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新书感言 这是进入网文创作的第十一个年头,也是我的第五篇长篇架空历史小说。 从【江山】开始,连续创作了【权臣】、【国色生枭】、【锦衣春秋】,直到今天的新书,回想起进入网文的第一天,从没有意料到会走到今天。 很多事情,只有做过,才知道优势和劣势。 多年来,创作作品的同时,一直在总结自己所擅长的和欠缺的,擅长的自然是精益求精,希望能够更进一步,而欠缺的也会尽力去学习提升,弥补不足。 从第一本书的稚嫩,到后来几部作品相较而言的成熟,本身就是一个一直学习的过程。 一直以来,创作的类型都是架空历史,归根结底,一来是确实太喜欢这样的类型,帝王将相金戈铁马总是能让我热血沸腾,也一直希望自己的笔下的故事气吞山河如虎。二来是因为在每一部书完本后,总会发现自己的不足,希望能够在这个类型的创作上有新的突破,能写出一本比之前更优秀的架空历史小说,于是乎,在创作野心的驱使下,一直坚持着。 因为受到以前阅读作品的影响,在架空历史之中,几部书里都有江湖故事融合其中。 因为江湖有侠义,诚如一位大神所说,武侠小说也许死了,但是再过一百年,中国人骨子里的侠气永不褪色,一直在血液之中流淌。 金戈铁马和行侠仗义,终归是男人最挚爱。 鹿逐天下谁定鼎?笑傲江湖任纵横。 希望在新书里,秉持初心,以自己十年的创作经验,不但可以给大家带去群雄争霸的宏伟、尔虞我诈的权谋、乱世情更深的儿女,还能够真正让中国的侠气弥漫在全书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跟着从边城走出来的少年,一起纵横捭阖、再燃热血! 第一章 甲字监 高大的长岭山脉绵延于西陵大地上百里,西陵的冬日虽然漫长,但二月过后,山上的积雪已经融化,雪水顺着山脊流入山下的河流,其中一条支流蜿蜒穿过距离山脉东段不到三十里地的龟城,成为城中最宝贵的水源。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在龟城大狱的屋顶,却无法透过屋顶给牢狱之中带去一丝阳光。 大狱座落在龟城偏西北角,人烟稀少,守卫却很严密,分为甲乙丙三监,其中甲字监的犯人最少,条件却是最为舒适,不但每一名囚犯都拥有独立的囚室,而且一日三餐绝对管饱。 一名俊朗的少年此刻正从甲字监牢内走出来,哼着小调,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清目秀,一身土蓝色的狱卒服,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面带春风。 “喂,秦逍,今天收成怎么样?”门口中年狱卒见得少年,立时便带着笑脸热情打招呼。 “不怎么样,进来一只铁公鸡,不过进了甲字监的牢爷儿,就没有不出血的。”秦逍眼睛笑成了月牙状,伸手过去,将一块碎银子塞进了中年狱卒手中:“好兄弟,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哈哈哈,那我可不客气了。不过你小子天生喜乐,就算没收成,只要看着你,谁都会心情变好。”中年狱卒笑着把银子踹进了怀里。 秦逍哈哈一笑,道:“哭也是活,笑也是活,自然是笑着活更好。” 秦逍在甲字监搞的是特色服务,这里面进来的不是重刑犯就是死刑犯,在临死或者未来长久的日子里总想过的好点,秦逍管这些人叫牢爷儿,精准服务,有什么需求,秦逍都会尽力满足,伺候的舒舒服服,当然收费也不是很便宜。 没钱的,秦逍也不欺辱,只是保证温饱。 收到的劳务费,甲字监的狱卒都有份,所以秦逍资历虽浅,但人缘却不错,大家有什么新鲜的事儿也愿意和秦逍分享。 中年狱卒四下里了看,这才神秘的凑近秦逍耳朵说:“你一会儿早点回去吧,衙门出大事了。” 秦逍一怔,轻声问道:“咋了?” “听说孟捕头被甄府抓了,现在大伙儿正想办法呢。”中年狱卒低声叹道:“可这次的对头是甄侯府,那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你装不知道,赶紧回家,千万别趟这滩浑水!” 孟捕头出事了? 秦逍头嗡的一声,没等中年狱卒说完,冲着衙门前院飞奔而去。 几年前,西陵甄郡有过一场瘟疫,死了不少人,秦逍当时染病,差点死在路边,幸亏孟捕头遇见,救了他一条命回来,后来孟捕头更是替他在衙门里找了打杂的活计,也算是在龟城活了下来。 秦逍脑子灵活,做事勤快,韩都尉看在眼里,将他调到牢房做了个狱卒,十分照应,却不想秦逍进了甲字监,如鱼得水,在甲字监搞起了精准服务,收益颇丰,如今这甲字监已经交给秦逍负责,算是甲字监的小牢头。 无论是孟捕头的救命之恩,还是韩都尉的照顾之情,秦逍从来都没有说过一个“谢”字,他觉得有时候言语太轻,并不需要出口。 此时听得孟捕头竟然出事,他当然不会置身事外,莫说对头是甄侯府,就算是天王老子,秦逍也无所畏惧。 秦逍跑到县衙前院的时候,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二十来号人,秦逍皱起眉头,龟城两班捕快加起来也不过四十来人,此刻竟有半数已经聚集到了这边。 众捕快低声议论,忽听得咳嗽声起,随即看到一名虎背熊腰的捕快抬手道:“都静一下,别吵吵了。”扫视众人一眼,才道:“大家都知道,昨天晚上,孟捕头带人巡街,踢死了一条狗,事后才知道那条恶狗出自甄侯府。” 此事秦逍倒已经听闻。 孟捕头是马快捕头,昨晚带人例行巡逻,经过郑屠户肉铺时,瞧见一条恶狗正撕咬郑屠户,凶悍异常,孟捕头为了救人,上前一脚踢在了那条恶狗的脖子上,孰知那一脚力道十足,也恰好踢中恶狗的要害,竟是踢死了那条恶犬。 “恶狗伤人,孟捕头出手唔,出脚救人,那自然是理所当然,但毕竟踢死的是甄侯府的狗,我们就劝说孟捕头登门谢罪,也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虎背熊腰的捕快神情严肃:“今天午饭过后,孟捕头思来想去,还是去了甄侯府,按道理来说,入府道个歉,用不了多长时间,可是现在都已经天黑,孟捕头还没有从甄侯府走出来,这这恐怕是事情不妙。” 这说话的是步快捕头鲁宏,他这番话一说完,不少人都是变了颜色。 “鲁捕头,甄侯府就是阎王殿,孟捕头一下午都没出来,恐怕是凶多吉少。”有人担忧道。 又有人道:“前两个月甄家少公子在街上骑马,陈铁匠闪躲不及被撞,事后也去了甄侯府道歉,在侯府整整一天才被丢出来,遍体鳞伤,两条腿都已经被打断了,这后半生再也起不来。” 秦逍也是微皱眉头。 甄侯府是什么地方,他当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西陵三郡,龟城所在的甄郡就是以甄姓命名,长信侯便是甄家的家主,实际上也是整个龟城的主宰,身在龟城,实际上就是在甄家的统治之下,如果说还有一丝例外,那就只能是都尉府这些当差的捕快,直接隶属于朝廷。 但早在几年前,即使是龟城的捕快们,也与甄家的家奴没什么两样,一直都是看甄侯府的脸色行事,直到韩都尉前来赴任,掌理了两班捕快,情况才有所改变。 不过如此一来,也让都尉府成了甄侯府的眼中钉,毕竟在甄家的眼中,眼皮子底下有一个不受自己控制的衙门,总是让他们心里很不舒服。 院内的气氛异常的压抑,片刻之后,才有人道:“孟捕头是朝廷的人,甄侯府当真当真敢对孟捕头动手?” “甄家可是侯爵。”有人立刻道:“在甄郡这块地盘上,他们有什么不敢做的?” 鲁宏抬头看了看夜幕,皱眉道:“都尉大人出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咱们要是一直等下去,孟捕头那边!”犹豫一下,才道:“咱们要不去甄侯府问问到底是什情况?” 立刻有人道:“捕头,甄侯府是什么地方,哪里是我们能进得去?” “难道咱们就这样干等着?”鲁宏握拳道:“孟捕头平日里对大伙儿可不薄。” “捕头,若是别人与孟捕头为难,你不说,咱们也要抄刀子上,可这次孟捕头得罪的是甄侯府。”有人苦笑道:“咱们只是小小的捕快,这中间大半人的家眷都在这里,若是跑到甄侯府,回头甄家的人算起账来,咱们咱们谁能跑得了?鲁捕头,你老婆孩子也都在城里,你若是得罪了那边,那!”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不自禁点头,便是鲁宏也显出犹豫之色。 莫说是小小捕快,就是那位郡守大人,看到甄家的人也是毕恭毕敬,如果为了孟捕头前往甄侯府,惹恼了甄家的人,那可是大麻烦。 忽听有人道:“都尉大人回来了,都尉大人回来了。” 一听都尉大人回来,众捕快眉头舒展开不少,人群闪开一条道,一名身材瘦长的青衣人从人群中走过来,到得鲁宏面前,开门见山问道:“孟子墨出了什么事?” “都尉大人,孟捕头午饭过后去了甄侯府,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恐怕遇到大麻烦。”鲁宏立刻回道:“大伙儿正商议怎么救出孟捕头。” 青衣人韩都尉沉声道:“都不要轻举妄动,我去甄侯府一趟,闹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人,您一个人去?”鲁宏急道:“那可不成,甄侯府不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而且甄侯府的人一直对你有意见,你现在过去,只怕!” “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韩都尉冷笑一声,扫了一圈,问道:“待会儿若有什么情况,我派个人回来说一声,谁跟我一起去?” 在场众捕快顿时面面相觑,看到同伴目光闪绰,立时都低下头去,鲁宏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偌大的院子,几十号捕快,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谁都不知道进了甄侯府会发生什么,就算能出得了甄侯府,只怕以后也要被甄侯府视为眼中钉,在龟城生存,没有谁愿意得罪甄侯府。 “大人,我去!”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一直没吭声的秦逍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 ps:新书出炉,踏上一段新的征程,愿诸君不离不弃,相伴而行。新书期间,求收藏、推荐,花点时间留言,让我知道你们都在,可以的话,捧场个一块两块,哈哈哈,拜谢大家了! 第二章 甄侯府 沉寂的院内忽然响起秦逍的声音,立时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待看到说话的是秦逍,不少捕快脸上显出诧异之色。 韩都尉扫视众人一眼,却无人敢与韩都尉目光接触。 他也不多言,径自向院外走去,经过秦逍身边,看也没有看一眼,但秦逍却明白,韩都尉既然没有反对,那就是应允自己随同前往,立时跟了上去,众捕快面面相觑,但很快纷纷跟在后面,簇拥着到了都尉府正门外。 韩都尉翻身上马,这才扭头看了秦逍一眼,淡淡道:“跟上!”一抖马缰绳,骏马飞驰而出。 秦逍立刻撒腿跟在后面,但终究跑不过马匹,追出一条街,才瞧见韩都尉骑马正在前面等候,加快步子跑过去。 “体力倒是不差。”韩都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扫了秦逍一眼,淡淡道:“不过这脑子却是糊涂的很,你可知道衙门里那么多人,为何不敢跟我前往甄侯府?” 秦逍道:“因为甄侯府势力太大,他们害怕得罪了甄侯府,以后在龟城活不下去。” 韩都尉冷哼一声,道:“你不怕?” “怕!”秦逍点点头:“我也怕。” “既然害怕,为何还敢跟我来?”韩都尉目光直盯着秦逍的眼睛。 秦逍也看着韩都尉的眼睛,很认真道:“大人,我的世界就在龟城,这个世界里,你和孟捕头对我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士为知己者死,如果你们遇到了麻烦,我可以为你们拼命。” 韩都尉凝视着秦逍,终是道:“孩子话。”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递给秦逍,昏暗之中,秦逍一时也没有看清楚是什么,韩都尉已经道:“这件东西你收好,不要被人看到。” 秦逍有些奇怪,却还是双手接过,这才发现,这物事竟然是一枚玉佩。 玉佩造型别致,正面雕刻着虎头,獠牙如刀,虎虎生风,他翻过去,背面却是刻着一个“生”字。 “今晚去甄侯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说话,更不要轻举妄动。”韩都尉盯着秦逍眼睛,异常严肃道:“如果今晚我在侯府有什么意外,你便拿着这枚玉佩,去界北府找一个叫苏长雨的人,将这枚玉佩交给他。” “苏长雨?” “不用担心,只要到了界北府打听此人,很容易找到。”韩都尉正色道:“见到他之后,将这枚玉佩交给他,告诉他,大局为重,不要意气用事,更不要为我报仇。”顿了顿,才接着道:“你顺便和他说一声,老韩让他给你谋个差事。” 秦逍有些发懵,不知那苏长雨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是他却明白,韩都尉今晚前去甄侯府,已经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大人,今晚绝不会有事的。”秦逍忙道:“而且我没有见过那位苏苏长雨,拿着玉佩找他,他会不会怀疑我是骗子?” 韩都尉摇头道:“不会,见到玉佩,他便知道你是我的人。”再不多言,探手将秦逍拉上了马背,一抖马缰绳,直往甄侯府去。 秦逍将玉佩收进怀中,心想甄侯府虽然霸道,但韩都尉毕竟是都尉府的官员,那是朝廷的人,甄侯府也未必敢对韩都尉下手。 不过那苏长雨又是何方神圣,秦逍心下好生奇怪。 甄侯府座落于龟城的正中心,从长岭山脉分支出来的那条支流穿过龟城,也恰恰穿过了甄侯府,所以这条河流的一部分就成了宅中河,当初甄家选址修建府邸的时候,也恰是因为如此。 甄侯府在龟城的存在,就宛若皇城在京都的存在,实际上侯府里的那位老侯爷,也确实是甄郡的土皇帝。 甄侯府四周都有一片空阔的街道,这只属于甄侯府所有,城里的人们是绝不敢在甄侯府四周的街道上经过,天色早已经暗下来,侯府门前的宽道上一片冷清,见不到一个人影。 韩都尉骑马直接到了甄侯府前,秦逍已经看到侯府正门前的两根大石柱上悬挂着灯笼,照着那灰褐色的厚重大门,门前两头张牙舞爪的石狮子边上,各有两名身着青色劲衫的刀手。 韩都尉勒马侯府门前,四名刀手立时按住刀柄,一人已经沉声道:“好大胆子,竟敢擅闯侯府!” 在侯府的侍卫眼中,只要进入侯府的门前大道,就等同于向侯府挑衅。 韩都尉和秦逍下了马来,上前两步,似乎想到什么,将马鞭子丢给秦逍接住,这才上前拱手道:“都尉府韩雨农,求见老侯爷,还请代为通传!” 青衫刀客互相看了看,一人过去拍了拍门,“嘎吱”一声,却是打开一扇小门,里面探个脑袋出来,那青衫刀客附耳两句,脑袋便即缩回去,小门也关上,那青衫刀客这才回身道:“等着吧!”语气甚冷。 并没有等太久,便见到那扇小门再次打开,一名身着黑色劲衣的男子从门内走出,秦逍见到此人,眉头微紧,目光落在那人的右手上,黑衣人的右手戴着黑色的手套,在灯火之下,泛着幽幽乌光,显示那手套绝非普通之物。 侯门深似海,秦逍认识不了几个甄侯府的人,但眼前这人他却认识,被龟城百姓私下里称为勾魂鬼,绰号又叫鬼手三。 “跟我来。”鬼手三冷冰冰道,也不废话,转身回到府内。 韩雨农低声向秦逍嘱咐道:“莫要说话。”上了石阶,秦逍紧随在身后,一起跟着那鬼手三进了府。 两人进了府内,随在鬼手三身后,穿庭过院,所见之处,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这偌大的宅邸就像是一座迷宫,院中有院,厅后有厅,看惯了城中大都是夯土筑建的房舍,进入堡内的秦逍大开眼界,只觉得这高墙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穿过一道拱门,顺着一条青石小径到了一处院子外,院门敞开,秦逍瞧见那院门头挂着一块匾额,书着“灵鹤轩”三字,院门左右,各有一名刀手守卫,跟着鬼手三进到院内,就听到一个声音惊呼道:“大大人!” 韩雨农和秦逍都是循声望去,只见到宽敞的院内,此刻竟有七八名青衣刀手,其中数人拔刀在手,中间一名大汉被五花大绑,秦逍一眼便认出正是马快捕头孟子墨。 刀手们瞧见韩雨农出现,倒似乎是害怕韩雨农上前抢人,立时有两人上前扣住孟子墨被反绑的胳臂,欲要将他按倒跪下,孟子墨低吼一声,挣脱开来,回身怒目而视,却是将那两人吓退了一步。 见到孟子墨被五花大绑,秦逍有些吃惊,韩雨农也是眉头一紧,却还是异常镇定,并不说话,径自往前,进到了屋内。 屋里面很宽敞,也很雅致,秦逍进屋的一瞬间,就有一股异香味道扑面而来,这种香味他此前从未有闻过,对于在嗅觉上有着异乎寻常灵敏的他,这股香味也立刻铭记在他的嗅觉仓库之中。 秦逍微闭眼睛,挺着鼻子微嗅了一下,但很快就跟着韩雨农上前几步。 厅中的一张案几上,摆着满满一案几水果,秦逍先不看其他,只瞧那水果,便知道就这些水果已经是价值不菲,至少在龟城的铺子里,一样也是买不着。 案边的椅子上,蹲着一名身着紫衣的年轻人,二十四五岁年纪,仰着头,手臂抬起,两指捻着一颗葡萄放入自己口中,随即撇过脸,将葡萄皮吐在边上的盘子里。 “少公子!”韩雨农上前一步,拱了拱手。 年轻人抬起头,冷冷道:“你跑来做什么?” 秦逍认得此人正是长信侯的次子甄煜江,比起长信侯深居简出,这位少公子在龟城却是无人不知。 甄煜江性情张扬,在甄家人的眼里,龟城就是他们的国土,而在龟城生活的人们就是甄家的子民,所以甄煜江隔三差五都会骑着高头大马,在一群护卫的保护下,穿过长街,享受着两边人们投过来的敬畏目光。 见过长信侯的寥寥无几,可是龟城不认识甄煜江的却并不算多。 距离甄煜江两步之遥,是一位身着蓝色长衫的中年人,身形瘦长,颌下一缕青须,单手背负身后,一双眼睛却是打量着韩雨农,唇边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韩雨农道:“听说孟捕头因为昨夜踢死了侯府的一条狗,所以今天中午登门谢罪,但到现在还不见他回去,韩某是他的上司,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你不用多说了。”甄煜江冷笑道:“你就算上门,那也保不住他,今天老子要弄死他。” 韩雨农皱起眉头,道:“虽说孟捕头鲁莽,但踢死一条狗,罪不致死吧?” “谁和你说是因为一条狗?”甄煜江从椅子上跳下来,盯着韩雨农眼睛道:“他偷了御赐宝物,胆大包天,那是非死不可。” “御赐宝物?”韩雨农微微变色。 那蓝衫中年人此时才背着手往韩雨农这边走过来,皮笑肉不笑道:“孟子墨登门谢罪,少公子还以为他是真心谢罪,请他来这灵鹤轩等候。少公子当时有事在身,没有立刻见他,让他独自在这边喝茶,后来抽时间过来宽慰几句,本想让他回去,但却忽然发现,放在灵鹤轩的御赐佛像不翼而飞。” “御赐佛像?”韩雨农皱眉道:“郎先生,你是说孟子墨偷了御赐佛像?” 蓝衫中年人郎先生点头道:“不错。御赐佛像是圣人所赐,就放在这灵鹤轩内,孟子墨进来的时候,佛像还在,可是他要离开的时候,佛像却不翼而飞。”抬手指着角落的一只楠木古董架:“你自己去看看,佛像本来是摆在那贝盒之中。” 第三章 御赐佛像 陷害! 韩雨农心里立刻就知道了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侯府一直将都尉府视为敌手,但都尉府直属于朝廷,而且一直行事小心,并不给甄侯府发难的机会,但这一次孟子墨踢死了甄侯府一条狗,为免事态扩大,登门谢罪,却恰恰被甄侯府找到了机会。 盗取圣人赏赐的宝物,当然是一个要命的罪责。 孟子墨盗窃御宝的罪名一旦坐实,身为他顶头上司的韩雨农,当然也难逃牵连,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扳倒韩雨农,也就等若是搞垮了都尉府。 当初那个走狗般的都尉府,如今却成了掣肘甄侯府的麻烦,甄家的人当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借此机会当然要好好地治一治都尉府,让都尉府的人明白在龟城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古董架上确实有一只用贝壳制作成的精致盒子,里面空空如也。 秦逍走到古董架边上,将脑袋凑近那盒子,闭上眼睛,挺着鼻子嗅了嗅,很快回头道:“大人,贝盒里是空的。” 韩雨农瞥了他一眼,心想瞎子都能看出里面是空的,倒也不用你提醒。 “你们从孟子墨身上搜到了佛像?”韩雨农神色凝重,盯着郎先生问道。 郎先生还没有说话,甄煜江已经道:“佛像是他在灵鹤轩等待的时候丢失,那自然是他偷的。” “如此说来,少公子并没有从他身上找到佛像?” “谁知道他藏在何处?”甄煜江不耐烦道:“登门谢罪是假,偷盗宝物是真,韩都尉,你们都尉府的人还真是胆大包天啊。” 秦逍心下一惊,他知道甄侯府的人素来霸道,却不想竟然霸道至此,看来今日还真是凶险得紧,也难怪来路之上,韩雨农事先便有嘱托。 他对孟子墨的为人十分了解,以孟子墨的性情,当然不可能在甄侯府偷盗,但对方蛮横霸道,强行给孟子墨扣上盗窃的罪名。 欲加之辞,何患无辞! “孟捕头是都尉府的人,他是否真的盗窃御赐佛像,还要细细调查。”韩雨农当然不会就这样看着甄侯府给孟子墨定罪,神情冷峻:“如果佛像真的是他所盗,都尉府自然会严加惩处。” 郎先生怪笑一声,道:“那倒不必。当年圣人给了老侯爷旨意,在甄郡地面上,但有盗贼横行,甄侯府有责任平乱剿匪。孟子墨盗宝,那就是盗贼,甄侯府有权惩处。” “别废话了。”甄煜江挥挥手:“郎先生,让人将孟子墨拖到侯府正门外处决,让所有人都知道,龟城法纪严明,就算是都尉府的人偷盗,那也绝不容情。” 韩雨农脸色一沉,环顾四周一圈,双手已经握成拳头,用目光暗示秦逍快走。 哪知秦逍面带微笑,看着甄煜,完全不和自己目光接触,淡定说道:“少公子,我知道佛像在哪里。” 声音突兀,几人不由都看了过去,只见到秦逍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正看着甄煜江。 甄煜江打量秦逍两眼,问道:“你说什么?” 秦逍拱手道:“少公子现在最在意的肯定不是如何治孟捕头的罪,而是要找回御赐佛像,那是圣人御赐,若是丢失,侯府也是不好向朝廷交代。” 甄煜江冷哼一声,秦逍继续道:“无论孟捕头有没有盗取佛像,佛像肯定还在侯府内。” “灵鹤轩内外都已经找遍,没有佛像的踪迹。”郎先生道。 秦逍笑道:“那可能在侯府其他地方。”向甄煜江拱手道:“少公子,有没有可能是其他人顺手牵羊拿走了佛像,与孟捕头并无干系。” “放屁。”甄煜江骂道:“侯府所有人都是忠心耿耿,而且我甄侯府家规森严,你说其他人顺手牵羊,简直是一派胡言。” 韩雨农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道:“秦逍,住口。”向甄煜江道:“少公子,秦逍年纪轻轻,不知分寸,还请莫怪。” 郎先生冷笑道:“莫怪?韩都尉,你手下人竟敢说侯府出了家贼,那是败坏侯府名声,真是岂有此理。” “少和他们废话,来人,将这小子拉出去杖毙。”甄煜江大声叫道。 鬼手三带着两个人出现在门外,还没进来,秦逍已经道:“少公子,究竟是谁拿走了御宝,总要找到佛像之后才能定论,小子若是找不到佛像,少公子再治罪也不迟。” 韩雨农心下发急,暗想今晚过来是为救出孟子墨,眼下倒好,孟子墨还没救出来,秦逍这小子信口开河,搞不好还要搭上这一个。 “哦?”甄煜江冷笑道:“找到佛像?好,我问你,你能找到佛像?” “可以试一试。” 甄煜江道:“你要真的找到佛像,甚至证明佛像被盗与孟子墨无关,我可以立刻让你们离开,而且还会重重赏你。”脸色一沉:“可是你若找不到佛像,孟子墨固然难逃死罪,你污蔑侯府声誉,也要杖毙,带你来的韩雨农还要杖责三十。。” 韩雨农心下一凛。 他很清楚,杖责之刑,是死是活,一来看执杖之人会不会下毒手,二来也是看受刑之人能不能撑得住。 甄侯府要对自己用刑,当然不会留手。 看来甄煜江一开始就没想让他们三个活着走出去。 “退下,侯府之中,哪有你说话的余地。”韩雨农只能厉声喝止,不能眼睁睁看着秦逍送死。 甄煜江却根本不理会韩雨农个,盯着秦逍道:“我给你一夜的时间。” 韩雨农脸色更是难看。 甄侯府加起来有上百个房间,莫说一夜,就算是三天三夜,仅凭秦逍一人,那也绝无可能将这些地方搜遍。 而且对方既然设下陷阱,即使真的让你搜遍侯府,那又岂能让你真的找到佛像。 “天亮之前,若是交不出佛像,你就和孟子墨一起到侯府正门外受刑。”甄煜江瞥了韩雨农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若非是在甄侯府,韩雨农真想将秦逍暴揍一顿,这小子自挖自埋,完全打乱了他的章法。 “用不了一夜,给我两个时辰就行!”秦逍想也不想,麻利回道。 韩雨农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还来不及恼怒,又听秦逍道:“两个时辰太长了,一个时辰吧,不,算了,我和都尉大人晚上还没吃饭,少公子肯定也不会留我们用饭,我们还要赶回去,半个时辰,给我半个时辰。” 韩雨农脑子发懵,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 蠢货! 他本来还以为这小子机灵,谁知道竟然是一个脑子进水的蠢货。 要在半个时辰之内找到佛像,简直是异想天开。 甄煜江和郎先生也都怔住。 见过寻死的,可是这样找死的还真是稀罕。 瞧见韩雨农嘴唇动起来,甄煜江不等韩雨农说话,已经抢先道:“好,本公子就给你半个时辰,秦逍,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秦逍连连点头:“少公子,还有个请求,望你准许。” “说!” “小子恳请少公子答应,半个时辰之内,我可以在侯府的任何一处地方找寻。”秦逍道。 甄煜江也不犹豫,立刻道:“可以。” “有个事情想问少公子,那御赐佛像是否只有一尊?” “那是自然。”郎先生已经道:“御赐佛像是以鬼灵木所制,名贵至极,莫说龟城,就算是整个西陵,那也是独一无二。” “那就好,那就好。”秦逍一脸轻松,抬手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佛像。”忽地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韩雨农,只见韩雨农就像石雕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秦逍摸了摸自己的脸,纳闷道:“大人,你怎么了?” 韩雨农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 他已经没有心情去理会这个蠢货,盘算着如何挽回今晚的局面。 朝廷当初在甄郡设置都尉府,就是要在这里扎根钉子,用以掣肘甄侯府,不过甄家在甄郡的实力太强,一开始都尉府反倒沦为甄侯府的走狗,朝廷调用韩雨农前来赴任,这才让都尉府真正发挥了作用。 韩雨农用几年的时间,才让都尉府拥有了威信。 但今次事件,一旦被甄侯府得逞,以盗窃之名处死孟子墨,那么韩雨农多年的心血便会毁于一旦,都尉府也必将一蹶不振。 他寻思对策之间,秦逍却已经出了门去,甄煜江立刻向郎先生递了个眼色,郎先生迅速跟了出去。 韩雨农虽然对秦逍的举动大为恼怒,但又担心他孤身一人在侯府会出现其他的变故,也跟了上去,甄煜江背负双手,慢悠悠也跟出了门。 秦逍出了灵鹤轩,也不回头,穿堂过院,竟似乎是对甄侯府很熟悉,跟在身后的郎先生大是诧异,暗想这小子肯定是头一遭入府,可为何却对侯府这般熟悉? 也不见秦逍进入任何一处房舍搜找,倒是从腰间摘下了酒葫芦,仰首饮酒,郎先生心中冷笑,死到临头,这小子还有心情饮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片刻之后,却见秦逍在一处小院门外停下,郎先生脸色微变,快步上前,挡在门前,秦逍已经含笑问道:“先生,不知这是谁的居所?” “我住在这里。”郎先生眼角微跳,眉头锁起:“难道你要搜找我的住处不成?” 郎先生并非普通的家仆,是甄侯府的重要幕僚,在府中颇有地位,所以有自己独立的院落。 “少公子说过,半个时辰内,侯府每一处角落,我都可以搜找。”秦逍脸上不再有笑容,盯着郎先生的眼睛:“少公子既然允许我在甄侯府搜找,这里自然也是可以任意进出。”指着门上的铁锁道:“还请先生打开门。” ------------------------------------------------------ ps:感谢大家的破费捧场,然后澄清一下书名的读法,应该是日月-风华,不是日-月风华,书里没有月风华这个角色。新书期,大家多推荐,别忘记收藏,拜谢了! 第四章 玉佩 郎先生挡在门前,背负双手,冷笑道:“侯府其他地方你要找寻,我管不着,可是我的居所,断然不会让你进去。” 秦逍微皱眉头,这时后面一群人也跟了上来,秦逍回头瞧见跟来的甄煜江,拱手道:“少公子,你刚说可以在府中任何一处找寻,这里自然也是可以进去的,只是郎先生似乎并不乐意。”不等甄煜江说话,已经抢着向郎先生道:“郎先生,难道你连少公子的吩咐也不理会?” 郎先生嘴角抽动,甄煜江犹豫一下,瞥见一边的韩雨农正盯着自己,终是道:“郎先生,你打开门,让他进去找。” 郎先生脸色难看,嘴唇动了动,言又止,终是取出钥匙,打开了门,秦逍二话不说,抢先进了院子。 院内一排三间,秦逍大步走到正门前,推门而入,中间是厅堂,左右各有一间房,郎先生虽然竭力想要让自己镇定下来,但眉宇间却还是显出紧张之色,见到秦逍已经往左首的房间过去,郎先生加快步子率先抢入房内,冷声道:“这是我的书房,有许多重要的书函,你要在这里搜找,最好小心,若是碰了不该碰的东西,甄侯府饶不了你。” “先生放心,我只是随意看一看。”秦逍微笑道。 甄煜江和韩雨农前后脚进了书房,让人点上油灯。 书房十分雅致,书桌后面,有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充满书香气,似乎在彰显郎先生的博学。 秦逍四下里看了看,目光却是落在了一幅挂画上。 那是一幅山水图,就挂在书桌对面的墙壁上,画功精湛,山水连天,气势磅礴。 “你可以找了。”郎先生指向书桌,又指了指书架,淡淡道:“秦逍,你最好仔细找,半个时辰一到,若是找不到佛像,你自己知道是什么后果。” 秦逍却根本不理会,看也没有看书桌那边,而是缓步走到那幅山水画前。 郎先生脸色一沉,立刻挡在秦逍前,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这幅画,画的真好。”秦逍笑道:“是先生画的吗?” “这是青莲先生的真迹,价值连城。”郎先生挡在秦逍前:“我劝你最好离它远一点。” 秦逍嘿嘿一笑,已经抬起手,指着那副画道:“先生请让开,我想看看那副画有没有蹊跷。” “你要找佛像,画里怎能有佛像?”郎先生冷哼一声:“你还真没有资格碰它,滚开。” “我又不会损坏挂画。”秦逍道。 郎先生怒道:“我说不许碰就不许碰,你!” 他话声未落,秦逍子却猛地一矮,极其灵活地闪到郎先生后,不等郎先生反应过来,已经伸手抓住了那副画的边角,郎先生脸色剧变,失声道:“住手。”想也不想,回去按住挂画,只听得“刺啦”一声,那副画已经从中被撕开,下半截落到了秦逍的手中。 甄煜江也是变了颜色。 山水图一分为二,挂画背后的墙面便即显露出来,古怪的是,山水图背后却并非整面石墙,有一块木板,秦逍手速极快,猛力一拉,已经将那快木板拉开,木板后面,显出一个暗格。 秦逍抬手往那暗格摸去,郎先生已经反应过来,伸手便要去抓秦逍手腕,却猛地感觉自己手腕一紧,扭头一看,韩雨农不知何时出现 在他边,探手抓住了他手腕,韩雨农的手就像铁箍一样,郎先生一时动弹不得。 也就是韩雨农这样一阻止,秦逍已经从暗格里取出一件东西,是用锦缎包裹着,迅速打开,回双手捧着,将那件物事亮在甄煜江面前。 “少公子,幸不辱命。”秦逍往前送了送:“这应该就是灵鹤轩内丢失的御赐佛像。” 锦缎之中,确实是一尊佛像,通体乌黑,而且从佛像上散发出一股奇特的香味。 甄煜江嘴角抽动了两下,表异常丰富,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尴尬,只能道:“这这佛像怎会在这里?” 秦逍竟然如有神助般在这里找到佛像,韩雨农只觉得匪夷所思,但瞧见御赐佛像真的被找到,也是长出一口气,倒是郎先生瞠目结舌,一时呆若木鸡。 “少公子,佛像既然在此处,是否可以证明孟捕头是被冤枉的?”秦逍道:“少公子说过,鬼灵木佛像只有一尊,整个西陵不可能有第二尊,那么这一尊自然就是从灵鹤轩失窃的佛像。孟捕头没有离开过灵鹤轩,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将佛像偷偷藏到这里,至于佛像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微扭头看了郎先生一眼,轻叹道:“这就要问郎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甄煜江虽然霸道无理,但此刻却也还是有些尴尬,只能拉着脸向郎先生问道:“郎你说,佛像佛像为何会在这来?” 郎先生额头冷汗直冒,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少公子,都尉府擅长处理盗窃的案子,是否要将此案交给我们侦办?”韩雨农脸色平静,肃然道:“若是侯府其他物事失窃,没有侯府的许,我们自然不好插手,但这次被盗的是圣人的御赐宝物,非比寻常,背后是否还有其他的谋,确实需要调查一番。” 秦逍也在旁道:“少公子,佛像藏在郎先生这里,要么就是郎先生有意设下圈栽赃陷害孟捕头,要么就是郎先生想要据有佛香。前者构陷官府的衙差,自然要向上禀明,后者则是侯府这位郎先生监守自盗,连累到了孟捕头!”叹了口气,继续道:“少公子,家贼难防,今天敢偷佛像,明天的胆子就会更大了。” 甄煜江脸色有些发青。 秦逍的话,无疑是在用巴掌抽他的脸。 “秦逍,你找到佛像,确实有功。”甄煜江冷哼一声,抬手指着那副画:“可是你损毁了那副画,该如何赔偿?”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甄煜江这是有意转变话题。 “不错,少公子,这可是青莲先生的画作。”郎先生本来面如死灰,听到甄煜江追究秦逍毁画之罪,立刻恢复生气,叫道:“青莲先生流传于世的画作凤毛麟角,这一幅山水图价值连城,如今竟然毁在他的手里,绝不能饶过。” 秦逍暗骂无耻,甄煜江却已经大声叫道:“来人,将这小子抓起来,若是无法赔偿这幅画,你出不了这个门。” 韩雨农冷着脸道:“少公子,若非郎先生伸手按住,这幅画也不会损毁,即使真的是秦逍所毁,那也是为了找到佛像。比起这幅画,御赐佛像要重要的多。” “韩都尉,一码归一码,找佛像是找佛像,可是损毁名画的罪责他必须担着。”甄煜江瞧见鬼手三已经带人冲进来,指着秦逍道:“将他押下去。” 鬼手三欺上前,探手便要往秦逍抓过去。 “住手!”韩雨农脸色一沉,目光冷厉,已经横挡住。 今登门营救孟子墨,韩雨农早已经知道势凶险,他也早就计划好,若真的在侯府里发生一些什么,自己即使无法活着离开,却也要竭力让秦逍安然离去,如此才能将侯府发生的一切传送出去。 眼见得甄府颠倒是非,要对秦逍发难,他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鬼手三等人对韩雨农显然有些忌惮,没敢立时出手。 甄煜江见韩雨农不惜与侯府撕破脸也要护着秦逍,心下诧异,但很快向鬼手三递了个眼色。 鬼手三再不犹豫,一拳照着韩雨农口打了过去,劲风呼呼,这一拳的力道十足。 韩雨农却已经形一闪,躲过这一拳,他后便是秦逍,鬼手三并不收拳,化拳为抓,直往秦逍衣领抓去。 眼见指尖便要碰到秦逍衣襟,却听到韩雨农低吼一声,竟是抓住了秦逍肩头,将秦逍扯了过去,也躲过了鬼手三这一抓。 这一扯力道不小,秦逍踉跄转了个圈,韩雨农又探手在秦逍口一抓,稳住他形,也便在此时,一件东西从秦逍上掉落下来,甄煜江瞧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却是一枚玉佩。 这枚玉佩,正是此前在来路上,韩雨农交给秦逍的那枚玉佩。 玉佩反面朝上,灯火之下,玉佩上的“生”字十分清晰。 鬼手三抓空,眉头一紧,便要再往秦逍抓去,他手下两人也正要冲上。 “等一下!”忽听甄煜江沉声道,鬼手三一怔,扭头看向甄煜江,却见甄煜江直直看着地上的那枚玉佩,随即上前弯腰捡起,细细看了看,脸色越发难以捉摸。 屋内一阵死寂,片刻之后,才见甄煜江挥手道:“都退下。” 鬼手三不明甄煜江为何在瞬间就变了主意,也不敢违抗,只能带人退了下去。 甄煜江看了秦逍一眼,忽然笑道:“罢了,韩都尉说得对,比起圣人御赐的佛像,一幅画不值一提。秦逍,你今天立了大功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秦逍何等精明,甄煜江在看到玉佩前后,态度瞬间改变,那么这块玉佩当然不简单。 上前从甄煜江手中抢过玉佩,迅速收入怀中。。 “少公子,找寻佛像,是为了证明孟捕头的清白。”秦逍面带笑容:“只要少公子相信孟捕头是清白的,便是给小子最大的赏赐。” 甄煜江点头道:“孟捕头确实是清白的,今天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误会。”瞥了郎先生一眼,才向韩雨农笑道:“韩都尉,此事我会向郎先生问明白,也就不劳都尉府费心了。你们既然还没有用饭,就在府里吃了饭再走。” “不敢叨扰。”韩雨农拱手道:“孟捕头既然是清白的,我也希望事到此为止。” 甄煜江颔首道:“到此为止。”吩咐道:“来人,放了孟捕头,送韩都尉他们出府。” 韩雨农也不废话,领着秦逍出了门,甄煜江缓步走到门前,盯着秦逍的背影。 “少公子,那枚玉佩!”郎先生凑近甄煜江边,压低声音。 甄煜江盯着秦逍远去的方向若有所思,良久之后,甄煜江才冷冷道:“查他!” 第五章 酒葫芦的秘密 韩雨农领着秦逍和孟子墨从甄侯府出来之后,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头反倒是笼罩着一层霾。 他很清楚,虽然将孟子墨安然无恙地带出了甄侯府,但这一切却并非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甄侯府与都尉府的矛盾由来已久,但甄侯府却也没有真正对都尉府动手,双方虽然暗流涌动,面上却没有撕破脸,可是这一次甄煜江设计构陷孟子墨,却反被秦逍揭穿真相,只能让甄侯府恼羞成怒,后双方的矛盾只能是更加剧烈。 孟子墨当然已经知道从郎申水屋里搜出了佛像,心中恼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能够从甄侯府安然无恙走出来已经是万幸,难道还要与甄侯府继续理论? 韩雨农走在前面,秦逍牵着马跟在后,走进一条胡同里,韩雨农才回过,皱眉道:“你怎么知道佛像在那里?” 秦逍知道韩雨农必然会询问,早就做好了准备,道:“我也是赌一把。那佛像既然那般珍贵,甄煜江绝不可能让佛像离开侯府,更不可能损毁,只能是藏在侯府之中。” “甄侯府那么大,你又如何知道藏在郎申水屋里?” “既然是御赐宝物,就算藏起来,也不会随意找地方。”秦逍抬手摸摸鼻子,人畜无害笑道:“我猜测那佛像要么是甄煜江自己藏起来,要么交给郎申水暂时收藏,但究竟在谁手里,我也不能确定。我说要搜找甄侯府的时候,瞧见郎申水脸色不对,便猜测佛像很可能在他手中。” “哦?”韩雨农紧盯着秦逍眼睛:“就算你猜到郎申水藏起佛像,又如何知道他的住处所在?” “我就是一路走一路看他的反应。”秦逍边走边道:“越是靠近他的住处,他就越慌张,走到他住处的时候,他脸色完全不对,所以我就猜那里是他的住处。” “当真如此?” 秦逍连连点头:“是这样,是这样。” 孟子墨却已经抬手拍在秦逍肩头,道:“想不到你小子还很机灵,这一次要不是你,还真是大麻烦。”随即皱起眉头,向韩雨农道:“大人,甄侯府给咱们设圈,心狠手辣,若非秦逍,这次的事不得善了。甄煜江睚眦必报,这次没有得逞,以后定然还会找机会寻我们的麻烦。” 韩雨农微微颔首:“咱们的人尽量少与甄侯府的人接触。” “这次是秦逍坏了他们的诡计,他们必定对秦逍恨之入骨。”孟子墨皱眉道:“秦逍,以后定要时时提防,莫要着了甄侯府的道儿。” 韩雨农道:“以后老实呆在甲字监,外面的事莫要去管,更不要惹是生非,你可听明白了?” 他语气虽然冷峻,但关切之心溢于言表,秦逍心中一暖,点头道:“大人放心,我就老老实实呆在甲字监,不和人生仇。” “天色很晚了,早些回去吧。”韩雨农冲着秦逍挥挥手,“以后少给老子惹事。” “不会不会,我一直很乖的。”秦逍嘿嘿一笑,转要走,却被孟子墨叫住,担心道:“大人,秦逍独自一人,甄侯府会不会?” “他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韩雨农冷笑一声。 甄侯府确实是甄郡的土皇帝,但终究还是忌惮朝廷,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倒也不敢轻易动弹都尉府的人。 都尉府若是不小心被甄侯府抓住把柄,固然会惹来大麻烦,而甄侯府若是被朝廷找到借口,同样也会给甄侯府带来大麻烦。 秦逍向韩雨农弯了弯,转便即飞跑而去。 望着秦逍的背影,韩雨农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龟城既有甄侯府的雕梁画栋,也有木头巷的陈旧破败。 木头巷是龟城诸多小巷的其中一条,富宽贫窄,比起甄侯府前的空阔道路,木头巷内有些狭窄,地面也是凹凸不平,一到下雨天,泥泞不堪,积水遍地。 虽然贫苦,但生活在这条巷子的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秦逍回到木头巷的时候,夜色深沉,整条巷子已经是一片死寂,晚时节,西陵的夜晚依然有些寒冷。 秦逍在甲字监收益丰厚,只花了半年的时间,便攒了银子,在木头巷购置了这处小院,因为地处偏僻,又十分破败,价钱很便宜,才让秦逍有了栖之所,用不着在衙门的班房里打地铺。 反手关上院门,向院子角落望去,那条老黑狗就蜷缩在院角的梅树下。 兴许是听到了声音,老黑狗扭过头来,冲着秦逍轻吠两声,便重新蜷缩起来。 秦逍入院之后,快步走到屋门前,面带一丝期盼抬头看了看门头,见到出门时放在上面的那根小枯枝还在,不由苦笑叹了口气,喃喃道:“第一百九十七天了,看来他真的不会再来了。” 这是一个秘密。 如果不是“他”,秦逍相信自己在半年前就一命呜呼了。 三年前,秦逍按照老头子临死前的嘱咐,离开了那个他生活十几年的村子,在途中染上了疫病,幸亏孟捕头出手相救,这才活下命来。 但那场疫病恢复过后,打小就折磨着他的寒症开始发作。 自他记事的时候开始,寒症就一直伴随着他,隔三差五在子夜时分全就会寒冷如冰,如果不是老头子以针灸治疗,秦逍恐怕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冻死,在老头子的调理下,秦逍七八岁的时候,每天只要坚持饮酒,寒症便再也不会发作。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酒葫芦便从不离,可是秦逍却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有那样古怪的病症,老头子虽然尽心帮着秦逍治疗,却从没有提及这病症的来历。 孟捕头帮他治好了疫病,但寒症便开始发作,一开始三两个月才发作一次,饮酒勉强能够压制,到后来发作的间距越来越短,烈酒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许多夜里,秦逍竭力忍受着寒症带来的痛苦,不敢让任何人知道。 半年前的那天深夜,寒症发作的前所未有的厉害,秦逍意识迷糊,知道自己不过去,也就是在生死之际,“他”出现了。 秦逍只记得那人用奇怪的手法帮着自己过了那一夜,等自己意识恢复过来,“他”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次出现,是在一个月后,也就是一百九十七天前的那个夜晚,当秦逍的寒症再次发作,“他”也再次出现,秦逍迷糊之中,那人喂秦逍喝下了一点东西,天明之前再次消失,那一走,就再也不曾出现。 那晚只等到天亮,秦逍恢复过来,才发现那人竟是给自己饮下了一盅血液。 除此之外,那人留下了一只酒葫芦,酒葫芦的外形和齐宁之前所用的葫芦一模一样,甚至做旧,两只酒葫芦放在一起,从外形上,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个是自己原来的葫芦。 一切也就从那天开始,出现了极为诡异的变化。 血液可以极大地减缓寒症的痛苦,每当寒症出现发作的症状,只需要饮上一盅量的血液,就可以遏制寒症的发作。 秦逍直到今时今也无法适应血液的味道,可是他却又无法离开血液。 因为血液是克制寒症的惟一方法。 这个秘密,除了自己,或许只有“他”知道。 可是更诡异的事发生在之后。 半年来,秦逍已经从自己体变化中发现了一些惊人的能力。 血液可以压制寒症,更奇怪的是,体也会随着血液种类的不同,出现极为惊人的反应。 譬如一旦饮下狗血,那么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之内,嗅觉就会变得前所未有的灵敏,常人根本不可能嗅到的气味,秦逍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嗅到,非但如此,就算两种差距极为微小的气味,秦逍也能够瞬间就能分辨出来。 此外嗅觉的灵敏度,与饮用血量的多少也有着密切相关的联系,血量饮用过多,嗅觉的灵敏就会增加,两口狗血下肚,甚至可以嗅到隔了半条街的张家俏媳妇上体香。 他在甄侯府能够迅速找到鬼灵木雕制的佛像,秘密就在此。 秦逍嗅过贝盒之后,立时对那佛像的味道一清二楚,找机会饮下葫芦里的狗血之后,他便以超人的嗅觉顺着鬼灵木的香味,从灵鹤轩循着气味一路追踪到郎申水的居室内,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佛像的所在。 如今秦逍不离的酒葫芦,乃是“他”那夜留下的葫中葫,葫芦里面有小葫芦,外葫盛酒,内葫则是盛有血液,在酒葫芦的底部有机关,只要触动机关,内葫就会上升,饮用的便是内葫的血液,只要盖上塞子,内葫就会自动沉下去。 秦逍不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会在自己垂死之际,竟然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将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 但如同孟捕头在秦逍心里的地位一样,“他”是秦逍的救命恩人,秦逍只希望能见到他的真面目,将救命恩人的样貌记在心里,如果有机会,偿还欠下的恩。 秦逍一直期盼着那人能够再次出现,为此这半年来,只要每天下差,他便迅速赶回家里,想看看那人是否在家里等候。 今天是等待的第一百九十七天,那人终究还是没有出现。 第六章 宾至如归 天未亮,雄鸡未鸣,秦逍已经在自己的屋内打了一套拳。 八极拳是老头子在秦逍六岁的时候传授,拳法本身并不复杂,甚至有些简单,不过老头子说过,这八极拳强身健体,长年累月锻炼,可以增强体质,而且让人的脑子变得灵活。 通常情况下,老头子说的话都不会错,所以多年来,只要没有特殊情况,秦逍必定早早起床,风雨无阻地打上一套拳。 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规律。 黎明第一丝曙光洒落在大地之前,秦逍已经冲了个凉水澡,随后下了碗面条给自己做早餐,吃完之后,这才收拾一番,挂着自己的酒葫芦,出了门去,顺手带上了院门。 木头巷两边加起来也就不到三十户人家,不过在此长居超过五年的却不到一半。 龟城是西陵重城,是往来商旅的一处重要据点,流动人口极多,此外在关内若是犯了刑律,有不少也会被发配到西陵。 商旅、盗贼、罪犯,还有游侠混迹其中,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杂居城内,所以龟城也算得上鱼龙混杂。 木头巷有人来,也有人走,来得突然,走的也会无声无息。 不过木头巷人不多,就算是新来的,只要适应一段时间,也能与四邻熟络,而木头巷的人互相之间也都不会轻易给别人添麻烦,各守着自家门。 斜对门油铺的麻婆每天第一个开门,烧饼店的大饼脸只知道傻笑,棺材铺的金家父子每天都拉长个脸,活像无常鬼。 这些人的市井生活,单调而乏味,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麻婆早!” 齐宁经过油铺子的时候,瞧见麻婆刚从内堂出来,立马冲着麻婆笑了笑。 麻婆的油铺子在这条街经营了许多年,生意不算好,但却一直坚持下来。 这老太婆终年穿着黑色的厚袍,头上罩着黑色的头巾,佝偻着身子,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耳聋眼花,平日里很少与人交流,秦逍每天经过的时候,只要看到她,都会打一声招呼。 麻婆似乎没有听见,并没有搭理,秦逍习以为常,看着佝偻着身子的麻婆又往内屋去,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如果有一天这老太婆过世了,这油铺子也就彻底关门了。 到了甲字监,秦逍手中拎着个麻袋,守门的中年狱卒立刻凑过来,低声道:“听说孟捕头昨晚回来了,大伙儿说是你和都尉大人一起去了甄侯府?” “都尉大人担心出什么事,带着我过去,好让我通风报信。” “甄侯府是不是因为那条狗?”中年狱卒心有余悸道:“得罪了甄家,还能安然无恙出来,那可是少见。” 秦逍笑道:“不过是点小误会,有都尉大人出马,还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 “说是这样说,但昨晚可是凶险得很。”中年狱卒叹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年轻气盛,秦逍,说句不该说的话,有些事情还是躲起来好,不可强出头,否则只能是惹祸上身。” 秦逍知道中年狱卒这番话倒也没有什么恶意,但孟捕头出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置身事外,笑了一笑,也不多言,正要往监牢里去,就听到后面传来声音:“秦逍,等一下。” 秦逍回过头,只见到两名衙差押着一名身着囚服的汉子过来。 见到有犯人押解过来,秦逍将麻袋放下,脸上立刻显出浓浓笑意,快步迎上去。 “窦霸,三十六岁,四海镖局的镖师,误伤人命,被判入狱六年,已经定了案。”衙差向秦逍道:“你这边先收押了。” 秦逍上下看了看囚犯,绕着缓步转了一圈,就像是在验收货物一般,甚至挺着鼻子嗅了嗅。 窦霸忍不住道:“你做什么?” 秦逍拱手笑道:“原来是窦镖师,久仰久仰。自我介绍一下,小姓秦,单名一个逍字,逍遥的逍,负责一日三餐给你们送饭,然后帮你们做一些杂活,跑跑腿什么的。以后窦镖师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能做的我一定为您做,不能做的我也会竭尽全力,反正定会让您在这里住的舒舒服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抬手道:“来来来,快请,快请!” 窦霸有些发懵。 宾至如归? 这鬼地方能让老子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秦逍却已经跑过去打开了甲字监那道铁门的锁链,随后推开门,拎起麻袋,退到一边,依然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窦镖师,快请进,八号房空了好一阵子,我每天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就等着您大驾光临。” 两名狱卒这才押着窦霸往里面去,进门的时候,窦霸忍不住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一脸热情笑容地看着自己,心里有些疑惑,暗想现在大狱的服务已经这么周到贴心了吗? 进了铁门,是往下的石阶,前面是一条还算宽敞的通道,往前走出不到二十来步,正对着的是一间屋子,门关着,尔后左右各有一条通道,但也都用铁栏门关着,透过铁栏门,瞧见里面昏暗的很。 “这是班房,我平时执勤的地方,为的是方便你们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招呼。”秦逍拎着那麻袋,笑眯眯道:“甲字监只有十六间房,左右各有八间,您是八号房,那是在左边最靠里面的一间,来,您请!”向那两名狱卒道:“两位哥哥辛苦了,我送窦镖师进去就可以,你们可以先回了。” 两名衙差对视一眼,一名衙差冲着秦逍笑了笑,也不说话,秦逍却是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窦镖师看在眼里,心下一紧,暗想这两人互相递眼色,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难道是要对自己不利? 等两名狱卒离开,秦逍这才过去打开左边的铁栏门,又是很客气地做了一个请势,窦霸犹豫了一下,终是先往里面进去。 秦逍跟在窦霸身后,窦霸进去之后,才发现右手边是一排囚牢,经过第一间,透过木珊栏,只见里面的囚犯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老者,让窦霸吃惊的是,牢房里的景象和他之前想的完全不同。 他只以为大狱之中,囚牢必然是肮脏不堪,而且还会散发酸臭味道。 但这第一间囚牢里,干干净净,除了角落的一张床,竟然还有一张书桌,桌子上摆放着不少书籍,那老囚犯坐在桌边的一张大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就着桌上的油灯正灯下观书,一幅悠闲自在的模样,不像是在大狱,倒像是在自家的书房里面。 老囚犯虽然穿着囚服,却也是干干净净,连头发都梳得很有型。 听到动静,那老囚犯扭过头来,竟是看也不看窦霸,只是看着秦逍道:“逍子,老夫要的那几本书,你是不是找到了?” 秦逍停下脚步,冲着里面恭敬道:“许先生,刚到了新客人,您的书已经找到,待会儿就给您送过来,劳您等一下。” 老囚犯许先生轻嗯一声,继续看书,悠然自得。 窦霸睁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他一时出现错觉,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进了大狱? 一路前行,八间牢房,除了窦霸要入住的八号房,前面七间竟然都住了人,秦逍每经过一间牢房,没等里面的人说话,就已经开口道:“稍等稍等,马上过来!” 直走到第八间,牢门上方画着一个圆圈,里面写着一个“捌”字,这自然就是八号牢房。 秦逍打开了牢门,自己先进去点了灯,屋里亮起来,窦霸才发现这牢房之内还真是收拾的干干净净,不过和其他牢房里的陈设相比,这屋里只有角落里的一张木板床,边上放着一只马桶,此外再无一物。 窦霸皱起眉头,忍不住道:“秦秦逍,为何我这里面东西如此简陋?桌椅为何不见?” 秦逍放下手里的麻袋子,抬手道:“窦镖师先请坐,你刚进来,许多事情您还没弄明白,我来给你介绍一下。”指着铐着窦霸双手的手镣道:“进来的前三天,镖师还要忍耐一下,先戴着这玩意,三天一到,就可以打开了。这八号房有一张床和一只马桶,都是免费提供。如果镖师从现在开始需要任何物事,无论是吃的喝的还是玩的,只要在允许范围之内,您开口,我立刻给您弄来。” 窦霸“哦”了一声,有些惊讶:“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是的是的,窦镖师,镖师,这个称呼我感觉太生疏了,不知以后我称您为窦大叔可好?”秦逍一脸真诚的笑容:“这样会让我们的关系更亲近。” 窦霸一屁股在木板床坐下,道:“你随便称呼。” “好叻。”秦逍更是热情:“大叔,我说了,你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给你弄过来,以后您就当我是您的后辈,凡事都不要客气。例如你这身囚服,总不能天天穿着一套,你若需要,我立刻可以给你再弄一套干净的,这样每天都可以换着穿,衣服脏了,你说一声,我会让人给你洗的干干净净,你若是有要求,例如在衣服上绣上一朵花什么的,我都能办到。” 窦霸点头道:“不错,一套衣服不够,你帮我再弄一套,谢谢你了。” “客气客气,大叔要新囚服一套,我待会儿就给你送来。”秦逍一边说话,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打开本子后,里面还夹着一只用木炭做成的细细的炭笔,拿着炭笔在本子上记了一下,才含笑问道:“大叔还要什么?”没等窦霸说话,指着马桶道:“窦大叔每天要不要让人给你清洗一下马桶?” 窦霸立刻道:“那是自然。”看了空荡荡的木板床,皱眉道:“这连一套被褥都没有,怎么睡?能不能帮我弄一套被褥过来。” 秦逍一边记一边连连点头:“自然自然,夜里还有些凉,窦大叔虽然身体强壮,但晚上还是睡着被褥才好,您放心,我给你弄一套又暖和又柔软的被褥。大叔,还要什么,我都记下来,回头一次给你送过来。”抬头看着窦霸,一脸认真:“你平时有什么爱好?喜不喜欢书法?要不要来套笔墨纸砚?又或者你喜欢乐器,我给你来支竹箫什么的。” 如果不是看到前面几间牢房里的人过的确实很舒坦,窦霸都以为这少年是在调侃自己,想了一下,道:“我平时喜欢斗蛐蛐,不过这里不大方便,那就算了。这样吧,我这人喜欢喝酒,你要是方便,给我弄两坛酒,就是万福楼的古城烧,还有,弄点下酒菜,来点牛肉烤鸭什么的都可以,是了,如果能弄到御品斋的红油猪耳朵,那是再好不过了。” “方便方便,这些东西都可以弄到,小事一桩。”秦逍记下后,问道:“还要什么?” 窦霸想了一下,才摇头道:“先就这些吧,我要是需要什么,再找你说就是。” 秦逍点头道:“好的好的。窦大叔,你听一下,你需要的东西有这些,被褥一套,囚服一套,万福楼的古城烧两坛,御品斋的红油猪耳朵一份,另外一斤牛肉一只烤鸭,另外马桶每天会专门有人冲洗,窦大叔,是不是就这些?” 窦霸道:“不错,先就这些,麻烦你了。” “窦大叔太客气了,不麻烦,都是我应该做的。”秦逍笑眯眯道:“除了清洗马桶是月付,一个月一两银子,其他的东西加起来八两银子,窦大叔,你身上肯定没带银子,不知道您的家住在哪里,你可以告诉详细地方,我上门好受领!” 第七章 赌神 秦逍干脆利落地给出了报价,窦霸一时呆住。 见窦霸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秦逍淡定自若,语气十分客气:“清洗马桶要先预付一个月,所以加起来要承惠九两银子,当然,窦大叔在这里要呆两年,以后肯定还需要不少东西,可以先预付一些,我记在账上,以后就不用总是登门收账了。你放心,我秦逍别的不敢说,但论起诚信,我称第二,这世上恐怕没人敢称第一,长久的买卖,以诚信为本,一分一毫我也不会出差错。” 窦霸脸上已经显出怒色:“你是说,这些东西还要收银子?” “难道这些东西不收银子?”秦逍一脸惊诧道:“窦大叔,那你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不要银子的东西,我立刻就赶过去。” 窦霸冷笑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在大狱里兜售东西,难怪前面那些牢房里的人,都是使过银子的吧?” 这时候窦镖师终于恍然大悟,难怪这牢房里的人一个个过的逍遥自在,有吃有喝,住的还舒坦,原来都是花了银子。 方才在看护室门前,狱卒冲着秦逍使眼色,当时窦霸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现在明白过来,那狱卒的意思,无非是说又有新的买卖上门来。 秦逍依然是一脸真诚,点头道:“窦大叔,这里不是客栈,是大狱。大狱自有大狱的规矩,按照规定,莫说美酒佳肴,就是一根针也不能轻易带进来的。关在甲字监的都是英雄好汉,我打小就崇拜英雄,看你们在这里受苦,我比你们还要心疼。”苦笑摇头道:“我就一直想,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后来想了想,我既然可以在甲字监自由进出,如果你们缺点什么,我岂不是可以帮你们带进来?” 窦霸冷哼一,一脸鄙夷。 “跑跑腿,那自然是我该做的,但什么东西都要花银子,我一个月的薪水不过二两银子,家里还要养,自己掏腰包也是掏不起啊。”秦逍叹了口气,将那小本子收进怀里,一脸无奈。 窦霸道:“好,你帮人跑腿,拿银子也是应该,可是刚才那些东西,加起来绝不会超过一两银子,你狮子大开口,竟然要九两银子?”指着马桶道:“买一个年轻的丫鬟,也不过二三十两银子,什么都能做,找个老妈子天天刷马桶,一年也使不上二两银子,你竟然一个月就要我一两银子,我看你干脆拿大刀出去抢好了。” “我是捕快,怎能抢劫?”秦逍立刻摇头:“就是饿死,我也不干知法犯法的事儿。你说东西太贵,可是你想想,我这是担了多大的风险才将东西弄进来。衙门里的规矩很严,这事儿要是被上面知道,我这差事也算到头了,以后连养家的活命薪水也领取不成。这事儿要瞒住,总要打点一下弟兄们,每个人都要拿点封口费,所以窦大叔,其实这已经很便宜了,我做买卖,讲究的就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绝不强买强卖,大叔有需要,我竭尽全力帮你办,你若是不需要,我也绝不会着你买。” 窦霸一翻白眼,道:“那你给我滚出去,我什么都不要!” “窦大叔千万别上火,买卖不成仁义在,你既然不需要,那就好好休息 。”秦逍面色不变,依然是和善道:“不过你若需要什么,可以等我过来的时候提出来。”拎起那只麻袋,出了牢房,又将牢门锁上,似乎想到什么,向里面的窦霸道:“窦大叔,还有件事儿差点忘记告诉你。这甲字监是龟城大狱最好的地方,想要住进来的大有人在,若是窦大叔十天之内什么都不需要,那就是用不上晚辈的服务,窦大叔只能搬去乙字监甚至是丙字监了。”说完,向里面微微躬:“窦大叔晚安!” 窦霸怒气上涌,刚还说不会强买强卖,秦逍这几句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若不拿银子买东西,便要被移到条件极差的其他牢房。 秦逍说完之后,转便走,斜眼往八字号囚房瞥了一眼,嘴角泛起一丝怪笑。 到了七号囚房前,在门前停下,脸上又是和颜悦色的笑容,里面住着一位材肥胖的囚犯,见到秦逍,已经凑过来,脸上堆笑,秦逍打开麻袋,从里面摸出一个油纸包递进去:“陈伯伯,这是您要的酱肘子,还有,这是同庆楼的猴儿酿,你收好,一共是四两银子,我从账上给你减了。” 囚犯接过酒,也不废话,转自己去享受。 六号房住的却是一名形瘦长的中年人,秦逍过来时,那人也没有凑过来,反倒是秦逍打开牢门,自己进了去,顺手关上门。 中年人屋里有桌椅,桌上还摆放着筛盅和几颗骰子,此人盘膝坐在上,似乎正在闭目养气,等秦逍靠近过来,打开麻袋时,中年人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斜眼往那袋子里瞅。 只见秦逍从里面竟是拿出了一本发黄的书籍,还没说话,中年人伸手一把抢过,转手塞进被褥里,冲着牢房外看了看,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低声问道:“没有告诉别人吧?” “赌神叔放心,绝对没有人知道。”秦逍压低声音道:“这本【玉团芳】很难找,我托了人脉,好不容易才从赵夫子那里买到一本,听说现在查的严,赵夫子写完最后一本,就准备封笔了。” “封笔?”赌神大叔急忙道:“他最后一本写的是什么?” “听说是家丁和主母的故事。”秦逍道:“赵夫子说既然是最后一本,他就要使出浑解数,写出最精彩的故事,而且还请了马大师作画。” 赌神明显亢奋了,一把抓住秦逍手臂:“还有插画本?马大师的画技了得,想不到他竟然也会画!”见秦逍直盯着自己眼睛,立时咳嗽两声,道:“赵夫子一代文豪,这么快就封笔,可惜可惜,哎,主要是环境不好,也是没办法。逍子啊,既然是夫子的封笔之作,你一定要帮我弄一本过来,就是带插画的那种。” 秦逍点头道:“赌神叔放心,听说这个月底就能出来,我到时候立刻给你搞一本,不过价格会很昂贵。” “银子从来都不是问题。”赌神豪迈道:“我那结义兄弟可曾亏待过你?” 秦逍往那被褥瞧了一眼,低声问道:“赌神叔,这到底是什么书,你以前开赌场,我以为你不喜欢看书。” “你不知道是什么书?”赌神看着秦逍狐疑道。 秦逍很真诚地点头:“你是知道的,我识不了几个字,这些书摆在我面前我也不认得。拿到书的时候,赵夫子还交代,说我年纪小,这些书学问太深,不要偷看,他老人家德高望重,说的话我自然遵守。” 赌神立刻一脸肃然,点头道:“赵夫子说的没错,这些书都很深奥,你太年轻,还不是研究这些学问的时候。”轻拍了拍秦逍肩头:“我还有半年就要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将我珍藏的这些书都留给你,那时候你再好好研究。” 秦逍咧嘴一笑,一副天真你烂漫的样子:“赌神叔,其实我不怎么喜欢看书,更喜欢赌,你上次教给我的偷梁换柱我已经学的差不多了,能不能再教我一些别的。” 赌神咳嗽道:“今天我要研究学问,没有时间,等过两天再说。” “赌神大叔,你看我都帮你留意赵夫子的封笔之作,带插画的那种,如此尽心尽力,你就不能!”秦逍露出委屈神色。 赌神想了一下,终是道:“罢了,我今天就将我压箱底的绝招教给你,你万不能传授给别人。”伸出右手拿住筛盅,顺手一抄,速度快极,竟是将桌上的几颗骰子全都收进筛盅之内,晃动筛盅,一脸严肃道:“这绝招叫做天神下凡,当年我从街头要饭的乞丐,成为整个西陵数一数二的圣手,最后被人称为赌神,就是靠了这一招。这一招你一旦学成,便可以在赌场所向披靡,要开上十家八家赌场拥有妻美妾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 随着赌神晃动筛盅,秦逍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你是要大还是要小?”赌神也是一脸肃穆:“里面有五个骰子,最大的点数是三十,最小的是五,你要大要小?” 他一面摇动筛盅,一面说话,脸不红心不跳,镇定自若。 “我我要!”秦逍有些紧张:“我要大!” “砰!” 赌神将筛盅扣在桌子上,双臂环抱,脸上带着得色瞧着秦逍,努努嘴:“自己打开!” 秦逍伸出手,握住了筛盅,看了赌神一眼,赌神双臂环抱前,一副有成竹的模样,看上去莫测高深,向秦逍点点头,鼓励他打开筛盅。 秦逍手一提,筛盅打开。 五个骰子,三个骰子是三点,一个骰子四点,一个骰子六点,加起来是十九点。 “赌神叔,这?”秦逍本以为赌神定会摇出三十点,却不想只有十九点,脸上顿时显出沮丧之色。 赌神也瞧了过去,本来一脸得色,瞧见点数,老脸一红,却还是姿势不变,咳嗽一声,道:“这是给你做个示范,那些无能之辈,摇出来的点数就是这样,这样的手法要在赌场,是要输得倾家产。”心中却是嘀咕:“最近太沉迷文学,手法生了些,这可不成。” ------------------------------------------- ps:感谢大家的破费捧场。许多兄弟捧过场,竟然忘记收藏,还请加进书架哈,谢谢了! 第八章 有恩必报 秦逍学东西很快,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大概明白了所谓天神下凡的门道。 “秦逍,真说起来,你在这赌技上还是很有天赋的。”赌神依然是双手环保胸前,含笑道:“你这辈子总不能一直是个小狱卒,一年下来,又能有几个银子?在赌桌上,有时候一天下来,就顶得上你好几年。” 秦逍笑道:“赌神大叔,你该不会是想介绍我去赌场做事吧?” 赌神哈哈笑道:“我就说你小子聪明。你知道,我在龟城有三家赌坊,其他地方还有好几家,若不是因为去年出了那事,让我要在这里住上几年,否则我已经准备去京都挣大钱了。”伸手轻拍秦逍肩头:“这半年来,你待我不差,咱爷俩有缘分,自然要带着你一起发财。” “赌神大叔,你是好意我知道,可是你人在这里,我去了赌坊也没用。” “胡说。”赌神立刻皱起眉头:“我虽然在这里,可是赌坊却都还是我的。我和乐山说一声,你去赌坊历练个一年半载,等我出去,咱们就一起去京都,这阵子你先跟着乐山,他给你的银子,比这里多十倍。” 秦逍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勉强笑道:“乐山就是大叔的结拜兄弟吧?金钩赌坊的大东家?” “他是我结拜兄弟,可并不是金钩赌坊大东家。”赌神抬手指指自己胸口:“金钩赌坊的大大东家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秦逍笑了笑,不置可否。 赌神不悦道:“你不欢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事儿别人求着我,我也不答应,好心提拔你,你还不知好歹,罢了罢了,等我出去之后,你瞧我风光模样,到时候再做决定。” 秦逍想了一想,才道:“赌神大叔,你好像有家室。” “那是自然。”赌神不无得意道:“你有没有见过她?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贤良淑德,整个西陵找不出比她更好的女人。”眉宇间显出一丝愠怒:“秦逍,我几次让你和衙门里说一声,准许我老婆过来探望,你有没有帮忙?我进来都快半年了,家里人一直没有过来探望,这甲字监其他的都还好,就是不许家眷探望这规矩,真是不近人情。秦逍,这规矩可得改改。” “赌神叔很喜欢你的夫人?” “废话。”赌神笑道:“你还小,等你娶了婆娘,就知道好处了。” 秦逍点点头,没有多说,起身道:“赌神叔,你先忙着吧,我还有点事,回头再来陪你说话。” “忙你的去。”赌神挥挥手,想到什么,道:“你先好好想想,真要去赌坊,和我说一声就成。” 秦逍出了牢房,回到班房,一名十七八岁的狱卒正在看护室内收拾,见到秦逍进来,立刻陪着笑脸上来道:“头儿。” 他比秦逍年长两岁,但对秦逍却是毕恭毕敬。 秦逍打理甲字监,自然也不会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送水送饭的事儿有时候会交给帮手,这狱卒是秦逍挑选过来,叫做牛志,平时手脚麻利,而且还识文断字,倒也算是秦逍的得力帮手。 秦逍将那麻袋放下,往椅子上一靠,牛志立刻倒了杯茶水送过来,秦逍接过放在小桌子上,沉默了片刻,又起身过去从角落的档案架取下一本厚册子,拿到桌边坐下翻看。 牛志凑过去瞥了一眼,道:“头儿,温不道还有几天就要送走了,这几个月,他可都亏了你,否则可没有现在这好日子过。” “刑曹那边发来的公函,三月初八要将他提走,送到奉甘府,算日子还有三四天。”秦逍若有所思:“这案子重审下来,估摸着又要几个月了。” 牛志道:“头儿,你是不是觉得他还会被送回来?” “难道不会?” “温不道这案子,半年前是由刑曹这边审讯,定了案,叛了一年的监刑。”牛志道:“如今突然要送到奉甘府,自然是有了变故。” 秦逍道:“既然已经定了案,又会起什么变故?” 牛志压低声音道:“头儿,咱们只是看守监牢,守着犯人就好,也不必去打听犯人到底犯了什么案子,刑曹定案,如今另起是非,只能是比刑曹还要厉害的衙门卷入其中,咱们用不着去管,以免惹祸上身。” 秦逍叹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温不道到现在也不知道案子出了变化,他还以为只要在甲字监再呆上半年,便可以重获自由。” “头儿,你还瞒着他?”牛志微皱眉头:“再有几天他就要走了,许多事儿也不好再瞒他了。”见秦逍神色颇有些凝重,轻声道:“他只以为这几个月的花销都是乔乐山那边送过来,却不知自从他进入甲字监之后,金钩赌坊可没有送来一两银子,反倒是你往里面搭银子。” 秦逍道:“银子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他一直当乔乐山是生死弟兄,若晓得乔乐山对他不闻不问,定然难受。” 牛志叹道:“头儿,我知道你重情义,那年大雨天你从他赌坊前路过,他送了你一把雨伞,你就一直记在心里。他犯了案子被送到监牢,是你想着法子将他调到甲字监,而且一直照顾,一伞之恩,能有你这样的照顾,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秦逍盯着牛志眼睛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温不道这次前往奉甘府,背后事情不小?” 牛志向门外瞧了瞧,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头儿,乔乐山和温不道是生死兄弟,温不道入狱,按理来说,乔乐山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上下打点,可是咱们到现在都没有拿到乔乐山一两银子,这就表明,乔乐山根本不在乎温不道在监牢里过得怎样。金钩赌坊在龟城是排的上字号的大赌坊,温不道入狱之后,乔乐山就掌控了金钩赌坊,生意红火,赌坊的收益,都落入乔乐山的口袋,如果温不道出了去,你觉着乔乐山的日子还能好过?” 秦逍倒是显得很淡定,问道:“你是说,乔乐山不想让温不道出去?” “温不道入狱的那一天,乔乐山就没想过让他出去,否则也不会对在狱中的温不道不闻不问。”牛志冷笑道:“头儿,你想想,温不道若是知道真相,出去之后,能放得过乔乐山?乔乐山既然敢这样做,那就是拿准了温不道走不出大牢。” “照这样说来,这次温不道要被送到奉甘府,与乔乐山有干系?” 牛志莫测高深一笑,道:“我虽然不敢肯定,但此事定然与乔乐山脱不了干系的。” 秦逍做人很简单,有恩必报,无论恩惠是大是小。 温不道凭借着一手精湛的赌技,在鱼龙混杂的龟城打下一块地盘,一度风光无限,那次给了雨中落汤鸡般的秦逍一把雨伞,或许只是当时心情好,又或者真的是看这孩子可怜。 但秦逍却一直记在心里,事实上温不道在狱中第一次见到秦逍,确实不记得当初送给这少年一把伞。 秦逍记着温不道的好,所以在温不道被定案收监后,秦逍特意通过关系将温不道调进甲字监,吃饱穿暖,只不过温不道却不知道这些都是秦逍特意安排,只以为是金钩赌坊的乔乐山在背后打点所致。 几日前,刑曹发来公文,三月初八要将温不道提走,送往奉甘府重新议案,秦逍当时就知道事有蹊跷,定下的案子,突然再审,只能是背后有人在做手脚。 不过秦逍的职责只是看守监牢,案子本身,他根本没有任何权力去过问。 “头儿,温不道这边倒也罢了,十六号监的那个老乞丐可是个问题。”牛志的声音打断了秦逍的思绪:“这老家伙每天酒水不断,前天他存下的银子就已经花干净了,我瞧他现在已经身无分文,是不是要将他调出甲字监?” 甲字监有甲字监的规矩,有银子在这里可以享受到最好的待遇,可是一旦银钱断绝,也就到了走人的时候。 十六号监的老乞丐,秦逍自然是熟悉的很,这老家伙两个月前在酒铺里盗酒,被发现之后,大打出手,竟然拿了一条长凳砸伤了人,衙差抓回衙门,刑曹判定监禁五个月,本来这样的囚犯,丢进丙字监甚至丁字监关起来就好,却不知为何,老家伙被关进丙字监后,竟然嚷嚷着要进甲字监。 一个乞丐,当然不可能有资格进入甲字监,所以一开始没人理会,谁知道老家伙在囚牢里叫了两三天,秦逍听说这事儿之后,觉得奇怪,专门过去找到乞丐,那老乞丐得知秦逍是甲字监的头儿,便偷偷告诉秦逍一个地方,声称那里藏着银子。 秦逍觉得匪夷所思,若是这老乞丐真的藏有银子,又何必在就酒铺盗酒,弄得身陷囹圄? 但龟城什么样的人都有,他好奇心起,专门前往老乞丐所说的地方,竟然真的找到了一只包裹,里面有十几两银子,所谓拿人钱财为人办事,秦逍这才将老乞丐调进甲字监,有酒有菜地招待起来。 这两个月,老乞丐对伙食倒是不怎么挑剔,可是每天都要饮酒,两个月下来,那十几两银子已经耗尽。 “我去问问他还有没有银子。”秦逍收起册子,出了班房,径自往右首监牢过去,走到尽头,正是十六号监,透过门栏,瞧见一个蓬头乱发邋遢不堪的老头儿正躺在角落的木床上,正呼噜声震天。 这老头儿进入甲字监后,虽然有十几两银子的存账,却从没想过换一身囚服,他所有的银钱,几乎都花在酒上。 虽说甲字监的条件很好,但毕竟是监牢,许多人在监牢里总有情绪低落的时候,但这位大爷却是心宽的很,除了喝酒,就是睡觉,秦逍每次看见他,要么是醉醺醺的自说自话,要么就是躺在床上睡觉,极少有清醒的时候,说是老乞丐,倒不如说是一个老酒鬼。 ------------------------------------------------------ ps:童鞋们,幼苗期,请点点指头收入书架,点击书圈关注,谢谢,收藏收藏收藏,月票月票! 第九章 金钩赌坊 秦逍瞧见一只空酒坛就倒在床头边,知道老家伙已经无酒可饮,咳嗽一声,道:“沈大爷,还有酒没?” 老酒鬼的呼噜声戛然而止,立时坐起来,看见秦逍站在门外,顿时咧嘴笑道:“快来酒,快来酒,昨晚就没了。” 他年过五旬,皮肤发黑,脸上污垢不少,似乎已经多日不曾洗脸。 “要酒自然是可以。”秦逍笑眯眯道:“不过从大前天开始,你账上就没了银子,这两天的酒钱还是我垫付的,我也是能力有限,不能再垫付下去了。” 老酒鬼伸了个懒腰,道:“没银子你就早说,我还能差你酒钱。” “那就好。”秦逍道:“上面的意思,沈大爷今日若能付酒钱,自然是什么都好说,若是拿不出来,那就要换到丙字监去。” “什么上面的意思,你当老东西不知道,这甲字监都是你说了算。”老酒鬼没好气道:“年纪轻轻,精于算计,把银子看得那么重。” 秦逍苦着脸道:“你老也知道,要往甲字监带酒,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弟兄们都要打点到。我拿不了银子没什么关系,可他们却不好应付。” 老酒鬼下了床,赤着被泥垢包裹一层的脚走到牢门前,看上去颇有些猥琐,咧嘴笑道:“你先去拿一坛酒过来,我绝不少你酒钱。” 秦逍摇摇头,也不说话。 老酒鬼微恼道:“我都进来两个月了,你我也算有些交情,就这样不通人情?” “沈大爷,要不是念着咱们的交情,前两天你就被送出甲字监了。”秦逍叹了口气:“不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无能为力。” “罢了罢了。”老酒鬼无奈道:“这年头没有银子就没有交情,我是看透了。”凑近秦逍,低声道:“有一个地方,可以收到一百两银子,你明天晚上过去拿就是。” “一百两?”秦逍有些吃惊,若非上次果真拿到了那十几两银子,秦逍是绝不会相信这老家伙还能拿出一百两银子来,皱眉道:“沈大爷,你可不是开玩笑吧?” 老酒鬼莫测高深一笑,道:“不开玩笑,不开玩笑。你可知道西城的土地庙?” 秦逍在龟城数年,大街小巷都是熟悉的很,整个龟城,城东城西各有一座土地庙,不过香火都不好,西城的土地庙地处偏僻,早就已经荒废,点头道:“知道,银子在土地庙?” 老酒鬼嘿嘿一笑,道:“明晚子时,你去土地庙,自然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二十两银子当做你的跑腿费,剩下的记在账上,足够我日后的花销。” “等一等。”秦逍立刻道:“你让我明天晚上子时过去?那岂不是半夜?”苦笑道:“沈大爷,你也知道,土地庙那块儿荒芜的很,半夜三更跑过去,万一里面有鬼,岂不是要吓死我?” “子不语怪力乱神。”老酒鬼怪眼一翻,摊手道:“我身上现在一枚铜钱也没有,你要银子,就只能去土地庙拿。” 秦逍却是笑道:“沈大爷别生气,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银子在土地庙,你告诉我藏银子的地方,我白天去取岂不更好?” “你以为那一百两银子和上次一样,是藏在犄角旮旯里?”老酒鬼翻着白眼道:“我实话告诉你,那一百两银子是别人欠我的债,我是债主,明天晚上,那人会到土地庙去还债。” “有人欠你债?”秦逍愈发诧异:“沈大爷,你可别说笑。” “你这眼睛,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势利得很。”老酒鬼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样子,叹道:“若是明晚那拿不到银子,尽管将我赶出甲字监,我绝无二话。” 秦逍笑道:“沈大爷,事情真有这么巧,你账上的银子刚好没了,就有人给你送银子?” “不是凑巧,是我算好的。”老酒鬼道:“今天是三月初四,我和那人说好了,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三月初五夜里子时时分,都必须将债银送到西城土地庙。那人信守承诺,不会失约,你尽管去,见到那人,只说是沈药师让你过去取银子,他自然就会将银子交给你。” 秦逍还有些犹豫,老酒鬼却已经伸了个懒腰,道:“我知道在衙门里当差,一个月最多也就二两银子,明晚你拿到银子分走二十两,几乎顶的上你一年的薪水,你要是不愿意,现在便可以将我赶走,那一百两银子就当打了水漂。” 这么多年下来,秦逍也明白,银子真的是好东西,就算是英雄好汉,那也缺不了这黄白之物。 虽说在甲字监收益颇丰,但监牢里的弟兄们都有份,落到秦逍手里的也不算太多,二十两银子,对秦逍倒也是很有吸引力。 孟捕头以前也对秦逍嘱咐过,真要赚了些银子,定要好好存起来,再过几年还要娶妻,之后还要生子,花银子的地方不少,眼下在木头巷的住处十分简陋,存够了银子,也好换个更好的住处。 明晚跑一趟,二十两银子到手,那可算得上是一笔横财。 “沈大爷,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秦逍想了一想,才压低声音道:“那里会不会有陷阱?” 老酒鬼盯着秦逍的眼睛,忽然笑道:“陷阱?你当你是谁,还要给你设陷阱?我还在监牢里,你要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还能有好日子过?”打了个哈欠,眼角往下瞥了一眼秦逍腰间的酒葫芦,舔了一下嘴唇道:“我先睡了,晚点给我弄坛酒过来。”晃荡着走到床边,一头仰倒下去,再不废话。 龟城是西陵重地,乃是东西往来的商旅必经之地。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西陵地广人稀,风沙肆虐,环境恶劣,但却阻挡不住往来商旅的脚步。 西边来的兀陀人,北方来的图荪人,还有从嘉峪关内西来的唐人,都能在龟城瞧见他们的身影,更有犯下大案的凶人前来西陵避难,一些江湖游侠在此歇脚,鱼龙混杂,龟城虽然比不得西陵奉甘府那般宏伟,却也有十数万之众。 华灯初上,城内人头攒动,服饰各异,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若说城中最热闹的地方,除了妓坊,那就只能是散落在城中各处的赌坊。 赌坊就是江湖,坐在赌桌之上,不管你是富商巨贾还是江湖游侠,不管你是公子豪强还是市井走卒,在这里面就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赌客,谁也不会在乎你出门之后是什么身份,在这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将你口袋里的银子赢到我的口袋里。 金钩赌坊是龟城排的上号的大赌坊,天黑之后,赌坊内人满为患。 秦逍此时穿了一身便装,站在金钩赌坊对面的茶铺前,望着对面人进人出的赌坊,若有所思。 赌神温不道再有几日便要押送往奉甘府,事有蹊跷,背后搞鬼的很有可能就是如今掌理着金钩赌坊的乔乐山,不知道为何,秦逍只觉得温不道已经陷入了极其凶险的境地,但究竟如何凶险,他又说不上来。 莫说他只是一个看守监牢的狱卒,便是韩都尉,那也是无权过问案子的详细情况。 甄郡郡守坐镇在龟城,郡守府下设有六曹,除了刑曹多少还有些权力,其他各曹形同虚设,地方诸多事务,实际上是控制在甄侯府的手里。 甄郡境内的刑案,由刑曹来审理,而都尉府的职责,除了维持龟城的治安,便是协助刑曹抓捕看押刑犯。 刑曹一纸公文,随时都可以将监牢里的刑犯调走,都尉府根本无权阻拦。 秦逍掌理甲字监已经有了两年多,但凡定案进了甲字监的犯人,除非刑满释放,几乎没有半道被调走的犯人。 韩都尉也几次嘱咐过秦逍,看守犯人务必尽职尽责,但却不要去询问犯人到底犯了什么案子,更不要卷入犯人的是非之中。 秦逍也明白韩都尉背后的深意。 甄侯府的眼睛一直盯着都尉府,就希望能够找到都尉府的把柄,若是都尉府卷入案件之中,必然会被甄侯府扣上涉案滥权的大帽子,这当然会给都尉府带来极大的麻烦。 温不道这件案子很蹊跷,秦逍心里明白,就算自己真的搞清楚案子背后的真相,也未必能够帮上什么忙,甚至不小心还会给都尉府带来麻烦。 在龟城监牢当了几年差,固然锻炼了秦逍与人相处的机灵,却也同样让秦逍心存淳朴,明明感觉这次温不道身陷凶险处境,却不闻不问视若无睹,秦逍实在是做不到。 他只希望多少了解一些其中的蹊跷,若是自己有能帮得上忙的,竭力而为。 龟城鱼龙混杂,每天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大事小事都会成为大街小巷闲聊的话题,温不道也曾是龟城数得上号的名人,此番要送往奉甘府再审,自然不是小事,而这种事情,往往也成为茶馆酒肆热议的话题。 不过在几家茶馆转了一圈,却没有听到任何人谈及温不道。 秦逍心中已经明白,甲字监虽然接到要将温不道调走的文书,但这事儿却并没有传扬出去,至少市井中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此事。 