较利益得失。 有些事是不能用利益来衡量的,例如家业传承,子嗣后裔。 当姬武士可以贪图好处,但关键时刻要懂得政治站队,这远比计较一时利益得失更重要。 站错了队,失去了权位,再多利益也会离你而去,不再属于伱。 何况,高田姐妹与斯波义银的情分不一样。 斯波义银替她们设计武家身份,抬举她们出人头地,给予高官厚禄,让她们不再是贱民仆役,而是武家贵胄。 这世上谁都可以让斯波义银失望,高田姐妹绝对不可以。她们是斯波义银身上的配件,这辈子都得贴心贴肺。 更别提,姐妹俩对斯波义银的痴迷爱慕,斯波义银要是对她们失望,她们自己就能比死了更难受。 今井宗久一脸郁闷,叹道。 “大人说得对。唉,我实在有些不甘心,明明一切就要走上正轨,却被迫止步于此,让人懊恼。” 高田阳乃摇摇头,说道。 “这种话我不希望听到第二次,出去之后嘴上要有个把门的,紧紧闭上嘴。 对于君上的决断,我们只有坚决服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看重你做事用心,再教你一次,你知道石田三成现在做什么?” 今井宗久愣了一下,说道。 “属下不知。” 高田阳乃冷笑道。 “斯波忠基金的驻地就在多闻山城,君上的雷霆之怒刚才爆发,她就跑到君上面前,指天发誓。 不管这场战事打多久,只要有她在一天,斯波忠基金给予斯波编制的年金,就绝不会少一个铜板。 你看看人家,该表态的时候多坚决。闭口不谈困难,只谈拥护君上的主张,这是个明白人。 君上写信给我,信中点明让我做好北陆道商路断绝的准备,显然是要破釜沉舟与织田殿下掀桌呢。 北陆道商路断绝,我这里为难,你以为石田三成就好受了? 三地斯波领的年金虽然已经粮票化,但到底是要斯波忠基金用钱买粮保供的。石田三成只凭着手上那些存粮和资金,她又能撑多久? 可就算是继续借钱,继续负债,只要斯波忠基金能再坚持一天,她都得咬牙忍着支持君上。 因为她的权位都来自于君上的恩赐,没有君上,她石田三成不过是近江一个小地头出身的次女,一辈子被人踩在泥巴地里的玩意儿。” 今井宗久听得一愣一愣。 高田阳乃说得对呀,没有斯波义银复兴的斯波家,石田三成,高田阳乃这些重臣也就是个p,今井宗久更是无足轻重。 她们全是绑在斯波义银战车上的一份子,就算君上的决断再让她们为难,也必须死死站在君上的一边。 这时候跳出来和君上唱反调,除了坏了君上的好感给自己找不痛快,再没有半点好处。 今井宗久点点头,说道。 “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非常感谢您的提点。” 今井宗久深深鞠躬,高田阳乃坦然受之。这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值得今井宗久感恩戴德。 高田阳乃需要今井宗久为自己的商业帝国操盘,今井宗久在政治上犯了糊涂,她当然要和她掰碎了说清楚,免得她一错再错吃大亏。 但理解归理解,现实的困难还是要想办法解决。 今井宗久苦着脸问道。 “大人,既然我们不能向君上诉苦,那就只能向买家们退款了。 斯波地产第一次拍卖太成功,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原本我们可以利用这些钱完成粮票货币化,如今看来只能是先搁置了。 还有斯波织田两家开战,北陆道商路必然恐慌,甚至中断。之前我们拉拢大股东,说服她们支持商路证券化,她们已然动心。 可现在这个情况,她们应该会选择观望,不会同意推进证券化。” 粮票货币化,商路证券化,土地金融化,三项新经济计划是绑在一根绳的蚂蚱,一个出问题,其他两个也会受到波及。 而北陆道商路发展停滞的问题迫在眉睫,这会儿又遇到战事突发,很可能进一步恶化北陆道商路的运转。 今井宗久已经不敢想象今年的收益会如何惨淡,别说是赚钱,搞不好还要亏钱。她一脸苦恼,没想到高田阳乃却是不以为然。 高田阳乃说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斯波织田两家在这时候大打出手,未必是坏事。” 今井宗久一愣,心中腹诽。 如果这都不算坏事,当初蒲生氏乡与明智光秀起了争执,高田阳乃为什么会被明智光秀一挑拨,就心急火燎跳出来怼死蒲生氏乡? 高田阳乃看出今井宗久的不解,笑道。 “之前蒲生氏乡是有意让君上与织田家对抗,但也仅仅是武家之间的小摩擦,好处不大,坏处不小。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主君下决心给织田殿下一个深刻的教训,战争烈度一定很大。 我们反而可以利用这点,加速完成我们的三项新经济计划。” 今井宗久更迷糊了,汗颜道。 “属下愚钝,恳请大人提点。” 高田阳乃解释道。 “你想,如果是斯波织田两家起了摩擦,织田家臣团为了避嫌,自然不能再投资斯波地产,以免引发织田殿下的疑心。 可现在,我家战无不胜的津多殿要站出来对付织田殿下,织田家臣团就不怕津多殿直接打残打死了织田家吗? 要知道,津多殿自出道以来,从没有打输过一场战事。就算织田家大业大,实难覆灭,但织田家臣团心里就一点都不慌张不担心吗?” 今井宗久有点明白了。 “所以比起之前,她们现在更需要替自己找点后路了。” 高田阳乃点点头。 “不错,斯波织田两家越是剑拔弩张,战事越是迫近,她们越需要狡兔三窟,给自家留点余地。 那些奉行应该是听说了两家要开战,便吓得擅自做主,自己跑过来要求撤资。 她们的眼皮子太浅,看不到这场战事给织田家带来的巨大风险,只要她们身后的主家还有明白人,就不会在这时候堵死自己的后路。 你去告诉她们,撤资可以,但让她们回去问问自家家督,商量清楚再和我说,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如果她们实在为难,这笔钱可以先寄存在我这里。我给买家们一年的冷静期,让她们有时间好好观望看清风色,再做选择。” 今井宗久说道。 “大人英明,这样一来,她们就不会急着撤资了。但这些钱寄存在我们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毕竟这些买房款还不算是我们的钱,不好处理呀。” 高田阳乃冷笑道。 “斯波织田两家马上就要开战,家里很快就要朝我伸手要钱,到时候钱粮会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泼,有多少都不够用。 这些钱,我当然是先挪用过来,以解战事的燃眉之急。” 今井宗久目瞪口呆。 “可如果那些人冷静期后最终决定撤资,如果斯波家没能赢那个。。那个。。我们拿什么还呢?” 高田阳乃冷冷一笑,说道。 “打赢了,她们自然会跑回来求着我卖地给她们。至于打输了?斯波家都没了,老娘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把这条命还给她们。” 今井宗久倒吸一口冷气,高田阳乃可真够狠的,她这是空手套白狼,从来就没考虑过还钱这选项。 可这话听起来好像也没错,这场战事必然是钱粮消耗巨大,斯波家想要承受这么大的经济压力,唯有从高田阳乃这边输血支撑。 如果斯波义银真的战败,那他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威望必然大损,斯波家也会沦为任由织田家宰割的失败方。 到那时候,高田阳乃还在乎什么,无非是滚刀肉一个。 如此想来,今井宗久算是明白高田阳乃刚才所说的未必是坏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事情坏到极点,那的确不算坏事了,反而是可以一把梭哈的赌大小,赢了会所,输了跳楼,怕毛。 这个逻辑开关一打开,今井宗久马上反应过来,问道。 “所以北陆道商路也是如此?” 高田阳乃点头道。 “不错,北陆道商路本来就发展到降速阶段了,收益注定不可能再有大规模增长。 原本我还想着慢慢劝说大股东们将商路证券化,这场斯波织田大战一起,我正好把所有问题一股脑推到战事上去,让战事背这黑锅。 北陆道商路今年收益大跌,就是战事的问题,不是经营的问题。大股东们如果聪明,就与我们合作,借此良机把商路证券化。 对外宣称是千载难逢的回调机会,把一部分商路份额折合成股本,卖给那些垂涎北陆道商路的小户,我们与大股东则是落袋为安。 等日后再通过增发,配股,转债,合并,一点点把小户手中的股本转移回来,岂不美哉? 反正小户给点分红就会满足,她们懂什么股权?我们要她们的本金,她们要我们的分红,这也算双赢嘛。 还有,利用战时物流不畅,粮食不便转运为由,暂停兑换粮票。 粮票拼命印它几批,投入市场,等战后物流再恢复兑换,先印票支援战事,其他麻烦以后再说。” 今井宗久咽了口唾沫,暗自吐槽。双赢,你赢两次对吧? 原本三项新经济计划是按部就班往前推,现在高田阳乃显然是被突发的局面逼急了,干脆强行上马,先想办法搞到钱粮再说。 要知道,织田家可是有三百万石领地。 织田信长用铁腕革新,从领地里是实打实榨出了大量钱粮,还不要脸的劫掠南近江,比叡山,织田家的经济实力可谓天下第一。 斯波家这边有什么?三地斯波领以近几斯波领最大,不过二十万石,尾张斯波领才二万石出头,体量差距太大。 而且因为斯波义银坚持斯波忠基金分发福利,坚持斯波新生活运动为斯波姬武士改善生活。 斯波家的领地非但没有提供经济实力,还需要北陆道商路反哺斯波领的亏空。 斯波家臣团因此忠心耿耿,斯波义银被歌颂为仁君,但斯波义银慷慨的背后到底砸出了多少个窟窿,高田阳乃最清楚不过。 高田阳乃控制的北陆道商路,才是斯波家经济的真正发动机。而现在,这台发动机已经冲不动了。 斯波义银要对抗织田信长的三百万石,仅靠斯波家的军力是不够的,他必须组建庞大的武家联军,这份巨大的后勤支出又有谁来出? 高田阳乃永远记得,自己曾经发过誓,她要赚很多很多钱,绝不让君上缺钱花。 现在,正是君上最需要钱的时候,也是高田阳乃可以表现最高光时刻的大好机会。 她一定要想办法变出和织田家三百万石领地相匹敌的财力,让君上没有后顾之忧的打赢这一战。 而这份功勋,将是高田阳乃换取斯波义银种子的理由。武田信玄能生,我高田阳乃为什么不能生? 带着这份别人有娃我也要有的执念,高田阳乃就算是坑蒙拐骗偷也必坚持到底,将这场战事的泼天钱粮替君上给变起来。 正文 第1489章 斯波义银不会输 第1489章 斯波义银不会输 打仗就是烧钱,没有钱粮打个吉尔。 斯波义银名望再高,该出的钱粮还得出,哪个姬武士背后不是拖家带口,全是嗷嗷待哺的嘴巴。 仁德?名分?大义?这些玩意儿能当饭吃吗?面上再光鲜,里子才是关键。 足利义昭贵为足利将军,就是因为穷,只能灰头土脸受困于京都,被天下武家嘲笑为贫乏公方。 斯波义银想要与织田信长一战,少不了钱粮助阵。高田阳乃看得很准,她就是要用钱砸出一大功,帮自己得偿所愿。 随着武田玲奈的出现,原本还能按耐住爱慕之心的家臣们,终于忍不住一个个跳了出来。 武田信玄一个强行犯都能如愿,自然拉低了大家的心理门槛,多少人嫉妒得眼都红了,内心呐喊我也要!我也要! 斯波义银这时候还不知道,一张张情网已经蓄势待发,就要遮天盖地撒来,绑住他这唐僧肉榨汁。 就在四方动荡之际,近几斯波领已然完成动员,尼子胜久打理后勤,前田利益率军北上,护送斯波义银与武田玲奈上洛。 被明智光秀点燃了好胜心,织田信长不但没有阻拦,反而主动撤出了控制京都的织田军。 显然,野心勃勃的织田信长就是要让斯波义银组建起反织田联军,一举击溃所有反对者,掀翻足利幕府,征服斯波义银。 在两次击溃信长包围网,干掉六角,浅井,朝仓这些强藩之后,织田信长的自信心已经爆表。 织田家三百万石的动员力,革新之后远超传统武家的军事实力,就算是斯波义银站出来反抗又能如何?织田家怎么输? 就因为这份自信,让织田信长愿意等待斯波义银串联反对势力,准备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 而另一边,从愤怒中慢慢恢复冷静的斯波义银,也知道自己是骑虎难下。 毫无准备的骤然翻脸,必然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义银不指望能够消灭织田家,只想要一场淋漓畅快的大胜,打得织田信长满地找牙,延续自己战无不胜的神话。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再度上洛,进入二条城觐见足利义昭这个惶惶不安的傀儡将军,获取幕府大义之名。 到了此时,足利义昭已经把斯波义银当成了最后一根稻草。 武田玲奈这身世要是在之前,足利义昭必然大肆放风诋毁,恨不得搞臭斯波义银,把他身上的源氏长者身份剥离讨还。 可现在,足利义昭却是摆出尊敬姿态,承认了斯波义银的源氏长者地位。 她还承认了武田玲奈的甲斐武田家少主身份,顺手给了武田玲奈一个幕府相伴众,以示亲近。 足利义昭这么识相,义银心中却是毫无波澜。这个小人肯放低姿态,就是指望斯波织田两虎相争,让义银去替她挡织田信长的刀。 除了名分,已经输光一切的足利义昭,她只能借助义银的力量。而义银有过被她出卖的经历,自然信不过这个两面三刀的贫乏公方。 双方做足了场面功夫,义银便告退回到京都的斯波府邸,开始了组建反织田联军的麻烦工作。 ——— 斯波府邸,中庭。 夏日已近,天气渐热,早醒的知了时不时鸣上几声。 武田玲奈这个皮实孩子,她哪知道因为自己的出现,整个天下被搅得天翻地覆。 此时,她正在中庭疯跑,好奇得探寻着这块新天地。以三岁孩子的体质而言,实在是活泼过了头。 义银望着武田玲奈四处张望的探险样,目中露出一丝温柔。一旁的武田信虎却是小心观察着义银的神色,心思感慨。 武田信虎与武田信玄这对母女绝对想不到,义银能为了武田玲奈做到这一步,甚至可以说是把武田家从跌落的深渊一把给拉了回来。 因为义银的发飙,关东诸势力竟然被迫终止了战事,不论是关东侍所,还是上杉北条两家,这些桀骜的关东武家都不敢忤逆津多殿。 武田信玄稳住了本领,一场滔天大祸最后只是仅仅损失了骏河国骏东郡一部,堪称奇迹。 武田信玄的好运,让天下武家感到羡慕,如果生个孩子就能得个免死金牌,那义银迟早要米青尽人亡。 而武田信虎这个在京都隐居的武田前家督,也被义银给请了来。 义银与武田信虎并肩盘坐在门廊上,高坂昌信与天海两人侍立在下,看着远处疯玩的武田玲奈。 天海法师小心翼翼说道。 “禀告津多殿,我已经与天台宗在京别院的教团有所沟通,她们对于津多殿的上洛表示欢迎。 但比叡山延历寺被烧,觉恕上人坐化,如今的天台宗群龙无首,众尼一时无法给予您一个准确的答复,恳请津多殿谅解。” 义银点点头,并不意外。 织田信长一把火烧了比叡山,不但抢走了大批财富,也吓坏了这群养尊处优的高阶尼官。 问她们恨不恨织田信长,那当然是恨。但问她们敢不敢再站在织田信长的对立面,就未必有那个胆量了。 比叡山延历寺早已不是千年之前,为天皇朝廷守护鬼门的强悍山法师。现在的天台宗教团,就是一群腐朽透顶的尼姑贵族。 这些人出自名门,血统高贵,含着金钥匙出生,是注定一辈子享福的得道高尼。 她们看不起织田信长这个尾张来的乡巴佬,但挨过乡巴佬的刀子之后,也不敢朝乡巴佬龇牙报复。 觉恕上人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带不动这群猪队友,何况现在觉恕上人死了,一团散沙的天台宗更是不堪。 对此,义银是有心里准备的。 自己上洛,明摆着是和织田信长过不去。天海作为自己选定的代理人,想要继承天台宗的道统,并不容易。 而且,就凭山法师之前与浅井朝仓联军夹击织田家的拙劣表现,义银也不敢指望这群猪队友。 真正敢打敢杀,甘愿殉道的悍尼,还得是日莲宗,一向宗这些新兴的教派。 义银沉思半晌,问向天海。 “我希望你继任天台宗上人之位,你是否会怪我多事?” 天海苦涩一笑。 她被武田信玄从甲斐国押回近几,心中自是惶恐不安,以为性命不保。 前后两次强行羞辱义银,她早就是罪该万死。义银不杀她,还要扶持她当天下佛教之首的宗派上人,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天海此时只有庆幸。 庆幸自己还有独特的政治价值,能让义银摒弃个人的杀意,容忍自己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庆幸自己曾经向义银透露过自身流有足利家的血脉,义银多半是看在足利义辉的面上,才愿意留下自己的一条狗命。 她叹道。 “能有幸继承天台宗的千年道统,我自是千肯万肯。当年的先代大御台所,也曾有这方面的考虑。 但我这些年远赴甲信山地,与寺中教团已经疏远,许多以前的关系只怕是用不上了。 贫尼无能,恐怕会让津多殿您失望。” 义银微微一笑。 足利义辉她爹与天台宗关系很密切,就是想利用天台宗为足利将军家站台,为足利义辉彰显声势。 而天海是足利义辉的异父姐妹,先代大御台所虽然不愿意看到她威胁自己女儿的地位,但一定很愿意让她成为天台宗上人。 毕竟都是足利家的血脉,一将军一上人,对足利将军家是很有帮助的。 当年的大御台所,他的心思可不止于此。她还把足利义昭安排在兴福寺出家,如果能使使劲再扶上兴福寺座主之位,控制大和佛国。 想想那个场面,确实对稳固足利将军家在京都的统治,很有好处。先代大御台所为足利义辉考虑得很周详,只可惜,时代变了。 乱世混沌百年,足利将军早已镇不住天下,野心家们前赴后继,一点点挖空了足利幕府的根基。 最后一场京都事变,火烧御馆,围攻二条城,彻底葬送足利将军家的希望。 从足利义辉死去的那一刻起,足利幕府就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而足利义昭的反复折腾,只是不甘心成为末代将军的无能狂怒罢了。 义银看着天海,说道。 “说什么关系疏远?天台宗何时变得这么市侩了? 你远赴甲信山地,为传播信仰苦熬在山中数年,为宗派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居功至伟,天台宗教团应该赞叹伱的功德。” 义银睁着眼睛说瞎话,天海听得一脸苦笑,还不得不点头认可。 “津多殿说的是,贫尼受教。” 天海哪里是自己愿意去山里受苦受罪,还不是因为啪啪啪了义银的孽债太可怕,天下之大却无处容身,无奈寄居山野罢了。 若是知道义银肯原谅自己,天海早就哭着喊着跑来给义银当狗。 义银想了想,说道。 “如果我能一战击败织田信长,教团是否会改变对你的看法,请你回山主持教务,继承道统?” 天海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若是津多殿能为比叡山死难的尼官信众讨回公道,延历寺教团上下一定是感激涕零,莫有不从。” 义银要的就是这句话。 这群尼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上弦,指望她们站出来帮自己硬刚织田信长,不现实。 但如果自己必须考虑打败织田信长之后,怎么逼迫织田信长低头的问题,那就必须造出天下围攻的声势来。 开战之前,首先要考虑怎么结束战争,义银这是在为战后谈判布局,既然打不死织田家,就先准备好逼迫织田信长低头让步的后手。 试想织田家败退,天台宗这群墙头草瞬间倒向义银,天海法师成为上人,代表天下佛教指责织田家为佛敌,那是何等巨大的压力。 当年三好长庆的退让,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义银说服了兴福寺长觉,越级代表真言宗指认三好长庆侵犯大和佛国,乃是佛敌。 而先代大御台所替足利义辉求来天台宗的默许,有真言宗与天台宗两大宗派的佛敌指证,三好家领地的佛教徒暴动,一揆此起彼伏。 这一次,义银要比先代大御台所走的更远。先代大御台所只是与天台宗搞好了关系,而义银却是要通过天海法师,控制天台宗。 毕竟,天海和他睡了两次,关系不一样。控制天海不难,大不了,再多睡几次。 而近几斯波领与兴福寺的关系比起当年更加紧密,兴福寺长觉能帮义银一次,就可以帮他第二次。 义银的意思,天海已然明白。两人又说了几句,达成默契之后,天海便作揖告退。 她有了义银的保证,自然要回去勾连同党,拉拢同僚,为日后的上位做好准备。 看天海忍不住喜气的走人,义银摇摇头,对武田信虎笑道。 “天海这副模样,看来是认定我能够打赢织田信长,说不准她这会儿已经做起了天台宗上人的美梦。” 武田信虎笑道。 “津多殿的威名,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织田家现在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乃天下第一强藩。但要说这天下还有谁能够令织田殿下忌惮,那必然是津多殿您了。 如果连您都压不住织田殿下,那天下武家就真是没什么指望了。” 武田信虎年纪大了,心思淡了,但眼光却是更毒了。 织田信长强不强?她能把家臣团收拾得服服帖帖,越过地方武家把领地的资源通过革新政治全部榨出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可就是这份厉害,让武田信虎觉得织田信长未必会有个好下场。 步子太大是会扯着b的,织田信长那些革新政策其实并不新鲜,早就有前人实践过,那为什么别人都坚持不下去呢? 因为,这些政策伤害了整个武家阶级的利益。 这天下是武家天下,武家是统治阶级。武家大名可以为了一时之利,暂时压制家臣团,执行一阵子的革新政策。 但要长期使用这些伤害武家集团利益的策略,就是站在了统治阶级的对立面,会动摇自己的根基。 织田信长的可怕,就在于她完全不在乎革新政策对统治阶级的伤害,不在乎统治阶级的愤怒和反噬,她始终在追求最纯粹的强大。 过刚易折,过慧早夭,织田家的情况就像是被压到了极点的弹簧一样,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崩断? 武田信虎不知道织田信长会怎么死,但看织田信长的做派,那是彻头彻尾得在作死,最后怎么死都不意外。 所以,虽然斯波家的势力远不如织田家强大,凝聚,集中,但武田信虎不认为义银会输。 始终秉持武家传统,贯彻武家义理的义银,天下武家愿意看到他失败吗?愿意看到织田信长从此无人能制吗? 实力只是纸面上的数字,看不到人心向背,决定不了胜负成败。 正文 第1490章 吾女元服名义信 第1490章 吾女元服名义信 岛国人与天朝人的人种相似,但底层社会逻辑却有天壤之别。 以忠诚换取保护,建立起庇护者与依附者之间的权利与义务,是岛民长期生活在贫瘠危险的火山岛上所形成的独特抱团文化。 织田信长的做法,在拥有大一统情结,崇尚海纳百川的天朝人眼中,也许是带领整个族群走向强盛的变革,值得推崇。 但在岛民眼中,从没有为了整体牺牲小团体利益的盛世情怀。依附得不到庇护,织田信长严重违反了岛民赖以生存的小团体文化。 依附强者不可耻,被强者欺凌也不可耻,但在抱团文化中,强者应该是属于自己集团的领头人,必须要为自己集团谋福利。 也许岛民的确是心胸狭义,目观短浅。但这种死死维护小团体利益的做法,才是岛民能在岛国艰苦环境中生存下来的最有效方式。 换而言之,织田信长的野心太大,小小岛国装不下她的大志,武家集团受不了她的离经叛道,无法理解她的行为。 变革从来不是容易的事,即便在天朝,锐意变革者的下场多半也不好看,何况是以抱团文化为核心的岛国呢。 斯波义银是异世人,他对武家社会的很多现状也看不顺眼,但他却能审时度势,怂的到位,入乡随俗得主动维护起武家集团的利益。 所以在姬武士们眼中,斯波义银这个男人是属于统治阶级的自己人,而织田信长再强大,那也是武家集团的叛徒,破坏传统的恶人。 武田信虎身在局外,说的是轻巧。她觉得织田信长倒行逆施,必然没有好下场。 但她是看人挑担不吃力,正在承受压力的义银可没有武田信虎那么乐观从容。 织田信长未来如何,不在义银的考虑范围内,义银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打赢这场仗。 织田信长底子厚,回血快,打输一场也垮不了台。但义银是把整副身价都给压上去,打输就真要当肉*器了。 武家联盟共主听起来威风,其实阵营里全都是靠不住的墙头草。织田信长说起来招人恨,但人家的权力是实打实集中到了自己手里。 当然,这场战事与已经隐退的武田信虎无关,义银将她找来,只是为了武田玲奈的安置问题。 义银笑着对武田信虎说道。 “老大人太过高看我了。 这天下是姬武士的天下,自有英雌辈出,前赴后继维护武家道统不失。我不过是恰逢其会,厚颜占据些许虚名罢了。 今天请你过来,是有一事想要与你商量。” 武田信虎微微鞠躬,说道。 “请津多殿示下。” 义银摆摆手,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当今世道艰难,人心叵测,我想让玲奈进入同心众,好方便庇护她。 而且,足利将军也授予了玲奈幕府相伴众身份,她若是保持孩童之姿,亦是不太妥当。 所以,我想请你替玲奈元服,并担当她的后见人。” 武田信虎点点头,理解义银的想法。 玲奈虽然是义银血脉,但到底是武田信玄强行取种的果实,这等来历上不得台面。 现在唯有坚持路边弃婴说,以收养入继为名,继续掩耳盗铃。其实大家都知道武田玲奈是谁的孩子,这么做无非是装傻充愣。 但既要做戏,总得做好全套。 斯波同心众是斯波家中枢姬武士团,玲奈一个孩童进入同心众,是说不过去的。 而足利幕府虽然只剩下了虚名,但将军给的相伴众身份,也是玲奈作为甲斐武田家继承人的重要佐证,必须牢牢捏住。 所以,玲奈只能是提前元服成年,成为一名姬武士。 武家元服本就是一笔糊涂账,按古礼应该是二十岁元服,比照天朝冠礼。 但事实上,大部分姬武士都等不到二十岁,往往十到十五岁就要元服上阵,担当起成年人的责任。 玲奈三岁元服,算是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但程序总要走一遍。 武田信虎作为隐退的武田家督,为武田信玄收养的养女元服,担当后见,也就是监护人,有助于玲奈稳固其继承人的正统地位。 义银为玲奈煞费苦心,武田信虎自然乐得助一臂之力。 毕竟那是她的亲孙女,看义银对玲奈的重视程度,未来争一争斯波家业也可联想一二。 武田信虎鞠躬说道。 “外臣明白,全凭津多殿吩咐。” 义银又看向一旁的高坂昌信,笑道。 “高坂姬,玲奈对伱依恋甚深,我希望玲奈元服之后,你能够转侍玲奈,可以吗?” 高坂昌信深深鞠躬,说道。 “嗨,外臣愿意侍奉小殿下。” 高坂昌信是武田信玄的众道挚爱,也是她的直臣亲信。 武田玲奈元服之后,高坂昌信转侍玲奈,便是玲奈的直臣,与武田信玄的君臣关系自此隔了一层。 但高坂昌信相信武田信玄并不介意,反而会很希望自己这么做。 玲奈以后要在斯波同心众这一武家集团中生存,身边没有几个亲信随侍,武田信玄也不放心。 但高坂昌信作为武田家大将,这一转侍自然是降低自身地位,为爱情与忠诚,她算是牺牲了自家利益。 武田信虎说道。 “高坂姬忠义,我会写信向信玄我女说明此事,自不会让高坂家受了委屈。” 高坂昌信鞠躬谢过武田信虎,义银笑着说道。 “我有意为玲奈元服赐名,老大人能否允许我越俎代庖?” 武田信虎为武田玲奈元服,带乌帽子,自然也有取名的权力。义银想要为玲奈取名,自然得经过她的同意。 武田信虎笑道。 “君上赐名,那是青睐恩赏,自无不可。敢问君上,您想为玲奈取何字为名?” 义银笑道。 “我有意将义字赐予玲奈,就叫武田义信吧,老大人觉得如何?” “君上厚爱,自然是好的。” 武田信虎若有所思。 虽然玲奈明面上是弃婴,但义银绝不会允许自己女儿真的无名无分。要知道,武家社会等级观念森严,家格血统门第缺一不可。 虽然弃婴一说是掩人耳目,但这一说法放到未来,未必不是别人鄙夷打压玲奈的工具。 所以,义银将斯波家传的通字义,赐给玲奈当上字,也算是变相承认了她与自己的关系。 武田家传的通字是信,因为义银的家格身份高于武田信玄,武田家通字自然要屈居于下字。 两者组合在一起,便是义信。 这名字的意思几乎就是明示,武田义信乃斯波义银与武田信玄之女,血统高贵,不容轻辱。 这样的好事,武田信虎怎么可能往外推,她心里还藏着武田玲奈未必不能继承斯波家的妄想呢。 武田信虎笑道。 “武田义信,好名字,我这就去准备,这几日便为玲奈完成元服仪式。” 义银笑道。 “麻烦老大人了。” 武田信虎摇摇头,望了眼远处玩闹的玲奈,说道。 “不麻烦,这是玲奈的福气。” 义银顺着她的视线望向玲奈,看见女儿脸上天真灿漫的笑容,心头一暖。 那是自己的亲生闺女,自然要替她考虑周全,绝不能让她受委屈,被外人糟践。 一番交谈之后,武田信虎告辞而去,玲奈也玩得累了,被高坂昌信抱去睡午觉。 义银放下这件心事,派人招来蒲生氏乡,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商讨下一步计划。 ——— 议事厅内,义银皱眉道。 “织田信长就这么退了?” 前田利益点头道。 “不错,进驻在山城国的织田军几乎全部退回到近江国,严守在坂本大草一线,卡住了山城国进入南近江的水陆通道,严阵以待。 她们几乎放弃了琵琶湖西岸的近江国高岛郡,从比叡山过高岛郡走若狭国到越前国敦贺郡这一路,倒是畅通无阻。” 义银微微点头,看向明智光秀,这家伙的确有一手。 不知明智光秀是怎么忽悠住了织田信长,织田家竟然没切断近几斯波领与关东斯波领之间的联系,让义银可以从容调配两地力量。 明智光秀对上义银的目光,优雅一笑,解释道。 “这并不奇怪。 将军组建了两次信长包围网,都被织田殿下攻破。织田家非但没有被围攻削弱,反而借此干掉了六角,浅井,朝仓三家,势力更盛。 织田殿下显然是尝到了甜头,希望津多殿您能把反对织田家的势力联合起来。 然后她就可以以逸待劳,通过一举击溃我军,制霸近几与关东。 毕竟大多数武家只会臣服于强者,只要能通过一战击溃您与您的同盟,织田家征服天下的道路就会走得更加平坦。” 明智光秀最后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织田信长希望通过一战击溃斯波家,逼迫斯波义银低头,征服他的肉体和灵魂。 也许,这件事比起征服整个天下,更让织田信长心思雀跃,无比期待。 明智光秀没说,但在场的人都隐隐感觉到了她的潜台词。 前田利益面色一沉,冷哼道。 “白日做梦,织田军若敢来,我近几斯波领上下必将给予来犯之敌迎头痛击,让织田家知道厉害。 恳请君上授权我重组联军,有了上次反三好联军的组建,这次联军协同,一定会顺利许多。” 前田利益主动请战,一副跃跃欲试的姿态。前田利家与高田阳乃心中所想,也是她的渴望。 担当过反三好联军总大将,敲打过细川三渊那些人,前田利益有信心整合好联军出战,在这次战事中立一大功。 看过可爱的武田玲奈,前田利益心中亦是深有触动。她与君上的孩子,一定会比武田玲奈更可爱! 义银面对前田利益的渴望眼神,微微点头,感觉到军心可用。 他说道。 “这事先不急,关东方面我还要想想该怎么调动。 光秀,荒木村重与松永久秀那边,能不能通过外交手段让她们保持中立?还有丹波国的波多野秀治,她会站在哪边?” 织田家势力是全部退出了山城国,但织田信长埋在西近几的三颗钉子却还在。 三渊藤英已经失势,暂且不提。但荒木村重镇压摄津国,松永久秀把守淀城门户,不将这两个人的问题解决,亦是如芒在背。 对此,明智光秀胸有成竹。 “君上放心,荒木村重并非织田殿下嫡系,当初她能坐稳摄津守护之位,也在织田殿下意料之外。 荒木村重出身不高,以杀戮干掉了将军任命的摄津三守护,强行镇压住摄津一国,国内并不服气。 她首先要解决的是国内的反对势力,而不是与我斯波家为敌。如今,斯波织田对抗,我无暇干涉摄津国内诸事,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义银点点头。 明智光秀当初与蒲生氏乡起争执,就是希望暂时稳住织田信长,让义银腾出手来吞掉摄津国与丹波国,稳固斯波家对西摄津的统治。 现在,这事肯定没法办了。但明智光秀之前的布置,已经给了荒木村重很大压力。 斯波家没空顾及荒木村重,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收拾国内残局,又怎么会特地跑出来给义银找不痛快,给自己找麻烦呢? 明智光秀又说。 “同理,丹波国自打脱离了三好家的控制,这些山民关起门来自治,并不想参与近几纷争。她们不是我军的助力,也不想帮织田军。 至于松永久秀,前几天已经来找过我。她现在是怕得要死,唯恐津多殿您先拿她开刀祭旗。 我可以替她做保,只要我军不败,她一定会老老实实,不敢有任何动作。” 前田利益显然听懂了明智光秀的潜台词,冷笑道。 “所以说,如果我军败了,她就会跳出来落井下石咯?” 明智光秀面不改色,笑道。 “我军若是败了,落井下石的人可太多了,再多一个松永久秀又何妨? 现在最重要的,是集中力量与织田殿下交锋,其余细枝末节,只能先放一放了。” 前田利益哼哼两声不说话,虽然不满意明智光秀和稀泥的态度,但也不得不承认明智光秀说得对。 织田信长太强大了,斯波家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打赢这场战事,一时顾不得其他事。 如果真战败了,那必然是墙倒众人推,也没必要再担心松永久秀这个不大不小的角色跟着踩一脚。 正文 第1491章 从此不香了 第1491章 从此不香了 义银心里有了一点底,于是下令道。 “前田利益,你带军稳守关隘,看护山城国,严防织田军偷袭。” “嗨!” “明智光秀,你继续维护对荒木村重,松永久秀,波多野秀治,以及幕府内外其余大小武家的交涉,替我稳住她们。” “嗨!” “蒲生氏乡,带队跟我去一次石山堺港。” 蒲生氏乡问了一句。 “君上,那小殿下怎么安排?” 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目中闪过一丝异样,显然对于蒲生氏乡称呼玲奈为小殿下并表示关怀的行为,心有波动。 义银说道。 “我们快马出行,速去速回,带着她不方便,让她在府邸住着吧。” “嗨!” 等义银吩咐完,前田利益与蒲生氏乡告退去办事,明智光秀却是坐着没动。 前田利益与蒲生氏乡走到门外,忍不住回头看了明智光秀一眼。明智光秀对她们的回望,报以微笑点头告别,模样很是欠揍。 直到她们消失,明智光秀才笑眯眯看向义银。 义银问道。 “有什么事刚才不能说,非要等她们离开?” 对于明智光秀此举,义银是有些不爽的。战前正需要精诚团结,大家都应该做出开诚布公的姿态。 就算明智光秀有些事不方便当众说,也应该再找机会偷偷过来。她这么大大咧咧不走人,不是成心给那两人心里扎刺吗? 义银的不满,并没有让明智光秀感到不自在。她在义银心里从来就是个麻烦制造者,属于虱子多了不痒。 明智光秀轻飘飘的转移话题,说道。 “臣下猜测君上此去石山堺港很急,怕之后会错失与君上交流的机会,耽误了更重要的事,这才必须留下。” 义银嗤之以鼻。 “现在这会儿,还有比去石山堺港更重要的事吗?” 明智光秀鞠躬道。 “与织田家之战迫在眉睫,君上在关键时刻离开京都,石山堺港之行必然非常重要。 臣下斗胆妄议,君上应该想要寻求一向宗的合作,以及调动堺港的钱粮物资为我军所用。” 义银点点头,明智光秀说的不错。 义银此时应该坐镇京都,稳住幕府中枢,联络各方势力,本不该随意离开,但他必须去一次石山堺港。 其一,为寻求石山本愿寺的支持。 足利义昭两次组建信长包围网,都被织田信长攻破。六角浅井朝仓俱灭,如今就只剩下一向宗还在苦苦支撑。 织田信长的暴戾超乎佛教宗派想象,连比叡山延历寺这样的地位都难免遭遇佛难,近江一向宗寺院更是被连根拔起,损失惨重。 到了此时,本愿寺显如与织田信长之间已是仇深似海,一向宗是所有反织田势力中意志最坚决的,比起蛇鼠两端的武家势力更可靠。 位于伊势尾张两国边界的长岛一向一揆,已然成为织田领地中最大的麻烦。 织田信长拿下了越前国之后,与加贺一向一揆的地盘接壤,石山本愿寺必然也会调动北陆道一向宗攻击织田新领。 义银与织田信长这一战,如果能够得到本愿寺显如的支持配合,就能多一些把握。 斯波家与一向宗在北陆道商路上有深入合作,特别是在堺港,石山本愿寺一直担当着高田阳乃的保护者,双方利益关系深厚。 本愿寺显如一定会乐于看到义银站出来对抗织田信长,缓和一向宗的压力,促成战时合作并不难。 其次,打仗需要钱粮军备。 义银一直秉持着施恩斯波姬武士团的政治战略,三地斯波领收上来的赋税没多少,斯波家反而是不断给当地武家发钱发粮发福利。 人心是赚到了,但打仗的时候就需要另外找钱粮军备来支撑巨大的战争消耗。 这份消耗不单单是斯波家自己,义银还要补贴参与反织田联军的其他武家,特别是调动关东方面的外围依附势力,更是不容易。 这就是联军的痛苦,有些时候当老大只能yes,不能no,不装作信心满满,财大气粗,谁愿意跟你混呢? 三地斯波领肯定承受不了这份支出,而且义银也不可能改变自己在斯波领的仁政战略。 斯波领富裕的新生活运动,关乎斯波家作为武家社会世外桃源的灯塔影响力,是义银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兜来转去,最后这钱粮军备的出处,还得依靠高田阳乃控制的堺港来筹措。 可是,义银已经写了信给高田阳乃,让她做好北陆道商路断绝的准备。 这时候,他如果再伸手向高田阳乃讨钱,是不是有点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无赖样? 与其再写一封信去知会高田阳乃,不如走一趟,与高田阳乃好好商量商量。 义银自己心里也没底,后勤保障干系战争成败,他必须亲自去一次堺港,搞定高田阳乃。 就算放下君上的尊严,军资肉偿,他也一定要从高田阳乃口袋里掏出钱来。 谁让他看到武田玲奈那一刻就上头,自顾自发飙和织田家决裂,搞出现在这个烂摊子,总要收拾。 明智光秀这两点猜的不错,但她还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义银对织田军事革新成果的忌惮。 从现代社会穿越而来的义银,很清楚长枪铁炮组合的威力,特别是织田信长还得到了南蛮人的军事援助,可能训练了西班牙大方阵。 在这个贫瘠岛国,织田信长要想把足轻训练成西班牙大方阵那样强悍的长枪手火枪手,不太现实。 可就算是低配版的足轻农兵大方阵,那也不好对付,因为义银这边的传统武家备队更落后更烂。 所以,义银需要去一次堺港,他想起了上次去没能睡到的南蛮金毛红毛白毛三女。 那金毛女漂洋过海从荷兰跑到远东来赚钱,这一路海运可不太平,她的商船上一定有防卫海盗的火炮吧? 对付大方阵最好的办法就是火炮轰击,即便是这个时代的落后火炮,实心弹道也足够吓死织田家的足轻农兵,崩溃她们的阵线。 但是,南蛮人之间也有默契,绝不会把自己纵横四海的火炮卖给岛国人。 义银必须去一次堺港,亲自和那个贪婪成性的金毛南蛮妞谈一谈,想办法从她手里搞到火炮。 如今是春夏交际,信风早起,南蛮船会抓住季风季,跟着洋流来到岛国,希望那个南蛮妞已到了。 义银看明智光秀不顺眼,还有一点就是明智光秀小看了织田信长在军事革新方面的成就。 织田信长的厉害超乎所有人想象,就凭农兵分离,长枪铁炮,义银都觉得头皮发麻。 要击败这样强悍的对手,本就不容易。而且对方还是领地超大,回气超快的战国大名体系。 义银冷冷道。 “我去石山堺港自有道理,伱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明智光秀显然感觉到了义银的不耐烦,但她对义银的烦恼其实并不太在意。 织田信长很强是没错,但织田信长其实不难对付,因为她只是一个自绝于武家阶级的独妇而已。 义银能打赢织田家是最好不过,织田信长自然会退让妥协。 可就算打输了又如何?织田信长难道会杀死义银吗?当然不会! 就算义银沦为织田信长的,那也是血统高贵的,以义银今时今日的影响力,斯波家不至于彻底完蛋。 而织田信长这个独妇最大的用处,就是明智光秀殷切希望她推翻掉足利幕府,之后就可以呵呵。。人死政熄。 已经弄死了足利义辉这个天下人,明智光秀不介意再一次布局,请织田信长这位新出炉的天下人归西。 明智光秀并不像义银那么忧虑战事胜负,她最在意的是织田信长能不能推翻足利幕府这件事,让义银可以清清白白得去建立新世界。 要知道织田信长的行为乖戾,连织田家臣团都是敢怒不敢言,她又没有子嗣。 一旦织田信长死于意外,所谓的强大织田家,瞬间就土崩瓦解。 所以,织田家很强大,织田家也很脆弱。织田信长得罪了太多人,无数人希望她去死。 万妇所指,无疾而终,这句古话是很有道理的,让一个人死的办法有很多很多。 斯波义银同样是了然一身,但境况却是不一样。他身上捆绑了太多人的利益,大家自然盼着他长命百岁,莫要出事。 而现在在明智光秀心中,武田玲奈带来的巨大变数比起独妇织田信长,威胁更是大十倍百倍不止。 她说道。 “君上说笑了,我留下来,自然是因为有些事比起击败织田殿下,更加重要。” 义银忍不住笑起来。 “危言耸听。” 明智光秀一改平日的优雅笑容,面色凝重,肃然道。 “君上,您有没有感觉到,前田利益这阵子对您的态度变得有些古怪,似乎兴奋过了头。” 义银瞅了明智光秀一眼,冷声道。 “大战将至,前田利益主管近几斯波领军事,担当近几斯波联军总大将,正是建功立业之时,闻战则喜有什么可奇怪的。 明智光秀,我警告,收起你那些小心思。现在是战时,你若是胡言乱语扰乱了军心,我要你好看。” 明智光秀伏地叩首,一字一顿说道。 “我对君上的忠心可鉴日月,如今危机已经迫在眉睫,我不得不秉公直言,恳请君上三思。” 见明智光秀一反常态,脸上再无往日从容,显得忧心忡忡,义银反而被她这副模样给震住了。 要知道,当年设计干掉足利义辉的明智光秀面对回来近几兴师问罪的义银,即便遭遇鞭打关押,也没有露出过这样的担忧。 义银眯了眯眼,慎重道。 “你说,我听着。” 明智光秀说道。 “君上终于有了孩子,血脉得以传承后世,臣下本应该高兴才是。 但武田玲奈的出现太突然,不但打破了臣下的鸠占鹊巢之策,更是打破了许多人的心理平衡。 原本君上没有孩子,我可以用入赘之名吊着那些个爱慕您的家中重臣,慢慢执行鸠占鹊巢计划。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操作,让君上的血脉填满各家重臣的继承人,充实斯波家根基,便可水到渠成。 但如今,先诞下君上血脉的是外藩,而且是一家强大的外藩。武田家甚至依靠这个孩子,得到斯波家的反哺,维护了自家的利益。 这不但让重臣们情难自抑,更是激起外人对您的野心。 君上本是落尘的谪仙,为世人仰慕。可是现在,大家都知道,原来君上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可以为了孩子付出所有,这就麻烦了。 外藩会觊觎您的血脉,意图从斯波家获取利益。内臣不再期盼入赘,希望通过其他手段获取您的种子。 一切都乱套了!” 明智光秀这话说得痛心疾首,义银却是不以为然。 当年他同意明智光秀的鸠占鹊巢之策,是为了家业吗?不就是为了合理得在女尊开逆后宫嘛! 如今有了武田玲奈这个可爱的女儿,当然是一件好事。 如果有更多人主动冲上来啪啪啪自己,免得自己每次找人啪啪啪都要思索借口,更加是好事一件。 义银随口说道。 “入赘谣言本就是你胡编乱造,还让那几个傻子为了斯波料所争得家里乱糟糟,甚至前田利家主动献领,就为了得到入赘资格。 如今入赘谣言不攻自破,她们想要种子,我给她们便是,化家臣为分支,这不就是你谋划鸠占鹊巢之策的本意吗?” 明智光秀见义银不以为然,便知道他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甚至可能改变斯波家未来的政治结构。 她叹道。 “君上,鸠占鹊巢之策不是您想得那么简单。 鸠占鹊巢的确是要化家臣为分支,但必须是家臣以您的血脉为核心重建家业,子嗣的家臣团自愿融入斯波家,成为斯波家分支亲族。 所以,血脉只能被恩赐,绝不能被夺走,特别是被外藩夺走,反而会削弱斯波家的实力,造成被外藩篡夺家业的威胁。 这一切的根本,就在于得到血脉的姬武士将如何看待您。您必须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上位者,而不是她们触手可及的一个普通男人。 当她们把你当做普通男人看待的时候,那些姬武士背后的家族又怎么甘愿充当斯波家的陪衬,而不是生出取而代之的野心呢?” 义银一愣,好像是这个道理。 明智光秀在谋划的鸠占鹊巢,是用入赘之争吊着斯波重臣们的心,对细川藤孝也是一直在pua。 让那些傻子觉得能和义银上次床,是老天爷的恩赐,是积累几辈子的福分。 说句不中听的话,就算是一头猪,只要一群人肯疯抢,也会被视为貂蝉妲己,捧到天上去。 可现在,猪现原形了。 在这个中古时代的女尊世界,男人地位有多低,义银很清楚。 如果大家都把他当成普通男人看待,他不就成了可以随便上的男表子,还怎么演三贞九烈? 最后的结果,就是姬武士心安理得将孩子生下来继承自己家业,而不是甘心充当斯波家的分支。 如果遇到武田玲奈这种外藩危机,义银心疼孩子,还要用斯波家的力量去反哺外藩,这不就是典型的冤大头吗? 往义银感官享受的私心说,从此以后,义银和姬武士上个床下个种,再没人感激涕零再没人磕头谢恩,这。。好像是有点不香了哦。 正文 第1492章 为了成神吧 第1492章 为了成神吧 明智光秀难得袒露心声,好好说了一次人话。义银被她的真诚打动,神色变得犹豫起来。 当年的鸠占鹊巢之策,本就是在两人认知错位之下,达成了一个阴差阳错的双赢策略。 女尊世界的明智光秀以为义银是忍辱负重,无奈牺牲自身名节。 为了复兴斯波家,为了斯波家的家业延续,被迫接受了鸠占鹊巢这一侮辱性策略,以血脉相连家中重臣,化家臣为亲支,扎实根基。 但事实上,拥有男尊世界性别观的义银,他对所谓的男人名节没有兴趣,他只是利用此策,名正言顺得在女尊世界开逆后宫而已。 当时的义银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政治成熟,考虑问题相对简单,无非是多草几个妞,我死后哪管祸水滔天的滚刀肉思想。 可现在,义银睡了那么多姬武士,与她们有了感情,特别是拥有亲生女儿之后,他已经摆不出我死后随便怎么样都无所谓的态度了。 原本,义银对现状是乐观的。 随着武田玲奈的出现,他似乎摆脱了每次都需要寻找理由的窘境。 把自己视为不可亵渎之人的姬武士们,在看到武田信玄强行取种生女成功,自然不愿意甘于人后。 义银连借口都不需要再找,就可以开开心心被,顺势开枝散叶,完成鸠占鹊巢之策,岂不美哉? 但明智光秀一针见血的预警,让义银忽然警觉起来。这以前的与那以后的,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那是男神恩赐,姬武士无不感恩戴德,都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自然懂得珍惜。 在这种氛围下,义银对家中重臣的拉拢是水到渠成,鸠占鹊巢,想要化家臣为亲族,吞并重臣的家臣团成为斯波家分支,自然顺利。 可以后的,就没有这种义银高高在上,姬武士跪舔在下的心理优势了。 随着武田信玄强行取种成功,义银在姬武士心中,渐渐成为了可以巧取豪夺的战利品,他成了姬武士心中一个女尊世界的普通男人。 这时候,义银就算是再帅再俊再有格调再稀有的武家奇男子,但本质上也就是一个男人而已。 女尊世界的男性地位,上限就那样了,义银的地位会随着取种成功的姬武士变多,逐步下降。 换而言之,上过他的人越多,天下武家就越看轻他。 最重要的是,义银也不确定在这种情况下,生涯不犯特效是否还能像之前那么给力。 要知道,生涯不犯特效虽然恒定了义银的圣洁形象,但这也许和姬武士把他当男人看,并不抵触。 既然不抵触,他就可以又圣洁又男人。取种成功的姬武士即便自愿融入斯波家,成为亲族分支,她们麾下的家臣团也未必乐意答应。 而义银又是一个特别感性的人,他对和自己过的姬武士特别宽容,特别信任。 不管是惨死的藤林杏,还是反复闹事的明智光秀,总是搞砸事情的山中幸盛,他都尽力维护包容。 斯波家的大部分权力,就分散在这些与义银有肌肤之亲的姬武士手中,这些女人是斯波义银最强有力的支持者。 如果这些姬武士背后的姬武士团,又或者她们所属的武家集团看轻义银,将导致义银手中的权力变得不稳定,这是义银无法接受的。 义银皱眉道。 “要么,暂停鸠占鹊巢计划。” 虽然停止了鸠占鹊巢,义银就失去了随便随便爽的理由,让他从此只能憋着,的确很难受。 但比起权力基础崩溃造成的严重后果,义银不得不忍痛割爱,以后仅靠自己的双手继续性扶生活。 义银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一个老师。虽然都是老师,都很受人尊重,但象牙塔里的老师和教育片里的老师到底不一样。 不能上电视爽着,义银就只有去象牙塔端着,虽然很难过,但暂时也只能先这样了。 对于义银这种认怂之后主动止损的行为,明智光秀反而不认同。 她说道。 “君上,我们谋划了这么多年,您为了鸠占鹊巢之策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在此时停下脚步,您真的甘心吗?” 明智光秀的理解中,义银为了实现鸠占鹊巢之策,被那些混账女人啪来啪去,如果在这时候停下来,他怎么能够甘心接受呢。 义银甘不甘心,明智光秀还不确定。但明智光秀一想起自己心爱的男人被一次次翻滚,自己头上那一顶顶绿帽,她是非疯了不可。 鸠占鹊巢计划必须成功!明智光秀一定要让它成功! 只有这样,明智光秀才能说服自己继续苟活在这世上,为了义银的斯波天下而奋斗终生,用一生去赎回自己将义银推下深渊的罪孽。 义银叹了口气。 “不甘心又能如何?” 虽然义银的私欲与明智光秀的执念是南辕北辙,但如果可以,谁愿意一辈子自己解决问题? 义银这也是没办法,比起自己小小的欲望,已经与这个世界建立起深深羁绊的他,必须为了斯波家的政治稳定做出牺牲。 老子现在也是有女儿的人了,不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以前,就算不为别人考虑,也要为女儿的未来考虑。 义银的眼眶湿润,已然被自己感动了。真男人说到做到!说不草,就不草! 明智光秀伏地叩首,说道。 “君上!您付出了自己的一世清白,我岂能允许您输在这里!” 义银听出了明智光秀的言外之意,问道。 “难道,你还有其他办法?” 明智光秀点头道。 “君上,其实想要继续推进鸠占鹊巢计划,只要让天下武家不再视您为男人即可。” 义银哑然失笑。 “不把我当男人?难道当我是女人不成?” 明智光秀摇摇头。 “如果把您当做女人,鸠占鹊巢计划的基础就不复存在了。” 义银点点头。 “不错。” 如果不把义银当成男人,那些姬武士为何要爱慕他,为何要替他生孩子,又为何要成为斯波家的亲族分支? 感情捆绑束缚爱慕义银的姬武士,是义银重要的权力基础。 他可以禁欲,但不可以不是男人,不被人爱慕。因为一旦他不是男人了,鸠占鹊巢计划就不是暂停,而是真的不存在了。 明智光秀看向义银的脸庞,一字一顿说道。 “您可以不当男人,当男神。” 义银噗嗤一笑百帅生。 “男神?我现在不就是你心中的男神吗?” 明智光秀摇摇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此男神非彼男神,为了斯波家的千秋大业,恳请君上走神道,成神君,让斯波子嗣成为神的血脉!” 义银一愣。 “现世神?” 明智光秀狠狠点头。 “嗨!” 让义银成为现世神这个念头,其实早就在明智光秀脑中转过很多次,因为义银有这个成神的基础。 在近几,义银被誉为足利军神,当年几场战事都是以弱胜强,胜得有如神助。 特别是教兴寺村一战,三好家出动大批军势围剿义银,义银在教兴寺毘沙门天像前浴火不焚,被近几武家视为毘沙门天的化身。 之前,觉恕上人为了让义银庇护天台宗,主动送出光明九德铠,敲锣打鼓宣传义银是毘沙门天降世,乃是佛教守护神。 觉恕上人那是想要用道德绑架,逼着义银不得不庇护天台宗,但她还没出招,就被明智光秀暗杀,天台宗平白丢掉了这张好牌。 但此时,义银是毘沙门天降世的信念,已经渗入近几上下层信众心中,将义银的身份进一步神化。 而在关东,义银利用天妒红颜的外挂特效,搞出过鹤冈八幡宫的神迹,拿下了八幡太娘的御白旗。 在关东武家心中,义银早已神化,他就是八幡太娘授权的源氏代言人,是武家的守护神。 所以,义银走神道并非明智光秀妄想,而是有扎实的民众基础。 而且在岛国,现世神天皇曾经存在于世千年之久。天皇朝廷被足利义满屠灭不超过二百年,民众还是很容易接受新的现世神出现。 义银沉思,明智光秀这个办法其实不稀奇。 当年天朝的武则天以男儿身登上帝位,就曾经面临过义银此时的困境。 在女尊世界,男人想要上位名正言顺成为主宰,是非常困难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当人了。 武则天称帝前后,也是拼命神化自己,以造神运动将自己炒作为弥勒佛转世。但最后,他还是失败了,不得不当回唐朝李家的女婿。 好在,武则天心狠手辣,将自己所生之外的李家近支皇族屠戮殆尽,有资格成为唐朝新皇帝的女人,都是他的子嗣。 为了维护自身的正统地位,后世唐朝皇帝只能捏着鼻子尊敬武则天这位曾经的男皇帝,因为她们身上都流淌着武则天的血。 明智光秀的想法,就有武则天当年那味儿。 建议义银走神道,成为岛国的现世神,再通过恩赐神之血脉,与姬武士生下孩子。 只要义银不再是男人,而是男神,那么他的子嗣必然是高于所有武家家格的神子神女。 义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这些子嗣归于斯波神系,低层次的姬武士团也乐得借此提高自家集团的家格地位,家臣化亲支便顺利完成。 此时义银苦恼身而为男,被人轻视,被人削弱的隐患,也将迎刃而解。 成神的好处很大,但义银还是有些犹豫。 走神道这个选择是没有回头路的选择,一旦踏上神道,要么永垂不朽,要么贻笑大方,一把梭哈赌上所有,完全没有了回头的余地。 义银问道。 “一定要走神道,才可以完成鸠占鹊巢计划吗?” 明智光秀点头道。 “唯有如此,鸠占鹊巢计划才能继续推进。 武田殿下强行取种生女,已经点燃了无数人的野心与觊觎,我们别无选择。” “你有几成把握?” “虽无成功之把握,但臣下必将竭尽所能为君造神。” 义银思来想去。 要么一生守活寡,用禁欲继续维护自己的高洁形象。要么走神道,从此啪啪就是恩赐神之血脉。 要不要赌?肯定赌啊! 在女尊世界苦熬了二十年,终于成为数一数二的上位者,这要是还被迫沦落到一辈子没得妞啪的地步,义银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可抬头看了眼比自己还要激动的明智光秀,义银又有些犹豫了。 明智光秀从来就不是善茬,如果自己听了她的话搞起造神计划,最后会不会又闹出什么新麻烦? 就在义银犹豫的这个当口,门廊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人一起看向拉门,蒲生氏乡去而复返,出现在门外鞠躬行礼。 义银问道。 “什么事?” 蒲生氏乡看了眼明智光秀,恭谨回答。 “关东传来急递。” 义银眯了眯眼,他三封信发去关东,因为路途遥远,暂时还没收到回信。 “是哪方面的消息?” “是关东保密组的加急。” 义银有点诧异。 难道他那三封信引起了什么负面反馈,竟然是雾隐才藏抢先发来急件通报,是谁尥蹶子了?上杉北条还是关东侍所? “拿来我看。” 蒲生氏乡鞠躬凑近,递上急件,然后坐到明智光秀身边,挑衅得又瞅了明智光秀一眼。 她暂时也不出去了,这毒士单独留下,不知道在和君上说些什么,君上要是不赶人,她也准备一起听听。 义银打开急递一目十行,看完之后叹了一声,神色变得很纠结。 “蒲生姬。” “嗨!” “拿回去归档。” 蒲生氏乡愣了一下,显然,君上想要和明智光秀私聊,这才找个理由把自己遣走,不希望自己留在这里。 她不情不愿得接过义银手中急递,鞠躬之后离开了房间。临走回头,还看见明智光秀冲着自己微笑鞠躬告别,郁闷得很。 义银摸着太阳穴,觉得头疼欲裂,对明智光秀说道。 “伱的造神计划我同意了,具体怎么做,你说给我听听。” 正文 第1493章 成神需要鼓吹手 第1493章 成神需要鼓吹手 明智光秀也是意外,义银刚才似乎还在犹豫,怎么一封急递之后就马上下定了决心,那封急递中到底说了些什么? 义银看出了明智光秀的疑惑,叹道。 “初夏,上杉殿下在春日山城捡到女婴一名,收为养女,赐名上杉深雪,立为继承人,并决意入道出家,自取法号谦信。” 心思深沉如明智光秀,也忍不住滋了一声。 “上杉殿下这事,办得也太粗糙了吧?” 义银苦笑道。 “她不在乎,她就是想要糙给我看。” 义银与明智光秀都明白,这捡来的女婴必然是上杉谦信亲生,上杉谦信重复武田信玄的套路,这是生怕别人看不懂呢。 明智光秀不免幽怨得看向义银,难怪君上忽然就下定决心要走神道。 武田上杉两大强藩都得到了君上血脉,斯波家中更难太平,那些个爱慕者估计眼珠子要红透。 家里的唐僧肉都便宜了外面的妖精,这会儿不管是生吞还是活剥,重臣们的心态必将进一步骚动不安,君上心里大概也是慌得很。 义银被明智光秀的幽幽目光盯着,确实有些发虚,解释道。 “我不能不顾及越后双头政治的稳固,总要为拉拢上杉殿下,做出一些肉体上的牺牲。” 义银总不好说,自己之前没有意识到外藩获取自己血脉会引起政治动荡,所以想用孩子栓住上杉谦信的心。 如今,他已经在武田玲奈这件事上吃到了苦头,又得到明智光秀的警告,自然明白是自己把问题看得太肤浅了。 可现在后悔还有什么用? 武田玲奈与上杉深雪的出现,必然让内外武家更加觊觎义银,想要稳住阵脚,义银只能硬着头皮选择明智光秀所说的神道。 他咳嗽一声,说道。 “关于走神道之具体计划,光秀你有什么想法?” 义银尴尬得转移话题,明智光秀也不好继续矫情下去。木已成舟,米已成炊,这会儿幽怨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明智光秀叹了一声,说道。 “既然君上决心已下,那我必然要助您成功。 岛国千年以降,都是由号称万世一系的天皇统御天下。天皇自诩日照大神子嗣,以现世神自居,便是以神格驾驭凡人。 当年镰仓幕府崩溃,足利尊氏起兵争夺天下,她起家于关东,却是大败而逃,孤身流亡九州。 凭借河内源氏嫡流的身份,与天皇朝廷对武家集团的打压欺辱,足利尊氏才得以聚集九州西国的御家人,上洛成就幕府霸业。 足利幕府建立之初,将军家的实力孱弱,直至三代将军足利义满,以超凡手段建立起幕府权威,足利将军才得以名副其实。 也是权倾朝野的足利义满,在自己权力最巅峰的时候,屠灭天皇朝廷,为足利幕府拔除了最大的隐患。” 义银点点头。 斯波家是幕府最高层贵胄,足利幕府的历史,他当然很熟悉。足利尊氏的能力不强,她能够夺取天下,建立幕府,全靠同行衬托。 镰仓幕府建立之前,武家集团虽然已经占据了岛国大部分土地,但姬武士是天皇朝廷的走狗,土地庄园所有权依然在天皇公卿手中。 原本,伊势平氏出身的平家已经打败了河内源氏,完全可以成为武家栋梁,成为武家代表。 但平家选择了背叛武家阶级,转而追求家族公卿化。平家对武家集团的压榨,甚至比天皇公卿更残酷,狂妄宣称非平氏者绝非人。 对平家彻底失望,愤怒的坂东姬武士团结在河内源氏嫡流遗孤源赖朝周围,在源平合战中消灭了平家。 源赖朝比起平家,政治头脑更清晰。 她竭力拉拢武家集团,从天皇朝廷要来了征夷大将军的名分,开府建牙,建立镰仓幕府,以奉公恩赏恩赐土地知行,给予安堵状。 这么做,不但确立了武家集团对土地的所有权,让姬武士们安心。更是把姬武士们占据土地的名分,与镰仓幕府挂钩。 自此,奉公恩赏成为武家的核心价值观,姬武士奉为瑰宝的权利与义务平等交易。 再者,源赖朝建立起御家人制度,让忠于镰仓幕府的有力御家人可以通过评议参与决策,幕府政权成为了武家贵族共治天下的舞台。 从此,第一个武家政权在政治上站稳了脚跟。要不是蒙古入侵,镰仓幕府经济崩溃,也许这个御家人合议制度还能够坚持更久。 在镰仓幕府崩溃之后,天皇有意收回武家集团对于土地的管理权,复兴朝廷。 忠于天皇的军队击败了足利尊氏,但天皇的政策伤害了武家集团的利益,姬武士重拾当年扶持源赖朝的老办法,全力拥护足利尊氏。 足利尊氏虽然屡战屡败,但还是成功建立起足利幕府政权,也就是后世传颂的数万西国御家人跟随足利尊氏上洛,夺取天下的故事。 虽然足利尊氏成了幕府将军,但足利家的实力早在战败时就消耗殆尽,她是依靠地方有力武家的支持,才得以重返京都。 所以,足利幕府从开始就是一个弱势政权,武家联盟共主而已,政局非常动荡。 足利幕府真正能站稳脚跟,是三代足利将军义满的上台。 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可以说是足利历代将军中真正的天下人,她用一生为足利幕府办了三件事,让足利幕府二百年的天下敲实了根基。 其一,通过高超的手段,挑拨有力武家相互攻伐,让足利将军的仲裁者地位大大加强,让足利将军的威严深入人心。 在她之后,历代足利将军都喜欢使用政治平衡手,挑拨教唆有力武家相互敌对,让足利将军这个仲裁者受到各方讨好,权威无二。 其二,坚持打通与明朝的勘合贸易,即便被一次次拒绝,足利义满却始终没有放弃。 最后,足利义满完成了明成祖剿灭倭寇的要求,得到明朝皇帝正式册封,赐予日本国王印,终于得到了与明朝进行勘合贸易的利益。 有对明勘合贸易的大量利润,足利义满就有足够的钱粮组建起直属足利将军的三千足利马回众,以绝对的军事优势震慑住天下武家。 其三,屠灭了天皇朝廷。 足利义满为了防止有人再度借用天皇之名,对足利幕府造成威胁,在自己权力巅峰之际,悍然屠灭了整个天皇朝廷。 她把天皇公卿各家全部杀光,只有融入武家集团的少数公卿武家,才得以幸免于难。 为了斩草除根,足利义满又与佛教苟合,消灭了为天皇万世一系背书的神道教。 至此,以现世神之名统御天下的天皇家族,彻底消失在岛国的历史中。 今日,明智光秀重提足利义满屠灭天皇之旧事,显然意有所指。 义银问道。 “你是希望我重新立起天皇万世一系的招牌?” 源氏平氏原本就是天皇子嗣,被天皇赐予姓氏臣籍,下放地方。义银出身河内源氏,他要走神道,改回天皇也无不可。 明智光秀却是摇头,说道。 “足利义满将军屠灭天皇朝廷之后,对内使用征夷大将军的御剑号令天下武家,对外使用日本国王印交涉天朝与列国。 虽然名分古怪了些,但经过了两百年,天下武家早已忘却当年的天皇朝廷。您要是借用天皇一系的名分,好处不多,反而有害。 毕竟,您是足利幕府的忠臣,即便足利幕府即将寿终正寝,您也不能打足利义满这位最杰出足利将军的脸,这不符合您一贯的义理。” 义银点点头,问道。 “那你想怎么做?” 明智光秀笑道。 “世人愚昧无知,即便是当初天皇万世一系,也要有人万世不断的鼓吹,才能令愚民愚妇深信不疑。 当年,足利义满将军与佛教诸派联手,剿灭了天皇的鼓吹手神道教,这才彻底清除了天皇朝廷的影响力。 足利义满将军拔除了政治隐患,佛教独占天下信仰两百年,双方各取所需,所谓双赢。 当今之世,南蛮教远渡重洋,来势凶猛,咄咄逼人。织田殿下离经叛道,火烧比叡山,不敬神佛。 佛教诸派,皆是惶惶不安,唯恐道统覆灭,信仰不存。 君上,这是一个好机会呀。” 义银有点明白了明智光秀的想法。 造神运动就是一场宣传战,中古时代尚未全民开智,武家作为统治阶级都有大批文盲姬武士存在,何况是下层贱民。 封建迷信的市场几乎是无穷大,信仰的好处又太大,自然有无数宗教玩家在拼死厮杀。 而佛教,是上一届岛国信仰赛的冠军,失败者就是已经埋进土里两百年的神道教。 义银想要成神,未必要把死掉的神道教重新挖出来。他可以学习足利义满,和佛教宗派达成合作。 现在这乱世,世俗人间不太平,信仰天堂也不太平。 南蛮教入侵,那些传教士千里奔波,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一心一意要将**的光辉洒遍大地。 佛教内部的日莲宗为了当年的法华之乱,恨天台宗更甚南蛮教,异端比异教徒更该死。 而世俗势力中实力最强的织田信长,她对佛教宗派毫无尊敬,态度就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肥羊。 占据比叡山延历寺,号称佛父的天台宗。拿下大和佛国兴福寺,关门念经的真言宗。扎根基层信仰,立志建立地上净土的一向宗。 这些主流佛教势力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威胁,如果义银能与她们苟合,让她们主动为义银的神道造势,成神之路就是十拿九稳。 义银想了想,问道。 “这样做能行吗?” 明智光秀笑道。 “君上,您不要小看了这些大宗派,天台宗爱走上层路线,真言宗穷经皓首深思佛理,一向宗耕耘基层村落,村民愚妇最是虔诚。 只要这些大宗派达成一致,愿意全力为君上造势,成神一事必然是事半功倍,把握极大。 况且,死去的觉恕上人已经替她们打好了样板,写好了剧本。” 说起觉恕上人,义银就忍不住瞪了明智光秀一眼。他心里明白得很,觉恕上人之死,多半和明智光秀这个腹黑女脱不了干系。 而明智光秀却是装作不知情,自顾自继续说道。 “近几早有传闻,君上乃是毘沙门天的化身。 毘沙门天是佛教护法神,传说中还是道路与商业的保护者,兼有军神之名,这些特质其实与您非常契合。 您庇护着大和佛国,北陆道商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关东鹤冈八幡宫遇神迹,继承了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关东武家敬您如神。 只要三大宗派肯敞开来吹,必能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可,特别是中下层的武家信徒,一定深信不疑。” 义银点点头,明智光秀说的不错。旁人信不信,倒也无伤大雅,最重要的是姬武士一定要相信。 特别是中下层村落间的地头地侍,她们才是真正支撑起这个武家天下的政权基石。 虽然,义银不比织田信长大刀阔斧,但其实也在默默推动武家革新,就是迫使上层武家分润利益给中下层武家,团结整个武家集团。 比起织田信长打破武家特权,将所有岛国人化为自己资源的过激做法。义银团结整个武家集团的利益再分配,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两者相比,武家集团宁愿选择义银这个男人当老大,也不会选择织田信长这个阶级叛徒。 毕竟,肉是烂在锅里,还是散在地上,区别很大的。 明智光秀作为姬武士,虽然对武家社会的现状不满,但她一定是支持义银的武家集团内部革新,而不是织田信长的改天换地。 她提出的成神计划,本质上是寻求武家集团对义银是武家守护神这一真理的认可,对义银作为武家领袖地位的神性固化。 至于非武家的贱民蝼蚁们信不信,明智光秀并不在乎? 武家是天下的统治者,明智光秀追求的革新,是武家集团能够继续统治这个岛国的自我进化。 而不是织田信长那样的胡作非为,竟然要让那些贱民爬上来和姬武士平起平坐,简直是噩梦! 正文 第1494章 神君原则与谢礼 第1494章 神君原则与谢礼 义银思索道。 “真言宗与我关系深厚,兴福寺长觉座主这些年劳苦功高,据说高野山已经有意让她继任上人之位。 天台宗教团蛇鼠两端,火烧比叡山之后畏惧织田银威,我必须胜织田一场,她们才敢站队。到时候把天海扶持上位,许多事方可办。 至于一向宗,石山本愿寺历来桀骜,现如今,地方上的寺院领与武家领之争,大半来自一向一揆。 即便斯波家与一向宗在北陆道商路上有深入合作,也难以长久和平共处,本愿寺显如控制不住地方的御坊尼官,许多事她说了不算。” 明智光秀点头道。 “君上说的是,各宗对我家的支持力度不一,成神路也并非一蹴而就,我们可以再斟酌再安排。 如果能争取到真言宗与天台宗的支持,已经足以支撑成神声势。 至于一向宗,再徐徐图之便是。一向宗发展到今天,已然成为武家天下一大隐患,最好能挑动一向宗内乱分裂,才方便日后控制。 但这都是远虑,只能慢慢谋划使劲。今日,君上既以认可我的成神之策,恳请您能答应我三件事?” 义银问道。 “哪三件事?” 明智光秀肃然道。 “君上既要成神,便要以神君之姿威凛天下。即便有佛教诸派暗中鼓吹,您还需维护神君之威严。 从今日起,君上便不是凡人,我恳请君上坚持演绎神君三原则,也许这样做是为难了君上,还请君上勿怪。” 义银心里咯噔一声,这还没当上神君呢,就要开始讲规矩了?听说当年的天皇也不好干,神道的规矩太多,累心。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 “你说。” 明智光秀肃然道。 “神君三原则,是我即将对外宣传君上乃现世神的佐证。 其一,青春永驻。 君上神颜令天下武家赞叹,最可贵的是君上容貌偏幼,俨然如十六岁花季少年一般。 神君第一佐证,便是宣传君上的青春不老,神颜永驻。” 义银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哪里是幼态美,只是因为有永远十六岁的系统光环特效,所以身体素质被固定在十六岁不变。 前几年义银年纪尚小,这一特效光环的效果还不明显。此时义银已经年过二十,还保持着十六岁的体态,看起来的确有些不一般了。 以前,义银还没有觉得这特效光环有什么特别之处,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bug啊! 等到自己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甚至临死之时,还保持着十六岁的容颜和体魄,世人会如何看待自己? 不说是神是魔是鬼,最起码,绝对不可能是人吧? 明智光秀见义银若有所思,以为他心有疑虑,便出言宽慰。 “请君上放心,君上美颜天赐,只要辅以易容之术,足以让外人分辨不出您的年纪变化。 即便未来英雄迟暮,只要以凡人不可直视神灵为由,即可屏风遮挡外臣窥视,维护这一天人异像。” 明智光秀不知道系统外挂的存在,她的想法很简单。 年轻时候拼命吹,年纪大了不见人,只要中下层的民众相信义银是青春永驻的现世神,那义银就是真的万寿无疆,永远健康。 义银自信得笑了笑,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也许不必那么麻烦,可能我真的是天神下凡,永远也不会老呢?” 明智光秀以为义银这话是在讽刺她造假,面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柔情似水看向义银。 “在我心中,君上永远都是当年那个少年,您的美丽从未改变。” 义银忍不住咳嗽一声。 这明智光秀忽然开始真情告白,那一副腹黑女的假笑面具猛地变成深情款款,情意绵绵,这反差感让义银一下子还真是吃不消。 他摇摇头,说道。 “继续说神君第二第三原则。” 见义银躲闪自己的眼神,貌似有些害羞,明智光秀心底一甜。 哪个女子不怀春,即便坏成明智光秀这样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心中依然期盼君上是真心喜欢自己,而不仅仅是想利用自己。 义银重情,明智光秀几度妄为都被无奈包容,她就喜欢义银这份感性,那是她深陷黑暗中的最后一缕阳光,欲罢不能。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说道。 “第二,圣洁不凡。 自今日起,不论君上身处何境,想做何事,脑中都要有着一条底线。 您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灵,行走于人间的现世神。您永远都不会错,错的只能是别人。你是高洁的天使,人间一切污秽都与您无缘。 简单来说,就是所有的难堪过错罪孽都是别人的,您必然洁白无瑕。即便这个底线再难,您也一定要坚持演成这样。” 义银愣了一愣,忍不住龇牙。 明智光秀是不是事先和系统商量过这事,义银怎么听怎么变扭。 成神之路需要的原则要素,好像是系统早早都给自己铺好了。就装纯这事来说,还有比义银更熟练的绿茶男表吗? 自从拥有了生涯不烦特效光环,义银就是圣洁的化身,神圣不可侵犯的代名词。 他就算是强行啪啪啪了别人,也是别人痛哭流涕,自认为对不起他,玷污了他。 这件事在天海身上发生过,在山中幸盛发生过,在很多人身上都发生过。 到现在,义银都已经麻木了,反正只要自己一脱裤子,对方肯定是禽兽不如,没有第二条路走。 生涯不犯特效光环,牛x。 见义银又开始若有所思,明智光秀又出言宽慰道。 “君上放心,此事比青春永驻更简单,只要您平日里做事注意一些便是。若是出现不谐,自有宗派为君上鼓吹,我来为君上平息。” 义银当然放心,别说有佛教诸派配合明智光秀在后面洗地,就算没她们帮忙,义银自己还不是硬洗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出什么事嘛。 只要生涯不犯特效光环还在,义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圣洁的人,南蛮教赞颂的**都没有义银这么一尘不染。 义银摸摸鼻子,他有种感觉,神君第三原则也逃不脱系统外挂的魔掌。 “你办事,我放心,那第三原则呢?” 明智光秀笑道。 “第三,呼风唤雨。 此事无需劳烦君上,我自会整理您当年的战绩,将所有战场上对我军有利的天气变化,都写成是您的功劳。 日后,您出行路上出现的所有天气异象,也都是因为您的缘故。 此事,您只要心里有数就行。佛教宗派是做这等事的行家里手,尽管交给她们去鼓吹便是,君上请安心。” 义银忍不住心里呵呵,安心,我可太安心了。 这不就是天妒红颜的系统特效吗?一年一次改变天气的大招,足够忽悠拐了古人。 那些尼姑要是吹不好,老子就去她们庙里,亲自表演一个六月飞霜七月雪给她们看。 狗曰的明智光秀,还敢说伱和系统外挂没有勾结!你们就是一个壶里尿尿的俩王八犊子! 义银无语得看着眼前自信满满的明智光秀,直勾勾的眼神看得明智光秀有些心虚。 “君上?” 义银叹了口气。 “没事,就是发现你今天特别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明智光秀莫名其妙之余,心中还有些窃喜。她耳根微红,声音里不禁带上了一丝撒娇。 “君上,这会儿在说正事呢。” 义银又叹了一声。 “神君三原则我保证能做到,就算我做不到,也会有人帮我做到,你放一百个心吧。” 明智光秀点头道。 “君上放心,我必会为君上成神之事竭心尽力,不敢让君上失望。” 明智光秀自以为义银是信赖她,其实义银嘴里说的哪里是明智光秀,他说的是系统那混蛋。 事到如今,义银也是恍然大悟。系统这家伙给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特效,都是在为自己成神铺路。 什么永远的十六岁,生涯不犯,天妒红颜?这不就是一个青春永驻,圣洁无邪,呼风唤雨的现世神吗? 对别人来说,走神道是装神弄鬼。但对义银而言,这就是自己的本来面目。 都不用佛教宗派特地吹,再过十几二十年,光是不老的容颜这一项,世人就不敢再把义银当人看。 原本在漫漫人生路上,会渐渐被世人奉为神灵的义银,只是被明智光秀无意中踩了脚油门,加速了这个过程。 终点一直在那里,从来没有改变过。对此,义银倒也不排斥。 与这个世界的羁绊越来越深,义银已经不能再以游戏人间的态度面对这个世界。 在这里,有他无法舍弃的人。他要爱护自己的子嗣,维护自己重视的那些姬武士,好好度过这一生,顺便多草几个妞。 如果自己成神能够实现这个目标,那就成神吧。 自今日起,我斯波义银便是行走于人间的毘沙门天,佛教护法者,商业庇护者,武家守护者。 我即军神。 ——— 明智光秀满意得走了,成神计划没那么容易,她需要去做许多前期准备工作。 而义银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击败织田信长。 只有打败了织田信长,他才能以军神之姿降世成神。否则,他这军神就成了笑话,世上哪有打败仗的军神? 义银不知道,在明智光秀心中斯波织田之战可能没那么要紧。 别说是打败仗的军神,就算是打败仗挨织田信长草的军神,该吹还得吹,无非是难度大一点而已。 织田信长注定不得好死,斯波义银注定成神降世,这将是明智光秀要用一生去完成的历史使命。 明智光秀走后,义银在房中独自呆了一会儿。想起刚才的那封急递,义银不禁有些迷茫。 不同于武田玲奈的突然出现,上杉深雪的诞生是义银主动为之。 他在上杉辉虎身上使劲耕耘了冬春夏,也是想确定一件事,就是自己能否在这个世界上留下后代。 之前他与许多姬武士有过关系,但都没人怀孕,义银有时候也怀疑自己是否因为穿越,失去了某些重要功能。 而现在,他肯定自己没问题。 一个武田玲奈,一个上杉深雪,下一个又会是谁? 义银忽然有点理解山中幸盛,岛胜猛她们为何要在关东擅自行为,那是败犬哀鸣,无能狂怒。 他无奈摸了摸鼻子,自己真是个蓝颜祸水呀。 相比武田玲奈带给义银的狂喜,让他知道自己终于不是孤单一个人。上杉深雪的诞生,上杉谦信的毅然出家,却让义银很是头疼。 他又不傻,上杉谦信对武田信玄斩尽杀绝的坚决态度,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是为自己的女儿去除未来的对手。 想到这里,义银有点恐惧。 一寸后宫一寸血,难道自己的子嗣也要像历史上帝王后代那样,为了争夺最高权力而相互攻伐吗? 他有点也坐不住了,起身走出房间,想要去武田玲奈住处看看。 ——— 武田玲奈房内。 高坂昌信温柔的给玲奈盖上薄被,虽然此时还是夏天,但小孩子体弱,肚脐上总要挡挡风。 门廊上传来脚步声,高坂昌信回头正巧与义银的目光对上,赶紧低头行礼。 内庭之中很安全,义银身边也没有带人。他走入房间,看着小声打呼的武田玲奈,脸上露出溺爱的笑容。 他低声问道。 “玲奈还好吗?” 高坂昌信笑道。 “津多殿放心,玲奈只是刚才玩得太疯,累得睡沉了。 在甲斐国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子疯玩,还没学会走路,就喜欢到处乱爬。武田殿下也不管,说是孩子多动动,身体才会强壮。” 义银点点头。 “你辛苦了。” 高坂昌信望向玲奈的目光中透出慈爱,说道。 “不辛苦,能照顾玲奈,是我的福气。 再过几天,等信虎殿下为玲奈主持过元服仪式,我便要侍奉她,喊她一声武田义信大人了。” 高坂昌信的语气中没有不情愿,反而有些期待。 她看着玲奈,义银却在看她转头的侧脸。 武田家第一美女,比起当年更加成熟了,就像是被岁月催熟的果子,看得义银忍不住喉间耸动。 义银叹道。 “让你这样的大将之才侍奉一个三岁的孩童,这是我的私心作祟,对不住你。” 高坂昌信摇头道。 “津多殿仁慈,不清算我当年在盐田城的罪孽,已是宽宏大度令我感激涕零。 照顾好玲奈,是我对武田殿下的承诺,也是我自己愿意做的事,津多殿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义银看着高坂昌信,从她望向玲奈的目光中眼中察觉出一丝羡慕,他阴差阳错问出一句。 “在盐田城只有武田殿下怀上了,你是不是很遗憾?” 高坂昌信身体一震,回头看向义银,见他明亮的双眸正定在自己脸上,猛地羞红了耳根,想要矢口否认,但话到唇边,又说不出口。 那一刻,这位武田家第一美女,在义银面前痴痴咬着下唇,竟然是默认了。 义银望着她红透的脸蛋,忽然凑了上去,在她的耳旁说话。 “我很感谢你,感谢你将玲奈带到我的身边,感谢你保护她爱她。 所以,请收下我的谢礼。” 高坂昌信是英勇无畏的姬武士,武田家的悍将。但此刻,她却是连头都不敢抬,低头藏着自己的表情,那是难以置信的喜悦。 义银轻轻一推,她便软趴趴倒在榻榻米上,闭着眼睛,不敢看向义银。 这副任君采摘的娇羞模样在姬武士身上可不多见,特别是高坂昌信颜值过人,更让义银食指大动。 他露出一丝坏笑,又凑到高坂昌信耳边说道。 “你可不要发出声音,玲奈还在旁边睡觉呢。” 高坂昌信的耳朵反复被吹热气,两腿反复摩擦,把脑袋深埋于熊,发出一丝憋屈又可爱的低鸣。 讨厌!这。。这怎么可能不发出声音啊!讨厌啊! 正文 第1495章 令人肾疼的军费 第1495章 令人肾疼的军费 为了感谢高坂昌信对玲奈的真心呵护,义银拼尽全力展现热情。 高坂昌信咬着自己的衣袖,在义银一次次的感谢中,被强有力的父爱震撼,深深体会到义银对玲奈的关爱。 当玲奈从睡梦中醒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她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看到义银在自己的身边,高兴得伸出双臂。 “父亲大人,抱抱。” 义银虽然已经感谢高坂昌信感谢到浑身酸软,腰杆僵直,但还是笑着抱起玲奈,与她亲昵说话。 两人身边的高坂昌信,却是笑得很勉强。她为了不发出声音,衣袖都咬破,牙根都咬酸,这会儿和服之下,还是一片狼藉。 只是在玲奈面前,高坂昌信不好露出自己狼狈的模样,只能强打起精神,看着这对在她心中有无比重要份量的父女,微笑不语。 义银抱着玲奈柔软的小身体,在高坂昌信身上发泄完热情之后,此时正直贤者时光,甚是空灵。 他低声问向玲奈。 “玲奈,如果你有个妹妹,你会怎么样对她?” 玲奈摇晃着小脑袋,似乎有点不明白。 “妹。。妹。。妹妹?” “对,就是比玲奈小一点的玲奈。” 玲奈似乎有点明白了,她咯咯咯笑起来。 “玩,我要和妹妹玩,妹妹在哪里?” 义银摸着玲奈的小脑袋,自嘲一笑。三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利害关系,自己真是无聊,竟然问起玲奈这种事。 在他身边的高坂昌信却是误会了,红着脸低着头,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感受其中的温暖,义银的谢礼。 玲奈的妹妹吗?也许这一次会有希望?感恩的心,感谢有你。 高坂昌信不知道上杉深雪之事,才会误会义银的说辞。 而义银正在头疼,也不想多做解释。上杉深雪的事,很快就会传开,到那时,义银会更加被动。 自己有了两个女儿呀,真是幸福的烦恼。 ——— 带着幸福的烦恼,义银踏上了前往石山堺港的旅程。 义银的到来,石山本愿寺当然是热烈欢迎。对本愿寺显如而言,说义银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虽然一向一揆俨然成为织田家最大的麻烦,但一向宗在织田信长的疯狂打压下,日子也很难熬。 两次信长包围圈先后失败,随着一家家武家强藩被织田信长消灭,一向宗无奈被顶在了反织田阵线的最前沿。 近江一向宗寺院在织田家的疯狂反扑下,已经被清理干净。织田信长对待这些寺院尼官信众的办法很简单,就是举起屠刀全部杀掉。 近江一向一揆被连根拔起,作为枢纽的三井寺不敢再收留一向宗尼姑,石山本愿寺通往各地一向宗寺院的信息渠道变得断断续续。 石山本愿寺,长岛一向一揆,加贺越中一向一揆被分割开,眼看织田信长又要对长岛一向一揆举起屠刀,进一步削弱一向宗的实力。 就在这时候,义银毅然上洛举起反织田的大旗,在本愿寺显如心里,他可不是救命恩人吗? 斯波义银被誉为足利军神,自出道以后,从未输过一仗。 有这尊大神出面与织田信长对抗,石山本愿寺当然乐意为斯波家摇旗呐喊,躲在后面看戏。 至于斯波义银到石山本愿寺寻求联合之事,显如上人自然是无一不应。 原本,石山本愿寺与斯波家的利益关系就很深,双方在北陆道商路已经合作了三四年,显如上人自己就是商路最大的股东和支持者。 这会儿,双方又都站在了织田家的对立面,团结一致对抗织田信长,加深合作当然没有问题。 显如上人的态度很明确,要钱粮给钱粮,要配合给配合,只要义银肯顶在前面干织田信长,石山本愿寺就是斯波家最坚定的盟友。 义银的时间紧迫,不好离开京都太长时间。他只在石山本愿寺待了一天,在确定了显如上人的态度之后,便立即动身前往堺港。 ——— 堺港,新选组驻地。 除了体弱多病的高田雪乃,一众驻地姬武士都在议事厅觐见了义银,之后义银留下了高田阳乃单独谈谈。 望了眼富丽堂皇的议事厅,回想起刚才路过庭院的美景,义银发现这里貌似又有扩建,而且添置了不少贵饰。 他忍不住说道。 “我记得上次来,这主位旁的案牍好像不是这个颜色。” 高田阳乃笑道。 “君上真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此物不凡。这是天朝进口的小叶紫檀所制,木性温润如玉,贵比黄金。” 义银横了高田阳乃一眼。 “我这是在夸伱吗?你还好意思炫耀? 身为一名姬武士,一点不知道勤俭克己,小日子过得奢华无度。 家中家外有多少人在背后说你的闲话,你不知道吗?就不能稍稍收敛一些?” 高田阳乃鞠躬说道。 “君上容禀,并非我爱好奢华,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 从四年前算起,我先后向堺港京都的土仓借贷大量钱粮,支撑起北陆道商路的建设费用。 这花钱似流水,钱粮从来没有嫌多的时候,有借有还,再借再还,最后是越借越多,越多越借。 至今,我身上已经背负了上百万贯借款,每年光是需要支付的利息就达数十万贯之巨。 将这么多钱粮借给我,那些土仓的管事即便再信任我,也难免心中彷徨不安。 所以,我不得不将生活弄得富贵些,才好安她们的心。” 义银听得目瞪口呆。 他知道高田阳乃一向胆子大,路子野,玩得是拆东墙补西墙的金融手段。但他真没想到,高田阳乃已经背负了上百万贯借款。 要知道,关东关西一年的往来贸易总额也就五百万贯,高田阳乃是真敢借呀。 不过想来也是,北陆道商路从无到有,仅仅四年功夫便拔地而起,成为斯波家的聚宝盆,这背后的投入必然是用金山银山在砸。 高田阳乃能够背着巨大的负债,不断借到新钱玩花活,也的确是天生的商业奇才。 她有一颗沉得住气的大心脏。这要是换成普通人背了这么多债,晚上哪里睡得着。 也难怪她把新选组驻地布置得奢华无度,要没有这份富贵给外人看,那些土仓管事晚上也睡不着。 高田阳乃一年光利息就要给出数十万贯,她如果每天吃糠咽菜,一副随时要倒闭的模样,谁又敢把钱借给她呢?不怕她还不出来吗? 她过得越是奢华,外面那些借款人看着才越安心,这真是没办法,必须打肿脸充胖子。 义银下意识摸摸额角,脑壳痛呀,忽然有点开不了口。 这次来堺港,义银就是找高田阳乃筹措与织田家开战的军费。 可高田阳乃上来就自爆百万贯欠款,数十万利息的庞大债务,把义银这位天下有数的上位者都给镇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见义银沉默,高田阳乃心中暗笑。 她拿债务出来唬人,并不是要逃避筹措军费的政治任务,而是要向君上彰显自己的价值。 上杉深雪之事尚未传开,但武田玲奈可是活生生的例子。 高田阳乃也想要种子,也想要生一个君上的孩子,她当然要表现出自己独一无二的价值,不然她凭什么携功自傲,问君取种? 这会儿义银开不了口,高田阳乃反而要帮他开这个口,她说道。 “君上英武,您刚走了一遭石山本愿寺,那边便传来了消息。 显如上人表示,今年一向宗相关土仓的借款利息全免,石山本愿寺还将以北陆道商路大股东的身份,配合我的商路证券化转型。 光是这两项,今年借款利息就能少支出上万贯,而有了最大股东支持,商路证券化速度也会加快。 另外,石山本愿寺还会出资购买一批斯波粮票,作为与斯波家加深合作的凭证,粮票售价按市场溢价来算,二石粮食购买一石粮票。 我只是多印了几张纸,就凭空换来了一大笔粮食,这都是赖君上的威望所获,我亦是受益匪浅。” 义银苦笑道。 “石山本愿寺虽然富甲一方,但显如上人也控制不住所有地方尼官,能给予的经济支持也就这些。 最多不过万余贯钱,几万石粮食,在常人看来是天文数字,但要用在军事上,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高田阳乃点点头,说道。 “是呀,织田家坐拥三百万石领地,即便新征服的北近江与越前国的百万石一时无法征集兵粮役,其动员力也是惊人。 以四公六民计算,二百万石领地的产出就高达八十万石粮食。 再加上伊势湾全域,琵琶湖大半都被织田家控制,又有乐市乐座政策配合征税,一年商利商税能有数十万贯。 去除维护领地的必要支出,织田殿下至少能凑出百万石军费,足以支撑十万大军鏖战数月的用度。” 义银无奈一叹。 高田阳乃虽然不懂军事,但打仗就是个烧钱的把戏,对于钱粮数字最敏感不过的高田阳乃,计算起军费还是很靠谱的。 她说的不错,拥有三百万石领地的动员力,又有田赋商利支撑用度,织田信长至少能够拿出十万军势,百万石钱粮砸人。 天下六十六国,总石高不过二千万石,人口不过一千万。谁家大名能有织田家这么豪横,随随便便就能丢出百万石军费砸人? 封建制度下的武家政权,架构是层层迭迭的分权体系。不管是征集物资,还是动员军势,都远不如织田信长革新之后的织田家凶猛。 义银威望甚高,足以影响关八州,北陆道,西近几等诸多势力。理论上,愿意站他这边的势力地盘加起来,石高能翻织田信长一倍。 但就算石高比织田家多出几百万石,义银也没有权力要求友好势力榨干自家老本,为斯波家服务。 义银只让大家一起出兵作战,兴许还能凑出十万人马,与织田家打个有来有回。 但他如果想让大家承担军费,只怕那些人嘴上答应得痛快,心里就要起小九九了。 回头要是拉出一群老弱病残敷衍义银,一开战就兵败如山倒,织田信长能笑掉大牙。 义银清楚武家的秉性,想让大家真心出力,一定要做好两件事。 其一,上洛幕府,获取大义。 宣传上一定要说清楚,此战不是为了义银的个人利益,而是为了武家天下。 织田信长倒行逆施,她的革新制度是要砍断武家天下的根基。义银唯有站稳守护武家的大义立场,才能调动武家集团的作战积极性。 这和当年源赖朝,足利尊氏受武家集团拥戴的道理,是一样的。 没有平家,天皇欺人太甚,让武家集团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就没有源赖朝,足利尊氏这两位开府建牙的幕府将军。 说到底,大义不过是招牌,别人肯不肯真心帮忙,还得看利益。 第二,自筹物资,承担军费。 姬武士其实是很实诚的一群人,尊重奉公恩赏的契约精神。有慕强情结,愿意给强者当狗,只要狗骨头到位,她们就肯拼命干活。 大义归大义,义银如果不给钱只想要白女票,姬武士们一样会存着小心思,出工不出力。 所以,义银得砸钱。 他不需要承担所有,但必须摆出强者的姿态,承担大部分军事费用。只有狗骨头到位了,他才有权抽鞭子。 老子出了钱,你们就必须出力,谁如果收钱还躺平,那就不好意思了,军法处置,谁都没话说。 以义银的威望,只要他一手大义,一手钱粮,就可以吊起武家集团的心气,与织田信长火拼一场。 皇帝不差饿兵,就是这个道理。战争就是烧钱的游戏,话说得再漂亮,也不如钱粮给足管用。 高田阳乃几句话便算清了织田家的经济实力,一想到织田信长手握百万石军费,义银就愁上眉头。 如果不能筹措到足够的军费,斯波织田之战尚未开打,义银就已经输了一半。 可真要开口问高田阳乃讨要百万石军费,义银也知道自己太过强人所难,这种要求简直是无理取闹,逼着高田阳乃上吊。 而义银的愁容,正是高田阳乃需要的进阶之梯,她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迭文书,双手奉上。 接过文书,义银狐疑得瞅了眼自信满满的高田阳乃,低头看了一页就目瞪口呆,失声喊道。 “你筹集了两百万石军费?” 高田阳乃矜持一笑,骄傲道。 “君上可还记得当年,我从您手中接过白糖配方时候所说过的话? 阳乃一定要为您赚回很多很多钱,让您一辈子都不会为钱烦心。” 义银看看手中的文书,再看看一脸情深义重的高田阳乃,忽然觉得有点肾疼。 自打玲奈来了之后,家中重臣就开始骚动不太平。高田阳乃拼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粮,只怕自己要用肉偿。 正文 第1496章 高举镰刀割韭菜 第1496章 高举镰刀割韭菜 义银下意识捏了捏手中那迭文书,随手放在一旁小叶紫檀制成的案牍上,恍惚中还是难以置信。 整整两百万石,高田阳乃从哪里搞来的这么多钱粮?不是义银不相信高田阳乃的能力,实在是这个数字太大,太过匪夷所思。 整个岛国一年的总石高也就二千万石,高田阳乃等于是把天下十分之一的粮食产出,弄来给义银挥霍。 这就像是义银前世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忽然把相当于一年国民生产总值十分之一的钞票丢在义银面前,随口说了一句,我养你呀。 这已经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颠覆三观的惊愕懵逼。 义银缓了缓神,问道。 “这两百万石军费,你是怎么弄来的?” 高田阳乃从容道。 “其实这也不难,臣下只是仰仗君上雄威,变了个戏法。” 义银有点暴躁道。 “说,说清楚。” 高田阳乃笑道。 “君上可还记得,石田三成大人替我转达的那三项新经济计划?” “当然记得。” “原本三项新经济计划是要徐徐图之,用几年时间慢慢铺路。 可就因为斯波织田交恶,眼看大战将至,逼着所有人都必须站队,这才给了我一次绝妙的机会。 君上出道七年,战无不胜,即便这次的对手是强大的织田家,也很难令人相信您会输。 既然不觉得您会输,自然会有人主动站到你这边来,例如显如上人,又如北陆道商路这些股东。 即便是织田家那些尾张的老臣子,也不得不考虑留条后路。 所以,原本不能谈的事,现在也能谈谈了。人心惶惶正是天赐良机,我便加速了三项新经济计划。” 看着得意洋洋的高田阳乃,义银心中暗道一声奸商。 自古以来,太平时节秩序稳定,最难暴富。想要一夜暴富,必然是在社会秩序波动的时候。 如军阀混战,如革新开放,秩序变动对普通人而言是噩梦,但对于冒险者却是天堂。所谓战争财,国难财,就是这个意思。 原本和平时期,大家谈生意将就伱情我愿,斯波家三项新经济计划的吃相其实挺贪婪难看,想要让人接受,只能慢慢谈判慢慢磨合。 可如今斯波织田之战一触即发,许多经济事务就不是以和平时期的谈判方式进行。 战争时期首先考虑的是活下去,其次才是赚钱,就像显如上人很愿意主动牺牲经济利益,换取斯波家去硬刚织田家。 高田阳乃背靠斯波家,只要大家不觉得义银会输,自然要在高田阳乃这边下一注。高田阳乃干脆凭此倚仗,加速了三项新经济计划。 反正这时候大家都在考虑生存问题,对于高田阳乃一些经济上过线举动,也只能是捏着鼻子忍了。 义银叹道。 “就算你能够借助战事,挖人墙角占些便宜,也不可能挖出来二百万石的巨款吧?” 高田阳乃捂嘴一笑。 “君上小看阳乃了,阳乃当然能挖到二百万石。 三项新经济计划的核心是粮票货币化,只要市场上认斯波粮票,愿意用粮食来换我印的纸,理论上我就可以挖光岛国的所有物资。 至于商路证券化与土地金融化,无非是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我可以开动粮票的印刷机。 去年北陆道商路物流规模达四百万贯,沿途经营的街町,货栈,港口,货物份额等各种收益,净利润能达到一成,也就是四十万贯。 我与股东们谈判之后达成协议,以个人手中的一股比价一贯钱,完成商路证券化的股价转换。 然后我对外宣布,从此北陆道商路的红利统一发放,每年收入的净利润用于分红,不会低于五成。 照去年的比例,也就是四百万股净利润四十万贯,现金分红不低于二十万贯。 小户购买一股北陆道商路的股票,现金分红是半成。理论上的股票回本是十年,股息回收现金是二十年。 现在是乱世,多少人的日子朝不保夕,像北陆道商路这样有固定分红的长期优质资产,当然会被有闲钱的商人,尼姑,武家疯抢。 当然,前提是大家认为君上您战无不胜,斯波家繁荣昌盛,北陆道商路至少能维持二十年不倒。” 义银点头道。 “然后,你就把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的股票卖了换取钱粮,凑出这两百万石?” 高田阳乃摇头道。 “君上还是小看我了,斯波家在北陆道商路占据的两成股份,是我控制北陆道商路的抓手,岂能轻易放手送人? 我只是联合大股东,以斯波织田之争可能导致北陆道商路断绝为由,停发了今年的商路分红和债务利息。 然后对外放出消息,就说北陆道商路原本在今年会继续扩大规模,可以做到五百万贯的大市场。 因为时局动荡,只能无奈停滞一年,等明年战事平息,北陆道商路的规模就不是去年的四百万贯,而是五百万贯。 于是,市场上便谣言四起,说北陆道商路现在属于价值低估,千载难逢的买入机会,此时不买,等待何时。 然后,我就联合各大股东,以明年五百万贯市场规模估算,定向增发给股东们一百万贯的北陆道商路股票,联合大家在市场上抛售。 这些新增股票在市面上被疯狂追捧,很快就卖完了,我斯波家占北陆道商路二成,自是落袋为安。 对了,石山本愿寺在北陆道商路有大概一成股份,显如上人那边也拿到相应的增发收益。” 义银听得倒吸冷气,高田阳乃可太会玩了,这完全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预测明年北陆道商路会有五百万贯规模,所以今年先把明年的份额增发卖掉,这套逻辑太混蛋了。 高田阳乃之前就和义银谈过,北陆道商路的上限大概是五百万贯规模。 之后,商路市场的增长会越来越慢,这也是她急于推出三项新经济计划,寻找未来新经济增长点的原因。 因为北陆道商路这个金矿快挖到头了,没有了高增长,高田阳乃就无法继续忽悠新的资金进来玩,继续玩拆东墙补西墙的把戏。 即便北陆道商路五百万贯的规模,依然是一头持续提供分红的现金奶牛,但注定是无法重现以前高速增长的盛况。 所以,高田阳乃这次是联合大股东挖坑,把北陆道商路的潜力前景一次性挖完,丢给市场上的小户买单。 小户期待的更多增长是不存在的,因为五百万贯市场就已经到头了,她们手中新买的股票,也就是吃个长期分红,再难有更多回报。 大股东们乐得配合高田阳乃玩增发,她们手里的股票一个数没少,平白就多出了百分之二十五的现金,这不就是在变魔术吗? 至于股票稀释,分红减少,大股东们应该不会担心。 因为高田阳乃能带她们坑一次小户,以后就总有办法再坑第二次第三次。大家配合起来反复割韭菜,合作一定会很愉快。 难怪义银在石山本愿寺的时候,显如上人拍胸脯说物资上全力支持,钱粮哗哗哗就丢出来,眼都没眨一下。 原来这些钱粮就是凭空变出来的,显如上人慷别人之慨,自然不心疼。 义银看了眼高田阳乃,这妮子无师自通,算玩明白现代金融了。 她拉着大股东们玩增发,大股东们拿到钱开心,小股东拿到股票也开心,大家都觉得自己赚了,所有人都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亏了?这就是金融魔术的厉害之处。 义银叹道。 “凭空挖来二十万贯,你是有本事的。” 高田阳乃呵呵一笑。 “君上,我挖过来的可不止二十万贯。 您别忘了,粮票货币化之后,北陆道商路的股票都是以粮票进行买卖的。没有粮票,就没有买卖股票的资格。 增发的一百万贯全部是以粮票形式买卖,也就是我能够新印至少二百万石的粮票进入市场。 而粮票因为价值坚挺,在市面上已经被炒到了一换二,一石粮票能换两石糙米。 因为斯波织田之战在即,原本稳定的铜钱粮食兑换,一贯铜钱换二石糙米,又开始激烈浮动。 最新的铜钱粮食兑换比,已经接近一比一。 想要买北陆道商路股票的人,先要以四贯铜钱换取四石粮食,再用四石粮食换取两石粮票。 