站在茶馆门前,正自寻思,忽听到对面传来叫嚷声,抬头望去,只见从金钩赌坊飞出一道身影,“砰”的一声,落在了门前街道上,随即便瞧见从赌坊内冲出几名大汉,两名大汉冲上前,抬脚便对着躺在地上的那人一顿乱踢,那人抱着头,哀嚎不止。 第十章 霸王餐 秦逍皱起眉头,却并没有上前。 都尉府确实负有维持城中秩序的职责,但有些事情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乐坊狎妓、赌坊豪赌,这是龟城往来商旅最喜欢的两个节目,所以城中的乐坊和赌坊数量不少。 实际上在龟城之中,这样的地方都很有规矩,进门是客,只要不违反里面的规矩,就会享受到最周到的服务,可是一旦坏了规矩,里面也绝对不会纵容。 乐坊和赌坊如果真的出现打架斗殴之事,只要不伤及人命,也尽可能让他们自行处置,都尉府的衙差也并不去管。 赌坊有人闹事被打出来,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秦逍见得多,并不惊讶。 “没了银子还敢在里面闹事,我瞧你是不想活了。”一名系着青色腰带的粗壮汉子挥手示意那两名大汉停手,冲着地上那人吐了口口水,骂道:“赶紧滚,下次若还在金钩赌坊撒野,扒了你的皮。” 被打那人从地上爬起来,鼻青脸肿,跌跌撞撞抛开十几步远,回头冲着金钩赌坊骂了两声,瞧见赌坊那几名打手要追过去,忙掉头便跑,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粗壮汉子哈哈笑了两声,向几名手下道:“你们好好看着,我去吃点东西。”也不多言,转身向东街走去。 秦逍并不犹豫,跟上那粗壮汉子,转过一条街,那汉子走进一家面馆,靠墙边一张桌子坐下,叫道:“来一碗羊汤,再来几张馍。” 伙计答应一声,秦逍也走进店内,面馆里人不少,已经没有空桌,他却是直接走到粗壮汉子那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面馆桌位不够,拼桌也是常事。 粗壮汉子见有人坐下,先是一怔,见秦逍是个少年,脸色就有些不好看,张开口,还没发出声音,秦逍就已经笑道:“咦,这不是金钩赌坊的那位唔,太激动了,一时忘记名讳!” 汉子一愣,忍不住道:“你认识我?” “认识认识,我不少朋友还说你为人仗义,龟城的地痞流氓瞧见你,都毕恭毕敬,不敢招惹。”秦逍做出努力寻思的模样:“大叔的名讳是什么来着,太激动了!” 汉子脸色微微缓和,道:“都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喜欢一个人坐,你去别的桌。” 秦逍先不答应,回头道:“来一碗牛肉,两碗羊杂,对了,再来一坛酒。”这才向汉子道:“大叔,我听说过你的故事,一直对你十分敬慕,今天运气好,遇上你,想请大叔喝杯酒,你千万别推辞。” 汉子唇角泛起一丝笑,道:“你真的知道我?你听过我什么故事?” “很多。”秦逍一本正经道:“别的不说,就说在赌坊里,无论是谁,要敢在里面闹事,瞧见你就屁滚尿流,啧啧,真是威风。” 汉子显出一丝得色,咳嗽一声,道:“你年纪轻轻,倒也有些见识。” 这时候伙计已经送过来一坛酒,摆好酒碗,秦逍立刻麻利地给汉子倒上酒,汉子见秦逍如此殷勤,狐疑道:“臭小子,你又是肉又是酒,有什么意图?该不会是要到赌坊去打杂吧?” 秦逍呵呵笑道:“没有没有。金钩赌坊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听说赌坊的那位温东家赌技了得,放眼龟城,没有几个人比得上,我哪有资格进金钩赌坊做事。” “温东家?”汉子嘿嘿笑了一声:“如今的金钩赌坊,可不姓温。” “我知道。”秦逍道:“温东家犯了事被关进监牢,不过我听说再有小半年他就出来了。” “出来?”汉子冷哼一声:“要是真的能出来,那就见鬼了。”端起酒碗,仰首饮了一大口,刚放下碗,秦逍立刻添满含笑道:“大叔,我消息很灵通的,再过小半年,温东家一准出来。” 汉子不屑道:“出来又如何?金钩赌坊从上到下都换了人,当初跟着他的那些人,早就被赶出去了,如今赌坊的东家姓乔,我说你小子倒是会吹牛,说什么消息灵通,金钩赌坊这些事儿你都没打听清楚,还在这里信口开河。” “都换了人?”秦逍心下微惊。 正在此时,却听身后传来伙计的声音:“姑娘,等一下,你还没付饭钱呢,可不能就这样走了。” 秦逍回过头去,只见店里一名伙计追到门口,拦下了一名身着羊毛袄的姑娘。 羊毛袄是西陵最常见的服侍,刚过二月,西陵的气候还颇有些寒冷,大街上多有穿着羊毛袄的人们,那姑娘头戴一顶皮帽,腰间系了一条黑色的腰带,虽然是西陵人的打扮,可是那张脸却是白皙娇嫩,眉清目秀,姿容秀美。 秦逍只看了一眼,就有些诧异。 西陵苦寒之地,风沙漫天,土生土长的男人固然剽悍壮硕,便是女儿家的肌肤也是颇有些粗糙,风沙洗礼下,肌肤色泽微深,甚至带着一丝古铜色,像眼前这姑娘如此雪嫩的肌肤,却是极为罕见。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带着一丝惊奇道:“你认出我是姑娘?”明显是关内的声音。 秦逍闻言,心下好笑,暗想虽然你穿着羊皮袄,裹住了身子,但姿容秀美,走路的姿势也完全是个女儿家,但凡有些见识的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姑娘说笑了。”伙计伸手道:“承惠两钱银子。” 姑娘蹙眉道:“我出门走得急,没带银子在身上,回头我让人给你送过来。” “送过来?”伙计双臂横抱,上下打量几眼,道:“姑娘,小本经营,概不赊欠,哪有吃东西不给饭钱的,你既然知道没带银子,就不该走进这个门。” 姑娘有些恼道:“不就是两钱银子,我说回头送来就送来,你闪开。”伸手去推伙计,伙计不退反进,叫道:“不给饭钱,你出不了这个门。大伙儿瞧瞧,这里有人要吃霸王餐,还讲不讲理?” 面馆内顿时不少人都瞧过去。 姑娘脸颊微红,被一群人瞧着,更是恼怒,绕过那伙计要走,伙计占了理,自然不会放走,嚷道:“没银子付饭钱,就在这里做两天工!”话声未落,却见那姑娘足下一勾,勾住了那伙计的脚踝,几乎同时,右手已经推在那伙计肩头,动作恰到好处,那伙计肩头受力后退,脚踝却被勾住,“哎哟”一声,已经向后摔倒在地。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姑娘动作虽然简单,却十分熟练,干脆实用,倒像是练过。 不过龟城三教九流藏龙卧虎,这姑娘有些身手,倒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伙计摔倒在地,气恼不已,姑娘先是一怔,很快眉宇间竟然显出一丝兴奋之色,那伙计却已经叫道:“打人了,打人了!” 面馆虽然不大,也有两三个伙计,面馆老板一直在柜台后面,方才看到伙计讨债,也没有过来,这时候见到伙计被打翻在地,脸色微变,从柜台后面冲过来,怒道:“青天白日,吃饭不付钱,还出手伤人,有没有王法?” 另外两名伙计也丢下手里的活儿,冲了过来,一人已经叫道:“将她扭送到衙门里去。” 面馆内的客人有的冷眼旁观,也有小声议论,更有人笑道:“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在龟城竟然还有人敢吃霸王餐。” 姑娘四周扫了一圈,见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又被伙计堵住去路,顿时也有些慌乱,一张漂亮的脸蛋顿时泛红,微低头道:“我我是不小心的,我陪你们银子就是。” “打伤了人,自然要陪银子。”掌柜的见姑娘示弱,顿时有了底气:“说吧,你要陪多少?” 姑娘道:“你们说多少就多少,我我都给你们就是。” “你连饭钱都没有付,哪来的银子赔偿?”掌柜的冷笑道:“你是关里来的吧?我可不管你在关内是什么人,到了龟城,可由不得你在这里撒野,你要拿不出银子,咱们现在就去见官。” “我去取银子,半个时辰之内,我定然给你们送过来。”姑娘看着掌柜:“我身上现在没有银子。” 掌柜的打量姑娘一番,抬手指着她的手腕:“你要去取银子也可以,这只手镯留下来做抵押,若是取了银子来,手镯立刻还你,否则!” 秦逍方才没有太注意,听掌柜这般说,果然见到姑娘手腕上戴着一只桌子,色泽碧绿,他也看不出那手镯值多少银子,但总比一顿饭钱要昂贵得多。 姑娘立刻用衣袖掩住镯子,斩钉截铁道:“不行,镯子不能给你。” “嘿嘿,你镯子也不留,明显是要找借口逃走,放你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你人。”掌柜道:“什么也别说了,咱们去见官。”伸手要去拽姑娘,姑娘后退一步,怒道:“别碰我。” “掌柜的,别为难她了。”秦逍见事情不好收场,站起身来,走过去笑道:“不就是几钱银子吗,也不用逼她了,她是从关内过来的,你这样待她,以后关内的人还以为咱们蛮横霸道。”取了一块碎银子递过去:“连她的账,我都付了,应该足够,你收好。” 掌柜的瞧了秦逍一眼,伸手接过银子,向姑娘道:“你运气好,遇到好人,今天就不和你一般见识。”示意伙计去干活,自己也回到了柜台后面。 姑娘回过神来,见秦逍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忙拱手道:“多谢兄台!” 齐宁见她不伦不类,笑道:“不必客气,出门在外,难免有难处。不过吃饭付账,天经地义,以后出门可别忘了带银子。”也不多言,转身回到桌边,见金钩赌坊那位大汉正吃得津津有味,还没坐下,那姑娘已经跟着走过来,道:“兄台高姓大名?我现在回去取银子,你在这里等着,半个时辰内,我把银子送来还你。” -------------------------------------------- ps:童鞋们记得收藏哈,谢了! 第十一章 跟踪 秦逍这时候看的仔细,姑娘肌肤胜雪,秀美绝丽,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也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摇头笑道:“不用记在心上,只是小事。” “这可不是小事。”姑娘环顾左右,微扬起脖子:“这里一群人,只有你出手相助,比他们要仗义的多。” 此言一出,四周不少人露出不悦之色。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这姑娘要做出一副江湖人的姿态,却偏偏稚嫩的很,方才和面馆闹矛盾,事儿刚结束,这一句话却又得罪了一大帮子人,害怕她多说多错,急道:“好了好了,你也吃完了,赶紧回家去吧。”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取银子。” “真的不用。”秦逍道:“你看天都已经黑了,我还要赶回去休息,不能在这里等你。” “那你告诉我你的住处,我送到你家中。”姑娘不依不饶:“我欠了你的,一定会还给你。” 秦逍还想着从金钩赌坊那汉子口中探听一些关于乔乐山的消息,这姑娘喋喋不休,秦逍有些不耐烦,皱眉道:“我说了不用就不用,你快走吧。” 姑娘还要说话,赌坊那汉子却已经站起身来,冲着秦逍道:“今儿谢你请客,下次有机会,我请还给你。”打量姑娘一眼,似笑非笑道:“她急着要还你银子,你和她好好说道说道。”也不多言,抬步便走,秦逍忙道:“大叔,菜还没上齐全,你吃完再走。” “赌坊里的事情多,耽搁不得。”汉子也不回头,径自出门。 秦逍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那汉子说话,不想被这姑娘一耽搁坏了事,心下有些恼怒,瞪了姑娘一眼道:“我好好和朋友吃饭聊天,你这一打搅,连饭也吃不成了。” 姑娘一怔,她自然不知道秦逍和那汉子也是初次相识,只以为真是朋友相聚被自己所扰,顿感歉意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回头将银子还给你。”向门外瞧了一眼,道:“你朋友还没走远,我去帮你追回来。” 秦逍心下好笑,只觉得这姑娘那双眼睛虽然水灵,看上去颇为聪慧,但做事却是天真的很,故意沉下脸道:“人都走了,追回来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好心,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 “可是银子还没有还给你,我!” “要知道这样,方才就不该给你解围。”秦逍叹道:“我说了不用还就不用还,我也没有时间在这里等你,这样吧,如果下次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再还给我,若是再无相见之日,那就算了。” 姑娘眼睛一亮,兴奋道:“这好玩,就按你说的办,要是再见到,我便将银子还给你。” 秦逍道:“好了,现在你是不是可以走了?” 姑娘嫣然一笑,不再多言,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又是一笑,明艳动人,快步出了门去。 秦逍这才松口气,心想那姑娘肌肤娇嫩,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家的姑娘,定是娇生惯养。 她不带一文铜钱在身上,竟然敢走进面馆吃白食,倒未必真的是想吃霸王餐,或许是素来没有带银子在身上的习惯,平日的花销用度,由其他人给他安排,也就不劳她愁烦银钱。 西陵地处大唐帝国与兀陀汉国之间,龟城更是往来商旅必经之地,几乎每天都会有从东边来的唐人进入龟城落脚。 秦逍寻思那姑娘或许是富商巨贾的子女,跟着商队一道前来西陵见见世面,她平日不带银子在身上,今日出来身无分文,那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吃了一顿饱饭,秦逍走出面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街道两边的商户住宅也早就点起了灯火。 顺着长街只走出一小段路,秦逍忽地停下脚步,看似随意往边上的店铺瞅过去,但眼角余光却已经瞥向了自己后方,见到稀稀疏疏的人群之中,方才那姑娘竟然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身后,秦逍这边停下脚步,那姑娘立时也找了一个地方遮掩起来。 秦逍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跟踪自己,心生警觉。 秦逍年纪虽然不大,但在监牢混迹多年,明白人心险恶,对陌生人也从来都会多个戒备之心。 当下佯作不知,往前走出一段路,折进了边上的小巷子,瞬间隐入其中。 那姑娘尾随在后,瞧见秦逍钻进小巷子,忙加快步子,到得巷口,往里面瞧了瞧,巷内昏黑一片,一片死寂,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缓步走进巷内。 巷子其实并不长,直走到尽头,也没有看到秦逍身影。 从昏暗的巷内出来,姑娘长出一口气,但一对柳眉却是紧蹙起来,穿过巷子,是另一条街,依然是人来人往,比方才那条街还要热闹些,左右看了看,车来人过,却不见秦逍半点踪迹。 姑娘不禁轻跺了一下脚,往长街另一头过去。 秦逍混在人群中,见到那姑娘被甩开,唇边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心想这龟城的大街小巷我熟悉的很,要甩掉你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天色不早,正要转身离开,却忽地瞧见从那条巷子内又走出一道身影,那人一身黑衣,戴着一顶斗笠,帽檐下压,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秦逍微皱眉头,姑娘前脚从巷子里出来,斗笠人鬼鬼祟祟跟在后面,这让他心下起疑。 龟城人流频繁,虽然有都尉府维持一方秩序,但龟城少不了鸡鸣狗盗巧取横夺之事。 眼见得斗笠人便要消失在人群中,秦逍不再犹豫,盯住那斗笠人背影,紧随其后。 那斗笠人显然是没有想到身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盯着前面姑娘的踪迹尾随,却也并没有发现秦逍一直跟在他身后。 这般在城内转了好几条街,秦逍一开始还只是怀疑斗笠人是否在跟踪那姑娘,一路下来,已经完全确定。 姑娘这一路遇到皮货店、胭脂铺、首饰铺,都会进去转悠一圈,或许是因为在面馆的遭遇,身无分文,倒也没有买一件东西,只要那姑娘在店铺转悠,斗笠人便会找一处地方遮掩起来,但暗中却一直盯着那姑娘,秦逍如同黄雀一般,也一直盯着斗笠人,想瞧瞧这斗笠人到底意欲何为。 几年前城中就发生过采花盗的案子,好几名姑娘遭了毒手,后来采花盗被抓住,供认作案前会在街市上找寻目标,一旦看上哪位姑娘,就会暗中跟踪,找机会下手。 难道斗笠人也是采花盗? 寻思之间,跟着那斗笠人转到另一条街上,却猛地发现,本来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的斗笠人竟然凭空消失了踪迹。 秦逍心下吃了一惊,明明看到那斗笠人转到这条街上,自己也就在转角处耽搁了瞬间功夫,那人怎可能消失? 这条街道颇为冷清,没有几个行人,斗笠人的装束十分显眼,很容易就能看到,但此刻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中,却偏偏见不到那斗笠人半点影子。 秦逍皱起眉头,不自禁往前缓步而行,边走边打量左右,虽然没有看到斗笠人,但那姑娘的身影却在前面不远处的书画店里。 “为何跟着我?”秦逍身后猛地响起冰冷的声音。 秦逍身体一僵,那声音近在咫尺,甚至能够感受到那人的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赫然转身,只见到那斗笠人果真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过两步之遥,此时靠的近,已经瞧见那人腰间挂着一把刀,斗笠遮挡住他大半张脸,只瞧见薄薄的嘴唇。 “我跟着你?”秦逍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那人出现在自己身后,若非发出声音,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由此可见对方实在不是善于之辈,勉强一笑:“我何时跟着你?” “你出了面馆,就一直跟着我,尾随了四条街。”那人也不抬头,声音冰冷:“你想做什么?” 秦逍笑道:“这街道又不是你的,谁都可以走,你凭什么说我在跟踪你?” “哦?”斗笠人唇角泛起一丝怪笑:“你是谁的人?御天台的还是北院的?” 秦逍一怔,他不知御天台和北院是什么意思,但听着像是地名,摇头道:“我是龟城的,你说的地方我没听过。” 斗笠人这时候才微抬头,斗笠之下,一双眼眸如同寒星一般,死死盯着秦逍的眼睛,秦逍与斗笠人目光一对,不知为何,竟是背脊有些发凉,那人的眼眸子就似乎能够看透自己的五脏六腑,犀利而阴鸷,又宛若刀锋,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们的人,就不要跟着我,如果是他们的人,就更不要跟着我。”斗笠人淡淡道:“你会死!” 秦逍也皱起眉头,忍不住道:“你要在龟城杀人吗?这可不是任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斗笠人唇角依然带着冷笑,并不说话。 “只要你不在龟城为非作歹,我也不会跟着你。”秦逍想到这样一个恐怖的人跟踪那姑娘,心下还真是为那姑娘担心:“你不要在城里害人,否则官府不会不管。” “官府?”斗笠人上下打量秦逍几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十二章 西陵往事 秦逍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声音:“咦,你在这里,这可太好了。”声音透着兴奋。 秦逍不必回头,便知道来者是谁。 听到脚步声跑过来,秦逍扭头看去,见到那姑娘娇丽的脸上满是高兴:“咱们又见到了,你住在这附近吗?”瞧见那斗笠人,神色一怔,蹙起了秀眉。 秦逍没好气道:“天都黑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回去,还在街上转悠什么?你不知道龟城鱼龙混杂,许多坏人心存不轨吗?” “坏人?”姑娘四下里看了看:“我没有看到坏人啊。” 斗笠人终于道:“他说的坏人是我。” 姑娘愕然道:“你?” 斗笠人盯着秦逍道:“你跟踪我,是因为我跟着她?” 秦逍见对方都已经说破,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不错,这么晚,你鬼鬼祟祟跟在一个姑娘后面,到底意欲何为?” “我跟着她,与你何干?”斗笠人冷冷道。 秦逍淡淡道:“任何人在龟城心存不轨,都与官府有干系。”瞥了那姑娘一眼,道:“你一直跟踪这位姑娘,我当然不能视而不见。” “你是官府的人?” 秦逍也不隐瞒:“我是都尉府的人。” 龟城虽然多有不端的浪子游侠,但大多数人还是不敢与都尉府为敌。 当初韩雨农初来龟城不久,两名刀客在龟城当街杀人之后,骑马逃出龟城,可是不出三天,韩雨农不但将两名刀客抓捕归案,而且将他们的十多名同伙尽数抓回,隔了半个月,半数都被当众砍了脑袋。 因此一案,曾经一度被许多人视若无睹甚至取笑的龟城都尉府,立时威震甄郡,除了甄侯府的人,龟城的人们见到都尉府的人,还是心生敬畏。 秦逍自然知道都尉府的分量,所以丢出都尉府的名号,也是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原来是都尉府的人。”斗笠人唇边带笑:“我跟踪她,所以你想管这件事?” “我管定了。”秦逍盯着那人眼睛。 斗笠人轻笑道:“如果我说你管不了这件事,又或者说,管了这件事会给你带去大麻烦,你还要不要管?” 秦逍点头道:“要管,我是都尉府的人,只要有人在龟城闹事害人,我就要管。” “年纪轻轻,口气倒也不小。”斗笠人笑道:“不过也算尽职尽责,韩雨农对手下人倒是调教得很好。” “你你是谁?”秦逍一怔:“你认识都尉大人?” 斗笠人也不多言,向那姑娘道:“已经很晚了,该回去了。” 姑娘看了秦逍一眼,才无奈道:“文叔,你一直跟着我?” “这里是关外。”斗笠人叹道:“不是在任何地方都可以随心所欲。这位小差说的并没有错,龟城鱼龙混杂,人心难测,如果真的被恶人盯上,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秦逍神色顿时精彩起来,看了看那姑娘,又看了看斗笠人,终是苦笑道:“你们认识?” 他先前一直以为斗笠人跟踪姑娘,没有安什么好心,担心姑娘安危,这才尾随其后,孰知道这两人竟然认识。 只是瞬间心中释然,这姑娘明显是从关外来的大户人家子女,在这鱼龙混杂的龟城,一个人在城中逛游,她的家人当然不放心,派人暗中保护,这实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斗笠人显然是在暗中保护姑娘,自己却将他当做歹人,如此误会,实在是让秦逍颇为尴尬。 但这斗笠人既然对姑娘并无恶意,秦逍反倒是松了口气。 “这是文叔。”姑娘忙道:“对了,咱们在面馆说好了,若是能再见,我就要还你银子。”向斗笠人道:“文叔,你有没有银子?” 斗笠人也不废话,取了一锭银子丢给秦逍,少说也有四五两,不过这动作却仿若赏赐下人一般。 秦逍接在手里,向姑娘道:“你知恩图报,可是你的这位文叔似乎不太懂礼貌。”竟是将银子丢还给斗笠人。 斗笠人接过银子,眉头一紧,秦逍已经道:“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百姓,不过就算你是天王老子,报答别人的时候,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你都该拿出应有的尊敬。”向姑娘道:“这次见面不算,若是有下次,你再还给我吧。”却是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便走。 姑娘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秦逍却是理也不理,姑娘又道:“我叫夏侯倾城,你!”还没说完,斗笠人已经沉声喝止:“倾城!” 夏侯倾城后面的话便不敢说下去,看秦逍走远,焦急道:“文叔,他他是不是生气了?” 斗笠人文叔看着秦逍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喃喃道:“有意思。”随即转视夏侯倾城,冷声道:“老大人嘱咐过,你此行西陵,凡事都要遵照安排,你也答应,为何要偷偷溜出来?” 夏侯倾城却已经上前拉住文叔的一只手臂,撒娇道:“文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成天待在屋子里不能出来,真的很闷,你就别怪我了。” “我怪你作甚?”斗笠人叹道:“回去难免会被老大人训斥,你听着就是。不过西陵虽然名义上是我大唐的疆土,却并不完全受我大唐的控制,这里什么人都有,凶险得很,不比在关内,处处都要小心。” 夏侯倾城眨了眨眼睛,诧异道:“文叔,你说西陵不是大唐的领土?这这又是何故?西陵的官员,不都是朝廷所派?” 斗笠人道:“你只要知道西陵是凶险之地便好,不用问太多。老大人一定在等你,咱们早些回去。” “不嘛,文叔,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夏侯倾城摇晃着斗笠人的胳膊:“你不说我就不回去。” 斗笠人似乎对夏侯倾城有些无可奈何,苦笑道:“圣人登基那年,南疆慕容谋反,北边图荪人犯境,帝国遭受南北夹击,圣人调兵遣将,内剿叛逆,外拒敌寇,这事儿你应该知道吧?”说话间,已经转身缓步而行。 夏侯倾城立刻跟在斗笠人身边,轻声道:“我听说过那事儿,那年我刚出生。” “不错。”斗笠人道:“那时候的西陵,自然是我大唐帝国的疆土,朝廷在这边设立了西陵都护府,这里的人们都是我大唐的子民。”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昆仑关外的兀陀人见到我大唐受困,集结了数万铁骑,破关而入。此前兀陀人每年都会派使臣前往京都朝圣,兀陀汗王更是自称臣子,两国贸易也是繁盛的很,朝廷根本没有想到兀陀人竟然会趁人之危。” “那些忘恩负义的坏人。”夏侯倾城恨恨道。 “兀陀汗国建国不过几十年,开国汗王对我大唐心存敬慕,两国交好数十年,从无刀兵之争,所以镇守西陵的官兵本就不多,北方图荪人攻势凶猛,朝廷从西陵调走了一部分兵马,只留下五千兵马驻守西陵。”斗笠人边走边道:“兀陀汗王亲率数万骑兵杀进关内,一开始几乎是所向披靡,攻城略地,都护府的官兵连续后撤,一来是为了消耗敌军的锐气,二来也是为了争取时间就地募集兵马,筹备钱粮。” 夏侯倾城急问道:“那后来如何?” “每个地方,都有门阀,西陵同样如此。”斗笠人缓缓道:“当时在西陵有三大门阀,甄氏、樊氏以及宇文氏,他们在西陵势力极大,是土生土长的西陵世家,郎党无数,要稳住西陵,就要先稳住这三大门阀,而朝廷对他们也素来安抚有加。” “甄氏就是长信侯吧?”夏侯倾城问道。 斗笠人点点头,继续道:“西陵都护府夏都护下令西陵门阀集结青壮囤积粮草,那是准备固守待援。但夏都护却没有想到,危难时刻,西陵门阀竟然坐视不理,各守一方,非但没有支援前线,而且连粮草也断绝,都护军陷入孤军奋战,形势危在旦夕。” 夏侯倾城漂亮的脸上满是愤怒之色,跟在斗笠人身边,问道:“他们怎敢如此?朝廷朝廷应该将他们的脑袋都砍了。” “那时候南疆和北边的战事正炽,朝廷根本无力调派兵马前来增援。”斗笠人轻叹道:“但西陵却万万不能落入兀陀人的手里。圣人猜到西陵门阀的心思,朝廷甚至怀疑兀陀人私下里已经向西陵门阀许诺了什么,无论谁控制西陵,这帮人依然在西陵根深蒂固锦衣玉食。不过那时候朝廷却需要西陵门阀的力量抵御兀陀人,所以圣人派了一个人前来西陵,那人来到西陵几天之后,西陵门阀便开始支援都护军,如此一来,形势才略有好转。” 夏侯倾城眨了眨眼睛,问道:“派了谁来?那些门阀为何会突然支援都护军?” “当时许多人只以为是西陵门阀接到了圣人的旨意,心生畏惧。”斗笠人道:“虽说形势略有好转,但兀陀铁骑的实力依然是远在都护军之上,直到雪夜擒可汗发生,这才真正扭转了局面。” 第十三章 黑羽夜鸦 夏侯倾城清澈的眼眸子更是一亮,兴奋道:“我知道,我知道,雪夜擒可汗,那是黑羽将军。” 斗笠人唇角也泛起一丝笑,颔首道:“不错。西陵战事打了两个多月,已经是寒冬时节,那时夏都护已经战死,黑羽将军率领所剩不多的兵马被困在黑阳城,也幸好下了那场暴雪,否则数万铁骑围困黑阳城,黑阳城根本撑不了多久。” “那是上天保佑我大唐,不但有黑羽将军,还有那场大雪。”夏侯倾城庆幸道:“如果不是黑羽将军,西陵就危在旦夕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转入一条巷子,斗笠人含笑道:“是龙鳞尉告诉你的?” 夏侯倾城点头道:“大哥说,当时黑阳城岌岌可危,一场大雪降临,连下了数日,兀陀人以骑兵为主,加上大雪天,无法攻城,就只能围城。夏都护战死,黑羽将军挺身而出,率领所剩不多的兵马抗敌。”虽然是姑娘家,但提及当年的战事,夏侯倾城却是津津有味:“兀陀人无法攻城,在城外扎营,黑羽将军在城头观察了两天,确定了兀陀汗王的位置所在,那天夜里,黑阳城悄悄打开城门,黑羽将军率领手下那支三十人的黑羽夜鸦直冲兀陀汗王大帐,没等兀陀人反应过来,黑羽夜鸦便杀进王帐,生擒了兀陀汗王。” 斗笠人笑道:“你说的倒是分毫不差。不错,黑羽将军的惊天之举,让西陵战局瞬间逆转,兀陀汗王被擒,兀陀人再不敢动弹,撤军至昆仑关,朝廷派人前往议和,兀陀汗王承诺有生之年兀陀兵马再不会踏入大唐境内半步,而且以数量庞大的牛羊赎回了性命,西陵之危,因此而解,黑羽将军也因雪夜禽可汗,名震天下。” 夏侯倾城道:“文叔,既然如此,这西陵当然还是我大唐疆域,为何你说这里算不得大唐的领土?” “龙鳞尉可告诉你,兀陀人退兵不到两个月,黑羽将军便率领兵马撤入了嘉峪关内?”斗笠人问道。 夏侯倾城点点头,道:“大哥倒也提过,却没有多说。文叔,黑羽将军不是撤回关内休整吗?我听说抗击兀陀人的五千兵马,撤入关内的时候,剩下不到两千人。” 斗笠人摇头道:“我先前说过,都护军抗击兀陀人的时候,西陵都护坐山观虎斗,一开始并没有支援都护军,也因此一度让都护军陷入困境。圣人派了人来,西陵门阀这才送人送粮支援前线。”微顿了顿,才道:“当是西陵门阀并非真的是畏惧朝廷,而是朝廷和他们做了妥协。” “妥协?” “要阻止兀陀人控制西陵,必须要依靠西陵门阀,那种情势下,朝廷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斗笠人平静道:“西陵划为了三郡,三大门阀的家主也都被封了侯爵,而且是世袭罔替,一侯坐镇一郡,名义上是朝廷的臣子,实际上他们却都各自控有一郡。” 夏侯倾城蹙眉道:“可是西陵都护府还在,西陵依然有朝廷的官员。” “各郡的税收都掌握在门阀之手,而且西陵一旦有匪患甚至叛乱,三大世袭侯有权组织人手平乱。”斗笠人瞥了夏侯倾城一眼:“这就是将财权和兵权掌握在了他们自己的手中,西域都护府早已经不是当初的都护府,朝廷派往西陵的官员,大部分都是有名无实。”摇了摇头,轻叹道:“所以说这西陵是大唐的,却又不是大唐的,你现在可明白了?” 夏侯倾城秀眉紧蹙,神色有些凝重:“文叔,那那刚才的小哥是都尉府的人,他他算不算是朝廷的人?” 斗笠人颔首道:“朝廷设在西陵的都尉府,便是用来盯住西陵门阀的眼睛,至少龟城都尉府,那确确实实是朝廷的人。” 夏侯倾城似乎松了口气,露出一丝浅笑:“我便知道他是好人。” “因为他帮你付了饭钱,所以就是好人?”斗笠人没好气道:“天天嚷着要行走江湖,若是没人护着你,你在江湖上活不了一天。人心险恶,坏人真正作恶之前,可不会让你知道他是坏人。” 夏侯倾城笑道:“我就知道他是好人。”随即问道:“文叔,兀陀人已经不敢再侵入我大唐,南疆求和,图荪人这些年也没有大举南下,为何这么多年,朝廷不再派兵来打西陵?只要我唐军杀到,西陵门阀又如何抵挡得住?” “朝廷当年既然与西陵门阀有了约定,若非发生大变故,自然不会自食其言。”斗笠人淡淡道:“我大唐礼仪之国,怀德四海,西陵门阀没有犯下大错,朝廷也不会轻易动手。” 夏侯倾城眼睛一亮,道:“我明白了,朝廷是在等西陵门阀犯错,一旦捉住机会,就会出兵收回西陵。” “他们心里也清楚朝廷盯着他们。”斗笠人轻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们也很小心,不会让朝廷找到借口。”似乎感觉自己说的太多,懊恼道:“被你这小家伙一耽搁,老大人只怕等得急了,真是该死,还不快走。” 斗笠人加快了步子,夏侯倾城还是问道:“文叔,你说都尉府的小哥明天还会不会去面馆?” 斗笠人脚步猛地停下,回过神来,目光锐利,盯着夏侯倾城漂亮的脸孔,一字一句道:“你今日私自外出,老大人已经很生气,不会让你再出来。即使你真的还能再出来,也绝不能再与这些人接触。” “为什么?”夏侯倾城立刻道:“他是好人,也是朝廷的人,我为何不能和他接触?” “没有为什么。”斗笠人冷冷道。 夏侯倾城贝齿咬了一下嘴唇,才道:“可是我还欠他银子,他说了,再相见就能还他银子。” “在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恩都能报,也不是所有的仇都能报。”斗笠人淡淡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而且一个小小的差役,也不值得你浪费精力,今日的事情,你尽快忘记。”见到夏侯倾城不甘模样,叹道:“今日之事,如果让你爹知道,你可想过后果?” 夏侯倾城闻言,眉宇间立时显出了一丝敬畏之色。 “走吧。”斗笠人转身便走:“再有两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你如果实在要还他的银子,我会派人帮你做。” 夏侯倾城俏脸顿时显出苦恼之色,虽然已经走过几条街,她却还是回头瞧了一眼,似乎还在念念不忘都尉府的那位仗义小哥,犹豫了一下,终是跟着斗笠人而去,再没回头。 夜色如墨,木头巷内早已经是一片死寂。 夏侯倾城念着欠秦逍的债没还,秦逍却没有心思过多去想夏侯倾城的事情。 斗笠人和夏侯倾城明显不是一般人,秦逍生于市井,虽然对高高在上的官宦贵族并没有仇视之心,却也没有敬慕之意。 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就嘱咐过秦逍,这世间最看不透的就是人心,那些达官贵族们的心思,更不是平民百姓能够揣测,能不接触他们,就尽量不去接触他们,免得给自己带来灾祸。 门头的枯枝还在,自己等待的那个人依然没有出现。 “第一百九十八天。”秦逍心中念了一句。 老黑狗依然一如既往的蜷缩在梅树下,没有动静。 当初从街上带回被人遗弃的奄奄一息的老黑狗,秦逍便觉得院子里至少有了生气。 每当夜色降临,便是秦逍独处的时候,也是孤独的时候。 虽然他已经习惯了孤独寂寞的生活,但是能让自己孤单的生活因为老黑狗而添加一丝生气,这终究不会是什么坏事。 孤独的人,内心深处,却总希望拥有一丝慰藉。 回到屋内,秦逍解下酒葫芦放在桌子上,连油灯都没点上,便走到床边仰躺下去,张开双臂,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这是他的习惯,每天回到自己的小屋,他都会松弛身体,放空自己的脑子,闭上眼睛放松片刻。 老头子说过,八极拳可以强身健体,而这样松弛放松,可以让自己的血气更为畅通,时间虽然不长,却可以养气。 猛然间,秦逍赫然坐起身来。 他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但究竟哪里不对劲,一时又想不起来,皱起眉头,很快,他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梅树下的老黑狗已经很苍老,不再像年轻时候那般灵巧充满活力。 但与秦逍相处一段时间后,它显然已经接受了这位新主人,习惯于趴在梅树下的老黑狗,每当秦逍回到院中,它都会冲着自己的主人轻吠两声,以此来慰藉辛苦归来的主人。 也许已经是条件反射的习惯,从无中断。 但今天却显然不对,秦逍进院子的时候,并没有听到老黑狗的轻吠,当时脑子里还在想着金钩赌坊的事情,并没有在意,但放松下来之后,他便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老黑狗为何没有叫? 秦逍瞬间警觉起来,但凡出现反常的事情,他都会全神戒备,不敢掉以轻心,因为这也是老头子教过他的,他从没有忘记。 老头子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让他记住所谓的六智。 六智者,就是在六种情况下必须要拥有的智慧。 其中一条,就是一旦发现身边的事物和人异于平日,哪怕只是极细微的变化,都要心存戒备,因为自己很可能已经置身于凶险之中。 -------------------------------------------------- ps:再求收藏,也请大家每天花费十秒钟留一条评就好,这是你们对我最大的支持,谢谢了! 第十四章 夜半鬼登门 屋内一片死寂,空气也似乎已经凝固。 秦逍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没有点油灯,昏暗之中,整个人像石头一样。 闭着眼睛,在凝固般的空气中,秦逍终于听到了极为轻细的呼吸声,声音就在自己房间的门帘子外。 孤身一人生活,秦逍的房间并不是木门,而是一道麻布隔帘,这样进出更方便。 秦逍双目盯着那道隔帘,他已经确定就在门帘后面,有一人正静静站在那里。 是谁? 难道是自己等待了近两百天的那神秘人突然出现? 这念头一闪而过,秦逍的激动也瞬间被理智所代替。 虽然他迫切希望能再见到那位神秘人,可是他内心深处很清楚,不到危急时刻,那人绝不可能再出现。 自从饮用血液可以压制自己的寒症之后,那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这就说明那人知道至少寒症不会再威胁到秦逍,也没有再出手的必要,自然不会轻易出现。 如果不是那神秘人,又能是谁? 秦逍眉头锁紧,盯着门帘目不转睛,心中忽地想到之前在街市上遇到的斗笠人,难道是自己得罪了那斗笠人,斗笠人专门前来报复? 外面那人的呼吸虽轻,并不容易被察觉。 但老黑狗的无声提醒,再加上屋内的寂静,秦逍凝神感知,却已经判定无疑。 秦逍知道老黑狗定然被那人动了手脚,死活未知,但对方显然是来者不善。 沉寂片刻,秦逍忽然伸了个懒腰,故意打了个哈欠,希望以此来显示自己并没有察觉屋内有人,可是一只手却往床里伸过去,只伸到一半,却猛然意识到自己恰恰是在今天犯了一个错误。 秦逍在甲字监当差,自然也佩刀。 往常都是穿着差服佩刀回家,而且他有一个习惯,就是将佩刀放在床里,似乎在睡觉的时候,身旁有一把刀,就能够让心里踏实许多。 但今天因为要往金钩赌坊瞧瞧动静,所以在监牢里就换了一身普通衣衫,连佩刀也留在了监牢里。 床上没有刀,身边也再无其他利器,赤手空拳。 对方如果真的是来找自己麻烦甚至是要自己性命,没有佩刀抵挡,总不能凭着那套强身健体的八极拳迎敌。 木床靠着后窗,秦逍瞥了窗户一眼,窗栓是从里面拴上。 对方依然站在帘外没有动静,秦逍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动手,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并无谋害自己之心? 难道要等着自己睡着了再下手? 他装作若无其事脱下了靴子,这才上床去,轻轻靠近到后窗边,以尽可能最轻的动作伸手过去要拉开窗栓。 后窗外面是一条小巷子,不管对方究竟有什么目的,自己只能做最坏的猜测。 如果处于无法估测的危险之中,要做的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跑为上策,这也是六智之一。 眼下当然是处在不可预估的险境之中,自己当然要从后窗跳出去逃命。 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窗栓,就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你若想逃命,只能死的更快。”声音就从身后传来,秦逍回过头,发现一道身影已经站在了屋内。 来人一身黑衣蒙面,左手握刀,刀鞘未出,昏暗之中,那一双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秦逍。 要从后窗逃命的打算被发现,秦逍只能回转身,故作诧异道:“你是谁?” “莫要装模作样。”来人右手忽地握住刀柄,“呛”的一声拔出来,冷笑道:“咱们分别不过一天,你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忘记我是谁。” 秦逍看着那人的眼睛,终是苦笑道:“鬼手三!” 其实对方开腔说第一句话,秦逍就感觉声音十分熟悉,而且很快就猜到对方是谁,却不敢立刻确定,等对方后面的话一说,他就十分肯定黑衣人正是甄侯府的侍卫鬼手三。 来人拉下蒙面巾,露出一张脸,正是鬼手三。 “我问你答,若是耍花样,立刻杀死。”鬼手三盯着秦逍眼睛冷冷道。 秦逍道:“是那位少公子派你来的?没想到堂堂侯府公子,竟然会使出这样卑劣的手段。” 鬼手三是甄侯府的侍卫,自然是听命于甄煜江。 昨夜秦逍从郎先生屋里找到了御赐佛像,不但让甄煜江构陷都尉府的计划彻底泡汤,而且还弄得自己灰头土脸自取其辱。 秦逍知道甄侯府的人定然对自己心生厌恨,却没有想到对方今晚就派人过来对自己下手。 “他不过是一头愚蠢透顶的蠢猪。”鬼手三冷笑道:“他确实想要杀你,不过你是都尉府的人,没有找到确凿的理由,他还真不敢对你轻举妄动。” 秦逍一怔,他本以为鬼手三今夜前来,必然是甄煜江所派,但鬼手三这几句话,竟似乎另有隐情。 鬼手三是甄侯府的人,吃的是甄家的饭,却在这里骂甄煜江是一头蠢猪,让秦逍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不是他派你来?那是你要杀我?”秦逍奇道:“我和你有什么仇怨?” “少废话。”鬼手三刀锋指向秦逍:“我问你,昨晚你是怎么知道佛像在郎申水屋里?” 秦逍心下一怔,眼角微跳。 血液的秘密他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 就连自己最信任的韩都尉和孟捕头,秦逍也没有透露一个字,昨晚韩都尉也问过这个问题,秦逍含糊应对,好在韩都尉并没有追问下去,也算是混了过去。 但秦逍心知以昨晚应对韩都尉的说辞来应付鬼手三,绝不可能蒙混过关。 “知道佛像藏匿之处的没有几个人。”鬼手三眼眸中带着狐疑之色:“你本不可能知道它的下落,可是你却偏偏找到,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鬼?你若将真相说出来,我或可饶你一命,否则!”眸中寒光一闪,杀意凛然。 秦逍看着那冰冷的刀锋,忽然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问题,三爷,我只怕说出来你不相信。” “哦?” “其实也没什么搞什么鬼,就是赌一场。”秦逍道:“我知道甄侯府是要构陷都尉府,可是那御赐佛像太过宝贝,就算藏起来,也不会随意找个地方。当时我猜想佛像要么藏在甄煜江屋里,要么藏在那位郎先生房里,二选其一,不想竟然赌对了。” “胡说八道。”鬼手三冷笑道:“你现在还在撒谎,是不是真的想死?”将刀锋往前挺了挺。 此刻那刀锋距离秦逍不过咫尺之遥,以鬼手三的身手,只要杀心一起,秦逍很难躲避。 “三爷,事情都过去了,你现在非要弄清楚我是怎样找到佛像,又有什么用处?”秦逍苦笑道:“是否甄煜江想闹明白是怎么回事?” 鬼手三脸上却是满满的恨意,冷声道:“甄煜江那头蠢猪,竟然以为是老子向你们透露了佛像的下落,对我起了杀心,今日故意派我带着两个人出城办事,半道上那两人突然对我下杀手,若非我察觉不对劲,只怕已经死在他们的刀下。” 秦逍一愣,心下又是诧异又是好笑,自己昨晚找出佛像,无非是为了救出孟捕头,却不想因此而连累到鬼手三。 “三爷,他怀疑是你?”秦逍故作愤怒:“这事儿与你无关,怎会怪到你的头上?” “昨晚你们入府的时候,是老子带你们进去。”鬼手三愤愤道:“甄煜江定是觉得你们入府的时候,只有老子有机会向你们泄露佛像的下落,所以这才想要取了老子的性命。那头蠢猪也不想一想,老子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秦逍叹道:“原来如此。三爷,你对甄侯府忠心耿耿,他只因为对你心生怀疑,便要派人杀了你,这样的蠢猪,你真的不该再为他效命。” “你以为今晚我过来找你,是要为他效命?”鬼手三冷笑道:“老子被冤枉,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少废话,到底是什么缘故?” 秦逍无奈道:“三爷既然想知道,我就咦,你是谁?”他看着鬼手三身后,陡然失声道。 鬼手三见他声音充满惊骇,忍不住扭头回去,也就是这一瞬间,秦逍已经拽过床上的被子,猛力向鬼手三丢了过去,整个人却已经跳上床,抬脚便往后窗踹了过去。 秦逍心里很清楚,鬼手三今晚既然找上门,定然是杀意浓浓,就算自己将真相告诉他,此人也绝不可能就此离去,定会下毒手。 他知道鬼手三既然是侯府的侍卫,身手定然了得,而且他手里还有刀,莫说自己是赤手空拳,就算真的有刀在手,也绝非对方的敌手。 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破窗而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鬼手三毕竟不是泛泛之辈,他回头一瞬间,便已经感觉有东西打过来,低喝一声,握紧手中刀,还没看清楚是被子丢过来,一刀便已经斩过去,他力道十足,犀利非常,被子还没有碰到他,就被大刀斩开。 瞧见秦逍踹窗欲逃,双足用力,整个人已经跳上床,再不犹豫,手中的刀已经从后面向秦逍斩下去。 第十五章 太古意气诀 寒刀匹练,从后照着秦逍的脑袋劈了下来。 秦逍已经感觉到犀利的劲风从背后袭来,心下骇然,窗户没有破开,无法窜出,一瞬间只觉得手足冰凉,知道无法避开这一刀,自己这条性命竟然报销在鬼手三的手中。 韩雨农算准甄侯府顾忌朝廷,不敢轻易对秦逍下手,可是却绝不会想到,秦逍在侯府找出佛像,竟然阴差阳错差点让鬼手三成为刀下亡魂。 鬼手三是亡命之徒,今夜前来报仇,可就不会在乎朝廷。 “噗!” 身后传来闷哼,秦逍已经闭上眼睛,那犀利的劲风竟是在瞬间消失,随即听到后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秦逍惊骇之余,猛地转身,却发现鬼手三一只手捂着喉咙,握刀的手已经软软垂下去。 昏暗之中,秦逍骇然发现,从鬼手三喉咙里竟然冒出一截寒光闪闪的锋刃,鲜血已经从他喉咙往下流淌。 鬼手三捂着喉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他似乎是拼尽全力回头,但只是侧了个身,还没能完全回转身,便已经侧身倒下,身体在床上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屋内顿时死一般的寂静,流出的鲜血散发出血腥味道,弥漫在屋内。 秦逍看着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尸首,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一时甚至忘记呼吸。 他并非没有见过死人,当初龟城爆发瘟疫,他流落在外,便见到许多人因为瘟疫而倒在路边,甚至一度看到已经发臭腐烂无人去管的尸首。 可是眼前这具尸首,却是让他前所未有感到震惊。 他知道,如果鬼手三现在不是死人,那么死人就是自己。 鬼手三要取自己性命,却反倒死在这里。 他这时候看得更明白,一把宛若匕首般的利器从鬼手三后脖子刺入,贯穿了他的脖子。 毫无疑问,鬼手三那一刀砍下来的时候,这把匕首便从鬼手三背后刺入了他脖子,也就是这一下,才让自己死里逃生。 他赫然抬头,这时候终于瞧见,就在门帘那边,站着一个身影。 昏暗之中,那团黑影如同幽灵一般,毫无声息。 秦逍心下一凛,知道鬼手三必然是被这黑影所杀,对方既然从从鬼手三手里将自己救下,就应该不会是敌人。 “多谢救命之恩。”秦逍立刻拱手,凝视着那黑影,忽然身体一震,失声道:“是是你吗?” 近两百个日夜,秦逍一直等待着那位神秘人。 神秘人两次出现,都是在秦逍寒症发作的时候,而且都是在秦逍精神恍惚的情况下,秦逍虽然一直等着他再次出现,却甚至连那人的样貌也不曾看过,只依稀记得那人穿着黑色的袍子。 门帘处的那人,也是一身黑色的袍子裹着身体,几乎与昏暗融在一起,如果不是秦逍视力极好,一时间甚至都不能发现。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用嘶哑的声音道:“将尸首拖下来。” 声音十分苍老,但秦逍却还是能够听出,那并非男人的声音。 难道自己一直等待的神秘人,竟然是个老太婆? 虽然神秘人出现过两次,但每一次不但容貌没有显露,甚至没有说过一句话,秦逍一直以为那是男人。 不过那人既然这样吩咐,秦逍也不耽搁,跳下床来,这才拉着鬼手三的腿,将尸首从床上脱了下来。 床上的被褥都被鲜血所染,屋内的血腥味颇为浓郁。 这时候才见到那黑影缓步走过来,从袖中伸出一只手,秦逍发现这人的手是用黑巾裹着,不露一丝肌肤,在她手中,却有一只小瓷瓶子,只见到黑影从瓷瓶中倒出一些粉末在鬼手三的脸上,粉末落在肌肤的一瞬间,竟然发出“嗤”的声响,随即一股刺鼻的臭味扑鼻而来,秦逍立刻捂住鼻子,而鬼手三脸上的变化,更是让秦逍脸色大变,向后退了一步。 黑影倒出一些粉末之后,立刻收起瓷瓶子,站在尸首边一言不发。 鬼手三的肌肤在接触到粉末的一瞬间,竟然瞬间开始融化,几乎是在眨眼间,脸上的皮肉便迅速消融,而且向周身蔓延,便是里面的骨架,也开始融化。 随着尸首迅速融化,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臭味。 秦逍万没有想到那区区一点粉末,竟能有如此骇人恐怖的效果。 片刻之间,鬼手三的尸首便化为一滩血水,只留下了浸染在血水之中的衣衫和那把贯穿鬼手三咽喉的利刃。 “自己收拾一下。”黑影终于轻声道:“用布巾包住手,不要碰到血水。”竟然不多一句话,转身便要走。 秦逍急忙道:“恩前辈,你为什么要几次救我?” “有人不希望你死。”黑影也不看秦逍,只是嘶哑着声音道:“至少目前你不该死。” 秦逍一怔,诧异道:“有人不希望我死?是谁?前辈前辈又是何方神圣?” “神圣?”黑影似乎是自嘲一笑:“我可不是什么神圣,只是见不得光的孤魂野鬼而已。” 秦逍知道如果对方真是自己一直等待的神秘人,那么这次离开后,恐怖又有很长时间见不到。 这人几次都是在自己生死攸关的时候出现,来得异常及时,这实在是让秦逍万分诧异。 对方为何要几次三番出手相救,又为何每次都能恰到好处的出现,这当然是秦逍最想知道的。 此刻听得对方的回答,虽然没有直接承认就是那神秘人,却也没有否定。 “前辈说笑了。”秦逍心中对此人自然是满腹感激,再次拱手道:“前辈能否让晚辈一睹真颜,如此也能记住恩人的容貌,日后有机会自当报答。” 黑影淡淡道:“我没有说笑,我本就是孤魂野鬼。”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丢给秦逍,秦逍忙接过,却是一本发黄的册子,薄薄的十几页,他心下奇怪,那人已经道:“这几次你都是运气好,我恰好及时赶到,不过我不能随时随地都在你身边,日后若真的遇到凶险,还是要靠你自己。” “前辈!” “这是【太古意气诀】,是最低阶的入门功法。”黑影低声道:“每日里抽半个时辰,按照里面的方法养气,三五个月不会有什么进展,若是长期坚持,一年半载总会有小成。” 秦逍惊讶道:“太古意气诀?” “还有,那把鱼肠刺你收拾干净,随身携带。”黑影道:“这把鱼肠刺锋利非常,危急时候,或许能起些作用。”右手丢出一件东西在地上,却是一件刀鞘,瞧那刀鞘大小,正好匹配杀死鬼手三的鱼肠刺。 秦逍将【太古意气诀】收进怀中,这才道:“前辈是否也住在城中?上次一别,近半年不曾见到,前辈能否告知住处,我会经常过去拜访。” 黑影声音陡然变得极为冷酷:“你记好了,今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刺客没有来过,我也没有来过,或者说,我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发生的一切,你马上忘得干干净净。” “这是为何?”秦逍一直以为等神秘人再次出现,自己心中的疑惑会得到解释,可是今晚等到了神秘人,除了知道她可能是个老太婆,心中的疑惑反倒更深。 “你话太多。”黑影的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嘶哑的声音冷冰冰的,再不废话,转身便走。 她年纪虽老,但动作竟然极其敏捷,等秦逍回过神来,屋内已经没了她的踪迹,秦逍忙冲出房,正堂内也毫无踪迹,只是眨眼间,神秘老太婆竟似乎凭空消失一般。 秦逍心下愕然。 他一直觉得韩雨农的武功了得,但今夜见识过神秘老太婆的身手,才知这老太婆的武功远非韩雨农能相提并论。 这时也终于明白,传说中江湖上那些飞檐走壁形若鬼魅的高手还真不是假的,世间确实有令人匪夷所思的高手存在。 等到心情平复下来,想到屋里还有东西要收拾,遵照神秘老太婆的嘱咐,找了粗布包住了手,将屋内细细收拾了一遍,擦干了血迹,又找了一把铁锹,在厨房的角落处挖了坑,将沾血的衣衫被单全都埋了进去,便是鬼手三那把大刀,也一起埋了下去。 一切收拾就绪,已经过了半夜,他却没有疲惫之感,点上油灯,拿着那把已经擦拭干净的鱼肠刺在灯下细看。 鱼肠刺物如其名,长短就如同一把匕首,但形状却像一尾鱼,前后窄,中间宽,手指触碰刃身,冰冷彻骨,灯下更是泛着寒光,他忍不住拿着鱼肠刺在桌角轻轻一划,桌角瞬间便被切掉一块,当真是锋利无比。 秦逍又惊又喜,方才神秘老太婆说这鱼肠刺锋利无比,他还没有切实感受,此刻几乎不用气力,轻轻一划便能切下桌角,其锋利比之自己所想还有过之。 将鱼肠刺收入鞘内,放在桌上,这才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太古意气诀】,就着灯火,见到册子已经发黄,一看就是很有些年头,翻开第一页,满满写了一页的文字。 小时候与老头子一起生活时,老头子并没有将他送到村学去读书,而是偷偷在家教他识文断字,当时秦逍很是不解,为何村子里其他的孩子可以进村学,而自己却只能在家里读书? 但老头子性情古怪,那时候虽然带着秦晓住在村里,却很少与村民来往,连居住的小木屋也与村子有些距离,显得孤零零的,老头子嘱咐过秦逍,绝不可对外透露在家中读书,秦逍也从不敢违逆老头子的嘱咐。 村里人不知秦逍识字,便是后来秦逍流落到龟城,进了都尉府衙门,里面也没有几人知道秦逍能识文断字。 第十六章 生辰 “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以息以喉。” 【太古意气诀】开篇便是这两句话,秦逍看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顺着往后看,所书语句也是晦涩难懂,不由皱起眉头,翻到第二页,却发现是一张盘膝而坐的人体图。 图上之人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打坐,身上却是勾勒出经脉穴位,而且以黑线相连,黑线有粗有细。 秦逍看了看前面的文字,再结合图片寻思,倒也是慢慢明白过来。 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明白这前面乃是吐纳呼吸之法。 他不知道那神秘人为何会将【太古意气诀】交给自己,让自己修习,但神秘老太婆几次三番救了他,他心中对那老太婆除了感激,亦有敬畏,寻思对方既然让自己修习,总不会是害自己。 弄明白了书里的意思,便按照里面的方法,也盘膝而坐,两手摆出半环的姿势,吐纳呼吸起来。 神秘老太婆嘱咐他每天要抽出半个时辰修习,他只怕时间不够,这一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等听到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这才睁开眼睛,瞧见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不知不觉中,自己竟然已经打坐了至少两个多时辰。 说也奇怪,他这一夜未睡,此时睁开眼睛,非但没有疲惫之感,反倒是感觉有一丝神清气爽,更奇怪的是,在他胸口之处,竟明显感觉有一团温热气息。 先前打坐没有过多久,那股温暖气息就忽然间出现,而且随着呼吸,那团暖洋洋的气息也顺着经脉向周身的四肢百骸扩散,浑身上下似乎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也正是那种让人全身舒适的感觉让他沉醉其中,一直没有停止,直到被公鸡叫醒。 这眼睛一睁开,周身上下那股暖洋洋的感觉很快就消失,只有胸腔处的余温犹在。 秦逍看看天色,这才将【太古意气诀】收好,在屋里找了个隐秘地方藏起来,昨晚鬼手三被杀,虽然收拾干净,但屋里一直弥漫着血腥味道,此刻那血腥味已经散去不少。 鬼手三被甄煜江误以为出卖了侯府,所以派人欲要取其性命,却被鬼手三逃脱。 鬼手三死里逃生,甄煜江定然会知晓,也很可能会派人搜找鬼手三的下落。 甄家在甄郡到处都是眼线,鬼手三回到城中甚至前来找自己的麻烦,也不知道是否被人瞧见,如果被人发现鬼手三出现在木头巷,甄煜江未必不会让人暗中找过来。 秦逍心知一旦甄煜江知道自己住在木头巷,而鬼手三的行迹也在木头巷出现过,那么立时就要让自己牵扯其中。 他只希望鬼手三行迹隐秘,前来木头巷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不过鬼手三已经化为血水,甄煜江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再找到他。 天色刚亮一些,秦逍就已经出了院门,瞧见斜对门麻婆的油铺一如既往地早早打开,从门口经过时,瞧见麻婆正拿着扫帚弯身扫地,秦逍虽然知道麻婆定然和以往一样不会理会自己,却还是向那边叫了一声“麻婆”。 事实上也确实如他所料,麻婆似乎没有听见,更没有理会。 秦逍只能自笑一笑,往前走出几步,忽然皱起眉头,往后退回到油铺前,再往里看,麻婆依然在扫地。 看着麻婆的背影,秦逍竟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从后面看过去,这麻婆的背影与昨晚那神秘老太婆颇有几分相似。 念头一起,秦逍只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有些荒谬。 虽说昨晚那神秘人也是个老太婆,但武功了得,显然是一位世外高人。 而麻婆则是一位守着油铺的老人,风烛残年,在自己搬到木头巷之前,麻婆就已经在木头巷住了好些年。 这老人眼花耳聋,一阵风都可能将她吹倒,虽说背影看上去有几分相似,但想到昨晚神秘老太婆如同鬼魅般的身法,将眼前的麻婆与神秘老太婆联系在一起,秦逍都觉得自己实在是胡思乱想了。 或许都是年过花甲的老人,身形佝偻,所以背影才有那几分相似。 他丢开这个荒谬的念头,前往衙门的路上,心里却寻思着是否要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告知韩都尉或者孟捕头。 整个龟城,能让秦逍真正敬畏和信任的也就只有那两个人。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若是对他二人只字不提,秦逍只觉得有些不妥。 但又想到神秘老太婆临走时有过叮嘱,要自己忘记做完发生的一切,那句话的言下之意,自然就是让秦逍不要对外透露哪怕一个字。 他心中有些纠结,到了衙门,心中才下定决心,既然神秘老太婆那般嘱咐,自己还是将此事烂在肚子为好。 鬼手三毕竟曾是甄侯府的人,而甄侯府对都尉府虎视眈眈,秦逍实在不希望韩雨农二人再卷入此事当中,他并不愿意给那两人带去任何麻烦。 还没进甲字监,迎面走来一人瞧见秦逍,已经叫道:“秦逍,我正找你。” 秦逍抬头瞧见是步快捕头鲁宏,拱手道:“鲁捕头。” 韩雨农管着都尉府,而都尉府之下,设有马快步快两班捕快,两班捕快各有二十来人。 所谓马快,便是擅长骑射的捕快,每人都配有一匹快马,步快自然是无马可配。 也正因如此,马快通常负责整个甄郡的缉拿,而步快则主要负责龟城的治安和抓捕。 除此之外,都尉府管着监牢,甲乙丙丁四字监牢都有狱卒,仅以甲字监而论,除了秦逍之外,还有近十名狱卒负责监牢内外的看守。 孟子墨和鲁宏,分别是马快和步快的捕头。 龟城都尉府曾经一度成为甄侯府的走狗,看甄侯府眼色行事,因此朝廷调来韩雨农坐镇都尉府。 韩雨农雷厉风行,不但连续办了几件大案,而且对都尉府进行了大整顿,不少人都被赶出都尉府,又重新选拔了一批衙差,这些衙差由韩雨农亲自训练,却也是一批精兵。 韩雨农来到龟城之前,鲁宏就已经是都尉府的衙差,在龟城的人缘极佳,而且能力不弱,刀法了得,因为确实能干,所以被韩雨农提拔起来。 “刑曹的文书应该给你了,就是三月初八要将那个叫温不道的送往奉甘府。”鲁宏平日里不拘言笑,一天到晚拉着脸,就像谁都欠他银子一般,秦晓也很少看到他笑。 秦逍立刻道:“已经接到。” “那过两天我来提人。”鲁宏道:“本来是派几个人押送过去,刚好我去奉甘府有点事,就顺便带人押送。我刚听牛志说,温不道似乎还不知道这件案子要重审,你回头和他知会一声,也让他有些准备。” 秦逍道:“我回头去告诉他。”上前轻声问道:“鲁捕头,这案子不是已经有了定论,为何又要重审?” “咱们只管抓人看守犯人,问那么多不相干的做什么?”鲁宏皱起眉头,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前天晚上,你跟着去甄侯府,到底发生什么?甄侯府为何那般干脆放了孟捕头出来?” “他们诬陷孟捕头,后来误会闹清楚了,自然要放人。”秦逍道:“都尉大人没有告诉你?” 鲁宏略显尴尬,却还是问道:“什么误会?”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以为孟捕头偷了他们的东西,但最后东西找到了,清者自清。”秦逍道:“都尉大人还说,这事儿已经过去,不要在外面议论。” 鲁宏点点头,微一沉吟,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今年多大?哪月出生的?” 秦逍一怔,不明白鲁宏为何会突然问起自己的年纪,却还是回道:“八月初五,还有五个月就满十六了。” “八月初五?十六?”鲁宏摇摇头,道:“那就对不上了。” “捕头,怎么了?”秦逍愈发觉得奇怪。 鲁宏道:“没什么,你先去忙吧。”也不多言,从秦逍身边走过。 秦逍看着鲁宏背影,摸了摸脑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到了甲字监,牛志已经在班房内收拾,瞧见秦逍进来,立刻为秦逍倒了杯水,双手送到桌上放下,这才道:“头儿,鲁捕头刚才过来,问我们是否收到了调走温不道的文书,我说已经拿到了。” “我见着他了。”秦逍靠坐在椅子上,舒服地将两腿伸开。 “他有没有问你的生日?”牛志低声问道。 秦逍立刻坐直,盯着牛志眼睛问道:“他问你了?” “问了。”牛志一副失望的表情:“可惜我的对不上,没那好运气。” “好运气?”秦逍更是诧异:“到底是怎么回事?鲁捕头为何要知道咱们的生日?” 牛志神秘一笑,这才凑近秦逍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堂叔在户曹当差,昨天我刚听说,几天前户曹就开始在清点户册,十几个人一点点地在堆积如山的户册里找人。” “找人?别啰嗦,说明白点,到底是怎么回事?”秦逍拉住牛志手腕:“户曹为何要清点户册,他们要找谁?” “要找十月份出生,今年满十七岁的男子。”牛志略有一丝兴奋:“如果找到了郡守大人说的那个人,而且确定是朝廷下令要找的,那人可就要一飞冲天了,连带着找到他的人也有重重赏赐。” 第十七章 打草惊蛇 都尉府往东过两条街,有一座虽然远比不得甄侯府宏伟的府邸,但在龟城也算气派。 龟城大多数的房屋都是用夯土砌成,能以砖瓦一块一块砌建起来的房子本就不算多,若是住上这样的屋子,在龟城至少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座府邸就是甄郡的郡守府。 当年与兀陀人一战之后,西陵设三郡,封三侯,一侯镇一郡。 西陵都护府依然保留,设在宇文郡的奉甘府城。 而甄郡这边的最高名义长官,自然就是郡守杜鸿盛。 寒冬已过,西陵的气候却还没完全回暖。 郡守府东厢一间宽敞的屋子内,还生着炉火,室内温暖如春,杜鸿盛平日里最喜欢坐的那张雕花木椅上,此时坐着一名身着黑色毛裘的老者,年过六旬,白面无须,手中正拿着卷册翻开。 在椅子边上的案几上,堆放了一叠卷册。 杜鸿盛此时异常恭敬地站在老者面前,微躬着身子,老者翻看卷册之时,杜鸿盛尽可能连自己的呼吸也轻一些。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翻开卷册的那只手,如果只看那只手,很难相信它的主人会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 手指纤细,没有任何褶皱,甚至显得十分光滑,乍一看去,就像花信少妇纤细的手指。 良久之后,老者才放下卷册,抬起那对漂亮的手,轻轻按了按两边的太阳穴,这才问道:“还有多少?”相比起他年纪的老迈,声音却颇有些尖细。 “目前清点出来的都已经呈给老大人。”杜鸿盛身体弯的更深:“剩下的最晚在明晨之前就能完全清点出来。” 老者微微颔首,温和笑了笑:“杜大人,龟城的人口倒是不少。” “回老大人话,自从圣人下了旨意,恢复了和兀陀人的贸易,西陵这边就开始繁盛起来。”杜鸿盛小心翼翼道:“龟城是西陵商道的必经之路,从各处前来此地的商旅很多,龟城周边的许多百姓也都跑到城里找生计,因此城中的人口也就多了起来。” 老者轻“嗯”一声,杜鸿盛见老者的脸色平和,身体略微挺直了一丝丝,轻声道:“老大人,户曹统计了龟城的人口,目下清点出来符合条件的人也有三百来人,等到今晚将剩下的完全清点出来,整个龟城定然不下四百之数,人数众多,下官下官愚钝,不知用什么办法可以查出老大人要找到的那个人。” “不用着急。”老者和颜悦色道:“清点之后,再查查这几百人之中,有多少是在龟城出生。大天师观测星象,天钺西行,原本的星位是在东方,所以要找的天钺并非在龟城出生,而是自东边来,如果出生地是龟城,也就可以排除。” 杜鸿盛忙道:“老大人的意思是说,要找的天钺,是从关内来到西陵,尔后居住于此?” 老者端起案上的茶杯,神色平和,轻抿一口。 “兀陀之乱后,西陵开头那两年颇有些混乱。”杜鸿盛道:“从各地流动到西陵的人口不少,人来人往,户口不好统算。这些年安稳下来,定居在龟城的男女老少都有登记,而且进出龟城都有路条,一旦在龟城三个月以上,必须向户曹申报,登户在册,所以如果有外来人定居于龟城内,也都能查到。”微抬眼皮,只看到老者的膝盖,轻声道:“下官四年前前来赴任,对户册多有留心,下了些功夫。” 老者颔首微笑道:“若是能在这边找到天钺,杜大人功不可没。” 杜鸿盛立时跪倒下去,恭敬道:“下官定当不惜一切代价,为老大人找到天钺。” “大天师预言天钺一旦入京,我大唐定然繁荣昌盛。”老者笑道:“圣人为了天下百姓的福祉,自然是要找到天钺。若是天钺入京,圣人少不得让他享尽荣华富贵,此外圣人还有旨意,谁若能帮助朝廷找到天钺,加官进爵也是必不可少的。” 杜鸿盛犹豫了一下,试探般地问道:“老大人,甄侯府在甄郡耳目众多,如果让甄家!” “朝廷更相信杜大人。”老者始终保持着和颜悦色的表情:“我来西陵,那边自然已经知道了,寻找天钺的消息,他们也会知道,是否要为朝廷出力,就看甄侯府自己愿不愿意了。” 杜鸿盛忙道:“下官已经按照老大人的吩咐,将找寻天钺的消息透露给了户曹,他们很快就会将这消息扩散出去。都尉府那边,昨天晚上下官也已经招来韩雨农和两名捕头,令他们打听,用不了两天,寻找天钺的消息应该就能传遍龟城的每一个角落,而甄侯府现在应该已经知道老大人驾临,也知道老大人是为天钺而来。” “如此甚好。”老者含笑道:“杜大人多用些心,只要在甄郡找到天钺,无论是谁找到,我都可以保证让你回到京都。” 杜鸿盛眉宇间显出激动之色,叩首道:“老大人的恩情,下官终生铭记。” “忙去吧。”老者挥手道,顺手又拿起一份卷册。 杜鸿盛起身来,躬身后退,想到什么,再次问道:“老大人,这么多年,从外迁入甄郡定居在龟城的人并不少,下官亲自去查从外迁来符合条件的男子,只是下官斗胆问一句,除了是十月出生,今年年满十七,是否还有其他线索,哪怕多一丝线索,找起来也会容易的多。” 老者微一沉吟,终于道:“酒,天钺好酒,一日不可缺酒。” 杜鸿盛双眉一展,拱手道:“多谢老大人,年轻人贪杯好酒的并不多,有这条线索,下官明白怎么做了。” 他屈身退出屋子,到了门外才站直身子,瞧见边上站着一名身材瘦长的男子,戴着斗笠,整个人透着一股阴鸷气息。 这是随同老大人一同前来的侍从,杜鸿盛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向斗笠人拱了拱手,斗笠人只是微点一下头,也没多看杜鸿盛一眼,径自入屋,回手关上了门。 杜鸿盛只能苦笑。 他虽然是甄郡郡守,但西陵的郡守还比不上关内一个小小的县令舒坦。 当年从京都被调到西陵,杜鸿盛就心如死灰,只觉得和发配充军没什么两样,手上没什么权力,可是这边要出了什么篓子,第一个获罪的便是他这位郡守大人。 屋里的老大人在京都摇一摇手指头,就可能有无数人头落地,所以就算是给他牵马的人,那也绝不能有丝毫轻慢。 更何况斗笠人可以随时进出老大人的屋子,自然是老大人的亲信,这样的人,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甄郡郡守,就算是封疆大吏,那也不敢在这样的人物面前表现出丝毫的失礼。 斗笠人进到屋内关上门,摘下了斗笠,在他的左眉之上,有一道十分清晰的伤疤,伤疤自额头起,延伸到他的眼角处,所以他的左眼就显得很奇怪,似闭非闭。 “老大人觉得他们能找到?”斗笠人站在老者面前,神色波澜不惊,平静如水。 他进门的时候,老者连眼角也没有抬,显然知道这个时候能不告而入的只有此人,这时候才放下手中的卷册,含笑道:“不能!” 斗笠人没有显出任何惊讶之色,“哦”了一声,老者则是手指向旁边的椅子指了一下,这才端起茶杯,慢悠悠道:“西陵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真要在这里藏身几个人,或许花上三年五载的功夫,也未必有丝毫线索,更何况那人也未必在西陵。” “既然如此,老大人为何要在龟城大张旗鼓?”斗笠人在椅子上坐下,身板却是挺直:“如果要找的人真的在西陵,老大人这样做,岂不要打草惊蛇?” 老者微笑道:“狩猎的时候,会带上猎犬。猎犬的作用,并不只是为了追捕猎物,有时候是为了让它惊扰猎物,猎物一旦发现猎犬出现,就会慌乱,从而暴露自己的行迹,这种时候,猎人才好出手猎杀。” “如果那人在西陵,龟城这里的动静,就会惊扰到他?” “猎物如果潜伏不动,我们就算再有能耐,也很难找到他。”老者缓缓道:“我们的机会,就在猎物按捺不住,自己跳出来。” 斗笠人眼眸冷厉:“老大人觉得猎物会跳出来?” “不过是赌一赌而已。”老者轻叹一声,嘴角带着笑:“至少这场赌局,我们的筹码远远超过对方。”很轻柔地抚摸着自己光滑的手指,轻声道:“我们下了第一颗棋子,对方无论愿不愿意,都要参与这场对弈。” “老大人的棋术一向很高明。”斗笠人很诚恳道。 老者笑道:“熙泰的口中,可是很少夸人。”微微一顿,才道:“我们身在西陵,大动干戈,对方如果真的在这边,必然会怀疑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当然,他们也会怀疑我们是在打草惊蛇,可是无论真假,他们不敢赌,如果那个人真的在这边,他们一定不会冒险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他远离此地。” “所以只要他们行动,就是我们的机会。”斗笠人道。 老者微微颔首:“我们的弓箭已经张开,只等着猎犬惊扰到猎物,一旦猎物跳出来,也就是猎杀之时。” ----------------------------------------------------------------- ps:说两个事,书中的大唐,纯粹是架空,与历史上的大唐没有任何关系。第二,整本书会很长,画卷会慢慢展开,会循序渐进说好我自认为最好的故事。最后还是求收藏月票捧场! 第十八章 义兄弟 秦逍抿了一口酒,带着一丝不解道:“天钺?那是什么东西?” “可不是东西,是紫微斗数中的六吉星之一。”牛志颇有些兴奋道:“十月出生,今年年满十七,就有可能是天钺。” 秦逍笑道:“你还懂紫微斗数?听着挺了不得,那又是什么东西?” “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牛志也笑道:“堂叔说那紫微斗数是帝王命格,天上有紫薇星,那就是圣人的命格,圣人自然有辅星相助,这六吉星就是六颗辅星,天钺是其中之一,若有天钺辅佐,便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秦逍眨了眨眼睛,奇道:“你是说,朝廷要在西陵找寻天钺?” “户曹在清点户册,想来那天钺就在西陵甚至是龟城。”牛志遗憾道:“可惜咱们两都不是,若真的是天钺,荣华富贵那可享之不尽了。” 秦逍呵呵笑道:“神神叨叨的玩意,你还真相信?” “头儿,话可不能这样说,朝廷都在找,那自然不会有假。”牛志道:“堂叔还猜测,朝廷不可能无缘无故找到西陵,很可能是御天台算出来的。” 秦逍听到“御天台”三字,立时想到昨日那斗笠人提及过,立刻问道:“御天台是什么?” “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牛志道:“不过听我堂叔的意思,那是很厉害的地方,据说御天台有位大天师,能看透天机,观测天象,能知过去未来,而且那大天师深得圣人的信任,天钺出现在西陵,应该就是那位大天师算出来的。” 秦逍“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你可知道北院是什么地方?” “北院?”牛志摇摇头,茫然道:“不知道。” 秦逍有些失望,但想到御天台既然是京都的衙门,那北院应该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地方,自己只不过是西陵一个小小的狱卒,就算知道北院是什么地方,那也没有什么意义。 “头儿,昨晚那老乞丐又在叫唤,说是没酒了。”牛志提醒道:“他账上还没添银子。” 早些时候,甲字监内的账本是由秦逍自己来记账,后来调了牛志过来,这小子识文断字,秦逍就让他管着记账,但凡监牢内谁账上没了银子,便要禀报过来。 “我知道。”秦逍在班房角落拿了一小坛酒,这是一斤装,监牢内需要比较多的物资,秦逍都会储存一些,随时可以用上,“我给他送一坛过去,银子这两天就能添上。对了,把温不道那份押解令给我。” 牛志忙找到押解令递过来,秦逍扫了一眼,揣入怀中。 进了监牢内,直接来到老乞丐的囚室前,见到老乞丐还躺在床上,咳嗽一声,撕开酒坛上的酒布,一股酒香味顿时弥散开去。 老乞丐赫然坐起身,瞧见秦逍拖着小酒坛站在外面,立马跳下床凑近过来,笑眯眯道:“好小子,好小子。”伸手过来拿酒,秦逍却是拿开,低声道:“沈大爷,你说今晚土地庙可以拿到银子,没有开玩笑吧?” 老乞丐拉下脸,道:“行走江湖,言出如山,你还不相信?” “那可说好了,到时候取了一百两银子,二十两银子是我的跑腿费,可不能出尔反尔。”秦逍将小酒坛递过去,老乞丐双手接过,仰首灌了一大口,用满是污渍的衣袖擦拭了一下嘴角,一副极其享受的样子,笑道:“沈大爷说话就没有不算数的,二十两银子归你,剩下的就是我的酒钱。”左右看了看,凑近低声道:“你可记住了,那人要问起,你一定要说是沈药师让你过去的,否则他可不会给你银子。” 秦逍点头笑道:“放心,只要你没开玩笑,我知道该怎么做。”上下打量老乞丐几眼,这老家伙一身囚衣都能挤出浆水来,实在难以想象会有人欠他一百两银子。 不过这老家伙还有些日子才能出去,若今晚拿不到银子,眼前这坛酒就是他最后的享受,回来再好好收拾他。 离开老乞丐的囚室,秦逍径自来到赌神温不道囚室前,见到温不道正就着灯火靠在床上看书,那本正是自己昨天送来的【玉团芳】,秦逍打开门进了去,温不道听到声音,顺手拉过毯子,盖住了下身,将书收起,坐起身笑道:“昨儿教你的手艺如何?” 秦逍走到床边坐下,也是笑道:“赌神叔的赌技精湛,随便一招都能让我受益无穷。”瞥见放在角落的那本书,问道:“赌神叔,那本书如何?” “还行。”温不道面不改色:“来,让我看看你昨天练的那招如何。”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骰子。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赌神叔,我有桩事情一直没和你说,如今也不能再瞒着你了。” “哦?”温不道见秦逍神色有些凝重,收起笑容:“怎么了?” 秦逍看着温不道,轻声道:“刑曹前几天就送来了调令,要将你押送前往奉甘府,三月初八也就是大后天便要启程。” “押送奉甘府?”温不道一怔,眉头锁起:“案子有了变故?” 秦逍微微点头:“应该是吧,不过我只管着甲字监,不好打听案子,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我也不大清楚。” 温不道盯着秦逍眼睛,猛地哈哈大笑起来,抬手指着秦逍道:“你这小子,说谎眼睛都不眨,我都差点相信了。” “赌神叔不信?” “这案子已经定了,都判了我入监一年。”温不道笑道:“哪有入监之后,又开始再起波澜?退一步说,就算案子真的起了变故,这边有刑曹可以重审,又何需前往奉甘府?”摆手笑道:“可莫说这样的笑话,我都被你吓了一跳。” 秦逍叹道:“赌神叔,我没有开玩笑。”从怀中取了押解令递过去。 温不道笑容顿止,伸手接过,细细看了看,沉默片刻,才将押解令递还秦逍,问道:“这事儿乐山知不知道?” “还有件事,本不该多嘴,不过!”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赌神叔,据我所知,金钩赌坊换了许多人,特别是你的许多亲信,都已经被赶出了赌坊。” 温不道身体一震,猛地伸手揪住秦逍衣领,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秦逍只是苦笑,没有说话。 温不道松开手,轻轻抚平秦逍衣领,这才起身走到桌边的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问道:“多久了?” 秦逍有些不明白,温不道淡淡笑道:“他将我的人都驱逐出赌坊,自然就没想过让我出去,我在监牢之内的花销,他当然不会给你。”斜睨了秦逍一眼:“从什么时候开始,花销都是你垫付的?” 秦逍心想温不道平日里看上去虽然有些不正经,但遇事却是冷静异常。 知道自己的亲信被乔乐山赶出赌坊,他立马就能猜到背后的一切,这份精明,也难怪能在龟城占有一席之地。 “从你进入甲字监的第一天开始,这边就没有拿过他一文铜钱。”秦逍不再隐瞒:“他也没有过来探视过你。” “所以甲字监禁止家眷探望的规矩,只是你宽慰我的法子?”温不道叹了口气:“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秦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赌神叔,刑曹发令要将你押送去奉甘府,应该是要重审此案,你要早做准备,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如力所能及,自当竭尽全力。” “好孩子。”温不道微微一笑,道:“这半年让你破费许多,你且记着,我会十倍偿还给你。”想了一下,才道:“有件事儿,你要如实告诉我,不要隐瞒。” “你说。” “我那婆娘是否也一直没有前来探视?”温不道盯着秦逍眼睛问道。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点点头。 “好孩子,你帮我办件事儿。”温不道思索了一下才道:“你给我一副笔墨,我要写一封信,若是方便,你帮我悄悄送给我夫人!”想到什么,摇摇头道:“罢了,从监牢带书信出去,定会牵累于你。” 秦逍道:“赌神叔,如果可以口传的话,你告诉我要带什么话,我找机会去告诉她。” 温不道神色凝重,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却是淡淡笑道:“既然已经决定要重审,我身陷囹圄,也无力改变。秦逍,你先去忙吧,我自己想想该如何应对。” 秦逍心里明白,温不道不和自己多说,无非是担心案子会牵累到自己身上。 他其实倒并不害怕事情会牵累自己,只是担心自己若是太过涉及案子,很可能会牵累到韩都尉。 甄侯府陷害孟子墨不成,但两边的矛盾也愈加严峻,甄侯府对韩雨农更是虎视眈眈,如果因为自己而给了甄侯府对付韩雨农的把柄,秦逍那是万难原谅自己。 温不道虽然看似镇定,但秦逍心知他现在心情定然是十分痛苦。 他一直将乔乐山当做生死弟兄,入监之时,将金钩赌坊交给乔乐山打理,本以为后顾无忧。 但秦逍所言,自然能让他立刻猜到,此案背后,乔乐山定然是动了手脚。 被自己最信任的兄弟背叛,温不道内心又如何能够平静? “赌神叔,你是不是在担心你夫人?”秦逍见温不道脸色有些不好,轻声问道。 温不道看了秦逍一眼,见他一脸关切,温和一笑,微微点头:“她一介女流,性情贤惠,乔乐山既然这样待我,她的日子自然也不好过,我只担心!”轻叹了一声。 秦逍想了一下,才低声道:“赌神叔,你若实在不放心,告诉我你家的住处,我去看看她现在过得怎样,如有机会,我将你的处境也告诉她。” 温不道显出欢喜之色,立刻上前握住秦逍的手,低声道:“好孩子,这可劳烦你了。你帮我去瞧她一眼,但什么都不要说,只要她一切安好,我心中也就踏实了。” 秦逍点头道:“赌神叔放心,下了差,我就过去。” 温不道当下告知了住处,犹豫一下,才轻声道:“这次案子重审,十分蹊跷。我如果我是说万一,我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你去找一个人,鸡鸣街有家棺材铺,你见到棺材铺的掌柜,将这个交给他就好。”说话间,从怀里取出一颗骰子递过来。 这骰子比寻常的骰子大一些,黑色木料所制。 秦逍有些奇怪,想不到温不道随身还携带着一颗骰子,不过他既然被称为赌神,身上带颗骰子倒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 但古怪的是,这粒骰子每一面都是刻着三点,显然不一般。 “赌神叔?” “不用多问。”温不道肃然道:“若是一切平安无事,这颗骰子就算是送给你的礼物,若是我有不测,你再按照我说的去找他。” 秦逍摇头道:“赌神叔,你放心,你绝不会有什么事。” 温不道只是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轻拍了秦逍肩头,却不多言。 第十九章 狗男女 西陵的天气从来都是阴晴不定,上午或许还旭日当空,晌午可能就是风雷大作。 黄昏时分,天边一声惊雷响,眨眼之间,倾盘大雨就从天而降,直到天黑时分,虽然雨势小了不少,但还是没有停下来,好在秦逍在监牢早就备好了蓑衣斗笠,下差的时候,倒也不用被雨淋。 秦逍离开监牢,找了一家面馆吃了碗羊汤泡馍,填饱肚子后,外面依然是细雨连绵。 西陵最古怪的地方也正在于此。 若是关内,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往往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大雨过后,很快就会放晴。 可西陵大雨过后,时常是紧跟着一场小雨,细雨连绵一天都是常有的事情,而且这种奇怪的天气往往就发生在春季,反倒是人人求雨的夏天,可能上个月都不会下一场雨。 细雨中,街道上行人稀疏。 秦逍穿上蓑衣戴上斗笠出了门,径往西城去。 自长岭山脉过来的支流贯穿了龟城,这条河被称作玉带河,以玉带河为界,龟城被分为了东城和西城。 温不道所说的宅子,就在西城,而老乞丐说的土地庙,也在西城角落的偏僻处。 秦逍寻思着先去温不道的宅子看看他夫人的情况,尔后正好去往土地庙等着拿银子,实际上前往土地庙,正好经过温不道的宅子,倒也不用绕路。 温不道所说的宅子在西城古水巷,走了半个来时辰,秦逍才到了古水巷。 温不道经营赌坊多年,在龟城有几处赌坊,可说是日进斗金,古水巷这处宅子也是豪阔的很,墙高门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巷内铺着青石板,秦逍在细雨中来到院门前,大门紧闭,整条古水巷都是一片死寂。 秦逍凑上前,透过门缝往里面瞧了瞧,整个院内颇为昏暗,一间屋内点着灯,除此之外,一片静怡。 温不道入狱半年,温夫人却从没有过去探视一次,秦逍不知是否她是否因为受到了乔乐山的威胁,心想温不道和夫人感情极好,如果她真的是受了乔乐山威压无法前往甲字监,那么心里一定终日牵挂担忧温不道。 他在来路的时候就想好,见到温夫人,只说是温不道在甲字监欠了银子,瞧瞧温夫人是什么反应,如果温夫人确实对温不道担心不已,自己大可以宽慰一番,甚至可以从她口中问出一些温不道旧案再审的线索。 抬手正要拍门,忽听得巷子里传来马蹄声。 秦逍立刻收回手,他倒不愿意被人看见自己前来找寻温夫人,以免多生事端。 秦逍从来都不怕事,可是如果能少惹麻烦,他也尽量不去招惹麻烦。 循声望去,只见到巷子东头依稀出现一个骑马的人影正往这边过来,当下贴着院墙移开一些距离。 天色昏暗,他紧贴院子外墙面,若不细看,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那匹马很快就到了宅门前,秦逍视力极佳,只见马上那人身材魁梧,外套毛氅,头带皮帽,翻身下马,将马缰绳拴在了门前的拴马桩上,这才上前敲门。 秦逍眉头锁起,却认得此人正是温不道的生死兄弟乔乐山。 秦逍对龟城大街小巷熟悉的很,也时常经过金钩赌坊,虽然和乔乐山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早就认识此人,虽然此刻不能看清楚对方面孔,但从对方的身形轮廓,秦逍确定此人正是乔乐山。 “嘎吱!” 没过多久,就听到院门打开,乔乐山也没有说一句话,闪身而入,随即听到远门关起的声音。 秦逍心下诧异,暗想天色已晚,温不道又在监牢之内,温夫人孤身在家,这种情况下,莫说夜里,就算是白天也不该轻易让别的男人入屋。 乔乐山与温不道关系亲密,即使真的要过来照应,也不该是在这个时候。 他心下起疑,知道这事儿定然不一般,便想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不过这深门大院,身在院墙外,根本看不出所以然。 抬头看了看院墙,墙头甚高,墙面光滑,还不好翻上去,顺着外墙走了段路,见到宅子和隔壁的宅子中间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心下微喜,四肢撑着两边墙壁,迅速攀上去,到得墙头,只见到那边亮灯的屋子窗纸上有人影闪动,瞧轮廓正是乔乐山。 院内有两个处花圃,点缀庭院,倒也雅致。 他小心翼翼从墙头落进院内,蹑手蹑脚往前走到花圃边,此时瞧见又一道人影出现在窗纸上,身材窈窕,明显是个女人。 秦逍知道那乔乐山虎背熊腰人高马大,一看就不是善茬,自己若是太过接近窗边,一旦被乔乐山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身为都尉府的狱卒,夜里潜入他人宅院,传扬出去,势必要连累到都尉府的声名。 当下就蹲在花圃边,解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打开机关,轻抿了一口内葫的狗血,狗血入口,咽入腹中,只是片刻间,就依稀听到屋里传来的说话声音,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让秦逍听得一清二楚。 狗血不但能让秦逍有匪夷所思的嗅觉,而且也有惊人的听觉。 以现在他与屋内的距离,换作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但狗血起到的匪夷所思的效用,秦逍就似乎是在窗下窃-听屋内的说话。 “你说有人在暗中调查此事?”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语气颇有些慌乱,秦逍心知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温夫人。 乔乐山声音传来:“胡老三昨天在面馆吃面的时候,有个年轻人主动凑上去请他吃酒,十分殷勤,言辞之中,提及大哥提及温不道,说什么温不道很快就要出狱!” “那又如何?” “老三一开始没多想,但后来细细想想,觉得有些不对,将此事告诉了我。”乔乐山冷笑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年轻人很可能与温不道有关系,靠近胡老三,就是在试探消息。” 秦逍听得清楚,心下一凛,暗想自己还是太年轻,本以为是试探对方,谁知道竟然反让乔乐山这边有了警觉。 由此可见,这乔乐山却也是个极为小心谨慎的人。 幸亏夏侯倾城打断,若是自己当时向那胡老三继续深问下去,只怕会惹出大篓子。 “他他难道知道什么了?”温夫人的声音更是惶恐:“那咱们咱们怎么办?” 秦逍不由皱起眉头。 乔乐山这个时候进温夫人的门,事情本就蹊跷,可是听温夫人的言辞,竟似乎知道许多事情,甚至与乔乐山是一丘之貉。 “你怕什么?”乔乐山没好气道:“当初张开腿和老子在一起,你胆子倒是大得很,现在大局已定,还慌张个屁。” 秦逍身体一震,脸色骤变,拳头已经握起。 他万万没有想到,温不道疼爱有加的温夫人,竟然早已经和乔乐山勾搭成奸,也难怪乔乐山此时进温宅,就像出入自家一样。 “奸夫淫妇。”秦逍腹中暗骂,想到温不道对妻子的一腔柔情,这妇人竟吃里扒外,心下只替温不道感到不值。 温夫人声音变的柔软起来:“那你可知道试探胡老三的年轻人是谁?” 秦逍立时竖起耳朵,只听乔乐山道:“胡老三并不认得那年轻人。不过温不道这半年来一直住在甲字监,那甲字监是特殊的监牢,没有银子,在那里面过不了三天,他又怎可能一直住在里面?我暗中打听,据说温不道的花销,都是那甲字监的牢头所出,那牢头叫秦逍,是个年轻人,而且在监牢里和温不道的关系不错。”冷笑一声,道:“虽然不敢肯定,但试探胡老三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姓秦的。” 秦逍神情凝重起来,心想自己之前对乔乐山不太了解,还真是轻视了此人的能耐。 “那那是不是官府在暗中调查?”温夫人又慌乱起来。 乔乐山道:“小小的牢头,又有什么好慌的。温不道被关在监牢里,能起什么风浪?就算是都尉府,他们也只是抓捕犯人,查案还轮不到他们,要是他们敢越权行事,甄侯府就放不过他们。” 温夫人似乎松了口气,轻叹道:“这事儿早点过去才好,这些日子我心惊胆战,夜里都睡不着。” “是因为我没有过来陪你,所以你这骚娘们耐不住寂寞?”乔乐山嘿嘿笑道:“今晚我就不走了,把你喂个饱,让你明天下不来床。” 温夫人啐道:“这时候还有心思说笑。乐山,你说这事儿了结之后,咱们就去京都,可别骗我。” “去京都要银子,买房置业,那可不是一丁点儿银子就足够。”乔乐山叹道:“你真的不知道温不道那些银子藏在哪里?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你和他睡一张床,就没有一点线索?” “我和你不还是睡一张床,如今赌坊的银子我难道知道在哪里?”温夫人没好气道:“那死东西别的都还好,就是不让我知道他银子的去向。这些年你一直跟着他,他一直将你当做兄弟,你不也是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秦逍这时候隐隐听出个脉络来。 这一对奸夫淫妇,不但勾搭成奸,竟似乎还要谋夺温不道的钱财。 而温不道似乎有一笔巨额财富被隐藏起来,就连枕边人和最好的兄弟也不知道那笔财富的下落。 温不道身陷囹圄,难道就是因为那笔巨额财富所致? 第二十章 蛇蝎心肠 秦逍听得这对狗男女的险恶用心,背脊发凉。 “这些年几处赌坊生意兴隆,每个月少说都有几千上万两银子的进项。”乔乐山恨恨道:“几年下来,我初略估算至少也有三十万两银子。他每个月都会清点存银,尔后储藏在地库之中,地库也就只有他那一把钥匙,便是我也无法进入。等他入监后,我费了那般大的心思才将地库打开,里面竟然只有几千两存银,简直是匪夷所思。” 温夫人也是恨恨道:“除了每个月给我些银两做花销,他没有在屋里存一两银子。” “他也从不与钱庄有往来,不在钱庄存一枚铜钱。”乔乐山不无诧异道:“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就算用车子运,十辆大马车都运不完,可是我从不见有一辆车子从银库拉运银子离开,地库我也算是挖地三尺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些银子的下落。” 温夫人道:“总不能长了翅膀飞走了?” “就算飞出去也该有人看见。”乔乐山不无纳闷道:“那笔银子,还真像沉到地下去了。” 屋内沉寂片刻,才听温夫人幽幽道:“乐山,你说实话,当初你设计让他犯案进了监牢,究竟是为了和我在一起,还是为了那笔银子?” 温夫人此言一出,秦逍便已经确定,温不道犯案入监,果真是这对狗男女设下的圈套。 “为何这样问?”乔乐山道:“我当然是为了你?” “可是自从他进监牢后,你一心只想找到他的银子,到我这里越来越少了。”温夫人轻叹道:“你知道,我将自己交给你的时候,就没有了退路。” 乔乐山声音有些冷:“这样说来,你对我心存不满?你莫忘记,设圈套让他犯案,可是你想出的主意。” 隐隐听到温夫人抽泣之声:“我那样做,还不是为了和你永远在一起,你你现在这样说,良心去了哪里?” 秦逍看着窗纸上的影子,见到乔乐山似乎将温夫人揽入怀中,听得乔乐山声音温和下来:“我自然是要和你在一起,可是找不到那笔银子,咱们到了京都根本无法立足。你再等一等,事情很快结束,再有三天,就会有个结果。” “乐山,你绝不能让他有机会走出监牢。”温夫人道:“他如果出来,知道了真相,一定会报复咱们。” “你放心,我保证他走不出监牢。”乔乐山安慰道:“还有两天,他就要被押送往奉甘府,只要走出龟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回来。” 秦逍屏住呼吸,知道乔乐山说到了关键处。 乔乐山声称温不道回不了龟城,信心十足,那就证明他已经做了谋划。 从知道温不道要被押送奉甘府重审,秦逍就感觉这中间有蹊跷,而且一度怀疑与乔乐山有关,现在可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此刻他只想知道乔乐山到底设下怎样的阴谋。 只要知道了对方的预谋,那就有机会对症下药,从而让温不道转危为安。 温夫人果然道:“奉甘府那边真的可以重新定案?乐山,真要永绝后患,就该就该想办法定他死罪!”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真是最毒妇人心。 不管怎么说,这妇人与温不道也曾是同床共枕的夫妻,温不道对她也算是一片真情,这妇人给他戴了顶帽子不说,害他入狱也不说,如今竟然想着要致他于死地。 这妇人蛇蝎心肠,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你想让他死?”乔乐山道:“你就当真不在意和他有过夫妻情分?” 温夫人柔声道:“自从跟了你,我心里便只有你。他若不死,咱们始终不得安宁,每天提心吊胆他会有一日来报复。” “嘿嘿,想不到你这女人竟是如此心肠狠毒。”乔乐山笑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跟了别的男人,是否也会对我下此狠手?” 温夫人立刻道:“你胡说什么,我我怎会与别的男人有牵扯?你莫胡说八道。” “啪!” 一声脆响,秦逍看着窗纸,见到乔乐山似乎是扬手打了温夫人一个耳光,随即传来温夫人吃惊的声音:“你你疯了!” “我是警告你,别背着我在后面搞鬼,我不是温不道,没那么好骗。”乔乐山冷笑道:“他对你怜香惜玉,可是你若敢背叛我,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乔乐山打了温夫人一耳光,秦逍虽然也觉得舒坦,但他现在最关心的只是乔乐山到底有什么盘算,下一步准备如何对付温不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温夫人哀怨道:“我什么都给了你,你还不相信我?那那我死了算了。” 乔乐山阴晴不定,语气又变的温和起来:“你死了,我又怎么办?是我不好,不该怀疑你,哎,说到底,还是心里太在乎你,害怕失去你。” 温夫人带着哭腔道:“乐山,就算真的找不到那笔银子,只要那死鬼真的死了,咱们就再也没有麻烦,以后赌坊还能挣银子,用不了几年,咱们手里又能存下银子来,到了那时候,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这鬼地方我真的不想待下去了,除了风就是沙,还是回到京都才好。” “你既然说让他死,咱们就让他死。”乔乐山轻笑道:“不过在他死之前,我要他亲口说出那几十万两银子的下落。” 温夫人惊异道:“他会说出来?” “那就由不得他了。” 秦逍见到乔乐山似乎已经将温夫人横腰抱起来,又听乔乐山声音传过来:“这些事儿我自己处理就好,也不必多说了。好几天没过来了,别浪费时间,咱们可要好好亲热亲热。”随即便见到乔乐山的影子抱着温夫人从窗边消失。 没过多久,屋里却是传来不堪的声音,秦逍心中暗骂,关键时候,乔乐山这家伙竟然没有说下去,到底要耍什么花样,竟然没有一字透露。 但有一点秦逍却已经知道,温不道如今果真是身处险境之中,而且只要出了龟城,便会落入陷阱。 狗血的效用十分了得,屋内传来的声音清晰无比的钻入秦逍的耳朵里,秦逍听得那妇人的声音,还真是有些面红耳赤,甚至连心跳都加速。 他也不知道这两人要折腾多久,更不知道事后乔乐山还会不会将话题延续下去,自己总不能一夜都蹲守在这院子里。 而且乔乐山最后那句话,似乎也不想继续多说。 乔乐山对温夫人显然不算十分信任,秦逍寻思他也不可能真的将计划完全告知温夫人。 一个人只要背叛过一次,就不要相信他不会有第二次。 温夫人背叛过温不道,乔乐山本就是个谨慎的人,当然也会防备温夫人背叛自己,虽然二人谋害温不道的目标一致,但乔乐山既有防备之心,自然不会真的将一切都告知温夫人。 夜风吹过,秦逍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地多留无益,摸到墙角,悄无声息翻出了院子。 巷子里一片死寂,只有绵绵细雨轻打着青石道。 虽然没能知道乔乐山的完整计划,但今夜这一趟却还是收获不小。 先前只是猜测温不道身陷囹圄与乔乐山有关,但今晚不但确定一切就是乔乐山所为,而且还知道温夫人这蛇蝎妇人也是帮凶。 而他们这样做的原因,除了暗中勾搭成奸担心被温不道发现,还有一个极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一笔巨额财富。 秦逍心中其实也有些奇怪。 温不道在龟城经营赌坊,多年下来存有几十万两银子倒也可以理解,只是既然存在地下仓库里,那几十万两银子怎可能悄无声息地消失? 那些银子如今藏在什么地方? 离开古水巷,秦逍向西城西北角方向去,越走也就越偏僻,今晚有雨,城中行人本就不多,此时往土地庙去的路上,几乎不见人影。 夜色之中,如此冷寂的环境,还真是让秦逍心里有些发毛。 老酒鬼说今晚欠债的人会将银子送到土地庙,百两银子对那些豪族士绅或许不算什么,但对秦逍来说还是很有诱惑力,而且二十两银子的跑腿费快抵得上自己一年的薪俸,为了二十两银子,跑一趟腿对秦逍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龟城的土地庙只有两座,东西城各一座。 只是土地庙的香火从来不盛,建造土地庙的目的,仅仅只是为了让龟城也有土地神落脚坐镇。 相比起关内,西陵的环境恶劣,人们并不觉得土地老爷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护佑,有了这样的意识,冷淡甚至对土地庙不屑一顾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仅仅是在土地庙选址方面,就显出龟城的人们对土地爷实在不怎么待见。 孤零零的土地庙在西北角最荒僻之处,这里就连寻食的野狗都不会过来。 秦逍越是靠近土地庙,身上就越发感觉有些冷。 他心中忍不住暗骂那老酒鬼,实在不知道老酒鬼为何会约在这样一个狗不拉屎的地方与欠债人见面。 直走到土地庙前,孤零零一间小屋,连门都没有,里面黑乎乎一片,就像是洪荒巨兽的大口,一旦进去,似乎便要被吞噬。 秦逍恨不得立时掉头,可是一想到来到来了,而且还有一百两银等着,自己冒雨走了大半夜跑到这里,总不能就这样无功而返,无可奈何,只能进了土地庙。 ------------------------------------------------- ps:求收藏月票! 第二十一章 腴美人 日月风华第一卷日出东方落西山第二十一章腴美人秦逍刚一踏进土地庙门,又生后悔之心。 今夜有雨,天上无月,天地间本就昏暗一片,这里面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往前走出两步,就听得脚边有东西跑过,秦逍吓了一跳,随即听到“吱吱吱”的声音,知道是耗子。 他心中只为这耗子感到可悲。 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栖息在这里,估计这里的耗子就从来没有吃饱过。 摘下斗笠,深吸两口气,等到眼睛适应了里面的环境,秦逍这才四下里看了看。 在温宅饮下狗血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过两个时辰,狗血所带来的效能虽然不似一开始那般强烈,却还没有完全消失,因此虽然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秦逍的视力还是十分的强悍,虽然不能完全看得清清楚楚,但土地庙内大概的情景还是尽收眼中。 其实这土地庙内是理所当然的简陋。 居中供着土地老爷的泥塑雕像,因为太久没人照顾,已经十分破败,甚至有多处残缺,塑像前倒有一张用来供奉的案桌,但上面空空如也,连供桌也早已经破烂不堪。 除此之外,左边有一条长凳,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秦逍也见过东城的观音庙,那可是香火不绝,比起观音庙,这里已经不能只用寒酸来形容。 好在地上还有一只蒲团,秦逍过去先向土地老爷拜了几拜,这才在蒲团坐下。 按照老酒鬼的说法,欠债人要在半夜子时才会过来,这会儿距离自是少说也还有个把时辰,秦逍寻思着总不能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地登上一个时辰。 当下也不犹豫,在蒲团上盘膝而坐,想着昨晚修习的【太古意气诀】,双臂呈环抱状,按照昨晚的方法呼吸吐纳。 如同昨晚一样,只是片刻间,胸腔处便有一股暖意升起,随着呼吸吐纳,那股暖意顺着经络向周身各处蔓延。 雨夜本有些凉意,这股暖意弥散之后,秦逍仿若坐在火炉子边上,全身上下十分舒坦。 这一次倒不敢像昨夜那般不知时辰一直沉醉其中,估摸着有个把时辰,秦逍这才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一片通泰,整个人也神清气爽。 他记着那神秘老太婆说过,这【太古意气诀】乃是低阶的入门功夫,习练个一年半载会有小成。 自己只练了两个晚上,就觉得周身舒坦,若真的有小成,却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 而且这还只是低阶功法,若有高阶功法修习,自己还不要飞起来啊? 起身来,走到土地庙门前,感觉绵绵细雨似乎已经停了下来,但道路上却是泥泞不堪,寻思着今夜有雨,那欠债人是否真的会如约而至?毕竟债主急着让人还银子,可是欠债的人能找理由拖三天就绝不会拖两天。 自己冒雨跑到这阴森森的地方取银子,如果欠债人没有如约而至,明天一大早,自己回去就要将老酒鬼赶出甲字监。 探头向路上望过去,赫然见到夜色之中一道人影正向这边过来。 秦逍心下欢喜,暗想这欠债的还真是信守承诺,便要迎上去,还没抬步子,却忽地想到龟城鱼龙混杂,其中还真有不少凶恶之辈,自己还没能确定对方是欠债人,这般贸然上前,如果对方是恶徒,瞧见自己年纪轻轻,身在荒僻之处,未必不会动恶念。 就算对方真的是欠债人,倒也不急着抢上前,当下退回到庙内,迅速躲到了泥塑雕像后面。 刚掩好身体,一道身影已经走进庙内,秦逍透过泥朔雕像残破之间的缝隙瞧过去,看到那人也戴着一只斗笠,披着一件到膝盖处的褙子,褙子敞开着,里面是麻布衫,腰间系着一根带子,下面则是一条最常见的袄裙。 这身打扮,分明是一个女人。 秦逍诧异之间,却看到那人的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比自己的酒葫芦还要大一些。 原来是酒道中人。 难道前来还债的是一个女人? 还没多想,就听一个婉转悦耳的声音没好气道:“这里还躲了一个?无聊。”说话间,已经摘下了斗笠丢在一边,又从腰间摘下酒葫芦仰首灌了一口。 秦逍在后面看得清楚,这打扮和声音分明是一个女人,可是喝酒的动作,却不逊色于山里的大王。 收起酒葫芦,女人似乎有些不耐烦道:“我都知道你躲在那里,还不出来?” 秦逍一怔,心想老子躲得这般严实,她怎么这么快就看到? 人家都把话都说到这份上,秦逍也没必要躲躲闪闪,只能走出去,露出职业微笑道:“我在这里等了好久,你可终于来了。” “你等多久,关我屁事!”眼前这女人人没有丝毫矜持,反而伸了个懒腰,懒洋洋道:“你是等他们到了一起打,还是现在先打?” 秦逍见她伸懒腰的时候,衣衫绷紧,杨柳细腰,丰韵娉婷,身材竟是出乎意料的好。 最要命的是,她里面的麻布衫显得有些小,两臂伸起展开,茁挺的胸脯裂衣欲出,那是秦逍从未见过的丰满。 秦逍几乎是在瞬间就判定,整个龟城只怕没有比她身材更好的女人。 “好看不?”丰腴美人见秦逍看着自己胸脯,却是“噗嗤”一笑,有意无意挺了挺,“好看就看个够,再过会儿想看也看不到了。” 秦逍心想老子可不是见到女人人就走不动道,无非是你的太过丰硕特殊,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乍一见到,难免有些惊讶。 忽地想到腴美人问的话,有些奇怪,问道:“等谁一起?” 腴美人白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你要不敢打,就在这老实等着,不用装模作样。” 秦逍越发的糊涂,这时候依稀看到腴美人的脸庞,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但可以确定样貌绝对不差。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秦逍道:“我是受人之托,前来赴约的。请问你认识沈药师吗?” 腴美人“咦”了一声,上下打量秦逍一番,身形忽地一闪,还没等秦逍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只手虽然不大,却掐得恰到好处,力道也是不小。 “你是什么人,怎会知道沈药师?”腴美人的声音冷厉起来。 秦逍被掐住喉咙,呼吸困难,抬手抓住腴美人的手腕子,可对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力道惊人,一只手臂宛若钢铁一般,难以撼动分毫。 秦逍今晚前来取银子,不成想对方竟然下次狠手,心下又气又急,呼吸不畅,一张脸憋红,心知这腴美人要是不松手,自己只怕要被活活掐死,情急之下,伸出舌头,竭力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腴美人似乎明白过来,松开手,秦逍立时咳嗽起来,那腴美人却已经催问道:“沈药师在哪里?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等一等!”秦逍顺了顺气,心中虽然恼怒,但知道自己绝不是眼前这恶妇的对手,鸡蛋还是不要去碰石头。 “顺过气来没?”腴美人毫无负罪心理,摘下酒葫芦又灌了一口才道:“赶紧说,赶紧说。” 秦逍心中无言,暗想这腴美人的言行和她诱人的腴美身材实在不相称,只能道:“我是受他嘱托,过来过来拿银子的。他说你今晚会来土地庙,见到你之后,只要提他的名字,你就会把欠银交给我。” 腴美人睁大眼睛,向秦逍走近一步,秦逍立马后退两步,叫道:“你别过来,有话好好说,你你要是没银子,我就当没来过。” “你说沈药师让你来拿银子?”腴美人以一种不敢置信的语气道:“他让你找我要银子?” 秦逍只怕这腴美人又要对自己下手,两只手横架在身前,防备道:“是他说的,我我就是个跑腿的,你要不想给,我也不要,一切和我无关。” 腴美人忽然“噗嗤”笑起来,捂着嘴,笑的摇曳生姿胸脯荡漾,随即一手捻着一边褙子衣边,展开来吃吃笑道:“来来来,你好好找一找,从上到下找一找,看看能不能从我身上找到一枚铜钱?你要是不相信,把我衣服全都脱了也没关系,我看你能不能变戏法变出银子来。” 这腴美人说话毫无顾忌,秦逍无奈道:“我是受人之托,你你没有也没关系,我回去和他说就好。”不敢靠近,小心翼翼绕过那腴美人想要离开。 “这就走了?”腴美人斜睨了秦逍一眼,“你信不信,你还没走出大门,腿就断了?” 秦逍心下一凛,扭头看腴美人一副慵懒模样,心中直骂,但两条腿却不敢再往前迈出一步。 “这才乖。”腴美人笑盈盈道:“我问你,他除了让你过来拿银子,有没有别的事情?” 秦逍摇摇头:“没有,就是来拿银子。” “老混蛋。”腴美人轻骂一声,又问道:“他现在在哪里?他自己为什么不过来,要让你过来?” 秦逍正要说明,却见腴美人猛地转身,面朝门外,轻声道:“你先躲起来,他们追过来了,不想死就老实呆着别动。”不多废话,身形如魅,已经出了门去。 第二十二章 夜姬 腴美人走出土地庙一瞬间,秦逍便听到外面传来清脆的鸟鸣之声。 那鸟鸣之声极有节奏,三短一长,秦逍有些奇怪,鸟鸣的声音倒是不差,却从不曾听过有如此节奏的鸟鸣之声。 而且城内也很少有鸟雀鸣叫,土地庙四周荒僻,两个小树林都没有,自己一晚上都没听到一声鸟鸣,怎地这时候突然响起声音,此种必有蹊跷。 腴美人让他躲起来,但这土地庙唯一可以躲藏之处,也只有那泥塑雕像之后。 方才这腴美人进庙之时,秦逍躲到塑像之后,那腴美人瞬间就发现。 秦逍心知自己现在就算再次躲到塑像之后,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反倒是腴美人说有人追过来,这却是让秦逍心下诧异,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来土地庙,只是冲着那一百两银子而来。 谁知道欠债的不但拿不出一枚铜钱,反倒被人追赶,这让秦逍心下实在是有些气恼,下定决心,回到甲字监,定要让他老骗子尝尝自己的厉害。 外面的清脆的鸟鸣声不绝,秦逍忍不住贴近门边,微探头向外望了过去。 只见那腴美人就站在门外,手里拿着酒葫芦,看上去倒还轻松,又见到人影闪动,只眨眼间,已经有数人出现在门外,呈环形封住了腴美人的道路。 夜色之中,秦逍看的倒是清楚,来着共有四人,都是麻葛布衫,其中两人手中握刀,另外两人却是赤手空拳。 “都来了?”只听腴美人懒洋洋道:“还有没有了,一并都出来吧。这一路上你们鬼鬼祟祟,就是不敢见人,今晚既然冒出头来,自然是助手赶到了。” “沐夜姬,你的面子不小啊。”只听一人冷笑道:“你东逃西窜,竟然要让我们亲自出马,追了几百里地,如今还不束手就擒?” 那腴美人沐夜姬笑道:“大言不惭,就你们几个也敢说让我有面子?真要有面子,就该崔京甲自己找过来。对了,你们说我东逃西窜,这话我可不乐意,我好不容易出谷,总要到处看看,游山玩水,享受享受。”仰首灌了一口酒,很洒脱地用衣袖抚嘴,随即抬手点了点几个人,道:“倒是你们,一路上阴魂不散,就是不敢露面,也好意思在这里说话。” 秦逍见她喝酒的气势,心想沐夜姬虽然是女流之辈,但酒量真是不小,明显比自己酒量大得多。 只是她身材火爆,名字却着实不好,什么不好叫,非要叫“野鸡”。 “废话少说,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中间一人上前一步,伸手出来:“将紫木匣交出来!” 紫木匣? 秦逍有些奇怪,那又是什么东西? 沐夜姬吃吃笑道:“我看你们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谷里第三条戒条,便是不得抢夺他人之物,你们难道都忘记了?” “你这叛徒,还有脸谈谷里的戒条?”那人冷笑道:“交出紫木匣,束手就擒,随我们去见大剑首,念在昔日情分,我们还能为你请求,或能免除一死。” 沐夜姬将酒葫芦挂在腰间,笑道:“好了,可以打了,你们四个一起上?我都两天没睡好了,早点结束,我好早些休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几人互相瞧了瞧,却都没有敢出手。 忽听得笑声传过来:“师姐可别和他们一般计较,就凭他们那三脚猫的功夫,哪里会是师姐的对手。他们一路跟随,也是大剑首担心师姐被人欺负,派他们跟随照顾。”声音颇有有些苍老。 秦逍听得明白,他本以为这伙人乃是沐夜姬的仇敌,但这苍老的声音几句话,却让秦逍明白,这些人竟似乎是出自一门。 只是让秦逍诧异的是,说话那人的声音很是苍老,少说也有五十多岁。 他方才虽然还没有完全看清楚沐夜姬的样貌,但大概判断绝不超过三十岁,甚至也就二十出头年纪。 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怎可能称呼比自己小得多的女人为师姐? 这时候却已经看到,昏暗之中,一道身影缓缓出现。 只见那人穿着与其他人大不相同,一身锦衣,足下穿着马靴,头戴毡帽,身形微胖,年纪也确实过了半百,颌下一缕青须,面带微笑走了过来。 围着沐夜姬的那四人同时向来人躬身,单手按住胸口,齐声道:“晨剑司!” 沐夜姬也已经笑道:“我就纳闷,这几个家伙一路上都不敢冒头,为何今晚有了胆量,原来是你赶到了。左文山,你什么时候成了晨剑司?” “好让师姐得知,我出关之时,大剑首便授予了晨剑司之责。”半百老头左文山笑眯眯道:“得知师姐突然离谷,大剑首便令我赶过来,请师姐回谷。这一趟着实辛苦,师姐游山玩水,走遍了西陵各地,若再这样下去,师弟可是要累死了。” “你既然出关了,那元阳冥功想必是有长进了。”沐夜姬道:“我可要恭喜你了。” 左文山拱手笑道:“多谢师姐。练了半辈子元阳冥功,都五十多岁才有小成,实在是让师姐见笑了。”口里说让人见笑,但语气却不无得意。 沐夜姬笑道:“你也别谦虚,你那功夫许多人一辈子都入不了门,你能够有现在的成就,也算不差了。”吃吃一笑,道:“若没有练成,你今天恐怕也不敢来了。” “其实师姐的天赋无人可及。”左文山叹道:“若是师姐一心用在练功上,今日莫说五品六品,只怕早就突破了七品八品。”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师姐吃喝嫖赌,心思没有用在正道,所以!” 他话声未落,沐夜姬已经娇声叱道:“左文山,你放什么狗屁?你说老娘吃喝赌,我不和你争论,可你说老娘嫖过,真是岂有此理?我一个黄花大闺女,现在还是完璧之身,你这话传出去,以后我还怎么做人?哪里还有男人要我?你说,我嫖过谁?你要不说明白,老娘今天饶不了你。” 左文山笑道:“是我失言了。只不过这吃喝嫖赌素来连在一起,我也是脱口而出,师姐莫见怪,我在这里向师姐谢罪了。” “那可不一定。”边上一人忍不住道:“看她那个骚样,谁知道她背地里和多少男人睡过,我们又!” 他话声未落,秦逍便见到沐夜姬身形如同归鬼魅一般,竟是在眨眼间已经闪身到了那人的面前。 那人吃了一惊,还没抬手,就听得“啪”的一声响,沐夜姬一巴掌已经抽在了那人的脸上,没等那人反应过来,又听得“啪啪啪啪”之声连续不觉,沐夜姬一只手左右扇动,每一下都重重打在那人的脸上,听得沐夜姬边打边道:“老娘骚不骚?骚不骚?骚不骚?” 其他几人目瞪口呆,却不敢轻易出手,左文山则是背负双手,站在不远处,面带微笑,宛若看戏一般。 沐夜姬正反抽了数十下,停下手时,那人两边脸已经肿得老高,嘴里直往外冒血,站立不稳,晃晃悠悠,想喝醉了酒般往后退了两步,随机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沐夜姬抬手看了看,道:“我手都打疼了。”冲着那人娇滴滴道:“以后可不要乱说话了,人家好好的黄花闺女,非要把人家说的那么不堪,以后不好做人的。” “师姐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左文山笑道:“师姐,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咱们说正事可好?” “谁说我气出了?”沐夜姬没好气道:“一个守身如玉贤良淑德的奇女子,被污蔑了清白,心里能好受?我心里现在还难过得很。左文山,不如你给我点银子,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心,让我消消气,这事儿就算了,你看怎么样?” 左文山道:“师姐也知道,我身上从来不带银子的。” “那你问问他们几个有没有。”沐夜姬笑盈盈道:“你们凑一凑嘛,随便给我点就行。你们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可惨了,身上没银子,连酒都快喝不上了。”摘下酒葫芦在左文山面前晃了晃,“你听听,都已经见底了,天亮就空了,都行行好,凑点银子给我买酒喝,来来来,凑够酒钱我就原谅你们了。” 左文山哈哈笑道:“师姐要喝酒,那实在是容易不过的事情。只要师姐交出紫木匣,不但有如海般的美酒供你享用,大剑首还能给你银子,想要多少就多少,走遍天下每一个赌坊,都能让你有足够的本钱。” “我要说紫木匣不在我手里,你肯定不信。”沐夜姬叹道:“可是那东西真的不在我手里,我也一直在找寻。” 左文山道:“不在师姐手里,就是在大师兄手里。师姐,谷里众多师兄弟,只有你和大师兄交情好,他去了哪里,你自然知道,你若拿不出紫木匣,将大师兄的下落告诉我,我依然可以向大剑首为你请功。” “大师兄?你是说那个老混蛋老骗子?”沐夜姬柳眉竖起,怒道:“你们可千万别和我提他,我和他不共戴天,要是见到他,我定会一剑刺死他。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他还从我这里骗走了最后几两银子,至今未还,那个心肠歹毒的老骗子,我就算找遍天涯海角,也要将他挖出来,先杀了他,然后埋起来,再挖出来鞭尸,再埋起来,再挖出来!” ---------------------------------------------------- ps:努力写书,大家若是觉得合口味,收藏一下,也方便您以后看书! 第二十三章 真剑 日月风华第一卷日出东方落西山第二十三章真剑沐夜姬一边咒骂一边做挖坑埋人的动作,秦逍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女人是不是发神经了。 他倒是记得,先前沐夜姬在自己面前就骂沈药师是“老混蛋”,此刻她口中咒骂的“老混蛋老骗子”,难道就是沈药师? 那沈药师还是他们的大师兄? 这怎么可能。 沈药师明明是个老乞丐,成天醉生梦死,那副猥琐邋遢样子,就算加入丐帮都会辱没丐帮的名声,那样一个人,竟会是这群人的大师兄? 沐夜姬的武功自己亲眼看到,那是连韩雨农都远及不上,如果沈药师真的是沐夜姬的大师兄,武功只能比沐夜姬更高。 既然如此,那老骗子为何甘愿被抓进监牢,甚至已经将那里当成自己的家? 他心中疑惑,却听左文山笑道:“师姐如果非要说不知大师兄的下落,我也不好多问。”抬手抚须道:“师姐也知道,大师兄成了谷里的罪人,他本是谷里的晨剑司,知道谷规森严,却不愿伏法,逃窜在外,大剑首要严明谷规,就必须清理门户。师姐现在和我们回谷,见到大剑首之后,一起商议如何找寻大师兄,不知意下如何?” 沐夜姬摇头道:“我才出来没多久,还没有玩够,暂时不会回去。你回去和你的大剑首说,等我什么时候玩累了,自然会回去见他,如果你们找到老混蛋,一定要告诉我,我要让他好看。” “沐夜姬,和你好说你不听,可别怪我们动手。”一人沉声道:“大剑首吩咐要带你回去,你不想回去也不成。” 沐夜姬扭头看向那人,那人显然对沐夜姬心存畏惧,竟是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沐夜姬“噗嗤”一笑,嗔道:“我又不打你,你怕什么?只是以后莫要多嘴多舌,闹不好要被人割了舌头去。” “师姐,他说的也并没有错。”左文山叹道:“我身负大剑首之令,要么带回紫木匣,要么带回师姐,两者必须有一样带回去向大剑首复命。师姐也知道,大剑首令出如山,如果我空手而归,这条性命只怕也是保不住了。” 沐夜姬轻叹道:“如果真是这样,我劝你带着他们几个赶紧逃命,跑到一个崔京甲找不到的地方,越远越好。” 左文山摇头笑道:“且不说普天之下根本没有能躲过剑谷的地方,即使真的有,我们也绝不可能背弃剑谷,更不会背弃大剑首。” “背弃崔京甲,可不等于背弃大剑首。”沐夜姬没好气道:“别一口一个大剑首,三剑盟会还没有举行,他还没有资格自称大剑首。” 左文山并不争辩,微侧过身,抬手道:“师姐请!” 他说的客气,但语气却不容拒绝。 秦逍躲在庙内,看着外面的一幕,心中大概理出了一丝脉络。 毫无疑问,沐夜姬和左文山等人一样,都是出自一个叫做剑谷的地方,那剑谷到底是什么地方,秦逍自然不知道,但剑谷有一位大剑首显然很有权势,左文山这些人便是受大剑首之令,前来追拿沐夜姬。 他们追拿沐夜姬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紫木匣,至若那紫木匣是什么东东,秦逍当然也不知道。 而沈药师竟然很可能是这些人的大师兄,不过这位大师兄显然已经成了剑谷的叛逆,也成了剑谷追杀的对象。 沐夜姬口中虽说与沈药师不共戴天,但秦逍知道这绝不是真话。 他现在只是奇怪,沈药师为何要缩在甲字监之内?又为何骗说有人欠他银子,让自己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取银子? 但有一定秦逍却已经很肯定。 沈药师确实是个老混蛋。 “不管你们了,无聊,我要睡觉了。”沐夜姬却根本不理会,转身便要往土地庙来。 左文山脸色一寒,双眸寒意凛然。 “对不住了!” 只听得左文山一声低喝,整个人已经如同猎豹一般,猛地窜出,速度快极,在秦逍眼中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余音未了,整个人已经到了沐夜姬身后,探手直往沐夜姬抓了过去。 手指尚未碰到沐夜姬,沐夜姬柔美娇躯一个转身,宛若舞蹈,右手一掌已经照着左文山面门拍了过去。 左文山身法自然不慢,身形侧闪,避开沐夜姬那一掌,沐夜姬却已经抬起一条腿,横扫过去,左文山胳臂下压,却是用手肘去抵沐夜姬的这一脚,而另一只手却已经五指成勾,往沐夜姬喉间抓了过去。 秦逍睁大眼睛,直看到两团人影交错翻飞,根本看不清楚二人出手的招式,只觉得匪夷所思。 市井中的打架斗殴,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秦逍三天两头都会看见。 拳脚相加凶悍异常,不过在打小练过八极拳的秦逍眼中,市井斗殴就是乱打一通,实在上不得台面,比之都尉府衙差们有板有眼的功夫远远不如。 都尉府的衙差们平日里自然是经常习练,便是各监牢的数十名狱卒,韩雨农也会定期组织起来练习一些拳脚功夫和刀法。 秦逍那时候只觉得韩雨农一招一式都是威风凛凛,那刀法更是犀利惊人,当时只想着若有朝一日能有韩雨农那般高明的功夫,此生也就心满意足了。 但此刻看到沐夜姬与左文山比斗,才知道都尉府的拳脚功夫简直是是三岁幼儿练的把式。 外面隐隐传来阵雷之声,秦逍微皱眉头,心想难不成还要下雨不成? 但很快便听出,那分明不是雷神,而是左文山出手之时,劲风所发出的声音。 一开始沐夜姬还能与左文山不相上下,但没过多久,秦逍便发现沐夜姬似乎已经被逼得连连后退。 他心下顿时焦急起来。 一旦沐夜姬落败,自己很可能要被左文山那几人发现。 左文山在言语上对沐夜姬还算客气,拳脚上却是凶狠异常,一旦自己被他们发现,拳脚上固然不会客气,恐怕言语上也不会有丝毫客气。 而且自己突兀出现在这里,左文山一定会起疑心,也一定会怀疑自己与沐夜姬有牵连。 这伙人以找寻紫木匣和沈药师的下落为目的,从沐夜姬口中没有答案,未必不会逼问自己。 一想到自己被这几个家伙五花大绑,用各种严刑酷法逼问,秦逍只觉得背脊发凉,先前还觉得沐夜姬是个女神经病,现在却是期盼她一定要取胜,万不能败在左文山的手里,心里暗暗为沐夜姬鼓劲。 只是沐夜姬被逼得连连后退,秦逍一颗心都要冒到嗓子眼。 倒是跟随左文山而来的那几人脸上显出欢喜之色,方才被沐夜姬扇了几十巴掌的那家伙此刻已经爬起身,眼中满是怨毒之色盯着沐夜姬。 虽说沐夜姬处于下风,但她的身姿却依然曼妙的很,闪转腾移之间,还真像是在翩翩起舞。 “砰!” 一声闷响,左文山一拳打在沐夜姬的肩头,沐夜姬整个人就像是风筝般飞了出去。 秦逍大惊失色,那几人却已经欢呼出声,更有人叫道:“晨剑司好功夫!” 左文山一拳得手,心下也是欢喜,不给沐夜姬喘息之机,如影随形追上去,还没靠近沐夜姬,却见得沐夜姬稳稳落在地上,赫然转身来,左手竟然已经摘下了酒葫芦。 只见得沐夜姬左手微微向上一托,从葫芦口一道水箭喷出,几乎与此同时,沐夜姬右手呈掌向那水箭拍出,从葫芦口向上飚出的水箭瞬间折了方向,竟是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直向左文山暴射过去,速度之快,比神射手射出的箭矢还要快上许多。 听得左文山失声道:“不好!”足下一点,向后飘去。 只是左文山为了不让沐夜姬有喘息之机追过来,近在咫尺,这时候要退也是不及,而且那道水箭远比左文山的速度快得多,“噗”的一声,打在左文山胸口。 水箭打在左文山身体上,却没有溅开水花,而是直没入左文山衣襟之中,左文山大叫一声,向后已经翻倒在地。 “晨剑司!” 几人见左文山坐倒在地,都是惊呼出声,纷纷跑上前。 左文山却已经两手猛地撕开自己的衣襟,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到自己胸口有一处乌青,形状就如同长剑刺入的伤口,一张脸骇然变色,抬头看向沐夜姬,惨然道:“你你练成了泽冰真剑?这这怎么可能?” 其他几人也都是骇然变色,脸上都是不敢置信之色:“泽冰真剑,这这是泽冰真剑?” “有什么好稀奇的。”沐夜姬仰首将酒葫芦里最后一点酒水饮了个干干净净,还用灵巧的丁香舌儿舔了舔葫芦口,一脸无奈:“这下好了,最后一点存酒都没有了,就说不要动手,这下你真的要赔银子了。” “恭喜恭喜师姐,恭喜你练成泽冰真剑!”坐在地上的左文山竟然勉强挤出笑容,语气中带着讨好味道。 沐夜姬咯咯娇笑道:“你说过我天赋异禀,其实我也承认,我确实很聪明,练武也很有天分。说了你也别生气,你练了半辈子才练成元阳冥功,我练了三年就练成了泽冰真剑,所以你的天赋真赶不上我。”扭着腰肢向左文山靠近几步,叹了口气,道:“崔京甲以为你练成元阳冥功就可以将我抓回去,可是他如果知道我早就练成泽冰真剑,一定不会派你过来丢人现眼。” “是我自不量力。”左文山依然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就是再练十辈子,也绝不是师姐的对手。” 沐夜姬看着左文山,笑盈盈道:“要不要我帮你解剑?” 左文山却已经挣扎着跪倒在地,叩首道:“求师姐高抬贵手,帮我解剑,饶我一命!”连连叩头,和之前那谈笑风生镇定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二十四章 卧底 沐夜姬一瞬之间便逆转局面,更是让左文山跪地求饶。 秦逍看在眼里,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去。 不过沐夜姬如此迅速地便反败为胜,还是让秦逍有些惊讶,听得那几人对“泽冰真剑”恐惧异常,心想那泽冰真剑到底是什么功夫,就连左文山也是吓得跪地求饶。 沐夜姬此刻却是在左文山面前几步之遥蹲了下去,那姿势颇有些不成体统,右手一根手指勾着酒葫芦上的小细绳,晃悠着酒葫芦,笑眯眯道:“你放心,咱们好歹也是同门,而且你一直叫我师姐,还算客气,我不会让你死的。” 左文山立时欢喜道:“多谢师姐大人大量,师姐恩德,必将铭记于心。” “师弟知道泽冰真剑的厉害,我就不多说了。”沐夜姬叹道:“可是你败在我手里,回去之后,又怎么向崔京甲交差啊?你知道崔京甲的性格,你若对他有用,他还能容你,可是他要知道你连我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让你继续做他的晨剑司?” 左文山脸色微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还有这几个人,今晚这一切他们可都看见了。”沐夜姬看着眼角抽动的左文山,语气温和:“他们回去之后,会将所见到的原原本本禀报崔京甲,你跪地求饶的样子,也一定会在剑谷传开,你可别告诉我剑谷没有人想取你而代之,只要让那些人知道,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的。” 左文山赫然抬头,左右看了看,目光如刀,那几人都是凛然变色,不自禁向后退开。 沐夜姬起身来,将那酒葫芦搭在肩头,转身扭着腰肢边走边道:“你要再不动手,他们可就跑了。” 左文山瞳孔收缩,却猛地探出一只手,向自己最近的一人抓了过去,那人惊呼一声,想要闪躲,但左文山虽然被沐夜姬的泽冰真剑所制,武功却很是了得,一只手已经掐住那人脖子,只是一扭,“咔嚓”一声,便即扭断了那人的脖子。 剩下三人见左文山突然下了狠手,心知不妙,撒腿便跑。 左文山低喝一声,追上一人,一拳击在那人背部,“砰”一声响,那人已经被打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在地上挣扎几下,便即不动。 秦逍在庙内看得清楚,想不到沐夜姬一句话说完,竟然瞬间发生如此变故。 左文山下手干脆果断,果真是心狠手辣。 瞬间击杀两名同门,剩下两人却已经飞跑出一段距离,左文山双臂展开,足下一点,兔起鹘落,眨眼间便已经追上那二人。 那两人心知大难临头,同时转身,一人持刀,挥刀便向左文山砍了过去,另一人则如同猎豹一般,双拳齐出,直向左文山扑过来。 眼见得大刀便要砍在左文山的身上,左文山身形微闪,以迅雷之势探手而出,已经抓住了持刀那人的手腕,顺势一推,那人的大刀顿时便改了方向,“噗”的一声,正砍在同伴的脖子上。 这把大刀锋利异常,被左文山借势引过去,已经是砍断了同伴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持刀那人脸色惨白,左文山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另一拳已经打在了持刀人的喉咙上,喉骨“嘎”的一声响,瞬间被打断,人也已经飞了出去。 被砍了脖子那人伤口处鲜血喷涌,他一手捂着伤口,鲜血依然从他指缝间向外喷溅,另一只手抬起,指着左文山,踉跄往前走了两步,似乎还要向左文山扑过去,但猛地一头栽倒在地,身体抽搐,也是眨眼间便即不再动弹。 左文山出手果断迅疾,片刻之间,四名同门便俱都死在他的手里。 秦逍看的一清二楚,心下骇然。 沐夜姬这时候才转过身,看到四具尸首躺在地上,惊声道:“你做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左文山一怔,勉强笑道:“师姐不是说让我动手,否则否则他们就跑了?” “可是我只是让你动手教训他们一下,让他们以后不要胡言乱语。”沐夜姬叹道:“你倒好,将人都杀了,难道你忘记了,他们可都是剑谷的人,是同门。” 左文山眼角抽动,却还是道:“他们知道师姐在龟城,只有杀了他们灭口,才能让师姐的踪迹不被泄露。” “就你会说话。”沐夜姬笑道:“你这番好意我可心领了。你赶紧将他们的尸首收拾一下,要是被官府的人发现,难免会生出事端。还有,如果剑谷的人知道你残杀同门,你可想过后果?” 左文山拱手道:“师姐放心,我会收拾的干干净净,不会留下丝毫线索。” “那好,你先忙着,我歇一会儿。”沐夜姬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随即轻轻拍了拍嘴唇:“师弟,这里就麻烦你了。” “师姐且慢。”左文山往前一步,急忙道:“师姐还没有给我解剑呢。” “解剑?”沐夜姬似乎这才想到,“师弟啊,不是我不想给你解剑啊,其实我虽然练成了泽冰真剑,但解剑之法还差最后一步,现在我是有心帮你而无力。” 左文山闻言,立时怒道:“沐夜姬,你在耍我?” “我没耍你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沐夜姬无辜道:“我问你要不要我帮你解剑,你说好,这是你的心愿,可我没有答应一定要给你解剑啊?你好歹也读过几本书,这也分不明白?”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这左文山还真是被沐夜姬耍得团团转,不过左文山这样的人被整治,秦逍心中却也是舒坦的很。 “沐夜姬,你!”左文山双目喷火,握起拳头,恨不得将沐夜姬碎尸万段,可也知道自己不是沐夜姬对手,无可奈何。 沐夜姬委屈道:“你刚才还叫我师姐,现在却直呼我名,果然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我虽然没有答应要给你解剑,也没说一定不给你解啊?我再努努力,勤快一些,也就三两个月便可以学会解剑之法,到时候难道我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死?” “师姐,我!”左文山顿时没了脾气,低头道:“我也是一时情急,多有失礼,师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只是只是师姐还要几个月才能解剑?” 沐夜姬道:“我也想现在给你解,可是有心无力啊。我知道这几个月你肯定难熬,不过以你的能耐,撑上半年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是受些苦而已,我抓紧时间就是。” 左文山心知沐夜姬不可能不会解剑,但被人握住了生死命脉,无可奈何,只能苦笑道:“那师弟就只能等几个月。” “你迟迟不复命,崔京甲一定知道出了意外,还会派人来找麻烦。”沐夜姬道:“那时候有麻烦的可不只是我,连你也有大麻烦了。” “那师姐以为我该如何做?” “你真想听我安排?”沐夜姬笑道。 左文山立刻道:“自今而后,师弟这条性命就归师姐所有,师姐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让我杀人,我绝不放火,有违此言,万箭穿心。” “谁让你杀人放火了?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女孩子家,最怕打打杀杀。”沐夜姬幽幽道:“文山啊,我不要你杀人放火,只要你回到剑谷,帮我查一查崔京甲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你答不答应?” 左文山微微变色,失声道:“师姐是让我让我去剑谷做卧底?” “卧底?”沐夜姬“噗嗤”一笑,道:“你本来就是剑谷的人,查找罪证,是清理门户,怎么能算卧底?崔京甲对你信任的很,能查到他的底细,整个剑谷恐怕也只有你能做到的。” 左文山摇头道:“师姐,不是我不遵从你的吩咐,你知道崔京甲为人狡诈,从不会信任任何人。他目前对我还不错,只因为我能帮他做事,如果发现我在调查他,立时就会将我碎尸万段。” “我从不强求任何人。”沐夜姬苦笑道:“老混蛋已经被诬陷为叛逆,我离谷那一天,也已经和崔京甲撕破了脸。无论是否能得到紫木匣,他都会将我和老混蛋置于死地。他要是不死,我和老混蛋迟早会死在他的手里,文山啊,我要是死了,你说还有谁能为你解剑?” 秦逍听得沐夜姬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左文山明明比她年长许多,她却以一副长辈对晚辈的口气直呼其名,心下只觉得好笑。 左文山犹豫了一下,终是硬着头皮道:“师姐,我回谷之后,可以找机会试试,可是却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罪证。此外这次只有我一人活着回去,我只怕他心中起疑,到时候更不容易接近他。” “你就说找到了我,我不和你们回谷,然后大打出手,那几个人被我杀了,你也重伤了我,但是老混蛋突然出现,将我救走了。”沐夜姬干脆利落道:“你告诉他我伤的很重,老混蛋会找隐秘地方为我疗伤,没个半年我的伤势好不了。”说到这里,忽然拿着酒葫芦,凑上去亲了一口,随即将那酒葫芦丢向左文山,左文山忙探手接住。 “他知道这酒葫芦从不离我身,你拿了我的宝贝葫芦回去交差,他一定相信。”沐夜姬伤感道:“可怜宝贝葫芦陪了我这么多年,今天为了你,我要和它生离死别,真叫人伤心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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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梵l、你笑我像狗、一茶一座、心泪亦静、书友58441286、无名小竹呀、书友56688635、漂流的孤岛、书友56467379、书友31731013、北极熊欧哈哟、xxsyyz、书友58441293、外姓成妖、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二、yuukihao、沙滩风飘、怕摔跤的熊猫、书友58441406、书友57246035、白面书生wy、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捡姑娘的陈平安、竹墨生香、小白鹅离离、元某也曾剑开天门、五十弦翻塞外声、小月巴鹅呼呼、墙天帝不守城头了、宰鹅小能手、周幽王戏褒姒、不过陌路、炭雪小蛟龙、靠谱的保安队长、i旧城以西、西瓜汁么么哒、两袖青蛇剑来、一剑破之、狐狸爱踏浪、海上月丶天上月、书友58177958、低层扑街、逍遥又快活、执剑入道是剑仙、云庭风、书友57921522、陌寒夏、矿泉水水水、追风膏、蚀光_、山崖书院小护卫、小白鹅不等天神下凡了、抚长剑兮玉珥、卟和父、遇见涵涵、靠谱的别墅保安、白衣小师兄、梓沐小胖兔、雾里的雪、何三七、乌云有雨、辞辞浅浅、我是清煜啊、日月风华、天神天神、鑫羽心愿、白也啊、岁月静好现世安、辞辞浅浅、柒月玖、mrning、从不喝酒陈平安、浅笑安然云烟散、第六穹、九月不懂七月的伤、哑巴湖的特大水怪、薄夜漓、飘如墨上沉、情满盛夏、书友57907775、江亦玖、与善为敌、安和桥上的胖熊猫、可爱的萝卜头、落满灰尘的书包、十三瓣菊、青山绿水远游客、地狱飞云@百度、书书书书行、大剑仙白朴、青春是诗、期望完全期望1、书童95279527、书友57539189、守着兔几的喵、书友57539942、零零九十、守着喵的鱼、倾城月儿、天地无用论、山崖书院_大傻-逼蛋、烨随缘、长安啊长安、茅房里烤白鹅、世间小蜉蝣、周幽王戏褒姒、超厉害的此木、藕花福地扫地僧、巉瀺我是平安啊、蜡笔美芽、皇凤图、小辰辰的布丁、宫千藤、我是个铁憨憨、乖乖呵呵、沉迷爱情圆圆崽、何三七、宁取陈、姜山狐圣、思思的小黄妹妹、书友56735897、蓝色倾梦@百度、你笑我像狗、九逝云见本尊、落魄山f4朱敛、沙滩风飘、宋朝一刀、路明非路明泽、书友56451935、无尘净土、zxxhhh、出门遇见雨、沓沓沓、阿不力噶莫妮卡、买支好出奇、江渚000、书友57950195、书友56949143、不能说的秘密jay、可能君、漫夜星语醉风城、桃花漂在太空、不二良house、zxfire、张贯民、给你妈一刀、书友58449826、吾爱从头再来爱吾、月轻泪、书友56731696、书友58442249、书友2744486、书友58450183、王家忠01、禅心定沧海、谁用宋青书的名字了、用爱感化沙漠、牧笛狼烟、露水凉人惆怅、书友58453730、wuaibjx、0郭伟峰0、何以为之你、祖龙丶、o0无痕@百度、书友56688635、书友43114153、我非柠檬不心酸、露水凉人惆怅、书友57296799、champion_soo、书友58140125、书友58139893、漫夜星语醉风城、夏侯琦、书友58453457、书友58442249、书友55308544、沙滩风飘、子浩2020 若有遗漏,是我失责,在这里向您说声对不起,但你的那份心,我能感受到。 收到捧场很开心,当然不是因为经济,而是因为背后那颗热诚的心。 再次向大家表示感谢! 第二十五章 小师姑 左文山耐着性子问道:“师姐,若是有了消息,该如何向你禀报?你是否一直留在龟城?”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明天会在哪里。”沐夜姬收起伤感道:“你知道临煌崖的那座小亭子,每个月十五你就过去看看我在不在。” 左文山心中虽然恼怒,但对沐夜姬也实在是没有法子,点头道:“那我每月十五悄悄过去找师姐。” 沐夜姬抬头看了看漆黑如墨的夜空,挥手道:“不说了不说了,都快天亮了,我都困死了,要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你赶紧忙你的去吧。” 左文山要处理尸首,只能先过去先将两具尸首挂在自己的手臂上,尔后一手拎着一具尸首,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秦逍看到左文山一下子带走四具尸首,也是咋舌,暗想这人虽然败在沐夜姬手里,但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瞧见沐夜姬正往庙里来,秦逍心下一紧。 普通的女人,看到今晚的场面,就算不吓得昏死过去,那也定然是胆战心惊。 这位倒好,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那四名剑谷弟子却是她怂恿左文山所杀,一片血腥,她却从容淡定,仿佛一切都和她没关系。 反正秦逍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女神经病,最好不要去招惹。 “看够了?”沐夜姬从门外进来,先不说其他,问道:“你的葫芦里有酒?” 秦逍点点头,但立马想到什么,马上摇头。 沐夜姬的酒葫芦已经丢给了左文山带回去交差,此时问自己葫芦里有没有酒,秦逍立刻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本来酒葫芦里面没有那个秘密的话,连葫芦带酒一起送给她也没什么,给她个好印象,让她不好意思对自己动手。 但葫芦里有内葫,虽然需要触动机关才能被发现,但谁知道她会不会不小心碰到机关,那机关就在葫芦底,一旦被这女神经发现自己的葫芦里盛着血液,麻烦可就大了。 “没酒?”沐夜姬伸出手,没好气道:“拿来我看看。” 秦逍按住酒葫芦,心知以沐夜姬的手段,只要一伸手就能将自己的酒葫芦抢夺了去,自己根本无力抵抗。 但他却是记得,方才沐夜姬对那几人说过,剑谷第三条戒令,便是不得强抢他人之物。 沐夜姬显然是剑谷门人,按道理她也应该遵守剑谷的规矩。 不过这里荒僻无人,只有自己和这个女神经病,也不知道她是否将门规戒律抛之脑后。 虽说如此,秦逍却还是硬着脖子道:“你们有戒条,不得强抢他人之物,难道难道你忘了?” 沐夜姬一怔,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话,但瞬间就笑道:“你都听到了?那好的很,你说的没错,剑谷还真有这条戒令。”身体前倾,凑近秦逍,似笑非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抢夺你的葫芦,不过这里就是你今晚的葬身之地。” 她这身体一前倾,里面的麻布衫微微敞开了领子,虽然庙内昏暗,但秦逍目光扫过领口,却是看到里面峰峦起伏,一道丘壑深不见底,随即闻到从沐夜姬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这味道其实很奇怪,既有一股酸酸的味道,似乎是汗渍气味,但其中却隐隐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时候看沐夜姬那张脸,昏暗之中,那张脸白皙的很,轮廓却不像关内的唐人,但也不像西域人。 她五官面相偏向唐人,但比之唐人更为立体,鼻子更挺翘一些,嘴唇也更丰厚一些,有一双大眼睛,眼眶之内如同布满了雾气,朦胧一片,这就让她的一双眼眸显得妩媚异常。 秦逍先前判断她不会超过三十岁,此时看的明白,和自己的猜想差不多,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不过确确实实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没有了少女的青涩,只要她不开口说话,有着娇美面孔和腴美身段的她,却还是散发着浓浓的女人味。 “不给你酒,你就要杀人?”秦逍知道沐夜姬美则美矣,但却不是善类,往后退了一步。 “放屁,老娘没那么不讲理。”沐夜姬骂道:“今晚发生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也知道左文山回到剑谷做卧底,这事儿要是被你传扬出去,一定会坏了我大事,所以我才要杀你灭口。”猛地抬起一只手,作势要出招。 秦逍大吃一惊,失声道:“师师姑!” 沐夜姬手一顿,诧异道:“你喊我什么?” “师师姑!”秦逍额头冒汗,他知道这女魔头还真不将别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真要出手杀自己,自己这条小命瞬间就要报销,这个时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自救:“我喊你师姑,你你就是我师姑!” 沐夜姬好笑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师姑?真是无耻,想让我饶你性命吗?” “不是不是,师姑听我解释。”秦逍硬着头皮道:“沈药师沈药师是不是你大师兄?我我是他的徒弟,你们情同兄妹,所以所以你当然是我师姑。” 沐夜姬“呸”了一声,骂道:“那老混蛋收你为弟子?他又懒又混蛋,怎么可能收徒弟,你竟敢骗我,真当我那么好骗。” “我没骗你。”秦逍知道只有让沐夜姬相信自己是沈药师的弟子,这女神经才有可能手下留情:“我真的是他的徒弟,你要是不相信,见到他一问便知。师姑你想想,如果如果我不是他的徒弟,他怎会让我过来见你?” “哦?”沐夜姬冷笑道:“你不是说他让你来取银子?他难道不知道我一年到头身上就没存过银子?可见你是盗他之名前来。” “我以前没见过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沈药师?又怎会盗他之名骗你?”秦逍勉强笑道:“好师姑,我真的是你师侄,真的不能再真了。” 沐夜姬一只手猛地探出,秦逍吓了一跳,却根本不可能躲开,手腕一紧,心想这女神经要杀人灭口,自己大难临头。 闭上眼睛,只感觉沐夜姬握着自己手腕,很快便松开,听得沐夜姬道:“他什么时候收你为徒?倒是练了半年内功,不过走的不是剑谷一脉,是道家的功法。” 秦逍一怔,睁开眼睛。 练了半年内功? 开什么玩笑。 秦逍暗想我昨天晚上才得到【太古意气诀】,加起来也就修习了两次,此前从无修炼过内功,你竟然说我已经练过半年,真是信口开河。 看来沐夜姬的武功虽然不错,但眼力差得很。 “是这样,师傅刚收我为徒不久,还没来得及学功夫。”秦逍这时候先不去纠结自己练了多久内功,解释道:“可能是要历练我一阵子再教我功夫。” 沐夜姬将信将疑,不耐烦道:“罢了罢了,你说,那老混蛋在哪里?” “老混蛋不是,师傅现在在龟城大狱里。” “龟城大狱?”沐夜姬愕然道:“他去那里做什么?” 秦逍小心翼翼道:“师傅犯了点小事,打了人,然后被抓了,被判入监五个月,已经在监牢里呆了两个月。” “他被关进监牢?”沐夜姬惊呼道:“还被判了五个月?”美丽的大眼睛睁得如同十五的月亮,很快,就听她哈哈笑起来,似乎听到了天大的喜讯,口中骂道:“老天有眼啊,那老混蛋就该受点罪,这叫自作自受,对了对了,有没有对他用刑?什么辣椒水老虎凳都该用上。” 秦逍心中很怀疑这两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师兄妹,知道自己师兄入狱,沐夜姬也没必要如此幸灾乐祸吧。 但很快,沐夜姬笑声戛然而止,盯着秦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秦逍心中无语,暗道都这老半天,你现在才想到问我是谁,也不隐瞒:“师侄一直在监牢里当差,是个小狱卒,有幸在监牢里认识了师傅,他看我为人厚道,天资聪慧,所以收我为徒。” “厚道个屁。”沐夜姬骂道:“物以类聚,被那老混蛋看中的能有什么厚道人?自己夸自己,可见你有多厚颜无耻。你定然是个贪财好色、两面三刀、卑鄙无耻的小人,所以他觉得你和他是同类人,这才收你为徒。” 秦逍苦笑道:“师姑说什么就是什么,师侄不敢反驳。” “算你识相。”沐夜姬伸手道:“葫芦拿来,我对付喝几口。” 秦逍立马护住:“师姑,不可以。” “我都是你师姑了,你敢不听话?”沐夜姬得意道:“以下犯上,我是可以清理门户的,说,你给不给?” “师姑,我不瞒你,在监牢里也经常有人抢我酒喝。”秦逍道:“所以我每次装上酒,就往里面吐口水,师姑实在要喝,我我也拦不住。”微松开了护住酒葫芦的手。 “咦!”沐夜姬发出嫌弃声音:“恶心!” “师姑要喝酒,我住的地方也有些存酒。”秦逍松了口气,道:“等哪天师姑有空,去我屋里,想喝多少我备多少。” 沐夜姬立时欢喜道:“那就别废话了,赶紧带路,现在就去你住的地方。” 秦逍愕然道:“现在?” “不是现在,难道还要等到天亮啊?”沐夜姬拽住秦逍的胳膊就往外拉:“好师侄,你都存了些什么酒啊?有没有十年以上的成酿啊?对了,以后不许叫我师姑,我还这么年轻,那老家伙可比我大了几十岁,你就算要叫,前面加个小字,以后叫我小师姑,听明白了没有?乖,先叫一个试试!” “啊?” 沐夜姬感觉秦逍犹豫,扭头见他扫过自己胸口,也不在意,美眸流动,笑盈盈道:“我有些地方大,天生如此我也没办法,但人家年纪小,赶紧叫一个试试!” “小小师姑!” 第二十六章 贪吃好财 秦逍领着沐夜姬回到木头巷的时候,快要过了丑时。 刚一进屋,沐夜姬立马道:“快快,酒在哪里?” 秦逍在屋里倒还真的存有一坛酒,到了自己房里,刚抱起那坛酒转身,沐夜姬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不由分手,将那坛酒接了过去,撕开封布,仰首就灌,没有丝毫女人的矜持之态。 秦逍也不管她,过去点上了油灯,房内这才亮起来。 这一晚上,只是在昏暗中看到沐夜姬,这时候灯一亮起来,灯火之下再去看沐夜姬,才发现这位小师姑的形象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灯火下的小师姑,身材愈发的曲线起伏,皮肤虽然不能说有多白,但紧绷润泽,被腰带系住的腰肢纤细若柳,但整个人却显得珠圆玉润。 乌黑的长发束成一条辫子垂在后面,捧着酒坛饮酒的姿势十分豪迈。 只不过衣衫却是邋遢得很,似乎有十天半个月都没洗过。 脚底下穿着一双马靴,上面横七竖八都是口子,边角还起毛,显然小师姑对自己的靴子从来没有好好珍惜过。 之前就已经知道小师姑有着极为伟岸的本钱,这时候在灯下看得清楚,她仰首饮酒,胸脯怒挺,里面本就有些紧窄不合身的麻布衫被绷得紧紧的,两团轮廓清晰无比,似乎随时要破衣而出。 他这时候也明白为何在土地庙那边闻到那股酸中带香的气味。 这一身衣衫一直没有换,难免会有些酸味,而那幽香味,自然就是小师姑身上的体香。 这样一个不修边幅的女人,身上还能散发出体香味道,实在是难得。 先前沐夜姬对沈药师满口诅咒,秦逍一度怀疑两人是不是真的师兄妹,但现在看到小师姑的邋遢程度不逊色于沈药师,顿时确信这两人真的是出自同门。 小师姑的容貌确实很出众,特别是那双如雾般的朦胧眼睛,不妖而媚,最要命的是,小师姑右眼下角,竟然有一点极细小的殷红美人痣,这就更让她添加了魅惑之姿。 灌了一大口,小师姑将酒坛抱在怀中,另一只手臂抬起,用带着污渍的袖口擦了擦丰润的嘴唇,这才环顾一周,瞧见角落那张床,问道:“我今晚就睡这里?” “啊?”秦逍忙道:“小师姑,这是我睡觉的地方。” “那我呢?”小师姑白了秦逍一眼,径自走到床边,根本不嫌弃这是秦晓睡过,将自己脚上的靴子甩开,往床上一趟,将酒坛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两条手臂枕在后面,甚至翘起二郎腿:“你总不会让我睡地上吧?” 秦逍屋里只有这一张床,此刻小师姑毫不客气便已经占了,无奈道:“自然不能委屈小师姑。小师姑如果不嫌弃,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我在椅子上对付一宿。” “这些日子跑了好多地方,累得我腰酸背疼。”沐夜姬打了个哈欠:“我可要好好睡上一觉,你可别吵到我。”抱着酒坛子,就躺着灌了一口,这才将酒坛放到一边,扯过被褥盖住自己,侧身背对秦逍。 秦逍看着沐夜姬如此不见外,心想你还真将这里当成了你自己的家。 这是男人的床,你好歹也是个女人,竟然没有一丝的忌讳。 他昨晚本就没有睡觉,今晚又折腾了几乎一夜,此刻还真是感觉有些疲惫,四下里看了看,屋里除了还有一张椅子可以坐着,别无他物,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心想难不成老子今晚就坐在椅子上过夜? 他本来备了两套被褥,用来换洗。 昨晚鬼手三死在这里,鲜血还溅在床上,秦逍连夜做了处理,也在床上更换了新的床单被褥,眼下自己的床被占,自己就算坐在椅子上过夜,那是连包裹自己的被褥都没有。 沐夜姬看来真的是累极了,秦逍在椅子上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沐夜姬打起呼噜来。 看着床上那珠圆玉润美妙的躯体,秦逍睁大眼睛。 身材这么好,长得这么漂亮的女人,睡觉也会打呼噜? 秦逍抓了抓头发,故意咳嗽一声,小师姑当然不会有丝毫的反应,往这边转了个身,仰躺着,迷迷糊糊抬起手臂竟然在自己的胸口挠了挠,也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有洗澡,所以身上有虱子。 忍受着沐夜姬的呼噜声,秦逍闭上眼睛,寻思再有个把时辰天就亮了,自己多少眯一会儿,补补精神。 好在沐夜姬的呼噜声不算太响亮,勉强可以忍受住。 半睡半醒之中,感觉脸上一阵冰冷,大吃一惊,睁开眼睛,立时看到一双大大的眼睛,秦逍“哎呀”叫了一声,差点跳起来。 “你干什么?”秦逍怒道。 沐夜姬手里拎着茶壶,弯腰凑在秦逍面前,见秦逍醒过来,才笑盈盈道:“别怕别怕,我想叫醒你,可是看你睡得太香,所以只能往你脸上喷水,这样让你容易清醒。” 秦逍见她嘴角还带着水珠,看了看她手中的茶壶,很显然,这女神经竟然含着冰凉的茶水喷在自己脸上。 按捺住心头的怒火,秦逍看看窗外还是黑蒙蒙一片,这才盯着沐夜姬那双朦胧如雾的眼眸,问道:“你不是睡了吗?又要做什么啊?” 沐夜姬将茶壶放在桌上,这才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略带一丝腼腆:“我刚才睡着之后,才记起来,我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肚子有些饿,你帮我弄些吃的。” “小师姑,这三更半夜的,哪里弄吃的啊?”秦逍恨不得将沐夜姬塞进被窝里闷死:“天亮之后,我再去给你买些早点,现在你就忍一忍吧。” 沐夜姬摇摇头,两手拉着秦逍的手臂摇晃起来,娇嗔道:“不行不行,好师侄,我饿了嘛,你难道忍心看着我忍饥挨饿?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我又不挑食,有一口吃的就行,求求你了。” 秦逍几乎要一口老血吐出来。 一个比自己大了快十岁的老女人,竟然向自己这么年轻的靓仔撒娇,这场面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秦逍转过头,不被小师姑水波一样荡漾的胸脯所诱惑,没好气道:“小师姑,你占我床也罢了,你是长辈,我无话可说,可是半夜三更,你说你饿了,让我去找吃的,这就有点过分了吧?咱们要讲道理,这个点,你让我给你变戏法变出吃的呢?” 他话声刚落,耳朵一紧,沐夜姬已经探手揪住他一只耳朵,冷笑道:“和你客气,你还真当我求着你?你知道我是你长辈,就老实听话,让你去找吃的,不是和你商量,你要是不听话,就是以下犯上,老娘现在就清理门户,说,是找东西吃,还是要我清理门户?” 秦逍咧着嘴,心里将这恶女骂了一遍又一遍,却又对她无可奈何,凄凄惨惨戚戚,只能道:“你你先放手,我给你弄就是。” 沐夜姬这才松开手,笑眯眯道:“你痛快答应不就好了,非要破坏你我之间的情谊。”踢了一下秦逍的腿:“坐着干嘛?还不起来弄吃的。” 秦逍只能起身,想了一下才道:“厨房里还有一挂面条,我下面给你吃。” “有没有鸡鸭鱼肉什么的?”沐夜姬眨了眨眼睛,舔了一下嘴唇,虽然很是性感勾人,但看在秦晓眼里实在没什么诱惑。 秦逍没好气道:“外面有条狗,我现在给你杀狗炖肉?” 昨晚鬼手三给老黑狗下了迷药,让老黑狗睡了一宿,好在并没伤它性命。 “杀狗炖肉,时间太长,等不了那么久,回头再说吧。”沐夜姬叹道:“师侄,你不知道,我已经三四天没有吃肉了,和尚三天不吃肉估计都要偷肉吃,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秦逍心想你这话要传出去,佛门高僧只怕要将你揍得连你爸妈都不认得,无奈道:“鸡鸭鱼肉没有,我平日里也少在屋里做饭。不过厨房应该还有两个鸡蛋,我下面的时候,给你打两个荷包蛋,下面带两个鸡蛋给你吃。” 沐夜姬立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呀好呀,辛苦你了,快去。”推搡着秦逍往门外去。 等秦逍端着一碗热腾腾带有荷包蛋的汤面放在桌上时,沐夜姬那张漂亮的脸蛋露出了花开般的笑容,拉过秦逍坐的那张椅子,大马金刀坐下,二话不说便开吃,也不问秦逍要不要一起吃点。 秦逍看她连靴子都没穿,两只本来是白色的布袜已经发黑,不由摇了摇头,心想卿本佳人奈何为丐。 “把酒拿过来!”沐夜姬狼吞虎噎,回手指了指床角的酒坛。 秦逍心骂两句,将那酒坛拿过来,沐夜姬就着汤面饮酒,秦逍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小师姑,照你这样的喝法,天没亮,这坛酒就没了,你酒量这么大?” “有酒就豪饮,没有就省一点。”沐夜姬放下酒坛,“天亮后,你再给我准备几坛放在这边。” 秦逍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小心翼翼问道:“小师姑这两天要住在这里?” “你这么好客,我就这样走了,你不是很伤心?”沐夜姬冲着秦逍妩媚一笑,还真是风情动人:“我在这边陪你几个月,加深一下同门感情,你欢不欢喜?” 秦逍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谁要和你加深感情,你要住在这里,老子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勉强笑道:“我知道你忙,你若真有事,尽管去忙,有什么话要带给沈唔,带给我师傅,我帮你捎话就成。” “那个老混蛋是在监牢里躲清闲,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的心思。”秦逍一提到沈药师,沐夜姬的脸色就不好看:“你给我带句话给他,让他死在里面算了。”将最后两口面吃完,连汤都喝了个底朝天,这才心满意足道:“饱了,师侄,你这手艺不错,很有天赋。我最近很闲,先在城里逛一逛,休息几天再说。”伸手道:“来,借点银子用用。” ----------------------------------------------------------------------- ps:大家有什么喜欢的角色设想、想看的情节都可以留言给我,我尽量设计,和大家一起创作。还有好多兄弟姐妹没收藏哦,加入书架哈! 第二十七章 诱骗 秦逍看着沐夜姬毫不客气伸出手借钱,瞬间觉得小师姑的脸皮厚度估计连牛皮也比不上。 被沈药师那老混蛋忽悠,本以为今晚会拿到一百两银子,钱袋子会鼓起来,谁知道不但一枚铜钱没收到,反倒要贴这位小师姑白吃白喝,还要占了自己的床。 这些自己忍一忍算了,现在倒好,小师姑竟然直接伸手要银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有。”秦逍摇摇头,很坚定道:“我身上没银子。”心想你们剑谷有戒令,不得强抢他人之物,只要我不拿出来,你总不能伸手来抢。 小师姑凑过来,身体贴着秦逍,嗔道:“小师侄,别那么小气嘛。我这人从来都是有借有还,你借我十两银子,三天之内,我还你二十两,我说话素来信守承诺。” “我真的没有银子。”秦逍意志坚定。 小师姑冷笑道:“没有银子?你怀里揣着钱袋子,你将钱袋子拿出来,如果真的没有,我绝不啰嗦。” 秦逍瞥了她一眼,才道:“小师姑,不管我有没有银子,借不借都在我,你总不能强迫我吧?” “我是你小师姑,你还没有送上见面礼。”沐夜姬并不灰心:“给几两银子花花,就当是见面礼,你要是不答应,可别怪我!” “别怪你清理门户是吧?”秦逍怒道:“我这一晚上忍你好久了,银子我有,可就是不借给你,你要抢夺尽管来,别以为你胸大我就怕你。” 他这一恼,反倒是让沐夜姬有些意外,眨了眨大眼睛,忽地转过身,秦逍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忽见她娇躯轻颤起来,随即听到她轻轻抽泣声,顿时愕然,心想欺人太甚的是你这个女神经,老子没哭你倒先哭起来。 “我知道世态炎凉。”沐夜姬哽咽道:“从小吃苦,受尽欺负,从来都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本以为有了你这个师侄,以后会对我好一些,原来你和他们一样,无情无义,哎,我如今穷困潦倒,你心中嫌弃,那也是人之常情,呜呜呜没有一个人疼惜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两只手竟然抬起蒙着脸,抽泣不止。 她哭的有模有样,若是秦逍头一次遇见她如此凄凄惨惨,说不准一时生出恻隐之心,立马就从钱袋子掏银子出去。 但他现在明白,眼前这位小师姑,是个没有底线的烂人,她就算是哭的撕心裂肺,秦逍也不会有丝毫的怜悯,冷冷看着她,也不说话。 见到秦逍没有动静,沐夜姬回过神来,发现秦逍无动于衷,轻叹一声,悲惋道:“你真的不借?” “小师姑,你也看到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可是屋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个人。”秦逍也是叹道:“我也想娶妻生子,没有银子,拿什么娶妻?你是长辈,总不能看着我这辈子都娶不到老婆吧?” 沐夜姬眨了眨眼睛,刚刚还悲伤不已的脸上瞬间显出妩媚笑容:“只是为了娶媳妇?这事儿你就甭急了,包在我身上。”打包票似地拍了拍自己胸脯,毫不介意胸脯被拍的颤巍巍晃荡,很豪气道:“我是你师姑,一定会给你娶一个又漂亮又贤惠的媳妇,你把银子都给我就行。” “那可不成。”秦逍立马道:“要是银子都被你花光了,别说媳妇,连一头猪都买不回来。” 沐夜姬没好气道:“你就这样不相信我?”挺了挺酥胸,抛了个媚眼:“就算银子花光了,我人不还在这里吗?到时候真要没银子娶媳妇,我给你当媳妇就是,本少女国色天香,不但身材好,性格也好,真要娶了我,你就偷着乐吧。来来,我都用自己作抵押了,你现在总不会有顾虑吧?” 秦逍目瞪口呆,心想这女神经连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 “怎么,看不上我?”沐夜姬见秦逍没反应,美眸一转,又抛了个媚眼,腻声道:“要不要先验验货?”咬住下嘴唇,双臂环抱胸前,拢成饱满一堆,却又故作一副羞涩之态。 秦逍这下子真的确定,眼前这位小师姑真的什么顾忌都没有。 “小师姑真要银子,也不是没有办法。”秦逍犹豫一下,才缓缓道:“至少有两个路子,小师姑要不要我指点一下?” 沐夜姬立刻眉开眼笑道:“那自然好,来,说说是什么路子?” “城里有许多跳舞唱曲的地方。”秦逍看着沐夜姬的眼睛道:“以小师姑倾国倾城的容貌和身材,只要去了,一定大受欢迎,陪客人们喝喝酒,随便哼几首曲子,银子便会滚滚而来。” 沐夜姬柳眉竖起,道:“小混蛋,你是要让我去窑子?好大的胆子,让一个守贞如玉贤良淑惠的美女去那种地方,亏你想得出来!”美眸流转,似笑非笑:“不过话说回来,我要真的去那种地方,一天挣个上百两银子应该是轻而易举,本少女这样的花容月貌,那些男人还不是像苍蝇一样扑过来!”显然是想到自己一定大受欢迎,咯咯直笑。 “小师姑真的要去?”秦逍一怔。 “去个屁啊。”沐夜姬没好气道:“我好歹也是剑谷的人,要是被熟人发现我在那种地方,传出去岂不是辱没剑谷的名声?” 秦逍心想要不是怕熟人发现,难道你还真想去那种地方做事? “这条路子暂时不谈,以后再说。”沐夜姬摆摆手:“还有什么路子?” “小师姑,你在土地庙用的武功好厉害,师侄对你钦佩万分。”秦逍凑近过去,脸上难得的堆起笑容:“那个泽冰真剑潇洒又厉害,小师姑能不能教教我?” 沐夜姬瞪大眼睛看着秦逍,很快就“噗嗤”一笑,道:“小混蛋,你要练泽冰真剑?” “是啊是啊。”秦逍道:“小师姑若能传授,我立刻将身上的银子都借给小师姑,不,都送给你也成,就算是学费。” 沐夜姬的泽冰真剑一出手,左文山魂飞魄散,秦逍寻思若是沐夜姬真的肯将泽冰真剑传授给自己,自己一旦学成,以后走路就可以像螃蟹一样了。 他自然也知道,能让左文山都恐惧万分的泽冰真剑当然不是普通的功夫,沐夜姬绝无可能传授给自己。 不过好歹试一试,沐夜姬如果拒绝,那么自己便可以义正词严地拒绝借银子。 “你要想学,我教给你就是。”沐夜姬竟然出乎秦逍意料道:“不过你保证要好好学哦。” “真的教我?”秦逍诧异道。 沐夜姬点头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功夫,你既然已经是剑谷门人,我传给你也没什么。”再次伸手道:“我答应你了,银子拿来吧。” 秦逍兀自不相信,狐疑道:“这么痛快?” “我这么痛快,你也痛快点,别婆婆妈妈。”沐夜姬有些不耐烦。 秦逍不急着拿银子,道:“小师姑,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说话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相信。” 沐夜姬俏脸一沉,随即叹了口气,举起一只手,立誓道:“我要是不传授师侄泽冰真剑,人越变越丑,胸越变越小。” “再加两句,如果违背诺言,永远没有酒喝,一生一世穷困潦倒。”秦逍立刻道。 沐夜姬骇然道:“用不着发这么毒的誓吧?”见秦逍已经拿出钱袋子在自己眼前晃悠,一咬牙,重新发誓道:“要是违背誓言,人越变越丑、胸越变越小、永远没有酒喝,而且一生一世穷困潦倒!”话音刚落,顺手一抄,已经将秦逍手中的钱袋子抓紧手里,掂了一掂,笑眯眯道:“小混蛋身上倒是有些银子。” “小师姑,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练功?”秦逍瞧见窗外已经略有一丝曙光,“天还没有大亮,要不咱们现在开始练练基本功?” 沐夜姬将钱袋子收起,一本正经道:“要练成泽冰真剑,必须以丹鹤功催动,而且丹鹤功必须达到九镜,要练丹鹤功,必须要以碧泉心诀为根基,不过没有练成剑谷最基础的童子阴阳功,自然也就不可能修炼碧泉心诀。对了,小师侄,你是不是童子之身?你这么好色,要不是童子之身,这门功夫可就没有半点机会了。” 秦逍隐隐觉得事情不妙:“如果如果是童子之身,从什么阴阳功开始练,要多久可以练成泽冰真剑?” “其实也用不了多少年。”沐夜姬好心帮秦逍算起来:“我是四岁开始修炼童子阴阳功,练了五年,然后又花了三年练成了碧泉心诀,不过丹鹤功练到九镜,花了我近十年的功夫,不过只要丹鹤功练成,再练泽冰真剑就好办了,我只花了三年的时间,前前后后,加起来我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漂亮的脸上不无得意之色:“其实剑谷众多门人,能练成泽冰真剑的只有两个人,我是其中之一,也是练的最快的,另一个人花了三十多年,比我多出十年。” 秦逍嘴角抽动,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小师侄看起来天资聪慧,如果好好努力,四十岁左右应该可以练成真剑。”沐夜姬笑如梨花:“有我这样的名师指导,最多也就花个二十来年就行。”竟然伸手拍了拍秦逍脸蛋:“小师侄,要加油哦!” ------------------------------------------------------------------------------- ps:感谢书友维平的舵主捧场,感谢用爱感化沙漠、胡萝卜兔子先生、书友58442249、书友5183215、若花湮雨落三千、时光勿勿、清雨裳、书友58441420等好朋友的捧场,大家破费了! 第二十八章 火灾 天刚蒙蒙亮,秦逍就带着一肚子怨气出了门。 他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撞了大霉神,碰上了沈药师这样一对师兄妹。 牢里那位用一百两银子让自己半夜三更跑到土地庙倒也罢了,如今又碰上一个厚颜无耻的小师姑,白吃白喝白住,还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十几两银子全都骗了去。 出门的一刹那,呼吸着清晨的空气,秦逍忽然觉得自己单纯的如同一只小绵羊。 他实在不想和那个脸皮厚如牛皮的女人多呆半刻。 