最后,才可以用两石粮票,换取两石的北陆道商路股票,也就是一贯面值的股票。 所以,我增发的一百万贯北陆道商股票,其实价值四百万贯,斯波家的两成,也就是八十万贯。 而且,我斯波家与友好势力有单独的铜钱粮食兑换协议,购买价格恒定在一贯铜钱二石糙米,不受市场波动影响。 所以,光是这一笔,我就赚到一百六十万石军费。 当然,实际上我也不可能购买到一百六十万石粮食,那样会吸干友好势力的领地存粮,她们也不肯干。 但军费支出也并非全部是粮食,军械,防具,畜力,劳力,恩赏,都可以用铜钱方式发放。 另外,斯波地产第一期的购买费用都已经敲定,大多数付款方来自尾张的老武家。 这些织田老臣子很担心织田家战败,自己会变得一无所有。所以她们都愿意放一笔钱在我这边观望作为保险,大概有十万贯之数。 我也没客气,照规矩来说,斯波地产买卖必须使用粮票,这一来一回折腾兑换下来又是四十万石。 这两笔收入加起来就有了两百万石的军费,具体的账目都在您案前的那份文书里,相信这些钱粮足以支撑与织田家一战的消耗。 因为商路证券化与土地金融化带动的大量粮票需求,斯波粮票在市面上已然供不需求。 我已经印了两百万石的粮票,就不在乎再多印两百万石粮票。 反正马上就要打仗了,战时物流断绝,粮食无法转运,粮仓兑换粮票的业务会暂时冻结。 不管我在这时候印了多少粮票,都不会造成粮仓挤兑,最多是因为粮票滥发导致粮票价值下跌。 但只要君上打赢了织田家,那所有人都会更加信任斯波粮票的内在价值,我也就可以从容处理滥发的粮票,慢慢消除隐患。 所以,如果这两百万石军费耗尽,战事还未停歇,我会尽力腾挪,为君上再筹措几百万石军费出来。” 义银摇头感叹,战时滥发货币,战后经济萧条,这不就是前世一战后的场景吗? 他说道。 “不必了,我只是与织田信长拼一场胜负,让她不敢欺负到斯波家头上来即可,并非要消灭织田家。 二百万石军费,足以支撑一场大战。 阳乃,你做得已经非常好了,也不必彻底挖空经济潜力,以免给未来留下隐患。” 钱壮怂人胆,不管是当老大还是当孙子,没钱就是挺不直腰杆。 高田阳乃表现出来的商业天赋,筹资能力,让她在义银心中的份量又上了一个台阶,成为斯波家不可或缺的经济悍将。 义银心里明白。 斯波家与织田家的竞争,不单单在军事上,更是在政治上全面交锋,这需要消耗大量的经济实力。 军事上,他要有军费与织田信长开战,确定自己的不败立场,才有资格与织田信长平等对话。 政治上,他需要以王道对抗织田信长的霸道,建立斯波领的世外桃源,以武家灯塔的姿态,团结武家阶级向自己靠拢。 义银分润利益给武家中下层,维护武家整体利益的柔性革新,远比织田信长集权铁腕,提高平民地位的激进革新,更得武家人心。 这是一场持久战,而要与织田家长期对峙,最重要的就是钱粮,就是经济实力。 织田信长也不是天生势利眼,她集权铁腕压榨领地,是为了得到更多的钱粮,支撑起自己征服天下的庞大军团。 义银要走的王道,各种福利像不要钱一般砸下去,其实比织田信长花的钱更多。 织田信长花钱打造织田家的军队,义银花钱让斯波家过上更好的日子,双方施展政治影响力的方式不同,但本质就是比烧钱。 有高田阳乃高超的金融手段相助,义银就有了比拼经济的信心。 金融不创造财富,但却可以转移财富,金融手段比起军事手段的掠夺更加隐蔽,不容易引起反感。 织田信长屠杀南近江,火烧比叡山,搞得自己名声狼藉。 但织田家背负恶名抢回来的那些钱粮,绝对没有高田阳乃通过三项新经济计划抢的多。 高田阳乃通过商路证券化,带着大股东割小股东韭菜。再通过发行粮票收铸币税,顺手再割了一波大小股东韭菜。 她还通过土地金融化,把织田家臣辛苦抢来南近江与比叡山的财富,又割了一把。 高田阳乃这把镰刀,锐利得让义银都震惊到了,真是人才呀。 正文 第1497章 没用姐姐没得睡 第1497章 没用姐姐没得睡 搞定了与织田信长交锋的军费,义银最大的心事得以放下。 他松了一口气,问道。 “雪乃怎么没来觐见?” 高田阳乃叹道。 “入夏之后暑气颇盛,雪乃的旧伤又有些不适,我安排她去附近的山里避暑。 听闻君上到来,我便派人去知会,想来她很快就会赶回来。” 义银摇摇头,叹道。 “早知如此,我就叮嘱你一声,别让雪乃来回奔波了。 京都需要我坐镇,离不开太久,我可能两天就要回去,何必让雪乃跑来跑去呢?” 高田阳乃苦笑道。 “君上,您又不是不知道雪乃的脾气。若是我知情不报,她回头一定会埋怨死我。 好在避暑之处并不远,她今天晚些时候就该回来了。” 义银点点头,问道。 “三好家撤出堺港,细川家入驻关所,对你这边可曾有什么影响?” 高田阳乃笑道。 “请君上放心,不论是三好康长大人,还是细川藤孝大人,不管谁驻扎关所,我都会以礼待之,只要她们不侵犯斯波家的利益。” 义银微微摇头,他是听出了高田阳乃心中对细川藤孝的提防。 细川藤孝是明智光秀好友,自从借酒和义银那啥之后,这两人更是串在一根线上的蚂蚱。 明智光秀先联合尼子胜久,提议建立问注方,推荐自己亲信本多正信担当问注方主官,插手经济事务。 后来,她向高田阳乃泄密,利用高田阳乃去怼蒲生氏乡。如今,堺港又来了明智光秀的死党细川藤孝。 有这么个满肚子坏水的同僚在暗处窥视,谁看着都头疼。高田阳乃如果不警惕,那才是怪事。 收集商务资料的问注方,管理堺港税务的关所,都在明智光秀一系的控制下。 虽然这会儿风平浪静,但谁知道哪天风云突变,这些工具就会化为对方手中的利刃,背刺自己。 别说高田阳乃心中警惕,石田三成那边也不敢松懈,权利斗争容不得丝毫天真。 其实不只是高田阳乃与明智光秀,斯波家各位重臣之间的旧怨矛盾龃龉可不少。 关东近几吃两头的尼子山中一党,旧领国人众一党的岛胜猛,独占尾张斯波领的前田利家,近几总大将前田利益,哪个是省油的灯? 这还仅仅是斯波家内部的问题,如果算到关东侍所,那更是一笔又一笔糊涂账,说不清理还乱。 有时候,义银也只能装糊涂,眼不见为净。 点了一句细川藤孝,给高田阳乃提了个醒,注意团结第一,义银便转移话题,问起另一件事来。 “上次我来的时候遇见的那两个南蛮人,她们还在和你做生意吗?” 高田阳乃点头道。 “您说的是丽璐吧?我一直与她保持着生意上的往来。 上次您暗示,以后可能用得上她们,我便在生意上给了她不少优惠与便利。 现在南蛮贸易的主流是西人葡人,丽璐这一行人是兰人英人,在宗派上属于南蛮教的另类,与西人葡人那一派并不和睦。 所以,丽璐在南蛮贸易上难免会受到一些来自南蛮教的打压。 我给出的优惠条件,足以吸引她长期与我保持联系,也好为君上日后所需,先准备着。” 义银满意得点点头。 “伱做的很好,我这次来,就是要用到她了。 她的船,现在在堺港吗?” 高田阳乃回答道。 “她已经到了,跟着季风来的,应该会停留三个月左右,等待信风返航。” 义银点头道。 “很好,立即把她找来。。不,明天,明天早上让她和她那个红发副手过来。” 义银说到一半,又改了主意。 金毛红毛,这次他要公事私事一起办,一定要办了她们。 为公,他要让丽璐献出火炮,帮助自己打乱织田家的铁炮枪阵。 为私,上次没能大快朵颐,这次一定要尝尝异域风情。 这两件事,其实是一件事。 因为南蛮人之间有默契,不会向岛国领主提供火炮这一南蛮船的保命利器。 义银如果通过正规手段购买,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丽璐绝对不敢卖,这样做会得罪所有同行,得不偿失。 所以,义银只能引诱丽璐犯下十恶不赦之罪,逼得她不得不卖。 那么什么罪是十恶不赦的呢?当然是强行羞辱岛国最高统治者之一的斯波家督,真是罪孽深重。 义银微微一笑,生涯不犯特效牛x! 以生涯不犯的系统尿性,只要义银办了金毛红毛,在金毛红毛心里,就是她们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强行羞辱了义银。 到那时候,义银要什么,她们也只能给什么,谁叫她们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犯下这种禽兽不如的滔天罪孽。 但是,以义银今时今日之地位,南蛮人想要见他一面可不容易,机会稍纵即逝。所以他必须布置妥当,再把南蛮人喊来。 今天义银初来乍到,住处尚未安排。要是这时候召见南蛮人,多半就是在此处会面。 就算义银可以斥退左右闲人,单独与丽璐会面,也难保不会出现纰漏,不小心让人撞破他的好事。 要真是那样的话,犯下大罪的金毛红毛就死定了,义银都很难保全她们。 就算义银主动承认是自己强行她们,并非她们强行自己,也没人会相信的,生涯不犯特效是真牛x。 所以,义银要先住一晚,安排好蒲生氏乡在外望风,才能安安心心和金毛红毛深入浅出的做交流。 高田阳乃当然不知道,义银心中这会儿功夫已然是千思万绪转了一大圈,她只是点头接令。 “嗨,我马上派人去通知丽璐,让她带着自己的副官,明日早晨前来觐见。” 为了防止高田阳乃像上次那样坏了自己的好事,义银还特别严肃的说道。 “这件事一定要注意保密,阳乃,我信得过你,便不隐瞒了。 织田信长通过南蛮教,已经训练了新式的长枪铁炮阵,此次对敌织田军,我亦是有些担忧。 破除铁炮枪阵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南蛮人的火炮轰击,乱敌阵线,这也是我必须亲自来堺港的原因之一。 南蛮人之间有默契,为保证她们纵横四海的利器不失,火炮是绝对不会卖给我们岛国人的。 所以,我只能秘密约谈丽璐,租借她船上的火炮一用。 为了确保这件事不会被南蛮教泄露给织田家,以免坏了战事,你一定要小心谨慎。” 高田阳乃哪里知道,义银告诉她这个军事机密,是担心她明天擅作主张乱走乱动,不小心坏了自己品鉴异域风情的美事。 这会儿,得到义银主动告知的高田阳乃,已然是激动万分。我果然是君上最信任的臣子,这等军事机密,君上都不瞒我。 她一脸正色问道。 “南蛮火炮?君上说的可是南蛮船上的国崩? 据说九州大名曾付出巨大代价,借来南蛮船上的国崩一用,一日便拿下了一座坚固的军城,消灭了敌对的大名。 之后,外间就传闻南蛮船上有一鸣灭国之武器,名为国崩。” 义银肃然点头。 “不错,丽璐虽为南蛮商贾,但海上奔波千里,危险重重,她船上必然也要配备国崩,以防海盗。 我这次来,就是要借她的国崩一用,与织田铁炮枪阵一决雌雄。” 高田阳乃伏地叩首,说道。 “臣下明白了,我必小心谨慎,不敢坏了君上大事。” 义银心中呵呵,忍不住搓搓手,这次不会再有人来坏我好事。 这场会面,义银与高田阳乃是君臣尽欢。不久,外间传来讯息,高田雪乃请求觐见。 义银摇摇头,说道。 “雪乃这么快就赶回来了,也不知她的身子是否吃得消。让她回自己院子先歇着,我等下过去见她。” 高田阳乃点点头,说道。 “我陪君上过去。” ——— 穿过好几个庭景精致的大院,义银忍不住又瞪了高田阳乃一眼。 虽说这富贵是做给外面债主看的,但也未免太奢华了吧。义银那座新建的多闻山城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是穷酸得不成模样。 又穿过一个院落,总算是走到了高田雪乃的院子,义银远远就看到雪乃坐在一张轮椅上,等候在庭中。 几步走上前,义银有点不高兴,说道。 “不是让你在屋里先歇着吗?怎么不听话呢?” 雪乃笑了笑,稍有僭越得直视义银。 “我想早些看到君上,许久未见,君上好似又瘦了。” 义银叹了一声,能不瘦吗?自己是关东近几两头跑,手下那些王八犊子就没一个省心的货。 要和织田信长打仗,要安抚家内家外诸姬的情绪,还要考虑武田玲奈,上杉深雪这两个女儿的未来,义银的心思过重,岂能不瘦? 相比之下,还是雪乃对他的感情最是纯粹,少有掺合杂质。 义银看了眼为雪乃推轮椅的立华奏,这位英国白毛女现在已然是一身姬武士打扮,看似像模像样。 这异域融合本土的性冷风,比之前的落魄模样,更加吸引义银的目光。毕竟,哪个男人能拒绝银毛呢? 义银冲立华奏甩甩手,立华奏鞠躬后退,义银亲自上前推起雪乃的轮椅,往院内走去。 “听阳乃说,你最近旧伤复发了?感觉怎么样?” 雪乃笑起来,她似乎很享受君上的宠溺,微微喘息道。 “这副身体已经没用了,一时还死不了,但也帮不了君上什么了。” 义银皱眉道。 “胡说什么呢,好好活着,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阳光下,曾经的少年推着曾经的少女,走在庭院的石道上,就像是这些年的人生。 地上的鹅卵石蹭在木制轮子,磕得雪乃身子摇摆。义银干脆停下车,用公主抱的姿态将雪乃抱起,往房间走去。 在他身后,阳乃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嫉妒,真是嫉妒死了。 她绞尽脑汁,殚精竭虑为君上绸缪军费,头发都快捋秃了,才得到君上几句勉励赞赏。 可雪乃什么都没做,就是喘息声重了一点,君上就心疼到不行。 这人比人呀,实在是气死人。 雪乃眯着眼睛,蜷缩在义银怀中,就像是一只深爱主人的小猫,浑身都是软软香香的。 她的份量很轻,轻得让义银更加心疼。直到进入房间,将她放在榻榻米上,她才有些不甘不愿的睁开眼,看了眼面色不善的阳乃。 房中没有旁人,只有义银与雪乃阳乃,还有侍奉雪乃的立华奏。 雪乃忽然说道。 “今晚,君上是要和姐姐一起睡吗?” 义银一愣,还未说话,阳乃已经红着脸训斥道。 “雪乃,你胡说什么呀!” 雪乃歪着脑袋,一脸天真的说道。 “额?二百万石军费也换不来君上一晚上的疼爱吗?真是个没用的姐姐。” 阳乃此时,早已没有了在外人面前的冷静睿智,面色涨如猪肝,恼羞成怒好像随时要抽晕过去。 义银无奈苦笑。 这对姐妹花,看似姐姐阳乃更能干更强势,但其实这些年她都被雪乃拿捏得死死的,始终处于弱势憋屈,真是一物降一物呀。 雪乃这是在帮阳乃求恩典,阳乃也知道雪乃是在帮她,但阳乃就是气不顺。 妹妹这口气如施舍一般,好像是要把君上对自己的恩宠,好心施舍给姐姐一点。 姐妹情深,不代表姐妹之间不想分个主次。很明显,阳乃一直是那个次,心高气傲如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义银叹气着出来打圆场。 “雪乃,不要这样逗阳乃。” 义银这句话,更显得阳乃弱势可怜,她咬着下唇更不开心。得,义银好心没好报,算是多管闲事。 雪乃却是捂着自己的嘴,轻声咳了几声,叹道。 “我的身体不适,姐姐又不争取,君上难得来堺港,晚上岂不是要孤枕难眠,一定会很寂寞的。” 雪乃越说越露骨,闷骚如义银都快吃不消了,他看了眼一脸淡然的立华奏,心想。 雪乃说这种话都不避开立华奏,听说她们两人一直形影不离,立华奏就像是雪乃的影子,如今看来,还真是什么事都不瞒她呀。 也不知道这保守的英国银毛,对义银与高田姐妹的这种关系,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正文 第1498章 厉害妹妹替代睡 第1498章 厉害妹妹替代睡 高田阳乃偷偷看了义银一眼,心中其实并非一点期待没有,但她只看到义银瞅着立华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义银这举动,顿时让阳乃反应过来,这里还有外人杵着呢,雪乃大白痴! 阳乃羞得无以复加,实在待不下去了,她愤怒得站起来。 “雪乃说话没点尊卑,病中尽是些胡言乱语。君上,我先告退了。” 雪乃叹了口气,仿佛在说,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姐姐。 阳乃红着脸就要往外走,她虽然在商战政斗中腹黑狠辣,但在感情面前,永远是仰慕义银的那个卑微小仆役,总是畏手畏脚放不开。 义银见她们姐妹无声互动,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就在此时,门廊外忽然闪出一人,吓了几人一跳。 这里是新选组驻地,又有义银到访,外围是防范得水泄不通,这人是怎么冲到义银面前的。 好在此人并非刺客,只见他扑通一声跪在门廊的地板上,大呼。 “恳请津多殿为我死去的家人做主!新选组土方岁三草芥人命,滥杀无辜,町民求津多殿主持公道!” 看清跪着的人,阳乃忍不住狠狠刮了雪乃一眼。 此人便是当年桔梗屋夹带大米案的遗孤,被立华奏力保,雪乃袒护留下的桔梗屋之子,弥生。 义银看了眼跪在门廊上不敢进屋的桔梗屋弥生,疑惑看向阳乃。 阳乃咬着牙伏地叩首说道。 “非常对不起,惊扰君上了。 此人是雪乃住处的仆役,负责擦拭门廊的地板,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失心疯,竟敢胡言乱语。” 桔梗屋是堺港有名的大米商,弥生这位豪商公子自小在糖水中泡大,自是娇蛮天真。 可现在,桔梗屋全家上下一夜之间被诛灭,曾经的豪富公子沦为仆役。还是孩童的弥生,他哪里懂得其中因果? 弥生只知道自己的幸福被毁了,是土方岁三这个可恶的刽子手,是她杀了自己全家。 今天,当弥生看到天下传颂,仁厚义重的斯波义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再也忍不住悲愤,这才不守规矩跑出来,冲撞到义银的御前。 尴尬的阳乃面上发烫,这事要是传扬出去,她真要被笑死了,更会被人质疑她的能力。 君上难得来堺港视察,她却连一个仆役都管不好,还怎么替斯波家管理好庞大的商业事务? 可弥生此时已经不管不顾,大声反驳阳乃的言辞。 “不是的!我母亲是规规矩矩的米商!是土方岁三构陷她!” 高田阳乃面色由红转青,一个小小仆役竟敢反驳自己,她在君上面前的脸都要丢尽了。 “你给我闭嘴!” 弥生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被阳乃充满杀气的双目一瞪,发热的头脑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这才想起眼前之人不是他可以驳斥的贵人,顿时吓得瑟瑟发抖,腿脚支撑不住,瘫在门廊上。 义银看这秀气的小男孩也是可怜,便说了一句。 “仆役也是人,吓唬他干嘛,有话说清楚便是。阳乃,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阳乃咬着下唇,她最大的心魔就是出身。 她与雪乃并非武家子嗣,这高田苗字是义银赐予她们的假身份,两姐妹当年也就是仆役罢了。 雪乃豁达,早已抛开了当年的卑微,心中没有善恶是非,唯有义银,纯粹偏执到这地步,难怪上泉信纲活着的时候都要忌惮她的剑。 但阳乃不一样,她这一生的奋斗,都是为了摆脱心中的自卑,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希望君上能够正眼看她。 这份心魔没有因为她的事业做大一点点消退,反而因为越来越害怕失去权位被打回原形,变得越发敏感。 义银可怜这小仆役,阳乃却是不自觉往自己身上联想,心中更是记恨弥生。 就在此时,立华奏站了出来,对义银伏地叩首。 “桔梗屋私自夹带大米,用斯波家与友好势力的协议价买卖粮食,被新选组查获,全屋上下族诛。 弥生是我带回来的,他还是一个孩子,不懂事,请您原谅他吧。” 义银意外得看着立华奏,不是因为她替弥生说话,而是因为她的日语说得真不错,看来这一年多是没少下功夫。 话说到这里,义银大概知道是哪个案子了。 斯波家的福利粮协议价,是维持斯波忠基金年金体系的基石之一,事关重大。当初那件米商私下夹带的大案,义银当然知道。 瞅了眼瘫在门廊上的弥生,义银叹了一声。这孩子好不容易逃过了族诛,却又自己跑出来找死,也是可怜。 土方岁三的手段酷烈,堪称恶吏,但他族诛桔梗屋这件事却没什么错,是维护了斯波家的利益。 立华奏的日语说得不错,但她对这个岛国的文化还是不了解。 年幼,不是犯错的理由。在这个贫瘠的岛国,等级森严。犯错就要受罚,惊扰尊上,更是重罪。 看阳乃的面色已经铁青,义银也不想让她难堪,毕竟她是斯波家在堺港方面的当家人,义银总要维护她的威严。 于是义银站起来,朝外走去。 “我有些累了。” 阳乃鞠躬道。 “您的院落已经收拾好了,我来替您引路,请好好休息。” 义银还是给了立华奏一个面子,没有惩罚弥生的冒犯,但弥生依然活不过今天。 阳乃为义银引路,两人从弥生身边走过,阳乃随意扫了弥生一眼,就像是在看一具已经死去的尸体。 两人走了,立华奏不明所以,看向雪乃。雪乃轻轻得咳嗽,指了指弥生。 “给她准备点好吃的,吃饱了好上路。” 立华奏愕然道。 “上路?弥生要去哪里?” 雪乃淡淡说道。 “去另一个世界。” 弥生似乎反应了过来,喃喃着我不想死,瘫在地上抱头痛哭。 立华奏见弥生吓成这副模样,皱眉道。 “君上要杀死弥生吗?” 雪乃摇摇头,看着立华奏,目光蕴含深意。 “君上没这个意思,你在君上心中很有份量,很有面子。 但姐姐不会放过弥生,她要驾驭堺港诸商,绝对不能允许弥生的冒犯,必须要用弥生的鲜血,洗刷她的耻辱。 新选组很快就会来抓人,你如果希望弥生能死得痛快一点,最好自己动手。 土方岁三是个睚眦必报的壬生狼,为了维护新选组的恐怖形象,她不介意让弥生死得太凄惨一些。” 立华奏迟疑一下,问道。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雪乃看了看天色,说道。 “时间不多了,姐姐送君上去居所之后,就会命令壬生狼来抓人的,弥生现在还可以吃顿好的。 伱也已经学会了我的飞天御剑流,只要砍下脑袋的速度够快,弥生不会就有太多痛苦。” 立华奏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弥生,想了想,问道。 “您能够帮帮弥生吗?” 雪乃淡淡看着立华奏。 “我为什么要帮他? 我已经替你救过他一次命。而这一次,他的冲动不单单是冒犯了姐姐,也是冒犯了我。” 立华奏叹道。 “就算是我求你,也不行吗?” 雪乃又开始轻咳起来,半晌才缓和下来,说道。 “你欠君上一条命,你说还清了这条命就要离开这个岛国。 我教会了你日语,剑术,在这片土地上庇护你,替你保护了这个孩子,你又欠我多少呢?” 立华奏面上冷淡,与雪乃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表情。 “我知道,你一直在纵容我的欲望,引诱我做一次又一次的交易。你就是一个魔鬼,想要用交易的方式拿走我的所有。 那么告诉我,这一次保下弥生,我又需要付出什么?” 雪乃没有正面回答立华奏,而是问道。 “为了这么一个惹祸的小仆役,值得吗?” 立华奏冷冷说道。 “没有这个孩子,你也会一步步把我拉入深渊,让我出卖掉自己的全部。 我累了,不如一次卖干净吧。” 扫视立华奏的银瞳,略过她淡铂金色,似白似银的发丝,雪乃摇摇头。 “我不明白,君上为什么会喜欢银发银瞳,这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立华奏冷声道。 “回答我。” 雪乃的目光刺入立华奏的眼中,淡泊变得炽热。 “我要你的肉体,你的灵魂,你的一切。因为君上喜欢你,所以,你有资格成为我的影武者,替我侍奉在君上身边。 我曾说过,我愿成为君上的仁王,永远守护在他身前。现在,我的身体废了,我要你成为我的替代品,替代我去完成我的梦想。 从今日起,你的身体与灵魂不再属于你自己,你是属于我的肢体,要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你能接受吗?” 立华奏闭上眼睛,远方的故乡浮现在脑海中清晰可见,可惜,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 眼前这个看似虚弱的魔鬼,她拥有着可怕的执念,与不惜一切代价完成自己执念的行动力。 在她一次次的纵容下,立华奏已经深陷其中,再也逃不出去了。 弥生只是其一,还有许多许多人与事。 那些过往就像是一根根蜘蛛丝,织成一张巨大的蛛网,将立华奏深深绑在这个岛国,绑在这个可怕的魔鬼身边,再也无法动弹。 立华奏睁开眼,决然点点头。 “好,自今日起,我就是你的影武者。” 从立华奏说出这句话的那刻起,她仿佛看到雪乃的眼神一动,锐利到让她心颤。 “记住你今天的话,永远不要忘记。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立华奏挺直了腰肢,与雪乃对视。弥生还在门廊上抽泣,但似乎没有之前那么的凄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廊上传来脚步声,几名身着山形羽织的姬武士出现在拉门前,一起对雪乃鞠躬行礼。 为首一人正是土方岁三,她笑眯眯得看了眼弥生,没有温度的目光吓得弥生深深低下头。 土方岁三对雪乃深深鞠躬行礼,面上带着恭谨,说道。 “雪乃大人,属下打扰了。” 雪乃冷冷看了她一眼,让土方岁三心中泛起一阵忐忑,她保持着笑容,说道。 “阳乃大人让我来带走这个仆役,您看。。”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雪乃已经轻声说了一句。 “滚出去。” 土方岁三一愣,看了眼背对自己,正与雪乃对坐的立华奏,还想要再说什么。 雪乃的眼睛一眯。 “听不懂我的话吗?我说,滚,出,去,滚!” 土方岁三浑身一颤,鞠躬行礼。 “非常对不起,我们马上离开。” ——— 阳乃愤怒得来到雪乃的院子,她不明白雪乃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她竟然要庇护那个让姐妹俩在君上面前丢脸的小仆役,把土方岁三灰头土脸给赶走了。 这一次,阳乃亲自来,就是要带走弥生。当她看到乖乖在门廊上擦地板的弥生,却发现雪乃与立华奏并不在。 弥生看到阳乃,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浑身战栗。 阳乃瞅了眼弥生,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她问道。 “雪乃人呢?” 弥生的牙齿在上下打架。 “雪。。雪乃。。大。。人去。。津。。津多。。殿。。那里。。了。。” 不知怎么,阳乃望向义银暂居的院落,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哼了一声,抛下弥生转身就走。 君上的院落外,阳乃远远便看见蒲生氏乡带着人在护卫,这一幕似曾相识。 阳乃走上前,与蒲生氏乡相互见礼,急切问道。 “雪乃在里面吗?” 蒲生氏乡看了她一眼,说道。 “一顿饭功夫之前,高田雪乃大人带着立华奏进去了。” 阳乃点点头,问道。 “我可以进去吗?我有急事向君上禀告。” 蒲生氏乡与高田阳乃对视一眼,两人心底同时浮现起当年在京都的那个夜晚,面色都有点不太自然。 这一次,蒲生氏乡没有阻拦阳乃,而是放开了道路。 “请进。” 阳乃一步急过一步,这处院落是她亲自为君上准备的住处,这里的一草一木她都反复查看过,非常熟悉。 她绕过院中巨大的艺树,视野豁然开朗,雪乃此时正盘坐在门廊上,看着从远处走近的阳乃。 姐妹俩的目光一触,阳乃猛地停下脚步。她避开雪乃,望向她身后的房间。 房间的拉门紧紧闭着,但纸门上的倒影却是起起伏伏,还隐隐传来某些奇怪的声音。 阳乃的双目在那一瞬间充血赤红,她一步沉过一步,走到雪乃面前,盯着自己一脸淡然的亲妹妹,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但最后,看见雪乃面色煞白的虚弱脸庞,阳乃还是不忍心,没有一巴掌抽上去。 她黯然放下手,低声问道。 “为什么?雪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雪乃望着姐姐,露出病态的微笑。 “姐姐你来啦,我和君上已经缠绵了有一会儿。 你听,那是君上正在疼爱我的声音,我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阳乃跪在雪乃面前,颤抖的双手抚上她的双颊,为她拭去泪水。 雪乃还在那喃喃自语。 “我不是废物,我还有影子,我可以永远陪在君上身边,永远保护君上的。” 阳乃的视线变得迷糊,泪水溢出眼眶。她将雪乃的脑袋揽在怀中,心疼得低声斥道。 “雪乃,你这个白痴,疯子。” 雪乃闭上眼睛,在阳乃怀中轻声笑道。 “姐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发现君上很喜欢银发银瞳,他真是一个品味奇怪的人呀。” 阳乃已然泣不成声。 “你才是一个怪人,我真是讨厌死你了。” 姐妹俩依偎在一起,听着房中隐隐约约的动静,不知是喜是悲。 正文 第1499章 这都是为了雪乃 第1499章 这都是为了雪乃 这一夜,让义银过得有点怀疑人生。 他恍惚记得,是雪乃带来了立华奏,这两个面色冷淡的冰娃娃坐在自己面前,雪乃对立华奏说了一个字,脱。 义银自问是个稳重的成年男子,但在那一刻,他还是沦陷了。 毕竟,谁不爱银发酷妹? 可之后发生的事,让义银来自开放现代社会的男尊三观,都快要崩溃了。 雪乃出去了,雪乃又回来了,还带来了阳乃。义银看了眼身上的立华奏,尴尬得望着阳乃雪乃。 这个瞬间,就算有生涯不犯特效光环护体,义银也不知道自己在三女眼中是个男表子,还是个男表子,又或着是个男表子。 然后,世界变得虚幻起来。 至始至终,只有雪乃带着满足又诡异的微笑,凝视眼前发生的一切,目光中还充满了义银无法理解的喜悦。 当义银再次从梦中醒来,已经是清晨,身边没有了踪迹,只有鼻间隐隐的香味,这让义银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做了一场绮梦? 但下一分钟,义银就确定昨晚的事不是梦,因为他起身的腰肢在咯咯作响,老黄牛都快耕垮了,这事儿还能有假吗? 更可怕的是,外间守候一夜的蒲生氏乡顶着两个黑眼圈,带着莫名的悲伤出现在义银面前。 她是来禀告义银,丽璐带着她的副手已经秘密来到院中,等候觐见君上。 义银欲哭无泪,他此时比蒲生氏乡更加悲伤,明明已经被抽干全部,但他还是舍不得眼前的机会。 这次错过,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搞一搞金毛红毛,这异域风情一旦错过,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义银咬咬牙,默默给自己打气,他有永远的十六岁特效在,一定可以的,可以的! ——— 义银抓紧每一分钟时间,恢复自己的体力,准备应付下一场。 而在他院中的一角偏房中,丽璐正对克莉丝汀娜得意洋洋说道。 “亲爱的克莉丝汀娜,你说伟大的男领主这次秘密召见我,是不是要赐予我一个爵位?” 克莉丝汀娜冷笑道。 “我愚蠢的船长,是谁给了你犯傻的勇气?是昨晚的伊莉莎吗? 她赢走你最后一个金币的表情真是令人愉悦,我早就说过,伱不是一个好棋手,你没有脑子。” 丽璐气呼呼说道。 “我会赢回来的,我发誓,克莉丝汀娜,等着瞧吧! 根据高田阳乃与我们定下的协议,这次运来的货物足够换取一百枚金币。 有了这笔钱,哼哼,我一定要让伊莉莎输掉她的底裤,希望她的小杰克不会因此嫌弃她。” 克莉丝汀娜耸耸肩,说道。 “得了吧,你知道杰克只在乎钱,没有钱就别想上他的床。 也许不用你去赢伊莉莎,金币就已经到了杰克的裤裆里。” 丽璐撇撇嘴。 “欧买糕的,杰克的*可真是金子做的宝石镶的,可怜的伊莉莎,我可怜的三枚金币。” 克莉丝汀娜抬抬眉。 “我得提醒你,我愚蠢的丽璐船长,这次赚取的一百枚金币是船上所有船员的共同财产。 我可不希望看到输掉所有金币的你,被愤怒的船员们吊死在桅杆上,虽然那样的话,我也解脱了。” 丽璐叹道。 “坏心眼的克莉丝汀娜,我才不会做那种蠢事,我只支配属于我的那一份金币。 只有那些在海上漂泊到饥渴难耐的白痴们,才会把金币浪费在杰克的烂裤裆里。而我,喜欢像男领主这个的绝代佳人。” 克莉丝汀娜下意识看了眼拉门方向,警告道。 “闭嘴,愚蠢的丽璐,你是想死在这个残酷的岛国吗?这里的等级森严,你轻浮的言辞会害死你,也会害死我! 这里不是你那个男女关系放荡的荷兰老家,这里甚至比我的英伦老家更加保守严苛。 这里的人都是可悲的*冷淡,她们无意享受生活,她们只对延续家业和家名感兴趣。 如果让她们听到你亵渎她们崇高的领主,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拔出刀,砍下你的脑袋。” 丽璐瞅着滔滔不绝的克莉丝汀娜,郁闷道。 “亲爱的克莉丝汀娜,我怎么觉得你的言辞比我更恶毒,更冒犯。*冷淡?真是精准又美妙的形容词。” 克莉丝汀娜微笑道。 “喜欢吗?我还有很多,*冷淡,*冷感,*无能。” 丽璐摇摇头,叹道。 “你一定会被切肚子的,她们迟早会在你的肚子上开个十字,让你的肠子流淌一地。 我保证,克莉丝汀娜,她们一定会这么做的。” 克莉丝汀娜摇头道。 “蠢丽璐,我说过很多次了,切腹是属于贵族的尊严死法。像你我这样的南蛮人,只会被押到河边,直接砍下脑袋当球踢。” 丽璐伸了个懒腰,说道。 “那可太棒了,至少死得不痛苦。我们还要等多久?我感觉已经无法继续和你交谈,我的脖子有点冷。” 克莉丝汀娜望着拉门,说道。 “你与其期待之后的会面,不如想想那位俊美似天神一般的男领主,他为什么要见我们?” 丽璐笑嘻嘻说道。 “也许是看上了我,想要与我这样的外来美女结下一段异域情缘。” 克莉丝汀娜无语。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上了你的贼船,丽璐,我应该早点下船的,真的。” 丽璐求饶道。 “我错了,亲爱的克莉丝汀娜,我只是开个玩笑。” 克莉丝汀娜严肃得摇摇头。 “不,自从上次见到了那位英俊过了头的男领主,你就一直在犯花痴,让我回忆一下,你到底说了多少次一夜缘分的傻话。 五十七次,还是五十八次?我受够了,丽璐,我真的受够了。 我承认,他非常英俊,我这辈子从没有见过这样英俊的男子。 但你要记住他的身份,他是这个岛国最有权力的人之一,甚至可以说是最有权力的那个人。 他不是你我可以染指的,甚至连想都不要去想,好吗? 我可怜又愚蠢的小丽璐,让我们好好的赚钱,然后带上那些钱回到故乡,我给你找个大吉尔好生养的男人,抚平你无疾而终的情伤。 现在,抛开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些幻想会害死我们。 我真的真的很担心,有一天你会忘了幻想与现实的界限,那我们就真的死定了。 懂吗?丽璐,我们就死定了!” 丽璐摇摇头,叹道。 “我明白的,克莉丝汀娜,他不可能属于我,我不该胡思乱想。 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再提他,我们好好赚钱,然后回去家乡当我们的大富翁。 那你觉得,这次男领主秘密召见我们,是为了什么?” 克莉丝汀娜满意得点点头,思索着说道。 “我在港口的酒馆听说,这位男领主很快要和这个岛国另一个强大的女领主开战。 也许他们就是这个岛国最强大的两位领主,他们之间的战争将决定这个岛国的命运。 我想,男领主一定想要赢下这场战争,不惜一切代价获取胜利。” 丽璐点点头,问道。 “那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在和男领主手下的一名小领主做生意,虽然我很难过,但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无足轻重。” 克莉丝汀娜叹道。 “你说得对,我们无足轻重。但高田阳乃这位领主却一直在用高于市场的价格,购买我们的货物。 丽璐,我有不好的预感,我们赚了本不属于我们的钱,将会为此付出代价。” 丽璐听得有点心慌。 “克莉丝汀娜,你的意思是?” 克莉丝汀娜皱眉道。 “为了让九州的大领主皈依**,南蛮教破坏了规矩,她们私下给了名为大友的大领主两门三磅鹰炮。 虽然这件事很隐秘,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壁,我怀疑男领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丽璐瞪大了眼睛。 “那些狂信的疯子,她们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来? 如果岛国人造出了属于她们自己的火炮,那将会威胁到所有南蛮人在远东的贸易安全。” 克莉丝汀娜冷笑道。 “那些疯狂的异端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好在这个国度的钢铁技术很落后,无法复制佛郎机炮。 九州岛那两门三磅炮不要紧,要紧的是斯波家给了我们太多的钱,现在是不是到了男领主提出要求的时候? 这一次,高田阳乃秘密邀请我们过来,也许。。” 丽璐猛地站了起来。 “我们立即离开这里!” 克莉丝汀娜一把抓住她的手,冷声道。 “高田阳乃已经收走了我们的货物,还没有给钱。” 丽璐急切道。 “南蛮教的疯子可以破坏规矩,但我不可以。 克莉丝汀娜,你是知道的。我能够走岛国航线,是通过拉菲尔的关系,得到卡斯特路商会的特许,可以在沿途的港口入港补给。 如果我破坏了规矩,卡斯特路商会一定会终止特许,我就完了!” 克莉丝汀娜冷静道。 “那一船货物价值七十八枚金币,高田阳乃答应给一百枚金币,那是属于所有船员的共同财产。 现在货物已经上岸入库,我们如果在这时候离开,你准备怎么和船员们解释?告诉她们,你坚守底线,是一个有原则的商人? 她们会吊死你,相信我,丽璐,你一定会被吊死。 她们漂洋出海只是为了得到金币,她们不会听你的解释,她们只要属于她们自己的那一份金币。” 丽璐愣在当场,软倒在地。 “那我该怎么办?” 克莉丝汀娜缓缓说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赚的太多了,这样很危险。向**祈祷吧,希望事情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 丽璐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点头道。 “是的,我不会那么倒霉的。 克莉丝汀娜,我发誓,只要这次能拿到钱,我再也不来这个岛国了。” 克莉丝汀娜瞅了她一眼,叹道。 “上次你差点被砍头,当时也是这么说的,你这个不要命的财迷,你说的话,我连一个字母都不信。” 丽璐尴尬一笑,转移话题道。 “我们等了多久了?怎么男领主还没有召见我们?真是好慢呀。” ——— 义银当然想召见金毛红毛,但他此时望着伏地跪在他面前的高田阳乃,也在发愁呢。 他问道。 “雪乃呢?” 阳乃伏地更深,惭愧道。 “我命令她带着立华奏呆在自己的院子里,等候君上处置。 非常对不起,我没有想到雪乃竟然会干出这种事来,我。。我。。只要君上肯原谅雪乃,我什么都愿意做,非常对不起!” 义银用手指刮了刮脸,无奈一叹。 阳乃看似精明能干,其实就是个傻子。雪乃一副呆瓜模样,但她。。真的是好懂义银的心! 义银都不知道,雪乃怎么发现自己对立华奏有*趣的?这不,义银不好下手,她大大咧咧带着人来,一个脱字解决义银的所有需求。 这样懂事的雪乃不宠爱,义银还能宠谁呢?雪乃,干得漂亮呀。 但她这事也实在干得太过火了,之后带阳乃进来那一段,几乎要崩坏了剧情。 义银都不知道在生涯不犯特效下,系统是怎么用规则之力把这件事圆过去的。 阳乃这副跪求宽恕的模样,看来义银又成了受害者,但到底是怎么个受害过程,他真猜不到,又怎么帮阳乃抚平心事,放她过关呢? 想了半晌,义银干脆摆烂。 “算了,反正雪乃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义银不愿意追究,可阳乃却难以平息心中愧意。 “君上,那次毕竟只是我们姐妹,这次。。这次。。雪乃她。。” 义银暗叹,你懂个p,这次更爽,银毛赛高。 他只能装作生气。 “我说算了,你听不懂吗? 那照你的意思,你希望我怎么处置你们?让雪乃切腹,还是让你切腹? 你们跟着我走出尾张,我们相互扶持走到今天,我与你们的感情早已超脱了君臣,我们是一家人! 雪乃看似什么都无所谓,但她受伤之后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残废,我很害怕她会自我了断。 我希望她好好活着,只要她愿意好好活下去,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原谅她的! 立华奏不过是雪乃意志的延续,一个影武者而已,她不是人,她只是一个影子。 我都不在意,你又何必多言? 难道,你要掐灭雪乃继续活在这世上的希望,你想要逼死她吗!” 阳乃流泪满面,她不断在榻榻米上磕头,她真的好高兴好高兴。君上说阳乃雪乃是君上的家人,君上在意阳乃雪乃。 有了君上这句话,阳乃就算在此刻立即死去,也能安心闭眼了。 见阳乃似乎被自己荒唐的言辞说服了,义银心里偷偷松了口气,暗搓搓想着。 既然立华奏是雪乃的影子,上立华奏等于上雪乃,那以后是不是还能再来几次? 义银不是贪图啥,完全是为了让雪乃开心,对吧? 毕竟,we are伐木累。 正文 第1499章一次不行要两次 高田阳乃喜极而泣,义银也是松了口气,总算把这傻丫头给忽悠过去了。 阳乃雪乃,的确是义银放不下的心头肉。 姐姐阳乃心黑胆肥,一套乾坤大挪移玩得炉火纯青,以超时代的金融手段支撑起斯波家的经济。 妹妹雪乃忤逆伦常,以暴制暴,无敬无畏,心中只在意义银一人,是一朵异于常理的解语花。 这对性格各异的姐妹,是义银最早的追随者,最贴心的仰慕者,义银怎么舍得处罚她们,被爱贼爽都来不及呢。 但有些事只能心里暗爽,外表该演还得演。 阳乃看似聪明,其实对义银是盲目崇拜,傻妞一个。义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没有半点在外面精明能干的模样。 雪乃看似呆木,那才是真聪明,把义银拿捏得死死的,义银对这丫头是心有余悸,甚至还有点不知道下一次她会怎么玩的小期待。 义银感叹一声,摇摇头,对阳乃说道。 “你今天回去闭院反省一天。 雪乃那边,既然你已经让她禁足,也关一天吧。那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关一关让她长长记性。” 阳乃看了眼义银,义银有点心虚得移开视线。 就雪乃的性子,关一天有p用?这不是变相鼓励她下次再搞事吗? 就是因为义银的宠溺纵容,这丫头才会变本加厉,这会儿连阳乃心里都是恨得牙痒痒。 但阳乃到底心疼妹妹,没说什么。义银还有点期待下一次,自然是罚酒三杯,下不为例就算完了。 看着阳乃伏地叩首告退,义银心里小小得意。 阳乃回去反省,自己等下和金毛红毛深入浅出的谈事情,就不用担心有人再来打搅了。 ——— 丽璐有点忐忑不安,克莉丝汀娜被留在偏室不允许跟来,蒲生氏乡只让她一人前来觐见。 看着丽璐行礼的义银也有些意外,问道。 “你的副官呢?” 丽璐一愣,下意识看向一旁引她前来的蒲生氏乡。 蒲生氏乡一晚没睡,这时候脸色颇为难看,不知道是因为熬夜,还是其他事,她鞠躬说道。 “君上,南蛮人来历不清,心思不明。您秘密召见单独奏对,臣下唯恐她们心存歹意,伤害君上。 所以,我就让另一名南蛮人呆在偏室了。” 义银眯了眯眼。 蒲生氏乡一直很听话,做事一板一眼,执行自己的命令从来没有半点折扣。可今天,她似乎有了些自己的意气。 但义银也不好说什么,因为这是蒲生氏乡的本职工作。 义银一门心思搞洋妞,秘密召见单独奏对,连个护卫都不放。 要是真发生了什么意外,负责护卫君上的蒲生氏乡承担不起,她自然有责任安排妥当。 义银无奈点点头。 “伱做的很好,先出去吧。” 蒲生氏乡看了眼丽璐,丽璐被她目光中的莫名情绪刺得心头一跳,好吓人的眼神。 “臣下告退。” 蒲生氏乡慢慢退了出去,缓缓关上拉门,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丽璐的脖子,直到拉门闭合。 门外,蒲生氏乡愣了愣神,鼻子一酸,黯然离开,去院中望风。 门内,丽璐的背后已经渗出冷汗,蒲生氏乡如刀似剑的目光,刺得她背脊生疼。 此时,她耳边传来一句。 “你过来。” 丽璐愕然抬头,只见义银的目中似乎酝酿着什么,像是在燃烧。 见丽璐迟疑,义银不耐烦得再次命令。 “过来!” 时间紧迫,义银不能不抓紧。 从玲奈出现开始,所有人都变得奇奇怪怪,不管是关东还是近幾,姬武士们都变得怪怪的。 特别是这次来堺港,阳乃,雪乃,甚至氏乡,都越来越奇怪了。 义银不准备和丽璐废话,他要大快朵颐直接办事,他和丽璐又没有感情,只是单纯想要爽一把异域风情,顺便搞点火炮回去轰人。 所以,义银没兴趣废话,先干再说,反正等下丽璐就会痛哭流涕恳求原谅,生涯不犯特效的套路,义银都看腻了,装都懒得装。 丽璐却不知道义银是什么意思,在她发愣的时候,义银已经主动凑上来。 那张在梦中反复出现的英俊脸蛋距离她越来越近,最后他的唇贴上了她的唇。 丽璐瞪大了眼睛,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了,正在做梦呢。 接下来,她便知道这不是梦,因为太大太粗太激烈!再接下来,她开始确定这一定是梦,因为这世界的孱弱男人不可能这么强! ——— 狂风暴雨之后,义银搓了搓手指,撇撇嘴,有点想抽烟。 丽璐不出意料得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瑟瑟发抖。 “伟大又仁慈的领主,请您宽恕我的罪孽,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的!” 义银打了个哈欠,拉了拉袍子的下摆,将腰带整整紧。刚才穿得急了,有些松垮。 腐败呀,当了几年上位者,都是别人伺候着更衣,义银都快忘记怎么穿衣服了。 义银在自我吐槽,丽璐却是发自内心恐惧。刚才沉迷得多愉悦,现在的贤者时光就惊吓得多想尿。 自己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真如克莉丝汀娜说的那样,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的区别了吗?虽然梦想成真好爽,但她真的不想死啊! 义银摸了摸下巴,不理会丽璐的哀求,径直问道。 “你的船上有几门炮?” “额?” “我问你,你的船上有几门火炮?” 丽璐战战兢兢回答。 “四门佛郎机炮,船首船尾各一门三磅炮,侧舷两门六磅炮。” 义银一愣。 “这么少?” 丽璐苦笑道。 “领主大人,我只是一个跑航线的,舱位大多用作货物仓和补给仓,要那么多火炮做什么? 就这四门炮,还是克莉丝汀娜一定要我配置的,我都嫌重。遇到海盗放几炮吓唬吓唬争取时间,趁海盗犹豫的时候,加快速度逃跑。” 义银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把这四门炮给我,我就原谅你对我的无礼。” 丽璐漂亮的小脸蛋,顿时皱成了苦瓜脸,义银皱眉道。 “怎么?你不愿意?” 丽璐讪讪道。 “仁慈的领主大人,我们南蛮人之间是有协议的,火炮属于非卖品,不参与贸易。” 义银眨眨眼。 “非卖品吗?我不给钱不就行了吗?这是你羞辱我的补偿,还是说,你想以死谢罪?” 丽璐可怜巴巴看着义银,已经泣不成声。 “领主大人。。不是的。。我不想死。。但。。但。。那些火炮不归我管。” 义银嗤之以鼻。 “编谎话都编不好。 这是你的船,你现在告诉我火炮不归你管,你没有权力处理?” 丽璐抱着双腿蹲在那里,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可怜兮兮的说道。 “领主大人,我说的是真的,我对那些火炮没有支配权。 您不了解我们远航的规矩,我虽然是船长,但在船上也是有许多限制。 例如船员有权争取自己的合法利益,船上的大副,二副,水手长,她们都有权替船员发声。 特别是我的副官克莉丝汀娜,她在英格兰皇家海军干过,是船员拥立的战时指挥官,在海战时有最优先的指挥权。 而且,船上所有与军事有关的刀剑,火枪,火药,弹药,全部锁在库房,战时才会分发,钥匙在克莉丝汀娜手里。” 义银微微点头,丽璐这话倒不像说慌。 中世纪的航海是一场大冒险,虽然出海能得到巨大的财富,但也是死亡率极高的一次探险。 所以,出海的船队渐渐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海上规则,船长虽然权力很大,但并非没有制约。 像丽璐这样的商船长,她也许掌控着海图,航道,港口的巨大权力,能够要求船员绝对服从自己。 但对于大副,二副,水手长,军事长这些特殊职能岗位,并无权干涉对方的正常职责。 义银想要一草换四炮,看来是想简单了。一草不够,还得再草。 ——— 克莉丝汀娜有种不祥的预感,她看了眼不再前进的蒲生氏乡,以军人的直觉,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隐隐的杀气。 蒲生氏乡冷冷看了她一眼,说道。 “你自己进去吧。” 克莉丝汀娜望着前方紧闭的拉门,又看了眼已经掩盖不住自身杀气的蒲生氏乡,犹豫了一下。 但想起丽璐还深陷其中,克莉丝汀娜只能咬咬牙,举步向前。 在她身后,蒲生氏乡没有像之前那样退出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克莉丝汀娜进入房间。 她知道,自己这样是违反了君上的命令。但看着两个南蛮人进入房间与君上单独相处,他很焦躁。 为什么?君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昨天的高田姐妹也是,今天的南蛮人也是,君上,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被义银说服,要一生忠于他,为他看门望风的蒲生氏乡,此刻分外痛苦。 她心中那个圣洁无邪的男神,似乎在一次次的看门望风中渐渐崩散了形象。 但似乎又有一种奇特的规则之力,不断重塑着她心中那个神圣不可侵犯的男神。 一时间,她都恍惚了,男神,男表子,男神,男表子。。情窦初开的少女,感觉自己的的心都快被掰成两半。 她反复告诉自己,我要相信君上,君上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君上不是那种随便的男人。 ——— 不管蒲生氏乡在外面如何精神分裂,进入房间的克莉丝汀娜看到衣冠不整的丽璐缩在地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丽璐?” “对不起,克莉丝汀娜,对不起。” 克莉丝汀娜还想再问,身后传来关门声,她一回头,义银已经将她搂在怀中,眼看就要。。 就那一瞬间,义银忽然感觉天旋地转,然后背部被狠狠砸在榻榻米上,这让猝不及防的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被义银从背后抱住的克莉丝汀娜,她反射般用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将义银狠狠砸在地上,然后反剪住他的双手。 这一下,让义银猛地想起这是一个女尊世界,女性军人的力量远远超过他这个来自男尊世界的普通男人。 这几年他顺风顺水,早就没人敢忤逆他,就算是上床这种事,姬武士也是嘴上说不要,手上没力气,心里喜滋滋。 已经很久没有女人敢对他下狠手了,今天,从英伦半岛来的红发凯尔特美女,再次让他体会到什么叫做疼。 几乎就在义银发出惨叫的同时,拉门被迅速打开,蒲生氏乡看到克莉丝汀娜反剪义银手臂,顿时红了眼。 她拔刀冲着克莉丝汀娜的脖子砍去,义银马上大喊。 “不要杀她!” 此时,刀锋已经停留在克莉丝汀娜的脖子上,几缕红发缓缓飘落,掉在榻榻米上。 一旁的丽璐尖叫道。 “不要杀克莉丝汀娜!不要杀她!我什么都答应您!” 克莉丝汀娜的一击过肩摔,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她刚才压制住义银,就知道大事不妙。 此时,刀锋冷冷贴在她脖子上,她的额头顿时渗出汗珠。她缓缓放开义银,慢慢举起双手,唯恐身后可怕的姬武士误会。 义银甩了甩被勒疼的手,用衣袖抹去疼出来的眼泪,接过蒲生氏乡手中的打刀,继续抵着克莉丝汀娜的脖子。 他看了眼庭院,听到丽璐尖叫声的同心众姬武士鱼贯而入,正在跑过来。 义银眯了眯眼,对蒲生氏乡说道。 “你出去,让她们离开院子。” 蒲生氏乡犹豫一下。 “君上,这个南蛮人袭。。” 义银恼怒得打断道。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我让你带着她们出去!没有我的命令,所有人不准进入这个院子!” 义银真的火了,刚才那一下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今个儿不把克莉丝汀娜搞个底朝天,他岂肯善罢甘休。 蒲生氏乡抿着唇,凶狠得扫了两个南蛮人一眼,鞠躬退了出去。 义银冷声道。 “关上门!” 蒲生氏乡顿了顿,关上了门。 室内三人不动,门外传来蒲生氏乡训斥姬武士的声音,然后是离开的脚步声。 义银知道,蒲生氏乡心里很委屈,这个望风专业户显然有了自己的情绪,义银需要重新忽悠一下,不然以后就不好使了。 但现在,义银要先收拾克莉丝汀娜,他今天非得把这红毛洋妞给办挺了,才能一泄心头之怒。 (本章完) 正文 第1500章犯了错就要赎罪 用手中的打刀抵着克莉丝汀娜的脖子,义银对丽璐冷冷命令道。 “解下她的腰带。” 丽璐跪在地上。 “呜呜呜,仁慈的领主,请您不要杀克莉丝汀娜,她不是故意的。” 义银厉声道。 “我的话你听不懂吗!解下她的腰带!” 克莉丝汀娜举着双手,对丽璐说道。 “丽璐,照领主的话做,不要激怒他。 领主大人,我对我刚才的举动非常抱歉,我更为丽璐的行为表示万分歉意。 丽璐是一个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的傻姑娘,她只是爱慕着您。我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获取你的原谅,请您给我们一次机会。” 克莉丝汀娜不卑不亢的语气,让义银越发恼怒。他的背后生疼,懒得和克莉丝汀娜废话。 给你一次机会?好啊,你去和吉尔说啊! 义银冷冷看着丽璐解下克莉丝汀娜腰带,命令丽璐。 “现在,用你的腰带和她的腰带,绑住她的手脚。” 丽璐忍着哭,点点头,就要先绑克莉丝汀娜的双腿。 谁知,义银训斥道。 “错了!把她的左脚和左手绑在一起,右手和右脚绑在一起!” 丽璐顿了一顿,她虽然不知道义银为什么要这样绑克莉丝汀娜,但现在刀子架在克莉丝汀娜脖子上,她也只能乖乖听话。 但这样的捆绑,克莉丝汀娜肯定不能站直了。 克莉丝汀娜缓缓坐下,义银手中的打刀随着她慢慢下降。丽璐小心翼翼将克莉丝汀娜的左手左脚,右手右脚,分别捆住。 义银一瞪眼。 “勒紧点。” 丽璐咬咬牙,狠狠紧了紧腰带,克莉丝汀娜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有点疼。 等丽璐绑好,克莉丝汀娜以一个难受的姿势坐在义银面前,两腿左右大开,甚是怪异。 克莉丝汀娜面上依然冷静,她沉声道。 “尊敬的领主大人,我的手脚被绑住了,我已经威胁不了您。 现在,我们是不是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义银丢开打刀,松开腰带,冷冷说道。 “再等一下,我现在火有点大,等我火气下去了再谈。” 丽璐被眼前不合情理的场景吓得瑟瑟发抖,软在一旁不敢动弹。 克莉丝汀娜的目光中先是透出难以置信,随后变得迷茫不解,再后变得惊愕恐惧,最后厌恶悔恨。 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奇怪又矛盾的心理斗争,原本是被义银强行的两人,脑海中竟然开始重构剧情,变成了她们强行义银。 丽璐做出这等事来,尚且情有可原。 可一向冷静理智的克莉丝汀娜,她竟然也做下这等禽兽事,不但丽璐不理解,连克莉丝汀娜自己都开始不解,悔恨,厌恶自我。 ——— 义银含怒而进,克莉丝汀娜自是无法抵挡,默默承受。不单单是肉体,对精神上的冲击更加凌厉。 在生涯不犯的特效下,现实一次次被重塑,让这位坚强的红发女军人陷入自我怀疑的无限死循环。 等到义银怒火耗尽,克莉丝汀娜已然瘫倒在地,从精神到肉体都疲惫万分,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在义银的恩准下,丽璐赶紧帮克莉丝汀娜松开束缚,让她躺得舒服一点。 看见克莉丝汀娜这副恍惚的模样,大仇得报的义银手上把玩着蒲生氏乡的打刀,忍不住哼哼起来。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他手持利刃,小人得志,但在南蛮二女眼中,却是不怒自威,甚是骇人。 丽璐小心翼翼说道。 “伟大又仁慈的领主阁下,我愿意献出船上的四门火炮,以补偿您今天的。。的。。” 丽璐不知道该怎么说,到现在为止,她的脑壳都是懵的。 要说丽璐自己*胆包天,*欲熏心,那还有几分可能。可要说理智的克莉丝汀娜也*得失了智,丽璐自己第一个不信。 但现实就摆在两个人面前,无从抵赖。丽璐和克莉丝汀娜在与义银单独奏对的时候,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她们再想不通,也必须拿出诚意,为自己强行羞辱眼前男人的禽兽行为,付出高昂的代价。 对于丽璐的话,义银并不理会,他只是死死盯着克莉丝汀娜。 比起丽璐这软骨头的商人,义银更喜欢看到硬气的克莉丝汀娜低头高傲的头颅,向自己摇尾乞怜。 而克莉丝汀娜显然误会了义银的意思,她以为这场意外的强行羞辱,义银必要以她们两人的鲜血洗刷自己的耻辱。 为了保住自己与丽璐的性命,克莉丝汀娜决定展现出更多的价值,以换取两人活命的机会。 沉默半晌,慢慢缓过气来的克莉丝汀娜勉强直起身子,严肃道。 “领主阁下,糟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不恳求您的饶恕,只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赎罪的机会。 我听说这个岛国即将发生一场重要的战事,您将与您最大的对手交战,来决定这个国度的未来。 我恳请您能允许我参与到这场战事中,为您指挥火炮。” 义银从克莉丝汀娜的语气中隐隐听出一种骄傲,她仿佛对岛国落后的战争模式非常轻蔑。 没想到克莉丝汀娜非但没有求饶,反而开始尝试说服自己,义银倒是来了兴致。 对于这朵带刺的红玫瑰,义银现在火气泄尽,不再为过肩摔感到恼羞成怒,又有些欣赏起来。 义银故作冷笑,说道。 “自大的南蛮人,我麾下拥有无数勇敢的姬武士,睿智的谋士,善战的将军,你的自荐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你还是再想想其他办法,该如何保住你和她的脑袋。也许,你可以尝试磕头求饶,就像她一样。” 克莉丝汀娜看着义银毫无表情的帅脸,下身忍不住扭了扭。帅是真的帅,今天的事就像做梦一样。 她摇摇头,甩开脑海中不切实际的臆想,缓缓说道。 “领主阁下,也许我这样说您未必能理解,但请您相信,军事是一门严肃的学问。 火炮不同于火枪,火炮作为强有力的武器,使用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指挥炮兵要求专业的训练,指挥官需要懂得数学,弹道学,填充多少火药,能够打多远,往哪个角度开火,都是建立在科学测算上。 作为英格兰皇家海军的退役军官,我有足够的火炮指挥经验,能够让火炮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我听说,南蛮教中有武装修士正在帮助您的敌人训练火枪长枪联合作战。 我相信,您会需要我的。由我指挥的火炮,和由您部下指挥的火炮,完全不一样。 实心弹的弹道是线性,要想破坏敌人的双枪阵线,制造足够的杀伤,需要丰富的经验。” 义银看着自信满满的克莉丝汀娜,对这个刚才被自己那啥的红发女军官,又有了些新鲜感。 她自信的样子,让人好想曹。 义银心里其实已经被克莉丝汀娜说服,她说的没错,火炮的确不是随便塞点火药放几炮就行的。 火炮是军事史上跨时代的产物,系统有效的使用火炮,是一门严肃的科学。 即便是十六世纪佛郎机这样落后的火炮,还需要经历青铜钢铁材料技术推进,前装后装火炮的反复演变,才能成为后世的战争之神。 但是,这时候的欧洲军事人员已经开始系统性总结火炮的使用经验,走在了世界的最前沿。 对比武家落后的战争模式,克莉丝汀娜的骄傲不是没有道理。 但义银不能容忍她这种嚣张,必须打压下去。毕竟,义银现在是武家领袖,站在他的立场,总要有所表态。 他冷冷说道。 “也许你说的有道理,但是,南蛮人你要明白。 虽然与天朝相比,我们是蕞尔小国。但对比你们欧洲那些袖珍国家,我们是一个巨大的国家,拥有千万人口。 我马上就要与我的敌人作战,我们会各自动员十万军人参战。 这样二十万人的大战,在你的故乡应该很难看到吧?你要学会尊重这个强大的国度,懂吗? 在你身上,我没有看到敬畏。” 克莉丝汀娜不准备退让,因为她与丽璐犯下的罪孽,不是依靠谦卑就可以过关的。 要想过关,就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价值越大,活下去的可能就越大。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反驳道。 “领主阁下的话,对于您的话,我只能同意一部分。 我非常敬畏您,也知道岛国的人口众多。 但这个火山岛上遍布山丘,平原被分割成碎片,天然就不适合组织起大规模的人力资源。 再多的人口,如果不能有效的组织起来,就没有军事价值。 恕我直言,你们的战争方式太落后了。 几个村落几百人的对战,就可以决定几个家族的命运。几个乡镇几千人的对战,就可以决定政权的兴衰。 岛国如此,我的家乡也是如此,但战争与战争是不一样的。 在我看来,岛国上捉对厮杀的当地武装贵族,她们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我不是指责她们的武艺不够精湛,而是她们缺乏军事组织,远不如我的家乡。” 义银看着克莉丝汀娜,冷冷说道。 “南蛮人,你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起责任来。” 克莉丝汀娜正色道。 “领主阁下,我当然会为自己的话负责。 军事组织的根本是后勤,您刚才说您马上就要面临二十万人的大战役,那么请问,你们如何解决二十万人的后勤问题?” 义银愣了一愣。 “我们当然有我们的办法。” 克莉丝汀娜微微一笑,颇为不屑。 “是的,你们有自己的办法,我在九州研究过你们的作战方式。 两个村的械斗,依靠士兵自己随身携带干粮。两个乡的距离,会有农民参与劳役,准备十天左右的军粮。 那么,如果战场距离超过一千英里,涉及十万人的后勤补给,你们要如何解决呢? 正规军队与乌合之众的区别,不在于士兵的个人素质,而在于是否能有效得把士兵组织起来,没有后顾之忧的作战,这就是后勤学。 领主阁下,你们的军队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后勤。你们组织不起数千英里的远征,数十万人的战争,你们的战争方式极其落后。 二十万人的大战,也许真正能聚集起来参战的只有几万人。大多数人也许在行军,也许在休息,也许在观望,但绝对没有参与进去。” 克莉丝汀娜的说法,让义银无法反驳。 他可以强调岛国的人口,岛国的潜力,但他自己心里也知道,武家打得是什么烂仗。 天朝在二千年前,就能组织起几万人远征漠北西域的战争,这是天朝集权制度下的文官体系统在筹规划,支撑后勤,发挥作用。 欧洲在开启大航海时代之后,被迫在一次又一次远航远征中总结教训,越来越重视后勤的力量。 而岛国呢?天皇朝廷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文官体系,武家幕府的政治形态也不可能出现统筹规划这种概念。 与元朝的战争,镰仓幕府是以逸待劳,等着元军上岸。就算这样,也是被活活拖垮了经济,导致镰仓幕府崩溃。 足利幕府更加不堪,武家共主的足利将军从来没有真正集权过,领土概念越来越碎片化,战争规模也跟着碎片化。 即便是八代将军之乱那样的关东关西大规模混战,也是各地武家分为两派在小范围内械斗,少有大规模合战爆发。 岛国内部千里奔波,集中数十万人作战的例子,那还得追溯到北畠显家从奥州南下勤王,足利尊氏逃到九州西国卷土重来的时期。 在那之后,武家的战争规模就慢慢变得越来越小,正如克莉丝汀娜所说的乌合之众,领地碎片,后勤孱弱,打不起真正的大战争。 姬武士的武艺高超,骁勇善战,在小规模械斗中,很容易占尽上风,令天朝都头疼倭寇作乱。 但如果武家真正与天朝对垒,双方集中数十万人开战,光是后勤一项就能拖垮武家政权。 以天朝的文官体系支撑后勤保障,武官体系支撑兵团作战,武家就算能争雌一时,也打不赢战争。 因为,武家根本没有十万人以上远征的后勤经验,更是极度缺乏上万人规模的大兵团作战经验。 在家门口抡刀子,和带队出远门砍人,那就不是一回事。 克莉丝汀娜鄙夷武家是乌合之众,这话倒是真戳中了武家的软肋。义银说不出话来,克莉丝汀娜也不可能咄咄逼人。 毕竟,她的目标是证明自己的价值,保下丽璐和自己的性命。而不是想要刻意激怒义银,将她们俩拉出去砍头。 克莉丝汀娜见义银有所触动,马上话锋一转,开始放软话。 “领主阁下,我并非想要贬低您英勇的部下,而是希望您能够给我一个机会为您效劳,以偿还我今天犯下的错误。 杀死我们,只能让您发泄一时的愤怒。但留下我们,您能够得到更多利益。 我愿意在之后的这场战事中指挥火炮,并提供一些军事建议,为您的胜利而服务。” 义银看了眼克莉丝汀娜,她刚才经历了一场**,此时神情疲惫,湿透的红发沾在额头,甚是性感。 这番妖娆之下,义银心底隐隐又开始余烬复燃。他暗自吐槽道,杀了你未必泄愤,不杀你一样可以泄火。 其实,义银从一开始就没有杀死两人的打算,他的目标是她们船上的四门火炮。 拔*无情,抢炮杀人,本就不是义银的风格,他是很怜香惜玉的。 这会儿,克莉丝汀娜的自救又让义银看到了她们新的价值,自然更加不舍得。 既然克莉丝汀娜诚心诚意要赎罪,义银自然乐得接受。至于她在话中暗示只帮这一场战事,义银并不在意。 大不了下次再让她们俩犯错赎罪,对义银来说,这种事并不难。 (本章完) 正文 第1502章 被忽悠拐的氏乡 第1502章 被忽悠拐的氏乡 义银看着克莉丝汀娜,慢慢放下手中把玩的打刀。 他这个缓和的姿态让丽璐松了一口气,谄笑道。 “愿意为您服务,领主大人。” 义银没有看丽璐,而是盯着克莉丝汀娜说道。 “你们要参加这次合战,你们的船和船上的炮,都被我征用了。” 克莉丝汀娜点头道。 “愿意为您效劳,领主阁下,但我有一个要求。” 义银皱眉道。 “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克莉丝汀娜摇头道。 “我与丽璐是有罪之人,我们心甘情愿为您无偿服务,但船上的船员们不会愿意,远航契约中并没有为岛国领主作战这一项。 没有她们的协助,船无法开动,炮无法使用,所以,我希望伱能够给予她们一份相应的报酬,让我有理由说服她们为您效劳。” 义银摸了摸下巴,问道。 “你们远航来到岛国,能得到多少收益?” 克莉丝汀娜看向丽璐,丽璐说道。 “一船货物价值一百枚您这里的金币,我们跟着季风走,一年能来一次,每次停留三四个月。” 义银点点头。 “一百枚金小判吗?” 小判重一两,丽璐跑一次也就一百两黄金。 明初一两黄金价值四两白银,万历年间因为一条鞭法,明朝开始走向银本位,同期大量美洲白银涌入,金银比值大概跌到了一比十。 岛国黄金藏量大,黄金白银比值远远小于天朝,所以才有了贵金属套利的渡来钱买卖,今井宗久就是以此发家。 一百两黄金对普通人来说是一笔巨款,丽璐带着一船人辛辛苦苦跑了半个地球,就指望这点黄金。 当然,她们一路兑换商品金银比值,跑一趟的收入绝不是一百两黄金这么少,但这笔黄金是她们不可或缺的套利基础。 义银想了想,说道。 “我会雇佣你们的所有船员,你开个价吧。” 一说到钱的事,丽璐两眼放光就来了精神,她掐指碎碎念道。 “这场战事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结束,我们很可能赶不上季风离开,明年的收益也就没了。 哎呀,这可是好大一笔数目。” 丽璐偷偷看向义银,见义银又准备拿起打刀,吓得她赶紧说道。 “四百。。不,三百八十枚金币!您看可以吗?” 义银扫了她一眼,也不还价。 “那就三百八十枚金小判吧。” 丽璐见义银答应得这么痛快,又有点心疼起来,看来是自己报价太低了。 克莉丝汀娜点头道。 “我会尽力说服船员们为您服务,等到这次战事结束之后,我们再离开岛国。” 义银看向克莉丝汀娜,他有种感觉,只要战事完结离开岛国,这位红发女军官不会再回来,她会说服丽璐,义银将再也见不到她们。 克莉丝汀娜想要完成契约,洒脱而走,义银却不愿意让她如意。 义银希望留下这两个南蛮人,为己所用。特别是骄傲的克莉丝汀娜,义银很喜欢看到她桀骜不驯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将目光转向丽璐,义银知道克莉丝汀娜不好对付,所以他决定从丽璐这边下手。 “丽璐,你之前说南蛮人之间有协议。你们不可以把火炮交给岛国人使用。 那么现在,你们不单单给了我火炮,还要替我作战,这就不违反南蛮人之间的协议吗?” 丽璐苦笑道。 “英明的领主大人,您说得对,我严重违反了协议。所以,西人葡人的商会一定会惩罚我。 不瞒你说,我的贸易许可证是借助一位葡人朋友的关系,从葡人商会买来的。 所以,我很快就会失去贸易许可证,通往岛国的贸易港口都会对我关闭,拒绝我的靠岸补给要求。 这一次,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走岛国航线了。” 义银点点头。 “你的坦诚让我很满意。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南蛮教可以向九州的大名提供火炮却不用受到苛责,而你必须接受惩罚呢?” 丽璐叹道。 “利比里亚半岛是南蛮教最有影响力的地区之一,西人葡人非常虔诚,所以只要是为了传播*的荣光,什么事都可以有例外。” 义银笑道。 “我明白了,她们粗暴的破坏了南蛮人之间的协议,但因为信仰,可以被你们南蛮人原谅。 但是,她们也粗暴得干涉了岛国的内政,引诱九州的武家大名改宗,我不能原谅她们。 我是一个重视海洋贸易的人,我欢迎海上的朋友来到岛国,与我们公平的交易,互通有无。 但我不能容忍南蛮教在自由贸易中夹藏私货,用利益诱惑武家大名做出不符合自己身份的行为。 南蛮教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得到幕府授予的传教权,她们无权在岛国传教,她们的行为非常无礼。” 义银指责了一番南蛮教,让丽璐有些迷茫。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在意的只有金钱。 对于信仰,南蛮新派可没有南蛮教那么狂热。所以,她不明白义银为什么要她说这些。 义银义愤填膺说了一阵,终于露出了戏肉。 “幕府有幕府的规矩,对于南蛮贸易带来的互利互惠,我代表幕府表示欢迎。 但现在这种无序的贸易状态,私下利用贸易夹带宗教要求的无礼行为,必须中止。 我会恳请幕府设立南蛮总代理,丽璐,作为我信任的南蛮人,你是否愿意担当南蛮总代理,成为幕府与南蛮人沟通的桥梁?” 义银大篇外交辞令,丽璐听不太懂,但最后这句南蛮总代理,她是听懂了。 当幕府与南蛮商人沟通的中间人?丽璐的心思活跃起来。 南蛮教多年来费尽心思,拼命想要挤进京都,与幕府取得正式沟通的渠道,但都在佛教的粗暴干涉下失败了。 最近的一次,就是高雪乃在京都掀起天诛那会儿。显如上人下法旨命令杂贺众上洛,屠灭了藏在京都的南蛮传教士,造成恶劣影响。 现在南蛮贸易的主导者是西人葡人,她们大多是虔诚的南蛮教徒,南蛮教在南蛮贸易中有着巨大的能量。 义银作为佛教守护者,他尝试利用丽璐这样的纯粹南蛮商人,剥离南蛮贸易与南蛮教之间的联系。 这样做,有三大好处。 首先,给了丽璐足够的甜头,让她离不开岛国贸易线,只能选择替义银卖命,而在意她的克莉丝汀娜大概率也跑不了。 其次,把南蛮教的影响力尽量从南蛮贸易中踢出去,这样能削弱南蛮教对佛教的威胁,佛教各派一定会更加拥护支持义银。 最后,义银通过自己现在在幕府的绝对主导权,正视南蛮人的诉求设立南蛮总代理,看似公正,其实是希望由斯波家主导南蛮贸易。 在北陆道商路的潜力挖完,高田阳乃已经开始玩金融手段饮鸩止渴的此时,义银需要为未来打算。 义银不是织田信长,他无法通过集权控制土地,获取很多的土地收益维持自己的统治。 武家重视土地超过自己的生命,剥夺她们对土地的控制权,就是逼着她们造反。 义银自问没有织田信长的魄力,他是传统武家的领袖,不能干那些引发武家仇恨的土地革新。 可是,斯波家必须进一步发展经济,才能维持强大的财力物力,折服天下武家,更进一步。 义银想要与土地贵族妥协,那么就只能依靠商业,用商业收益替代土地收益。 岛国内部的商业市场已经被挖掘殆尽,关东关西的物流基本在斯波家的控制中。 高田阳乃甚至可以利用粮票这一金融工具,在北陆道商路市场中,随随便便挖出两百万石军费。 这是优势,也是劣势。 金融财富不比土地财富,那就是个数字,说没就没了。这个财富游戏要持续玩下去,就必须不断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 而南蛮贸易,将是义银的下一个目标。 既然南蛮教与佛教不和,既然斯波家需要控制南蛮贸易,那就把丽璐与克莉丝汀娜这样信仰新教的兰人英人扶持起来。 兰人英人为首的南蛮新派更在意贸易本身的利益,与西人葡人那些信仰虔诚的南蛮教徒不一样。 利用兰人英人去制衡西人葡人,让南蛮新教去阻挡南蛮教,使得南蛮人自己狗咬狗去。 南蛮总代理的设立,就是要限制南蛮贸易在岛国的贸易渠道,方便义银自己掌控这条财路。 这样做,佛教满意了,义银有钱了,岛国又可以关上门好好过日子,真是皆大欢喜。 义银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可丽璐这个满脑子都是钱的家伙,哪里有义银的高瞻远瞩。 她还在傻兮兮问道。 “干这个南蛮总代理的官方职务,有多少薪水?” 义银愣了一下,他真没想到自己给出这么大一好处,丽璐还要计较那几个铜板岗位津贴。 克莉丝汀娜都看不过去了,一巴掌拍在丽璐后脑勺上。 “愚蠢的丽璐,你给我闭嘴!” ——— 丽璐与克莉丝汀娜被义银放回了港口区,他在主位上把玩着蒲生氏乡的打刀,蒲生氏乡低头在下方跪坐。 对于蒲生氏乡的不解,义银反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放她们走?不放她们,我用谁去控制南蛮船与南蛮火炮呢?” 蒲生氏乡咬着下唇。 “君上太过相信这些蛮夷了。” 义银起身走下主位,坐在蒲生氏乡面前,侧身将打刀插回她的剑鞘中。两人贴得很近,义银身上的男人味瞬间侵入蒲生氏乡的鼻腔。 蒲生氏乡的目光些许痴迷,耳边传来义银的一声清叹。 “她们如果真就跑了,也只能怪我自己有眼无珠,信错了人。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既要用南蛮人,就要尝试相信她们。 我开出的条件很有诱惑力,我希望她们心甘情愿接受,也只有这样,才能在战事中真正发挥作用。 再说了,你觉得这世间有几人真正值得我相信?我又能真正相信谁?无非是再赌一把罢了。 南蛮人不值得信任?姬武士就值得信任吗? 氏乡,你跟随我这么多年,是看见我如何对待她人的,可她人又是如何回报我的? 武田信玄羞辱我,上杉辉虎追求我,她们说爱我,为我生孩子,但结果无非是利用我的心慈手软,来满足她们自己的欲望。 即便是山中幸盛,岛胜猛,我视她们为股肱,她们又是如何回报我的?现在关东侍所,真的是服从我命令的关东侍所吗? 所有人都在告诉我,她们忠我,她们爱我,她们仰慕我,她们追随我。 可是,我为什么感觉不到呢?氏乡你告诉我,除了这身皮肉,还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蒲生氏乡低着头,看到眼前的榻榻米上落下一滴眼泪,她愕然抬头,发现义银已是流泪满面。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义银抽泣的鼻息,打在蒲生氏乡的脸上。他的眼泪,让蒲生氏乡手足无措。 义银叹道。 “金钱,土地,权力,地位,真诚,我还有什么没给她们,可她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 人人都说我位高权重,誉满天下,但我却没有一丝一毫安全感。 我真正可以相信的只有这副漂亮的皮肉,因为我知道,她们想要得到我的这身皮肉。唯有付出这身皮肉,才能让我得到些许安全感。 世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 我却必须要笑脸相迎,用我这身已经脏得连自己都感觉恶心的皮肉,去拉拢她们,安抚她们。 氏乡,我是不是很脏?” 义银轻声说着话,蒲生氏乡一直在摇头,不停得摇头。 她的情感被堵在了嗓子眼,她想要说出自己对义银的仰慕与爱恋,但此时此刻,她却说不出口。 仿佛这话一出口,她就变成了那些觊觎君上肉体的无耻之徒,她对他的爱就会被世间丑类所玷污。 义银抹去泪痕,对蒲生氏乡凄然一笑。 “我知道,这两天的事你都看在眼里,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贱?” 蒲生氏乡刚要开口,却被义银用手指堵住了她的樱唇,义银淡淡说道。 “不要解释,我知道你的心里有情绪,但请你相信我,就像你曾经对我发誓时,所说的那样。 永远相信我,永远站在我这边,不论什么事发生在你的眼前,你都会无条件的跟随我。 氏乡,不要让我失去你,我真的不能失去你,答应我,好吗?” 蒲生氏乡的眼泪渗出眼眶,她拼命的点头,双目憧憬得望着眼前这个历经千辛却始终不忘初心,为复兴斯波家付出所有的可怜男人。 义银微微一笑,放开手指凑上前,他的唇在蒲生氏乡的嘴角亲了亲,像是接吻,又像是亲脸。 然后他搂住蒲生氏乡,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谢谢你,氏乡,谢谢你相信我,我好高兴。” 蒲生氏乡的双手无处安放,想要抱住义银的背,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只能默默闭上眼睛,感受着正在拥抱自己的心上人。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很幸福。 义银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搞定了,比起上杉谦信那种死脑筋,蒲生氏乡真是容易忽悠的好孩子。 下一刻,他的笑意凝结在嘴角,蒲生氏乡轻声说道。 “君上,细川藤孝大人来了。” 义银松开手,坐直了看向蒲生氏乡,问道。 “她什么时候来的?” 蒲生氏乡回答。 “有一会儿了,因为那两个南蛮人还在与您密谈,所以我请他在偏室稍候。” 义银的腰一僵,肾一抽,看向蒲生氏乡颇为不自然的表情,心里苦笑不已。 细川藤孝和自己那啥的时候,明智光秀与蒲生氏乡就在隔壁听墙脚。这位和泉细川继承人与自家君上的关系,蒲生氏乡是清清楚楚。 义银看了眼蒲生氏乡,柔声说道。 “把她叫进来吧,我们一起见见她。” 蒲生氏乡意外看了眼义银。 “君上?我也能在场吗?” 义银温柔得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嗯,一起。” 蒲生氏乡心中大喜,她在场,细川藤孝自然不可能再与君上做那种事,君上这是在意我的感受,刻意如此安排,君上他心里有我。 刮鼻子的举动,是当年蒲生氏乡还是小姓的时候,义银常常对她所做的亲昵举动。 此刻,这一举动又有了些暧昧味道,让蒲生氏乡内心躁动不安。 她羞涩道。 “君上不要刮我的鼻子,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孩子了。” 义银笑道。 “知道了,我的氏乡已经长大了。去吧,喊细川藤孝过来。” 蒲生氏乡乖乖点头,开心得出去喊人。义银看着她离开,左手下意识扶住自己的老腰。 拥有永远的十六岁特效光环,也经不起这番折腾,从高田姐妹花,立华奏,到南蛮两女,义银就算是铁打的腰也扛不住这么造呀。 细川藤孝的到访,必然存了某些小心思,义银现在想满足她,也没这么能力。 心有余而力不足,老耕牛也有不想下田的时候。 既然如此,干脆让蒲生氏乡在场,使得细川藤孝有心无胆,也能安抚一下蒲生氏乡受伤的小心灵。 义银不禁得意,一举两得也。 正文 第1503章 联姻不是容易事 第1503章 联姻不是容易事 义银在蒲生氏乡面前惺惺作态,忽悠这纯情孩子继续为自己看门望风。 蒲生氏乡虽然聪慧,但情窦初开的年纪,再聪明的脑袋也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义银几句话就把她忽悠过去。 义银可怜巴巴的那些话是三分真,七分假。 说武田上杉利用他,那也是相互利用,相互成全。说山中岛对他不够忠诚,义银其实挺相信她们的忠贞,玲奈这件事是个意外。 感情的事归感情的事,在政治上,义银已然是保守派武家领袖,权力,威望,地位,已经超越了京都名不副实的足利义昭这位将军。 义银把自己说的可怜,但事实上,更多时候是别人仰他之鼻息过活,岂敢轻视他忤逆他。 但即便如此,武家共主也不是集权君主,义银的阵营依然隐患重重,能否顺利拉起十万大军和织田家对峙,还是个未知数。 也因为此,在义银前往堺港筹措军费与诓骗火炮的同时,明智光秀再度出京,带着斋藤龙兴前往安土城拜见浓君这位便宜表弟。 明智光秀走亲戚是假,窜入织田阵营操纵舆论是真。她始终相信,击败织田家的关键不在于军事强势,而是从织田家的内部着手。 义银这边隐患重重,织田信长麾下就是一块铁板了?要真是一块铁板,尾张老武家们干嘛大把大把给高田阳乃送钱找后路? 这武家乱世,谁还不是蛇鼠两端,处处思索着自家利益呢? 斯波织田的矛盾,还没有到无可调和的尖锐对立。明智光秀就是要跑到织田阵营中,去宣传她的源平合流理念。 两位主君之战不过是意气之争,一男一女为何不能联起手来征服天下,这种说法对于织田阵营的吸引力很大。 特别是战事僵持,死伤惨重之时,相信会有很多人主动站出来,劝织田信长放弃鱼死网破的心思。 也许这场号称数十万人,决定天下命运的决战,最后只是虎头蛇尾,在两边武家扯后腿的情况下,无奈苟合了事。 如果能促成这个结果,明智光秀亦是喜闻乐见。 ——— 安土城,天守阁。 织田信长正在与丹羽长秀说话,忽然内院方向传来好大喧哗,甚至影响到了她们这边。 丹羽长秀不明所以,看向织田信长。织田信长却是摆摆手,毫不在意说道。 “是市君在赶人。 明智光秀带了斋藤龙兴过来看浓君,你知道自从浅井长政死后,市君恨死了津多殿与秀吉,连带着对明智光秀也是极其反感。” 丹羽长秀点点头。 说起来,明智光秀此人也是厉害。眼看斯波织田两家剑拔弩张,马上就要掀起大战。 明智光秀却是左右逢源,在斯波义银座前被重用,织田信长这边也颇为看重她。 斋藤龙兴是斋藤义龙的女儿,当年斋藤义龙弑母夺位,占据美浓国,与织田信长打生打死,但两家其实也是亲戚。 浓君就是斋藤义龙的弟弟,斋藤龙兴这个逃走的斋藤家继承人,是浓君的亲侄女。 织田信长现在已经彻底吞没了美浓国,斋藤家在东美浓的基业被连根拔起,斋藤龙兴不再是织田信长的威胁。 所以,明智光秀以斋藤龙兴这个侄女为纽带,自称浓君的表弟,与浓君的来往甚是紧密,织田信长也不在乎。 而对于浓君这个夫家势力覆灭,无依无靠的武家男子来说,明智光秀与斋藤龙兴的确是她的依靠和外援,自然亲近。 织田信长也需要明智光秀这个明事理的人去影响浓君,希望浓君能主动为日后的源平合流让位。 市君死了老婆之后,极度憎恨斯波义银与羽柴秀吉,是与浓君一起生活。 他看到明智光秀这个斯波家的重臣,一直在浓君面前替斯波织田两家合流说话,岂能不怒? 他自己的老婆就是到死都痴迷着斯波义银,这会儿她姐姐又要为了斯波义银,与浓君这个好闺蜜离合,替斯波义银空位置。 市君的脾气酷似织田信长,要不是无权无势,她早就让人砍下明智光秀的脑袋当球踢。 丹羽长秀对这些织田内事,其实心里很清楚,但她作为外臣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是叹了口气。 织田信长瞅了她一眼。 “你叹什么气,你和明智光秀关系很好吗?” 丹羽长秀摇头道。 “不过点头之交而已,谈不上好不好。 我只是想那明智光秀能够初入京都无碍,必然是津多殿对源平合流也不排斥。 既然斯波织田两家合流并非不能谈,我们现在殚精竭虑谋划这一战又有什么意义?” 织田信长摇摇头。 “你啊,就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又在心疼花销的钱粮是吧? 津多殿不是好相与的人,他从来都是有主见有毅力,自立自强。 明智光秀不过是他默许来动摇我家臣团的一枚棋子,我若是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你真以为他会乖乖跑来与我议和结缘,铺被暖床? 打不赢这一战,津多殿岂肯轻易低头?只有让他知道了我的厉害,他才会像在尾张那时候一样,主动跑来我的身边,任我施为。” 织田信长这话有点轻浮,有点怨气,丹羽长秀知道她对于当年斯波义银毅然上洛,一飞冲天的往事一直是耿耿于怀。 可要是没有斯波上洛,又哪有今日誉满天下的斯波津多殿,令织田信长神牵梦绕,难舍难弃,一心一意想要再次征服的斯波义银。 所以说,人性呀,就是矛盾。 丹羽长秀苦笑道。 “既然大殿知道明智光秀在家中宣扬源平合流,会动摇家中人心,那又为什么放纵她四处招摇呢?” 织田信长沉默半晌,叹道。 “米五娘,你知不知道当年斯波家是如何从足利嫡流沦为庶流的?” 丹羽长秀点头道。 “大概知道些。 镰仓幕府将军绝嗣,足利家作为镰仓幕府的有力御家人,还是河内源氏嫡流最近的支脉,对幕府执政前北条家威胁不小。 为了化解前北条家的敌意,足利家督主动与丈夫离合,迎娶了前北条家的公子,被离异的丈夫孩子沦为庶流,便是斯波家的祖先。” 织田信长看着丹羽长秀不说话,丹羽长秀恍然点点头,有些明白了织田信长的复杂心态。 要知道,织田信长渴望征服斯波义银,要用武力折服他,更要让他心甘情愿嫁给自己。 斯波家的来历不凡,翻起历史来,说斯波家是真正的河内源氏嫡流也不为过,而足利幕府也一直把斯波家立为足利家名下第一亲支。 织田家的伊势平氏背景是织田信长自己瞎编的,斯波家的河内源氏嫡流背景却是真的。源平合流的政治意义,对于织田信长很重要。 一方面,织田信长能够名正言顺取代足利将军,成为新天下人。 另一方面,她能够通过联姻传统武家中最强有力的领袖人物斯波义银,降低传统武家对自己的敌意与反抗。 说句不好听的话,织田信长这是要高攀,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拿下斯波义银的好处太多了,多到即便去除织田信长对他隐藏的爱慕之情,也是织田信长难以舍弃的巨大利益。 织田信长现在的位置,正如当年的幕府执政前北条家。实力是有的,但出身太过低贱,对名门足利家的存在焦虑不安。 这时候,联姻是最好的办法。 可当年,足利家督是主动离异,与丈夫离合,给北条家空出了位置,那么今日的织田家呢? 织田信长已经娶了丈夫,而且这个丈夫还是她占据美浓国的政治筹码。 没有娶斋藤家的儿子,没有替丈母娘报仇雪恨的理由,她织田信长凭什么入主美浓国? 现在,美浓国已经彻底被织田家消化,织田信长要卸磨杀驴,休了浓君去娶斯波义银,这吃相是不是太难看? 明智光秀的身份对织田信长很重要,她是斯波家的重臣,是浓君的表弟,更是源平合流的鼓吹手。 如果由明智光秀出面宣传源平合流,迫使浓君主动离合,对织田信长的政治伤害是最小的。 至于丹羽长秀所说的家中不安,那就是织田信长与浓君离合必须付出的代价。 丹羽长秀叹道。 “难怪西美浓那些人坚持要与斯波家打一仗,这是担心浓君离。。之后,美浓人的地位会受到打压。” 织田信长冷笑道。 “我与津多殿还未正式开战,什么牛鬼蛇神就都急不可耐,全跳出来了。 柴田,泷川,佐久间那些家伙,她们以为我不知道她们在买近几斯波领的地产? 那些钱粮在高田阳乃那边转了一圈,都成了斯波家的军费,真是气煞我也。 至于西美浓武家,你以为她们是在叫嚣什么? 浓君是斋藤家公子,斋藤家的东美浓已经被尾张的老武家吞了。西美浓是担心浓君一退,尾张老武家和斯波家联手侵犯她们的利益。 前田利益,前田利家,高田阳乃,这些斯波重臣都是下尾张四郡出身,和尾张老武家关系好着呢。 另外,津多殿去堺港,还不忘走一遭石山本愿寺。 西美浓那些人在伊势北部利益不小,长岛一向一揆如鲠在喉,我难受,她们也难受。斯波家与一向宗关系越好,她们越不舒服。 我也没想到,与斯波家开战,家中最支持我的竟然是西美浓那些个人,也是有趣。” 丹羽长秀叹了口气,摇摇头。 织田家现在家大业大,自然龙蛇混杂,许多事让人越发看不懂。 下尾张四郡是织田信长的起家老本,斯波家许多家臣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双方的关系千丝万缕。 尾张老武家是最不希望看到斯波织田开战的,也是暗搓搓两头下注留后路的主力军。 反倒是被织田信长征服的西美浓武家,立场坚定。 当年织田家刚才拿下美浓国,因为尾张美浓两国体量相当,织田信长不可能全部吞下,就集中力量拿下了东美浓。 而西美浓武家被织田信长派遣去攻打北伊势,不让她们影响自己消化东美浓,所以,西美浓武家在北伊势打下了不小的地盘和利益。 长岛的位置就在木曾川出海口,位于尾张伊势边界,西美浓武家当年就是顺着木曾川而下,沿途攻略北伊势的土地。 这会儿,长岛一向一揆侵袭织田家领地,就是沿着伊势湾与木曾川沿岸骚扰。 伊势湾一侧是织田起家的热田神宫贸易圈,木曾川沿岸是西美浓的新地盘,最恨长岛一向一揆的就是织田信长与西美浓武家。 再加上浓君与织田信长的联姻,象征着美浓与尾张武家的政治联盟,织田信长要离合,美浓武家当然不舒服。 她们不在乎浓君,但她们在乎联姻解散的政治意义,西美浓武家在织田家的政治地位必然要下降。 伊势国,近江国,越前国是新征服之地,织田家中现在最有发言权的家臣还是尾张派与美浓派,她们也是军队的主力军。 织田信长知道放明智光秀窜进织田家内部瞎嚷嚷,对之后的斯波织田战事没有好处,容易造成家臣团的不和与分裂。 但从长远来看,织田信长需要纵容明智光秀宣传源平合流,这是为了解除与浓君的联姻,再与斯波义银联姻必须要容忍的一时之痛。 丹羽长秀知道织田信长的无奈,她只能宽慰道。 “大殿,其实尾张也有支持战事的声音,例如平手汎秀。” 织田信长瞅了眼丹羽长秀。 “米五娘,你这是在安慰我吗?莫不是还要给我添堵?” 平手汎秀是织田信长老师平手政秀的孙女,织田信长自小放荡不羁,平手政秀以切腹谏言,恳请织田信长改过自新。 织田信长虽然没有听话,依然是我行我素,但对于这位老师还有很有感情,对她的后人也是另眼相看。 平手家子嗣艰难,如今只有平手政秀的孙女平手汎秀出仕织田。她年纪轻,意气重,想要出人头地,自然对战事热情似火。 以平手汎秀为首的尾张少壮派,与柴田胜家这些已经吃饱喝足的老武家不同,她们这次是支持与斯波家开战的。 一者,年轻人出道的时候,斯波家已经离开尾张,双方没有当年的老人情分。 二者,斯波家如日中天,正是年轻人妄图战功上位,借此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 但在织田信长看来,她需要的不是平手汎秀这群实力不足的愣头青,而是柴田,泷川,佐久间这些尾张派的核心力量。 丹羽长秀这句话与其说是宽慰她,不如说是让她看清了尾张派的摆烂躺平。 织田信长这会儿难免想起羽柴秀吉的好,不知道那猴子在近江国经营的怎么样了,能否承担起更重要的责任。 正文 第1504章 穿鞋就要多观望 第1504章 穿鞋就要多观望 北近江,在攻略浅井家的战事中,羽柴秀吉军功卓著,战后织田信长重赏之。 羽柴秀吉拿到了浅井家起家的小谷城周边十二万石,一跃成为织田家的有力支藩大名。 之后,羽柴秀吉学起织田信长拆观音寺城建安土城方式,将浅井家居城小谷城拆出来的建材,扩建不远处琵琶湖岸边的今滨城。 她将扩建的新城称之为长滨城,作为自己的居城。 此时,还在大兴土木的长滨城内,羽柴秀吉单独召见了竹中重治,君臣两人在室内密谈。 羽柴秀吉叹道。 “大殿来信询问,关于如何防范斯波家对我织田家的挑衅,我该如何回复?” 竹中重治问道。 “主君,您不是一贯在大殿面前表现得闻战则喜,有我无敌,怎么今天反倒踌躇不前了?” 羽柴秀吉叹道。 “这次不一样,这次的对手可是战无不胜的津多殿,织田家上下人等,谁心里不犯嘀咕? 据我所知,丹羽长秀大人,柴田胜家大人,她们都不太愿意与斯波家开战。 反倒是西美浓的氏家直元,下尾张的平手汎秀,这些人倒是积极得很。 家中的气氛有些怪异,我也拿不准主意,不知该如何回复大殿。” 竹中重治笑道。 “主君您心里忐忑,觉得家中诸姬暧昧。大殿身在局中,更是清楚这一点,所以她才会来信,亦是想要看看您的态度。 您应该秉持一贯的恭谨态度,绝对支持大殿,不可有丝毫犹豫。” 羽柴秀吉点点头,说道。 “竹中姬说的是,我不能失了大殿的信任,的确不该在此时犹豫。” 竹中重治宽慰道。 “主君今时不比往昔,已然是大名身份,家大业大,做事谨慎些才是正理,并无不妥。” 羽柴秀吉有点听出竹中重治话中的深意,问道。 “竹中姬有何教我?” 竹中重治说道。 “对大殿的态度,您应该坚定不移的支持。但真到打起来的时候,还请您心存稳重。” 羽柴秀吉沉思半晌,问道。 “此话怎讲?” 竹中重治说道。 “听闻津多殿走了一遭堺港,如今已经回到京都,还亲自写下武家天下四字,传檄四方。 津多殿与大殿都存了较劲的心,斯波家与织田家这一战是无法避免的。 不管是两位君上,还是两家家臣团如何不情愿,这时候谁都没有了退路,不打一打,哪方面都交代不过去。 但这一战,又与寻常战事不一样。 明智光秀跑到安土城,日夜喧嚣源平合流,动摇织田家臣团的决战意志。这要是换作其他战事,大殿早就一刀砍了她的脑袋祭旗。 可偏偏这一次,大殿是半点态度都没有。一边要与斯波家开战,一边却放任斯波家臣宣扬两家合流,这是何意?” 羽柴秀吉叹道。 “是呀,这也是我看不懂的地方。你还不知道吧,大殿已经下令封锁了琵琶湖水运,全力备战。” 竹中重治一愣,跟着叹道。 “大殿啊,这是想要一举而竟全功。 主君您想,琵琶湖是北陆道商路一段,高田阳乃在堺港拼命为斯波家筹措军费,就是以我织田家破坏北陆道商路为由,要保路而战。 大殿封锁琵琶湖水运,就坐实了高田阳乃的说辞,让斯波家的备战变得有理有据。 北陆道商路去年的物流市场大约有四百万贯,途径摄津,和泉,河内,山城,近江,越前,能登,越后八国,影响甚大。 再加上依附北陆道商路的周边诸国,涉及商利,关税,贷款,中介,投资,受益何止数十万人,钱粮何止千万贯。 大殿这一声令下,所有涉利势力的利益都将受损,这打击面可就太大了。 一边纵容明智光秀宣扬源平合流,一边斩断北陆道商路把近几关东武家逼到自己的对立面。 大殿,真乃狠绝至极。” 羽柴秀吉皱眉道。 “你的意思是说大殿故意把所有反对者逼到一起,然后通过斯波织田之战,想一举解决掉所有麻烦?” 竹中重治笑了笑。 “不止如此,大殿还在试探家中诸姬,重新评估织田家臣团的态度。您且看着,这次战事之后,尾张的老武家们必然要离开尾张。 大殿将您封在北近江的时候,心里就存了要把柴田胜家大人她们也分封出去的想法。 这次尾张老武家蛇鼠两端的态度,必然会坚定大殿的想法,把所有老人赶出去创业,不让她们继续在尾张的功劳谱上躺着吃喝摆烂。” 羽柴秀吉反应过来。 “所以,你要我一如既往得坚决支持大殿,态度一定要摆正,就是为了通过大殿的考验?” 竹中重治点头道。 “不错,您的态度一定要符合大殿的期望,但这场战事却未必要当真去打。” 羽柴秀吉苦笑道。 “竹中姬,我又有些糊涂了。” 竹中重治叹道。 “津多殿上洛之后的第一战,就是在近江国帮浅井家打垮六角家的北伐,被南北近江武家敬为天人。 如今的近江国,南近江被尾张老武家屠得瑟瑟发抖,大殿进驻安土城,轻易就掌控了南近江之地。 您被大殿分封在北近江之地,监督当地武家。您觉得,如果斯波织田两家开战,近江众会尽心尽力为大殿效劳,与津多殿为敌吗?” 羽柴秀吉想了想,摇头道。 “矶野员昌武将出身,对战阵无双的津多殿推崇备至。 阿闭贞征聪明一世,自然不会去和天下无敌的津多殿硬碰硬。 堀秀村依靠献城带路发家,更没胆子与从无败绩的津多殿为敌。 南近江众我不清楚,但北近江众绝对不会尽力,愿意出兵敷衍一下,就算对得起我了。” 竹中重治点头道。 “主君英明,近江众敬畏津多殿,尾张那些老武家也敬畏津多殿,她们都知道津多殿的厉害。 只有西美浓那些武家事关自身利益,还有尾张的年轻人没有领教过津多殿的武勇,这才跃跃欲试。 而对于大殿来说,能够以逸待劳,坐等津多殿召集近几关东武家,呆在家里候着敌人劳师远征,一举击溃,真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只要一战击败了津多殿的联军,近几关东武家就再难阻挡织田家的征伐脚步。 而津多殿本人,从来都是大殿希望征服的目标,能够一举降伏津多殿,亦是大殿梦寐以求之事。” 羽柴秀吉眯了眯眼睛,心底泛起一阵波动,她当然清楚织田信长渴望再度征服斯波义银的心思,但此时听得刺耳,颇有些不舒服。 竹中重治看着羽柴秀吉面色凝重,继续说道。 “所以这一战必然要打,因为大殿想打。但我敢断言,这一战谁要是冲在前面,谁就是自讨苦吃。 津多殿与大殿之间并非不能谈,如今的局面更多是意气之争,也因为某些原因造成的无奈之局。 要解开这个局,就必须打一仗,但不管是从属斯波家的近几关东武家,还是织田家中的旧领武家新领武家,没几个人真心会尽力。 津多殿与大殿都想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战事必然是残酷激烈。 对于这一战,躲在后面观望的人未必吃亏,但冲在前面的人一定是损失惨重,伤筋动骨。 本就是意气之争,若是打出尸山血海的场面来,岂能不让双方武家心中胆寒,这还能打得下去吗? 到时候,只怕有无数人拖着津多殿与大殿的后腿,求着两位殿下以和为贵,莫要同归于尽。 真要如此,下死力气开战的那些人,只怕麾下部众是死了白死,非气吐了血不可。” 羽柴秀吉若有所思,有些明白了竹中重治的想法。 这一仗肯定要打,但多半是虎头蛇尾,因为双方的确没有彻底撕破脸的尖锐矛盾。 斯波义银为了武田玲奈翻脸,斩首织田信长的小姓,上洛驱逐了织田家的驻军。 织田信长争锋相对,派兵严守坂本大草一线,一副随时要打回去的模样。 斯波义银一纸檄文,手书武家天下,谴责织田信长的革新损害武家利益。 织田信长一拉门帘,断了琵琶湖水运,截断了斯波家的北陆道商路命脉。 看起来双方已经撕破了脸,但明智光秀还在两头呼喊源平合流,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都没有阻止。 这一男一女打归打,却都留了后路,不愿把事做绝。老大们不肯彻底翻脸,下面人如何敢于真打? 伱说为了征服天下,成为新朝功臣,那么大家咬咬牙,拼着自己死透,也要为后人留下百年富贵。 可万一自己把命都填上去了,这对狗男女回头却又好上了,拼命的人不就成了傻x吗? 局面太模糊诡异,双方没到你死我坏的地步,比鬼还精的武家们,自然不肯平白损耗了自家的实力。 真正心急火燎冲上去的,都是一些希望在战事中证明自己的愣头青,又或者出于其他政治目的必须死战,她们才是这场战事的主力。 例如尾张少壮派要上位,例如西美浓武家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在浓君离合之后不会被贬为下等人。 而羽柴秀吉不一样,她已经是北近江十二万石大名,没必要再像以前那样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就搏命去争。 穿起了鞋的她,不再是当初光脚的中低阶姬武士,她现在需要的是稳定发展。 竹中重治的办法不错,嘴上喊的震天响,真到打起来的时候先观望着,让别人拼命去。 羽柴秀吉点头道。 “就照竹中姬的意思办。” ——— 正如竹中重治所言,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都还没有恩断义绝,摆出你死我活的态度,那么底下人拼个什么劲? 织田家中蛇鼠两端者不计其数,关东侍所那边也是各怀鬼胎,没几个真心想死战的。 但对于真田信繁来说,这却是一件生死攸关,必须要摆正态度的政治仗。 箕轮城,居馆,真田信繁与海野利一也在密谈。 真田信繁挠挠头,问道。 “六娘的意思,是让我在之后的大评议上全力支持开战?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高调了?” 海野利一目光如刀,冷冷盯着真田信繁,说道。 “我看主君您是有点太搞笑了。 之前,您一意孤行要积极参与武田征伐,我不拦你,毕竟那是你的心愿执念,我只能遵从。 可是津多殿已经来信斥责,你还硬顶着不肯回头,甚至与大熊朝秀争辩,平白惹来她的敌意? 山中幸盛,岛胜猛与大熊朝秀地位相当,要争要辩要闹,那也是她们三位常任理事的事,您掺合什么? 那时候您倒是积极,唯恐自己不够硬气。这会儿津多殿传檄四方,以武家天下四字号召天下武家的关键时刻,您怎么反而犹豫了?” 海野利一显然带着一肚子火,冷嘲热讽让真田信繁苦笑不已,真田信繁还不敢反驳,怕真惹恼了自己的好军师,只能觍着脸赔笑。 “六娘说的是,是我不懂事。” 真田信繁好就好在没脸没皮,海野利一这样的冷脸娃娃遇上她,也算是一物降一物,拿她没辙。 海野利一瞅着她一脸谄媚,无奈叹了口气。 “您是主君,您想要做什么,是您的权力,我身为臣下,自是无话可说。 但现在,真田众已然陷入万劫不复之边缘,眼看就要跌入深渊。若不奋起一击,您多年的辛苦只怕都要付之东流,追悔莫及。” 真田信繁咽了口唾沫,问道。 “有这么严重吗?” 海野利一正色道。 “敢问君上,您少女得志,仅仅数年就拿下西上野之地,成就大名,依靠的是什么?” 真田信繁斩钉截铁道。 “当然是依靠六娘的智慧!” 海野利一一愣,她那张万年冰娃娃的脸蛋都快要绷不住了,对这个厚脸皮的主君,她唯有自问自答道。 “是钱粮。 您起家便是因为津多殿的青睐,放眼关东侍所,唯有真田众得到了下越御台人的丰厚待遇。 我们滋野三族在山里穷怕了,比不了下越扬北众有平原有金矿的富庶,只要钱粮管够,有的是亲族姐妹愿意为您去死。 您也是运气极好,清海法师善于经营,硬是在我们的穷山沟沟里挖出了宝贝。松茸干,木棉布,哪样不是赚钱的好东西? 再加上津多殿另眼相看,给予商路的优待,商船的仓位,这才有了西上野之地经济蒸蒸日上,西上野众对您尊敬有加。 可您偏偏在理事会上当众反抗了津多殿的命令,还得罪了主管奉行所的大熊朝秀,您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您想找死吗? 就算您自己不愿意活了,也该想想麾下的姐妹们!大家才过上了几天好日子,您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呢!” 正文 第1505章 大雪封路如何解 第1505章 大雪封路如何解 海野利一难得一见的爆发,让真田信繁都有些畏惧了。 “这。。不至于吧。。大熊朝秀我已经警告过她,像她这种惜命的奉行,不敢与我们真的玩命的。” 海野利一盯着真田信繁,眼睛似在冒火。 “你为什么要威胁她? 你在大庭广众让她下不得台,她如果真这么忍气吞声了,以后还怎么管理奉行所,还算是关东侍所三巨头之一吗? 她当年可是和上泉剑圣单挑不败的狠人,你以为用亡命之徒四个字就能吓住她,人家有的是办法收拾伱! 斯波织田开战,北陆道商路据说已经中断,直江津关所封锁了所有仓库,征集市场物资,准备全力应付上洛开战的后勤补给。 我们的松茸干与木棉布已经运不出去了,之前津多殿给的商路份额,商船仓位,日后能不能讨回来还是个未知数。 您在理事会上的表现,必然被人添油加醋传到津多殿耳中,津多殿也许宽仁大度,但他对您的信任还会和以前一样深厚吗? 您觉得自己在津多殿心中,可与山中幸盛,岛胜猛相提并论吗? 只要津多殿的眷顾不在,大熊朝秀必然敢对您下手。她不用搞什么花样,只要稍稍暗示,手下的奉行自然会找我们的麻烦。 入库出库,风干防潮,只要奉行所稍稍懈怠,让我们的松茸干与木棉布发霉腐烂有什么难?卡我们几个月的物资转运又有什么难?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想要让我们难受,有的是办法。难道您要为了几个奉行的小错误,就杀上奉行所,与大熊朝秀兵戎相见? 到那时候,津多殿是责怪大熊朝秀管理不善,御下不严,还是震怒您小题大做,肆意妄为?” 真田信繁被怼得哑口无言,这几年顺风顺水,她的确有点飘了。 海野利一发泄之后,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她冷静说道。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再多说什么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只是希望您明白,您能够在西上野之地站稳脚跟,上依靠津多殿恩德眷顾照拂,下依靠钱粮收买部众人心。 失去了津多殿的信任,得罪了大熊朝秀,您浅薄的根基随时可能被动摇,真田众已然在深渊边缘。 为今之计,唯有全力参与斯波织田一战,用我们最擅长的方式去赢回津多殿的信任。 请您牢记,真田众不怕死,我们乃天下第一兵,是津多殿手中最锐利的刀枪。 请您与真田众站在战斗的最前沿,为了赢回津多殿的信任与真田众的未来,带着大家勇敢得去死。 只有取回足够份量的军功,才能让大熊朝秀心存忌惮,不敢随便出手。 若是可以,我希望你能为真田众弄些斯波编制回来。 唯有那样,您才算是真正的津多殿心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上不下,受辱于奉行众,受困于阿堵物。” 真田信繁沉默半晌,才弱弱回了一句。 “在津多殿心里,我真的比不上山中幸盛,岛胜猛吗?我还有机会吗?” 海野利一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重重吐出一口气。 自己刚才说的重点是这个吗?是这个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吧! 但看着真田信繁略略失落的表情,海野利一顿了一顿,冷声道。 “有力气就去爬爬山,别泄气,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我会帮您的。” 真田信繁下意识看了眼海野利一那张冷冰冰的脸,忽然笑起来。 “嗯!我知道六娘待我最好。” ——— 回到京都的斯波义银,并未因为军费与火炮的问题被解决,就轻松下来。后续的麻烦正一个又一个冒出头来,搅得他一刻不得安心。 斯波府邸内,各位重臣齐聚。 尼子胜久,前田利益,明智光秀,蒲生氏乡,井伊直政,诸姬与主位上的义银一起在听百地三太夫的汇报。 义银用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颇有些无奈。 一场意外的发飙,延伸出斯波织田两家提前对决,别说织田信长猝不及防,义银自己也没准备好。 高田阳乃的两百万石军费,暂时解了义银的燃眉之急,但统一意见,调动军队,依然是个大麻烦。 百地三太夫汇报完毕,伏地叩首,义银挥挥手让她先退下。 “大家对现今的局面怎么看?” 尼子胜久苦笑道。 “君上虽然是武家领袖人物,一呼百应。但近几关东诸多武家联军上洛,所需物资太过庞大,实在不好调度。 堺港方面有高田阳乃筹措的军费,直江津关所那边大熊朝秀大人也在整理库房物资。 好在北陆道商路贯通四年,许多账目可以互通有无,只要能走账,两边的军费匀一匀问题不大。 但这需要时间,我担心后勤整理会拖到深秋甚至入冬,北陆道大雪封路,易生变数。” 义银点点头。 军费是够了,但把军费转化成军备物资,运用到后勤补给中去,也需要时间和精力。 北陆道绵长四百公里,堺港到直江津的路途更是长达上千公里,这两边光是走账就繁琐无比,何况是散乱又漫长的补给线。 好在北陆道商路是以海运为主,有敦贺港,七尾港,直江津三处核心港口在手,物资运输不是问题,联军上洛后勤能有保证。 尼子胜久说得对,现在是盛夏,如果后勤整理拖到深秋入冬,北陆道冰封千里,不管是陆路还是海路都会封闭。 现在织田信长是想以逸待劳,这才安安分分等着义银召集人马来战。 可要是她看到北陆道冰封,转变心思想要一一击破,利用秋冬间隙先攻近几斯波领,那可怎么办? 义银没有信心,自己能够在织田家的强大攻势下,把战事拖到开春化雪之前,熬到关东大军来援。 前田利益冷哼一声,说道。 “就算织田家老老实实等着我们聚集人马,这一战也不好打。 君上刚才也听到百地三太夫所述,从关东侍所大评议那边的情况看,关东武家战意不盛。 我方军力本就是天南地北,人多杂乱,若是做不到万众一心,如何能与织田家抗衡? 明智姬在织田家中游走自如,多少姬武士心里在犯嘀咕。唯恐君上战意不坚,自家平白消耗实力,得不偿失。” 义银苦笑摇头。 他默许明智光秀去分化动摇织田家的内部,效果很好。但没想到的是,被动摇的不单单是织田家臣团,自己这边的党羽心里也慌。 说是要决一死战,结果双方老大私下不停在暗通款曲,这种情况下,底下人不慌才怪。 前田利益恼怒麾下军心动摇,借机指责明智光秀胡闹。但义银知道,这事其实怪自己。 因为他的确不想和织田信长彻底翻脸,还没开战,他就在考虑怎么停战,陷入如今困境也是活该。 明智光秀对前田利益的指责并不在意,微笑对义银说道。 “君上,东海道有些意思。 北条家积极响应您的号召,但却无法过境骏河国武田领,希望您做保向武田家借道。 武田家亦是积极响应您的号召,但却信不过北条,担心这是北条家的假道伐虢之策。 德川殿下亲自写信给您与织田殿下,恳请哥哥姐姐以和为贵,自己这好妹妹深受两位君上恩泽,现在左右为难,唯有互不相帮。 武田,北条,德川三家相互掣肘,困在东海道谁都动弹不得,我看就让她们保持着现状挺好。” 前田利益见明智光秀顾左右而言他,根本不理会自己,气得怒目而视,又要开口。 义银一挥手,阻断她们马上要爆发的唇枪舌战,说道。 “东海道可以放一放,北条武田我信不过,德川家康我也摸不准她的想法,就容她们三个先观望吧。 现在看下来,战意最浓,忠心最炽的竟然是三好义继,真田信繁,让我不知该笑该哭。” 义银又好气又好笑。 三好义继这个被困在北河内的三好家督,竟然是所有近几大名中最积极的一位,比起畠山细川三渊这些盟友跳得更高。 也不知道这位三好家督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现在竭力表现,一副幕府忠臣,斯波嫡系的模样,拼命嚷嚷要打先锋。 一份请战血书送到义银面前,令人动容,前田利益这个近几总大将,都没有三好义继更热血上头。 真就好像去年在北河内之地,被斯波家联合各家按在地上狂揍的不是她三好义继似的。 而在关东,最积极的是真田信繁。这野猴子在关东侍所大评议上大发厥词,以此战是为武家天下,不是为斯波一家争霸,泣血请战。 要不是真田信繁拖着大评议往前走,关东那边的情绪也许会更低落,更加敷衍。 关东侍所三巨头虽然是义银亲信,但在这件事上,远不如真田信繁好使。 大熊朝秀掌控奉行所,可就算她再积极,那也就是后勤大队长。 一群奉行送补给都忙不过来,总不会上阵抡刀子去吧?不砍人,说话没法硬气,始终缺点号召力。 山中幸盛麾下的主力是下越众,加地景纲与本庄繁长那些人现在已经被关东侍所给喂饱了。 让她们听话不难,但要再像上次那样积极上洛,为斯波家砸锅卖铁出兵死战,可就难了。 岛胜猛麾下也是同理,旧时的北大和众与伊贺众,是被近几斯波领这些大佬默不作声给排斥出去。 她们好不容易在关东打下一席之地,再跑回来图什么?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部众跟着义银早,好处没少拿,所以斯波义银的话,她们肯定是会听从的。 但听话不代表积极,要是没有真田信繁拼命打鸡血,关东侍所婆婆妈妈动员,不知道还要拖多久。 不管三好义继与真田信繁两人心里是否另有所图,但她们两个的表现带动了近几关东两地武家的积极性,义银要记下这份功劳。 听义银夸赞这两人,前田利益不忿道。 “前田利家大人也非常积极。” 义银瞅了她一眼,有点意外。 前田利家与前田利益以前是感情深厚的婶侄,但为了斯波义银这个蓝颜祸水,她们两个早就面和心不和。 双方虽然被称为斯波家两前田,但伊贺前田家与尾张前田家,其实颇有些不近不远的距离感。 要不是前田利久在女儿和妹妹之间周旋,这关系只怕更加疏远。 义银没想到,前田利益会替前田利家说话。 前田利益被义银奇怪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说道。 “我是就事论事,尾张斯波领这次的确忠心耿耿,不弱于她人。” 义银点头道。 “利家待我,始终如一。” 前田利家硬气拒绝织田信长派兵入主美浓国郡上郡,明摆着就是要当斯波家扎在织田家腹心之地的那根刺。 这一态度很危险,足以引来织田信长的滔天怒火。以织田信长今日之权位,能扛得住她震怒的人还真没几个。 不得不说,前田利家有胆。而且,她也有本事把尾张斯波领的家臣团拧成一根绳。 郡上郡已经通过两白山地,向北陆道疏散家臣的夫女子嗣,摆出一副死战到底的忠心模样。 这混不吝的姿态,义银也就在真田信繁那群甲信山地的山民身上看到过,现在看来两白山地的山民也不好惹。 前田利益站在公事立场替前田利家说话,可义银真的夸起前田利家,她又有些受不了,撇撇嘴不说话了。 明智光秀笑眯眯说道。 “君上,现在已是盛夏时分,您认为今年秋冬能否与织田家一战?” 义银摇头道。 “北陆道最大的问题就是冬雪,大雪封路,插翅难飞。 就算我有堺港,直江津相助,物资筹备顺利,想要完整后勤补给,再快也得熬到秋后。 到那时候,即便关东侍所能带动关东诸姬出兵,大军也难以通过冰封的北陆道。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织田信长会变卦。 织田信长做事一向追求功利,如果让她瞅出我这巨大破绽,我不敢保证她会不会利用冬天对我近几斯波领率先突袭,争取优势。” 正文 第1506章 合纵连横作绸缪 第1506章 合纵连横作绸缪 义银叹道。 “农兵分离,反季作战,本就是织田家的拿手好戏,六角,浅井,朝仓诸藩都吃过苦头,这会儿该轮到我担心了。 若是织田信长忽然在冬天动手,确实不好应付。”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就只能替织田殿下找点事做,免得她无所事事来找我们麻烦。” 义银眼前一亮,看向明智光秀,听她有什么策略。 明智光秀这个一肚子坏水的腹黑女,微笑着说道。 “君上难道忘了一向宗? 北伊势的长岛一向一揆与织田家矛盾激烈,早已是水火不能相容,织田殿下极度厌恶之,恨不得早日铲除了这个领中隐患。 还有北陆道,织田家入主越前国,与加贺一向一揆也成了邻居。 当年加贺一向一揆被朝仓宗滴公打得狼狈不堪,丢了大圣寺川一带,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朝仓家覆灭,朝仓家旧臣虽然依附了织田家,但相互之间早就不比当年在朝仓家那么团结,相互猜忌,一团散沙。 一旦加贺一向一揆反击,夺回大圣寺川,攻入越前国,织田殿下能对此视而不见? 北陆道虽有大雪封路,但打一个秋天问题也不大。甚至对加贺一向一揆这些本地人来说,冬天更利于她们,不利于织田家。” 义银叹道。 “你的想法很好,但显如上人不会愿意替我挡刀。 这次我去石山本愿寺,显如上人对我看似尊崇,其实心里摆明了要我为一向宗去吸引织田家的兵锋,她好躲在后面坐收渔翁之利。 在我和织田信长决出胜负之前,显如上人不会主送出击,替我分担压力。” 明智光秀笑道。 “她不愿意,就能够称心如意?一向宗各地寺院早已是各自为战,对本山法旨阳奉阴违的事还少吗? 自从八代法主改制之后,各地寺院发展迅速,已延绵三代,不少道统分支与石山本愿寺疏远不亲。 平日里对法主毕恭毕敬是一码事,真要涉及自身利益,她们能忍着利益受损,耐心听显如上人的? 织田家的乐市乐座政策,其实是抢夺了寺院的资源,将庙会的商业利润引去了织田家的城下町。 天朝有云,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一向一揆席卷天下,各地武家都不愿意招惹这些宗派疯子,织田殿下迎难而上,她们岂能不恨? 长岛一向一揆与织田家不死不休,难道是服从法主的旨意? 织田家控制的伊势湾热田神宫贸易圈,抢走了长岛的贸易份额,当地一向宗寺院少了大块收入,对织田家恨之入骨。 别的宗派斗不过织田家,只好无奈忍让,但您何时见过一向一揆这些狂徒忍辱退让的? 这群尼姑追求的就是地上佛国,一向宗寺院领与武家领的矛盾是各宗派中最激烈的。 您若愿意,我只要略使小技,就能引发一向一揆与织田家的鏖战,织田殿下这个秋冬,便没有功夫再琢磨我们了。” 义银皱眉道。 “这样做的话,会不会引起显如上人的反感?” 明智光秀冷笑道。 “一向宗这些尼姑趁着武家乱世,拼命扩张势力,意图以佛国取代领国,坏我武家天下,君上难道要一直姑息着一向宗肆意妄为? 现在有织田家这个大敌在前,显如上人就算心里有怨恨,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要是拖到津多殿您主政天下的那一日,一向宗这些麻烦,还不是您的麻烦吗? 既然早晚是要与一向宗计较的,那不如先利用织田家削弱一下一向宗,又有何不可?” 义银沉默不语,只是瞅了明智光秀一眼。 高田阳乃与显如上人在北陆道商路有深度合作,义银自己也对加贺越中的一向宗有过承诺,允许她们通过七尾港在商路分一杯羹。 这会儿还在联手双赢,义银总不能背后捅刀子,这不符合他的人设形象。 但明智光秀说的不错,一向宗是现今宗派中最不安分的一家,削弱一向宗的想法,并无不妥。 更何况,义银还有等待关东联军上洛的战略需求,一向宗这种未来注定要不和的表面朋友,自然是可以推出去拖时间挡刀的。 既然义银不方便表态,坏事就让明智光秀私下去干,义银自身必须一尘不染,这也符合他与明智光秀商定的神君三原则。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义银一个眼神,她便明白了君上的心思,不再探讨一向宗的问题。 她又说道。 “君上,波多野秀治,荒木村重,松永久秀,三渊藤英都已经上书承诺严守幕府法度,绝不擅动刀兵。” 义银点点头。 “干得好,荒木村重也怂了?” 丹波国的波多野秀治本就有意自治,不愿介入斯波织田之争,姑且不论。 荒木村重,松永久秀,三渊藤英三人,却是织田信长埋在西近几的钉子。 斯波织田两家敌对,这三人等于是深陷斯波盟友的包围。特别是松永久秀实力孱弱,三渊藤英已经被架空,无奈表示中立都还好说。 只是荒木村重掌控摄津国,她也抛弃了织田家,上书保持顺从,颇有些难得。 明智光秀笑道。 “当年的教兴寺村一战,君上大发神威,摄津众在三好长逸麾下效力,没少吃您的苦头。 荒木村重只是名义上掌控了摄津国,其实国内武家并不服气。她如果敢来招惹君上,惹起摄津众恐惧,反倒是自找麻烦。 如今她对幕府上书恭谨,借机安抚摄津众,潜心扎实在摄津国内的根基,对她本身是有利无害。” 义银说道。 “有理。” 明智光秀又说道。 “我前几天去拜访了兴福寺,长觉法师向我保证,兴福寺与真言宗永远站在君上这边。 在兴福寺礼佛的北畠具教,也向我表达了对君上的感激之意。 她虽然被北畠信包夺走了家业,但她敢保证,南伊势武家皆仰慕君上仁德,绝不敢与君上为敌。” 明智光秀前往兴福寺,是义银的意思。 一方面是为了实施造神计划,需要真言宗这一老牌宗派站出来帮忙鼓吹。 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大和国与南伊势之地接壤,织田家会学当年三好家的迂回战术,从大和国杀来。 兴福寺长觉与义银合作了这么多年,义银一直守信庇护着兴福寺,令筒井顺庆始终不敢动弹。 将义银吹上神位,对于真言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为义银本身就是真言宗信徒,他若成了佛教护法毘沙门天,真言宗更是稳若泰山。 兴福寺长觉是真心实意想帮义银鼓吹,而北畠具教的表态更是旗帜鲜明站在斯波家这边。 北畠家业都被织田家夺走了,北畠信包这个入继的王八蛋还要斩草除根,北畠具教心里能不恨吗? 她的两女现在都在义银身边当小姓,受义银庇护,北畠具教自然要竭尽全力帮斯波家抗住来自南伊势的压力,体现自身价值。 正如北畠具教所言,以她现在的威望要夺回家业肯定是不成的。织田信长气焰嚣张,南伊势武家不敢忤逆。 但北畠具教要说服南伊势武家不要当织田家的炮灰,却也不难。毕竟,谁也不愿在战场上遇到义银这位军神,这与找死有什么区别? 南伊势武家又不是织田家的嫡系,没必要替织田家去死。就算她们出工不出力,躺平摆烂,北畠信包拿她们也没办法。 堵上大和国南边的漏洞,义银满意得点点头,对明智光秀说道。 “你再去一次比叡山,与天海法师合作,一定要说服延历寺教团,允许我们使用比叡山的道路前往近江国。” 织田家虽然退出了京都,但织田信长在南近江的安土城亲自压阵。织田军严守坂本大草一线,把进出山城国的水陆通道都堵死了。 关东联军自北陆道而来,要经过爱发关进入近江国,抵达近几。义银必须考虑打通京都到近江国的道路,接应关东联军。 既然坂本大草一线的南近江被堵死,那就只能走坂本以北的比叡山,翻越比良山地直接进入北近江高岛郡,想办法与关东联军汇合。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的外交役,这件事自然交给她去办。 比叡山延历寺教团被织田家一场火烧比叡山,吓破了狗胆,如今维持中立,不敢加入到斯波阵营。 义银也看不上这些尼姑,他需要的只是比叡山借道,并非山法师的兵力。 明智光秀笑道。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延历寺教团怕得罪织田殿下,难道就不怕得罪您? 有天海法师配合,让延历寺的尼姑们闭嘴旁观并不难,但君上就这样满足了吗?” 义银看着捂嘴浅笑的明智光秀,嗤之以鼻。 “你又有什么想法,说说吧。” 明智光秀鞠躬道。 “我听闻浅井家灭亡后,矶野员昌积功被织田殿下恩赏,分封在高岛郡。 当年,她与君上有并肩作战的战友情谊。被迫脱离浅井家,也不是她的本意。 因为佐和山城孤立无援,浅井殿下又被织田家诡计离间,矶野员昌才无奈背叛主君。 我与高岛郡的朽木元纲有旧,可以请她从中联系矶野员昌,说明君上对她的体恤谅解。 君上知道,北近江武家对您一向敬畏。只要您不与她们计较,我有心说服矶野员昌与高岛郡武家皆保持中立,可使我军过境无碍。” 义银想了想,如果能够与高岛郡武家达成默契,也免得自己带兵一路打杀,疲师劳累,挫伤锐气。 他问道。 “伱有把握吗?” 明智光秀点头道。 “高岛郡位于琵琶湖西岸,与近江国核心的东岸平原关系疏离。不管是六角家还是浅井家,对高岛郡的支配都不严密。 织田殿下征服近江国之后,对高岛郡亦是有些鞭长莫及,所以才大方得恩赏给矶野员昌高岛郡六万石,希望通过她控制当地武家。 我们只是与高岛郡武家达成默契,借道与织田家作战,又不是逼着她们造织田殿下的反。 等合战打完,形势明朗,她们再出来站队便是。” 义银点头认可。 高岛郡武家不打不闹,装死而已,就算日后被织田家追究责任,也就是削减领地,不至于灭族。 但如果此时站错了队,硬要与斯波家为难,万一义银打赢了这一战,她们才真是满盘皆输,连个回旋余地都没有了。 义银当年在北近江仅率五十九骑就敢追砍如日中天的六角义贤,一举斩断马印,打落六角家的上升期,可谓威名赫赫。 让高岛郡武家赌两边,她们也不敢全压义银输呀,说服她们摸个鱼望个风,等局面明朗再站队,此事并不难。 义银对明智光秀说道。 “那就照你的意思去试试吧。” 战事未开,正是合纵连横之时,明智光秀这个外交役忙得脚不着地,其他人就显得沉默许多。 等义银与明智光秀说的差不多了,前田利益才出列鞠躬,说道。 “君上,我带近几斯波领精锐北上防卫京都,看护山城国。 伊贺国的防务如今都压到了大谷姬头上,我想,之后与织田家的合战,尽量不调动她的人马。 但大谷姬劳苦功高,总是默默镇守后方,无名无功,令我惭愧。” 前田利益自己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义银倒也明白她的尴尬。 当年,前田利益,大谷吉继,藤堂高虎三人结党为盟,她们是最早追随斯波义银的侧近姬武士,关系莫逆。 现如今,藤堂高虎自行脱离斯波家,大谷吉继却是始终如一,对义银忠心耿耿,对前田利益不离不弃。 之前与三好家对决,前田利益选择迅速出击,不等大谷吉继的后军到来,就与三好义继开战。 结果,前田利益麾下是军功赚得盆满钵满,连带着三上桃菜与鬼头悠亚那些学生军也是飞黄腾达。 可大谷吉继却没能赶上战事,自然一无所获。 这一次,前田利益带兵北上,整合近几斯波家势力,以斯波总大将身份又要在与织田家开战。 此战,斯波家一旦战而胜之,前田利益又会是军功卓著,恩赏厚重。 而大谷吉继却被她按在了伊贺国内,防守与织田家南近江北伊势领地相邻的铃鹿山地。 如果不出意外,大谷吉继又要一无所获,这就有点太欺负人了。 伊贺国的北伊贺,余野,南伊贺三地,在斯波家复兴之后被义银封给了明智光秀,前田利益,大谷吉继。 明智光秀因为足利义辉之死,被义银减封,退出了北伊贺的势力范围。 如今的伊贺国,除了前田利益的部众,就属南伊贺的大谷吉继所部最强。 不管是出于战友情谊,还是政治联盟,前田利益都必须维护大谷吉继的利益,不然这队伍就没法带了。 就算大谷吉继能够高风亮节,为了大局牺牲自己,默默守护不争军功,但她麾下姬武士团也会不满,哪有这么欺负人的道理? 可现在的局面,又有些无奈。 当年,前田利益用铃鹿关与织田家交易了粮食贸易,织田家的南近江与北伊势已然连成一片,对铃鹿山地另一头的伊贺国压力很大。 现在,前田利益带大部分军势北上,近几斯波领内部空虚,唯有利用伊贺盆地的铃鹿山地一线山势,才能阻拦织田家的侧翼兵锋。 大谷吉继军略不凡,人品更佳,这片防线交给她最为合适。但如果把她丢在铃鹿山地,那么这次战事,她多半又捞不着军功。 前田利益不能总是自己吃肉,不让盟友喝汤,她只能是觍着脸求义银恩典,记得大谷吉继的功劳。 对此,义银当然心知肚明。 武家奉公恩赏,没有军功怎么升官发财?大谷吉继不争不抢当一老实人,但也不能老让她吃闷亏。 义银说道。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大谷姬这些年严守边境,看护后军,令我没有后顾之忧,是有大功的。 她的功劳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好了。” 有了义银这句话,前田利益才算松了口气。 她伏地叩首谢恩,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写信告知大谷吉继,这次功劳肯定有她一份,让她安心守塞。 正文 第1506章一生最大的追求 夏末秋初,正当斯波义银安置后勤,外交纵横,调兵遣将之际,织田信长确实已经有些不耐烦。 拥有尾张美浓两国的浓尾平原,又镇压了近江国这一进出近幾的门户,织田信长很快从斯波义银的突然翻脸中回过神来。 远比斯波义银更方便动员集结力量的织田信长,已然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有所动作。 就在此时,织田家各地开始出现麻烦,首先是越前国爆发内乱。 刚拿下越前国不久的织田信长,对投靠过来的前朝仓家臣很是厚待,暂时以安定包容为主。 她不单单没有动斯波阵营的敦贺郡朝仓景纪,还给予了包括朝仓景镜在内的朝仓一门众,旧臣,当地有力武家本领安堵,安抚人心。 可随着织田家本军的回撤,降伏织田家的朝仓旧臣们,便相互争夺起越前国内的土地权益。 先是前波吉继与富田长繁不睦,双方都向织田信长上书谗言诋毁对手。之后又是动员开战,前波吉继战败被杀。 富田长繁拿下前波吉继还不满足,又诱骗鱼住景固前来居城赴宴,趁机将其杀害,吞并其领地。 此时,富田长繁已拿下当初朝仓宗家的大部分领地,势力大盛。而她背信弃义杀害同僚的做法,也引来了朝仓旧臣们的忌惮。 越前众姬起兵联手围攻,富田长繁反而是连战连捷,眼看她就要拿下越前一国,却又被愤恨自己的家臣近距离铁炮轰击,当场毙命。 对于越前国内乱,织田信长一开始是冷眼旁观,乐得看朝仓旧臣自相残杀,为织田家日后真正掌控越前国清理隐患,排除异己。 可织田信长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越前国内斗也是给予了北陆道一向一揆可趁之机。 内乱疲惫的越前武家遭遇北陆道一向一揆突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控制着大圣寺川的大野众兵败如山倒,首领朝仓景镜战死沙场。 七里赖周与下间赖照这两位一向宗在加贺越中的总大将,联手掀起一向一揆瞬间席卷整个越前国。 此时的越前国内,有分量的朝仓旧臣不是死于内斗,就是被席卷而来的一向一揆干翻。 富田长繁,鱼住景固,前波吉继,朝仓景镜这些大佬皆死,群龙无首的越前武家根本阻挡不住一向一揆,只能一个劲向织田家求援。 织田信长气得暴跳如雷,她满心欢喜看着越前内斗,等着彻底吞并消化掉越前国的好机会,这下子可好,全便宜了北陆道一向一揆。 北陆道一向一揆也是得寸进尺,她们绕过隶属斯波阵营的朝仓景纪,直接杀到北近江境内,让归属织田家不久的北近江武家慌乱。 北陆道一向一揆的嚣张,是织田信长绝对不能容忍的。 她好不容易干掉浅井朝仓两家,拿下两家的领地,要是让一向一揆如此放肆下去,当地武家对织田家还有什么敬畏归顺之心? 就在织田信长决定出征越前国,把北陆道一向一揆打回去的时候,北伊势之地又出事了。 雌伏数月的长岛一向一揆再度出击,群起围攻,拿下了尾张伊势两国边界小木江城,意图截断尾张伊势两国的联系,造成极大恐慌。 长岛一向一揆的骚动,直接威胁到浓尾平原与热田神宫贸易圈,那可是织田信长征服天下的米袋子,钱袋子,绝不容有失。 于是,织田信长派遣柴田胜家向北,攻略北陆道一向一揆。派遣佐久间信盛向南,攻略长岛一向一揆。两手抓,两手硬,全力镇压。 至此,织田家自顾不暇,织田信长再无心思干涉斯波义银调度,一向一揆替斯波义银争取到了大量的时间。 ——— 京都 ,斯波府邸。 秋高气爽,义银望着在庭院中玩耍的玲奈,不,现在应该称呼为武田义信,微笑不语。 在他身边,蒲生氏乡跪坐侍奉,目光随他一起看向孩子。 义银轻声问道。 「让你送去春日山城的东西,都送到了吗?」 蒲生氏乡鞠躬说道。 「君上放心,都已经送到了。但是。。」 蒲生氏乡欲言又止,义银回头扫了她一眼。 「有话直说,干嘛吞吞吐吐。」 蒲生氏乡叹道。 「您这样毫不避讳,径直送东西给上杉深雪,很容易引起外界猜测,毕竟。。人言可畏。」 义银无所谓得笑道。 「即便上杉谦信用养女的遮羞布掩耳盗铃,但事实上,谁不知道上杉深雪就是我的女儿。 不管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做了什么,两个孩子都是无辜的,她们是我的血脉,我不能不为她们考虑呀。 若是我冷冷淡淡,完全不想着深雪的处境,外间又要传出我厚此薄彼的谣言,我也不想委屈了深雪那孩子。」 蒲生氏乡望着惆怅的义银,亦是无话可说,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君上,您就是心太软了。 上杉殿下竟敢僭越使用谦信两字为自己取法名,这是对您的严重挑衅。您非但不怪罪,还要给她的继承人送礼表示亲近。 在外人眼中,这就是纵容了上杉殿下的妄为,有损您的威望。」 义银无奈看了眼蒲生氏乡,自从堺港一行再次把蒲生氏乡忽悠拐之后,这小管家婆就越来越幽怨。 她嘴里说武田上杉不敬君上,但眼神中的羡慕却是遮都遮不住,对待武田义信更是好得不得了,连义银都觉得她太过宠溺孩子了。 听着她絮絮叨叨,义银都有些累了,不禁打了个哈欠。 春困秋乏,此时正是秋后最温暖的一段日子,虽然昼夜温差大,但白天还是很舒服很好睡的。 而义银本人,最近也很清闲。 明智光秀是个混蛋王八蛋,但还真是个极其有用的混账王八蛋。有这个腹黑女在,织田信长已然被闹得头昏脑胀,没空找义银麻烦。 长岛一向一揆复起作乱,北陆道一向一揆甚至打到了北近江边界,狠狠扫了织田信长的面子。 也不知道明智光秀是怎么操作的,足利义昭最近又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这位足利将军先是考虑给予七里赖周下间与赖照这两位一向宗总大将,管理越前国的幕府役职,从态度上狠狠抽了织田信长一嘴巴。 之后,她又出面要求高岛郡武家恭顺幕府,让矶野员昌为首的高岛郡可以有借口敷衍织田信长,对斯波家北上借道的行为视而不见。 反正吧,坏事都让足利义昭出面做了,义银反而在旁边成了观众。织田信长气得跳脚,但对于京都的足利义昭,她已然无能为力。 现在的京都,是由斯波家的近幾总大将前田利益庇护。 织田信长威胁不到足利义昭,足利义昭便左右开弓,一个个耳光抽得织田信长勃然大怒,狠狠发泄了之前被织田信长欺辱的怨恨。 政治上有足利义昭这位自暴自弃的足利将军撒泼,军事上有两大一向一揆南北夹击。 即便强如织田信长,此时也是焦头烂额,没空来找义银麻烦,她现在可是忙得很。 最有趣的是,这些事从头到尾都不关义银的事。 甚至连明智光秀自己,也是摘得干干净净,一点荤腥都没粘上。这份暗搓搓搞乱子的本事,义银确实很佩服。 织田信长那边乱 得没空搭理义银,义银自然能从容准备,为明年开春化雪之后的大战细细安排。 粮草军备是高田阳乃与大熊朝秀分别在近幾关东筹措分配,军事上有三地斯波领分别动员,关东侍所组织义士出兵。 真等到一切走上正轨,义银忽然发现自己没必要太多插手,颇为悠闲。 集权有集权的好处,分权有分权的好处。 别看织田信长大权在握,但她也是把所有的过错怨恨集于自身,好处坏处全是自个儿背,心累。 义银却是分权分得彻底,别看他像吉祥物似的,做什么都憋屈,干什么都要与人协调,和人谈心,自己的威风都要小心翼翼得抖擞。 但真到斯波家遇到***烦,有倾覆的危险,与义银有联系的所有人都会忽然发现,自己也很麻烦。 三地斯波领的斯波家臣们发现,斯波家如果垮了,自己现在的福利都会清零,一切幸福生活都将一去不复还。 近幾斯波体系中受义银庇护的幕府管领,兴福寺,地方实力派,甚至是足利将军与比叡山,都是瑟瑟发抖,唯恐织田信长得势欺压。 关东侍所体系中得利的关八州武家也发现,斯波家倒霉,自己好像也逃不脱动乱。好不容易有了几天安稳日子,谁愿意回去继续乱? 甚至连北陆道商路沿线吃拿卡要的地方武家,也发现排排坐分果果的好日子好像要完蛋,自家老本还拿去投资了北陆道商路,心慌。 连能登畠山家,越中神保家这样的边缘势力都变得积极起来,参与关东联军,支持大军过境。 义银这才发现,自己如果打败了,最多是艾织田信长的草,别的方面也坏不到哪里去呀。至于艾草,不是在尾张就已经艾过了嘛。 但自己麾下的家臣团,近幾的盟友躺平族,北陆道沿线的卡油党,关东侍所体系的得利者,她们的损失好像更大,更难以接受。 因为义银实在是分得太慷慨,不管是权力还是利益,他自己只留了一小部分,大部分都分出去了。 所以,一旦斯波武家集团战败,损失最惨重的绝对不是义银本人,因为他自己有的本来就不多。 大家看了半天热闹,等到回过神来,忽然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会儿,大家一起心急火燎帮义银撑场子,不是因为他人品好,仁德高,只是因为义银输了,大家的损失比义银更大。 反而是义银变得轻松了下来,不需要去管太多。也许,这就叫做充分调动了大家的主观能动性吧。 秋日暖阳下,义银懒散得看着义信在自己膝下承欢,听着蒲生氏乡深闺怨妇般的埋怨。 他忽然笑起来,对蒲生氏乡说道。 「氏乡,要不你也生一个吧?」 蒲生氏乡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主君,语气变得紧张起来,说话吱吱唔唔。 「君上。。那个。。我暂时还没有娶亲的打算。」 她一副受惊失措的模样,似乎是以为义银要为自己指婚,迎娶别人家的公子。 义银看得好笑,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我不是要让你找丈夫,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与我也生一个,免得天天吃别人的醋。」 蒲生氏乡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耳朵被义银的热气打得发痒,下意识倾斜一下,差点翻倒在地。 义银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朝蒲生氏乡揶揄得眨了眨眼,一脸戏谑。 蒲生氏乡羞得满脸通红,声音却是轻如蚊子嗡嗡。 「君上就会戏弄人!」 义银看着她,目光温柔,低声叹道。 「我的氏乡终于长 大了,也知晓害羞了。 从你母亲把你送到我身边当小姓算起,不知不觉已有五年了吧?」 蒲生氏乡轻轻点了点头。 「嗨,是有五年了。」 义银看着蒲生氏乡,当年的小豆丁已经长大,虽然还没有长成***的成熟水蜜桃,但也不再是当年的四季干瘪豆。 年轻的肉体散发着青春的味道,纤细的身材下已然是该大的大,该小的小。 义银用手指拾起蒲生氏乡的下巴尖,与她四目对视,蒲生氏乡被义银以轻佻的姿态审视,竟一时忘了回避他的目光。 多少年了,小萝莉出落成了大姑娘,曾经的感恩也渐渐化作名为爱慕的暗流,在心底缓缓流淌。 义银的手指从蒲生氏乡的下巴上划,略过她还带着婴儿肥的俏脸,感受着她滑嫩的肌肤。 就在气氛越来越暧昧的此刻,远处玩累的武田义信忽然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喊。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蒲生氏乡吓得赶紧低下头,义银顺手将她散落下来的一缕青丝撩起,挂到她的耳后。 武田义信此时已经跳到义银怀中,撒娇道。 「父亲大人,我要吃唐果子。」 「哎呀呀,早上不是刚吃过吗?吃太多甜的东西可是会蛀牙的哦。」 「呜呜,父亲大人,我要吃。」 武田义信拉着义银的衣袖,楚楚可怜,一旁的蒲生氏乡看着忍不住说道。 「我去膳房瞧瞧还有没有。」 武田义信笑着跳起来。 「我也去,我也去。」 义银瞪了蒲生氏乡一眼。 「就是被你给宠坏的,唉,算了,吃完之后,带义信去高坂昌信那边午睡。」 「嗨。」 义银望着蒲生氏乡拉着武田义信,大手牵小手,越走越远,嘴角透出一丝温馨的微笑。 在复兴斯波家,赢得自身的生存无碍之后,能够守护住身边人的幸福,便是义银此生最大的追求。 正文 第1508章 雪乃你可真行啊 第1508章 雪乃你可真行啊 蒲生氏乡带着武田义信离开,义银忍不住摇了摇脖子,伸了个懒腰,松了一口气。 没带过孩子的人,永远不知道孩子有多麻烦。 看似柔弱的孩子,拥有无穷的精力想要宣泄,每一刻都在探索着她们眼中的新鲜世界,令成年人只能跟在她们后面疲于奔命。 一会儿精力充沛,一会儿精疲力尽,一会儿发热体寒。 孩子的身体里缺少了一个叫做适度的开关,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总是莫名其妙得透支了自己,让家长担心得要死。 要不是有高坂昌信与蒲生氏乡主动帮衬,承担了大部分带孩子的压力,义银非得被武田义信这孩子折腾死不可。 可就算再辛苦,又能咋办呢?自己的种,含着泪也得操心下去。 义银刚才对蒲生氏乡的调笑并非无缘无故,是有感而发。 蒲生氏乡对武田义信出乎意料的关怀,就像高坂昌信对武田义信的关心一样,似乎是把某种特殊的感情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当年,武田信玄与高坂昌信一起对义银呵呵呵,结果只有武田信玄有了孩子,高坂昌信黯然神伤。 这次高坂昌信千里奔波,带武田义信前来投靠。义银见她风韵更甚往昔。。咳咳,是为感谢她对自己女儿的关怀,又恩赐了她一次。 结果,高坂昌信的肚子还是没有动静。这些天,她每次见到义银,眼神都是郁闷得紧。 而蒲生氏乡的眼神,正变得越来越像是高坂昌信。 特别是堺港一行之后,义银公交车一样被人来回上了一圈,看门望风的蒲生氏乡心态更加幽怨了。 虽然在生涯不犯的特效光环帮助下,义银简简单单就用牺牲自我的武家大义忽悠住了蒲生氏乡,但显然,这个小妮子真的是长大了。 义银不得不开始考虑,要给蒲生氏乡一点甜头尝尝。 作为斯波同心众的领袖,同心秘书处的首席,蒲生氏乡是义银最重要的心腹,甚至没有之一。 随着同心秘书处走上正轨,依靠同心众集团这一中枢机构,义银已经渐渐把住了斯波家这架战车的方向盘,不再像以前那么被动。 有蒲生氏乡,井伊直政为首的同心众制约限制斯波家臣团的重臣与三地斯波领的有力武家,义银作为家督仲裁事务,权位越发稳固。 当领导的,最怕底下人拧成一根绳。要真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还要领导做什么?这不就是被架空了吗? 依靠同心众集团,义银终于有了拿捏斯波家臣团的抓手,蒲生氏乡的地位也越发重要,不再是以前的近卫头子那么简单。 对于这样重要的亲信,义银不能不笼络,特别是蒲生氏乡对自己的爱慕,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在确立了走神道路线之后,义银广撒种子的行为又有了新的道义基础和政治需要,也就是说,他更有理由敞开来草了。 既然如此,他便开始给蒲生氏乡盼头。等循序渐进到需要的时候,再恩赐她一夜温柔,想来她必然会感激涕零,跪舔不止。 义银闭目养神想的得意,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又是昏昏欲睡。身旁侍奉的德松龟松小心翼翼将外衣披在他身上,唯恐主君着凉。 此时,门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义银睁开眼,侧头看去,井伊直政已经走到他面前,伏地叩首。 “君上。” “什么事?” “堺港来人,请求觐见。” “哦?是谁来了?” “新选组组长近藤勇。” 义银奇怪道。 “她怎么来了?” 井伊直政说道。 “她还带了两个南蛮人来,请求一同觐见。” 义银心头一动。 “南蛮人?我知道了,让她们进来吧,我就在这里见她们。” “嗨。” 井伊直政鞠躬告退,义银猜测两个南蛮人之一,必然是立华奏。 在堺港之时,高田雪乃带着立华奏来到义银面前,演了一场影武者替代艾草的好把戏。 别说高田阳乃被吓得半死,连义银这个穿越自现代社会的人,也没见过这种后现代艺术的大场面。 事后,高田雪乃说要让立华奏替代自己,侍奉在君上身边,被高田阳乃竭力阻止了。 高田阳乃能容忍妹妹胡闹一次,但真要把立华奏当做高田雪乃的替身献给君上,这也实在太过分了吧! 高田阳乃自己都没什么机会与君上多相欢几回,难道要让立华奏替代了妹妹,再替代了自己,那可真是爽死了立华奏。 阳乃到底不如雪乃那么变态,她难以接受这种替身的想法,一力阻止雪乃的胡闹,所以立华奏才没有跟着义银离开堺港,回归京都。 但在义银看来,阳乃从来就拿雪乃没办法,她怎么可能斗得过看似呆木,其实无所顾忌的妹妹呢? 这次近藤勇前来觐见,一同入见的南蛮人里必然有立华奏。看样子呀,阳乃又屈服了,雪乃又胜利了。 义银笑笑,心底不免产生一丝骚动,有立华奏那个银毛冷美人侍奉在身边,好像也不错。 雪乃虽然爱胡闹,但她看人的确很准,特别是对义银,真是让她拿捏死了。 义银到现在还没想明白,自己喜欢银毛这种癖好,雪乃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是自己的演技退步了,还是说雪乃的直觉恐怖如斯。 就在义银思索这会儿,井伊直政已然带着三人来到他的面前,跪在庭中,除了近藤勇与立华奏,另一个南蛮人竟然是克莉丝汀娜。 四人行礼之后,立华奏首先开口说道。 “君上,高田雪乃大人命令我侍奉在您身边。” 义银看了眼立华奏,这个冷冰冰的洋娃娃并没有因为两人之间已然发生过那种事而有所变化。 就仿佛她真的变成了雪乃的一双手一样工具,之前的事无非是替雪乃完成一些很普通的撸动,工具本身不需要思考,更不需要害羞。 义银琢磨不透,雪乃到底是怎么控制了立华奏,让她心甘情愿担当自己的替身。 要知道,桀骜清冷的立华奏当初即便在堺港关所的牢狱中奄奄一息,出来之后也是不卑不亢,一心一意想要还清欠债,回归家乡。 这才多少时间,雪乃已然把她变成了这模样。 一副姬武士打扮,古怪却能够清晰听懂的日语,冷冰冰的就像是第二个高田雪乃站在义银面前。 义银又看到一物,眯了眯眼,问道。 “你腰间的刀是三日月宗近?” 立华奏鞠躬说道。 “嗨,高田雪乃大人说,我是她的影武者,要用三日月宗近来保护君上。” 义银听得不禁有些惆怅。 三日月宗近是足利义辉临死之前赐予高田雪乃的名刀,亦是义银加赐特殊意义的御物,有先斩后奏之权。 高田雪乃将此物交给了立华奏,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替身,托付了所有。 想起缠绵病榻,依然用心培养立华奏来侍奉自己的高田雪乃,义银真不知道该说她胆大妄为,还是不忘初心。 原本还有些犹豫,是否要留下立华奏的义银,在看到三日月宗近之后,只得点点头。 他对德松龟松说道。 “你们带她下去,给她安排个住处。” “嗨。” 立华奏随着北畠姐妹花离开,义银又问近藤勇。 “立华奏是雪乃派来侍奉我的,那么伱呢?近藤勇,阳乃要你来京都做什么?” 近藤勇伏地叩首,说道。 “高田阳乃大人让我陪同这位南蛮大人一起行动,贴身保护。” 义银抬了抬眉毛,看向克莉丝汀娜。克莉丝汀娜倒也坦白,解释道。 “尊敬的领主阁下,丽璐已经带着我们的船出发,她将会绕过本州岛,在入冬封港之前抵达敦贺港。 为了表示我们遵守契约的诚意,我会从京都前往敦贺郡,与丽璐汇合,在那里等待您的召唤。 我们将随时听从你的调派,直到战事结束。” 义银听明白了,原来近藤勇是被高田阳乃派来监督克莉丝汀娜,谨防南蛮人跑路。 丽璐带船前往敦贺港,远比拆卸下她船上的火炮,一路运送道前线更加隐蔽。 她船上的四门火炮是义银对付织田家枪阵的撒手锏,在战前小心隐藏起来,才能在战场上发挥最大的突然性。 可船一出海,高田阳乃就不敢保证南蛮人不会跑路,所以她才留下克莉丝汀娜走陆路,以为人质。 义银对克莉丝汀娜说道。 “辛苦了,你到敦贺港与丽璐汇合之后,尽量低调得度过这个冬天,以免被敌方的探子盯上。” 克莉丝汀娜点点头。 “请您放心,我们知道该怎么做。 丽璐在离开之前,希望我向你表达敬意,并且。。如果战事在明年爆发,我们会多滞留岛国一年,失去明年的所有利润。 所以,她恳请您仁慈,三百八十枚金币不足以让船员们热情得投入到这场战事中去。” 义银哑然失笑。 丽璐这个财迷,还在计较那区区三百八十枚金小判,整个人都掉进了钱眼里,真是没出息。 想起那一日,金毛丫头玩起来的确爽快,连下面都是金毛,义银的心情顿时好起来,便大方说道。 “行了,我给她加到五百枚金小判,可以了吧?” 克莉丝汀娜鞠躬说道。 “感谢您的慷慨。” 要不是丽璐临走之前,一把鼻涕一把泪求着克莉丝汀娜帮忙,克莉丝汀娜才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呢。 三百八十枚金币,足够抵消海运两年的利润,这可不只是船员的收入,也包括丽璐与克莉丝汀娜两人的收入。 船长是出海的领航人,分成远比普通船员高得多,有时候甚至占到整船利润的一半。 所以,丽璐这次实在是太贪心了。丽璐与克莉丝汀娜羞辱了义银这位岛国大领主,为他打仗是保全自己的性命的交易。 可这家伙,碧眼珠子见不得光灿灿的金子,回到船上就天天嚎着区区三百八,真是亏大了,想方设法要占回便宜。 克莉丝汀娜是正统军人思维,对此颇为惭愧,但义银却不在意。 如果金钱能够迷失丽璐的心智,让她陷在岛国无法自拔,甚至拉住克莉丝汀娜长期为自己服务,义银愿意给她更多。 丽璐熟悉南蛮贸易,克莉丝汀娜懂得先进的火器运用,留住她们对义银很有用处。 更何况,这一憨一傲的金毛红毛组合,在床上可是相当可口。只吃了一口就放生,义银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他说道。 “你告诉丽璐,幕府已经通过了进一步加强南蛮贸易管理的法度,设立南蛮总代理,负责幕府与南蛮人之间的贸易沟通。 在这次战事之后,我便会举荐丽璐担当南蛮总代理。以现在岛国与南蛮之间的贸易量来看,丽璐一定能够赚的更多。 所以,让她安心为我服务,我是不会亏待了自己人的。” 克莉丝汀娜鞠躬感谢义银的慷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这位英俊的岛国男领主给的实在太多,不管是那五百枚金币,还是南蛮总代理,都远远超过了丽璐的正常收入。 那个财迷,她会不会被金钱蒙蔽了双眼,忘了那次差点被砍头的严重错误,又要不知死活继续来这个岛国淘金呢? 克莉丝汀娜担忧得皱起眉头,看了一眼义银。正巧,义银也在看她,两人的目光一触,克莉丝汀娜心头轻轻一颤。 回想那一日,这位英俊的男领主与自己曾经发生过的那件事。 虽然克莉丝汀娜的脑子里迷迷糊糊,总觉得那天的事哪里不对劲,自己怎么会犯下这等罪行。 但这位男领主的英俊的外形,强壮的体魄,高贵的气质,却深深刻在她的心里。 让她每每在夜半时分回想起那一日,亦是情不自禁用起手来,帮自己再仔细回忆回忆。 想到这里,克莉丝汀娜亦是忍不住脸上一红,低下了头。 义银看着克莉丝汀娜低头表示恭顺,舌尖在嘴角轻轻一舔。 他也想起来了,不单单金毛下面是金毛,红毛下面也是红毛呀。 ——— 在得到了义银的许可之后,近藤勇为首的数名新选组精锐,小心保护并监视着克莉丝汀娜,从比叡山借道,秘密前往敦贺港。 而这天夜里,义银在睡梦中猛地睁开眼,他掀开自己的被铺,发现立华奏就蜷缩。 “你在做什么? 立华奏抬头,那对淡色的瞳眼在夜晚似乎会发光。 “高田雪乃说了,君上以前很喜欢她这样做,所以作为她的替身,每个月我也必须做一下。” 义银下意识骂道。 “胡说八道。” 立华奏一愣。 “她没做过吗?” 义银的表情有些懵,雪乃当然没做过,但她忽悠立华奏来做这种事,义银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转移话题道。 “德松龟松,她们人呢?” 立华奏冷冷说道。 “高田雪乃说了,这是她和君上的秘密,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我就把德松龟松打昏了,她们暂时醒不过来。” 义银一窒,不知道是该夸雪乃干得漂亮,还是骂立华奏胡闹。 立华奏看着义银,认真问道。 “所以,要继续吗?” 义银眉间纠结起来。 “那。。你继续吧。” 他叹了口气,放下被子,任凭立华奏在里面施展。 忽然,义银倒吸一口冷气,再度掀开被铺。 被打断的立华奏抹抹嘴,似乎有些不爽,她冷淡看着义银。 义银伸出三根手指,说道。 “第一,以后不准再打晕德松龟松,我会给你权力支开她们。” “嗯。” “第二,一个月一次实在是太。。太。。少了,一周一次吧。” “嗯。” “第三,别用牙,疼。” “嗯。” 义银再次合上被铺,躺平在床铺上,面色阴阳不定,身体渐渐绷直,绷到极点,又重重喘息两声,重新松弛下来。 此时,他的神情麻木,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徘徊。雪乃呀雪乃,你特么的可真行呀。 正文 第1509章 滥发粮票的趋势 第1509章 滥发粮票的趋势 议事厅中,义银心不在焉听着石田三成的汇报,眼神时不时瞄向侍坐在旁的立华奏。 她的表情冷漠,就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冰娃娃。义银也不知道,昨晚的行为在她心里到底算什么。 望着她冰冷的表情,义银回忆昨晚吉尔仿佛被灼烧一般的温暖。冰与火之间,他不禁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怪梦而已。 直到石田三成轻声呼唤。 “君上,君上。” 义银才回过神来,笑道。 “我们说到哪儿了?” 石田三成鞠躬道。 “夏季年金已经全部以粮票形式发放完毕,三地斯波领的粮仓暂时还有足够的粮食应对兑付。 但织田殿下已经关闭了琵琶湖水道,北陆道商路被迫中断,向三地粮仓输送的粮食也不得不停下。 您看,关于冬季的年金发送,是否还要照常进行?” 义银肃然道。 “必须照常发送,即便战事再紧张,也不能少发一张。” 斯波编制代表义银对麾下武家的恩泽,承诺将斯波家的收益与所有斯波家臣分享,这也是斯波家姬武士对他忠心耿耿的最大原因。 有了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斯波姬武士团的中下层远比普通武家集团更加富裕,也更加稳固。 一年六石的福利看似不是什么大数字,出仕最低一档的职禄也有三十石的禄米。 但出仕的姬武士是需要承担兵役与军备的,光是刀枪兜胴的维护,那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所以,对于中下层姬武士而言,福利粮这六石能确保她与她的家人不被饿死,有最基本的体面。 人最低的需求就是生存,所有的想法,尊严,追求,都是建立在解决最基本生存需求的基础之上。 在这个中古的武家社会,义银没胆子学织田信长搞什么打破阶级天花板,利用更大规模的平民阶级为己所用。 破坏统治阶级利益的事,干起来是痛快,死起来也很快。义银小心翼翼的适度调整,所作所为始终都在武家集团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改善中下层姬武士的生存环境,给予中下层姬武士上升的机会,虽然这么做也得罪高阶武家,但比织田信长的革新温和太多了。 高阶武家少拿一点,中下层姬武士多拿一点,整个武家集团会更加团结,更有力量压制住十倍于自身的平民,达到长治久安的目的。 而中下层姬武士对义银的拥护,也是他自诩武家守护神,威望越来越高的重要原因。 打仗厉害,大家只会害怕你。给予实惠,大家才会爱戴你。 所以,不管这场战事有多烧钱,多麻烦,斯波家年金福利都不能停。 这个样板工程是义银画给全天下武家看的大饼,是义银建设斯波软实力的关键一环,烘托斯波领武家灯塔形象的重要参照物。 年金发放是一年两次,夏冬两季各发三石。在改革粮票制度之后,年金发放已经彻底粮票化。 高田阳乃加速推进三项经济计划,完成了粮票货币化,拼命在印刷粮票,石田三成手里不缺粮票。 问题在于物流中断,导致各地粮仓存储的粮食跟不上粮票兑换的数字,万一因为换不到粮食形成恐慌挤兑,那将是一场大麻烦。 高田阳乃手中的粮票,可以在北陆道商路的股票中沉淀,可以在斯波地产的买卖中沉淀,短期内不必担心粮票大规模兑换冲击市场。 可发给斯波家臣的福利粮票,石田三成有硬兑付的需求,她必须保证家臣手里的粮票可以换到粮食,不然粮票和废纸有什么区别? 为了报复义银的敌对行为,织田信长已经关闭了琵琶湖水运,这导致今年的北陆道商路只运转了春秋两季,就被迫提前关闭。 义银正在筹措物资,调兵遣将,准备明年与织田信长决战。 织田信长也在拼命扑灭自己领地中此起彼伏的一向一揆,要在与义银决战之前,清理干净后方。 斯波织田双方,其实已经默许在明年决战,战事结束前北陆道商路就不可能再开。 作为斯波忠基金的负责人,石田三成顿时坐不住了。 高田阳乃可以把今年运营亏损的责任都推给织田信长,以北陆道商路断绝为由,停止发放分红,给股东们远期画饼忽悠拖延熬下去。 看似北陆道商路断绝的伤害很大,其实,高田阳乃在暗搓搓搞金融变现,说不定今年她赚得更多。 可石田三成却没办法玩拆东墙补西墙的把戏,她这边可都是硬兑付,硬需求,斯波家臣要拿粮票换粮食,回家吃饭。 福利粮票换不到粮食,三地斯波领姬武士要是因此闹起来,她怎么向义银交代? 战争时期出了乱子,动摇军心,义银就算砍掉她的脑袋,大家也是拍手叫好,没人会帮她说话。 所以,石田三成必须来报告,让义银自己决定后续福利怎么办。 石田三成苦笑道。 “君上,粮票是要多少有多少。 可现在北陆道商路断绝,高田阳乃大人与大熊朝秀大人都在拼命搜集军粮,以应付明年的战事需求,我能买到的粮食原本就不多。 现在,三地斯波领的粮仓又因为物流中断,无法补充粮食储备,即便这个冬天能够挪腾调度,也撑不过去明年开春。 春季农忙,大家都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干活,粮票兑换量一定会大增。 熬不到明年夏季的下一波年金发放压力到来之前,粮仓就要彻底空了。” 石田三成满脸惭愧,她此时装也要装得非常惭愧。 因为义银刚与织田信长翻脸的时候,她就主动入见,信誓旦旦保证不会给君上拖后腿。这才几天功夫,她又说粮仓难以支撑。 之前是抢着表忠心,现在是忧心忡忡为君上的大业安定考虑,不管自己的事情办得如何,忠臣的样子一定要演得十足。 因为斯波忠基金对于斯波家太重要了,石田三成这个位置,只能是义银的死忠来坐。 所以,她必须是义银的死忠,坚决服从领导的那种死忠,个人的表演路线没有第二种演绎方式。 可精神到底替代不了物质,再忠再诚,遇到实际困难也要来装可怜,不然这日子就真的没法过了。 义银不想为难石田三成,此人追随他下关东回近几,是他信得过的经济干将。 斯波忠基金能够这么快走上正轨,石田三成居功至伟。 义银想了想,问道。 “斯波编制的福利粮已经发了两年,近几斯波领四次,其余斯波领三次,各地家臣还在拼命囤粮食?” 石田三成说道。 “君上恩泽厚重,一年六石的福利粮,她们怎么可能吃得完。 去年,许多姬武士是恨不得把粮食第一时间带回家,唯恐拿得晚了,福利就会取消似的。 到了今年,夏季发放的粮票已经很少有人现场兑换。 这么多粮食堆在家里,万一看护不好,发霉腐烂那才真要心疼死了。 毕竟粮仓有专人管理,防腐防霉,粮食先进先出,总比家里保存得好。 再加上粮仓分布合理,大家都能就近兑换取粮食,非常方便,自然就没有了一次性拖回去的动力。” 义银点点头,这个情况他大概是了解的。 近几斯波领享受福利最早,二十万石的领地内,前后有一千余人获得了斯波编制。 两年下来,一人获取粮食不下二十石,一千人就是二万石,这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因为斯波忠基金是基础福利粮,不算在职禄知行中,所以这是额外收益。 依照斯波家四公六民的田赋缴纳,二十万石两年时间能收上来十六万石粮食,以武家领地的正常运行需求,一般情况下省不下半成。 也就是说,以一般的武家领为例,二十万石的领地两年也攒不下八千石存粮。 而义银呢,两年功夫,他光是基础福利就砸了超过二万石进入近几斯波领。 随着时间流逝,冗余的粮食会越来越多。这也是义银当初一定要搞斯波新生活运动,提高斯波家臣消费能力的原因。 谷贱伤农,粮食多了也会贬值,斯波家臣消耗不掉那么多粮食,就要利用多余的粮食去搞点消费升级,改善生活。 例如多吃点白米饭,白豆腐,白萝卜的三白美食,购买更多的布料保暖,让外地的经济作物流入斯波领,换走多余的粮食。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全天下武家都会羡慕斯波家姬武士的美好生活,赞同义银提出的武家新思想,以和平发展取代乱世征伐。 现在,石田三成的麻烦并不是斯波家姬武士吃不上饭,因为斯波领内部的粮食本身就是过剩的。 石田三成是担心粮仓中的粮食,不足以支撑起斯波家姬武士们的兑换要求。 一旦出现粮仓空了的情况,形成挤兑的恐慌潮,原本不麻烦的事,也会变得非常麻烦。 义银说道。 “石田姬,我有两个想法,你帮忙斟酌斟酌。” 石田三成恭谨鞠躬,说道。 “请君上示下。” 只要斯波义银肯出主意,不管是多馊的主意,石田三成都会答应下来。 有了君上这个背锅侠,什么事都好办,什么坎都好过,这就是她这次来的目的。 君上肯担当,她这个小肩膀就可以松快松快了,天塌不下来。 义银很清楚她的小心思,见她神情松弛下来,微微一笑,说道。 “其一,鼓励三地斯波领的家臣们尽量使用粮票,不要兑换粮食。 现在三地斯波领并不缺粮食,只是家臣们居安思危,以前的穷日子过怕了,脑子一时拐不过弯来。 一家人就那么几个肚子,吃饱了也就吃饱了。 难道多余的粮食都要塞进肚子才算好?为什么不用粮票去换布匹食盐茶叶等生活必需品? 虽然北陆道商路的大物流断了,但三地斯波领周边也有我们的盟友和朋友,她们现在是认可粮票价值的。 鼓励家臣们去周边武家领消费,买人家的布,买人家的盐,买人家的土特产。 不要忘了斯波新生活运动,就是为了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如果能用消费带动周边其他武家领的发展,其他武家领对我们的态度也会更亲近。” 石田三成犹豫了一下,问道。 “君上,现在是战争时期,鼓励享受不太合适吧?” 义银摇摇头,说道。 “就因为斯波家臣们过上了有尊严的斯波新生活,她们才会懂得珍惜当下,才会更加努力奉公,为斯波家死战到底。 若是有人质疑,你就拿我的话去堵她们的嘴。” 有义银这句话,石田三成便安心了,笑着伏地叩首。 “嗨,臣下明白了。” 义银又说道。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享受当下,我们也不要强迫所有人都去消费,如果有家臣爱储蓄,那就给她们提供更好的存储渠道。 粮票放着要担心丢失,粮食放着更会发霉腐烂,既然她们暂时不想用这些粮票,不如交给斯波忠基金来打理。 你回去以后做个计划,搞个粮票逆回购。允许斯波家臣将自己的福利粮票,存回斯波忠基金。 存一年给个半成利息吧,分个月度,季度,年度,三年度不同时间长度,存得越久,利息高一点。 既然她们不肯花,那就别放在她们手里,省得出乱子,回到你手里也可以再投资嘛。 以斯波忠基金在北陆道商路的绝对优势,一年半成利息的福利粮票,你不会亏本吧?” 石田三成眉开眼笑,说道。 “君上这是打我的脸呢。 只要等北陆道商路重新开通,粮票逆回购这年息半成的低息贷款,我绝对是赚到了。” 义银点点头,说道。 “粮票逆回购的具体计划你自己做,我只有一个要求,保本保息。 这是斯波忠基金向斯波家臣进行的粮票逆回购,决不允许出现亏损,到期无法兑付的情况发生。 我不管你怎么操作,必须做到保本保息。” 石田三成笑道。 “君上,粮票又不是粮食。 高田阳乃大人每天都在印的东西,怎么会亏损呢?” 义银摇摇头,暗道一声造孽。 高田阳乃把印钞机这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放出来了,日后不知道会不会出大乱子? 人的贪婪是无止境的,就算她现在还是克制得在印,但未来的事,谁又敢保证呢? 宋元明的纸币,哪个一开始不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价值,最后都成了滥发的废纸,擦p股还嫌硬。 此时的义银虽然隐隐感觉不太秒,但面对织田信长咄咄逼人的强势,就算饮鸩止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喝下去,先过眼前这关再说。 正文 第1510章 第1509麻杆打狼两头怕 现代社会稍有常识的人,都会明白滥发货币的严重后果。 可就算现代社会日益完善的监管体系,也无法避免这个趋势,更何况是这个中古时代的岛国乱世。 石田三成高高兴兴带着义银的两个办法告辞而去,刚才对粮票有滥发趋势警觉起来的义银,却已经无暇顾及这项隐患。 因为,新的军情已然送到他的案前,织田信长的残暴狠辣超出了义银的想象。 这一日,义银放下手中军情,看向面前的明智光秀。 “所以说,矶野员昌怕了?” 明智光秀叹道。 “何止是矶野员昌怕了,连杀入北近江的北陆道一向一揆也撤回去防守了。 敦贺郡的朝仓景纪还请我代为请示您,如果织田军再度杀入越前国,攻击一向一揆,她是否应该继续保持中立?” 明智光秀原本是义银派去北近江拉拢矶野员昌的,但织田信长在北伊势长岛的一番暴戾杀戮,吓坏了所有人。 织田信长早已盯上了长岛,就在长岛一向一揆再度骚扰织田领地,惹得织田信长火大的同时,也是自己踏入了陷阱。 早已准备好对付长岛一向一揆的织田信长,派柴田胜家去北近江阻击嚣张的北陆道一向一揆,自己亲率尾张美浓两国精锐围攻长岛。 尾张美浓两国武家被长岛一向一揆反复骚扰,早已不胜其烦。 让两国武家去和斯波家开战,她们未必卖力,但要对付长岛一向一揆,那是同仇敌忾,士气如虹。 冒出头的长岛一向一揆被织田信长抓住机会迎头痛击,一揆众兵败如山倒,逃回长岛,依靠一个个沙岛,堤坝死守。 织田信长兵多将广,干脆一路强攻过去,最后一揆众只能缩在岛上五个坚固城寨不出,让织田军无处下口,只能围困。 这一围就是三个月,缺乏准备的一揆众饿死大半,最后不得不出面与织田信长谈判。 织田信长假意允许一揆众弃城离开,顺势拿下长岛。可一揆众刚才离开城池,就遭到了织田军的猛烈攻击,男女老幼全部被杀光。 光是杀掉长岛一揆众,织田信长还不满意,她干脆将周遭信奉一向宗的村落全部屠灭,一个不留。 织田信长的疯狂屠戮,让一贯无法无天的一向一揆都感到肝胆俱裂,头皮发麻。 既然你们为了信仰无所不为,那我就彻底消灭你们的肉体,永绝后患。 织田信长的这一做法,吓得北陆道一向一揆连夜从北近江撤回越前国,心惊胆战。 而原本已经被明智光秀说得心动的矶野员昌,也果断得将其礼送出境,暂时掐断了骑墙的念头。 敦贺郡横在北陆道一向一揆与织田家之间,朝仓景纪这个当家的更是惴惴不安,两股战战。 织田信长用一场丧心病狂的大屠杀,瞬间扭转了局面,稳住了自家领地,震慑了内外不安分武家。 这份狠绝果断,让义银不得不佩服,他叹道。 “厉害呀。” 明智光秀点头道。 “君上英明,织田殿下屠灭长岛一向一揆的行径虽然暴戾乖张后患无穷,但也是见效最快的办法。 尾张美浓两国周边最大的隐患被拔除,织田殿下再无后顾之忧。在她的屠刀面前,伊势武家与近江武家也不敢继续打小算盘。 织田殿下已经全力开始动员,集结尾张,美浓,伊势,近江四国军势,据说动员超过十万战兵,要一举推平占据越前国的一向一揆。 所以,朝仓景纪才会含蓄向您表态,她是不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给织田殿下添堵的,希望能够得到您的谅解。” 义银自嘲一笑。 “我都在等着关东联军,不想在这时候与织田信长正面交锋,何况是别人呢。 不管是矶野员昌,还是朝仓景纪,她们都是有心亲近我的地方大名,我会回信安抚好她们。” 明智光秀看了眼颇为焦虑的义银,说道。 “君上听完了坏消息,就不想听点好消息?” 义银叹道。 “就现在这情况,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织田信长抢在入冬之前北上越前国,就是要抢在大雪封路之前,夺回越前国这个北陆道的桥头堡,阻断我近几关东两边联军的聚集。 现在到北陆道大雪封路,大概还是两个月时间,我只希望北陆道一向一揆那些人能撑到下雪封路,让我明年调兵多些主动权。” 明智光秀妩媚一笑,目光流转,说道。 “君上,关于这点您可以放心,北陆道一向一揆绝对会死战到底。 织田殿下对长岛一向一揆毁诺失约,屠灭当地寺院及无辜信众村落。 这办法虽然是一劳永逸,但也让所有一向一揆对织田家彻底死了心。北陆道一向一揆这次死守越前国,不会再生出投降的念头。 而且,织田殿下屡次屠杀的负面影响,正在蔓延。 石山本愿寺的显如上人已经发出法旨,将织田殿下指为佛敌,号召天下信徒群起攻之。 另外,天海法师也是个有本事的人。她借助这次长岛屠杀,把比叡山中下层尼兵信众对织田家火烧比叡山的仇恨又给煽动了起来。 就在昨天,主张维持中立的延历寺教团尼正官受到袭击,当场死亡,袭击者就是来自于比叡山的尼兵团。 袭击者在成功之后,喊着津多殿是毘沙门天,织田殿下是第六天魔王,不支持津多殿就是邪徒的口号,自杀身亡。 此事引起了巨大震动,这名袭击者已然被比叡山尼兵视为偶像。 天台宗嘴硬不了多久,天海法师已经开始用下层倒逼上层,她们若是再不醒悟,尼兵团就真的要护法清源了。 恭喜君上,神道之路的第一步成功了。” 义银听到第六天魔王,不禁哑然失笑。 这第六天魔王的名号,是织田信长用来调侃武田信玄自诩天台宗大尼正的口嗨,没想到竟然被天海利用拿来煽动比叡山的尼兵信众。 中下层的尼兵信众没多少文化,但她们比起高层那些肥头大耳的尼姑们可是虔诚太多了。 义银是天台宗自己吹出来的毘沙门天化身,天台宗送的光明九德铠就供奉在多闻山城的津多殿内。 织田信长狂妄自大,自号第六天魔王,那也是写在给武田信玄的信上,白纸黑字赖不掉。 天台宗上层可能还想保持中立,再看看风色。但在中下层的虔诚信徒眼中,这些高阶尼官的做法就是被魔王蛊惑的堕落行径。 天海法师抓住这个角度,拼命挤兑延历寺教团,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尼姑贵族哪里吃得消? 织田信长以后会怎么收拾她们,还未可知。但如果她们现在还咬着牙不肯表态,比叡山马上又要血流成河。 别以为只有武家才玩下克上,岛国佛教一样是得心应手。 而且,玩信仰的远比世俗争霸更走极端,非黑即白,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织田信长高举屠刀,一刀断了长岛一向一揆的根,震慑麾下武家,北上威逼越前国,看似在战略上,军事上取得了极大主动。 但在政治上,织田信长的行为却是送给了义银一个超级大礼包。 织田家的几次屠刀向佛,已经彻底激怒了天台宗与一向宗的广大基层。 朴实的底层信仰者可不是上层的老狐狸,她们的思想更加简单纯粹,更加虔诚率直。 这个时候,就算石山本愿寺不愿意替斯波家挡刀,比叡山延历寺有意保持中立,她们也做不到了。 由天海法师这个宗派专业人士操盘,把义银毘沙门天的身份与织田信长第六天魔王的身份对立起来,这就是佛教护法除邪之战。 斯波织田两家的武家战争,被蒙上了一层信仰的神圣外衣,只能是逼着一向宗与天台宗表态,承认义银的神格,站出来帮他扛雷。 再加上原本就乐见义银更进一步的真言宗,兴福寺长觉那边一定会带头冲锋,拉着同行拼命鼓吹。 所以,明智光秀才说要恭喜义银。佛教三大宗派一起发力,义银踏上神道的第一步已然稳稳当当。 日后如果有人想要质疑义银这位现世的毘沙门天,那就得先过了三大派这一关。 信仰无小事,三大派今天站出来替义银吹,日后就不能让人打了自己的脸。这不单单为义银,也是三大派维护自身宗派尊严的大事。 义银摇摇头,自己几乎什么都没做,织田信长却是硬把人往自己身边推,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虽然军事上的被动,依然让义银非常难受,但他此时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织田信长根基已成,实力强盛,绝非一战可以动摇,义银打这一场斯波织田之战,也只想达到以打促和的政治意图。 而站在织田信长的角度来看,义银身上也是迭满了buff,不是一战击败就可以随意凌辱的重要政治人物。 天下武家认可的源氏长者,天下宗派确定的佛教护法,那是可以随便折辱的人吗? 别看织田信长演得很狂,其实她骨子里一直是一个冷静理智功利的人。 就算没有对义银的特殊感情,她也不可能像对待浅井长政那样,随便咔嚓掉义银的脑袋当酒杯。 甚至不可能像对待足利义昭那样,把义银围起来当傀儡娃娃用,肆意凌辱。 义银身上凝聚着传统武家的义理,传统佛教的崇拜,可以说是集岛国传统之大成的圣人。 他身上迭得buff越多,织田信长就越要谨慎处理,亦是无奈。 现在的义银与织田信长是麻杆打狼两头怕,都知道一战干不死对方,但又必须狠狠打一仗,不管打赢打输,还要小心翼翼处理后续。 义银叹了口气,暗道一声心累,他说道。 “且看织田信长这次北伐越前国的结果吧,希望一向一揆那些人能给我一个惊喜。” ——— 就在义银不知是惊是喜的同时,关东那头的越后国御馆,大熊朝秀却是又惊又怒。 关东侍所常务理事会,是由三名常任理事与三名非常任理事共同组成,三名非常任理事的任期是一年。 明年开春的关东侍所春季大评议上,参会统战众将一起选出新的三名非常任理事,取代现在的三名非常任理事。 但在大评议之前,其实三名非常任理事的人选,就已经在激烈的政治博弈中被确定了下来,大评议无非是走个过场。 现在已是入秋,关于明年的三名非常任理事人选,各方博弈之后已经形成了名单。 三名常任理事要将确定好的名单,送去近几恭请斯波义银御览。 斯波义银不会明确干涉大评议,但他可以通过三名常任理事的一票否决权,将自己不喜欢的人挡在名单外。 而此时,来到御馆和岛胜猛,山中幸盛碰头的大熊朝秀。 她竟然发现大藏长安的名字出现在在非常任理事的候选名单中,而且名字在靠前的第二位。 当得知大藏长安是真田信繁推上来的非常任理事候选人,并且帮她疏通了许多人脉,大熊朝秀不禁勃然大怒。 真田信繁上次在常务理事会与她闹得很不愉快,当众给她难堪。 这一次,真田信繁又把大藏长安推出来参与常务理事会,一定是故意给大熊朝秀添堵。 谁不知道,大藏长安与大熊朝秀这两位经济方面的重臣,在津多殿那里相互在对方捅刀子,已然是面和心不和。 大熊朝秀皱眉道。 “大藏长安,她有什么资格参与常务理事会,她甚至还没有统战众身份。” 山中幸盛摇摇头。 “大熊姬,大藏长安是有统战众身份的。 你忘了吗?君上命令大藏长安配合武协平台工作,为了方便她做事,当时是有授予她统战众身份。” 大熊朝秀一窒,又说道。 “既然她有统战众身份,为何从不参与大评议?” 岛胜猛沉声道。 “大熊姬,统战众是参与大评议的门槛,但并非强制参会的要求。 大藏长安不来参加大评议,不代表她没资格参选非常任理事。”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反驳,让愤怒的大熊朝秀感觉很不对,她眯了眯眼睛,瞬间冷静了下来。 正文 第1510章干脆就得罪到底 大熊朝秀看了眼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诚恳道。 “两位大人,君上离开关东之时,是将关东侍所的大局托付给我们三人,希望我们三人团结一心。 我们若是不团结,又如何能将关东侍所好好替君上看住呢?” 山中幸盛眼神一闪,不禁又气又好笑。 大熊朝秀明显是看出了岛胜猛与自己护着真田信繁,没办法继续强硬,只能玩起推心置腹这一招。 山中幸盛心里啐了一声,你这会儿知道说软话了? 当初武田征伐,君上一封信来到关东,你吓得直接以断绝军需为威胁,逼着大家退兵的时候,怎么就没考虑到团结的事? 虽说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忽悠大熊朝秀,将武田征伐一起通过常务理事会评议,做得的确不地道。 但大熊朝秀为了撇清关系,当众斥责她与岛胜猛,把真田信繁当靶子怼,也是撕破脸皮不给面子。 而且还在事后向君上写信打小报告,那也不只是暗搓搓踩了真田信繁几脚,连带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一样挨了好几块黑砖。 别看山中幸盛一直被人诟病平庸无能,但她在斯波家中的资格实在太老,关系深厚。 她是第一代同心众笔头,虽然现在的同心众与她那时候的同心众并非一个系统,但双方毕竟是有渊源的前后辈。 那边漏个一点半点消息给山中幸盛,足够让山中幸盛勃然大怒,一定要给大熊朝秀颜色看看。 真田信繁自己愿意出头当枪,山中幸盛自然乐得支持,看大熊朝秀窘迫。 更何况,真田信繁这家伙做事上路,山中幸盛也必须要支持她。 山中幸盛不理大熊朝秀,侧头看了眼岛胜猛。岛胜猛点点头,出面说道。 “大熊姬,并非我们要拆你的台,只是真田信繁的要求合情合理,我们不得不考虑。 现在关东侍所的头等大事就是西征织田,君上正在看着我们呢。 你也知道,大评议诸姬对西征热情不高。 关八州武家不积极倒也罢了,下野国宇都宫,常陆国佐竹,房总半岛里见,还有靠拢联合之征兆。 东方之众本就是君上一直在警觉的关八州分离势力,小田氏治为君上器重庇护,也是源于制衡东方之众。 要是我们在关注于西征之时,东方之众纳入房总半岛的里见家,日后更是尾大难治,难以制约。 还有,奥羽地区的伊达政宗听闻君上要在近幾开战,将抽调关东侍所前往支援,又变得蠢蠢欲动。 一旦奥羽战火再起,让伊达家瞅着机会做大,亦是后患无穷。” 大熊朝秀冷静得点点头,说道。 “岛姬老成谋国,说的是很好。 但这些事与真田信繁举荐大藏长安担当下一届非常任理事,又有何关系?” 山中幸盛接过话头,肃然道。 “真田信繁已经向我与岛姬承诺,此次西征,真田众愿为武家天下竭尽全力,西上野一地至少会出兵一万。” 大熊朝秀瞪大眼睛,失声道。 “一万?全都是战兵?” 山中幸盛点头道。 “不错,至少一万不畏生死的山民勇士。” 大熊朝秀摇头道。 “不可能,她真田信繁哪来的一万战兵? 整个西上野之地加起来就十万石,以一万石动员二百五十人,也就二千五百人。 真田信繁就算掏空领地的女丁,最多动员四五千人,而且还是战力参差不齐的农兵,这一万精锐战兵从何而来?” 岛胜猛说道。 “自然是从大山里来。 甲信山地连绵数千里,信浓,甲斐,上野,武藏,有数不尽的山民武家满怀壮志,愿意为武家天下之万世基业而战!” 大熊朝秀愣了一愣,瞳孔收缩,滋野三族? 她忽然想起了真田信繁的来历,真田家是滋野三族一门总领家海野家的分家,号召力很强。 真田信繁是真田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子嗣,她背靠津多殿坐上西上野之地的领袖位置,更是开拓山野特产,让自家麾下都吃上了饱饭。 岛国贫瘠,富庶平原也要时常挨饿,何况是穷得叮当响的山地。 当年真田信繁起家,就是拿着津多殿给的福利,在山里召集滋野三族的亲族姐妹来关东侍所吃白米饭,形成后来的一百真田众精锐。 大熊朝秀就是当时给这帮粗鲁山民野人收集白米饭的冤大头,她能不知道真田信繁的底色来历? 之前只是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明白了,大熊朝秀自然明白真田信繁想做什么。 滋野三族盘踞甲信山地,人数不少。与滋野三族类似的山中族群还有许多,她们的共同点就是穷。 只要有真金白银,招募她们出山打仗,不是什么难事。毕竟穷得就只剩下一条烂命,饿死不如战死,还能给家里挣点买命粮。 上杉辉虎与武田信玄都曾拉拢过这些山民,但山民穷归穷,抱团也紧,信不过外人,时顺时叛。 她们有自己的群山信仰,有自己的办事规矩,想要在她们中间如鱼得水,就得依靠真田信繁这样出身的当地人。 有武家天下的大义为名,关东侍所的雄厚财力为本,真田信繁要是拉不出一万山民战兵才是怪事。 想到这里,大熊朝秀终于明白了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为什么要帮真田信繁和自己为难。 她们两个不单单是在报复自己向君上献媚背刺,把武田征伐搅黄的愤怒,更是为西征织田的需求。 岛胜猛刚才也说了,东方之众不太平,伊达政宗更不太平,所以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肯定要留一部分军力在关东,震慑宵小。 她们如果无法成为西征主力军,那么,这次西征织田的主力军就只能是斯波义银的非嫡系。 如今看来,非嫡系人马中最积极的人就是真田信繁,她甚至比上杉辉虎这个斯波家在关东的头号盟友更加积极。 所以不为别的,就为那一万敢死敢战的山民战兵,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也要抬举真田信繁一把。 不就是把大藏长安挑起来当一届非常任理事,多大点事,支持! 两人这一说明,顿时把大熊朝秀堵在了进退两难之地。 刚才,是大熊朝秀先起高调,为了君上大业,三人要团结一心。 如今,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已经把道理掰开来与大熊朝秀说清楚。 现在,该轮到大熊朝秀为了君上大业,牺牲自己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利益。 两人一起看向大熊朝秀,大熊朝秀不甘心得最后挣扎一问。 “真田信繁心系天下,一心奉公,我们自然要在君上面前替她美言,许她更大的前程。 可她为什么一定要抬举大藏长安?我记得这两人之间应该没什么深交吧?” 比起岛胜猛的沉稳,山中幸盛还是逊色一筹。 山中幸盛忍不住噗嗤一笑,说道。 “大熊姬,你还不明白吗?真田信繁是觉得你与她之间有过嫌隙,担心你报复她。 你刚才也说了,西上野之地不过十万石,她能动员出一万战兵,但自己绝对养不起。此次真田众出兵,只能全靠关东侍所后勤支援。 真田信繁已经与我明说了,她不怕为君上效死劳,只害怕自己落得孙坚的下场,遭袁术暗算而败。” 大熊朝秀听得面红耳赤,气得七窍生烟。 岛国人最喜三国,对于十八路诸侯讨董这段名场面大多都知晓。孙坚一心为公出兵在前,袁术嫉贤妒能,断其粮草在后。 真田信繁这话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晃晃得打脸,说她大熊朝秀是奸佞小人! 山中幸盛故意把这段话说出来,就是要大熊朝秀难堪。 大熊朝秀背后乱打小报告,要是君上听信谗言,自己失了恩宠,以后还有什么机会与君上同床共枕呢? 也是大熊朝秀自己蠢,山中幸盛在斯波家中,内有尼子胜久支撑,外有同心众旧缘,很少有人比她背景更厚,恩宠更盛。 打打真田信繁的小报告就算了,动脑子动到山中幸盛头上,这不是自找苦吃。 说实话,大熊朝秀这会儿也有点后悔。 她知道,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是真有点看自己不顺眼,只是岛胜猛做事更稳重深沉,才不像山中幸盛这么轻佻。 但其实,城府深的岛胜猛才更麻烦,更不好对付。 如今看来,大熊朝秀把武田征伐的责任全部推到这两人头上的做法,是有点冲动,欠考虑了。 岛胜猛看了眼得意的山中幸盛,又看了眼面色凝重的大熊朝秀,暗自摇了摇头。 这两个人,一个太浮躁,一个太自私,与她们搭班子,自己实在是累的慌。但为了君上的大业,也只能先忍忍了。 此时,岛胜猛不得不出来打个圆场,说道。 “明年关东侍所的工作重点是西征织田,最要紧的是保证大军在外的后勤补给。 大藏长安作为经济方面的重臣,正是这方面的人才。此时加入常务理事会,为君上拾遗补缺,也是发挥她的长处。 大熊姬,你觉得呢?” 大熊朝秀勉强一笑,这时候还有她觉不觉得的事?她怎么觉得很重要吗? 特么的真田信繁,算你狠。 ——— 越后国御馆内,三名常务理事勾心斗角,殚精竭虑为君上分忧,努力沟通明年非常任理事名单。 在此同时,真田信繁已经在山中溜达了好多家亲朋好友。 她做人也是实惠,不多废话就是送礼,送粮食,送布匹,送食盐。总之,山里缺什么,她就送什么,不求回报,但求炫富。 真田众中的老姐妹,都被她放回山里老家,临走之前全部发双饷双薪,不为别的,就为衣锦还乡。 山里人性子实诚,不见兔子不撒鹰。对她们说的天花乱坠没用,糙米食盐布匹,比什么话都管用。 家里的半大丫头正在长身体,比成年姬武士还能吃,能活活愁死她老娘,饿死她全家。 与其让丫头待在家里吃垮自家人,不如与有血脉渊源的大名主出山打仗,打死了少张嘴讨饭,打赢了发财救济家里人,简直完美。 真田信繁这办法当年就用过,斯波义银给她一百御台人名额,用香喷喷的白米饭骗出来一百个滋野三族的精英才俊。 现在,真田信繁自己就是大款本款,用不着向关东侍所求援。 三好清海搞领地经济真是把好手,搞得如火如荼,让真田信繁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大把钱粮在手,此时不花,等待何时? 再次进山扫货的真田信繁已经不是当年的黄毛丫头,而是滋野三族都得高看一眼的正统武家大名。 毕竟,她是关东侍所的有力武家,统战众,现任非常任理事。不管是在幕府体系,还是关东体系,都算得上位高权重。 短短数年爬到这个位置,不说绝后,亦是空前,滋野三族各家,谁提起真田信繁不是竖起大拇指,称一个服字。 而且,真田信繁是纯粹的军功上位,是武家最认同的奉公恩赏,更是激励后辈,被山民视为偶像。 此时,天色已晚,山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真田信繁这行人也不害怕在山中过夜,收拾柴火,设置陷阱,干脆就地休息一晚。 是夜,真田信繁拨弄着干柴,柴间时不时蹦出几粒火星,还烧没了他外衣上的一个线头。 她看向一旁的海野利一,问道。 “我就不明白了,六娘你不是不让我得罪大熊朝秀嘛,前阵子还因此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这会儿,你比我还狠。 我就是当面怼了大熊朝秀几句,你倒好,直接把大藏长安拉上去和她打对台。 这次,她非得恨死我不可。” 海野利一一手一个木枝,杆尖插着饭团,缓缓转动,借着火苗烤热。 她一脸淡漠,说道。 “我不让你去得罪大熊朝秀,但你已经得罪了。 这次出兵,我们必须从津多殿那里获取足够的军功,才能解除你得罪大熊朝秀的后续隐患。 所以,我们才要出兵一万,用姐妹的鲜血去换取我们的未来。既然如此,我就容不得大熊朝秀在背后使坏,伺机报复。 不先发制人,难道还要等人下套对付我们? 千里征途,重在后勤。 我不能把我们的身家性命,赌在大熊朝秀顾全大局的操守上。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确保她必须顾全大局,绝不敢乱来。 你既然已经得罪了她,那么就干脆得罪得更狠一点,得罪到所有人都知道她恨不得弄死你。 只有这样,她才不敢对我们的后勤动手脚。因为我们如果是后勤短缺而兵败,那她也逃不脱嫌疑。” 真田信繁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斯波织田之战太过重要,津多殿时时刻刻盯着战局。 大熊朝秀就算再恨我,也不敢在这时候起坏心思,还得小心翼翼保证我的后勤充沛,以免出了问题我拉她下水,大家一起倒霉。” (本章完) 正文 第1511章一切都为了孩子 海野利一试了试饭团的温度,将其中一个烤热的饭团抛给真田信繁,说道。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大熊朝秀不是最喜欢喊忠诚团结的口号吗,那么现在就是她表现自己言行一致的时候了。」 真田信繁啃了口饭团,问道。 「那如果她干脆心一横,不做不休呢?我们要是死在西征织田的战事中呢,死人又不可能再冲回来与她算账了。」 海野利一摇头道。 「不可能的。 主上你现在虽然让大熊朝秀恨得牙痒痒,但她自己也是一p股麻烦,做事当然要注意分寸。 说起来,大熊朝秀也是心累。她虽然得到津多殿信任,但自身地位却是先天不足。 其一,她并非斯波家臣,不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那样的斯波核心嫡系,津多殿的信任有限。 其二,她曾经起兵作乱,反抗上杉殿下,又数次与上杉家臣团发生冲突,嫌隙重重,仇人太多。 其三,关东侍所奉行众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从近幾来的陪臣派与大熊朝秀为首的中越奉行派一直是竞争关系。 当年石田三成在的时候,近幾派与越后派还能维持和睦,因为当时关东侍所草创,北陆道商路的利益还不够大。 可现在呢,大藏长安与大熊朝秀这两派首领已经在津多殿面前近似相互攻讦,水火不能相容。 大熊朝秀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位置都来不及,时刻要警惕有把柄落到对头手里,以免惹出***烦。 我们真田众与大熊朝秀的不合,最多只是因为武田攻伐与西征织田的公务之争。 大熊朝秀平时使使绊子倒也不难,但现在主上你直接质疑她有可能因私废公,在大战中再搞小动作,她当然要提起十二分小心。 其他人不提,大藏长安必然会死死盯着她,恨不得借机把她拉下马来。」 真田信繁恍然得点点头。 「难怪你让我支持大藏长安上位明年的非常任理事,甚至说服小幡信贞再等一年,原来是这个目的。」 海野利一解释道。 「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大藏长安对我们有大用处,能与她搞好关系是有利无害。 当年大藏长安在君上面前进谗言,害得大熊朝秀差点丢了奉行所的大权。 之后君上为了平衡两人,还是让大熊朝秀继续把持奉行所,调走了大藏长安。 但为了补偿大藏长安,负责奉行所的廉政众却是大藏长安的人在管理,大熊朝秀一样是如芒在背。 而大藏长安的日子也不好过,她管着武家义理促进会,关八州的水力资金,农业贷款,助学补助,都来自于奉行所的资金输血。 大熊朝秀与大藏长安都恨不得对方喝口水噎死,却是谁都奈何不了谁,只能相互合作维持局面。 这就是君上的高明之处,制衡双方,而不是让一方独大,坏了和睦共进的良好局面。… 我们既然已经得罪了大熊朝秀,即便日后您军功卓著,晋升斯波家臣,我等也得到斯波编制,混进斯波家,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因为我们入门还是太晚,不得不广交朋友,踏实根基。 大藏长安是伊贺前田家的家臣,被前田利益大人派来关东给君上当陪臣,在斯波家高层有关系。 与她为善,有利于我们日后在斯波家中结交贵人,更进一步。 另外,大藏长安一直在努力摆脱大熊朝秀的钳制,不被奉行所的资金预算左右。 君上当年为了拉拢关八州地方势力与武家义理促进会合作,曾经允许关八州土仓出资贷款,参与促进会 的经济活动。 关八州百年战乱,武家穷苦,最富裕的就是那群尼姑,土仓资金也多来自于她们。 镰仓五山自持身份,不肯走到前台惹眼。小田原城下的新寺一派却没有这个顾虑,表现非常积极。 最后,津多殿是定下了妙安寺禹新,三光寺上惠,无量寺柘黄,养林寺开新这四位新寺派住持,来主持土仓方面的资金借贷。 大藏长安利用她们的资金,在关八州已然自成一系,对奉行所的依赖减少了许多。 我们已经得罪了大熊朝秀,日后做生意就得靠两条腿走路。一边和奉行所继续合作,一边与促进会开拓新路,才不容易被人拿捏死。」 海野利一说了半天,听得真田信繁头昏脑胀,她咔吃咔吃把手里的饭团消灭掉,指着海野利一的饭团问道。 「六娘你不饿吗?不饿就给我吃吧,我一个不够吃。」 正说得口干舌燥,苦心竭力向真田信繁阐述战略思想的海野利一愣了一下,气呼呼得把另一个饭团也丢给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笑嘻嘻接过饭团,不管海野利一难看的脸色,掰下一块美滋滋咀嚼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 「这些事我听不太懂,但我相信六娘你呀,只要有你在,谁都欺负不了我们。 你放心照自己的想法去做,要是遇到有不开眼的蠢货想挡我们的道,我负责带人去砍。 我们姐妹出山就是要搏富贵,只求财,不惜命。我不管大熊朝秀和大藏长安在搞什么,反正我不会让自家姐妹的血白流一场。 这次去西征打织田,就是要让天下武家知道,我真田众乃天下第一兵,以军功得富贵,舍我其谁。 至于拿了军功以后的日子怎么好好过下去,就看你了,六娘。」 真田信繁笑嘻嘻对海野利一竖起大拇指,一口亮晶晶的白牙晃得人头晕。 海野利一看向自己的主上,一贯冷冷的脸上透出一丝无奈,她望着远处山林,淡淡说道。 「我是不会让别人欺负了我们姐妹的,更不会让你被人蒙蔽。」 夜幕下,篝火边。 真田信繁低头啃着饭团,海野利一抬头想着心事,两人坐在一起是那么的让彼此安心。… 她们是永远的伙伴,背靠背要在这个乱世好好活下去。 半晌,海野利一忽然开口。 「只是让天下武家知道真田众是天下第一兵就够了吗? 难道不是让津多殿看到您的价值,说不定还会给你一个孩子拉拢您呢。」 正在吃饭团的真田信繁忍不住咳嗽起来,差点被饭团呛死。 她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抹了一把脸,一脸激动看向海野利一。 「真的吗?津多殿真的会给我一个孩子吗?」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假的,骗你的,别做梦了。」 真田信繁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看着手里被自己口水呛得半碎的饭团,递给海野利一。 「我好像饱了,六娘你吃吗?」 海野利一瞅了眼她,没理会,自顾自拿出一个新饭团,插在树枝上,对着篝火烤起来。 ——— 关东侍所内部,围绕明年开春的西征,一轮轮内部博弈倾轧已经如火如荼,没人能够置身事外。 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三巨头相互下套。新生代的巨头真田信繁与大藏长安,已经隐隐有意联手。 至于其余越后派系,关八州派系,更是错综复杂。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斯波义银的西征命令依然是所有人最优先服从的政治需要,否则 就会引来其余势力的指责攻讦。 在这个混乱又清晰的政治格局下,作为越后双头政治的另一位大佬,上杉谦信的态度就显得格外重要。 春日山城,天守阁。 秋风渐冷,晨晚生寒,房间中早早就布置起了火盆,唯恐稚嫩的婴儿受凉。 屏风后,上杉谦信正小心翼翼喂着孩子,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她始终坚持亲自喂养。 走入屏风的直江景纲看着上杉谦信伺候孩子,默默坐在一旁,观察着主君的一举一动。 上杉谦信喂完,笨手笨脚轻拍孩子的后背,护着孩子不被奶呛到。上杉深雪则缩在母亲的手臂中,幸福得沉沉睡去。 将孩子交给一边侍奉的小姓,上杉谦信看向直江景纲。 「来了?」 「嗨,臣下见过殿下。」 「关东侍所那边还在闹腾吗?」 直江景纲摇头叹道。 「为了明年的非常任理事名单,实在吵得厉害。 候选名单前面两位,第一是北条家的大道寺盛昌,第二是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大藏长安,引来无数议论。」 上杉谦信说道。 「北条家的人选,是我之前许给北条氏政的。虽然武田征伐半途而废,但北条家也算尽力,我答应了的事,就要说到做到。 只是一个非常任理事,掀不起什么大浪。当年北条家席卷关八州之势更加骇人,结果也是寸步难行,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至于大藏长安,真田信繁是铁了心和大熊朝秀为难,非要把她的对头推上来不可?」… 直江景纲叹道。 「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 没想到,关东侍所这次组织西征,竟然是真田信繁这样的愣丫头造起声势来。 区区一万战兵就让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挪不开眼,支持真田信繁与大熊朝秀为难,真是越活越回去。 想当年,殿下与津多殿聚集重兵,南下关东攻略,席卷关八州之地,那才是浩浩荡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哪像她们这般,蝇营狗苟,难成大事。」 上杉谦信看了眼一脸失望的直江景纲,说道。 「怎么?你这是怪我与津多殿闹变扭,不肯出力?」 直江景纲伏地叩首,说道。 「殿下,臣下绝没有这个意思。 臣下只是听闻,津多殿送了许多孩子的用物到春日山城,对深雪小殿下甚是关怀。」 听到这里,上杉谦信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小姓,示意她将深雪给自己再抱抱。 看着沉睡不醒的深雪,上杉谦信眼中充满慈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毕竟是父女连心,他这个人,从来就是心软的。 为了孩子,连我用谦信法号之事也是忍气吞声,倒显得我做事孟浪,不讲情面。」 直江景纲狠狠摇头,说道。 「殿下何出此言。 您与津多殿联手平定关东乱局,打下越后双头政治的大格局,乃是天设地造的一对璧人。 即便人生路上有些艰难险阻,但终究是要一起面对未来的风风雨雨,谁都离不开谁。」 上杉谦信看着直江景纲越说越肉麻,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当年的上杉家臣团,对斯波义银是极其排斥,数次掀起反对自己追求斯波义银的行动,闹得自己甚至需要举起屠刀震慑诸姬。 这会儿,上杉谦信真的有可能和斯波义银闹翻,最害怕的又是这些上杉家臣。 没办法,斯波义银给的实在太多,谁都舍不得让越后双头政治 一拍两散。 斯波义银那边稍有缓和的行动,这边上杉家臣团马上欢欣鼓舞,求着上杉谦信赶紧和解了事。 回首往事,这数年之间,上杉家臣团心态变化如此之大,让上杉谦信难抑笑意。 