沐夜姬拿了秦逍的银子,没有丝毫的愧疚,继续睡她的大觉,吃饱喝足睡大觉,对她来说生活幸福的很。 身上没有一枚铜钱,秦逍寻思着只能先往钱庄兑点银子。 沐夜姬的行为举止,让秦逍憋了一肚子火,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被关在牢里的沈药师,秦逍下定决心,回到甲字监,必须要让沈药师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还没到钱庄,却见到好几个人匆匆往前面跑去,那群人刚过,后面又有几个人急匆匆过来,也不知道是急着去讨钱还是被讨钱的在后面追。 “咦,邱老板,你这是要去哪里?”秦逍正自奇怪,又瞧见两个人从身边跑过,认识其中一人是书铺的老板,自己和他有过合作。 邱老板扭头看到秦逍,忙道:“昨晚发了一场大火,听说烧死了人,过去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边说边走,也不停步。 龟城虽然不小,却也不大,平日里发生一些事情,总会惹来一群人围观。 秦逍跟着邱老板转过一条街,便看到前面不远处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黑压压一片,从四周还有人往那边汇聚过去。 “都不要挤了。”人群中一名衙差挥手道:“都往后退,有什么好看的。” 秦逍见那衙差正是都尉府的人,忙加快步子过去,围观的百姓看到秦逍穿着官差的服饰过来,还以为是过来办差,给他让开了一条路,秦逍挤过去,只见到前面一栋房舍已经被烧毁塌陷,碎石瓦砾之间还冒着一股股黑烟。 此时几名官差正从烧毁的房屋之中抬着尸首出来,而在路边,已经摆放着几具尸首,还来不及掩盖,尸首都已经烧得发黑,惨不忍睹。 七八名都尉府的衙差维持秩序,不让百姓挤上去,而尸首边上,则是站着几名佩刀的官差,这几人的打扮与都尉府衙差不同,秦逍人的那是刑曹的人。 龟城最有势力的自然是长信侯,除此之外,便是都尉府,而刑曹则是龟城六曹之中握有实权的衙门。 龟城的刑案,都是由刑曹出面处理,审讯问案,都由刑曹的曹官来管,都尉府则是协助刑曹抓人,若有囚犯,刑曹也是丢给都尉府关押起来。 “孟捕头!”秦逍瞧见马快捕头孟子墨就站在不远处,走过去叫了一声。 孟子墨脸色很是难看,盯着被烧毁的房舍,两手握拳,听得秦逍声音,扭头过来看了一眼,才道:“这里起了大火,刚刚扑灭,郑屠户一家都!”后面的话却没有说下去。 秦逍心下一凛。 他当然知道郑屠户是谁。 几天前甄侯府的恶狗在郑屠户的肉铺撕咬,刚好孟子墨经过,一脚踹死了那条狗,也因此孟子墨差点出不了甄侯府。 事情过去后,谁知道郑屠户的房舍竟然被一把火烧了。 他扫过那几具尸首,虽然尸首都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可是却能看出其中竟然有两具孩童的尸首。 那当然是郑屠户家的孩子。 郑屠户满门,竟然被一场火烧死。 “都让开,吕曹官到了。”人群一阵骚动,秦逍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刑曹的官差护着一名身着黑色官府的中年人从人群中挤进来,秦逍倒是一眼认出,那官员正是刑曹的曹官吕思远。 孟子墨迎过去,向吕思远拱了拱手,吕思远点点头,看见被烧毁的房舍,抬手捂住鼻子,皱起眉头,又看了看那几具尸首,这才道:“死了几个?” 孟子墨嘴唇微动,终是没有开口。 他是都尉府的人,有缉拿罪犯之责,但追查刑案,却不在职责范围之内。 “回禀大人,郑屠户一家五口,夫妻二人,一对儿女,还有一个老母亲。”一名刑曹衙差道:“已经找到了四具尸首,他母亲的尸首应该还在里面。” 吕思远道:“这是一家都被烧死了?” “应该是一家人都睡着后,屋里起了火。”衙差道:“左邻右舍也都在睡梦中,也没听到郑屠户家有人呼救,发现的时候,房子已经被大火覆盖,而且殃及两边。四周百姓起来救火,但火势太大,花了好一阵子才扑灭,不过人都没救出来。” “阿弥陀佛。”吕思远双手合十:“一家都被烧死,真是可怜。”向衙差道:“回头大伙儿凑点钱,将他们一家人都安葬了,总不能一家人都死了,连埋的地方都没有。” 他话声刚落,忽听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道:“吕大人,就不要凑银子了,这笔丧葬费,少公子来出。” 秦逍循声看去,只见到甄侯府那位幕僚郎先生正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来。 看到郎先生,孟子墨脸色一沉,眸中划过寒光。 “原来是郎先生。”吕思远看到郎先生,立马堆笑,身体也微弓:“少公子真是菩萨在世,郑屠户一家人若知道少公子将他们入土为安,一定感激不尽。” 郎先生单手背负身后,笑道:“刚才有人禀报,说郑屠户的房子找了火,他心中担忧,让我过来看看是什么状况,还说郑屠户打小就生长在龟城,若是家里有人不幸遇难,甄侯府愿意拿出银子安葬。”叹了口气,摇头道:“谁知道一家五口,竟然都丧生在烈火之中,少公子也一定悲痛。” “少公子仁义。”人群中有人叫道。 随即便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吕思远忙道:“郎先生放心,郑屠户一家遇难,刑曹会帮助处理后事。” “等一下。”猛然间,却听孟子墨沉声道:“吕大人,郑屠户一家的遗体还没有验尸,就这样定论是被烧死,是不是操之过急了?” 吕思远皱眉道:“孟捕头这话是什么意思?房子被烧成这样,尸首都是从屋里抬出来,这不是烧死的,难道还是被人所害?” 孟子墨道:“尸首确实是从屋里抬出来,可这却不能证明就一定是被烧死。大人为何不让仵作检验一下尸首?” “什么时候都尉府也开始查案了?”郎先生在旁不阴不阳道:“都尉府今天插手刑曹的事情,明天是否就要插手户曹?连朝廷各衙门都知道各司其职,都尉府的人就不懂这个道理?” 孟子墨眼角微跳,这正是都尉府的死穴。 吕思远也冷哼一声,道:“孟捕头,连郎先生都知道的道理,你们都尉府不懂?若你真的要着手办案,可以将韩都尉请过来,本官倒想知道,他同不同意让你办案?” “大人,郑屠户一家明明不是被烧死,如果定案是被烧死,损毁的只能是刑曹的声誉。”忽听秦逍在旁道。 吕思远瞥了秦逍一眼,冷笑道:“什么时候连都尉府的狱卒都能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啰嗦。” “郑屠户一家死得如此凄惨,如果连他们是怎么死的都不能查出来,他们一家人泉下如何能安宁?”秦逍却是毫不畏惧。 四周百姓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你又如何断定他们不是被烧死?”边上一名刑曹衙差冷笑道。 秦逍道:“刚才也有人说了,发现大火的时候,屋子已经被大火覆盖,如此情势下,竟然没有听到屋里有人呼救,岂不奇怪?” “他们一家人睡得沉,等发觉的时候,叫喊已经来不及,那又有什么奇怪的?”吕思远冷哼一声。 秦逍此时心中一腔悲愤。 他当然知道,郑屠户家宅被烧,绝不可能只是意外。 前几日刚刚得罪了甄侯府,今日一家的尸首就从被烧毁的屋里抬出来,这背后若没有甄侯府的影子,打死秦逍也不相信。 孟子墨显然和秦逍一样的心思。 可是刑曹却要定论郑屠户一家是被烧死,明显是想轻易掩盖此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见秦逍快步走到尸首边上,蹲下去,在边上众人诧异的眼光下,两人掐住一具尸首嘴角,用力张开了尸首的嘴巴,取了一小片布巾塞进了尸首口中。 “你做什么?”吕思远怒道:“来人,将他拉下去。” 两名刑曹衙差便要上前,秦逍却已经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布巾,亮在吕思远面前,高声道:“吕大人,你看清楚了,这块布巾没有任何尘埃烟迹,如果是被烧死,口腔里必然被烟火熏呛,这块布也一定会变黑,任何一个仵作都知道这个道理。”冷笑道:“只有先被人所害,死后烈火焚烧,尸首无法呼吸,口腔之内才会是这样。” 四周百姓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已经高声道:“郑屠户一家是被人害死的,不能就这样定案,一定要找到杀人凶手,为他们申冤。” 第二十九章 杀鸡儆猴 日月风华第一卷日出东方落西山第二十九章杀鸡儆猴秦逍证明了郑屠户一家是被人所害,四周一片哗然。 吕思远脸色难看,怒道:“你一个小小的狱卒,有什么资格验尸?” “曹官大人说的是,我是屁大一点的狱卒,可是连我这样的小人物,也能知道他们一家是被害。”秦逍正色道:“曹官大人如果觉得我一个狱卒越权办事,尽管向郡守大人禀报,郡守大人若要治我的罪,我也会领受,可是郑屠户家的案子,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吕思远听得四周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咳嗽两声,才道:“本官何时说过要让他们死的不明不白?这案子当然要细细调查,本官说他们是被烧死,只是不想让百姓们受惊,你又懂得什么?”挥手吩咐道:“来人,将尸首带回衙门,让仵作验尸。” 刑曹衙差们用席子将尸首裹好,放到车上,运送回刑曹衙门。 郎先生瞥了孟子墨一眼,又瞧了瞧秦逍,这才向吕思远道:“吕大人,既然尸首暂时不需要下葬,那就只能等案子查清楚之后,再给你们送去安葬费。”淡淡笑道:“少公子对此事也很关心,如果真的找到凶手,可要向少公子禀报一声。”也不多言,转身而去。 吕思远恭送郎先生离开,回头向孟子墨道:“孟捕头,郑屠户一家如果是被人所害,那自然是城中有凶徒潜伏。你们都尉府日夜巡查,为何没有发现凶徒?回去和韩都尉说一声,城中的巡查,还是要花点心思。”冷哼一声,带着手下俱都离去。 尸首被带走,百姓们没有热闹可看,也都散去。 孟子墨神色凝重,始终握着拳头,等众人散去,吩咐手底下收拾现场,暂时不许人靠近烧毁的房舍,这才往衙门去。 “孟捕头,这事儿和甄侯府脱不了干系。”秦逍跟在孟子墨身边,低声道:“那个狗头幕僚跑过来,说甄侯府要出安葬费,如果和他们没有关系,甄煜江哪有这么好心?” “就算和他们有关系,他们也没有好心。”孟子墨冷笑道:“郎申水跑出来要出丧葬费,其实就是让大家明白这事儿与甄侯府有关。” “啊?” 孟子墨道:“龟城每年都有许多人被谋害,也不见他甄侯府拿安葬费出来,为什么这次就偏偏站出来?他不过是想给都尉府和百姓们看一看。一个小小的屠户,与甄侯府没有任何,甄侯府却要在这个时候拿出丧葬费来,便是再蠢的人,也会想到郑屠户一家惨案,与甄侯府脱不了干系。” “捕头,你是说甄煜江是故意这样做,就是让人觉得此案与他有关?” 孟子墨冷笑道:“甄侯府的那条恶犬前两日在郑屠户的肉铺为恶,许多人都知道,这才过了两天,郑屠户一家就遭此横祸,那个狗一样的幕僚又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此案与甄侯府有关。他这样做,就是要让龟城的人知道,任何人只要惹了甄侯府,就不会有好下场。” 秦逍握拳道:“甄煜江真是丧尽天良。” “害死郑屠户一家,不但是杀鸡儆猴,让龟城的人们畏惧他们,也是为了做给都尉府看。”孟子墨道:“上次他们设下陷阱,要利用我来攻讦都尉府,因为你找到了佛像,不但让他们的奸计未能得逞,也让甄煜江颜面尽失。甄煜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咽不下那口气,一时找不到把柄对付都尉府,便对郑屠户一家下手,那也是为了向都尉府示威。” “这案子由刑曹侦办,看那个曹官的态度,他恐怕要偏袒甄侯府。”秦逍皱眉道:“刑曹的人不敢得罪甄侯府,这案子未必能查出真凶。” 孟子墨冷冷道:“郎申水敢跳出来,就因为他知道一个事实,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与甄侯府有关,却偏偏拿不出证据来,也根本无法给甄侯府定罪。”停下脚步,轻叹一声:“甄家在甄郡一手遮天,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这块土地上,他们甄家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只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秦逍知道孟子墨的性情,相比起韩雨农的沉稳,孟子墨性情更急躁一些,嫉恶如仇。 “如果当日不是我那一脚太狠,也许郑屠户一家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孟子墨眼圈一红,自责道:“是我害了他们一家。” “捕头,你别这样想。”秦逍低声道:“你出手救人,那是侠义之心,有今日的结果,都是因为甄煜江丧心病狂,与你有什么干系?” 孟子墨摇摇头,轻拍了秦逍肩头,温和道:“逍子,人生在世,有恩必报,有仇也不要忘了,最紧要的是,该你承担的责任,绝不能撒手不管。今日你本不该站出来,那样只会让人视你为眼中钉,给你带来麻烦。”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郑屠户一家五口的冤魂,我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秦逍隐隐觉得孟子墨这话中有话,还没多问,孟子墨已经挥手道:“赶紧去衙门当差。”抬脚踢了一下秦逍屁股,秦逍见孟子墨虽然故作放松,但眉宇间却是凝重异常,不由为孟子墨担心起来。 到钱庄兑了些许银两,这才回到了甲字监。 这两年在甲字监精心服务,除去买了木头巷的院子,也还存了一些银两,虽然不多,却也不缺银子花。 刚进班房,牛志便迎上来,眉开眼笑道:“头儿,那个姓窦的镖头撑不住了,告诉了取银子的地方,还让赶紧给他准备酒菜。” 秦逍知道是前两天刚进来的窦霸,笑道:“我就说了,这帮牢爷儿,进了甲字监,没有谁能撑过三天,你回头去将银子取回来,他要什么,给他送过去就是。” “头儿,那个老乞丐!” 秦逍一听他提起沈药师,气不打一处来,撸起袖子,道:“我正要好好请他吃顿饭。”昨晚憋了一肚子火,也到了该发泄的时候,径自冲到十六号监牢门前,瞧见那老混蛋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抬脚踢在牢门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冲着里面叫道:“老叫花子,你给我滚起来。” 沈药师顿时被惊醒,迷迷糊糊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瞧见秦逍脸若寒冰站在门外,似乎有些心虚,赔笑道:“这一大早,怎么火气这么大?” “来,收拾一下,我送你去丙字监。”秦逍冷笑道:“现在,立刻,马上!” “干嘛呢,干嘛呢。”老混蛋不满道:“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去丙字监做什么?我不去。” “由不得你。”秦逍看着老混蛋那张无赖的嘴脸,恨不得上前抽上几巴掌:“甲字监从来都是小爷说的算,我让你今天滚蛋,你就呆不到明天,别废话,要是没东西收拾,现在就跟我走。” 老混蛋苦着脸道:“小兄弟,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个屁啊。”秦逍想到牢里还有其他犯人,自己这般叫嚷,终是不妥,打开牢门进了去,顺手关上门,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老混蛋:“我问你,那个叫什么野鸡的疯女人,你认不认识?” “你见到她了?”老混蛋忙道:“她虽然长得丑,性格也不好,说话颠三倒四,也确实疯疯癫癫像个大傻子,不过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动怒吧?” “动怒?”秦逍啐了口口水在地上,“我是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你们这两个骗子。你不是让我去取银子?就她那个卖身的模样,有没有银子你心里没数啊?老子一枚铜钱都没拿到,还搭进去十两银子,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不至于啊!”老混蛋皱眉道:“这才几个月没见,她就自暴自弃到这个地步?哎,小兄弟,这真是我的错。是了,你没告诉她我在这里,监牢里的吃喝拉撒都要银子,她就没有想过帮帮我?” 秦逍冷笑道:“想过,她还真想帮你,只不过是等你死了之后,帮你挖个坑给埋了。” “想不到她竟然变得那般无情无义。”老混蛋摇头苦笑道:“小兄弟,我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否则绝不会让你去取银子。她现在在哪里?” “鸠占鹊巢,霸占我的房子呢。”秦逍一想到沐夜姬此时正躺在自己床上呼呼大睡,更是恼怒:“屁话就别多说了,你拿不出银子,她也拿不出银子,搭了十两银子也算我倒霉,不过老子可不能再做冤大头,现在将你送到丙字监,你想怎样就怎样,甲字监容不下你这条神龙。”抬手做了个请势,扭过脸,也不看沈药师。 沈药师没有丝毫尴尬之色,两手拢着披散的头发,很潇洒地往后一甩,这才轻声道:“小兄弟,你应该知道我和她的关系吧?” “知道又如何?” “我好歹也是她的大师兄。”沈药师笑的不怀好意:“如果她知道你把我赶出甲字监,甚至虐待我,你猜她会怎样对你?” 秦逍一愣,看着那张笑眯眯的脸,瞬间觉得这一对师兄妹的人品已经是烂到极致,冷笑道:“那我告诉你,以我对她浅显的了解,若是她知道我在监牢里收拾了你,一定会将我供起来,哭着喊着要做我的奴仆。” “你别说,她真有可能做出来。”沈药师叹了口气:“你先别急着赶我走,我有好东西给你,咱们谈一谈。” ----------------------------------------------------------- ps:感谢无我行、书友52154535、zxfire、书友58468732、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二、书友58487898、二拇指等兄弟的破费捧场! 第三十章 非常师徒 沈药师在秦逍眼中,已经没有任何信誉度可言,懒得理他,只是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出监牢。 “你真的不想成为绝世高手?”沈药师轻叹一声:“你可知道我为何让你半夜去见她?其实我是为了考验你!” 不等沈药师说完,秦逍忍不住骂道:“考验个屁啊,小爷为什么要接受你的考验?” “因为我发现你天资聪慧,稍加点拨,很可能会成为绝世高手。”沈药师认真道:“你既然见过那疯婆子,就证明你昨晚确实去了那里,有胆量。今天能安然无恙地来到监牢,说明你有过人的智慧能躲过那疯婆子的魔掌,如此智慧与胆识兼有的少年,我当然要好好指点。” “滚一边去,你们说的话我不信。”秦逍白了他一眼:“等哪天你出狱了,到街头去骗三岁小孩吧。” 他话声刚落,却见到沈药师猛地一抬手,右手探出,中指和食指并拢,对着墙面指过去,“噗”的一声,便见到那墙面瞬间出现一个洞孔。 秦逍看着墙上的洞孔,一时间呆住,好半天才回过神,“那那是你弄的?” 沈药师早已经收回手,单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则是轻抚杂草堆一般的胡须,微微颔首。 秦逍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笑容,抬手道:“沈大爷先请坐,其实倒也不急着往丙字监去,咱们先聊聊。” 等沈药师刚坐下,秦逍已经整理好衣衫,向沈药师拱手行礼道:“师傅在上,请受小徒一拜!”只是鞠了个躬,并没有跪下叩拜。 “这么快就认我做师傅?”沈药师摸着胡须得意道:“小子,你可知道我为何看中你?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你很像我,能屈能伸,不要脸的时候都忘记自己有脸。” 秦逍虽然内心对沈药师的低劣人品不屑一顾,但也知道这家伙在剑谷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剑谷是什么所在,秦逍并不清楚,不过沐夜姬和左文山都是剑谷门人,而这两人的武功那确实是厉害得很,由此可见剑谷非比寻常。 作为剑谷的大师兄,不管这老混蛋的人品如何,能耐肯定还是有的。 昨晚自己为了应付沐夜姬,已经说过沈药师是自己的师傅,今日再叫一次,秦逍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在甲字监这几年,秦逍很清楚地明白一个道理,世间许多事情就是交易,大家利益互换,要得到一些东西,总要付出一些,这天底下还真没有免费的午餐。 自己叫他两声师傅,也不少块肉,若是因此真能从沈药师手下学上几招功夫,那绝对划算。 “多谢师傅夸奖,我一直都是能屈能伸。”秦逍含笑道:“你既然是我师傅,住在甲字监当然是天经地义,从今以后,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要我在这里一天,你在这里住上一辈子都不会有人赶你走。” 沈药师嘿嘿一笑,道:“孺子可教。对了,有酒没?” “酒自然是有,师傅要是教得好,每天都有免费的好酒孝敬您。”秦逍也是笑容满面:“师傅,别的先不管,刚才你那一招看起来很不错,我就先学那一招吧。” 沈药师颔首道:“我知道你一定看中了这个点穴功夫,也罢,从今天开始,我就教你这个功夫。” “且慢。”秦逍皱眉道:“师傅是不是错了,刚才那是点穴功夫?” “你总不会连爬都没学会,就开始要学走路吧?”沈药师翻了个白眼:“要学方才那一招,先要从点穴功夫开始学起。” 秦逍想了一下,才点头道:“一切就照你的意思来吧。” 在龟城这几年,秦逍主要的活动范围就在监牢里面,不亦乐乎地做着小生意,上面有都尉府的庇护,一切也都还太平无事。 但那夜鬼手三出现在自己屋里,若非神秘老太婆出手相救,自己已经成为了刀下亡魂。 他心知神秘老太婆或许能救自己一次两次,但她总不可能在自己每一次遇到危险的时候都能及时出现,诚如神秘老太婆所言,真正能保护自己的,只有自己。 是以那夜过后,他还真希望能学些本事,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凶险。 昨晚要沐夜姬传授自己武功,他还真是存了真心,谁知道那只是疯婆子骗取自己银两的手段,泽冰真剑要花上几十年的功夫才能学成,秦逍实在不敢保证自己在学成泽冰真剑之前能够太平度过这几十年。 沈药师要传授自己功夫,秦逍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这老小子要想在甲字监呆下去,就必须拿出点东西来。 “这样吧,回头你先去找一副经络图来。”沈药师道:“你连穴位都还没有弄清楚,这点穴功夫自然是无从学起,等你将人体穴位弄清楚,咱们就可以开始了。”微凑近道:“今天先帮我弄坛酒来,就当是拜师礼!” 果然是诈骗! 秦逍心中冷笑,淡淡道:“穴位我都已经弄清楚了,不用再去学。” 秦逍在甲字监这几年,得到的可不只是一些黄白之物。 甲字监的囚犯来了一批走一批,秦逍机灵乖巧,将大部分犯人都伺候的舒舒坦坦,除了获取劳务费,秦逍闲暇之时几乎都是在甲字监的十六件牢房打发时间。 这些囚犯身份各异,各有才能。 之前有一位杏林好手就在甲字监里面服刑,秦逍和他相处融洽,不但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而且对人体的经脉穴位用了很大的心思,如今说是对穴位了若指掌,也不算夸大。 沈药师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小狱卒会懂得穴位,有些不相信,问了几个穴位所在,秦逍立时便指了出来。 “师傅,你要诚心教我,就莫要找理由拖拖拉拉。”秦逍不客气道:“你教我功夫,我认你是师傅,你要是一直耍花样,对不起,我只能请你去丙字监做客了。” “逆徒,怎么和师傅说话的?”沈药师吹胡须道:“懂不懂什么叫尊师重教?” “少和我来这一套。”由于沈药师的人品,秦逍对他实在没有什么耐性:“我没学到功夫之前,你只是名义上的师傅,我随时可以将你调出去。” 沈药师叹了口气,无奈道:“罢了。”伸手握住秦逍手腕,秦逍立时便要挣脱,沈药师已经松开手,道:“你练了半年的内功,有了些底子,倒也不用再花半年时间吐纳聚气了。” 秦逍心下大感诧异。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有人说他练了半年的内功。 之前沐夜姬就曾说过同样的话,秦逍只以为那疯婆子是眼光不好信口开河,但此刻沈药师说出同样的话,而且两人也不可能有机会串通,难道师出同门的两个家伙眼光同样不好? 接触到【太古意气诀】之前,秦逍虽然每天都练八极拳锻炼体质,却从无练过气,又哪里来的练过半年内功? 不过沈药师语气肯定,倒不像是在说笑。 “这点穴功夫,自然不是毫无章法在人身上戳戳点点。”沈药师轻声道:“没有内力渗入指尖,便无法封住穴位,你让普通人用手指去点穴位,将人戳死了也封不住穴道。” 秦逍点头道:“所以点穴之前,要将内力注入指尖?” “那是自然。”沈药师点了点自己胸腔:“这里是丹田,也是内力储存之处,从此处调运内力,顺着经脉迅速注入指尖,再行出手,自然是可以封住对方的穴道。不过你若只有一品的修为,封住普通人的穴位自然是一如反常,哪怕是一二品的敌手也是能够封住,但对方如果是进入三品的对手,内力远胜于你,而且有了防备,即使你点中对方穴位,恐怕也封不住对方。” 秦逍眨了眨眼睛,疑惑道:“师傅,什么是三品?三品很厉害吗?” “三品算个屁。”沈药师不屑道:“也只是堪堪入流而已,在我面前屁都不算。”见秦逍直直看着自己,忙道:“不过对你来说,三品就已经很厉害了,以你现在的实力,莫说三品,就算是二品,也可以轻松取你性命。” “那我是几品?” “你练了内功,勉强可以算是一品了。”沈药师很认真解释道:“武道之中的品级,是以内功修为的深浅而定。有些人天赋异禀,修炼内功比别人事半功倍,别人或许要花上三五年才能在内功修为上有突破,可是那些天赋异禀之人或许一年就能达到别人三五年的修为。而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进入武道,终其一生,哪怕是耗费了无数经历心血,却有可能连三品也无法突破。” “师傅方才说我天赋异禀?”秦逍立刻问道。 沈药师干笑两声,并不直接回答,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道:“同样的招式,品级不同,施展出来的威力自然不同。就譬如普通一拳,一品武者只能打死一只鸡,可三品武者就可以打死一匹马,到了六品七品,随意一拳,就足以轻松打死虎豹。” 秦逍最关心的是沈药师方才那一戳,问道:“刚才你往墙壁上那一指,要几品才能做到?” “你内功的修为若是能达到五品,应该就可以练一练了。”沈药师猥琐一笑:“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你一定能练成。武技这玩意儿,那也是挑人的。有些武技,你的内功若是没有突破到匹配的品级,自然是无法修习,可有时候你就算达到了品级,也未必能练成。” 秦逍立刻明白意思,道:“师傅是说,譬如有五品境界才能修习的武技,若只是三品四品的武者,自然无法修炼,可是就算真的达到了五品,也未必能练成五品武技?”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沈药师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了。” 秦逍顿时有些沮丧:“你刚才手指上的那一招,要等到我达到五品才能修炼,而且还不一定能练成,是不是这个意思?”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但至少还有机会。” “那我还学个屁。”秦逍眼珠子一翻:“你能不能因材施教,教我一套既不费时间,又所向披靡的功夫?” 沈药师也没好气道:“要是有那样的功夫,我还苦心修炼个屁?臭小子,你有这想法可不好,很容易误入歧途,真正的武道,那是要循序渐进慢慢累积,绝不可想着朝夕之间就能有所成。”见秦逍犹犹豫豫,也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学不学?不学算了,我还没时间和你啰嗦。” 第三十一章 空有宝山自不知 有求于人的时候,尽量克制自己的脾气。 秦逍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显得真诚,轻声道:“自然是要学的。师傅,你说得对,咱们要循序渐进,就先从点穴的功夫开始学起吧。”寻思若真的学会了点穴的功夫,就算对付不了武道高手,但一般人自己应该可以应付。 总之一句话,学总要比不学好。 最重要的是,秦逍虽然对沐夜姬没什么好感,但内心深处还是有些忌惮。 那疯婆子与沈药师终归是师兄妹,若知道自己真的将沈药师赶出甲字监,谁知道疯婆子会不会折磨虐待自己? 有沐夜姬这把悬在头上的剑,秦逍还真不敢将沈药师赶出去。 此种情况下,能从沈药师身上掏点实惠的东西出来,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从他身上掏银子是没有可能了,掏点武功倒是不赖。 “你内力已经成形,我便教你如何将丹田内力注入指尖。”沈药师难得的正经起来:“人体有百脉,内力流过的脉络不同,起到的作用自然也是大不相同。若是你内力走岔了经络,非但不能达成其效,很可能还会损伤己身,这一点你千万要记住。” 秦逍点头道:“师傅放心,我一定牢牢记住。” “闭上眼睛。”沈药师低声道:“聚集精神,只想着的丹田内力,是否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秦逍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开始心头还有些杂念,未能清晰感觉到丹田的真气,但他竭力撇开杂念,很快便感觉胸腔那团暖洋洋的气息果真出现,耳听得沈药师轻声道:“丹田储气,将真气自丹田运至玉堂,上冲璇玑,看看是否能做到?” 秦逍心无旁骛,顺着沈药师嘱咐,想着玉堂穴,感觉丹田气息流动,却无法随着自己的想法流动,眉头微紧,便听沈药师沉声道:“你就忘记吐纳之法了吗?”声音似乎有些不悦。 秦逍立时明白什么,想到【太古意气诀】的吐纳之法,说也奇怪,呼吸之间,丹田内力经过真如他所想,从丹田流向玉堂穴。 不过这气息流动极为缓慢,宛若蜗牛在爬行,好不容易感受到真气流动到玉堂穴,再想往上面的璇玑穴过去就异常的艰难。 他虽然聚精会神,但真气过了玉堂穴就似乎停滞不前,额头渗出汗水来。 “等一等!”沈药师似乎也看出情况不对。 秦逍深吸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却见到沈药师用极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像自己脸上有刻花一般,不禁抬手摸了摸脸,问道:“怎么了?” 沈药师低声问道:“臭小子,你实话实说,你修习了大半年的真气,可曾让真气在经脉之间流通过?” 秦逍心想看来沈药师已经看出什么,知道面对这样的高手,自己隐瞒也没用,有些尴尬道:“那倒没有。” 沈药师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低声骂道:“那你练真气有个屁用?你丹田内的真气,至少也是练过半年,可是你这运转真气的本事,却像刚出生的婴儿。” 秦逍虽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沈药师言之有理。 “有了真气,却从无用过,这就等若你有一张弓,却不知如何射箭。”沈药师叹了口气:“好歹也算是冲到了玉堂穴,也不是无药可救。”微一沉吟,才低声道:“你记好了,真气入玉堂,冲璇玑,运至天泉,过天府、尺泽、列缺,再运至大陵穴,入劳宫,注入少冲,内力到了少冲,便可出手封住对手的穴位了。” 秦逍“啊”了一声,沈药师没好气道:“你低声将我说的重复一遍,若有一处差错,扇你一个大耳刮子。” 秦逍想了一下,将沈药师所说的运转脉络说了一遍。 “倒也算聪明。”沈药师脸色微松。 秦逍忍不住道:“师傅,从丹田运气到玉堂便要耗费不少时间,等到慢慢将内力运到少冲穴,岂不是早被人杀死了?” “你以为点穴功夫那么好练?”沈药师冷哼一声:“若是内力充盈,练得纯熟,从丹田运气到少冲,也就一呼一吸之间,你现在还差得远,慢慢练着就是。”想了一下,低声嘱咐道:“只是方才真气流通的穴位,不可错过一个,更不可运气到其他的穴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个你要记牢了。” 秦逍见沈药师一脸严肃,忙点头道:“师傅嘱咐,徒儿谨记。”寻思这老家伙好歹也算是教了自己一门功夫,对他还是给点好脸色。 “莫要耽误修习真气。”沈药师道:“内力越深,习练的越纯熟,这门点穴的功夫就越厉害。不过这门功夫万不可让别人知道了,否则为师可饶不了你。”打了个哈欠:“这些日子,你就抓紧时间练习,哪天真气能流到少冲穴,再来和我说话。”猥琐一笑:“我辛苦这半天,你现在总该去拿坛酒过来犒劳一下吧。” “放心,我马上给你去拿酒。”秦逍笑道:“对了,师傅,这武道品级最高的是几品?” “常理而言,共有九品。”沈药师道:“一到三品被称为小天境,四到六品是中天境,六品以上,那就是大天境了!” “没有比大天境更厉害的高手?” 沈药师想了一下,才道:“那就是无天境了,若能突破九品,就无法以品级去定论了。不过这世间的无天境高手凤毛麟角,你这一生应该也是见不到的。” “那师傅如今是几品?” 沈药师摸着胡须,不无得意道:“再有一步,我便可以进入大天境了。” “如此说来,师傅目前还只是六品?”秦逍略有些失望。 沈药师眼睛怒睁,恼道:“你懂个屁,这世上大天境高手加起来都能数的过来,便是中天境也不多,你什么都不懂,莫要信口开河。”似乎觉得这样不过瘾,加了一句道:“你这小子此生若是能突破到中天境,那就该到庙里烧高香了。别废话了,赶紧拿酒去。” 秦逍今日收获颇丰,心满意足,去班房取了一坛酒丢给沈药师。 他今日学会这点穴的功夫,心下甚是欢喜,趁着牛志离开,独自在班房内冲着墙壁指指点点,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像沈药师那般在墙上戳出一个洞孔来,却也是乐此不彼。 不过想到眼下连内劲都无法运至少冲穴,点穴功夫还没有学成,更别谈指劲破墙,心中有有些沮丧。 这一天下来,他心中思虑甚多。 沈药师堂堂剑谷大师兄,怎会来到龟城?他现在有九分把握确定,这老家伙在市集斗殴,很可能是故意而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跑到监牢里来。 天大地大,他跑到监牢里做什么?难道有受虐的癖好? 更让秦逍疑惑的是,自己怎么就练了半年的内功? 先前依照【太古意气诀】的吐纳方法,立刻就能从丹田运出内力,如此说来,自己体内的内力很可能与【太古意气诀】有关系。 可是自己得到【太古意气诀】也才两天,加起来也只练了两次,怎么可能被误认为练了半年? 那神秘老太婆也亲口说过,自己就算日夜勤修,也要一年半载才可能有小成,两天时间,又能练出什么名堂? 心中满是疑惑,想着如果再见到那神秘老太婆,向她询问,或许能够解释心中的疑惑。 只不过前两次见到神秘老太婆的时间间隔有大半年,下一次再相见到她,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 说也奇怪,想到神秘老太婆的时候,秦逍脑中竟浮现出麻婆的身影。 他无奈笑笑,心想自己还真是多心,竟然能怀疑到麻婆身上。 虽然昨夜已经洞悉温不道是被自己的妻子联手结义兄弟所害,但秦逍却实在不忍心现在就去将实情告诉他,寻思后天温不道就要被押送前往奉甘府,这两天还是让温不道踏踏实实度过,等他离开那天,再找机会向他透露一些。 下差之时,秦逍一想到家里还有个疯婆子,脑袋便大起来,寻思着今晚干脆就住在甲字监,免得回去又要受那疯婆子的折磨。 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思来想去,却还是收拾一番,离开衙门回到木头巷。 经过麻婆门前之时,秦逍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向里面瞧了瞧。 天色昏暗,油铺里面并无点灯,依稀瞧见麻婆坐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麻袍裹着身子,若不细看,根本瞧不见,可若要细看,发现一个老太婆坐在椅子上,又让人感觉有些阴森。 秦逍像打招呼,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这老太婆耳聋眼花,此时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想想也是可怜。 秦逍自打来到木头巷,似乎没见过这老太婆出门,每天开门最早的是她,关门最晚的也是她,下差回来,几乎都能见到她坐在椅子上,被一团昏暗所笼罩,寂寞而冷清。 听说麻婆的丈夫很早就过世,油铺子本是他儿子经营打理,兀陀之乱的时候,城中男丁被征募,有的上前线杀敌,有的则是运送物资。 麻婆的儿子被征募之后,一去不回,后来倒是有人送了一点抚恤银过来,连尸首都没能见到。 儿媳带着孩子有一天突然失踪,没有了下落,只留下麻婆守着油铺过日子。 木头巷的左邻右舍知道麻婆过的不容易,用油都会来她的铺子,甚至帮着她介绍客人,生意谈不上兴隆,但孤零零一人,勉强可以糊口为生。 第三十二章 同床 秦逍对麻婆充满了怜悯,甚至一度决定,如果有朝一日麻婆真的故去,无人打理她的后事,自己便要挺身而出,让麻婆入土为安。 麻婆当然不会知道斜对门的年轻人已经为自己考虑了后事,日复一日重复着单调的暮年生活。 回到院子里,老黑狗一如既往地叫唤了两声,听到熟悉的声音,秦逍心情顿时有些愉快,但想到屋里的那个疯婆子,顿时又沮丧起来。 他轻手轻脚走到窗边,向里面瞧了瞧,屋里没有点灯,死一般寂静,似乎没有人。 难道那疯婆子不在家? 他心下微喜,进门轻手轻脚回到房内,昏暗之中,果然瞧见床上空荡荡,被褥堆成一团,沐夜姬不见人影,不过床上凌乱的就像经过一场大战。 秦逍一阵轻松,心想看来沐夜姬已经离开,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点上油灯,也没饥饿的感觉,心里寻思着今日沈药师传授的点穴功夫,也不耽搁,过去先将床收拾好,这才上床盘膝而坐。 他试着从丹田运气,这一次依然可以缓慢地将气息运至玉堂穴,但到了玉堂穴,这股真气就似乎走到了尽头,无法继续向上冲到璇玑穴。 秦逍试了十多次,其中一次倒是过了玉堂穴,眼见得便要运至璇玑穴,却终究是停在半道上。 他心中焦急,但越焦急反倒越出问题,其中一次甚至都无法运气至玉堂穴。 四下里一片幽静,秦逍冷静下来。 他知道内气本就是要平心静气,心态若是浮躁,只能是事倍功半。 沈药师传授的点穴功夫,可不是街头的打架斗殴,乃是正宗的武道。 自己刚刚接触,若是轻易突破,那反倒不正常。 他心里更加清楚,这门点穴功夫需要内力在经脉之中运转,而自己的内力,来的莫名其妙,连自己都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如何能够得心应手地运转内力? 这就等若是得了一把名刀,虽然是好刀,却不等于拿到手就能够刀法出神入化。 沈药师说过,内力越强,这门点穴功夫也就越厉害。 秦逍寻思自己无法运气至璇玑穴,很可能是自己对内力运转不熟练,更可能的原因是自己的内力还很浅薄。 这就好比同样一把刀,若是生锈了,连木材都砍不了,可是若磨的锋利,连人都能砍。 归根结底,还是要加深自己的内力修为。 既然已经知道了点穴的窍门,倒也不用操之过急,等到自己内力深厚之后再来运气,应该会顺畅得多。 心中这般想,便定下心来,以【太古意气诀】为根基,用心练气。 等到收功之时,已经是半夜时分。 虽然练气之后,身体颇为通泰,但连续两天晚上都没有睡好,秦逍知道再这样下去定会疲惫,收拾一番,吹灭了灯火休息。 这一觉睡得很沉,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只觉得腹部似乎有什么东西压住,颇有些难受,随手往边上搭过去,立时便感觉按在一处异常柔软的地方,虽然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秦逍却感觉不对劲,忍不住捏了捏,异常弹手,那是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随即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当那股幽香钻入鼻中,秦逍“啊”地一声惊呼,就像被鬼抓了一样,赫然坐起身来,这时候才发现,屋里竟然还点着灯。 首先落入眼里的是一条大腿。 那条腿压在自己的小腹上,贴身小裤卷到了膝盖处,显出白得耀眼的小腿,圆润白皙,没有一丝瑕疵,那只脚小巧精致,曲线玲珑,指甲上竟然还涂着红色的丹汁。 秦逍顺着那条腿,慢慢转头,视线一点一点地移动到自己边上。 沐夜姬和衣而眠,面朝着自己这边,侧身躺着,因为这个姿势,胸脯堆成雪腻一团,灯火之下,沟渠深邃,白花花一片。 秦逍目瞪口呆。 她什么时候回来?又在什么时候躺在自己身边?为何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 最要命的是,沐夜姬此时已经睁开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也不说话,一动不动,很是吓人。 “你怎么上来的?”秦逍回过神来,惊骇道。 沐夜姬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道:“困了就回来了,不好好睡觉,半夜突然爬起来,吓了我一跳。” “可是可是我已经睡在床上了。”秦逍往后缩了缩:“你就算要上来睡觉,也该喊醒我,等我下床之后,现在现在这成什么样子?” 沐夜姬撑着手臂也坐起来,慵懒道:“一个大美女陪你睡在一起,好像还是你吃亏了一样?我不是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嘛。我一番好意,你还不领情。” “小师姑,你就真没觉得这样不妥?”秦逍苦笑道:“幸好没人知道,如果有人知道咱们俩睡在一张床上,外面的人口水都能将咱俩喷死。” “又没人知道,就算真的知道了,让他们喷去就是,与我何干?”沐夜姬毫无反省的意识。 秦逍绕到床尾,跳下床去,实在不想说话。 “等一下,你去哪里?” “我去厨房睡觉。”秦逍头也不回:“你老人家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沐夜姬却是轻哼一声,道:“干了不该干的事情,说也不说一声,就像没事发生,你倒真是无耻至极。” “无耻至极?”秦逍回头道:“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小师姑,你可别血口喷人。”心想你要是说睡着的时候咱们发生了什么,那就是胡说八道,老子的裤子穿得好好的,总不成被脱了裤子我也不知道。 沐夜姬咬了一下嘴唇,灯火之下,竟是显得楚楚动人,看了秦逍一眼,低头幽怨道:“刚才你抓了哪里,心里没数吗?”故意将褙子紧了紧,裹住胸口。 秦逍想了一下,瞬间显出尴尬之色。 刚才他迷糊之中,碰到了什么东西,而且还很用力地抓了抓,弹性十足,手感极好,这时候已经明白自己方才抓到了什么,脸上一红,心虚道:“我我是不小心,迷迷糊糊的,谁知道你会在边上。” “你要是故意的,那就是亵渎尊长,我一掌拍死你。”沐夜姬白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你是无心之过,我就饶你一条性命。” 秦逍无奈道:“那就谢过小师姑了。” “一句谢字就打发了?”沐夜没好气道:“我看你没有一点诚意。你可能不知道,剑谷第五条戒令,就是不得欺辱良家妇女,违者杀无赦!” “良家妇女?”秦逍忍不住道:“小师姑,你说的是你自己?” 沐夜姬美眸转动,一副腼腆样子:“人家当然是良家妇女。”一只手从胸口拂过,幽怨道:“这地方除了我自己,还从没有被人碰过,你不但不但碰了,还用力抓了,说吧,这事儿该怎么办?” 秦逍心想你自己不声不响像鬼一样爬上床,我没找你要惊吓费,你还要找我麻烦,干脆摊开双手:“小师姑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了。” “你是我小师侄,我杀你剐你干嘛。”沐夜姬漂亮的脸上露出妩媚笑容,抬手整理了一些秀发,倒也是风韵动人,柔声道:“不过你终归是犯了戒令,我虽然可以原谅你,但你好歹也要表示一下吧。” “怎么表示?”秦逍睁大眼睛。 沐夜姬笑容更浓:“拿点银子就行,我保证以后绝不追究此事。” “银子?”秦逍惊骇道:“小师姑,昨晚我可是给了你十几两银子,你该不会告诉我一天时间,你就花了个干干净净。” 他在甲字监当差,除了额外收入,一个月的正规薪水也不过二两银子,这已经算是待遇不错,一年下来也能有个二十多两银子。 普通人家,一年下来只挣个十两银子的大有人在。 沐夜姬终于显出一丝丝尴尬:“我也没有想到运气那么背,赌坊那帮王八蛋一定是做了手脚,将我的银子都骗了去。” 秦逍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从我手里骗走的银子,你赌博都输了?” 沐夜姬忙道:“赌场输赢是常有的事情,今天输了是手气不好,明天手气好了,可以十倍赢回来。” “难怪那姓左的说你吃喝嫖赌。”秦逍怒道:“你可知道,那十几两银子是我付出多少辛苦才挣回来?你进一次赌坊,竟然输得干干净净,现在没银子了,还好意思继续开口。”四下里看了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你找什么?” “绳子!” “找绳子做什么?” 秦逍冷笑道:“给你啊,好让你上吊自尽。” “你你要不给我银子,我真的上吊了。”沐夜姬恨恨道:“你就忍心看我自尽?” 秦逍也不废话,出了房间,很快就找了一捆绳子丢进房内:“你收好,放心,上吊之后,我就算砸窝卖铁,也会好好给你下葬。” “你真的就忍心让这样一个大美人自尽?”沐夜姬骂道:“你还有没有良心?” “美你个大头鬼啊。”秦逍骂道:“你想从我身上拿银子,一刀砍死我,那就什么都是你的了,我就等你来杀。”转身要走,想到什么,气冲冲回到屋里,从床上将被褥抱起,见沐夜姬楚楚可怜看着自己,并不被她的演技迷惑,抱着被褥离开房间,就在大堂裹着被子躺了下去。 第三十三章 提囚 秦逍在大堂蒙头而眠,很快就听到房内传来沐夜姬唉声叹气的声音。 他知道沐夜姬那是故意演戏,根本不去理会。 房内唉声叹息好半天,终于沉寂下去,随即传来沐夜姬的呼噜声,秦逍这才松了口气。 沐夜姬的性情他已经适应,管她玩什么花样,自己踏踏实实睡自己的觉,本来还担心那疯婆子又会突然过来掀自己被子,好在这一觉睡到雄鸡打鸣,睁开眼睛,天色已亮,这才爬起身来洗嗽。 后半夜也没听见沐夜姬再啰嗦,肯定睡得像死猪一样,秦逍抱起被子,轻手轻脚进了屋里,见到沐夜姬面朝里侧身躺着,从后面看去,身体曲线确实火辣,形状滚圆的臀儿翘着,因为腰肢向下深陷,所以衬着那圆臀异常的丰满。 秦逍的目光从那能够吸引无数男人目光的丰满翘臀移开,摇了摇头。 这一夜她也没有被褥盖着,娇躯微微蜷缩,秦逍心想这毕竟是高手,就算没有被褥,也不会冻着她。 他也不知道沐夜姬继续留在龟城还要做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疯婆子。 想到剑谷那位大剑首派人追拿他和沈药师,心里倒有些担忧起来。 如果那左文山做卧底被大剑首崔京甲看穿,崔京甲势必还会派人继续追拿,甚至亲自出动。 沐夜姬显然对崔京甲还是颇有些忌惮,如果那崔京甲真的亲自追过来,甚至找到这里,沐夜姬岂不是要连累自己? 他只盼沐夜姬早走早好,但这位小师姑脸皮比龟城的城墙还要厚,自己就算驱赶,她也绝不可能轻易离开。 他觉得自己这间屋子因为沐夜姬的存在,已经成了是非之地,寻思着这两天自己还是不要回来的好。 固然是因为可以远离沐夜姬,此外剑谷的人若真的找上门来,自己也可避过灾祸。 将被褥放在床头,沐夜姬睡得真香,秦逍看她睡着的时候,那张脸却是恬静娇美,心想她要是不开口说话,作风收敛一些,也确实是所有男人梦寐以求的尤物。 微一沉吟,终是拿出钱袋子,从里面取了三四两碎银子放在桌上。 沐夜姬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银子,自己这几天不打算再回来,这女人身无分文,总不能让她饿死在这里。 自己在监牢里拜了沈药师为师,这下子沐夜姬还真的成了自己名副其实的小师姑。 龟城吃穿都要用银子,留下这几两银子,沐夜姬若是能善用,自然确保衣食无忧,若是还要拿着银子去赌,那饿死了也是活该。 秦逍心想自己是不是心太软?又或者因为小师姑是个女人,所以自己才动了恻隐之心? 丢下银子,也不再多管,又弄了些狗粮放在大树下,确保老黑狗这几天也不会饿死,这才出了门去。 秦逍前脚刚走,沐夜姬立时爬起身来,瞅见桌上的碎银子,顿时眉开眼笑,也不顾没有穿鞋,赤脚过去,很潇洒地将那几两银子抄入手中,轻笑道:“小混蛋倒也有些良心,没有让我失望。” 当夜秦逍下差之后,便留在了甲字监班房内。 这里备有被褥,在地上铺上席子,比在家里要舒服的多。 次日天还没有亮,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秦逍坐起身来,打开门,只见鲁宏站在门外,忙行礼道:“捕头!” “你去将温不道带出来。”鲁宏意简言骇:“他之前在龟城也算有头有脸,带着枷锁走在街上被人看见也不体面,趁天亮出城,我在外面等着。”也不废话,径自出去。 秦逍心想鲁宏考虑的倒是周到。 打开牢房,到了六号监房前,却见到里面点着灯,温不道竟然早已经起身,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衫,连发髻也打理好,坐在床边。 “来了?”瞧见秦逍出现,温不道露出温和笑容。 秦逍打开门进了去,轻声问道:“赌神叔,都收拾好了吗?鲁捕头会送你去奉甘府,这一路上难免会很辛苦。”拿出一只酒袋子递过来:“我知道你喜欢喝酒,听说从龟城走到奉甘府要三四天的时间,我也没有别的准备,给你准备了一袋子酒,路上酒瘾上来就喝两口。” 温不道一怔,看着秦逍手中的酒袋子,沉默了一阵,终是伸手接过,挂在自己腰间,抬手轻拍了秦逍肩头,柔声道:“好孩子,咱爷俩有这段缘分,那也是上天注定。今日一别,若是还能活下来,你对我的情谊,我总会想办法报答。” “赌神叔莫说这样的话。”秦逍道:“虽说你在监牢里不吉利,但我真舍不得你离开,这半年来,你教会了我许多。”想着是否该将温夫人和乔乐山狼狈为奸的事情告知,有些犹豫,一时也开不了口。 “怎么了?”温不道看出秦逍神情有些不对。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赌神叔,有些东西你可能会很珍惜,但别人未必珍惜。” 温不道眉头微紧,似乎明白什么,情绪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微微一笑。 “鲁捕头还在外面等着,赌神叔如果准备好,现在就可以出去了。”秦逍走到牢门边让开。 温不道抬手指着床头道:“臭小子,那里几本书,你回头都收起来,等你娶媳妇的时候,要好好细读。”轻叹一声:“可惜赵夫子的封笔之作不能一睹为快,可惜可惜。” 秦逍领着温不道出了甲字监,鲁宏正在等候,除了鲁宏,还有两名步快身上挂着包裹,自然是随同鲁宏一同押送的差役。 从龟城大狱提送囚犯前往奉甘府的事情发生得并不多。 通常而言,经过甄郡刑曹审讯的案子,若是判处了死刑,便要将刑犯和案宗直接押送到奉甘府,并不会在龟城看押。 西陵的死刑犯,几乎都是囚禁在奉甘府。 虽然秦逍进入甲字监后,也会有犯人经常被提来提去,但都只是在龟城大狱的各监牢互换,温不道是第一个从甲字监押送往奉甘府的囚犯。 以前押送囚犯,也都是有步快来负责,通常都是派出两三名押着囚犯徒步前往奉甘府,快的话来回也要五六天的路程。 天色尚早,秦逍和鲁宏做了交接的文书,两名衙差便上前用枷锁锁住了温不道的双手,走出龟城大狱的时候,天地间还是一片昏暗。 温不道自始至终都很淡定,没有说一句话,秦逍将他们送到大狱门口,出了门,温不道才向秦逍微笑点点头,随即转身而去。 两名衙差一左一右跟着温不道,鲁宏则是跟在后面,几道身影很快就在夜色之中消失。 秦逍叹了口气,却有些心神不宁。 回到班房,牛志也刚好过来,见秦逍脸色不大好,关心道:“头儿,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秦逍有些意兴索然:“温不道刚被带走了。” “看到了。”牛志道:“我知道头儿对他十分关心,但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能管得。到了奉甘府,那边自有审讯,咱们插不上手,只求他能躲过一劫吧。” 秦逍心想牛志这话并没有错,虽然内心深处隐隐觉得不安,但自己又能做什么? 侦讯案件,那是连韩雨农也不好过问的。 “这幸好只是赌坊的人,鲁捕头带着两个人就能押送过去。”牛志随意道:“这要是死刑犯,那还得用囚车押送,若是江洋大盗,至少一半的捕快差役都要跟着去。” “哦?” “头儿你想啊,真要是江洋大盗,他在外面必然有同党。”牛志笑道:“那伙人都是亡命之徒,很可能会在半道上劫囚,只是两三个人押送,根本应付不了。” 秦逍身体一震:“途中劫囚?” “头儿可能不知道,七八年前,就有从龟城押送往奉甘府的大盗,当时派了六个人押送,途中就被大盗的同伙拦住。”牛志道:“劫囚的盗贼有十几号人,衙差不敢动手,硬生生地看着大盗被救走,不过那六人好歹是保住了性命,若当时真的和那帮盗贼厮杀起来,估计那几个兄弟一个都活不成。”叹了口气,道:“这事儿后来传扬出去,都尉府被嘲笑了好些年。” 秦逍双眉紧锁,忽然道:“牛志,我是有些不舒服,回去休息两天,这两天甲字监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了。” “头儿,你怎么了?”牛志忙道:“要不要看大夫?” “不用,我回去歇歇就好。”秦逍低声叮嘱道:“不过这事儿别告诉其他人,别人若见我不在,你就说我出去办事了。” 牛志倒也机灵,隐隐明白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 秦逍却已经迅速脱下差服,换上了一身粗布便装,戴着一顶小皮帽,往墙角摆放物资的地方看了看,用油纸包包了两张饼塞进怀里,这才出了班房,回头再次叮嘱道:“我说的话你别忘了,这事儿要是被别人知道,回头看我怎么收拾。” 牛志苦着脸,无奈道:“头儿,你可要早去早回,我这边尽量给你顶着。” 秦逍也不废话,快步如飞,出了甲字监。 第三十四章 命若蝼蚁 日月风华第一卷日出东方落西山第三十四章命若蝼蚁晨曦第一丝曙光落下来的时候,鲁宏已经押着温不道出了龟城。 出了龟城,四野茫茫。 西陵全境其实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东起嘉峪关,西到昆仑关,在这条狭长的走廊之内,自东至西依次是甄郡、宇文郡和樊郡,坐镇三郡的三位世袭侯,分别是长信侯、长义候和长陵侯。 三候之中,长义候宇文氏所控的范围最广,实力也是最强,所以西陵都护府也就设立在宇文郡的奉甘府城。 奉甘府城是西陵最大的城池,人口也是最众,比之龟城要繁华许多。 从龟城到奉甘府将近两百里地,徒步而行,要三天才能抵达。 出了龟城,向北边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长岭山脉的轮廓,旭日初升,郁郁葱葱的长岭山脉也就越加清晰,宛若一条巨龙俯卧在苍茫大地之上。 押送囚犯在西陵也并不少见,途中旅人瞧见官差押解囚犯,也都是远远避开,以免沾染晦气。 按照规矩,从龟城押解犯人的时候,都会在清晨出发,因为两城之间,每隔八十里地都会设有一处驿站,从早上走到傍晚时分,若不耽搁,便可以赶到驿站落脚。 一路之上,自然也有村落镇子,往来旅人若是赶不巧,也都会到镇子的客栈去落脚。 不过押解囚犯,却有不少规矩,其中一条便是不可在客栈投宿。 一来是因为客栈本身也不愿意有囚犯入店,担心会带来霉运,二来客栈人多眼杂,囚犯入住其中,说不准就会生出麻烦来。 也正因如此,官差赶路,都有驿站做歇脚处。 官道之上往来的行人倒是不少,东来西往,络绎不绝,自从圣人下旨可以与兀陀人进行贸易之后,擅长做生意却又忍受得住艰苦的大唐商贾就成为了西陵走廊最为靓丽的风景。 虽然在西陵设有中间商,大唐商贾可以将货物放在中转贸易行,但如此一来,获取的利润至少低了五成。 有许多商贾希望直接出昆仑关与兀陀人甚至更远的西域诸国贸易,但这一路上风险太大,很可能有去无回,所以一些小商贾就只能从关内收购货物,而后运送到西陵卖给西陵的商贾,再由西陵商贾转手交易给从西边来的商人。 开放商贸后,虽然从西边有许多商人带着货物来到西陵,但大唐和西边的商人都不能在西陵直接进行交易,必须将货物交给西陵本地的商行,由西陵商行从中完成贸易。 这本就是为了保护西陵本土商贾的利益,不过要得到这项权益,所承受的赋税自然极重,最终大量的钱财落入到三大门阀手中。 如果违反了这条规矩,大唐商贾和西边商贾私下里交易,一经发现,不但会取消这些商贾在西陵的贸易权,严重者甚至会关押下狱。 若想摆脱西陵中间商的盘剥,最直接的方法,便是带着货物直接出关,直接与西边贸易,虽然路途凶险,但所获得的利润却是丰厚异常。 不过并非所有商贾都有这样的胆量和实力。 好在一些有实力的大唐商贾联合起来,组成专门与西边贸易的大商行,聘请勇武壮士保护货物,跟着商行的人一同出关。 早些年这样的商行很多,西陵走廊几乎每天都有无数的商队往西进发,繁荣异常,可繁荣的背后,蕴藏着巨大的危险。 西陵这片土地并不富庶,商贸的繁荣,对底层的百姓来说,并没有让他们的生活得到改善,朝廷的政令无法在西陵有效施行,而西陵门阀考虑的只是豪门士绅的利益,盘剥百姓,这就让西陵的百姓生活每况愈下,一旦出现天灾,无数百姓就会陷入贫困潦倒的境地。 苦寒之地出悍夫,西陵人本就勇悍异常,许多人迫不得已,占山为王,而西陵走廊的商队,也就成了他们口中最大的肥肉。 许多商行的商队被劫掠一空,大的商行还能撑得住,但小商行往往经受一两次,便再也没有实力继续下去,虽然三大门阀后来组织人手与西域都护府一起平剿了许多盗寇,但大部分商行已经彻底解散,撑到现在的商行已经不多。 而且商行之间互有竞争,大鱼吃小鱼,实力强悍的商行兼并小商行,如今有实力走出昆仑关的商行,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鲁宏一行途中遇见的只是一些散商,倒还没有看到大商行的队伍。 他途中很少说话,温不道反倒是心情很好,时不时地和两名衙差说笑,说的无非都是赌坊里发生的一些奇闻趣事。 傍晚时分,果然赶到了驿站。 实际上设在两城之间的驿站很简陋,一排三间房子,围了个院子,两边角落,一个厨房一个柴房,茅房和柴房都在一处。 驿站只有一人常驻,除了押送犯人的官差偶尔落脚,平时这里还真没多少用处。 若发生紧急状况,一匹快马,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足以在一天内从龟城赶到奉甘府城,根本用不上驿站。 鲁宏将温不道安排在靠左的一间房子之后,让驿差随便准备一些饭食,实际上驿站里也不会有什么好伙食供应,不过却能管饱。 下了几碗面条,每人一碗羊汤,再有一篮子干馍,吃完面条再就着羊汤吃馍,足以让肚子吃饱。 鲁宏带了酒,给两名衙差都倒上了一大碗,又喊了值守驿站的驿差过来一起吃酒,驿差难得有人陪他一起饮酒,自然是求之不得。 用过晚饭,一名衙差起身向另一人道:“我守上半夜,你先睡吧,下半夜我过来喊你。” 押解囚犯,自然要将囚犯安安全全地送到奉甘府,若是中途走脱,那可是罪责不小。 所以晚上轮换过去守在温不道的屋里,自然是必不可少。 鲁宏见两名衙差都醉醺醺的模样,摆手笑道:“罢了,你们走了一天也累了,酒量也不成,我去守上半夜,你们先歇着,下半夜再过来换我。”起身拿了剩下的干馍,又让驿差去端一碗羊汤送到温不道那边。 衙差见鲁宏如此仗义,自然无话可说,烈酒上头,上床倒头便睡。 鲁宏拿着干馍来到温不道屋里,见温不道带着枷锁正坐在简陋的木板床上闭目养神,微微一笑,过去将干馍放在桌子上,笑道:“温老板,这里条件简陋,你千万莫怪,没有什么好吃的,你也将就一些。” 温不道睁开眼睛,见鲁宏已经在桌边坐下,也是含笑道:“路上有劳捕头照顾了。” 这时驿差端了一碗羊汤过来,鲁宏伸手接过,向驿差道:“你也早点休息吧,这边有我。” 驿差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鲁宏这才起身端着羊汤走到温不道面前,将汤碗凑近到温不道嘴边。 清晨从龟城出发,也就中午吃了一点干粮,温不道倒也不客气,喝了两大口,鲁宏又拿了干馍蘸了蘸羊汤,喂温不道吃了几口馍。 “捕头,这东西戴着不舒服。”温不道抬抬手,看着枷锁道:“要不帮我解开,我自己动手,不劳你喂食。” 鲁宏将汤碗放回桌上,摇头笑道:“职责所在,要将你完完整整送到奉甘府,途中不能出一点岔子,否则失了这差事事小,恐怕我自己也要被关进大牢了。” “捕头还以为我能跑了?”温不道笑道:“我有那么大的产业在龟城,迟早要拿回来,若这时候跑了,就是逃犯,再想回到龟城可就难上加难了。” 鲁宏微微点头:“温老板在龟城,绝对是有钱人。你一天的收益,我一个小小的捕快,一辈子也是赚不到的。”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温不道叹了口气:“挣得多,风险也大,你瞧瞧,我现在不是成了阶下之囚?其实我倒羡慕捕头,拿着薪俸,养家育子,和和美美,哎!” “温老板羡慕我,我也羡慕温老板。”鲁宏微笑道:“一年几万两银子到手,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不像我,上有老母,下有两个孩子,都已经四十多岁了,还只能指望每个月那点薪俸度日,家里人想吃点好的,还要犹豫再三,至于新衣裳,温老板可能不知道,我那婆娘都已经三年没添过衣服了。” 温不道立刻道:“若是捕头瞧得上,等我的事情完结,回到龟城之后,你家人一年四季的衣衫,我都包了。” “就像土财主施舍乞丐?”鲁宏哈哈一笑:“或许在有钱人的眼中,我们这类人和乞丐没什么区别。” 温不道微皱眉头,道:“捕头知道温某并不是那个意思。” 鲁宏叹了口气,道:“我这辈子至少还能吃口衙门的饭,我的孩子长大之后又会怎样?西陵名义上是大唐的疆域,可是西陵人却无法参加考试,这就断了步入仕途的途径,西陵是那些门阀世家的西陵,小民百姓永无出头之日。”摇了摇头,苦笑道:“孩子长大了,运气好的话,也许凭着我的老脸能让他进衙门当差,运气不好,就只能给那些大户为奴为仆,要是哪天兀陀人再打过来,被征募到前线打仗,可能就死在那边了,温老板,你说我们这类人的命怎么就那么卑贱?” -------------------------------------------------------- ps:感谢投下月票的每一位好朋友,感谢cony_mix、若花湮雨落三千、书友54916216、书友56688635、书友58442249等好朋友的破费捧场。 沙漠作品以及番外的相关情况,会在公众号【锦衣沙漠】中补充,大家可以关注,此外还请大家将本书加入书架,方便阅读! 第三十五章 利欲熏心 驿站四周一片寂静。 西陵毕竟与关内不同,一到天黑,城里或许还能秩序井然,可是四野大地却藏着凶险,所以天黑之前,往来的行人都会尽快找到落脚的地方,没有绝对的实力,往往都不会走夜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温不道也是轻叹一声:“活在这世上,本就艰难。” 鲁宏笑道:“温老板能体谅,那实在是再好不过。” “捕头,你说兀陀人还敢打到西陵来?”温不道问道:“据我所知,黑羽将军当年雪夜擒可汗,兀陀汗王立下誓言,有生之年,可不会再率军入关。” 鲁宏道:“看来温老板并不知道,十几年前率军入关的那位兀陀汗王,去年就已经被其兄弟弑杀,现在的兀陀汗王,已经是兀陀国第三位大汗了。” “哦?”温不道表现的有些意外:“这个我倒没听说。” “之前的那位大汗立下誓言,在他有生之年不会再踏入西陵半步,却并没有说他的后继汗王还会遵守这道誓言。”鲁宏神情肃然:“据说这位新汗王野心勃勃,上位之后,立刻向西发兵,几个月时间,就已经攻灭了姑墨、西夜、皮山三个小国,西域诸国人心惶惶,许多小国纷纷向兀陀臣服、派送人质。那位新汗王不但让西域诸国心惊胆战,就是在兀陀国也收揽了人心,声威极盛,如今秣兵历马,也许哪天心血来潮,就会将目光投向西陵。” 温不道自然知道,昆仑关外有立国不过几十年却十分强悍的兀陀国,继续向西,却有数十个西域小国,其中不少小国真的只是弹丸之地,全国加起来只怕也就几万人而已,面对兀陀汗国,自然是不堪一击。 “等西边都臣服了,估摸着就该往这边动手了。”鲁宏冷笑道:“三大门阀为了自己的利益,没让朝廷在西陵驻扎重兵,在兀陀人眼里,这就是一块肥肉,若是一口咬下来,西陵又是血流成河。温老板可还记得当年兀陀人入关之后,多少黎民百姓惨死在他们的屠刀之下?” 温不道也是一声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一日,也要让兀陀人尝尝血流成河的滋味。” “也许会有那么一日,可是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或许已经死了。”鲁宏眼角微微跳动:“西陵凶险异常,要想一家老小平平安安,最好的法子,就是迁徙到关内,如此一来,他朝刀兵再起,至少可以躲过一场灾祸。” 温不道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道:“捕头和我说这番话,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总不会闲来无事,有意陪我闲聊。” “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奢求。”鲁宏凝视着温不道:“只求温老板能赏赐几万两银子,有了这些银子,我便可以带着家小离开西陵,真正过上人的生活。” 温不道一怔,目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唇边挂着一丝浅笑:“捕头想要银子?” “我本来活的就像个乞丐,若是温老板心有怜悯慷慨施舍,鲁某必然感激不尽。”鲁宏轻声道。 温不道忽然笑道:“捕头的胃口不小,张口就是几万两银子。”抬起双手,“不过我现在手上还带着枷锁,身无分文,就算想施舍,恐怕也没有那个能耐。” 鲁宏也是微笑道:“温老板谦逊了。你的金钩赌坊在龟城很有些年头,三间赌坊每天都是生意兴隆,如今的身价,不说百万两之巨,几十万两自然是有的。我只要区区几万两,温老板难道都舍不得?” “我敢给,鲁捕头敢要?”温不道似笑非笑:“你们都尉府的韩都尉可不是普通人,若是知道你向我索要几万两银子,他会容得下你?” “一个愿意施舍,一个愿意接受,就算是韩雨农也管不了,无非是将我从都尉府赶出去。”鲁宏拿起桌上的一张干馍,咬了一口,浑不在意:“有了几万两银子,直接入关,谁还留在西陵这鬼地方。” 温不道淡淡一笑,道:“这事儿总要等我这件案子完结之后再谈,我现在拿不出一文铜钱。” “温老板这就不坦诚了。”鲁宏又咬了一口,随手将干馍丢在桌上,盯着温不道眼睛道:“我对温老板据实相告,温老板却不能真诚待我。” 温不道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温老板应该是聪明人,半年前已经判定的案子,为何突然要重审?”鲁宏目光锐利:“你就没想过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温不道反问道:“鲁捕头知道其中内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鲁宏冷笑道:“龟城赌坊众多,可是要论财力之雄厚,你们金钩赌坊首屈一指,手握几十万两银子,你就该知道不会没有人惦记着。” 温不道笑道:“你是说乔乐山?” “看来温老板已经明白过来。”鲁宏笑道:“半年前那桩案子,本就是乔乐山精心设计,让你中了圈套犯下了案子,只不过他做的很巧妙,连你都没看出端倪,还以为都是自己的罪责。” 温不道轻叹道:“只可惜案子不大,只能让我进监牢呆上一年。” “这倒不能怪他。他跟了你多年,知道你也是个谨慎的人,晓得一旦布局太深,很可能被你看出来,所以只能给你设下个小案子。”鲁宏缓缓道:“本来那件小案子也只够判你半年,是他在刑曹那边花了不少银子,才定了一年的刑期。” 温不道不怒反笑:“我那位义兄弟实在没有出息。半年时间足够他将我的一切变成他的,他还担心时间不够,非要争取一年的时间。” “他确实是这样想的。”鲁宏道:“有一年时间,便可以从容将金钩赌坊完完全全变成他自己的,而且还可以将你那几十万两银子安排妥当。” “可惜的是,他虽然将赌坊抓到了手里,但他最惦记的那几十万两银子却不见踪迹。”温不道微笑道:“眼看着还有半年时间我便要出去,如果那几十万两银子已经在他手里,他既有人又有银子,我就算出去了,他底气十足,自然也不用害怕我是他的对手。可是那几十万两银子没有踪迹,我出去之后,如果手握那笔银子,再想收拾他可就轻而易举了。” 鲁宏竖起大拇指,大笑道:“温老板果然是洞若明镜,就是这个道理了。半年已经过去,那笔银子没有半点线索,剩下半年也肯定找不出头绪来,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再想别的办法了。” “这次将我押送往奉甘府重审,自然还是他买通了刑曹的人,在案宗上做点手脚,如此便可以找借口让我去奉甘府接受审讯。”温不道叹了口气:“可是这件案子本身就不是什么大案子,无论怎么玩花样,无非是再多判我几年,终究无法判我死刑,只要我不死,他心中就不安。”微仰起头,若有所思,喃喃道:“那就只有两个办法解决此事,第一个办法,自然是要花重金买通奉甘府那边,或许可以让我在监牢里突患急病死去。” 鲁宏点头道:“这是个办法,不过真要这样做,一来牵涉的人会很多,终究不保稳,二来也必然要花上一大笔银子,其实乔乐山手里现在还真没有多少银子。” “那就只有第二个办法。”温不道微微一笑:“在押送我前往奉甘府的途中,找个机会将我宰了,到时候完全可以杜撰是被盗寇所杀,鲁捕头,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温老板能够在龟城打出一片天下,果然非比寻常。” 温不道哈哈一笑,道:“他选择了第二个办法,否则鲁捕头也不可能对他的事情如此清楚。”叹了口气,道:“韩雨农这些年在甄郡也算是闯下了名头,都尉府在他的手里,也算秩序井然。鲁捕头私下里和乔乐山勾结在一起,比起都尉府打着铲除奸恶的旗子,你们这种阴暗龌龊的行径,有悖韩雨农为都尉府竖起的旗杆,真要被他知道,恐怕就不只是将你逐出都尉府那么简单了。” “那是以后的事情,至少眼下温老板的生死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鲁宏冷笑道:“你死在这里,我保证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解释你的死因,而且也绝对不会有任何人能查出真相。” “我相信。”温不道点点头。 鲁宏脸色这才缓和一些:“乔乐山设计陷害你,你连仇都没报,当然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而且以你的能耐,无论到什么地方,用不了几年,便可以东山再起。” “承蒙鲁捕头夸奖,温某还真是受宠若惊。” “所以聪明人会有聪明的选择。”鲁宏目不转睛,直盯着温不道的眼睛:“告诉我那笔银子的下落,无论多少,我只拿五万两,剩下的你如何处置我不管,那五万两银子,就当是你的买命银,你看如何?” “不算太贪心。”温不道笑道:“不过你拿了五万两银子,就不怕事后我找你麻烦?” “我相信你不会那样做。”鲁宏道:“我放你离开,你不去奉甘府,就成了逃犯,留在西陵,只会被通缉,韩雨农就像一匹狼,他真要找寻你,只要你在西陵境内,就一定会被他找到,到时候你若说我拿过你的银子,我不会承认,我也不会让你有证据。你最好的去路,就是带着剩下的银子入关,关内自然有你一展身手的机会。” 第三十六章 失火 温不道笑道:“如此说来,鲁捕头已经将我的后路都安排好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鲁宏道:“我既然想拿你的银子,自然也要帮你想好退路。温老板,不知道我的提议你是否答应?” 温不道若有所思,轻声道:“我现在告诉你那笔银子的下落,你就能放我离开?” “只要我确定温老板说的不假,自然会解开你的枷锁,你要往哪里去,我就不会再管。”鲁宏站起身来,向温不道走近两步:“温老板若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告诉我银子的下落,如此我便可以早些让你逃命。” 温不道叹道:“温某在江湖上也混了好些年头,知道人心险恶当然,倒也不是说鲁捕头一定存了坏心。只是我如果是鲁捕头,得到了那笔银子的下落,就一定不会手下留情,也一定会杀人灭口。”看着鲁宏眼睛,似笑非笑道:“我又怎能确定捕头不会杀我灭口?” 鲁宏眼角跳动,便在此时,就听到门外传来笑声,随即一个声音传进来:“捕头,我就说过,此人狡猾多端,你抓不到他的把柄,想要从他口里问出答案来,那是难如登天。”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缓步走进屋内,魁梧健壮,竟赫然是温不道的结义兄弟乔乐山。 温不道见到乔乐山进来,没有丝毫的诧异,面不改色,甚至带着一丝浅笑道:“乐山,你早就该来了,何必让鲁捕头费心费力。” 乔乐山竟然向温不道行了一礼:“大哥!” “还能让你称呼我一声大哥,真是不容易。”温不道笑道:“找个地方自己坐吧。” 乔乐山点点头,含笑道:“大哥一向可好?” “还行。”温不道也点头道:“这半年你应该一直都在注意我的动静。甲字监里衣食无忧,虽然地方小了点,但是不用烦心费神,吃饱穿暖,也算逍遥。” 乔乐山微笑道:“大哥过的好,那我就放心了。”叹了口气道:“只是嫂子这半年来却是以泪洗面,担心大哥在监牢里受苦,我虽然想在监牢里打点一二,可是手里却实在没有什么闲银。” “我明白。”温不道很体谅道:“地库里的银子你始终没有找到,手里自然不算宽裕。” “大哥能不能告诉我那笔银子到底在哪里?”乔乐山苦笑道:“这半年来,我找遍了赌坊的每一个角落,地库里的每一块砖我都搬开找过,却始终找不到半点端倪。” 温不道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乐山,到这个月,咱们相识已经六年零三个月,我应该没记错吧?” “没错。”乔乐山点头道。 温不道又道:“金钩赌坊能在龟城打下一片江山,你居功至伟,一路走过来,你和我一起吃了不少的苦,也受过不少累,如果不是你我齐心,金钩赌坊撑不了半年,可能就已经不复存在。” “原来大哥都记得?”乔乐山叹道:“俗话说得好,人可共患难却不可共富贵,大哥,你实在对不住我。” “哦?” “金钩赌坊最艰苦的时候,我和你一起走过来,可是富贵了,你却分了彼此。”乔乐山冷冷道:“赌坊的地下银库,只有你能打开进去,有多少银子,连我也不知道,你说这算什么兄弟?” 温不道凝视着乔乐山眼睛,缓缓道:“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反而是福气,知道的太多,倒可能给你带来灾祸。乐山,我一直将你当兄弟,真的,就在我被关进监牢之前,我也一直将你当做兄弟看,当时甚至已经做了决定,等我从监牢出去之后,立刻就将金钩赌坊全都交到你的手中。” “现在说这样的话,你觉得我会相信?”乔乐山笑道:“大哥真当我是三岁孩童?” “无论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话。”温不道缓缓道:“其实只差最后一步,我便真正的完全信任你,而且会将那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告诉你,让你和我一起干更大的事情,只是可惜!”摇了摇头,苦笑道:“就差一步,就差那最后一步,你终究没有坚持到最后。”语气之中,满是惋惜。 乔乐山进屋之后,鲁宏一直没有吭声,此时忍不住问道:“温不道,你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捕头也想知道?”温不道瞥了鲁宏一眼,似笑非笑:“我劝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现在还活着,可是知道了真相,会死的很难看。” 鲁宏脸色一沉,上前去,一脚踹在温不道胸口,将温不道踹翻在木板床上,沉声骂道:“姓温的,你现在就是死狗一条,还在这里危言耸听,真当我们不敢杀你?” “当然不敢。”温不道挣扎着坐起来,不屑道:“鲁宏,你私下里和乔乐山勾结在一起,为他所用,目的不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拿到银子?银子还没到手,你又哪来的胆量敢杀我?” 鲁宏握起拳头,怒目圆睁,还要上前,乔乐山沉声道:“捕头不要动怒。”劝住鲁宏,这才道:“大哥,我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人,你告诉我银子到底在什么地方,那些银子,我们一分为三,咱们三人各占一份,你若还想经营赌坊,我带着银子入关,你若不愿意留在龟城,赌坊交给我,我定会让金钩赌坊名震天下。” “我若不说呢?” “那就莫怪兄弟心狠手辣。”乔乐山苦笑道:“我并不想走的这一步,可是有些路只要走出第一步,就回不了头。” 温不道笑道:“你杀了我,更得不到那笔银子。” “鲁捕头刚才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乔乐山道:“那笔银子拿不到手,等大哥你出来后,足以依靠那笔银子将我逼入绝境,而且我也确实没有财力买通奉甘府那边给大哥定下死刑,大哥活在世上一天,我就一日不得安宁。” 温不道颔首道:“心狠手辣,这才是做大事的人。” “所以大哥不要逼我。”乔乐山看着温不道眼睛:“大嫂还在等着大哥,你难道连她都不管了。” 温不道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并不多言。 便在此时,忽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声:“起火了,起火了!” 声音来得极其突兀,乔乐山和鲁宏回身向门外瞧去,只见到院角的柴房竟然火光冲天,都是变了颜色,乔乐山快步冲出门,鲁宏也急忙跟了出去。 驿站东角是厨房,西角是柴房,柴房里自然备有柴火,也不知道是谁点着了柴房,烈火熊熊,转眼间便已经烧起大火。 “救火!”鲁宏条件反射便要冲向厨房取水。 跟随鲁宏押送温不道的那两名衙差竟然在房里没有丝毫的反应,就连驿站的驿差也不见出来。 乔乐山却是冲到驿站大门,拉开院门,院门外四名壮汉手里都拿着刀,见到乔乐山,立时靠上来,一人已经道:“山哥,是不是要动手?” “是谁烧了柴房?”乔乐山神色冷峻:“刚才是谁叫喊起火了?” 四名大汉面面相觑,都是摇头,一人道:“我们瞧见院子里忽然火光冲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听有人喊叫起火,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 乔乐山一怔,猛地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不好。”转身往温不道那间屋子冲过去,四名壮汉也知道情势有变,握刀跟着冲了过去。 乔乐山冲进屋内,脸色大变,只见到本来坐在床上的温不道已经踪迹全无。 “山哥,他从后窗跑了。”一人抬刀指向后窗那边。 这时候鲁宏也已经冲进来,见到后窗打开,脸色惊骇无比,二话不说,冲到后窗,第一个从窗口翻了出去。 “不能让他跑了。”乔乐山眸中杀意凛然:“给我追!”领着手底下几个人,也从后窗翻出去。 驿站只有前面围了院子,后窗翻出,便是旷野,夜色之中,也瞧不见温不道究竟往那边跑。 乔乐山沉声道:“他带着枷锁,跑不远,常二,你往东边去追,梁富,你往西边,剩下两个跟我向南追。” 几人行动迅速,兵分三路,乔乐山脚下如飞,带着两人直往南边追,很快就瞧见前面的鲁宏,叫道:“捕头,可瞧见他们?” “前面有影子。”鲁宏冷声道:“跑不了。” 几人听得此言,精神一振,都知道温不道毕竟带着枷锁,行动不便,既然看到他的背影,那是想跑也跑不了。 乔乐山更是发出讯号,将另外两名同伴召集过来。 果然,没追出多远,果见到前面有影子闪动,乔乐山看得明白,见到那边并非只有一个身影,心下狐疑,随即想明白,定是有人放火烧了柴房,吸引大家的注意,调虎离山之时,却偷偷将温不道救了出去。 “是他!”鲁宏沉声道。 温不道带着枷锁,踉踉跄跄跑得不快,边上那人则是拉着温不道的手臂,显然是想带着温不道竭力跳脱。 乔乐山嘴角泛起冷笑,做了个手势,手下两人散开,一左一右包过去,脚下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经堵住了温不道的去路,这时候乔乐山另外两名手下也已经赶到,几人将温不道团团包了起来。 温不道和身边那人停下脚步,鲁宏瞧见救出温不道的那人个子不算高,一身粗布衣衫,戴着一顶斗笠,最显眼的是,他腰间竟然挂着一只酒葫芦,瞧见那酒葫芦,鲁宏身体一震,失声道:“秦秦逍!” ----------------------------------------------- ps:感谢亚里士缺德o、涛子ai两位好兄弟的破费捧场。没收藏的兄弟姐妹还请将本书放入书架,谢谢了! 第三十七章 夜马蹄声声 乔乐山带人将温不道二人团团围住,鲁宏瞧见那斗笠人腰间的酒葫芦,脱口叫出了秦逍的名字。 那人摘下了斗笠,并无掩饰,眉清目秀,神色镇定,竟果真是秦逍。 “鲁捕头。”秦逍竟然还很客气地向鲁宏行了一礼,随即指着乔乐山道:“此人想要在押送途中加害官犯,捕头,咱们绝不能让这些逆贼得手。”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一怔。 鲁宏脸色有些难看,问道:“那把火是你放的?” “是!”秦逍并不否认:“这帮人要加害官犯,我没有办法,只能偷偷在柴房放了把火,将他们引出屋子,如此才好将官犯救出来。” 乔乐山看了鲁宏一眼,冷笑道:“这就是那个姓秦的?” “秦逍,你怎么跟到这里来?”鲁宏神情凛然:“这些事情与你无干,你为何要自己卷进来?” 秦逍竟然摘下酒葫芦,很悠闲地饮了一口,这才道:“刑曹发下调令之后,我也很奇怪,已经判定的案子怎么说变就变?这几天我私下里查了查,才发现这背后是乔老板在作祟。” 乔乐山冷笑一声,淡淡道:“你当我不知道吗?你想从胡老三口中套话,我一清二楚,只不过连韩雨农都不敢干涉刑曹办案,你小小一个狱卒,又能翻什么风浪?” “我就一直奇怪,如果真的能将温大叔定成死罪,你当初在龟城买通刑曹就是,为何没有这样做?”秦逍平静道:“原因只能是温大叔的案子确实无法定成死罪,所以我就想,你在龟城都没能让刑曹定他死罪,到了奉甘府,凭什么能做到?” 温不道虽然被包围,却是淡定自若,没有丝毫慌乱,含笑道:“他做不到。” “确实做不到。”秦逍也笑道:“所以今天温大叔被带离甲字监,我就想你们会怎样对大叔下手?后来有人提醒到我,在龟城和奉甘府都不能动手,可是从龟城到奉甘府有好几天的路途,这中间要做些什么,那可比城中容易的多。” 乔乐山心知局面已定,双臂横抱胸前,悠然道:“所以你就一路跟随过来?秦逍,我还真是有些奇怪,这温不道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竟然非要淌这趟回水?” “温大叔是个好人,至少和你相比,他真的是个好人。”秦逍叹道:“我明知道这样一个好人会遇上凶险,当然不能视而不见。”看向鲁宏道:“我没有想到鲁捕头也会卷进这里面来,早上跟随出城,其实只是想向鲁捕头提醒一声,途中很可能会遇到麻烦,可是刚一出城,我却瞧见你带人尾随在鲁捕头后面,所以就想看看你们到底要搞什么鬼。” 乔乐山摊开手,笑道:“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了,又能如何?” 秦逍直视鲁宏,道:“捕头,你真要和他们一起?” 鲁宏眼角抽动,盯着秦逍,脸色渐渐变冷,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冷声道:“秦逍,早就和你说过,出头鸟并不好做。”转身向边上的一名壮汉伸手道:“刀给我!” 那壮汉只以为鲁宏是要亲自出手,看向乔乐山,见乔乐山微微点头,这才将大刀递给鲁宏。 鲁宏接过刀,却是丢向秦逍,落在秦逍脚下,乔乐山眉头一紧,只听鲁宏已经沉声道:“秦逍,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拿起刀,亲手斩杀了温不道,我们便不会与你为难。” 乔乐山立时明白,鲁宏这样做,固然是为了拉秦逍一起下水,却也是给秦逍一条活路。 秦逍若真的亲手杀了温不道,那么今晚之事,秦逍当然不可能再泄露出去。 