她抖肩笑了好一会儿,把怀里睡觉的深雪抖得眉头一紧,哇哇哭了出来。 新晋辣妈上杉谦信顿时吓得手足无措,赶紧哄着心肝宝贝继续睡觉,哪还有空嘲笑直江景纲。 等到深雪再次沉睡,上杉谦信才缓缓舒口气,对直江景纲说道。 「你不必多说,我心里有数。 我不会与津多殿坏了情分,就算为了深雪,我也不能让越后双头政治决裂,我要替深雪保住属于她的未来。」 过了愤怒示威的阶段,上杉谦信也冷静了下来。 斯波义银舍不得孩子,送来了给孩子的礼物表示缓和。她上杉谦信又何必咄咄逼人,真把斯波义银逼得一拍两散? 真要是斯波上杉两家各走各路,斯波家的基业岂不是全部便宜了武田家的孽种? 上杉谦信从来就不傻,她知道,为了深雪日后的前途,她不但不能决裂,还必须进一步加深斯波上杉两家之间的联系。 斯波义银越离不开上杉家的支持,那他就越需要认真考虑上杉深雪的未来。 母凭女贵,女凭母贵,其实是一个道理。 既然想明白了这一点,上杉谦信自然没有了继续呕气的动力。她现在甚至比之前更有冲动,让越后双头政治进一步纠缠深入下去。 上杉谦信冷眼旁观关东侍所的乱局,好笑中还有那么一丝得意。 依靠这些蛇鼠两端的蠢才怎么成得了事?在关东这片土地上,斯波义银最后还不是得依靠我上杉谦信! 。 五四四五五 正文 第1513章 阴差阳错拔头筹 看到上杉谦信此刻的冷静清醒,直江景纲顿时松了口气。 上杉谦信从来就是一个聪明人,更是一位厉害的主君。能够镇压住桀骜勇猛的越后武家集团的一代英主,怎么可能是个庸才? 即便她为情所困,也是困于斯波义银这个更厉害的武家奇男子。 这对狗男女配合默契,几年功夫把越后武家集团收拾得服服帖帖,心甘情愿为两人看家护院。 只要上杉谦信清醒过来,愿意继续与斯波义银配合,直江景纲就没什么可担心的。 作为上杉家臣团中亲斯波派的代表人物,直江景纲也曾担心越后双头政治的形态太不稳定,迟早会闹出乱子。 特别是上杉谦信始终无后,不管是越后长尾一系的近支上杉景胜,还是北条家来的养女上杉景虎,理论上都享有继承权。 可上杉景胜与上杉景虎各有问题,都难以服众,最后就怕闹出内乱,毁了越后国现在的大好局面。 而斯波义银那边也是同样的问题,他一样没有后代,一样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 所以,即便越后武家集团横扫关八州,越后双头政治的两位主君勇武无双,上升的势头还是难见长久,令人担忧。 但现在,随着上杉深雪的诞生,越后双头政治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良好机遇,斯波上杉合流终于有了实质性的继承人。 不管斯波义银与上杉辉虎之间有些什么小龃龉,只要两人还有心继续维系越后双头政治格局,那么这份基业终究是属于上杉深雪的。 有了上杉深雪,越后武家集团就是有了主心骨。越后双头政治格局不再是个临时抱佛脚的政治妥协,而是可以继续混下去的平台。 作为上杉家中的亲斯波派,直江景纲当然是欢欣鼓舞。 斯波义银与上杉谦信闹什么变扭都无所谓,只求两位大佬看在孩子的面上,千万不要掀桌,有话好好说,凡事好商量。 上杉谦信冷静下来,决定为了孩子,继续维持越后双头政治的格局,直江景纲自然是举双手欢迎。 但是,上杉谦信话锋一转,又叹道。 “关东多事,此次出兵即便能够成行,出战人马也不会太多。” 直江景纲一愣,问道。 “殿下何出此言,只要您登高一呼,响应津多殿。 以越后武家集团之势力,团结关八州武家,起兵十万上洛勤幕,易如反掌。” 上杉辉虎苦笑摇头。 “我当年也曾疑惑武田信玄壮志不再,只是拿下骏河一国就裹足不前,让德川家尽得远江之地,才有了现在的束手束脚。 但这事真的发生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怪不得武田信玄,要怪就只能怪津多殿的种子太强。 那个冤家,难怪外间传闻他是天神下凡,他真就不是个人。” 上杉谦信溺爱得看了眼沉睡中的上杉深雪,对直江景纲叹道。 “我为生下深雪,元气大伤,太过虚弱,想要彻底恢复过来,只怕要休息很长时间。 率十万之众千里远征,绝非易事,我现在的身体支撑不住。” 直江景纲细看向上杉谦信,见其面色虚浮孱弱,不禁心头一凛。 早就听闻津多殿之血脉强大异常,为其诞下子嗣之母体,皆要虚弱数年。 当年武田信玄生女,被迫中断征伐大计。今日上杉谦信生女,又被迫取消亲征。 特别是武田义信与上杉深雪体质异于寻常婴儿,强健聪慧更甚凡人无数,引来无数猜测。 关东武家在鹤冈八幡宫神迹之后,就一直将斯波义银尊为神使。这会儿更有传闻四起,其中不乏姬武士以神裔称呼斯波义银之子嗣。 直江景纲心中敬畏,看向上杉深雪的目光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上杉谦信却不管她心中作何感想,继续说道。 “没有我亲自统兵,不管是名分还是威望,关东诸姬再无人能统领联军,十万人怕是凑不齐了,连人心都要散乱许多。” 上杉谦信的身份不一般,她不但是越后之主,斯波义银在关东最重要的盟友,还是关东体系内的关东管领。 如果由她亲自领军,不管关东诸姬心中有什么小心思,该出兵还是得出兵,不听话真的会被打pp。 但上杉谦信产后虚弱,关东再挑不出一个能让所有武家服气的厉害角色,这事就难办了。 关东三强,上杉武田北条。 上杉谦信产后虚弱不提,北条氏康过世,北条氏政威望不足,北条家臣团早就没了当年席卷关八州的锐气。 武田信玄因为羞辱斯波义银得种生女,一时成为众矢之的,自然没有德望统御诸姬。 更何况,东海道三强藩相互钳制。 德川家康虽然不愿意夹在斯波织田这两位大哥大姐之间为难,但也不会允许别人从自己的地盘去近几搞风搞雨。 武田信玄上洛已经把远江国捣了个稀巴烂,让德川家康几年建设白费。 不管别人怎么说,德川家康一定会拉紧篱笆墙,不给别人再来搞自己一把的机会。 原本,以武田北条两家的实力联手,德川家康绝对阻挡不住,可偏偏武田北条两家的嫌隙太深。 为公,今川氏真就是横在两家之间的心结。 北条家拿下骏河国骏东郡,举着今川氏真的大旗杀回了骏河国。武田家为了自保,已经开始清洗骏河众,以防内鬼。 为私,斯波义银被武田信玄羞辱生女之事,让爱慕斯波义银的北条氏政恨死了武田信玄。 与其相信武田北条两家能联手上洛,不如相信北条家会与德川家联手,先干死武田信玄。 而武田信玄自己也知道,斯波义银的爱慕者遍布关东,憎恶自己的姬武士遍地都是。 现在,武田家的战略已经彻底改变,武田信玄龟缩死守,护着自己的地盘不失就好。 武田家的指望不在甲斐国,而在京都的武田义信身上。 这东海道三强藩相互盯着,关东联军上洛一战,她们是注定要置身事外了。 在关八州这个地界,上杉北条不当头,谁还有资历号令群雌? 关东侍所的影响力虽然在徐徐上升,但没有了斯波义银主持大局,无非是扯皮而已,做不出什么大事。 上杉谦信说道。 “关东侍所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一团散沙。罢了,就让我再帮她们一把。 我会允许上杉家臣团诸姬,以统战众身份动员出战,并支持真田信繁担当此次先锋大将。 真田信繁与大熊朝秀不合,直江津那边还请直江景纲老大人上心,给真田众一些优待,上杉家诸姬也要尽力配合。” 直江景纲看着上杉谦信,有些迟疑。 “殿下的意思是,要我们帮真田信繁抬轿子? 我越后人才济济,自成军势,何须为真田众摇旗呐喊?” 上杉谦信冷笑道。 “是呀,人才济济。 直臣派的柿崎景家,斋藤朝信,旧守护山本寺定长,北信派的村上义清,下越众中条藤资,长尾派上杉景信,近江派河田长亲。 没有我,或者津多殿亲自统军,她们自己就相互不服气,就得先争个高下。” 直江景纲苦笑不语,上杉谦信是给她面子,没有提她直江派的名字。 越后武家集团关系复杂,上杉家臣团更是龙蛇混杂。 谈实力,越后武家集团是声名赫赫的强藩。但越后的小山头太多,能镇住所有人的大佬,也就是斯波义银与上杉谦信两个。 上杉谦信这才点了自己麾下几个名字,斯波义银的关东侍所那边还没提,都是一个字,乱。 这次关东联军上洛,去帮斯波义银打仗。 如果这些人马真到了近几,归斯波义银指挥,事情反倒好办了。再厉害的刺头,遇到斯波义银也要歇菜,可怕就怕问题出在路上。 上杉谦信如果抬举自己人当先锋大将,谁都不服气谁,军势还没出门就得闹起来。 所以,她抬举真田信繁当先锋大将,让上杉诸姬支持真田信繁,反而不容易出乱子。 反正有些人做事,就是宁可便宜外人也不能便宜自己的对手。 直江景纲问道。 “殿下既然想要抬举关东侍所,为何不是别人,而是真田信繁呢?” 上杉谦信说道。 “关东侍所三巨头,大熊朝秀主理后勤,必然不会上战场。 山中幸盛的麾下以下越众为主,津多殿一直命令她们关注奥羽地区,限制蠢蠢欲动的伊达政宗。 岛胜猛则坐镇关八州,威慑抱团自守的东方之众,以及正在与东方之众靠拢的房总半岛里见家。 她们两个即便有心出兵,也腾不出多少人手,反倒是西上野这次很出挑,真田信繁号称出动一万战兵,冠绝关东。 真田众本就以关东侍所第一强兵自居,这次又倾巢而出,为君分忧。我既要全力支持津多殿,自然该扶持真田信繁这样的忠臣良将。 只是真田信繁与大熊朝秀似乎闹得很不愉快,甚至找大藏长安来维护自己的后勤。 我让你出面优待真田信繁,也是顾全大局,别让大熊朝秀一时脑热,犯下什么错误。” 直江景纲点头表示明白,但她心里总觉得主君有所掩饰。 其实上杉谦信还有一个帮真田信繁的理由没说,那就是她反感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要拉真田信繁上位和她们打擂台。 当今世上,上杉谦信最恨的就是武田信玄。 一来,武田信玄盐田城羞辱斯波义银偷去种子,上杉谦信被隐瞒了数年之久,深以为耻。 二来,武田信玄的女儿是斯波长女,上杉谦信的女儿是次女。为了日后斯波继承权之争,上杉谦信也容不下武田信玄继续放肆。 但在武田征伐之时,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看似愤怒,却始终预留后手,对隐瞒怀孕一事的上杉谦信处处提防。 斯波义银的书信一到,两人就改弦易辙,导致武田征伐失败。 唯有真田信繁是真的恨死了武田信玄,甚至不惜违抗斯波义银的命令,还要坚持武田攻伐,也因此与大熊朝秀产生了激烈矛盾。 在上杉谦信眼里,所谓的关东侍所三巨头,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与其指望她们,不如把真田信繁扶起来结个善缘,日后若有变故,真田信繁一定会竭尽全力弄死武田信玄,足以引为盟友。 直江景纲哪里知道,上杉谦信为了女儿的未来,已经想好了这么多事,做了这么多后手。 她只是感叹真田信繁好命,这次西征织田,真田信繁大概要独领风骚,日后更是前途无量。 ——— 连真田信繁自己都没有想到,她会莫名其妙成为这次关东联军的核心人物,被暗潮汹涌的各大势力有意无意,一起推上了风口浪尖。 原本,海野利一只是想未雨绸缪,用真田众最擅长的军功去抵消大熊朝秀的恶意打压,替未来尽力寻求回旋余地。 真田信繁被她指点,提名大藏长安结个善缘,却不想引发了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大熊朝秀的压制。 大熊朝秀为了洗脱武田攻伐的罪责,曾经在背后向斯波义银告黑状,惹来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不爽,借机给了大熊朝秀一点颜色看看。 真田信繁那点支持算什么,大藏长安能上名单,必然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这两位大佬动得手脚,让大熊朝秀有苦说不出。 另一边,因为武田征伐被迫终止而极度恼火的上杉谦信,也想要借机扶起真田信繁,为下一次武田攻伐再做准备。 顺便在关东侍所给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找个对手,报复她们改弦易辙,导致武田攻伐匆匆了结之恨。 对武田信玄深恶痛绝的真田信繁,因此成了上杉谦信青睐的人选,得到直江景纲的后勤优待。 在几波人里外一番较劲之后,真田信繁俨然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关东联军的先锋大将,万众瞩目的关东新星。 即便是山中幸盛,岛胜猛这样的大佬,都被真田众的光华掩盖。 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北条氏政这些大大佬保持低调,不出面掺合的结果,竟然是真田众成为了关东联军的第一大主力。 真乃世事无常,始料未及。 正文 第1514章 初冬的第一场雪 第1514章 初冬的第一场雪 关东的消息传到近几,已然是深秋初冬。 京都的斯波府邸内,义银望着庭院内艺树萧瑟的景象,看着手中来自关东的汇报文书,摇了摇头。 半晌,他站起来,将文书丢给蒲生氏乡,坐回房中主位,靠着火盆舒展因为看文书而有些冷僵的手指。 “拿回同心秘书处归档。” “嗨。” “传讯回关东侍所,明年的非常任理事,就安排备选名单的前三位姬武士吧。” 蒲生氏乡微微迟疑。 “嗨。” 义银看了她一眼,说道。 “怎么?你有想法?” 蒲生氏乡说道。 “君上,这前三位分别是北条家的四代老臣大道寺盛昌,武家义理促进会的大藏长安,以及北信的村上义清,似乎都不是合适的人选。” 义银笑道。 “照你的意思,今年的三位非常任理事就合适了? 小笠原长时唯唯诺诺,小田氏治谨小慎微,真田信繁倒是胆大,她怼得大熊朝秀几乎恼羞成怒,一点尊卑上下都不讲。 关东侍所最重要的权力机构,常务理事会开门一年,办成什么事吗?光是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话看了。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大家觉得关东侍所好混,自己也能从中分一杯羹,关东侍所这个平台就能得到更多人的认同。 权力这个东西,并非牢牢捏在自己手里,才是最好的。权力是甘甜的,也是烫手的。把权力分出去,其实就是把麻烦分出去。 关东在镰仓幕府崩溃后,就一直在乱。 即便足利幕府派遣了关东将军管辖关东十国,镰仓足利家也从来没有真正摆平过关八州武家,更何况是更加广袤的关东大地。 三百年乱局,有一百五十年是大乱,无尽的战争早已打掉了关东武家的傲气傲骨,只有蛇鼠两端的墙头草才能在这片土地生存下来。 我要改造关东,是不可能指望现在这些狡猾的关东姬武士,三百年的混乱已是劣币淘汰良币,彻底消灭了所有心存忠义的姬武士。 唯有背信弃义之徒,唯有自私利己之辈,才能在关东这片土地上生存下来,这是武家的悲哀。 我重建御家人共议的政治体系,并非想要依靠现在的关东姬武士,她们也的确靠不住,我其实是在等待她们的孩子长大。 在新的制度下成长起来的武家接班人,她们会比现在这些老狐狸更懂得什么叫做武家义理,更珍惜武家共议的政治现状。 在新一代信仰斯波新思想的关东姬武士长大之前,我只求关东侍所太太平平,不要闹出什么乱子就好。 只要关东侍所能够平安度过十年,我便可以和平转变整个关东武家集团的思想。 所以,我们的目光要放得长远,不要计较一时,要懂得宽容。 有三位常任理事的一票否决权在,我握有否决关东侍所一切不切实际决策的权力,稳固最基本的政治制度不动摇。 至于她们相互勾心斗角,为自家捞好处的行为,那都是人之常情,我阻止不了,也不愿意阻止。 这一届的三位非常任理事,两个是摆设,一个是闯祸的无赖。 下一届再烂,还能比这一届更烂吗?我看未必。” 蒲生氏乡伏地叩首,说道。 “君上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臣下远远不如。 只是我心里觉得古怪,这候选名单次序,必然是经过激烈博弈得出来的结果,这三个人。。奇怪。” 义银嗤之以鼻。 “有什么好奇怪的。 北条氏政在武田征伐的时候,积极配合关东侍所出兵,把武田信玄闹得灰头土脸。 北条家做事从来都是无利不早起,北条氏政这么卖力,难道是仰慕我这位源氏长者? 我估摸着,上杉谦信必然是向北条氏政许下了很大好处,才换来北条家的大动作。 原本我还不知道上杉谦信许了什么好处给北条家,现在我倒是看明白了,原来是非常任理事之位。 大道寺盛昌辅佐四代北条家督,乃是北条家御由绪六家之一,又担当河越城代,为北条家看守武藏国最重要的据点。 北条氏政把她塞进常务理事会,必然是想借助这位老臣的能力,通过一年的非常任理事职权,为北条家融入关东侍所铺路。 北条家选择主动加入关东侍所体系,而不是暗中对抗关东侍所体系,我感到非常高兴。 不管北条氏政能从关东侍所拿走多少好处,只要她肯在这个新的体系规则下玩耍,就是我的胜利。” 蒲生氏乡点头明白。 义银是关东侍所整个体系的规则制定者,就算北条氏政玩得太好,拿得再多,只要北条家认可这套游戏规则,义银就是最大赢家。 这就像一个赌客水平再高,她也玩不过庄家,因为游戏规则是庄家制定的,天然就压制赌客一头。 只要赌客肯来玩,庄家一定打开门欢迎,因为庄家绝对不吃亏。 蒲生氏乡又说道。 “真田信繁提名大藏长安之事,我也是略有耳闻。 但她竟然有能量把大藏长安提拔到序列第二名,我是万万没想到,这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蒲生氏乡的迟疑,源于对真田信繁实力的不解。这个山里丫头的势力膨胀得也太快了吧?已经能和大熊朝秀掰腕子了? 义银苦笑中带有一丝责备,看向蒲生氏乡。 “你还想不通?这事就怨伱。 我写信给关东侍所,责问这些家伙为何要对我的女儿下手,搞什么武田征伐。 大熊朝秀吓得回信来阐述真相,把山中幸盛,岛胜猛,真田信繁卖了个底朝天。 山中幸盛这个同心众旧老大,她是从哪里得知这件事的?你心里没点数吗? 你觉得大藏长安是真田信繁拉起来的吗?真田信繁如果有这本事打大熊朝秀的脸,就不会拼命动员万人,死活要用军功保全自己了。” 蒲生氏乡面上一红。 “山中幸盛大人毕竟是我与井伊直政的老上司,同心秘书处有些人还念着这份香火之情。 我回去之后一定会清查此事,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蒲生氏乡算是明白了,原来大藏长安上位,不是真田信繁厉害,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在背后给大熊朝秀上眼药,故意扶持她的对手。 大熊朝秀诋毁在前,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是把真田信繁顶在前面当枪使,不露痕迹得反击大熊朝秀。 这关东侍所的高层就没一个简单人物,各个不好惹,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打一闷棍。 真田信繁被人当枪使,蒲生氏乡何尝不是另一杆枪。 大熊朝秀写给义银的密信是怎么被山中幸盛知道的?这还不是同心秘书处的问题吗? 蒲生氏乡心头凛然,就要回去收拾同心秘书处,义银却是摇摇头,叹道。 “人情世故,你挡得住吗? 只要大家面上还能和和气气,你就不要把事做绝,也别充当那个冷面无情的角色,惹人生恨。 特别是井伊直政那个倔丫头,就干脆别让她知道,不然以她眼中不容沙子的性格,又是一场闹腾。 我知道,同心秘书处很干净,对我很忠心。 但水至清则无鱼,你也不能一点消息都不让地方上的高层们知晓,否则她们心里更慌,会更加敌视同心秘书处。 现在这样也挺好,她们斗她们的,你的同心秘书处保持超然的高姿态,露个一星半点消息,也无不可。” 义银心里明白得很,武家社会就是个人情社会,斯波家中这些姬武士,交往的是资历,是山头,是抱团。 指望这些古人纪律严明,就像是指望她们全心全意为**服务,根本就是不切实际。 与其让所有地方势力把警惕心放在同心秘书处身上,不如给她们一点机会渗透。 只要同心秘书处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是可以通过人情交往的,地方势力就会松一口气。 地方势力之间也是矛盾重重,只要确定同心秘书处可以拉拢可以交往,那么地方势力自然会借助同心秘书处的力量去相互内斗。 那样一来,同心秘书处就能够分化瓦解地方势力,而不是站在所有地方势力的对立面,一有事就被所有人敌视,寸步难行。 义银苦心竭力,希望在中央地方之间维持平衡,自然不愿意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借泄密之事清洗同心秘书处,将两人搞成孤臣独妇。 蒲生氏乡明白君上的好意,只能感叹着转移话题,问道。 “那村上义清?” 义银说道。 “我去年抬举了小笠原长时,今年就有人把村上义清放进了前三,你说是什么意思? 我曾经许诺过,关东侍所的前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前三年的非常任理事,必有老人的一席之地。 你看,这不就有人在提醒我勿忘初心了吗? 村上义清也算老人,是在川中岛合战后加入上杉家臣团,但她属于越后武家集团之外的边缘人物,我也给了她一份统战众的体面。 小笠原长时与村上义清一同镇守北信,我总不能厚此薄彼吧?既然小笠原长时能当一任非常任理事,村上义清又有何不可? 你看看,前三位的大道寺盛昌,大藏长安,村上义清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她们的确都是最适宜成为明年非常任理事的人选。 我又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蒲生氏乡无语,她总算是有点明白义银所处位置的高处不胜寒之意。 人人都在盯着他,人人都在算计他。不管是亲信还是外人,都指望着从他这里获取好处,他活得能不累吗? 蒲生氏乡不禁叹了一声,黯然摇头,深刻感受什么叫为君不易。 义银却比蒲生氏乡想得更深。 大道寺盛昌是上杉谦信给北条氏政的回报,村上义清是从属上杉家臣团的外围有力武家。 如此看来,不单单是北条氏政在积极融入关东侍所,上杉谦信也在竭力渗透关东侍所。 作为关东最强的两家大名,上杉北条两家的战略变化,将深刻影响其他关东武家的政治倾向。 想起下总国古河领的那位关东将军足利义氏,义银忍不住摇头。 关东体系被关东侍所取代的速度,似乎比义银自己想象得更快。 也许再过几年,整个关东就没有武家还记得那位关东将军,镰仓足利家也将成为过眼云烟,历史的尘埃。 义银感叹世事变化,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快。也许系统那个还关东清明世界的变态任务真有完成的一天,而不是像现在僵持不敢失败。 正在此时,庭院中卷起了初冬的第一片雪花,引来义银凝视的目光。 门廊上传来脚步声,明智光秀出现在他的面前,鞠躬行礼。 “君上,军情急报,织田军出阵十万强攻越前国,一向一揆惨败。 越中总大将下间赖照战败被俘,织田殿下下令斩首示众,加贺总大将七里赖周仓皇逃回加贺国。 以朝仓景健为首,投降一向一揆的越前当地武家,无法得到织田殿下的谅解,全部被要求切腹。” 义银叹了口气,望着天降初雪。靠人不如靠己,一向一揆这些废物终究是没撑到下雪。 嘴上吹得牛b哄哄,要建立什么地上佛国,要与武家一决高下,真的碰到了武家中的霸主,p用不顶。 织田信长此次倾巢而出,动员十万人马,连北近江的矶野员昌,阿闭贞征这样的新降武家都被要求随军出战。 显然,她是要孤注一掷,抢在明年开春之前,解决越前一向一揆,为之后的战略布局开个好头。 下间赖照与七里赖周如果顶到北陆道大雪封路,那织田军就只能撤退。明年开春化雪,关东联军前来助战,织田军也不敢如此放肆。 只可惜。。 短短数月时间,越前一向一揆就被织田军攻破,平白成全了织田信长的赫赫威名,也加大了义银明年调兵遣将的难度。 织田信长再度拿下越前国,原本的朝仓旧臣领袖不是死于内斗,就是被一向一揆干掉,最后几个还被织田信长要求切腹。 越前国五十万石,除了敦贺郡不在织田信长掌控中,其余都已是她的囊中之物。 朝仓家积攒五代的元气,至此彻底烟消云散,只留下一个空白的越前国,方便织田信长改封安置。 正文 第1515章 足利义昭的恐惧 第1515章 足利义昭的恐惧 随着冬季的第一场雪,近几恢复了难得的安宁。 织田信长南征北战,迅速掐灭了长岛一向一揆与越前一向一揆的苗火,让蠢蠢欲动的反织田势力再次冷静下来。 大家都在等待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的强强对抗,没有傻子继续站出来逞能。 织田信长在大雪封路之前急攻越前国,也是彻底用尽了织田军的最后一丝力气,没有在冬季继续用兵的打算。 清除了越前一向一揆之后,织田信长留下柴田胜家一系人马看守越前国,便率大军会转,各自回领休养生息,以待春季大战。 而身在京都的斯波义银也没有借机发难的意思,一样在默默等待来年开春,关东联军上洛。 斯波织田之间保持着默契,近几便暂时恢复了和平。幕府虽然已经成了空架子,但冬季上洛拜访的幕府武家依然绵绵不绝。 就因为足利幕府已成了摆设,随时可能被一推就倒,大家更要抓紧时间寻找后路,借助冬季往来的机会,多走走人脉。 ——— 京都,二条城。 夜晚的京都灯火通明,足利义昭站在天守阁上眺望远处,她的身边侍立着幕府大目付柳生宗严。 而在门外,是可儿吉长在带人看守,是保护着足利义昭的最后一道放线。 如今的足利义昭,已然褪去了初出茅庐的书卷气,不再像个还俗的有道高尼,面容日益冷峻肃然。 可她又没有足利义辉多年练剑养成的锐气刚毅,相似的一张脸上堆满了刻薄狭隘,仿佛看谁都像是亏欠自己一般。 如今,足利义昭已经成为幕府最大的笑话。 最大的支持者和田惟政被织田信长穷追猛打,最后转向降伏织田信长,于摄津国被荒木村重杀害。 其次的仁木义政被织田军攻破坂本城,兵败逃入近几斯波领,借助当年那点香火之情,受斯波义银庇护。 一文一武两个最大的支持者都没了好下场,其余人自然是心有戚戚,再难有效忠之心。 足利马回众因为缺乏军费,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只有一起从兴福寺出来的可儿吉长,被足利义昭委以重任,勉强维持着二条城亲卫。 足利义昭环视周围,最终不离不弃的竟然只剩下柳生宗严这个大目付。 偏偏柳生宗严与斯波家的柳生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让足利义昭不敢深信。 可事到如今,如果不用柳生宗严,足利义昭连个能用的人也找不到了。 也唯有柳生宗严这个官迷不肯放弃大目付的地位,还愿意继续被足利义昭驱使。 足利义昭指着远方一处明火喧嚣,问道。 “那里可是斯波府邸?” 柳生宗严恭谨道。 “回公方大人,是斯波府邸。” 足利义昭冷冷说道。 “真是好热闹呀。” 柳生宗严低声道。 “今晚,听说是津多殿在宴请细川三渊两家家督与继承人,您知道这三家关系莫逆,再加上那些凑趣的幕府武家,的确热闹了些。” 足利义昭哼了一声。 斯波府邸是当年足利义辉赐给义银的住处,距离被烧毁的御所很近,在京都幕府的核心区。 而二条城是足利义辉建起的兵城,位于京都北部,反而距离幕府武家的居住地远了些。 斯波府邸的热闹与二条城的冷寂形成了鲜明对比,此时更显足利将军家的落魄。 那些幕府武家上洛觐见,白天对足利义昭只是客客气气公事公办,到晚上就跑去斯波义银那边钻营,这态度让足利义昭恨得牙痒。 所有的人都不看好足利义昭的未来,不是投靠织田信长,就是投靠斯波义银。 足利义昭拂袖离开瞭望台,回到房间内,她坐上主位,问道。 “三好义继联系上了吗?她怎么说?” 柳生宗严跟着进屋,鞠躬道。 “三好殿下对您的问候受宠若惊,并表示一定会忠于幕府忠于将军,竭力奉公。” 足利义昭皱眉道。 “就只有这些虚话吗?我都许给她幕府管领代役职,她还不满意? 当年三好长庆上洛,也不过是索求管领代而已!” 柳生宗严心里苦笑。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当年先代将军足利义辉也没您这么落魄,说话如同放p。 再说了,当年的三好家如日中天,三好长庆拿到管领代等同于替幕府执政,足以号令天下武家。 现在的三好义继无非是个河内国小大名,四国那些老部下都未必愿意听她号令,有没有管领代役职很重要吗? 更何况,足利义昭的御内书已经坑过一次三好义继,三好义继就算是个傻子,上一次当已经是伤筋动骨,还能再蠢第二次吗? 说到底,还是足利义昭自己没担当,在幕府内外的压力下否认了那封御内书,害得三好义继无义无信,被斯波联军揍得半死。 最搞笑的是,最后那封御内书还是送回了京都,是斯波义银出面还了三好义继一个清白,保住了她的性命。 足利义昭这个脸被左一巴掌右一巴掌都抽肿了,彻底沦为幕府内外武家的笑话。 三好义继就算再傻,也不可能继续被足利义昭坑。足利义昭让柳生宗严去联络三好义继,本就是自取其辱的事。 这个道理,足利义昭当然明白,但她也没有办法。 如今的京都周边,除了织田信长的势力,就是斯波义银的势力,与两边沾不上的大名已经不多。 丹波国的波多野家又不愿意掺合京都事务,足利义昭还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足利义昭无奈说道。 “我知道上次御内书之事,是有些委屈了三好义继,但那是斯波义银的阴谋,是他害我不得不否认御内书。 三好义继被迫臣服斯波义银,心中一定藏着怨恨。只要她肯站到我这边来,我保证以后会补偿她。” 柳生宗严心里郁闷,这位贫乏公方是真的不靠谱。 足利义昭到现在为止,还在痴迷血统家格带来的优越感,以为只要她的血统高贵,天下武家就会求着给她当狗。 这个尼姑院里出来的将军,她根本不懂武家社会的底层逻辑。 斯波义银打得三好义继惨败河内国,三好义继就一定要恨斯波义银吗? 武家慕强,如果斯波义银只是比三好义继厉害一点,三好义继未必肯服气。 可斯波义银比三好义继厉害太多太多,三好义继现在敬畏崇拜斯波义银的心思,搞不好更多一点。 给上位者当狗,当然是找斯波义银这样的强者。像足利义昭这样连自己写的御内书都不得不吞回去的弱者,三好义继怎么可能鸟她。 但柳生宗严又不能当面反驳足利义昭,现在的足利义昭是输得面红耳赤,随时随地都在恼羞成怒。 柳生宗严无意激怒这位无能的将军,她只是后悔自己选错了主子,不知道日后会落得什么下场。 好在柳生宗矩跟着斯波义银,柳生家终究是有一支混出了头。柳生宗严为自己悲哀的同时,也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 她鞠躬说道。 “我会继续与三好义继大人保持联系,希望她能体恤公方大人的好意,做出正确的选择。” 足利义昭完全没听出柳生宗严话中的敷衍之意,而是高兴得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听说,天台宗那个叫天海的法师,最近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胡话。 什么津多殿是毘沙门天降世,乃是看护武家天下,行走于人间的现世神。 现在天台宗是没人管了吗?这种荒唐至极的话也是天台宗这等宗派魁首能随便乱讲的吗? 妖言惑众!妖言惑众!” 对于天台宗的转变,足利义昭是又惊又怒。 在足利义辉当政时期,天台宗与大御台所的关系深厚,是足利将军家在京都最有力的支持者之一。 足利义昭继位之后,虽然在幕府政治斗争中昏庸无能,但凭借她自身对佛教诸派的了解,在拉拢宗派方面还是相当成功的。 在足利义昭组建信长包围网的时候,天台宗也曾经积极为受困二条城的足利义昭传递消息,做出了许多贡献。 只可惜足利义昭的信长包围网先后两次都失败了,不但把自己输成了傀儡将军,还害得天台宗与织田信长交恶,最终走向决裂。 围困比叡山之事发生后,觉恕上人的态度开始转向更能保护天台宗利益的斯波义银,逐步疏远足利义昭这位没用的将军。 送斯波义银佛宝光明九德铠,宣称斯波义银的佛脚护法身份,都是觉恕上人生前的布局。 虽然因为织田信长火烧比叡山,觉恕上人莫名其妙坐化在京都别院,天台宗至此群龙无首,靠拢斯波家的行动暂时停了下来。 但斯波家支持的天海法师从甲信山区返回京都,接过觉恕上人的大旗,又开始进一步鼓吹斯波义银,神化斯波义银的宗教身份。 作为兴福寺之前的得道高尼,足利义昭从中感觉到深深的不安。 作为一个前神棍,足利义昭对于宗教方面的敏感性,远远超过织田信长。 从真言宗开始,到天台宗,一向宗的加入,天下最有影响力的三家宗派已经开始为斯波义银造势。 如果斯波义银是行走人间的现世神,是武家佛门的守护神,那足利义昭这位足利将军又算什么呢? 武家栋梁再牛b,还能牛b得过武家之神吗? 神权与王权,是封建王朝统治天下的一体两面。从古至今,神权王权之间争夺统治权的矛盾就一直存在。 即便是封建集权独步全球的天朝,皇帝依然是以天子身份统御天下,剥不掉君权天授的神权成分。 而在岛国,千年一系的天皇血脉,是足利将军统治岛国的最大麻烦,是足利幕府在政治上永远跨不过去的障碍。 当年足利义满顶着压力,一举屠灭天皇公卿与神道教,彻底铲除了足利将军在政治上的最大对手。 而今天,佛教三大派为斯波义银的神性造势,似乎是预示着神权重归岛国,让足利义昭非常不安。 织田信长虽然强大,但织田家的出身实在低贱。即便织田信长伪造身世,把自家与曾经权倾天下的伊势平家联系起来,也难以服众。 河内源氏嫡流担当武家栋梁五百年,非源氏不可为将军的思想深入人心,织田信长想要以平氏取代源氏,没那么容易。 即便织田信长成功了,作为河内源氏嫡流的足利义昭也不会被清算,因为河内源氏嫡流的政治份量太重。 即便织田公仪取代足利公仪,织田信长也不会冒险杀害足利义昭,给自己政治上找麻烦。 也就是说,足利义昭是有底气给织田信长捣蛋的,因为织田信长就是个坡脚鸭。 即便在军事上拥有压倒性优势,织田信长在政治上依然处于弱势,只能骂骂咧咧足利义昭这个大天狗该死,却不能真的把她弄死。 这个天下唯一可能在政治上把足利义昭踢出局,让她感到恐惧的人,唯有斯波义银。 斯波义银这个荡夫,他明明在关东和外人上了床,甚至有了孩子,怎么还有脸自称先代未亡人! 足利义昭做梦都想把斯波义银赶出河内源氏嫡流,彻底断掉斯波义银的正统名分。 如果斯波义银肯嫁人,足利义昭真是做梦都能笑出来。可偏偏这个荡夫就是不嫁人,反而假惺惺的出家为先代祈福。 呸,都和外人有了野种,还特么的装什么贞夫,我呸! 足利义昭非常恐惧,虽然斯波义银主动放弃了河内源氏嫡流的名分,出家修行。 但他却一直坚持自称源氏长者,不肯切断与河内源氏嫡流的真正联系。 而足利义昭的昏庸,又让幕府内外武家对她极度失望,让大家愿意承认义银的源氏长者身份。 如今,真言宗,天台宗,一向宗三大派联手为斯波义银造势。 如果斯波义银真的被天下人视为现世神,以神权重回岛国政治核心地位,又有源氏长者身份加持。 足利义昭这个威信不足的足利将军,还有谁会在意?甚至连河内源氏嫡流,武家栋梁的名分,也会随之转移到斯波义银身上。 毕竟,斯波义银也是河内源氏嫡流近支,还是先代的未亡人,足利义昭拿什么和斯波义银这个现世神争夺正统名分?她能不害怕吗? 现在,足利义昭要利用斯波义银去对付织田信长,妄想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但足利义昭心里非常明白,自己最大的威胁并非织田信长,而是斯波义银。 因为织田信长只能抢走她的权力,斯波义银这个曾经把她扶上足利将军之位的便宜姐夫,却能够夺走属于她的一切名分! 在权力斗争失败,被困二条城之后,足利义昭算是真正想明白了,斯波义银才是她的心腹大患。 正文 第1516章 细川的大好良机 第1516章 细川的大好良机 二条城的足利义昭望着斯波府邸,又是忌惮又是畏惧,对于曾经把自己扶上足利将军之位的斯波义银,再无半点感恩。 她从不懂武家政治的还俗小白,逐渐转变成一个政治守财奴,再无以前复兴幕府的壮志凌云,就是个死死护着家格名分的吝啬鬼。 织田信长对幕府的轻视践踏,抢走属于足利将军家的权力,已然不是足利义昭最担心的事。 她最担心的是斯波义银会拿走自己的河内源氏嫡流名分,让她变得毫无价值,沦为政治上一无所有的可怜虫,那才是真的完蛋了。 此时,斯波府邸的喧嚣也慢慢沉寂下来。天下没有不散之宴席,再热闹的场面终究有散场的时候。 在细川府邸,刚才从斯波宴会上回来的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位家督并未休息,而是拉着三渊藤英这位继承人,三人在议事厅谈话。 细川元常对今天的宴会很满意,说道。 “津多殿还是在意我们细川三渊两家的,今日的席位很讲究,并没有比畠山高政矮上半点。” 三渊晴员笑道。 “畠山高政虽然贵为幕府管领,但今日是家宴,讲的不是幕府尊卑排序,而是各家亲疏远近。 津多殿一直是个念旧情的人,现在细川藤孝又与斯波家关系走得近,自然要给我们一个体面。” 现在的三渊晴员已经不敢像以前那样托大,随随便便喊斯波义银一声贤侄孩儿。 随着斯波义银的地位不断提升,细川三渊两家已经从有些实力的盟友,慢慢成为斯波家的跟班。 也因此,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两位家督比起以前,更加在意斯波义银对自家的看法,即便只是宴会的座次,都能引来她们欢欣鼓舞。 对此,三渊藤英很看不惯,她说道。 “织田殿下在外磨刀霍霍,南定长岛,北平越前。京都之内却是歌舞升平,毫无大战之前的紧张。 我看津多殿是太大意了,这明年的战事结果尚未可知,我们还是要谨慎些才好。万一津多殿战败,细川三渊两家总要考虑个后路。 现在正是流言蜚语泛滥之时,藤孝竟然就那么堂而皇之留宿斯波府邸,是不是有些太孟浪了?” 细川元常与三渊晴员对视一眼,也是颇为无奈。 与三好家的河内之战过后,斯波义银进一步整合了近几方面的盟友阵营,掌控力更上一层楼。 三渊藤英因为亲近织田信长,在细川三渊两家中彻底被边缘化,她这个北河内守护代已经是有名无权,就剩下一张嘴还硬得很。 可她是三渊晴员的长女,细川藤孝的亲姐姐。细川三渊两家未来的和睦,最好还是由这对亲姐妹维系下去,才最有利于家业延续。 所以,即便三渊藤英曾经狠心伏击细川藤孝,最后这件事还是被两位老家督按了下来。 两位老人还是希望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两姐妹能够以大局为重,不要起内乱,削弱了两家的实力。 可是,三渊藤英又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蠢话。 细川元常忍不住瞪了一眼妹妹三渊晴员,这个女儿就是随了她的蠢,完全不像细川藤孝那么聪颖。 冷哼一声,细川元常说道。 “即便明年开战,津多殿落得下风那有如何?织田信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残害津多殿吗? 要知道,津多殿名系天下武家人望,身为源氏长者,背靠八幡太娘御白旗,被佛教诸派敬为护法。 织田信长但凡还有些脑子,就不敢对津多殿有所不敬。津多殿的影响力,不是一场战事可以消除。 更何况,津多殿从来就没有打过败仗,我对他很有信心。” 三渊藤英不服气道。 “津多殿是战无不胜,但织田殿下崛起之后也没有失败过,战阵无情,哪有稳操胜券的说法? 织田家如今坐拥三百万石领地,实力冠绝天下,织田殿下立志布武天下,眼看大势已成,绝不是斯波家那点动员力可以阻挡的。 细川三渊两家不顺势追随,却要逆势而行,未来要付出代价的。” 三渊藤英到了今天,依然在指望织田信长杀回西近几,帮自己夺回细川三渊两家的权位。她的这点小心思,却是对两家利益有害。 细川元常冷笑道。 “织田信长得势,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她自诩平氏长者,以伊势平氏后裔自居。她若是得了天下,我等幕府旧人又该如何立足? 藤英,你要明白,细川家与三渊家都是足利家的亲族,我们与斯波家才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肉至亲! 我知道,藤孝与津多殿亲近,你看不顺眼。 但我却很欣慰,恨不得藤孝能与津多殿诞下一个孩子,我立刻就会传位给藤孝,并把她和津多殿的孩子扶为继承人!” 三渊藤英听得目瞪口呆,细川元常这话也太夸张了,难道她就不在乎外面的风言风语吗? 三渊藤英的不解被细川元常看在眼里,细川元常冷笑道。 “外面那些蠢货,她们懂什么? 细川家在足利亲族中家格并不高,全是靠着自己的本事为足利将军鞍前马后打天下,开幕之后才能与斯波畠山两家并列三管领之位。 自古以来,亲亲相隐,如今足利幕府大厦将倾,津多殿与织田信长两强并立,我们身为足利一门,自然要站在津多殿这边。 你也不看看天台宗,真言宗那些大尼姑,每天都在拼命为津多殿鼓吹,她们是在做什么? 她们是在贯彻津多殿的意志,津多殿这是要重现当年天皇万世一系之盛况! 不管是源氏平氏,说到底都是源于天皇血脉,以神裔降下臣籍,这才有了高人一等的血统家格。 如果真让津多殿走成了神道,他的后裔便是新一代的源氏平氏! 天下最贵不过神裔,细川藤孝要是能得其血脉一支,我和泉细川家日后便是神裔! 织田信长即便能嚣张一时,织田家又算什么东西?足利,细川,山名,畠山,三好,六角,朝仓,哪家不曾权倾朝野,名动天下? 可现在呢?又是个什么下场? 武家权势骤起骤落,唯有血统高贵者,方可延绵不绝。 如果斯波家能够战胜织田家,津多殿就是新的天皇,新的现世神,属于斯波血脉的万世一系就会开启。 而和泉细川家如果能搭上这趟车,就能与斯波家共享万世荣光,难道这么大的利益,不值得我们去搏一搏吗? 跟了织田信长,对我们有什么好处?织田家难道能够打破兴衰循环,长盛不衰吗? 唯有神道不落,万世一系,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放在我们面前,我们怎么能够不去争一争? 细川三渊两家的未来牵系在藤孝身上,在津多殿身上。藤英,你若是继续执迷不悟,后果很严重。” 细川元常原本还有些犹豫。 细川藤孝以前一直与斯波义银闹变扭,双方的关系谈不上和睦。可从今年开始,细川藤孝忽然性情大变,变成了斯波家的死忠。 她甚至从斯波义银手里得到了堺港这块大肥肉,让和泉细川家赚到好大一个便宜。 细川藤孝与斯波义银的关系转变太快,细川元常有点怀疑,这其中是否有什么问题。 可今日,大家散宴回家,细川藤孝却能在斯波府邸过夜留宿,顿时让细川元常恍然大悟。 细川藤孝痴迷斯波义银多年,终于是得偿所愿,爬上了斯波义银的床榻。 难怪她成了斯波家的死忠,斯波义银也愿意信赖她,两人之间结成这等亲密关系,自然比外人要稳固得多。 对此,细川元常惊喜万分。 武田信玄生女之事已经传遍天下,斯波义银为了一个不体面的私生女,竟然硬是和织田信长翻脸,死死保住武田家。 这件事,谁看了不羡慕? 如果得到斯波义银的种子,就可以得到强大斯波家的庇护,那真是怎么算都不吃亏。 而且细川元常年老成精,一眼就看穿了三大派为斯波义银鼓吹造势的真相,斯波义银这是要走神道,重现当年天皇的万世一系! 这么好的搭车机会,和泉细川家怎么可以错过呢? 更何况,斯波义银自出道以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次斯波织田大战,难道会是个例外吗? 细川元常比斯波义银自己更有信心,她相信斯波义银必能压制织田信长,她相信斯波义银会成功走上神坛,斯波血脉将成无价之宝。 细川藤孝与斯波义银私下苟合,如果放在从前,也许是一件不体面的苟且之事 但放在未来,那就是神与人的结合,能够替和泉细川家引入神之血脉,成为神裔! 一想到和泉细川家以后可能成为神裔一脉,细川元常心里就只剩下兴奋两个字。 武家最重家业,没有什么事比家业延续更重要了。如果能够成为神裔家族,万世延续,细川元常就算现在立马死掉也能瞑目。 在这件事上,细川元常不会允许任何人站出来搞破坏,三渊藤英不爽就憋着,不肯憋着就去死。 今天她把话说得这么清楚,就是为细川三渊两家的未来定了调。 三渊母女如果愿意配合,和泉细川家不会亏待了这门近亲。 如果她们不能配合,即便是与三渊家切割决裂,细川元常也是在所不惜,毫不犹豫。 说到底,和泉细川家与三渊家还是两个家名,在家业延续的根本利益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 望着细川元常冷冰冰的眼神,三渊藤英心生畏惧,又看了眼母亲三渊晴员。 三渊晴员暗叹一声。 细川三渊两家团结一心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因为细川藤孝与三渊藤英两姐妹的矛盾闹生分了。 三渊晴员知道,细川元常这次是要动真格的了。如果三渊藤英还不识相,即便最后闹成两家分道扬镳,细川元常也绝不会再姑息。 三渊晴员目光中略带恳求,对女儿三渊藤英说道。 “藤英,你还不醒悟吗?难道真要闹得两家分崩离析,你才满意? 在织田信长眼里,你最大的价值就在于细川三渊两家的地位。你若是失去了价值,即便你对她再忠心,她也会对你弃如敝履。 唯有团结亲族,护住家业,你才有价值,才有未来。” 三渊藤英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小到大,两位母亲就最看重细川藤孝这个妹妹,看不起她这个姐姐。 她一直藏着一份不甘心,但还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直至织田信长的教唆唤醒了这份不甘,让她大着胆子想要争一争。 可今日,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如果还想继续保有自己的未来,她就必须向细川藤孝低头。 否则,细川三渊两家就会抛弃她,织田信长那个功利主义者也不会再在乎她,她将失去所有一切。 三渊藤英睁开眼,对两位母亲伏地叩首,说道。 “我明白了,等藤孝回来之后,我会亲自向她负荆请罪,恳求她的原谅。” 细川元常沉默得点点头,三渊晴员如释重负。 如果三渊藤英真能就此想通,这是她的幸事,也是细川三渊两家的幸事。 细川元常看着喜极而泣的三渊晴员,对这个无用又好运的妹妹,实在是无语。 就是这个糊涂了一辈子的人,在斯波义银落魄之时施以援手,才有了细川三渊两家与斯波家的亲密关系。 就是这个妹妹生出了聪慧的细川藤孝,过继给自己,才有了和泉细川家成为神裔一脉的可能。 细川元常承认自己曾经看走了眼,也想过与斯波义银争个高下。但谁又能想到,斯波义银这个武家奇男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反对过斯波义银,也反对过细川藤孝痴迷斯波义银。可最终,事实狠狠打了她的脸。 细川元常精于计算,但三渊晴员这个笨蛋妹妹,才是真正的大赢家,她是有大福气的人呀。 直至现在,三渊晴员应该还没有想明白其中关节,这才是细川元常最郁闷的地方。 傻人,真的有傻福。 正文 第1517章 温柔乡中陷藤孝 第1517章 温柔乡中陷藤孝 当真言宗,天台宗,一向宗这些佛教大派,或主动,或无奈,一起为义银造势之时,许多政治敏感之人已经察觉到了其中的机遇。 从天皇一系被足利义满屠灭算起,岛国神道空悬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年之久。 前后七八代人的时光流逝,已然让许多人忘记了现世神的传说。 在许多武家看来,织田信长想要对足利幕府取而代之,已然是胆大包天。 而斯波义银妄图重走神道,成为岛国人新的精神图腾,更是惊世骇俗之举。 乱世英杰辈出,果然是一个更比一个浪。 从古至今,占据思想的高地远比统治肉体更具力量。因为人类社会是金字塔结构,大多数人永远是被压迫在底部的可怜虫。 无法在现实中得到物质满足的大多数人,唯有寄希望于精神信仰,才能不被绝望吞噬,坚持活在残酷的现实中。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越绝望的地方,宗教信仰就越坚贞。愚昧不是信仰的最佳土壤,绝望才是,所以,思密达的邪道特别多。 而在这个中古时代的贫瘠岛国,残酷无情的武家乱世持续动荡,中下层的绝望更是深不见底。 足利义满屠灭了天皇,对神道教斩草除根,最后也只能与佛教达成协议,利用佛教继续麻木人心。 曾经的天皇万世一系,与神道教共荣共存,最后两者一起完蛋。 现在,面对南蛮教的外部压力,织田信长的步步紧逼。佛教诸派选择与斯波义银联手,把斯波义银架上神坛,变成下一个天皇。 武家的守护神,佛教的护法神,斯波义银与佛教诸派是各取所需,再次形成了类似天皇与神道教的共荣共存关系。 对幕府政治风向最为敏感的和泉细川家,细川元常已经察觉到历史正在回归,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得想要搭上这趟万世一系的豪车。 如果斯波义银只是一个人,即便他是誉满天下的津多殿,权倾一时,天下无双,也就是区区一个男人而已。 在女尊世界的中古时代,男人的地位是低下的,斯波义银能够施展才华的上限就那么高。 即便生前能够权倾天下,死后也就是尘归尘,土归土。 所以,如果义银不与细川藤孝正式结缘,和泉细川家与斯波家之间没有联姻。细川元常绝不会为斯波家火中取栗。 因为性价比太低,不值得和泉细川家堵上一切替斯波家扛雷。 可是,斯波义银现在不准备当人了,他要走的是神道,玩的是万世一系的神裔血脉,细川元常就坐不住了。 斯波义银与细川藤孝有不体面的私情?好!实在是太好了!特么的赶紧怀孕!赶紧给老娘生! 细川元常与三渊母女说的那些,全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只要细川藤孝怀了斯波义银的孩子,细川元常马上就隐退,把和泉细川家督之位让给细川藤孝,把斯波义银的孩子立为继承人。 因为斯波义银一旦走通了神道,和泉细川家与斯波家这两个家名之间,就不存在谁主谁仆,谁占谁便宜的问题。 神裔血脉高于武家血统,这是和泉细川家抬高自家家格门楣的最好机会,谁还在乎什么五伦五常? 斯波义银是现世神,他就不是一个男人,自然不用受世俗礼法约束。他睡再多女人,生再多孩子,也是恩赐神之血脉,绝非荡夫。 细川元常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而在此同时,斯波府邸内留宿的细川藤孝却是面红耳赤。 细川藤孝望着伏地不起的明智光秀,看着她高高崛起的p股在自己眼前晃悠,脑袋在起起伏伏。 斯波义银与细川藤孝之间,隔着一个明智光秀。 他正仰着头,靠在主位上闭目养神,腰带松垮,和服的下摆左右分开,露出两条大腿。 细川藤孝羞红着脸,继续向义银禀告道。 “高田阳乃已经在堺港征集明年开春的军需物资,堺港关所的细川军会配合运输以及沿途保护。 我已经得到母亲的授权,负责支援斯波家的全部事务,细川三渊两家所有领地的动员权力,暂时全由来我支配。 和泉国方面我有十成把握,但是河内国的情况比较复杂。 毕竟在名义上,细川三渊两家在河内的领地属于三渊家,需要三渊藤英的配合。 另外还有畠山高政,三好义继,需要与她们沟通。 畠山高政自诩幕府管领,对于我的态度非常傲慢。 三好义继倒是非常积极,但她刚才与我们打过仗,现在的转变未免太快了,让我不敢太过信任。 还有,三好义继请我向您转达一件事。 将军正在派人拉拢她,她是否应该严词拒绝,还是保留态度为津多殿探知将军方面的情报,恳求津多殿给予她明确的指示。” 细川藤孝越说越快,目光飘忽,早已是心不在焉。 房间中只有斯波义银与明智光秀,以及她三人。明智光秀这个家伙。。她竟然直接就。。 虽然细川藤孝与斯波义银之间的关系是跨过了那条线,但明智光秀的肆无忌惮,还是让细川藤孝手足无措,一下子难以接受。 对此,义银倒是乐见。 细川藤孝当年只是对义银有些许好感,她是被明智光秀一步步pua,慢慢陷得无法自拔,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好好的天之骄女,变成了只要义银肯和她嘿嘿嘿,她就愿意为义银鞍前马后当舔狗。 义银也不知道该夸赞明智光秀本事大,还是感叹细川藤孝其实是个挺纯情的好女孩。 总而言之,在今时今日,明智光秀已经完美锁住了细川藤孝。 从明智光秀把义银灌醉,让细川藤孝进屋嘿嘿嘿的那一夜开始,她们已然成为了命运共同体,再难分彼此,只能荣辱与共。 今天在斯波府邸举行的家宴,是义银团结近几方面的盟友,为明年开春作战做好准备的政治拉拢。 明智光秀暗示义银留下细川藤孝,其实就是向盟友方面的表态,说明细川藤孝已是斯波家的死忠。 而留宿这个略带粉红色的举措,更是令人浮想联翩。 已经有了武田义信这个私生女,义银再想继续维持自己的贞洁形象,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孩子都跟外人生了,足利义辉的帽子早就绿了,还谈什么出家为先代将军守贞的未亡人? 这也是义银不得不借助三大派为自己鼓吹的机会,坚定走向神道的重要原因。 作为一个男人,义银已经无法让世人展现自己的贞洁一面。想要维护自身神圣高洁的形象,他就不能当人,必须成为男神。 只有成为神,才能脱出人伦的束缚,不受世俗礼法限制。 而今晚,又是一道考验。 明智光秀现在的举动,并非真的性格放荡,刻意在细川藤孝面前发骚。而是以侍奉男神的态度,邀请细川藤孝一同放下世俗的心结。 这可以说是明智光秀在进一步pua细川藤孝,也可以说是明智光秀在邀请细川藤孝,将两人的命运共同体的关系更进一步。 只有细川藤孝认同义银是男神而不是男人,才能彻底放开心防,投入与明智光秀共同侍奉男神的涟漪氛围。 而站在义银的角度,他当然是乐于笑纳。一方面,他是真的爽。另一方面,也是政治需要。 细川藤孝自从坚定了思想,彻底倒向义银之后,已经成为斯波家在西近几最可靠的盟友。 细川三渊两家占据和泉国,北河内之地,石高二十余万,纸面实力甚至比近几斯波领更大一点。 和泉国北部是堺港石山。 堺港是斯波家在西近几的核心利益,干系北陆道商路。石山是一向宗的本愿寺本山,牵涉整个西近几宗教稳定。 而北河内之地又与摄津国分属淀川南北两岸,影响着这条西近几最重要的水运物流枢纽,又与淀城这一山城国门户比邻,影响京都。 可以说,细川三渊两家的领地是西近几的核心区域。 只要细川三渊两家坚定站在斯波家这边,斯波家的影响力就可以通过细川三渊两家领地,辐射西近几最富庶最重要的地区。 在斯波家与织田家即将开战的这个关键时刻,义银从未像今天这样需要细川藤孝支持自己,牢牢站在自己这边。 如果能够依靠肉体关系,紧紧拉拢住细川藤孝的身心,明智光秀玩得再骚,义银都会毫不犹豫的配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义银与明智光秀这对狗男女,是真的把细川藤孝玩弄在股掌之间,一步步把她拉进了无法回头的温柔陷阱中。 此时的细川藤孝已经是心猿意马,满脑子嗡嗡嗡,不知道自己还在汇报些什么。 明智光秀不失时机得挪开p股,留出一侧的位置给细川藤孝。细川藤孝看了眼脑袋起起伏伏的明智光秀,又犹豫得看了眼斯波义银。 斯波义银的脸上肃然,似乎在思考细川藤孝刚才的汇报,在烛火的倒映下,他的脸庞似乎散发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光华。 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面前,给予细川藤孝过量的新鲜刺激。 细川藤孝的呼吸声变得沉重起来,咬咬牙,凑到明智光秀给她留出的一侧位置,跪了过去。 义银抬着头,稍稍展开双腿,让自己半卧得更舒服一点。 他望着房间的天花板,忽然想起了高田雪乃。 自从高田雪乃把立华奏派到自己身边,义银终于过上了定期定时的好日子。 每周的那一夜,立华奏都会命令龟松德松离开,然后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 义银有时候甚至会感到热泪盈眶,这些年,他的势力越来越大,但生活方面却总是少了点什么。 堂堂天下有数的上位者,每次嘿嘿嘿,都要绞尽脑汁找借口,劳心劳力为一草,实在令人丧气。 现在可好,每周准时有人来服务,定时定点爽歪歪。虽然立华奏只是呈口舌之利,但义银已经非常满足,非常满意。 义银不得不感叹,高田雪乃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那个不爱用脑子,喜欢依靠直觉做事的小丫头,有时候挺恐怖的。 望着房梁,义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此时想起高田雪乃,想起立华奏。 也许是因为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正在做着立华奏日常的工作,让义银心里有了点对比的念头。 他一边重呼吸,一边说道。 “三渊藤英之事,我不想插手。毕竟,她是藤孝你的姐姐,亦是三渊姨母的长女。 我相信细川三渊两家家督会懂得我的善意,我今天留下藤孝你,她们应该有些体悟,做出最有利于细川三渊两家的选择。 畠山高政经历诸多挫折,早已不是当年的败家女,她是个明事理的人,知道自己在幕府的权位从何而来。 藤孝你尽力去办事,我相信她会全力配合,不敢懈怠。 至于三好义继,前田利益与我说过,在河内之战时候,她与三好义继交过手,这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勇将。 三好义继已经求到前田利益这位总大将那里,前田利益也愿意给三好义继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三好家业衰败至此,三好义继若是识相,我倒愿意扶她一把。日后降伏四国,也许少不了她这位正统三好家督的帮衬。 足利义昭偷偷拉拢三好义继的事,就不用理会了。正好借用这件事,看看三好义继对我是否挚诚。” 义银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最后闷哼一声。侍奉的两人同时直起身子,皆是咽了口唾沫,鞠躬行礼。 明智光秀抹了抹嘴,说道。 “三好义继之事,我会暗中盯着。 据我所知,这位三好家督的性子还算耿直,对君上以御内书为她申冤一事,亦是感激涕零。 若是她真心臣服君上,的确是一条好用的猎犬,毕竟她是三好长庆的继承人,对三好本家,对四国诸势力,影响力不小。” 细川藤孝低头擦擦嘴,双颊飞霞,勉强镇定说道。 “三好义继是十河一存的亲生女儿,津多殿当年可是在大和国阵斩了她母亲,她可信吗?” 义银笑道。 “试试又何妨,总要给人一个机会,不能一棒子打死了吧。” 细川藤孝鞠躬道。 “津多殿仁慈。” 三人商讨完,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还是明智光秀笑嘻嘻拉起细川藤孝的手,说道。 “夜未央,步回廊,春宵画堂更漏长。藤孝,切莫辜负春宵一刻,切莫辜负君上对伱的一番情意。” 明智光秀这话太过露骨,义银只能装作没听到。 细川藤孝看了眼明智光秀,又看了眼斯波义银,心头鹿撞,微微点了点头。 明智光秀就像是偷到了鸡的狐狸一般,将媚眼抛给义银,甚是柔美娇俏。 正文 第1518章 前田利益必须骚 第1518章 前田利益必须骚 斯波义银允许细川藤孝在宴后留宿斯波府邸,向参加宴会的各色人等释放了明确的信号。 曾经被视为贞洁未亡人的斯波义银正在向现实屈服,已经拥有私生女的他,在男女大防方面的态度开始松动。 这一信号,迅速被所有人接收到。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涉及政治从来就没有干净的事。只要利益足够,能与生死仇敌苟合。一旦利益相悖,亲如姐妹一样是拔刀相向。 斯波义银已然成为岛国最有影响力的统治者,甚至不用加之一。环绕他的利益之争,早就不是用一句男人不贞就可以诋毁的。 只要利益足够,有的是人会主动替他洗白。只要利益丰厚,无数姬武士愿意和他苟且,生儿育女。 斯波义银本身是圣洁还是放荡,无关紧要。能否从他身上得到足够的政治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真言宗,天台宗,一向宗的高阶尼官,难道真觉得义银是天神下凡,所以死心塌地为他造势? 幕府内外的有力武家难道真觉得义银是现世神,才会欣然接受一个荡夫的私生子们成为神裔血脉? 说到底,大家都是顺势而为,往阻力最小的地方使劲,意图获取最大的政治利益。 俗话说得好,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义银也是借助众姬各自诉求形成的合力,被推上风口浪尖,成就属于他的新神道。 没有人是傻子,更没有人愿意会和自己过不去,大家都在一心一意追求利益最大化。 但人非草木,也不是绝对理智的机器人,终究是有属于自己的感情,例如前田利益现在就很郁闷。 前田利益对斯波义银的爱慕之心,这些年一直未曾动摇。明智光秀抬举细川藤孝,两人一同留在了斯波府邸,前田利益自然是不爽。 可她偏偏又发作不得,只能灌了一肚子酒水,回到伏见城。 伏见城是京都南部重镇,看护贯穿大阪平原与京都盆地的淀川,其主流支流在京都一段的流域。 进出京都的物资,可以说大半都要从南郊水运上岸,在伏见城的眼皮子底下行动。 监督琵琶湖入河口的坂本城,看护进出山城国摄津国水运的淀城,以及京都南郊的伏见城。 这三个重镇组成了整个京都盆地水运的三个节点,特别是京都南郊门户的伏见城,更是三城中最重要的城池。 自从斯波义银引兵上洛,驱逐了京都的织田家军势,前田利益便以近几斯波阵营总大将名分,占据伏见城,在此地指挥山城国防务。 今夜,前田利益醉熏熏回到伏见城,正准备休息,却被守卫告知前田利久从伊贺国赶了来,正在议事厅等她。 前田利益诧异之余,匆匆忙忙来到议事厅,对守候已久的前田利久笑道。 “母亲,您怎么来了?” 前田利益上洛这些天,前田利久一直守在伊贺国上野城,在后方调度物资,协调近几斯波领对京都斯波守军的支持。 前田利久看着眼前喝得大醉的前田利益,有些心疼又有些不满。 “你怎么醉成这副模样?真是一点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前田利久把前田利益扶上主位,出门喊了一声侍男,打来热水为前田利益擦脸。 被母亲小心翼翼的关怀,喝得头晕目眩的前田利益露出傻兮兮的笑容,耐心等候母亲为自己缓和酒醉后的不适感。 等前田利久最后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喂前田利益喝下,这才皱眉坐回自己的位置,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看着半醉半醒的前田利益。 前田利益笑问道。 “母亲你怎么来京都了?伊贺国那边的情况还好吗?” 前田利家说道。 “伊贺那边的防务很妥当。 大谷吉继没有辜负你的信任,大冬天还亲自带人守着铃鹿山地一线。甲贺众的多罗尾光俊几次派人前来刺探,都被她挡了回去。” 前田利益点头道。 “大谷姬对得起我,有她看护我的背后,我很安心。” 前田利家问道。 “我听说伱在君上面前为三好义继作保,是准备在明年开战之时对她委以重用?” 前田利益笑道。 “不错,三好义继是一员猛将,其武勇可比当年的三好家第一猛将十河一存。” 前田利家摇头道。 “但她到底是十河一存的女儿,你也知道当年在大和一战,十河一存是被君上亲手阵斩。 万一三好义继心存芥蒂,在明年的大战中反戈一击,影响了战局,你这个保人也是要受牵连的。” 前田利益叹道。 “母亲不知道,我虽受君上信赖,以斯波家近几总大将身份,总揽斯波联军军务,但这份差事实在难做。 且不说尼子胜久与高田阳乃管着我的后勤,许多事我不得不与她们商量。只说各家盟友心思各异,对我多有敷衍,就让我难受得很。 我总不可能与盟友一有摩擦,就跑到津多殿面前告状去吧? 一次两次还可以,次数多了之后,津多殿反而会怀疑我的能力,觉得我无力控制局面。 在各家盟军中,三好义继支持君上开战的态度最坚决,不管是军议还是动员,她都是全力以赴,给了其他盟友很大压力。 有她唱这个黑脸,我应付那些心口不一的盟友也从容了许多。 这些天,我与三好义继交往甚密,发现她这个人其实性子还算耿直,如今只想紧紧抱着津多殿的大腿,为自己的未来绸缪出路。 既然她确实真心支持津多殿,对我多有助力,我倒也愿意抬举她一把,引为援手,对战事对未来皆有好处。” 前田利久点点头,说道。 “你也不容易,这总大将的位子的确不好坐。三好义继若是真心投靠津多殿,扶她一把也是不错。 你现在这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今日的宴会应该是津多殿宴请幕府诸姬,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要是不小心在宴上失仪,岂不是让外人看了的笑话?” 前田利益苦涩一笑。 “母亲,我心里实在难受。 那明智光秀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帮细川藤孝留宿斯波府邸,这不是在给津多殿脸上抹黑吗? 外面不知道又会传成什么风言风语,实不为人臣,这个奸佞!” 前田利益向母亲诉苦,对明智光秀的愤怒溢于言表。 前田利久却是反问她。 “利益,你有多久没与君上同榻共枕了?” 前田利益被母亲的话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看向紧闭的拉门。 “母亲,何出此言?” 前田利久嗤之以鼻。 “你放心,门口没人,这里就你我母女两人。 你在我面前还装什么装,早在尾张之时,我就知道你肯定与津多殿之间必然有过什么。 我只是恼你,你现在怎么越来越胆小怕事,反倒没有了当年的敢作敢为?” 前田利益苦笑道。 “今时不同往日,君上这些年地位越来越高,我亦是被委以重任,反而不能像当年洒脱,肆意妄为。 母亲,你不是一直反对我痴迷君上,与前田利家争风吃醋吗?今天你是怎么了?忽然问起这个来?” 前田利家瞪了女儿一眼。 “我反对有用吗? 你从尾张出来,至今已经有六年,半大丫头都要长成老姑娘了,还是执迷不悟,不肯老老实实娶个丈夫。 还有,利家是你四婶,你怎么可以直呼其名,一点礼数都不懂。 说起来,利家也是个死脑筋,她年纪比你还大个几岁,再痴迷下去眼看就成老妪了。” 前田利久越说越气,摇着头是长吁短叹。 在这个中古时代,世人结婚很早,三十岁就可以当奶奶,称老妪,前田利家这会儿都二十七八岁了,可不是奔着老妪去了? 一个妹妹,一个养女,全都被猪油蒙了心,满脑子只有斯波义银,前田利久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些年,前田利久劝也劝烦了,可今时今日,她反而有了些别样的想法。 前田利久一如既往在埋怨,但前田利益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异样,母亲的态度似乎有了变化。 前田利益小心问道。 “母亲,你是希望我与君上之间发生些什么?” 前田利久叹道。 “原本指望你好好找个丈夫,以你现在的权位,在斯波家内家外寻一有力武家联姻,以后伊贺前田家也能得到一家强援。 可你呢?娶丈夫不肯,君上那边也迟迟没有进展,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的? 你就算学武田信玄,搞个大肚子出来,也能让我安心不少。至少以君上对子嗣的态度,以后少不了要关照伊贺前田家。 看看人家明智光秀多聪明,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敢下手,拉着细川藤孝联手争宠。 再看看你,就知道借酒消愁!” 前田利益郁闷道。 “我可不是明智光秀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我就算与君上在一起,也要是明媒正娶,又或者正式入赘。” 前田利久呸了一声,急得跺脚道。 “蠢女儿!你到现在还指望着君上招亲入赘?君上何时明确提起过有入事?那都是明智光秀在暗中煽风点火,引你们这群傻子当了真! 如今三大宗派为君上造势,引君上入神道,事情已经是明摆着。 君上要当现世神,他怎么可能嫁与世俗之人?要争,那也是争君上的血脉呀,我的傻女儿! 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已经得手,明智光秀拉着细川藤孝在抢跑,你个傻瓜还在这里自幽自怨! 难道真要看着她们一个个大了肚子,有了孩子,你才会醒悟吗?” 前田利久一番话,如醍醐灌顶瞬间把钻牛角尖的前田利益给泼醒过来。 对呀,君上先是出家修行,然后造势成神,眼看就要走上神坛。 一旦他成了现世神,世间还有谁有资格娶到他?走上神道便没有回头路,斯波义银这辈子已经是不可能嫁人了。 入赘之争更是无稽之谈,君上从来就没承认过! 前田利益倒吸一口冷气,忽然发现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想到明智光秀正拉着细川藤孝在斯波府邸嘿嘿嘿,正在抢走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君上之种,前田利益气得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前田利久看前田利益总算是明白过来,恨不得在她脑门上在打上几下,真是个愚蠢的女儿! 如果有可能,前田利久当然希望前田利益能够正正常常娶一个丈夫。 以伊贺前田家今日的地位,近几的有力武家与名门后裔,都不会拒绝和前田利益联姻。 两强联手,度过乱世,伊贺前田家必将成为下一个时代的名门贵胄,至少能享有百年荣光。 但是,现实却逼着前田利久不得不趟这浑水,支持前田利益去追求斯波义银的血脉子嗣。 一方面,前田利益对斯波义银情根深种,这些年不知悔改,前田利久也劝累了,死心了。 另一方面,对于伊贺前田家而言,也有得到斯波义银种子的迫切需求。 前田利益在伊贺国有知行地一万两千石,另外还有代管的斯波料所一万五千石。 曾经,大家被明智光秀忽悠了,以为斯波料所是入赘的门票。 前田利家甚至把自己军功得到的知行地,换成了斯波料所,只求一个入赘斯波的机会。 可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斯波义银是不可能招人入赘了,他走的是成神之路。 那么就出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斯波料所在未来会不会被斯波家收回去? 从法理上来说,各位重臣只是代管斯波家的料所,主家当然有权把料所收回去。 但事实上,因为斯波家没有一门众,缺乏谱代家臣,当年斯波义银是无奈把地盘一分了事,让各家重臣的家臣团去经营这些领地。 所以,这些领地已经被各家重臣的家臣团笑话成了自家地盘,这要是哪天被迫再吐出来,可不是损失惨重吗? 前田利益的知行地才一万两千石,斯波料所却有一万五千石,那可是伊贺前田家的大半家底。 以前还有个入赘的胡萝卜挂在前面,家臣团多少还有点盼头。现在,入赘之争被证伪,这下可是吊住了家臣团的心弦。 大半领地原来是飘在空中,随时可以飞走,谁能受得了? 前田利久这些年全副心思放在了替前田利益经营伊贺前田家,就指望自家能够兴旺延绵。 少了一大半家底的隐患,家臣团骚动,前田利久也不能接受呀。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让前田利益去君上面前发骚,反正她痴迷斯波义银,那干脆就怀上斯波义银的孩子吧。 只要有了子嗣,立为继承人,这斯波料所就可以作为孩子的财产继续由伊贺前田家看护。 以斯波义银对孩子的看重,总不会夺了自己孩子的料所吧? 只要延绵几代人的时光,料所不被收回,这领地就等于是伊贺前田家的地盘,谁都不可能再夺走。 前田利久也许不如细川元常那么政治敏锐,对神裔血脉的未来趋势看得没有那么透彻。 但出于对自家领地的维护,在得知三大派为斯波义银造势成神,入赘之争已然证伪的当下,前田利久还是做出了准确的判断。 她这次来,就是要前田利益赶紧和君上去睡觉,一定要得到君上的种子,生下君上的孩子。 明智光秀可以厚脸皮,细川藤孝可以插队,凭什么前田利益不能发骚? 前田利益的犹豫不前,已然威胁到了伊贺前田家的家业。为了伊贺前田家的未来,不能再犹豫了! 正文 第1519章 他心里就没有你 随着武田义信这个私生女的出现,再加上佛教三大派开始为斯波义银成神造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到其中的变数。 斯波义银开始跳出先代将军足利义辉未亡人的限制,转向建设起自身影响力的武家守护神,佛教护法神。 换而言之,斯波义银在主动与足利将军家做切割,不再满足于足利将军给予他的河内源氏嫡流光环,转而追求更高端大气的神道。 河内源氏嫡流虽然高贵,但斯波家一旦确立了神裔血脉,对武家幕府政权就是降维打击。 在这个讲究贵贱嫡庶的岛国,血统高低更是区别尊卑上下的重要标准。武家栋梁再牛b,那也是人,人怎么可能比神更高贵呢? 这一点,不单单是斯波家的盟友与家臣看到了,作为对手的织田家也是看得清清楚楚。 安土城,居馆内院,茶室。 织田信长平日里并不来内院,与浓君很早就是表面夫妻的关系。 为了安稳美浓国的政治诉求,织田信长需要浓君这个出身美浓斋藤家的丈夫,彰显自己为岳母报仇,继而统治美浓国的合法地位。 但随着织田家势力的逐步扩大,甚至一度控制了京都幕府,傀儡了足利将军,浓君的政治价值正在变得越来越低。 美浓武家已经分享到了织田家扩张的红利,织田信长也彻底消化控制了美浓国,不需要再借助美浓斋藤家的政治旗号。 而面对幕府保守派中最强有力的斯波一派,织田信长不管是出于爱慕的私欲,还是政治上的和睦,都希望能够与斯波义银达成联姻。 于是,才有了斯波织田两家大战在即,明智光秀却能够穿梭两家之间,为源平合流宣称造势的古怪事。 但是,随着战事将近,斯波义银方面使劲掀起造神运动,还是在织田家中引起了一些反对的波澜。 其中最为卖力的,就是死了丈夫浅井长政,返回织田家的市君。 市君与浓君感情深厚,又因为浅井长政之事,对斯波义银恨之入骨。于情于理,他都不愿意看到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结缘联盟。 而三大派正在为斯波义银造势,要将斯波义银扶上神坛,又给市君递上了一个份量足够的把柄。 今日的茶会,是市君邀请织田信长与浓君夫妻,来场家庭小聚。 织田信长虽然为人功利,但心里对市君这个弟弟,并非没有愧疚之情。 当年是她为了拉拢浅井家,把市君嫁给了浅井长政。之后市君送来小豆袋,揭发浅井家要背盟的真相,导致自己在浅井家处境艰难。 因为心存歉意,织田信长对这个弟弟很是宽容,即便知道市君憎恨斯波义银与羽柴秀吉,在背后搞了不少小动作,还是由着他胡闹。 织田信长抿了一口茶人送上的香茗,心里琢磨,也不知道市君今日又要搞什么花样。 市君笑眯眯得挥手让茶人退下,看了眼一旁默默喝茶的浓君。 织田信长与浓君相互之间的关系,在这些年越发冷漠,眼看迟早就是离合的下场。 一想到斯波义银那个男表子有可能会嫁入织田家,市君便是万蚁钻心,千不肯万不愿。 他是想尽一切办法,要阻止织田信长把斯波义银娶过门,所以才会跳出来放肆,干脆把明智光秀驱逐出安土城。 市君就想不明白了,织田家明明马上就要和斯波家开战,双方关系剑拔弩张,怎么到这时候,姐姐还想要娶那个口是心非的男表子。 那个斯波家的男表子到底好在哪里?女人们一个个痴迷于他,实在是令人愤恨不已。 市君哪里懂得女人们的心思,像斯波义银这般容貌,这般血统,原本就是女人趋之若鹜的豪门贵公子。 更何况,他还是风华绝代的武家奇男子,自带的影响力价值远远超过百万石大名。 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曾经有过一段情,以她那灼热扭曲的征服欲,再度征服斯波义银,也许比征服这个天下更加来得畅快淋漓。 市君的努力,注定都是白费功夫。这个娇纵的织田家公子,他根本不懂政治。 等茶人退出茶室,房中就只剩下织田信长,浓君,市君三人,市君笑眯眯说道。 “父亲大人给我来了信,说起信澄的事。 听说姐姐你要把信澄过继给矶野员昌,父亲大人非常不满。 说是矶野员昌不过浅井家一员降臣,她有什么资格过继信澄。” 当年织田信行与织田信长争夺织田家督之位,战败后被织田信长亲手砍下脑袋,织田信澄就是织田信行的遗腹女。 织田信长的父亲土田御前宠爱织田信行,因为织田信行之死,与织田信长闹得非常不愉快。 但在织田信长做大家业,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之后,土田御前不得不与这个叛逆的长女和睦,为织田信澄这个叛逆之女找条出路。 织田信长也算给父亲面子,让织田信澄进了自己的小姓众,当做姬武士培养。这四五年下来,小孩子渐渐长大,已经有了些气候。 就在土田御前欣慰之时,织田信长却忽然决定将织田信澄过继给矶野员昌,让土田御前非常不满。 织田信长自己与浓君分居多年,未曾有子嗣。 织田家臣团上下皆畏惧织田信长权势滔天,性子乖戾,也没有人敢劝说她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如今的织田家已然是三百万石大大名,天下首屈一指的强藩。家督没有子嗣,不立继承人,万一她有个好歹,这家业岂不是要大乱? 可织田信长却是无所顾忌,她先是将三妹织田信包过继给了南伊势北畠家。 如今又要将二妹织田信行的遗腹子织田信澄,过继给矶野员昌。 与织田信长血缘关系最近的亲支都被过继出去,这日后家中继承更是没有了着落。 土田御前顿时坐不住了,想要讨个说法,但他与织田信长的关系只是表面和睦。 为了不激怒这个长女,土田御前只能找市君这个被织田信长宠爱的弟弟,迂回着来问一问。 而市君正想着怎么给斯波义银这个狐狸精上眼药,父亲送来的信正好成了她发难的借口。 织田信长听闻市君转达土田御前的关注,忍不住哼了一声。 她这个父亲从来就与她关系冷漠,二妹织田信行活着的时候,最爱信行。如今,又最是关怀三妹信包,二妹遗孤信澄。 织田信长知道,不管自己如何努力证明自己的优秀,在父亲心里,自己永远是个不听话的女儿。 可父亲越是如此,织田信长便越是不喜,越是叛逆。 她要向死去的母亲,活着的父亲证明,自己永远是对的,父母两人才是错的。 不管是以前杀织田信行,还是现在要把织田信澄过继出去,自己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 看了市君一眼,织田信长说道。 “夫道人家懂什么,矶野员昌知行六万石,乃是北近江高岛郡的名门,一方强藩大名。 织田信澄如果能够继承她的家业,便是从一介小姓一跃成为六万石大名,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怎么?难道父亲是希望我让出家督之位,把这个黄口小儿扶上织田家督?” 织田信长知道市君不懂政治军事,也懒得与他多说什么。 其实将织田信澄过继给矶野员昌,是织田信长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为了明年开战所做的一项重要政治准备。 矶野员昌坐拥高岛郡六万石,等同于控制了高岛郡这一横在斯波织田两家之间的战略要地。 矶野员昌一旦倒向斯波义银,让斯波义银控制了高岛郡。 斯波军北上可以与敦贺郡的朝仓景纪连成一片,南下可以夹击坂本大草一线,突破织田家对琵琶湖入河口的封锁。 织田信长对山城国的水陆封锁,便失效了大半。 最重要的还有,明年开春,关东联军是从北陆道杀来。 织田家已经控制了越前国,但织田信长刻意放过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就是用来拿捏斯波义银的。 当年朝仓宗滴对斯波义银有恩,斯波义银一直庇护着朝仓景纪,这才有了敦贺郡的独立地位。 北陆道一线的越前国堵住了关东联军前进的道路,斯波义银必然要等关东联军突破越前国,再领兵北上与其汇合。 双方汇合的焦点就在于北近江的高岛郡,越前国的敦贺郡一线。 织田信长想要打破斯波义银的如意算盘,最好的办法就是让现在镇守越前国的柴田胜家死死挡住关东联军,自己带兵攻打敦贺郡。 以斯波义银的义理人设,他很难拒绝朝仓景纪的求援,就只能提前北上。 所以说,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就是织田信长手中握着的一个人质,大概率能左右决战时间点的王牌。 斯波义银被迫提前北上,决战提前发动。 只要越前国的柴田胜家能挡住关东联军,斯波义银在近几关东的两方军力就会被迫分割,织田信长可以从容集中全力先对付一个。 而横在斯波织田两家之间的高岛郡,战略价值就显得至关重要。 矶野员昌如果倒向斯波义银,那么斯波义银不但可以迅速通过高岛郡,他的后勤线也不会受到高岛郡武家的攻击。 可如果矶野员昌坚持站在织田信长这边,斯波义银的军势锐气会被矶野员昌在高岛郡先消耗一波。 即便斯波义银强行攻破高岛郡,以高岛郡多山的地形,也会被熟悉当地环境的高岛郡武家骚扰后勤补给线,影响后续的战事。 看似小小的高岛郡,看似仅仅六万石的矶野员昌,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的作用,甚至超过数万大军。 其实在织田信长与长岛一向一揆展开拉锯战的时候,斯波义银就派明智光秀前往高岛郡,拉拢过矶野员昌。 但织田信长在长岛举起屠刀,把亲近一向一揆的附近村落屠戮殆尽,这份残暴乖张吓住了所有人。 矶野员昌也因此将明智光秀礼送出境,暂时熄了摇摆骑墙之心。 织田信长当然知道这件事,但她在这个时候不愿意去刺激矶野员昌,所以才要送织田信澄去高岛郡,看住矶野员昌。 织田信澄不可能是一个人去高岛郡,自然会带着织田信长给予的与力姬武士一同前往,这就是盯在矶野员昌背后的一双眼睛。 织田信包在南伊势干的不错,虽然吃相难看,但到底是坐稳了北畠家督之位,帮织田家稳住了伊势国的半壁江山。 如果织田信澄这次做得好,织田信长战后便会帮她取代矶野员昌,有她在北近江阻断北陆道与京都的联系,织田信长能安心不少。 土田御前有一句话说得对,矶野员昌是来自浅井家的降臣,织田信长对她的信任其实很有限。 织田家拿下北近江与越前国的时间太短,许多事容不得织田信长乱来。 越前国因为朝仓旧臣内斗,已经被清理了干净,织田信长才能从容把柴田胜家放在越前国,妥善控制局面。 可是在北近江之地,情况又是不同。 羽柴秀吉是听从织田信长的命令,不断拉拢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这样的浅井家臣,挖掉了浅井长政的墙角,才迅速消灭了浅井家。 换而言之,在北近江之地,浅井降臣的实力很强,织田信长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控制这些当地武家,必须徐徐图之。 这种军国大事的考虑,土田御前不懂,市君也不懂。 他们不是斯波义银这样的男性豪杰,他们只是传统的武家男子,呆在闺阁之中的温室花朵。 织田信长粗暴说道。 “信澄过继矶野员昌一事乃是军国大事,你等男流之辈不要掺合。 你写信告诉父亲,事后我会许信澄一个前程,保她一生富贵,让父亲安心等着吧。” 市君哪里是想帮织田信澄,他只是借着帮父亲问话的机会,表达他自己的意思。 此时,市君便借着织田信长的话头,开始说起他自己想说的话。 “父亲并非是为信澄过继而惆怅,只是姐姐与浓君哥哥多年不曾同房,织田家后继无人。 父亲是担心,信包过继出去,信澄也过继了出去,织田家业的继承问题总要有个说法。 姐姐,这织田家的未来,您到底是怎么考虑的? 我听闻京都那边,斯波义银正在造势,自诩毘沙门天降世。此人狂妄得想要成神,自然不会再与凡人结缘联姻。 明智光秀妖言惑众,那些源平合流的谣言都是说来动摇我织田家的军心,绝非真诚。 姐姐,您可千万要警惕,不能让那些想要欺骗你的人阴谋得逞。 斯波义银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人,他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你呀!姐姐!” 正文 第1520章 织田信长的布置 第1520章 织田信长的布置 望着声嘶力竭的市君,织田信长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有些想笑。 武家儿女谈什么感情?从古至今,姐妹相残,母女对阵的事,在姬武士之间从来就没少过。 特别是这场延绵百余年的武家乱世,更是将一切秩序推向崩溃,礼崩乐坏,道德沦丧,人伦不存。 情情爱爱这些话,也就市君这种不愁吃穿,养在闺阁的贵公子,才会无知的挂在嘴边。 织田信长看着市君振振有词的认真模样,实在是觉得想笑。这个天真的男人,即便经历了浅井长政之死,他的脑子还是没拐过弯来。 明智光秀被斯波义银派来动摇织田家斗志,织田信长能不知道? 斯波义银正在掀起的造神运动一旦成功将意味着什么,织田信长能不明白吗? 织田信长就是清楚其中的轻重,才会更加兴奋,斯波义银可真是太厉害了,与其相比,足利义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才。 如果斯波义银也像市君浓君这般愚蠢,织田信长怎么会对他念念不忘?只有征服这样厉害的男人,才会让织田信长感到身心愉悦。 织田信长自诩平氏长者,妄图推翻源氏的幕府,重建平氏公仪。 斯波义银比她更狂,竟然想要复兴被足利义满屠灭的神道,以现世神之尊再临人间。 好厉害的男人,他可真敢想呀,但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我织田信长! 市君说斯波义银要走神道,神是不可能嫁给人的,所以源平合流不可能成真。 织田信长对此却是嗤之以鼻。 神道之说,骗得是凡夫俗子,怎么可能绑住英杰的手脚?武家政治面上道义光鲜,骨子里却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 斯波义银打赢了便是圣洁无邪的现世神,若是打输了,呵呵。。什么现世神不可嫁人,打赢了战争的织田信长,草的就是现世神。 织田信长曾经以书信调侃自称第六天魔王,如今已经被一向宗拿出来大肆宣扬,满天下指责织田信长是佛敌。 你看织田信长在乎吗?败犬狂吠,瞅它一眼都是浪费精神。 斯波义银想成神,若他此战败给了织田信长,那就是第六天魔王上了毘沙门天,真的草了个痛快。 织田信长满心欢喜,市君自以为抓住的把柄在她看来,压根就不是事儿。 唯有手中刀枪,背后的钱粮,政治上的道义,才是织田信长忌惮的要紧事。佛教宗派神神叨叨的那些迷信,织田信长根本不在乎。 对于市君这样不懂事的男人,织田信长甚至懒得和他多废话。 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疼爱的亲弟弟,要不是看在他曾经送小豆袋给自己的姐弟情谊。 换个别人在自己面前胡言乱语,织田信长早就把对方的脑袋给摘下来了。 可即便心存这份亲情,在战略大局面前,织田信长一样可以做到功利冷酷,她说道。 “织田家的未来,我自然会妥善处理。 信包与信澄驾驭不了强大的织田家,她们没有那个能力。织田家的未来,必将由更高贵更强大的后裔来继承。 让父亲不必操心,我会安排好信包与信澄的未来,至于市君你,我也为你准备好了美满的归宿。 我已经向柴田胜家下了命令,让她前来安土城受赏,以平定越前国之军功,将除了敦贺郡之外的越前七郡四十余万石恩赏于她。 而你,我亲爱的弟弟将成为她的夫婿,从此柴田胜家成为我织田家的一门众,替我看护北陆。 我相信柴田胜家一定会好好待你,而你也将以四十万石大名丈夫的身份,享有荣华富贵。 怎么样?满意我的安排吗?” 当听到更高贵的子嗣来继承织田家之时,浓君的脸色已然煞白。而听闻织田信长要把自己嫁给柴田胜家,更是面无血色。 市君万万没想到,他意图指责斯波义银居心叵测的发难,反倒促成了织田信长对自己未来的判决。 浅井长政才死了多久,织田信长就要把自己嫁给柴田胜家? 市君目中含泪,怒视织田信长,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织田信长冷冷看着他,这件事由不得市君放肆,他必须嫁给柴田胜家,原因有二。 其一,这些天市君一直在织田家中活跃,反对明智光秀提出的源平合流,妄图与斯波家彻底切割。 在他身边,已经聚集了不敢正面反抗织田信长的沉默反对者。这些人害怕织田信长,敢于发声的市君俨然成为她们的代言人。 不管是出于一己私欲,还是政治诉求。 征服斯波义银,降伏强有力的斯波阵营,已经成为织田信长必须达成的目标,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计划。 市君这个不知轻重的捣蛋鬼,他被家臣团那些老狐狸利用了还不自知,还在沾沾自喜。 织田信长气恼之余,必须把市君踢出局。 让他嫁人,是织田信长能想到最温和的办法,毕竟织田信长还是疼爱这个弟弟的,不想使用太过激烈的手段。 其二,越前国已经成为斯波织田两家交锋的最前沿,是明年战事成败的关键。 依照织田信长的战略布局,柴田胜家要在越前国阻拦关东联军的西进,为织田信长攻打敦贺郡,胁迫斯波义银提前出击,争取时间。 织田信长这头要集中力量收拾斯波义银,柴田胜家必须牢牢钉在越前国,阻拦关东联军,尽可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这就像是一场田忌赛马。 柴田胜家用少数军势阻拦大部队的关东联军,织田信长带着织田家的大部队围攻被迫提前北上的斯波义银。 柴田胜家那边拖延的越久,织田信长这边的胜算就越大。 所以,为了说服柴田胜家拿出老底拼命,织田信长必须给予优厚的待遇,激发这位织田家第一猛将的斗志。 越前国七郡四十余万石的知行地,织田家一门众的身份,就是织田信长开出的价码。 织田家现在的领地不过三百万石,织田信长能拿出四十万石给柴田胜家,已然是寄予厚望。 而迎娶了市君之后,柴田胜家也将一跃成为织田家的一门众,成为织田家最核心的成员之一。 她的地位可能比过继出去的织田信包,织田信澄更高,毕竟过继之后,她们已经是北畠信包,矶野信澄,理论上不再是织田一门。 织田信长相信,得到巨大好处的柴田胜家一定会拿出全力,死死钉在越前国,直到自己率大军击败斯波义银。 看都不看黯然神伤的浓君,织田信长只是盯着市君,一直看到市君黯然低下头,才说道。 “你是武家男儿,分享家族荣光,就必须为家业利益付出牺牲。 柴田胜家是个有能力的人,是一个好归宿,你要懂得珍惜,知道了吗? 还有,关于斯波家与织田家的事,不是你这个夫道人家可以随便掺合的,以后给我闭紧了嘴,听懂了吗?” 市君抿着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在织田信长深邃的眼神面前,却说不出一个字。 织田信长这些年积威日重,已经没有几个人敢在她面前随口胡诌,当她认真起来的时候,市君也吓得不敢反驳。 织田信长虽然压服了市君,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叹息。 市君看似桀骜不恭,但终究是外厉内荏,不是真正的无所畏惧。这世上也许真就只有斯波义银,配与自己并肩傲立,俯视世间万物。 ——— 入冬寂寥,近几虽然不如关东苦寒,但寒冬腊月亦是冰冷刺骨。 但这个冬天对于柴田胜家而言,却是热烈似火,喜不胜喜。 柴田胜家是织田信长之母留下的老人,掌握家中常备军,在下尾张四郡之时,便是声名远播。 可她看似风光的背后,却是有苦自知。 织田信长之母穷兵黩武,养了过多的常备军,但对周边诸国的战事却是不顺,扩张无力。 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手里有兵,但口袋里却没有知行地,日子过得清苦,也不知道未来该如何是好,甚是苦闷。 直到织田信长上位,杀了织田信行,她折服柴田胜家的理由,就是开疆拓土,给柴田胜家为首的武将派一个未来。 事实证明,织田信长做到了。 七年前降伏织田信长的柴田胜家就年近三十,这会儿更是年过三十五,在这个时代称得上是老妪。 此时,她已然走上人生巅峰,分封越前七郡四十余万石,迎娶市君成为织田一门众。 市君即便千不愿万不愿,也不敢忤逆织田信长的意思,只能含泪再度出嫁,成为柴田胜家的丈夫。 柴田胜家抱得美人归,又是引来无数人的羡慕嫉妒恨。 北近江,长滨城,居馆。 房间四角放着火盆,羽柴秀吉还在自己座位前面放了一盆,搓弄双手。 她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心事,手上的搓弄只是她下意识的动作。 房间中除了羽柴秀吉,便只有竹中重治一人,就坐在火盆对面。 沉寂中,竹中重治忽然发出一阵沉重的咳嗽声,就像是要把肺咳一样骇人。 羽柴秀吉被她的咳嗽声震醒,关切问道。 “竹中姬,你怎么样?是不是房中太冷了,我让人再端几个火盆过来?” 竹中重治摆摆手,等缓过气来,才笑道。 “主上,这里的火盆已经够多了,您看您额头都冒汗了。 您不必为了我再端火盆,我的毛病在肺里,与冷热无关。” 羽柴秀吉皱眉道。 “我已经让秀长带着重金去京都,一定要给你找个好医生回来。” 竹中重治笑道。 “老毛病了,以前就咳嗽,只是这两年年纪大了,咳得更厉害些,我早就习惯了。 不说我的事,主上似乎很是烦恼,所为何事?” 羽柴秀吉叹道。 “柴田胜家大人真是受大殿宠信看重,没想到她竟然能娶到市君,还拿到了越前国四十万石。 你莫要笑话我,我是有些眼红,想起我之前受封北近江十二万石,还在沾沾自喜,这会儿。。” 羽柴秀吉叹了一声,竹中重治微笑道。 “主上何出此言? 柴田胜家大人的恩赏之重,谁看了会不羡慕呢,您这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我看大殿这份厚恩重赏可不好拿,柴田大人心里也该有数,这是逼着她用自己的老底去拼命呀。” 羽柴秀吉眯了眯眼。 “这话怎么说?” 竹中重治分析道。 “越前国八郡近五十万石,朝仓旧臣已然一扫而空,大殿留着敦贺郡瑟瑟发抖的朝仓景纪不理,将其余七郡四十余万石给了柴田胜家。 其用意就是要让柴田大人挡住关东联军,以朝仓景纪做饵,准备引诱津多殿提前北上,一战而下。 关东联军绝非善与之辈,柴田大人受大殿恩泽,已然成为织田一门众。 她就算心里不愿,也只能拿出十二分精神死守越前国,与关东联军拼命。 您想,织田斯波两家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下尾张四郡武家,最不希望与斯波家开战。 柴田大人乃是尾张武将派领袖,地位举足轻重。 她带着尾张派的精锐驻扎,又拿了大殿的好处。这一下,尾张派必须尽心竭力,再无法敷衍了事。” 羽柴秀吉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感叹织田信长厉害。 斯波义银出身下尾张四郡,其重臣的前田利家与前田利益,不但和尾张武家往来密切,甚至家臣团都是从尾张拉来的老乡。 再加上高田阳乃也是尾张出身,一直在引导尾张武家去堺港买买买,什么斯波地产,北陆道股票,尾张武家都没有少掏钱。 这会儿斯波织田开战,织田家中最不希望双方打起来的就是下尾张的那些老武家。 这些人是斯波家的老班底,手中的实力不小。若是她们蛇鼠两端,暧昧观望,织田家的实力至少有三成发挥不出来。 织田信长显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才把柴田胜家为首的尾张武将派拉到越前国。 给男人给地盘,就是要逼着尾张武将派死守越前国,与西进的关东联军拼命。 柴田胜家也是有苦说不出。 她作为领头大姐,麾下一大群小妹嗷嗷待哺,许多时候做事是由不得她自己的。 织田信长看似慷慨给了四十万石知行地,但这些地盘不可能全部给柴田胜家一个人,必然是分给尾张武将派的姬武士团。 以织田信长对尾张武家的控制,必然要塞一群与力给柴田胜家,分薄柴田胜家的控制力。 柴田胜家名为越前之主,但其实麾下全是织田家臣。 大家得了地盘,自然要拼命守住,就算柴田胜家自己在斯波家那边有了地产,买了股票,也不可能再对关东联军手软。 越前国七郡四十万石的地盘,足以让那些想知行想疯了的中下层武家不顾一切。 织田信长这是逼着尾张老武家拼命,完全不给她们蛇鼠两端的机会呀。 正文 第1521章 谁输谁赢利于己 第1521章 谁输谁赢利于己 听了竹中重治的分析,羽柴秀吉心中的嫉妒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对织田信长毅然决断的敬畏。 羽柴秀吉叹道。 “看来,大殿对明年的战事是志在必得。 越前国四十万余石就这么眼都不眨得恩赏了出去,这份果断换做是我,怕是舍不得的。” 竹中重治说道。 “大殿的用心何止在越前国,还有北近江高岛郡。 织田信澄被送去了高岛郡,成为矶野员昌的养女。堂堂织田家一门众,却要屈尊给浅井家的降臣当女儿。 大殿所图甚大,已然不在乎一时脸面,妄图再行北畠家旧事。 北畠信包如今控制了南伊势之地,北伊势武家被南北织田领地包夹,较之前安分了许多,织田家在伊势国的统治也随之稳固。 北近江高岛郡的位置特殊,一头牵着北陆道进出近几的入口,一头贴着山城国京都的边界。 大殿看来还是不放心矶野员昌,这次派织田信澄过去便是监督,未来多半是要取而代之。 一旦高岛郡被织田家的嫡系人马把握,北近江之地与斯波家的势力范围便隔了开,骑墙的心思自然就少了。” 羽柴秀吉叹道。 “可怜矶野员昌一员猛将,注定要为织田信澄挪位子做嫁衣。” 竹中重治笑道。 “这倒也未必。” 羽柴秀吉皱眉道。 “难道矶野员昌还敢反抗不成? 大殿实力强横,又有一向一揆的惨案在前,谁敢在斯波织田交战的要紧时候反抗,必然会被大殿记恨在心,祸及全族。 我看矶野员昌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当年北畠具教被北畠信包逼迫成那样,也不过是寻求津多殿庇护,带着孩子逃亡大和国。 如今的大殿权势更盛当年,矶野员昌有几个胆子敢冒险一试?” 竹中重治似乎内心有些波动,连带又咳嗽了起来,面色潮红看向羽柴秀吉。 “矶野员昌自然是没有胆子反抗的,但她反不反,却由不得她说了算,是看您需不需要她造这个反。” 羽柴秀吉一愣,重复道。 “我?” 竹中重治点点头,沉声道。 “不久之后,斯波织田两家便会开战,这场战争将决定斯波织田两家未来交往的地位高下。 而您,我的主上,您是希望此战织田家获胜,还是斯波家获胜?” 羽柴秀吉浑身一抖,下意识看向门外。拉门紧紧关闭,室内只有竹中重治与自己两人,甚是隐秘。 她眯着眼看向竹中重治,低声说道。 “竹中姬。。你是什么想法?” 竹中重治笑道。 “您如果一心一意想要当织田家的忠臣,自然是全力配合大殿的战略,压制矶野员昌,成为织田信澄控制高岛郡的助力。 原本大殿将您安排在北近江,厚赏十二万石知行地,就是为了让您有绝对的实力镇压当地武家。 不管是阿闭贞征的二万余石,还是矶野员昌的六万石,都是远逊于您。 但您若是志向远大,便要再多考虑考虑。。其他的可能性。” 羽柴秀吉问道。 “此话怎讲?” 竹中重治说道。 “斯波织田两家此战,其实并非为了消灭对方,而是为了确定未来政治上的地位高低。 从实力上来看,双方各有优劣,难以一举消灭对方。 打一仗分个高下简单,但如果要抱着消灭对方的心思去打,只怕是两虎相争,两败俱伤,最后是便宜了其他人。 对此,津多殿与大殿都是心知肚明。所以,此战双方只为争夺日后交往的主导权,绝非你死我好。 津多殿乃是武家奇男子,仁义礼信,天下武家皆敬重仰慕之。即便斯波家此战失利,不敌织田家,大殿也不会真把津多殿怎么样的。 津多殿身上有太多的政治价值,源氏长者,武家守护神,佛教护法,八幡太娘指定的继任者。 大殿对津多殿的羞辱迫害,只会激发天下武家对织田家的反感与愤怒,对大殿正在绸缪的织田公仪,有害无利。 织田家的革新政策,已经引起了太多武家的警惕恐惧。 大殿虽然坐拥三百万石的巨大动员力,但天下六十六国总石高却有二千万石。 真把天下武家逼入墙角,引得狗急跳墙,与织田家鱼死网破,不是明智之举。 最好的办法,还是分化瓦解,一打一拉。安抚一部分武家,再攻打一部分武家,最后令天下臣服。 而津多殿为首的斯波一派,便是大殿想要拉拢的对象。 大殿默许明智光秀在织田家中宣扬源平合流,便是为击败津多殿之后,迎娶津多殿在做舆论准备。 斯波家与织田家其实没有真正不可调和的矛盾,因为斯波家的家督是个男人。 两个女人争权夺利,必然要死一个,可是一男一女,又有什么不能谈的呢? 大殿只需要把津多殿娶过来,生下属于两人的血脉子嗣,就能完美化解斯波织田两家之间的所有政治问题。 而迎娶了津多殿,拿下了斯波家,就等于给了斯波阵营中的盟友一个台阶,拉拢她们接受织田公仪的存在。 京都的足利将军早已人望散尽,大殿只要摆平了津多殿,天下就再也找不出一个能够号令群雌,建立反织田统一战线的领袖人物。 以织田家今日之势力,只要天下武家不能联合起来对抗,大殿统一天下仅仅是时间问题。” 羽柴秀吉听着竹中重治的解释,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只剩下织田信长迎娶斯波义银的画面。 所以说,织田信长殚精竭虑想要打赢了这一战,就是为了逼斯波义银嫁给她吗? 羽柴秀吉的心里变得空荡荡,自己立志六年,从一介无名小卒爬到十二万石大名的位置,最初的起点就是那一夜的听墙角。 就在那一夜,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往上爬,成为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然后。。她要成为屋里与斯波义银上床的那个女人,而不是在春寒料峭的墙角抖搂一夜,听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在别人身下辗转呻吟。 今日的羽柴秀吉,手握十二万石领地,在普通人看来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但是,在织田信长与斯波义银这两位上位者眼里,她羽柴秀吉还只是一个小人物。 羽柴秀吉问自己。 要到此为止了吗?自己就要止步于此,斯波义银将永远成为自己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了吗? 羽柴秀吉咬咬牙,问道。 “我如果以织田忠臣的身份,用心协助织田信澄监督矶野员昌,帮助大殿赢下这场战事,对我有什么坏处?” 羽柴秀吉很想反抗,反抗那座像大山一样死死压住她的织田信长,永远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织田信长。 但她不敢,她心中充满了对织田信长的敬畏,织田信长是她永远无法比拟的强者,她只能追着织田信长的脚步,安心当一个跟随者。 想要反抗织田信长,想要保留追求斯波义银的可能,羽柴秀吉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强有力的理由说服自己。 她已经是十二万石大名,麾下有许多人跟着她吃饭,她不是曾经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小卒,不可能再随心所欲,任性妄为。 羽柴秀吉用炽热的双眸看向竹中重治,她渴望从竹中重治口中得到一个足够份量的理由,去反抗织田信长 而竹中重治也没有让羽柴秀吉失望,冷静分析道。 “织田家的扩张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如果能够一战压服斯波家,近几之内便再无敌手。 如果津多殿在战后被迫嫁入织田家,斯波一派武家臣服,您觉得自己在未来还有进取的机会吗? 跟随起家的尾张诸姬,美浓三人众为首的美浓诸姬,加上臣服的伊势武家,近江武家。 再算上斯波家的诸位重臣,与斯波家有紧密联系的畠山细川三渊等幕府武家。 大殿手上的可用之才,将变得越来越充裕,足以征服天下之用。 而击败了斯波家之后,成功征服天下的可能性变得越来越真实。 原本小富则安的尾张美浓诸姬,也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想要为后世子孙留下一份丰厚的家业。 大殿的手上变得不缺人,家臣团的心气又被野心刺激起来,原本限制大殿对外扩张的人才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到那个时候,大殿凭什么还要重用主上您呢? 属下说句僭越之语,您不过是尾张一仆役出身,能有今日十二万石大名身份,已经是一步登天。 要是大殿顺风顺水,麾下武家踊跃开拓进取,您这条负责搅动一潭死水的鲶鱼便没有了利用价值。 您虽然是尾张人,但谈亲近比不了丹羽长秀,池田恒兴,谈威望远不如柴田胜家,佐久间信盛。 如果您安享现在的地位,满足于十二万石大名的荣耀,那也可以按部就班当好您的忠臣角色,用心帮衬大殿击败斯波家。” 羽柴秀吉眉头紧锁,想了一想,摇头道。 “大殿的脾气我太清楚了,她容不得有人躺平享乐,我若是安于现状,只怕迟早会被她抓到把柄,削我领地,除我权位。” 羽柴秀吉不说自己心里存着不安分的念头,还想要更进一步。她只是说织田信长这个领导不好跟,喜欢过河拆桥,没收给出的恩赏。 竹中重治自然明白羽柴秀吉的言外之意,那就是不甘心,这也是竹中重治希望听到的回答。 当年,竹中重治拒绝织田信长的招揽,待在羽柴秀吉身边,就指望未来可期,证明自己,她就是个想要帮领导造反成功的姚广孝。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之间早有交心,羽柴秀吉想拼命往上爬,爬到最高处,竹中重治就欣赏羽柴秀吉这一点,亦是竭力辅佐。 如果羽柴秀吉满足于现在的地位,安安分分当起织田家的忠臣,竹中重治会非常非常失望。 好在,羽柴秀吉的话中透出了不甘心,让竹中重治精神一振,微笑说道。 “大殿性情乖戾,喜怒无常。 林秀贞,安藤守就这样的尾张美浓老武家,都是说翻脸就翻脸,直接剥夺领地,驱逐处境。 虽说此举震慑了家臣团中安逸享乐之徒,但也是寒了大家的心。 尾张的老武家们会在斯波家投资房产与股票,就是担心哪天大殿翻脸,自己会落得林秀贞的下场。 比起津多殿的仁厚,大殿可谓刻薄寡恩,确实令人担忧。 而且大殿做事历来独断专行,冷酷无情,予取予夺。要是您没有了利用价值,这十二万石领地未来能不能保住,还真是不好说。” 羽柴秀吉点头道。 “所以我并非不忠于大殿,只是为了自保,也是要多考虑考虑。” 竹中重治笑起来。 “主上说的对。” 羽柴秀吉问道。 “那么,假设斯波织田一战的结果,是津多殿胜,大殿败,对于我是利是弊?” 竹中重治说道。 “斯波织田两家谁都不可能一战消灭对方,即便大殿战败,津多殿也会见好就收,绝不会把大殿逼上绝路。 以大殿的性子和实力,津多殿如果真的要把事情做绝,大殿一定会竭尽全力反扑,拖着斯波家一起去死。 津多殿的底子还不如大殿厚实,这个反噬,他必然不愿尝试。” 羽柴秀吉说道。 “所以说,即便斯波家胜了,津多殿也不会逼人太甚,大殿依然可以全身而退。” 竹中重治点头道。 “不错,但是如果大殿败了,她想要迎娶津多殿的计划就会破产。 因为战败,织田家席卷天下的大势就有被打断的风险,织田家臣团的进取心会被削弱,守住现有地盘,小富则安的思潮会再度高涨。 没有拿下斯波家的大殿,必然要面对人心涣散的后续局面,她手里会变得很缺人。 而积极进取的主上您,在大殿心中的价值也会越来越重要。 另外,为了继续征服天下,大殿不得不寻求与斯波家合作,津多殿也因此能取得斯波织田两家交往的主动权。 您与津多殿相识于尾张,这些年的关系也是不错。 如果斯波织田两家真的要联手征服天下,您与津多殿的私谊也会为您在大殿心中加分不少。” 羽柴秀吉笑道。 “所以说,此战还是让斯波家胜了,对我最为有利?” 竹中重治斩钉截铁说道。 “嗨!” 正文 第1522章 逼矶野员昌造反 第1522章 逼矶野员昌造反 当听竹中重治说到织田战败,织田信长想要迎娶斯波义银的计划会破产,羽柴秀吉就已经动了心。 只要斯波义银不会嫁给织田信长,羽柴秀吉心里就暗爽,她的表情肃然,鞠躬说道。 “大女子志在千里,岂能在这里停下脚步,还请竹中姬教我。” 竹中重治鞠躬回礼,说道。 “主上有心进取,属下内心欢喜,必殚精竭虑,为主上绸缪。 虽然对于主上来说,斯波织田一战最好的结果是斯波胜织田败,但您却不能做损害织田家利益的事,这个坏人只能是别人去当。” 羽柴秀吉点点头,说道。 “大殿英明神武,目光如炬。 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难度太大,稍一不留神,就会被她看穿,后果不堪设想。” 羽柴秀吉刚才成为十二万石大名,资历浅薄,她现在需要的是培养羽翼,扎实根基。 而且,她必须牢牢把握住织田家征战天下的大好机会,借着这个风口一飞冲天。 虽然竹中重治和她分析了半天,织田家这一战的胜利对于她是如何不利,最好是让斯波家获胜。 但羽柴秀吉只能心里有数,绝不能表现出来,暗搓搓搞点小手脚,还得小心不能让织田信长发现,坏了自己的前途。 这个道理羽柴秀吉明白,竹中重治就更明白了。 竹中重治笑道。 “主上是织田家的忠臣,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即便未来有些什么变故,那也是天意弄人,绝非主上自己心存不轨。” 竹中重治比羽柴秀吉看得更远,织田家这个平台,羽柴秀吉现在不能离开,以后也要当表子立牌坊,不给天下武家议论的借口。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羽柴秀吉默默点头,她与竹中重治都非常明白,以羽柴秀吉的仆役出身,一旦失去了织田家这个平台,日后绝没有第二次机会崛起。 只有利用织田家这个平台壮大自己,反客为主,才是最舒服的上位姿势。 织田信长做事太狠绝,不给别人留余地,其实也是在断自己的后路。哪天她突然死于非命,也一点都不奇怪。 最重要的是织田信长还没有子嗣后裔,一旦她出了事,织田家的未来就会出现危机。 危机危机,危中有机。对于野心家而言,从来不担心危机,反而期待危机,利用危机来壮大自身。 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各自心中有数就行。 而现在摆在她们面前的,是如何安全得搞小动作,不让织田信长发现羽柴秀吉暗助斯波家的举动。 竹中重治说道。 “织田信澄年幼无知,陪她去高岛郡的织田家与力却是野心勃勃,那是奔着吞没矶野家的家业而去。 矶野员昌不是蠢人,只是实力差距不允许她妄动。但如果真要把她逼急了,未必不会狗急跳墙。 高岛郡在这次的斯波织田之战中,战略价值非常高。 原本控制高岛郡的郡望高岛家,已经被浅井家连根拔出,浅井长政当初是为了一绝后患,没想到现在却是便宜了矶野员昌。 矶野家本就是高岛郡武家,在当地威望不小,矶野员昌手握六万石,大半个高岛郡都是她的领地。 若是她肯登高一呼,支持津多殿,高岛郡必然是诸姬景从,形势大变。” 羽柴秀吉思索道。 “高岛郡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方呀。” 近江国的地理核心是近江盆地,经济建设是围绕领国中央的琵琶湖沿岸展开。 琵琶湖东岸有大片平原,六角浅井两家一南一北,皆占据于此,发展壮大。 而琵琶湖的西岸却是山多地少,高岛郡北方是野坂山地,南面是坂本大草一线,东边是琵琶湖,西边是比良山地。 除了少数在琵琶湖岸边的土地,高岛郡大部分是野坂山地与比良山地相邻的丘陵,易守难攻,这也是织田信长看重高岛郡的原因。 如果高岛郡武家站在织田家这边,斯波义银即便带兵攻破了高岛郡,高岛郡武家也可以借助当地人对地形了解的优势,躲进山地。 斯波军北上的后勤补给线,将在高岛郡武家的眼皮底下通过,这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不管是层层抵抗消耗斯波军的锐气,还是躲在山地丘陵骚扰斯波军的补给线,都会严重挫伤斯波军的军心士气。 再加上织田信长意图以敦贺郡的朝仓景纪钓出斯波义银,胁迫斯波军提前北上,其实目的就是要围点打援。 原本,近几方面的斯波军实力就远远不如织田家。 斯波军一旦陷入被织田信长集中起来的几倍军力围攻,身后还有高岛郡武家骚扰后勤,斯波义银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很难应付。 织田信长就是要造成这样的局面,抢在关东联军攻破越前国柴田胜家的严防死堵之前,拿下斯波义银的近几方面军。 可要是高岛郡武家投向斯波家,那局面又是不同。 高岛郡的丘陵山地将不再是斯波军的麻烦,斯波义银反而可以利用当地地形,与织田军周旋到底。 在战事不利的时候,斯波军完全可以撤回高岛郡,以山地城池层层防御,消耗织田军,等待关东联军突破越前国的消息。 到了那个时候,织田信长也只能与斯波家集结起来的近几关东两方军势,打一场胜负难料的硬仗。 就因为高岛郡的位置如此重要,所以羽柴秀吉如果想要不动声色帮斯波家一把,最好的办法就是逼反高岛郡的矶野员昌。 矶野员昌本身就是一员猛将,当年为浅井家镇守佐和山城,阻挡六角家的攻势,亦是军功赫赫。 她之所以投降织田家,并非不忠,而是无奈。 是羽柴秀吉用高超外交手段离间浅井君臣关系,也是浅井长政控制不住杀害人质造成的君臣决裂,导致矶野员昌不得不降。 浅井家覆灭之后,矶野员昌积功被封高岛郡六万石,那是因为织田信长迅速消灭了浅井朝仓两家,一下子吞了太多地盘,消化不掉。 新领太大,降臣太多,织田信长即便信不过当地武家,也只能暂时装作大方,用丰厚的恩赏安抚当地人心,再徐徐图之。 但凡矶野员昌有点脑子,看看南伊势,南近江,越前国那些投降派之后被织田信长一点点磨灭干净,给织田家臣腾地方的下场。 她就该知道,自己以后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北畠具教的前车之鉴,降伏迎入织田子嗣会是个什么下场,还不够清楚明显吗? 羽柴秀吉想了想,问道。 “矶野员昌即便心生恐惧,但毕竟实力不足,真的能逼反她吗?” 竹中重治伸出三根手指,说道。 “逼反矶野员昌并不难,原因有三。 其一,矶野员昌当年与津多殿在野良田合战中并肩作战,双方是老相识老战友,情谊深厚。 其实浅井家那些武将,最服气的人就是在野良田大展神威的津多殿,皆是敬畏有加。 再加上津多殿行事仁义,做事厚道,矶野员昌在织田家处境艰难,一定存有投靠斯波家的想法。 其二,大殿做事狠绝,北畠家旧事骇人听闻,矶野员昌不可能不担心。 大殿将织田信澄派去高岛郡,是因为高岛郡在来年战事中的战略价值太重要。 她信不过与津多殿有旧谊的矶野员昌,必然要派织田家的嫡系监督。即便是吃相难看,容易引发臆想,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但这样一来,会吓得矶野员昌以为自己迟早要步上北畠具教的后尘,反而更加恐惧更有反心。 其三,就是主上您在北近江。 大殿敢派织田信澄去高岛郡,却不担心矶野员昌会狗急跳墙,就是因为您在北近江之地坐镇。 当初北近江初定,大殿大手一挥给予您十二万石领地,就是让您有绝对的实力压住矶野员昌与阿闭贞征这些浅井旧臣。 可如果您放松了对矶野员昌的压力,你说矶野员昌敢不敢赌一把死里求生?” 羽柴秀吉沉思道。 “放松对矶野员昌的压力,这样做会不会太明显,引起大殿怀疑?” 竹中重治笑道。 “您若是信得过我,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织田信澄年纪不到十岁,只是因为织田信行之死才会提前元服,虽说她已经是姬武士身份,但到底还是个孩子。 大殿不可能指望一个孩子去监督矶野员昌,必然是由织田家派遣的与力,在负责真正要紧的事务。 这些与力的前途都挂在织田信澄身上,她们想要上位,必然想学北畠信包的做法,帮织田信澄拔掉矶野员昌这个眼中钉,自己掌权。 我们只要在暗中推波助澜,纵容放大她们的恶意,矶野员昌自然会受不了。 至于放松对矶野员昌的压制,导致她能从容造反成功的罪责。 那当然是因为织田家那些与力看不起您这位出身卑贱的大名,多次拒绝您的警告与建议,才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等到真的出了事,倒霉的将是侍奉织田信澄的那些与力。是她们娇纵妄为,让您也受了不少委屈。 以大殿的英明,事后自然知道该朝谁发火,让谁背责任,不会连累了无辜的您。” 羽柴秀吉拍案叫绝。 “好!竹中姬办事我当然信得过,就全权托付给你了。 只是矶野员昌造反,津多殿就能够赢下这场战事吗?” 竹中重治摇头道。 “战阵之上哪有绝对的事,矶野员昌造反,只是打破大殿的如意算盘,给津多殿加了一个筹码,多了一份胜算而已。 斯波织田之战的结果,岂会是区区六万石的矶野员昌能够左右? 但我们做到这份上,已经是极致了,绝对不能再有其他小动作。 以大殿的多疑,矶野员昌造反之后,她必然会盯着我们这边,如果我们还要再做些什么,只怕会露出马脚,最终功亏一篑。” 羽柴秀吉苦笑道。 “所以说,我只能做逼反矶野员昌这一件事,然后继续当好自己的织田忠臣?” 竹中重治点头道。 “尽人事,听天命。若是天意眷顾织田家,您又何必逆天而行,以侍奉织田家的忠臣身份安度一生,也未尝不可。” 羽柴秀吉点点头。 竹中重治说得对,自己不应该太贪了。凡事过犹不及,只能是点到为止,然后看老天肯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 竹中重治见羽柴秀吉的神情有些郁郁,又笑着宽慰道。 “主上,其实逼反了矶野员昌,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您可以进一步稳固自己在北近江的地位。 北近江浅井家的降臣中,以阿闭贞征与矶野员昌两位一文一武,最具威望。 阿闭贞征只被大殿封了两万余石领地,威望实力都弱了些。矶野员昌却是坐拥六万石,军功卓著,在北近江武家之中很有影响力。 逼反了矶野员昌,北近江武家必然被大殿怀疑忠心不足,不予重用,难免在家臣团中受到排挤。 而这也是您的机会,正好拉拢落寂的人心,充实自己的班底。” 羽柴秀吉笑起来,确实如此。 竹中重治早就为她规划过,羽柴家的班底必须要依靠近江武家。 羽柴秀吉出身仆役,尾张美浓武家早早臣服织田信长,在之后的南征北战中建功立业。 羽柴秀吉在尾张美浓的老武家中只能算是后起之秀,她们看不起羽柴秀吉的卑贱出身,更不愿意向羽柴秀吉俯首称臣。 但近江国却不一样,近江国被织田家征服的较晚,北近江更是刚平定不久的新领。 这里的武家在织田家臣团中就是刚降伏的新人,处处低人一等,自然没有资格看不起羽柴秀吉。 而矶野员昌这个北近江当地最有威望的领袖人物,造反脱离织田家,剩下的北近江武家只会被织田家加强防范,日子更不好过。 以羽柴秀吉为人处世的优秀手段,拉拢人的好本事,此时对北近江武家的笼络必然是事半功倍。 北近江众的投效,将充实羽柴家的家臣团,成为羽柴秀吉日后征战的助力。 从这个角度看,逼反了矶野员昌,对羽柴秀吉而言的确是大有好处,她笑道。 “一石二鸟,竹中姬厉害。” 正文 第1522章腰子迟早要嘎了 竹中重治替羽柴秀吉考虑得妥妥当当,不论是斯波织田胜负之利弊,还是暗地里搞小手段的尺度,都是面面俱到。 羽柴秀吉满心欢喜接受了竹中重治的建议,准备暗搓搓逼反矶野员昌,助斯波义银一臂之力。 当然,也仅仅只有一臂之力。 在羽柴秀吉的心中,充满了阻止织田信长迎娶斯波义银的渴望。 但现实又让她必须小心谨慎,唯有寄希望于斯波义银自身的强大,击败她不敢反抗的织田信长。 竹中重治隐隐了解到羽柴秀吉的想法,但却什么都没说。 斯波义银乃天下绝色,更是不世出的男武士。羽柴秀吉对他的爱慕并不让人意外,亦是有迹可循。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姬武士没有建功立业迎娶白富美的志向? 如果这份深藏的爱慕之心能够成为羽柴秀吉继续向上攀爬的动力,竹中重治自然不会多嘴多舌。 羽柴君臣定计,高岛郡暗潮汹涌,眼看就要再起风波风云。 而此时正在京都过冬的义银,他对织田信长的动向也有所察觉。 但即便察觉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在别人看来,义银出道七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一举复兴斯波家,不管是人品还是战绩,都是令天下武家敬佩万分。 没有人觉得他会战败,他的盟友信心满满,他的敌人战战兢兢。 即便近幾斯波领只有二十万石,义银麾下大多数是各怀鬼胎的杂牌盟军,织田信长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丝毫大意。 义银心头苦涩,织田家三百万石打自己二十万石,还打得那么小心仔细,这是要虐死自己吗? 即便分走了柴田胜家一系人马去阻挡关东联军,织田信长手里的军势还是近幾斯波领的十倍,近幾联军的翻倍。 义银郁闷呀。 织田信长她到底紧张什么?她就不能大大咧咧犯点浑,给自己一点赢得机会吗? 可织田信长面上看似不可一世,骨子里却是对义银非常忌惮,硬是把局面做得滴水不漏,让义银无处伸展。 织田信长对越前国的柴田胜家,北近江高岛郡的矶野员昌,分别采用一拉一压的办法,对来年的布局井然有序。 义银即便看出了她的布置,也没法调整自己的战略,因为织田信长玩的是阳谋,打的是明牌。 关东近幾两边领地相距千里,各类盟友成分复杂,能把人拉出来干一场大战就不错了,义银哪还有什么细分战术的余地。 像联军这种松散的军事联盟,他的命令下得越细,反而越容易出问题。 如果,把战争看做一场即时战略游戏。 织田信长打的是星际争霸,麾下人马唯命是从,可以尝试微操,阻击的阻击,围歼的围歼,战术技巧能用多少是多少。 而义银这边,玩得却是残疾版的魔兽三,他只能把军队圈起来,往前线a过去,其他都不敢多指挥。 一家家军势指挥过去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也不确定谁会听话,谁不听话,不小心闹成各自为战,相互孤立,反而容易被人一一攻破。 他只能把自己当做一个英雄单位,指望手里王牌给力,在关键时刻可以打出力挽狂澜的效果。 这就是义银不爱打仗,喜欢政治取胜的原因。因为杂牌军真的不好用,外挂砍人也要看概率,每次作战等于是赌大小。 经常赌博,迟早是要输光的。 与其依靠战争胜利,还不如依靠盘外招政治解决,能拉拢就拉拢,能分化就分化。 可偏偏义银这一次的对手织田信长,是个看似狂妄,其实谨慎的厉害人物,对义银又是非常看重。 明明织田家占据三百万石的绝对优势,织田信长还要一边阻击,一边围点打援,想要步步为营把义银调出来群殴,让义银头疼得紧。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织田信长想要干嘛,可义银就是无法有效制衡,这就是集权对付分权的优势。 乱哄哄的斯波联军,对比铁腕集权的织田大军,本就劣势明显。 义银只能希望到战场上,自己偷偷藏的火炮王牌能够发挥奇效。 还有就是能够改变天气的天妒红颜技能,以及自己开着外挂带头冲锋的无敌状态,能够一锤定音。 总而言之,义银在战略上已经不指望能占到便宜,只好在战场上出奇制胜。 织田信长虽然在竭力加强军队的训练,但本质上,织田军还是一群中世纪半农半兵的乌合之众,并非训练有素的近代化军队。 对付乌合之众,战术上的胜利很可能引发织田军的动摇,赢下这一场至关重要的战事。 义银觉得自己还是有把握在战场上打出威风,以战术上的大胜压制织田信长,图谋战后和谈。 望着庭院中的落雪,义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炸了,他现在的压力不止来自于敌方的织田信长,还有自己内部的混乱。 随着武田义信这个孩子的出现,斯波家的重臣,斯波家的盟友已经越来越不安分。 斯波义银虽然心理早有准备,但还是不胜腰力,最近累得肾疼。 原本老老实实镇守前线的前田利益,不知道是开窍了还是痴娘了,开始一次次跑来斯波府邸请求君上指导。 义银为了大局考虑,自然要安抚好自己的总大将,指导到床上去也是在所不惜。 可义银的麻烦不只是前田利益,还有眼神越来越幽怨的蒲生氏乡,都不知道哪天她就会忍不住爆发,把自己按在床上。 另外,高田雪乃派来履行影武者职责的立华奏,依然坚持着一周一次的频率,认真得就像是一台机器,而且技术越练越好。 还有明智光秀总喜欢拉着细川藤孝来谈事情,两人联手亦是越来越厚脸皮,这是把义银当成修炼姐妹情深的工具人了。 而尾张斯波领方面,前田利家一封封书信送来,明里暗里表示痴心依旧,看来战后少不得。。 再加上侍奉武田义信的高坂昌信依然没能怀上,每次义银去看孩子,总会被她那要吃人的灼热目光烧得浑身难受。 这冬天才过去了一半,义银已经扶着腰大喊吃不消,早点开春早点和织田信长去拼命算了。 谁特么的说后宫很爽的?义银身怀永远年轻的系统光环,都差点被榨成人干,实在是扛不住了。 他当然知道,大家为什么忽然变得如此如狼似虎。 在看到武田信玄与上杉谦信先后生下义银的孩子之后,许多人已然坐不住了。 多年爱慕发酵到今天,在私生女的刺激下,大家都变得破罐子破摔,不打算矜持了。 而且自从义银正式踏上神道之路,许多人已经想到了斯波家未来的统治模式,将是神裔血脉。 像前田利久这样原本不太支持女儿前田利益与义银搞暧昧的背后人物,都开始逼着前田利益前来争取,有事没事草义银。 可见那些爱慕者身后的武家集团都已经反应过来,为了获取日后更大的集团利益,转而支持爱慕者上义银。 而在斯波织田两家决战在即的大局面前,义银要做的是尽量笼络人心,安抚家臣与盟友,自然不能拒绝她们的爱慕。 这下,可真是累死人了。 义银甚至怀疑,自己可能还没和织田信长开战,就会被这些前赴后继的爱慕者给活活草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在关东过不来,不然自己这腰子肯定嘎掉了。 还有一件让义银忐忑的事,那就是在如此高频率的艾草之后,谁将是第三名怀孕的姬武士? 如果再出现一个受孕者,必然会进一步刺激爱慕者们的情绪,导致争夺义银种子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甚至走向恶性争宠。 以斯波阵营松散的权力结构,义银真担心出现会内部动乱的事。 他现在只盼着早点开春,早点开战,早点摆平织田信长。如果在开春之前出现了怀孕者,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此时的义银还不知道,织田信长已经开始绸缪战胜斯波军之后,要好好草一草义银这个现世神。 而羽柴秀吉为了不让织田信长草到义银,已然在背后动起手脚,要把矶野员昌逼反,推到斯波阵营这边来。 看了一会儿雪景,心事重重的义银叹了一声,站起身来。 在他背后侍奉的德松跟着站起来,为他披上外衣。龟松从胸口取出用体温捂暖的足袋,小心翼翼为义银穿上。 义银穿上鞋,对龟松德松说道。 “不用跟着了,我去义信那边看看。” “嗨!”x2 两个小姓跪送君上离开,义银踏着雪前往武田义信的院子,门外执岗的蒲生氏乡要跟从,被义银微笑拒绝。 “我去去就回,几步路的事,下雪天你就别跟着跑来跑去了。” 蒲生氏乡并没有因为君上的体恤,露出感激的表情,反而是不满的撇撇嘴,颇有些失礼。 义银假装没看到,咳嗽了一声继续往外走,心里有点发虚。 自从上次他起玩心,挑逗了一下蒲生氏乡,蒲生氏乡好像是当了真,越来越有管家婆的样子,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冒绿光了。 蒲生氏乡就像是一头好几天没吃东西的饿狼,天天看着别的色狼吃香喝辣,已然快要失去自控力。 义银去看武田义信,蒲生氏乡便知道高坂昌信又会发骚,可不是撇撇嘴表示不屑嘛。 蒲生氏乡的心思,义银岂会不清楚,但他又能说什么? 高坂昌信可是熟透了的绝色美女,比起山中幸盛那个颜值最高的美少女,外貌不容多让,还多了几分熟女的妩媚。 说是高坂昌信总想勾引义银,那的确没冤枉她。自从义银又给了她一次谢礼,高坂昌信整个人的心思都活了。 只可惜一次不够,还是没怀上,她那双眼中的幽怨之意,可不比蒲生氏乡少。 义银自诩矜持,对高坂昌信亦是彬彬有礼,因为他最近真的是草不过来了! 但荤的没吃过,不代表素的不尝鲜。孩子不注意的时候,亲昵几下,也无不可。 亲得撩起了真火,义银最近不缺机会,自然有地方嘿嘿嘿。 高坂昌信却是惨了,武田信玄又不在这里,她只能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就只好用自己的双手创造兴福生活。 这一天天下来,可不是怨上加怨嘛。 义银知道,自己迟早还得与这个美丽的姬武士发生点什么,但肯定不是最近,最近真的肾累到疼。 见到义银前来,高坂昌信露出欣喜的表情,伏地叩首迎接。 武田义信早已经笑嘻嘻扑倒在父亲的怀中,拉着父亲撒娇。 “父亲,父亲,那个是我和小妈妈一起堆的雪人,您来看呀。” 义银被武田义信拉着走上门廊,武田义信指着院子里的三堆雪球说道。 “父亲大人您看,那个是母亲,那个是父亲,那个是我。” 义银隐约看到两大一小三个雪球依偎在一起,几根树杈充当手臂,似乎是手牵着手。 他笑着矮下身子,摸了摸武田义信的小脑袋,问道。 “想妈妈了?” 武田义信狠狠点头。 “想。” 义银叹了一声,孩子到底是孩子,说话没有顾忌,他微笑道。 “义信再忍一忍,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妈妈。” 身后跟着侍奉两人的高坂昌信身体一颤,忍不住插嘴道。 “津多殿,您是说真的?” 武田信玄在盐田城强行对义银无礼,篡夺种子,才有了武田义信的诞生。 虽然义银庇护了武田义信,但不代表他要原谅武田信玄。就算义银不再让武田义信与武田信玄母女相见,旁人也觉得合情合理。 义银转头看了激动的高坂昌信一眼,笑了笑。 “我骗孩子做什么,自然是真的。 母女天性,人物一理。 武田信玄即便当年是违背了我的意愿,强行对我无礼,但孩子是无辜的,我不会让孩子没了妈妈。” 义银这是站在道德高地上叉着腰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当年在盐田城可是爽得很,武田信玄与高坂昌信两个大美女轮流嘿嘿嘿他,事后追忆往昔,亦是回味无穷。 如果有机会,他真愿意再委屈一下自己,让武田信玄得逞一回,说不准还能带上高坂昌信,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带武田义信去见武田信玄,正好表现自己的仁厚善良,也是给武田信玄再续前缘的机会。 高坂昌信自然不知道义银心里的龌蹉念头,她已然感动到热泪盈眶,跪在地上伏拜。 “武田殿下将小殿下送来近幾,就做好了此生再无相见的准备。 若是君上能够开恩,武田殿下必然欣喜万分,感激涕零。” (本章完) 正文 第1524章 武田信玄来发力 第1524章 武田信玄来发力 义银叹道。 “什么开不开恩的,那都是以后的事。当前最要紧的事,是击败织田家,维护武家天下的公理秩序。” 高坂昌信肃然道。 “织田殿下倒行逆施,幕府内外皆是敢怒不敢言。天下武家无不翘首以盼,期待津多殿主持公道,重塑武家义理。 武田殿下秘密派遣忍众来京都传信,要求我转达她对您的敬意与愧疚,并表示武田家绝不会在此干系武家兴旺的要紧关头袖手旁观。” 义银眯眼道。 “武田殿下想要做什么?” 义银以织田信长打破平民武家边界,侵害武家利益为由,向关东诸大名发送写有武家天下四个大字的书信,牢牢抓住了大义的旗帜。 从整个统治阶级的利益角度来看,这场斯波织田之战,斯波家的确是占据绝对的舆论制高点。 不管是幕府中枢还是地方大名,只要是武家集团的一份子,就不能否认义银的大义。 但大义是大义,这个世界说到底还是看实力的。 在义银的计划中,东海道三藩是相互制约,武田,北条,德川三家几乎没有可能参与到这场斯波织田之战中。 特别是武田信玄上洛,在三方原打得德川家康满地找牙,德川家不会允许武田家再度路过自家领地,为自家利益也一定拼死阻拦。 而北条家占据了骏东郡,让武田家在骏河国的统治缺了一角,骏河众虽然被武田信玄的屠刀吓得不敢乱动,但人心已经散了。 在德川北条两家的东西包夹之下,武田信玄还想要掺一脚斯波织田之战,已是有心无力。 义银倒也好奇,武田信玄是准备从哪方面入手? 高坂昌信说道。 “津多殿,美浓国与信浓国是相连的。” 义银瞳孔一缩。 “武田殿下要从中山道出兵?那不可能。” 信浓国位于本州岛的中心位置,与上野,武藏,甲斐,骏河,三河,远江,美浓,飞騨,越中,越后十国皆有边界,四通八达。 信浓国看似是可以四处出击的战略高地,但却有一个严重的缺陷,那就是这片山区是本州岛这个火山岛的中心地带。 换而言之,这个岛屿能够在大海中央钻出来拔地而起,就是依靠信浓区域的火山往上硬窜出来的。 虽然在长期的地质变化之后,大量活跃的火山渐渐死寂下来,但当地已经形成了大量高原山地的地理特征,山路崎岖,平原稀少。 山多田少,意味着种不出多少粮食,也意味着商贸困难,归根结底就是一个穷字。 从来没有军队能以信浓国为出发点,聚集大量军队出击,因为光是后勤这一项就能拖垮大军。 说白了,武田信玄供不起。她家又没有占据整个关八州之地,粮食多到吃不完,怎么可能供得起贯穿山区的后勤补给线。 所以,武田信玄上一次上洛路线是选择走东海道的平原地带,攻入远江国。 而织田信长对武田家也不是没有提防,与信浓国有边界的东美浓各重镇,一直是严加防范。 武田信玄要通过信浓国去美浓国,首先要解决大军的后勤线,这对于相对穷困的武田家已经很难。 其次,就算武田家解决了补给问题,东美浓边界利用山势建立的关隘重镇,也是武田军难以啃下的硬骨头。 如果不能拿下从属织田家的关隘重镇,武田军就无法攻入浓尾平原,对织田家的威胁便不值一提。 而另一方面,武田家的行军路线恰巧是远江三河两国北部的山区地带,沿着山势杀入美浓国。 德川家康能眼睁睁看着,武田信玄在自己头上随便溜达吗? 且不说织田信长必然会要求德川家康这个盟友看护自己的侧翼,即便没有织田信长的要求,德川家康也不会袖手旁观。 因为武田军随时可以调转枪头,沿着远江三河两国的北部山区,居高临下杀入两国平原地带。 已经被武田信玄打过一次的德川家康,怎么可能不警惕呢?要是武田信玄玩的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自己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当听说武田信玄要走信浓国攻打东美浓,义银顿时皱起了眉头,不太相信。 “武田殿下可有把握?” 高坂昌信凑到义银跟前,低声说道。 “岩村城的远山家偷偷向武田殿下递交了效忠书,只等武田军势一到就开门献城。 武田殿下已经命令马场信春动员八百精锐,前往木曾谷过冬。 只能明年近几战端一起,八百骑便会突入东美浓,拿下岩村城,为津多殿分担压力。” 斯波义银瞪大双眼,看向高坂昌信,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武田殿下,真是好本事。” 武田信玄喜好孙子兵法,做事讲究谋而后动,往往大军未动,盘外阴招已经是一个接着一个使。 当年斯波义银与上杉谦信一同出战川中岛,可是细细品尝过这套组合拳的厉害。 也就是越后武家集团异常凶猛,硬是以力破巧在川中岛合战中杀个血流成河,两败俱伤。 要是换作一般武家,还未开战就被武田信玄一连串背刺搞得应接不暇,还没打就要先输掉一半。 这次,武田信玄一样是运筹帷幄,还未出兵就先开始布局。 浓尾平原是织田信长的核心领地,容不得有半点闪失。美浓东部与北部的山区,就是屏护浓尾平原的重要防线。 美浓北部的前田利家已经摆明了车马要顽抗到底,甚至把家臣团的丈夫子嗣都送走了,准备和织田家死战到底,拼个鱼死网破。 但郡上郡再闹,前田利家手里也就两万石领地,织田信长只要派人严守关隘,把她锁在北部山区之中,可以等到战后再收拾她。 可是,如果看守信浓方向的岩村城沦陷,美浓东部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缺口,武田军随时可以窜入尾张美浓两国的浓尾平原骚扰。 大军在外,后方不稳,本就是兵家大忌。 再加上北部的前田利家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美浓东部北部山区遥相呼应,一起威逼浓尾平原,织田信长的麻烦就大了。 义银相信高坂昌信的话,武田信玄派了马场信春八百人,接防有心献城的岩村城,多半是真的。 马场信春是武田信玄的亲信,旗本众首领,她带去的八百骑必然是旗本众精锐。 中山道虽然难走,但如果只是支撑八百人的后勤补给,武田家还是供得起的。 最重要的是,这八百人可以死守城池,以山城天堑足以阻挡万人大军,一时奈何不得。 只要岩村城不失,就是一颗钉子刺得织田信长如芒在背,必须要想办法拔掉。 马场信春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她就在岩村城好好蹲着,织田信长都会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美浓国的平原大多在中部西部,与尾张国相连。而北部东部的山区居高临下,对浓尾平原压力太大。 织田信长把尾张美浓两国军力抽调去了北近江与斯波义银开战,浓尾平原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发军心动荡。 武田信玄这是花小力气,立大功劳,一颗小石子丢进了浓尾平原的大水潭,就能掀起阵阵波澜。 武田家没费多少功夫,就分担了义银在正面战场的压力,还让他必须要领这个情。 至于织田信长的愤怒?在上次武田上洛之时,织田家与武田家就已经撕破了脸,双方关系再恶劣一点又何妨? 武田信玄把女儿送到了斯波身边,武田家的未来都被寄托在义银对这个孩子的爱。 她不会允许义银失败,更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失宠。 如何利用武田家有限的力量援助斯波家,拉近斯波武田两家的关系,是武田信玄现在最迫切需要做的事。 对于武田信玄能够在德川家康与北条氏政的包夹之下,依然能够玩出花样的本事,义银亦是叹为观止,他说道。 “武田殿下费尽心力为我分担,不知所谓何求?” 高坂昌信鞠躬说道。 “甲斐武田家乃是河内源氏名门,织田信长颠倒伦常,欺凌幕府,武田殿下自是义愤填膺,愿为武家天下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义银笑了笑,把武田义信抱在怀里。父女俩坐在门廊上,一起看向庭院那三个雪人。 高坂昌信面上发烫,这里又没有外人在,她唱什么高调呢,反倒显得武田家不够真诚。 她又凑近几分,语气诚恳道。 “武田殿下希望津多殿能允许武田家在战后进入关东侍所,为津多殿您的千秋大业,为武家天下重整秩序尽一份心力。” 义银皱起眉头,续北条氏政与上杉谦信之后,武田信玄也要进关东侍所吗? 上杉北条武田这三家死对头,是准备在关东侍所新开一桌麻将,拉着义银继续打下去? 但仔细想想,武田信玄的选择也在情理之中,并不让人意外。 自武田上洛失败之后,武田信玄又因为盐田城强夺义银种子一事成为众矢之的,武田家能续命至今,全因为武田义信这孩子好使。 外人不知道义银的男尊三观不在意武田信玄犯下的罪孽,所以把义银的宽容看做是对女儿的疼惜。 即便是武田信玄本人,多半也是这样考虑到。 义银如今已经走上神道,未来的声望只会越来越高。与之相反,武田信玄曾经在盐田城犯下的罪孽也会越来越深重。 武田信玄自己这个大号算是练废了,武田家唯一的希望就是另开小号,武田信玄这个大号躲在后面打辅助。对,小号就是武田义信。 随着武田家战略思想的转变,继续保持自家的独立性,已然成为没必要的风险,全面倒向斯波家是武田家最好的选择。 武田信玄想要进入关东侍所,亦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希望融入义银为首的关东侍所体系。 关东争霸,北条氏康的旧关东体系,上杉谦信的新关东体系,事实上都已经宣告失败。 而斯波义银以关东侍所大评议与常务理事会为核心,重现了当年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共治,反而是后来居上,欣欣向荣。 他宣扬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又给纷乱百年疲惫不堪的关八州武家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 武田信玄选择加入新兴的关东侍所体系,总比游离在外被人暗算,要有利得多。 至于在体系内的斗争,不管是上杉谦信这个动手比动脑快的莽妇,还是北条氏政这个乳臭未干的后辈,武田信玄都是不怵的。 斯波义银这边还在权衡武田信玄进入关东侍所体系的利弊,高坂昌信已然开始摆事实,讲道理,想要说服他。 “津多殿建立关东侍所,是为关东大地求太平而笼络关东诸武家。 甲斐武田家出身名门,甲斐国名列关东十国之一,武田殿下受封甲斐信浓两国守护,镇守一方。 照关东侍所的规矩,武田殿下是有资格加入大评议的。” 义银瞅了高坂昌信一眼,说道。 “武田殿下是甲斐信浓两国守护,但她现在却是占有三国之地。你别忘了,今川氏真这位骏河国守护,亦是幕府册封。” 高坂昌信果断说道。 “武田殿下说了,如果津多殿希望她退出骏河国,武田家随时可以撤军,绝不会让津多殿失望。” 义银抬了抬眉毛。 武田信玄为了进关东侍所,甚至愿意放手好不容易拿下的骏河国,亦是壮士断腕的决断。 要知道,骏河国的要紧,不单单是那二三十万石领地,更重要的是东海道的商路,海岸线的盐场。 甲信山地缺盐,更缺少生活必需品,如果武田信玄退回山区,那就等于是把拿捏甲信山地武家的工具重新递还给义银。 不管是北面的上杉谦信,还是南面的北条氏政,她们会不会断了甲信山地的盐布铁等必需品,还不是掌控关东侍所的义银说了算吗? 武田信玄把话说到这份上,的确是诚意满满,义银也不好再多矫情。 他摸了摸武田义信的小脑袋,说道。 “骏河国那些个烂账,我是懒得去管。 关东侍所向来对关东武家敞开大门,武田殿下若是真心加入,我相信大评议也愿意欢迎她。” 高坂昌信目中透出喜色,义银终究还是和稀泥了,没有强迫武田家让出骏河国,帮今川氏真讨个公道。 今川家虽然也是足利一门,但义银和今川家没什么关系,何必替今川氏真出头? 反倒是武田家的一切,未来都将是武田义信继承,义银岂会为了外人,把自己孩子的领地让出去。 武田信玄要是有本事守住骏河国,义银乐得武田义信的未来多一块肥沃领地。 反正,这强取豪夺的黑锅是武田信玄去背,孩子的双手很干净。 正文 第1524章预见未来的荡夫 义银沉思还在琢磨武田家加入关东侍所之后的利弊,他下意识在武田义信头上摸来摸去,想着自己的心事。 武田义信被摸得烦了,忍不住跳出父亲的怀抱,自顾自跑进房间去,还回头给了义银一个鬼脸。 义银哑然,对高坂昌信无奈摇头,高坂昌信捂嘴浅笑。 这一温馨的场面,让义银不自觉放下了对武田家的戒心。 武田信玄想加入关东侍所就加入吧,反正现在的关东侍所已经变成了大杂烩,本身是个大泥潭,自然也不怕武田信玄再来搅和。 自从大评议改制以来,北条,上杉,武田前后都变得积极起来,开始往关东侍所内部钻营。 这三家都是在关东拥有极大影响力的强藩,她们加入关东侍所,可不只是在大评议安排一个座次那么简单。 那一定是呼朋唤友,拉帮结派,带着大批自己人一起到大评议里打秋风,搞好处。 上杉家占据越后国,大半个上野国,一部分下野国,一部分武藏国。 北条家占据伊豆国,相模国,大半个武藏国,小半个骏河国。 武田家占据甲斐国,信浓国,大半个骏河国。 这三家的领地石高都有七八十万,如果加上领地的矿产,盐铁,城下町等商业资源,动员力全部超过百万石。 武田信玄请求加入关东侍所,她麾下拥有相应实力的武家集团,一定会依次加入统战众,地方众,兄弟会,武协,武家义理促进会。 其实不只是武田家,上杉家与北条家已经在这么干了。 她们的做法其实和义银是一样的,就是自己不出头,让属于自己一派的武家在大评议与武协提出建议,想办法通过,争取最大利益。 甚至于每年常务理事会的非常任理事推选,也迟早会被这些实力强大的势力垄断。 义银其实并太喜欢看到这些强藩在关东侍所里抢位置,他想要的是更加公平公正公开的评议,但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 因为抱团是人的天性,特别是武家集团天生就喜欢玩小团体排外,指望她们放弃小我,成全大我,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 即便没有上杉,北条,武田这些强藩大名来搅和,大评议的统战众们也迟早会形成一个个小山头,相互争权夺利。 好在义银早有准备,常务理事会的三名常任理事都是他的人,三人一致就握有否决权。 有了这一票否决权,义银就不担心整个大评议的框架被人给玩坏了,至于她们在框架内怎么折腾,义银也不想多管。 打开门请大家来玩,不管是玩家还是庄家都要守规矩,不守规矩的下场,对于玩家和庄家是两亏。 义银自己已经拿到了最大的利益,就不能指望别人不争好处,只要还能维持下去,他便不想多事。 他说道。 “武田殿下有心加入关东侍所,认同关东和平发展之大义,是关东武家之幸。 我想,大评议那边一定会很欢迎武田殿下的加入。” 有义银这句话,高坂昌信总算是放下心来。 关东侍所对武田家的敌意不小,常务理事会成立之后的第一份决议就是武田征伐。 指望那些人欢迎武田家加入关东侍所?欢迎个p呀! 也只有义银这个老大点了头,关东侍所那边才不敢玩暗箱操作,把武田家拒之门外。 武田信玄自己也很清楚,关东侍所里肯定有许多人不喜欢看到武田家的加入。 从上杉谦信,北条氏政这样的大佬,到山中幸盛,岛胜猛这样的斯波亲信,还有真田信繁这样的地方强藩,谁乐意看到武田家洗白? 武田家想要在关东侍所立足,就必须另外想办法与大家保持一致,只有拥有共同的奋斗目标,才可能被接纳。 义银的同意只是敲门砖,想真正融入关东侍所,还需要有足够的利益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制造假想敌,一个武田家与关东侍所武家集团共同的敌人。 高坂昌信怀揣武田信玄的意志,亦是小心试探义银的反应,她说道。 “津多殿,我听说这次关东侍所动员关八州武家,并不怎么顺利?” 义银点点头,叹道。 “许多武家目光短浅,看不到织田信长对武家根基的削弱,只懂得考虑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高坂昌信附和道。 “是呀,武家天下本该是由所有武家共同维护,有些武家不明大义,只知道顾及自家利益,实在令人不齿。” 义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问道。 “武田殿下是有什么想法?” 高坂昌信肃然道。 “武田殿下是替津多殿不值,您为武家天下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有些人却只想坐享其成,完全没有一个姬武士应有的担当。 此战之后,武田家就会加入关东侍所大评议,武田殿下必然要向大评议建议,清算这些不明武家义理的逆党匪类。” 义银皱眉道。 “关东将军可是下过关东无战事的御令,武田殿下要想教唆关八州武家内斗,只怕不妥。” 高坂昌信伏地叩首,诚恳道。 “津多殿在上,请您相信武田殿下绝非挑拨离间的小人。 只是武田殿下听闻在关东侍所动员的同时,下野国宇都宫家,常陆国佐竹家,房总国里见家,都有异动。 这些地方强藩不但不支持关东侍所的义举,还在暗中串联抵制,引发许多当地武家跟风不从,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关东侍所在动员姬武士上前线,这些人却在后方蠢蠢欲动,要坏我武家天下的大事。 若是关东无战事的御令成为这些人的护身符,想来祖先在天之灵也会震怒。关东将军的仁慈,不该成为这些人肆意妄为的免死金牌!” 义银算是听明白了,武田信玄这是在为战后加入关东侍所做准备呢。 武田家在关东树敌太多,武田信玄想要顺利加入关东侍所,必然需要一点手段缓和与关东侍所之前的紧张关系。 挑起关东侍所的同仇敌忾,将大家对武田家的敌意转向他处,的确是一个高明的主意。 关八州之地内乱百年,东部与西部的对立其实非常严重。 北条家崛起于伊豆国,征服相模国,武藏国,其实都是在关八州西部打转。 之后,北条家开始对房总半岛以及下总国动手,引发东部武家对北条家的恐惧,才有了上杉谦信南下,关八州武家争相投效的故事。 其实,宇都宫,佐竹,里见这些关八州东部强藩,她们哪里是支持上杉谦信这个关东管领,她们是恐惧北条家的强势。 所以,当北条家的手越过了下总国这个关八州东西部的界限之时,东部大名就开始了剧烈反应。 上杉家在义银的帮助下压服了北条家,上杉谦信这个新晋的强势老大,又成了东部大名的眼中钉。 在上杉家吞并佐野领这个下野门户之后,宇都宫家与佐竹家为首的东部大名便联合各家自组东方之众,抵制上杉谦信的侵袭。 她们的行为相当于与关东体系决裂而独立,和上杉谦信这位关东管领算是撕破了脸。 而斯波义银拉拢小田氏治,甚至给她一届非常任理事,也是为了在东方之众的地盘埋钉子。 小田家的领地在下总,下野,常陆之间,乃是三国交界的兵家必争之地。 关东侍所等于是成了小田氏治的后台,不准宇都宫家与佐竹家这样的强藩吞并小田领。 在关东侍所如日中天的今天,东方之众的确不敢乱来,但她们亦是有自己的小算盘。 义银号召关八州武家上洛,斯波织田之战迫在眉睫。 东方之众不但不积极参与,还准备拉房总国的里见家入伙,形成实质上独立于关东体系之外的关八州东部集团。 对于这件事,义银当然知道,也很愤怒。但他现在忙着和织田信长斗法,没功夫考虑关八州东部的那些破事。 武田信玄显然很明白义银的恼怒,也清楚北条氏政与上杉谦信对东方之众的反感。 为了真正融入关东侍所,武田信玄选择了东方之众这群大家都恼火的逆贼,作为转移仇恨的目标。 义银知道,只要武田信玄的手段巧妙,北条氏政与上杉谦信一定不会拒绝收拾掉那群桀骜不驯的东方之众。 北条家对房总半岛虎视眈眈,早就想消灭里见家这个地头蛇,拿下这块地盘。 而上杉家占据了下野国的门户佐野领,已经打开了进入下野常陆两国的通道。 关八州东部有沃土千里,不服王化的恶劣逆党,她们正好杀人夺地,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 因为关东无战事的御令阻拦,强大的上杉家与北条家没办法以强凌弱,肆意扩张。 但要是武田信玄能够把攻打东方之众的行为,和维护武家天下的大义结合起来,指责东方之众在斯波织田之战期间的不义行为。 那么剥夺她们的领地就有了合情合理的借口,上杉谦信与北条氏政一定会很乐意接受。 比起武田家这块啃不下来的硬骨头,一旦常任理事会通过了攻伐东方之众的决议,关东侍所的武家们会变得非常积极。 近乎三分之一个关八州的地盘等着大家去征服,又有上杉北条武田三家大佬带头冲锋,有关东侍所这个相对公平的平台分润好处。 谁不去,谁是傻子! 而武田信玄也可以借此机会与大家站在一起,征讨东方之众,不着痕迹得融入关东侍所的大家庭。 想到这里,义银不禁苦笑。 武田信玄不愧为孙子的崇拜者,思深方益远,谋定而后动,真是走一步算三步的可怕家伙呀。 她的想法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来,还真是把各方的心思拿捏到准确,大概率能成功。 站在义银自己的角度,随着关东侍所的地位稳固,征服关八州东部诸国的行动也的确该提上日程。 关东无战事的御令,和平发展的斯波新思想,只是他征服武家人心的工具。 一旦抓住了东方之众的不义把柄,义银不介意吞掉她们的地盘,扩大关东侍所的势力范围。 反正提议动手的人是武田信玄,表决通过的是大评议,走完程序的是常务理事会。 一切都是关东侍所的自行运转,照规矩办事,他斯波义银清清白白,东方之众那些人就算死光也怨不得义银。 可义银一想起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北条氏政三个曾经相互打破头的死对头,未来可能要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一起对付外敌,就想笑。 在不知不觉中,义银似乎已经折服了关东三强藩,让她们主动充当起关东侍所对外扩张的急先锋。 义银有种感觉,照这样下去,也许系统那个含糊其辞的任务,还真有可能被完成。 在他放手权力之后,关东侍所的那些武家已然把自己当做了关东侍所的主人,她们的主观能动性比义银想象的更加强烈。 一旦武田信玄加入关东侍所,开始实施东方之众讨伐计划,关东侍所这台可怕的战争机器就会运转起来,一步步征服整个关东大地。 帮上杉谦信还关东一个清明世界的系统任务,也许会因此实现,而不是维持现在这种不失败又不成功的尴尬状态。 只是到那时候,义银又该如何控制因为关东侍所壮大,而跟着变得越来越强大的关东三藩?难道又要靠子嗣? 武田信玄已经拔得头筹,上杉谦信也是不甘人后,她们的孩子是义银的长女与次女。 然后呢?北条氏政该如何抉择?要怎么做才能维护自家在关东侍所的权力不弱于武田上杉两家? 义银对北条氏政的印象不错,只是这可怜孩子威望不足,当年佐野领的战败污点太大,洗不干净。 北条家臣团把她压得死死的,许多事她只能委曲求全。就怕哪天北条家臣团为关东侍所的利益,逼着她来求种,她也只能乖乖听话。 义银哭笑不得,又有些怜悯北条氏政,无奈叹了口气。 近幾有近幾斯波领为核心的幕府斯波派,关东有关东侍所为平台联合各方的新兴关东武家集团。 两者的权力结构区别很大,但最后却是殊途同归,那就是靠义银的吉尔制造子嗣,来维系整个系统的稳定,让义银亦是无可奈何。 望了眼低头顺耳的高坂昌信,看着她绝色的容颜,义银不禁摇了摇头。 腐败呀,银乱呀,自己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令人厌恶的模样? 曾经三观正直的现代人,在这中古时代的封建社会大染缸浸泡二十年,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义银忍不住暗骂自己一句,斯波义银,你就是个唯利是图的政治男表子,不折不扣的政坛荡夫。 (本章完) 正文 第1526章 行军走出敬畏感 第1526章 行军走出敬畏感 义银望着恭谨的高坂昌信,心里又是期待,又是不安。 关东三强藩,上杉谦信与武田信玄都不是省油的灯。北条氏政虽然不如她母亲北条氏康,但北条家四代经营的底蕴却是最厚实的。 这三家若是能够达成一致,建立起征服关东的统一战线,关东大地的整合,可能会比义银想象得更加迅速。 但他又开始担心,自己留在关东的山中幸盛,岛胜猛,大熊朝秀三巨头,能不能压住关东侍所的阵脚? 上杉武田北条三家联手共进,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无敌,不论对外对内,都会给旁人极大的压力。 义银下意识用手碰了碰自己的吉尔,一旦关东侍所三巨头出现抵挡不住三强藩势头的被动局面,他将毫不犹豫动用吉尔的力量。 斯波家必须牢牢抓住关东侍所的绝对领导权,上杉武田两家有隐藏的长女次女之争,如果再给北条氏政一个孩子,那就是三足鼎立。 即便三家能够暂时联手,但最终无法取得真正的互信,未来关东侍所还是要围绕斯波家来运转。 义银一旦确立了神道地位,他的子嗣便是神裔,只要他的态度松动,露出吉尔,相信北条家不会拒绝神裔家族的诱惑。 只是不知道,北条氏政会不会在大势形成之前就与其他人婚配,断绝了这条血脉融合之路。 毕竟,北条氏政的年纪在这个十五岁普遍结婚的中古时代,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 义银想着想着,皱起眉头。 如果北条氏政真的结了婚,导致义银无法使用的吉尔拉拢北条家,那就只能感叹北条家命不好。 义银一定会联合上杉武田两家,把北条家打压成普通的有力武家,绝不允许北条家威胁到斯波家用神裔血脉编制成的统治关系网。 义银还在想着心事,外面忽然传来喧哗声。 他抬头望向庭院,一名姬武士骤步疾行出现,冲他深深鞠躬。 “禀告津多殿,明智大人候在门外,说是有急事求见君上。” “让她进来吧。” “嗨!” 很快,明智光秀来到义银面前,伏地叩首。 “拜见君上,君上安好。” 义银微微点头,直截了当问道。 “出了什么事?” 明智光秀面上带着一丝喜色,沉声说道。 “矶野员昌驱逐了织田殿下派往北近江高岛郡的织田信澄,指责织田家对幕府不敬,转而支持君上的大义之举,正式宣布脱离织田家。 高岛郡武家群起效仿,纷纷脱离织田家,她们效忠幕府的誓书都已经到了京都,等候您的御览。 君上,高岛郡武家忠义,我们前往越前国敦贺郡的道路,已然畅通无阻!” 义银惊喜得从门廊上站起来,因为起身太快,他甚至有些缺氧的晕眩感。 “光秀!干得好! 有了矶野员昌的倒戈相助,开春之后的战事我又多了一份把握。 你到底许给了矶野员昌什么好处?她竟然会不惧织田信长的报复,毅然站到我这边来。” 明智光秀鞠躬道。 “臣下不敢居功,我只是保持着与高岛郡的正常沟通,矶野员昌的毅然从义之举,并非我做了什么,而是上天助君上成事。 织田殿下信不过矶野员昌,将织田信澄指给她,名为养女,实为监督,想要再行南伊势北畠家旧事,取而代之。 织田信澄一介稚女,她控制不住织田信长派给她的那些骄纵与力,结果逼得矶野员昌狗急跳墙。 这些人不但欺凌矶野家臣,还与羽柴秀吉闹出矛盾,驱逐了羽柴秀吉派到高岛郡防范当地武家作乱的驻军。 没有了羽柴秀吉的驻军威胁,矶野员昌干脆抓住这个机会,拿下各处关隘要害,直接把织田信澄赶出了高岛郡。 现在是寒冬腊月,织田殿下即便因此暴怒,也不可能出兵攻打严守关隘的矶野员昌。矶野员昌的冒险独立,竟然真的成功了。” 义银一边听明智光秀说明,一边来回踱步,默默点头。 “好,很好! 替我写封信给矶野员昌,让她守好城池,小心织田家偷袭。等开春化雪之后,我会派兵进入高岛郡,协助她抵御织田信长的反击。 告诉她,我对她的深明大义非常感动,幕府不会忘记忠义之士,我更不会忘记她的毅然决然。 让她安心守着高岛郡,等此次战事过后,我斯波义银许她一个前程似锦!” 义银望着庭院雪景,终于有了点扬眉吐气的感觉。这些天都是憋屈倒霉的各种麻烦,今天总算是听到了一件提心气的好事。 织田信长这个傻瓜,她没有绝对的把握压制矶野员昌,干嘛要把矶野员昌往绝路上逼,这下弄巧成拙了吧? ——— 义银与明智光秀并不知道,织田信长并非压制不住矶野员昌,而是羽柴秀吉暗中放水,让织田信长不慎摔了一跟头。 高岛郡武家高举义旗,反出织田家,立即打乱了织田信长原本的计划,引发她的暴怒。 除了织田信澄本人,同她一起被驱逐回来的织田与力,全部被织田信长喝令切腹谢罪。 而羽柴秀吉也受到牵连,被织田信长严厉申斥,要求她谨防北近江武家被矶野员昌鼓动,不允许再出现集体脱离织田家的恶劣事件。 羽柴秀吉暗算成功,马上表现出自己的忠心,不但对织田信长的无理苛责毫无怨恨,还积极执行织田信长的新命令。 羽柴秀吉利用织田信长的训令,严厉打压阿闭贞征为首的北近江武家。阿闭贞征等人叫苦不迭,但又不敢有丝毫反抗。 矶野员昌的反叛已经刺激到了织田信长,绝不会有耐心听她们的申诉,反而会认为她们居心叵测,支会持羽柴秀吉进一步打压她们。 无奈的北近江武家只能纷纷向羽柴秀吉低头,甚至连阿闭贞征都被织田信长列为羽柴秀吉的与力。 借助矶野员昌的叛变,羽柴秀吉终于能够名正言顺整合北近江武家,因此有了稳固的家臣团与地盘,迅速成为织田家的有力家臣。 围绕着高岛郡的突发事件,斯波织田双方原本还算缓和的状态,也被刺激得紧张起来。 织田信长在积极调兵遣将,斯波义银与各方盟友沟通联军,双方谁都没闲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冬末春初的新一年。 北陆道的封雪还未彻底融化,关东侍所春季大评议便提前召开。 冒着寒冷赶来御馆参会的各地统战众,以全票通过了斯波义银的出兵要求,集体决定上洛维护幕府大义。 各地的动员计划早就安排妥当,大评议决议不过是一声发令枪响,关八州各地便迅速行动起来。 上杉,北条,山中,岛,真田,小幡,太田,长尾,由良,成田,簗田等等越后,相模,伊豆,武藏,上野,下野诸国大小名主。 关八州西部武家都相应了斯波义银的号召,不管出兵多少,至少是表明对关东侍所大评议决策的服从态度。 但关八州东部却是一片寂静,除了小田氏治这样的少数派参与了动员,宇都宫,佐竹,里见等东部大佬都在积极串联,消极抵制。 连带整个关八州东部的大小名主,都对关东侍所的上洛行动冷眼旁观,不予理睬。 这些东部武家的冷漠,引发了西部武家的极度不满,也为日后武田信玄教唆关东侍所大评议出兵关八州东部,埋下了伏笔。 而此时最尴尬的,就是足利义氏这位关东将军。她才是名义上的关东十国之主,但现在已经没什么人把她当回事,被撇在一边积灰。 与关八州各地武家一样,越中能登两国也参与了动员。 神保,畠山这些吃着北陆道商路好处的地方武家,亦是无法容忍北陆道商路被织田信长断绝。 再加上斯波义银高举幕府旗帜,以武家天下号召姬武士上洛,此乃大义! 北陆道一线与商路利益相关的武家,自然是责无旁贷,必然要掺上一脚。 而北陆道一向一揆自从被织田家打回来之后,一直担心织田家会反击杀入加贺越中的一向宗地盘。 看到斯波义银终于出手,关东侍所与北陆道武家齐心协力出兵,北陆道一向一揆自然欢欣鼓舞。 七里赖周亲自前往御馆,向关东侍所做出慎重承诺,关东联军可以通过北陆道一向一揆的地盘,一向宗甚至愿意提供一部分补给。 而另一方面,准备了一个冬天的直江津关所也开始发力。 直江景纲与大熊朝秀联手主持兵站后勤,借用北陆道商路的港口与船只,保障关东联军的后勤线。 因为织田信长封闭了琵琶湖水道,北陆道商路等同于断绝,港口与船只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全部被征用。 斯波家的信誉好,从不让人做白工,商人参与运输军需物资,还能得到粮票补贴。 北陆道商路已经断绝,各家的港口船只无用,也乐意支持关东联军上洛,再次打通北陆道商路,何况还有补贴拿,自然尽心尽力。 联军嘴上叫嚣上洛聚义,维护武家天下,但私底下却有无数人喊着打垮织田家,打通北陆道商路的口号。 果然,大义不能当饭吃,大多数人的目标还是很现实的。 有了北陆道商路的成熟物流体系,只要各家军势跨过越后山脉,联军后勤就变得非常流畅。 北陆道的主体是古越国分裂之后的越前,加贺,能登,越中,越后这五个国家,沿海岸线走大概是四百公里。 以岛国武家孱弱的后勤线,要支撑起关东联军五六万人的后勤补给线,原本是非常困难的。 但有了北陆道商路的成熟物流体系,这就不成问题了。 直江津,七尾港,敦贺港是北陆道商路最重要的三个节点,亦是海运的枢纽。 敦贺郡如今在织田家的包围中,敦贺港的作用暂时被屏蔽。 但以七尾港与直江津为主体的港口线,已经足够支撑起从越后国到加贺国前线的补给需求。 例如七尾港是大港,在七尾港下船的物资,会转接小船,顺流而下,在越中国沿岸的富士湾各个小港靠岸卸货。 分布在越中国海岸线,零星小雨般的小港口们,就是关东联军前进的兵站补给点。 关东联军的行军补给非常方便,甚至每过十里地,就有附近的港町可以补给军需物资。 这个后勤效率,在出门打仗只带十天干粮的岛国武家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姬武士们什么时候打过这种富裕仗? 高田阳乃筹集的两百万石军费,可不只是用在近几那边。 因为关东联军的军力在近几联军之上,其实是直江津这边拿到的军费更多。 一百多万石的巨款砸下去,又有岛国最成熟的商业物流体系减少耗损,关东联军在路上的各类需求简直是无限被满足。 要吃白米饭,给!要吃腌萝卜,给!要咸鱼,不能保证顿顿都有,但肯定给你几天内安排一次! 再加上刀枪兜胴的无偿维修,补贴赠予,许多小地方来的姬武士,都把这次行军当天堂享受了。 她们甚至希望这条路永远不要走到头,顿顿都是吃香喝辣,身上破烂不堪的刀枪兜胴在家舍不得修缮,这次可以不花钱换一套新的。 下层小武家抱着感恩的心情,希望再多享受几天。而稍微有些眼光的中层武家,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 明眼人只要稍稍懂得算算账,就知道这无限供给背后的物流强度有多大。 斯波家的实力到底有多厚啊?这样烧钱撒粮都可以坚持下去吗? 情绪传递到上层的武家领袖那里,她们已然不是惊骇,是无比恐惧和敬畏。 因为身在高层,她们的信息更完整,更清楚知道斯波义银为了这次出兵,到底花了多少钱粮,那可是整整两百万石的军费! 天下六十六国,总石高也就二千万石。斯波家能拿出相当于整个岛国一年十分之一的土地收益,来打一场仗,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原本还有些关东的上中下层武家,抱着鄙夷男性的老封建眼光看待义银,对他是口服心不服。 可经过这次砸钱搞起来的武装游行,所有人都是心服口服。 武家原本就有慕强情节,斯波义银的绝对强势,只会让姬武士们更加心悦诚服。 多少流言在大军中弥漫,皆是对斯波义银的无限崇拜。 如果不是天降正义,祖宗有灵,斯波义银这个灭门的落魄贵公子,怎么可能在短短七年时间,就把斯波家复兴到如此强大的地步? 斯波义银果然是八幡太娘指定的继承人,武家的守护神,行走在人间的毘沙门天。 只有神才能做到这种地步,人是绝对做不到的! 正文 第1527章 出羽英杰来投效 第1527章 出羽英杰来投效 关东的动员时间很早,有关东侍所的大量军费支撑后勤,这次提前动员并不伤及地方武家的春耕。 领内的春耕虽然被抽走了大量的人力资源,但因为大量壮丁前往参战,也减少了自家的粮食消耗。 再加上关东侍所对于军备和钱粮方面补贴,甚至有部分武家领决定部分田地休耕养地,以待来年。 就在关东联军逐步集结,有序通过北陆道的同时,义银在冬末的京都,也意外迎来了第一位举义上洛的关东大名。 就在斯波府邸的外庭中,一名姬武士正襟危坐,以极其虔诚的姿态叩请觐见津多殿。 议事厅中,四角的火盆尚未撤去,房中温暖如春。 主位上的斯波义银,他半卧在靠枕上,闭目养神,右手的食指不住在敲击。 半晌,他闭着眼睛问道。 “那人还跪在外面?” 一旁轮侍的井伊直政伏地叩首,回答。 “是的,还跪在外面。” 义银皱起眉头。 冬末,积累的冬雪在融化中吸收了热量,天气反而更冷一些。 要是这户泽盛安跪出个好歹,岂不是显得自己太过刻薄,轻蔑忠义之士? 义银睁开眼睛,看向井伊直政,问道。 “怎么不让她进屋候着?” 井伊直政无奈道。 “已经劝了三回,她都不肯听。 说是此次上洛乃是受津多殿感召,决意为武家天下献身。此次南下不求成功,只为成仁。 所以除了津多殿您,没有人有资格剥夺她觐见的权利。” 义银吐槽道。 “我只是让她等几天,怎么就变成不见她了?” 井伊直政叹道。 “这人是个认死理的。” 义银摇头苦笑。 户泽盛安哪里是认死理,那是看准了自己必须给予第一位上洛的关东大名以厚待,刻意展示忠义。 走什么路线就得受什么钳制,义银以大义号令天下,影响力比实力高出十倍不止。但若是有人用大义来拿捏他,他也只能甘之如饴。 户泽盛安显然是个有智慧的姬武士,她现在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义银只能赞许,不能申饬。 其实,义银也不是故意要刁难她,只是这户泽盛安来得太过突然,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关东联军还在路上集结行军,她这个自称出羽国仙北郡的武家大名却已经到了京都。 义银在觐见之前,当然要查一查她的底细,心里有个准备,才好召见对答。 可百地三太夫那边的消息半天没过来,这个户泽盛安已经跪了一个上午,要是她真被冬末冷冽冻出什么病来,义银的威望难免受损。 义银看了眼门外,气得骂道。 “百地三太夫这家伙,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义银不好意思骂户泽盛安,但骂骂自己的忍众走狗,却可以肆无忌惮。 就在此时,百地三太夫已然到了门外,听到义银的骂声,啪得一声就果断跪下了。 “臣下迟来有罪,恳请君上责罚。” 义银哼了一声,知道自己是迁怒于人,也不想再多事,只是硬邦邦说道。 “还不给我滚进来,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百地三太夫低头顺耳,跪着爬进来,双手高举着关于户泽盛安的情报。 这个妖娆似蛇一般的女子,曾经凶狠得想要夺取义银的性命。而今时今日,却彻底被驯服成唯命是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义银看都不看她一眼,对一旁的井伊直政使了个眼色,井伊直政便将百地三太夫手中的情报文书拿过来,递上义银案头。 情报只有薄薄的几张纸,奥羽地区一直是幕府统治的薄弱地带,鞭长莫及。 奥羽南部诸大名还多些资料,可到了奥羽北部,几乎只有南部,安东几个强藩才有些存在感。 义银挥挥手让百地三太夫退下,自己一目十行看起情报,嘴里不忘对井伊直政说道。 “你去告诉户泽盛安,我要见她,再让膳房拿碗姜汤过来给她,莫要冻出了毛病。” 井伊直政嗨了一声,鞠躬出去办事。义银低头看着不多的情报,总算是了解了一点户泽家的情况。 户泽家据说出自平氏,先祖是当年权倾天下的平清盛之叔母。当然,这些只是武家自吹自擂认的祖宗,不见得是真。 户泽家真正的崛起,是在镰仓幕府时期,乃是出羽国仙北郡的有力豪族。 但在前些年,因为内忧外患,户泽家其实已经没落,在户泽盛安继位家督之时,家业只剩下了五百石,仅仅是一个村落地侍的水准。 户泽盛安十三岁继位出阵,八年中数次击败奥羽北部的强藩安东家,打断了安东家的扩张势头。 这位年轻的户泽家督不但取回了自家旧领三万石,甚至还扩大了一万三千石。 义银看着有点发愣,力克强敌,每战必胜,迅速复兴家业,这不就是我的模板吗? 户泽盛安用短短八年功夫就从五百石的地侍,一窜成为四万四千石的大名。 虽然比起义银,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但她没有高贵的血统家格,人脉关系,更没有外挂相助。 能够凭借一己之力从五百石地侍,一跃成为四万余石的大名,户泽盛安是个厉害人物。 就在义银愣神这会儿,井伊直政已经带着户泽盛安进来,恭谨行礼拜见。 “外臣见过津多殿,津多殿安好。” 义银看着户泽盛安,说道。 “嗯,起身吧。” 户泽盛安抬起头来,双眸灵动,毫不遮掩在打量义银。第一次看到义银的她,目光中不免漏出惊异,世上竟然还有这等美男子? 义银也在看她,十三岁继位,八年间殚精竭虑复兴家业,此时的户泽盛安应该只有二十一岁。 她的五官虽然不是靓丽惊艳的类型,却是非常耐看,有种成熟女人的落落大方,很是稳重端庄。 义银对她的印象不错,因为她的经历和自己很相似,这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姬武士。 最重要的是,她长得不错,看起来让人很舒服。不是第一眼美女,却是越看越顺眼的类型。 义银想起情报上的一条信息,这位家督一直致力于复兴家业,至今尚未成婚。 想到这里,他的脸色更加温和,柔声问道。 “雪后寒冷更盛,在外面没冻着吧?姜汤喝过没有? 这屋里暖和,你我聊聊天,正好发发汗,不要着凉了才好。” 户泽盛安没想到义银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自己的身体,不管这话是不是客套,亦是暖心。 她伏地叩首说道。 “津多殿仁厚,外臣的身体一向康健,完全没有问题。 为了能够觐见君上一面,外臣今天的行为甚是孟浪,恳请津多殿治罪。” 义银笑眯眯看着她,说道。 “你是为伸张武家大义而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治罪伱?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通过层层阻碍,竟然在这个时候就抵达了京都?” 义银的确很疑惑。 因为斯波织田两家交恶,关东近几的往来几乎全部被横在中间的织田领中断。 义银这边想要维持通讯,还需要用忍众走山道,刻意避开关隘。 户泽盛安这个远在出羽国的地方大名,她是怎么一路走到自己面前的? 对于义银的疑问,户泽盛安不禁红了脸,鞠躬说道。 “津多殿在上,外臣此行说来,甚是汗颜。 奥羽北部苦寒,距离京都亦在千里之外,户泽家这些年深陷战乱又无多少积蓄。 所以,我这次上洛只是带了六名贴身旗本,三名随行足轻,加上我一共十人。” 义银听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特么的玩我啊?四万四千石的大名,响应号召上洛,就来十个人? 要是人人都像你这么敷衍,我斯波义银的面子往哪里搁? 户泽盛安伏地叩首,肃然道。 “津多殿,我户泽家真的拿不出更多的钱粮用来上洛。 出羽国远离越后直江津,我这个关东侍所之外的山野村妇,也得不到关东侍所的配给补贴。 即便只是我等十人,走到直江津也花完了路费,我不得不抵押家中资产,才从土仓借到路费前行。 我们伪装成商人,从甲信山区穿过浓尾平原,进入近江国,翻山越岭躲过织田军的防线,这才得以进入山城国。 我在门外苦苦哀求觐见君上,并非不知尊卑,只是城下町那边的九个人还饿着肚子,我们已经花完了路费,今夜都没有个住处。 君上,冬末冷冽,我等饥寒交迫,这一夜冻下来,我怕再无机会为幕府效劳,为君上大义而挺身。 外臣不得已冒犯,恳请津多殿海涵,给我一个为武家天下战死的机会!” 户泽盛安说到此处,已然是哽咽难言,深深伏在地上。 义银先是非常愤怒,随后变得懵b,最后哭笑不得。 他心里感叹,这户泽盛安真是个狠角色。对别人狠算什么本事,对自己狠才是真牛b。 在这个缺乏燃料的中古时代,奥羽北部是难以开发的苦寒之地,当地最有名的特产就是马与鹰。 冰天雪地种不出多少粮食,只能靠畜牧业熬着,当地强藩南部家就是以养马闻名。 户泽家虽然有四万四千石,但每年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那点钱粮,也不够户泽盛安率军上洛的。 更何况,当地亦是战乱不休,如果户泽盛安真的带走了自家人马,那些不归关东侍所管辖的武家,一定会趁机攻打户泽领地。 关东侍所在奥羽地区的影响力很弱,最多影响到奥羽南部的最上,大崎这些亲族远支,难以保障户泽领地的安全。 户泽盛安显然是一个有眼光有野心的姬武士,她的目光很长远。 仙北郡夹在南部家与安东家两强之间,打几场胜仗是难以保全这份复兴的家业。哪天亦是不慎,就是满盘皆输,地盘全得吐出来。 出来混,最重要是跟对人。只要跟对人,许多麻烦就不麻烦了。 户泽盛安千里迢迢从仙北郡赶过来,虽然一行只有十个人,但她是抵押家产,一路近乎乞讨而来,正所谓人微义重。 算起来,户泽盛安在出羽国也是一方诸侯,她能够舍弃家财,风餐露宿,只求上洛为武家天下战死,又是何等豪气! 这等忠义之士不宣扬,岂不是白瞎了义银的义理之名? 户泽盛安这份对武家大义的执着,义银必须领情。作为武家义理化身,义银要鼓励这种正能量的道德观,因为这是他的立身之本。 还有,关于户泽盛安这次上洛,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她是第一个抵达京都的关东大名,这层政治意义非同小可。 当关东联军还在路上行军,被越前国柴田胜家阻击,难以跨越织田家的防线之时。 户泽盛安却是伪装成商人,一路翻山越岭赶到京都,拔下头筹。不管她的行为是不是取巧,但这份政治红利是被她一口吞了。 此战之后,如果有人谈起这场斯波织田之战,必然绕不过忠义豪气的户泽盛安。 她变卖家产,千里上洛,又是第一个来到义银御前效忠大义的关东大名,户泽家的这份政治财富可是赚大了。 义银笑呵呵看着户泽盛安,越想越觉得这名姬武士有点意思。 她很聪明,很勇敢,看的很准确,赌的很坚决,若是她肯真心臣服斯波家,的确是一颗极好的奥羽棋子。 义银已经得到了不少关东的最新情报,这次关东侍所大举西进,在关东之地拖后腿的人可不少。 关八州东部有佐竹,宇都宫,里见为首的东方之众冷眼旁观,不配合关东侍所的动员。 奥羽地区,曾经被义银施恩的最上家大崎家这两家亲族,对于关东侍所的号召也是无动于衷。 曾经被关东侍所压制的伊达政宗甚至开始蠢蠢欲动,似乎想要利用这个机遇期再度扩张。 最上大崎两家的反应让义银非常愤怒,更胜过东方之众的冷漠。 要知道,当初是她们以斯波亲族的身份求上门,希望义银相助。 而面对义银的号召,她们竟然连象征性的出兵姿态都不愿意做,这种亲族留置何用? 正文 第1528章 各有优劣皆犹豫 第1528章 各有优劣皆犹豫 义银望向户泽盛安的目光深邃。 奥羽地区的那些麻烦是迟早要解决的,如果能够收服户泽盛安这个有能力,懂大义的姬武士,对义银也是一个助力。 走神道,广撒种的义银,本就不该相信那些个两百年前是一家的便宜亲戚,靠亲族不如靠吉尔,再亲能亲过自己的女儿和孩子吗? 最重要的是,户泽盛安长得很好看,如果她能活过这场战争,义银可以考虑赐她一夜白浊的神恩。 义银将一旁刀架上的太刀取了下来,亲自走下主位,递给户泽盛安,并说道。 “户泽姬不远千里赶来,为武家大义几乎要饿死冻死在街头,我甚是感动。 今日将这把备前兼光赐予你,希望你能拿着这把刀,为武家天下奋战到底。 好好活下去,我不希望你死在这场战争中,因为像伱这样的姬武士,应该在未来承担起更重要的责任。” 户泽盛安双手接过义银赐予的名刀,激动得浑身颤抖。 津多殿很少有赐刀青睐的举动,这等于是抬高了备前兼光的象征意义,这份恩宠实在是太厚了。 这还不算完,义银回头对井伊直政说道。 “把户泽家的忠义之士都接回来吧,我不允许这些为武家大义上洛的人,饥寒在京都的街头。 户泽姬,我赏你斯波粮票五百石,够不够你抵消你变卖家产上洛的损失?” 户泽盛安伏地叩首,说道。 “津多殿,您给的太多了。” 义银摇头道。 “不多,比起你的忠义之心,还是显得寒酸了。 你且安心随我出阵,此战之后我会替你向幕府请功,授予你户泽家出羽的四万四千石安堵状,关东侍所大评议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户泽盛安大喜过望,又是伏地叩首。 “津多殿对户泽家恩同再造,户泽家永世不忘。” 户泽盛安虽然夺回了自家的三万石旧领,甚至新拿下了一万四千石的新领,但这些领地都是武家乱战,相互强夺的战利品。 换而言之,这都是依靠武力夺取,没有幕府承认的野领,没有官方的名分保障。 户泽盛安通过上洛参战,从义银手中拿到了幕府的安堵状,让户泽家对这些领地的统治权得到官方的承认。 幕府虽然远在千里,对奥羽地区鞭长莫及,但关东侍所却在不远处,势力蒸蒸日上,越做越强。 如果以后奥羽大名想要无视户泽家的安堵状,吞掉这些领地,首先就得考虑考虑关东侍所的反应。 户泽盛安以十人上洛,苦行千里,首倡大义,这一把是赌对了,赚得盆满钵满。 作为义银立起来给大家看的武家大义标杆人物,自然要给足好处才有利于政治宣传。义银其实也不亏,双方属于各取所需。 户泽盛安用备前兼光割破手掌,以血抹额,伏地叩首,喊道。 “津多殿板载!臣下必舍生忘死,为武家大义血战到底!” 拿了义银这么多好处,户泽盛安已经不敢再称外臣,而是以臣下自诩。没办法,斯波家给的太多,户泽盛安很难拒绝当狗的诱惑。 义银是真希望户泽盛安能在这场战事中活下来,方便他日后布局奥羽地区。 可户泽盛安却知道,自己必须每战争先,即便是死,也要死在先登路上。 她以首义之功拿到了太多的好处,若是没有敢死之心,舍身求义,嫉妒的武家们会如何看待她? 想要被斯波一系的武家认可接受,想要不被还在赶路的关东联军嫉恨排斥,户泽盛安只能是拼了。 唯有军功卓著,硬到别人没话说,户泽家这把才算是彻底赌赢。 ——— 岛国武家打仗,到底能多不靠谱?克里斯汀娜在堺港就和斯波义银说过,烂透的中世纪封建军队。 这并非姬武士的个人武勇有问题,也不是高阶武家的战场智慧有缺陷,而是岛国环境造成的先天不足。 和隔壁县乡村打仗,并不需要太重视后勤,又因为农兵比例过高,战争人数与战争烈度都不大。 所以,姬武士非常缺乏大兵团协同作战的经验,更缺乏大规模用兵所需后勤保障的制度。 奔波百里,千人规模的战争,姬武士们可以发挥出最强的状态。 但人数一旦上万,路途千里,就只有织田,上杉,武田,北条这些精英武家集团才能不出问题。 这场斯波织田之战,双方兵力号称超过十万,横跨关东近几的大范围动员,理论上是一场二十万人的大合战。 但战事还没打起来,各种掉链子的事就开始发生了。 斯波家这边的麻烦在于,斯波义银并非集权君主,他只是武家联盟的领袖,依靠号召力动员军势。 不管他如何从政治上高举大义,经济上配合补贴,军事上以亲信带动有力大名出战,结果动员力还是拉了胯。 关八州东部的东方之众阳奉阴违,奥羽地区的亲族推三阻四,反倒是近几方面因为斯波义银亲自坐镇京都,反而是很给面子。 但近几联军再给面子,也不可能有关东方面的庞大动员力。 斯波义银自己的二十万石,加上山城国,河内国,和泉国的幕府武家为主体。再加上石山本愿寺的支持,雇佣调动纪伊的杂贺众。 林林总总算起来,斯波义银手里的近几联军大概是二万战兵。 而关东联军那边呢。 因为少了半个关八州的支持,即便真田信繁进行超规模动员,又有武田信玄暗中放水,从甲信山地凑出万人战兵,动员依然不足。 即便加上能登越中两国的支持,关东联军人数也没超过六万。 这就是说,斯波义银上洛京都把持大义,凑足二百万石军费,前前后后忙了大半年,最后也就凑出八万各怀鬼胎的所谓联军。 但是,别只看斯波义银这边拉胯,织田信长那边的问题也不少。 早在开春化雪之际,织田信长就来到北近江,进驻羽柴秀吉的长滨城,要求各地动员进入北近江。 尾张美浓两国老班底自然是行动迅速,北伊势南近江武家被织田信长修理了几年,这会儿也是听话得很,跟着动员出兵。 但南伊势之地却出了问题。 北畠具教逃亡大和国,投奔斯波义银,看似狼狈不堪,但这位雌霸南伊势的北畠家前代家督从来就不是吃素的。 她心里很清楚,自己两个女儿都在斯波义银身边当小姓,未来是飞黄腾达还是跌落尘埃,都在斯波义银一念之间。 不管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还是忍不下织田家背信弃义的怨气,北畠具教都必须有所行动。 开春之后,北畠信包就开始动员南伊势武家,要在织田信长这位姐姐面前表现表现。 可偏偏就在此时,北畠家内部掀起一波波叛乱,曾经看似低头顺耳的家臣们,一个个脑后长出了反骨,被北畠具教撺辍起来闹事。 北畠信包被突发的叛乱搞得灰头土脸,织田信长那边已经传来严厉的申饬,要求她迅速平息事态。 关东联军的行动比想象中更加迅速,越前国的柴田胜家已经通报了边界出现关东联军先锋的消息。 在两百万石宽松军费与北陆道物流体系迭加的buff下,关东联军通过北陆道的速度远比织田信长想象的更快。 自古关东关西行军作战,主要是走三条路。其一北陆道,其二中山道,其三东海道。 北陆道因为日本海方向的冬季寒流,每年冬天都会大雪封路,并非行军最好的选择。 中山道有木曾川连接浓尾平原作为后勤水道,也不是不能走,但很昂贵,甲信山区作为后方兵站提供军需的成本太高,穷人玩不起。 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当年今川义元走的东海道。 骏河远江三河三国都很富庶,可以提供部分补给。进入浓尾平原之后,获取军粮的成本更低。 按照正常的武家动员,关东应该从春耕之后开始动员,第一批军势靠近越前国的时间不早于夏初。 开春到夏初这段时间,足够织田信长北上攻击敦贺郡,将斯波义银引出来,制造围点打援的战机。 但因为直江津七尾港物流体系强大,斯波家用百万石巨资砸出来的行军动力,织田信长失算,关东联军提前动员,迅速靠近越前国。 又因为矶野员昌举义投向斯波义银,织田家失去了高岛郡这个屏障,无法利用高岛郡的山地延缓阻拦斯波义银的近几联军行动。 这些问题导致织田信长陷入了两难之境,她必须仓促出兵,提前攻击敦贺郡,抢在关东联军突破越前国之前,与斯波义银决战。 可就在此时,南伊势之地拖了后腿,北畠家暂时陷入内乱,几十万石的动员力停摆。 对于北畠信包的无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的行为,织田信长当然是非常愤怒。 正在织田信长犹豫是否要在此时攻入敦贺郡,打乱当地春耕,逼迫朝仓景纪向斯波义银求援的时候,织田家的后院又出了问题。 美浓国岩村城的远山家私通外敌,献城投奔武田家,马场信房率领八百精锐旗本众驻防岩村城。 岩村城再深入就是明智城,向西可以威胁美浓,向南可以进入尾张,武田军越境侵袭的姿态咄咄逼人,实在欺人太甚。 最重要的是,东美浓是斋藤家的起家之地,即便被织田信长清洗了多次,还有人敢投敌反叛。 织田信长担心远山家不是唯一心存不轨的当地武家,万一引起跟风,麻烦就大了。 另外,郡上郡的前田利家也没有选择死守,而是带兵翻山越岭,绕过织田家的防线,前后夹击打破关隘。 大军南下已经过了洲原,兵锋直指松森,再往南那就是岐阜城,织田信长的老爹土田御前还在城里养老呢! 美浓国北部东部同时出事,织田信长这边刚才进入近江国的军势顿时军心不稳。 浓尾平原是织田根基,是军中主力的来源,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不得已,织田信长只能命令池田恒兴与河尻秀隆回军美浓。 以池田恒兴守岐阜城,河尻秀隆守高山城,确保将前田利家与马场信房挡在浓尾平原之外的山区地带,这才稳住了北近江的军心。 等织田信长忙完身后的烂摊子,斯波义银已经提前带兵进入高岛郡,与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呈掎角之势,南北呼应。 织田信长围点打援的计划,也算是彻底破灭了。 此时的斯波义银手中,有近几联军两万人,暂时不具备与织田信长决战的实力。 织田信长这边去除越前国的柴田胜家,南伊势的北畠信包,回援美浓的池田恒兴与河尻秀隆,兵力也不过是四五万。 看似织田军的人数多出一倍不止,但作为进攻方,织田军很难迅速取得战果。 织田信长还有一个隐患,越前国的柴田胜家现在是陷入了斯波一方关东联军与近几联军的包夹。 如果柴田胜家的防线崩溃,五六万关东联军顺势而下,那就是斯波军七八万人对阵织田军四五万人,强弱之势顿时逆转。 但柴田胜家已经在织田家的支援下,准备了整整一个冬天。 如果她能够层层设防,消磨掉关东联军本就不高的士气,麻烦就又到了斯波义银这边。 一旦越前国的战事被拖到秋天,转眼又是北陆道大雪封路,关东联军不得不退,织田家的胜算又大了。 所以,不论是打还是等,双方都各有优劣之处,这就让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同时陷入了苦恼。 怎么找到正确的时间,在正确的地点,与正确的敌军,打一场正确的合战。 双方在各个战场加起来有十几万战兵,此战胜负又干系到未来的政治主动权,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越重视,越犹豫。 即便是最爱放手一搏的织田信长,面对从无败绩的斯波义银也是心里发怵,不敢随便行险。 原本就怂得很的斯波义银,更不会主动掀起一场自己没有把握的合战。 两位主君都在犹豫,在这时候就需要一个契机。 如果有一个小石子打破了这个平静的湖面,那湖面下的暗潮汹涌会被惊动,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正文 第1529章 三道防线锁关东 第1529章 三道防线锁关东 越前国面向日本海,与若狭国一起构成了北陆道到近几的交界,被称为若水越山,由此可见,越前多山。 野坂山地,伊吹山地,两白山地包裹了越前国的南部与东部,因为山脉阻隔,越前北部七郡与南部的敦贺郡关系疏离。 敦贺郡与若狭国的关系反而更加紧密,越前北部七郡以北部的福井平原最为富庶,与加贺国接壤。 也就是说,越前国主要的产粮区福井平原在面向加贺国的一边,也就是关东联军的突入方向。 柴田胜家整个冬天都没有闲着,迎娶市君拿到了织田一门众的身份,得到越前国四十多万石的恩赏,柴田胜家必须要拼命了。 在织田信长近乎无限的支持下,柴田胜家高筑墙,广积粮,深挖洞,构建了越前国防线。 九头龙川贯穿福井平原,将平原分为南北两块。九头龙川出海口的三国凑,是仅次于敦贺港的越前国北部良港。 柴田胜家自知敌众我寡,干脆放弃了九头龙川以北的全部地盘,龟缩在南岸,死守河川作为第一条防线。 其次,柴田胜家加固了位于福井平原南部平原中心的北庄城,作为自己的居城。 北庄城的两侧,东部是依托两白山脉的一乘谷城,西部是日本海一侧岭北国见岳的今井城。 北庄城位于平原中央,墙高城固还有护城河,柴田胜家亲自带精锐驻守,一乘谷城与今井城背靠山势易守难攻,东西呼应以为外援。 此三城构建了第二道防线。 其后,在南越前地区北部的金刚院,龙门寺,小丸三城,看护着柴田胜家的身后,是第三道防线。 南越前地区的国人众,她们早就与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勾勾搭搭,柴田胜家信不过她们。 万一南越前众在战事要紧的时候,被斯波义银策反攻击自己的背后,岂不是要坏了大局? 第三道防线既是柴田胜家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她警惕南方的前沿阵地。 短短一个冬天,柴田胜家拿刀逼着越前农妇冒寒风大雪加固城池,打造三道防线,囤积大量的军粮,就是准备死守到最后一刻。 织田信长对她的要求是竭力满足,只要柴田胜家愿意死守,要兵给兵,要粮给粮,要建材给建材。 这才有了让关东联军感到扎手的越前国三道防线,死死挡住了关东联军的兵锋,阻挡她们上洛与斯波义银汇合。 关东联军虽然轻松控制福井平原北部,拿下三国凑,使得七尾港的运输船可以顺利运输物资抵达越前国,大大减轻了后勤压力。 但在柴田胜家苦心打造的防线面前,关东联军却是无从下口,徘徊在越前国北部,不得寸进。 而斯波义银那边已经通过敦贺港往三国凑发送命令,期待关东联军尽快突破越前国,与自己汇合,展开对织田信长的大决战。 眼前的困难与远方的呼唤,在关东联军内部造成激烈争论,引发剧烈矛盾。 ——— 九头龙川北岸,真田众驻地。 本阵中只有两人,真田信繁愁眉苦脸,对海野利一说道。 “后面那些王八蛋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前些天轻易突破福井平原的时候,还摩拳擦掌要抢我的功劳。 这会儿在河川防线碰破一点皮,死了几个人,就一个个往后缩,真是一群没担当的混蛋。 你知不知道,有人已经向山中幸盛建议,绕过柴田胜家的坚固防线,沿着九头龙川走上游,从美浓口突入美浓国,侧击织田家。”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福井平原根本不是我们突破的,是柴田胜家主动后撤的结果。 关东联军远道而来,织田信长给予柴田胜家厚恩重赏,就是要她自陷死地,死守到最后一刻。 我方联军的底细应该是被对方摸透了,知道我们人多嘴杂,难以形成合力。所以柴田胜家才会竭力宣传三道防线,让我们心生退意。 关东联军原本士气就不高,最有建功立业之心的是我真田众,其次积极进取的是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部众。 其余人等跟着打顺风仗可以,想要让她们披荆斩棘,血战攻城,那可就难了。 两白山地道路崎岖,即便是沿着九头龙川往上游突破了美浓口,也进不去多少人,威胁不到织田家的根本,反而分散了我们的兵力。 这样做无非是偏师骚扰,给津多殿一个交代罢了,对战事大局无关紧要。” 真田信繁不齿道。 “这些人一路好吃好喝,等到要出力的时候却是推三阻四,实在是厚颜无耻。 不想奋力杀敌,只想绕过防线敷衍君上,简直岂有此理!” 海野利一摇头道。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到底是差了一些威望,此战若有津多殿或者上杉殿下亲自坐镇,谁敢消极怠工? 可惜,上杉殿下在春日山城修养,津多殿在高岛郡与织田殿下对峙,两人都不在关东联军之中。 关东联军不是不能战,而是缺少了一个可以服众的领袖,只能是一团散沙。 柴田胜家囤积大量军粮,高墙深坑等着我们撞上去,强攻也确实不是一个好办法,但慢慢磨的话,只怕是要数月甚至大半年功夫。 至于绕过防线的策略,也不是。。” 海野利一说到一半,外面已经陆陆续续有了动静,姬武士一名又一名进入本阵,向真田信繁行礼。 军议的时间到了,海野利一便不再继续说,等人先到齐。 关东联军动员五六万战兵,真田众一家就出兵一万,一时风头无二,万众瞩目。 但真田信繁心里明白,此时的真田军中,大多数人并非自己的部下,而是被粮食和前途诱惑出来的甲信山地穷鬼们。 原本这件事并不容易,但武田信玄暗中松口支持,让信浓那边的山民武家都没有顾忌,才有了超规模召集的一万战兵。 甲信山地的山民本就彪悍,当年源平合战,信浓的木曾义仲曾经与源平分庭抗衡,堪称三足鼎立。 木曾义仲能打仗,却不通政治,她把武家,公家,宗派都给得罪完了,还能蹦腾好几年不死,就是倚仗自己的军才和兵勇。 她的军才到底有多少暂且不提,她的军队核心老班底就是木曾众,佐久众,上州众。 木曾众来自信浓木曾谷,佐久众来自信浓佐久郡,上州众就是上野武家。 仔细算来,真田众就是木曾义仲的翻版山民军,还是那群彪悍的敢死之士。 真田信繁对自己麾下这些兵很满意,山民心思单纯,出来当兵就是为了混口饭吃,群山信仰又让她们信不过山外人,死死抱团。 关东侍所的强大后勤,最适合用在这些山民身上。白米饭吃着,麻布衣穿着,让她们砍人就砍人,冒着弓矢冲锋都不带眨眼。 山里穷的全家人就一条裤子,每个冬天都要饿死家里人,只要钱粮给足,待遇优厚,谁还在乎命? 率领这群嗷嗷的山民出征,真田信繁是摩拳擦掌想要借此机会建功立业。 这不单单是对关东侍所有个交代,让斯波义银对自己另眼相看,也是为了自己在山民中的地位。 滋野三族是甲信山区一大族,海野家是滋野一门总领,真田家又是海野家的分支。 海野家衰败之后,滋野三族几经磨砺,总算是被真田信繁利用关东侍所的无限财力砸钱砸出了响。 这一仗要是打好了,甲信山地武家集团拿到了军功恩赏,真田信繁在滋野三族的地位又会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她在当地的影响力就超越了滋野三族的界限,成为甲信的代表人物。 平原田地代表着粮食,河流海岸代表着商贸,山里虽然穷得光屁股,但山地武家却是最好的兵源。 真田众自诩战国第一强兵,如今这斯波织田大战的场面若是能撑起来,那就是坐实了战国第一兵的地位。 这对于真田信繁的未来,有非常大的好处。 简单来说,真田众这一回就是冲着死人来的,只要军功赫赫,恩赏厚重,她们不在乎牺牲。 可现在的形势,就是特么的想死都不给你机会! 敌军龟缩死守,盟友畏缩不前,真田信繁总不能自己冲上去撞得头破血流,回头还要被人嘲笑是个傻x吧? 真田信繁心里烦,看见由利镰之助大大咧咧走进本阵,更是气不打一出来,上去直接一脚把她踹翻在地。 由利镰之助倒在地上,脑子还有点懵。 “主上,您打我?” 真田信繁上去又是登登两脚,踩得由利镰之助倒吸冷气,抱着脑袋滚到一边去。 “老娘打的就是你! 伱个混蛋又给我惹事了是不是?你把人家岛胜猛部众的后勤补给截了是不是? 拿别人的补给,还让别人快点滚,好家伙,我都不敢这么和岛胜猛这么说话,你牛b了是不是? 老娘踹死你的惹祸精!” 由利镰之助缩在地上,护着自身要害,唯恐真田信繁在气头上,不小心真就一脚把自己踹死了。 她嘴上还不忘讨饶。 “主上,事情不是这样的,请您容我解释!” 回过神来的旁人,窜出几个赶紧拉住发飙的真田信繁。 三好伊三拦在真田信繁面前,说道。 “主上,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 由利镰之助虽然爱占小便宜,但在大事上却不糊涂,不如先听听她怎么说。” 根津贞盛拉着真田信繁的胳膊,劝道。 “主上息怒。 这丫头一向混账,的确死不足惜,但总要给人一个解释的机会嘛,哪有不分青红皂白就先打死了事的道理?” 这两人都与由利镰之助交好,赶紧出来拦着。 其实,真田信繁也不想弄死由利镰之助,就是看到大家都在场才做做样子,她知道一定会有人拉住自己。 只是由利镰之助这混蛋干的事实在太过分,得罪谁不行,竟然去得罪岛胜猛麾下那些人。 岛胜猛的姬武士团是隶属关东斯波领的武家,几乎全部拥有斯波编制,那可都是人上人! 这些人是在大和之战就跟着斯波义银冲锋陷阵的老班底,是来自旧北大和众与旧伊贺众的青壮。 她们在斯波家的资历,仅次于前田利益,大谷吉继,山中幸盛这些斯波义银侧近出身的姬武士。 当年近几斯波领初建,尼子胜久与明智光秀为了方便控制新领,默契得一起排斥这些旧北大和众与旧伊贺众。 当时正好遇上斯波义银在北陆道遇险,岛胜猛带着这批姬武士就冲去北陆道,以同心众身份跟随义银来到关东打拼。 之后斯波家在关东站稳了脚跟,发展越来越好,这些旧部也把老公孩子接来了关东,在此定居。 她们是关东斯波领的第一批武家,资格老,背景深,斯波义银都要念着她们的功劳。 斯波义银在分配斯波编制的时候,岛胜猛提交上来的名单几乎全部获准,连蒲生氏乡都不敢卡人。 这些人可都是从同心众出去的老人,蒲生氏乡这个同心众二代目如果敢干点对不起前辈的事,以后就没法做人了。 随着斯波义银威望日高,这些人俨然成了斯波家开拓关东的元勋之臣。 