温不道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看向秦逍,道:“好孩子,你对我已经是仁至义尽,我心中感激。”抬起手,枷锁未除:“我这幅模样,自身难保,更是护不住你,你若是亲手杀了我,他们应该就不会为难你。我死了,都尉府未必会一查到底,可是你若有个闪失,韩雨农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最后一句话,显然是提醒乔乐山,最好不要轻易对都尉府的人下死手。 秦逍眉头一紧,向鲁宏道:“鲁捕头,你是都尉府的老人,我还没进都尉府,你就已经是步快的捕头,都尉大人对你器重有加,你做错了事,若是能够幡然悔悟,都尉大人或许还能从轻处理,可是!”抬手指着乔乐山道:“你若和这帮人为非作歹,真的害了温大叔,再想回头可就来不及了。” “秦逍,我给你活路,是你自己不要,可莫怪我不念兄弟之义。”鲁宏握拳道。 乔乐山单手背负身后,盯着温不道眼睛道:“大哥,我问你最后一次,银子的下落,你到底说是不说?” 温不道淡然一笑,并不说话。 乔乐山冷哼一声,挥手便要让手下人冲上去,鲁宏却已经抬手道:“且慢!” “捕头是想放过这小畜生?”乔乐山冷笑道。 鲁宏脸色一沉,道:“乔乐山,咱们之前可是说的明白,我帮你把这事儿办了,五万两银子不能少我一文,你现在杀了他,银子从何而来?” “捕头多虑了。”乔乐山道:“他死了,赌坊还在,我就算砸锅卖铁,许诺你的银子,一文钱也不会少你。” 对乔乐山而言,能够从温不道口中逼问出银子的下落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若温不道拒不交代,那也定然不能让他活下去。 鲁宏向秦逍看过去,见秦逍神色冷峻,也正望着自己,一咬牙,背过身,不再看秦逍。 秦逍看在眼里,心知鲁宏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再也无法挽回。 乔乐山一挥手,手下人正待上前,猛见鲁宏再次抬起手臂,乔乐山露出恼色,还没说话,却听鲁宏已经沉声道:“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乔乐山一怔,皱起眉头,侧耳聆听。 “马蹄声!” 一人立刻道。 旁边立刻有人道:“对,是马蹄声,从从北边过来的,咦,不错,是从驿站那边过来的。” 乔乐山脸色微变。 秦逍这时候自然也听到,夜色之中,果然从北边传来阵阵马蹄声,蹄声交错,显然来骑还不少。 “小心了!”乔乐山低喝一声,握起拳头,全神戒备,手底下四名壮汉也都握紧了刀。 西陵这些年虽然没有再生出刀兵之祸,但这块土地也从没有真正太平过。 座落在西陵大地的诸多城池虽然秩序井然,可是城池之外,往往是另一个世界,经常会有匪类出没。 早些年,西陵门阀为了自身的利益,确保西陵走廊能够畅通,曾联手以西陵都护府的名义大肆剿匪,却也是剿灭了几股实力颇强的盗寇,一度让西陵盗寇缩头不出。 如今的西陵大地上,虽然几乎没有可以威胁到门阀的大股匪患,但零零散散打家劫舍的盗寇却也还是不在少数。 这种时候,突然有数骑往这边过来,乔乐山等人只以为是有盗寇出没。 夜色之中,来骑如风,只是眨眼间,竟然有七八骑如同幽灵一般冒出来,距离乔乐山不过几步之遥,当先一骑勒住马缰绳,座下那匹高头骏马长嘶一声,一个人立,停在当地。 其他数骑一字排开,几乎是同时勒住了马,只比第一骑落后半个身位,整整齐齐。 夜风吹过,秦逍看得清楚,来骑总共有九骑,清一色都是黑色的骏马,这九匹马俱都是膘肥腿长,马上的骑士竟然都穿着黑色的皮胄,背负长弓,腰挎马刀,披着黑色的披风。 更让人骇然的是,这九人都戴着极为诡异的面具,狰狞可怖,如同暗夜中的厉鬼一般。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乔乐山见得对方威风凛凛之中透着诡异,背脊生寒。 当先一骑戴着獠牙面具,面具下那一双眼睛犀利非常,抬头望见乔乐山身后不远的温不道,翻身下马,一手按着腰间佩刀刀柄,竟然对乔乐山等人视若无睹,直往温不道走了过去。 对方来势凶猛,人多势众,乔乐山等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那面具人走到温不道面前,“呛”的一声,却已经拔出腰间佩刀,夜色下,那马刀泛着乌黝黝的暗光,在马刀出鞘那一刹那,甚至让人感觉一阵寒气袭来。 温不道脸上竟然带着浅浅的笑容,抬起双臂,将那枷锁送到面具人眼前,面具人二话不说,马刀挥起,手起刀落,速度快极,只听“咔嚓”一声响,枷锁已经断成两截子。 鲁宏等人赫然变色,便是秦逍也轻“啊”了一声,心想这人的马刀不但锋利异常,便是刀法也极其了得。 “来得晚了一点,好在没有太耽搁事情。”面具人轻声道:“五哥莫要怪我!” 温不道却是哈哈一笑,拍了拍面具人的肩头,指着边上的秦逍道:“这是我的小兄弟,义薄云天,如果不是他,我未必能等到你们过来。” 面具人并不在意秦逍尚年轻,竟然向秦逍深深一礼,带着一丝敬意道:“这份恩情,兄弟们都不会忘记,也一定会找机会报答。” 秦逍终于回过神来,向温不道问道:“赌神赌神叔,他们?” “秦兄弟,不要害怕,这都是自家兄弟。”温不道柔声道:“你对我有恩,就是对他们有恩。” 乔乐山身边一名壮汉只觉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是什?” 还没说完,“嗖”的一声响,一支羽箭撕裂空气,“噗”的一声,已经从壮汉的脖子没入,瞬间贯穿了壮汉的脖子,壮汉后面的话根本发不出声响,身体晃了晃,往前栽倒在地。 兀自骑在马上的八名骑士中,一人正在收弓,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训练有素。 第三十八章 荒西死翼 一箭穿颈! 乔乐山等人悚然变色。 温不道向秦逍笑道:“秦兄弟,我先和我的结义兄弟把事情了结了,待会儿再和你说话。”不等秦逍多言,向前走出两步,冲着脸色惨白的乔乐山微笑道:“乐山兄弟,你是否还想知道那些银子的下落?” 乔乐山隐隐明白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鲁宏也是一脸震惊之色,目光扫过那些黑胄骑士,又赫然扭头看向站在温不道身旁的面具人,猛然间想到什么,失声道:“是是荒西死翼,他们是荒西死翼!” “荒西死翼”四字一出,乔乐山身体一震,瞳孔收缩。 秦逍听到“荒西死翼”四字,也是心下一凛。 这个名号,他虽然谈不上有多熟悉,却并不陌生。 关于荒西死翼,最让他记忆深刻的便是两年前在宇文郡发生的事情。 那天早上,人们惊讶的发现,宇文郡青罗县县衙正门外竟然竖起了一根巨木,青罗县太爷则是不着片缕赤着身子被绑在巨木之上,昏迷不醒。 在众目睽睽醒过来之后,县太爷竟然当众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自己贪赃枉法颠倒黑白的所作所为供认出来。 人们只觉得匪夷所思。 堂堂县太爷,被人赤身绑在县衙门外且不说,竟然还当众招供自己的罪状,如果不是好几百人亲眼所见,谁也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 不明真相的人只以为县太爷受精之后,脑子不正常,这才自供罪状,但也有人觉得这背后定有蹊跷,只是真相究竟是什么,一时间也无人说的上来。 不过青罗县发生此事,西陵都护府很快就得到了消息,立刻派人前往,将青罗知县直接押回奉甘府城。 仅仅过了三天,青罗县隔壁的剑山县竟然诡异地复制了同样一幅场景。 剑山知县也是被赤身绑在县衙正门前,不过剑山知县却并没有像青罗知县那般当众坦白自己的罪状,被人救回县衙之内后,不但将县里的衙差全都聚集守卫县衙门,甚至还在县里征调了数十名壮丁,将县衙里三层外三层守卫的水泄不通。 保护好县衙后,又派人迅速向西陵都护府求援,声称有盗贼要攻打县城。 等到西域都护府派了一队人马赶到剑山县衙之时,剑山知县的人头已经被悬挂在县衙正门外的旗杆上。 据众人所言,那天黄昏时分,一队骑兵突然出现在县城,入城之后,直接骑马冲进了县衙内,来众不过十多骑,出手狠辣果断,上前阻拦的衙差和壮丁瞬间就被杀了四五人,其他人竟然不敢动弹。 那些骑兵冲进县衙内后,很快就出来,不过却是带着剑山知县的人头。 这些人强迫剑山县的衙差将人头悬挂在旗杆上,尔后打马离去,无人敢阻拦,来去如风,自此便再也不见踪迹。 发生此等事情,西陵都护府自然是立刻下令抓捕,而且按照人们的描述,对那群骑兵的装束做了描述,张贴告示,重金悬赏。 按照众人所说,那群骑兵都是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皮胄,披着黑色的披风,背弓挎刀,脸上带着狰狞的面具。 这些骑兵动作干脆利落,能骑善射,明显是久经训练,一度让人误以为是军队的骑兵。 但是自那之后,这群如同幽灵一样的骑士便再也没有声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踪迹。 后来又有风声传开,那位当众招认罪状的青罗知县在西陵都护府接受过审讯,招认自己之所以主动坦白,确实是受到了那些鬼魅般的骑士所迫,而那群骑士自称荒西死翼。 于是西陵都护府的人很快就从以前的卷宗之中发现,早在这两起事件之前,荒西死翼就屡次出现。 他们不但斩杀过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在灾荒之时,甚至一度逼迫富家大户赈济灾民,但有反抗,下手狠辣无情。 只是荒西死翼每次出现过后,便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可是每当人们快要忘记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会再次出现,总要做出一些让人们大吃一惊的事情来。 不过荒西死翼固然让贪官富贾心存惊惧,可是在贫苦百姓的心中,却是一群劫富济贫的侠客,深受百姓喜爱,只是因为荒西死翼一直属于官府的通缉犯,所以百姓只能将对他们的喜爱埋在心中。 秦逍在都尉府的时候,就几次听到衙门里的同僚提起荒西死翼。 虽说荒西死翼是官府眼中是贼寇,但秦逍听过他们的所作所为,心中倒是颇为钦佩,并不将他们当作盗贼去看,只觉得应该是一群行侠仗义的侠盗。 此时听鲁宏叫出“荒西死翼”的名字,心下一凛,暗想如果这群人真的是荒西死翼,那面具人称呼温不道为“五哥”,难不成温不道竟然与荒西死翼有干系? 温不道在龟城多年,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手打拼,在龟城打出了金钩赌坊这块招牌,大家都只当他是赌坊的老板。 他又何时与荒西死翼有牵扯? 乔乐山眼角抽动,脸色惨白。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可说是相当不好,面对这群荒西死翼骑士,自己绝不可能是敌手。 就在荒西死翼出现之前,温不道的生死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这片刻间,形势立时扭转,自己的性命却已经落在了温不道手中。 “大哥,是我不好。”乔乐山长叹一声,倒也干脆:“你要杀要剐,我绝无二话。” 温不道含笑点头道:“你敢作敢当,至少我这双眼睛也不算太瞎。” 乔乐山苦笑道:“大哥,事到如今,我本该无话可说,可是你我兄弟走到如今这步田地,却也并非完全是我的错。” 温不道很有耐心道:“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这些年跟在你身边,你待我不薄。”乔乐山轻叹道:“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身无分文孑然一身,如果不是你,我恐怕已经饿死在街头。” 温不道嘴边挂着浅笑,并不说话。 “跟了你之后,同甘苦共患难,打下了金钩赌坊这片江山,衣食无忧,走在大街上,也算有个人样。”乔乐山道:“你待我如此,我并非无情无义之人,若非迫不得已,真的不想走到今天。” 夜风习习,西陵三月的夜,依然寒冷。 “我并非真的是为了那笔银子。”乔乐山苦笑道:“我实话实说,就算那笔银子你告诉我下落,最终也不是归我所有。” 温不道淡淡道:“不归你所有,你又为何铤而走险?” “我说过,我是迫不得已。”乔乐山盯着温不道眼睛:“金钩赌坊在短短几年时间,就成了龟城首屈一指的大赌坊,日进斗金,可你是否想过,赌坊的银子越多,就越会被人盯住?” 温不道似笑非笑:“那又如何?四年前,龟城最大的赌坊是四海赌坊,那一年四海赌坊的大老板钱茂突患急病过世,四海赌坊立时四分五裂,也正因如此,我们金钩赌坊一飞冲天,当时马帮控制的长河赌坊处处找咱们麻烦,长河赌坊的大老板和马帮那位曹堂主在一个月内先后过世,许多人只以为是他们内部争斗的结果,但真相到底是什么,谁也查不出来。” “难道难道这都与你有关?”乔乐山悚然变色,一边的鲁宏也是显出骇然之色。 “否则金钩赌坊又如何能够在短短几年就能在成为龟城最强的赌坊?”温不道淡淡道:“龟城藏龙卧虎,要独占鳌头,总要有人流血。” 乔乐山叹道:“我竟然从不知道他们的死与你有关,看来你也确实没有将我当成自家兄弟。” “你错了。”温不道目光锐利:“天下人都可以是我的朋友,但我的兄弟却并不多,要成为兄弟,必然要志同道合,经过重重考验。我与你结义,本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我能成为真正的兄弟。那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并非是不信任你,恰恰相反,你知道的越少也就越安全,没有成为真正的兄弟之前,我只希望自己不要给你带去太多的麻烦。” “因为你背后有荒西死翼,所以你觉得在龟城没有人敢对付你?”乔乐山冷笑一声:“你莫忘记,龟城,不,整个甄郡都姓甄,而不姓温!” “你是说甄侯府也盯上了金钩赌坊?”温不道问道。 乔乐山道:“四海赌坊当初能在龟城一手遮天,并不是钱茂有多强,而是他背后有甄侯府,你可知道,四海赌坊每年有半数的收益,暗中都交给了甄侯府。” “看来甄侯府还真是不要脸。”温不道哈哈笑道:“甄家在甄郡搜刮民脂民膏,他们屁股下面坐着金山银山,竟然还要与民争利。” “所以甄侯府在明面上,不会让人看出他们与龟城的青楼乐坊有瓜葛,毕竟披着侯爵的衣裳,这些自诩为贵族的人,总是要些脸面的。”乔乐山叹道:“只是甄家将龟城当成自己的院落,在自家院落里,被别人赚得盆满钵满,他们却只能看着,大哥,你觉得甄家会甘心?”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难道乔乐山背叛温不道的幕后,竟还有甄侯府的影子? ----------------------------------------------------- ps:看书不收藏,诅咒遇不上大胸妹! 第三十九章 枭首 温不道沉默着,但是没有沉默太久,开口问道:“是你的投名状,还是真的迫不得已?” “这没有区别。”乔乐山摇摇头:“我记得我好像劝过你,要想在龟城待的长久,总要向甄侯府表示诚意,但你似乎忘记我说过这句话。” 温不道笑道:“我确实有害怕的东西,可他娘的就是不怕什么达官贵人。” “如果是刚和你认识的时候,我也不怕。”乔乐山忽然笑道:“可是人总是很奇怪,一无所有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真的有了些东西,反倒害怕失去拥有的一切。”轻叹一声:“人只要有了牵挂,就总会为了这些做出妥协。” “哦?” “我没有想到你背后竟然有这样的实力。”乔乐山明知大难临头,反倒镇定下来,含笑道:“在甄侯府与你之间,我要活下去,就只能选择那边。” 温不道微微点头:“所以你背叛我是因为甄侯府?” “当然还有那个女人。”乔乐山苦笑道:“其实我并不想在女人方面对不起你,可是那天喝多了酒,等我醒来的时候!” 秦逍心想此人当真是厚颜无耻,这样的事情竟还敢说出来,更要紧的是,他言辞之中,竟似乎将责任丢给了温夫人。 温不道并不意外,淡淡道:“你这是想向我求饶?” “蝼蚁都想活下去,更何况是我?” “可惜你不该用这样的理由。”温不道冷笑道:“无论过错在谁,你都不该在这个时候将责任丢给一个女人。”抬头望向夜空,喃喃道:“我本以为你敢作敢当,所以打算亲手砍了你的脑袋,不过现在看来,你都不配让我再出手了。” 乔乐山眸中划过一丝喜色,却还是镇定道:“大哥不想杀我?” 温不道却是看向骑在马背上如同幽灵般的那些荒西死翼骑士,淡淡道:“你可以从那八骑之中任意挑选一人,若是你能胜过他,便可以带着你的人离开,从此以后,你我两不相欠。” 乔乐山扫过八骑,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温不道身旁的面具人却已经抬起手,向八骑做了个手势,便见到其中一骑一抖马缰绳,缓行而出。 乔乐山退后两步,心知没有其他退路可走,若是真的能够胜了对方,以自己对温不道的了解,此人信守承诺,自己还真的可能死里逃生。 他顺手从边上的壮汉手中抢过大刀,面朝那名骑士。 那骑士出来之后,却并没有直接冲向乔乐山,而是绕了个半圈,骏马的速度快了起来,等他冲向乔乐山之时,骏马如电,“呛”的一声,那骑士已经抽出马刀,挥刀直向乔乐山冲过来。 乔乐山徒步迎战骑士,自然知道凶多吉少,等那骑兵借着骏马冲刺之势一刀砍过来,乔乐山不敢硬接,迅速闪躲,那骑士从他身边掠过,但很快就兜转马头,再次向乔乐山疾冲过来。 乔乐山双手握刀,等那骑士靠近,大刀砍下来之时,挥刀上迎,“呛”一声响,两刀交击,只听得“呛啷”一声响,乔乐山手中的大刀竟然从中断成了两截。 秦逍看在眼里,颇有些吃惊,暗想这骑士的马刀当真锋利异常。 乔乐山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大刀瞬间就断成了两半,怔了一下,也就是这一顿,刀光闪过,那骑士的刀刃已经毫不留情地砍在乔乐山握刀的那只臂膀上。 马刀锋锐无比,乔乐山惨叫声中,整条臂膀已经飞出。 鲁宏等人都是大惊失色,温不道却是神色淡定。 “大哥,大哥!”乔乐山捂着断臂伤口,连连后退,心知生死就在瞬间,看向温不道,眼中既有痛苦,又有恳求。 温不道冷笑一声,也不说话,那骑士再不犹豫,催马冲上去,手起刀落,人头飞起,已经是一刀便砍断了乔乐山的脖子,冷酷而干脆。 当乔乐山首级飞出的一刹那,又有数名骑士催马而出,齐齐抽出佩刀,眨眼间便已经到了乔乐山那三名手下身边,不等那三人反应过来,手起刀落,连声惨叫,几乎没有任何反抗,三人瞬间便倒在血泊之中,。 这些骑士出手干脆利落,却又冷酷无情,真的如同从地狱出来取人性命的幽灵。 秦逍瞧见又有一名骑士冲向鲁宏,脸色骤变,厉声道:“住手,不要杀他!” 那骑士自然知道秦逍与温不道关系匪浅,本来要扬刀向鲁宏砍去,听到声音,立时勒住了骏马,扭头看过来。 鲁宏眼见得乔乐山等人在眨眼之间尽数倒在血泊中,脸色惨白,瞧见其实冲过来之时,心知大限将至,握拳本想拼力最后一搏,见到那骑士突然停下来,怔了一下。 温不道转头看向秦逍,秦逍不等温不道开口说话,已经道:“赌神叔,你你不要杀他!” “秦兄弟,你要亲自动手?”温不道笑道:“那也好,此人方才想要杀你灭口,你大可以亲手宰了他,好男儿就该手诛仇敌,这才痛快。” 秦逍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现在还不能死。” 温不道皱起眉头,道:“你想饶了他?秦兄弟,你可不要妇人之仁,此人非死不可。” “他是都尉府的人。”秦逍看着温不道眼睛:“他是不是该死,应该由都尉府来决定。” 温不道摇头笑道:“秦兄弟,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鲁宏的性命却不能交给你。此人与乔乐山勾结,欲图害我性命,自然是我的仇敌,如果只是我个人的恩怨,看在秦兄弟的面子上,我可以不计较,但是因为他二人的奸计,我已经无法再回到龟城,多年来苦心经营的赌坊付诸东流,再也不能为我们所用,我不能不给弟兄们一个交代。” 鲁宏闻言,忽然笑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温不道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乔乐山费尽心思要找的银子,为何不翼而飞?我现在终于明白,那些银子原来是交给了荒西死翼。”鲁宏此时完全明白过来:“荒西死翼要生存下去,自然需要银两,你们担心被官府盯死,不敢放纵抢掠,有了赌坊,便可以保证你们的银两供应。” 温不道笑道:“你错了,荒西死翼不去抢掠,并非是畏惧官府,只是因为他们不屑去做那种事情。” “乔乐山一直在奇怪,你们赌坊银库里储存着几十万两银子,怎么可能毫无声息地全都消失?”鲁宏看了一眼乔乐山早已经一动不动的尸首,长叹一声:“这头蠢猪不知道,所谓的银库之中,恐怕从来都没有真正储存过银子。” 秦逍这时候自然也明白过来。 乔乐山一直觉得赌坊的地下银库存了几十万两银子,也正因如此,才觉得几十万两银子不翼而飞简直是匪夷所思,毕竟要运走几十万两银子,少说也要十几辆大马车才能做到,一有动静,作为温不道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事实上,赌坊的银子一直都在向外输送,银库里也绝无可能储存大笔银两。 银库只有温不道能够进去,如此不但乔乐山不会知道银库到底有多少银子,而且还会产生一种错觉,只以为温不道一定会将所有的银子都存放其中。 只是温不道既然有能耐在龟城用明暗各种手段将金钩赌坊变成第一大赌坊,自然也就有能力悄无声息地将那些银子输送出去。 毕竟他背后是荒西死翼。 金钩赌坊成了荒西死翼一处重要的经济来源,而温不道就是替荒西死翼坐镇金钩赌坊。 想到这位在监牢里面风趣幽默的赌神大叔,背后竟然有如此深厚的背景,秦逍真是觉得真人不露相这句话确实是诚不我欺,而龟城也确实是藏龙卧虎。 看着乔乐山的尸首,秦逍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怜悯。 跟随温不道六七年,这家伙竟然对温不道的背景一无所知,这倒也罢了,他竟然想要取温不道而代之,这实在是自寻死路。 能够掩饰自己的身份,连身边最亲密的人都一无所知,温不道城府之深,实在让人感到恐怖。 “秦兄弟,你现在总该知道,他不能活着离开的原因在哪里。”温不道轻叹道:“他知道的太多,在这世上,知道的越多,可能活的久越短。” 秦逍摇头道:“你们不能杀他,而且他也必须跟我回龟城。” 鲁宏高声道:“秦逍,你也不必替我求情,他说的没错,方才我确实是想杀你灭口,我既然无义,你也大可无情。” “我没有和你讲义气。”秦逍没有看鲁宏,而是看着温不道,问道:“赌神叔是否还会回龟城?” 温不道笑道:“总会回去的,那边还有事情没有做完,但不会再是以前的身份。” “那你是否还会甘愿被押送前往奉甘府?” 温不道想不到秦逍会这样问,摇头道:“游戏已经玩到这个份上,我也没有必要再陪他们玩下去。” “鲁捕头是都尉府的人,是他押送你前往奉甘府,你今日一走,就等若是从都尉府的手中走脱。”秦逍道:“甄侯府一直在等着都尉府犯错,只是没有找到好机会,如果这次都尉府押送囚犯出了岔子,被囚犯走脱,自然会给都尉府带来大麻烦。”抬手指着鲁宏道:“如果带他回龟城,囚犯走失的罪责他自然可以担起来,如果他死了,受牵累的就是韩都尉,而我不想看到韩都尉遇到麻烦。” 温不道笑道:“所以你要我饶他性命,是为了韩雨农?” “不错。”秦逍正色道:“所以他绝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你们手里。” 第四十章 夺命 温不道摇头道:“别的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这是规矩。” “我只要你答应这件事情。”秦逍坚定道:“鲁捕头是都尉府的人,无论犯了什么罪责,只有都尉府能惩处他,这也是规矩。” 温不道脸色沉下来,盯着秦逍的眼睛。 秦逍却并不畏惧,与温不道四目对视。 空气顿时凝固起来。 片刻之后,温不道才转身向面具人问道:“我能不能放了他?” 面具人摇头道:“赌坊暴露,再不能为我们所用,卷入此事的罪魁,只能处死,否则无法向弟兄们交代,更无法向主公交代!” 温不道微微点头,叹道:“秦兄弟,你也听到了,鲁宏的生死,不是我说了算。” “我也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是否也要将我杀了灭口?”秦逍问道。 温不道若有所思,再次向面具人问道:“有没有办法成全秦兄弟?” 面具人声音没有丝毫波动,平静道:“如果秦兄弟坚持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秦逍立刻问道。 面具人吐出两个字:“夺命!” “夺命?”秦逍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面具人抬手指向手底下的骑士:“你从中选一人,如果你能取胜甚至杀了他,姓鲁的你便可以带走,可是你若死在他的刀下,姓鲁的还是活不了,而且你还要搭上一条性命。”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不就是乔乐山方才的取死之道吗? 温不道脸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凝视秦逍道:“秦兄弟,你对我有恩,按理来说,为了报答你的恩惠,我也不该拒绝你的要求。但恩惠和规矩从来都不是一回事,你的恩惠,我可以用性命偿还,但死翼的规矩,谁都不能破坏。”瞥了鲁宏一眼,接着道:“你没有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人以身犯险。” 秦逍叹了口气道:“赌神叔,其实我也很怕死,但有些事情不能因为害怕就不去做。”抬手随意一指:“就他了!” 被指中的那名骑士却没有继续骑在马背上,翻身下马来,摘下长弓箭盒放在马背上,这才缓步走到秦逍面前,拔出了佩刀。 秦逍见到这人身材高大,脸上带着厉鬼面具,手中还有那锋利的马刀,心下还是有些发憷。 “秦兄弟,这里的每一名死翼骑士,都是经过多年的严酷训练,战斗力不会在守卫京都皇宫的龙鳞士之下。”温不道提醒道:“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不想让此事给都尉府带去麻烦。不过以韩雨农的能耐,即使会给他带去麻烦,他也能够化解,否则他就不配继续留在那个位置上。” 他显然还是担心秦逍自寻死路。 秦逍当然明白,从身份上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年轻的狱卒,而对方则是经过严酷训练的死翼骑士。 温不道提及的龙鳞士,秦逍还真是听说过。 据说在皇宫里,有一群强悍无比的武士,他们拥有保护圣人的最高荣耀,每一个都像一头猛虎,就如同包裹着真龙天子的鳞甲,因此被称为龙鳞士。 大唐帝国的每一位军人,都以能够成为龙鳞士为至高荣耀。 温不道提醒死翼骑士的能力不在龙鳞士之下,显然不会是夸大其词。 秦逍的处境,就宛若一个蝼蚁般的小狱卒与帝国最强悍的龙鳞士对决,没有开始,似乎就已经结束。 死翼骑士握着刀,刀尖指地,没有轻易出手,这自然也是看在了温不道的面子上。 秦逍要求温不道放过鲁宏,当然不是怜悯鲁宏的妇人之仁。 鲁宏先前存了杀人灭口之心,若以私而论,秦逍还真不在意荒西死翼一刀砍了他脑袋。 但鲁宏的生死,已经直接牵涉到都尉府。 荒西死翼出现,温不道身份暴露,自然也就不可能再回到龟城,秦逍自问也不可能有能耐将温不道带回去,如此一来,囚犯被劫的罪责自然就落在了都尉府的头上。 几日之前,甄侯府设下圈套,想利用孟子墨向都尉府发难,虽然阴谋落空,但甄侯府的獠牙已经显露出来。 如果这次囚犯被劫事件都尉府没能拿出一个交代,甄侯府当然会借题发挥,从而直接威胁到韩雨农的安全。 秦逍自然明白,只有将鲁宏押回龟城交给韩雨农,韩雨农才能从容应对这次事件。 他敢接受夺命,倒也不是真的一时冲动。 秦逍承认,荒西死翼骑士能骑善射,那绝对是精兵,如果比及冲锋陷阵,自己和荒西死翼相比就是天地之别。 但如果是比试拳脚功夫,自己却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赌神叔,你这些兄弟都是一等一的斗士。”秦逍苦笑道:“刚才那一刀,竟然砍断了乔乐山的大刀,我真不知道是马刀太锋利,还是他的力气太大。” 温不道含笑道:“这些马刀,是用精铁矿开采出来的矿石锻造,打造这样一把刀,过程极其复杂。这样说吧,就算是龙鳞士的龙鳞宝刃,也未必胜得过死翼的风翼刀!” “风翼刀?”秦逍道:“刀是好刀,名字也好。只是我手无寸铁,他手里拿着能与宫廷禁卫兵器相媲美的宝刀,这场比试不打就有了结果。” “你觉得不公平?” 秦逍笑道:“当然不公平。” “风翼刀本来只能是死翼的兵器,不过我可以破例给你一把刀。”温不道笑道。 秦逍摆手道:“算了算了,你也知道,我刀法稀松平常。如果要打,咱们赤手空拳比试比试。”看了温不道一眼,苦笑道:“赌神叔总不会真的想让我死在马刀之下吧?” 温不道想了一下,点头道:“如此也好,分出胜负,但尽量不要伤到性命。” 鲁宏虽然知道秦逍力保自己,并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什么感情,但蝼蚁尚且偷生,他上有老下有小,在这绝境之中,自然也希望能够有机会活下去。 秦逍成了他唯一的希望,但却是极其渺茫的希望。 他自然知道,秦逍虽然有都尉府的编制,却只是一名狱卒,都尉府的衙差之中,两班捕快还能舞刀弄枪,但狱卒无论是刀法还是拳脚都是稀松平常。 秦逍是都尉府最年轻的衙差,在鲁宏眼中,这小子的身手肯定也是整个都尉府最弱的。 荒西死翼骑士的战斗力,他亲眼所见,即使自己亲自出手,只怕也不是任意一名死翼骑士的敌手,就更不必提秦逍能够取胜。 眼瞧见与秦逍对战的那名骑士已经收起风翼刀,往前两步走到秦逍身前,鲁宏心里更是生出一丝绝望。 秦逍在那名魁梧健壮的骑士面前,显得十分单薄,而且秦逍的个头也只到那人的肩头。 这倒不是因为秦逍年轻矮小,而是这些死翼骑士的个头都实在太过高大魁梧。 两人对面一战,还未动手,死翼骑士的气势明显就大占上风。 “呼!” 骑士没有任何的犹豫,也没有很礼貌地等待秦逍率先出手,显然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的事情就要用最简单的方法迅速解决,所以骑士很干脆地一拳冲着秦逍直接打了过去。 这一拳劲风呼呼,速度虽然不算很快,却势大力沉。 鲁宏见秦逍并没有闪躲的意思,忍不住叫道:“快躲开!”心知这一拳若是真的打中秦逍,秦逍恐怕要被打飞出去,自己的性命,也就在这一拳之间。 眼见一拳就要打在秦逍面门,却见秦逍身子猛地向下一矮,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手向上探出,从底下抓住了那骑士的手腕子。 鲁宏心下焦急,暗想这小子真是胡来。 那骑士的气力明显不弱,你就算抓住了他的手腕,又能如何?面对这样的对手,只能是拉开距离,闪躲对方的攻击,消耗对方的体力。 但他心里却也明白,真要和死翼骑士玩消耗战,对方的体力没有耗尽,秦逍只怕已经累瘫在地上。 左思右想,横开竖开,秦逍都是必败无疑,而明年此时,恐怕已经无法避免成为自己的忌日。 骑士一只手腕被抓,低喝一声,想要挣脱开,但让他感到惊骇的是,秦逍那只手竟然像铁箍一般牢牢攥着自己的手腕,自己竟然无法挣脱开去,他面具下的眼睛划过一丝异色,但却没有丝毫的犹豫,被抓的是右手,左手却已经握成拳头,向下往秦逍的头顶上砸了下去。 秦逍依然没有任何的花架子,其实的左拳砸下来,他的右手再次迎上去,没等那拳头砸在自己的脑袋上,已经如法炮制,用右手抓住了骑士的左腕。 于是很奇怪的一幕出现在众人面前。 死翼骑士如同铁塔般站在秦逍身前,秦逍则是半蹲着身子,两只手向上各抓住死翼骑士的手腕,死翼骑士两臂微微抖动,明显是在用力挣脱,但让所有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魁梧强悍的死翼骑士两只手臂被秦逍死死抓着,静似乎根本无法挣脱开去。 这怎么可能? 鲁宏睁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单薄的少年,怎能有这样强悍的气力? 要控制骑士的双臂让他无法挣脱,自然需要极其恐怖的力量,秦逍单薄之躯,体内又怎可能拥有那般强悍的力量? 第四十一章 抉择 温不道显然也很是意外,但唇角却泛起一丝笑容。 死翼骑士拼力想要挣脱,但秦逍的双手真的如同钢铁所铸,力量之强悍,让骑士难以撼动分毫。 猛听得骑士一声低喝,膝盖猛然向秦逍的胸口顶过去。 他双臂无法动弹,施展不开,四肢便只有双腿可以对秦逍发起攻击。 秦逍身体下蹲,骑士膝盖往前顶,正好可以撞向秦逍的胸口。 眼见得那膝盖便要顶过来,秦逍双手不敢松开对方的手腕,情急之下,手肘猛地向里一拐,这正是老头子教授的八极拳中很普通的一招,“咚”一声响,骑士的膝盖正好与秦逍的手肘相撞。 秦逍只觉得肘关节颇有些疼痛,却也感觉对方身体抖了一下,隐隐听到那骑士发出一声闷哼,虽然面具遮挡着那人的脸,看不清他脸上表情,但秦逍心知对方这一下应该也不好受。 趁着对方这条腿还没有落地,秦逍咬紧牙关,猛地低喝一声,右腿往里横扫。 他两手攥住对方的手腕,骑士两臂却又拼命往上,一时间对方的两条臂膀反倒成了秦逍的借力之处,也正因如此,他这一扫便可以使劲全力。 “砰!” 骑士根本没有想到秦逍能如此机敏地把握稍纵即逝的机会,更没有想到他腿上的力量也是那般的强悍,结结实实被秦逍扫到,一条腿顿时飘开,整个人立时悬空,更要命的是两只手依然被对方抓住不肯松开。 于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到,死翼骑士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重重摔倒在地,而秦逍也随着骑士摔倒一同倒地。 依然骑在马背上的一众死翼骑士面面相觑,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同伴会以这样一种近乎尴尬的情势倒地。 “秦逍,你赢了!”温不道声音传过来,“能让死翼和你同时倒地,就已经是你胜了。” 秦逍躺在地上,长出一口气,这时候终于松开手。 他当然不会让人知道,在尾随鲁宏押送的途中,他已经找机会往酒葫芦的内葫里盛上了半葫芦的牛血。 大唐关内,有律法管束着屠宰耕牛,但在西陵却宽松得多。 西陵人多以牛羊为食,民间屠宰牛畜售卖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要找寻售卖牛肉之处,虽不能说遍地都是,却也是十分的简单。 秦逍虽然恩怨分明,却并非一个鲁莽冲动之人。 鲁宏带人押送温不道前往奉甘府,秦逍尾随在后,一开始当然没有想到鲁宏已经私下与乔乐山勾结在一起,只是寻思若鲁宏等人真的遇到麻烦,自己不能袖手旁观,必然要出手相助。 但他有自知之明,骑射功夫几乎为零,刀法也是稀松平常,唯一练过的功夫,也只是老头子当初教过自己的八极拳,但那也只是强身健体,全无实战经验。 至若老酒鬼沈药师传授的点穴功夫,自己还只是刚刚开头,连经脉还没有完全打通,危急时候,自然是派不上半点用处。 好在他还有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狗血入腹,可以增强嗅觉听觉甚至是视觉,那么牛血入腹,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秦逍现在终于知道了结果。 方才他就在乔乐山等人面前饮下了牛血,不过这些人只以为这小子是饮酒壮胆,自然不知道其中玄机。 只有秦逍知道,牛血入肚之后,身体很快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全身的肌肉似乎在颤动,可是肉眼细看,皮肉却无丝毫异样。 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血液在全身流动,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实着全身上下。 蛮牛之强,就在它那强横的力量。 也正是因为这股力量,才让秦逍放手一搏,死翼骑士赤手空拳对付一名狱卒自然是轻松得很,可是要对付一头蛮牛只怕不容易,而要对付一个拥有蛮牛力量却同时具有灵活思维的狱卒,那就更不容易。 温不道宣布秦逍获胜,秦逍固然长出一口气,鲁宏那颗吊在嗓子眼的心也落了下去。 骑士起身来,没有因为被秦逍打到而产生丝毫的怨怒,反倒是向秦逍一拱手,转身退了下去。 温不道走到躺在地上一时没有起身的秦逍身边,蹲了下去,笑眯眯看着秦逍,道:“好小子,我和你认识这么久,还真没想到你深藏不漏。” 秦逍苦笑道:“侥幸而已,赌神叔莫取笑。” “实力是有的,也有些运气。”温不道笑道:“所以无论在何种情势下,都不能对任何人存有轻视之心。他出手时就没想过你能有反击之力,否则你要赢他并不容易。” 秦逍心想若不是喝了那一小口牛血,自己现在恐怕早就被打的动弹不得。 “人交给你,”温不道言而有信,转身向面具人使了个眼色,那面具人做了个手势,两名死翼骑士上前去,用牛筋绳将鲁宏双臂反绑起来,又从鲁宏身上找到了打开枷锁的钥匙,鲁宏从头至尾任由对方摆布。 温不道的枷锁虽然从中被斩断,但锁箍兀自箍住了手腕,死翼骑士用钥匙为温不道打开锁,温不道才吩咐道:“我和秦兄弟有话要说,你们将鲁宏送回驿站,给我留一匹马就好。” 荒西死翼并不去管地上的尸首,留下了一匹马,尔后押着鲁宏,无声无息地催马离开。 温不道等荒西死翼离开,这才在地上坐下,秦逍也起身来,坐在地上,苦笑道:“赌神叔,我也认识你这么久,没想到你是荒西死翼的人。” “若是连你都能轻易看出我是荒西死翼的人,我早就死在龟城了。”温不道含笑道:“我受主公的吩咐,多年前来到龟城,从一开始就是要在龟城有一家首屈一指的赌坊。” “为何是赌坊?” “因为我知道如何去赌。”温不道微笑道:“西陵最容易挣银子的行当,自然就是青楼和赌坊,虽说开矿贸易会挣得更多,但需要的人力和物力太多,而且容易被门阀盯住。” 秦逍道:“矿山和贸易行都是门阀最来钱的行当,自然不会让别人分一杯羹。” “其实他们连赌坊和青楼也没放过,只是若显得太贪婪,人都被迫走光,损失的也是他们自己。”温不道淡淡道:“主公要养活一帮兄弟,自然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供应。” “所以赌坊一开始就是为了给荒西死翼提供银子。”秦逍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赌神叔,你的主公又是什么人?” 温不道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凝视秦逍的眼睛,道:“秦兄弟,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而且只会问你一次,你要想好了再答我。” 秦逍见温不道突然严肃起来,心知他的问题必然不一般,坐正了身子。 “我是什么人,你已经知道了。”温不道肃然道:“我是荒西死翼的一员,誓死效忠主公。我问你,若是我邀请你加入荒西死翼,你可答应?” 秦逍一怔,万没有想到温不道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你答应,今天就和我一起走。”温不道缓缓道:“我可以保证,加入死翼之后,经过历练,你会成为一名真正的斗士,而且以后会跟着我们一起做很大的事情,我不敢保证是否能够成功,但一旦成功,你获得的一切将是你想也不敢想的。”微微一顿,才继续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强求你,你对我的恩惠,我一定会找机会给你回报。” 秦逍挠了挠头,大感意外:“赌神叔,你这个很突然,我我不知道怎么说。可是!”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才道:“我是都尉府的人,韩都尉和孟捕头对我都有恩,他们的恩情我还没有好好报答。而且我现在跟你走了,只会给都尉府带去大麻烦,你该知道,都尉府的衙差投奔了荒西死翼,如果传扬出去!” “秦兄弟,你不用解释,我明白你的意思。”温不道微微颔首,正色道:“我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只是我想试一试而已。其实无论你给出怎样的答案,都是正确的,也都是错的。”伸手轻拍了秦逍肩头:“你不想加入荒西死翼,那么从今以后,就不要知道太多关于荒西死翼的事情,这样对你只有好处。” 秦逍知道温不道意思,点点头,想了一下,才道:“赌神叔,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我今晚要回去向主公复命,赌神温不道这个人也许就将永不存在。”温不道温和道:“今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你有什么疑惑,但说无妨,只要能告诉你,我绝不隐瞒。” “赌神叔,你身后是荒西死翼,他们在短短几年内就帮你将金钩赌坊变成了龟城第一赌坊,自然是神通广大。”秦逍疑惑道:“既然如此,你当初被定刑入狱,他们要救你出来应该也不算难事?而且你是金钩赌坊的老板,没有你坐镇,那些银子又如何送到荒西死翼手中?” 荒西死翼既然有实力在龟城打造一个源源不断供应银子的赌坊,那么要让温不道出狱当然不是难事,甚至根本就不可能让温不道获刑。 第四十二章 别离 温不道一如在甲字监与秦逍说话时的样子一样,双臂环抱胸前,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如果当时我真不想进监牢,有一百种法子可以做到,但我没有那样做,道理很简单,一来是为了考验乔乐山,二来是为了保护自己。” “我不明白。” “我的眼光实在不好,多年以来,一直以为乔乐山值得信任。”温不道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他隐忍的太好,还是变化太快。我在龟城多年,金钩赌坊已经稳住了阵脚,即使我离开,以乔乐山的才能,依然可以让赌坊顺利运转下去。”微抬头,望着夜空道:“离开主公多年,也到了该回到他身边的时候,所以我确实准备将赌坊交给他。” 秦逍叹道:“如果他能够耐心等待,反而能够得到他想要的。” “赌坊是我们最要紧的地方之一,我要将赌坊交给乔乐山,自然需要主公首肯。”温不道缓缓道:“我入监一年,就是希望乔乐山能够自我证明,没有我的赌坊,他依然可以做得很好,可以独当一面,而且还能对我忠心耿耿,只有如此,才能让主公相信他,如此也才能让他进入荒西死翼,继而为我们掌控赌坊。” 秦逍道:“赌神叔一片苦心,可惜都被乔乐山辜负了。” “这也怪我。”温不道苦笑道:“他跟了我多年,早年确实与我肝胆相照,所以我才对他信任有加。我犯下那件案子,并没有想到是他布局,只以为是自己失手疏忽,如果早知道他有那心思,及时阻止,或许还不至于走到今天这步。” 秦逍见他语气颇有些无奈,心下也明白,虽然今日杀死了乔乐山,但当初二人毕竟也曾有过肝胆相照的时候,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温不道也许真的会饶他一命。 “此外我甘心入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温不道平静道:“在龟城娶妻置业,都是为了掩护我的真实身份。我手里毕竟有龟城第一大赌坊,犯了任何事情,都会被许多人盯着,如果真的利用背后的力量,我自己固然可以避免牢狱之灾,但也会让人起疑心,反倒是乖乖入监服刑,才会让人不再注意。能够利用一年的时间让乔乐山证明自己,而且还能保护自己,我又何乐而不为?” 秦逍暗想,温不道虽然除掉了乔乐山,但心里只怕也高兴不起来。 毕竟他花了那么大的心思想要培养乔乐山,谁知道乔乐山最终反倒背叛了他,从感情上来说,温不道不可能无动于衷,内心深处一定颇为难受。 最要紧的是,经此一事,温不道绝无可能再回到赌坊,荒西死翼一手经营起来的赌坊就等若丢失,这对荒西死翼来说当然也是不小的打击。 “赌神叔,听乔乐山的意思,他敢铤而走险背叛大哥,是因为背后有甄侯府。”秦逍低声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温不道笑道:“你可知道乔乐山为何要供出甄侯府?” 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乔乐山知道赌神叔是荒西死翼的人,他必死无疑,临死之前,透露背后有甄侯府,如此赌神叔可能就会找甄侯府的麻烦?” “哦?”温不道笑道:“你觉得我会与甄侯府为敌?” “乔乐山知道赌神叔真实身份的那一瞬间,心里或许特别的后悔。”秦逍叹道:“如果不是有甄家在背后撑腰甚至是逼迫,他未必敢背叛赌神叔,所以他心里一定恨极了甄家,当然,最终死在死翼骑士手里,他也一定对你恨之入骨,既然荒西死翼和甄侯府都是他所恨,那么供出幕后有甄侯府参与,挑起荒西死翼和甄侯府的争斗,无论结果如何,乔乐山都能够出口气。” 温不道哈哈笑道:“你小小年纪,这鬼心思倒是多得很。”但很快就点头道:“不过你说的也许并没有错。” 两人都沉默下来,小片刻都没有说话。 “对了,给你的那几本书,你都收好。”温不道忽然道:“还有,那位赵夫子的封笔之作,等他写出来,你备一本给我留着,下次如果再见,你定要亲手交给我。” 秦逍哈哈一笑,温不道已经站起身来,道:“秦兄弟,死翼出现,不好多留,我要和他们一起去了。” “赌神叔多多保重。”秦逍也站起身来。 “你为人仗义,义字当先,这并没有错。”温不道抬手搭在秦逍肩头:“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日后无论对谁,都要保留几分。” 秦逍笑道:“大叔是说我不该太信任你?” “至少你不该冒险。”温不道正色道:“你对我讲义气,可是今晚如果不是死翼骑士及时赶到,你我的处境就相当凶险了,乔乐山和那个姓鲁的为保守秘密,一定会杀你灭口。” 秦逍挠挠头,道:“赌神叔,其实我也没有那么仗义,如果真的打不过,我可能会自己先跑。” 温不道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却不知,秦逍所言,倒也没有开玩笑。 秦逍在途中买了牛血之时,刚巧摊边还有几只野兔卖,于是让人给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瓷瓶里灌了一点野兔血。 如果要打斗,那就用牛血去拼一拼,如果打不过,就用野兔血逃命,毕竟兔子逃跑的速度无人可及,能救出温不道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真要救不了,自己也不能白白将性命搭进去。 只不过今晚牛血倒是用上了,那装着野兔血的小瓷瓶还在自己怀里揣着。 温不道当然不知这里面的蹊跷,只以为秦逍是在开玩笑。 “不说了。”温不道走过去牵了死翼骑士留下的那匹马,并不啰嗦,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秦逍道:“好孩子,以后好好保重。” “大叔,温不道是你的假名,你真名是什么?”秦逍上前问道。 温不道在龟城打拼,这名字十有八九不是真名,秦逍心想我都和你共患难,连你真名都不知道,实在有些亏。 “在你面前,我永远都是温不道。”温不道哈哈一笑:“教给你的赌术,你可莫忘记了,时常练习,说不准日后还能靠这手艺吃碗饭。”一抖马缰绳,骑马绕着秦逍转了一圈,再不多言,飞马疾驰而去。 秦逍望着温不道远去的背影,直等到消失在黑暗中,这才回过神,随即叹了口气,心想这温不道真是不讲究,既然有马匹,好歹也送自己到了驿站再走,现在倒好,又要徒步走回驿站。 乔乐山等人的尸首躺在地上没人理会,秦逍心想今晚发生的事情,终究是要向上禀明,自己也不必去多管这些尸首。 回到驿站,柴房已经被烧的差不多。 火起之后,乔乐山等人也没想着救火,直接出来追温不道,柴房被烧成一堆灰烬,好在那柴房距离正屋还有些距离,而且今夜风势也不大,并没有引燃排屋这边。 院内一片死寂,那群荒西死翼骑士也早就没了踪迹。 秦逍走进最左边那间屋子,一眼就看到被绑了四肢躺在床上的鲁宏。 绑缚鲁宏所用的是牛筋绳子,这是目前秦逍所知最牢固的绳子,普通的刀子都很难割断,韧劲十足。 也不知道是哪位骑士兄弟的好心,在鲁宏的嘴里塞了一大团布巾,所以秦逍进来时,鲁宏只是从鼻孔里发出“唔唔”之声。 如果说以前秦逍对鲁宏还存有几分敬畏之心,经过这次事情,那本就不多的敬畏之心已经是荡然无存,上前去从鲁宏嘴里拿出布团,便在旁边环抱双臂站着,不发一言。 鲁宏大口吸了几口气,这才挣扎着坐起身来,看着秦逍道:“你准备怎样向都尉大人禀报?” “当然是实话实说。”秦逍道:“捕头莫非还要隐瞒都尉大人不成?” 鲁宏冷笑一声,道:“你今晚救了我一命,我也不谢你,还你一条命就好。” “什么意思?” “你如实禀报,就要大难临头。”鲁宏盯着秦逍眼睛:“我问你,温不道入监之时,本是在丙字监,为何会被调到甲字监?” 秦逍并无犹豫:“是我将他调过去的。” “你为何要将他调过去?”鲁宏冷笑一声:“乙字监有几十号囚犯,丙字监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号人,龟城大狱除了你所在的甲字监,还有上百名囚徒,为何你偏偏将温不道调过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逍隐隐明白什么。 “还有,温不道进入甲字监之后,金钩赌坊没有花一文铜钱在监牢里打点,还有温不道的老婆,半年来从没有去探监过一次。”鲁宏看着秦逍,声音低缓:“外面许多人都知道,进了甲字监,衣食无忧,但却需要银子,没有银子,在甲字监根本待不长久,可是温不道入监之后,没有拿一两银子出来,却在甲字监舒舒服服住了半年,这又作何解释?” 秦逍意识到问题所在,鲁宏不等他说话,继续道:“温不道入监被关进丙字监,你想方设法将他调到了甲字监,然后自掏腰包,供他半年吃喝,他在监牢有什么要求,你都是竭力满足!”冷哼一声:“但他却是荒西死翼的人,多年前,荒西死翼就是官府通缉的贼寇,你照顾温不道,那就证明与荒西死翼这帮贼寇交情匪浅,秦逍,你当初是孟子墨所救,又是韩雨农一手提拔,如今却和盗贼私下有勾结,你觉得这事儿传开,让甄侯府抓到把柄,后果会怎样?” ------------------------------------------------------ ps:感谢阿毛574兄弟的舵主捧场,感谢sdj750604、书友58444669、zxfire等兄弟的破费捧场! 第四十三章 证人 秦逍微微一笑道:“所以捕头觉得如果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如实禀报,会给都尉府带来麻烦?” “都尉府的衙差与荒西死翼私下有勾结,这样的罪责,没有人包庇的了。”鲁宏道:“我知道你在此之前并不知道温不道的真实身份,也不至于与贼寇勾结,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很难向其他人去解释。” 秦逍心下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鲁宏的话并没有错。 他当初在监牢里面对温不道多有照顾,一开始的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在那个大雨瓢泼的黄昏,温不道递给了自己一把雨伞,恩惠虽然不大,但秦逍却放在了心上,当温不道遇到麻烦进入监牢之后,秦逍利用自己掌握的自愿,给予温不道一些照顾也就理所当然。 温不道进了监牢半年,秦逍与他走得很近,而温不道也时常传授他一些赌术,如此两人的关系也就越来越融洽。 在甲字监内照顾温不道,在秦逍而言有充分的理由。 可是如果只是因为一把雨伞的理由便对温不道那般照顾,却很难说服别人,甚至会让有些人觉得很可笑。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 鲁宏道:“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温不道是荒西死翼的人,你和他在监牢内走得太近,只要稍加调查就能知道,要确保你自己不招惹大麻烦,就绝不能让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隐瞒了他的身份,如何解释乔乐山那伙人被杀?”秦逍问道:“莫非不提荒西死翼?” “只要确保温不道的真实身份不被人所知,你和韩雨农都不会有大麻烦。”鲁宏淡淡道:“今晚发生的事情,除了温不道那伙人,就只有你我二人清楚,不过他们是贼寇,自然不可能站出来说什么,而且温不道对你也确实很感激,所以他也不会将今晚的事情对外宣扬,所以事情的真相,就在你我的口中。” 秦逍叹了口气,道:“鲁捕头是希望我们一起编造一个事实出来,如此你便可以自保?” “自保?”鲁宏冷笑一声:“无论我们编造怎样的故事,温不道已经走脱,而且是从我的手里走脱,我的失职之罪,也足以让我有大麻烦。”微一沉吟,终于道:“这次是我利欲熏心,一时走错了路,本来已经回不了头,可是因为你,我至少还能保住这条性命,所以这件事情我会给你和都尉府一个满意的交代。” 秦逍见他神情肃然,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你准备怎么做?”秦逍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 鲁宏看着秦逍眼睛,平静道:“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商议的事情了。”坐正身子,道:“晚饭的时候,我在酒中放了迷药,自己事先服用了解药,但他们三个要睡到明天早上才可能醒过来,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将今晚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商量清楚。” 这一点秦逍倒是心知肚明。 驿站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先是柴房被一把大火烧了,尔后自己趁机带着温不道逃走,驿差和随同鲁宏而来的两名衙差从头到尾就像死了一样,睡得死沉死沉,这当然是有问题。 龟城大狱甲字监,从昨天早上秦逍离开之后,牛志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大狱门口向外张望,直到今天太阳快要落山,兀自不见秦逍的踪迹。 牛志不笨,甚至很机灵,否则当初也不会被秦逍看中,专门调到甲字监来当差。 龟城大狱几十号狱卒,个个都想着进甲字监当差,为此秦逍曾经一度成为狱卒门溜须拍马的对象,秦逍最终选择牛志,一来是牛志反应机灵,二来也是因为这小子肚子里有些墨水,毕竟在龟城大狱的捕快和狱卒当中,能识文断字的屈指可数。 昨天鲁宏前脚将温不道押解离开,秦逍后脚就出了去,虽然秦逍没有直言自己要去哪里,但牛志心里一清二楚。 他知道秦逍定下的事情,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但有一点他却很确信,这甲字监的小牢头儿,并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更不是一个鲁莽不知死活的家伙,他就算真的担心温不道的安危跟随而去,也一定会小心谨慎。 只是牛志不知道秦逍会一直跟随到哪里,总不会随着鲁宏等人一直跟到奉甘府? 如果是那样,来回就要五六天。 秦逍如果五六天没有在甲字监出现,必然会让人起疑心。 如果被韩都尉知道秦逍丢下甲字监,偷偷跟随鲁宏押解囚犯,牛志担心秦逍少不得要挨一顿皮鞭子。 韩都尉对手底下的兄弟很照顾,可是一旦都尉府任何人出了差错,都尉大人也从来不会假以辞色,必然是从重惩处。 关键是秦逍一旦受惩处,自己估计也要倒霉,毕竟包庇秦逍,都尉大人也绝对不会客气。 于公于私,牛志都只希望秦逍能够尽快顺利赶回来。 他跟随秦逍两年,秦逍对他可说是十分照顾,二人年纪相仿,性情也算相投,关系可说是十分融洽,而且他心里很清楚,秦逍只要待在甲字监,自己这份差事就稳若泰山,可是如果秦逍出了什么意外,甲字监落到别人手里,第一个走人的恐怕就是自己。 夕阳落山,瞧见大狱门外的依然没有秦逍的影子,牛志只能轻叹一身,转身正要回去,听到后面脚步声响,忙回头看去,却看到马快捕头孟子墨突然出现,有些意外,但马上行礼道:“孟捕头。” “秦逍在里面吧?”孟子墨看上去情绪不是很好,神色有些凝重,也不停步,进了门,从牛志身边擦肩而过,“我去找他有些事情。” 牛志心下一沉,心想这下子可真是要倒大霉了。 孟子墨平日里也会偶尔到甲字监来看看,但次数并不多,三四个月或许能过来一回。 这回倒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秦逍离开的时候突然出现。 秦逍离开之后,牛志并不担心其他人察觉秦逍离开了龟城,最害怕的就是韩雨农活着孟子墨突然而至,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秦逍昨天走了,孟子墨今天就过来,他心想难道孟捕头已经听到什么风声。 回头见孟子墨正往里去,牛志急忙追过去,叫道:“孟捕头稍等。” 孟子墨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怎么?” “其实!”牛志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若是隐瞒,孟子墨一进甲字监就能发现秦逍不在,到时候孟捕头发起火来,自己可有得受,只能道:“其实秦头儿身体不适,今天没有过来。” “身体不适?”孟子墨立时担心起来:“怎么回事?是生病了?” 牛志点头道:“他说身子有些不舒服,但没什么大碍,休息两天就好,所以这两天在家休息,让小的在监牢里照顾着!” 孟子墨“哦”了一声,眉头皱起,道:“那你先忙着,我就不进去了,我去他家瞧瞧是怎么回事!”也不耽搁,抬步便走,牛志背心出汗,跟在孟子墨身后,犹豫着是否要如实相告。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孟子墨陡然停步,回过身来,脸色冷峻,目光逼视牛志:“秦逍到底怎么了?” 牛志抬手擦了擦额头冷汗,弓着身子道:“孟捕头,你别怪我,其实!”还没说出口,就见一名衙差从门外跑了进来,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道:“牛志,牛志!” 牛志看到此人,有些惊讶:“你你怎么回来了?”认出正是跟随鲁宏押送温不道的两名衙差之一。 昨天一早出发,就算一切顺利,鲁宏等人最少也要三四天才能赶回来,这衙差突然出现,着实让牛志吃了一惊,心下一沉,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状况。 那衙差等气息顺过来,看到站在面前的孟子墨,忙行礼道:“孟捕头!” 孟子墨倒不知此人押解囚犯去奉甘府,但见他风尘仆仆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知道出了事儿,皱眉道:“怎么这副模样,到底怎么回事?” “捕头,都尉大人让我过来传令,让牛志立刻跟我一起去郡守府。”衙差忙道:“都尉大人带着鲁捕头他们先过去了。” 孟子墨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让牛志去郡守府?鲁宏回来了?他不是押送囚犯去了奉甘府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瞬间明白什么,脸色一沉:“难道押解囚犯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温不道被盗匪劫走了。”衙差道:“鲁捕头带着我们刚刚回到都尉府,见到都尉大人,都尉大人没有审问,直接带着鲁捕头和秦逍去了郡守府。” “秦逍?”孟子墨身子一震:“这事儿与秦逍有什么干系?”想到牛志方才声称秦逍患病在家休养,知道事情不对,斜睨了牛志一眼,冷声道:“牛志和这事儿有什么关系,都尉大人为何要让牛志前往郡守府?” “应该是让牛志去作证。”衙差道:“秦逍出现在案发现场,他说鲁捕头在甲字监交接囚犯的时候,虽然按了手印,却没有将提押文书带走,如果没有提押文书,到了奉甘府,鲁捕头无法向那边证明押送的就是囚犯温不道,所以秦逍带着提押文书追上去,那是要将提押文书交给鲁捕头,以免误了事情。”看向牛志:“秦逍说你可以证明此事,所以让你去郡守府。” 牛志先是一怔,但马上斩钉截铁道:“对,没错,就是这样,秦头儿是送提押文书追上去的,我可以用性命担保这是真的。” 第四十四章 公堂 孟子墨带着牛志来到郡守府衙门外的时候,已经是黑灯瞎火的时候,好在门廊下悬挂着两盏灯笼,倒是看得很清楚。 几名官差已经在郡守府外窃窃私语,孟子墨一眼就瞧出这些人都是刑曹的官差。 甄郡六曹和都尉府在名义上都是隶属于郡守府之下,但所有人都知道,郡守府的这位郡守大人手中实在没有太多的权势。 当年在甄郡设立郡守府,究其原因,实际上就是让甄郡至少在名义上还属于大唐所控制的疆域,其下六曹半数都是有名无实。 户曹名义上有掌理赋税之责,但实际上甄郡的赋税都是由甄侯府派人收取,户曹连一两银子都收不上来,反倒要时常派人去帮助甄侯府计算账目,至若兵、礼、工、吏四曹,那更是形同虚设。 六曹之中,唯一有实权在手的,也就只有刑曹。 不过众所周知,刑曹曹官吕思远是由甄侯府直接向朝廷举荐,此人本就是西陵门阀出身,虽然甄侯府故作姿态没有直接用甄家的人,但吕家也是甄郡颇有实力的世家门阀,直接攀附在甄侯府脚下,吕思远控制的刑曹,也就等同于是甄侯府自己的地盘。 孟子墨看到刑曹官差在郡守府前窃窃私语,唇边就泛起一丝冷笑。 刑曹的人瞧见孟子墨带着几个人过来,自然也认出是都尉府的人,一个个也没什么好脸色,如果是早些年,说不准还会故意挑衅几句,但如今的都尉府有韩雨农坐镇,韩雨农在甄郡也算是威名赫赫,甄侯府都要忌惮几分,刑曹的人自然也不敢轻易招惹都尉府。 孟子墨上前去,见到郡守府大门敞开,四名带刀护卫一字排开拦在府门前,拱手道:“都尉府孟子墨,奉命带狱卒牛志前来回话。” 郡守府护卫显然早就接到了命令,听到牛志名字,立刻让开一条路,孟子墨正要上前,一名护卫伸手拦住:“牛志进去,你在外面等候。” 孟子墨也不争辩,回身向牛志点点头。 牛志心中忐忑,不敢直视那几名护卫,进了府内,有人领着直接穿过前院到了正堂。 郡守府正堂内灯火通明,牛志走到正堂门外,带路那人已经禀道:“启禀大人,狱卒牛志带到!” “让他进来!”堂内传来声音。 牛志见带路那人向自己做了个手势,忙拱了拱手,半弓着身子进了堂内,远远瞧见正座上那位大人穿着官府靠在椅子上,知道能坐在那个位置只能是郡守杜鸿盛,上前几步,跪倒在地:“小人牛志,拜见郡守大人。” “牛志,我问你,秦逍擅离职守,究竟是什么缘故?”声音不是从前面传来,而是从自己左首响起,这让牛志不禁扭头看过去,只见到一名官员正一脸寒意盯着自己,认出正是刑曹曹官吕思远。 牛志还没有回答,就听右首传来韩雨农的声音:“吕大人,郡守大人在这里主持此案,你稍安勿躁。” 韩雨农在都尉府声望极高,其中有一个缘故便是特别护短。 牛志见到韩雨农在边上,顿时镇定下来,瞧见鲁宏和秦逍站在韩雨农下首,心想自己在这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小心谨慎。 郡守杜鸿盛咳嗽一声,这才问道:“牛志,本官问你,秦逍是否在昨日清晨离开甲字监?” “回禀大人,确实如此。”牛志恭敬回道。 杜鸿盛颔首道:“那他去了哪里?” “他出城去追赶鲁捕头。” “为何要追捕鲁捕头?” 牛志道:“鲁捕头昨日提走了关押在甲字监的囚犯温不道,虽然签了字,但是离开的时候,忘记将提押文书一同带走。”看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没有提押文书,鲁捕头就算押送囚犯到了奉甘府,也无法证明押送的就是温不道,无法交接,秦逍担心鲁捕头白跑一趟,所以才拿了文书追上去。” “果真如此?”杜鸿盛沉声道。 牛志叩首在地:“小人不敢撒谎。” 吕思远冷笑道:“大人,此人所言,不足为信,定是都尉府的人私下里互相串供,所以才会编造谎言。” “吕大人,你是刑曹曹官,应该明白,没有证据,不能血口喷人。”韩雨农淡淡道:“你若觉得牛志所言不实,总要拿出证据来。” 吕思远正要开口,外面传来脚步声,众人循声看去,竟见到一身锦衣的甄家少公子甄煜江在数人的簇拥下,大步走进了堂内。 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吕思远脸上立时显出欢喜之色,第一个迎上去拱手道:“少公子!” 杜鸿盛也起身来,走下堂拱手。 甄煜江并无官身,但他的父亲是长信侯,那是甄郡的主宰,按道理杜鸿盛作为甄郡郡守,倒也不必向甄煜江行礼,但他显然对甄家十分忌惮,并不敢对甄煜江失了礼数。 “杜大人继续审案。”甄煜江含笑道:“我听说了这桩案子,所以特地过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雨农对甄煜江却并不假以辞色,拱手道:“少公子,此案涉及都尉府和刑曹,与甄侯府倒没什么干系,所以!” “韩都尉错了。”幕僚郎申水从甄煜江身后站出来,从怀中取了一份文契在手中,举起来晃了晃:“这是金钩赌坊的地契,其实早在两个月前,乔乐山就已经将金钩赌坊抵给了侯府。” 众人都是一惊。 “诸位别误会,并非侯府要赌坊。”郎申水笑道:“侯府为了方便百姓银两流通,多年前就在城里开了一家钱庄,乔乐山当时急需一笔银子,用金钩赌坊作抵押,所以金钩赌坊如今实际上是归属侯府所有。”瞥了韩雨农一眼,才继续道:“听说这桩案子牵涉到了乔乐山,侯爷担心乔乐山借走的那笔银子无法偿还,所以过来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宏忍不住道:“我们刚刚回城,也才刚刚向郡守大人大致说明了昨晚发生的情况,侯府又如何这么快就知道乔乐山卷入其中?” “甄侯府受圣人的嘱托,守卫甄郡一方百姓。”郎申水冷笑道:“今日一早,有人在驿站附近发现了不少尸首,而且还有人认出了其中一具尸首正是金钩赌坊的乔乐山,此等骇人听闻的凶案,自然有人立刻向侯府禀报了。”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郎申水的托词是一派胡言。 金钩赌坊在龟城虽然名气不小,但真正认识乔乐山的人却不多。 几具尸首在驿站附近,被人瞧见并不奇怪,可是却有人能认出乔乐山,那就实在是匪夷所思了。 他心知昨夜乔乐山的行动,事先甄侯府肯定知道的很清楚,不过乔乐山那边迟迟没有回来禀报结果,甄侯府自然会派人前去打探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然从龟城到驿站徒步而行要一天的时间,但如果骑马而行,那速度就快得多。 从驿站回来的时候,自己和鲁宏等人也是徒步返回,对方如果派人骑马来回,自然会让甄煜江提前得到消息。 “来人,给少公子看座!”杜鸿盛吩咐衙差端来一把大椅子,请了甄煜江坐下,这才道:“少公子,昨日都尉府派人押送囚犯温不道前往奉甘府,半道上却遇到了凶寇,将囚犯劫持而去。” “劫持囚徒?”甄煜江淡淡问道:“杜大人,这我就听不大懂了。” 杜鸿盛向鲁宏道:“鲁宏,到底什么情况,你亲自向少公子说清楚。” 鲁宏拱手道:“少公子,昨夜我们抵达驿站,因为赶路疲乏,所以就饮了些酒,大伙儿睡下之后,我独自看押囚犯,半夜时分,乔乐山忽然带人闯进了驿站。” “他们闯进驿站做什么?” “乔乐山要逼问温不道一笔银子的下落。”鲁宏面不改色:“温不道嘴硬,并没有屈服。” “你是押送囚犯的差官,就任由乔乐山胡作非为?”郎申水沉声道:“你又如何证明乔乐山是要逼问温不道?” “因为我也是参与者。”鲁宏平静道:“乔乐山早在几天前,私下里找到我,让我和他一起从温不道口中问出那笔银子的下落,一旦成功,会给我一笔银子,我一时糊涂,答应了他。” 韩雨农显然是刚知道这样的情况,脸色微变。 杜鸿盛也有些吃惊,沉声道:“你与乔乐山私下有约定?” “正是。”鲁宏道:“都尉府的薪俸微薄,我一家老小过的清苦,所以乔乐山许下重金的时候,我就利欲熏心,答应和他一起逼问温不道。我们事先计划,无论温不道是否将银子的下落告知,我们都会杀人灭口,到时候我再编造一个借口,就说是有贼寇袭击杀了温不道,那么这件事情就可以掩盖下去。” 甄煜江嘴角泛笑:“那你现在说温不道是被贼寇劫持,自然也是假的。” “这恰恰是我们没有想到的。”鲁宏叹道:“我们逼问良久,温不道始终没有交待,于是乔乐山就起了杀心。也正好在那个时候,我们听到马蹄声响起,立时就猜到可能是贼寇出没,乔乐山和我一起挟持着温不道逃出驿站。” “不对。”郎申水立刻道:“据我所知,驿站柴房被烧了,那又是何故?” 秦逍上前一步,举手道:“是我烧的。” 第四十五章 剑拔弩张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秦逍身上。 “昨天鲁捕头离开的时候,忘记带上提押文书,我担心他白跑一趟,所以拿了提押文书去追赶。”秦逍道:“出城之后,本来很快就能追上他,可是我却发现乔乐山带着好几个人鬼鬼祟祟一直跟在后面,所以就偷偷跟着乔乐山,想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又怎知乔乐山是跟踪鲁宏?”杜鸿盛问道。 秦逍淡定自若道:“温不道在甲字监关押了半年,有几次他偷偷跟我说,他犯案入监很蹊跷,怀疑是乔乐山在背后搞鬼,只是拿不出证据。昨天温不道被押走,我又恰好看到乔乐山跟踪,就觉得事情不简单。” “那你在驿站烧火又是什么意思?” “我跟着乔乐山一行人一直到到了驿站,天黑的时候,看到他们拿刀冲进了驿站内,便知道事情不妙。”秦逍镇定自若:“我在墙头偷看,发现乔乐山带人在逼问温不道,而且鲁捕头也在屋里,那时候并不知道鲁捕头和乔乐山是一伙,只以为他也被乔乐山控制。我打不过他们,不敢冲过去,只能烧了柴房,是想引乔乐山他们出来,让鲁捕头有机会逃命。” 鲁宏不等其它人说话,立刻道:“柴房火起,马蹄声声,我们自然以为是盗贼杀过来,于是从后窗逃走,不过我担心走在一起会被贼寇一锅端,所以与乔乐山分开,各自逃命。快天亮的时候,我偷偷回到驿站,发现那伙贼寇已经没了踪迹,在驿站附近找寻,找到了乔乐山等人的尸首,囚犯温不道却不见踪迹,再回到驿站的时候,刚好碰到秦逍也在那边。” 秦逍一唱一和道:“昨晚我看到那些马贼,心里害怕,也远远躲开,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驿站瞧瞧是什么状况。”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双手向杜鸿盛呈过去。 郎申水却是冲过去,一把抢过,打开那张纸,念道:“官府莫问,自取赎金。”瞧见在纸张右下角,竟然有一对展开的黑色翅膀,有些疑惑,听到杜鸿盛轻咳一声,回过神来,立马将那张纸送到杜鸿盛面前。 杜鸿盛见墨迹尚新,应该就是这一两天所写,扫过上面的八个字,皱眉道:“官府莫问,自取赎金,这是什么意思?”瞧见那黑色翅膀,更是奇道:“这翅膀又是什么意思?” 鲁宏道:“这应该就是马贼留下来的,让我们官府不要插手此事,他们劫走温不道,是想从金钩赌坊获取赎金。” “如此说来,马贼就是冲着温不道而去?”杜鸿盛奇道。 鲁宏点头道:“小人觉得应该就是如此,他们知道温不道是金钩赌坊的大老板,金钩赌坊是龟城第一赌坊,日进斗金,许多人都眼红!”瞥了甄煜江一眼,才继续道:“这伙马贼发现我们押送温不道出城,所以起了心思,在半道劫持温不道,如此便可以向金钩赌坊勒索银子。” 甄煜江笑道:“鲁捕头说故事倒是信手拈来,你对那伙马贼的心事还真是了若指掌。” “并非小人对他们心事了若指掌。”鲁宏道:“他们留下的这张字条,定是想让小人带回来交给大人,意思应该就是警告官府不要插手此事。” “岂有此理。”杜鸿盛冷笑道:“这伙马贼竟然猖狂到这个地步,真当西陵是他们无法无天的地方吗?” 郎申水将纸张交给杜鸿盛之后,一直低头沉思,猛地想到什么,脱口而出:“是荒西死翼!” 此言一出,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微微变色。 荒西死翼的名声,在场诸人自然都是有所闻,毕竟西陵各地还在通缉那伙来无影去无踪的马贼团伙。 “翅膀,难道这是荒西死翼的标识?”杜鸿盛也有些吃惊。 话声刚落,却听得甄煜江大笑起来,只见到甄煜江靠坐在椅子上,扫过众人,慢悠悠道:“荒西死翼这些年已经犯了多起案子,可是你们又何曾听说过他们留下自己的标识?而且荒西死翼也从没有做过劫持人质勒索赎金的事儿,如果他们要这样做,早就做了。”盯住鲁宏,声音变冷:“鲁宏,这一定是你伪造的。” 鲁宏却面不改色,肃然道:“小人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禀报了郡守大人,马贼留下的话,我也带了回来,小人自己犯下的罪责,也都坦白交代!”向杜鸿盛跪倒在地:“一切都是小人鬼迷心窍,恳请大人降罪!” 甄煜江不等杜鸿盛说话,已经沉声道:“杜大人,事情没这么简单。他所言破绽百出,绝非昨夜实情。”冷笑一声:“自承其罪,背后必有缘故,囚犯被劫走,还死了好几条人命,此事不可就这样了结,必须要调查清楚。” 杜鸿盛犹豫了一下,才道:“少公子以为该怎么办?” “将他们几个交给甄侯府。”甄煜江站起身来:“本公子会亲自审讯,也一定会将真相查出来。” 他话声刚落,韩雨农已经笑道:“少公子莫非在开玩笑?这种案子,自然是由郡守大人审讯定罪,似乎还不劳甄侯府过问。” “韩都尉莫忘记,甄侯府有剿灭贼寇叛逆之责。”甄煜江背负双手,淡淡道:“既然昨晚出现了马贼,无论是不是荒西死翼,都是贼寇,甄侯府当然要审讯清楚,也好剿灭那伙马贼。至若这几人是否勾结马贼,当然也要审问明白。” 韩雨农当然清楚甄侯府的手段,如果真的甄侯府将秦逍和鲁宏等人带走,这几个人只怕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郎先生,让人将他们带回侯府。”甄煜江根本不在意杜鸿盛就在边上。 郎申水立刻高声叫道:“来人啊!” 从大堂之外,很快就有十几名青衣刀客冲了进来,虎视眈眈。 杜鸿盛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谁都看得出来,甄煜江此番过来,根本不在乎鲁宏他们说什么,早就做好将他们带回甄侯府的准备,只是这里毕竟是郡守府,名义上还是甄郡的最高长官,可是甄煜江没有经过杜鸿盛这位郡守大人的允许,直接带人进来,甚至当着杜鸿盛的面,直接在郡守府抓人,这根本是没有将杜鸿盛放在眼里。 杜鸿盛虽然身在其位,手里确实没有多大的权势,但各衙门在面子上对他还是十分恭敬。 甄煜江这样做,等若是当众打了杜鸿盛的脸,传扬出去,杜鸿盛颜面扫地,日后在甄郡更加难混。 韩雨农神色冷峻,今日入府,他倒是佩刀在身,按住刀柄,冷声道:“谁敢动手?” 声音不大,却不怒自威,众青衣刀客却不敢轻举妄动。 便在此时,却听到后面传来声音:“谁敢在郡守府撒野,还有没有王法。”正是孟子墨的声音,带着郡守府的几名护卫冲了过来,刑曹的官差们却又跟在孟子墨身后,也都冲了过来。 一时间大堂内外都是人,刀光闪动,杀气凛然。 “韩雨农,你要造反?”甄煜江瞥了韩雨农一眼:“你若反叛朝廷,我第一个取你人头。” 韩雨农却是哈哈一笑,道:“甄侯府的人在郡守府舞刀弄枪,莫非不知道郡守府代表的是朝廷?这桩案子是否要继续审讯,只能由郡守大人来做主,轮不着甄侯府,如果甄侯府想要以势欺人,不将朝廷放在眼中,韩某誓死也要维护朝廷的威仪。” “很好!”甄煜江看向杜鸿盛,问道:“杜大人,依你之见,是甄侯府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还是都尉府要造反?” 杜鸿盛脸色难看,却还是勉强挤出笑容道:“少公子,韩都尉,都不要冲动,这件案子当然要查个明明白白,咱们先将涉案之人关押进大牢,从长计议,万不能伤了和气。” “看来杜大人也做不了主了。”甄煜江脸色一沉,“这几个人,我一定要带回甄侯府,谁若阻拦,那就是造反,杀无赦。”向郎申水递了个眼色,郎申水后退两步,指着秦逍和鲁宏道:“来人,将这两人拿下了。” “呛”! 韩雨农拔刀出鞘,厉声道:“看谁敢!” 秦逍也已经握起拳头,直待韩雨农动手,自己无论生死,也要和韩雨农并肩作战。 便在此时,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原来甄侯府要造反,竟然要在郡守府抓人,还将朝廷放在眼里吗?”话声之中,却从后堂转出一个人来,一身锦衣,头戴皮帽,眉清目秀,却是一名俊美的少年郎。 众人目光顿时都瞧过去,秦逍循着声音也看过去,借着堂内的灯火看清楚那少年郎的面孔,心下吃了一惊,那少年郎正是自己几日前见过的夏侯倾城。 他万万没有想到,夏侯倾城竟然会在郡守府,更没有想到她会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出现。 “你是什么东西,这里岂有你说话的份?”甄煜江先是一怔,等看清楚只是一个少年郎,脸色拉下来。 夏侯倾城女扮男装,抬手指着甄煜江道:“杜大人好好审案,你又是什么东西,敢在这里指手画脚,还敢在这里拿人?”看向杜鸿盛,有些气恼道:“杜大人,这些人在郡守府胡作非为,你就任由他们放肆?” 第四十六章 神兵天降 夏侯倾城突然出现,让在场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更让众人吃惊的却是夏侯倾城对杜鸿盛说话的语气。 本来大家还以为夏侯倾城只是杜鸿盛的家眷或者属下,但夏侯倾城对杜鸿盛说话的语气,却颇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倒似乎杜鸿盛是她的属下一般。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杜鸿盛竟似乎觉得是理所当然,尴尬道:“这!” “这桩案子由杜大人审讯,你们赶紧滚。”夏侯倾城似乎有些不耐烦,指着甄煜江道:“还有你,赶紧向杜大人赔罪。” 甄煜江在甄郡的地位,和太子没什么两样,平日里又有谁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堂堂郡守,在他面前都要让三分,眼下被一个少年郎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鼻子,顿时火冒三丈,怒道:“你找死。” 夏侯倾城毫不退让,柳眉竖起,指着甄煜江怒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甄煜江没想到还有比自己嚣张的人,他绝不允许龟城有比他更嚣张的人存在,抄起椅子,直向夏侯倾城砸了过去。 “住手!”杜鸿盛大叫出声。 但少公子出手干脆利落,杜鸿盛叫出声的时候,椅子已经呼呼带风直朝夏侯倾城飞去。 “咔嚓嚓嚓!” 椅子还没碰到夏侯倾城,便见到一道黑影从夏侯倾城身后如同鬼魅般钻出来,又见剑光匹练,一张椅子在剑光之中瞬间就碎裂成无数块,那道身影穿过散开的椅子,宛若流星般直冲到甄煜江面前,还没等甄煜江反应过来,冰冷的剑尖已经顶在了甄煜江的喉头。 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到大堂内众人回过神之时,才发现甄煜江已经是吓得脸色惨白,动也不敢动,身体如同筛糠般在颤抖。 这时候众人也看清楚,那如同幽灵般突然出现的黑影,身着黑衣,套一件麻布外坎,头戴斗笠,竟然用黑布蒙着脸,只留一双如同刀锋一般的眼睛,那眼眸中的寒光,如同刀锋,又似毒蛇。 “有刺客!”郎申水终于反应过来,大叫出声。 甄侯府的青衣刀客们在斗笠人出手之际,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看清楚那把长剑是如何到了少公子的咽喉。 甄侯府的少公子被刺客挟持,众人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甄煜江脸色惨白,瞳孔收缩,剑尖顶着他喉咙,虽然剑锋距离他的肌肤还有寸许,但他可以感觉到从剑锋泛出的寒意钻进他的喉咙里,尔后向全身的每一寸肌肤蔓延。 他都不敢呼吸太深,唯恐咽喉蠕动的时候碰到剑锋,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把剑定然锋利异常。 “你让谁死?”斗笠人毫无感情问道。 甄煜江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子。 在甄郡,甚至在西陵,知道自己身份还敢对自己动手的几乎没有,对方却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份,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出剑,可见此人还真是没什么顾忌。 他既然敢出剑,那就有足够的胆量刺穿自己的喉咙。 郎申水叫喊是刺客,但甄煜江却知道眼前这人绝非刺客,而且这剑客出现一定是因为那个俊俏的少年郎。 他们既然出现在郡守府,定然与杜鸿盛有关系。 虽然身体不能动弹,甄煜江却还是将眼珠子斜过去,看向杜鸿盛,希望郡守大人能够出面化解这场危机。 可是杜鸿盛就像没看见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你要谁死?”斗笠人重复问了一句。 甄煜江无奈道:“我一时一时失言,谁谁都不会死!” “我知道你是甄侯府少公子。”斗笠人冷冷道:“可是我的剑并不认识。” “我知道。”甄煜江不得不屈服。 斗笠人握剑的手稳如泰山,声音也低沉:“郡守府代表的是朝廷,任何人在这里舞刀弄枪,那就是亵渎朝廷。念你初犯,带着你的人,滚出郡守府,千万不要有第二次。” 甄煜江心中虽然恨不得将眼前这剑客千刀万剐,但这时候只能乖乖道:“不会有第二次,我立刻带人离开,这桩案子,我不会多管。” “很好。”斗笠人收回剑,凑近甄煜江耳边,低言两语,甄煜江脸色更加惨白,退后两步,竟然向斗笠人行了一礼,这才回身道:“走!”竟是不敢多停留半步,几乎是小跑着离开大堂,郎申水有些诧异,却也还是带着青衣刀客们迅速离去。 本来剑拨弩张的大堂,瞬间变得云淡风轻。 秦逍当然已经认出来,斗笠人正是自己那晚所见过的“文叔”,只是他万没有想到此人竟然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剑客。 他忍不住看向夏侯倾城,见到夏侯倾城也正望着自己,四目对接,夏侯倾城展颜一笑,秀美不可方物。 只是没多看了眼,斗笠人已经走过去挡在夏侯倾城身前,挡住了秦逍的视线,随即见到夏侯倾城低着头,退回到后堂,斗笠人回头看了秦逍一眼,也不多言,径自离开。 韩雨农何其精明,看在眼中,心下奇怪,但此时却又不好多言,收起佩刀,向杜鸿盛拱手道:“大人,卑职失态,还请责罚。” 杜鸿盛摆摆手,向刑曹曹官吕思远问道:“吕曹官,这件案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甄煜江都带人跑了,吕思远哪里还敢在郡守府装腔作势,急忙躬身道:“全凭大人定夺。” “韩都尉,此事还要细细调查。”杜鸿盛道:“不过鲁宏身为都尉府的捕头,竟然与人串通,心存歹念,这都尉府他是不能留了,至若要定什么罪,你们都尉府自有惩处,你就看着办吧。” 韩雨农拱手道:“卑职定当从重惩处。” “还有这秦逍,擅离职守,虽然是为了送提押文书,但毕竟涉及此案,你自己回头也要好好训诫。”杜鸿盛再次转向吕思远,含笑问道:“吕曹官,你看这样处理是否合适?” 吕思远尴尬笑道:“大人英明,就就这样处理吧。” “没有本官的命令,你们刑曹的人竟然带刀冲进来,实在是目无法纪。”杜鸿盛皱眉道:“你看是你自己好好整顿一下刑曹,还是本官向朝廷上一道折子,让朝廷派人来整顿?” 吕思远脸色微变,冲到门前,见到刑曹的十几名官差还站在院子里,左看右看,一时不知道拿什么,竟是抬腿脱下自己的官靴,照着刑曹的官差砸了过去,破口骂道:“谁让你们闯进来的?这是郡守府,你们这些混账东西,胆大包天,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滚,还不给老子滚出去。” 刑曹官差都是转身便跑,瞬间便作鸟兽散。 吕思远单腿跳到院里,拾起官靴穿上,这才转身向杜鸿盛恭敬道:“大人,下官先行告退!”见杜鸿盛挥挥手,不敢多留,迅速退了下去。 韩雨农看了鲁宏一眼,沉声道:“孟子墨,将秦逍和鲁宏带回都尉府,等候我的发落。” 秦逍和鲁宏都是行了一礼,退到门外,孟子墨低声道:“先回都尉府,等着都尉大人。” 事情如此结果,倒是秦逍没有想到的。 甄煜江终究不是讲道理的人,今日带人过来,本就不在意鲁宏会说出怎样的实情,打定了主意是要将二人带回甄侯府。 秦逍心里很清楚,如果这次真的落入甄侯府的手里,严刑逼供自然是不可少,甚至没有活着走出来的可能。 韩雨农当然不会坐视麾下被带走,如果不是夏侯倾城及时出现,今日很可能会出现流血事件。 不过夏侯倾城竟然出现在郡守府,还真是让秦逍万万没想到。 他前几日认识夏侯倾城的时候,还只以为她是关内富贾小姐,但今日她能在郡守府里出现,那就当然不是普通的巨贾小姐,而且那斗笠人的剑法当真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恐怕一般的富商巨贾也雇佣不起如此了得的剑客。 “小哥哥!” 