真田信繁还琢磨着怎么和她们搞好关系,谁知道由利镰之助竟然会抢了她们的物资! 岛胜猛在开会的时候亲口问了问真田信繁情况,虽然没说一句重话,但真田信繁心里是草泥马奔腾,只想踹死由利镰之助这蠢才。 被三好伊三与根津贞盛拉着,真田信繁假意挣扎了几下,便作罢了,她指了指还蜷缩在地上的由利镰之助,骂道。 “装什么死!起来给我把这件事解释清楚,如果解释不清楚,你就自己去岛胜猛那里切腹谢罪吧!” 由利镰之助垂头丧气爬起来,脸上身上的灰都不敢擦,狼狈不堪的说道。 “斯波编制那些上等人的东西,我怎么敢抢? 我是前几天听人说起,三国凑那边新运来的一批补给被寺院领的一向一揆众给扣下了。 我想这事好呀,赶紧抢在别人之前,把东西先抢回来,那不就是我们的东西了嘛。 谁知道这批物资竟然是岛胜猛大人的,要是我提前知晓,肯定直接给送过去了,怎么还敢运回来? 主上,我冤枉呀!” 正文 第1530章 可以坐船绕过去 第1530章 可以坐船绕过去 由利镰之助趴在那里叫屈喊冤,真田信繁反而是听糊涂了,皱眉道。 “你说你抢的是一向一揆的东西?” 由利镰之助摇头道。 “不是!是我们关东联军的东西,被一向一揆截留了!” 真田信繁摸摸脑门。 “什么乱七八糟的,那些个臭尼姑胆子肥了,敢抢我们的物资?” 在旁看着的三好清海叹了一声,说道。 “这件事,我倒也略有所闻。 自从关东联军攻入越前国,北陆道一向宗便跟着来到福井平原,占了不少地方,说是拿回之前被朝仓家织田家篡夺的寺院领。 关东联军这次上洛只是路过北陆道,并没有抢地夺田据为己有的打算,所以对北陆道一向宗的行为也没太在意。” 海野利一跟着说道。 “加贺越前的一向宗关系很深,当年越前一向宗在福井平原作威作福,连朝仓亲族都叫苦不迭。 朝仓宗滴公举兵剿灭越前一向宗,甚至拿下了加贺国的大圣寺川,这才有了福井平原几年的太平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朝仓家被织田家消灭,朝仓旧臣内乱,自相残杀,被加贺越中的一向宗瞅着机会,又杀回来占据了越前国。 然后,就是织田大军再次进入越前国,不管是越前当地武家还是北陆道一向宗,全部被杀了个底朝天,听说当时是血流成河。 这样来回折腾,一向一揆又被赶回了加贺国,越前当地武家也是彻底断了根。 除了南面的敦贺郡朝仓景纪与南越前町国人众,整个越前中北部的福井平原都被清理干净。 柴田胜家能够顺利进驻福井平原,把这里打造成坚固的防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当地武家死光了,现在驻防的武家大多来自尾张,她们是织田家的嫡系,又拿到了越前国知行,当然要死守自己的地盘,士气很高。” 真田信繁郁闷道。 “这些乱七八糟抢地盘的事,我懒得管。我只是好奇,是谁给了一向一揆勇气,她们竟敢截留关东联军的物资? 我记得七里赖周是自己跑到越后国御馆,对关东侍所大评议保证,北陆道一向宗绝对支持关东联军的行动,还提供了一些补给。” 海野利一冷声道。 “北陆道的一向一揆,自从被织田家打回加贺国之后,就彻底散了架子。 下间赖照被俘斩首,七里赖周狼狈逃回加贺,两位总大将的部众更是死伤惨重。 她们两个都是石山本愿寺派来北陆道的大宗代言人,与当地小宗分支的关系并不融洽,七里赖周已经控制不住局面。 北陆道一向宗的尼官与一揆众,原本就不是些好东西,没有实力压制她们,这会儿更不会听话。 听说,福井平原的村落家家户户都在清算旧逆,勒索财物,还乡团秋后算账的丑态毕露,搞得人心惶惶。 这等鼠目寸光的尼官与一揆众,做出什么怪事来都不奇怪。她们就是黑眼珠子见不得白大米,看到关东联军的物资优厚,眼红了。 我琢磨着岛胜猛大人应该是了解了一些情况,这才对我们和颜悦色。她说起此事,只是想要讨还那些物资罢了,并没有追责的意思。” 海野利一说完,挨了一顿揍的由利镰之助更是委屈说道。 “对嘛,就是那些一向一揆胡作非为,主上您打我干嘛,我是无辜的,我也是受害者。” 真田信繁瞪了她一眼,指着鼻子骂道。 “一向一揆是混蛋,你也是个王八蛋! 岛胜猛的物资被人截了,伱去掺合什么?她的部众能自己抢回来,是她们的本事。抢不回来,我们正好看看笑话。 你倒好,是不是手痒了?贼心不死想起当年的老本行,硬是给我找回一麻烦! 赶紧把那些物资给岛胜猛的驻地送回去,记得把东西补全了,你要敢缺斤少两,老娘剥了你的皮! 现在就去,滚!” 由利镰之助爬起来就往外走,还有些不甘心得回头看了眼真田信繁,那些物资的数量可不少,都还回去真心疼。 真田信繁指了指外面,嘴里重复道。 “滚!” 由利镰之助只好垂头丧气往外走,不敢再多说一句废话。 真田信繁这些年威望日重,虽然脾气暴躁粗俗,但她是真的慷慨,很得人心。有钱分钱,有粮分粮,正对中下层粗鲁武家的脾气。 由利镰之助一个铃鹿山地出身的山贼,能混到今天的武家身份已然不容易。 她早就没有了当年的桀骜,对真田信繁是真心服气,老板发火她也是知道怕的。 真田信繁骂骂咧咧看着由利镰之助消失在幕布外,山里尽出这种蠢货,除了砍人不怕死,没别的优点。 好在真田众中还有海野利一与三好清海这样的智者,否则真田信繁非得头疼死不可。 真田信繁坐回自己的马扎,气呼呼说道。 “八格牙路!就不知道让我省点心!” 大家都知道,真田信繁因为关东联军攻势受阻一事,心里一直憋着火。由利镰之助只是倒霉,正好撞到了枪口上,被主上拿来发泄。 三好伊三说道。 “一向一揆胡作非为,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她们连岛胜猛大人的物资都敢截留,对于其他人更会肆无忌惮。 据我所知,这两天抵达的物资都在路上有延迟,我们的军需后勤已经有些紊乱。” 三好伊三心里埋怨由利镰之助没事找事,但自己人挨了揍,受了气,总要护护犊子。 这就是真田众的风格,山里穷苦,没那么多道理好讲。从来就是只谈亲疏,不谈对错,自己人不能吃亏最重要。 三好伊三挺喜欢这种风格,比起近几武家老坑自己人的做法好一百倍,三好家不就是因为内斗衰败的吗? 她这么一说,许多人便一一出声附和。 真田信繁拍了拍手,示意安静,对三好伊三说道。 “伊三大师,你管着我们的后勤补给,三国凑到前线经过哪些村落,你是最清楚的人。 就由你带兵去和那些村落的一向一揆好好谈谈,让她们做事谨慎一点,别耽误了我们打仗,去吧。” 三好伊三点点头,转身走出本阵。 和那些短视的一向一揆有什么好谈的?无非就是屠灭几帮人,让一向一揆见见血长长眼,不要乱伸手,有些东西伸了手会没命的。 望着三好伊三的背影,真田信繁摇了摇头。 关东联军就是个大杂烩,再加上没法沟通的一向一揆,跟这些虫豸在一起,怎么可能打好仗呢? 真田信繁无奈看向海野利一,在一片黑暗之中,就只能指望这位军师大人给自己指一条明路了。 顺着真田信繁的目光,一群人一起看向海野利一,海野利一还是那张三无扑克脸,冷冷说道。 “以关东联军现在的混乱状态,想要迅速打破柴田防线是不可能的,还是绕路吧。” 真田信繁叹道。 “真要走九头龙川上游,去美浓口?” 海野利一摇头道。 “不,我们去三国凑上船,到敦贺港上岸。” 真田信繁瞳孔一缩,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 不单单是真田信繁在烦恼下一步怎么办,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也在探讨这个问题。 山中幸盛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疲惫。 这次关东联军出战,上杉谦信没来,这就像是缺了压舱石的商船出海,一遇到风暴就不稳当。 山中幸盛以关东侍所执事身份担当总大将,岛胜猛以统战众首席身份担当副将,两人的威望比起斯波义银与上杉谦信还是有些差距。 不管是来自关东侍所各地的有力武家,还是越后的上杉众,对她们的命令都不积极。 为了监视关八州东部与奥羽地区的潜在危险,两人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兵力全部带来,所以这联军之中,最具战斗力的还是真田军。 山中幸盛问道。 “抢夺物资的事,解决了吗?” 岛胜猛点点头。 “我和真田信繁说了一声,她的人就把东西都拉到我营地了,看数量还多不少。” 山中幸盛笑道。 “是担心东西少了又起龃龉,所以给你多补了一些吧? 真田信繁的确是真心想要打好这一仗,她也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在此时和你产生矛盾。” 岛胜猛摇头道。 “真田军对我们很重要,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我不会和她起摩擦的。 我之所以和真田信繁提起这件事,并非针对真田众。 一方面,是安抚小野木重次她们,你知道她们从近几跟到我们关东,一直是尽心尽力。 我不能寒了老人们的心,在这件事是,真田信繁要给个态度。 另一方面,也是借真田众的手去警告一下一向一揆。 福井平原的一揆众越来越过分了,七里赖周也管不住她们。真田信繁从不吃亏,她不敢对我龇牙,一向一揆肯定要被她收拾一顿。 也只有用真田众凶狠彪悍的山民,才能镇的住一揆众那些流氓无赖,少给我们添麻烦。” 山中幸盛点点头,说道。 “这样也好,真要闹到我们出面,七里赖周那边也不好看。” 岛胜猛看了眼山中幸盛,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山中幸盛做事还是太规矩,一板一眼有忠无才,并不是担当杀伐决断的总大将最佳人选,只是因为身份合适才坐上了这个位置。 只可惜君上不在这里,否则关东联军绝不是现在这副烂泥模样。 对于山中幸盛的说法,岛胜猛是暗自好笑。 一向宗内部的关系比关东联军还复杂,福井平原的一向一揆做事竟敢如此孟浪,很难说不是一向宗内部有人想借机坑七里赖周一把。 真要去找七里赖周交涉,搞不好问题会更复杂,非但解决不了,反而惹来一身骚。 对付这些欺软怕硬的一向一揆,最好的办法还是用刀枪说话。 真田军出面如果能压住她们最好不过,如果这些人还要乱来,岛胜猛就要亲自举起屠刀,用鲜血让她们清醒清醒。 大军后勤不是开玩笑的事,如果一向一揆不识相,就别怪关东联军拿她们立威。 这事本就是福井平原的一向一揆做得不地道,就算闹到石山本愿寺那里,显如上人也没话说。 岛胜猛说道。 “一向一揆不过是癣疥之疾,七里赖周如果控制不住她们,也就没资格代表一向宗与我们交涉。 为了大军后勤保障,我们就算屠灭了这些越前境内的一向一揆,七里赖周也不敢放半个屁。 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柴田胜家准备的太充分了,我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突破她的防线。” 山中幸盛隐隐感觉到岛胜猛在教自己做事,心里有点被冒犯的不舒服。 因为与斯波义银的那些事,岛胜猛与山中幸盛两人其实相互是看不顺眼,除了公事就没什么私交。 但这次为了君上的大业,她们不得不联起手来精诚合作,但心里看对方还是不顺眼。 岛胜猛觉得山中幸盛平庸无能,山中幸盛却认为岛胜猛的做法过于暴戾,难以协调关东联军内部复杂的人际关系。 但山中幸盛并没有反驳,只是顺着岛胜猛的话往下聊。 “你的意思,还是走美浓口?” 岛胜猛尚未说话,幕布外有旗本闪了进来,鞠躬行礼。 山中幸盛问道。 “什么事?” “真田信繁大人请求入见总大将,说有要事相商。” “让她进来吧。” “嗨!” 不久,真田信繁昂首阔步走进本阵,看到岛胜猛也在,便笑道。 “两位大人都在呀,正好,我有一个提议想向两位请教。”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视一眼。 “你说。” 真田信繁肃然道。 “柴田胜家是要死守防线,我们联军内部心思太多,摧城拔寨不同于野战,总不好逼着人往上撞。 但如果是要慢慢磨开防线,津多殿那边怕是等不及了。 所以,我想带真田众在三国凑上船,直接去敦贺港,南下北近江与津多殿汇合,和织田家决战!”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听得都坐不住了,一起站起来看向真田信繁。 正文 第1531章 关东联军分三路 第1531章 关东联军分三路 见两位大佬认真起来,真田信繁心里暗自得意,说出了海野利一出的主意。 “越前国两大港口,南部敦贺港与北部三国凑,相距二三百里,以海船的速度把一万战兵运到敦贺港,不过几天时间。 近几方面并不缺后勤,一万战兵的补给完全可以由那边来承担。北陆道商路停滞,可以召集闲置商船可以运兵。 柴田胜家手里只有一两万战兵,关东联军这边即便少了一万战兵,兵力还是她的几倍,她依然是不敢乱动,只能死守。 我带一万真田军去与津多殿汇合,加上近几方面的两万人马,三万战兵足以与织田家打一场合战。 只要打败了织田本家的人马,越前国这边自然是不攻自破。” 真田信繁一脸忠肝义胆,慷慨陈词要带兵坐船前往近几,去为君上尽忠。 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听得眉头紧锁,却是不敢轻易答应。 真田信繁的想法太冒险了,不是说从三国凑坐船前去与斯波义银汇合冒险,两个港口相距不远,沿海岸线走,并没有什么风险。 真正的风险在于,真田信繁是提议关东联军只出一万人,君上聚合三万战兵就与织田家主力决战。 织田信长率领织田军主力,正在北近江与斯波义银对峙,即便真田军成功和近几方面汇合,三万兵力也只有织田家主力的一半左右。 织田信长能够在短短七八年时间就席卷近几,成就三百万石大大名的家业,织田军绝不是弱旅。 这场斯波织田之战干系太大,三万对阵五六万,即便山中幸盛与岛胜猛深信斯波义银战无不胜,也不敢随便拿君上的荣辱去冒险。 而且,即便真田信繁的想法真的成功了,关东联军的境遇反而会更加尴尬。 关东联军被柴田防线挡在越前国踌躇不前,唯有真田信繁忠勇无畏,带兵坐船前往近几参战。 这要是打赢了,关东联军各家姬武士以后还有脸做人吗? 斯波义银仁厚慷慨,对关东武家诸多施恩,最后证明只是养了一群没用的废物,唯有真田信繁一枝独秀,能堪大用。 别说关东联军那些人面上无光,无地自容,山中幸盛与岛胜猛也是没脸再见斯波义银,自己找个地方切腹谢罪吧。 别看真田信繁此时一脸忠义,其实她的建议就是要踩着关东联军所有姬武士的脸上位,其心可诛! 不管这是不是真田信繁的激将法,想要推动关东联军行动起来,山中幸盛与岛胜猛都不能答应只让她一人出力,关东联军作壁上观。 如果真变成那样,无论此战结果是胜是负,关东联军的武家们都是失败者,会被人指着脊梁骨笑话一辈子。 山中幸盛沉思半晌,说道。 “此事不妥。 近几方面的联军只有两万人,即便真田军一万人顺利与近几联军汇合,也不过是三万之数。 据我所知,织田家集结在北近江的兵力有近六万人。 这还是因为南伊势之地动乱无法动员,美浓国被前田利家与马场信房袭扰,织田家被迫分兵之后的人数。 若是双方在北近江仓促合战,织田殿下干脆强行从本领调兵,织田军甚至可以凑出七八万人马。 出阵野战,三万人打五六万人已经是很冒险了,若是织田家不顾一切集中兵力,双方人数差距会更大。 织田家臣团可不是一触即溃的三流姬武士团,织田殿下亦是南征北战控制了三百万石的强藩大名。 我们不能让君上冒这么大的风险开战,指望织田军不堪一击,一触即溃,是不切实际的妄想,智者不取。” 真田信繁怒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被柴田胜家堵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津多殿在北近江孤军奋战? 特么的,武家怎么变成这样了。一个个瞻前顾后,不敢用命,也不敢迂回,这是打得什么烂仗!” 岛胜猛沉声道。 “真田姬莫要再用激将法,我与山中姬对君上的忠诚,比起你来只多不少。 山中幸盛说的没错,如果只是你真田军一万人马前往近几合战,的确是在冒险。但如果我们一起行动,确实是可以做一做。” 真田信繁问道。 “你的意思。。是关东联军一起坐船去敦贺港?” 岛胜猛摇头道。 “那不可能,如果越前国这边没有足够的兵力压制柴田胜家,她一定会有所行动。 不管越前织田军是回军近几,还是反扑北陆道,柴田胜家手里这一两万人,都会是非常大的麻烦。 所以,前往敦贺港的人马,最多只能是一万战兵,也就是伱真田信繁的人马。 我们必须保证在柴田胜家面前有足够的军势给她压力,让她不敢产生死守以外的其他念头。 但是,我们这边也不能干看着君上在北近江拼命,要想办法配合近几方面,制造合战的契机。” 岛胜猛心里清楚,斯波义银压力太大,关东联军必须有所行动,不然织田信长发现柴田防线稳稳守住,就会肆无忌惮对付近几联军。 但另一方面,关东联军这边也不可能照着真田信繁的想法做,让真田军独自跨海,别人光是看着。 即便结果真的赢了,那也是真田众一家鸡犬升天,关东联军沦为背景板被人耻笑。 关东联军这边需要更多的动作,让斯波义银知道这边的姬武士也不是吃素,至少要让君上知道岛胜猛自己不是吃白饭的。 岛胜猛继续说道。 “除了真田军一万人,我这边也要分兵。联军分给我五千人马,我去九头龙川上游,突破美浓口。 真田姬与我带走一万五千人马,联军这边还有四万战兵,柴田胜家手里只有一两万人,她依然不敢轻举妄动。 我带兵打通美浓口,翻过温见峠,进入西美浓地域,兵锋威胁不破关。” 山中幸盛与真田信繁点点头,都明白了岛胜猛的意思。 郡上郡的前田利家威胁岐阜城,岩村城的马场信房随时可以西进或者南下,骚扰浓尾平原。 美浓国分为东西,她们威胁的都是东美浓那边。而岛胜猛从越前国大野郡过去,是走西美浓这边。 虽然温见峠距离不破关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织田信长绝对不敢赌岛胜猛会不会发疯得突入美浓。 不破关是分割关东关西的三关之一,对不破关的军事威胁,严重程度甚至在岐阜城之上。 岐阜城虽然是织田信长的旧居城,还住着她的老爹,但即便真的丢了岐阜城,也就是丢了脸面而已,随时可以拿回来。 前田利家只有郡上郡几万石动员力,马场信房手里也就不到一千战兵,两方加起来就没有多少人。 只要织田信长发狠回军支援,随时可以把她们赶回山里,夺回岐阜城。 但不破关不一样,关原是连接近江美浓两国的主要通道,亦是这次织田信长出兵的后勤补给线。 如果关原被切断,浓尾平原运往北近江织田军的后勤线,只能从北伊势南近江那边的铃鹿关绕路。 这不单单是补给线被拉长,还会严重动摇军心,因为织田军的核心军势来自尾张美浓两国,被切断了后方联系,军心一定会乱。 所以,即便只有一丝一毫可能性,织田信长也不会允许西美浓出现斯波家偏师奇兵,威胁不破关。 织田信长一定会派兵回援,把突破美浓口的岛胜猛堵在温见峠以北,不给她继续南下的可能性。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织田军在北近江的军力又被迫分薄了。 岛胜猛缓了缓,等两人差不多消化了自己的战略意图,又说道。 “我们联名去信津多殿,请求君上让伊贺国的大谷吉继也跟着一起动一动,威胁一下铃鹿关。 不破关与铃鹿关一南一北,是浓尾平原通往近几的两条要道,亦是织田殿下不能容忍的底线。 织田殿下即便心里清楚我们是在逼迫她分兵,但她为了前线的军心士气,也必须分兵保证这两关万无一失。 所以,织田家在前线的五六万人,至少还要再削去一万五千人到两万,只剩下四万左右。” 真田信繁咧嘴一笑。 “三万对阵四万,这仗能打。” 岛胜猛帮真田信繁完善了分兵的策略,山中幸盛心里却是草泥马奔腾。 这两人各自找了好差事,一个孤军去近几,一个奇兵入美浓,等到战后叙功之时,都是军功闪耀的忠臣良将。 那自己呢?我山中幸盛就是负责给你们当背景板的白痴是不是? 什么给柴田防线正面压力,保证柴田胜家不敢妄动,骗鬼吧?武家从来都是以战事论成败,不杀人不砍头,哪有首级换取恩赏? 前田利益在近几东征西讨,大谷吉继帮她看着伊贺国的根据地。 大家只看到前田利益军功拿到手软,大谷吉继干着苦活脏活,这些年默默无闻,没拿到多少好处。 大谷吉继与前田利益关系莫逆,愿意给她打下手,也就罢了。 山中幸盛凭什么替岛胜猛,真田信繁扛雷当背景板?大家的关系很好吗? 好个屁!为了斯波义银的事,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当年雪地决斗,差点拔刀血溅五步。 真田信繁隐瞒盐田城的内幕多年,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对她也是恨得牙痒痒,这山猴子就不是个好东西。 三人关系如此恶劣,只能是公事公办,指望山中幸盛帮她们两个抬轿子,看她们飞黄腾达,别做梦了! 山中幸盛想了想,说道。 “你们分兵先走,我会把一向一揆的问题清理干净,然后给关东联军各家分配任务,攻略柴田防线。 你们放心,我不会让柴田胜家有余力去给近几方面找麻烦。 关东各家这次出兵,吃着斯波家的粮食,拿着斯波家的军械,总不能白吃白拿吧? 柴田防线的布局,忍众也探查的差不多了。 正好给各家分活,既然她们没办法团结一心,那就各自为战,一家负责一城,立军令状摧城拔寨。 若是有人敷衍了事,错过期限拿不下来,就别怪我刀下无情,军法处置。” 岛胜猛与真田信繁点了点头,知道山中幸盛也是被逼急了。 原本大家一起呆在越前国束手无策,山中幸盛还在考虑和一向一揆的友好关系,协调关东联军的内部矛盾。 可真田信繁与岛胜猛各自带兵出战,顿时把山中幸盛抬上了火架烤,让她没法继续当这个好人了。 一向一揆闹事,杀!七里赖周就是个屁,谁在乎她怎么想。 斯波家为关东联军砸了一百多万石军费,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关东联军各家不死几个人,这事说不过去吧。 柴田胜家的三道防线并非固若金汤,一个冬天的功夫,能做出多少真材实料,还是个未知数。 之前是关东联军被柴田防线的宣传给吓到了,三道防线的压力在前,谁都不肯当出头鸟,平白消耗了自家的宝贵兵力。 但山中幸盛一发狠,给各家下命令出任务,谁谁谁负责哪个城,大家各自出击,打得下来是本事,打不下来是傻x。 关东各家原本就相互看不上眼,上杉众,上野众,武藏众,下野众,谁都不服谁。 真给所有人下了kpi,拉出来比一比,秀一秀,谁愿意被比下去? 岛胜猛看了眼山中幸盛。 这一招化整为零,对关东联军这盘散沙,也许是最好用的战术。 关东联军各家战力不弱,只是谁都不愿意吃亏。但如果形成良性竞争机制,谁也不愿意服输。 山中幸盛这想法应该是已经琢磨了许久,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来实施。 毕竟,军令状这种事需要铁血执法,山中幸盛连七里赖周这个一向一揆首领都不太愿意得罪,何况是关东那些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 她是关东侍所执事,日后总要与各家协调关系,闹僵了也不好。 可真田信繁与岛胜猛这一走,其实是把山中幸盛逼进了死角,她要是再继续犹豫,就不只是平庸无能,而是忠诚有问题了。 斯波义银的嫡系都在拼命,作为他最宠信的臣子之一,山中幸盛若是在这个时候掉链子,真就没法交代了。 何况,山中幸盛心里还有对斯波义银的爱慕之心,更不愿意被岛胜猛这帮人比下去,让君上对自己失望。 综上所述,山中幸盛是真被逼急了,柴田防线马上就会迎来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若是柴田胜家扛不住压力,三道防线被攻破,让关东联军进入近几地域,山中幸盛便是首功之臣。 即便打不破柴田防线,关东联军兵分三路支援君上合战,这功劳也有山中幸盛一份,战后不至于为人诟病。 各怀心事的三人相互对视,一起点点头,就这么办了。 正文 第1532章 为白雪王子而战 第1532章 为白雪王子而战 越前国,敦贺郡,港口。 日本海在冬天并不冷,只是寒冷的西北风吹过温暖的海面,被多山的地形阻挠,水汽进入不了岛国内部,才会形成大雪封路的景象。 在去年秋天就进入敦贺港的南蛮商船,孤零零靠在避风的港湾一角,船上所需用度都是由岸上的小船送上来。 整整小半年时光,船员们都在无所事事中度过,她们拿着斯波家给的钱,却只需要等待。 能够不用干活就拿钱,是所有人都喜闻乐见的事,但这好拿的钱在入春之后,就变得不容易了。 克莉丝汀娜像是发疯一样开始训练起船员,虽然少有实弹演习,但在一次次的反复训练,将整个操炮过程用船员们的肌肉记忆锁住。 丽璐在上层甲板无聊得看着远方,她身为船长的特权就是不用参与军事训练,克莉丝汀娜也不指望她这个贪生怕死的商人参与作战。 听到身后的甲板传来脚步声,丽璐回头笑道。 “克莉丝汀娜,你快来看那些船,真有意思。 船上都是些不懂水性的蠢货,把甲板吐得一塌糊涂,真不知道负责清理甲板的水手们会不会气疯?” 克莉丝汀娜望着不远处一群群小船像是鱼群一般来回游弋,把那些商船上的士兵运上岸去。 正如丽璐所说,这些人都吐得浑身无力,有些人甚至是被抬上小船的。 克莉丝汀娜皱眉道。 “听说大领主阁下的战争进行得并不顺利,他的敌人成功挡住了他来自东方领地的部下。 看来大领主这边是改变了战术,选择用船将士兵运过敌军的防线。这些士兵应该是来自岛国的山区,从没有见识过大海的可怕。” 丽璐耸耸肩。 “这些没有见识的岛民,她们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恢复,而且绝大多数人打死也不会愿意再上船。 大海是属于我们勇敢者的宝库,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伸手触摸的。” 克莉丝汀娜似笑非笑看着丽璐,说道。 “勇敢者丽璐吗?这么说你是准备和我一起参战了?” 丽璐吓得面色一白,摆摆手说道。 “我只是一个商人而已,战场当然是属于英武的克莉丝汀娜的领域,我怎么能够抢你的风头呢。” 对于丽璐谄媚的恭维,克莉丝汀娜叹道。 “我已经努力在训练这些船员,但她们的素质实在不如我当初的那些士兵,希望我们能活着回来吧。” 丽璐无奈道。 “我的船员只是一群想要向海洋索取财富的穷鬼,当然比不上皇家海军中训练有素的士兵。 克莉丝汀娜,伱好像很悲观?这不就是一场野蛮人的战争吗?你在大领主阁下面前,可是很看不起岛国的落后战争方式。 我相信她们会在你的火炮面前被吓得跪地求饶,甚至把你看做神灵一般的人物,哈哈哈。” 克莉丝汀娜可没有丽璐那么乐观,只是苦笑道。 “从葡萄牙人把第一支火绳枪交给岛国人至今,岛国人已经学会制造使用这一火药武器。 火炮在她们看来,只是放大版的火绳枪罢了。她们也许造不出来,但不代表她们会畏惧火器。 不要小看这些岛国人,丽璐,也许她们的作战方式还很落后,但你要知道,越是落后的战争,便越是残酷。 文明人在考虑是否要保留战俘的时候,原始人却可以毫不犹豫得用木棒和石头屠杀消灭一个种族。 战争的方式落后,残酷的程度反而会超出人的想象力。” 丽璐看着克莉丝汀娜,目中渐渐透出一丝恐惧,那是害怕失去克莉丝汀娜的恐惧。 “对不起,克莉丝汀娜,你是为了我才会被拖进这场战争。 如果不是因为我色迷心窍做下那件事,你根本不用去冒险参战。” 克莉丝汀娜摇头道。 “罪恶是我们一起犯下的,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过错。” 丽璐咬了咬下唇,低声说道。 “也许我们可以离开,离开这个岛国再也不回来。这些岛民之间的战争与我们无关,我们是被胁迫参战,本身就不合理。 我难以想象,当葡萄人与西班牙人知道我们动用四门火炮帮岛国大领主打仗的事曝光之后,那些利比里亚人会如何看待我和我的船。 我们坏了规矩,克莉丝汀娜,我真不知道之后会变成什么样。” 克莉丝汀娜的双眸看向丽璐,就像是她的火红头发一般在燃烧。 “所以呢?你要违背你的承诺,你要抛弃大领主阁下?” 丽璐一愣,吱吱唔唔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想要信守承诺。 但是,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人同时犯下这个错误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吗? 我回来之后想了很久,我觉得这件事本身就不简单,我们也许是被陷害的。” 克莉丝汀娜望着远方的大海,淡淡说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也许是巫术,也许是其他方式,东方总有一些我们不理解的神奇手段,能够让我们两个同时失去理智,做下这种事。” 丽璐几乎要跳起来。 “是呀,我们是受害者,也许。。也许我们现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克莉丝汀娜问道。 “丽璐,你觉得大领主阁下是一个坏人吗?” 丽璐回想起义银那让人着迷的俊脸,有些迟疑道。 “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克莉丝汀娜叹了一声,说道。 “在被那些姬武士护送来这里的途中,我一直在收集他的资料,了解他的过去。 丽璐,我很想了解他,了解那个被我疯狂占有过的男人。 也许我们是对的,他的确是用了某种我们不了解的手段,引诱我们犯下了不该犯的错误。 但是,他也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他的家族被人屠灭,他用七年时间,以自己的力量重新建立起家族,并且让这个家族成为岛国最有威望的家族,甚至没有之一。 天哪,他的经历简直就像骑士小说描述的那样,是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 现在,他正在面对着最强大的敌人,对方的实力超过他十倍。 他只有团结所有可以团结的人,拉拢所有可以拉拢的所有势力,才能与对方分庭抗衡。 而我们的经历,也许只是他付出的一小部分代价。 他纯洁,高贵,善良,仁慈,拥有圣人的品格,但他却使用了特殊的手段,让我们去玷污他清白的肉体。 丽璐,我难以想象。 是怎么样的困境会让他做出那样的选择,让他对我们两个在岛民看来是野蛮人的异族,褪去他的衣衫,让我们品尝他的甘甜。 你觉得这件事是我们吃亏吗? 他在事后并没有追究我们的罪孽,而是给了我们大量的金钱与荣誉,他甚至向你许下了南蛮总代理的承诺。 这是他的补偿,亦是他对我们的诚意。 天哪,我难以想象,他如果打赢了这一战,未来的南蛮贸易竟然要在你这个贪婪成性又胆小如鼠的商人手里运转,真是件可怕的事。 但这至少说明了,他对我们并没有恶意,他是在用他的身体恳求我们的帮助。” 丽璐撇撇嘴。 “我哪里胆小如鼠了?” 克莉丝汀娜微微一笑,也不说起刚才丽璐想要毁诺,怂恿她跑路的事,而是认真看着丽璐,缓缓说道。 “我曾经读过很多骑士小说,我沉浸在那些幻想中,做过拯救王子的美梦,用我手中的剑挽回一个又一个即将毁灭的国度。 丽璐,我从没想过,真有这么一天,我会梦想成真。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我想,我应该骑着白马,去拯救我的白雪王子,他会以感激的眼神看着我,用最热烈的吻迎接我。” 丽璐目光复杂看着克莉丝汀娜,说道。 “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南蛮教司铎瞧瞧脑子,在你头上撒点圣水,看看你是不是被魅惑了。” 克莉丝汀娜微笑问道。 “也许吧,那你的选择呢?” 丽璐皱眉道。 “我还有选择吗? 你赶紧去好好训练我们的船员,然后带上我们所有的大炮与火枪,去拯救你的白雪王子。 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为你的胜利欢呼! 去特么的利比里亚人的规矩,为了克莉丝汀娜的白雪王子,去特么的!” ——— 北近江,长滨城。 在织田家的大队人马进入北近江之后,这座羽柴秀吉拆除小谷城建造的新居城,已然成为织田信长此战的居所兵站。 此时的议事厅中,织田信长黑着脸来回踱步。 座下诸姬皆正襟危坐,屏息以待,唯恐一不小心,满腔怒火的大殿会将脾气发泄到自己身上。 织田信长一边走,一边大骂。 “权六这个蠢货!她在越前国到底搞什么呢! 竟然放任关东联军占据了三国凑,甚至放弃了九头龙川北岸,让敌人可以从容抵达上游的九头龙湖,打通美浓口! 关东联军一边从三国凑海运军力进入敦贺港南下近江国,一边派人从美浓口杀入美浓国,她的柴田防线漏洞百出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发泄了一番情绪,织田信长指着座下的姬武士,下令道。 “稻叶良通!” “嗨!” “你马上带本部人马回去北方城,布置防务,一定要把关东联军阻挡在温见峠以北,不允许一个敌人出现在西美浓的平原上!” “嗨!” “佐久间信盛!” “嗨!” “你带本部人马立即南下,给我把铃鹿关看牢了!南近江与北伊势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要是出了任何问题,你提头来见!” “嗨!” 把两员大将派出去,再次分薄了自己手中的兵力,织田信长心里越发不爽。 她当然知道柴田胜家已经尽力了,以一万余人阻挡关东联军五六万精锐的兵锋,柴田胜家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柴田三道防线的具体奏报,织田信长都是看过的,当时亦是赞不绝口,这才全力支援物资,完成了防线的建立。 柴田胜家敢于放弃半个福井平原,依托越前国的山势,只有了一个冬天就做出了三道防线,已经是竭尽全力。 原本还挺得意的织田信长没想到,那些传说中莽撞粗鲁的关东武家,竟然会如此狡猾。 她们没有选择强攻,而是兵分三路,一路水运驰援近几联军,一路翻山威胁西美浓,剩下的兵力散开把柴田防线的钉子一个个拔掉。 关东联军的穿插迂回加蚕食,完全在柴田胜家的意料之外,也让织田信长的背后起了寒意。 而另一边,斯波义银带着近几联军开始从高岛郡试探前进。 伊贺国留守的大谷吉继也不安分,频频骚扰铃鹿关,引发南近江与北伊势人心惶惶。 再加上东美浓山区肆虐的前田利家与马场信房,浓尾平原始终不得太平。 织田信长不得不四面灭火,手中聚拢的兵力被一点点分了出去。 她心里清楚,各处的骚动只是癣疥之疾,但为了维护军心士气,她又必须有所行动。 这种处处被动,处处挨打的局面,让织田信长非常不爽,她何时何地受过这等闲气。 就因为对斯波义银的忌惮,让她放不开手脚一搏,反而陷入了更麻烦的境地。 必须马上行动起来,不能再犹豫了! 织田信长猛地站定身子,扫视全场,说道。 “你们各自回去准备,大军进入伊香郡,向余吴集结!” 北近江的平原地带大多在东部南部,也就是六角家与浅井家起家的富庶地区。 位于近江国北部的伊香郡多是山地,其中余吴地区是山地进入平原的必经之路。 当地多山又有余吾湖,还有一块利于合战的小平原,地形复杂,可守可战。 织田家只要看住了余吴,便是护住了身后的平原地带。有背后近江盆地,浓尾平原源源不断的支援,就是立于不败之地。 织田信长明白,其他方面的斯波军都是偏师骚扰,斯波家真正的撒手锏还是高岛郡的斯波义银。 已然分出不少兵力的织田信长决心在余吾湖一带与斯波义银对峙,寻觅战机。 她的目光扫过地图,最后钉在一处,余吾湖南边的贱岳。 正文 第1533章 大合战一触即发 第1533章 大合战一触即发 织田信长那边已然下定决心,挺进余吾湖的同时,义银在高岛郡的新庄城,也是军议。 新庄城位于石田川与安昙川之间,是织田信长在浅井家灭亡之后,加封给矶野员昌的居城。 说起来,织田信长对矶野员昌的恩赏还是非常丰厚的。 石田川与安昙川沿途浇灌的平原地带,是高岛郡最肥沃的土地,亦是矶野员昌的知行地六万石。 凭借矶野家出身高岛郡的背景,与这六万石土地的实力,矶野员昌稳稳就是当地武家领袖人物。 如果不是织田信长心思太重,派遣织田信澄前来,欲行南伊势故事鸠占鹊巢,矶野员昌还真下不了决心和织田家翻脸。 忠义只是嘴上说说,利益才是武家政治的关键。 看看北畠具教的下场,若不是斯波义银伸出援手,那真是全家死光光,矶野员昌岂能不心有余悸? 矶野员昌也是当机立断,羽柴秀吉刚才露出破绽,她就咬牙背弃织田家,投入斯波门下。 整个高岛郡武家也只能跟投斯波家,谁家要是不跟,矶野员昌第一个就得屠灭这家,斩断高岛郡武家的念想。 说到底,大多数人都没得选,只能是乱世飘零,跟着站队而已。 义银对矶野员昌也是够意思,大军进入高岛郡帮她协防,斯波家的补给充沛,也不需要剥削高岛郡的钱粮协理后勤。 随着关东联军兵分三路,越前国的柴田防线隐隐开始松动。 一边是山中幸盛的蚕食鲸防线,一边是真田信繁与岛胜猛迂回穿插,柴田防线的价值已然大大降低,让义银这边也是欢欣鼓舞。 新庄城的议事厅内,义银坐在主位上,座下一群姬武士恭谨跪坐,一起听蒲生氏乡汇报军情。 蒲生氏乡说道。 “真田军一万战兵抵达敦贺港之后,敦贺郡的朝仓景纪大人非常配合,部分真田军已经进驻疋田城,随时准备南下与我们汇合。 但是,这些来自甲信山区的将士似乎晕船了,可能需要休息十天半个月才能恢复战斗力,真田信繁大人希望能够得到君上的谅解。” 义银点点头。 “真田信繁思虑周到,暂时让她在疋田城修整。 另外给朝仓景纪大人去信,请她为真田众的军需补给多多费心,军械,战马,军粮,希望能够尽力提供,事后我必有厚报返还。” 朝仓景纪手中的敦贺众,是朝仓家最能打的一支军势。 但她一边要小心越前七郡的柴田胜家,一边要提防北近江的织田军,还要注意若狭国武家是否被织田信长收买,袭击边界。 三面被围,孤悬于外,敦贺众的防务压力已经很重,义银不可能抽调她们来参战,朝仓景纪能够守好敦贺港不失,就是大功一件。 至于真田信繁麾下那些旱鸭子,她们只是坐了一天船,就吐得失去战斗力,也是让义银无语。 但这支来自甲信山区的强兵,还是让义银非常期待她们的表现,自然是多加照拂,保证她们尽快恢复战斗力。 除了真田军,义银心里还琢磨着怎么把克莉丝汀娜的南蛮炮队偷偷运到前线,但这是他私藏的秘密武器,不方便拿出来评议。 蒲生氏乡继续说道。 “岛胜猛大人带走了一部分上野众,已经越过美浓口,兵锋抵达温见峠。 但织田家的反应很快,稻叶良通急行军一百多里,迅速从北近江长滨城附近回到美浓国的北方城,已经进入山区布置防务。 另外,山中幸盛大人的新战术似乎激发了关东联军的斗志,柴田防线受到严重打击,特别是上杉众表现突出,相信很快会有进展。” 义银微微一笑,自己这两位亲信加红颜很拼命,也很聪明。 关东斯波领的主要地盘在上野国大胡领,这两年岛胜猛与周遭武家领关系搞得不错。 特别是由良家,成田家为首的地方有力武家,因为和义银的私交深厚,利益密切,这次出兵不少。 岛胜猛把这些人带去美浓口,一方面是她有把握能控制住这些人,另一方面也是刺激了山中幸盛与留下的关东联军。 山中幸盛这个关东侍所执事,说起来是位高权低,但身份体面毕竟是放在那里,总不能任由真田信繁,岛胜猛风光,自己吃土吧? 而上杉众这次西进,因为没有上杉谦信压阵,表现得相当懒散。 原本大家一起躺平也就罢了,但真田众,上野众先后出动争功,上杉众的压力可就大了。 上杉谦信只是产后静养,又不是嗝屁死透。上杉众在前方无所作为,那就是打上杉谦信的脸,等回去之后能有好果子吃? 果然,山中幸盛根据关东联军一盘散沙的特点,建立kpi,各自为战,上杉众马上就变得凶狠起来。 柿崎景家那帮人,义银是很熟悉的。论骁勇善战,尾张武家的确不如越后武家,柴田胜家这会要吃苦头了。 关东联军这一动,织田信长就坐不住了,已经有了反应。 义银问道。 “织田信长现在到哪里了?” 蒲生氏乡鞠躬回答。 “织田殿下的本阵进驻北国街道的木之本,随行的织田军占据了左弥山,堂木山,神明山,田上山,岩崎山,大岩山,贱岳等关隘。” 义银笑了笑,看来自己在织田信长心中的形象还是很伟岸的,他就没见过嚣张的织田信长这么谨慎,这么怂过。 织田信长堵住了北近江北部山地进入平原区的道路,却没有继续北上的打算,看来放弃之前围点打援的战略,指望义银自己打过去。 原本织田信长准备以七八万人马围攻义银的两万多人,兵力接近四比一的野战,织田家优势很大。 但现在被各个方向的斯波阵营军势一拉扯,东美浓,西美浓,南近江,北伊势,南伊势纷纷闹出乱子。 织田信长不得不分兵,手上只剩下四万人马,而义银接受了真田信繁的一万人马,兵力达到三万。 双方的战兵数量已经接近一比一,织田信长已经不愿意主动发起进攻,最好是以逸待劳,让义银自己带兵撞上去。 而义银也的确有这个心思,想要主动出击。 联军,联军,说到底还是不如织田信长一人乾刚独断来得舒服。 义银的钱粮军费没少花,但联军的士气军心还是不高。为武家天下而战的大义口号喊得震天响,但真正敢于搏命的就没几个人。 现在的情况是,北陆道商路已经断绝,高田阳乃那边拼命在印粮票支撑军需。 看似斯波家与织田家的经济实力相当,但义银心里明白,自己和织田信长没法比,打不了持久战。 织田信长那是实打实握着浓尾平原,近江平原,伊势平原的大片土地,土地里产出的粮食就是织田家打下去的底气。 而义银这边呢?以斯波领二三十万石的土地产出,只能算是织田家的一个零头。 斯波家能够支撑起十万大军的后勤补给线,是利用北陆道商路建立起来的商业信用,让高田阳乃有勇气玩一手乾坤大挪移的把戏。 商业信用到底不如土地价值那么厚实,斯波家滥发粮票的时间越长,经济上的后遗症就会越严重。 如果这场战事拖过了今年,一直打到明年去,斯波家的经济体系很可能会崩溃。 一旦双方继续对峙下去,不说北陆道冬季大大雪封路的问题怎么解决,只说北陆道商路断绝两年,就是个大麻烦。 各方势力对重新开通北陆道商路的预期会变得越来越悲观,而高田阳乃滥发粮票却无力兑现,很可能引发粮票恶性贬值。 纸币的信用建立起来很难,摧毁却只需要一瞬间。一旦人们对斯波粮票失去了信心,这张没有价值的纸用来擦屁股都嫌硬。 更何况,斯波粮票还挂钩了斯波忠基金,牵扯到斯波家内部稳定的斯波编制,斯波福利,更是影响深远。 义银不敢想象,如果斯波粮票崩盘,自己会不会被立即炸上天? 所以,此战必须速战速决。 打赢了压着织田信长谈判,尽早恢复北陆道商路的经济生态,踏实斯波粮票的信用价值。 打输了也谈吧,大不了自己去给织田信长跪舔,总好过斯波粮票崩盘,炸了自家的基本盘。 古代虽然有了交子,宝钞这样的纸币,但古代人重实物轻货币,对信用货币崩溃的后果缺乏系统性的认识,金融的影响力没那么大。 织田信长并不知道义银的背后已经点上了火,烧得越久越狼狈。 要是织田信长懂一点金融常识,她一定会选择坚壁清野,熬到斯波义银受不了再说。 虽然织田信长不懂金融,但她还是敏锐得感觉到自己比义银更能熬,所以才会选择固守伊香郡余吴湖,等着义银去攻。 这也就是说,织田信长依然希望通过一场合战尽快解决掉义银,但合战的地点要在她选定的区域,对她更有利。 这个结果对于义银是喜忧参半,喜在织田信长没有发现自己最大的战略优势,忧在斯波军还是得主动进入织田信长划定的战场。 义银不得不自我安慰,三万对四万,至少比自己预料中最麻烦的局面要好得多,打就打吧。 他扫视在场诸姬,肃然道。 “各个方面的情况大家都听明白了?虽然关东诸姬已经很努力了,但要击败织田家,击败织田信长,还得依靠我们的力量! 织田军已经行动起来,我决意挺进伊香郡,和真田军汇合之后一起南下,与织田信长决战!” 义银的话让在场诸姬精神一振,煎熬了将近一年,经历外交争锋,政治交易,各家站队,最终等来这决战的一天。 利刃终要出鞘,不论结果如何,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果,所有人都能因此得到解脱。 ——— 随后半个月,义银带兵越过石田川,进入北近江的北部山区,与南下的真田军汇合,又在暗中接收了克莉丝汀娜的炮队。 此时已是春去夏来,近江大地渐渐变热。 斯波联军倾泻般南下,占据橡谷山,林谷山,中谷山,别所山,行市山等山口关隘,与南方的织田军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战场就在近江国通往越前国的山道上,以木之本,东野,柳濑为核心,织田信长选定了战场,义银毅然跳入了战场。 天下武家的目光皆投向余吴湖,决定天下未来走向的大决战,即将展开。 北国街道经过余吴湖的东侧,有一片山中的小平原。 织田信长在木之本设立本阵,斯波义银在行市山设立本阵,两者正好位于小平原南北。 而余吴湖的西面,是连接琵琶湖的饭浦川,再往南便是贱岳。 斯波军想要打破织田军的防线,有两个选择。 其一,是从余吴湖西边的北国街道通过,正面杀穿在小平原中横着的大岩山,抵达织田信长本阵所在的木之本。 其二,是绕行余吴湖西侧,渡过饭浦川,打破贱岳方向的织田侧翼防线,迂回包抄织田军的身后。 以余吴湖为中心,一正一奇两条攻击路线清晰摆在斯波军面前。 而对面的织田军比斯波军早来一个月,正在不断加固防线,准备迎接斯波军的攻势冲击。 ——— 贱岳,织田防线。 织田信长站在高处,扫视下方正在不断工作的足轻姬武士,在她身后,恭谨站着泷川一益一行人。 贱岳这里的山势,比起正面战场要崎岖许多,有利于防守。 可如果贱岳失守,斯波军就可以通过这里直接包抄织田家的身后,形成关门打狗的态势。 一旦后路被堵,补给断绝,在山道里的四万织田军就只能崩溃。 所以,当贱岳失守的时候,就意味着织田信长必须撤军,退回北近江平原地带再作打算。 原本,像这种事关大局的防区,织田信长更希望由池田恒兴这位奶姐妹来把守,自己才更安心。 但是东美浓受袭,前田利家的兵锋威胁岐阜城,织田信长已经把池田恒兴派去岐阜城驻守,以防自己后方动荡。 所以,贱岳之地就被交给了泷川一益守备。 正文 第1534章 贱岳还是岩崎山 第1534章 贱岳还是岩崎山 行市山,斯波义银本阵。 在义银面前,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争的是面红耳赤,也是为了贱岳之地。 真田信繁指着地图,说道。 “余吴湖东侧的平地虽然利于展开军势,但织田家早我们一个月来到这里,占据了有利地形。 岩崎山的守军,挡住了通往木之本的道路。任何要攻击南下的行为,都会受到东侧的东野山,中之乡的侧面袭击。 我的意见是,我们拿下余吴湖北部的茂山,神明山,堂木山之后,就不要继续沿着山道南下。 从余吴湖西侧的丘陵杀过去,渡过饭浦川,翻过贱岳一带的丘陵,攻击岩崎山另一侧的大岩山。 拿下大岩山之后,立即直接攻击木之本的织田本阵,在前线的织田军就等于被我们包围困在山中。 到那时候,织田军必须撤退,否则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余吴湖与琵琶湖之间这一带丘陵很矮,对我麾下的山民而言,可以说是如履平地。 我真田军可以完全不受地形影响,对敌人防线发起攻击,茂密的山林,崎岖的坡度也可以替我们阻挡敌军的视线,有利于我军推进。” 前田利益冷声说道。 “真田姬,你的想法很好,但我手中有保密组忍众刚才侦查带回来的情报,真实情况与你想得有点不一样。 织田军在正面山道准备了一个月,当然是增加了我军攻击的难度,但贱岳那边也一样在加固防线,并没有闲着。 因为贱岳的重要性,织田殿下多次巡查防务,当地守备泷川一益不敢懈怠。 贱岳守军砍掉了遮挡视线的瞬间,制作了栅栏,挖掘了壕沟,筑起了土垒,并且配备了大量的铁炮与弓矢。 贱岳背后是山,前方是饭浦川,敌军居高临下,可以以铁炮弓矢覆盖攻击方,再加上夏日河水大涨,土地泥泞,你要怎么冲锋? 余吴湖与琵琶湖之间的宽度不够,若是进攻受挫,伱既没有空间再次迂回,泥地也限制了军势撤退,只能是不断挨打。 所以,我认为与其绕路贱岳去冒险,不如直接攻击岩崎山! 岩崎山是整条防线的核心,虽然有侧翼的守军呼应,但我们一旦突破了岩崎山,木之本的前方都将无险可守。 织田家比我们人多,在窄小的山地施展不开,她们要支援岩崎山,就必须拉出人马在小平原侧翼攻击我们,分散我们的兵力。 只要她们肯离开易守难攻的山势,下山与我们合战,就是对我们最有利的局面。” 真田信繁冷声道。 “那要是她们不肯下山,只是利用岩崎山消耗我们的军心士气,我们该怎么办? 木之本在后方,可以不断派遣部队加入岩崎山的防务,和我们打消耗战。 她们人多我们人少,如果我们攻不下岩崎山,只会比她们消耗更多的军力。 而且攻势的锐气一旦受挫,侧翼的敌军再下山夹击,攻击岩崎山的军势就有腹背受敌,全军覆灭的危险。” 前田利益冷哼一声。 “我的意思就是要把侧翼的敌军引下山,只要正面攻击岩崎山的军势能够给敌军足够的压力,敌军的侧翼就不得不提前下山支援。 至于你说的正面损失,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道理!” 真田信繁反驳道。 “既然确定要在岩崎山打成拉锯战,指望敌军急躁下山,为何不干脆突袭贱岳? 贱岳一旦被突破,大岩山必然是守不住的。 岩崎山与大岩山互为犄角,大岩山一失,岩崎山就没有了继续防守的意义。 她们但凡犹豫几天,我们就可以直接拿下木之本,把整个织田军堵在山道进退两难,这难道不比直接攻击岩崎山的威胁更有力量? 前田姬,你说迂回贱岳很危险,但你在正面战场冒得风险也不比迂回贱岳小呀。 你自己也说了,打仗注定要死人,那为何不选择让敌军最难受的方式去战斗呢?” 两人争执不下,诸姬皆不参与,只有义银有些烦躁,喊道。 “够了!都停下!” 前田利益与真田信繁对视一眼,相互鞠躬行礼,算是为公事争执,不伤和气。 以真田信繁的身份,原本没资格与前田利益争夺话语权。她不过是关东侍所的有力武家,而前田利益却是斯波阵营在近几的总大将。 两者地位差距放在那里,哪里轮得到真田信繁在义银座前放肆,与前田利益针锋对麦芒。 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近几联军不过两万人,真田众一家就有一万战兵,双方兵力差距不大。 武家说到底还是看实力,不管真田信繁是否是依靠关东侍所的财力才能拉来这么多人,但对应实力的尊重书一定要给真田信繁的。 另外,作为关东联军分兵前来与近几联军汇合的真田众,在某种意义上是代表了关东联军的一方。 所以,坐拥一万战兵,作为关东代表的真田信繁,才有资格与近几总大将的前田利益争论主攻的方向。 真田众来自甲信山区,翻山越岭是家常便饭。 余吴一带已经接近南方平原地带,当地的山势不高,只能算是丘陵地带。对山民来说,这些矮小的丘陵根本不是阻碍。 这就是真田信繁想要把主攻方向放在迂回贱岳的底气,因为如果斯波军选择贱岳,就没有比真田军更合适的攻击核心。 这也契合真田信繁此次前来的目的,那就是站c位,啃硬骨头,获取大量军功,炫耀真田众的武勇。 真田众不怕死人,就怕拿不到大量军功自保,在战后的关东侍所政治斗争中落于下风。 而前田利益的心思也很明确,关东联军大部受阻于越前国,前来的只有真田众一部,这里还轮不到关东人指手画脚! 要是关东联军五六万人杀过来汇合,山中幸盛与岛胜猛的资格也够老,战术上的事,前田利益谦让一下也无所谓。 可真田信繁算什么东西?她的人马不过一万,却要求站c位,抢主攻的角色,这让前田利益的脸往哪里搁?让近几联军的脸往哪里搁? 最重要的是,余吴湖挡在两军之前,作战必然从湖的两侧推进。 打仗要分主次,谁是主,谁是次,那都是战后的军功衡量标准。 不管是迂回贱岳,还是攻打岩崎山,其实都很难。因为织田军提前准备一个月,战场上的天时地利人和,已经被织田军抢走了地利。 可就是因为难,才能凸现武家的价值,谁在这场合战中拿下主攻的角色,就能在战后分到最肥美的一块肉。 斯波联军看似一条心,但内部矛盾其实不少。 且不说关东近几各自的那些小龃龉,在关东人与近几人这种地域区别的大是大非面前,谁都不会轻易让步。 简单来说,就是真田信繁这个关东人,凭什么骑到我们近几人头上来? 前田利益虽然出身尾张,但她现在是近几总大将,代表的是近几武家的颜面。 迂回贱岳与强攻岩崎并没有什么战术上的优势劣势,只是因为成了双方争抢主攻的焦点,才让争执变得白热化。 义银当然很了解武家们的想法,累,是真的心累。 这些王八蛋,她们根本不懂什么叫做比待遇越比心胸越窄,讲奉献越讲境界越高的道理,她们满脑子就是有便宜不占是傻b的思想。 古代统治者也没有**公仆的人格魅力和体制优势,只能通过不断制衡,协调,分化,化解矛盾,然后艰难拖着这些混蛋去获取胜利。 义银只能是一边感叹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一边和这些古代恶鬼达成利益交换,来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 在这个嘴上说一套,实际另一套的虚伪武家社会,义银甚至感觉自己已经渐渐被同化成了鬼。 义银坐在马扎上,轻轻拍了拍手,说道。 “不管是迂回贱岳,还是直攻岩崎,都需要拿下余吴湖北边的茂山,神明山,堂木山之后再说。 你们与其在我面前争吵,不如想想如何尽快拿下三山,为大军向南打开道路。” 真田信繁目光一闪,深深鞠躬说道。 “津多殿英明,武家以刀枪论英雌,逞口舌之快,不如在战场上用胜利来证明自己的正确。 迂回贱岳,必取茂山,我这就出兵拿下茂山,再与诸姬商谈!” 前田利益笑道。 “真田姬说得好!臣下恳求君上允许,由我亲率精锐攻打神明山!” 义银几乎就要翻白眼,这两人嘴上说完,又要用战功再分高下,怎么就没一个人肯稍稍让步,都听不懂我的话吗?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一阵喧哗声,义银皱眉道。 “吵什么吵!” 一名使番冲入本阵,伏地叩首说道。 “君上!堂木山被拿下了!” 义银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急问道。 “怎么回事,我不记得下过攻打堂木山的命令?” 使番恭谨回答。 “是前沿的三好义继大人,她发现堂木山正在换防,便调动本部人马直接攻杀上去,导致敌军大乱。 户泽盛安大人紧随杀上山去,先登山砦,硬是拿下了堂木山!” 义银一愣。 “户泽盛安,我记得她的本部就九个人?她怎么也上去了?” 使番激动道。 “户泽盛安大人挥舞君上赐予的备前兼光,身先士卒,首登砦墙,勇不可挡! 在她的鼓舞下,军士无不用命,很快击溃了敌军的反抗,把她们赶下了山!” 义银瞅了眼前田利益与真田信繁尴尬的脸色,心里呵呵一笑,装作大喜过望,说道。 “好!夜叉九娘不愧为关东英杰,首义之士,忠勇果毅,实乃武家楷模! 她无私协助近几的三好义继攻下堂木山,为我军拔得头筹!这也证明只要关东武家与近几武家携起手来,天下无人能敌!” 义银不管是真的喜,还是装作喜,此时都必须表现得大喜特喜。 前田利益和真田信繁分别代表近几联军与关东联军,战事还没开打,就开始把对方当对手打压,这股风气非常不好。 户泽盛安出身奥羽,但严格来说也属于关东武家。三好义继虽然出身西国,但她现在是身居近几的北河内之地,仰仗义银鼻息度日。 义银就算硬要把一个奥羽武家和一个四国武家打造成关东武家与近几武家合作的典范,谁又敢说不是? 不好的风气必须第一时间压住,不能扩散开,影响了战局。 义银说道。 “三好义继所部的补给提格一档,记其首功。户泽盛安所部与同心众同列,让她来随侍我左右吧。” 两人拔得头筹,义银恩赏虽然不多,但都是暖人的举措,足以振奋军心士气。 义银又看了眼座下的两人,肃然道。 真田信繁!” “嗨!” “去拿下茂山。” “嗨!” “前田利益!” “嗨!” “神明山由你解决。” “嗨!” “去吧!” 两员主将鞠躬接令,大踏步往外走,皆有些气急败坏。 被三好义继与户泽盛安这么一搅和,她们这回出兵顿时成了跟风吃屁的鸡肋。 有三好户泽两人合作之珠玉在前,她们的争锋相对显得分外小气,为君上不喜。 此去攻打两山,打赢了是应该的,打输了是没本事。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买卖,自然让人有些丧气,也是义银给她们一个隐隐的警告。 等两人走了之后,义银扫了一眼在场诸姬,说道。 “都散了吧,各自回去守好营地,莫要放松警惕,等拿下茂山与神明山,再议军事。” 诸姬一起鞠躬行礼,然后一一走出本阵。 义银看向明智光秀,说道。 “明智姬,你留一下。” 明智光秀乖乖站在一边,等所有人都走了,才上前轻声问道。 “君上有何吩咐?” 义银瞪了她一眼,说道。 “开心吗?看到前田利益吃瘪,你很爽吧?” 明智光秀捂嘴轻笑。 “君上这话就不对了,我对前田姬的军才一向是仰慕有加,岂敢有轻蔑之心? 不过,真田姬不愧为关东侍所悍将,真田众战国第一兵之风采,今日确实受教。” 正文 第1534章 怎么选择都是错 义银嗤之以鼻。 “什么风采?一肚子的小心思,瞎子都能闻出来。” 明智光秀摇头道。 “君上此言差矣。 武家奉公,求的就是君上御恩厚赏,不怕姬武士怀揣私心,就怕姬武士不肯尽心竭力。 真田众这些人心思纯粹,求功心切,却也不惧艰难困苦,敢战敢死,确实配得上第一强兵的名头。” 义银叹道。 “谁都少不了私心,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必须精诚团结。 希望前田利益与真田信繁能够谨记我的告诫,若是她们再闹得不愉快,关东近几两派跟风站队,这仗还怎么打的下去?” 明智光秀微笑道。 “君上多虑了,她们虽然有抢功的心思,但对君上都是忠心耿耿。 前田利益且不去说她,真田信繁为何会对君上如此忠诚,我却是有些想不明白,莫不是君上在关东对她施了什么法术?” 明智光秀笑呵呵看似不经意的问起,义银却知道她肚子里那些龌蹉念头,无非以为自己又用肉身布施,收了真田信繁的心。 义银冷哼一声。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下贱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与真田信繁没有你想的那层关系。 她肯竭力奉公,只是因为山民生活实在贫苦,我给了她们一条好出路而已。” 义银在心里又加上一句,没有伱想的那种肉体关系,就是在盐田城嘬了一口冰红茶,那纯粹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做不得数。 明智光秀微微一笑,也看不出来她是信了,还是不信。 “君上为人仁厚,能为您奉公做事,乃是麾下武家之大幸。” 义银摇摇头,说道。 “恭维话就不必说了。 我听你的意思,看似很欣赏真田信繁,你也赞同她的看法,希望把主攻方向放在贱岳?” 明智光秀说道。 “前田姬刚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想突破贱岳,难度不小。” 义银问道。 “所以,你是支持前田利益,觉得应该从正面突破岩崎山?” 明智光秀说道。 “直攻岩崎山相比迂回贱岳,也看不出更大的优势。” 义银眯了眯眼睛。 “别绕圈子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智光秀微笑道。 “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如何想,很重要吗?君上为何不问问我,织田殿下是怎么想的?” 义银神情一凝,微微点头。 “不错,那你倒是替我分析分析,织田信长在想什么?” 明智光秀指着案上摊开的地图,说道。 “君上不觉得奇怪吗?织田殿下如果只是想要死守待机,为何要离开长滨城? 山道出口虽然重要,但还是不如长滨城,小谷城,山本山城这些重镇。 当年织田殿下对浅井殿下恨之入骨,但为了干掉浅井家,也必须耐着性子,或强攻或劝降,一个个拔掉外围的坚城重镇,再做总攻。 北近江这一片地形已经被浅井家研究透了,织田家只需要依样画葫芦,占据关隘要害死守,堵我们一年半载问题不大。” 义银沉思道。 “织田信长的后方四面漏风,她可能是担心长期对峙会导致身后的领地出问题,不想拖得太久。 她这次出兵,就是冲着与我合战来的,并非是要死守。” 明智光秀点头道。 “既然织田殿下是想要打合战,那么我们眼前的防线就是障眼法,是用来掩饰她真正意图的工具。 被动防守是不可能获取胜利的,织田军摆出的阵势一定是为反攻算计。” 义银顺着明智光秀的说法,思索起来。 “你是说,织田信长看似摆了铁桶阵等我去攻,其实是暗藏杀机,随时会杀出来给我迎头一击吗?” 明智光秀指着地图,对义银说道。 “君上且看。 这是余吴湖,北面的茂山,神明山,堂木山很快都会落入我军手中,但我的感觉就是,太容易了。” 义银皱眉道。 “你是说织田信长刻意放弃这里,想要引我深入?” 明智光秀不答,继续指着地图说道。 “君上,你看,如果我们顺利拿下余吴湖北部三山,那么继续攻击的路线就在湖的两边。 从西边迂回,是饭浦贱岳一带的河流山丘,这一块被夹在琵琶湖与余吴湖之间非常狭小,几乎没有回旋余地。 前田姬分析的很对,如果从贱岳进攻,一旦攻势受阻想要撤退,地形会限制撤退的速度,很容易被敌军追上,被迫再战而溃败。 所以,这边只能以奇兵突袭,而且这支奇兵很可能会变成陷入绝境的弃子。” 义银点点头,说道。 “所以你还是赞同前田利益的看法,觉得从余吴湖东边的岩崎山突破更合适?” 明智光秀摇头道。 “君上,岩崎山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义银目光一凝,问道。 “怎么说?” 明智光秀指着木之本,说道。 “织田殿下放弃北近江的坚城,亲自带四万人北上,就是为了堵住北国街道的出口,不让我们进入平原地带? 根据忍众提供的情报,观察两个攻击方向的贱岳与岩崎山守军旗帜家纹,都不是尾张众美浓众在把守。 贱岳的守备由泷川一益负责,她是池田恒兴的死党,被池田恒兴介绍进入织田信长的母衣众,深受信赖。 但她麾下的守军,却是以北近江当地武家为主,也就是浅井家投降的旧臣。 岩崎山的守备是佐佐成政,亦是母衣众出身的织田信长亲信,那边的守军主要来自北伊势之地。” 义银听得不断皱眉。 织田信长起家的老本,是陪她一起长大的野孩子团成员,也就是丹羽长秀,池田恒兴那帮人。 其次就是母衣众那些旗本亲信,再次便是尾张美浓两国武家。 如果织田信长真的要死守,必然会把核心军力放在贱岳与岩崎山,防止斯波军突破这两个点。 但现实是,织田信长仅仅让母衣众的亲信担当守备,把北近江众,北伊势众这些外围武家拉上去堵口子,当炮灰,这很奇怪。 炮灰不是不能用,但必须用添油战术一点点塞进去,才不至于让整条阵线被战意不强的炮灰们动摇崩溃。 可织田信长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以外围炮灰充实防线,泷川一益与佐佐成政以及她们麾下的亲随,更多的是担当督战队的角色。 防线核心的两个点都是外围武家,那么织田信长把尾张美浓两国武家组成的主军势,放在了哪里? 义银看向地图,从斯波军南下攻击岩崎山的路线看来,西侧是余吴湖,东侧则是东野山,中之乡。 他咬牙说道。 “东野山,中之乡,织田信长把主力放在了这里。” 明智光秀点头道。 “君上英明,我也是这个想法,织田信长将最有力的军势,全部放在了东侧山区隐蔽。 我们拿下了堂木山,继续南下就可以直接攻击岩崎山,不必再经过东侧的山砦关隘。 但如果我们在进攻岩崎山道过程中受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要是在这时候,东侧的东野山与中之乡忽然冒出大批敌军,把我们的疲惫之师往西侧赶。。” 义银冷哼道。 “疲惫的我方攻击军势,很可能在遭遇突袭的时候产生混乱,直接被赶入西侧的余吴湖。 但是,织田信长哪里来的信心,觉得自己在贱岳与岩崎山放一些外围武家,就能挡住我的攻击? 如果那些外围武家扛不下我军的攻击,被我直接拿下岩崎山,织田信长岂不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明智光秀肃然道。 “君上,您忘了大岩山。 我命令藤林椋秘密潜入大岩山,发现那里防范严密,却是偃旗息鼓,看不出是谁家的军势。 她冒险往里一探,发现织田殿下的赤黑两支母衣众都在那里。” 义银瞳孔一缩,看向地图。 好家伙,织田信长竟然偷偷离开木之本,把本阵前移到大岩山。 照真田信繁的想法,她的奇兵如果能够拿下贱岳,就会第一时间攻击大岩山,打通前往木之本的道路。 而另一边的岩崎山这一侧,岩崎山与大岩山就是掎角呼应的前后山! 织田信长把本阵设在大岩山,不管对贱岳方向,还是岩崎山,那都是一支强心针。 主君亲临前沿,还有谁敢不拼命?真以为织田家的督战队不敢下刀杀逃兵吗? 而在大岩山出现的赤黑两支母衣众,也证明了明智光秀的判断是正确的。 因为,如果织田信长要严守防线,统揽全局,最好是把本阵安置在木之本。 大岩山虽好,距离东野山与中之乡一侧却是太远了,首尾难顾。 只有把本阵放在木之本,织田信长才能通过战场的变化,向各个方向发送命令。 即便前方有一角崩溃,木之本也可以作为最后的防线稳住阵脚。 但织田信长却放弃了木之本,将本阵前移到大岩山,也只剩下一种可能性。那是她不放心贱岳与岩崎山的防务,要亲自看顾防线。 而她又很放心东野山与中之乡,因为那边才是织田家的精锐在驻防,随时准备出击。 义银一掌砸在案上的地图,织田信长是布了个口袋让自己去钻,自己只要攻击岩崎山,就会中计。 他看向明智光秀,问道。 “所以说,还是选择贱岳吗? 派兵杀入贱岳,打穿那些战意不浓的北近江众,直接杀入大岩山,攻击织田信长本阵,打乱她的部署。” 明智光秀还是摇头。 “那样做会更糟糕。 突破贱岳不难,但织田殿下既然敢呆在大岩山,突袭的奇兵就肯定拿不下那里。 您别忘了,赤黑母衣众就在那里,织田殿下的身份今非昔比,身边护军必然不会空虚。 一旦奇兵受挫,想要再从大岩山撤退就难了,大岩山的军势只要追击压迫,奇兵大概会被消灭在贱岳吧。 奇兵被歼,正面战场的联军也会动摇,东野山与中之乡的织田精锐在此时下山,直接攻击您的本阵,一定会取得奇效。 毕竟,我们是联军,只要有人畏惧撤退,就一定会引起效仿,若是陷入风声鹤唳之危,以君上之威望也再难挽回败局。” 义银怒道。 “贱岳也不行,岩崎山也不行,那我来北近江是做什么的?不如直接投降算了!” 义银发怒,明智光秀倒也不怕,只是缓缓说道。 “不管是进攻贱岳还是岩崎山,都是落入织田殿下的计算之中,难免受制于人。 但如果我们把攻击贱岳与攻击岩崎山的军势当做诱饵,反而能把整个战局盘活了。” 义银正在看地图,听到这里猛地回头看向明智光秀,只见她优雅得体的微笑,心中升起阵阵寒意。 明智光秀这个家伙,她是打算把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一起当弃子卖了? 不理义银难看的脸色,明智光秀指着地图说道。 “君上可派遣真田信繁一万人马攻击贱岳,令前田利益率领一万联军攻击岩崎山。 待她们出击之后,您亲率联军中的斯波众,杂贺众,三好众等精锐一万,偷偷离开行市山,行进到狐塚潜伏待机。 真田军乃是精锐之师,如果能够攻破贱岳,杀入大岩山是最好不过,正好可以吸引织田殿下的注意力。 另外,以前田利益的军才强攻岩崎山,岩崎山的防线必然是风雨飘摇,支撑不了太久。 即便有织田殿下亲自坐镇大岩山,在两头挨打的局面之下,她也必须果断出击,以免局势崩坏,功亏一篑。 只要她动用东野山与中之乡一带的精锐下山,侧击前田利益所部,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狐塚在正北,亦是织田精锐的侧翼。她们攻击前田利益的侧翼,您可以直接以侧击对侧击,突击她们的侧翼。 只要能够击溃织田精锐,这一仗我们便胜了。 近江伊势两国武家归顺织田家不久,心思不定。织田殿下手中最可靠的姬武士团,还是来自尾张美浓两国。 尾张武将派被钉在越前国,尾张新生代与西美浓武家如果在此战中遭遇重创。 失去了压制近江伊势两国武家的绝对优势军力,织田殿下就必须回军重整旗鼓,以防内乱。” () 正文 第1536章 当然是原谅她了 明智光秀看向义银,暗有所指说道。 “斯波织田一战,并非生死决斗,而是一场政治仗。 只要织田军失利后退,我愿为君上出使织田,尽力把织田殿下拉回谈判桌来。” 义银冷哼一声。 他心里很清楚,一战之胜是无法打死织田家的,而为了这一战之胜,自己已经付出了太多资源,再打下去有害无益。 明智光秀知道义银是抱着以打促和的心思,才想出这一招来。 集中力量消灭尾张美浓军势,打乱织田军内部的实力平衡,逼迫织田信长弃子认输。 可是,明智光秀的办法听起来不错,却是建立在牺牲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的基础上,实在狠毒。 义银甚至能听到明智光秀的心声,自私自利至极。 真田军来自关东,牺牲就牺牲了,反正这些甲信山地的武家就是想来以死求功,那就成全了她们。 只要能够攻破贱岳,威胁大岩山,让织田信长提前发动伏兵,真田军就算全军覆没也值得,只要战后恩赏厚重,就对得起这些死人。 至于前田利益带的那些盟军,战力本就孱弱,能起的就是诱饵的作用。 这些战斗力不强的盟军就算死光了,明智光秀也不心疼,反正不是近几斯波领自己的姬武士团,战后给足抚恤便是。 最重要的是,有前田利益这个近几总大将顶在前面,盟军也不会认为斯波家在刻意牺牲她们,拿她们当诱饵,只会以为是战局变数。 一方面,义银对前田利益宠幸有加,如何舍得牺牲她。 另一方面,斯波义银的品行大家信得过,反而有利于布置障眼法,引诱织田军出击。 面子里子都让明智光秀算清楚了,此计虽然恶毒,但成功概率却是不低。 唯一让义银心寒的就是,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这样的大将,都可以被明智光秀毫不犹豫得抛出去当弃子。 这腹黑狐狸真是冷血到了极点,实在让人害怕。 也许在明智光秀心中,所有都过是标好价格的棋子。只要是为了义银的利益,谁都可以牺牲,谁都可以抛弃。 明智光秀凑上前来,在义银身边低声蛊惑道。 “君上,既然我们已经看穿了织田殿下的布局,那么将计就计就是最好的机会。 大敌当前,时不我待,还请君上早做决断,切勿犹豫。 大好战机是千载难逢,只要能借此一举逼退织田殿下,天下大事皆可由君上一言而定。 君上复兴家业八载,斯波主宰天下之时机就在眼前,万不可丈夫之仁。” 义银侧头看向明智光秀,两人距离之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诱人的体香。 明智光秀那张正在口吐芬芳的嘴巴,比起立华奏更有水平,曾经让义银流连忘返,沉迷其中。 但此时,义银却是毫不犹豫给了她一个耳光,虽然力气不大,但声音却是不小。 啪的一声,明智光秀愣在当场,正说到兴头上的她,甚至忘了低头请罪。 义银看着她,怒道。 “我曾经说过,我既为主君,凡我部众,不抛弃,不放弃。 明智光秀,你的脑子不好使了吗?你难道忘了当年在大和之战,我曾经对包括你在内所有部众许下过什么承诺?” 明智光秀深深鞠躬,说道。 “我深知君上仁厚,但此一时彼一时,七年前和现在,能一样吗? 现在的您肩负着重整武家天下的大任,要为未来的武家新秩序负起责任,小仁小义如何能与大是大非相提并论? 我们努力到这一步,怎么可以输啊?怎么可以输给织田信长啊!” 义银羞辱般拍了拍明智光秀的脸颊,冷冷说道。 “是你让我韬光养晦,是你让我眼睁睁看着织田信长发展壮大到今天,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怂了? 这场仗,自有我来打。 打赢了,一切随你计划继续进行。打输了,我去陪织田信长睡觉,又不是没被睡过,早习惯了。 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信任我的部下去送死,而自己却躲在后面等着摘桃子! 明智光秀,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性格,怎么在这个时候犯了糊涂?你是在刻意折辱我吗?” 明智光秀跪在地上,搂着义银的腰肢,轻声说道。 “君上,我心乱了,我舍不得您去被织田信长糟蹋。” 义银瞅着她,冷哼道。 “晚了!现在舍不得还有屁用? 再说了,你还有舍不得的事?细川藤孝难道是我自己领上床的?你和细川藤孝在我床上姐妹好的时候就舍得了? 怎么?你们玩得?织田信长玩不得?” 明智光秀咬牙道。 “君上知我心意,细川藤孝与我不过是君上繁衍神裔的容器,我等不过是您的工具罢了。 但织田信长不一样,她。。她。。” 义银一把抓住明智光秀的胳膊,把她拉了起来,叹道。 “别摆出这副儿女情长的模样,我还是喜欢看你智珠在握,桀骜不驯的样子。 我知道你心里并不怕我,演出来的彷徨只是为了让我接受你的建言献策。 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弃子诱饵之策,我是绝对不会用的。” 明智光秀看着义银坚定的表情,面上的慌张渐渐淡去,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君上呀君上,您现在越来越睿智了,我感觉自己对您已经没有什么用。” 义银耸耸肩,调侃道。 “有用,当然有用。嘴巴不只是能提建言,也可以用来。” 义银这话刚说完,明智光秀已是媚眼如丝。 她偷偷看了眼幕布之外,君上私下留她说话,暂时是没人敢乱闯进来。 想到这里,明智光秀的身子又软了下去。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他就是调笑一句,缓和一下气氛,谁知道这个狐狸精她还真敢干呀! 小心翼翼看着幕布,义银紧张到身子都绷紧了。 现在是打仗的时候,随时有人可能带着紧急军情入内奏报,万一此时闯进人来,看到明智光秀跪在自己面前blow,这可太刺激了吧? 光是想象这个情景,义银又坚挺了三分。 明智光秀忍不住咳嗽起来,她目光向上横了义银一眼,继续自己的job。 她并非故意放浪,只是利用自己与君上的特殊关系,舒缓刚才的紧张气氛。 明智光秀很清楚,在她提出抛弃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的建言之时,就已经犯了义银最大的忌讳。 君上若是采纳了诱饵弃子战术,打得尾张美浓武家损失惨重,打乱织田军内部的平衡,当然是最好不过。 斯波织田双方争锋到现在这个地步,各个战场都利用到了极致,大家都看着两位主君的主战场呢。 余吴湖这一战看似一场争夺山口通道的合战,其实大家已经是憋着最后一口气,谁泄了这口气,谁就会一泻千里,战略上陷入劣势。 明智光秀这个外交役最清楚,斯波织田两家都没有彻底消灭对方的充分条件,打完这一仗,大概率会通过谈判苟合。 余吴湖合战的战术胜利,到了谈判桌上就可以换回更重要的战略主动权,所以斯波义银与织田信长都会全力争取打赢对方。 就因为这一战的重要性前所未有,明智光秀才会大胆提出把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当做诱饵弃子。 明智光秀很清楚义银的性格,在正常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同意这种战术。 但现在就不是一个正常的情况,而是决定天下未来命运的重要时刻。 明智光秀此计很犯忌讳,还是想尝试说服义银,但最终她还是失败了。 义银坚持原则,这让明智光秀又是高兴又是爱怜。 君上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依然是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这样的义理美男子岂能不让她着迷? 可提出这个建言的明智光秀自己就麻烦了,君上对她的为人用心会更加警惕更加厌恶,不利用她日后继续展开工作。 通往天下人的道路不可能是干干净净的,明智光秀希望自己是义银的白手套,为他干尽脏活,排除异己,让他清清白白走上巅峰。 在这个时候,明智光秀不能失去了君上的信任。 所以,她才要冒着被外人看到的风险,跪在地上逞一时口舌之快,想方设法让君上原谅自己。 跟了义银这些年,义银清楚明智光秀是什么人,明智光秀当然也摸透了义银的脾气。 君上圣洁,但天神也有信欲。 自己吃过独食,又与细川藤孝几度陪侍,明智光秀很清楚义银最好哪一口。嗯,就是那一口。 君上心软,只要今天这一茬被那一口忽悠过去,日后也就不会与明智光秀再计较什么。 明智光秀也是因为有了这份底气,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诱饵弃子之策,即便惹得义银真的发怒,她也能涉险过关。 果然,义银发怒了。果然,明智光秀过关了。 明智光秀抹抹嘴,又站起来,装作一脸经纬不敢抬头,仿佛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只等君上责罚。 义银这会儿头脑空白,浑身发软,心里就一个念头,这狐狸精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自己支撑了多久?五分钟?三分钟?还是更短? 身子都软了,人还有什么火气?即便之前火气很大,这会儿也泄完了。 义银瞅了眼低头顺耳的明智光秀,只觉得阵阵无力,他拿这不要脸的腹黑狐狸是真没办法。 这里虽然是女尊世界,但义银作为男人的弱点,已经被明智光秀拿捏得死死的。 这个不受道德制约,内心毫无束缚的可怕毒士,义银不知道该如何正确使用她。 她就像是一把双刃剑,对付敌人是真的好用,但也时刻担心她会伤到自己人。 打也不是,骂也不是,那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原谅她咯。 义银坐回自己的马扎,捏了捏因为刚才太绷紧而酸软的大腿,叹了一声,说道。 “算了。” 明智光秀咽了口唾沫,仿佛有些浓稠不好吞咽,然后深深鞠躬,感激涕零道。 “君上仁厚,臣下。。” 义银一甩手,没好气得打断她的话头。 “少来这套,我还不知道你吗?装,就知道装! 你的策略太过阴损,我不会用。但织田信长的布局已经被我们知晓,当然要利用起来战胜她。 我思索了一下,你的策略改一改吧。” 明智光秀恭谨道。 “臣下洗耳恭听,恳请君上明示。” 义银看了眼她,缓缓说道。 “把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以及她们麾下部众两万人当做诱饵,当做弃子,我问心有愧,做不出来。 但如果所有人同生共死,一起搏一个前途未来,倒是可以一试。” 明智光秀眯了眯眼。 “同生共死,共赴前程?君上,您的意思是?” 义银深深吸了一口气,指着地图,与明智光秀说道。 “我会把你探知的织田信长布局,全告诉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 真田军一万人,依然是迂回出击,尽力攻破贱岳,威胁大岩山的织田信长本阵。 正面战场,我会把关东联军两万人全部交给前田利益,让她南下攻击岩崎山。 前田利益知道东侧的东野山与中之乡有问题,必然会留有足够的预备队应付侧翼,东侧下山的织田军一时半会儿是拿不下她的。” 明智光秀沉声道。 “君上,您把关东联军全给了前田利益,那么最后的反击怎么办?” 义银举起大拇指,点了点自己,说道。 “自从同心众成立秘书处,负责斯波编制的新人培训,我身边就不缺亲卫。 这几年扩编,现在正在同心众接受整训的新人,完成训练等候分配地方的姬武士,加上同心众各机构的办公人员,能凑出五百有余。 她们都是对斯波家最忠诚的姬武士,年富力强,骁勇善战,我会照你的计划,带着她们偷偷下山,潜伏在狐塚。” 即便把近几联军和关东联军全部放出去,义银身边还有一支精锐姬武士团,那就是斯波家的中枢机构,同心众集团。 姬武士奉公类似汉唐,出将入相,从来文武不分家。 同心众全部有斯波编制,而且是经过选拔的年轻精英,不管是武勇还是忠诚都非常可靠,是一支精锐之师。 正文 第1537章 未战先要算恩赏 第1537章 未战先要算恩赏 明智光秀皱眉道。 “同心众都是斯波家精英,战死一个也心疼,君上这是要破釜沉舟吗?但即便五百同心众能够以一当十,也难以取得一锤定音的效果。 据我所知,织田殿下在尾张美浓的核心军势中花了很多心思,铁炮配备超过两成,再辅佐弓矢,铁炮弓矢众足足占了兵员四五成。 这些人有南蛮人专门训练过,能在织田超长枪阵的保护下,打出三段射击,铅弹弓箭几乎是一刻不停倾泻而下,足以崩溃任何冲锋。 君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您亲率五百精锐冲阵,实在太冒险。” 义银微微一笑,说道。 “织田信长有南蛮教相助,我就没有南蛮人的帮忙吗? 四门南蛮国崩现就在我后营,有南蛮军士负责操炮。 我会在战前把四门国崩偷偷运上堂木山,堂木山依山傍水,正对着整个小平原,只要织田军敢下山,我就拿国崩轰击她们的枪阵。 然后,我将带头冲锋。” 明智光秀瞳孔一缩,看向义银肃杀的面孔,已然说不出话来。 义银看着明智光秀,斩钉截铁说道。 “此战的策略是出奇制胜,要注意保密,不会在军议上开诚布公。但我会与真田信繁,前田利益密谈此事,向她们坦然相告。 没有人是弃子,她们只是带兵先行,而我会随后冲锋陷阵,我们君臣共赴战场,舍身一搏,亦是一段佳话。” 明智光秀目光一闪,义银把策略改动不多,主要是两点区别。 其一,是和真田信繁,前田利益透底。其二,是把所有兵力托付给她们,义银自己亲自带同心众冲锋陷阵。 策略变化不大,但整个性质却是完全变了。 如果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不知道对方的布局,打起来自然是毫无顾忌。但如果她们知道了,还会那么勇往直前吗? 明知道前面是敌人的陷阱,自己还要强行跳下去,一点犹豫都不带,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傻子吗? 但凡她们在战时露出一点犹豫,就可能被织田信长察觉到问题,导致整个策略功亏一篑。 这就是蒙在鼓里的好处,她们可以冲得没有后顾之忧,织田信长也相信斯波军掉入了自己的陷阱。 可义银偏偏要把这件事告诉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展现自己的坦荡,赌她们的忠诚。作为主君,在大战前夜,这个做法显得很愚蠢。 而义银为了表示自己作为主君的担当,更是亲赴一线,要亲率近卫冲锋,作为最后的一锤定音,更是离谱。 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有那么重要吗?她们死了也不打紧,伤不了斯波家的筋骨。但义银死了,整个斯波家就不存在了。 他可是斯波家的独苗! 站在理智的立场上,明智光秀还是觉得自己的策略最好。 忽悠别人去送死,义银自己捏着大把预备队,在最合适的时候投出去,将胜利笑纳怀中,不好吗? 这样做当然是最好的,是将利益最大化的办法。 可不知为什么,看到义银义无反顾得相信部下,看到他信誓旦旦要与部下同生共死,明智光秀就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激昂。 这才是让明智光秀深感自惭形秽,执意誓死追随的斯波义银,义理为先,天下敬仰的武家守护神! 其实,义银并没有明智光秀想得那么高尚。 在他看来,明智光秀的做法,看似是让自己占了便宜,也是毁了自己的名节。 这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没有几个愚忠的傻瓜。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义银既然走上了神道,就必须走得堂堂正正。 明智光秀虽然聪明,但在这件事上取了不该取的巧,还不如义银蠢得坦荡。 当然,这也是因为明智光秀不知道义银掌握的底牌,所以误判了风险。 冲锋陷阵危险吗?很危险。 织田家的超长枪阵配合铁炮弓矢三段射,几乎是无缝连接覆盖射击,对岛国的传统武家,可以说是降维打击。 这种战术对别的姬武士团使用,那是把脑袋挂在腰上冲锋,有去无回。 但对于义银而言,就有些不一样了。 义银有杀戮模式护身,不会受到致命伤害,身边还有五百誓死相随的精锐姬武士,背后的山上又架着四门火炮。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红天妒红颜特效,能够改变天气。 这时代的铁炮还没有足够好的防水,火药受潮那就是根炸不响的铁条。另外,弓弦也会受潮损伤,大雨之下箭矢更没了准头。 义银看似高风亮节,与诸姬开诚布公,要打一场光明正大的合战。其实他是把最肥美的军功,留给了自己最嫡系的同心众。 真田军一万奇兵迂回,近几联军两万战兵正面强攻,她们只是作为砧板,黏住织田军的阵线,吸引织田军的注意力。 而义银亲率的同心众,就是把织田军往砧板上砸的铁锤。 真田信繁与前田利益干的是苦活,立的是苦功。真正在战场上大杀四方,获取大功的是义银和他的同心众。 君上亲率近卫攻破敌阵,谁的功劳能比君上更大?在战后军功分配上,义银就牢牢拿住了主动权。 织田家不可能一战就崩溃,也就是说,即便织田信长认栽,愿意谈判,义银很难从她手里抠出土地知行,恩赏此战的功勋之臣。 武家奉公恩赏,最重土地知行,其次才是钱粮。 义银不缺钱粮,他可以印粮票充数,但他很缺土地。 他要团结武家集团,就不能侵犯她们利益,所以没办法像织田信长那样随意褫夺知行,吞噬土地资源。 斯波家复兴至今七八年,近几斯波领不过二十万石领地,加上尾张关东两处斯波领,斯波家的领地大概也就是织田家的十分之一。 义银完全是依靠人格魅力建立起斯波阵营,用北陆道商路的商利补充财政,支撑起了自己的霸业。 以前拉队伍一起打仗,义银还可以从失败的敌军手中获取土地,用来恩赏安抚自己的盟军战友。 可这一次,织田家败而不败,斯波家胜而不胜,双方既然有心谈判苟合,织田信长就绝对不会随便交出自己的领地。 这就让义银陷入了一个麻烦,就算他打赢了织田信长,但联军没有拿下新的土地,又该用什么恩赏盟军战友? 如果想要用钱粮就打发了盟军,就必须让自己占据最大的军功,只有自己功劳最大,不取土地,其他人就算不爽也只能认了。 同心众集团是最特殊的武家集团,她们吃的是斯波编制的铁杆庄家,是同心秘书处派往各个斯波领的中坚力量。 土地很重要,但对于同心众来说,效忠斯波义银,在斯波编制这个体系内混得如鱼得水,更重要。 所以,只有义银带着同心众拿下头功,他可以用斯波编制另行恩赏同心众,不求土地知行,那么其他人的功劳就可以跟着被压一等。 君上高风亮节,其他人也不好索取无度,有利于战后恩赏分配,只花钱,不给地。 这就是义银在确定自身安全之后,想要尽可能表现,上阵拼一把的最大原因。 当主君没那么容易,当盟主更是难上加难。明智光秀以臣子的视角做出的最佳选择,其实并非是义银的最佳选择。 这仗还没有开打,义银就必须把打赢之后怎么谈判,怎么恩赏的事都考虑清楚,才有胆子去开战。 否则就算打赢了此战,却落得一身麻烦和埋怨,也许结果还不如打输去织田信长那边艾草呢。 ——— 两军对峙余吴湖,斯波义银这头在思索着如何南下发动攻势,甚至考虑到战后恩赏问题。 而另一边的贱岳防线,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也在营中密谈。 此时已然是春浓近夏,羽柴秀吉感觉夜晚的风也渐渐燥热起来,她低声对竹中重治说道。 “泷川一益对我的建议完全听不进去,她是铁了心要把北近江众填进贱岳防线。” 竹中重治笑道。 “怎么用北近江众,哪里是泷川一益可以自作主张的?大殿几度亲临前沿,必然有所指导,泷川一益也就是听从吩咐罢了。” 羽柴秀吉丧气道。 “我好不容易把北近江众笼络到自己这边,没想到大殿却是想把她们当炮灰用。 这一战若是打得她们伤筋动骨,我这些天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竹中重治摇头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现在的北近江众对您弯腰,只是因为她们在织田家找不到更好的靠山,看似恭谨,实则无用。 大殿性子乖戾,正好磨一磨北近江众的性子,死的人多了,削弱了她们的实力有利于您掌控她们。 南近江之屠,越前国之乱,南伊势北畠家取而代之,北近江矶野员昌仓皇投奔斯波家,织田麾下的当地有力武家谁得到了好下场? 北近江众经过这场战事磋磨,锐气尽去,对织田家心有余悸,才会真心的臣服于您,认羽柴不认织田。 有大殿这块磨刀石帮忙,您应该开心才对。” 羽柴秀吉苦笑道。 “总是说不过你,但听起来的确不错。” 羽柴秀吉虽然是织田家的嫡系,但因为麾下大多是北近江众,所以她这次也被安排在贱岳防线,配合泷川一益主持防务。 对此,羽柴秀吉心里其实是有些不满。 其一,羽柴秀吉已然是十二万石大名,又是织田信长的身边仆役出身,类比野孩子团的成员地位。 泷川一益虽然出身母衣众,是织田信长夹袋里的亲信,但羽柴秀吉不觉得泷川一益有资格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 其次,羽柴秀吉敏锐感觉到,泷川一益所谓的加强防务,就是要用北近江众去填充贱岳防线。 那些人可都是羽柴秀吉苦心收服的北近江当地部众,泷川一益可以不眨眼把她们往死里用,羽柴秀吉却是心里在流血。 虽然羽柴秀吉心存不满,但她城府很深,没有与泷川一益当面起冲突,就是私下与竹中重治说话不必顾忌太多,透出了自己的不满。 她沉思半晌,问向竹中重治。 “竹中姬,你说大殿她真的要在这里与津多殿死磕到底吗?” 竹中重治叹道。 “上位者,无非都是骑在虎背上,许多时候也是被逼无奈。 如今斯波织田双方的交锋已然白热化,除了两位主君在余吴湖的主战场对峙,其他地方都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就这么个形势之下,两位主君还有不战的理由吗?若是两位主君不打,各地武家将如何看待?又如何有心气继续打下去? 其实两位主君是如此无奈,您这十二万石的大名不也是慢慢品出了无奈的味道吗?” 羽柴秀吉点头道。 “骑在虎背之上吗?竹中姬此言振聋发聩,我当谨记于心。” 竹中重治又说道。 “原本,大殿还有犹豫的可能性,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 羽柴秀吉问道。 “是因为刚来的那个消息吗?佐久间信盛这次丢脸丢大了,她竟然被大谷吉继偷袭,夺走了铃鹿关。” 竹中重治叹道。 “这其实不怪佐久间信盛大人,祸乱的根子还在大殿自己身上。 当年大殿为了迅速平定南近江的六角之乱,默许柴田胜家与佐久间信盛两位大人在南近江烧杀抢掠,把当地武家都得罪完了。 原本南近江还有蒲生贤秀帮忙镇着场子,但这一场斯波织田之战,让蒲生贤秀陷入了尴尬。 她的女儿蒲生氏乡是津多殿座前第一亲信,执掌斯波同心众,位高权重。 大殿如何能放心蒲生贤秀在南近江之地握有权柄,就不怕她煽动南近江武家投向斯波家吗? 这次大战,北畠具教,矶野员昌这些地方名门都选择了斯波家,这让大殿非常忌惮当地有力武家,所以,蒲生贤秀必然要避嫌。 蒲生贤秀回家养老,不问世事,就凭佐久间信盛在南近江当地的恶名远扬,不出事才是怪事。 所以我说,这事的根子还是坏在大殿身上。 若不是大殿折辱地方武家过了头,地方武家何至于心向斯波,导致织田各领始终不得安宁。 这时候,也没人再笑话津多殿的仁厚是过于迂腐。天朝有云,仁者无敌,古人诚不欺我也。” 正文 第1538章 贱岳两侧各心思 第1538章 贱岳两侧各心思 羽柴秀吉沉思半晌,说道。 “你是认为大殿会输?” 竹中重治摇头道。 “津多殿与大殿准备了一年才大打出手,政治,经济,外交等等较量之激烈,堪比当年细川家与山名家掀起的八代将军之乱。 如果津多殿是一个女人,只怕这场战争的残酷还要再上一个台阶,斯波织田两家非死一个不可。 余吴湖之战的军事解决,是这场斯波织田争端的最后一环。两位主君运筹帷幄,酝酿一载的大合战,谁胜谁负,我岂敢轻下断言? 但是,没有武家希望织田家获胜,即便是主上你身在织田阵营,也希望是斯波家胜出。” 这里只有两人密谈,羽柴秀吉没必要在自己的心腹谋士面前惺惺作态,只是黯然说道。 “并非我不懂忠义,实在是大殿。。大殿她。。唉。。” 竹中重治心领神会,替羽柴秀吉找了台阶下。 “主上当然不是不忠之臣,奈何大殿做事实在太过激进,把所有能得罪的人都给得罪光了。 对幕府,大殿自诩平氏长者,要以织田公仪取代足利幕府的心思昭然若揭,幕府上下恨之入骨。 对地方武家,大殿实施检地,农兵分离,武家集住,肆意改封,严重削弱地方有力武家的地位,口服心不服的新领姬武士比比皆是。 对佛教,大殿以乐市乐座政策扶持自家城下町,取代了寺院的庙会,损害了尼姑们的商业利益。 最重要的是,大殿利用南蛮教,亲近南蛮教,让佛教诸派心生恐惧。 信仰之事容不得一点沙子,除了势微的临济宗与日莲宗,哪派愿意亲近织田? 即便对内,织田家臣团也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林秀贞,安藤守就的前车之鉴不远,尾张老武家宁可得罪大殿,也要在斯波家置办后路。 她们就是担心自己失去利用价值的那天,大殿会翻脸不认人。 就算是主上您深受大恩,被大殿提拔,一跃成为十二万石大名,又何尝不是如履薄冰呢?” 羽柴秀吉沉默半晌,说道。 “大殿把我,还有柴田胜家等功勋之臣的领地改封迁移到前线。 我看似占据北近江,柴田胜家看似得到了越前国,皆是位高权重的大名身份。 但这里是前沿战线,只要战端一起,我们就损失惨重。 打赢了,大殿继续把我们往前沿战线迁移。打输了,我们就会被论罪处罚,失去所有。 打仗哪有绝对的把握取胜,我每每想到此,便是夜不能寐,想来柴田胜家在越前国也是辗转难眠。 我们看似是威风凛凛,执掌一方的军团长,但谁知道我们心里的苦闷。 荣辱盛衰皆在大殿一念之间,真是令人忐忑难安呀。” 竹中重治点头道。 “您说的不错。 大殿以尾张半国起家,不到七八年功夫便攻下三百万石,成就天下第一强藩,志在天下人之位。 论成就,织田家的崛起古往今来少有,历史上该有大殿一个位置。但她乖戾多变,急功近利,刻薄寡恩,远不如津多殿仁厚重义。 织田家内外,不满大殿的人是数不胜数,可大家都畏惧大殿的强势,没人敢和她作对。 所以,当津多殿举旗聚义之时,地方武家纷纷做出选择,织田家中也是思潮起伏。 斯波领地三四十万石,织田家领地三百万石,双方体量相差近十倍,津多殿却能与大殿争锋相对不落下风,难道真是因为武家大义? 近几幕府与关东侍所的诸多姬武士为了一句武家天下,就成斯波家的忠诚鹰犬,任凭差遣,毫无怨言? 时至今日,谁还记得此战之始是源于武田家私生女?津多殿假公济私,为了亲生女儿的安危,上洛驱逐织田驻军,实乃不智。 可即便如此,天下武家还是毅然站在了津多殿一边,因为大家的眼睛都不瞎。 眼看织田家大势已成,迟早要席卷天下,大殿那些斩断武家根基,毁灭佛教地位的革新政策,谁能受得了? 反观津多殿自出道以来,维护武家传统,从不侵犯地方武家利益,所作所为皆是互利互惠,即便自己受委屈,也愿意照规矩做事。 所以,即便津多殿是个男人,津多殿是为儿女私情,津多殿实力孱弱,天下武家还是在行动上支持津多殿,在心理上同情津多殿。 什么是仁者无敌?与天下武家同利,与天下武家同心,这就叫做仁者无敌!” 羽柴秀吉点点头,喃喃道。 “仁者无敌。” 竹中重治伏地叩首,肃然道。 “主上,若是有一日您能对。。取而代之,切记要遵守武家规矩。 您出身不好,能有今天的地位,是依靠大殿破坏了规矩。 但您既然已经成为武家大名,就要以武家的视角看待事务,切不可为贱民愚妇,伤害武家的利益。 大殿走错了路,织田家必没有好结果,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机会。您一定要忘了自己出身平民,您要站稳了武家的立场。 切记,一定不要做让武家对你失望的事,切记。” 竹中重治似乎是用力过猛岔了气,又剧烈咳嗽起来。 羽柴秀吉上前一把扶住她,神色凝重道。 “竹中姬为我殚精竭虑,我岂能不知好歹? 伱放心,身为武家精英,我当然要为自己的阶级谋取利益。至于那些贱民,我早已不是她们中的一员,自不会把她们放在心上。” 竹中重治点点头,半天才缓过气来,慢慢说道。 “有您这句话,我就算是此刻死了,也能安心闭上眼睛。” 羽柴秀吉笑着拍拍她的手,说道。 “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一定要保重好身体,我可是一刻都离不开你的辅佐。 如果未来,我真有一飞冲天那一日,必与竹中姬分享。” ———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一番对答,虽然没有半句提到贱岳防线,但字里行间都透着保存实力,静观其变的意思。 羽柴秀吉对斯波义银寄予厚望,泷川一益那看似固若金汤的贱岳防线,看来也不是那么稳固呀。 而在另一边的行市山,前田利益与真田信繁已经分别拿下了茂山与神明山。 斯波义银再度展开军议,两人在之后被留下密谈。 真田信繁激动得回到自家营地,跪等在本阵中的海野利一看到她兴奋得回来,便站起来看向她。 真田信繁对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赶紧召集大家来军议,此战军略确定了!” 海野利一冷静道。 “别急,刚才军议之后,津多殿特地留下你与前田利益大人,是有什么吩咐吗?” 真田信繁嘿嘿一笑,说道。 “这一次,我们真田众可要露大脸了。前田利益为正军推进,我为奇兵迂回,一正一奇同时出击。 在军议上的策略,津多殿是有所保留。其实,君上已经探明了织田军的底细。 原来,织田殿下已经到了大岩山,她是故意用岩崎山与贱岳为饵,把主力放在东野山与中之乡。” 海野利一把真田信繁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摊开地图观看,手指虚点几下。 “原来如此,织田殿下并不是要死守山口,她是想诱敌深入,在合战众一举击溃我们。” 真田信繁点头道。 “不错,所以此次南下,津多殿就是要将计就计。 我在贱岳吸引大岩山的织田殿下本阵注意,前田利益正面强攻岩崎山,引诱侧翼的织田主力下山。” 海野利一想了想,摇头道。 “不对,津多殿把三万人都放了出去,那他的后手呢?他要如何对付被引诱出来的织田主力?” 真田信繁指了指地图上的堂木山,说道。 “在去年秋天,就有一艘南蛮船抵达敦贺港,潜伏了近半年,船上的四门南蛮国崩已经被秘密运送到这里。 四门南蛮国崩的射程据说有十余里,只要织田主力下山,国崩在堂木山上开火,就能覆盖整个小平原,让织田主力无处躲藏。 津多殿会带着同心众潜伏在小平原北部的狐塚,在国崩打乱织田主力的阵型之后,亲率五百骑精锐冲锋。 前田利益也会把手上的预备队放出去,配合君上夹击织田主力。 贱岳与岩崎山的防线上都是近江伊势两国的军势,而织田主力则是织田殿下从尾张美浓带来的核心军势。 此战的目的,就是打垮来自尾张美浓的织田军。” 海野利一点头道。 “只要我们能让尾张美浓军势损失惨重,织田军的内部平衡就会被打破。 被织田殿下强行动员的近江伊势两国军势,军心士气难以维系。尾张美浓军势一垮,织田军就必须退却,否则有全军崩溃的风险。” 真田信繁摩拳擦掌,说道。 “君上留下我与前田利益,就是向我们说明实情。因为此次是将计就计,不好在军议上明言。 私下,君上与我们说了,他一定会与我们并肩作战,共赴战场,绝不是把我们当做诱饵抛弃。” 真田信繁说得感动,海野利一却是一脸冷清,反倒让真田信繁有些意外,又说道。 “君上仁义,你就没有半点感动?” 海野利一说道。 “兵行狡诈,为了获取胜利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君上的心思过于仁厚,并非是一件好事。 斯波家如今没有正统继承人,只有两个来历难以启齿的私生女,万一君上阵亡,这斯波家岂不是要在瞬间分崩离析?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君上此举孟浪,我是难以苟同。” 真田信繁不忿道。 “君上心胸坦荡,远远胜过姬武士,怎么到你嘴里变成这般不堪?” 海野利一冷声道。 “君上要是没了,斯波家就没了,我们就算打赢了此战,战后又去哪里讨要恩赏? 大家伙千里迢迢跑来近几,就是为了军功恩赏。就算主上您一人心里存着爱慕津多殿的心思,也不好阻拦大家的追求荣华富贵吧?” 真田信繁被海野利一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能一叹。 “反正我说不过你,但这件事已经定了下来。承蒙津多殿看重,我真田众这次定要在近几大放异彩。 想想军议时有那么多近几名门在场,津多殿却只留下我和前田利益密谈,想来他对我的感官亦是不一样吧?” 见真田信繁得意洋洋,俨然开始犯花痴,海野利一呵呵一声,开始泼她冷水。 “我看未必吧? 迂回贱岳,说是吸引大岩山织田殿下的注意力,但事实上我们并非主攻方向,即便攻不破贱岳防线,也是无伤大雅。 在正面战场,亲率五百骑冲锋的君上必然是功盖群姬。而前田利益配合君上围剿织田主力,功劳也一定比我们大。 君上让您回来,那前田利益呢?她离开君上的本阵没有?” 真田信繁一愣,面色已然难看起来。 “君上让我先回来准备,留下了前田利益继续说话。” 海野利一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几乎让真田信繁发狂。 “果然,在君上心中还是最看重前田利益大人。 主上,我看您还是别犯痴了,君上对前田利益大人,可是比您上心太多了。” 海野利一话音刚落,真田信繁的眼珠子瞬间就红了。 “特么的,老娘这次一定要打破贱岳防线,冲上大岩山,把织田信长给抓回来!” 看着真田信繁抓狂,海野利一在旁不动声色。 她是故意曲解斯波义银与前田利益的特殊关系,去刺激真田信繁的神经。 真田众这次上洛参战,看似风光,其实已经埋下了太多隐患。 还未出发,真田信繁就得罪了大熊朝秀。 在越前国分兵之时,山中幸盛与岛胜猛其实都不喜欢看到真田信繁抢功,只是真田众兵强马壮,她们为了大局才容忍真田信繁放肆。 汇合君上之后,真田信繁又越过近几各家名门,与近几总大将前田利益争夺主攻位置。 这一桩桩得罪同僚的犯忌讳事,真田信繁算是干了个遍。 因为现在是战时,需要真田众打仗,别人才忍着不发作。可如果最后一战闹个虎头蛇尾,没多大发挥,真田众的未来只怕会很麻烦。 这时候,唯有军功能够帮真田信繁,帮真田众渡过这一关。武家争锋,说到底还是以军功论英雌。 不管真田信繁有多少为人诟病的毛病,只要真田众能打,敢打,打得赢,那就是没有问题。 所以,海野利一必须刺激真田信繁的斗志,在迂回贱岳一战打出真田众的威风来。 山里人没别的本事,就是敢打敢拼不怕死。真田众要在关东侍所立足,真田信繁要在斯波义银心里扎根,唯有杀出一条血路。 正文 第1539章 大战前夜饮酒醉 第1539章 大战前夜饮酒醉 海野利一假设斯波义银与前田利益有特殊关系,以此来刺激真田信繁。但她不知道,她忽悠真田信繁的那个假设,其实是歪打正着。 真田信繁这个外人一走,义银就命人取酒,与前田利益孤男寡女,小酌一杯。 夏夜燥热,义银望向满天繁星,山中的天空是如此透亮。 挥手让送酒的蒲生氏乡离开,顶着她看似恭谨,又似幽怨的眼神,义银无奈一笑,先将自己杯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这身边的人,是越来越难管了。还是找个日子让蒲生氏乡得偿所愿吧,再这么憋下去,这丫头迟早心理变态。 一杯清酒下肚,感觉却是越发闷热,四周的白色阵布挡住了原本就不多的夏日夜风,义银忍不住扯松颈口。 地上铺着布,两人各自跪坐在案前。 前田利益一直在看着义银,没有了别人的时候,她就不需要再掩饰自己爱慕的目光,越发逼人。 待看到义银松开颈口给自己扇风,前田利益下意识撇开头。 义银注意到她的回避,看到她脸上的红晕,笑道。 “怎么?这时候知道男女有别,知道非礼勿视了?” 义银的语气中隐隐带着幽怨,前田利益这些年主持军务,身体强,体能好,在京都那些日子可是把义银累得腰子吃不消。 从前挺害羞一丫头,上床都得义银主动勾搭,即便心里万般情愿,行动上却始终有着一丝矜持。 可这次,也不知道是在军队当领导时间长了,还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怂恿,前田利益那叫一个直接粗暴,简直是把义银摁在地上打桩。 两人已经是那种赤裸裸的男女关系,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友了。 前田利益这会儿却因为义银颈口露白的行为而羞涩,让义银忍不住讽刺一句,大妹子,太假了吧? 前田利益被义银暧昧的嗔怪说得不好意思,转过头鞠躬请罪。 “臣下罪该万死。” 义银摇头道。 “你没错,这一切本就是我允许的,不然岂能容你肆无忌惮。” 前田利益望着义银,举起酒杯行礼之后,一饮而尽,叹道。 “君上,我。。” 前田利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君上,她心里明白,君上并非放浪之人,但这世道就是吃人的乱世。 斯波家复兴之路磕磕绊绊,君上以男儿之身走到今天,的确是牺牲了太多,做出了太多不愿意的选择。 且不说刀剑无眼,战阵无情,只说君上周旋于诸姬之间,为了维持家业,不得不牺牲名节,便是男人无法忍受之苦。 而今时今日,君上已然走上神道,为了斯波家的后继延绵,必须与各方势力达成利益交换,踏实斯波家的根基。 武田义信,上杉深雪。。那一个个孩子的出生,是君上喜欢当荡夫吗?绝不是! 只是斯波家需要盟友,君上需要子嗣,在走上神道的无奈之下,君上必须以世俗伦常惊愕不解的办法,形成斯波家的独特统治力。 而前田利益的惭愧,源于她也被迫成为逼迫君上的无耻一员。 武田信玄,上杉谦信做的丑事,前田利益没资格去唾弃,因为前田利益自己也在这么做。 为了伊贺前田家的未来,为了稳固自己在斯波家的地位,更为了贪心君上的种子,拥有两人共同的孩子。 前田利益摒弃了良知,一次又一次对君上做下那种事,那种让自己爽快又愧疚的背德之事。 前田利益一次次问自己,别人是畜牲,难道自己就是人了吗? 为了获取斯波家的利益,所有武家集团都在想办法获取君上的种子,大家都是加害者,谁都别说谁高尚。 唯有君上,他看似淡然面对的背后,不知道蕴含着多少苦楚。 每每想到这里,前田利益都会自惭形秽,恨不能跪在他面前,抽自己的耳光。 见前田利益一副说不出话的模样,义银是又好气又好笑。 这世界上最荒诞的事,莫过于自己当男表子立牌坊,还有一群人拼命给自己唱颂歌。 以前,义银也曾担心自己四处留情,是否会被世人指责为荡夫。可是等他真的开始摆烂,才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简单。 睡过他的姬武士,都在拼命证明他的圣洁。 例如武田信玄,现在恨不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无耻,知道义银的不易。 为什么?因为臭了武田信玄一人的名声,可以为女儿武田义信以及整个武田家,留下更好的未来。 诋毁义银,对武田家没有好处。只要义银的神道走成,武田义信就是神之血脉。 武田信玄是烂人,武田义信却是神裔,武田家跟着鸡犬升天,能够成为神裔一族。 上杉谦信如今也有这个倾向,只是她一直强调是因为自己的爱慕与坚持才感动了义银,恩赐血脉,并非是武田信玄那样的无礼之徒。 所有和义银睡过觉的姬武士,一边期待自己的肚子争气,一边拼命给义银洗白。 这就导致义银放开睡觉之后,舆论上反而比之前偷偷摸摸的时候更加纯洁无邪,搞得义银都懵了。 足利义昭刚上位那会儿,民间还有流传义银的黄色小段子。放到现在,敢这么说话的碎嘴女,出门真的会被人砍死。 因为以前说义银的八卦,对姬武士没有利益损害,大家听听笑笑也就算了。 但现在,那些睡过义银的姬武士背后武家集团,不允许有人诋毁津多殿的清誉,那真的关系到自家利益。 政治的黑暗,果然超出人类的想象。 随着义银影响力的急剧上升,加上与义银有染的武家集团态度,已经形成了社会主流,控制了舆论风向。 义银和许多姬武士睡觉这件事,大家当然是原谅他咯,不对,应该说是崇拜他咯。 要制造这种舆论风向并不难,义银复兴斯波家这件事,本就是武家义理中最重要的存亡续绝,延续家名。 别说义银只是为了家业延续和姬武士睡觉,就算是开无遮大会,姬武士们也会为他鼓掌欢呼。 走神道,建神裔,成就家名不朽,义银的做法在武家看来,是大牺牲,大智慧,谁敢看不起他? 毁一人之名节,成就斯波万世一系,鄙夷这样的荡夫?扯淡!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武家佩服得很,还希望能搭上这班快车呢! 所以,不管是睡过义银的姬武士,还是没睡过义银的姬武士,在她们看来,义银的做法无可厚非,甚至对大家是个很大很大的诱惑。 武田信玄做得,上杉谦信做得,凭什么其他武家集团做不得,不能分一杯羹? 而那些真心爱慕义银的姬武士,例如前田利益,不但没有看不起义银,反而更加心疼他。 他到底是为斯波家牺牲了自己的所有,自己怎么可以看不起他呢?甚至还会被自己所属的武家集团逼着,参与其中,更加惭愧。 前田利益现在就处于这种矛盾的心理中,义银是看得明明白白。 义银无奈一叹。 老子两腿一岔放开爽,不但没被骂成荡夫,反而被视为当世圣人,这笑话可真够冷的。 望着心怀忐忑的前田利益,义银忍不住感叹。 “还记得当年吗?你带我到山里狩猎恶党,教我战术,教我杀人。” 回想起两人的初识,前田利益的脸上浮现温柔,说道。 “君上学的很快,虽然砍人的手法生疏,但天赋异禀,总是能从匪夷所思的角度将恶党一击毙命。” 义银苦笑摇头,用杀戮模式拼概率,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反正致命一击50%,多砍几刀总能成功。 他叹道。 “世人皆赞颂我的武勇,却不知我的兵法是学于伱。” 前田利益摇头道。 “君上是天才,才华乃是天授,我岂敢夺天之功。” 义银笑道。 “你是我的第一个家臣,随我上洛,辅佐我复兴家业。 利益,谢谢你,谢谢你这些年对我的支持。” 前田利益看着义银的笑容,嘴边那些君臣对答的标准话,忽然有些说不出来。 “我有时候,其实会后悔,后悔把君上您引上了这条路。 如果当初我没有教您兵法,您就不会上洛,不会吃那么多苦。” 义银笑了笑,举起酒杯。 “那你可得考虑清楚,如果没有这一切,我这会儿可能已经被织田信长玩腻了,丢在尾张的哪个角落自艾自怨。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人生,并非你的过错,你不必有所愧疚。反倒是我,现在对你很愧疚。 关东联军是个什么德行,你我心里都有数。除了近几斯波领与少数几家精锐,其余人等就是凑数的军势,当不起大任。 我把这么个烂摊子丢给你,让你深入织田信长的陷阱,为我寻觅战机,你会不会怪我?” 前田利益双手捧着酒杯,行礼道。 “为君上战死,是我一生之志。如果还有来生,我也愿生生世世与君上相遇。” 说完,前田利益一口吞下清酒。 义银跟着饮下酒水,指着前田利益,佯装嗔怒道。 “只是相遇?不愿意生生世世效忠于我吗?” 前田利益摇摇头,鼓起勇气说道。 “如有来生,愿君上不再为君,愿娶君上为夫,愿一生敬您爱您,至死不渝。” 义银看着前田利益认真的眼神,回忆两人七八年的点点滴滴,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今天。 清酒的后劲慢慢上头,义银起身坐到前田利益身边,看着她,忽然低头轻吻她的唇。 双唇一触即分,前田利益眉眼带笑,义银轻声说道。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的国度,男儿负责征战天下,女儿负责貌美如花。 那里的男君主可以娶很多很多老婆,充实自己的后宫,过着荒淫无道的幸福生活。 不瞒你说,我曾经憧憬过那样的生活。” 前田利益噗嗤一笑。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奇怪国家?君上憧憬那样的生活,是想证明男儿也可以比女儿强?” 义银摇摇头。 即便自己亲口说出自己的龌蹉念头,前田利益还是下意识忽略了那些充实后宫的话,只记得自己说的征战天下。 义银不知道这是生涯不犯特效的威力,还是前田利益心底的痴情忽略了重点。 但在义银看来,都很无奈。 系统给了他永远十六岁的青春,给了他生涯不犯的圣洁光环,看似满足了他成神的条件。 但真正驱使他走上神道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格格不入。 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懂他的人,即便痴迷若狂的明智光秀,前田利益,她们也不知道义银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即便义银认真和她们说,她们也无法理解,这种无比寂寞的感觉与流落在人间的神灵有什么区别? 义银不禁苦笑,手掌抚上前田利益的脸蛋,她的脸颊有点烫,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因为自己。 轻轻摩擦,义银感受着她肌肤的触感,然后把嘴凑到她的耳边,舔舐她的耳垂,缓缓说道。 “来世之说虚无缥缈,不如把握眼下今生。一定要活下去呀,利益,答应我,不要死。 打赢了织田信长,我要和你生孩子,这个世界是属于我们的,但终究是属于孩子们的。 我不期待来世,此生,我要你陪在我的身边,为我生儿育女,为我做牛做马,至死方休。 你带兵前行,我随后入场,让我们一起将胜利带回来。 然后。。你上次很想要的**,我陪你玩。” 前田利益的眼前一亮。 “君上,当真?” 义银点点头,抱着前田利益的脑袋,在她耳边吹风道。 “也不知道你从哪里看来的腌臜玩意儿,竟然我要陪你玩那脏,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不过,看在你为我冲锋陷阵的份上,我许你放肆一回。 但我把丑话说在前头,那地方是五谷轮回之地,你得洗干净了,不然我可不乐意用。” 前田利益连连点头,就差拍着胸脯指天发誓。 “君上放心,我自然不会让君上受脏,一定清理干净,扫榻相迎。” 义银看她那副得意模样,心里也是暗暗得意,其实他也蛮有兴趣的,就当作大胜仗的自我奖励吧。 这一夜,义银与前田利益并没有做什么,大战之前,需要养精蓄锐,两人都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几杯清酒,几句真情,前田利益已然充满了激情,斗志昂扬要打好这一仗,用胜利来与君上共欢。 义银也下了决心,一定要打垮织田信长,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幸福,保护自己在意的这些身边人。 而早早被打发的真田信繁在自家营地暴跳如雷,誓要搭上大岩山,拿下织田信长证明自己。 大战前夜,就这么过去了。 正文 第1540章 无心插柳的编制 第1540章 无心插柳的编制 旭日东升,炊烟袅袅。阳光驱逐了黑暗,寂静的真田营地又渐渐喧嚣起来。 一个头发花白的姬武士伸了伸懒腰,将自己的饭团插在树枝上,小心翼翼在篝火边烤起来。 远处,一群姬武士拿着盛器,等待大铁锅里的味汤烧热,时不时有人犯贱,把手指插进汤里试温,被拉到一旁狠揍。 苍老的姬武士把烤好的饭团从树枝上取下,本就僵硬的饭团在烤火之后更加磕牙。 她也不怕烫,把焦黄的硬米一片片扣下来,丢在自己的碗里。 此时,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拿着个大碗走了过来,碗里的汤水还冒着轻烟。 “老狗,汤来了!” 老姬武士一巴掌砸在她头上,骂道。 “没大没小的东西,老狗也是你叫的?” 那丫头也不生气,笑嘻嘻朝老姬武士的碗里倒了些汤,浸没老姬武士刚才掰下来的饭团。 老姬武士也笑起来,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烂牙。等米饭被泡开了,她才慢慢喝了一口,细细咀嚼,舒服到呻吟。 “这神仙日子,也不知道还能过几天。我这辈子算完了,吃惯这泡汤白米饭,让我回去怎么活?” 小丫头熟练得把自己的饭团插在树枝上,仔细烤起来,一边烤一边说道。 “还能怎么活?没死就得想办法活,啃树皮也行。” 老姬武士摇摇头,说道。 “你懂个屁,没牙就只能吞,上好的糙米都能搅和得胃疼,何况我们也没得吃。 你说伱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硬要和你爹闹翻了,跟着来近几凑什么热闹?” 小丫头看着烤香的饭团流口水,还没烤热就忍不住先啃了一口外皮解解馋,然后说道。 “不来咋办呢? 母亲死了,弟弟妹妹还小,要不是有这个机会出来当兵吃粮,父亲就得去山下家,艾那个老娘们的草,给家里换口粮。” 老姬武士一边喝着米汤,一边骂骂咧咧。 “口粮个屁,山下那混蛋我还不知道?她家的存粮自己都不够吃,还能给你们家那么多张嘴分饭吃? 她骗你爹的,草了也是白草。” 小丫头一边啃着饭团,一边点头道。 “所以我得来呀,大家一起对山岳盟誓,我出来打仗,山下那个混蛋就不敢欺负我老爹我弟弟妹妹。 真田殿下给的安家粮食,她就得老老实实派人送到我家门口。我就算死在外面也有抚恤粮,省着点吃,够我爹我弟弟妹妹吃两年。 特么的,还是山岳神靠谱。” 老姬武士把饭碗舔得干干净净,然后才说道。 “山岳神个屁,要是没有真田殿下的粮食,谁愿意去山岳盟誓,山岳神能变出粮食来吗? 你个丫头还没长开,细胳膊细腿,刀都比你高。在战场上,就你这样的小豆丁死得快,反正迟早要死。 等你的抚恤粮吃完,你老爹还得去山下家艾草,不对,那时候山下估计看不上你爹的人老珠黄,该是你弟弟去艾草了。” 老姬武士一口一个草,小丫头也不在意,只是耸耸肩,说道。 “没事,那时候我妹也长大了,那是她要考虑的事。我死都死了,干我屁事。” 老姬武士哈哈大笑,张大了嘴巴,一口烂牙显得越发恶心,她拍拍小丫头的肩膀,说道。 “在战场上一定要跟紧我,听到没有?” 小丫头默默点点头。 远处,真田信繁的本阵幕布后走出一群姬武士,在高台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整个营地便开始骚动起来。 老姬武士伸长了脖子去看,小丫头凑过来问道。 “那是真田殿下吗?她在说什么呢?” 老姬武士骂道。 “屁话,那么远我能听到吗?” 就在一大一小说话的时候,一名使番从她们身边掠过,大喊道。 “列队列队!” 老姬武士拉起小丫头就走,眼睛瞅着一面面阵旗,寻找自家的备队,等看到前面一队人,她的眼睛一亮,凑上去点头哈腰。 “望月大人!大人!” 被老姬武士称为望月大人的姬武士正和身边几个人说着话,听到喊声回头一看。 “老狗,是你个老东西,赶紧归队,我们要出发了。” 老狗苟着腰,搓着手,问道。 “大人,我们要去哪里呢?” 望月看了眼她,冷声道。 “你们的福气来了,真田殿下发话,出兵贱岳,打下来之后,活人恩赏翻倍,死人抚恤三倍。 另外,只要冲过贱岳,拿下大岩山,真田殿下亲自到津多殿面前为我们请功,至少给我们讨回来一百个斯波编制。” 老姬武士激动得身子都抖了,她追问道。 “斯波编制?就是那个一年六石粮票,死了可以传给女儿的恩典?” 望月大人冷哼一声。 “废话,当然是那个,所以我说你们有福了。 只要这次能立下大功,就可以去斯波家当人上人,子子孙孙都不用再在山里受穷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老狗,整个大营一万人,就一百个名额,你想要斯波编制,等会儿该怎么打,心里得有数,别给我的备队丢人。 现在,给我滚回队列里去!” 老狗深深一鞠躬,拉着小丫头的手腕就走。小丫头还莫名其妙,被她勒得手疼。 “老狗,你激动啥?放手,疼呀!” 老狗回头抓住小丫头的衣颈,瞪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我答应过你爹,我一定会让你活着回去。 我们去挣一个斯波编制,如果我没死,我就娶你爹,让你当我女儿,让你的弟弟妹妹都有饭吃。 如果我死了,你把编制带回去。告诉你爹,他以后是我的人,顿顿有饭吃,不准再出去艾草!” 小丫头看着激动的老狗,问道。 “真田殿下说话算数吗?” 老狗瞪了她一眼,骂道。 “我们一起对山岳盟誓的!真田殿下也是山里人,她也得守规矩!山岳神看着我们呢!” 小丫头嘀咕道。 “你刚才不是还说山岳神是个屁吗?” 老狗恶狠狠说道。 “我不管!如果真田殿下说话不算数,我们就去找津多殿理论! 津多殿是毘沙门天,他也是神,我们给他卖命,他就必须管我们!” 随着真田信繁的话被传开,整个营地的气氛越来越激烈,无数个老狗红着眼走上战场。 卑微如狗的山里人,愿意为了百分之一的机会,拼掉自己的命。 ——— 行市山,斯波义银本阵。 坐在阵中的马扎上,义银隔着幕布向前眺望,似乎能够看到无数人分兵出发的景象。 人数过千,如山如海。人数上万,无边无际。义银深深吸了口气,仿佛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蒲生氏乡快步走入阵布,对义银鞠躬说道。 “君上,同心众集结完毕。” 义银点点头,问道。 “各家都出发了?顺利吗?” 蒲生氏乡恭谨道。 “天亮时分用了早饭,真田军先行迂回,近几联军各家随后开拔。 各部皆是井然有序,不过。。” 义银看了她一眼。 “不过什么?” 蒲生氏乡皱眉道。 “真田信繁早晨在真田军中私自发布,突破贱岳之后,生还者恩赏加倍,阵亡者抚恤三倍。” 义银笑道。 “她也够下血本的,看来在松茸干和木棉布上赚了不少钱嘛。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真田信繁虽然做事孟浪,但也算不上错,就让她胡闹去吧。 反正这钱粮又不是你掏,回头我给她补一些直江津的商船仓位,保证她有赚不赔便是。” 蒲生氏乡摇头道。 “君上误会了,真田信繁如果只是自筹钱粮,恩赏部众,我自然不会多嘴。 但她在之后还另外许诺,说如果能够攻破大岩山,就替部众问君上讨要一百斯波编制。 斯波编制不是她真田信繁的私器,岂能容她这般僭越无礼!” 义银愣了一愣,叹道。 “那你又能怎么样? 真田信繁说都说出去了,难道我现在派人去真田军中骂她是胡说八道,是放屁,这话不算数? 刚才被激发起来的军心士气,马上都给泄了,这仗还怎么打?” 蒲生氏乡咬牙切齿道。 “真田信繁就是认准了君上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上和她计较,不会否认此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其心可诛! 斯波家自有法度,斯波遴选程序严肃,被她闹成和玩笑似的这般乌烟瘴气,实在可恶!” 义银叹了口气,说道。 “派人去真田军中,告诉真田信繁,万人出征,一百编制怎么够分,我给她两百。” 蒲生氏乡愕然。 “君上?” 义银哼了一声。 “织田信长亲自坐镇大岩山,赤黑母衣众,小姓众,旗本众等精锐都在那里。 真田军如果能够撕破贱岳防线,拿下大岩山,把织田信长打得狼狈逃窜。 我不但要给真田信繁两百斯波编制,还要当众赞她天下第一兵,让真田众名扬天下。” 在义银看来,攻下大岩山,替真田众求取斯波编制,那就是真田信繁用来鼓舞士气的小手段。 昨天的密谈中,义银已经和真田信繁明白说了,织田信长就在大岩山,让她小心行事。 旁人不知道,真田信繁本人应该很清楚,偏师冒进,攻破大岩山织田本阵,那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真田信繁大概只是想激发军心士气,义银就配合她操作一下,许个二百斯波编制的空头支票而已。 蒲生氏乡也是刚才知道这件事,脑子一转,顿时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样,那我马上派人去追真田军,复述君上两百斯波编制之恩泽。呵呵,可惜她们看得到,拿不到。” 义银指着蒲生氏乡,笑道。 “你呀你,现在就像个十足的商人,吝啬。” 蒲生氏乡诉苦道。 “君上,之前斯波编制不过一千出头,不到三年功夫就膨胀到近两千人。 尤其是三好之战,前田利益大人上报功劳拿走了二百编制,还有战死学生军的一百编制,那都是计划外的超编呀。 斯波编制若是不加克制,以两三年翻一倍的速度增长,斯波忠基金就算再能赚钱,年金发送也总有支撑不住的一天。 我受君上厚恩,得幸执掌同心秘书处,就一定要为君上当好这个家,不允许斯波编制在我手中胡乱扩张!” 看蒲生氏乡一脸小管家婆的认真,义银站起来,亲了亲她撅着的小嘴,顿时吓了她一跳。 “君上!” 义银摸摸她的俏脸,笑道。 “我知道你辛苦,你是我的体己人,只有你替我看着同心秘书处,我才能放心。 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明白,耐心点,终会让你得偿所愿,不会负了你这番深情似海。” 蒲生氏乡这会儿心脏跳得飞快,一脸难以置信。 君上亲了自己,君上这是在给自己承诺吗? 蒲生氏乡面色涨得通红,英姿飒爽的姬武士一下子变得扭扭捏捏,义银看着好笑。 想当年,日前的前田利益也是一个纯情少女,哪像现在,变成连五谷轮回之地都不肯放过的刚裂女人,非要求着义银帮她通一通。 义银的笑容有些古怪,也不知道蒲生氏乡日后是个什么样子,真是让人有些期待呀。 他笑着说道。 “好了,先不说无关战事的事,我们也该出发了。 命令百地三太夫把所有忍众都散出去,不能让织田家的忍众发现我们的动向。 同心众从山后绕去狐塚,另外派人去堂木山询问克莉丝汀娜,炮队的状况是否正常。” 蒲生氏乡肃然鞠躬。 “嗨!” 义银与蒲生氏乡此时并不知道,那道两百斯波编制的许诺,会带来何等强烈的化学效应。 被海野利一刺激到的真田信繁,她是真的冲着织田信长去的,并非像义银想得那样,是在忽悠军心士气。 在义银看来,为了这次西征,真田众扩军过度,从不到千人迅速发展到一万人。 这一万人就是从山里拉来打个临时工,看似人数不少,战斗力却让人无法安心。 义银低估了山里人的命苦,低估了斯波编制对这些人的吸引力。 而就是两百斯波编制这个看似玩笑的许诺,把斯波军从失败的悬崖拉了回来,成就了真田众天下第一兵的威名。 正文 第1541章 给津多殿的惊喜 斯波义银踌躇满志,要以一场畅快淋漓的冲锋,拿下斯波织田之争的胜利果实。 但事实却没那么简单,同样的旭日朝阳不但照在斯波军身上,也照在织田军身上。 大岩山,织田信长本阵。 织田信长站在地图面前,久久不语。丹羽长秀快步走入阵中,凑到织田信长身边,说道。 “大殿,忍众来报,行市山方向全军出动,真田军迂回贱岳,近几联军走北国街道,南下岩崎山。” 织田信长目光一闪,问道。 “津多殿呢?他还在行市山?” 丹羽长秀说道。 “对方的伊贺众全力阻挠,我方忍众没办法接近行市山,但斯波本阵的旗帜还插在山上。” 织田信长哼了一声。 “那就是不在行市山了。” 织田信长转身走回主位,坐在自己的马扎上,扫视在场诸姬。 除了丹羽长秀之外,在场还有两人,分别是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 此时应该在南近江的佐久间信盛,在东美浓的河尻秀隆,她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织田信长冷笑道。 “世人皆视我为乖戾之君,狂妄自大,目空一切,但她们错了。 我自担当家督以来,克己预敌,每每遭遇强敌,都能战而胜之。说我狂妄?呵,我若是真的狂妄无知,只怕早就尸骨无存。 弱小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 我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我并不傲慢,真正傲慢的那个人,其实是天下武家以为的仁厚之君,斯波义银! 我很了解他,我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他太傲慢了。 在这个烽火连绵,道德沦丧的乱世,他却秉持武家义理,以仁厚面目示人,这是何等傲慢的行为。 仁义是有成本的,在乱世中尤其沉重。但在他看来,自己有足够的本事做自己想做的人,真是傲慢到让我生气。 他以为他是谁?战无不胜的神灵吗?因为战无不胜,所以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乱世沉沦苦苦挣扎的我们指手画脚,道德谴责? 斯波义银也太狂妄了!” 织田信长骂骂咧咧,语气中看似愤恨,又不无羡慕。 谁不想当个人?可是,乱世把人逼成了魔鬼,大家一起群魔乱舞,谁也别看不起谁。 偏偏斯波义银就是要当个人,满口仁义理信,但他却能凭着无双战绩,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让大家这群丑陋的恶鬼自惭形秽。 谁不想被天下人敬仰?谁不愿意堂堂正正站着把钱赚了? 但织田信长别无选择! 刚才继任家业,妹妹就跳出来和她抢家督之位。 好不容易杀了妹妹,今川义元又在这个时候侵犯过来,名曰上洛,实为吞并织田家。 好不容易干掉了今川义元,美浓国的婆婆又被小姑子杀了,斋藤家从盟友变成了敌人,逼着织田信长必须尽快拿下尾张国。 拿下了尾张国,浓尾平原两强并立,两虎相争必定要死一个。 然后呢?六角家,三好家先后对决,足利义昭组建两次信长包围网,压得织田信长喘不过气来。 但凡织田信长敢表现出软弱一点点,她早就被敌人给挫骨扬灰! 所以,即便知道自己的政策会引发姬武士不满,让天下武家仇恨自己,织田信长也必须这么做。 她要在最短时间内变成天下最强的大名,即便革新是一杯毒酒,她也必须饮鸩止渴,先壮大自己。 织田信长从不傲慢,她只是够狠。对别人狠算什么本事?对自己狠才是真牛b。 别的武家大名不敢得罪家臣团,不敢损害整个武家集团统治阶级的利益,织田信长就敢! 织田信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她并不傲慢,她只是足够狠。 但再狠的人,也会嫉妒斯波义银的好名声。你我都是玩政治的脏货,凭什么只有我是烂人,你却是白莲花? 织田信长对斯波义银的心态很复杂,有生理上的愉悦往事,有征服他的心理作祟,又嫉妒他的人品高洁,威望崇敬。 总之,斯波义银活成了织田信长绝对活不成的样子,堂堂正正就把面子里子都给赚足了。 织田信长这心里挠着难受,就要把完美无瑕的天仙美男重新打落凡尘,让他跪在自己的面前,像当年在尾张国那样低头,给老娘舔! 光是想象那个场面,织田信长就觉得自己快要高了,真特么爽! 见织田信长情绪激动,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皆是恭谨,不敢多嘴,唯有丹羽长秀出于公心,担忧的问道。 “大殿,南近江那边,大谷吉继只是稍稍试探,就拿下了铃鹿关。 佐久间信盛大人回军一事,看来是瞒不住太久了。南近江之地防务空虚,如果大谷吉继继续展开攻势,只怕会闹得一地狼籍。 另外,河尻秀隆大人带兵前来,东美浓防线亦是四处漏风,武田家如果发现我们把兵力调来了北近江,一定会趁机杀入浓尾平原。” 看丹羽长秀像是个管家婆一样絮絮叨叨,织田信长只是撇撇嘴。 把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的部众偷偷调入北近江,是织田信长暗中操作,两地防务因此空虚。 东美浓那边还好,因为马场信房手中不过八百精锐,没有急功近利的想法,所以暂时没有出问题。 但南近江之地的大谷吉继显然更加主动,她一次试探就拿下了铃鹿关,已然让人感到诧异古怪。 佐久间信盛怎么说也是成名大将,不至于如此孱弱不堪,被人轻易夺走战略价值重要的铃鹿关,还没有任何反扑的迹象。 一旦被斯波一方发现,织田领地的防务空虚,守备驻军不见踪影,趁机攻入领地,那就麻烦了。 对于丹羽长秀的担心,织田信长却是不以为然,她说道。 “拿走铃鹿关就拿走吧,大谷吉继手里没有几个兵,打不进南近江腹地。 浓尾平原那边还有池田恒兴看着岐阜城,稻叶良通守在北方城,前田利益与岛胜猛杀不进来。 至于武田家的跳梁小丑,让她们打去吧,看她们能打下多少浓尾平原的土地。 而我,只要斯波义银! 世人皆以为,此战是织田四万对斯波三万,势均力敌。斯波义银自出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家都觉得这一战也是如此。 可谁能想到,我秘密调来了援军,此战并非四万对三万,而是六万对三万,优势在我! 斯波义银有个很坏的习惯,他喜欢和部下同甘共苦,喜欢亲自冲锋陷阵。 所以,他绝不会在后方看着将士拼命,一定会加入到这场合战中,正如他每次合战的情况一样,把自己作为撒手锏使用。 我刻意暴露自己在大岩山的事,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与我决战,消灭我放在东野山与中之乡的尾张美浓主力。 但他却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不但把贱岳与岩崎山两道防线当做诱饵,东野山与中之乡的尾张美浓主力,也是诱饵。 秘密从南近江与东美浓调来的两万人马,宁可放开领地防务,我就是要一举打垮斯波义银的本阵。 只要打破斯波义银的不败金身,就算南近江与浓尾平原被骚扰侵袭,也是值得的! 斯波义银是近几联军与关东联军的信仰,她们就是因为相信斯波义银战无不胜,才会甘心被他驱使,前来奉公,求取恩赏。 可如果斯波义银并非战无不胜呢?如果斯波义银也会战败呢? 打仗,就是有输有赢。赢了奉公恩赏且不提,若是输了又该如何收场? 斯波义银从没有输过,他已经被人捧上了天。高处不胜寒呀,那要是摔下来,可是不得了的事。” 织田信长的话并不深奥,在场的丹羽长秀,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皆是恍然大悟。 这就像是美股十年长牛,股民的脑子里已经没有了熊市的概念,以为这好日子会永远不变。 在斯波阵营作战的将士们也是一样,她们觉得斯波义银永远不会输,自己打死了有抚恤,打赢了有恩赏,稳赚不赔,所以军心稳固。 又因为稳赚不赔,所以义银一号召,大家就乐意跟他走。 武家慕强,跟着胜利者走向胜利,这是一个不需要任何理由就可以轻易做出的选择。 就连在场的丹羽长秀这三人,在潜意识里也没有想过斯波义银会输,所以她们才会彷徨,担心身后领地的安危。 这就是灯下黑呀。 其实只要打败斯波义银,整个斯波阵营的共识就会崩溃,斯波义银统御联军的威望就会烟消云散。 到了那个时候,斯波阵营人心惶惶,各地的骚扰侵袭能不能持续都是问题。 战争中,信心比钻石更珍贵。 织田信长宁愿领地一时受损,也要集中兵力,一举打破斯波义银的不败金身,就是这个道理。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只要折了斯波义银的威望锐气,其他蝇营狗苟之辈,谁还敢对强大的织田家狂吠? 织田信长冷哼一声,指着地图上的贱岳防线,说道。 “泷川一益守在贱岳,羽柴秀吉带着北近江众协助。真田军远道而来,被近几联军排斥,只能担当偏师奇兵,在贱岳吸引我军注意。 贱岳这边问题不大,暂且不用去管他。” 说完,织田信长将手指挪到岩崎山一侧,说道。 “近几联军倾巢而出,津多殿去向不明,多半是潜伏于野,等候一锤定音之机。 前田利益带近几联军攻打岩崎防线,就是要引诱我放在东野山的军势下山,给津多殿创造突袭破阵的机会。 岩崎山佐佐成政那边,我已经下了命令,死守待援,一步也不许后退。 演戏要演全套,场面上不打到岩崎防线风雨飘摇,我就不会放东野山的军势下山出击。” 看织田信长洋洋得意的模样,丹羽长秀心里却是阵阵发冷。 就在不久之前,军议之时,织田信长还表现得对前往东野山的军势寄予重望,原来那都是在演戏。 打一开始,东野山的军势就是诱饵,织田信长真正的后手,是从后方偷偷前来汇合的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那两万战兵。 为了诱出斯波义银的本队,织田信长竟然舍得把自己的起家老本丢出去当诱饵。 东野山的军势主要由尾张少壮派与美浓实力派组成,为首的平手汎秀与氏家直元是织田家臣团中最支持织田信长开战的武家。 换而言之,她们是织田家臣团中的反斯波势力。 丹羽长秀心里清楚,织田信长一直想要征服斯波义银,此次斯波织田之战,并非为了消灭斯波家,而是强迫斯波家与织田家合流。 从织田信长默许明智光秀在织田家中宣扬源平合流开始,丹羽长秀就明白了织田信长的心思。 这次合战的策略,织田信长是想要一石二鸟。 对外,织田信长要打压斯波义银,强迫他接受源平合流是以织田家为主的政治格局。 对内,织田信长要削弱此战跳出来的反斯波势力,免得这些人日后成为自己迎娶斯波义银的障碍。 丹羽长秀心里发凉,自家主君的手段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不愿意与斯波家为敌的尾张老武家,柴田胜家那些人被越前国的大饼诱惑,丢在北陆道死扛关东联军,被迫全力以赴。 不愿意与斯波家合流的尾张少壮派与美浓实力派,织田信长就要借斯波义银的手,削弱她们的实力,打寒她们的胆子。 织田信长看似乖张跋扈,其实对织田家臣团内部的情况非常了解,不动声色就把各方势力玩弄在股掌之间。 丹羽长秀看在眼里,骇在心头,更不敢多嘴,只能保持沉默。 并不知道自己的第一亲信心里正在琢磨这些念头,织田信长笑着对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说道。 “你们的军势暂时呆在木之本,等待我的命令。 让岩崎防线先消耗关东联军,再用东野山去引诱津多殿出击,等该打的都打累了,你们再上。 我们等着看津多殿大杀四方,等到他军势疲惫,自以为胜利在即的时候,再给他一个惊喜。” 正文 第1542章 逐渐拉开的大幕 第1542章 逐渐拉开的大幕 以余吴湖东岸小平原为中心的合战,即将展开。 从天空鸟瞰,织田信长所在的大岩山在南,义银潜伏的狐塚在北,两者直线距离九公里,离中心战场距离双方都只有不到五公里。 就是说,在这个不到十平方公里的山地平原区域内,斯波三万,织田六万,有整整九万人正在拼命得往中心挤,冲进战场绞肉机。 她们是今天的主角,无数人将在合战的血肉磨盘中被绞成粉碎。 战场窄小,人数众多,双方的排兵布阵在完成之后,就基本失去了操作的余地。 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通信的便利。 贱岳距离余吴湖主战场也就四五公里,使番骑马传讯,斯波军内部沟通最远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 而织田军更加便利,织田信长坐镇大岩山,西南侧是贱岳防线,东北是岩崎防线,东南是木之本等候命令的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 即便是最远的东野山织田军势,也就两三公里路程,骑马使番传令不过十分钟。 ——— 潜伏在北方狐塚的义银,正带着五百同心众藏身山林,他看向天空,就在距离他不到五公里的前方,一场大战已然拉开序幕。 被他寄予厚望的南蛮炮队在堂木山,距离主战场不到两公里。 佛朗机炮的有效射程在五百米到一千五百米之间,炮队位于堂木山上,对山下小平原轰击,基本可以覆盖这个方圆两公里的小平原。 南蛮炮队的行动时间,就在东野山的织田主力下山之后,她们的炮火声,即是义银率部发动冲锋的号角。 就在义银望着前方发呆的时候,蒲生氏乡从后方走了过来。 “什么事?” “君上,前方开战了。 前田利益大人命令细川藤孝大人所部人马为先锋,明智光秀大人被要求前往堂木山负责炮队安全。” 义银点点头,叹道。 “前田利益是近几总大将,她的指挥我不干涉。 如果再有人把前方的命令捅到我这里,你就把使番赶回去。我相信前田利益,我不会当常凯申。” 蒲生氏乡愣了一下,不知道那个常凯申是何方神圣,她犹豫了一下,说道。 “细川三渊两家是斯波家在近几的核心盟友,细川藤孝也是您最有力的支持者。 前田利益大人此举,是否有公器私用的嫌疑?会不会引发细川三渊两家不满?” 义银瞅了眼吞吞吐吐的蒲生氏乡,直说道。 “前田利益的为人我很清楚,她虽然讨厌明智光秀,但这场合战关系斯波兴衰,她绝不会保留实力。 如果真的有需要,即便把伊贺前田家的所有家底砸进去,她也是在所不惜。 你们这些人,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就因为细川三渊两家是我斯波家最重要的盟友,就因为细川藤孝紧跟我的步伐,所以,她才必须第一个上。 团结是有代价的,危难当前,唯有责任。 近几联军的内部太复杂,多少人心里揣着小心思,想要让她们豁出去打,我们就必须做出表率。 近几斯波领的本部人马不能动,那是准备应付东野山织田主力下山冲击的精锐,但前田利益又不能当众明说我们的密谈策略。 可是,斯波家的军队不先上,各家必然心存顾虑,踌躇不前。 这时候,就需要细川藤孝这样的自己人去打头阵,做给各家看。 细川三渊两家的动员力有二十余万石,甚至比近几斯波领还高一些,她有足够的军力承担先锋的责任。 前田利益必然已经和细川藤孝交了底,所以细川军才肯先上。 至于明智光秀,她上次犯错被我削了领地,实力本就孱弱,心思又重,人人忌惮。 不敢得罪她的人在背后称她一声毒士,恨她的人直接就喊毒蛇。 你说在这个紧要关头,斯波军不上,明智光秀还在阵中,大家心里能不慌吗? 就算是我,在此时看到明智光秀笑眯眯的样子,也是心里打鼓。 前田利益做得好,把明智光秀打发去堂木山,有利于内部团结。” 义银一口气分析了半天,就是为了证明前田利益的决策英明,也是表达自己对前田利益的信任。 但其实,义银心里也是泛苦水,前田利益这丫头,她不老实,并非义银口中的一心为公。 斯波家在近几的四巨头,尼子,高田,前田,明智。 其中,尼子胜久地位最超然。 尼子胜久自己是义银认命的近几斯波领代官,统管内政诸事。亲如姐妹的山中幸盛担当关东侍所执事,理论上的斯波家关东一把手。 尼子山中一党在斯波家中地位稳如泰山,尼子胜久自己也低调,不想草义银,也不参与近几那些乱七八糟的内斗,很受义银信重。 她这次负责补给线,是义银的后勤大管家,没有上战场。 高田阳乃筹措军资,不断将两百万石军费转化为实际的物资,供给近几关东两处所需。 她现在可能比尼子胜久更忙,牵扯方方面面的利益,而且又不是战阵出身,更不可能参与战场。 所以,近几四巨头中,只有前田利益与明智光秀全面参与到了合战中。 战前的外交风云,明智光秀已经立下很多功劳,特别是矶野员昌的反正,让斯波家一举拿下高岛郡,争取到战略层面的主动。 羽柴秀吉当然不可能出去吹嘘这件事是自己从中作梗,所以这个大功劳自然落到了明智光秀头上。 连织田信长也以为是明智光秀寝反了矶野员昌,斯波义银战后论功行赏,少不了明智光秀的好处。 前田利益作为近几总大将,位高权重,责任更重。 她让细川藤孝担当先锋,也许确实是出于公心。但把明智光秀丢去堂木山吃灰,肯定是带有私心。 前田利益就是不希望明智光秀再拿到什么功劳,此举是想压一压明智光秀战后的恩赏。 义银隐隐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不能说,只能是装糊涂,心里骂娘,含泪猛夸前田利益的忠诚。 前田利益的确愿意为了斯波家,不惜自身一切,为君上付出所有。但是,这并不意味她不会坑明智光秀一把。 斯波义银用前田利益的忠诚说事,为她开脱,这本身就不符合逻辑,欲盖弥彰。 想了一想,看了眼蒲生氏乡,义银还是有点心虚,于是叹道。 “明智光秀已经去了堂木山吗?派使番给她传讯,在我出击之后,她接替我总揽战场事务。 她在堂木山能够鸟瞰全局,就呆在那里为我拾遗补缺吧。” 前田利益把明智光秀从前线逐走,就算是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难免有打压情敌之嫌疑,吃相太难看。 细川藤孝自从跟着明智光秀一起嘿嘿嘿义银之后,这对契姐妹已然是尽释前嫌,关系好的不得了。 明智光秀与细川藤孝已经结成了全面合作伙伴关系,那可是从肉体到利益的全面合作。 前田利益要让明智光秀寸功不得,万一细川藤孝因此心存不满,迟早又是一桩麻烦事。 所以,义银决定安抚一下明智光秀,在自己出击之后,把战场最高指挥权转交给她。 前田利益只是指挥近几联军,她管不了真田信繁那边。义银作为统帅,才有指挥全局的权力。 义银的想法是,反正自己出击之后,织田主力很快就会被打崩溃,织田信长无奈之下只能撤走。 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明智光秀空有一个最高指挥权的名头,其实也就是旁观者而已。她一样拿不到什么军功,只是听起来舒服一点。 义银出击把最高指挥权交给了明智光秀,这就说明,明智光秀简在君心,也好安抚明智细川一派,把前田利益的小心思掩盖过去。 此时的义银是费尽心思在和稀泥,但他绝没有想到,自己这不经意的安抚之策,最后竟然替自己挽回了败局,绝处逢生。 义银并不知道,织田信长冒着领地门户大开的危险,把防御南近江与东美浓的兵力都调来了这里。 东野山的织田主力,只是织田信长勾引义银出击的诱饵。织田信长真正的撒手锏,是她藏在木之本的两万援军。 明智光秀算错了织田信长的策略,被她的陷阱迷惑了,导致义银跟着误判,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败局。 但明智光秀的运气很好,老天爷给了她弥补自己错误的机会。 义银无心插柳授予的最高指挥权,将成为明智光秀赎罪的工具。真田信繁不服气的强攻,将成为明智光秀最后的希望。 余吴湖合战已然掀开大幕,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片刻不停歇。 ——— “快点!快点!” 真田信繁站在饭浦川岸边,看着一队队士气高昂的真田众涉渡过河,她身边的海野利一说道。 “对方似乎放弃了河川的防守,把所有力量集中在前面的山丘,土垒,栅栏,沟渠。 据说这里的织田军是北近江众,士气并不高,对方主将不敢死守河堤,大概是担心一溃千里,无法在贱岳再组织起有效的防线。” 真田信繁冷哼一声,说道。 “我管对方主将想什么呢,我的目标是大岩山!对不对!” 真田信繁一声大喊,过河的真田众士气如虹,大喊回应道。 “板载!板载!” 最初只是眼前的几队人马在喊,但她们的喊声似乎感染了远处的真田众,越来越多的人喊了起来,渐渐汇聚成震天的呐喊声。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回头对海野利一说道。 “你看看,这就是我的姐妹,军心可用呀!贱岳防线那个叫泷川的家伙,她能挡住我真田众全力一击吗?” 海野利一还是那张三无少女脸,冷静说道。 “她们可以激动,因为津多殿给了两百编制,足以让她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你不能激动,你是主将,你要带着她们拿下大岩山,把那两百编制抢回来。 她们是山里的好姐妹,她们对得起我们,但如果此战失利,拿不下大岩山,那就是你对不起她们。 冷静下来,不要辜负了姐妹们的期望。” 真田信繁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对海野利一点点头。 “冷静了,走,我们去前沿看看,寻找防线的薄弱点。” ——— 贱岳防线靠南一边,羽柴秀吉望着前沿紧张的足轻,对身边的竹中重治说道。 “我照你的建议,对泷川一益提出了一些意见,她果然很不耐烦。 然后,我就提议由我的人马控制南线,保护通往后方长滨城的捷径。 她还真就答应了,恨不得我马上离开她的视线,滚到一边免得碍眼。” 羽柴秀吉忍不住笑出声来,竹中重治摇头道。 “泷川一益毕竟是大殿的亲信,母衣众的第二号人物,仅次于池田恒兴的身份,总要有些傲气。 主上您凭借攻灭浅井的军功,一跃成为十二万石大名,多少人在背后泛着红眼,她那是嫉妒您。” 羽柴秀吉点点头。 “我毕竟出身不好,以前母衣众那些人看不上我,现在她们看不上的人爬到了她们头上,自然难以忍受。 泷川一益强行总揽防线,把我丢到这里看着南线通道,我的责任算是撇清了。 下一步,该怎么办?” 竹中重治摇摇头,说道。 “什么都不必做,我们好好看着便是。 据说这些远道而来的真田众,乃是关东第一强兵,正好瞧瞧她们的成色,是否配得上传说中的骁勇善战。” 羽柴秀吉沉思道。 “如果泷川一益真就挡住了真田军的攻势呢?” 竹中重治笑道。 “那就让她立功,她排挤您,不就是为了全占这份功劳吗?我们拱手相让便是。 不过,我看没这么容易。 真田军毕竟有一万人,贱岳防线虽然好好布置了一个月,但北近江众的士气太低落,人数也就数千人,即便有地利,也难阻挡攻势。 矶野员昌的举义反正,对北近江众影响太大,泷川一益毫不掩饰得提防,又让阿闭贞征那些人看清了自己是炮灰的本质,士气更低。” 羽柴秀吉叹道。 “北近江众也是可怜,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正文 第1542章一层又一层计算 竹中重治笑了笑,说道。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您同情她们,她们还在想着拉您下水。 北近江众中的几位有力武家,已经来找过您几次,希望您能出面说服大殿,重新考虑防线的防务,全都被我敷衍了回去。 这一次,我们就要利用泷川一益,彻底削了北近江众的傲气,让她们摆正自己的地位,只有真心跟随您,才能在织田家好好混下去。 至于防线本身,我敢断言,大殿也没指望泷川一益能守住,此战的目的就是要削弱不可靠的北近江众,为战后领地重新分配做功夫。 北近江众打得越难看,大殿战后对她们减封的理由就越是充分,贱岳不破,如何改易? 大殿心中真正的防线应该在大岩山,那里的兵力一直很充沛,赤黑母衣众等精锐也驻防在那里。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真田众就算突破了贱岳防线,也被磨去了一层锐气,再被大岩山防线磋磨一阵,一旦大殿展开反攻,只怕全军溃败,覆灭于贱岳。” 羽柴秀吉忍不住摇摇头。 “大殿好计算,斯波麾下关东第一强兵覆灭于贱岳,想来对斯波家在关东的影响力会挫败很深吧? 可怜泷川一益这一个月跑前跑后,岂不是在做白用功? 功劳是没指望了,她就是大殿的一件工具,专门用来得罪北近江众的。” 竹中重治微微一笑,反问道。 “在大殿眼中,又有几人不算工具呢?” 羽柴秀吉缓缓点头,脑海中浮现斯波义银的模样。 天下六十六国,大殿真正放在眼中的,也许就只有他吧? 羽柴秀吉叹了一声,说道。 “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在贱岳立些功劳,给手下一个出头的机会。” 竹中重治说道。 “泷川一益将您踢到边缘地带,我们就好好守住南边,不让真田众有机可乘。 等真田众强攻大岩山失败,挫折撤兵之时,我们再配合大岩山的军势一起夹击,把真田众消灭在贱岳之地。” 羽柴秀吉点头道。 “这办法不错,我已经是十二万石大名,我的阵中也该宣扬几个大将出来,才不会弱了面子。 你说是羽柴四天王好听,还是贱岳七本枪好听?” 竹中重治笑道。 “主上开心就好。” 君臣两人说笑,看似调侃,其实心中各自沉重。 原本有心暗助斯波家一臂之力的羽柴秀吉,在知道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所部人马秘密抵达木之本,亦是震惊。 北近江是她的地盘,没什么消息能瞒得住她。 织田信长心思深重,调兵遣将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也导致羽柴秀吉不得不改弦易辙,乖乖做好织田家的忠臣,不敢再动小心思。 虽然心里难过,感觉斯波义银此战之后多半要被织田信长给。。但羽柴秀吉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开始为自己考虑起来。 泷川一益这个靶子,羽柴秀吉已经懒得和她废话,借机闹翻之后,顺势来到边缘地带驻防。 此时只等后续时机,羽柴秀吉准备在贱岳之地再立功勋,至于主战场的斯波义银,她已经顾不上。 如果斯波义银真是命中有此一劫,被织田信长打破了不败金身,被迫屈从源平合流,羽柴秀吉小胳膊小腿,也改变不了大局。 不管如何,羽柴秀吉继续往上爬的信念更加坚定,只有壮大了自己,才有机会实现理想。 ——— 细川藤孝坐镇阵中,看着第一波的备队开始向岩崎山仰攻,她身后跟随的一名姬武士气呼呼说道。 “前田利益实在是欺人太甚,竟然点名让我们打前锋,她自己却缩在后面保存实力,斯波家就是这样对待要紧的盟友吗?” 细川藤孝回头看她,不动声色说道。 “细川三渊两家深受津多殿照拂,恩赐北河内之地,庇护两家平安,给予幕府优待。 北河内与三好一战,我更是以微薄之功得以进驻堺港关所,全取关税之利。 斯波家哪里对不起我们细川三渊两家了?反倒是我们一直藏着小心思,几次与津多殿为难,他都没放在心上。 怎么?现在斯波家只是提出正常的要求,你们就骂骂咧咧,满腹牢骚? 作为姬武士,你们要懂得感恩,要知道羞耻!” 细川藤孝面不改色的训斥,俨然忘了自己当年如何上窜下跳,在细川三渊两家中拼命给斯波义银上眼药下绊子的丑陋模样。 已经得偿所愿的她,现在是斯波家在细川三渊两家中最坚定的盟友,忠贞不渝的那种。 谈利益,斯波义银捧她成为和泉细川家未来的当家人,还给了堺港的大笔好处,让她有足够的财力收买家臣团,压制三渊藤英。 谈感情,细川藤孝与斯波义银已经有肌肤之亲,未来斯波义银走上神坛,细川藤孝如果能怀上孩子,那就是神之血脉,尊贵非凡。 于公于私,细川藤孝都被紧紧绑在了斯波家的船上,她没法跳船,也不想跳船。 前田利益已经和她交了底,东野山藏着织田家的主力,近幾斯波领的军势要作为预备队,防范侧翼的东野山,无法调动。 细川三渊两家作为联军中实力仅次于近幾斯波领的军事存在,必须站出来承担责任。 所以,细川藤孝才甘愿冲上前线,是做给背后的斯波义银看,并非给前田利益面子。 她瞅了那名不服气的姬武士一眼,厉声道。 “战时严肃军纪,再有谁敢对近幾联军总大将不敬,立即以动摇军心论处,就地斩首! 至于你,去前沿冲锋吧,攻不上岩崎山,你就不必再回来了。” 那名姬武士面上不屈,深深一鞠躬,紧了紧身上的兜胴,大步往前去了。 细川藤孝冷冷看着她远去,不再说什么。 细川三渊两家之中,还有些刺头需要在这场战事中抹除,才有利于细川藤孝掌控家业。 战争,是排除异己,集中权力的最好机会。 经过此战之后,细川三渊两家的家臣团会进一步被细川藤孝驯服,两位家督妈妈也可以安心去养老了。 至于前田利益,细川藤孝的心思并不像面上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若是真心服从前田利益,她就不会偷偷派使番去鹿塚,把前田利益的命令泄露给斯波义银。 斯波义银在鹿塚潜伏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细川藤孝算是其中一个。 想来此时,斯波义银已经知道了前田利益的所作所为,就算斯波义银不方便在明里反对,也会给明智细川派一些好处安抚。 细川藤孝嘴角上扬。 不知道仁厚的津多殿会怎么补偿为斯波家尽力出击的细川军?也许下一次可以要求津多殿舔我的。。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光是想着那副画面,细川藤孝的身体就开始发热湿润,她舔舐了一下嘴角,下令道。 “诸姬!津多殿在身后看着我们呢!进攻!全力进攻!让天下武家看看我们细川家的武勇!” “细川家武运昌隆!” ——— 东野山上,平手汎秀与氏家直元一起眺望远方战场。 东升的朝阳还没有向正午移动多少,近幾联军的第一波军势就已经攻上岩崎防线的半山腰。 氏家直元摇头道。 “岩崎山扛不住太久,正午之前,我们就会接到出击的命令。” 平手汎秀冷哼一声。 “这些派不上用处的垃圾。” 氏家直元看了眼傲气的平手汎秀,没说什么。 平手汎秀是织田信长老师平手政秀的后人,当年平手政秀为了规劝织田信长,选择切腹谏言。 虽然织田信长依然我行我素,让平手政秀的切腹变得毫无意义,但织田信长心里对平手政秀还是有感情的。 平手家在织田家开疆拓土的过程中得到了不少机会,平手汎秀这个后人也因此成为尾张少壮派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对于平手汎秀而言,防守岩崎防线和贱岳防线的近江武家,伊势武家,那都是被征服的手下败将。 说句不好听的,氏家直元这些美浓武家,平手汎秀也未必真的放在眼里,这就是下尾张老武家独有的骄傲。 在尾张老武家眼中,不管是美浓,伊势,近江,那都是被尾张人征服的领地,当地武家就是依靠摇尾乞怜才得以活命的下等人。 美浓国被征服得早,浓尾平原统一之后,织田信长花了大量心思调教军事。 农兵分离的政策实施,提高足轻待遇,装备大量铁炮弓矢,所以美浓军团才能与尾张军团并肩,成为织田家的核心军势。 如果用织田家的核心军势去防守,有土垒,栅栏,沟渠制造障碍,铁炮弓矢装备过半人员的织田军势,很容易打出大量远程攻击。 以近幾联军那些传统武家备队的能力,她们根本不可能攻上岩崎山,大量的战兵会损失在连绵不绝的三段击,直至士气崩溃退却。 但现在,守在贱岳与岩崎山的近江伊势武家,她们也是传统的武家备队。 佐佐成政带着少量督战队在后面,明显是把她们当炮灰填线,这样的情况下,士气难免低落。 原本战斗力就不强,又被迫为织田家牺牲自己,这些守线的部队不崩溃,已然是佐佐成政督战震慑的结果。 氏家直元摇摇头。 平手汎秀这个愣头青只是占了出身的便宜,真让她处于岩崎山那些人的境地,未必比她们更强。 心里鄙夷,但表面上,年老成精的氏家直元还是笑着附和道。 “大殿从没有寄希望于她们,她们只是用来消耗斯波军锐气的棋子罢了。等到她们筋疲力尽的时候,就该是我们下山全取头功的时机。” 平手汎秀点头道。 “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欢喜。 平手汎秀是尾张老武家的后起之秀,少壮派中最跳的一人。 在她看来,丹羽长秀,柴田胜家,池田恒兴那些人年纪大了,早已不复当年之勇,对斯波家那个津多殿是唯唯诺诺,不敢与之决战。 平手汎秀因为一力主战,越过这些老臣,成为织田家中的风云人物。 上位,就得踩着别人的肩膀上。对内,踩柴田胜家这些怂货。对外,踩斯波义银这个敌人。 平手汎秀踌躇满志,今日击败斯波军之后,她就正式成为尾张老武家的领袖人物了,连柴田胜家都别想压住她的锋芒。 而氏家直元又是另一番心思。 织田信长征服美浓国,织田家一下子吞不下整个美浓国,只是全取东美浓,给了西美浓武家很大的优待。 西美浓三人众因此成为织田家重臣,这些年跟着织田家的扩张吃香喝辣,日子过得不错。 但即便西美浓武家混得不错,内部也要分个三六九等,尊卑有序,谁来代表西美浓,是个问题。 众所周知,四大天王一般是五个人,西美浓三人众其实有四个。 安藤守就被织田信长厌恶,与林秀贞一起被剥夺领地,赶出了织田家,最先出局。 不破光治黑历史最少,当年对美浓斋藤义龙忠心耿耿,直至斋藤家覆灭,才投靠了织田家。 织田信长在西美浓武家中,对不破光治也是最为信任,把她派去担当柴田军中的目付。 以西美浓武家制衡下尾张武家,这就是织田信长的政治手腕,制衡之道。 这次,不破光治也是在越前国的柴田胜家麾下效力,抵御关东联军,死守柴田防线,军功上不可能太出彩。 剩下的氏家直元与稻叶良通两人,一起来到余吴湖参与合战,原本就是最有希望获取大功的。 但稻叶良通运气不好,岛胜猛带兵从越前国美浓口杀入西美浓,而稻叶良通的领地北方城,就镇守在西美浓北部。 织田信长要求稻叶良通回返西美浓,阻拦岛胜猛的攻势,稻叶良通因此无缘参与合战,没机会获取大功。 氏家直元看似与平手汎秀谈笑风生,其实心里异常激动。 对手都被排斥在外,只要她在此战中表现优异,战后必然被织田信长重赏,压住不破光治与稻叶良通,成为西美浓第一人。 氏家直元与平手汎秀各怀心事,但此时利益一致,都指望通过击败斯波军,达成自己的目标。 两人看似轻松写意,其实心里皆是焦急等待着织田信长的命令。 何时出击?还要等多久? 。: 正文 第1544章 出乎意料的猛攻 东野山上,自以为是织田家撒手锏的氏家直元与平手汎秀,踌躇满志,摩拳擦掌准备夺取大功。 她们显然不知道,自己也不过是一个诱饵,一枚棋子,比对面岩崎山上那些可怜虫好不到哪里去。 在此同时,明智光秀已经来到堂木山,正在与克莉丝汀娜相互打量,相互磨合。 明智光秀指着前面的四门火炮,问道。 “阁下,这就是君上所说的国崩吗?看起来就像是放大版的铁炮。” 克莉丝汀娜点点头,用蹩脚的日语说道。 “我不知道你们所谓的国崩是什么标准,在我的国度,它们被称为佛朗机炮。 它们与铁炮完全不同,不管是威慑力还是制作难度,都不是一个层次的兵器。” 明智光秀好奇得看了看。 “这几门国崩,好像大小有些区别。” 克莉丝汀娜回答。 “这里有两门三磅炮,两门六磅炮,操作的人员都是我带来的船员,她们不懂日语,无法与你们的军队沟通。 我们只负责操炮,不会参与战事本身,如果对方攻到我们面前,请允许我带领她们退出战场。 这不是属于她们的战争,我答应过她们,会带她们活着回到船上,希望你能见谅。” 明智光秀笑了笑,鞠躬道。 “阁下太客气了,你们是君上请来的协助者,我非常感谢你们的帮助,阿里阿多,故得以马斯。” 明智光秀没有正面回答克莉丝汀娜的问题,让克莉丝汀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感觉眼前的人不够真诚。 “我们收了大领主阁下的雇佣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不需要对我们表示感谢。 只希望你能遵守我与大领主的约定,不要为难我的船员。” 对于这些礼仪繁琐又杀人不眨眼的岛国姬武士,克莉丝汀娜并没有多少好感,反而很警惕。 她们可以对你非常礼貌,但也可以在下一瞬间拔刀砍死你,连眼都不眨。 面对克莉丝汀娜刻意的疏远和警告,明智光秀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在意。 斯波义银在乎与这些南蛮人契约,明智光秀却不在乎。 如果真的有需要,她会毫不犹豫把刀架在这些人的脖子上,强迫她们听从自己的命令。 此时,明智光秀还是转移话题,避而不谈,指着前方正打得热火朝天的岩崎山防线,问道。 “请问阁下,这些炮能够攻击到那里吗?” 克莉丝汀娜瞅了一眼,说道。 “佛朗机炮的有效射程在05-1英里,那里的丘陵稍微远了一点,可能打到,但不能保证落弹点,山下的整个小平原都在射程范围内。 以实心弹的动能,一次四枚炮弹,能在地上犁出四条竖线,相信对战局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明智光秀点点头,她虽然不知道一英里是多少距离,但克莉丝汀娜的说明已经让她理解了大概。 这炮弹就是射出去的铁球,往前滚动犁出四条直线,射程能够覆盖整个小平原。这样一解释,斯波义银定下的战术思路就很清晰了。 余吴湖战场并不大,从织田信长所在的大岩山,到斯波义银的狐塚,相聚不到十公里。 就算加上外围的山势和人员调动区域,整个战场的范围不会超过二十平方公里。 而真正的核心战场,余吴湖东侧小平原,只有两平方公里左右。 在如此窄小的余吴湖战场,双方投入七八万人,可以说是摩肩接踵,没有回转的空间,特别是在核心战场小平原,几乎是人挤着人。 在这种环境中,其实是非常有利于织田家的铁炮枪阵战术,以超长枪为阻拦,铁炮弓矢三段射击,不断杀伤斯波军,直至士气崩溃。 因为平原窄小,甚至只能说是宽一点的山中谷道,斯波军也没办法回避,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白白消耗自己的军力。 但随着南蛮炮队的出现,织田家的优势反而变成了劣势。 因为窄小,长枪铁炮同样没有回旋余地,密密麻麻挤在小平原,只能硬挨射程更远的火炮轰击。 虽然十六世纪的实心弹远不如后世的开花弹那么有杀伤力,但弹体的动能滚起来,一样可以冲垮敌阵。 没见过火炮轰击的岛国士兵,看到身边人被翻滚的炮弹犁成肉泥,她们还能坚持阵型,继续作战吗? 只怕到时候大多数人会直接被吓得精神崩溃,四散逃逸,把己方的军阵践踏混乱。而这,就是斯波义银带兵出击的最好时机。 明智光秀满意得点点头,对克莉丝汀娜深深鞠躬,说道。 “我与我的部众会守在这里,保护你们的安全。请你一定要帮助君上,打赢这场战争,拜托了!” 克莉丝汀娜看着明智光秀鞠躬,眼神有些飘忽。 从去年与斯波义银发生那件事到现在,已经差不多有一年了。 但时至今日,克莉丝汀娜依然难以忘怀,午夜梦回之时,还会想起那一天的羞耻之事。 克莉丝汀娜的脑子有点乱,疑惑自己被同手同脚绑住,到底是怎么非礼大领主的呢? 算了,不想了,但如果还有下一次,自己一定要在上面。 克莉丝汀娜冷声道。 “我当然希望大领主阁下能够取得胜利,这就是炮队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我会竭尽全力指挥炮队,为大领主阁下打开通往胜利的大门,不需要你来拜托我。” 明智光秀直起身子,看向那四门火炮,笑眯眯说道。 “希望你的国崩,真像你说的那么厉害吧。” 克莉丝汀娜冷笑一声。 “无知的岛民,不要小看了战争之神,你等着欣赏吧。”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我很期待。” ——— 期待的人,并非只有明智光秀一人,把她赶去堂木山的前田利益,更加期待。 前田利益本阵,一众姬武士跪坐在地,前方的消息被使番一个个传进来。 “报!细川先锋攻破山下防线,细川大人派遣后续十只备队继续出击,已经攻上半山腰!” 前田利益抬头看了眼太阳,太阳刚才升起三刻,岩崎防线便摇摇欲坠。 是细川藤孝太厉害?还是岩崎防线的守军毫无斗志?也许,都有一些关系吧? 前田利益把细川藤孝派上去打头阵,并没有想到她的速度会这么快,细川军一反平日的保存实力,穷追猛打,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若是让细川藤孝知道前田利益此时的想法,一定会笑到不行。 细川藤孝派上一线的部队,都是细川元常的亲信,三渊藤英的死党,与自己不对付的家中刺头。 简单来说,细川军攻得那么猛,那么不计伤亡,是细川藤孝刻意所为,一石三鸟。 其一,向斯波义银表现自己的忠贞不贰,对斯波家的绝对拥护。 其二,让敌我双方看看细川家的底蕴,向所有人展现和泉细川家的尊严和实力。 其三,削弱家中的反对势力,为日后接手整个细川三渊两家势力,做好准备。 正所谓,外杀敌寇,内除异己,献媚君上,一举三得。 此次出兵,细川三渊两家在细川藤孝的鼓动下,出兵二十支备队,拉出二十万石的动员力,尽到了盟友的义务。 再加上先锋的功劳苦劳,斯波义银在战后一定不会亏待细川藤孝,细川藤孝这是用别人的血染红自己的功,步步高升,岂不妙哉。 岩崎防线上那些来自南近江北伊势的炮灰士气低落,即便有佐佐成政的督战队,也不可能打得过不惜代价猛攻的细川藤孝。 岩崎防线瞬间被撕开了口子,因此出乎敌我双方的意料。 前田利益想了想,说道。 “细川军已经扯开了敌军防线,哪位大人愿意带兵支援,助细川军一臂之力?” 细川军二十支备队五千人,看似人数不少。 但要短时间冲垮岩崎防线,给织田信长足够压力,让织田家忍不住提前放出东野山的主力,还差了一点火候。 既然战事顺利,不如再派点人上去,打乱织田家的节奏,逼着织田信长不得不动。 几位家督主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有说话。前田利益的排兵布阵过于奇怪,谁心里不犯嘀咕? 斯波家历来做事公道,这次不派一兵一卒,只是忽悠盟友上阵,必然是有原因的。 如果前田利益只是单纯想要保存实力,事后也无法和津多殿交代。要知道,津多殿可是最公正,最讲究团结盟友的义理之君。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在场谁都不是傻子,心里有了顾忌,都变得犹豫起来。 前田利益看了一圈,有些烦躁。她本就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这会儿战事紧张,更没有慢慢磨性子的心情。 还没等她发怒,终于有一人站了出来。 “外臣愿意协助细川大人,为津多殿拿下岩崎山!” 前田利益定眼一看,站起来请命的是三好义继,摇头道。 “三好姬,你看穿织田军换防,一举拿下堂木山,已经立了不小的功劳,这次还是让别人立立功吧?” 三好义继不好意思的笑道。 “前田姬说的是。” 三好义继得意洋洋跪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再说话。她心里很当然清楚,前田利益不可能把自己派出去。 因为堂木山突袭立功,她与户泽盛安的待遇被拉上去一大截,已经让大家感到很尴尬。 三好家义继是浪子回头,户泽盛安是千里聚义,这两家都不是正经的斯波家近几盟友。 要是再让三好义继冲在前面,大家的脸都没地方搁,近几联军靠这些外人撑面子,会让天下武家当笑话看扁的。 三好义继坐回去之后,铃木重秀又站了起来,鞠躬说道。 “不如让我去吧?” 前田利益有点失望,沉默半晌,说道。 “铃木姬,杂贺众的铁炮我之后另有重用,你且耐心等待吧。” 前田利益拒绝了两人,场面有些冷了下来,坐在前田利益半席之下,地位最高的幕府管领畠山高政,终于忍不住开口。 “前田姬,近几联军精诚团结,凝聚在津多殿旗下,为武家天下而战,共襄盛举。 如今战事已经开打,许多事你若是还要藏着掩着,难免惹人非议,不如开诚布公,与大家明说。” 畠山高政实力不足,但地位清高,她这一开口,坐下诸姬纷纷点头赞同。 前田利益的演技太差,这么明显的排兵布阵,谁都能看出有问题,这会儿还想派人上去干仗,自然要给个明确的说法。 前田利益想了想,说道。 “织田家的主力在东野山,我的备队要作为预备队防着东侧,暂时不能动。” 此言一出,众姬哗然,多少人的眼睛一起看向挂着的地图。 畠山高政点点头,站起来,说道。 “原来如此,前田姬身负重任,那就由我带兵先上吧。” 一旁的蜷川亲世跟着站起来,说道。 “畠山一家兵力不足,我也去吧,我们的身后就拜托前田姬了。” 前田利益站起来,对她们鞠躬,说道。 “请两位大人放心,一切尽在津多殿掌握之中,祝武运昌隆。” 畠山高政与蜷川亲世相视一笑,一起鞠躬道。 “津多殿武运昌隆!” 她们当然信得过斯波义银,在一次次跟随斯波义银从胜利走向胜利之后,她们对斯波义银的信心,甚至比斯波义银自己更加坚固。 畠山高政带头问出了斯波家的策略,就得有所表示,自然要主动请缨去岩崎山。 蜷川亲世看形势大好,去岩崎山打落水狗,总比呆在这里和织田主力拼命要好,赶紧站起来请命。 这两个鬼精鬼精的幕府大佬一前一后走出本阵,笑着奔赴前线。 畠山高政身为幕府管领,蜷川亲世身为政所代官,都是在京都幕府玩了多年的混子,有好处就上,没好处就躲,算得可精了。 前田利益摇摇头,感觉自己还是太嫩,稍稍被挤兑一下,就露出了底裤。 好在岩崎山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这时候也没必要藏着掩着,织田主力下山的时间不远,的确该备战了。 前田利益扫视在场诸姬,肃然道。 “岩崎山告急,东野山的织田主力随时可能下山,诸姬各自回阵听令,随时准备迎敌! 为武家天下,请诸姬祝我一臂之力,拜托了!” 说完,前田利益伏地叩首,所有人一起伏地叩首,喊道。 “为武家天下!板载!” 正文 第1545章 强而有力的猛攻 第1545章 强而有力的猛攻 岩崎防线摇摇欲坠,另一侧的贱岳防线也是岌岌可危。 比起细川藤孝,畠山高政,蜷川亲世这些心思深沉的幕府武家,真田信繁麾下可都是直来直去的山里人,干活更卖力。 津多殿金口玉言说了,真田信繁大人承诺的一百斯波编制太少,给两百! 从那一刻起,整个真田军的士气就被顶到了max,贱岳防线算个屁,大家的目标是贱岳之后的大岩山! 老狗拉住正在冲锋的小丫头,一巴掌按住她的脑袋往下压,一起缩在上坡路的岩石之后。 小丫头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几声惨叫,刚才和她一起冲锋的几个人已经滚下山坡,身上多少还插着几根箭矢。 她倒吸一口冷气,喊道。 “老狗!真有你的!你怎么知道前面有暗箭?” 老狗一边小心翼翼探出头,一边骂道。 “老娘的本事还多着呢,你给我跟紧了!” 小丫头抬头看向老狗。 这个一口烂牙,脏兮兮的姬武士,此时面上肃然,浑然没有了日常的懒散,甚至能看到她的双目在燃烧,仔细观察着前方守军动向。 看起来,挺有样子的。 小丫头鬼使神差问了一句。 “老狗,伱和我爹是怎么认识的?” 老狗瞅了一眼小丫头,又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 “把你脑子里那些污秽的想法丢掉,我不是山下那种禽兽,我和你爹之间清清白白的。 特么的,这里正打仗呢,你在想些什么混账东西!” 骂完小丫头,老狗继续缩在岩石后面观察,又看到几个足轻被铁炮弓矢给砸了下来。 老狗嘴里喃喃自语。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三个点吗。。” 她身后的小丫头却是捅了捅她的腰,问道。 “你是不是喜欢我爹呀?” 老狗愤怒得回头吼道。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里在打仗呢!” 小丫头跟着吼起来。 “不喜欢我爹!干嘛这么照顾我!这么怕我死了!” 周遭的冲杀声震天响,两人的对话没有被任何人注意到,老狗气得不轻,面色涨红道。 “喜欢!怎么了?” 小丫头指了指自己,说道。 “我的名字叫凛,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姬武士,以后别再喊我小丫头,不然我回去向我爹告状,说你欺负我。” 老狗一窒,但声音的确低了不少,感觉有些怂了,喃喃自语道。 “你这丫头,真是比你那个早死的母亲更让人讨厌,都是葵的错。。时辰才会沦落到。。” 凛撇撇嘴,懒得听老狗埋怨自己的父母,问道。 “在打仗呢,少说废话,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老狗深深吐出一口气,缓和自己的情绪,说道。 “前面有三个点交叉,轮流用弓矢铁炮招呼我们,想要强冲山口就是在找死。 我从右侧的陡坡爬上去,干掉最边上那个点,破坏她们的交叉射击。你在这里等着,小心别冒头,要是被人爆了脑袋可太蠢了。” 凛一把拉住老狗,说道。 “我也去。” 老狗回头瞪了凛一眼,骂骂咧咧看了眼一脸坚决的凛,只能无奈点点头。 “葵那个讨厌鬼,生的女儿比她本人还讨厌。” 凛凑近了问道。 “老狗,你和我妈很熟吗?” 老狗又瞪了凛一眼。 “废话,老娘特么的上辈子欠你们全家的,这辈子就是来还债的。 跟好了,千万别死,我们走!” ——— 真田信繁皱着眉头,指着前方说道。 “防线设置的不错,可惜守军士气太弱,再派两支备队上去,给右翼再加把劲,她们要崩溃了。” 海野利一对身后的使番下达命令,使番鞠躬之后,跑了出去。 海野利一对真田信繁说道。 “贱岳比想象中更脆弱,看来不到中午,我们就能够突破这里,杀往大岩山,要不要尝试驱逐这些溃兵,帮我们冲击一下大岩山防线。” 真田信繁点点头。 “试试吧,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织田信长本人就在大岩山,那里必然有织田精锐驻扎,我们眼前这些北近江众的性命,织田本家的姬武士是不会在意的。 为了维护大岩山防线的稳固,她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射杀我们驱逐的溃兵,不允许溃兵冲击防线。” 海野利一看了眼真田信繁,问道。 “你决定了吗?” 真田信繁反问道。 “决定什么?”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攻上大岩山,打得织田殿下满地找牙。” 真田信繁撇撇嘴。 “明明是你之前激将我,这会儿又问我确不确定,六娘,过分了。” 海野利一肃然道。 “按津多殿今日的策略,我们并非主力,只是奇兵策应。 拿下贱岳之后,我们只需要骚扰大岩山,吸引织田殿下的注意力就能完成任务。 大岩山乃是织田殿下本阵,必然是层层严防,精锐驻扎。我们如果选择强攻,只怕伤亡不会小。” 真田信繁双目看着前方战场,冷笑道。 “我有的选吗? 从西征开始,我把大熊朝秀,山中幸盛,岛胜猛,前田利益。。好家伙,仔细数一数,能得罪的都给得罪完了。 津多殿留前田利益密谈,却把我先打发了回来,便是他心中的亲疏有别。 我即便再不服气,也必须承认,我还不是津多殿心中最重要的那些人之一。 我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这些不怕死的山里姐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展现真田众的武勇。 否则,战后失去价值的我,日子一定很难过。 六娘,你激将的对,我别无选择,必须拿下大岩山。 我许诺真田众一百斯波编制,津多殿随后就派人来加倍,给了两百编制。 你以为我看不懂吗?津多殿那是看不起我,看不起我们! 他不觉得我们能够打破织田精锐组成的铁桶阵,他不觉得我真田信繁能把织田信长怎么样。 但我已经无路可退,姐妹们的心气已经被我鼓动起来,如果不能拿下大岩山,如果不能拿到那两百斯波编制,我就是真田众的罪人! 你看看姐妹们的士气,她们连命都不要,拼命在打,我如果止步大岩山,踯躅不前,以后就没法做人了,别想再得到她们的认同。 况且,我也想要用事实告诉津多殿,他看错了我,看错了我们! 六娘,我要打得织田信长抱头鼠窜,我要让天下人都记住我,记住真田众,乃是天下第一兵!” 海野利一看着眼前的真田信繁,她意气风发,叱咤方遒的模样,真是让海野利一百看不腻。 三无少女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海野利一凑到真田信繁的耳边,低声说道。 “请您相信真田众,我们会把织田信长打得落花流水,我们会用刀枪证明自己的价值,把您抬上津多殿的床。” 真田信繁回过头,看向海野利一,那张冷静似水的脸上,透着坚毅的光泽。 忍不住将手抚上海野利一的脸颊,真田信繁下意识说道。 “六娘,你要是个男人就好了,我一定娶你回家。” 真田信繁刚才说完,就觉得肋下甲缝间被狠狠砸了一拳,忍不住弯下腰倒吸冷气。 海野利一温柔得把真田信繁扶起,帮她整了整兜胴,轻声说道。 “好好琢磨怎么草你的津多殿,不要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 泷川一益跪在织田信长面前,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织田信长坐在马扎上,远方是一名名使番骑马跑过本阵,大喊通报军情的声音。 “报!真田军距大岩山十里!” “报!岩崎半山防线被突破!” 。。。 耳边一个个声音掠过,织田信长扫了眼天上的太阳,从马扎上站起来,一脚踹翻泷川一益。 “没用的东西,正午都没到,贱岳防线就崩溃了。” 泷川一益爬起来跪好,伏地叩首喊道。 “罪臣恳求切腹!” 泷川一益心里郁闷,阿闭贞征那些混蛋真不是东西,自己严防死堵,还是没料到她们竟敢放开防线,自行溃散。 借助当地人对地形的熟悉,虽然贱岳防线迅速崩溃,但北近江众的损失却还行,至少比被泷川一益的督战队用刀逼着当炮灰强多了。 泷川一益的督战队被溃军一冲,亲信旗本眼看防线失守,架着泷川一益就骑马往回跑,到大岩山织田信长座前请罪。 心里喊冤,但泷川一益嘴上却不敢狡辩,她是母衣众出身,很了解织田信长的脾气,这时候越辩解,死的越快。 看见泷川一益伏地求死,织田信长却是冷哼一声,又踹了她一脚,骂道。 “想死?太便宜你了! 心里不服气是吧?觉得北近江众不肯挡枪,把你坑了,是吧? 白痴!你让她们看出你的心思,让她们知道自己是替死鬼,你就已经输了! 现在,我把大岩山防线再交给你,这里都是你的老部下,要是还失守,我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 滚吧,真田军马上就到了,去指挥防守。” 泷川一益难以置信得抬起头,看向织田信长,然后又迅速伏地叩首,大喊道。 “大殿放心!大岩山防线必然稳若泰山!” 泷川一益站起来就要出去,织田信长喊住她。 “等一下!羽柴秀吉人呢?她现在哪里?” 泷川一益脸上一抽,低头回答道。 “我把她安排在南线,守着通往长滨城的山道。 万一真田军掉头南下,切断长滨城对到前线的补给线就不好了。” 织田信长看了她一眼,点头道。 “去吧。” “嗨!” 泷川一益跌跌撞撞冲了出去,织田信长看着她狼狈的背影,忍不住笑起来。 北近江众提前放开防线,自我溃散,此次虽然逃脱了损失惨重的炮灰命运,但在未来却是一个天大的把柄。 大战之中,密谋保存实力,为臣不忠。就算北近江众做得太隐秘,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必然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 织田信长相信,只要自己战后去查,一定能查到些什么。到时候就可以借此机会清理北近江众,把这块土地彻底融入织田家的本领。 这才是织田信长轻易原谅泷川一益的真正原因,泷川一益的愚蠢,北近江众的精明,加速了织田家对北近江之地的清算与掌控。 经此一役,北近江的浅井旧臣必然彻底失势,北近江会像越前国一样变成一方白纸,随意织田信长处置。 而羽柴秀吉,呵呵。 今天就是斯波织田决战的日子,真田军不会费什么力气去切断织田家的后勤线,真田信繁必然会冲着大岩山过来,策应正面战场。 羽柴秀吉做得很聪明,她利用泷川一益的立功心切,把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 泷川一益的防线刚才崩溃,羽柴秀吉已经派了人来请罪,信誓旦旦要守好南线,不让真田军侵扰后方补给线。 另外,羽柴秀吉还提议等真田军在大岩山受挫之后,与大岩山守军两面夹击,争取在贱岳之地覆灭真田这支关东强军,震慑内外。 羽柴秀吉说得有理有节,让织田信长完全抓不到她的错处,她反而图谋借助贱岳一战再立新功,让织田信长非常满意。 若是织田麾下武家都像羽柴秀吉这样有进取心,又有能力,何愁大事不成。 只是。。织田信长眯了眯眼,羽柴秀吉实在太懂事了,这种野心勃勃之辈本就是双刃剑,必须小心使用才不会伤到自己。 织田信长暗自琢磨。 此战之后,等北近江之地彻底被织田家消化,就该把羽柴秀吉丢去其他地方开疆拓土,不能让她在北近江继续经营,以免尾大不掉。 织田信长摇摇头,先不去想战后的布置,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打赢这一仗。 岩崎防线虽然不像贱岳那样轻易崩溃,但佐佐成政也丢了山下与半山两条防线,形势亦是不妙。 这还正午不到,贱岳与岩崎山两个方向的斯波军势就不计伤亡的猛攻,逼着织田信长动用东野山。 织田信长微微一笑,斯波义银显然知道东野山藏着什么,既然如此,便随了他的愿吧。 她下令道。 “向东野山传令,命令氏家直元所部,平手汎秀所部,下山攻击前田利益的侧翼。” 正文 第1546章 户泽盛安的福气 狐塚,斯波义银潜伏地。 户泽盛安跪在义银面前,听他训话。 “原本把你调入我的本阵听用,是赞许你先登堂木山的武勇忠义,没想到战事如此激烈,我也要亲率部众冲锋陷阵,反倒是害了你。 你身上带伤,我免去你的职务并非问罪,只是让你安心养病,你切莫多虑。” 户泽盛安伏地叩首,悲愤道。 “苟利武家,生死以。。” 义银打断道。 “这个话不要乱讲,老天爷看着呢,小心一个雷下来,劈死你了,也劈死了我。” 户泽盛安重重磕头,说道。 “外臣自幼习武,身体健壮,这点伤势不碍阵仗,我愿追随君上左右,为武家天下而战!” 义银笑道。 “你先登堂木山,拿下此战第一功,夜叉九娘之名谁人不知? 我并非看轻你的武勇,只是你千里迢迢赶来近几聚义,如今身上带伤,我不忍你这样的英雌好娘被折在此地,才不愿你随我冲锋。” 户泽盛安跪在义银面前,急切想要解释,又不小心牵动伤势,咳嗽起来。 义银叹了一声,把她扶起来。 “我知你拳拳报效之心,但你先登堂木山,已经身受数创,伤到元气。如果强行参与此次冲锋,我怕你战后熬不过去,油尽灯枯而亡。 千里奔波,一战成名,你户泽家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何必要争这一时长短。” 义银是真的不想让户泽盛安参与这次冲锋。 他给了户泽盛安高规格的待遇,就是指望这个厉害的夜叉九娘,未来能在奥羽地区帮自己撑场面。 如果此人阵亡在余吴湖,之前的施恩就是白费了功夫。 谁知道户泽家那边到底靠不靠谱,万一死了厉害的户泽盛安,留下一群扶不起的烂泥,义银的前期投资岂不是要打了水漂? 已经给了户泽家的名誉待遇不能削,削了就是打义银自己的脸。 但如果没有这个厉害的户泽盛安坐镇奥羽,义银对户泽家的老底不清不楚,实在难以利用起来。 义银看着户泽盛安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蛋,这英武女子长得耐看,身材气质俱佳,是义银下得去吉尔的对象。 而且她有勇有谋,武艺兵法皆是上乘,只要恩赐她一夜之缘,稳固双方的关系,义银确定自己在奥羽就有了一个能打能信的体己人。 比起最上大崎那些反复无常靠不住的便宜亲戚,还是自己草过的女人更值得信赖。 义银有自己的打算,但户泽盛安却是不愿意接手他的好意,这才一定要入见君上,恳请出战。 户泽盛安此来近几,的确是占了不少便宜,让户泽家获益匪浅。但她并不知道,义银怀揣着草她,让她帮忙看奥羽场子的未来规划。 在她看来,余吴湖合战是决定斯波织田两家此消彼长的关键一战,户泽家必须在这里留下铁与血的痕迹,才有利于踏实门楣郡望。 之前的上洛首义,先登首功,听起来霸气,但其实,户泽盛安并没有立下什么让诸姬服气的大功。 只是义银力捧她,做政治上宣传的榜样,诸姬才配合着恭维。 户泽盛安心里清楚,只有政治上的吹捧靠不住,武家说到底还得靠手中真刀真枪在战阵浴血,用军功说话才能让人服气。 错过这一战,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遇到这等层次的大决战。 所以户泽盛安才会不计生死,跪求君上开恩,让她追随斯波同心众一起冲锋陷阵。 她活下来,户泽家自然飞黄腾达。即便她死了,君上念及户泽盛安户为武家天下流过的血,必然会庇护户泽家业。 户泽盛安想的不错,但她的想法却是传统武家奉公恩赏的思路。 义银走上了神道,此时的思想观念已经转变,最要紧的就是利用成神便利来开枝散叶,控制全局。 户泽盛安的想法是,用自己的死为户泽家讨要荣耀。 义银的想法却是,用自己的吉尔笼络户泽盛安,让她成为自己的死忠。 就因为两人一些思想上的小小偏差,才造成了此时的尴尬局面。 户泽盛安求死,义银却要草活的。就算户泽盛安从行市山跟到狐塚,跪地恳求,义银也没有松口。 就在僵持不下的此时,蒲生氏乡急匆匆走了过来。 “君上!东野山的军势动了!” 义银的面色一肃,只听到前方战场传来法螺声,连绵不绝。 他抬头眯着眼看向太阳的位置,还不到正午,东野山的织田主力就出动了? “走!看看去!” “嗨!” 蒲生氏乡在前面带路,义银拔腿要走,却被一双手箍在原地。 他回头一看,只见户泽盛安一脸戚戚看着他,双手僭越得抱着他的大腿。 “君上,求您了!” 义银叹了一口气,半跪在地上,用手指托起户泽盛安的下巴,轻轻一吻。 户泽盛安双目瞪大,几乎不敢相信,下意识松开了手。 义银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我不许你死,你给我乖乖养病,好好活下去。我说了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你急什么?” 说完,义银转头就走。 战事紧急,他没空和户泽盛安继续掰扯,给她一吻就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这世界上就没有人会故意找死,户泽盛安这么做,只是觉得自己的战死对户泽家业最为有利。 但义银用这一吻告诉她,她活着对户泽家更有用,君上的青睐比战死的英烈更有好处。 等义银走后,户泽盛安摸着自己的嘴唇,感觉那一丝属于义银的温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她的表情变得非常精彩,惊喜,疑惑,沉思,迟疑,最后化为坚定。她站起来,轻声咳了两下,然后慢慢往阵布外走。 阵布外焦急等待着她的那几名户泽家姬武士,看到她出来,赶紧走上来鞠躬问道。 “家督,津多殿怎么说?是否允许我等参与冲锋?” 几名姬武士的神情振奋,看起来比户泽盛安更想死战。 阵后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君上承诺真田军,只要攻破大岩山,就能得到两百斯波编制。 斯波编制的铁杆庄稼之名,天下皆知。真田军能拿,户泽家为什么不能拿? 津多殿亲率部众冲锋,跟随者战死,斯波编制一定是妥妥到手。津多殿仁厚慷慨,必然不会对阵亡的姬武士吝啬。 所以户泽家这几个姬武士,她们比户泽盛安,更想跟着斯波同心众一起上阵。 活着回来必然重赏,阵亡等于给家人留了一份铁杆庄稼,这种好事几辈子都等不到。 即便有人稍微存了些谨慎的心思,刚冒出津多殿会不会战败的可能性,这念头就被自己掐灭了。 津多殿天下无敌,怎么可能会输?大家跟着津多殿混,一定是升官发财! 户泽盛安看着几人期待的目光,摇摇头,说道。 “我们回去。” “回去?” “对,回去养伤。先登堂木山,我等人人带伤,津多殿仁义,不忍我们带伤上阵,让我们回去休息。” 一名姬武士忍不住反驳道。 “家督大人,这点伤不算什么事,我们。。” 户泽盛安目中厉光一闪,骂道。 “八格牙路!你是要违抗津多殿的命令吗?” 那名姬武士额头冒汗,深深鞠躬。 “非常对不起!我罪该万死!” 户泽盛安也不看她,自顾自往回走。 几名姬武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知道家督心里想什么呢?之前慷慨激昂,要为武家天下战死的不就是家督自己吗? 她们哪里知道,户泽盛安此时心里是野火翻滚。 错过了斯波织田之战又如何?如果她能够成为津多殿的入幕之宾,替斯波家看护奥羽边疆,户泽家这回就真的要发达了! 伊达家是如何崛起的,奥羽武家都很清楚,就是上洛把足利将军哄高兴了,然后挤掉最上大崎两家的位置,成为奥羽地区幕府代表。 奥羽多冻土,看似地理辽阔,其实人口耕地稀少。历代幕府对奥羽地区的态度,就是找人看着场子,别给自己添麻烦。 斯波家的亲族就是当年被派去看场子的旁支,伊达家则是自己凑上来的幕府舔狗。 如今,该轮到户泽家发达了。 户泽盛安想得浑身发烫,她若是能得到津多殿信任,建立起双方的特殊关系,那么户泽家的未来就不是区区四万余石领地。 伊达家全盛时期,可是号称手握奥羽百万石。 户泽盛安越想越兴奋,有这么大的好处在后面,她怎么舍得死?赶紧回去好好养病,只有养好了身体,才能伺候得津多殿开心。 义银还不知道,就因为他的一个轻吻,户泽盛安会考虑得那么深远,连怎么在床上凹姿势让君上开心的事,都已经琢磨起来了。 ——— 户泽盛安欢天喜地走人,义银则跟着蒲生氏乡走到高处,眺望前线战场,观察东野山的织田主力。 而在战场之中的前田利益,她也时刻关注着东野山的动向,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 面对下山布阵的织田主力,近几斯波领为首的斯波军势,迅速在侧翼铺开,针锋相对。 悠远的法螺声不断吹响,织田军的阵线向两边扩散,千米宽度的战线上,出现了足足十支备队,摆出了攻击的姿态。 已经走出本阵的前田利益看得眉头一紧,对身边使番传令。 “让铃木重秀带杂贺众上去,协助我的备队,对付织田军的铁炮弓矢众。 派人去堂木山,告诉明智光秀,她们该动了。 上田备队,下野备队,分别从左右翼填上去,别让对方包围了我们的侧翼。 向狐塚报告,我前田利益严守防线,恳请君上伺机决断,祝武运昌隆。” 一道道命令下达,使番鱼贯而出,奔向四方。 前田利益双目始终看着前沿,盯紧对方的一举一动。 第一波就派出十支备队,刻意拉长战线,织田军表现信心十足,正好瞧瞧这些织田家引以为傲的精锐成色如何。 ——— 首先下山的织田军势,是来自尾张的精锐备队,平手汎秀为了第一波攻势,甚至前移了马印,亲自指挥这些备队冲击敌阵。 斯波军的前方是岩崎山,东野山下来的十支备队,正好排列在斯波军的侧翼。 斯波军也从阵后迅速调出备队,与下山的织田军形成对峙,在侧翼另开一局。 法螺声之后,阵鼓隆隆响起。十支备队踏着阵鼓的节奏,一步步向前,逼近斯波军。 前方的织田足轻扛着三间半的超长枪,组成枪衾阵。 三间半的超长枪,以前都是用于阻挡骑兵冲锋,一般备队交战,更多是使用两间半到三间的长枪。 这些五六米的长枪,一般武家备队的足轻根本用不了,只有农兵分离之后的职业足轻,经过训练才能在战争中顺利成阵。 战场之上,一寸长一寸强,比一般枪阵长一两米的武器,让织田枪阵更具优势。 在枪衾阵之后,跟着的是铁炮弓矢众。 织田精锐备队的铁炮比例已经达到了二三成,织田信长甚至希望把这个比例提高到五成。 铁炮虽然贵,但训练起来却是简单。 只需要几个月时间,铁炮足轻就拥有了弓姬武士的杀伤力,而训练一名合格的弓姬武士,至少需要十年。 连年战事,经济上的巨大压力,让织田家暂时还无法做到装备一半人员的铁炮数量,只能用弓矢众与铁炮众组合使用,填充人员。 铁炮直击,弓矢抛射,相互配合,在超长枪组成的枪衾阵保护下,形成连绵不绝的远程攻击。 这是织田信长与南蛮教合作之后,训练出来的新型备队。 虽然比起西班牙大方阵还远远不如,但对付岛国内部半农半兵的传统武家备队,已然是降维打击。 除了新型军势,织田信长还喜欢依靠浓尾平原的巨大粮食优势,选择农忙时节攻击敌人的领地,用反季战术制造对方的饥荒混乱。 不管是战术上,还是战略上,织田家的军事策略都是革新性的,远远强于传统武家。 这才有了织田信长推土机一般不断碾压周遭势力,迅速打下了三百万石的巨大家业。 而今天,也该轮到斯波阵营的传统备队尝尝织田新军的厉害了。 正文 第1547章 等待最佳的时机 第1547章 等待最佳的时机 法螺声回旋在天空,战鼓隆隆敲人心。 持枪足轻在姬武士的呵斥下,肩并着肩,向前推进。 一节长枪被夹在腋下,两手撑着向前走,枪杆的材质承受不住过长的枪身重量,导致枪尖微微下垂,飘忽不定。 这样的超长枪很难完成刺击,多半是用类似砸地鼠的办法,敲击对方,再顺势刺入敌阵。 双方的枪阵渐渐靠近,织田的足轻手持超长枪,看起来更有优势,率先把枪头砸向斯波枪阵。 斯波足轻甩动枪杆,把砸过来的枪头拨开,阻挡住对方的第一波攻势。 就在此时,织田枪阵的缝隙中出现一排黑黝黝的铁管子,火药轰鸣之后,枪口依次闪烁。 斯波枪阵中崩出几串血花,队列一阵骚动,足轻们害怕得回退,打乱了自己的阵型。 对面的织田枪阵精神一振,顺势又把枪头砸了过来。 这一次,混乱的斯波枪阵没能有序拨开所有的枪头,几个枪头砸在足轻的脑袋上,顿时头破血流。 倒下的斯波足轻进一步混乱了枪阵,正在此时,织田枪阵中又出现一排铁炮,继续轰击斯波枪阵。 仅仅两轮铁炮轰击,这支斯波备队就隐隐出现崩溃的局面,急得指挥的姬武士满头大汗,大声呵斥道。 “稳住!不许退!” 一名斯波姬武士骑马从侧翼冲了出来,勇敢得杀入织田枪阵,织田足轻下意识躲避战马,阵型出现一丝紊乱。 “佐田美樱前来讨教!” 斯波姬武士挥舞长枪,连续刺倒两名织田足轻,达到目标的她刚要拨马返回,织田阵中三支铁炮已经瞄准了她。 砰!砰!砰! 姬武士的手一松,长枪掉地,身躯应声落马,她挣扎着要拔刀继续战斗,被冲上来的织田足轻用长枪连续刺击,捅成了窟窿。 后排的织田姬武士跑过来,割下她的脑袋,高高举起。 “佐田美樱被讨取!” 趁着织田枪阵混乱的这会儿功夫,对面的斯波姬武士已经用刀胁迫足轻再次列好阵型。 双方的阵型再次靠近,斯波备队身后忽然冲上来一群杂贺众,对着织田枪阵连续用铁炮射击。 第一排铁炮武士射击好,第二排上,第二排射击好,第三排上。 三轮打击结束,她们就迅速脱离战场,完全不给对方铁炮弓矢众反击的机会。 织田枪阵被三轮铁炮轰得阵脚大乱,斯波枪阵已经被指挥的姬武士压着冲了过来。 贴身肉搏,织田家的超长枪足轻和铁炮弓矢众便失去了距离优势,被迫陷入乱战。 几名斯波姬武士骑马冲在最前面,不断把织田阵型搅乱,给后续人马打开道路。 为首的姬武士举着长枪,高喊道。 “为武家天下!津多殿板载!” 双方杀做一团。 虽然织田家的足轻质量更好,备队战术配置更合理,但斯波家的姬武士悍不畏死,勉强扳回一局,双方暂时打成了平手。 ——— 前田利益看着前方的混战,对身边人骂道。 “明智光秀这个混蛋在搞什么东西!堂木山为什么还没有动静!” 她是心急如焚,织田备队比起传统武家备队更加组织有序,她们用超长枪和铁炮熟练得轮番攻击,把斯波备队压得喘不过气来。 也就是斯波家的姬武士凶悍异常,硬是顶着压力继续作战,换作一般武家备队,早崩溃了。 近几斯波领是斯波家最早开始建立斯波编制,吃上铁杆庄稼的姬武士团。 备队武家全都有编制在身,这些姬武士对斯波义银忠心耿耿,以死相报,这才能凭着一腔热血,以武勇挡住了织田备队。 织田家的脱产足轻虽然训练有素,但到底不是从小就接受军事训练的武家。姬武士真的不要命拼起来,足轻压制不住这些杀人机器。 