秦逍跟在鲁宏身后,还没有走到郡守府大门,就听到旁边传来清脆的叫声,扭头望过去,只见夏侯倾城正向自己招手。 秦逍一愣,但今日如果不是夏侯倾城,后果必然不堪设想,自己甚至是都尉府还真是欠了这姑娘一个大大的人情。 他向前面转过身来的孟子墨拱了拱手,又指了指夏侯倾城,孟子墨看了夏侯倾城一眼,也没说什么。 秦逍知道孟子墨的意思,忙小跑过去,夏侯倾城见他过来,清秀的脸上立时显出欢喜的笑容,轻声道:“你没事吧?不要怕那伙坏人,他们要是找你麻烦,我一定帮你。” 秦逍也笑道:“今天可真是多谢你了,这份人情我记着。” “不用谢。”夏侯倾城笑的更是欢喜:“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上次你也不是帮过我吗?”想到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子递过来:“这里面都是金子,你上次帮了我,我还你银钱。” “金子?”秦逍摇头笑道:“我上次只是帮你付了两钱银子,不值一提,你用不着这样。” 夏侯倾城忙道:“你说过咱们再见面,我便亲手还你银子。” “你今天帮了我,咱们就算是朋友。”秦逍道:“既然是朋友,就不用这么见外,上次就当是我请你吃顿饭。” 夏侯倾城一愣,看着秦逍道:“你当我是朋友?” “当然。”秦逍道:“你这人挺仗义的,和我意气相投,自然是朋友。” 夏侯倾城笑颜如花,连连点头:“不错,咱们是朋友,好朋友就是要讲义气。”拿着钱袋子,想了一下,才道:“也好,上次就算你请我吃饭,等下次我请你吃饭,你说好不好?” 夏侯倾城虽然行事虽然有些天真,但秦逍看出她秉性纯良,对她很有好感,含笑道:“那自然是极好。对了,你住在郡守府吗?” “暂时住在这里,不过可能这两天就要走了。”夏侯倾城有些不舍道:“要找机会请你吃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实现。” 孟子墨那边咳嗽两声,秦逍知道这里是郡守府,自己不好在这边耽搁,低声道:“肯定有机会,我还要回衙门,你自己多保重。”不好多留,冲着夏侯倾城一笑,匆匆离开。 第四十七章 隐忍 郡守府大堂内,众人散去,只剩下杜鸿盛和韩雨农。 “方才那位是?”韩雨农犹豫了一下,终是轻声问道。 杜鸿盛靠近两步,轻声道:“京里过来的,圣人要找寻天钺,你已经知道了。” “是。”韩雨农神色肃然:“是宫里的人?” 杜鸿盛微微颔首,眉头锁起,低声道:“甄侯府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甄煜江早已经不将朝廷放在眼里,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出事情。” 韩雨农轻声道:“甄煜江这阵子对都尉府步步紧逼,我很奇怪他为何会有如此胆量,难道他不在意朝廷会不满?那位长信侯也很久没有露面了。” “我也很久没有见到长信侯。”杜鸿盛若有所思:“老大人从京里过来,虽然没有去甄侯府,但以长信侯的心机,肯定已经猜到老大人可能在龟城,按理来说至少也该派个人过来问问情况,但他却没有任何动作。”抬手抚着颌下长须,疑惑道:“甄煜江今日跑过来撒野,难道不知老大人在这边?” 韩雨农也是双眉锁起,沉默片刻,才道:“前两天孟子墨被困在甄侯府,卑职带人亲自前往,在府中也不曾见到长信侯。这些年长信侯行事很低调,即使是甄煜江行事狂妄,却也一直被长信侯压制,并不像如今这般嚣张。” “你去甄侯府的事儿我知道。”杜鸿盛颔首道:“那件事情我也很意外。长信侯心里应该很清楚,都尉府在龟城,本就是为了掣肘甄侯府,是代表朝廷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甄侯府本就不应该与你们都尉府正面相争,这对他们并无什么好处。” 韩雨农点头道:“其实卑职对甄煜江的所为也很疑惑。如果没有长信侯的允许,他应该不敢擅作主张向都尉府发难,可是如果真的是长信侯让他这样做,长信侯又哪来的底气要与朝廷为难?” 两人眉宇间都略有一丝疑惑。 兀陀之乱后,三侯镇三郡,长信侯甄家坐镇甄郡,朝廷兑现了对西陵门阀的承诺,几乎将西陵交给了西陵三大门阀的掌控。 不过双方心里也都清楚,大唐帝国需要天下人都认为西陵是帝国的领土,而西陵门阀则需要控制西陵以保证家族的荣华富贵和地位。 在这样的基础上,西陵门阀必然要向帝国俯首从而换取实际的利益。 西陵是帝国西部要地,兀陀人当年虽然迫不得已退兵,却从不承认是被帝国所击败,面对西陵走廊这大片领土,日益扩张势力的兀陀汗国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而帝国自然更不允许西陵落入兀陀汗国手中。 如果被兀陀汗国掌控了西陵,那么嘉峪关外就将直接面对汗国的威胁,对野心勃勃的汗国而言,攻入嘉峪关也将成为他们下一步必然的选择。 帝国并没有从当年那场内乱之中恢复元气,至少帝国并不想在当下与兀陀汗国再次发生一场战事,但西陵作为缓冲地带,帝国自然会密切注意这块土地上的动静。 帝国允许门阀占有西陵的资源,但却绝不允许西陵门阀对帝国存有贰心。 西陵都护府及其下属三郡都尉府的存在,就是为了让西陵门阀明白帝国在这块土地的态度,从而让这些眼睛盯住门阀的动向,只要门阀对帝国怀有不臣之心,帝国当然不会视而不见。 所以一直以来,西陵门阀盘剥西陵百姓,朝廷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西陵门阀也清楚,只要在明面上保持对朝廷的敬畏,就可以确保他们在西陵的地位。 虽说甄侯府对都尉府不会有什么好感,甚至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双方一直以来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近些日子来,甄侯府显然已经开始对都尉府发起了挑衅,今日更是一反常态地直接要与都尉府动刀子,这着实让杜鸿盛和韩雨农感到诧异。 杜鸿盛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并无多大实权,但与都尉府却属于同一阵营,代表的都是朝廷的利益,这一点杜鸿盛和韩雨农心知肚明,所以真要发生什么,郡守府和都尉府必然是要站在同一阵线。 “我找个机会去甄侯府看一看。”杜鸿盛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长信侯为何许久没有动静,只有见到他才能知道。” 韩雨农想了一下,才道:“今日那位剑客出手,至少也让甄侯府明白,西陵依然是大唐的疆域,有些事情,还由不得他们任意胡为。” “朝廷并不希望西陵发生动荡。”杜鸿盛压低声音道:“你也清楚,当年圣人登基,南疆慕容立刻叛乱,北方图荪人也趁虚而入,虽然都将他们压制,但帝国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元气,比起兀陀人,朝廷先要解决南边的慕容,所以没有平定南疆之前,朝廷只想看到西陵一切如常,这些门阀世家都能够安分守己。” 韩雨农轻声道:“卑职明白,也正因如此,甄侯府咄咄逼人,我们也都是尽力忍让。” “忍一忍吧。”杜鸿盛轻拍了一下韩雨农臂膀,苦笑道:“我这个郡守每天都是吃斋念佛,只希望一切太平就好,我在任上,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池。”忽地想到什么,皱眉道:“不过都尉府那边,你是真的要小心了。鲁宏身为步快捕头,竟然暗中与金钩赌坊勾结,你事先竟然毫不知情。” 韩雨农神情凝重,拱手道:“卑职失职。” “真要说起来,我也不好怪你们。”杜鸿盛叹道:“朝廷当年与西陵门阀达成协议,西陵各衙门官差的薪俸,由西陵门阀从税赋之中拔出一部分用来发放,薪俸本就不高,他们还经常找借口拖拖拉拉,也难怪有人会心存不满。”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两年前就像朝廷上过一道折子,希望朝廷能够每年从国库播出一部分银子,增加西陵官差薪俸,吃着朝廷的饭,才能念着朝廷。” 韩雨农道:“朝廷没答应?” “一句国库空虚,再等一等就打发了,至今也没有再提这事儿。”杜鸿盛无奈道:“你那都尉府还算不错,在你的统管下,至少还念着朝廷,至若其他衙门,嘿嘿!”凑近韩雨农耳边低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忠于朝廷之前,许多人是要先活下去,虽然银子未必能收买所有人的人心,但大多数人可以为银子折腰,都尉府要干净。” 韩雨农神情冷峻,微微颔首。 二人在大堂低声私语的时候,郡守府东厢的屋内,那名从京里来的老大人正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书卷,夏侯倾城则是拘束不安地站在他面前,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老大人!”斗笠人文叔刚开口,老大人便已经打断道:“熙泰,不必再为她说情,我说过的话,又何时更改过?” 夏侯倾城抬头道:“谭爷爷,您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下次绝不会再犯了。从今以后,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绝对服从,您让我往东,我绝不会往西。” “丫头,离京的时候,你说的比现在还真诚。”老大人没好气道:“你父亲对你太过宠爱,我也是看在他的份上,带你出来见见世面。当时你可是当着他的面向我再三保证,出来之后,一言一行都会遵从我的嘱咐,可是这一路上你做了什么,就不用我多说吧?”坐起身子,恨铁不成钢道:“路上你没少惹祸,到了龟城,我再三交代你在西陵定要小心谨慎,绝不可任性妄为,可是!” “可是我也没惹什么大祸啊。”夏侯倾城有些不服气,嘟着小嘴。 老大人瞪大眼睛,吹着胡须道:“没闯大祸?偷偷溜出府,在面馆吃霸王餐,这倒也罢了,今天躲着偷听杜鸿盛审案,竟然还敢冲出去插手案子,倾城啊倾城,你是不是说非要杀人放火才算闯祸啊?你你可气死老夫了!” “甄侯府那帮人仗势欺人,敢在郡守府拔刀,谭爷爷,您是没看见,他们可狂妄了,我要是不站出来,他们就要杀人放火了。”夏侯倾城不服气道:“不信您问问文叔,他们是不是根本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老大人白了他一眼,“那一切与你又有何干系?”向斗笠人文熙泰道:“熙泰,你安排一下,招我方才说的,亲自送她回京,将她完完整整地交给她爹,就说她是魔王转世,我不是她对手。她离京之后做的事情,你一桩一桩都如实向她爹禀明,不可有任何遗漏。” 文熙泰拱手道:“遵令!” 夏侯倾城顿时有些慌了,上前去抱着老大人手臂,可怜兮兮道:“谭爷爷,你要真的将这些告诉我爹,现在就杀了我算了,否则回去也要被他打死。我宁可死在这里,也免得还要一路辛苦回到京都让他打死。” “现在知道怕了?”老大人没好气道:“你意气用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后果?” “我以后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向我爹告状。”夏侯倾城委屈道:“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什么都不能干,就像被关在笼子里一样。” 老大人冷哼一声,道:“要我不告状也成,你赶紧收拾,明天天一亮,就跟着你文数回京。”不等夏侯倾城开口,立刻道:“你若是再多说一句,我保证将你所作所为一件不漏说给你爹知道。” 夏侯倾城咬着嘴唇,一脸委屈,想要开口,却又不敢说话。 “倾城,你先去收拾吧。”文熙泰道:“老大人的脾气你知道,言出如山,你若是还要多言,老大人可真的不客气了。” 夏侯倾城站起身,一跺脚,扭身跑出去。 老大人看着夏侯倾城的背影,叹了口气,道:“这孩子天性纯良,被他爹保护的太好,反而不知道人心险恶。” “老大人,是否安排别人送她回去?”文熙泰皱眉道:“我若走了,您这边?” “她爹将她视为宝贝疙瘩,真要有一点疏漏,我和你两条命加起来都不够赔的。”老大人含笑道:“你不必担心我,后面的事情,我自己都能应付,你将她安全护送回京就是大功一件了。。” 第四十八章 一反常态 韩雨农回到都尉府的时候,将尚在当值的两班捕快俱都召集了起来。 大院内黑压压一片,步快在左,马快在右,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人刚刚被召集过来,还只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案,需要调集人手去抓捕罪犯。 院子四角都点着火把,将大院内照得亮如白昼。 “带出来吧!” 见到捕快们差不多都聚集过来,韩雨农才沉声道。 孟子墨和两名衙差押着鲁宏、秦逍和牛志从屋里走出来,众人见鲁宏被反绑着双手,都是大惊失色。 “昨日鲁宏带人押送囚犯温不道前往奉甘府,半道上囚犯被马贼劫走。”韩雨农开门见山道:“鲁宏自己坦白,他暗中与金钩赌坊的乔乐山有串通,欲图胁迫温不道拿出银子,虽然被马贼的出现搅黄了他们的计划,但罪责如山,本都尉既然坐镇都尉府,就必须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瞥了鲁宏一眼,道:“鲁宏,你自己有什么话说。” 鲁宏跪倒在地,看了院内众捕快一眼,苦笑一声,道:“都尉大人,还有诸位兄弟,姓鲁的鬼迷心窍,辜负了都尉大人的信任,也辜负了大家的期盼,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我无话可说。大人无论如何处置,卑职都甘愿受罚,绝无二话。” 众捕快都是大吃一惊,万没有想到鲁宏竟然干出此等事情,如果不是鲁宏当众承认,大多数人万万不敢相信。 “鲁捕头在都尉府多年,一直都是兢兢业业,为朝廷鞠躬尽瘁。”韩雨农缓缓道:“可是无论他从前有多少功劳,此番犯下此等大罪,罪无可赦,这都尉府自然是容不下他,从今日起,鲁宏便不再是都尉府的人,再有杖刑三十,入狱三年,鲁宏,你可服气?” 逐出都尉府,众捕快已经想到,毕竟韩雨农驭下极严,鲁宏身为捕快,知法犯法,勾结外人胁迫囚徒,这都尉府当然不可能再容下他。 至若杖责三十,那自然也是罪责不轻。 可是要将鲁宏关进大狱三年,不少人觉得这惩处实在有些过重。 若是鲁宏和乔乐山的计划顺利实施,从温不道手里逼出银子,却被韩雨农查知抓获,那么判上三年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那温不道被马贼劫走,鲁宏也就未能得手,不少捕快只觉得判监虽然免不了,却也不能如此重判。 都尉府的捕快,除了一部分是从关内过来,大半是西陵土生土长,鲁宏亦是甄郡本地人,大家平日里关系都很好,虽然薪俸都很低,但是哪位兄弟有了难处,鲁宏也从来都是第一个出手相助,是以大家对鲁宏也是心存敬畏。 而且大家心里也清楚,鲁宏家有老母妻儿,一家老小都靠着鲁宏那点薪俸过日子,将鲁宏赶出都尉府,已经让鲁宏家中陷入困境,若是将他囚禁三年,等同于断了鲁宏一家的活路。 立时便有人跪下道:“都尉大人,鲁捕头虽然获罪,但求大人看在捕头往日立功甚多,而且一家老小还要养,求您从轻发落。”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为鲁宏求情。 鲁宏却是大声道:“诸位兄弟为鲁某求情,我心中感激,但王法如山,都尉大人秉公处置,我甘愿领罚。”向韩雨农道:“大人,我甘愿领罚,只是家中老小还求大人平日里照应一下,若能如此,死亦瞑目。” 韩雨农淡淡道:“你家眷自有人照顾,不需你多言。”看向秦逍,冷声道:“秦逍,你可知罪?” 秦逍立刻道:“都尉大人无论如何处置,我都愿意领受。” “大人,秦逍只是为了将提押文书送到鲁宏手中,这是一片好心。”孟子墨上前一步,盯着韩雨农道:“他只以为鲁宏没有提押文书,到了奉甘府也无法交差。” 韩雨农冷声道:“既然只是将提押文书送过去,为何跟出城数十里地?你的职责是看守甲字监,如果发生情况,直接向上禀报,为何擅作主张孤身前去送文书?无论什么借口,都难逃擅离职守之罪,罚薪水三个月,杖责二十!” “大人,他这样的身子,杖责二十,还能爬起身吗?”孟子墨脸色一沉:“还有,鲁宏入监三年,惩处也实在太重了,囚犯被劫,罪魁祸首是那帮马贼,卑职以为可以先不让鲁宏入狱,让他追查那帮马贼的踪迹,若能抓获马贼,将温不道带回来,还可以将功赎罪,从轻发落。” 韩雨农皱起眉头,盯着孟子墨道:“你怎么回事?” 孟子墨也是与韩雨农目光对视,并不退缩:“卑职只是觉得正是用人之时,不宜对自家兄弟太过苛责。鲁宏是步快捕头,就这样将他逐出都尉府,还要将他下狱,只怕会被外人笑话。还有秦逍,虽然擅离职守,但一番好心,都尉大人应该念及他的初心,不要对他太苛责。” 院内众捕快心下都是吃惊,暗想孟捕头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韩雨农前来都尉府赴任之前,都尉府一盘散沙,这位新任都尉上任之后,雷厉风行,对都尉府从严整顿,而且连续抓捕为害甄郡的大盗,威名赫赫,于是整个都尉府视韩雨农为神明。 韩雨农在都尉府,也确实拥有一言九鼎的威势。 从前韩雨农对都尉府的整顿,孟子墨鼎力支持,从无二话,可是今日孟子墨却一反常态,当着众人之面反驳韩雨农的决定,这实在是让众人大吃一惊。 “我做的决定,就从来不曾改变过。”韩雨农盯着孟子墨眼睛:“你是要我收回自己的话?” 孟子墨扫视院中众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在韩雨农脸上,拱手道:“都尉大人,并非卑职无事生非。鲁宏有错,秦逍也有错,但都不该受到大人所说的重刑。所有的兄弟日以继夜,兢兢业业当差,从十几年前到今天,大家的薪俸就从来没有涨过,可是吃穿用度所需要的银子,一年比一年多!”抬手指向南边:“就这点薪俸,有些人还故意拖欠,鲁宏串通乔乐山确实鬼迷心窍,可是如果他们家丰衣足食,他还能走上这条路吗?” 鲁宏眼角微跳,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甄家管着甄郡的财赋,这十几年,多次增加赋税,可是咱们的薪俸没有涨过一次,连衙门里的开支也找各种理由缩减,咱们的那些马匹,都是纯种良驹,若是有好一些的马料,定然都能养的膘肥腿长,可现在成什么样子?”孟子墨忿忿道:“咱们护着龟城的秩序,抓捕盗贼强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连官马都养不好,拿什么去抓贼?” 秦逍呆呆看着孟子墨,也是诧异万分。 他认识孟子墨三年多,知道孟子墨秉性正直嫉恶如仇,比起韩雨农的沉稳,孟子墨的性情略有些冲动火爆。 但他更明白,孟子墨对韩雨农心存敬畏,那是骨子里的敬服,而韩雨农也是将孟子墨当成真正的兄弟看待,如果说韩雨农在都尉府只有一个信任之人,那必然就是孟子墨。 当初韩雨农前来龟城赴任,只是过了几个月,就从关内将孟子墨也调了过来,多年以来,孟子墨牢牢跟在韩雨农身后,韩雨农的每一个决定,孟子墨都会完全支持。 他和在场其他人一样,根本没有想到孟子墨今日会突然顶撞韩雨农。 韩雨农显然也有些意外,却还保持镇定,凝视孟子墨,终是道:“你说的这些,回头再议,我做的决定,不会改变。” 众人知道韩雨农这样说,显然是给孟子墨留有面子,不希望在众目睽睽之下产生争执。 “大人,鲁宏和秦逍卷入这桩案子的缘由,都是因为薪俸太低。”孟子墨竟然不依不饶:“如果不是因为念着家人,鲁宏自然不会与乔乐山私下串通,那样乔乐山也就不会在鲁宏出城的时候尾随在后,秦逍也就可以直接将提押文书交给鲁宏,不必一直跟到驿站。”拱手道:“卑职恳请大人从轻发落,而且还请大人带着弟兄们一起去照郡守大人,让郡守大人给朝廷上折子,必须让西陵门阀拨出银子给大家增加薪俸。” 此言一出,众捕快一阵骚动,不少人对孟子墨的话深以为然。 韩雨农目光如刀,扫过众人,不怒自威,院内的骚动瞬间就沉寂下去。 “你是要带头闹事?”韩雨农冷冷道:“孟子墨,你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孟子墨冷笑一声,道:“都尉大人,当初我愿意跑来龟城当差,只以为是有什么前途,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依然守着这座城,前程一片灰暗。今天这些话,我已经憋了很久,不想再憋下去了。正好,鲁宏要被关押下狱,步快捕头要换人,卑职也不想干了,大人连同马快捕头一起换了吧。”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解下了腰间佩刀,丢在地上。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孟子墨平日里虽然和鲁宏的关系并不差,却也没有到亲密的程度,更没有到为了替鲁宏请求不顾自己前程的地步。 难道孟捕头真的不想继续留在龟城,厌倦了这里的生活? ------------------------------------------------------------- ps:感谢诸君的鼎力支持,继续向大家求收藏,拜谢了! 第四十九章 故乡 孟子墨一反常态当众顶撞韩雨农,众捕快都是心下吃惊。 鲁宏见孟子墨出面为自己说话,也有些意外,向孟子墨道:“孟捕头,我确实犯有过错,都尉大人所判,我心服口服,你!” “鲁捕头也不要以为我是为你说情。”孟子墨没好气道:“我只是不想继续留在西陵。以我的身手,回到关内,不用去当差,到大户人家当个护院也绰绰有余。” 秦逍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知道孟子墨与韩雨农的情谊,也知道孟子墨今日一反常态借题发挥,绝不可能是一时冲动。 “我若坚持我的决定,你就要离开都尉府?”韩雨农声音反倒平静下来。 孟子墨道:“都尉大人,说到底,我不只是为了今天这件事情。”叹了口气,道:“当年我来到西陵,也是希望为国效命,甚至想过就在这里娶妻生子,只是!” “你若真的要离开,我不会挡你去路。”韩雨农缓缓道:“但国家有法令,不会因任何人而因私废令。” 孟子墨后退一步,向韩雨农拱了拱手,这才转向院内的众捕快,高声道:“诸位兄弟,多年来承蒙诸位照顾,孟某心存感激。自今日起,孟某再不是都尉府的人,但日后若能再见,请诸位一顿便饭还是不成问题。”向着众人行了一礼,竟是再不言语,众目睽睽之下弃刀离去。 众人面面相觑。 今夜的变故,着实让许多人措手不及。 步快捕头鲁宏知法犯法,已经让众人大吃一惊,而孟子墨却突然提出要离开都尉府,更是让所有人意想不到。 韩雨农看着孟子墨离去,神情冷峻,等院内骚动静下来,才继续道:“来人,将鲁宏关进大狱,秦逍罚薪三个月,还有牛志,明知秦逍去向,却包庇不报,罚薪两个月,杖责十棍。”扫视众人,沉声道:“我早就说过,都尉府令行禁止,任何人知法犯法,我绝不饶恕。今日他们三人所为,你们要引以为戒。” 众人都是躬身遵令。 “劫走囚犯的马贼,我们自然要追拿到底。”韩雨农肃然道:“我会查寻那帮马贼的下落,一旦有线索,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那帮马贼抓捕归案。” 秦逍心想荒西死翼不是普通的马贼,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要找到他们很不容易,就算真的找到,秦逍也很怀疑以都尉府这些衙差的实力是否真的能将荒西死翼击败。 毕竟温不道很肯定地说过,荒西死翼的战斗力,足以媲美守卫禁宫的龙鳞士。 虽然或许有些许夸大的成分,但荒西死翼战斗力自己亲眼所见,仅以单兵而论,都尉府的衙差却是相差极大,而且那帮人配合默契,训练有素,关键的是他们的风翼刀实在是锋利无比,至少秦逍目前还没有见过比风翼刀更锐利的兵器。 “杖责等我向郡守大人禀明,回头执行。”韩雨农道:“此事不要对外大肆宣扬,以免影响人心。”抬头看了看天色,挥手道:“都散了吧。” 他也不废话,看上去心情很不好,转身回到厅内。 等到众人散去,牛志跟着秦逍回到甲字监,依然没有回过神来,见秦逍脸色也不好看,轻声道:“头儿,这一天之内,都尉府两个捕头都没了,这这以后可怎么办?” “不是还有都尉大人?”秦逍淡淡道:“只要有都尉大人在,天还塌不下来。” 牛志过去给秦逍倒了一杯水,送过来才低声道:“都尉大人对孟捕头素来器重有加,将他当做兄弟一般看待,孟捕头如果真的走了,都尉大人定然不舍。” 秦逍端杯一口喝了半杯,放下杯子问道:“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那你呢?”牛志道:“今晚可回去?” 秦逍心想家里还有个神经病,这几天还是不回去为好,摇头道:“我就在这边歇着。” 牛志收拾了一下,径自离开。 秦逍心情有些低落。 他心里很清楚,当初韩雨农掌理都尉府之后,从关内调了一批人过来,其中就是以孟子墨为首,这批人也就成了韩雨农控制都尉府的核心成员。 孟子墨不但对韩雨农忠心耿耿,而且情同手足,秦逍甚至相信,孟子墨可以为韩雨农献上生命。 所以即使孟子墨心里真的有什么委屈,他也不可能离开韩雨农,更何况当下是都尉府与甄侯府关系最为紧张的时候,以前孟子墨没有离开,也就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突然离去。 孟子墨离开的突兀,不了解孟子墨的人或许真觉得他是不愿意继续留在西陵,但秦逍却已经敏锐地察觉这背后必有蹊跷。 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走出班房,抬头看了看天色,一轮明月挂在天幕。 他知道孟子墨的住处就在附近不远,隔了两条街,沉默片刻,终是出了监牢,往孟子墨住处过去。 相比起韩雨农,秦逍对孟子墨的感情更深,毕竟当年是孟子墨在半道将自己救了回来,如果没有孟子墨,自己只怕早就成为路边无人问津的一堆枯骨。 孟子墨究竟为何要离开都尉府,秦逍无法洞穿其心,但如果他真要的回关内,秦逍很想劝他留下来,他知道孟子墨既然当众做了这个决定,只怕自己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可不管如何,自己也不能一言不发。 孟子墨住的这条街已经很僻静,他经常来这边,十分熟悉,独门独户,住的地方甚至没有自己大,屋里点着灯火,秦逍发现大门竟然没锁,只是虚掩着,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推门进了去。 屋里孟子墨真抱着一只酒坛,桌上还有一只空酒坛,显然是离开都尉府之后,孟子墨回来就一直饮酒,连下酒菜都没有。 看到秦逍进来,孟子墨并没有意外,只是努了努嘴,示意秦逍在边上的椅子坐下。 “捕头,你?”秦逍刚开口,孟子墨已经摇头道:“你是想劝我留下来?不用多说,我做的决定,你可曾见我反悔过?” 秦逍苦笑道:“捕头,这些年你在龟城好好的,为何要突然离开?都尉大人一行很难过。” 孟子墨一顿,却还是仰首灌了一口,轻声道:“秦逍,我要走了,以后你就踏实跟着都尉大人。都尉大人是个重情义的人,这几年待你恩重如山,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跟他站在一起。” “我知道。”秦逍点点头,见孟子墨一脸醉意,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秦逍终于问道:“捕头准备回到关内?” “虽然没有妻儿,但老母还在。”孟子墨笑道:“先回去陪老母住上一阵子,你也知道,我孟子墨身手还算不错,找个看家护院的差事养家糊口并不难,就算找不到,去给人做苦力也是饿不死。” “那你准备什时候离开?” 孟子墨摇头道:“还没有决定,可能明天醒过来就走了,也许还要过上几天。”看着秦逍,微笑道:“你今晚过来,就当做是为我送行了,以后若有缘分,咱们或许还能见面。” 秦逍从身上取出钱袋子,不过分量极轻。 之前一袋银子被沐夜姬骗走,后来又从钱庄兑了七八两银子,给沐夜姬留了几两,如今这钱袋子里不到五两银子,有些尴尬,道:“捕头,我在钱庄还存了二百多两银子,明天一早过去取来,你这次回关内,处处要用银子,我!” 孟子墨笑道:“知道你这小子在甲字监存了些银子,想不到竟然有二百多两,有出息。”见秦逍将那钱袋子从桌上推过来,立刻推回去道:“这几年你日夜辛苦,攒了些银子,就好好存着。也快到娶亲的年纪了,回头找一个好姑娘,娶妻生子,好好过日子。”不等秦逍说话,挥手道:“太晚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秦逍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起身向孟子墨拱了拱手,走到门前,孟子墨忽然道:“秦逍!” 秦逍立刻回头,孟子墨看着秦逍,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但终是笑道:“天色已晚,路上当心。” 秦逍心知孟子墨可能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刚打开门,却见韩雨农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门前,秦逍吓了一跳:“都都尉大人!” 韩雨农也不多言,进了门来,孟子墨动了一下,似乎想站起来,但终究还是没有起身。 韩雨农扫了一圈,这才道:“真的要走?” “以后就不能陪在你身边。”孟子墨叹道:“你也莫怪我,我实在厌倦了现在的生活,行尸走肉一般,要换一种活法。” 韩雨农走过去在孟子墨对面坐下,秦逍十分乖巧地关上门,站在门边上,也不靠近。 “我听过一句话。”韩雨农缓缓道:“有人说,到了一个陌生的土地,如果这里埋下了你所留恋的人和事,那么这就已经变成了你的故乡。你到这边已经快七年了,当年随同你一起过来的共有十一位兄弟,有两个兄弟已经埋葬在了这片土地,还有人已经在这边娶妻生子,所以对你我而言,这里已经是我们的故乡。”顿了顿,平静道:“或许我们曾经的故乡,反倒是陌生之地。” 孟子墨没有说话,只是抱着酒坛又灌了一大口。 “我们在这里一天,这里就是大唐的疆域。”韩雨农声音低沉:“如果能让自己成为大唐竖在这片土地上旗帜,那是无上的荣耀,死亦无憾。” 孟子墨放下酒坛,嘴唇颤动。 “我过来,不是为了劝你做什么。”韩雨农站起身:“只是希望你无论做什么决定,能够多想想当初你来到这里的初心。”走过去,轻拍了一下孟子墨的肩头:“你若真的要回关内,我一定会亲自送你。”不再多说一句,转身出了门。 “把门带上!”孟子墨冲着秦逍吩咐了一句。 秦逍无奈,只能出门,将门顺手带上。 明月在天,四下冷清,清幽异常,秦逍的心却静不下来。 他一路若有所思,等回过神来,才发现竟然已经到了木头巷街口,这才想起自己并没有打算回来,望着冷清的街巷,苦笑摇头,都已经到了家门口,总不能半夜又转头回衙门。 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街道两边的街坊早就已经关门休息,也都灭了灯火,抬头看天,按照月亮的方位,折腾这一晚上,已经是快过了子夜。 经过麻婆油铺的时候,竟是出人意料发现从窗户缝隙地显出一丝光亮来。 这麻婆十分奇怪,平时大家都会打开窗户通通气,让屋里的空气流畅一些,可是在秦逍的记忆之中,油铺大门虽然每天第一个打开最后一个关上,但她家的窗户却从来不见打开过,而且还用一层麻布挡住窗户,就像是担心有人能从窗口往里面看见什么。 不过这老太婆本就古怪,大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第五十章 氤氲玉体 如果是平常,秦逍也不会太在意。 但现在都已经是子夜时分,按道理来说,麻婆早就该进入梦乡,这个时辰,便是年轻力壮的年轻人也要休息,更别说这位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太婆。 窗户被麻布封得很严实,只是一丝丝缝隙显露出的光被秦逍瞧见,这个时候不睡,也不知道老太婆在屋里做什么。 秦逍走过油铺,正要往自己院里去,却忽地停下脚步。 他回过头,望着那扇窗户,若有所思。 自从前几日那神秘老太婆出现后,秦逍心里的疑惑就更深,说也奇怪,每次想到那老太婆的时候,麻婆的影子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 麻婆的屋里半夜还亮着灯火,虽然奇怪,但和秦逍也没什么关系。 但不知为何,这一刻秦逍心里竟然升起一股好奇心。 抬头看了看夜空的月亮,秦逍深吸一口气,随即迅速往对面的一条狭窄巷子里钻了进去。 对这条街,他实在是太熟悉,一砖一瓦在什么地方闭着眼都能摸到。 穿过这条缝隙,便是后巷,这后巷并非人行之处,平日里也没人会往这里面来,不过却能够到得油铺后面。 秦逍的脚步很轻,矮着身子,走到油铺后,后墙开着一扇窗户,前窗封得太严实,秦逍根本无法看到屋里到底发生什么,他寻思这后窗总不至于和前窗一样封的密密实实,但看了一眼,发现这后窗竟然也用麻布封着,顿时无语。 但比起前窗,这后窗麻布之间确实有缝隙,虽然不大,但还真的可以向里面窥视。 前窗封的严实,秦逍就已经觉得很奇怪,这后窗也封住,这就让秦逍怀疑老太婆的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 但那样一个老眼昏花的老太婆,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屏住呼吸,一只眼睛凑在极细小的缝隙处,望向屋内。 当他看到屋里的情景,脸色骤变,差点发出声音来。 屋里点着孤灯,陈设很简单,角落摆着一张床,在屋子当中,竟然放着一只大浴盆。 大浴盆是用竹子做成,里面盛有热水,一股股热气如同氤氲般从那大浴盆中弥散开去,可是秦逍却分明看见,在那浴盆之中,竟然躺着一名女子,头枕在浴盆边缘,乌黑的秀发披散开去,虽然整个身体大部分都掩在水下,氤氲缭绕一时也看不清楚她的面貌,但她颈脖处那白皙如雪一般耀眼的肌肤却是让人过目难忘。 秦逍惊鸿一瞥,立刻缩了回来。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入眼之景,让他震惊万分。 他便是再愚钝,也能够看出在房里沐浴的绝不可能是一个老太婆,那白的腻眼的肌肤,怎可能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婆所有。 难道麻婆并非一人独居? 可是他收回目光的一瞬间,余光却是看到,在那浴盆边上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分明堆放着麻婆平日穿着的麻布长袍,除此之外,他甚至还看到有一堆其他物事堆放在椅子上。 他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直跳。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重新凑过去。 再次望向屋内,浴盆依然是氤氲缭绕,但让秦逍吃惊的是,前一刻还躺在浴盆之中的女子,此刻竟然踪迹全无,如果不是那浴盆之中还冒着热气,秦逍甚至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 他急忙去看浴盆边的椅子,本来堆放在上面的衣物也不见踪迹。 他皱起眉头,心想自己前后间隔短短瞬间,怎地人和衣物全都不见,那人速度之快,简直是骇人听闻。 屋里一览无遗,确实没有一个人的踪迹,秦逍心想难不成刚才自己真的是眼花? 他心下也知道,如果是对方发现了自己,迅速躲避,那么自己现在只怕已经很危险,不敢在这里继续久留,带着满腹疑惑,猫着身子回到巷口,正要进巷子,却感觉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是什么状况,便感觉自己的脑后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一时间头晕眼花,要扭头去看怎么回事,依稀看到边上站着一个影子,只是没等看清,眼前一花,便即晕倒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逍才从昏迷中醒转过来,眼前顿时明亮起来,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竟然身处麻婆的那间屋里,屋子中间那张浴盆还在,不过早已经没有热气弥漫,想来是里面的水都已经凉了。 但屋里却并无其他人,他想站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然被牛筋绳子捆着,而两条手臂也被反绑在身后,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嘴巴竟然也被麻布蒙上,嘴里还塞了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连说话也是不能。 他心下暗暗叫苦,知道定然是自己偷窥时候被人发现,那人将自己抓了起来。 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思难道出手的是麻婆? 但麻婆老态龙钟,一阵风都能将那婆子吹倒,她哪来的本事对自己下手? 他还依稀记得自己昏迷之前,是被人在后脑勺打了一下,那人动作干脆利落,身法鬼魅一般,麻婆怎可能有那般本事? 难道是有人霸占了麻婆的屋子? 龟城鱼龙混杂,市井泼皮自然不少,可是江湖游侠也不少见,那其中也少不了一些飞檐走壁的高手。 曾经与衙门里的官差们说笑时,有人还说过这龟城看似平静,其实暗地里却是暗流涌动,在这城中,潜伏着各方势力的密探,有大唐的探子,也有兀陀和和北方图荪各部的探子,甚至连南疆慕容也派了密探在城中潜伏。 虽说秦逍半信半疑,但他却相信这城中肯定潜伏着高手,至少几次出手相救的神秘老太婆就潜伏在城中。 如果自己今晚窥见的是某股势力的密探,却又被她发现,那么自己现在真的是凶多吉少。 他正自胡思乱想,只听“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随即便见到一身麻袍裹身的麻婆竟然缓步走进来,这老太婆头发花白,脸上满是褶皱,发黄的老年斑也清晰可见,只是她走路的样子,明显不像从前那般步履蹒跚。 麻婆走到秦逍面前,双目冷厉,解开了蒙着秦逍嘴巴的麻布,从他口中又取出一团黑乎乎的布巾,有些油腻,秦逍看了一眼,差点吐出来,他怀疑那一定是用来擦拭的抹布。 “麻麻婆!”秦逍勉强挤出笑容,心想既然麻婆出现,那么事情应该不至于太坏。 自己和麻婆毕竟也做了这么久的邻居,平日里自己对她也客客气气,应该不至于对自己下狠手。 “呛!” 麻婆手中竟然握着一把匕首,从刀鞘取出来,灯火之下,泛着寒光,秦逍见麻婆那双本来浑浊的眼睛此刻竟然是异常的犀利,宛若夜空之中的星辰一般。 “那天晚上,有一个影子进了你院里。”麻婆声音略有些嘶哑:“你知道那人是谁?” 秦逍一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尴尬道:“麻婆,你说的话,我听不大懂!”他话声刚落,刀光闪动,秦逍瞬间便觉得喉头一凉,麻婆已经拿着那把匕首的锋刃抵住了自己的喉咙。 “我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麻婆冷冷道:“杀了你,将你埋尸在屋后的巷子里,我保证十年也没人能查出是谁做的。” 秦逍心想这老太婆说的倒也没错。 如果自己真的死在她手里,她将自己埋在屋后,只怕真的没有人知道。 自己失踪,都尉府当然会找寻,可是谁能想到自己是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所害? 韩雨农虽然厉害,恐怕也只会想到与甄侯府有关,绝对想不到会是麻婆所为。 秦逍心里只发憷。 “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谁。”秦逍苦着脸:“你提醒一下。” “甄侯府那个叫鬼手三死的那天晚上。”麻婆冷冷道:“那天晚上从你屋里出来的那个人,你可知道是谁?”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麻婆果然不简单。 鬼手三被杀,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那家伙的尸首都被神秘老太婆处理的干干净净,那是让他的肉体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麻婆竟然知道那件事情。 看来事发当晚,这老太婆一直在监视。 “我不知道。”秦逍道:“那天晚上鬼手三要杀我,然后有人突然出现杀了鬼手三,再然后她就不见了。” “不见了?”麻婆冰冷得很:“你不知道他是谁,他又怎会救你?你在撒谎。” “没有撒谎。”秦逍道:“你既然知道鬼手三死了,难道不知道那人是谁?” 麻婆冷笑一声:“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锋刃更是一紧,秦逍只觉得这锋刃再往前半寸就要刺入自己的喉咙,额头冒冷汗。 “麻婆,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秦逍叹道:“你逼死我也没有用,他是男是女,我一无所知。”心想那神秘老太婆嘱咐过自己,绝不可将她的身份对外泄露,她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当然不能因为被麻婆用匕首顶着脖子,便立马出卖她。 麻婆见秦逍不老实,冷笑一声,收回匕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竹筒。 秦逍见那竹筒发黄,又见麻婆小心翼翼将竹筒一端打开,一只手放到了竹筒口,也不知道这老太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猛然一震,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麻婆虽然穿着平日里那件麻布褐袍,满头银发,便是脸上也满是褶皱,但她的手却并没有带手套,露出来的手白皙如玉,葱葱玉指宛若兰花,和她的样貌完全不匹配,瞬间明白,自己先前从后窗看到躺在浴盆的那女子,竟真的是麻婆。 第五十一章 红叶 秦逍很快就看到,从那竹筒之中,两只小虫子蠕动而出,爬到了麻婆的掌心。 那虫子浑身雪白,如同蚕蛹蚕宝宝一般,秦逍也不知道麻婆意欲何为,却见那两只白虫爬到掌心之后便即不动,麻婆盯着秦逍眼睛,问道:“你可认识这虫子?” 秦逍摇摇头,麻婆冷笑道:“这叫食心虫,最喜欢的食物便是人的心脏,从你口中爬入,进入心脏,不到半天,就能将你的心脏吞噬的干干净净。” 秦逍微微变色,挣扎道:“你想做什么?” “也没想做什么。”麻婆轻声道:“虫宝宝饿了好些日子,今天正好可以让它们大快朵颐。” 秦逍勉强笑道:“麻婆,你总不会让它们吃我的心脏吧?” “你倒聪明。”麻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凝视着秦逍:“你还年轻,心脏鲜嫩,正是食心虫上好的美食。” 秦逍看到她掌心内的虫子,只觉得很是恶心,苦笑道:“咱们无冤无仇,你也没必要这样害我吧?” “我只问你那天晚上到底是谁从你屋里出来。”麻婆淡淡道:“你若老实招认,我可以饶你一次。” 秦逍无奈道:“我真的不认识她,实话告诉你,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是谁!”还没说完,麻婆一只手却已经托住秦逍下巴,很有技巧地掐住秦逍下颚骨,秦逍的嘴巴不由自主张开,麻婆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另一只手往秦逍嘴巴上一捂,两只白虫瞬间便进入秦逍口中。 秦逍心下骇然,想要吐出去,但麻婆的手掌紧紧捂住,那两只白虫进了口中,变的异常活跃,秦逍根本无法阻止,感觉两只白虫迅速钻进了自己的喉咙之中,尔后直接进入了食道。 麻婆显然确定白虫已经进了秦逍食道,收回手,秦逍立刻呕吐起来,想要将虫子吐出来,苦水吐出两口,虫子不见一只。 “死老太婆,老子什么时候得罪过你?”秦逍被食心虫入肚,恼恨交加:“老子家里有什么人进出,关你屁事?” 麻婆只是站在他面前,冷冷看着他,并不说话。 “你赶紧给老子将它们弄出来。”秦逍心中又怕又急:“我是官府的人,你要真的害了我,都尉府一定彻查到底,你当都尉府的人都是吃干饭?你隐藏的再深,他们也一定能将你揪出来。” 麻婆冷哼一声,道:“他们从来都是吃干饭的,难道你不知道?” 秦逍一怔,此时他隐隐感觉虫子似乎在自己的肠胃之中蠕动,也不知道是真的感觉到还是心理作用,苦着脸道:“咱们左邻右舍的,没必要做的这么绝吧?”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麻婆盯着秦逍眼睛问道。 秦逍愣了一下,顿时有些尴尬,毕竟爬人家窗户偷看人家洗澡,说到哪里都不是光彩的事情。 “我看你这么晚都没吹灯,担心你出了什么状况。”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以为你是个老婆婆,万一真要出点什么事,没有照顾,所以!” 麻婆道:“所以你想看看我是不是死了?” 秦逍忙道:“不是,就是看你是不是生病了或者其他,我可没诅咒你。” 麻婆冷哼一声,猛地出手,刀光划过,秦逍吃了一惊,“啊”地轻叫一声,但却发现麻婆竟然是将帮着自己双腿的牛筋绳割开,又绕到自己身后,将绑着自己双手的绳子也割开。 秦逍倒没想到麻婆前后变化真快,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便听麻婆淡淡道:“那不是食心虫,它们在你的体内可以存活两天,你也不必慌张,这两天它们会在你的各处经脉游移,帮你通脉。” 秦逍一怔,意外道:“通脉?” “早些年你身受寒症的侵袭,经脉收缩,根本无法练气习武。”麻婆收起刀子,平静道:“不过血液已经让你的经脉得到舒展,可是多年积弊,也非朝夕就能恢复,这雪虫虽然不能让你迅速复原,至少对经脉舒张大有裨益。” 这番话一说,秦逍吃惊道:“你怎么知道?”但瞬间也明白过来,道:“你你就是几次救我的恩公?” 秦逍不知神秘老太婆的去向,但是那天看到麻婆,就心存狐疑。 只是他无法想象,自己斜对门的买油老太婆会有那般本事。 但此刻她这话说出来,秦逍几乎是瞬间就断定,眼前的麻婆,正是自己一直想要找寻的神秘老太婆。 除了那神秘老太婆,这世上几乎无人知道自己曾经遭受过寒症的折磨,更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一直服用血液来抵抗寒症。 麻婆就是自己一直惦记的恩人,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 将近两百天,他几乎每日都在等待着恩公的再次出现,可却哪里知道,他一直在等待的恩公,就在斜对门看着自己。 麻婆没有承认,只是走到屋角,那里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几只油坛。 虽然没有承认,但她既然不否认,也就等同于默认,而且秦逍已经完全确定她的身份。 一时间无数的疑惑涌上心头。 “恩恩人,你怎么知道我患有寒症?”秦逍凑过去,“你又怎知血液可以抵抗寒症?”走到麻婆身边,却见麻婆已经打开一直油坛,从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只瓷瓶子。 “恩人,这是什么?”秦逍奇道。 麻婆转过身,声音依然冷淡:“别叫我恩人。”声音依然低沉嘶哑,打开瓷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极小的药丸在掌心,看了秦逍一眼,低声道:“这是用狗血制成的血丸。” “血丸?”秦逍小心翼翼从麻婆掌心捻起来。 “你现在将血液盛装在葫芦里,但并不是长久之计。”麻婆道:“一旦哪天葫芦里的秘密被人发现,终究是不妙。这半年来,我一直想着如何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将血液制成血丸,如此可以方便你服用,即使这血丸被人发现,你也有一百种理由可以解释。” 秦逍忙道:“正是。”心想身上带着血丸,那比葫芦里装着血液要方便得多。 而且内葫中的血液存储时间不能太长,时间过长,就会凝固成块,很不方便,为此还会浪费血液。 “这一瓶子足够你用上三个月。”麻婆道:“除了血液,血丸之中还有一些养气的药材,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将手中瓷瓶子递给秦逍,秦逍忙双手接过,心中感激,道:“恩人,你为何这样帮我?” “我说过不要叫我恩人。”麻婆显然有些不欢喜。 秦逍尴尬道:“那我还叫你麻婆?” 麻婆想了一下,才轻声道:“我叫红叶,不过你也不用记着。” “红叶?”秦逍立刻道:“好名字,好名字,真是好听。” 麻婆冷哼一声,似乎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出来。 秦逍将瓷瓶子揣入怀中,这才道:“红叶婆婆,你怎知我患了寒症?”心想寒症之疾,只有自己和那已经过世的老头子知道,老头子已经驾鹤西游,这天底下除了自己,也并无其他人知道寒症之疾,红叶又从得知? “该告诉你的,你不用问,我也会让你知道。”红叶冷若冰霜:“不该你知道的,你也不用废话。” “哦哦!”秦逍忙道:“知道了。” 他这时候也明白,为何鬼手三那晚要找自己算账,神秘老太婆却能及时出现,麻婆就在自家对面,注意着自己院子里的动静,鬼手三潜入自己屋里,别人不知,但以红叶的实力,当然一清二楚。 红叶也不说话,两人站着,气氛有些尴尬。 “你还有事?”红叶淡淡问道。 她虽然几次救了秦逍性命,而且为了秦逍,费尽心思制作出血丸,可是与秦逍说话却很是冷淡。 秦逍心想这应该是性情使然。 “没有。”秦逍尴尬道:“我就想知道,你你为何要救我?” 红叶道:“我刚说的话你没听见?” “听到听到,不该知道的不要废话。”秦逍挤出笑容:“对了,有个事儿我有些疑惑,想向你请教。”不等红叶开口,立刻道:“不是废话,就是就是【太古意气诀】。” 红叶道:“怎么了?这几天你都练了?” “你的吩咐,我不敢忘记。”秦逍道:“我一有时间就练,可是有件事情很奇怪。” “哦?” “我从来没有练过内功。”秦逍道:“可是有人说我已经练了半年的内功,还说我已经是一品高手!” “一品高手?”红叶冷笑道:“一品什么时候成了高手?” 秦逍自知失言,更是尴尬:“我说错了,他说我是一品武者,就是有了内力,可是我不记得我从半年前就开始练过内功,红叶红叶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叶道:“你伸手出来。” 秦逍忙卷起袖子,将手伸过去,红叶探出两根手指,搭在秦逍的手脉上,样子就像是在给病人把脉,吩咐道:“深吸气!” 秦逍按照红叶吩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吐出。 红叶的肌肤没有因为她习武而变得粗糙,手若柔荑,肌若凝脂,手指搭在手脉上,甚至能让秦逍感觉到滑腻。 红叶轻“咦”一声,抬头看了看秦逍眼睛,见秦逍也正看着自己,问道:“你之前没有练过内功?” “没有,绝对没有。”秦逍立刻道:“我可以对天发誓!” “没有就没有,胡乱发什么誓。”红叶有些不悦:“你是从【太古意气诀】开始练气?” “对。”秦逍道:“那天晚上你给我【太古意气诀】,我便开始按照里面的方法吐纳。” 红叶收回手,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才道:“那我要恭喜你了,你用几天的时间,就达到了别人半年才达到的境界!” 第五十二章 黑色包裹 秦逍讶然道:“红叶婆婆,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怎么可能?” “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红叶道:“你体内的气息,确实是【太古意气诀】凝气而成。【太古意气诀】是道家吐纳法门,如果你此前没有练过其他的道门内功,就只能是修炼【太古意气诀】所致。” 秦逍只觉得不可思议。 短短几天,就能够达到别人半年的境界,这种事情想想都会很兴奋,却恰恰落在自己身上。 就像是走了狗屎运得到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秦逍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想让红叶再确定一下,伸手道:“红叶婆婆,要不你再摸摸,可别弄错了。”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弄错的。”红叶道。 秦逍兴奋道:“这是不是代表,我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天才?” “不是。”红叶干脆果断:“你这种情况,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几十年前,就有一位绝世天才,他只用了三天,就突破了别人十年才能达到的境界,你比起他还差得远。” 秦逍愕然道:“还有这样的奇才?红叶婆婆,你不是说笑吧?” “我没有心情和你说笑。” “那你说的那人是谁?”秦逍立刻道:“如此奇才,我怎么没听说过?” 红叶好笑道:“就你窝在这座小城,又能知道什么?我说的那个人,虽然天纵奇才,却是个大魔头,当年他自封剑圣,统领一群旁门左道四处为害,后来被朝廷铲除,用他的首级修了一座墓,朝廷下旨让当时名满天下的大学士黄启坤写了两个字刻在墓碑上。” “哪两个字?” “魔塚!” 秦逍无语道:“你说的那天纵奇才,最后还被砍了脑袋?” 红叶道:“别胡思乱想,我是让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微微顿了顿,才道:“虽然不知你为何会如此,不过应该和你之前患有的寒症有关系。寒症让你的经脉一度收缩,服用血液后,经脉开始扩展,或许秘密就藏在这中间。” 秦逍笑道:“不管怎样说,这是好事。”掐指算道:“我就练了三四天,就比得上普通人半年,顺利进入一品,照这样算来,我练上一个月,就能抵得上嗯,抵得上别人四五年,嘿嘿,如果一直如此,练上十年八载,应该就可以成为大天境高手了。” “痴心妄想。”红叶冷哼一声,打破秦逍好梦:“武道进阶,从来不是这样算,你这次机缘巧合进了一品,以后修炼就未必这样顺利。而且就算真的如此顺利,也并非内力深厚就能突破。”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道:“不说了,你自己多修炼就是,我要歇了,你从后门回去。” 红叶语气虽然一直都很冷淡,但秦逍知道她就是神秘老太婆之后,对她满是亲切之感。 这就像一头孤单走在草原上的独狼,忽然间遇到了自己的同类。 秦逍虽然知道红叶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却并不知道她的真正来历,更不知道她为何会三番四次出手相救。 而且自己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她却了若指掌。 这一切本来会生出距离感,但秦逍此时却只觉得似乎有了依靠,那是自从老头子过世之后,秦逍已经丢失了好久的感觉。 这与他对孟子墨的感情不同。 在他心中,孟子墨虽然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甚至可以为他去拼命,但那是一种感激,对韩雨农则是一种敬畏。 唯独对眼前的红叶,竟似乎是承袭着从老头子身上过来的亲情。 秦逍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这种情绪十分的强烈,红叶语气再冷漠,他也感觉不到丝毫的距离感。 “红叶婆婆,你认不认识钟老头?”秦逍终于问出自己心中最大的疑问。 钟老头就是自由将自己抚养长大的老头子,直到现在,秦逍也只知道老头子姓钟,他的名字叫什么,秦逍一无所知。 如果红叶认识钟老头,那么很多事情就会得到解释,自己的寒症,她出手相救,这些就有了合理的理由。 虽然如此一来,会生出红叶为何会认识钟老头这样新的疑问。 红叶道:“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说废话。”抬手指着房门:“滚!”语气之中,竟似乎带着一丝嫌弃。 秦逍不以为意,今夜的收获已经让他心满意足。 红叶在这里住了多年,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搬家走人,大家是邻居,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还没出门,听到红叶在身后道:“不必我提醒你吧?” “我知道。”秦逍回头笑道:“今晚发生的一切,只当没发生,我是我,你还是麻婆。” 红叶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秦逍从后门悄无声息离开,回到自家院子,这时候再去看红叶屋子那扇窗户,已经瞧不见灯火。 不过秦逍的心情却很好。 毕竟就在自己的对门,有一位高手随时保护自己的安危,这让此前还担心剑谷崔京甲派人来找麻烦的秦逍顿时觉得心里很踏实。 崔京甲真要派人来,就算沐夜姬无法应付,危难时候,红叶也一定会出手,这两大高手一起保护自己,秦逍想想心理都觉得美滋滋的。 回到屋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寻思着那女神经是不是已经离开,推开房门,脚还没踏进去,就听沐夜姬声音传过来:“哟,回来了啊?几天没看你回来,是被别的女人勾搭了?” 秦逍没好气道:“就算全城的女人勾搭我,与你有关系?” “小伙子,你太自信了。”沐夜姬笑道:“你要貌没貌,要钱没钱,一间破房子还漏风,哪个女人会勾搭你?还全城的女人,就这条巷子,只怕也没人看得上。” 秦逍怒道:“沐夜姬,这是我家,我的房子,你吃我的住我的,我没赶你走就算不错了,你要是惹急了我,我!” “怎样?”沐夜姬挑衅道:“是要杀我还是要扒了我的衣服将我丢出去?” 秦逍无话可说。 “几天不回来,我知道你嫌弃我。”沐夜姬叹道:“可是你别忘记了,我是你小师姑,住在你这里天经地义,你真要是赶我走,就是剑谷叛逆,别怪我不客气。” “那你干脆将我逐出剑谷好了。”秦逍满不在乎。 “小伙子,看来给你几个好脸色,你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沐夜姬冷笑道:“有你这么对长辈说话的吗?以下犯上,在剑谷可是大罪,我大人大量饶你几次,你还得寸进尺了,你要再敢和我没大没小,信不信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欲仙欲死?” 秦逍心里想骂,但嘴里却还是不敢发出声音。 他知道沐夜姬的手段,也知道这神经病真要恼怒起来,那真的够自己吃一壶的,干脆不说话。 “干嘛不说话?心里在骂我?”沐夜姬问道。 秦逍站在房门前,笑道:“哪敢骂你,我心里正在给你烧香,希望你长命百岁,青春永驻。” “这才是乖孩子嘛。”沐夜姬噗嗤一笑:“对了,这两天干嘛不回来?不会是真的嫌弃我吧?这么大一个美女在你屋里,换成别人恨不得天天坐在我边上看,你倒好,有机会不知道把握,我瞧你这蠢货注定孤独终老。” 秦逍心里嘟囔道:“就算孤独终老也瞧不上你这女神经。”但嘴里自然不敢说出来,只能道:“小师姑,你早点睡吧,我在外面睡。”话声刚落,就听院内传来“砰”的一声响,似乎有什么重物砸下来,又听老黑狗吠了几声。 秦逍心下一紧,暗想难道又有刺客? 自从上次鬼手三潜入屋里要杀自己之后,秦逍变得警觉许多,凑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张望。 明月幽幽,院子里的情状倒也看得清楚,并无人的踪迹,他不敢掉以轻心,暗想难道是剑谷的人追杀过来? 不过屋里有沐夜姬,小师姑武功高强,真要有刺客,自然有小师姑顶着。 院墙下面,却有一只包裹,秦逍对院子里的情况自然清楚,方才进院的时候,并不曾见到那包裹,显然是刚刚从院墙外面丢进来。 这半夜三更的,是谁往自己院里丢东西? 他趴在门上不敢轻举妄动,忽然感觉背后有人贴过来,两团软软的东西顶在自己的背上,那两团触碰的一瞬间,虽然隔着衣物,却依然让秦逍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舒适,恨不得往后挤一挤,一股气息从后面传过来,带着淡淡幽香,却是沐夜姬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身后,此时正趴在他的身上,也正从门缝里向外望。 虽然秦逍不耻小师姑的人品,但他不得不承认,小师姑的身材实在是万里挑一,特别是那两团傲人峰峦,也不知道是怎么长成的。 “什么情况?”小师姑看着外面问道。 秦逍有些尴尬,微微扭了扭身体,那两团就在自己背上揉动,弹性惊人,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低声道:“有人丢了东西到院子里。” “那只包裹?”沐夜姬显然也看到了包裹。 “嗯。” “有人送货上门,你还不去拿过来。”沐夜姬气息如兰:“说不定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 秦逍微扭头,小师姑的脸颊近在咫尺,他知道小师姑作风洒脱,不在意这些,低声道:“小师姑,你要是有金银珠宝,会半夜送给别人,还不被别人知道是你送的?” “那倒不会。”沐夜姬很干脆道:“我这辈子,就你师父那老混蛋从我手里骗了点银子,其他人想要从我手里拿一枚铜钱,我都要以命相搏。” 秦逍心想你也知道天下没这好事,寻思那包裹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小师姑却有些着急,催道:“赶紧去啊,还等什么。” “万一有埋伏呢?” “埋你个大头鬼,我把你埋了信不信?”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我在这里,牛鬼蛇神不敢招惹,小师侄,快去快去,就算不是金银珠宝,也可能是吃的,正好我肚子有些饿了。” “你是饿死鬼投胎啊,总是半夜饿。”秦逍实在忍不住:“你怎么不去拿?” “这是你家,你的院子,人家将东西丢到你院里,当然是送给你,和我有什么关系?”沐夜姬站直身子,似乎对外面的包裹不再感兴趣,伸了个懒腰,酥胸怒挺:“你爱去不去,我才懒得管。” 秦逍见她回到房里,也翻了个白眼,瞧见院内一片死寂,终是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出门,到了院内,老黑狗已经继续睡它的觉,不再发出声音。 秦逍知道这老黑狗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很灵性,如果院里真有人,它不会这么消停,走到包裹边上,发现这包裹是一只黑色的皮袋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所制,伸手在袋子上摸了摸,硬梆梆的,里面似乎是装着石头。 袋口用绳子系着,秦逍解开袋口,打开来,借着月光往里面瞧,瞧清楚里面的东西,脸色大变,目瞪口呆。 ------------------------------------------------------------- ps:求下月票,继续求收藏! 第五十三章 天降横财 黑色包裹之中,竟然是半袋子银锭,月色之下,银光闪闪。 竟然让沐夜姬那大嘴巴说中了,半夜三更,竟然真的有人给自己送来银子。 秦逍目瞪口呆,只觉得匪夷所思,先不管其他,冲到院门,开门出了去,左右看了看,整条木头巷黑灯瞎火,街道上空无一人。 包裹都丢进院里老半天,那人就算背着手慢悠悠离开,也早就走出了木头巷。 回到院里,秦逍将院门拴好,过去再次打开包裹,确定自己不是眼花,包裹里都是完整的银锭子,一块散碎银子都没有。 他将黑色包裹系好,双手拎着袋子回到屋里,估摸着这一袋子至少有百来斤重,那就是说,这里面足足有千两银子。 千两银子对豪门巨贾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普通人来说,那绝对是天文数字。 自己这间带院子的屋子,也不过花了几十两银子,在龟城地段好的商铺,二百两银子绝对可以盘下来。 西陵普通百姓之家,一年下来能挣个十几二十两银子都已经很殷实,一千两银子,足以让一户普通人家一辈子衣食无忧。 回到屋里,秦逍将包裹放下,回身将屋门关上。 刚拴上门栓,边上灯火亮起来,却见沐夜姬端着点亮的油灯,笑眯眯从房里出来,看了那包裹一眼,冲着秦逍轻声道:“瞧你贼兮兮的,里面是什么?”蹲下身子,伸手去摸,秦逍立刻叫道:“别动。” 沐夜姬被他一叫吓了一跳,骂道:“瞎叫什么,一惊一乍的。” 秦逍抢过去拎起包裹道:“没什么东西,反正你刚才说过,这是别人送我的,与你无关,你也不用知道是什么。” “我要是不弄清楚里面是什么,今晚怎么睡觉?”沐夜姬叹道:“你有所不知,你小师姑好奇心最重,谜题不解开,难以入眠。” 秦逍心中也很清楚,自己再怎么遮掩,小师姑也不可能就此干休,心想若是被她瞧见这包裹里全都是银锭子,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恶向胆边生,杀人劫财。 “咱们先说清楚,这包裹是我的,可以给你看看里面是什么,但也只能看一眼,其他的与你无关。” 沐夜姬眉开眼笑:“你放心,小师姑身材人品俱佳,承诺你的事情一定答应。” 秦逍无可奈何,这才将包裹打开,努了努嘴,示意沐夜姬自己看,沐夜姬凑上去看了一眼,那双布满雾气般的迷人眼眸子瞬间亮起来,抬头看了秦逍一眼,呼吸急促起来,饱满的胸脯上下起伏。 她忍不住伸手过去,秦逍已经将包裹封住,道:“你都看了,说话要算话。” “我自然说话算话。”小师姑难掩激动:“只是我承诺你什么了?” “你!”秦逍忽然想到,小师姑虽然自诩承诺的事情一定答应,却并没有给自己具体的承诺,恼道:“那你想怎样?” 沐夜姬美眸如水,声音甜腻异常:“小师侄,你看看我这身衣衫,都穿了好久,闻着都有股臭味!” 秦逍冷笑,心道那可不止臭味,又酸又丑,好好一个大美女,也不知道爱干净。 “还有,你看我这双靴子。”沐夜姬幽幽道:“不瞒你说,小师姑我已经三年没换鞋子了,外面看起来已经又脏又破,里面更是惨不忍睹,你要是不信,我脱下来给你看看。” “关我屁事。”秦逍按捺怒火:“前几天你输掉的十几两银子,足够你买十套衣衫十双靴子,你自己嗜赌成性,把银子输掉了,还能怨别人?对了,我临走的时候,给你留了几两银子,就算这两天你顿顿吃肉,银子也该够你买衣裳。” 沐夜姬苦笑道:“你都三天没回来,我担心你出事,心情不好,借酒消愁,银子已经买酒花光了。” 秦逍瞪大眼睛,盯着沐夜姬,此时只觉得眼前那张魅惑众生的漂亮面孔却是面目可憎。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沐夜姬抬手挡着脸,羞涩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这样色眯眯地盯着人家,人家会不好意思的,你不会想对我做什么吧?” 她羞答答的模样,还真是娇艳欲滴,风情万种。 秦逍自然不会被她的假象诱惑,忍住心头愤怒,平静道:“小师姑,我给你个建议如何?” “小师侄的建议一定很中肯,你说来我听听。” “我知道你这辈子很难嫁出去。”秦逍很诚恳道:“如果以后真的有哪个男人瞎了眼,看上你要娶你,我希望你能看在他是瞎子的份上,饶他一命,千万不要嫁给他。” 沐夜姬顿时有些不高兴,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用老娘的国色天香风姿绰约,就靠一对胸,足以让天下男人臣服脚下,也只有你这个孤独终老的无能小辈才瞎了眼,不知什么是好东西。”但心里还是有些奇怪,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嫁?舍不得我?” 秦逍冷笑一声,道:“我是担心你真要嫁给他,就算他家资千万,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你这败家娘们弄得一贫如洗流落街头。”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银子被这娘们轻易糟蹋,越想越窝火:“两次加起来,给了你快二十两银子,你知道我一年的薪俸也才二十两,可是你几天就败得身无分文,我我说句话你越别生气,如果我是你男人,入门三天就找个地方将你埋了。” “你放心,你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娶到我,我是你永远都得不到的女人,也就做春梦想想。”沐夜姬妩媚一笑,瞥了那包裹一眼,道:“废话少说,江湖规矩,见者有份,咱们商量一下,这银子怎么分。”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秦逍啐了一口:“这银子来历不明,我要交给都尉府,然后让人调查,一两银子都不能用。” 沐夜姬笑颜如花:“哟,说的一本正经,你交上去试试。半夜三更送银子过来,只能证明那人不想被人知道,否则他大可以白天过来。这一大笔银子,也绝不可能是送错了。”扭着腰肢走到包裹便蹲下,就像抚摸自己最挚爱的情人一般,轻轻抚摸包裹:“这笔银子来路不正你倒是说对了,你自己想想,为什么别人会送你银子?是不是你帮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你让官府调查真相,说不定就把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查了出来。” 秦逍心下一凛。 沐夜姬说的并没有错,这笔银子来得太突然,也太诡异。 千两白银,而且是完整的银锭子,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拿得出来。 他心里瞬间就想到了温不道。 如果说有能力拿出这样一笔银子,而且还慷慨出手送给自己,思来想去,也只有温不道。 温不道在甲字监的时候,自己多有照应,此后甚至冒着凶险从乔乐山手里救他离开,这在温不道眼中,自己这个小狱卒当然是义薄云天的好兄弟,他手里有几十万两银子,虽然是输送给荒西死翼,但从中拿出千两白银送来报答,那自然是小事一桩。 除此之外,秦逍再也想不出谁会如此慷慨。 如果这笔银子真的要交上去,韩雨农自然会追问详情,自己是不是要将温不道的真实身份告知?也许到时候还会惹出更多的麻烦。 银子确实不能上交,但心安理得的收下这笔银子,秦逍只觉得大是不妥。 不过要将银子还给温不道,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做到。 温不道已经跟着荒西死翼回去,他去往何方落脚何处,秦逍一无所知,毕竟西陵各地通缉荒西死翼,却没有任何人能提供他们的线索,由此可见要找到他们难如登天。 而且就算真的找到,以温不道的性格,都已经送出来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秦逍正自寻思,感觉眼前晃了晃,回过神来,发现是小师姑用手在自己眼前晃动,没好气道:“干嘛?” “想明白了?”沐夜姬声音变得异常温柔:“小师侄,你肚子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秦逍一怔,这娘们还会主动下厨?但立马明白是瞧在银子的份上讨好自己。 剑谷有戒令,不得抢夺他人之物,至少沐夜姬目前还真的遵守这条戒令,有这条戒令在,事情也就好办许多。 “用不着。”秦逍道:“我自己饿了会弄。” “那你要不要洗洗?”沐夜姬很体贴道:“都出去几天了,一定很辛苦,你也没有媳妇,我这个小师姑发发善心,帮你洗洗,你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我还可以帮你按按,我的手艺很好的,当然,仅限于此,你再想做其他的事情,那是万万不成,我不是随便的女人。” 秦逍苦笑道:“小师姑,你为了银子,还有什么干不出来?” “不多了。”沐夜姬满脸堆笑:“你同意分银子了?” 秦逍想了一下,却是很让沐夜姬意外道:“银子嘛,可以分你一点,不过你要做一件事情,否则这些银子你一两也拿不到。” 沐夜姬眨了眨眼睛,环抱胸脯,低头轻声道:“咱们先说好,我卖艺不卖身,你让我给你跳舞唱曲都没问题,甚至甚至可以摸摸,我忍一忍就好,除此之外,绝不能得寸进尺,你要是同意,咱们现在就进房。” “摸你个大头鬼。”秦逍怒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嫌弃地上下打量沐夜姬几眼,“我就算摸自己,也不愿意摸你,小师姑,你脑子能不能干净一点,不要这么龌龊,我还这么年轻,可别把我带坏了。” 沐夜姬冷哼一声,道:“还算聪明,我是考验你,你要真是对我心存不轨,我一掌就拍死你。我是有底线的,要是占我便宜,虽死不从。”随即马上笑道:“小师侄,是杀人还是放火,你一句话,我立刻去干。” ------------------------------------------------------ ps:这两天看到大家积极留评,心里很开心,我一直希望大家多参与。提出的合理意见和中肯批评,我从来都会虚心接受,褒奖誉美之词,也让我更有斗志,感谢大家。前期会认真刻画好人物,故事也会慢慢展开,我说过要画出一幅波澜壮阔的作品,就绝不食言! 第五十四章 嗜赌成性 西陵最大的钱庄并非本土钱庄,而是天下皆知的宝丰隆。 宝丰隆自大唐开国就已经存在,遍布大唐帝国,财力雄厚,据传大唐开国皇帝当年开创帝业之际,宝丰隆就曾在幕后提供了大量的金钱,事实证明宝丰隆的眼光确实独到,大唐开国之后,宝丰隆蒸蒸日上。 西陵虽然实际上被三大门阀所控制,但宝丰隆还是很顺利地在西陵各地开设了钱庄。 这倒不是西陵门阀不想做这种生意,而是即使以西陵门阀的实力,也无法达成宝丰隆的规模。 汇通天下,宝丰隆付出了无数人力物力和财力才能达成,绝非一般的巨贾富商能够染指。 也正是百年钱庄的信誉,让宝丰隆的银票可以流通天下,手里只要拿着宝丰隆的银票,随时都可以在任意一处宝丰隆钱庄提到银子。 龟城有五六家钱庄,但其他几家加起来也及不上宝丰隆的生意。 宝丰隆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开着门,日夜不息。 沐夜姬从宝丰隆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距离天亮还有些时候。 小师姑精神抖擞,走过一条街,钻进一条小巷子,见到秦逍正在等候,从怀里取出一叠子银票,冲着秦逍晃了晃:“大功告成!” 秦逍让小师姑答应一件事情,当然不是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 千两白银,到底放在哪里,对秦逍来说真是个问题。 每天拎着包裹自然是不可能,可是将包裹放在家里,他也不放心,毕竟曾有过鬼手三的事情,家里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龟城本就是个鱼龙混杂之城,三教九流无所不有,窃贼没有五百也有三百,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放在屋里,秦逍当然不放心。 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现银换成银票,而最好的银票,当然是宝丰隆的银票。 兑换银票自然不是难事,提着现银进宝丰隆,里面定然会以最快的速度帮你把事情办的妥妥善善。 只是秦逍自知不能由自己亲自去换银票。 他也算是宝丰隆的常客,宝丰隆每日里人来人往,里面的认为比认识自己,但如果有人认识,自己提着千两银锭子进去兑换银票,此时传扬出去,必然会惹来大麻烦。 他可没忘记甄侯府的眼睛一直盯着都尉府。 如果是以前,甄侯府自然不会将一个小小的狱卒放在眼里。 但御赐佛像事件后,自己已然成了甄侯府眼中一根刺,若是被甄侯府知道自己在宝丰隆存了千两白银,那就不是小事情了。 由沐夜姬去兑银票,那是再合适不过。 “自己数一数,一共九百两。”沐夜姬将银票递过来,却还是有些不甘心道:“少年,你是不是太抠门了,我好歹也是剑谷高手,你让我给你跑腿,只留给我一百两,良心疼不疼?” 秦逍翻了个白眼,低声道:“小师姑,你自己去打听,看看能不能找到跑一次腿一百两银子的活计,要是有,你立刻介绍我去。” 沐夜姬还是不开心道:“你独占九成,就给我一成,我总觉得亏大了。” “青楼搔首弄姿一个月,也挣不了一百两。”秦逍将银票揣好:“你要不是看在你是小师姑的份上,一两银子打发你都绰绰有余。”想到什么,伸手道:“你现在发达了,先前欠我的银子是不是该还我了?” 沐夜姬上下打量秦逍一番,叹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想从我身上拿银子,除非杀了我。”挥手道:“你先回去吧。” “你呢?” “一晚上被你气的心情不好,我四处逛逛。”沐夜姬转身便走:“别占我的床,我回去还要睡呢。” 秦逍看着沐夜姬扭着腰肢花枝招展离去,吐了口口水,骂道:“贪财好赌,欺压弱小,迟早要遭报应。”心里晓得沐夜姬手里有了银子,自然不甘心窝在屋里,这会子必定是往赌场去。 金钩赌坊正好就在附近的街上,秦逍寻思难道沐夜姬是往金钩赌坊去? 金钩赌坊是荒西死翼的据点,不过正主温不道已经回到了荒西死翼,鸠占鹊巢的乔乐山也已经被割了脑袋,赌坊的地契却偏偏落在了甄侯府的手里,如今那金钩赌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还真是让秦逍很是好奇。 此刻他还真是睡意全无,一来想瞧瞧沐夜姬是不是真的跑去赌,二来也想看看金钩赌坊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当下抄了近路,到了赌坊那条街,远远就见到赌坊门头悬挂着两盏大灯笼。 龟城之内,除了宝丰隆,另一处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关门的地方就是各家赌坊。 青楼乐坊白天还会歇着,但赌坊日夜不歇,东来西往的商旅在赌坊中乐此不彼。 他没有急着靠近赌坊,他拆了近路过来,若是沐夜姬真的是到赌坊来,马上就会到,果然,还没多想,就瞧见沐夜姬从一条巷子钻出来,贼兮兮地左右瞧了瞧,加快步子,一头钻进了赌坊里。 秦逍叹了口气,心想小师姑好赌成性倒也罢了,关键是赌技一定烂到极点,否则也不会有多少银子就输多少。 今晚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分了一百两银子给她,这一脚踏进赌坊,出来的时候,只怕又是身无分文。 温不道和乔乐山都已经不在赌坊,不过金钩赌坊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常,远远就听到里面穿来的叫嚷声。 秦逍走到赌坊门前,一左一右两名大汉守在门外,也不阻拦,进到里面,一股子混杂着各种气味的酸臭扑面而来,让秦逍忍不住捂住鼻子。 赌坊有上下两层,虽然气味难闻,但里面却是装饰的富丽堂皇,而且场地开阔。 秦逍虽然跟着温不道学了不少赌术,但今天是第一次真正地进入赌坊。 赌法其实很简单,除了推牌九,就是押大小,楼下都是在推牌九,要赌大小则要上到二楼。 除了赌坊里的伙计守着四周,防止有人生事,亦有人在各桌之间走动,眼睛灵活,显然是提防有赌徒在这里面出老千。 秦逍在楼下转了一圈,也没人在意他,并不见沐夜姬身影,上了二楼,扫了一眼,二楼从左到右有三张赌台,正是用来押大小,这是最简单粗暴的赌法,赌官摇好骰子,赌徒们押大押小,点数一开,胜负已分。 这时候倒是瞧见沐夜姬在靠左首的那张赌台边,赌台四周围着十来人,并不算太多。 赌坊里倒也不只是沐夜姬一个女人,楼上楼下加起来秦逍也瞧见了十来个,看来赌博是从不分男女。 不过沐夜姬这一桌,却只有她一个女人,嘈杂声中,沐夜姬竟然卷起了衣袖,露出白腻的小胳膊,依芙豪迈洒脱的江湖气息。 秦逍也不靠近,靠近中间一桌,只是远远看着沐夜姬。 “哈哈,大美人,对不住了,你又输了。”只听沐夜姬那边的赌官笑道:“看来你这几天运气真的不是很好,没关系,输光了叫我一声亲哥哥,我借银子给你。” 沐夜姬并不恼怒,腻声道:“那可说好了,真要是输得分文不剩,你可要帮我。” “好说好说。”赌官调笑道:“你这种大美人,只要开口,还能没银子?” 边上不少人都笑起来,有人已经道:“美人,胡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借给你银子,那可是要让你肉偿,别上了他的当。你要缺银子,我这里有,只要陪我吃顿饭就行。” 四周一阵哄笑。 沐夜姬混迹江湖,这点小场面自然不在话下,骂道:“你们要是想女人,直接去窑子,要是赌钱,都给我闭嘴。” “你要在窑子里,我天天!”边上一人还要挑逗沐夜姬,话没说完,沐夜姬已经抬起一脚,踹在那人腹间,那人哎哟一声,被踢倒在地,四周又是一片哄笑。 秦逍看见沐夜姬这般模样,无可奈何。 连续赌了几把,或许是沐夜姬的运气太差,一把也没赢过,秦逍更怀疑是那赌官做了手脚,只听那赌官又道:“美人,你可是发了大财,这几把都已经输了六十两,身上还有没有银子?” 秦逍心下恼怒,再也忍不住,凑了过去,挤在沐夜姬身边,沐夜姬虽然不羁,但自始至终却不让靠近她身体,秦逍凑过来,沐夜姬脸色一沉,扭过头来,见秦逍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竟是扭过头,就像是不认识秦逍。 其他人自然不知道沐夜姬与秦逍的关系,见沐夜姬没下注,赌官催了两句,沐夜姬手里握着一锭银子,不好意思放上去。 “赶紧赶紧,大美人,是不是没银子了?”赌官催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你要真没银子,我借给你?要是不愿意借,将你自己押上也行,我收。” 秦逍忍不住骂道:“押你娘个头。” 赌官脸色一沉,冷笑道:“这位兄弟怎么骂人?这里是赌坊,不赌钱就滚出去,在这里闹事,可没你好果子吃。” 秦逍见他一副臭嘴脸,想到沐夜姬几十两银子丢进水里,心中恼怒,指着赌官道:“我和你一对一赌,你敢不敢?” “哦?”赌官失声笑道:“你要和我一对一赌?”身体微微前倾,似笑非笑:“凭什么?” 沐夜姬见到秦逍来抓赌,再加上自己已经输了几十两银子,心里还是有些发虚,这时候见秦逍竟然要赌,顿时来了精神,道:“凭什么?凭我在这里,你要是不答应,我烧了你这赌坊。” 赌官当然不知道沐夜姬说得出做得到,只以为开玩笑,却还是笑道:“既然大美人都开口了,我给美人一个面子。”盯着秦逍道:“只不过要和我赌,一把一百两,你有银子?” 秦逍伸手入怀,从那叠银票之中抽出一张,拍在桌子上,正是一百两银票。 第五十五章 吃人的小羊羔 一百两银票亮出来,在赌坊里倒也算不得什么。 秦逍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最多也只能亮出一百两银票,就算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甲字监牢头存有一百两银子却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甲字监有最贴心的服务,城中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 四周众人见秦逍不到二十岁年纪,眉清目秀,不少人顿时幸灾乐祸,暗想这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与赌官对赌。 众所周知,能坐上赌官的位置,手里没有两把刷子那是万万不成。 聚众而赌,每个人都有迷之自信,觉得自己比赌官高明,更何况一大群人,谁都觉得赌官不敢出老千,即使输的只剩裤衩,也只感叹运气不好。 可是一对一与赌官对赌,那风险实在是太大。 通常而言,赌坊很少出现两人对赌的情况。 即使大家在边上围观,瞧出赌官出老千,却也不会有人揭穿,这是规矩,毕竟事不关己,一旦揭穿,那就与赌坊结下死仇,可能悄无声息就消失在人间。 赌官胡四瞧着银票,微微一笑,瞅了小师姑一眼,笑眯眯道:“大美人,我可是瞧在你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机会,若是他这银子输了,你可千万别怨我。” 小师姑见秦逍亲自出手,也不管这小子有没有赌技,显得十分亢奋,没好气道:“老娘怨你做什么?上了赌台,胜负天定,就看个人的运数了。” 胡四嘿嘿一笑,吩咐帮手又拿了一副骰子过来,摆在秦逍面前。 “小兄弟想怎么赌?”胡四盯着秦逍,宛若看到一只大肥羊,笑容可亲:“我敬你是客人,怎么个赌法你说了算?” 秦逍有些茫然,左右看了看,问道:“我我该怎么赌?” 众人闻言,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进了赌场,你不知道怎么赌,闹着玩呢? 小师姑也是愕然,有些尴尬道:“你不懂?” 秦逍瞪了小师姑一眼,不过小师姑脸皮厚,不以为意,笑道:“不用太复杂,你们各自摇骰子,比大小就行。”