斯波备队虽然暂时没有落得下风,但前田利益却是肉疼,这些斯波姬武士都是近几斯波领的中坚力量,损失太大,她也承受不起。 织田家的足轻不值钱,乡间村落多的是吃不上饭的村妇,死一批再召一批,训练个三月半年,能举长枪打铁炮,就可以上阵当炮灰。 但斯波家的姬武士不一样,每个姬武士都要从小接受武家教育,没有十年苦功,上不了阵。 双方就算在战场上势均力敌,但织田家死得起足轻,斯波家却死不起姬武士。 姬武士是武家集团的根基,要是中下层姬武士死光了,武家集团就成了无根之萍,迟早完蛋。 这就是整个武家阶级对织田信长最忌惮的一点,织田信长提高足轻地位,打破了武家对军事的垄断权,有识之士无不痛心疾首。 织田家用自家的足轻,消耗别家的姬武士,最后即便织田信长真的得到了天下,这个天下也未必是武家的天下。 以前的幕府将军争夺天下,是像源赖朝,足利尊氏那样,拉拢武家,给武家好处,带领武家夺取天下。 但织田信长走了一条邪路,她提高平民地位,给足轻机会,激发自己领地的人口潜力,打破了武家的军事特权。 足轻成为了卒族,她们有俸禄,她们有上升的渠道,她们可能在未来取代武家,成为新兴的政治力量。 而眼前这场战争,就是传统武家已经无法压制足轻的最大证明。 姬武士武艺精湛,但铁炮的出现,改变了战场。刀枪弓矢可以杀人,铁炮也可以杀人,甚至效率更高。 训练三个月的铁炮足轻就可以配合枪阵,轻易消灭苦练十年武艺的姬武士。 时代,真的变了。 前田利益望着眼前的战场,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随着铁炮的出现,强壮的姬武士与孱弱的足轻,两者在战场上被拉到了同一起跑线。 铁炮拉近了双方的实力,让双方的差距不再像使用冷兵器那么的巨大。 从前那种一名姬武士可以追着一群足轻乱跑的情况,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铁炮在战争中的价值越来越受到重视,织田军中持有铁炮的足轻,已经达到了总人数的三成。 即便是前田利益这样的传统姬武士,也在想办法添置铁炮,在备队中占有一成左右。 武家们绝望得发现,她们无力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为了不输掉战争,必须装备铁炮,可装备的铁炮越多,姬武士的未来就越灰暗。 前田利益看着战场,越想越憋屈,忍不住吼道。 “派人去问问明智光秀,她到底在干什么!我们的人在流血,她还要我们等多久!” ——— 堂木山。 明智光秀望着远方鏖战的主战场,问道。 “我们还要等多久?总大将已经派了两批使番来催,我会很为难。” 克莉丝汀娜冷静得指着前方,问道。 “那里有多少敌人?” 明智光秀回答。 “看旗号,大概有十五支备队,三四千人吧。” 克莉丝汀娜说道。 “我记得,大领主阁下给我的情报上说,那个方向的敌军超过一万人?” 明智光秀点头道。 “不错。” 克莉丝汀娜冷静说道。 “所以,我们现在不能开炮。 我们的炮声,就是大领主阁下带兵冲锋的信号。 如果现在开炮,我们只能攻击到对方三分之一的军力,她们还有足够的预备队可以投入战场,稳住阵线。 火炮不可能连续不断的轰击,炮弹数量有限,炮管需要冷却。 所以,为了大领主阁下能够顺利冲垮敌阵,我们现在必须忍耐,直到大部分的敌人下山之后,再发动炮击。” 明智光秀点点头,说道。 “我喜欢你的理由,一切为了津多殿。 我会回复总大将,让她继续坚持,直到吸引足够的敌军下山,再进行炮击。 为了津多殿,相信她会咬牙坚持下去,不会再催促我们。” ——— 东野山。 平手汎秀冷着脸看向前方,她失算了。原以为自己先行下山是抢功,没想到斯波备队是如此坚韧。 一口气投入了十支备队,之后又把后续的五支备队填入了战线,斯波备队还是稳稳守住了阵脚,而平手汎秀手中的预备队已经不多。 而且,现在在前线拼命的都是尾张人,氏家直元那些美浓人却待在后面看戏。 如果再继续这样打下去,等到尾张人把敌军消耗疲惫,美浓人下山摘桃子,平手汎秀岂不是要当傻子,成了被人笑死的冤大头。 平手汎秀冷着脸,下令道。 “通知氏家直元大人,斯波军势已经疲惫,她们应该下山协助我军作战,不要让尾张人孤军奋战。” 平手汎秀故意强调尾张人,就是不给氏家直元拒绝的理由。 织田家的根基在尾张,美浓人跟着吃肉喝汤,也改变不了她们本质还是被征服的二等人。 如果氏家直元敢眼睁睁看着尾张人流血牺牲,自己却无动于衷,战后一定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所以,即便氏家直元知道平手汎秀在胡说八道,斯波家的备队依然斗志昂扬,体力充沛,氏家直元也必须提前下山助战。 平手汎秀洋洋得意看着前方战场,等氏家直元出击之后,她会迅速投入预备队,不让那些美浓人占得先机。 让美浓人下山,平手汎秀是要氏家直元帮分担自己的压力,不是给美浓人抢功劳的机会。 好处,都该是尾张人的,都该是我平手汎秀的。 ——— 狐塚。 斯波义银站在高处眺望战场,说道。 “东野山之后,中之乡也动了,不对劲,她们下山下得太快了。” 义银打开洞察模式,双方的士气体力阵型一览无遗。 在他看来,双方交战的时间还不够长,斯波侧翼防线的备队还没有疲惫,体力士气都维持在水准之上。 这个时候,织田军全力发动,想要一举冲垮前田利益的侧翼防线,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义银抬头看向太阳,距离正午还有一两刻时间,他肃然下令。 “蒲生氏乡!” “嗨!” “全体同心众披甲,检查战马军械,准备出击!” “嗨!” 东野山,中之乡的织田主力正在倾巢而出,堂木山的火炮很快就会轰鸣,那就是义银出击的信号。 随着义银的命令,山林中休息的同心众姬武士们迅速行动起来,相互穿着兜胴,检查装备。 而在义银身后,立华奏正为他披上新的白色阵羽织。 “津多殿,你确定不需要穿着兜胴吗?” 义银笑着说道。 “我从来不穿那些重甲,我有祖先的庇护。” 义银上阵依靠的是杀戮模式,对敌人百分之五十的致命一击,以及杀戮模式下的自身不受致命伤。 所以,他不必用重甲来保护自己,只要小心杀戮点数不要耗尽,导致杀戮模式停止,危及自身。 重甲对于他来说,是消耗体力的累赘,他的体质不如这世界的姬武士,只能通过减重来减少消耗。 至于祖先庇护,那是忽悠武家的说辞,对于立华奏这样的南蛮人来说,没有一点说服力。 立华奏看着义银,淡淡说道。 “我希望您再考虑一下,毕竟这是战争,战场上的一根游矢就能要了您的命。” 义银笑着摇头,问道。 “你要跟我上阵?” 立华奏点点头。 “我是高田雪乃的影武士,我答应过她,不论去哪儿,我都会陪在伱身边。” 看着立华奏,义银无奈一叹。 这说话冷淡的银发靓妹,却是每周准时钻进义银的被窝,用双唇温暖义银的**,反差好大。 义银说道。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只是一名剑客,不懂战阵,真的不必跟着。” 立华奏摇摇头,认真说道。 “我欠你一条命。” 义银笑道。 “我希望你留下,也许,我并不希望你还清这份人情,这样的话,你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 立华奏冷声道。 “请放心,即便还清了您的恩情,高田雪乃也不会放我离开。” 义银诧异问道。 “你还欠她一份?” 立华奏冷冷回答。 “还不清了。” 义银望向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那边,她们也在相互给对方穿兜胴。确定她们的距离听不到自己与立华奏的轻声细语,义银问道。 “这就是你愿意替雪乃钻被窝的原因?” 立华奏瞅了义银一眼。 “我虽然不明白你们岛国贵族是怎么银乱腐朽的,但这点事在我的故乡并不算什么。” 义银点头道。 “英格兰嘛,花样最多,懂得都懂。我还有个问题,你为什么只用嘴,是雪乃要求的吗?” 立华奏回答。 “是。” 义银摸摸脑袋,只能用嘴,我很遗憾,他又问道。 “堺港那次,好像不只是嘴?” 立华奏回答。 “高田阳乃在场的时候,可以。” 义银倒吸一口冷气。 “这也是雪乃要求的?” 立华奏点点头。 “是。” 义银回望堺港方向,忍不住深深吐了一口气。 正文 第1548章 背水一战在贱岳 第1548章 背水一战在贱岳 大岩山。 织田信长坐在马扎上,用手中收拢的纸扇敲击着大腿。 外间冲入使番,伏地叩首道。 “大殿,东野山中之乡的军势全部出动了。” 织田信长瞳孔一缩,抬头看向太阳,正午都还没有到。她生气得站起来,把手中纸扇砸在地上,骂骂咧咧在阵中来回踱步。 “平手汎秀在搞什么!她是不是不知道该怎么打仗! 氏家直元也是老将!她怎么能和小鬼一起犯了糊涂! 这两个利益熏心的混账东西!” 织田信长此刻很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把赌注压在这些主战派的身上,她们实在太急了,急于下山抢功,已经犯了兵家大忌。 打仗是体力活,极度紧张的战场上,只是厮杀一两个小时,就足够让人精疲力尽,只靠着一口气顶着,这口气泄了,仗就输了。 所以,一般打仗都是慢慢加入预备队,替换前方疲惫的军势,形成良性循环,才能够坚持更久。 织田家的备队显然比斯波家的备队更有韧性,织田军完全可以慢慢打,一点点把斯波军预备队消耗殆尽,然后再一鼓作气下山总攻。 可是,平手汎秀狂妄自大,立功心切,想要用织田精锐强行碾压到前田利益的本阵,所以才逼着氏家直元和自己一起强攻。 织田军提前发动,最后即便胜了,损失也会比较大。一场惨胜,无非是为了主战派内部的抢功。 斯波军不是弱旅,东野山那边的织田主力如果慢慢添油,消耗了斯波军的士气体力,织田信长后续的杀手锏会更加有力。 可偏偏有人犯了糊涂,提前发动总攻,看似雷霆一击,但其实是打乱了织田信长把控战场的节奏。 织田信长当然愤怒,她不知道东野山那边的具体情况,但猜也能猜到。 提前发动总攻,必然是由平手汎秀这个少壮派姬武士主导。氏家直元年老成精,久经阵仗,干不出这种傻事。 虽然打乱了自己的节奏,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织田信长气了一会儿,便冷静下来,她下令道。 “让木之本的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出兵,在岩崎山后面待命,等我命令,随时转出北国街道,加入战场。” 北国街道在余吴湖这一段,北部是狐塚,南部是木之本,南北两个出入口夹着中间的战场。 中间这一段因为余吴湖的地形特殊,在东岸形成一小块平原地带,被夹在群山之中,也可以看做山谷道路中较为宽敞的一段路。 斯波军进入余吴战场,是从北部直接杀入,而南部需要从岩崎山后绕行,正好被山势挡住了视线。 将援军安排在岩崎山之后,织田信长随时可以根据战场情况,让援军加入战场,反推阵线。 前沿的双方军力相当,斯波军不知道织田信长偷偷拉来了援军,一定会拿出全力来打。 照原来的节奏,只要东野山的织田军能够拖到下午,甚至黄昏。 疲惫不堪的斯波军必然会被加入战场的织田生力军直接冲垮,可这件事已经坏在了平手汎秀身上。 织田信长现在只能是退而求其次,把援军提前调上来,随时准备加入战场,支援前线。 她有一种感觉,斯波军还有后手,斯波义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虽然正面战场还是织田军占着优势,但形势随时会变,在东野山主力尽数下山,织田预备队几乎清空的情况下,织田信长必须谨慎。 织田信长准备好的援军,成了新的预备队,要为莽撞的东野山织田军势擦屁股。 此时的织田信长看似冷静,心里的怒火却是越来越炽烈。 即便不为源平合流,这次战事之后,她也一定要清理内部,让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战派付出代价。 织田信长本来是稳坐钓鱼台,如今被东野山之事一刺激,已然有些坐不住了。 她喊道。 “森兰丸呢!喊她过来!” 不久,森兰丸疾步走入本阵,朝着织田信长深深鞠躬。 织田信长也不废话,指着她问道。 “山下打得怎么样了?” 森兰丸恭谨道。 “泷川一益大人指挥得当,真田军连续冲锋七次皆被打退,尸横遍野,寸步难进。” 织田信长嗤之以鼻。 “废话,我的大岩山防线,岂是贱岳那些蛇鼠两端的北近江众可以比拟? 你不用替泷川一益说好话,去告诉她,给我把真田军盯紧了,一旦发现对方有撤退迹象,顺势咬住,掩杀之。” “嗨!” 森兰丸鞠躬之后,迅速前往山脚前沿,去下达命令。 织田信长对身边另一名姬武士说道。 “派使番去南边,告诉羽柴秀吉,让她不要只知道看戏,也该动一动了,攻击真田军的侧翼,配合泷川一益,把真田军消灭在贱岳。” 东野山那边提前发动,织田信长也只能跟着提速。 原本,织田信长准备利用大岩山的防线慢慢给真田军放血,然后再让羽柴秀吉侧翼夹击,一举歼灭真田全军。 但现在,不得不变了。 主战场提速,节奏变快,织田信长这边必须加速打垮真田军,不能让真田军影响了自己对主战场的兵力投入。 真田军冲破贱岳之后,在大岩山前受挫,士气体力都在下降,只要羽柴秀吉从侧翼发起攻击,真田军就必须撤退。 如今是春夏丰水期,饭浦川一带泥泞,真田军来得容易,走得却不方便,必然缓在贱岳。 泷川一益在后,羽柴秀吉在侧,两军追击夹攻。这贱岳,就该是真田军的覆灭之地。 ——— 大岩山下,真田信繁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意气风发,面色铁青看着前面好似永远无法突破的防线。 突破贱岳之时,她还觉得织田家不过如此,现在,可算吃到了苦头。 在她面前,是织田家的本家人马,核心精锐,保护织田信长的母衣众,侧进众,旗本众,小姓众。 这里的备队不单单姬武士比例奇高,而且装备了大量的铁炮,已然超过五成。 和前面贱岳那些懈怠的北近江众完全不同,织田信长在此,保护她的织田军不敢懈怠,老老实实挖了一个月的战壕。 沿着山势,防线前方是两米深的壕沟,梅花型的陷马坑,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都无法建立起有效的冲锋。 越过壕沟,前面是石头混合泥巴堆起来的土垒,间隔是用竹木搭建的栅栏。 足轻在土垒之后架着长枪,让人无法越过土垒,也不方便用刀剑砍伐栅栏。 铁炮足轻在土垒栅栏的保护下,从容填装火药,以三段击方式一轮轮射击冲锋的真田众。 这样的铜墙铁壁,一时根本冲不上去。即便侥幸拿下一两小段防线,也阻挡不住姬武士的反冲锋。 织田家最精锐的姬武士就在阵后守着,哪个方向出现缺口,她们就会杀上来,把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冲锋上去的真田众杀退。 泷川一益也是发了狠,她带着母衣众守在前沿,亲自督战。真田军已经冲了七次,除了留下一地尸体,一点突破都做不到。 在真田信繁身后,跪着好几个姬武士,为首的望月幸忠伏地叩首,嚎哭道。 “主上,不能再这么冲了,求您给真田众留点种子吧,再这么冲下去,姐妹们就要死光了!” 真田信繁反身给了她一腿,直接把她踢翻在地。 “特么的,求着我要打先锋的是你,现在说扛不住的也是你!不要告诉我伤亡数字,我只要大岩山!” 望月幸忠一咬牙,拔出打刀。 “是我狂妄自大,害死了这么多姐妹,我这就切腹谢罪,只求主上给姐妹们留条活路。” 真田信繁又是一脚,直接踢飞望月幸忠手中的打刀,上去就是两个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然后指着她,对身边人说道。 “给我看住了,不允许这家伙犯浑! 有胆子切腹,没胆子继续冲?望月幸忠,伱知道打上大岩山意味着什么吗? 我们能得到两百斯波编制,以后我们就是斯波家的臣子,不再是山里的野狗! 你以为关东侍所那些人看得起我们吗?你知道她们背后怎么说我们?一群山里出来讨饭的野杂种! 两百斯波编制呀! 我们能得到两百个母死传女的铁杆庄稼,能有两百个姐妹在斯波家中为我们说话,为我们滋野三族,为我们甲信山地说话! 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是多么难得?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现在停下来,之前死掉的姐妹就全部白死了!” 望月幸忠抱头痛哭,然后拉住真田信繁的大腿,大喊道。 “主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亲自带人冲上去,冲不上去,我也不回来了!” 真田信繁一脚把她踢开,哼哼道。 “莽妇一个,冲个屁,没用的东西,就知道自寻死路! 六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真田信繁一问,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海野利一身上。 海野利一冷静说道。 “我们撤。” 真田信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她可不敢像踢望月幸忠那样,随意收拾海野利一,只是重复道。 “撤?” 海野利一点点头,说道。 “我们杀不上去。 大岩山虽然只是个小丘,但织田家在这里挖壕沟建栅栏,就是为了最大限度发挥铁炮的威力。 我们杀不上去,那就只能撤。” 真田信繁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珍惜姐妹们的性命,虽然不甘心,但既然海野利一也没有办法,那就撤吧。 看了眼被自己收拾得可怜兮兮的望月幸忠,真田信繁苦笑道。 “六娘早说要撤,何至于连冲七次,折了这么多姐妹在这里。” 海野利一冷冷说道。 “只有连冲七次失利之后,我们才可以撤。” 真田信繁一愣。 “难道。。” 海野利一冷声道。 “我们现在大踏步的后退,是为了之后大踏步的前进。 如果只冲了一两次,发现事不可为,我们直接就撤,大岩山的守军必然严阵以待,不敢来追。 可现在,我们连冲七次失败,士气受挫,连望月幸忠这样的猛士都承受不住这等压力,几经崩溃,大岩山的守军会怎么想?” 真田信繁若有所思,此时,外围传来一阵骚动。 几人回头看去,是三好清海快步走了过来。 真田信繁愕然问道。 “清海大师,你怎么来了?” 三好清海远赴关东,早已下了决心,永不回归近几。但这两年,她与真田众朝夕相处,对这些心思相对单纯的山地武家很有好感。 这一次,真田众倾巢而出,一万战兵的后勤补给不是轻松的事。 真田众这群莽妇没有这方面的能力驾驭,不得已,三好清海与三好伊三姐妹俩只能硬着头皮回到近几。 但她们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只是负责真田军的后勤保障,不见山不露水,低调隐身幕后。 此时,真田信繁见到三好清海赶来,顿时紧张起来,难道是自己的后方出了什么问题? 果不其然,三好清海肃然道。 “主上,退守南线的羽柴秀吉有了动作,她的备队正在北上,想要包抄我们的侧翼。” 真田信繁一愣,回头看向海野利一。 海野利一点点头,说道。 “就是这样,我们越过饭浦川,突破贱岳,来的时候容易,回去却不容易。 饭浦贱岳一带泥泞,不利于撤退,一旦战事不利,我们撤离不及,就有被羽柴军与大岩山守军两面夹击歼灭的危险。 而贱岳之地,就是织田家为我们选好的坟场。” 真田信繁问道。 “明知前路崎岖,你还要让我撤退?” 海野利一眼神坚毅,看着真田信繁说道。 “你刚才对望月幸忠说的那些慷慨陈词,这会儿不需要我再向你重复一遍吧? 我们攻不上大岩山,我们被两面夹击,我们撤退到贱岳,四面楚歌,自陷死敌。 所以,你要放弃吗?” 海野利一双目盯着真田信繁,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盯着真田信繁。 真田信繁抬头看向斯波义银所在的狐塚方向,想起那一天,自己在盐田城武田信繁灵前的丑态。 自己当时是那么软弱,那么无能,只会缩成一团哭泣哀求,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被那三个女人轮流羞辱。 从那之后,真田信繁便给自己取了元服名,信繁。 她要永远记住那一天,记住自己在武田信繁灵前的耻辱与畏缩。 放弃?放弃什么?放弃自己对斯波义银的爱慕?放弃真田众姐妹们对自己的期待?让自己再次成为那个无助的败犬吗? 真田信繁的双目仿佛有烈焰熊熊燃烧,她沉声道。 “我,真田信繁,永不放弃!” 海野利一点点头,轻声说道。 “我们撤,大岩山的守军会来追击我们,羽柴秀吉会来夹击我们。 我们的背后没有退路,要么生而荣耀胜利,要么死而全军覆灭。 我们就在贱岳与她们决战,消灭大岩山的追兵,我们再杀回来,没有足够的人,看她们怎么守山?” 三好清海眼中闪过一丝厉光,喃喃自语。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海野利一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突破贱岳,攻打大岩山,撤退贱岳,消灭追兵,再拿下大岩山,这段旅程会非常艰难,非常疲惫,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我相信你,真田信繁,我的主上,我相信真田众,我相信大家,我们一定能够做到!” 真田信繁仰天长啸,然后大吼一声。 “我们撤!” 正文 第1549章 掀开底牌的一刻 第1549章 掀开底牌的一刻 羽柴秀吉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叹了口气。 她其实很希望斯波军能够争点气,让织田信长在此战受挫,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小目标。 可偏偏现状是,织田信长做事缜密,运筹帷幄几乎是天衣无缝,让羽柴秀吉没法继续看好斯波军。 在她身后,竹中重治笑道。 “主上何故叹息?” 羽柴秀吉苦笑道。 “竹中姬,你这是明知故问。 大殿厉害呀,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的部众此时正在伺机而动,随时要杀入余吴主战场。 泷川一益死守大岩山,真田军进攻受挫,只能是狼狈退却。 眼看着岩崎山与贱岳两地的斯波军都难以为继,此战的结果已然明了,看来这次战事是大殿赢了。” 竹中重治看着前方行军的羽柴军势,淡淡说道。 “主上这话说得有些早了,我观此战的胜负尚未可知,现在还难下断言。” 羽柴秀吉目光一闪,对竹中重治问道。 “哦?还请竹中姬为我解惑。” 竹中重治指了指太阳,笑道。 “主上,你觉得这个时间,会不会有些早了? 现在才刚到正午,大殿就催着你出兵。如果真是织田家胜券在握,大殿为何要如此急切? 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两部人马偷偷前来余吴湖,斯波家那边应该是不知情的。 握有两万战兵的后手,大殿应该选择尽量拖延时间才对。 至少要让前沿守到下午,等到斯波军疲惫不堪,再以生力军一举击破,那才叫大局可定。 可现在呢?这才到午时,大殿就等不及让您出兵,您觉得这是大殿的判断失误吗?” 羽柴秀吉眯了眯眼。 “伱的意思是说,大殿也是迫于无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提前发动攻势?” 竹中重治指着大岩山方向,说道。 “我们远在战场边缘,缺乏情报,我不好妄下断言,但我不相信大殿能轻易击败津多殿。 大殿的确厉害,偷偷从南近江东美浓抽调了两万战兵过来,准备作为杀手锏砸出去。 如果是一般武家,必然是挡不住大殿这雷霆一击。 但津多殿不是一般人,那位可是被武家称为绝世奇男子,是不能轻视的厉害人物。 大殿能偷偷攒起杀手锏,津多殿在开战之前就一点准备都没有?” 羽柴秀吉若有所思。 “你说的不错,津多殿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必然也藏有后手。大殿还没有赢,这一战的胜负,尚有悬念。 但我们前面的真田军,她们是死定了。 真田信繁从一早就强行突破贱岳,攻到大岩山下,被泷川一益死死堵在山脚下不得寸进。 据可靠消息,真田军至少冲了七次,没有能够撼动大岩山防线一丝一毫,自身反而是损失惨重。 这会儿,真田军想要再从贱岳撤退,只怕是很难了。 一上午的突破,她们已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再加上仓促撤退,士气低落,贱岳泥泞,她们跑不了多远。 泷川一益被真田信繁轻易突破了贱岳,已然是颜面扫地。 此时,她必然心怀恨意,定然不会放过真田众,要用她们的鲜血洗刷自己的耻辱。 大殿命我出兵相助,我不敢在此时放水,引来大殿猜忌,必然要全力配合泷川一益,侧击真田军。 真田军无路可走,在我们两军夹击之下,这贱岳即是真田众的埋骨之处。” 竹中重治点头道。 “主上心里有数,我便放心了。 即便您心里对津多殿有再多期盼,对眼前的真田军也不能手软,不如趁此机会建功立业。” 羽柴秀吉笑道。 “我心里有数,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长政她们几个也长大了,正好给她们一个露面的机会。 再找几个姬武士,把功劳分一分,回头凑个贱岳七本枪,日后也方便提拔她们。” 加藤清正,福岛正则,浅野长政几人都是羽柴家的亲戚,是羽柴秀吉信得过的亲信党羽。 如今羽柴家大业大,羽柴秀吉必然要扶持自己的死党上位,来维护自身家业,趁着战事激烈给自己人提供军功便利,亦是武家常态。 竹中重治微微一笑,这几人都受过她的教导,算是她的弟子,她自然乐见这几人功成名就。 两人低声说着话,计划用狼狈逃窜的真田众当垫脚石,给羽柴家的亲信铺路搭桥。 正在此时,远方忽然传来阵阵巨响,如雷如鸣。 羽柴秀吉一愣,艳阳高照哪来的平地旱雷,这是要下雷阵雨吗? 可她抬头看去,晴空万里,湛湛蓝天,一点不像要下雨的样子,难道是自己听错了吗? 羽柴秀吉看向竹中重治,见她亦是眉间紧缩。 “竹中姬,你也听到了?” 竹中重治点点头,肃然道。 “巨响来自东北,是余吴湖东岸那边,主战场方向。” 羽柴秀吉倒吸一口气。 “可能是我们想的太多,就是几下旱雷?” 竹中重治思索片刻,刚要开口,那边的雷声又响起来。 这一次,两人都听得仔细,羽柴秀吉嘴里数着。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不是雷声,没有这样的雷声。” 竹中重治思索道。 “主上,像不像铁炮的声音?” 羽柴秀吉皱眉道。 “铁炮?应该没有这么响的铁炮声吧?” 竹中重治沉声道。 “我听闻南蛮船上有巨型铁炮,炮管有人头那么大,声若雷鸣,乃是南蛮人纵横四海的护航利器。 北九州大友家曾经得到过南蛮人协助,一炮破城,遂称为国崩。 难道。。” 羽柴秀吉的目光望向东北,眼神似有恐惧。 “声若雷鸣,一炮国崩。 南蛮教与大殿往来密切,也不愿为大殿提供的国崩,难道被津多殿弄到手了?” 竹中重治说道。 “主上切莫多想,我们并不知道主战场那边发生了些什么,还是先做好我们的事吧。” 羽柴秀吉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自己的心境,点头说道。 “竹中姬说的是,不要管那边发生了什么,先干掉真田军再说。” 两人面色凝重,继续前行,这才刚走出几步,又一起停了下来,看向东北。 远处的雷鸣第三次响起,又是四声,就像是一把铁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口,让人喘不过气来。 ——— 羽柴秀吉不知道主战场发生了什么,织田信长却很清楚。 听到前方的炮声,织田信长第一时间便反应了过来,这是国崩。 她曾经几次向南蛮教提起购买国崩,但都被对方拒绝了。 山科胜成这个帮助织田家训练长枪铁炮战术的南蛮骑士,她信誓旦旦向织田信长保证,南蛮人绝对不会向任何岛国大名出售国崩。 北九州大友家那一次只是意外,是南蛮人为了立足岛国,登上土地,不得不妥协的一次意外。 织田信长咬牙切齿,骂道。 “这些南蛮混蛋,我就不该相信她们的鬼话,有第一次,一定就有第二次。 八格牙路! 派人去前线探查,看看氏家直元,平手汎秀那两个蠢货情况怎么样了?能不能撑住! 再来人去找佐久间信盛和河尻秀隆,她们的人马到哪里了?让她们立即转进余吴战场,不得延误! 快去!” 织田信长虽然没见过国崩的威力,但在被南蛮人拒绝后,她也逼着铁炮工坊尝试过把铁炮的口径变大,做成巨型铁炮。 那一次的实验虽然失败,但巨型铁炮爆炸造成的伤亡,远远超过铁炮炸膛。 填充了过量的火药,脆弱的铁管根本承受不住,瞬间炸裂,把地面都削低了几分。 织田信长现在还记着当时的场面,那些工匠的惨状告诉她,这种巨型铁炮一旦成功打响,会是多么可怕的武器。 而现在,她的对面,斯波义银手中就拥有这种武器,而且还不只是一门! 织田信长的眼睛一眯,对身边的森兰丸问道。 “泷川一益已经带兵追击真田众去了吗?” “嗨!” “现在大岩山上还有多少人?” “泷川一益大人只是带走了山脚下的备队与旗本众,现在山上还有母衣众,侧近众,小姓众,以及守山的备队。” 织田信长想了想,说道。 “我这里只留小姓众,让母衣众,侧近众,以及所有备队,全部到岩崎山去。 告诉佐佐成政,等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进入战场之后,岩崎山防线马上发动反击,我把身边精锐都给她,不要令我失望!” 森兰丸迟疑道。 “大殿,那您的身边就没什么人了?只靠小姓众在侧,难以保证您的安全。” 织田信长瞪了她一眼,对这个宠幸的小姓破口大骂。 “你是白痴吗!现在谁还能威胁到我! 真田信繁已经被打退了,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正在把她剿灭于贱岳之地。 斯波义银手里一共就三万人,真田众这一万人完了! 余吴湖主战场有两万斯波军,斯波义银已经拿出了全部的兵力,那几门国崩就是他准备的后手,他本人一定会在国崩发动之后冲锋! 斯波军没有兵力了,没有人能够再威胁到大岩山,我非常安全,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余吴主战场! 把我方所有的兵力都给我填进去!全给我上去! 斯波军只有两万人,她们打了一早上,已经是人困马乏,只靠几门国崩翻不了身! 斯波义银一定会冲锋,他就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会出阵的! 让他冲,让他杀!他不知道我又调来了两万人,我这边有四五万人等着他呢! 等他冲累了,杀累了,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佐佐成政就会一起出击,让她们把斯波义银给我活抓回来!” 织田信长越说越兴奋,她大喊道。 “告诉她们,把斯波义银抓到我的面前来! 她们不是眼红柴田胜家在越前国知行四十万石吗?谁把斯波义银抓到我的面前,我封她五十万石! 斯波义银,我只要活的!” ——— 随着织田信长的命令下达,整个织田军迅速行动起来。 从天空鸟瞰地面。 西面的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两军一东一南追着真田军的尾巴,进入了贱岳战场。 东面的大岩山,织田信长的亲军正在往岩崎山前进。 佐佐成政将指挥这些织田家最精锐部众,配合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一同发起反击。 从木之本出发的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接到织田信长的最新命令,不再往岩崎山后隐蔽待命,而是走上北国街道,径直开赴战场。 虽然余吴主战场因为四门国崩的发力,轰得氏家直元与平手汎秀所部人仰马翻,混乱不堪。 但从整体战场来看,已然清楚斯波义银后手的织田信长却是异常兴奋。 织田信长看清了斯波义银的底牌,但斯波义银却不知道织田信长还有两万精锐的生力军。 当斯波军正在全力围攻氏家直元与平手汎秀所部人马的时候,织田军已然集中全部军力,准备一举反推主战场,活捉斯波义银。 虽然四门国崩的出现,出乎了织田信长的意料,但斯波义银的底牌如果只有这四门国崩,那么这场战事的胜利一定属于织田家。 斯波军会在氏家直元与平手汎秀所部人马身上,消耗掉自己的大半精力,然后发现织田军还有两万战兵开进了战场。 这种体力与士气上的双重打击,没有军队能扛得住,斯波军一定会崩溃的!即便斯波义银天下无双,他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织田信长非常亢奋,但她在兴奋之余,也犯下了一个一厢情愿的致命错误。 她毫不怀疑,真田信繁会被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消灭在贱岳,完全没有考虑过意外的可能性。 在泷川一益与佐佐成政分走了大岩山几乎全部的兵力之后,织田信长身边的护卫力量,已经是所剩无几。 ——— 贱岳。 真田信繁沉声问道。 “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两军,离我们还有多远?” 海野利一冷声道。 “泷川一益距离我们十里地,羽柴秀吉还有十二里,她们应该是约好了要一同进入战场,从东从南两面一起发起攻击。” 真田信繁点点头,看向身边的海野利一,猿飞佐助,根津贞盛,望月幸忠,三好清海,三好伊三,笕十藏,穴山安治,由利镰之助。 “我知道大家很累,我知道。 但我们必须要赢,为了死去的姐妹,为了真田众的未来,请大家再相信我一次。 我要击败眼前的敌军,我要杀回大岩山,我要活捉织田信长!” 真田信繁高高举起长枪,高声呼喊。 “真田众!” 她的身边人举起武器,一起大喊呼应。 “天下第一兵!天下第一兵!” 声音从近到远,越传越远,真田军所有人先后举起武器,声浪翻滚,汹涌澎湃,但似乎又变了味。 “斯波编制!斯波编制!”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就在此时此刻。 正文 第1550章 倒卷珠帘上玉钩 第1550章 倒卷珠帘上玉钩 当堂木山的国崩响起,站在战马身边等候出击信号的义银,下意识看向远方。 平地惊雷,让东野山的织田主力顿时阵型大乱,即便远在鹿塚,义银身边的战马也是焦躁不安。 义银转头看向身后,一排排姬武士正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等候他的命令。 鬼头悠亚与三上桃菜为首的关东留学生,自愿结党成为武家复兴社,因为义银赐予留学生蓝衣,又称蓝衣众。 那些留学生喊着一个领袖,一个声音的口号,成为斯波义银期待的关东武家继承人。 但事实上,斯波同心众在蒲生氏乡的调教下,远远比蓝衣众更加狂热,更加忠诚。 要获取斯波编制,必须通过斯波遴选,然后调入斯波同心众,经过三个月新兵营,三个月实习期。 虽然也有特殊通道,给例如本多正信这样的特殊人才,但大部分新加入的斯波编制获得者,都必须走这个正规流程。 蒲生氏乡充分利用了这半年时间,以同样的衣着,同样的口号,同样的理念,不断强化同心众姬武士对义银的信仰与忠诚。 虽然同心众来自各地,成分复杂,但义银的崇高威望与蒲生氏乡不断潜移默化的洗脑,让这些姬武士基本都成为了义银的死忠。 津多殿就是她们的信仰,是拯救武家天下的圣人,是行走人间的现世神。 今天,五百同心众将追随她们的领袖一起出阵,把眼前的敌人全部碾碎! 看了眼肃立待命的同心众,义银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炮声,他知道,距离自己出击的时间已经越来越近。 佛朗机炮属于速射炮,熟练的炮手可以在十个呼吸内,迅速打出三炮,但之后会因为炮管需要冷却,轰击间隔变得越来越长。 义银就是在等,等到炮声的间隔变长,直至消失。 因为岛国战马没有经过炮声训练,巨大的轰鸣会惊吓到战马,所以义银不能在炮声停下之前出击。 他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耳朵。炮声的间隔是果然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直至。。 义银睁开眼,扫了一眼身边。 蒲生氏乡,井伊直政,立华奏,以及同心众姬武士,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候他的命令。 义银一跃上马,高举长枪。 “竖厌欣旗!” 所有人一起上马,蒲生氏乡在马背上掀开上书,厌离秽土欣求净土,八个大字的军旗。 “请御白旗!” 井伊直政将八幡太娘的御白旗请出,插在自己的战马一侧。 义银打马向前,立华奏一身兜胴骑马随行,只差他半个马身。 随后是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默契的打马追上,稍稍落后义银,护住他左右。 其余同心众纷纷策马扬鞭,跟着义银冲出山林的掩护。 战马先是慢步,慢慢加速,最后五百战马奔腾而过,掀起无数尘埃碎石。 义银举起长枪,指着前方。 “诸姬!武运昌隆!” 他这一句就像是点燃整个队列的情绪,沉默的姬武士同时高喊。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 主战场上,原本正在岩崎山侧翼厮杀的织田主力,被突如其来的炮火吓得大乱。 对,主要是吓得。 两门三磅炮,两门六磅炮,一次射击不过四枚实心弹,就算能打出七八轮射击,也就三十枚炮弹。 这些实心弹砸在地上,会像乒乓球一样往前弹跳几下,然后翻滚犁过织田军阵。 即便此时小平原上人员密集,但被炮弹直接命中的倒霉蛋也不多,就造成了一两百人伤亡。 但对于没有见识过火炮的岛民而言,这是天雷落地,顿时把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吓得四处乱窜。 战马更是被轰鸣惊起,直接掀翻背上的姬武士,四处奔跑,撞击踩踏伤了不知道多少人。 恐惧在一次次炮击中扩散,整个阵型几乎要溃散。 好在被炮声影响的不单单是织田军阵,斯波家这边也不好过。 虽然南蛮炮手的操炮水准很高,炮弹准确落入了织田军中,但轰鸣声一样影响了斯波军。 斯波军这边的组织度比织田军更低,足轻姬武士一样被吓得双股战战,战马也被惊起,顿时跟着乱起来。 即便前田利益知道国崩是自己这边的武器,但面对混乱的局面,他一时也难以安抚麾下备队,组织起反击。 被战马掀翻的氏家直元小心用手护着头,躲避战马的马蹄,不让它踩到脑袋。 她狼狈得翻滚几圈,逃离险境之后观察四周,整个队伍都乱了。 炮弹一次又一次犁过地面,让从没有见过火炮的织田备队全都在乱吼乱跑。 没有阵型,没有指挥,不论足轻还是姬武士,都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就像一群群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氏家直元紧张得看向前方,发现斯波军阵中也是人仰马翻,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这些炮弹全都狠狠砸向织田军阵,这一定是斯波家的武器。 但好在,斯波军似乎也无法避免轰鸣之后的混乱,才没有抓住织田军阵大乱的机会,一举攻过来。 可氏家直元的庆幸有些早了,就在她刚松了口气的时候,北面传来一阵悠长的法螺声,让她的身体下意识颤抖起来。 她的头颈一僵,猛地朝北方横过去,只看到一支高举白旗的骑兵,正在朝自己的军阵杀过来。 氏家直元高喊道。 “敌袭!列阵啊!列阵!” 但此时,所有的备队都在恐慌中,没有人在意她的呼声。 氏家直元气得目眦欲裂,却是完全没有办法。 所有的备队都乱了,她找不到备队主将,即便派出使番,也不知道去哪里传达命令。 不得已,氏家直元只能以自己的马印为核心,尽量聚拢军势,准备迎接骑兵的冲锋。 “吹法螺!马印前置!让所有姬武士向我靠拢!向我靠拢! 旗本众!准备接敌!” 氏家直元身为美浓三人众之一,乃是经历丰富的老将,出阵无数,战绩不俗。 她知道,现在想要重组备队已经没有可能,失去组织的足轻就是一群惊恐的羔羊,难以安抚下来。 这时候,只有依靠勇敢的姬武士才能稳住阵脚。 果然,看到马印,听到主将的召唤,周遭姬武士迅速行动过来。 这里的备队都是核心军势,这里的姬武士也都是织田家精锐,她们毫不留情砍翻挡路的足轻,迅速向氏家直元的马印聚拢过来。 远处的斯波义银早已打开洞察模式,在一片军心涣散的敌人中,氏家直元马印附近的军队情绪稳定,显得分外刺眼。 义银看了看左右,挑了一支军心瓦解,阵型溃散的备队,直接冲了进去。 同心众骑军就像是一把利刃,瞬间切开了这个软柿子,溅得一地汁水。 鬼哭狼嚎的足轻只恨爹妈少给了两条腿,撒开步拼命跑,想要离开背后那些骑马的魔鬼越远越好。 但她们却不知道,义银一直控制着骑军的速度,其实是在驱赶她们,去冲散其他备队,进一步扩大恐慌。 义银有洞察模式,战场上的混乱完全影响不了他的判断。 在他眼中,敌军士气低落,分为军心涣散,斗志涣散,略带动摇这三档。仅仅只有一小块敌人,还维持着情绪稳定的士气等级。 他率领骑军先攻击军心溃散的备队,然后逼着她们去冲击其他军心溃散的备队。 等这些军心溃散的备队都开始乱跑,再驱赶她们冲击斗志涣散,略带动摇的军阵。 被军心涣散的足轻一冲,那些原本斗志涣散,略带动摇的足轻,马上被感染成了军心涣散,跟着一起逃跑。 偶尔有织田家的姬武士站出来想要螳臂当车,立即就会成为斯波骑军的攻击目标。 炮火惊走了所有的战马,这些织田家姬武士面对五百斯波同心众的骑马冲锋,只能是无奈得死去。 ——— 氏家直元看着义银的骑军,一圈又一圈把自己的外围逐步削掉,绝望得闭上了眼睛。 她看清了骑军中的义银,对这位传说中战阵无双的津多殿,佩服得五体投地。 骑军只是在军阵边缘绕了几圈,就几乎把整个军阵彻底拆散,津多殿的目光如炬,战场嗅觉极其敏锐准确,果然是最可怕的对手。 氏家直元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但她不敢撤。 今日之战,乃是斯波织田两家的大决战。如果氏家直元擅自撤退,导致织田家战败,那么整个氏家一族就完了。 织田信长一定会把自己挫骨扬灰,然后让自己的家业烟消云散。 美浓人到底不是尾张人,没有摆烂的底气。 织田信长的报复,氏家直元承受不起,为了家业,为了族人,氏家直元死也要死在这里,绝不能后退半步。 她咬牙切齿道。 “马印前移!吹法螺!诸姬!忠君报恩就在此时!杀啊!!!” 一—— 义银看似在左一圈右一圈的乱跑,但其实他的注意力一直盯着那群洞察模式中士气表现为情绪稳定的人马。 现在整个军阵就在崩溃边缘,只有这群人还在坚持,只要打垮了她们,军阵就会立即瓦解。 义银示意骑军跟上,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尽可能包裹最大数量的逃亡足轻,往那不屈的马印撞去。 倒卷珠帘上玉钩! 刚才前移的马印,在人潮中被撞得左支右绌,氏家直元心里暗道一声不好,骑军就快要冲到眼前。 氏家直元拔刀砍死两个冲撞自己的足轻,绝望大喊道。 “上枪阵!反骑兵!” 她身边的姬武士提着两间半的长枪上前,硬是在人潮中拉出七八人宽的枪阵。 前排跪地,枪头前倾,枪尾插入泥土。二排把枪架在跪地姬武士的肩膀上,夹在腋下平刺。三排把长枪高举过头,直直对着前方。 三排枪头组成密集的枪簇,这数十名姬武士都是氏家直元的旗本亲随,她们咬牙直面死亡,准备迎接骑军的冲击。 义银看到前方小小的枪阵,心中对这群敌人有些钦佩。 能在这种混乱中摆出反骑兵阵,这群姬武士的确训练有素,不愧为精锐,真是可惜了。 义银对身后打了个手势,骑军向外小小翻出一个弧度,原本应该直接冲上枪阵的队列,变成从四十五度角切入。 枪阵来不及反应调整,骑军已经冲了上来,从侧面撞进来。 蒲生氏乡与井伊直政牢牢护住义银左右,身后同心众打马加速,迅速越过义银,抢先冲入枪阵。 前几排战马狠狠撞上枪阵侧翼,马上的同心众顺势跳下战马,长枪横扫,把枪阵打乱。 身后的战马不降速,沿着冲开的口子继续往里践踏,把挡路的姬武士全部撞开。 枪簇瞬间凋零,这数十名姬武士几乎一个照面就被全部杀光。 义银盯着前方的马印冲过去,马印前一名老将手持长枪,喊道。 “氏家直元在此,向津多殿讨教!” 她身边仅存的几名旗本勇敢得涌上来,却被骑军轻松冲散。 义银眼中精光一闪,洞察模式切换为杀戮模式,然后提高马速,冲着氏家直元就要撞过去。 就在此时,义银的身侧传来一声惊天巨响,震得他耳膜生疼。 前方的氏家直元,胸前瞬间黑了一大块,摇摇欲坠。还没等义银回过神来,一条黑影已经越过他冲了上去。 立华奏一马当先,把手中刚才用过的三眼铳当作锤子,狠狠砸在氏家直元的脑门上。 这一下,将原本就被火器近距离轰击,站都站不稳的氏家直元直接砸翻在地,再无生息。 义银目瞪口呆,对着立华奏吼道。 “你做什么呢!” 立华奏回头看他,把手中的三眼铳晃了晃,冷淡道。 “今天的运气不好,哑了两发,就成功打响一次。” 义银头皮发麻,吼道。 “我问的是这个吗!我的耳朵现在还嗡嗡作响,以后不准在我身边用三眼铳,你听到没有!” 立华奏点点头,回答。 “知道了。” 义银对立华奏瞪眼的功夫,蒲生氏乡已经跳下马,割了氏家直元的脑袋,高高举起。 “氏家直元被讨取!” 她身边的几名同心众拔刀砍向马印,几个呼吸就轰然倒地。 还在负隅顽抗的织田家姬武士,耳边听到氏家直元被讨取的呼喊声,回头看不到马印的存在,军心士气瞬间崩溃。 足轻不顾一切的逃命,姬武士不知所措得被裹挟其中,人潮冲向更南边的尾张军阵。 义银枪指南方,大声说道。 “诸姬!且随我破敌!” 同心众一起欢呼。 “天命在斯波!天命在斯波!” 斯波骑军再次发动,驱赶崩溃的美浓军阵,碾向尾张军阵。 正文 第1551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第1551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美浓军阵崩溃,超过二十支备队的足轻,三四千人哭喊着逃跑,姬武士被裹挟其中,茫然得随波逐流。 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是羊群被牧羊犬驱赶,只知道跟着人潮,麻木得向南,向南。 人潮化作狂涛,不断撞击着尾张军阵,把原本就因为炮击而陷入混乱的尾张军阵,冲得七零八落。 平手汎秀这个小年轻,她哪里见识过这种数千人崩溃的大场面。 在她不多的战阵经验中,织田家战无不胜,被赶鸭子的永远是敌军,不可能是自己人。 就因为缺乏经验,手足无措的平手汎秀错失了最后的机会,眼睁睁看着人潮冲进自己的队列。 要是经验老道的氏家直元在此,一定会让铁炮弓矢众一起开火,强迫人潮往左右两翼撤退,不允许人潮破坏自己的军阵。 可战场上没有如果,一个缺乏经验的指挥官,在关键时刻犹豫不决,最终酿成了恶果。 溃兵冲入尾张军阵,让整个队列变得更加混乱,更可怕的是,义银亲率的骑军,已经跟着溃兵杀了过来。 队列中人挤着人,相互踩踏,哭喊声让人斗志全无,彷徨失措,到处都是溃兵,分不清谁是谁。 打开洞察模式的义银已经选好了最佳角度,从容刺穿敌阵,犹如滚烫的军刀切割牛油一样顺畅。 而前田利益这边的斯波军也已经稳住了阵脚,开始配合侧翼的义银骑军,反攻织田军。 被崩兵冲击之后,尾张军阵又遭遇了骑军与枪阵的两面夹击,眼看就要全线崩盘。 正在此时,南方传来悠长的法螺声。义银将骑军拉出敌阵,奔上一处小坡,远远眺望。 一支支备队从岩崎山后面转出来,正沿着北国街道进入主战场。 随后,岩崎山上响起阵阵战鼓,斯波军这边的旗帜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 义银脑子一蒙,瞳孔一缩。 织田家有新的援军开入战场,她们是从哪里来的?是贱岳吗?那边的真田军被干掉了? 抬头看了看太阳,义银刚才起这个念头,就被自己摇头否决掉。 不可能的,现在才刚过午时三刻,真田军那边有整整一万敢打敢拼的山民,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就算是一万头猪,那也得赶上一天,织田信长绝对不可能抽调贱岳战场的织田军过来帮忙。 既然不是贱岳,那么这些援军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义银看了眼远方的敌军,又凝视岩崎山的骚动片刻,咬了咬牙。 不管这些援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绝对不能让她们从容救下东野山的织田军,必须在新的敌军入场之前,把场内混乱的织田军打残! 义银冷声道。 “吹法螺,准备冲锋!” 法螺声呜呜旋起,远处前田利益所部也开始吹起法螺响应,这一刻,君臣两人的心思是一致的。 义银微微一笑,扫视身后打马肃立的斯波同心众,他一夹马腹,率先冲下山坡。 这一次,义银没有再在外围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冲着平手汎秀的马印杀了过去。 ——— 看到远处正在靠近战场的织田军,平手汎秀的身子有点发抖,那是劫后余生,发自内心的喜悦。 可她的喜悦还没有坚持过三秒,身边的姬武士已经发出尖锐的破音。 “敌袭!敌袭!” 平手汎秀转过头,只见一大群骑兵正在穿透军阵,直直朝自己杀来。 看了眼身后的马印,平手汎秀瞬间明白过来,这队骑军的目标是什么,眼圈顿时红了。 她喘起粗气,她不想死,平手家业才刚刚开始兴旺,她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枪阵!赶快列队!铁炮众呢!把铁炮众拉过来!” 平手汎秀在马印下急得团团转,但整个军阵已经乱了,不论她派出多少使番,发出多少命令,都没有用。 她的马印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使番一离开,就像是被卷入人潮人流,再也得不到音讯。 眼看着那支骑军越来越***手汎秀不禁发出绝望得嚎叫。 她不能离开,如果她敢跑,织田信长一定会杀了她的,平手家也会受到牵连。 平手汎秀很清楚织田信长的性格,平手政秀与织田信长的师生情谊,救不了一个逃兵,救不了逃兵背后的平手家。 平手汎秀红着眼,大喊道。 “所有人准备!迎敌啊啊啊!” ——— 井伊直政下马割了平手汎秀的首级,马印被几名同心众一齐退倒,义银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望了眼左右,连续陪他冲垮了美浓尾张军势,姬武士与战马已是大汗淋漓,疲惫不堪。 此时,远处传来喧哗声,义银往声响处望去,顿时心头一沉。 就在他突袭平手汎秀的时候,岩崎防线忽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直接把攻山的斯波军反推回平原。 岩崎山的织田军正在下山追击,远处的织田援军也在逐步进入战场,义银眯了眯眼,不甘心得摇摇头,下令道。 “我们撤,往前田利益那边冲回去!” ——— 进入战场的河尻秀隆,是织田家的一员老将,面对汹涌而来的溃兵,她毫不犹豫的下令道。 “枪阵稳住阵型,铁炮弓矢众上前,所有敢于冲击队列的溃兵,一律杀无赦! 派人去阵前喊话,让溃兵从左右两翼撤退,到阵后重新集结!” 在她身后,佐久间信盛的人马也在缓缓进入战场,逐步拉开阵型,一样是对溃兵喊话,一样是冷血无情得屠杀着敢于冲阵的溃兵。 两位大将都是经验丰富,瞬间把崩溃的东野山织田军接应下来。 虽然这些织田军已然被吓破了胆,自相踩踏,损失惨重,但总算是救下了一大部分。 如果援军不来,这些织田军最后的下场,多半是被义银的骑军四处驱赶,最后跑得精疲力竭,死伤殆尽。 ——— 岩崎山上,佐佐成政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得到织田信长的亲军补充,她手中的实力已经全面压倒对面的斯波军。 攻打岩崎防线的斯波军,是细川藤孝,蜷川亲世,畠山高政这些幕府武家组成的联军,战斗力非常一般。 佐佐成政集中全力精锐,只用一次反击就把强行攻山,疲惫不堪的细川军赶下了山。 随后,她又把支援的畠山军与蜷川军冲杀溃走,把攻山的斯波军往前田利益的中军赶。 佐佐成政喊道。 “把我的马印前移,全军下山列阵,黏住细川藤孝,别让她跑了! 大殿有令,活捉斯波义银,恩赏五十万石知行地!” 重赏之下,必有勇妇。武家本就重利轻义,听到五十万石知行地,谁不心动? 天下六十六国,石高不过两千万,五十万石,那就是天下土地的百之二三! 有这么大的好处,别说是斯波义银这个人,就算是毘沙门天这尊大神真的降临于世间,一样有人被重赏冲昏头脑,敢上去尝试活捉。 织田援军入场,形势一片大好,佐佐成政周遭的姬武士一起欢呼,大喊道。 “活捉斯波义银,恩赏五十万石!” 呼喊声从山上传到山下,直至所有织田军阵都在高喊。 “活捉斯波义银,恩赏五十万石!” 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 斯波义银带着同心众骑兵冲回前田利益的中军,前田利益亲自上前帮他牵住缰绳,扶住马头。 “君上,您没事吧?” 义银跳下马,也不管前田利益的关怀,指着岩崎山方向,问道。 “那边是细川藤孝的部众?” 前田利益点头道。 “嗨,后来又补充上去了畠山高政,蜷川亲世,还有一些山城附近的幕府武家。” 义银叹道。 “她们倒是会捡软柿子捏。” 前田利益皱眉道。 “软柿子没捏成,看来是撞上铁板了。” 义银沉声道。 “我看岩崎山的织田军正黏着她们不放手,派人去接应她们,别让她们带着敌军冲到我们阵列里来。” 前田利益苦笑道。 “君上,我这边的预备队都用尽了,要么,我亲自上去?” 义银回头看了眼斯波军的备队,咬着下唇没说话。 余吴主战场一共有两万斯波军,一边攻击岩崎山防线,一边阻挡东野山的织田主力,为义银骑军冲锋制造机会,已是使出了全力。 义银也不知道织田信长又从哪里找出了大批援军,数量似乎有两三万之众。 这一下是彻底打破了义银的如意算盘,他利用堂木山火炮,歼灭东野山织田军的计划彻底破产了。 大量织田援军的出现,已经超过了斯波军可以对抗的极限,这时候要考虑到不是继续进攻,而是怎么才能甩开敌军,体面撤出战场。 就在义银犹豫这会儿,堂木山的炮火又响了起来,准确命中了岩崎山防线正在下山集结的织田军。 前田利益精神一振。 “好!打的好!这下细川藤孝她们没问题了。” 岩崎山的织田军因为突如其来的炮火出现了混乱,对斯波军的追击也停了下来。 斯波义银却皱起了眉头,因为火炮间隔太长了,一共就听到三轮炮火的轰鸣声,而且间隔非常长。 他看向堂木山方向,不知道是火炮轰得太多次,炮管冷却不下去,还是炮弹所剩无几。 总之,虽然细川藤孝她们顺利撤了下来,但堂木山的杀手锏也已废了,帮不上忙。 打了一上午,斯波军两万人还剩下一万六七千,人困马乏。 而在对面,新加入战场的织田援军不少于两万人,岩崎山上的织田军也在下山,至少有五六千人。 再加上没有被歼灭的东野山织田军,她们在织田援军的阵后重新组织,随时可能重返战场,那又是五六千人。 也就是说,斯波军要以一敌二,而且是以疲惫之师迎战养精蓄锐刚才开入战场的织田生力军。 就在义银感叹这仗没法打的时候,对面响起源源不断的喧哗声。 义银问道。 “对面在喊什么?” 前田利益侧耳听去,太远了,实在听不清。她一招手,吩咐身边的旗本几句,那旗本骑上马,往前面奔驰而去。 不一会儿,一名物见番头被旗本带了回来。 前田利益问道。 “敌阵在喊什么?” 那名物见番看了眼斯波义银,深深伏地,不敢说话。 义银柔声道。 “没事,你尽管直说,她们到底在嚷嚷些什么?” 物见番低声说道。 “她们在喊,活捉斯波义银,恩赏五十万石。” 前田利益大怒,一把捏住物见番的领子,把她从地上扯起来。 “八格牙路!你敢再说一遍!” 那物见番似乎是吓傻了,大喊道。 “她们在喊活捉斯波义。。不,是津多殿,恩赏五十万石知行地!” 前田利益一把将她摔在地上,骂道。 “僭越无礼之徒!” 义银拉住前田利益,摇摇头。物见番不断磕头请罪,义银对身边人说道。 “带她下去,赏一枚金小判。” 等物见番被带走,前田利益的眼都红了,大喊道。 “君上!我和她们拼了!” 身边诸姬,群情激愤不下前田利益,纷纷请战。 义银摇摇头,冷静叹道。 “五十万石知行,我斯波义银就值五十万石吗,还要抓活的?” 他正说这话,阵后一匹战马奔驰而来,刚才靠近,马上骑士便翻身下马冲了上来,正是明智光秀。 “君上!” 义银笑道。 “明智姬,你来的正好,织田信长好像开了五十万石的知行地要活捉我,伱说他是慷慨还是吝啬?” 明智光秀一脸严肃,已经没有了日常的优雅从容,急促道。 “君上,堂木山的国崩炮管过热,无法再开炮了,那名南蛮军官让我向你表示歉意。” 义银摇摇头,说道。 “克莉丝汀娜尽力了,是我没有算到织田信长竟然还有援军,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 义银叹了口气,这仗是打不下去了,自己这边人困马乏,人数不到对方一半,这还打个屁,想办法脱离战场,尽可能保存实力吧。 可敌军已经进入战场,就不可能让自己顺利走人,一定会掩杀追击,麻烦不小。 就在义银犹豫之时,明智光秀肃然道。 “堂木山的国崩虽然哑火,但贱岳那边却有大捷。” 义银一愣,看向明智光秀。 “大捷?” 正文 第1552章 说过的话算数吗 第1552章 说过的话算数吗 明智光秀点头道。 “真田信繁发来消息,说她在贱岳击溃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两部人马,以及大岩山大部分守军。 君上出阵,许我替代指挥,我便斗胆越俎代庖,告诉了真田信繁余吴主战场的战况,让她立即攻打大岩山,拿下织田信长的本阵!” 义银难以置信,问道。 “你确定真田信繁不是吹牛?大岩山的守军怎么会跑到贱岳去的?” 明智光秀回答。 “我也不敢确定,但战局紧迫,我只能相信真田信繁做到了不可能的事。 另外,我命令保密组前往查探,让百地三太夫亲自前来回报。” 两人正说着话,远处又奔来一骑,正是百地三太夫,她下马几步冲到义银跟前,伏地叩首。 义银说道。 “你起来说话吧。” 百地三太夫重重磕了下头,抬头请罪道。 “君上,是我失职! 对面是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的部众,有两万余人,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进入了北近江,我事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非常对不起!” 义银叹道。 “这是织田信长的撒手锏,要是能让你轻易发现,她还怎么打我个措手不及呢。 起来吧,这件事先放一放,贱岳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百地三太夫起身说道。 “君上!贱岳大捷! 真田信繁大人先败后胜,真田军在大岩山受挫后撤,吸引泷川一益与羽柴秀吉两军夹击,在贱岳大败之! 泷川一益当场战死,羽柴秀吉退守大岩山,织田殿下把大岩山的亲军都给了岩崎山的佐佐成政,现在大岩山上就没有多少人! 真田信繁大人收到了明智光秀大人的军令,连战场都没打扫,直接挥军东进,全速杀向大岩山。 她还让我给您带个话,她说。。她说她要亲手把织田殿下抓回来,让您的两百斯波编制是物超所值。” 义银先是一愣,随后狂喜从心底喷涌而出,忍不住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真田信繁!真田众不愧为天下第一兵! 织田信长啊织田信长,我值五十万石知行,伱值两百斯波编制,都别拿腔作势,真是笑死我了。” 义银对身边的明智光秀说道。 “你能当机立断下达军令,探查军情,干得漂亮,我总算又有了些底气与前方的织田军周旋。” 明智光秀笑道。 “君上谬赞。 即便我不下令,真田信繁也会冲着大岩山去的,到底是君上英明,用两百斯波编制鼓舞了真田众军心士气,换来这一场大胜。 为了拿到两百斯波编制,真田众下一步必然会攻打大岩山,无非是早晚几个时辰。” 明智光秀说着,对前田利益笑笑,让这位近几总大将有些难堪。 真田军被派去当奇兵,明智光秀被赶回堂木山看风景,前田利益的这些私心都被义银体谅包容,可前田利益的仗却打成了这副鸟样。 反倒是真田信繁与明智光秀先后露了脸,合战之胜负这下都要压在真田信繁的身上。 看是真田信繁先打上大岩山,击溃织田信长本阵。还是余吴主战场这边义银先支撑不住,被织田生力军干翻。 总之,前田利益已经成了配角,连义银本尊都成了配角,真田信繁才是决定后半场大戏的主角。 别看明智光秀嘴上谦虚,如果不是她当机立断,真田信繁绝不会第一时间就冲向大岩山,打得这么坚决迅速,争分夺秒。 而且,明智光秀也并非相信真田信繁一面之词,也是派保密组查探,让百地三太夫亲自回来说明。 一急一缓,两手抓两手硬,这才让义银真正相信了真田信繁的战绩,下定决心坚持到底,等待真田军胜利的消息。 就凭明智光秀这两下堪比力挽狂澜的救场指挥,此战若有大胜,她必然是功不可没。 义银的目光凝重,重新看向前方的织田军阵。 细川藤孝她们已经撤了下来,对面的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佐佐成政三部人马,都已经进入主战场,正跃跃欲试。 西侧的佐佐成政因为受到炮击还在整理混乱的队列,东侧的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则在等待东野山溃兵离场。 余吴主战场忽然冷清了下来,但这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预示着疾风暴雨即将袭来。 义银咧嘴一笑。 织田信长,就让我们最后赌一把,看是你先被真田信繁抓到,还是我被你的人活捉。 义银下令道。 “各备队原地修整,让各家主将等我命令!” 明智光秀眉间一紧,说道。 “君上,我军疲弊,不利对攻,不如收缩防线,等待真田信繁那边的消息。” 义银摇摇头,说道。 “必须打对攻。 织田信长能把大岩山的亲军派过来,一旦大岩山出现问题,这里的军队一样可以回去支援。 我们在外线,她们在内线,她们真要分出一部分军势掉头,我们也阻拦不了。 唯一能阻止她们支援大岩山的织田信长的办法,就是打得她们无暇他顾,不敢分兵。” 明智光秀回头看了眼疲惫不堪的斯波诸姬,沉声问道。 “我们做得到吗?” 义银露出自信的笑容。 “当然,你别忘了,我可是毘沙门天,武家守护神!” 明智光秀一窒,那些用来骗底层愚民的话,君上怎么自己当真了呢? 义银瞅了明智光秀,微微一笑,刚才那话可不是在开玩笑。 他很庆幸,因为之前冲杀平手汎秀与氏家直元的军阵太过顺利,所以并没有使用天妒红颜的特效。 天妒红颜,冷却时间长达三百六十五天的系统特效,其效果就是改变天气! 义银看向前方,那些织田军都是精锐之师,是熟练组合长枪铁炮阵型的常备军,但很快,她们手中的铁炮就会在暴风雨中变成废铁。 ——— 大岩山。 织田信长盯着跪拜在地的羽柴秀吉,冷哼一声。 “废物就是废物,泷川一益这家伙就这么战死了? 我的旗本众,直属备队都被她给葬送在贱岳之地,她死得倒是痛快,谁来还我的旗本,我的备队!” 羽柴秀吉碰碰两下,把额头都磕红了,然后大声道。 “非常对不起,战败贱岳,我也有责任。 我没能接应好泷川一益大人,没想到,她不等我到位就急于开战,被狡猾的真田信繁钻了空子。 我辜负了大殿的期待,实在是非常对不起。” 织田信长冷冷看着羽柴秀吉。 贱岳之战,泷川一益所部全军覆灭,羽柴秀吉侥幸脱离战场,保存了大半实力。 织田信长现在也不知道,羽柴秀吉说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她此时必须要选择相信。 因为大岩山的守军已经被清空,一部分让泷川一益带走被歼灭在贱岳,另一部分被织田信长送去了岩崎山。 织田信长身边,现在只剩下一支小姓众,大岩山防线形同虚设。 为今之计,只有借助羽柴秀吉这支败下来的军势,才有足够的人力接下大岩山防线。 所以,织田信长只能相信羽柴秀吉的话。泷川一益必须是个轻敌冒进的傻子,羽柴秀吉必须是个被傻子连累的无辜之人。 织田信长沉声道。 “秀吉,大岩山防线就交给你了。” 羽柴秀吉伏地叩首,肃然道。 “请大殿放心,只要还有我羽柴秀吉一口气在,大岩山防线就在。” 织田信长点头道。 “你去吧。” “嗨!” 走出织田信长的本阵,羽柴秀吉额头上的汗水是哗啦啦得往下流,背衣也被冒出来的冷汗打湿。 她还没走出太远,脚下已经发虚,打起了踉跄。 竹中重治凑上前来扶住羽柴秀吉,羽柴秀吉冲她点点头,见左右无人,低声说道。 “我照你教的话说了,把责任都推给战死的泷川一益,总算是涉险过关。” 竹中重治皱眉道。 “大殿未必是真的相信了你的托词,只是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她别无选择,只好先相信着。” 羽柴秀吉叹道。 “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欺骗大殿。只是谁能想到,贱岳一战竟然会败得这么惨。 真田信繁和真田众的那些兵,她们简直是疯子!” 竹中重治沉痛道。 “是我轻视了关东豪杰,漏算了她们背水一战的意志。” 羽柴秀吉摇摇头,说道。 “不怪你,这些疯子。。泷川一益死不瞑目呀。 我军能够顺利撤下来,我得以保存实力元气,也是因为你果断抛弃了泷川军,加速脱离战场。” 竹中重治摇头道。 “这件事一定瞒不过大殿,她迟早会知道的。” 羽柴秀吉跟着摇头。 “没办法,先顾好眼前再说。 好在大殿心存大志,暂时也不会把我怎么样,但未来嘛。。” 羽柴秀吉与竹中重治一起苦笑。 织田信长是个功利主义者,她不会为了死人去计较活人的罪过。 但她很会记账,当年的林秀贞,安藤守就,哪个不是在失去了利用价值之后被秋后算账的? 羽柴秀吉不担心现在,她担心的是未来,也是因为这一场惨败,让羽柴秀吉更加坚定了一个念头。 织田信长必须死,只有她死了,羽柴秀吉才能彻底安心。 当然,时间不能是现在。 现在的羽柴秀吉,她的羽翼尚未丰满,她还需要时间发展壮大。 羽柴秀吉叹道。 “先不说这些了,大岩山防线怎么样?” 竹中重治回答。 “很不错,壕沟,土垒,栅栏等布局合理,修建得也扎实。” 羽柴秀吉稍稍松了口气,笑道。 “那就好,我们还有大量的铁炮可用,一定能守住防线。 只要我们守住大岩山不失,大殿就不会和我再计较贱岳之败,这一关才算是彻底过了。” ——— 大岩山下,真田信繁望着那严密的防线,气恼得直抓头。 “特么的!羽柴秀吉这支老鼠跑得真快,竟然让她逃回了大岩山。 六娘,我们现在怎么办?” 不怪真田信繁气得七窍生烟。 贱岳之战,羽柴秀吉眼看形势不妙,竟然果断舍弃泷川一益,直接撤退。 这份果决,让羽柴秀吉避免了全军覆没,也给真田信繁带来了大麻烦。 当初,真田信繁选择撤回贱岳,就是因为强攻不下大岩山防线,只好把泷川一益所部守军拉出来打。 如今,泷川一益是完蛋了,羽柴秀吉又顶上了泷川一益的位置,大岩山防线依然在阻碍真田军。 真田信繁心里烦躁。 明智光秀那边传来了余吴主战场的军情,大批意料外的织田援军入场,已经打破了主战场的均势。 津多殿那边正在死死扛着,寄希望于真田信繁能够尽快攻破大岩山,拿下织田信长本阵,才能打赢这一场合战。 真田信繁已经没时间再搞什么引蛇出洞的把戏,这一次她必须强攻上山。 可真田军几番恶战,已经减员三成,剩下七千人也大多是大伤小伤在身,久战无力。 要换成一般的军队,战损三成不溃散,已经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真田军这会儿还能保持战斗力,真田信繁自诩一句天下第一兵,还真没几个武家敢反驳她。 被真田信繁请教的海野利一,她望着前方严阵以待的大岩山防线,脸上的三无表情似乎也有了些松动,眉头微微皱起。 “先视察一下我军部众,看看还有多少士气战力。” 现在这个恶劣的状况,足智多谋的海野利一也没有了把握。 真田信繁点点头,带着一群亲卫下了山口。 真田军刚才打完贱岳之战,战场都来不及打扫,就冲到了大岩山下,这会儿人人七倒八歪,都在抓紧时间休息。 或是靠着树,或是坐着石,有些直接躺在泥里打呼。 真田信繁越看越皱眉,就这样的残军,真的还有余力强攻大岩山防线吗? 就在她迟疑之间,一个小丫头挡住了她的去路。 真田信繁身后一名旗本冲上前,就要拉走小丫头,一边拉还一边骂。 “八格牙路!这是真田信繁大人,还不赶紧让开!” 小丫头却是倔强得看着真田信繁,一动不动。 旗本愤怒得更加用力,却不慎扯开她腰间的布袋,撒出一地的耳朵来。 那旗本亦是一惊,还没等旗本反应过来,真田信繁已经上前把旗本一脚踢开。 “你个蠢货,给我走开。” 真田信繁上前仔细扫了一遍,地上的耳朵全都是左耳,而且为数不少。 她蹲下来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小丫头,大概只有十岁出头,但腰间别着刀,是参战的己方姬武士。 真田信繁和和气气问道。 “小鬼,你找我有事?” 小丫头指着一地的左耳朵,问道。 “真田大人,这些能换斯波编制吗?” 真田信繁反问道。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小丫头摇摇头,说道。 “是老狗和我一起杀的,她杀的比较多,我杀的很少。 但她让我把杀掉的敌人左耳朵都割下来,说这些耳朵足够换一个斯波编制了。” 真田信繁看着这一地的耳朵,点点头。 “的确不少,那老狗人呢?她为什么自己不拿这些耳朵来找我?” 小丫头盯着真田信繁,目光清澈见底。 “老狗死了,被敌人一刀斩开了腹部,肠子留了一地。她紧紧拉住那人,我从背后砍了那人的脑袋。 后来,我就拼命把肠子给老狗塞回去,但没有用,她还是死了。 她说,让我把斯波编制带回去,让我爹和我弟弟妹妹都可以吃上饭。” 真田信繁看小丫头说得认真,心头微颤,已然动容。 “老狗是你娘吗?” 小丫头摇摇头,说道。 “不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我和弟弟妹妹是我爹和跟山下村里地侍睡觉,赚吊子钱养大的。 老狗说了,让我把斯波编制带回去,说我爹从此就是她的男人,以后有饭吃了,不准再出去艾草。” 真田信繁眯了眯眼,再看向这一地的耳朵,呼吸急促了少许。 小丫头歪了歪头,从地上捡起一个左耳朵,双手捧到真田信繁面前,天真的问道。 “真田大人,老狗说你也是我们山里人,我们一起对山岳神盟过誓的,这些耳朵到底能不能换个斯波编制?您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真田信繁眯着眼,站了起来,看向远处的大岩山防线。 “当然,我们一起对山岳神盟誓,说话当然要算数。 把这些耳朵丢了吧,我已经都验过了,足够给你一个斯波编制。” 海野利一走上前来,瞅了眼小丫头,然后看见真田信繁的眼睛越来越红。 “打不打?” 真田信繁认真对海野利一说道。 “六娘,我改主意了,我不要活捉织田信长,今天之战,大岩山上下不留活口。 我们攻上山去,必须把属于我们山里人的两百斯波编制拿回来!” 海野利一目光炯炯,点点头。 “好。” 真田信繁嘴角牵了牵,又看向小丫头,问道。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凛,我的名字叫做凛。” “凛,你被征用了,现在调入我的旗本众,好好跟紧我。” 真田信繁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继续往前走。 小丫头看着一地的耳朵,又看向大步向前的真田信繁,想了一想,朝着真田信繁跑了去。 正文 第1553章 不是凡人是神灵 第1553章 不是凡人是神灵 真田信繁下定决心,要以疲惫残军攻打大岩山防线。 真田众誓死追随,不是因为她真田信繁这个人有多牛b,是因为大家相信,只要打下大岩山,自己的命运就能得到改变。 自己的父母可以吃上饱饭,自己的儿女可以不用再走自己的老路,在贫瘠的山间绝望得苦熬一代又一代。 斯波编制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引诱着这些没有出路的山民前赴后继,就为了一个飘渺的机会,付出自己的生命,也是在所不惜。 真田信繁不能辜负大家的期待,大家死也要死在冲向大岩山防线的路上,因为那里有两百斯波编制,那是所有人的希望。 羽柴秀吉以为有坚固的防线,大量的铁炮,就能够吓阻真田信繁,以败阵之军阻拦真田众的兵锋,这个算盘注定要落空。 对山民而言,希望是比金子更加珍贵的东西,她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攻下大岩山,拿走属于她们的斯波编制。 而织田信长,也没有把全部希望寄托在羽柴秀吉身上,已经派人前往岩崎山,调动亲军回援。 ——— 就在真田信繁下定决心的同时,斯波义银正在调整系统界面。 这几年顺风顺水,他已经好久没用过天妒红颜这个特效了,需要重新熟悉熟悉。 而在他面前,诸姬还在争论不休。 蜷川亲世看了眼不动声色的义银,说道。 “我军疲弊,不是当战之时,不如徐徐退兵,再图后续。 真田信繁已经攻到大岩山,织田殿下那边也没占到便宜,现在退兵,这一战可以说是平手。” 蜷川亲世的话,得到不少人的赞同。 现在的战局还不难看,有真田信繁那边的大胜做面子,可以说是不胜不败,没必要死磕到底。 更重要的是,织田信长调集大批援军前来,斯波联军各家又因为打了半天,损失不小,实在不愿意继续冒险。 联军这玩意儿,就只能打打顺丰仗。一旦遇到挫折,就难免心思各异,很难再凝聚成一个意志。 原本大家以为斯波义银天下无敌,前来助战,稳赚不赔,心气当然很高,都抢着要分一杯羹。 如今战事打成了夹生饭,这会儿不少人心里打着退堂鼓,唯恐被斯波家拉了垫背,只想保存实力。 蜷川亲世仗着自己年纪大,资格老,地位高,把许多人不方便说的小心思,委婉表达了出来,自然得到不少赞同。 这就是织田军与斯波军的最大区别。 织田军上下畏惧织田信长的威权,即便战事受挫,还是不敢忤逆,依然咬牙坚持着。 而斯波军却是人多嘴杂,心思越说越散,眼看着人心惶惶,军心涣散。 蜷川亲世小心翼翼说话,见斯波义银沉默不语,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不顾前田利益等斯波重臣横眉冷目,还想再加一把劲。 不想前田利益冷笑一声,插出一句。 “蜷川大人,我一向敬你是政所代官,但我必须提醒你,军阵之前,乱我军心,这罪责可不小呀。” 蜷川亲世一惊,她身边的畠山高政帮腔道。 “前田姬这话严重了,蜷川大人也是出于公心,秉公直言罢了。” 畠山高政也是被打寒了胆,她这几年好不容易在南河内恢复了一些畠山家的元气,可不想一战都砸在这里。 蜷川亲世是政所代官,畠山高政是幕府管领,虽然实力不足,但两人地位很高,她们一怂,很多人就跟着附和起来。 反倒是细川藤孝硬气,说道。 “我等此来,乃是大义所在,为武家天下而战。 津多殿说战,我便会追随,即便战死沙场,也无怨无悔。 你等在此胡言乱语,是想要胁迫津多殿吗?” 细川藤孝现在的立场,那是非常非常坚定,细川三渊两家在她的支持下,俨然成为斯波家最可靠的盟友。 回想当年她因为草不到义银而幽怨,整天琢磨着与斯波家为难,真是判若两人,恍如隔世。 她前后变化这么大,自然有人不服气,站出来反驳。而细川藤孝身后,也有明智光秀,前田利益撑她。 双方各持己见,僵持不下。 三好义继与铃木重秀这样的外臣就尴尬了,她们理应支持斯波家,但仗打到这份上,说心里不虚是不可能的,其实也不太想打了。 就在诸姬吵吵嚷嚷之时,远处又奔来一骑,马上正是户泽盛安。 户泽盛安跳下马,跑到义银跟前伏地叩首。 义银这时候已经把天妒红颜特效重新熟悉了一遍,心里有数,顺势抬头看她,问道。 “伱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回去养伤了吗?” 户泽盛安沉声道。 “武家天下生死存亡之际,外臣岂敢不在场!” 义银笑道。 “说的严重了,在场许多大人并不这么认为。” 户泽盛安肃然道。 “我等肩负天下武家之望,誓要为武家争未来,岂能退而避之? 外臣斗胆进谏,言退者当诛!” 义银瞅了眼面色发白的蜷川亲世,这家伙的胆子还是这么小。 “胡说八道,我斯波义银不是织田信长,不玩一言堂那一套,更不会因言罪人,防姬之口。 户泽盛安,你说不退,那这一战赢不了又怎么办?” 户泽盛安伏地再起,大喊道。 “外臣没有必胜之韬略,但有成仁之决心,愿为武家天下力战到底,血染黄沙,死在此地!” 户泽盛安洒脱,因为她家一共才来了九个人,就算连同自己一起死绝,户泽家也就死十个人而已。 但未来史书上,必然有户泽盛安深明大义,战死沙场的一笔,足够户泽后人吹几百年。 而近几这些大佬们呢?她们的家底在这里,没办法学户泽盛安演什么舍身取义的大戏。 义银微微一笑,他明白户泽盛安的意思,这是准备白脸红脸,一唱一和帮忙逼着近几大佬们低头。 户泽盛安这股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利益的聪明劲,义银很喜欢。难怪她能用几年功夫,恢复户泽家业,挤兑人的本事厉害呀。 但义银却不能这么接下她的话,继续逼着近几大佬们低头。 因为义银是仁义的化身,义理的代名词。仁厚宽容的津多殿,从来都是以德服人,不会逼人太甚。 义银笑了笑,对户泽盛安说道。 “你就在我身边听用吧。” 见义银没有顺水推舟的意思,户泽盛安一愣,然后伏地叩首,谢恩起身,与蒲生氏乡等同心众站在了一起。 回头看向面上窘迫的蜷川亲世,畠山高政等人,义银笑道。 “敌军初来,士气高昂,体力充沛,还携带了大量铁炮。 想与之争锋,必须先破铁炮。” 蜷川亲世松了口气,心里感恩义银仁厚转移话题,出列鞠躬道。 “津多殿英明。” 义银看了眼蜷川亲世,然后将在场诸姬一个个扫视过去,看得她们心里惭愧,纷纷低头。 “归阵吧,敌我前沿相距不过一千步,敌军随时会杀过来,各自回去防备。” 义银回头看了眼愤愤不平的前田利益,说道。 “利益。” “嗨!” “战场还是你来指挥,等大雨坏了敌军的铁炮利器,就发动攻势。” 前田利益一愣,什么大雨? 她下意识看了看天空,万里晴空,连一朵云彩都没有,君上这是什么意思? 义银微微一笑,只露了半截话便不再说。 斯波军现在军势疲惫,士气不高,人心不齐,即便强行命令所有人出击,也很难打赢士气高昂的对面织田军。 这时候,唯有利用天命,吓唬吓唬这些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的古代人,也正好坐实了义银现世神的身份。 义银决定摊牌了,不装了,老子就是行走人间,呼风唤雨的现世神,就看大家信不信了。 斯波联军各家不是动摇了吗?不是不相信斯波义银战无不胜了吗?行吧,义银准备亲自下场,帮大家坚定一下信仰。 义银回头看向蒲生氏乡,说道。 “选一百嗓门响的同心众,骑马与我一起去叫阵。” “嗨!” 义银看着越发不解的诸姬,呵斥道。 “还愣着干嘛!各自归阵!” 诸姬犹犹豫豫得鞠躬告辞,一会儿便走了七七八八。 蒲生氏乡安排了百骑同行,义银翻身上马之后,却看到明智光秀挡在自己面前。 “君上,光秀许多年没有随您出阵了,今日是否能有这个荣幸再次追随?” 义银看着明智光秀,两人一起骑马作战的往事,大概要追溯到七年前的大和之战。 他微微一笑。 “一起去吧。” 蒲生氏乡让一名同心众下马,把战马让给了明智光秀。 义银一马当先,身后明智光秀,蒲生氏乡,井伊直政,户泽盛安等人紧随其后。 前田利益看得眼馋,她也有许多年没追随君上左右侍驾了,只是她现在是近几联军总大将,身上肩负着更大的责任,不敢任性。 看着百骑掀起尘埃远去,前田利益忍不住再次看了看天。 下雨?这大晴天的不可能吧?君上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只是前田利益在思索,各自归阵的斯波联军各家主将,都是心藏疑惑,揣摩着君上的深意。 她们此时还不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将是她们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神迹。 参与此战的敌我双方,从此再也提不起与斯波义银的心思。因为人可以和人斗,但凡人是无法和神灵争斗的。 ——— 斯波军对面的织田军中,佐佐成政,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三人已然聚首。 三军要一起行动,必然得有个章程,只是她们刚一碰头,就接到了织田信长的命令。 佐佐成政看了眼两人,说道。 “泷川一益战死,大岩山守备空虚,君上要让亲军回师支援,你们两位怎么看?” 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对视一眼,都不说话。 怎么看? 我们面对的可是战阵无双的津多殿,虽然织田军已然占了上风,可在这时候调走最精锐的织田亲军,合适吗? 要活捉津多殿,多少人马都不嫌多,谁愿意让精锐中的精锐在这个时候离开呢? 佐佐成政自己也不愿意,所以才把这件事和两人明说,希望有人开口担这个责任。 但面前两人也不是傻子,自古功劳最大不过救驾,谁敢拿织田信长的性命冒险。 大殿有令,只能听从。 佐佐成政见两人沉默,心里暗叹一声,她也知道必然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 大岩山防线固若金汤,即便死了泷川一益,还有羽柴秀吉,羽柴秀吉不至于连苦战多场的真田军都挡不住吧? 可大殿要人回去,谁敢拒绝? 佐佐成政也只敢暗搓搓怂恿别人说点什么,自己却不敢透出半个不字。 眼看事不可为,佐佐成政只能命令把亲军派回去的时候,她忽然愣了一下。 “那是什么?” 佐久间信盛与河尻秀隆顺着佐佐成政的手指,望向前方。 两军阵前相距千步,一支大约百骑的姬武士团从斯波军阵后奔驰而出,望着那面式样特殊的白旗,三人心中同时确定。 是御白旗!是津多殿! ——— 两军阵前,义银对身后的蒲生氏乡说道。 “我喊一句,你们重复!” “嗨!” 从井伊直政的战马侧面拔出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义银一手夹住旗杆,旗帜鲜明在风中飒飒。 “我乃斯波义银入道谦信津多殿!在此昭告两军将士!” 义银在阵前奔驰,他身后一百姬武士一起跟随高喊,将他的话一句句放大,传遍整个战场。 “织田信长以平氏长者自居,欲对源氏武家栋梁之位,取而代之!” “名为源平之争,实是要以平民取代武家!” “我等姬武士,岂能眼睁睁看着她覆灭武家天下!” “我肩负着的不仅仅是源氏的荣耀,更是武家的未来!” “你们知道武家即将失去一切的感觉吗?如果知道,那你们一定明白我战斗到底的决心!” ——— 佐佐成政,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面面相觑。 津多殿到底想干什么?他以为喊几句武家大义的口号,就能让织田家这边的姬武士跪地认输不成? 武家从来重利轻义,口号喊得再响,不代表大家真的会信。 乱世百年,一切秩序都处于崩溃边缘,武家义理早已不是姬武士追求,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的苟活下去,才是姬武士的生存法则。 津多殿如果以为喊几句大义的口号,就能引起织田军姬武士的共鸣,削弱织田姬武士团的战斗意志,那他就太天真了。 武家追随强者,可以罔顾正义,只要能够延绵家业,就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 义银还在奔驰,还在呼喊,但他喊的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因为在他呼喊的同时,一直在拨弄系统,准备最重要的那一刻。 天妒红颜特效,影响范围设定到最大,管他几公里大小,效果设定到最强,管他会造成什么影响。 胜负就看这一下了,老子以后不当人了!老子要特么的成神了! 义银单枪匹马冲了出去,在敌军阵前一勒缰绳,战马前蹄高高立起,与御白旗几乎成了一条线。 身后同心众百骑大惊失色,一起上前,围在义银身边。 战马不安得踏着蹄,战场从百马奔腾的极动变成极静。 义银高举御白旗,高喊道。 “先祖八幡太娘在上! 为了武家的尊严与未来,我退无可退,在此立誓! 从今开始守护武家大义,至死方休!我将不还俗,不嫁人!我将不求名位,不争荣宠! 我是武家的保护人,义理的守卫者!我是抵御寒冷的烈焰,破晓时分的晨光! 我将生命与荣耀献给武家天下,求天地怜悯,求祖先庇佑!” 等身后同心众们吼完了自己的誓言,义银指着前方的织田军阵,再次大喊道。 “风来!” 在他身后,一百同心众同时大吼道。 “风来!” 在一百同心众身后,斯波军中的呼声此起彼伏。 “风来!” 天地为之一肃,随后,狂风袭来,吹得人睁不开眼! 突如其来的天变,让两军将士的神经都紧张起来,或惊喜,或恐惧。 义银挥舞八幡太娘的御白旗,再次高喊。 “云来!” 一百同心众兴奋得跟着大声呼喊。 “云来!” 身后的斯波军阵,紧跟着发出参差不齐的喧哗。 “云来!” 乌云突如其来,密布天空,瞬间把艳阳遮得严严实实,不露一丝半点余光。 昏暗的大地上,义银第三次高喊道。 “雨来!” 同心众一百人挥舞着手中的长枪,所有人面红耳赤,几乎是疯狂的嚎叫起来。 “雨来!” 身后斯波军阵中,无数人挥舞着兵器,声浪掀起阵阵狂涛。 “雨来!” 天地似乎在这一瞬间沉寂了,不知道是片刻,还是许久,一道闪电猛地劈开天地,砸亮所有人的面孔。 黄豆大小的雨点打在每个人的脸上,滂沱大雨,倾盆而下! 这一刻,义银高举御白旗的身影在众人眼中已然不是一个凡人,而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神灵。 正文 第1554章 凡人斗不过天命 第1554章 凡人斗不过天命 将时间拉回义银起誓之前的几刻,大岩山下已然是尸横遍野。 几名真田姬武士在冲锋路上滚下壕沟,躲开铁炮齐射,在她们身后,七八人身上绽开血花,轰然倒地。 她们一听到铁炮声消失,马上相互借力爬上壕沟,往栅栏冲去。 铁炮已经连续轰击了三次,铁炮众需要下去清理炮膛,重新填充火药铅弹,现在是冲击防线的最佳时机。 但在她们面前,忽然窜出一阵箭雨,每个人身上都被扎上了四五支箭矢,纷纷倒地。 有一人没有被射中要害,挣扎着要再爬起来,又被一箭射中眼睛。箭矢刺入眼窝直抵大脑,她浑身一抖,扑倒在地,再无生息。 真田信繁在远处看得面色冰冷,她身后的海野利一沉声道。 “已经冲了三批人,根津贞盛,望月幸忠,笕十藏亲自带了三队人马上去,但对方的铁炮弓矢太密集,无法有效突破。 这一次,让我去吧。” 真田信繁回头看了眼海野利一,斩钉截铁说道。 “不准去!根津贞盛,望月幸忠,笕十藏都死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海野利一冷静说道。 “军中折损已经超过四成,现在全靠一口心气顶着,如果我们不能身先士卒,下面人的士气马上就会一泻千里。 大岩山防线虽然依靠铁炮弓矢勉强支撑下来,但羽柴秀吉麾下刚在贱岳被我们打得遍地找牙,军心动荡不安。 三波冲锋应该已经动摇了她们的意志,这一波冲锋,也许有机会突破防线,攻进去几个点。 清海大师,伊三大师她们到底不是山里人,关键时刻得不到山民信任,压不住阵。 所以一定得我去,或者说,你是准备让猿飞佐助去吗?” 真田信繁知道海野利一说得对,但她硬是咬着牙不肯松口。 “反正六娘你不许去!佐助也不许去!” 海野利一看着真田信繁泛红的眼眶,三无表情渐渐柔和,最后化作一丝微笑,她用手为真田信繁撩开额前散发,柔声道。 “信繁,和伱一起下山,是我这辈子最正确的抉择。 如果没有你的出现,也许我会自哀自怨,没出息得死在山里。 谢谢你,给了我不一样的人生,阿里阿多。 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大岩山防线砸开一个口子,然后你就带全军顺口子冲进去,拿回属于我们的恩赏,我们的未来,还有你的爱情。” 真田信繁一把拉住海野利一的手,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六娘!我不要津多殿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别去!” 海野利一抽回被真田信繁泪水沾湿的手,一脸嫌弃将手在下摆处搓了搓。 “真田信繁,别让我看不起你!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不去?难道你能把大岩山防线哭塌不成?能把织田信长哭死不成?” 真田信繁抿着唇,倔强得看着海野利一,两人目光对视,互不相让。 就在此时,天空忽然起了风,然后乌云密布,瞬间把大晴天变成了大阴天。 两人一起愕然看向天空,一道闪电劈开云层,倾盆大雨顷刻间倒在她们的头上。 真田信繁不敢相信得伸出手,看着打在手上的水珠,冲着海野利一大喊大叫起来。 “下雨了!六娘!你看下雨了!老天都特么的被老娘给感动了!” 海野利一指着大岩山防线,以从未有过的激动,冲着真田信繁吼起来。 “废话少说!马上命令全军出击啊你大傻瓜!彻底碾碎她们!” ——— 羽柴秀吉所部早就被真田军打得心生怯意,只是依靠坚固的大岩山防线勉力支撑。 但这一刻,天降暴雨,彻底断送了大岩山防线继续坚守下去的可能性。 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湿了火药,软化了弓弦,让大岩山防线最大的倚仗荡然无存。 羽柴秀吉跪在织田信长面前,伏地不起。 织田信长用双手做成碗状,眼睁睁看着手中的水越积越多,这雨大到手缝都来不及漏。 她在大雨中渐渐心寒,把手中的雨水泼在自己面上,然后用手掌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 织田信长看着东北方向,缓缓说道。 “起来吧。” 羽柴秀吉站起来,低声说道。 “大殿,大岩山防线守不住了,铁炮弓矢被大雨打湿,已经无法阻挡真田军的攻势。” 织田信长横了她一眼。 “你说过,有你在,就有大岩山防线。” 羽柴秀吉又跪了下去,大声喊道。 “臣下有罪,恳请切腹!” 织田信长冷冷瞅着她,嘴角一抽一抽,似乎在笑。 “若是斩你一人,能挽回眼前的败局,我自然不会手软。但现在。。还是算了吧。 佐佐成政派人来报。 津多殿在阵前立誓,他要为武家天下抛弃自身一切,不还俗,不出嫁,不求名位,不争荣宠,其诚意感天动地,求来了这场大雨。 斯波军气势如虹,打得佐佐成政她们喘息不得,亲军无法回援。 你说,我应该相信吗?” 羽柴秀吉迟疑道。 “这。。大雨确实来得突然,毫无征兆。” 织田信长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半晌,她忽然停了下来,冷冷说道。 “所以说,你们也都觉得这是天意? 人不能和天斗,斯波义银他不是凡人,他是呼风唤雨的神灵,所以我织田信长永远斗不过他! 是不是这样?你们是不是都这么认为?” 羽柴秀吉深深伏地。 “大殿!我不知道什么天意,我只知道真田军马上就要冲到这里!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大殿!臣下求您速速转进!” 羽柴秀吉心急如焚,切腹肯定是不会切腹的,那就是个托词。但如果织田信长不走,羽柴秀吉就没办法撤退,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事! 织田信长昂起头,双眼瞪着这片天。她的肩膀抽动,水从她的脸上不断往下流淌,看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斯波义银,我输了,我终究还是败给了你呀。” 织田信长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呼吸,随后再次睁开眼之时,那个冷酷功利的织田家督又回来了。 “秀吉。” “嗨!” “佐佐成政那边的压力很大,我的亲军必须助战,暂时回不来了。你带精锐护我下山,回长滨城。” “嗨!” “森兰丸。” “嗨!” “派使番去余吴主战场,命令佐佐成政,佐久间信盛,河尻秀隆边打边撤,脱离战场向木之本退走。” “嗨!” 织田信长最后看了眼天空,啐了一口。 “全军撤退!” ——— 织田信长不服气,她觉得这一战若不是因为天意弄人,斯波义银一定会输! 真田信繁不可能打破大岩山防线,斯波义银那边绝对熬不住织田生力军的攻打,一定会率先退兵。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织田信长的想法没有错,她输的很冤,天降暴雨,非战之罪。 斯波义银能够赢她,不是因为仗打得好,只是因为斯波义银是挂b,有系统外挂助阵。 但问题是,天下武家不会这样看呀。 斯波义银阵前起誓,呼风唤雨,这就不是人能够干的事,那就只能归结于鬼神之威,天命难违。 织田信长输给斯波义银,输得不算冤枉,凡人怎么可能斗得过神灵呢? 斯波义银有天命,已然成为所有人的共识。从这一刻起,斯波义银才算是真正踏上神道之路,化身成神了。 近几武家从此对他的现世神身份是深信不疑,连作为对手的织田家臣团也是肝胆俱裂。 天时地利人和皆失,织田信长的理智告诉她,自己必须撤了,再不撤,那就真要输光老本了。 正如羽柴秀吉所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织田家的家底还很厚,这场败仗不足以让织田信长垮台,她还有足够的实力和斯波义银谈条件。 而另一边的余吴主战场,斯波义银坐在阵前,屁股下是马扎,头上是雨伞。 所有亲随姬武士都淋在雨中,看着斯波军各支备队不断出击,打得织田家的军阵节节败退。 户泽盛安在为义银撑着伞,只有他们两个没有淋雨。 义银心里还是惦记着户泽盛安的伤势,不想让她被雨淋坏身体,这才给了她这个好差事。 此时的斯波军已经占尽上风,但义银心里依然很紧张,因为他很清楚,斯波军已经打了大半天,其实体力早就支撑不住。 现在的攻势如潮,只是因为义银在两军阵前显露神迹,鼓舞了斯波军的士气,吓尿了织田军上下。 人类的精神力量是很强大,但这世界说到底还是物质的,精神战胜物质的效果是存在极限的。 织田家的农兵分离,足轻训练,拥有超越武家传统的组织力。 当年,铃木重秀的杂贺众,那可是直接崩溃了。而眼前的织田军,即便被义银的天命所归给吓尿了,织田军还是没有崩溃撑住了。 如果织田军能够坚持到底,斯波军泄完了这口气,那就麻烦了。 义银看向西南,一言不发。 战事的关键不在这里,是在大岩山,在真田信繁,在织田信长。只有织田信长那边扛不住了,这场仗才算是义银赢了。 明智光秀忽然凑近过来,对义银说道。 “君上,织田军似乎在退。” 义银站了起来,仔细看向前方被烟雨雾气朦胧了的战线。 “不错,她们在往北国街道方向撤退,脱离战场。” 义银回头看了眼明智光秀,明智光秀深深鞠躬。 “君上神威,织田殿下败了。” 明智光秀心中此刻的惶恐,不少于任何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造神,将君上扶上神坛。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上一次,义银在大和之战中与铃木重秀对战,就曾经有过天降暴雨,让义银顺利过关,对外打垮铃木重秀,对内降伏百地三太夫。 这一次,一模一样的天降暴雨再次出现,又是在义银宣告天地之后降临。 这是巧合吗?巧合是不可能反复发生的,如果上一次是巧合,那么这一次又是什么? 明智光秀心中惶恐。 也许,事情的真相不是她在造神,而是神灵正在回归原本就属于他的神位。 义银可不知道明智光秀心中的胡思乱想,他此刻看到织田军真的退去,心中已然不是惊喜,而是松了口气。 今天的战事真是一波三折,实在是太危险了。 织田信长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家伙,义银其实已经掉入了她的陷阱,差点就爬不出来。 要不是真田信繁实在给力,要不是明智光秀当机立断,要不是天妒红颜特效的逆天效果,这一战义银已经输了。 好不容易保住自己的不败金身,义银没有狂喜,只有庆幸,果然不能小看天下英杰呀。 他沉声下令道。 “命令各部人马小心谨慎,保持阵型不乱,与敌军逐渐脱离接触,穷寇莫追。” ——— 织田军退场之后,各家大佬又主动齐聚斯波义银座前。 这一次,轮到蜷川亲世慷慨陈词,表现忠贞。 “君上,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了织田军,我愿为先锋,乘胜追击,拿下木之本!” 畠山高政等人跟着纷纷请命,都是要求追击的。 义银扫了大家一眼,淡淡说道。 “我累了,各自收兵归营吧,有什么事回到行市山再说。” 此时的义银已经不是之前的他,只是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乖乖闭上了嘴,鞠躬告退。 只有前田利益不肯走,等众姬退去之后,才不甘心的问道。 “君上,为何不顺应众意? 敌军狼狈逃窜,我们为什么不追?顺势拿下木之本,打开南下的通道,岂不美哉?” 义银瞅了她一眼,问道。 “顺应众意?哪个众意?前田利益,你可别给我装糊涂,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蜷川亲世与畠山高政她们只是害怕,担心我会追究她们之前提议退兵,扰乱军心的责任,其实并没有真要追击织田军的意思。 我军打了整整一天,只是靠最后一口气才逼退了织田军。 织田军看似狼狈,其实体力远远胜过疲惫的我军。如果就这么追上去,之后谁揍谁,还真不好说。 你呀,按下冒险的心思吧。 今日能够逼退织田信长,打赢这一仗,已经很不容易了,就不要再节外生枝。” 前田利益的小心思被义银一眼看穿,忍不住尴尬一笑。她瞅了眼一旁的明智光秀,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君上的想法,前田利益看得出来,君上这是不想再打下去了。 明智光秀不知道给君上灌了什么迷魂药,让君上一直不愿意和织田家彻底翻脸。 这一战之后,明智光秀多半又要搞什么小动作,玩什么斯波织田和睦的把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