瞧了对面胡四一眼,凑近秦逍耳边道:“他很会摇大点数,你和他比小就行。” 她虽然压着声音,但边上所有人都听见。 胡思笑道:“那就比谁的点数小。” “我干嘛听她的。”秦逍任性道:“我就要比大,看看谁能摇出大点数来。” 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心里诅咒:“输死你这个小王八蛋。”不过一想这小王八蛋银子越多,自己也就越有机会揩点油水,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这小混蛋运气好点。 “那就比大。”胡四镇定自若,所有人都看出来,赌官信心满满,那是吃定了这只小羊羔。 “我站着赌?”秦逍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满。 胡四吩咐人端来一把椅子,秦逍这才与胡四面对面坐下。 “小兄弟,你赌多大?”胡四问道:“十两银子一把,还是二十两银子?” 秦逍直接将一百两银子丢到中间:“何必那么费事,耽误时间,一把定输赢就好。” 小师姑拍手笑道:“对,就该这么赌。” 胡四倒是有些意外,想不到这年轻人如此豪气,不过这样银子来的更快,笑道:“好!”右手一抄,已经将筛盅抄入手中,干脆利落,缓缓摇晃起来。 秦逍也拿起筛盅,一看就是生手,慢悠悠地摇晃起来,两人互相看着对方,四周众人是瞧一下这个瞧一下那个,只从两人手法的熟练程度来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秦逍必败无疑。 小师姑本来还很亢奋,可是瞧见秦逍十分生疏的手法,叹了口气,知道十有八九这一百两银子又丢进水里,恨不得抢过秦逍手里的筛盅自己来摇。 “咚!” 胡四放下筛盅,动作潇洒,似笑非笑看着秦逍,秦逍也有些笨拙地放下筛盅,冲着胡四道:“你先打开吧。” 胡四哈哈一笑,正要打开筛盅,秦逍忽然想到什么,伸手道:“等一下。” 众人见秦逍明显紧张起来,有人已经笑道:“小兄弟,自己认输吧,胡四,看在他还是个生手,不要赶尽杀绝,他要是主动认输,送他十两银子回家。” “狗嘴里吐不出好话。”沐夜姬怒道:“筛盅没打开,你又知道谁输谁赢?再胡说八道,撕烂你那张臭嘴。” 沐夜姬方才出手踢翻一名汉子,众人也知道这女人虽然长得美,可是脾气不好,身手也不赖,倒也不敢招惹。 “小兄弟,你的意思呢?”胡四问道。 秦逍问道:“要是要是咱两点数一样大,那那该是谁赢谁输?” “按道理来说,同样的点数,庄家胜。”胡四含笑道:“不过现在只有你我对赌,我看你年轻,再加上还有这美人的面子,若是同样的点数,算你赢就好。” 秦逍点头笑道:“那就好,多谢你了。”瞅着胡四筛盅:“你先打开!” 胡四也不啰嗦,打开了筛盅,里面三颗骰子,两颗都是六点,只有一颗是五点。 四周众人见到胡四的点数,知道大局已定,只差一点就是豹子,能摇出这样的点数,莫说对手是秦逍这样的嫩稚,就算是赌场老手,十有八九也已经输了。 有人心里更清楚,以胡四的手法,要摇出豹子也并非难事,只不过若轻易摇出豹子,难免会让人怀疑,故意少一点,这戏码自然会真一些。 小师姑看到胡四点数,意兴索然,叹了口气。 秦逍呆了一下,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当下也将筛盅打开。 “豹子!”有人惊呼出声。 “妈的,真是豹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这小子是不是踩了狗屎,运气这么好。” 四周一片骚动,小师姑本来已经绝望,这时候看到秦逍的点数,先是一呆,随机双臂举起,欢呼道:“豹子,豹子。”竟是猛地抱着秦逍,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 “谁赢了?”秦逍一脸茫然:“是不是是不是我赢了?” 胡四站起身,盯着秦逍筛盅的三个六,眼角抽动,但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瞬间恢复笑容,很痛快地推过去一百两现银,笑道:“小兄弟好运气。” 他知道在赌场中,确实有些人走了狗屎运,莫名其妙地就摇出豹子,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而且人心不足蛇吞象,赢了过后,赌徒自以为鸿运当头,一定会接着赌,往往用不了多久,便会输的一干二净。 这小子运气不错,但胡四知道这样的运气也就这一次,他现在只担心秦逍赢了就跑,笑着向沐夜姬道:“大美人,你可以带着他走了。” 他当然已经看出来,这年轻人和沐夜姬的关系必定不浅,秦逍突然站出来要与自己对赌,十分突兀,如果不是为了帮沐夜姬找回场子,就没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 沐夜姬这几天经常往这里来,胡四已经认识,晓得沐夜姬嗜赌成性,眼下赢了,赌心更深。 故意刺激秦逍留下,还不如刺激沐夜姬。 秦逍出手,初心还真是为了将沐夜姬输掉的银子赢回来,毕竟他在甲字监辛苦两年,好不容易也才攒下二百多两银子,短短几天,就被沐夜姬输了近百两银子,心里实在是舍不得。 温不道号称赌神,名副其实,秦逍在狱中跟他学了半年的赌术,温不道手里那点东西,在秦逍的殷勤和软磨硬泡之下,几乎都传授给了秦逍。 秦逍深知一个道理,技多不压身,但凡有人教他东西,他从来都是用心努力去学习,即使在赌术上也是不懈怠。 胡四虽然有几把刷子,但和温不道相比那就是天地之别,秦逍作为温不道在赌术上的亲传弟子,胡四在他面前才是真正的大肥羊。 赢了一局,秦逍本来想要收手,但胡四出言刺激,明显是要让自己留下来。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胡思的心思。 金钩赌坊如今已经易主,地契在甄侯府手里,这就已经证明,温不道出走、乔乐山死后,这赌坊已经落入了甄家之手,甄煜江实际已经成为了金钩赌坊幕后的真正主人。 “走什么走。”秦逍故作兴奋:“我还想赌几把。” 这话正中胡四下怀,笑道:“小兄弟要赌,我乐于奉陪。”盖上筛盅:“不知这次押多少?” 秦逍不废话,将一百两银票和一百两现银都摆在中间。 四周众人心想这小子还真是贪心不足,靠运气赢了一百两赶紧走就是,继续留下来,可不能再有那么好的运气。 只是他们却忘记,自己若是鸿运当头,也断然不会离开。 “押多少,我和你赌多少。”胡四面带微笑,抄起筛盅,再次摇晃起来,秦逍不甘人后,也盖上筛盅摇了起来。 “砰!” 胡四放下筛盅,并非废话,干脆利落地打开了筛盅,众人探头瞧过去,有人已经叫道:“豹子,也是豹子!” 胡四看也不看点数,只是盯着秦逍笑道:“小兄弟,我的运气似乎也来了,除非你能再来一把豹子,否则这桌上的银子我可要笑纳了。” 小师姑此时有些后悔,暗想秦逍将银子全都推出去,自己就该劝一劝。 秦逍也不看筛盅,直接打开,苦笑道:“你运气真好,这把应该是你赢了。”听到小师姑惊呼一声,这才看了一眼筛盅,脸上堆笑:“不好意思,我这把也是豹子,你说过同点算我赢,我这把还是赢你!” 第五十六章 师姑救命 连续两把豹子! 胡四有些不敢置信,趴在桌上,盯着秦逍的筛盅,三个六,十八点,童叟无欺。 愿赌服输。 虽然心中吃惊,但胡四还是点了二百两银子赔过去。 “再来!” 秦逍似乎已经上瘾,盖上了筛盅,这次将四百两银子全都丢了出去。 胡四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虽然赌徒们经常吹嘘能够摇出豹子,可是真要上场,摇出豹子的几率实在是小的可怜。 如果不能掌握技巧,就算练上几十年也未必能练出来,可是就算知道技巧,如果不能勤奋练习,同样也无法达到效果。 他今年四十出头,十多岁就混迹赌局,得到高人指点,花了多年的功夫,终于能够得心应手地摇出豹子,这是他的硬实力,比起自己熟知的出千技巧,这甚至根本不能算是出老千。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手功夫,他才能成为这家赌坊的首席赌官。 可就算将这门技巧练得纯熟异常,如果状态不好,十把之中,也还是一两把未必能摇出豹子来。 第三把筛盅落定,胡四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自信,甚至不敢率先去打开自己的筛盅,而是盯着秦逍的筛盅。 秦逍倒也痛快,直接打开。 豹子! 胡四差点一口血吐出去。 对方是豹子,自己无论摇出的是什么点数,都已经没有必要打开。 小师姑双手握拳,娇媚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站在秦逍边上,看着自己的小师侄,那迷人的眼眸里已经带着崇拜之色。 “取银票!” 这一把要赔付四百两银子,胡四面前没那么多银子,只能让人取银票。 很快,只见一人缓步走过来,人高马大,手里拿着一叠银票,瞧见秦逍,“咦”了一声,秦逍瞧过去,见到那人十分眼熟,马上想起来,正是自己几日前在面馆请客吃过饭的那位壮汉。 “三爷!”胡四立刻起身来。 “原来是你?”壮汉三爷笑道:“想不到你也喜欢玩两把。” 秦逍笑道:“闲来无事,随便玩玩。” 三爷点了四百两银票丢过去,面上带笑,但眼眸冷厉,皮笑肉不笑道:“放心,你要有能耐,赌坊里有的是银子。”将剩下的银票丢在胡四面前。 对这家赌坊很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壮汉也姓胡,小号胡老三,是看护赌坊的打手头子,外人都叫一声三爷,虽然同姓,但与胡四却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恰恰是因为两人都姓胡,胡老三排行第三,胡姓赌官的排位不敢高过他,所以才被叫做胡四。 胡老三出面,胡四似乎有了些底气,端正坐姿,盯着秦逍问道:“这次你押多少?” 三把下来,秦逍除去本金,已经赢了七百两。 金钩赌坊生意兴隆,日夜赌徒如潮,但大都是几两几十两的来回,几百两银子的输赢虽然每天都存在,但毕竟是少数,至若像秦逍这般几把下来输赢近千两,除了偶然一见的大赌客,很少见到。 秦逍既然已经显露了自己的赌术,自然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故作紧张,将所有的银子推过去,连本带利八百两全都下了注。 胡四倒吸一口冷气,一把近千两银子的赌局,在金钩赌坊自然不是没有出现过,可是胡四却从没有玩过这样的赌局。 秦逍不等胡四摇筛盅,自己先摇了起来,胡四只是呆呆看着,似乎忘记摇筛盅,等到秦逍放下筛盅,这才回过神来,他伸手想要拿起筛盅,秦逍摇头道:“不用了。”打开筛盅,四下里众人看清楚,都发出惊呼之声。 这次自然又是豹子。 胡四没有摇筛盅,却已经输了。 “八百两,承谢!”秦逍盯着胡老三道。 胡老三盯着秦逍筛盅,忽然仰首大笑起来,众人正不知胡老三笑什么,却见他猛地指着秦逍道:“小兄弟的手段果然了得,只是在金钩赌坊出老千,那就是找死。” “出老千?”秦逍叹道:“我什么时候出老千了。” “连续四把豹子,还敢说不是出老千?”胡老三冷笑道:“别人瞧不出来,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四周众人虽然确实没看出秦逍出老千,但胡老三这样一说,大多数人都是将信将疑。 毕竟连续四把豹子,这几率比天上掉下个美少妇还要低,在赌徒们狭窄的思维中,连续四把豹子,如果不是出老千,万万做不到。 秦逍连赢四把,沐夜姬本来是兴奋无比,只觉得一生中从没有感受过此时的这种幸福,胡老三突然指责秦逍出老千,小师姑俏脸一寒,冷笑道:“出老千?你有证据?老娘这几天来了三次,每一次输得都快脱衣服,那你们是不是也出老千?” “是要脱衣服。”胡老三冷笑道:“你二人是一伙的,先前几次你故意输给这里,就是故作姿态,就是为了今日前来出老千。你们要自证清白,就将衣服都脱了,我瞧瞧你们到底干不干净。”吹了一个极响亮的口哨,便听得楼梯口咚咚咚直响,片刻间,竟然七八名大汉冲了上来。 不少赌徒立时觉得胡老三实在有些过分,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竟然要搜身,实在是坏了规矩。 但有人也猜到胡老三的心思。 秦逍摇出豹子就像吃饭那么简单,更恐怖的是,这年轻人下注都是将本钱全都丢出,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把,整个赌坊都要落到秦逍手里。 说到底,胡四一开始太过轻敌,只以为秦逍是个赌场嫩稚,也正因如此,才会定下同点庄输的规矩,等若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只要秦逍能保证摇出三个六点的豹子,赌坊就算将大罗金仙请来,也只能一直输下去。 胡老三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赌坊内打架斗殴是常有的事情,但一众打手全都围过来,那还真不常见,不少赌客唯恐殃及池鱼,急忙下楼,其他两桌这时候也察觉事情不对,一个个争先恐后往楼下跑去。 秦逍坐在椅子上,沐夜姬站在他边上,环顾一圈,楼下冲上来,加上二楼原有的人,十几人将秦逍二人围成一圈,插翅也难飞。 沐夜姬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要打架吗?” “早就看出你们两个是一伙的。”胡四恨恨道:“三爷,将这娘们抓起来,送到窑子里卖了,让他们知道咱们金钩赌坊的厉害。” 沐夜姬只是嘴角带着浅笑,也不说话,活动手脚,准备开打。 “这赌坊不是姓温吗?”秦逍有沐夜姬这样的剑谷高手在身边,自然是没有丝毫的畏惧:“三爷,是姓温还是姓乔?” 胡老三摸着胡须道:“不姓温也不姓乔。秦逍,你莫当老子不认识你,你和温不道走得近,上次请客吃饭是假,试探老子的口风是真,这笔账咱们今天一起算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秦逍,就该知道我是都尉府的人。”秦逍坐在椅子上,慢条斯理道:“难道你敢对都尉府的人动手?” 身边有个摩拳擦掌的小师姑,秦逍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 “都尉府?”胡老三哈哈笑起来,得意道:“实话告诉你,老子打的就是都尉府的人。你不是问赌坊姓什么?老子告诉你,赌坊姓甄,如今这金钩赌坊已经是甄侯府的产业,听说你们都尉府招惹了甄侯府,让少公子很不开心,今天打瘸你两条腿,少公子一高兴,说不定还会重重赏赐我们。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都是笑起来,有人已经道:“三爷,待会儿将这两个抓起来,可莫伤了这娘们,少公子赏赐的时候,就让他将这娘们赏赐给咱们。”淫邪一笑:“我知道你们都瞧上她胸大,可是我瞧上了她的屁股,你们瞅瞅,又翘又圆,裤子扒下来,一定又白又滑,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想摸一摸她的大屁股了!” 众打手又是一阵哄笑。 “小师姑,你听到了?”秦逍大声道:“你的身材连我都不敢乱评价,他竟敢如此亵渎你美丽的身材,你说怎么办?” “听到了听到了,其实他也不是亵渎,我听着像是在夸我的屁股,我屁股确实很漂亮。”小师姑叹道:“只是场合不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女人的屁股指指点点,真是不合适。” 话声刚落,美丽的小师姑娇躯一闪,宛若鬼魅般,瞬间就到了那人面前,她闪动之时,顺手已经抄起一把椅子,当头就对着那人狠狠砸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那口出秽语的打手惨叫一声,椅子已经重重砸在他头上,也幸亏椅子不是用实木所制,但即使没有一椅子砸死他,却已经让他头破血流,整个人瞬间瘫软下去。 “臭娘们,敢在这里动手。”有人大叫一声,已经如恶狗般向小师姑扑了上去。 这些打手平日里的工作,就是打架斗殴,虽然功夫不怎样,但动起手来却都是亡命之徒。 虽然有人瞧出沐夜姬身手不弱,但仗着自己这边人多势众,自然不会畏惧区区一个女流之辈,见到同伴扑上去,距离沐夜姬最近的两人也不含糊,大吼着向小师姑扑过去。 秦逍依然坐在椅子上,淡定自若,胡老三见状,冷笑道:“先打瘸了这臭小子两条腿。” 胡四在赌台上连输四局,心中憋了一肚子火,胡老三一吩咐,第一个便往秦逍冲过去。 “小师姑,有人要打你可爱的小师侄。”秦逍扯着喉咙喊道:“快来救命!” ---------------------------------------------------------------- ps:勤恳码字,用心写故事,但求诸君收藏入架,方便阅读! 第五十七章 鸡飞狗跳 剑谷顶尖高手沐夜姬出手,莫说十几个赌坊的打手,就算是十几名禁宫中的龙鳞士,对沐夜姬来说那也不在话下。 “砰砰砰!” 小师姑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从来都是狠辣异常,三名打手瞬间就被打飞,桌椅砸翻,乱成一团。 胡四眼中只有秦逍。 他虽然是赌官,但当年是在市井中混生活,打架斗殴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去干,倒也有一股狠劲。 冲到秦逍面前,一拳已经向秦逍打过去,拳头还没碰到秦逍,眼前一花,抬头看时,已经来不及,小师姑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瞧见秦逍这边的状况,抓起一直筛盅掷过来。 筛盅在别人手中稀松平常,可是在小师姑手中就成了极为厉害的暗器。 “砰!” 筛盅正中胡四面门,胡四惨叫一声,鼻梁瞬间被砸断,哭喊着捂住鼻子。 “又来了,小师姑,又来了!”秦逍又叫喊起来。 胡四冲过来的时候,另外两名打手也冲上来,胡四虽倒,那两名壮汉却依然一往无前。 “叫唤个屁啊。”沐夜姬没好气道:“自己应付。” 秦逍叫道:“那你不要分银子了?” 话声刚落,小师姑足尖一点,整个人如同利箭爆射过来,双掌齐出,扑上来的两名打手正撞上,一掌一个,瞬间就被拍飞,小师姑翩翩若仙,回头向秦逍抛了个媚眼,千娇百媚:“好师侄,你坐着歇息,看小师姑替你收拾这群王八蛋。”盈盈一握的腰肢一扭,娇躯拔地而起,玉腿飞出,踹中一名正如狼似虎扑过来的打手。 小师姑听秦逍要分银子,斗志昂然,这一脚力道十足,那打手整个人竟是向后飞出,在同伴惊呼声中,飞出窗口,很快就听到街道上传来“砰”的一声响,又听到一群惊呼声。 “出脚太重,不会摔死了吧?”小师姑有些担心,收拾这群王八蛋自然没问题,可是她倒不希望真的弄出人命。 秦逍立刻安慰道:“放心,楼层不高,最多残废,死不了人。”坐在椅子上,指着胡老三道:“擒贼先擒首,将胡老三先收拾了。” 胡老三早已经是目瞪口呆。 他召集十几号人上来,无非是壮大声势,心里却只觉得三四个人就能收拾局面。 秦逍一个普普通通的狱卒,沐夜姬也不过是个身材火辣的娘们,一个少年,一个女人,收拾起来轻而易举。 但看到手底下十几号人已经有半数躺在地上惨叫连连,不是折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剩下的打手更是生出恐惧之心,不敢再上,这时候胡老三终于知道今天是碰上了女阎王。 冷汗从额头冒出。 今天真是撞了鬼。 一个狱卒有出神入化的赌技,一个女人竟然有骇人的武功。 这一定是有备而来,专门来砸场子的。 没等他多想,沐夜姬已经含笑向他勾了勾手指头,胡老三这时候连后背也冒冷汗,勉强笑道:“姑姑娘,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你!” “让你过来,别怕。”小师姑笑起来妩媚动人,真是风情万种。 胡老三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除了好勇斗狠,更重要的是识时务。 会打架的很多,但会打架却识时务的无赖却并不多。 “姑娘!”胡老三已经感觉冷汗浸湿了后辈,步子沉重靠近小师姑。 小师姑笑盈盈道:“你说你多不懂事,欺负孩子倒也罢了,连一个倾国倾城的美少女你也要打,你说你是不是很欠揍?” “是,我我下次不敢了。” “我这人有底线,讲道理。”小师姑一本正经道:“我小师侄最后一把是赢了,所以除了台面上的八百两,你还要拿八百两出来。” 胡老三连连点头,台面上只剩下不到八百两,他先赔付了,又让人下楼取了银子,将剩下的也都付了。 秦逍手里拿着一叠子银票,眉开眼笑,又让人找了个包裹过来,将一百两现银也都装进包裹里。 “你人挺好。”见秦逍收了银子,小师姑笑的更媚:“你们打不过我,所以咱们也不用再打了。”指了指窗户:“你自己跳下去,这事儿就算完了。” 胡老三骇然道:“跳跳下去?” “怎么,要我帮忙?”小师姑叹道:“我心地善良,最喜欢助人为乐,来,我帮你!”刚抬起手,胡老三不再废话,转身冲到窗边,探头向下看了一眼,只见街道上黑压压一群人。 赌坊大动干戈,楼下的客人们方才仓皇而逃,楼下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都跟着跑出赌坊,全都站在大街上,听到楼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还有人从楼上被丢下去,就知道上面战况激烈,更不敢再踏进赌坊内,又都想着看热闹,所以将赌坊门前挤得水泄不通。 胡老三自诩在这龟城也有些脸面,街道上又不少数人,当着这些人的面跳下去,颜面无存,以后实在不好见人,回头看向小师姑,眼中流露出乞求的神色。 秦逍似乎有些不耐烦,叫道:“小师姑,他不听话,不想跳!” 沐夜姬赫然抬手,胡老三没等她出手,雄鹰展翅般跳了下去,很快就听到“哎哟”惨叫。 这楼层虽然不算高,但也不算低矮,摔不死人,但没有练过轻功就跳下去,想要安然无恙绝不可能。 胡老三落地之时,腿骨“嘎吱”一声响,随即一阵钻心剧痛从腿上蔓延开来,躺倒在地上,惨叫不止,四周众人面面相觑,又不少见惯了胡老三平日耀武扬威的模样,此时看到他腿折了,幸灾乐祸,暗自发笑。 一时间也没人敢上去帮扶。 没过多久,就见秦逍拎着一只袋子,从赌坊正门走出来,身后跟着一名打扮普通的身材火辣样貌出众的美人。 “金钩赌坊信誉了得。”秦逍冲着胡老三竖起大拇指,“大家以后要赌钱,一定要选金钩赌坊,只要你有本事,赢多少他们都会如数奉上,绝不拖欠。”将装着银子的包裹扛在肩上,向胡老三挥挥手:“三爷,今天先到这里,过两天我们再来,告辞告辞。” 众目睽睽之下,秦逍携着沐夜姬飘然而去,只留下一地鸡毛。 人群中,一名黑衣人望着秦逍和沐夜姬远去的身影,目光深邃,随即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 黑衣人身法轻盈,此时天已经蒙蒙亮,此人穿街过巷,一路上行踪小心,时不时地观察四周,以免被人跟踪。 黑衣人直走到郡守府侧门,拍了拍门,侧门打开之后,闪身而入,随即穿庭过院,郡守府的护卫瞧见他,都不阻拦,任他再府内畅通无阻,直到了东厢院外这才停下了脚步。 院门前站着一名褐色劲衣人守卫,与郡守府的护卫装束完全不同。 “老大人还没起身?”黑衣人恭敬问道。 守卫道:“老大人素来起得很早,半个时辰前就已经起来,正在院内活动。”知道黑衣人在这个时辰过来,必然是有紧急事情禀报,转身推门而入,进去过后,很快就出来道:“老大人让你进去。” 黑衣人进了院内,只见到一身灰衣的老者正在院内打着慢拳,速度虽然极为缓慢,却行云流水,宛若神仙,在边上不远处,静静站着一名紫衣人,宛若雕塑,一动不动。 黑衣人上前跪倒在地,老者并没有停下,只是道:“怎么了?” “大人吩咐我们最近除了暗中打听天钺的下落,也要留意一下都尉府的那个小狱卒。”黑衣人恭敬道:“方才凑巧看到那个叫做秦逍的狱卒出现在赌坊,而且大闹一场。” 灰衣老者依然是淡定自若,气息平稳:“大闹赌坊?” “他不是一个人,身边有一位高手,而且是一个女人。”黑衣人道:“属下看她的身法,至少也是中天境高手。” “龟城之内,中天境高手不多。”老者道:“她和秦逍是什么关系?” 黑衣人低着头,异常恭敬:“秦逍称呼她为小师姑,而且属下确定,她是剑谷六绝之一的沐夜姬。” 老大人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收势,紫衣人已经拿着一只干净的毛巾上前,老大人接过,擦了擦手,递还给紫衣人,道:“陈曦,你对剑谷比较熟悉,沐夜姬你应该知道。” 紫衣人陈曦含笑道:“沐夜姬是剑谷六绝之一,至少是六品,不过此人好酒嗜赌,否则要突破进入大天境不是没有可能。剑谷六绝之中,论起天赋,其他五人都无法与她相提并论。” “秦逍称呼她为小师姑,难道那孩子也是剑谷的人?”老大人若有所思。 陈曦道:“倾城小姐与他有过交往,所以我们对他留了心。档案之中,他今年才年满十六,但据我们所查,三年前甄郡发生疫情,许多人被感染,死伤不少,秦逍也是其中之一,在路边差点死去,恰好被都尉府的捕头孟子墨碰上,救回一命,此后一直在都尉府当差。都尉府中并无他被救之前的档案,据秦逍自己对都尉府说,他跟随父母逃荒,父母感染疫病都已经过世,临死之前,父母交代他往龟城求救。” “那年甄郡因为疫情死了上万人,无数村落人畜无存,他父母感染疫情而亡,自然无法查证。”老大人叹道:“这孩子倒是很会编故事。” “所以他说自己十六岁,真假未可确知。”陈曦道:“而且秦逍特别喜欢饮酒,年纪轻轻,酒不离身。” 老大人笑道:“西陵苦寒之地,气候不好,年轻人饮酒的多如牛毛。”看向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想了一下,才问道:“秦逍和沐夜姬关系如何?” “十分亲密。” “陈曦,你怎么看?” “属下不敢确定,但秦逍既然和剑谷的人在一起,而且关系亲密,那么无论他是否真的是剑谷门人,应该不会是天钺,可以将他排除。”陈曦轻声道:“剑谷的人绝不可能与天钺走得这么近,一旦发现天钺,剑谷的人不会手下留情。” 晨曦的曙光布满天地,老大人抬头望向晨曦苍穹,喃喃道:“这世间万物,真真假假,没有过人慧眼,总是很难看破。”微一沉吟,才道:“不过你说的倒也没错,剑谷的人若是发现天钺,绝不会手下留情,必然是杀之而后快。” “老大人,是否继续留意秦逍?”黑衣人问道。 老大人犹豫了一下,才道:“不必将过多精力放在他身上,但也不要完全不留意。沐夜姬来了龟城,而且和秦逍在一起,剑谷的人又是想做什么?” “那属下分派人手监视沐夜姬?”黑衣人立刻道。 老大人摇头笑道:“你们都不是她的对手,监视她,很容易就被她发现,暂时我们没必要和剑谷的人发生冲突。”眼神变的阴鸷起来:“而且我们过问剑谷之事,一旦被罗睺知晓,少不得又要参我一本,罢了,剑谷丢给罗睺去管,我们只要一心找寻天钺就是。” 话声刚落,忽听得鸡鸣声响起,老大人笑道:“这郡守府的公鸡活的太舒坦,打鸣都比别的鸡慢一步,陈曦,你和杜大人说一声,那只公鸡不能留了。” 第五十八章 上床去 第一丝曙光落在大地之上时。秦逍和沐夜姬已经回到了木头巷。 门窗紧闭,两人对面坐在房间的桌子边上,装有一百两现银的袋子放在桌子中间,一千五百两银票也摆在桌上。 回屋之后,两人就这样坐在桌边盯着银子看了半天。 秦逍自己都不相信眼前是真的。 他在甲字监累死累活,两年下来,除了用度,最终也不过存了二百多两银子,为此他心里一直都觉得自己算是个有钱人,毕竟普通人存有二百两银子那是屈指可数。 可是这一趟从金钩赌坊出来,除了自己的本钱以及帮沐夜姬赢回来的六十两银子,还赚了一千四百两。 一千四百两银子,对秦逍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对沐夜姬来说也同样是天文数字。 最让秦逍心里舒坦的,却是这些银子是从甄侯府的嘴里夺过来。 金钩赌坊已经成了甄侯府的产业,那么从赌坊里赢回来的每一两银子,都是从甄家夺过来。 屋内虽然静的可怕,但两人的心情却是激情澎湃。 秦逍发自内心感谢温不道传授的赌术,在甲字监找温不道教授赌技,只是希望手头多些本事,却想不到最后却用温不道教授的本事,从温不道以前的赌坊赢回来这样一笔巨款。 小师姑两只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下巴,看了桌上的银子半天,终于冲着秦逍用温柔到极致的语气问道:“好师侄,你说该怎么分?” 秦逍也不说话,打开袋子,从里面数了六十两银子推过去:“这是你在赌坊输的,我帮你赢回来,以后要省着花。” 小师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手里有一千多两银子,只分给我六十两?” “嫌多?”秦逍伸手道:“那你拿回来一些。” 小师姑迅速将六十两银子揽过去,蹙眉道:“小师侄,人不能这么没良心,要不是我出手帮你打架,你觉得你能顺顺当当将这些银子拿回来?” “要不是看在你打架的份上,那六十两银子你也甭想。”秦逍道:“我一年才二十两银子的薪俸,六十两,足够我干三年,你还不知足?” “小师侄,你要这样做,会降低我对你的好感哦!”沐夜姬盯着秦逍面前一沓子银票,就像猫看到老鼠,恨不得一口吞下。 “你的好感太廉价,我不在乎。”秦逍满不在乎:“而且你对我有好感又怎样?又不能当饭吃。” 小师姑顿时有些着急:“秦逍你个小混蛋,你想一个人独吞啊?老娘知道你无耻,却想不到你无耻到这个地步,简直丧心病狂,你要真这样,我可要杀人劫财了。” 秦逍张开双手,冲着桌上的银票努了努嘴:“来,人在这里,你可大卸八块,银票在桌上,你可以抢,我绝不拦着。” 小师姑气的俏脸嫣红,酥胸起伏,狠狠剜了秦逍一眼,骂道:“留着这些银子给自己买棺材吧,老娘还不稀罕了。早就看出你是个冷血无情的王八蛋,以后就算你在我眼前被人剁成肉酱,老娘也不会看一眼。” 秦逍笑道:“小师姑,你火气大,脱了衣服用井水泄泄火。”不等小师姑说话,认真起来:“这些银子我也不能留。” 小师姑奇道:“什么意思?” “你想想,我只是个小狱卒,今天在赌坊这么一闹,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赌坊赢了上千两银子。”秦逍忧心忡忡:“对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什么有罪,什么璧无罪!”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小师姑白了秦逍一眼,不屑道:“没读过书就不要装模作样。” “是啊,怀璧其罪,你想想,龟城鱼龙混杂,潜伏着许多像小师姑这样穷凶极恶的家伙,万一他们心生歹念盯上了我,我不是要倒大霉?”秦逍唉声叹气:“所以这银子不能留在手里,必须要尽快解决。” 小师姑并不在乎他骂自己穷凶极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不错不错,你身手那么弱,要是手里拿着上千两银子,当然会惹人垂涎。” “你是第一个垂涎的。” 小师姑厚着脸皮笑道:“就当我是,不过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把这些银子丢给我,一切就万事大吉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秦逍不屑道:“小师姑,你这么贪财,很容易被有钱人骗。” “给我银子,上当受骗我也愿意。”小师姑眨了眨眼睛。 秦逍想了一想,才道:“有办法了,将这些银子交给都尉府,那就万事大吉了。” 他这还真不是随口说说。 虽说赢了上千两银子,但这银子秦逍握在手里总觉得有些烫手。 都尉府这些年处境艰难,正如孟子墨所言,马快的马匹都比别人瘦些,说到底,还是缺银子导致。 西陵门阀提供的部分银两,只够给衙差们发放薪水,而且还时常拖欠,至若都尉府的装备马匹等等,朝廷一直以国库紧张为由,多年来实际上并没有给西陵都护府提供实际的帮助,都护府那边勉强挤出一些款项,用来保障各都尉府的运转,也只能是勉强维持。 秦逍当初在甲字监进行改革,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知道韩雨农一直为用银愁烦。 甲字监的收益,一部分归属甲字监所有,一部分则是交给了都尉府的银库,但比起都尉府的花销,甲字监提供的银子毕竟有限,不可能真正解决都尉府的这个难题。 也正是因为甲字监的收益给了都尉府不小帮助,韩雨农才对甲字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以他的性情,自然不会允许秦逍在监牢里做生意。 秦逍记得很清楚,马快总共有十八匹官马,这两年已经死了两匹,只剩下十六匹,这就导致马快衙差还不能一人一匹马,为此韩雨农曾向西陵都护府请求调拨几匹马过来,但却一匹马也没能过来。 秦逍一直很担心,如果都尉府的官马最终全都死去,那马快是不是可以解散了。 如今自己手里有上千两烫手的银子,如果将这些因子交给韩雨农,自然可以为都尉府添置马匹,甚至可以更换大家的装备,他可是很清楚,都尉府这几年一直没有给大家更换装备,佩刀磨了又磨。 韩雨农来到西陵之前,都尉府是甄家的走狗,衙差们自然是吃香的喝辣的,每年的衣裳装备都会更换。 但韩雨农维护帝国的利益,自然成了甄侯府的眼中钉,都尉府的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 秦逍有时候甚至想,如果不是韩雨农的存在,都尉府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帝国的精力似乎从没有真正地放在过西陵,也从未给予都尉府应有的支持,都尉府的大部分人只是为了吃口饭,只有韩雨农等少数人始终举着帝国的旗帜,让都尉府成为帝国在甄郡的最后阵地。 沐夜姬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秦逍,睁大美丽眼睛:“你是不是疯了?将银子交给都尉府?” “我是都尉府的人,将银子交上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吧?” “你真的疯了。”小师姑作出了判断:“你在都尉府当差,是从那里领薪俸过日子,不是让你当烂好人送银子,都尉府要银子,让他们找皇帝要去,和你有什么关系?秦逍,我可提醒你,千万别做傻事。” 秦逍只是笑笑,知道这样做在别人眼里看来,那还真是烂好人,傻得可以。 “反正我不管你怎么做,你再分我一些。”小师姑恨恨道:“到底是都尉府和你亲,还是我和你亲?我好歹是你师姑,是自己人,银子给外人不给自己人,你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生怕秦逍不答应,俏脸带霜:“你要不答应,我把银票都烧了,烧了不义之财,那也不算我抢你的。” 秦逍顿时愕然,心想这小师姑竟然来这么一手,恼道:“不义之财,那你还舔着脸找我要?”心知小师姑真要发起狠来,那是说得出做得到,若真的将银票都烧了,想送给韩雨农也是不成。 他想了一下,终是拿了两张银票丢过去,翻了个白眼,也不说话。 虽然只有二百两,但小师姑明显觉得可以接受,本来沉下去的俏脸立时又堆起笑容,拿过银票亲了一口,也不嫌弃这银票被无数人转手过,随即直接往胸脯里揣进去,让秦逍不忍直视。 “起来,把外衣先脱了,到床上趴着。”小师姑站起身来,很淑女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秦逍一怔,往床上瞧了一眼,心脏扑通扑通加快:“你要做什么?” “让你上去就上去。”小师姑美眸显出冷厉之色:“我发现你现在真的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给你脸你就接着。” 秦逍看了看窗外,天已经亮了,起身道:“小师姑,你先睡吧,我要去衙门当差。”转身要走,却觉轻风闪过,影子一滑,小师姑已经挡在他身前,要不是他及时后退,几乎装在小师姑腴美柔软的娇躯上。 “你听不懂我的话?”小师姑抬手指着床:“我让你上去趴着,现在,立刻,赶紧!” ---------------------------------------------------------------- ps:大大们看书收藏哈,我喊的都累死了,给小沙漠一点薄面加入书架! 第五十九章 二品 秦逍低下头,脸颊飞霞,腼腆道:“小师姑,不过是二百两银子,你拿去花就是,不用不用付出什么。我年纪还轻,想想把第一次保留给我媳妇,你毕竟是我小师姑,咱们要是要是越过雷池,那就乱了辈分,以后不好见面的。” 小师姑柳眉竖起,探手抓住秦逍耳朵,恼道:“你说什么?” 小师姑从来不是柔弱之辈,力气大极,几乎要将秦逍耳朵揪下来。 秦逍咧着嘴,无奈道:“你放手,哪有这样逼迫人的?你要真是真是想,我我给你就是,不过我不大懂,你要好好教我。” 小师姑虽然邋遢无良,但前凸后翘圆润饱满的尤物身材那真是没话说,凭良心说,小师姑真要施展勾魂夺魄之术,道行尚浅的秦逍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抵挡。 秦逍自问不是小师姑的对手,如果她一时兴起,真的用强,秦晓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抵抗。 小师姑美眸一转,本来恼怒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妩媚笑容。 她右眼下的那颗殷红小痣在她媚笑之时,便让她勾魂摄魄,整个人充满了无尽的诱惑力。 秦逍心下一荡,但很快坚定信念,知道这只是一张臭皮囊,自己对小师姑的厌恶,绝不可能因为她妩媚一笑就荡然无存。 “乖,我会好好教你。”小师姑声音甜腻:“不过你要听话啊,待会儿舒服了,不要叫出声音,无论如何也要憋住,免得被人听见。”松开了揪着秦逍耳朵的手。 沐夜姬声音柔美异常,靡靡之音,绝不可沉迷。 小师姑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扑鼻而来,秦逍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向小师姑点点头,走到床边,回头看了小师姑一眼,见小师姑正笑盈盈看着自己,当下也不犹豫,将外衣脱了,又脱了靴子,这才上床躺下,张开四肢,认命似地闭上了眼睛。 “不是让你躺下,是让你趴下。”小师姑柔声道。 秦逍有些奇怪,暗想这躺着趴着难道还有区别?莫非是小师姑太羞涩,不好和自己正面对视? 不过他还是很听话,转身趴在床上,这才扭头去看小师姑,却见小师姑正慢慢地将套在外面的褙子脱下,她动作缓慢异常,可是速度越慢,那股子诱惑就越是撩人。 秦逍这时候产生一种错觉,只觉得小师姑在这一瞬间,忽然变成了全天下最美的女人。 “转过头去,不许看。”小师姑咬了一下嘴唇,羞涩道:“你看着我,我不好意思。” 秦逍心跳的厉害,内心却又奇怪,暗想我怎么可能对这样贪财好色卑鄙无耻的女人心动? 只是这一切来的实在太快,秦逍脑子有些懵。 但他还是很认命,如果上天真的要在今天夺走他的第一次,那么将第一次给这个女人,其实也不算太亏。 带着一股香风,小师姑已经脱下褙子,只穿着麻布衫在,扭着水蛇般的腰肢风情万种地走过来。 秦逍感觉自己的呼吸也有些急促,闭着眼睛,不好意思看小师姑。 穿着微有些紧的麻布衫,小师姑曲线起伏的火辣身段更显前凸后翘,堪为绝世尤物。 小师姑走到床边,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秦逍的背上,秦逍身体微微一颤,小师姑娇滴滴道:“我再说一遍,无论多舒服,都不许叫出声音。” “我尽量克制。”秦逍忙道:“只是只是咱们怎样开始?我看过几本书,里面都是男人比较主动,如果我是说如果,小师姑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帮你按按摩啥的,慢慢进入情绪。” 甲字监内,对爱情书籍需求量很大,秦逍花了好大功夫找到货源,偶尔无聊的时候,也会详细翻阅,其中内涵精髓,也算是领悟得比较透彻。 “不用,这事儿你主动不了。”小师姑腻声道。 秦逍刚想说话,却猛地觉得背心一紧,随即肩头、大腿和手臂连续被沐夜姬戳了几下,也几乎同时,他只觉得身体发麻,想要动弹,却赫然动弹不了。 美人计! 秦逍立时反应过来,刚刚还有些激动的心情瞬间就被愤怒所代替。 沐夜姬一定是看上了自己的银票,施展美人计,趁自己不备,点了自己的穴道,她这是要抢走银票啊。 “你要做什么?”虽然被点了穴道,秦逍却还是能说话:“别乱来,你你要为你做的事情承担严重的后果。” 沐夜姬却根本不理会,却也没有从他怀里拿银票,而是撩起衣袖,冲着秦逍妩媚一笑,陡然间双掌齐出,连续拍在秦逍身上。 秦逍心下骇然,心叫她这是要杀人劫财了。 只是掌力拍在身上,也不是太痛苦,无非像砖块拍在身上,谈不上舒服,却也死不了。 秦逍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沐夜姬双掌却已经按在秦逍身上,紧贴着他身体迅速游移,很快,秦逍便觉得自己体内血气翻滚,丹田之内那一股微弱的真气竟然开始冲破丹田,迅速在体内如同闪电般窜动,沐夜姬的手掌移向何处,那真气就随她手掌移动在里面的经脉流动。 非但如此,秦逍甚至已经开始感觉到在自己的经脉之中,似乎有活物在动弹,一开始只是在丹田处,但很快就没有规律地在体内经脉乱窜,他猛然响起红叶在自己的体内放了雪虫,难道在体内到处乱窜的东西就是那几只雪虫。 一开始只是感觉劲气乱窜,但随着沐夜姬手上不歇,秦逍隐隐感觉自己的经脉似乎被那到处乱窜的真气撑开,这种感受越来越强烈,没过多久,四肢百骸的经脉似乎同时被撑大,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蔓延在全身的每一个角落。 秦逍强忍着痛苦,恨声道:“疯女人,你要你要做什么?” “别出声。”小师姑声音冰冷:“忍着!” “忍忍不了!”秦逍实在是忍不住,便要叫出声,沐夜姬显然看出秦逍撑不住,两指探出,迅疾无比地点中了秦逍哑穴,秦逍口里只能发出微弱的“啊啊”声。 终于,沐夜姬停了手,但双手却依然按在秦逍的腰间,并不移开。 秦逍的痛苦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更加强烈。 先前还只是自己体内真气乱窜,但此刻似乎从沐夜姬的掌心有一股气息冲进腰间经脉,与自己的真气各自为伍,两股真气就像两拨强盗,在自己的经脉横冲直闯,肆无忌惮。 那种痛苦实在是难以承受,终于,秦逍口中发出几声“啊啊”之后,眼前一黑,就此昏过去,人事不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逍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是被沐夜姬点了穴道,当下手指动了动,却已经能够活动自如,猛地坐起身来。 四周宁静得很,床上没有沐夜姬的身影,秦逍想到那疯女人在自己身上做手脚,不知道是不是伤到哪里,从床上下去,赤脚蹦了几下,毫无不适之感。 非但如此,这几下蹦跳,竟是感觉身体异常的轻盈 秦逍自然察觉,缓缓蹲下身子,猛地向上一跳,这一下有准备,身体陡然而起,等落地之时,秦逍一时呆住,就是这一跳,比平时跳的高出一倍都不止,那种高度是自己从前绝不可能跳出的高度。 他迅速点了灯火,跑出房间在屋里找了一圈,前前后后找个遍,也没有沐夜姬的身影。 难道他已经盗走银票跑路了? 他伸手入怀,银票还在,拿出来点了点,除了自己送给小师姑的二百两银票,剩下的银票一张不少。 那疯女人对自己下手,不是为了银票? 秦逍回到房间,在桌边坐下,窗外黑乎乎一片,他记得自己昏迷之时,还只是早上,难道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晚上? 沐夜姬去了哪里? 抬起双手看了看,没有任何变化,但整个人却感觉神清气爽。 瞧见边上一张小椅子,秦逍伸手拉过来,右手呈掌,深吸一口气,猛地对着椅子拍下去,手掌还没有碰到椅子,秦逍便感觉身体一股力量迅速涌到掌中。 “咔嚓!” 一掌下去,椅子已经四分五裂。 秦逍一时呆住,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 这在以前绝无可能,有这样的变化,只能和早上沐夜姬在自己身上动作有关系,可是沐夜姬到底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 他知道这一觉前后,自己已经有了极大的变化。 如果沐夜姬在这里,自然可以向她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那疯女人此刻也不知道跑哪里去鬼混,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走出房间,到了院子里,抬头看天,凭着月亮的位置,应该是戌时时分,过去打开院子,走到木头巷街道上,左右瞧了瞧,发现大部分都已经关门,斜对面的油铺也已经关了门,窗户并无亮光。 犹豫了一下,秦逍迅速跑进对面的狭窄巷子里,穿过巷子,绕到油铺后门,轻轻拍了拍门。 没过多久,后门打开,秦逍不多说,闪身进了屋里,屋里一片漆黑,隐隐瞧见红叶的影子站在边上。 秦逍转身关上门,回过身来,还没开口,红叶已经道:“你来做什么?”声音和上次截然不同。 上次红叶的声音嘶哑低沉,一听就是老人的声音,但此番虽然语气一如既往地冷漠,却是吴侬软语,混不似西陵口音,甚是悦耳,凭声音断定,最多也就二十多岁年纪。 秦逍不知两次声音为何有这么大的区别,不过红叶的声音真是好听。 “我有些麻烦。”秦逍低声道:“不然也不会过来打扰你。” “你的麻烦最近似乎很多。”红叶冷冷道:“和那女人有关?” 秦逍并不奇怪,以红叶的机敏,当然早就察觉自己屋里有女人。 “有关系。”不知为何,秦逍对红叶充满完全的信任:“早上发生了一点事情。”当下简单说了早上的情形,但自然不可能说自己误会沐夜姬要和自己做一些羞羞的事情。 “你一掌拍散了椅子?”红叶淡定道:“因为这个你很奇怪?” 秦逍苦笑道:“我从前用砖头砸椅子,也不可能一下子就砸成那样。” “伸手过来。”红叶道。 秦逍立马撸起袖子伸过去,红叶两根手指搭在秦逍手脉上,片刻之后,收回手来,淡淡道:“恭喜你,你已经突破了二品!” “突破二品?”秦逍一怔。 “一品入气,二品用气。”红叶简单明了,“自一品突破至二品,即使日夜苦修,通常也要一年的时间。不过有人帮你通髓,那个女人帮了你的忙,让你迅速突破了二品,用的是剑谷的洗髓手,她倒真是对你不赖,帮你通髓,她自己若不休息十天半个月,功力无法恢复。” -------------------------------------------------------------- ps:新的一个月,刚好五一假期,祝大家假日快乐。沙漠五一期间不会出门,窝在家里拼命码字,也希望兄弟姐妹们多支持,有月票的帮忙砸起来,希望能够振奋一下,拜谢大家了! 第六十章 夜行 秦逍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沐夜姬帮助自己突破了二品? 她会帮自己? “红叶婆婆,你帮我仔细检查一下,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虽然秦逍知道红叶的年纪很轻,但她一直扮作老太婆的模样,对她的称呼也就不好改口。 红叶冷笑道:“后遗症?你要知道,洗髓手是剑谷的独门绝技,多少人求之不得。那个女人是中天境高手,耗力用洗髓手帮你,那是真的待你不错,如果不是她,天底下应该没有人能帮你如此迅速突破到二品。” 秦逍心内叹了口气。 自从第一次遇见沐夜姬之后,心里对她的人品多少有些成见。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帮了自己这样的大忙。 以后对她倒也不必太过冷嘲热讽。 不过自己突破二品,内心还是十分兴奋,道:“我能拍碎椅子,就是因为我突破了二品是吧?” “否则你觉得会是什么缘故?”红叶淡淡道:“上次探你经脉,虽然修炼【太古意气诀】能在短短几天有那般的成就,却也很可能是因为你的经脉异常所致,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你要突破进入二品并不容易。” “二品有什么好处?” “二品的条件,就是全身经脉畅通,打通了经脉之中存在的桎梏。”红叶对此解释的倒也还算耐心:“只要你体内真气充盈,可以随时调运真气,你拍椅子发力之时,是否真气顺着你的心思迅速到了掌中?” 秦逍互相刚才的感觉,点头道:“正是。” “比之常人,自然强了许多。”红叶平静道:“不过你才刚刚踏入二品,遇到武道中人,你还不足以应付,所以不必让别人知道你的修为。” 秦逍知道红叶这是好心,担心自己年轻得意,进入二品后便对外招摇。 “还有别的事?”红叶见秦逍没有离开的意思,淡淡问道。 秦逍虽然对红叶存有无数疑问,但红叶有言在先,不该问的不要废话,所以知道自己若是问七问八,不但得不到答案,只怕还会惹怒红叶,只能笑道:“没事。” 红叶也不说话,那意思自然是下了逐客令。 秦逍有些尴尬,转身要走,忽地想到什么,从怀里抽出两张银票递过去:“你这油铺的生意似乎不是很好,这点银子你拿着,手头会宽裕一些。” “用不着。”红叶依然冷淡:“没事不要往这里来,最好有事也不要过来。” 秦逍心下苦笑。 他虽然对红叶存有感激,而且打内心深处充满信任,可是红叶冰冷的性格实在让他有些不适应。 说来也怪,和自己比较近的两个女人,小师姑性格太闹,红叶又太冷,都不怎么正常。 从巷子内出来,木头巷又是一如既往地冷清。 他抬头看了看月色,心知沐夜姬十有八九又跑出去赌了。 她嗜赌如命,手里只有几两银子都敢跑到赌坊去,眼下手里拽着几百两银子,更没有待在屋里的必要。 不过小师姑帮助自己突破了二品,也算终于做了件好事。 城中的赌坊有十几家,秦逍知道刚刚大闹金钩赌坊,沐夜姬绝不可能再往那边去,要找遍城中每一个赌坊,耗时耗力,而且自己也没有必要去找,毕竟以小师姑的身手,龟城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对付得了她。 没有直接回屋,秦逍心想白天一直在家里沉睡,甲字监那边自有牛志照应,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却不知道孟子墨现在如何。 孟子墨脱离都尉府,随时都要回关内,秦逍知道孟子墨平日里为人豪爽,马快之中但有谁遇到难处,孟子墨从来都是慷慨出手,他的薪俸虽然比普通衙差要多,但花起来却比谁都快,身上也根本留不下银子。 此番他准备入关,身上若没有盘缠,自然是十分辛苦,秦逍本就打定主意要送孟子墨一些银两,让他入关后不至于处处受难,此时怀里揣着上千两银票,更是有了十足的底气,寻思是否将银票都交给韩雨农先且不说,但孟子墨那边,自己必须送几百两银子过去。 他唯恐孟子墨不辞而别,自己还不能送他,也不耽搁,径自往孟子墨的住出去。 天色已晚,街道上行人稀疏。 秦逍快到孟子墨住处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亥时时分,而龟城在这个时辰,除了乐坊和赌坊,大部分都已经关门歇息,街道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行人。 从巷子传过来,斜对面就是孟子墨住处,秦逍正要过去,却听得“嘎吱”一声响,孟子墨竟然刚巧从屋里出来,秦逍心下欢喜,暗想自己在家里昏睡一天,幸好没有耽误事情,正要上前,却忽然发现孟子墨的衣着不似往常,一身黑色劲衣,竟然还将脑袋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一对眼睛在外面。 秦逍一怔,心下诧异。 自打认识孟子墨至今,几乎都是看他穿着差服,连便服的样子也很少看见,更莫说眼下这奇怪的打扮。 这明显是一身夜行衣的打扮,秦逍当然也知道,以这身打扮出门,那自然是希望真面目不被人瞧见。 孟子墨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出门之后,迅速离开。 秦逍心下惊诧,如果孟子墨是不辞而别要离开龟城,当然不可能是这身打扮,即使他有什么要事去办,也根本用不上夜行衣遮挡真容,这样做,当然是要去做不想为人所知的事情。 眼见得孟子墨的身影便要消失,秦逍也不多想,迅速跟了上去。 他刚刚得到小师姑的帮助,武道修为突破二品,虽然还只是个小天境,但对普通人来说,无论是无感还是速度力量,那都是远远超出。 孟子墨的实战经验很丰富,刀法也很了得,但毕竟没有练过武功,一身功夫乃是行伍战阵练出来,上阵杀敌自然是勇士,但与武道中人相比,那就弱了不少。 秦逍不敢跟得太紧,唯恐被孟子墨发现。 为了不至于跟丢,取出红叶为自己配制的血丸,服下了一颗。 血丸以狗血制成,自然可以大大增强秦逍的嗅觉以及在夜色之中的视觉。 他只是远远盯着孟子墨,不让他脱离自己的视线,而孟子墨一路都是从偏僻之处而行,好在这时候街上也没什么人,无人注意。 其实就算真的被人瞅见,在龟城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有人夜行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瞧见也只当没瞧见,谁也不想惹祸上身自找麻烦。 穿街过巷,秦逍尾随在孟子墨身后,越发奇怪,不知道孟子墨深更半夜穿着夜行衣到底意欲何为。 好一阵子,却是来到了玉带河边。 玉带河是长岭山脉过来的支流,穿城而过,将龟城一分为二,分为东西两部分。 玉带河两岸,自然是城中最繁华之地,多有青楼乐坊座落其中。 西陵民风剽悍,不似关内江南附庸风雅,江南内河多有画舫穿梭其上,但玉带河上却从没有画舫出现,而且作为城中的主要水源,甄侯府对玉带河的管理一直以来都是十分严格,并不让人在河中嬉戏,而且玉带河日夜流动,所以河水清澈。 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河岸两边纸醉金迷莺歌燕舞,乐声传出老远,不过一旦进入亥时,曲息人静,毕竟除了听曲品舞,客人们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携美共赴巫山。 春宵一刻值千金。 秦逍跟着孟子墨来到玉带河边时,有些诧异,他虽然从来不曾走进那些地方,但在衙门里也时常听说过,知道玉带河边主要就是寻欢作乐之所。 难道孟子墨跑到玉带河,是要寻欢作乐? 如果当真如此,也没必要那身打扮吧。 但最重要的是,秦逍知道这些青楼乐坊很费银子,以孟子墨的财力,似乎也没有实力走进这些乐坊的大门。 不过这时候青楼乐坊也都几乎关上了门,毕竟已经深夜,客人们还是希望抓紧事情办正事,所以整条河两边,也不再有曲声传出。 秦逍眼瞧见孟子墨到了河边,借着河边的大树掩饰着,猫着身子缓缓前行,只走到一座乐坊前,这才贴着一棵大树不再动弹。 秦逍远远跟着,比孟子墨更小心,自始至终都没被孟子墨发现。 他也躲在一棵大树后面,与孟子墨中间隔着四五棵树,虽然依稀有乐坊的灯火照过来,但毕竟很暗,秦逍看孟子墨一清二楚,但这样的距离,孟子墨却很难发现秦逍。 秦逍远远望去,见到孟子墨听在一家叫做“逍遥坊”的乐坊前,暗想难道孟子墨的目标是逍遥坊? 他既然不可能是前来逍遥快活,那么以逍遥坊为目标的目的又是什么? 逍遥坊内还隐隐约约传来欢声笑语之声,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秦逍瞧见逍遥坊内的灯火熄灭了不少,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再无声息。 孟子墨很沉得住气,以大树为掩饰,自始至终紧贴着那棵大树,一动不动。 秦逍等的都差点要困了,终于瞧见孟子墨从大树后面走出来,盯住了逍遥坊,随即四周环顾一圈,似乎是确定没有被人发现,这才直往逍遥坊迅速跑过去。 ---------------------------------------------------- ps:这个月争下榜,还请大家多支持,有月票就集中在这个月顶一下老沙! 第六十一章 陷阱 孟子墨毕竟是行伍出身,身手敏捷,钻进逍遥居侧向,一直跑到后角,这才停下脚步。 弯月当空,巷内虽然昏暗,倒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抬头看了一眼院墙,这石墙虽然不低,却也不算高,孟子墨取出一把匕首,举手狠狠地扎入石墙内,随即手上一用力,整个人借力而起,翻上了墙头,先往院内扫了一眼。 这里是逍遥居的后院,厨房在这边。 逍遥居内客人们的酒菜全都是从这里送过去,不过已经到了亥时,半夜时分,客人们大都已经安睡,自然不会再有人需要酒菜,即使有人需要,后厨也备了一些,随时可以提供。 确定后院这些人也大都已经睡下,孟子墨这才俯下身子,从石墙取下了匕首。 这匕首显然是上好利器,月光之下,寒光闪闪,锋锐无比。 孟子墨行事果断,院内无人,他双臂一展,从墙头跃下,落地之时,先不动弹,确定无人,这才起身,环顾四周,这才缓步往前面的正楼过去。 玉带河边的乐坊,最少的也有两层,像逍遥居这样实力比较雄厚的,则是三层楼。 正楼前门自然是有人看守,但这后门却无人拦阻,除了大堂还亮着几盏灯火,各楼姑娘们的房间几乎都熄了灯火。 孟子墨从后面悄无声息钻进楼里,他对逍遥居的环境已经很熟悉,甚至楼里打手们的分布情况也了若指掌。 正门外至少有四人看守,一层楼左脚有一个小屋,里面平时也有四五名打手,毕竟只是一家乐坊,太多的人也不好养,有着将近十名打手,足以保证楼子里的秩序。 这个时辰,除了正门外几人半睡半醒守卫,小屋里的那几人则是必然已经睡着。 要登二楼,毕竟楼梯口,但楼梯口时刻都有人把守。 按照楼子里的规矩,如果不是熟客又或者没有楼子里的姑娘陪伴,并不允许登楼。 孟子墨脚步极轻,在战场上锻炼了他的冷静,而在龟城这些年,则断练了他的沉着和机敏,在昏暗之中瞧见楼梯口守卫的那人连连打哈欠,虽然困倦,却也不敢睡去。 孟子墨没有轻举妄动,只等那守卫半眯着眼睛时,这才悄悄靠近,随即迅速出手,一拳打在那人的后脑勺,那人只是低哼一声,便被打昏过去。 孟子墨帮他扶着靠住楼梯栏杆,这才轻手轻脚登楼,到了二楼,没有丝毫的迟疑,往左首拐去。 楼上都是一个个房间,门头上还挂着姑娘的花名。 他脚步几乎没有声音,直走到左首最后一间房,门头挂着“云娃”的花名,他观察左右,确定安全之后,这才将耳朵贴上去,屋里传来呼噜声,显然是里面正事办完,已经休息。 孟子墨取出一张薄薄的铁片,塞进门缝,往上一提,随即缓缓放落,尔后小心翼翼推开门,这才缓步走进屋内。 屋里灯火熄灭,只瞧见正中摆着一张大床,帐篷放下来,孟子墨屏住呼吸,一点点靠近过去,到了床边,轻轻拉开帐篷,瞅见里面躺着两个人,男人在外,女人在里面,昏暗之中,看不清楚那男人的脸。 孟子墨目光如刀,握住匕首,举起来,干脆利落,往那男人的喉咙刺下去。 眼见得锋刃便要刺入那人咽喉,孟子墨却猛地感觉眼前一花,床上那男人竟猛地将被子掀过来,速度快极,孟子墨大吃一惊,挥臂要打开被子,却猛地感觉胸口一重,却是那人隔着被子踹在了孟子墨的胸口处。 孟子墨心下骇然,知道事情不妙,往后退了两步,被子落地,却见对面那人身材高大,失声道:“不好!”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火光骤亮,只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孟子墨回头看时,只见从门外冲进数人,都是一身青衣,有人举着火把,其他人都是手拿钢刀,随即就听到外面传来笑声:“果然等到了,嘿嘿,这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借着火光,只见一人缓步走进来,身穿青色长袍,头戴皮帽,脸上带笑,却正是甄侯府幕僚郎申水。 孟子墨见到郎申水突然从外面走进来,瞳孔收缩,赫然回头,只见自己方才刺杀的那男人赤着上身,虎背熊腰,却是一个陌生的壮汉,床上那女人此时已经拿着抱着衣裳下了床,一脸惊恐地绕到一边,迅速出门去。 孟子墨目露悍勇狠色,更是握紧匕首。 “阁下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跑到逍遥居来杀人?”郎申水轻抚颌下胡须,一脸得意道:“你和他难道有什么深仇大恨?” 孟子墨并不说话,眼观四路,直待拼死一搏。 郎申水叹了口气,道:“孟捕头,咱们虽然有点小误会,也不至于要杀我吧?”见孟子墨不说话,微微一笑道:“都说都尉府的孟捕头义薄云天,是个恩仇必报的汉子,今日看来,果然如此。你心起杀念,自然是因为那天郑屠户一家被烧死,嘿嘿,你既然来了,我也不妨告诉你,郑屠户家那场火,是我安排人放的,而且我还让人在放火之前,将他们一家五口先弄死。” 孟子墨眼睛充血,一只手握着拳头,青筋暴突。 “你是没看到,郑屠户是最后一个死,他眼看着自己的家人死在他面前,想拼命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实在是可笑。”郎申水哈哈笑道:“你可想知道郑屠户是怎么死的?其实很简单,用湿布蒙住他的口鼻,让他活活憋死。” 孟子墨低吼一声,便要冲上去,郎申水手底下的护卫立时护在郎申水身前。 “你走不了的。”郎申水叹道:“那可知道当时为何在放火之前,要先杀了他们?就是要让你知道他们是为人所杀,而且你也一定猜到是侯府所为。你前几日不是在偷偷打听,知道起火之前,我曾从郑屠户门前走过两次,所以你一定相信,他们一家被杀,都是我一手策划。” 孟子墨依然不出声,只是盯着郎申水。 “郑屠户一家蝼蚁一般,杀不杀他们真的不重要。”郎申水眉宇间满是得色:“最终的目标,当然是你孟捕头。你自然以为,郑屠户一家被杀,起因是你为了护他踢死了侯府的一条良犬,如此一来,他们一家人的死都是因你而起,你若不能为他们讨还所谓的公道,只怕这辈子都良心不安。” 孟子墨闭上眼睛,身体轻颤。 “那时候你就存了杀心。”郎申水缓缓道:“更何况这几日,你暗中一直留意我的行踪,知道我与逍遥居的云娃姑娘交好,几乎每隔一天都要过来这边歇息,所以你将逍遥居的情况下摸得一清二楚,还真是费了大心思。”盯着孟子墨眼睛笑道:“本来我还真有些担心,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动手,若是瞻前顾后,迟迟不敢动手,我岂不要一直等下去,而且日夜忧心,直到你昨天忽然在都尉府发难,与都尉府斩断关系,我便知道,最迟也就这一两日,你必然要下手了。” 孟子墨今晚的目标,当然就是郎申水。 一切都如郎申水所言,郑屠户一家五口被害,孟子墨当然不能视而不见,查知这一切都是郎申水谋划,便存了杀心。 甄侯府在甄郡宛若土皇帝,郑屠户一家死的凄惨,即使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死与甄侯府脱不了干系,可是谁又敢为了贱若蝼蚁的郑屠户一家去与甄家为敌? 孟子墨当然清楚,天底之下,如果自己不能为郑屠户一家讨回公道,那么这一家五口就等若是白死,只能成为凄惨悲凉的冤魂。 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乎实力。 但孟子墨却绝不允许这起惨案就这般过去。 他刺杀郎申水,固然是为了替郑屠户一家讨还公道,此外也是为了韩雨农。 郎申水在甄侯府是最为重要的幕僚,也是甄煜江极为器重的门客,此人心思诡诈,阴险狠毒,在甄煜江身边出尽了坏主意。 甄侯府与都尉府的关系日益紧张,为了帮助甄侯府对付都尉府,郎申水在背后积极为甄煜江出谋划策,上次的御赐佛像事件,孟子墨心知十有八九就是郎申水在背后设计,否则那尊佛像也不可能藏在郎申水的屋里。 这样一个人,若是将之除去,就等若斩断了甄煜江的一只手臂,对都尉府来说,当然不是坏事。 于公,对都尉府有利,于私,可以为郑屠户一家讨回公道。 孟子墨本就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于公于私都由理由让他去做这件事,他当然义无反顾。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从郑屠户一家被害开始,就是郎申水一手设下的圈套,自己竟也前来行刺,也恰恰落入了对方布下的陷阱。 “断绝与都尉府的关系,你觉得就算刺杀失败,那也不会牵连到韩雨农。”郎申水笑道:“你这般想,倒也无妨,不过你若死在这里,韩雨农就断了一只臂膀,此后他在甄郡,也就独木难支了。”微微一顿,才含笑道:“不过今晚设下这个局,并非为了捕杀孟捕头,而是要送给你一个大大的前程,就看孟捕头想不想要了。” 第六十二章 血战逍遥居 孟子墨自始至终没有开腔,眸中厉色,却也表明今夜不死不休。 “少公子素来敬贤用能。”郎申水单手背负身后,手抚青须,慢条斯理道:“孟捕头为人仗义,少公子对你也很是欣赏。你现在放下匕首,跟我去见少公子,只要你承认今夜所为是韩雨农指使,那么甄侯府保证你绝不会因为此事而受牵连。” 孟子墨发出一声不屑笑声,嗤之以鼻。 郎申水继续道:“少公子还说,有两个位置可以任你挑选。其一,侯府的护卫总管,其二,长信狼骑的副统领,这二者你随意挑选。” 孟子墨当然知道长信狼骑。 当初帝国与西陵门阀达成协议之后,不但给予西陵三大门阀侯爵之位,而且还给予了极大的权力。 除了让三大门阀掌握了三郡的财赋,更为重要的是三大门阀都有一支自己的兵马。 这是当初西陵门阀极力坚持而得到的权力,美其名曰要防止西陵叛匪作乱,所以三大门阀俱都有一支编制不超过八百人的直辖兵马,直接听命于三大门阀。 甄郡长信侯麾下的兵马,被称为长信狼骑。 对三大门阀来説,手底下的这支队伍是自己最强大的力量,也是维护本家权力的根基,所以都是不惜重金打造。 人马虽然不多,却清一色都是能骑善射,而且人手一骑,装备精良,那是真正的精锐骑兵。 各大门阀投入在这支队伍的成本极为高昂,毕竟是自己手中的大杀器,甄侯府在打造长信狼骑方面,从来都是慷慨的很。 不过这支兵马却不方便驻扎在城中,而是驻扎在距离龟城不过二十多里地的矿区。 虽说长信狼骑的真正主子是甄家,但甄侯府一直对外宣扬这支兵马属于朝廷,甄家只是代朝廷管束,一旦发现境内有叛匪作乱,随时可以调动狼骑用来平乱。 甄家除了收取百姓赋税,另外一个重要的财源就是控制着所辖地区的矿产,甄郡的铁矿十分丰富,开采出来不但可以与关内贸易,而且一度与兀陀人也有过马矿贸易。 长信狼兵就驻扎在矿区附近,作为监工般监视矿工开采铁矿。 郎申水声称可以让孟子墨担任长信狼骑的副统领,也算是拿出了极大的诱惑。 “都尉府设立这么多年,朝廷可曾管过你们?”郎申水叹道:“你们吃的不是朝廷的饭,而是侯府的赐予,是甄侯府一直在养着你们,说句不好听的话,吃着甄家的饭,却处处与侯府为难,这就是吃里扒外了。我知道你和韩雨农的交情很深,可是男子汉大丈夫,千万别拘泥于什么兄弟义气,要紧的是自己的前程,你若是跟随少公子,自然是前途无量。” 孟子墨发出怪笑声,郎申水皱起眉头,淡淡道:“少公子给了你机会,你若不想要,那也怪不得我了。”缓步后退,猛地抬起手,向前一挥,方才从床上突然出手的壮汉就在孟子墨身侧,见到手势,第一个向孟子墨扑了过去。 数名青衣刀客显然都觉得这是立功的好时机,哪肯让这功劳轻易被别人夺了去,齐齐呼喝出声,举刀向孟子墨砍了过去。 孟子墨双眸一寒,低吼一声,手中虽然只是一直短小的匕首,却还是悍勇地向青衣刀客们迎了过来。 郎申水心知手底下这些刀客身手都不赖,一打一未必都是孟子墨的对手,但人多势众,孟子墨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他也知道,孟子墨这般人物,到了这种局面,绝不可能束手就擒,那是困兽犹斗,而这类人拼死一搏,往往凶悍异常,虽然终究难逃包围,但自己留在附近,说不定就要受牵累。 他本就是狡猾多端之人,退出房间后,迅速转身就跑,到了楼梯口,咚咚咚迅速下楼,此刻在楼梯口处,两名青衣刀客正护着一名紫衣公子,都是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把。 “少公子,落网了。”郎申水瞧见紫衣公子,立时邀功般道:“他今夜是插翅也难飞了。” 紫衣公子当然就是甄侯府的甄煜江。 甄煜江面带微笑,道:“郎先生,你果然是神机妙算智略过人,这次的计划,真是妙到极致。” “属下也只是动动嘴皮子。”郎申水谦逊道:“若非少公子听言纳谏运筹帷幄,也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甄煜江哈哈笑道:“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你也不用客气。是了,你确定他一定是孟子墨?” “绝不会有错。”郎申水道:“他虽然穿着夜行衣,可是身形正是孟子墨,而且他从头到尾都不敢说话,定是担心被我们听出他的真实身份。”诡诈一笑:“不过这也是多此一举,咱们都已经知道他是谁,他还自欺欺人,待会儿取了首级,自然一清二楚。” 甄煜江道:“不过此人倒也奸猾,昨日在都尉府大院当众与韩雨农翻脸,与都尉府断绝了关系,就算抓到他或是杀死了他,也不好找韩雨农的把柄。” 此刻楼上搏杀十分激烈,听到两声惨叫传下来,甄煜江不由皱起眉头。 “少公子放心,他是困兽犹斗,想要拼个鱼死网破。”郎申水看出甄煜江的担心,微笑道:“毕竟是韩雨农的得力干将,身手还是不错,不过咱们人多势众,很快就能将他诛杀。” 甄煜江抬头望着楼上,微微点头。 楼子里突然发生激斗,而且惨叫连连,自然是惊动了其他客人,有人披着衣裳开门瞧了一眼,立时便缩了回去,其他人也都知道这种时候万不可看热闹,一个不小心,连自己的性命都要赔进去。 胆小的将门关得严严实实,不敢探头,胆大的留一条门缝,躲在门后瞧瞧到底是什么状况。 “少公子也不必担心,虽然孟子墨已经与都尉府断绝关系,看似无法追究都尉府的责任,但孟子墨这一次却恰恰是自作聪明。”郎申水冷笑道:“少公子,昨天他离开都尉府,今夜就前来行刺,而且被我们当场抓住,此番行刺,等同于逆贼,孟子墨的反叛之罪自不必说,可是天下人都会明白,孟子墨脱离都尉府的目的,不过是为了保护都尉府,说得更明白一些,是为了保护韩雨农。” 甄煜江点头道:“那是自然,这次行刺事件传扬出去,就是三岁孩童也知道孟子墨的目的。” “孟子墨保护都尉府,却恰恰可以让人觉得此事一定与韩雨农有关系。”郎申水缓缓道:“也许这一次我们无法直接以孟子墨行刺向韩雨农发难,可是从都尉府走出来一名叛贼,老侯爷便可以直接向朝廷上折子,只说都尉府很可能潜伏了更多的逆贼,必须要重新整顿,韩雨农身为都尉府的都尉,竟然无法察觉手底下有叛逆,这一项罪名,也足以让他滚出西陵。” “不错。”甄煜江眉头舒展开:“就算没有参与行刺之罪,却还是有失察之罪。” 郎申水压低声音道:“一旦朝廷坚持庇护韩雨农,咱们便可以向朝廷提出条件,如果不重新整顿都尉府,我们便不再向西陵都护府提供财源,除非龟城都尉府确定干干净净,没有反贼隐匿其中。” “韩雨农不走,咱们自然不答应。”甄煜江冷笑道:“比起西陵,朝廷更多的精力要放在南疆慕容那头,嘿嘿,当年南疆慕容举兵起事,最终朝廷花了那么大的代价,也无法平定南疆,反倒向慕容氏提出招安,而且还封了个靖南王的爵位。这些年慕容氏实力有增无减,朝廷视为心腹大患,慕容氏一日不除,朝廷一日便不敢在西陵生事,牺牲小小的韩雨农稳住西陵局面,对朝廷来说没什么可惜。” “砰!” 甄煜江话声刚落,从二楼一人飞落下来,重重摔在大堂中,虽然未死,却已经头破血流挣扎不起。 甄煜江吃了一惊,这时候已经看到,孟子墨在绝对的劣势之下,竟然手中拿着一把大刀,生生从房内杀到走廊,他先前只有匕首在手,现在手中的那把大刀,自然是抢夺过去。 走廊狭窄,甄侯府的人虽然人多势众,却拥挤不堪。 不过孟子墨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已经有多处血肉模糊的伤口,由此亦可见受伤不轻,但兀自如同凶悍的猛虎一般,拼死搏杀。 “少公子,咱们退一退。”郎申水见孟子墨竟然如此凶悍,也是有些惊骇,见到孟子墨在砍杀之间,竟然冲到楼梯口,瞧那架势竟是要从楼上冲下来,而甄煜江这时候正站在一楼楼梯口处,若是真被那凶汉冲下来,难免会伤到甄煜江。 甄煜江也想不到自己这么多人,竟然还被孟子墨杀出来,心下生悸,急忙往后退,指着已经冲到楼梯口的孟子墨大声道:“抓住他,抓住他,活抓他赏银千两,取他人头,也照样赏银一千两。” 重伤之下,必有勇夫。 甄煜江这一喊,青衣刀客们精神一振,杀声更响,毕竟一千两银子足以让很多人不再计较自己的性命。 “咔嚓!” 栏杆被大刀砍断,本来倚着栏杆与敌搏杀的孟子墨立时身体后倒,好在他反应极为迅速,受伤之下,依然迅速转身,双臂一展,从二楼往下跳跃,一名青衣刀客出手极快,在孟子墨跳下去的一刹那,刀光闪过,已经在孟子墨的腿上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刀口。 第六十三章 致命一击 孟子墨落地之时,显然是腿上的剧痛让他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发出一声闷哼。 “咚咚咚!” 七八名青衣刀客从楼梯冲下来,孟子墨心知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与这帮人继续力拼,咬牙向后门冲了过去。 他知道前门有楼子里的守卫,若是撞上,很有可能会被拦阻。 潜入逍遥居之时,他就观察好后院的情状,此刻却是从后面突围出去。 甄煜江身边的两名刀客见孟子墨要往后门跑,一人护住甄煜江,另一人则是向孟子墨冲过来,想要挡他去路。 孟子墨脚下不停,眼见那刀客阻挡,喉咙里猛地发出一声极为恐怖的吼叫,那刀客被这一吼惊住,握刀的手竟然没敢动弹,孟子墨趁势已经从他身边窜过,此刻从楼上冲下来的青衣刀客们大叫着追上去。 “饭桶。”甄煜江眼见侯府十几人竟然都没能拦住孟子墨,吃惊之余,愤怒无比:“一群饭桶,别让他跑了,他要是跑了,老子要活埋了你们。” 孟子墨冲到后院,腿上那一刀让他剧痛钻心,没有机会包扎,鲜血直流。 若是他毫发无伤,大可以趁机翻上墙头,但此刻身上受了多处刀伤,最要紧的是腿上的那一刀,实在无法翻上墙头,而且后院大门已经上了锁,根本无法从后门冲出去。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绝境,握着大刀回过身来,青衣刀客们迅速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楼上一场激斗,孟子墨固然受伤,却也手刃了三名青衣刀客,更是砍伤了数人,但这些刀客毕竟都是身手不错,缠斗小半天,孟子墨的体能大大消耗,鲜血的流失也让他渐渐虚弱。 孟子墨自知伤势之下,再也无法突围杀出,仰首望天,一瞬间,心中念头转过。 没能为斩杀郎申水为郑屠户一家讨还公道,他心中遗憾,而且自知死后也必然会被作为把柄向都尉府发难。 他心下颇有些悲凉,两名刀客对视一眼,知道这正是出手的好机会,同时窜出,直往孟子墨杀去,孟子墨心中悲愤,长吼一声,宛若狼嚎,不退反进,握刀迎上去。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清啸,众人都吃了一惊,循声看过去,却见到墙头不知何时冒出一道影子,那人站在墙头,人未落,手中却抛出一条绳索,伸缩宛若灵蛇出洞,直冲孟子墨飞过去,听的墙头那人用低沉的声音道:“抓牢!” 孟子墨精神一振,拼力一个扭身,探手抓住了飞过来的绳索,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墙头那人猛地一扯绳索,绳索带着孟子墨直往墙头飞了过去。 这时候甄煜江已经冲到后门处,瞧见墙头那道身影竟然将本已是瓮中之鳖的孟子墨救走,脸色骤变,狂叫道:“不要让他们跑了,抓住他们,抓住他们。”几近疯狂。 今夜之局,甄煜江和郎申水花了好大精力才布下,可说谋划的万无一失。 甄煜江如愿以偿地让孟子墨落入了陷阱,在孟子墨踏入逍遥居的那一刻,甄煜江便知道都尉府已经是大难临头。 孟子墨无论死活,只要有他在手中,就足以对都尉府发出致命的一击,或许不足以致韩雨农于死地,却也足够将韩雨农逐出西陵。 没有了韩雨农的龟城都尉府,瞬间就会崩塌,自今而后,都尉府又会如同当初一样,成为任由甄侯府驱使的走狗。 甄煜江并不担心朝廷继续派人过来。 并非所有的跑过来的都尉都能成为韩雨农,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韩雨农那般油盐不进。 新的都尉赴任,首先要抵得住甄侯府的金钱和美人攻势,若真的油盐不进,想要在甄郡立足,还要立下赫赫功劳,如此才能让都尉府上下心服口服,甘愿听命。 韩雨农能够成为甄侯府的眼中钉肉中刺,并非一朝一夕而成,而是花了数年的时间,才在龟城站稳脚跟。 此人一走,至少在数年之内,甄侯府高枕无忧,一如当年可以在甄郡为所欲为,根本不用忌惮朝廷。 甄煜江心里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办成了这件事情,那么自己在父亲眼中的分量将大大提高,也许父亲过世之后,长信侯的爵位就可能由自己来城西,而远在京城被当作人质的那位大公子,日后便要跪倒在自己的脚下。 一切本来就要实现,但眼前的情形,却是要让煮熟的鸭子飞走。 孟子墨如果真的被救走,那么自己就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今晚行刺是孟子墨所为,都尉府也绝不会轻易向甄侯府让步。 孟子墨绝对不能被救走! 在少公子的狂叫声中,孟子墨已经被绳索扯上墙头,高墙上那人远远瞥了甄煜江一眼,并不耽搁,带着孟子墨从高墙向外跃下,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了马蹄声。 青衣刀客们当然知道被孟子墨逃脱的后果。 十几号人,而且早早埋伏,设下圈套等鱼儿上钩,鱼儿也不负期望地上了钩,本该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的小事情。 可现在自己这边不但死伤数人,要紧的是孟子墨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救走,这事情要是传扬开去,甄侯府的护卫们不用做人,甄侯府更是没了脸面。 以少公子的性格,要是不能将孟子墨抓住,在场所有人只怕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所以不用少公子再疯狂叫喊,有人迅速冲到后门,砍断了铁锁,冲出门去,有个别身手不错的则是直接冲到高墙边上,攀上墙头。 甄煜江气的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发现一直护着自己的两名护卫还呆呆站着,破口骂道:“你们愣着做什么?去追,赶紧去追。”一脚踹在一名护卫的腰间,那护卫被踹的差点摔倒,哪敢再耽搁,和另一名护卫迅速跟着其他人追了出去。 刀客们追出去之后,甄煜江忽然想到什么,立时道:“快,都尉府,赶紧找人去围住都尉府。” “少公子,你是说刚才救走孟子墨的是都尉府的人?”郎申水此时也慌了手脚,没想到万无一失的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 “一定是。”甄煜江道:“围住都尉府,让他们的人无法进出,立刻立刻派人去调狼骑,连夜入城,全程搜找,张贴告示,谁要是找到孟子墨的下落,赏赏黄金千两。” 郎申水正要答应,身侧昏暗之处忽然一道身影窜出来,速度快极,郎申水吃了一惊,没看清楚来者到底是何人,便觉喉咙一阵剧疼,一把锋利的匕首竟然没入了他的喉咙。 匕首锋锐异常,穿透了郎申水的脖子,锋刃自郎申水后脖子冒出。 郎申水喉咙发出“格格”之声,眼珠子暴突,眸中满是不敢置信之色。 甄煜江也呆住,瞧见那匕首从郎申水喉咙拔出,血水喷溅,终是回过神来,惊骇之下,已经看到那身影也是蒙着脑袋,看不清面孔,没等他多想,那人手中的匕首已经向他直刺过来。 甄煜江万没有想到,孟子墨被救,这逍遥居里竟然还藏着一名刺客。 毫无疑问,这名刺客一直都躲在昏暗的角落,自始至终都没有轻举妄动,如同毒蛇一般,找到机会,发出了致命一击。 甄煜江虽然纨绔,但出身于西陵门阀,本身的身体也是颇为强壮,再加上也练过些拳脚功夫,见到对方匕首刺来,不及多想,抬起右臂想要阻挡。 “噗!” 对方的匕首十分奇怪,宛若一条鱼,却锋利无比,削铁如泥,甄煜江抬臂阻拦,对方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匕首自下向上一撩,少公子右手自手腕处立时被切断,右手飞了出去,断手处鲜血喷涌而出。 甄煜江剧痛钻心,但生死攸关,顾不得断手,脚下一用力,整个人向后退去,放声叫道:“救命,救命!” 那身影斩断甄煜江的右手,并没有放弃,如豹子般扑上来,再次刺出匕首,甄煜江虽然竭力闪躲,但那匕首还是从他脸颊划过,自左边嘴角至耳根处,划开一刀深深的刀口,皮肉翻开,鲜血淋漓,异常可怖。 甄煜江惨叫一声,向后连退两步,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 身影本待再次出手取了甄煜江的性命,却听得“呼呼”风声起,抬头看时,只见一把椅子向自己飞过来,数名逍遥阁的打手正向这里冲过来,有人已经大喊道:“抓住此刻,保护少公子。” 这些人虽然不是侯府的侍卫,但都认得甄煜江,也知道甄煜江如果真的死在逍遥居,整个逍遥居上上下下到时候肯定一个也活不了。 此刻就算是为了救自己的性命,也要保住甄煜江。 那身影明显是知道一旦被这些青楼打手纠缠,未必能走脱,不再去管甄煜江,转身便走,速度快极,眨眼间就冲出了楼子,冲到后院后,后院的门刚才已经被青衣刀客们打开,此时无人拦阻,那身影轻而易举从后门走脱。 甄煜江坐在地上,有两名打手装模作样去追那刺客,剩下的人则是围在甄煜江身边,看到甄煜江断手处依然鲜血直喷,而他脸上那一道刀口,血肉模糊,当真是狰狞可怖,本来长相还算不错的少公子,此时面相就如同恶鬼一般。 郎申水的尸首躺倒在地上,喉咙处一道血孔,鲜血兀自从血孔泊泊向外流,一双眼睛未闭,睁的老大,死不瞑目。 ---------------------------------------------------------- ps:大家要是觉得写的还行,还请帮忙加入书架,方便阅读! 第六十四章 事了拂衣去 刺客从逍遥居后门夺路而走,宛若在暗夜之中飞奔的独狼,一口气跑出数条街,钻进一条漆黑的小巷子内,这才停了下来。 呼吸急促,刺客手中兀自握着那把鱼形匕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刺客自然是秦逍。 秦逍尾随孟子墨到了逍遥居,瞧见孟子墨从后墙翻进逍遥居,行动十分诡秘,心中着实疑惑,只想瞧瞧孟子墨到底意欲何为。 孟子墨这般打扮进入逍遥居,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寻欢作乐。 他知道孟子墨潜入逍遥居必有目的,跟随翻进逍遥居,除了想看看孟子墨到底要做什么,最要紧的便是一旦孟子墨需要帮手,自己大可以出手相助。 他在小师姑的帮助下,已经突破入二品,虽然在武道高手眼中不值一晒,但比起普通人,却已经是颇有些能耐。 翻墙入院之时,若换作往日,逍遥居的院墙还真要花些功夫,但此番他只是猛力向上一跃,随即探手搭住墙头,再运力至手臂,整个人便颇为轻松地翻上了墙头,居高临下眼瞅着孟子墨从后门悄无声息进入逍遥居正楼后,他亦从墙头跃下,尾随着跟进了楼里。 进入楼内,一片死寂,从楼下向上望,刚好看到孟子墨正猫身在二楼的走廊里,随即瞧见孟子墨打开了一间房,瞧见那一幕,秦逍还真是诧异,忍不住想难道孟捕头是要偷偷潜入姑娘的屋里,趁机占姑娘便宜?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只觉得绝无可能。 毕竟孟子墨为人正派,这种窃玉偷香的龌龊行径,以孟子墨的人品,那是万万做不出来。 本想在楼下等候片刻,却忽然瞧见从堂内的昏暗处走出几个人来,换做别人,未必能看清楚对方的样容,可是秦逍服下了血丸,视力恐怖,一眼就看出对方竟赫然是甄侯府的少公子甄煜江。 甄煜江的注意力一直在楼上,脚步很轻,却忽略了尾随孟子墨从后门进来的秦逍。 秦逍瞧见甄煜江,一种不祥的预感立刻从心头升起,迅速躲到了楼梯下面,这里可说是整个一楼最隐蔽也最昏暗之处,不为人所注意,他在楼梯下隐匿身形,注意楼上情况,很快就听到孟子墨进入的那间房里传来打斗声,随即便看到隔壁的那间房门打开,一群身影从里面冲出,火光也亮起来。 他头脑灵活,楼上的情景,瞬间便让他明白,孟子墨十有八九已经落入了敌手布下的陷阱。 这帮人肯定是早就料到孟子墨会自投罗网,所以事先都埋伏好,而孟子墨从后门进楼的那一刻,就已经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躲在楼梯下的秦逍心有余悸,自己尾随孟子墨进了楼,如果不是孟子墨吸引了这些人的注意力,那么自己现在只怕也已经被这些人发现。 甄煜江和郎申水在楼梯口说话之时,自然不可能想到与他们一板之隔的地方,秦逍正屏住呼吸躲在那里。 孟子墨血战逍遥居,从二楼杀到楼下,又从楼下杀到后院,秦逍自然是一清二楚,他竭力控制自己冲出去与孟子墨并肩厮杀的冲动,没有轻举妄动。 甄煜江和郎申水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 今夜布局,虽然目标是孟子墨,但真正的目标,却是都尉府和韩雨农。 甄煜江并不在意孟子墨是死是活,只要孟子墨落入他的手中,以行刺之罪,足以对都尉府发起攻势。 秦逍很清楚,如果自己冲出去,即使与孟子墨联手,也不可能是这群青衣刀客的敌手。 二品武者刚刚可以用气,若是单打独斗,应该可以不惧任何一名青衣刀客,可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这些青衣刀客毕竟也都有些身手,自己杀出去,等同于自投罗网。 孟子墨被抓,毕竟已经与都尉府断绝关系,虽然依旧可以成为甄煜江对付都尉府的利器,却也不能直接状告是韩雨农安排。 可自己如今还是都尉府的人,如果自己落入对方的手里,那可就比孟子墨更有价值。 所以他只能忍耐,虽然看到孟子墨被围攻,而且受伤不轻,可在这种情况下,却根本不能出手相救。 秦逍心中痛苦,却也无计可施。 直待那群青衣刀客全都跑出去追拿孟子墨,秦逍既欢喜孟子墨死里逃生,却也知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终于出现。 孟子墨今夜的刺杀行动,秦逍当然知道他的初衷是为郑屠户一家讨回公道。 功亏一篑,孟子墨必然心中不甘。 秦逍同样对郑屠户一家遇害心存悲愤,眼下孟子墨的计划没能完成,而自己的机会近在眼前,他并没有犹豫,心中打定主意,孟子墨对自己有救命之恩,拼了性命都要完成的任务既然失败,那么这个任务就由自己来替孟子墨完成。 甄煜江和郎申水当然想不到孟子墨逃脱之后,就在边上竟然还潜伏着秦逍。 秦逍是少年人,可是少年人也自有少年人的狠劲。 一旦决定的事情,秦逍便会迅速冷静,竭力去完成。 他偷偷靠近两人边上,在郎申水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如同豹子般猛地冲上去,手里拿着红叶赠送的鱼肠刺,瞄准了郎申水的喉咙,干脆而果断,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一击致命! 秦逍刺杀郎申水,拔出匕首,下一个目标便是甄煜江。 甄煜江处处与都尉府为难,上次御赐佛像事件,差点要了孟子墨的性命,而且郑屠户一家被害,固然是郎申水一手策划,但如果没有甄煜江的允许,郎申水自然不敢派人行动。 走狗既死,主凶当然也不能留。 只是甄煜江不似郎申水那般只是个纯粹的文人,练过些拳脚功夫,反应也比较快,最重要的是,秦逍刺杀郎申水出其不意,待再要杀死甄煜江的时候,甄煜江便已经有了防备。 虽然斩了甄煜江一只手,还划破了他半张脸,终究没有能杀死他。 在巷内秦逍喘着气,这时候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后怕还是因为杀人之后的反应,这时候也感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是冷汗。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出手的时候,秦逍一心只想解决了那两个祸害,脑子中不想其他,但此刻回想方才鱼肠刺没入郎申水喉咙的情景,他还是感觉心跳加速,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 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却又有些懊恼。 他只恨自己的武功修为还是太浅,没能趁机会直接要了甄煜江的性命,否则自己就算为甄郡除掉了一个大大的祸害。 但是他也明白,今晚郎申水被杀、甄煜江重伤,这是龟城多少年都没发生过的重大事件,接下来甄侯府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甄侯府也一定会将目标对准都尉府。 他现在只担心都尉府是否能够应付甄家,而甄家又会作何反应? 有一点他倒是很肯定,都尉府代表的终究是朝廷,甄侯府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直接向都尉府发难,必然会激怒朝廷,天子一怒,甄侯府也必须考虑一下后果。 虽然这些年帝国的注意力在南边,甚至对北方图荪人的戒备都要超过西陵,可是嘉峪关内的界北府,那可是驻有两万精兵,直接由黑羽将军统领。 黑羽将军当年雪夜擒可汗,功勋卓著,从西陵退至关内后,圣人赐封为卫将军,比三公,而且下旨由黑羽将军执掌界北府兵马。 虽然朝廷一再声称界北府的兵马是为了提防北方图荪人的乃颜部,不过当年图荪各部趁火打劫之时,遭受过唐军的重创,乃颜部损失惨重,对唐人已经存有深深的畏惧之心,这些年唐人不去打他们就足以让他们欢天喜地,就不必说他们会主动招惹唐人。 所以大家心知肚明,界北府的兵马,本就是为了震慑西陵。 如果不是为了应付西陵,黑羽将军又何必亲自坐镇界北府十几年?以他的资历,早就可以入列朝堂。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抓不到西陵门阀谋反的直接证据,帝国兵马也不敢轻易出关,这不但会激起西陵门阀的愤怒,而且必然会让泱泱大国失信于天下。 甄煜江伤成那样,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很可能做出过激的举动。 待自己完全平静下来,秦逍不再耽搁,借着夜色掩护,迅速回到了木头巷。 一路上,他心中只有一个大大的疑问,到底是谁救走了孟子墨?如今孟子墨又身在何处? 今夜如果不是那人突然出现,孟子墨十有八九便要死在逍遥居。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孟子墨救走,那人的身手当真是了得的很。 秦逍回到木头巷的时候,甄煜江也已经被逍遥居的人迅速处理了伤口,而且派人驾了马车,连夜送回到甄侯府。 虽然说是逍遥居不安全,但最重要的原因,却是甄煜江绝对不能死在逍遥居。 谁都知道,当年西陵门阀与朝廷达成协议后,必须要送自己的子嗣前往京都,长信老侯爷将长子送去,留了二公子在身边,许多人都觉得送大公子去京都等若是送羊入虎口,留下二公子,只能证明老侯爷对二公子十分宠爱。 如果老侯爷最疼爱的儿子死在逍遥居,逍遥居上下当然会迎来灭顶之灾。 第六十五章 狼骑入城 龟城的夜晚素来宁静,即使黑夜之下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发生,那也只能偷偷进行。 但这一夜的宁静,在黎明曙光还没有出现之前,就被从城外冲进来的马蹄声打破。 龟城西门附近居住的人们,睡梦中被激烈的马蹄声所惊醒,有人到了窗户边上,透过窗户向外瞧过去,便见到从窗口一匹又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马背之上,都是身着甲胄的骑兵,铠甲闪着寒光,马背上的骑士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装备精良。 黑压压的骑兵潮水般从窗口掠过,持续好一阵子,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看到这样情景的百姓魂飞魄散,只以为兀陀人打进城里来。 当年兀陀之乱,数万铁骑入关,肆意抢掠,杀人无算,虽然最终被黑羽将军将他们赶回了昆仑关外,但兀陀人却也自此在西陵百姓心中留下了极为恐怖的印象。 数百名铁甲骑兵从西城门入城,秩序井然,马蹄阵阵,入城顺着长街飞驰到街头,领头的将领并没有放缓马速,只是抬起左臂做了个手势,于是这对骑兵一分为二,各自向一条街转过去。 领头将领那队人马对城中的道路十分熟悉,率领着三百多名骑兵直接到了城中央的甄侯府。 甄侯府前有着极为空阔的广场,三百骑到了场地,整齐列队,翻身下马,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则是按着腰间佩刀的刀柄,显得训练有素。 那将领下了马来,快步走到甄侯府门前,早有人打开门迎上来:“史统领,老侯爷正在等候,请随我来!” 那人领着骑兵史统领进了侯府,穿堂过院,却是到了侯府角落处的一处僻静小院。 进了院内,领路人进屋禀报了一声,这才出来道:“史统领,你进去吧。” 史统领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行走之时,铠甲摩擦铿锵有声,很自觉地解下佩刀递给了领路人,这才进了屋里。 屋里点着一盏孤灯,并不明亮,史统领进屋后,已经单膝跪倒在地:“属下史陵,拜见老侯爷!”额头贴着地面,不再动弹。 “起来吧。”苍老的声音响起,中气不是很足,一名十多岁的漂亮小丫鬟搀扶着一位老者从内屋里走出来。 老者一身灰色长袍,穿的很随便,不修边幅,年过六旬,脸色颇为苍白,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椅边缓缓坐下。 史陵起身来,拱手道:“老侯爷,属下接到吩咐,带兵入城,听说!” “城中有反贼。”长信侯平静道:“侯府门客郎申水被穿喉而亡,江儿右手被斩断,脸上也被划了一刀。” 史陵眉头一紧:“老侯爷,那凶手可曾抓到?” “史陵,你是否已经派人封锁龟城?”长信侯没有回答。 史陵立刻道:“入城之前,属下已经有了部署,进城之后,封锁龟城四门,严禁任何人进出。属下派了严青带领一队人马,按照老侯爷的吩咐,已经前往都尉府,将都尉府控制起来。” 长信侯微微颔首:“江儿说过,凶手出自都尉府,其中一人定然是之前的马快捕头孟子墨,不过孟子墨行刺失败,被人所救,但除了孟子墨以外,今晚行刺的凶手还有一人。” “少公子可曾说过另一人是谁?” “他虽然无法确定,但看那人的身形,判断很可能是都尉府的一名狱卒。”老侯爷此刻倒显得十分淡定:“狱卒姓秦,是个年轻人,据说孟子墨曾救过他的性命。” “所以秦姓狱卒就有跟随孟子墨作案的理由。”史陵神情冷峻,想了一下,才道:“老侯爷,是否只需要这两个人的命?” 老侯爷淡淡道:“江儿是老夫之子,刺杀江儿,自然就是叛贼。老夫坐镇甄郡,平判定乱,职责所在,老夫自幼在龟城长大,在自己的地面上,门客被杀,儿子被伤,如若无法抓到凶手,老夫这个长信侯的爵位也该丢还给朝廷了。” 史陵拱手道:“属下明白侯爷的意思了,侯爷放心,属下一定会将这两人的脑袋取回来。” “你去找到孟子墨。”老侯爷道:“我刚刚已经派人去了那两个人的住处,只要见到,立刻斩杀,若是不见踪迹,也要从他们的住处找到谋反的证据。” 史陵一怔,但立刻明白什么,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黎明第一丝曙光洒落在龟城之时,长信狼骑兵已经将整个都尉府团团围住。 八百狼骑,此番竟然调回来六百精骑。 龟城四门本是由郡守府的兵士守卫,但狼骑兵入城之后,立刻接管了四门,往日里天还没有亮,四门就已经打开,但今日直到黎明曙光洒落大地,四门也是紧闭,每一道门都有十多名狼骑兵看守。 都尉府前院以及后面一大片监牢所在,全都被狼骑兵封锁。 狼骑兵的突然出现,让正在都尉府执勤的衙差们大惊失色。 他们当然知道围住都尉府的正是甄侯府手里最强悍的长信狼骑,可是这支兵马素来驻扎在城外,如果不是有大的动荡,这支兵马并不能轻易入城。 眼下这支兵马不但入城,竟然还将都尉府包围起来,这让都尉府的衙差们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愤怒。 可是众人也都看到,围住都尉府的狼骑至少有三百以上,而整个都尉府上上下下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人,这还是要将几个监牢里的狱卒全都拉过来。 而且下差之后,留在都尉府的衙差不过半数,此时加起来不过三十多号人。 以三十对三百,那是一比十,人数上已经完全落于下风。 长信狼骑是甄家手里的王牌,当年与朝廷谈判多次,最终将这支兵马的编制限定在八百人,而甄侯府当然会充分利用,八百骑兵,一个不少。 这些骑兵不但装备精良,而且军饷极高。 当初甄家招募骑兵的时候,要求就十分严格,私下里甚至有传闻,长信狼骑之中,许多人曾经就是四处为恶的亡命之徒。 长信狼骑日夜训练,战斗力着实不弱,论及单兵作战能力,都尉府的衙差自然是及不上。 甄家能够坐镇甄郡,除了雄厚的财力,最要紧的就是手里有这张王牌。 此刻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战斗力又远在都尉府之上,都尉府的衙差们心中虽然愤怒,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各门紧闭。 都尉府的人没有轻举妄动,长信狼骑也没有动作,只是围住都尉府,直等到旭日初升,一小队骑兵飞马迟来,当先一人正是狼骑统领史陵。 史陵带人来到正门前,一名身着盔甲的男子迎上前去,史陵将马缰绳丢给此人,翻身下马,问道:“严青,这边如何?” 牵马的男子严青道:“回统领,卑职已经安排人将都尉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除非里面的人能上天入地,否则一个也走不了。”这时候一名骑兵上来,严青将马缰绳丢给骑兵,跟在史陵身后道:“直待统领一声令下,我们就可直接杀进去。” 史陵赫然转身,目如寒刀,严青自知说错话,忙道:“卑职失言!” “都尉府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是潜藏在都尉府的叛逆。”史陵沉声道:“若是都尉府能帮我们找到叛逆,而且将反贼交到我们手里,那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 严青知道史陵的意思。 长信狼骑的实力当然远在都尉府之上,真要打起来,都尉府绝不可能是长信狼骑的对手。 但都尉府代表的是朝廷,没有确凿证据,直接杀进都尉府,那么谋反的不是都尉府的人,而是长信狼骑了。 长信狼骑在甄郡的地面上是最强悍的力量,可是如果激怒了朝廷,黑羽将军带人杀过来,别说八百狼骑,就算八千狼骑,那也要被黑羽将军手下的兵马砍瓜切菜般收拾掉。 史陵走到正门前,这才停下脚步,面对着都尉府那厚重的黑色大门,微一沉吟,才轻声问道:“目前是否没人出来过?” “回统领,无人进出,也没有任何人出来说话。”严青低声道。 史陵点点头,指着大门道:“你去敲门,就说狼骑统领史陵要求见韩雨农韩都尉。” 严青一手按着佩刀,大步走到正门前,抬手用力派了数下,这才大声道:“狼骑史统领,求见你们韩都尉,快叫韩都尉出来说话。” 门内没有声音,严青皱起眉头,回头看了史陵一眼,抬手想再次拍门,却听“嘎吱”一声响,严青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两步。 大门打开,只见到数名都尉府衙差率先冲出来,手握大刀,随即便见到韩雨农一身便装缓步走出,看他模样,尚未梳洗,似乎刚刚起身。 韩雨农是都尉府都尉,自然是住在都尉府之内。 “狼骑?”韩雨农扫了一眼,目光落在史陵身上,却是展颜笑道:“一大早外面马蹄声声,韩某还以为是城中出了什么变故,需要狼骑入城解决,吩咐部下没有郡守大人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指着虎视眈眈的一众狼骑兵笑道:“史统领,这是什么意思?莫非真的如我底下人所言,狼骑入城,是要围困都尉府,与我都尉府为敌?” 他虽然面带微笑,但史陵当然明白他最后一句话的厉害。 都尉府代表朝廷,与都尉府为敌,也就是与朝廷为敌,与朝廷为敌,也就是反叛。 韩雨农没有说出“反叛”二字,但那意思,分明是指责长信狼骑是否要谋反。 ------------------------------------------------------------------- ps:向靓仔美女们求收藏,顺祝五一玩的开心! 第六十六章 马车里的声音 史陵立刻笑道:“韩都尉误会了。史某此来,绝不是为了要与都尉府为难,而是受老侯爷的吩咐,抓捕叛贼。” “叛贼?”韩雨农脸上的笑容立时收起来:“史统领这话的意思,我听不大明白。城中何时有叛贼?” 史陵道:“韩都尉或许不知,昨天夜里,有人行刺少公子,虽然只是伤了少公子,但侯府门客郎申水郎先生却被杀死。” 韩雨农脸色骤变,吃惊道:“郎申水死了?” 史陵见韩雨农反应,似乎真的半点不知郎申水被杀,微点头道:“正是。刺客共有两人!”想了一下,摇头道:“准确来说,昨夜的刺客一共有三人,一人行刺失败,被同党接应救走,但现场却还潜伏着另一名刺客,当是少公子和郎先生只以为刺客已经逃脱,没想到他们留有后手。刺客出其不意,杀死了郎先生,本来还要刺杀少公子,幸亏少公子运气好,躲过一劫,不过刺客也趁乱逃脱。” 韩雨农眉头锁起,道:“行刺少公子,那自然是大大的反贼。史统领,反贼可还在城中?” 史陵颔首道:“说起来,行刺也幸亏是在夜里。韩都尉知道,龟城夜里是不能打开城门,需等到卯时才能开城,在此之前,无论是谁都出不了城。史某接到报讯之后,连夜带人飞马赶来,在卯时之前入城,而且立刻封锁了整座鬼城,眼下四门也被史某的人控制,在找到凶犯之前,绝不会打开城门,所以凶犯在行刺之后,没有机会逃出城,如今只能是躲在城中。” “应该如此。”韩雨农立刻道:“都尉府有协助侯府平定叛逆之责,如今竟然有反贼在城中,都尉府自然义不容辞协助抓捕凶犯。”上前一步,问道:“史统领带人前来都尉府,莫非是要与韩某商议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史陵笑道:“这一次抓捕凶犯,我们人手足够,而且刚才史某已经派人在全城大街小巷张贴通缉令,让全城百姓共同搜寻凶犯,只要能提供线索,甚至抓到凶犯,无论死活,老侯爷都有重赏。” “等一等。”韩雨农立刻道:“史统领,你说已经派人张贴了通缉令,难道已经确知刺客是谁?否则这通缉令又是通缉谁?” 史陵含笑道:“刺客的身份,确实已经明确。只是韩都尉恐怕想不到刺客是谁。” 韩雨农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公事繁多,身体有些疲惫,所以昨晚早早就睡下。”苦笑道:“史统领或许还不知道,都尉府步快捕头鲁宏知法犯法,被拘押下狱,马快捕头孟子墨更是离职要归乡,所以这两日巡查有些疏忽,这倒是我都尉府的责任。你说的刺客,到底是何人?” “正是都尉府之前的马快捕头孟子墨。”史陵盯着韩雨农眼睛道。 “什么?”韩雨农失声道:“孟子墨?” 不但是韩雨农大吃一惊,便是他身边的都尉府衙差们,也都是大惊失色。 史陵肃然道:“昨夜行凶之时,在场许多人都认出刺客正是孟子墨,所以确凿无疑。” “绝不可能。”一名马快衙差冷笑道:“你们口说无凭,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孟孟子墨所为?都是你们的人,难道你们说是谁就是谁?” 其他捕快立时都叫道:“不错,你们血口喷人,没有证据,怎能污蔑好人?” 韩雨农抬起手,示意众人静下来,盯着史陵问道:“史统领,是否当场所有人都看到孟子墨的样貌,确定无疑?又或者说,当时只是你们怀疑刺客是他?” 史陵当然想说有人看清楚了孟子墨的样貌。 但事实的情况,虽然甄煜江等人确定刺客就是孟子墨,但孟子墨自始至终蒙着脸,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 事发逍遥居,现场却并非只有甄侯府的人,楼子里有不少客人躲在门后面偷看。 若是此刻斩钉截铁说是看到了孟子墨的面孔,回头朝廷派人追查此事,得到的实情与事实不符,那么甄侯府自然就要被冠上信口开河肆意污蔑的罪名。 史陵没有直接回答韩雨农的问题,反问道:“韩都尉,孟子墨现在是否在都尉府里?” “他既然已经离职,不再是都尉府的人,当然不会在这里。”韩雨农淡淡道:“而且恕我直言,你们如果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就是刺客,他即使现在就在都尉府,你们也没有资格抓捕他。” 史陵笑道:“如果他真的在都尉府,那就请韩都尉请他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哦?” “昨夜行刺的凶手,受了重伤。”史陵道:“他背部至少被砍了三刀,腰间有一刀,最明显的就是右腿也被砍了一刀。”脸色变得冷峻起来:“如果孟子墨毫发无伤,那么昨夜行刺之人自然不会是他,否则非他莫属!” 韩雨农镇定道:“如果孟子墨真的在都尉府,我还真想让他出来自证清白。只不过他前日离开之后,我便再也不曾见过他。”沉声道:“你们可见到他?” 众捕快异口同声道:“不曾。” “史统领也听到了,都尉府的人都没有见过。”韩雨农抬手道:“所以还请史统领带着你的人马,立刻离开此地。你们要抓孟子墨,尽管去搜找,我只愿你们不要冤枉了好人。” 史陵道:“孟子墨的住处,已经派人前往,不过史某觉得他现在应该就藏匿在都尉府。” “难道史统领还准备带人进都尉府搜找不成?”韩雨农冷冷道。 都尉府虽然人手不多,但一听韩雨农这样说,立时都按住了腰间刀柄,对正门外的狼骑怒目而视。 史陵点头道:“我正有此意。韩都尉,听说不久前,孟子墨被怀疑在侯府偷盗,少公子为了让孟子墨证明清白,允许你们的人在侯府搜找,不知可有此事?” “少公子宽宏,确有此事。” “侯府似乎比都尉府更重要,少公子允许你的人在侯府搜找,是为了让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史陵盯着韩雨农目不斜视:“如今我们搜找都尉府,也是为了让事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却不知韩都尉为何要阻拦?” 韩雨农笑道:“并非所有人都像少公子那般大人大量。少公子可以在甄侯府做主,可是都尉府却并非由韩某做主。” “莫非你不是都尉?” “我是朝廷的都尉。”韩雨农道:“所以史统领要带人无缘无故搜找都尉府,恕我不能答应。” 副统领严青自始至终冷冷盯着韩雨农,此时终是忍不住道:“韩都尉,什么叫做无缘无故?我们怀疑此刻孟子墨在都尉府藏匿,进去搜找抓捕,莫非你听不明白?” “我说过,你们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刺客就是孟子墨。”韩雨农淡淡道:“就算他真的是刺客,他不是都尉府的人,自然与都尉府无关。”抬手道:“史统领,还是带着你的人赶紧走吧,时间长了,只怕真要被误会是谋反了。来人,关门!”便要退回府内。 史陵冷哼一声,沉声道:“来人,进府搜找,今日我倒要看看谁能拦得住。” 严青已经拔出佩刀,厉声道:“跟我进府。”第一个往前冲,狼骑兵士们也都“呛呛呛”拔出了马刀,跟在严青背后往都尉府冲去。 韩雨农本来并无拿刀在手,见到狼骑冲过来,脸色一寒,夺过身边一名衙差的佩刀,握在手中,刀锋前指,厉声道:“擅闯都尉府,以谋反罪论处,杀无赦!” 众捕快也都拔出佩刀,人数虽少,却也并无惧色。 双方剑拔弩张,便在此时,却听得有人叫道:“都住手。”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一辆马车正飞快驰过来,一人已经从马车钻出来,站在车辕头,大声叫唤:“都不得轻举妄动。” 韩雨农已经看清楚,来人正是甄郡郡守杜鸿盛。 杜鸿盛手中虽无实权,但毕竟是一郡之守,他这一出现,狼骑倒也不好继续往前冲。 马车到了都尉府门前,挡在双方之间,杜鸿盛左右看了看,脸色冷峻,看向史陵问道:“是老侯爷的意思?” “老侯爷有吩咐,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刺客。”史陵肃然道:“卑将怀疑刺客就在都尉府里,正准备带人入府搜找。” 杜鸿盛道:“事情本官已经知晓,老侯爷派人告诉了本官,昨夜有刺客行刺少公子。虽然少公子等人都说刺客是孟子墨,但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史统领,你就这样带人冲进都尉府,是不是欠妥?” “大人,行刺少公子,事关重大,如果不抓到凶手,不但无法向老侯爷交代,更无法向朝廷交代。”史陵缓缓道:“老侯爷当年受爵之时,向朝廷立过誓言,甄郡境内,但有乱匪叛党,将不惜一切代价为朝廷平乱。”指着都尉府正门:“如今怀疑叛贼就在里面,我等受老侯爷之令,当然排除万难也要抓到凶手。” “如果孟子墨不在里面,又当如何?”杜鸿盛皱眉道。 史陵淡淡一笑:“如果进去搜找,没有找到孟子墨,卑将自然会向韩都尉道歉,如果郡守大人到时候要降罪,卑将也甘愿领受。” 杜鸿盛沉声道:“史统领,都尉府直接隶属于西陵都护府,如果换做是本官,搜找之前,还是要向都护府禀报一声,否则事后争端起来,本官担心史统领承担不了后果。” “唯死而已。”史陵笑道:“如果到时候都护大人觉得卑将抓捕反贼有错,甚至要处死卑将,卑将也绝无怨言。卑职针对的不是都尉府,而是反贼,都尉府不协助卑将,卑将不能强求,可是要阻拦,卑将也绝不后退。”脸色一沉,正要挥手让严青带人冲进去,却听得马车之中传来尖细的声音道:“真的要冲进都尉府?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第六十七章 紫衣监 马车之中突然发出声音,在场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方才杜鸿盛从马车之内出来,大家自然理所当然地觉得这马车里面只有郡守大人一人,好歹也是一郡之守,名义上的最高长官,自然不屑于与人共乘一车。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车厢内说话,又怎能让人不吃惊。 史陵一脸诧异之色,但很快沉下来,还没说话,就听车内那尖细的声音继续问道:“杜大人,要带头闯进都尉府的到底是什么人?” “回老大人话,是甄郡狼骑统领史陵。”杜鸿盛面朝车厢内,身子微躬:“长信老侯爷坐镇甄郡,为了防止贼寇作乱,当年向朝廷请求设立一支兵马,一旦甄郡有紧急情况,这支兵马可以随时调动用来平乱。” 车厢内那声音道:“老夫知道,西陵总共有三支这样的兵马,朝廷将他们称为平逆军。” “正是。”杜鸿盛笑道:“甄郡狼骑就是平逆军的其中一支,史陵是老侯爷亲自挑选的狼骑统领,很有才干。” 车厢内发出笑声:“行伍中人,勇往直前,性情冲动也是理所当然。”顿了顿,才道:“史陵,你不必在这边搜找了,带人去其他地方找一找。既然有谋反的刺客,自然要不惜一切代价抓捕归案。” 他声音从容,虽然众人只听到他的声音,却感觉到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实际上史陵和其他人一样,内心充满了震惊。 马车内还有其他人,虽然让史陵很意外,倒也不知太过惊骇,可是杜鸿盛竟然对车内那人恭敬地称呼“老大人”,这就让史陵大吃一惊。 能让杜鸿盛都谦恭异常的人,能是一般人? 车内那人两句话一说,意思就是让史陵不要继续在都尉府纠缠。 史陵虽然吃惊于车内那人的身份,但这里终究是龟城,而龟城的主人是长信侯,他史陵也只有一个主人,不是朝廷,是甄家。 “老大人,恕卑将斗胆,敢问您为何知道刺客不在都尉府?” 史陵虽然不会因为车厢那人一句话就离开,但既然知道对方身份不简单,却也是尽量让自己显得恭敬一些,杜鸿盛称呼那人为“老大人”,自己也这样称呼,应该不会出差错。 “因为是老夫说的。”那声音淡淡道。 史陵一怔,想不到对方会给出这样的解释。 杜鸿盛见史陵还在犹豫,皱眉道:“史陵,老大人说的话,你没听见?还不带人赶紧去找刺客。” 史陵狐疑地看着车厢,嘴唇微动,没说撤走,也没有说继续留在这里,显得颇有些踌躇。 “看来老侯爷对底下的人管束的还不够严格。”车厢内那人叹了口气:“杜大人,老夫现在明白,为何你要请老夫跟随你一起来。你说这支兵马未必能听你调动,我还不大相信,现在终于信了。” 副统领严青当年就是四处劫掠的亡命之徒,虽然被甄家收揽,但骨子里的凶狠一如既往。 听到车厢那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口气,心里就老大不爽,这时候忍不住叫道:“车厢里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要说话出来说话,别在里面装神弄鬼。” 甄郡的人们多少年来只知道有甄侯府而不知有朝廷,草寇出身的严青对甄侯府有畏惧,可是没有尝过朝廷的厉害,对于朝廷的官员,还真没有什么敬畏之心。 他话一出口,史陵脸色一沉,心知不妙,叫道:“住口!” 也就在这时候,本来坐在车辕头赶车的车夫,身形陡然而起,飞掠到骏马上方,足尖在马背上一点,整个人已经向严青飞过去,手中那长长的马鞭如同毒蛇般,瞬间卷住了严青的脖子,还没等四周众人反应过来,车夫一甩马鞭,竟是将严青甩飞出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狼骑副统领重重地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一时间甚至起不来身。 “好大胆!”狼骑之中,不少人与严青交好,狼骑兵自持是甄郡最强的兵马,素来狂妄的很,此刻严青被打,其他人都是赫然变色,随即不少人便要向那车夫冲过去。 “住手,都不要动!”史陵厉声喝道。 杜鸿盛也是拉下脸来,沉声道:“史统领,此人竟敢亵渎老大人装神弄鬼,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车夫教训了严青,淡定自若回到车辕头。 “毕竟是边荒之地,不懂规矩。”老大人叹道:“出言不逊,若是在京都,这时候已经是横尸当地,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看在老侯爷的份上,从轻发落,回去告诉老侯爷一声。” 都尉府的捕快本以为今日必有一场厮杀,不向郡守大人亲自前来。 不过有人觉得甄侯府素来蛮横,手底下的狼骑更是狂妄的很,即使郡守大人来了,也未必能改变局面。 却不想跟随郡守大人一起来的神秘人,竟然是个大人物,马车夫出手干脆果断,身手厉害,根本没将狼骑副统领放在眼里,而所有人也都看出来,这车夫必然是车中老大人的属下。 郡守大人手底下没有这般厉害的角色,即使有,也不敢对狼骑的人轻易出手。 史陵盯着车厢,脸色难看,猛然间,一丝冷汗从他额头渗出来,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恐:“难道难道是紫衣监的大人?” 在场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紫衣监是什么所在,但其中自然也有少数人听说过,“紫衣监”三字入耳,听过的人身体一震,眼中立时显出恐惧之色。 杜鸿盛冷哼一声,道:“萧老大人宅心仁厚,已经饶他一命,史陵,你是不是还要抗命?” 史陵额头冷汗直冒,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得马蹄声响,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的装束正是一名狼骑兵。 到了近处,狼骑兵翻身下马,迅速跑到史陵身边,附耳低语两句。 史陵眉头一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上前两步,对这车厢躬身行礼道:“卑将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失礼,还请老大人降罪!” “都是为了抓捕刺客,此番就恕你无罪了。”萧老大人轻叹道:“史陵,听从老侯爷的吩咐,维护甄郡太平,这自然是理所当然,不过也莫忘记,你们和老侯爷一样,吃的都是朝廷的饭,心里要有朝廷才是。” “卑将明白。”史陵恭敬道。 萧老大人不再多言,只是咳嗽了一声,杜鸿盛这才向一直没有吭声的韩雨农道:“韩都尉,既然老侯爷吩咐狼骑搜找刺客,你们都尉府就不要添乱了,吩咐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只等史统领抓住刺客再说。”回到了车厢内,车夫一抖马缰绳,马鞭在空中甩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马车便即缓缓向前驶去,自始至终萧老大人都不曾露面。 韩雨农冷冷看了史陵一眼,并不废话,转身回到府内,捕快们立时将都尉府大门紧紧关上。 史陵深吸一口气,瞧见严青已经被人扶起来,这才吩咐道:“传令下去,留下一百骑,封住都尉府四周所有路口,路口设障,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通过。安排二十名弓手登上屋顶,居高监视!”瞥了一眼被人扶过来的严青,问道:“你怎样?” “无妨。”车夫手下留情,严青虽然当众失了颜面,但却也并无大碍。 “你留在这边,监视都尉府,不必与他们冲突,可是也不许他们一人离开。”史陵冷冷道:“老侯爷回头自有吩咐。” 严青拱手道:“遵令。” “陈鹤,刘影,你二人各带一百骑兵,全城搜找。”史陵沉声道:“药铺、医馆、客栈都要仔细找,只要右腿有伤,立刻拘押,若是反抗,当场格杀。” 安排妥当,严青才轻声问道:“大人,出了什么事?” 方才一名骑兵过来向史陵附耳禀报,史陵听后脸色有变,严青瞧出情况不对,他平日里与史陵关系极好,称兄道弟,此时忍不住低声询问。 “木头巷。”史陵轻声道:“秦姓狱卒的住处在木头巷,老侯爷天亮之前就已经安排人手过去,那边出事了!”不多解释,过去翻身上马,吩咐道:“宋闯,带二十人随我来。”一抖马缰绳,飞驰而去,一名部下领着二十名骑兵,紧随其后,片刻间就不见踪迹。 韩雨农回到厅内,众捕快却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慌张,不少人脸上反倒显出欢喜之色,有人已经道:“瞧瞧那帮狗东西,听到那位老大人的声音,都不敢动弹,就像耗子见了猫。” “开玩笑,你以为那位老大人是谁?”一名年长的捕快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那是紫衣监的人?你们知道紫衣监是什么所在?嘿嘿,告诉你们,今天那位老大人真要杀了姓严的,甄侯府那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紫衣监到底是什么所在?”有人立刻道:“听着好像是宫中十六监1” 年长捕快瞥了他一眼,道:“宫中十六监?嘿嘿,十六监里有紫衣监?告诉你们,宫中十六监加起来,那也抵不上紫衣监一个衙门!” “都别多说了。”不等年长捕快说完,韩雨农已经皱眉道:“派人守着府中各门,其他人老实待着,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祸从口出的道理,难道你们不懂?。” 众人顿时不敢多言,韩雨农也不废话,丢下众人,径自而去。 ----------------------------------------------------------------- ps:线索一点点抛,伏笔一点点埋,故事一点点讲,精彩一点点来,弟兄们,月票呢?收藏呢? 第六十八章 凶境 韩雨农离开大厅,径自到了甲字监。 进了甲字监,班房的门关着,韩雨农咳嗽一声,牛志凑到门上的小窗边,瞧见韩雨农,立刻打开门,低声道:“大人。” 韩雨农也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牛志很是灵活,低声道:“小的去外面守着。”出了门,等韩雨农进了班房内,这才从外面带上了门。 班房角落铺着席子,孟子墨此时就坐在席子上,看到韩雨农进来,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伤口都处理好了?”韩雨农在班房那堆货物中拿了一坛酒,走到孟子墨边上,在席边一屁股坐下,打开酒坛封皮,递了过去。 孟子墨犹豫一下,接过酒坛,仰首灌了一口,这才看着韩雨农道:“为何不骂我?” “骂你做什么?”韩雨农道:“骂你一顿,事情就能解决?” 孟子墨苦笑道:“这次是我对你不住,可是我实在不想连累你。” 韩雨农从孟子墨手里拿过酒坛,也灌了一口,淡淡道:“当年我腿上中了一箭,无法走动,那名兀陀骑兵已经杀到我身边,马刀照着我砍下来,如果不是你哦扑上去,将那骑兵从马背上扑落下马,我早就埋骨在战场。” “都是过去的事了。”孟子墨轻叹一声:“那年我被兀陀人的马差点踩死,如果不是你背着我,我也早就死了。” “所以你我之间,谈不上什么连累不连累。”韩雨农平静道:“西陵的土地上,埋葬过我们太多的兄弟,所以重回西陵的那一天,我就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就是我的故乡。” 孟子墨颔首道:“我也将这里当成故乡。” “所以你要从都尉府离开,我就知道你是不想牵累我。”韩雨农仰首又灌了一口:“你的性情我太了解,郑屠户一家被害,如果你不能为他们报仇,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孟子墨苦笑道:“所以你没有劝我,放手让我去做?” 韩雨农没好气道:“妈的,老子能劝得住你?今天劝住了你,明天你这蠢货还是要去做。既然如此,老子干脆让你去,可惜你他娘的连这点屁事都做不好。” 韩雨农口吐芬芳,孟子墨脸色顿时显出愉快的表情,笑道:“你以为老子和你一样,精得和猴儿似地?我只会好勇斗狠,要真是和你这般聪慧,也不会每天听你呼来唤去。”从韩雨农手中抢过酒坛,仰首一饮而尽。 “你没做好的事情,有人帮你做了。”韩雨农道:“郎申水死了,甄煜江也受了重伤。” 孟子墨本来还在用衣袖擦拭嘴角,闻言呆住,小半天才回过神来,惊诧道:“郎申水死了?” “狼骑入城。”韩雨农冷笑道:“那位老侯爷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不对。”孟子墨皱起眉头,摇头道:“我行刺失败,郎申水和甄煜江毫发无伤,反倒是老子差点死在他们手里。”顿了顿,狐疑道:“你说有人帮我做了没有完成的事情,难道昨晚还有别人也在逍遥居行刺他们?” 韩雨农微微颔首,道:“不错,你觉得会是谁?” 孟子墨沉默着,半晌才道:“甄郡对甄侯府恨之入骨的人不在少数,想杀死他们的人也是多如牛毛,可是有实力而且有胆量对他们下手的却并不多。” “按照他们的说法,当时那名刺客是在我救出你之后,趁甄煜江手底下的人都出来追赶之时,抓到那千载难逢的机会突然出手。”韩雨农缓缓道:“他就潜藏在逍遥居内,而且他们认为最后出手行刺的那人,与咱们是一伙。” 孟子墨摇头道:“那不可能,昨夜我是孤身行动,并无任何同伴。” “这只是你觉得。”韩雨农叹道:“昨晚我一直潜藏在逍遥居后巷,本就是准备随时接应你,后来听到动静,知道你身陷绝境,这才出手。你不知道我就在附近,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人跟着你一起行动,你也未必知道。” “你说另一人跟着我一起行动?” “虽然不敢确定,但我相信那个人应该知道了你的计划,所以准备暗中协助你。”韩雨农道:“否则那人不会那般凑巧恰好是在你行刺的时候,刚好潜藏在逍遥居。” 孟子墨看着韩雨农眼睛,微一沉吟,身体一震,似乎想到什么:“难道难道是逍子?” “原来你也怀疑是他?”韩雨农叹道:“我思来想去,除非真的另有高人和你不谋而合,都选定在昨夜行刺,但这种可能比较小。如果真的有人暗中想要帮你,就只能是秦逍了。” “牛志说过,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孟子墨神情凝重起来:“前天晚上他去了我那边一趟,只以为我真的要入关,想着给我送盘缠,还说他在钱庄有存银,取了出来再给我送过去。” 韩雨农问道:“那你昨晚离家的时候,是否看到他?” “没有。”孟子墨道:“一路上我很小心,并没有看到他。” 韩雨农道:“没看到他,不代表他没有跟着你。那孩子平日里和和气气,可是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而且重情义,对你我都是有情有义,如果发现你昨晚的行动,便很有可能在暗中偷偷帮你。他知道如果明面上和你一起行动,你一定不可能答应,所以暗中助你,那也就能说得通。” “那个混小子,不要命了。”孟子墨握起拳头,又爱又恼:“如果真是他,回头老子要将他狠狠揍一顿。”猛地想到什么,道:“咱们想到是逍子,那甄侯府会不会猜到?” “郎申水被杀,甄煜江却没有死。”韩雨农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如果是秦逍出手,即使没被看到面容,但甄煜江见过他,很可能认出他的身形,就算甄侯府不确定是秦逍所为,但这个时候,只要被甄侯府怀疑上,那么处境就一定很凶险。” 孟子墨挣扎着要起身,韩雨农按住他肩膀,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去救他。”孟子墨道:“甄侯府如果对逍子下狠手,那孩子凶多吉少,我不能坐在这里不顾,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全拿孩子的性命。” 韩雨农沉声道:“你可知道,狼骑入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都尉府围了起来。眼下都尉府四周全都是狼骑眼线,都尉府的一举一动,他们都尽收眼底,你此时出门,就是自投罗网。” “他们有确凿的证据刺客是我?” “你腿上的伤。”韩雨农指着孟子墨右腿:“狼骑统领史陵当众说了,刺客的右腿被砍伤,如果他们发现你腿上的伤,就是直接证据。” 孟子墨心中焦急:“那秦逍怎么办?他若在都尉府,狼骑不敢闯进来,我们可以保住他。可他现在不在这里,甄侯府的人必定满城搜找,一旦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就算没有证据,他们也一定会派人刺杀。” “狼骑并非不敢闯进来。”韩雨农冷笑道:“方才他们就差点要闯进来,不过郡守大人和萧老大人赶了过来。甄侯府便是再有胆量,也不敢直接与紫衣监的那位老大人发生冲突。” “萧老大人?”孟子墨吃惊道:“难道是紫衣监的萧谏纸萧公公?” 韩雨农微微点头。 “上次你说宫里有人前来西陵找寻天钺,说的就是萧公公?”孟子墨骇然道:“那天钺难道如此重要,竟然让萧公公亲自出马?” “圣人为了国运,要找天钺入京,紫衣监耳目遍天下,萧公公亲自出马,当然是最有把握。” 孟子墨忙道:“萧公公既然阻拦狼骑入府,是否可以求他帮忙保护秦逍?” “萧公公为何会亲自出现阻拦他们入都尉府?”韩雨农神色冷峻:“他不是为了保你,也不是为了保护我,甚至不是为了保护都尉府,只是为了保护朝廷。” “此话怎讲?” 韩雨农起身过去又抱了一坛酒过来:“今日狼骑一旦闯入都尉府,必有厮杀,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都尉府自今而后便再无法掣肘都尉府。狼骑既然敢闯进来,那么以后甄侯府便再无顾忌。”凝视孟子墨眼睛问道:“甄侯府以刺客行刺之名,与都尉府搏杀,甚至导致有人伤亡,如果你是朝廷,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要给甄侯府定罪。”孟子墨冷声道:“都尉府代表朝廷,闯入都尉府,就是谋反。” “定了谋反罪,是否要平乱?”韩雨农道:“那么朝廷是否要派兵出关杀到西陵来?” 孟子墨顿时有些犹豫。 “你我都知道,南疆慕容这些年势力越来越大,朝廷开放了与图荪各部的边关市集,对西陵门阀一再容忍,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准备平定南疆。”韩雨农叹道:“南疆不平,朝廷在任何一处用兵,慕容氏必然会借机作乱。西陵门阀掌控着西陵的钱粮兵马,唐军一旦出关,西陵大乱,兀陀汗国也必然不会安坐不动,到那时候,西陵必然大乱,朝廷的战略就会因为这边的动荡受到重创。” 孟子墨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朝廷出兵,西陵大乱会影响整体战略,可是不出兵,西陵门阀必将得寸进尺,日后定会更加狂妄。” “所以萧老大人出面,阻止狼兵入府,是要告诉他们,朝廷一直在注意这边,都尉府背后有朝廷。”韩雨农缓缓道:“而且他是紫衣监的人,这也是给予甄侯府威慑,毕竟真要激怒了朝廷,朝廷不出兵,也可以让紫衣监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紫衣监杀人,从来都是悄无声息,不留任何证据。”孟子墨叹道。 韩雨农点头道:“老大人出面,是要威慑甄侯府,为的是维持这里的安静,不要坏了朝廷的大事。可是甄煜江被重伤,甄侯府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气,老大人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要甄侯府不动都尉府,他们想做什么,老大人不会插手。” “那小子不是更加凶险?”孟子墨双手握拳:“我们该怎么办?” 韩雨农沉默了片刻,才道:“大局为重,我们现在不可轻举妄动,特别是你,必须老实呆在这里,如今也只有都尉府能保住你的安全。以后找到机会,再暗中安排你入关。至若秦逍!”微微一顿,才道:“我找机会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他聪明伶俐,只盼他能躲过这一劫。”目露寒光:“若他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会亲自摘下那位少公子的脑袋。” 第六十九章 女鬼吃人 史陵带着骑兵来到木头巷的时候,秦逍的那间院子前后都已经被围起来。 木头巷在龟城是比较偏僻的一条街道,多少年来,从没有真正热闹过,街道上的几家铺子生意都不算好,毕竟来往的行人稀疏,远比不得玉带河沿岸那些店铺。 今日天刚亮,木头巷多年的平静就被打破。 并非住在巷子里的人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巷口的陈瘸子平日里游手好闲,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今日却被马蹄声吵醒,披着一件褂子出来,远远瞧见秦逍住处门前挤着一群人,忍不住便凑了过去。 “金瘦子,出了什么事?”见到棺材铺的金瘦子也在看热闹,陈瘸子凑过去问道。 “有人死了。”金瘦子和父亲经营一家棺材铺,父子两和少与人接触,毕竟做的生意不为人所喜,这一对父子性格十分相似,都是沉默寡言,一年到头脸上看不到笑容。 “谁死了?”金瘦子吃了一惊:“秦逍死了?” 毕竟是左邻右舍,虽然秦逍并没有与木头巷住客们交往太深,但大家互相之间还是颇为熟悉。 “胡说什么。”边上有人忍不住道:“秦逍不在屋里,死了几个陌生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陌生人?”陈瘸子一脸疑惑:“陌生人怎么死在秦逍屋里?” 那人道:“谁知道,兴许是有人到他屋里偷东西。我听人说,秦逍在赌坊里赢了一大笔银子,这些人肯定是盯上了秦逍的银子。” “那是秦逍杀了他们?”陈瘸子追问道。 “不是,是女鬼。”金瘦子忽然开腔道。 “女鬼?”陈瘸子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 金瘦子朝院里指了指,也不说话。 院门是敞开着,虽然有人守在门前,但站在门外却也能瞧见院里的情景,陈瘸子瞧见一名身着盔甲的武将正站在院子当中,烧饼店的王大脸正站在武将面前,似乎在说着什么。 史陵此时的脸色很冷峻。 王大脸多年来一直在木头巷做烧饼,为人憨厚,看人就咧嘴笑,许多人这王大脸脑子有些傻,但从他口里说出来的一定没有假话。 院子里躺着两具尸首,都是一身黑色劲衣,而且蒙着口鼻,一人手里兀自握着刀,另一具尸首手里的刀则是飞出去老远。 “女鬼。”王大脸比划道:“飘来飘去,啪,手碰到脖子,人就死了。” “你为何会看见?”史陵身旁的部下宋闯问道:“你说女鬼飘来飘去,亲眼见到?” 王大脸用力点头:“屋子里吵闹,我听到声音,在外面看,噼里啪啦,然后他们!”指着地上的两具尸首:“他们从屋里跑出来,女鬼跟着从屋里飘出来,然后他们就死了。” “你说的女鬼什么模样?”史陵皱眉问道。 王大脸抬手捂住眼睛:“不敢看,不敢看,女鬼要吃人的,不敢看。人死了,我怕她吃我,就跑回去,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这屋子的主人是不是秦逍?” “是。”王大脸点头道:“秦逍,好孩子,吃我做的烧饼,给我很多银子。” “那昨晚你可看到他?”史陵继续追问。 王大脸摇头道:“没有,没看到他。”想到什么,露出惊恐之色:“被女鬼吃了,秦逍被女鬼吃了。” “带他下去。”史陵挥挥手,有人带了王大脸下去,王大脸兀自喋喋不休:“有女鬼,小心,吃人的。” 史陵进了屋里,屋里还有两具尸首,他在一具尸首边蹲下,宋闯跟在边上,低声道:“统领,从这几具尸首上看,都是一击致命,那个叫做秦逍的狱卒没有这样的功夫。” “凶手是中天境高手。”史陵淡淡道:“身手极其了得。” 宋闯吃了一惊:“中天境?那岂不是和大人一样?” “我及不上她。”史陵目光如刀:“我只是刚刚突破入四品,这凶手至少是五品以上。” “秦逍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宋闯更是骇然。 史陵没有多言,站起身,屋内走了一圈,这才走出门,宋闯道:“统领,木头巷两边都已经派人封住,是否要在木头巷挨家搜找。杀人凶手和秦逍或许就藏在木头巷内。” “如果你是秦逍,身边有中天境高手,还会留在木头巷?”史陵淡淡道:“案发现场在木头巷,秦逍自然会想到侯府会派人过来,他绝不可能继续留在这边。” 此时一人上来拱手道:“统领,据说之前秦逍在一家赌坊闹事,身边就有一名高手,恰好也是个女人。那女人身手了得,赌坊十多人在她手底下不堪一击,事后秦逍和那女人一同离开,昨晚的杀人凶手,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个女人。” 史陵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找到赌坊的人,让他们描述那女人的外貌身形,找画师画出来,还有那个秦逍,也画出来,然后张贴龟城大街小巷,告诉所有人,发现这两人踪迹,立刻禀报,一旦抓获,重重有赏,若是隐匿不报,那便是乱党。” 那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史陵走出院子,外面还围着木头巷的左邻右舍,他站在街道上,四下里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了斜对门的油铺。 油铺之内,一张破旧的靠椅上,麻婆正蜷缩在其中。 大清早,曙光洒落街巷,但油铺内却还是十分昏暗。 史陵缓步走到油铺门前,盯着靠椅中的麻婆,老太婆打着盹,似乎还没有睡好,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正盯着她,只等史陵走进油铺咳嗽一声,麻婆才被惊醒,用苍老嘶哑的声音道:“有菜油、黄油、芝麻油,你要什么?” 史陵没有说话,左右看了看,左边是柜台,因为扭头太久,柜台上都蒙上了一层油腻,上面摆着坛坛罐罐,屋子里充斥着油腻味道。 右边是一间房,房门敞开着。 史陵环顾一圈,听到麻婆又道:“菜油、黄油、芝麻油,你要什么?” 史陵也不理会,转身出了门。 房门背后,秦逍手握着鱼肠刺,双眸如刀,史陵进门的那一刻,他就握紧了鱼肠刺,若是史陵真的不开眼,走进房间,能不能活着出去就是个问号了。 小师姑柔软的身体紧贴在秦逍身后,不过看上去神色轻松,并没有因为外面紧张的气氛而显得慌乱。 房门敞开,史陵自然不可能想到,就在房门背后竟然藏着人。 等史陵出去之后,秦逍才蹑手蹑脚走回床边,眼睛凑到那一道缝隙处,街道上的情形他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史陵吩咐了几句,很快便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人离开,没过多久,几具尸首也被抬了出来,丢在两匹马背上,被人带走,又听一人对着木头巷的人们大声道:“都听好了,谁要是见到秦逍,又或者知道秦逍的下落,立刻向侯府禀报,侯爷重重有赏。谁要是窝藏不报,甚至包庇秦逍,就是他的同党,秦逍谋逆朝廷,是反贼,你们如果是他同党,便要砍了脑袋,都听到了没有?” 人们零散地答应了几声,很快便全都散去,街道上也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秦逍这才长出一口气,感觉小师姑柔软的身子压在自己背上,这时候也无心去享受小师姑带来的舒服,扭了扭身体,低声道:“你太重了,压死我了。” 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堂堂剑谷高手,陪着你这小混蛋像做贼一样躲在这里,真是丢人。要依我的脾气,出去将他们打个落花流水,我想走就走,他们还能拦得住我?” “你厉害。”秦逍道:“不过你能打得动十个二十个,甚至一百个,你能打得动三五百个?城里都是甄家的人,你也就是个中天境高手,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嘟囔道:“要不是你跑出去赌,凌晨才跑回来,刚好撞见那几个刺客,也不会惹出这样大的动静。” 小师姑俏脸一沉,道:“小混蛋,你真是不识好人心。那些刺客是要杀你,我帮你解决了他们,你还这么多废话。” “我还没进院子,就知道事情不对,一直躲在这里。”秦逍也是没好气道:“你堂堂中天境高手,进院子之前,就察觉不到里面不对劲?” 小师姑怒道:“小混蛋,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怎么没察觉?只是老娘担心你被他们杀了,总要进去帮你收尸,一片好心,还要被你这王八蛋啰嗦。”一甩衣袖:“从现在开始,老娘和你一刀两断,你有什么事都别连累到老娘。我清清白白一个人,现在被你连累,成了杀人逃犯,你不道歉也就罢了,还敢责怪我?”越想越气,伸手道:“赔银子!” 便在此时,却见麻婆走进房内,佝偻着身子,看似浑浊的眼睛,此刻却是冷冷地盯着两人。 小师姑瞥了红叶一眼,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秦逍上前去,低声道:“人都走了。” “木头巷附近有人埋伏,不会这么容易离开。”红叶声音时而清脆时而苍老,此时带着嘶哑:“狼骑入城,不会善罢甘休,至少没有抓到你之前,这件事情不会善了。” “甄侯府的速度还真是快。”秦逍冷笑道:“狼骑这么快就被调进城来。” 红叶冷冷道:“他的儿子差点死在你手里,你觉得他能饶得了你?你要么别出手,既然出手,就不要让他活着。这就是你留下的后患,刺杀不成,反被人认出,这龟城你待不下去了。” 第七十章 诱饵 秦逍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没有抓到我的证据。” “证据不证据,已经不重要。”红叶淡淡道:“已经安排人行刺你,就表明他们已经不在乎。只要是他们怀疑的对象,甄侯府就不会手下留情。” 秦逍知道红叶这句话并没有错。 上次御赐佛像事件,甄侯府可以无中生有,硬是栽赃孟子墨在侯府偷盗了佛像,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甄侯府如今将狼骑调进城中,自然更是有恃无恐。 龟城本就是他们的地盘,手中又有强悍的狼骑,这种情势下,他们当然会借行刺事件,在城中大动干戈。 秦逍甚至怀疑,即使昨晚的行刺事件与自己和孟子墨没有半点关系,甄侯府也会借这次机会趁机发难。 甄侯府既要借这次机会立威,也要借这次机会除掉看不顺眼的人。 在甄侯府的眼中,孟子墨和自己当然都属于眼中钉。 甄侯府在明面上会四处追拿自己,但暗中也必定会派人追杀自己,对自己来说,眼下留在龟城,就像一只兔子身处幽暗丛林之中,不但要面对设在林中的陷阱,还要随时提防其他野兽冲出来将自己撕咬成碎片。 甄侯府既然已经出手,就断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通缉令一旦张贴全城,那么满城百姓也就都成了甄侯府的眼线。 这倒并非是百姓真的忠诚于甄侯府。 毕竟提供线索有重赏,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重赏之下,向甄侯府禀报秦逍的踪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此外百姓对甄侯府心存畏惧,若是知而不报,那也是害怕自己被打成同党。 秦逍昨晚刺杀郎申水之后,便知道事情不会善罢甘休。 但甄侯府反应如此之快,行动如此果决,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他心知自己目前待在红叶这里,也只能是暂避一时,只要走出这个门,满城眼线,自己的行踪迟早要暴露,而甄侯府一旦得知自己的行踪,立刻就会派人前来刺杀。 甄侯府有的是人手,除了数百狼骑,还有侯府的青衣刀客,此外必然还有一些豢养的门客杀手,便是龟城的那些地痞流氓,背后又何尝没有甄家的影子。 甄家一声令下,这些人为财为利,都会欲杀自己而后快。 秦逍这时候忽然间明白,为何韩雨农有朝廷作为靠山,却一直对甄侯府心存忌惮,凭心而论,甄侯府在甄郡的势力确实很恐怖,此番盛怒之下,手里掌握的强悍力量瞬间就展现出来。 “他们暂时没有搜找木头巷,只是因为觉得你没有那么笨。”红叶轻声道:“如果两三天在整座城内都没有找到你,就必然会想到木头巷,还会重新来搜找。” 秦逍点点头,木头巷并不大,首尾加起来不到四十户,以狼骑的实力,足以将木头巷翻个底朝天,到时候自己根本无处可藏。 “都尉府那边的情况不知道怎么样。”秦逍轻声道:“如果能回到都尉府,甄侯府的人未必敢闯进去。” “他们敢不敢闯进去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进不了都尉府。”红叶道:“都尉府眼下一定被牢牢监视,甄侯府大动干戈,都尉府也不会直接与他们冲突,只会隐忍不出。这时候你只要靠近都尉府,立时就会落入陷阱,自投罗网。” 红叶的声音虽然苍老,但语气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分析的也都是一针见血。 小师姑在旁叹了口气,道:“大难临头各自飞,小师侄,你可别怪我不讲义气。这里我也不能待下去了,你说的没错,三五十个我能应付,三五百个跑出来,我要被他们砍成肉泥。”伸手道:“你还是给我点银子,我跑路需要盘缠,以后你自求多福,多多保重。” “就知道你不仗义。”秦逍黑脸道:“闹出事了,一走了之,留我收拾烂摊子?” “别太高看自己。”小师姑嘲讽道:“就你那点本事,能收拾烂摊子?你这婆婆说的不错,咱们都不能留在城里,被他们找到,都要被人家挖坑埋了。”瞥了红叶一眼,轻笑道:“你身边有这样一位高手帮着你,想办法助你出城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红叶虽然乔装打扮,隐匿了外貌,甚至声音也变得苍老嘶哑,可是小师姑行走江湖多年,自然早就看出红叶绝非一般人。 红叶看向小师姑,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你也要出城。” “大白天的,现在不方便。”小师姑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等天黑之后,我再离开,暂时就先借你这里躲一躲。”向秦逍道:“小师侄,咱们都要逃命了,以后各奔东西,或许三年五载都不会见,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赶紧趁现在,要是有什么东西想要给我做留念,也赶紧趁早。” 秦逍这一次却没有反唇相讥,神情却有几分黯然。 虽然与小师姑只是相处短短几日,而且一直对她的品行很是鄙夷,但小师姑拼着耗费真气的代价,帮助自己突破到二品,这份厚恩还真没法子一下子还清。 从前自衙门下差后,他都是孤独一人待到天亮,唯一陪伴他的只是那条老黑狗。 小师姑偷偷住进去之后,虽然两人互相看不顺眼,每次都会互相嘲讽,但却让秦逍再也没有了从前那种孤独感,身边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如今却似乎已经有些适应。 想到这种情景自今而后或许不会再有,秦逍内心深处只觉得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开心不起来,甚至有些不舍。 “和你说话呢?”小师姑见秦逍不说话,伸手在秦逍面前晃了晃:“吓傻了?别怕,至少天黑之前,我还在这里,谁要欺负你,小师姑帮你揍他。” 秦逍没有说话,从口袋里取了三张银票出来,递了过去。 小师姑一愣,想不到一向吝啬无比的小师侄突然间会这么大方,有些不相信:“给给我的?” “自己收好,别再赌了。”秦逍叹道:“挣点银子不容易,何必被人宰杀?你就算每天吃肉喝酒,这些银子也够你折腾了。” 小师姑立时眉开眼笑,不在乎红叶在边上,伸手接过,迅速塞进自己鼓囊囊的胸口,笑颜如花:“近朱者赤,小师侄,你跟我在一起几天,也改了吝啬小气的毛病,要不是情势不妙,我还真舍不得和你分开。小师侄,我感觉你以后应该有大出息。” “要不咱们一起走,暂避一时,互相有个照应?”秦逍寻思以目前龟城的局面,自己还真不能继续留在城中,暂时逃出城去,找个地方躲一阵子,等事情冷下来之后,再偷偷回来看看情况。 小师姑毕竟是中天境高手,有她在身边,就等若是有了一个保镖,遇到什么状况,小师姑也能保证自己安全。 小师姑还没说话,红叶已经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道:“不行!” 沐夜姬和秦逍都是一愣。 “行不行可不在你。”小师姑娇柔一笑:“愿不愿意和他在一起,那是我的事情,我是他小师姑,真要陪他一起逃命,你似乎也没有理由反对。” 红叶不理小师姑,看着秦逍问道:“你准备如何离开龟城?” 秦逍顿时被问住。 甄侯府派人在龟城大肆搜找,那么龟城当然也早就被封锁。 龟城只有四门,要出入龟城,必须从四门进出,如今龟城既然被封,那么自然无法出城。 “比龟城更高的城墙我都翻进去过。”沐夜姬倒是颇为不屑,冲着秦逍抛了个媚眼:“小师侄,看在你变得慷慨的份上,我找机会带你一起翻城墙。” “你说的没错,龟城不算大城,这等高度,也难不住中天境高手。”红叶道:“我是问你们,出城之后,你们往哪里去?” 沐夜姬和秦逍对视一眼,这时候还只是考虑如何出城,倒没有想过出城之后往哪里躲避。 若是从前,沐夜姬当然会选择带着秦晓回剑谷,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沐夜姬自己已经成为剑谷叛逆,自然不敢轻易回到剑谷。 “甄家的势力,不只是在龟城。”红叶缓缓道:“城中一直搜找不到,他们也会怀疑你们已经出城,必然会向整个甄郡撒网。”瞥了小师姑一眼,淡淡道:“不要轻视甄家在甄郡的实力。” “你似乎有什么想法。”沐夜姬含笑道:“不如说来听听。” 红叶很直接道:“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说明白一点。”小师姑不耐烦道:“不要咬文爵字。” “你从东边出城,而且要故意让他们发现。”红叶缓缓道:“不但要让他们发现你出城,还要让他们确定你带着秦逍一起离开,出城之后,你要想办法将他们一直引向东边,要他们相信,你和秦逍是准备入关。” 秦逍明白过来:“小师姑调虎离山,我则从西边离开,他们的注意力都往东边去,就想不到我会一直往西边走。” 红叶点头道:“只要他们确信你入关躲避,那么就会将精力放进关内,如此你继续躲藏在西陵,才不会被他们发现。” “所以我就成了诱饵?”小师姑似笑非笑:“让我成为他们追杀的目标,然后保全你安然无恙离开?” --------------------------------------------------------------- ps:在这里特别感谢土匪哥的歌好兄弟的堂主捧场,感谢书友58545885、水水李、书友小柏哥、书友58442249、巍峨山丘、二拇指、书友56467379等诸多兄弟的破费,谢谢大家了! 第七十一章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红叶淡定自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拿了他的银子,总要给他做点事。” “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好人。”沐夜姬幽幽叹了口气。 秦逍却已经带笑道:“小师姑,这调虎离山的计谋,还真不是谁都能施行。没有你这样出神入化的武功,先别说能不能翻墙出城,就算真的出了去,也未必能躲过那些人的追杀。” “别拍马屁。”小师姑剜了秦逍一眼,没好气道:“不就是让我给你卖命?自从遇上你这小混蛋,我就没一天安生日子过。” 红叶轻声道:“今晚子时开始行动,我帮你们做些准备,你们养养精神。”也不废话,出了门去,这一次却是顺手带上了房门。 虽然龟城气氛极其紧张,但小师姑还是一如既往淡定自若,冲着秦逍妩媚一笑道:“晚上咱们就要各奔东西了,是不是舍不得小师姑?” 秦逍这次也没有嘲讽,只是道:“多谢你帮我洗髓。” “你知道了?”小师姑轻笑道:“你也别谢我,只是你这小混蛋武功太差劲,要是遇上高手,你都没看到对方出手,这条小命估计就没了。好歹也是你小师姑,总不能眼看着你死在无名之辈手里。” “那小师姑身体现在可恢复?”秦逍听红叶说过,洗髓之后,沐夜姬要完全恢复功力需要十天半个月才成。 沐夜姬瞥了一眼房门,似笑非笑:“小混蛋,看来你那位婆婆果真是高人。不但易容术高明,对各门功夫也是知之甚多。你告诉我,她到底是谁?为何对你这么好?” “小师姑,我要说我不知道她是谁,你相信不?” “你当我傻啊?”小师姑允许秦逍讽刺她的身材,却实在不能忍受秦逍怀疑她的智慧,低声道:“你要是和她没什么奸情,她能这样帮你?” 秦逍吓了一跳,唯恐红叶听见。 小师姑是高手,可红叶也不是善茬,要是红叶听到这句话,说不定这两个女人会打起来,压低声音道:“你别胡说八道。” “心里有鬼?”小师姑噗嗤一笑:“她虽然乔装打扮,也竭力掩藏气息,可惜在你小师姑面前还是嫩了点。她气息纯净有力,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反正比我还要年轻。” 秦逍虽然知道红叶的真实年纪一定不会很大,但却不敢确定她到底多大,小师姑却是一言道破。 “她是个好人。”秦逍低声道:“在这里做油铺生意,与我左邻右舍,见我有难,动了恻隐之心,出手相助。” 小师姑轻呸一声,道:“你是长得好看还是银子多?真当谁看到你都会帮你?少年,你要记着,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觉着是个人见到你都喜欢你,我劝你还是去看大夫,是不是脑子有病。” 秦逍知道小师姑这句话是至理名言。 红叶几次救自己于生死之间,如今危难时刻,又积极筹划帮助自己逃脱,这一切当然不可能是毫无道理。 红叶沉默寡言,不喜多言,似乎什么事情也提不起她的兴趣,而且秦逍也并不觉得红叶对自己有多喜欢,又或者说红叶的喜怒哀乐并不轻易表现出来,这样的人,不会轻易去与人结仇,也绝不会轻易出手救人。 “城中潜伏着许多高手。”秦逍只能道:“前辈高人的想法,也不是我能猜到得。” “前辈?”小师姑再次发笑,不过也没有对红叶继续评定,伸了个懒腰道:“随你去吧,反正她是谁和我无关,昨晚都没睡好,今晚还要帮你这小混蛋逃命!”叹了口气,身体侧过去,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秦逍打量小师姑几眼,扫过小师姑腰身线条,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惊叹。 从琵琶般的侧背下来,纤腰呈内弧线,再往下去,以平滑流畅的线条迅速攀升,丰腴饱满的臀线,那是顶级画师也难以勾勒出来的美。 秦逍心中忍不住想,如果身材可以用价值来衡量的话,小师姑那饱满的翘臀定是价值连城了。 小师姑身材饱满圆润,可是动起手来轻盈若羽,不得不让人心中赞叹。 秦逍也不去打扰,找了一张小马凳,靠墙坐着。 两人藏身在红叶的油铺里,却不知这一日整个龟城就像被一块石头砸进来的池塘,泛起了动荡整座城的涟漪。 饭馆、客栈、赌场、药铺、医馆,全都成了搜查的对象,在黄昏之前,秦逍和沐夜姬以及孟子墨的画像连着通缉令就已经张贴在城中的大街小巷。 孟子墨的画像有八分相似,秦逍的面部却只有五分相似,不过穿着打扮以及腰间的酒葫芦,那却是栩栩如生。 倒是沐夜姬的画像,如果被沐夜姬自己瞧见,也定然认不出上面的女人会是自己。 甄侯府在清晨就召集了城中的所有画师,尔后大批临摹画像,见过孟子墨的人太多,画像自然十分相似,秦逍只是个小狱卒,画师也没有亲见,相似度自然很差,而沐夜姬刚刚来龟城几日,即使从赌坊中找了几个见过她的人,也只能描述这个女人长相极美,身材火辣,但具体长相,还真没有人完全记住。 所以通缉令上小师姑的画像,就成了一个身材极其火爆样貌也确实极美的女人,搔首弄姿,充满妩媚风情,虽说有小师姑几分勾魂摄魄的风情,但样貌却完全是另一个人。 许多男人看着通缉令,没想过帮着搜找凶犯,心里却想着等无人的时候,悄悄将通缉令撕下来收藏起来,毕竟上面的画像已经近似于春宫图了。 狼骑自然是搜找所谓凶犯的主力,此外甄侯府的青衣刀客们也在大街小巷出没。 但甄侯府最为依仗的,反倒是城中的地痞流氓。 这帮人平日里游手好闲,人数不少,对龟城的情况下最为熟悉,酒楼茶肆、药铺客栈都有这些人的踪迹,甄侯府颁下重赏令之后,这帮人最是活跃,龟城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到处这些人出没的身影。 不过一整天下来,所有人都一无所获,要抓捕的三名凶犯,一个也不见落网。 天黑之后,甄侯府的人依然没有停止搜找,不过搜寻的范围也越来越窄,毕竟一天下来,城中许多地方已经确定没有凶犯藏匿,于是甄侯府将搜找的范围缩小,虽然木头巷尚没有被搜找,却已经在继续搜找的范围之内。 秦逍在屋里熬了一天,快到半夜子时的时候,小师姑终于叹了口气道:“小师侄,我要走了,你还不好好看看我?可别我走了没两天,你就忘记你美丽的小师姑长成什么样。” 屋里一片漆黑,秦逍就算真的瞧过去,也未必能看清楚,只是笑道:“小师姑放心,你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我已经刻骨铭心,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 “看来你这小混蛋真的对我存有不轨之心,竟然已经刻骨铭心。”小师姑幽幽叹道:“这就是美女的苦恼了,谁见了都忘不了,这一辈子我要让多少男人茶不思饭不想啊,看来以后还是少让男人看见为妙。” “要不你安全之后,找个尼姑庵剃发出家?”秦逍建议道:“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有藏身之所,而且也不会让别的男人见到想入非非。”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你这主意倒是有趣,我还真要好好想想。”忽然张开双臂,轻笑道:“要不过来抱一抱,今次一别,估摸着很久不能再见,甚至这一辈子也见不着,让你再感受一下我的热情。” “还是算了,要是抱过之后,又舍不得和你分开,那就是折磨了。”秦逍心中对小师姑还是存着感激:“你放心,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小师姑笑道:“难道你会找我?唔,这倒不错,一个痴心的小师侄喜欢上了小师姑,走遍天涯海角,都要将她找到,呜呜呜,真是好感人,要不分别之后,你真这样做?你若真的找到我,我可以考虑嫁给你,你说好不好?” “童言无忌。”秦逍对小师姑没有顾忌的言辞早已经习以为常。 “无忌你个大头鬼。”小师姑朝着秦逍的身影翻了个白眼:“不过是拿了你点银子,帮你做点事,顺便说几句让你舒坦的话,你还真以为本大美人会看上你这小混蛋?实话告诉你啊,你小师姑贪财如命,没有个家资千万,想也别想打我的主意。” 忽听房门打开的声音,只见红叶走进来,丢给秦逍一套衣衫:“换一身衣裳。” 秦逍一怔,但马上明白红叶的意思,不过这屋里也没有屏风遮挡,只能道:“那你们先出去,我!” “不是让你脱光。”红叶冷冷道:“外面的衣裳换上,不要耽搁。” 小师姑噗嗤一笑:“自作多情,还以为谁稀罕看你光屁股。” 秦逍有些尴尬,当下将外裳脱下,换上了红叶拿来的衣服,穿上之后,才发现竟是破衣烂衫,就像街上要饭的叫花子。 “酒葫芦太明显,不能带在身上了。”红叶收起秦逍换过的衣衫,伸手又将秦逍的酒葫芦拿了过来,这才转身出门。 虽然是破衣烂衫,但却十分合身。 红叶今天也不曾出去,难道这套衣服是早就准备好? 而且这套破衣衫明显是为自己量身准备,红叶莫非早就猜到自己有一天会逃亡?又或者说她一直做着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并没过太久,红叶再次回来,进来一刹那,秦逍看她手里似乎拎着一个人,吃了一惊,却听红叶已经道:“这是假人,在你的衣服里添了东西,背在身上,可以以假乱真。”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见到自己那只酒葫芦也挂在了假人的腰间,一切却都是准备的十分妥善。 小师姑没有再犹豫,起身过去接过了假人,拎在手中,道:“这个时辰出城,他们看不清楚,最是合适。”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娇滴滴道:“小师侄,等着你来找我哦。”却是不再废话,快步出了门。 秦逍立刻跟出来,小师姑已经走到后门,秦逍看着小师姑轻声道:“小师姑,你一切小心,多多保重。” “重个屁啊。”小师姑没有回头:“我身轻如燕,什么时候重过?再废话,一掌拍死你。”打开后门,鬼魅般出门而去,瞬间就没了踪迹。 第七十二章 知命院 时当深夜,灯火通明的甄侯府内,长信老侯爷阴沉着一张脸,盯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史陵,片刻之后,才冷冷道:“翻过城墙?” “回禀老侯爷,通缉令中的女人到了东城门,攀壁登城,十分突然。”史陵神色凝重:“守兵发现后,立刻张弓想要将其射杀,但她武功着实了得,翻上墙头,打上了两名兵士,翻出城外。” “他们看清楚,那女人带着秦逍一起走了?” 史陵道:“女贼背着一人,城门有多人看到,女贼带走的那人外形装扮与秦逍一般无二,而且有人还看到秦逍腰间挂着酒葫芦。秦逍一直都有饮酒的习惯,酒葫芦也不离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女贼和秦逍就是要趁夜翻墙出城。” 老侯爷脸色颇有些难看,在他边上,站着一名青须文士,轻声道:“老侯爷,秦逍自知甄侯府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到,他留在城中,躲得过今天,却躲不过明天,所以必须铤而走险。” “那个女人的来历,你们是否弄清楚?”老侯爷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她到底是什么来路?” 史陵低着头道:“并不敢完全确定,但目前怀疑,女贼很可能出自剑谷。” 老侯爷脸色微变:“剑谷的人?” “属下亲自询问过金钩赌坊的几个人。”史陵道:“按照那些人的描述以及属下的了解,女贼大概在二十五六岁年纪,嗜赌如命,样貌出众,但五官不是关内人的轮廓,此外她的口音出自昆仑山一带,武道修为至少也是中天境,在西陵符合这个条件的女人并不多,剑谷六绝之一的沐夜姬与这些条件几乎完全吻合,所以属下相信,如果不出意外,她应该就是沐夜姬。” “自从十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情后,剑谷的人一直都在昆仑山一带活动,为何沐夜姬会来到龟城?”老侯爷阴沉着脸:“秦逍是都尉府的狱卒,他又怎会与剑谷的人扯上干系?” 史陵道:“属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秦逍是都尉府的人,剑谷的人也绝不可能与官府的人走在一起,可是都尉府的狱卒却偏偏与剑谷的人在一起,这中间必有缘故。” “难道秦逍是剑谷埋在龟城的眼线?”文士忽然道:“据查秦逍是三年前被孟子墨在路边所救,当时染上了瘟疫,在都尉府的帮助下才保住了一条命,他的来历本就蹊跷。” “剑谷埋在龟城的眼线?”老侯爷靠在椅子上,声音嘶哑而苍老:“如果他是剑谷的人,又为何与孟子墨一同行刺?如果他只是都尉府的人,那可以说得通,但如果他是剑谷的眼线,就不应该与我甄侯府为敌。甄侯府与剑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甚至当年还有些渊源,谈不上是朋友,却绝不会是敌人。”略有一丝浑浊的眼眸之中却是带着寒光。 文士轻声道:“老侯爷,这一次秦逍杀了郎申水,伤了少公子,沐夜姬也出手杀了府里的四名刀手,不论以前是什么关系,如今却已经结下了仇怨。” 老侯爷冷笑道:“剑谷一盘散沙,六绝自相残杀,如今竟然要与我甄侯府为敌,他们是自寻死路。” “沐夜姬和秦逍逃出城后,属下已经调了狼骑迅速追上去。”史陵道。 “他们是要入关?”文士问道。 史陵道:“他们应该知道,继续留在西陵,迟早也要落入我们的天罗地网,要想活命,只能逃出西陵。”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往北方去,越过长岭,可以进入漠西草原,抵达图荪秃麻部的地盘,不过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另一条路,便是入嘉峪关,进入关内躲藏起来。” 文士点头道:“漠西环境恶劣,他们应该不会往那边去,史统领所言不差,唯一的路径,只能是入关了。” “所以属下派出的狼骑,即使无法将他们抓捕,也会迅速赶到嘉峪关,在嘉峪关堵截他们。”史陵道:“他们想要入关,那是绝无可能。” 老侯爷沉默片刻,才道:“有没有可能是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文士看向老侯爷:“老侯爷,难道沐夜姬带走的不是秦逍?” 老侯爷缓缓道:“沐夜姬武功既然那般了得,能够轻易翻墙出城,又怎会恰好被我们的人发现?她是不是故意让我们瞧见,如此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是注意力,而秦逍并没有离开?” 史陵立刻道:“侯爷,这种可能并不是没有,但属下细细寻思,可能性很小。” “哦?” “都尉府已经被我们完全监视起来,秦逍无法得到都尉府的庇护和帮助。”史陵肃然道:“除了沐夜姬,秦逍在龟城应该也不会再有如此强大的助力。他一定很清楚,只要留在龟城,迟早都要被我们找到,在龟城多留片刻,凶险就多一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出城,能够帮他出城的,也只有沐夜姬这样的中天境高手。” 老侯爷没有说话,文士却是微微颔首道:“侯爷,史统领言之有理。秦逍留在城中,他自知死路一条,唯一有能耐助他出城的便只有中天境高手沐夜姬,如今沐夜姬既然走了,他没有必要留下来。” 长信侯显然也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吩咐道:“史陵,再派一队人马往北边去。” “侯爷是担心他们猜到狼骑会在嘉峪关堵截。”文士道:“也许真的出乎我们意料,往北边逃亡。” 史陵恭敬道:“卑职遵令。” “城中继续搜找。”老侯爷道:“不要放过任何地方。还有,派人往甄郡各县送去通缉告示,谁要是发现了秦逍和沐夜姬,只要提供线索,重重有赏。” 史陵知道长信侯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拱手称是。 甄侯府正在商议抓捕计划的时候,秦逍已经跟着红叶来到了城西墙角。 沐夜姬离开之后,不过个把时辰,红叶便即换了一身夜行衣,领着秦逍趁着夜色摸到西墙根。 沐夜姬从东门出城,吸引了甄侯府的注意力,红叶自然知道,当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东边,西边的防备必然会松懈许多。 她并没有以一副老妪的打扮出门。 出门之前,红叶换了装束,穿着贴合身体的紧身夜行衣,其实这般行动起来自然是十分的灵活。 不过这样一来,红叶的身材也就完全暴露了出来。 紧身夜行衣贴合这红叶的身体,自然将她美妙的身体曲线完全勾勒出来。 红叶不似小师姑那样身材火爆,而是十分匀称,腰肢纤细,身材颀长清丽,行动之时,轻盈伶俐,每一寸肌肤似乎都蕴藏着惊人的弹性和活力,青春健康。 虽然整体看起来比小师姑清瘦一些,但身姿婀娜,该饱满的地方也绝不会让人失望,细腰翘臀,最惊艳的是那一双大长腿,被夜行衣贴身裹着,两条腿又细又长,却又结实弹润。 如果说小师姑看上去给人一种慵懒之感,那么红叶这身打扮,就像一头随时会爆发的母豹子,充满了韧度和力量感。 从一个老眼昏花行将就木的老太婆,瞬间就能变化成一个婀娜多姿的青春美人,前后的差异还真是让秦逍叹为观止。 想到小师姑提及过,红叶的易容术极其高明,如此说来,这几年红叶一直是易容术掩饰自己的真容。 他心中越发的奇怪,为何身材如此惊艳的红叶,几年如一日掩饰自己的身型外貌,而且还一直住在油铺里面,每当自己遇到危机之时,她便会挺身而出,她到底因何如此? 已经是丑时时分,西城门那边倒是日夜都有人,不过这个时辰,墙头上却已经不见身影,特别是在这角落处。 龟城的城墙虽然不能与那些大城相比,却也不低,而且城墙坚固,墙面光滑,普通人想要攀爬上墙,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立于墙根下,红叶并没有耽搁,从随身携带过来的包裹里面取出了一条长长的牛筋绳,绳子一端系在铁钩子上,红叶握住铁钩子,抬头看了城头一眼,右手猛地将铁钩丢出,动作娴熟,明显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绳索如同一飞冲天的幼龙,速度快极,秦逍长大了嘴,心想红叶身形看起来是个柔弱姑娘,但力量实在是大的吓人。 “咔!” 铁钩子已经挂住了高处的墙垛,红叶用力扯了扯,确定钩子很稳,这才双手握住绳子,向秦逍低声道:“待会儿我放绳子下来,绑住自己的腰。”再不多言,两脚踏上石壁,身形极其敏捷地向上爬过去,只是片刻间,已经攀上墙头。 等红叶放下绳子,秦逍按照吩咐绑住了自己的腰,尔后扯了扯绳子,告知上面的红叶已经妥当。 红叶将秦逍拉上墙头,也不废话,转到外墙,四下里看了看,这附近并无巡逻兵丁,红叶这才轻声道:“出城之后,找一处偏僻的地方暂时躲藏起来,这半年之内,绝不可靠近龟城半步。” “红叶婆!”秦逍心想都这个时候,再叫红叶婆婆就有些傻了,低声道:“红叶姐姐,我以后怎么找你?” “不必找我,”红叶淡淡道:“保护好自己就行。”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秦逍道:“我担心自己一个人应付不来。” 红叶冷笑道:“应付不来?你当什么时候都有人护着你?你自己的路,本就要你自己去走。有些人,注定只能陪你走一段路,不会有人陪着你走到尽头,你明不明白?” 秦逍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甄侯府很快就会搜找木头巷。”红叶轻声道:“我如果离开,木头巷油铺在这个时候关门,就会暴露许多不能暴露的事情。”她虽然换了一身装扮,但一直都是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 秦逍知道红叶自有难处,轻点了一下头,犹豫一下,忽然问道:“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离别在即,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红叶犹豫一下,才轻嗯一声。 “你在木头巷待了这些年,是不是因为我?”秦逍凝视着红叶漂亮的眼眸,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独自在油铺孤独地待了这么多年?” 红叶沉默着,并没有回答,只是道:“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麻烦,生死攸关,那就去京都。”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京都知命院,记住这个地方。” 秦逍还要多说,红叶却已经起身,道:“该走了,不要耽搁。”将秦逍放到城墙外,秦逍扒住城垛,低声急问道:“知命院是什么地方?你是京都来的人?它和我有什么关系?” “好好活着。”红叶看着秦逍眼睛:“没有规则、没有约束、没有道义,无所不用其极,只要能活下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否则你会让很多人失望。”再不多言,按住秦逍肩头,压下去之后,迅速将绳索放了下去。 秦逍落到外墙根下,解开绳索,绳索迅速被拉上去,他抬头向上看,城头上空空如也,没有红叶半点影子。 秦逍背着红叶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包裹,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借着月光,迅速向西边而去,走出几里地,回过头,龟城的轮廓依稀可见,夜色之下,宛若一头巨兽。 “龟城,再见!”秦逍心中暗道:“不过终有一天,我会回来。” ------------------------------------------------------------ ps:秦逍走了,但他必然还会回来,前途无限的少年走上了逆天之路。月票暂时还在第一,请兄弟姐妹们再火力支持一下,谢谢了! 第七十三章 西行 离开龟城,秦逍一路向西。 他一身破衣烂衫,背着麻布包裹,途中顺手见了一根木棍在手中,乍一看去,谁都以为只是四处流浪的乞丐。 西陵贫瘠之地,耕种良田本就不多,却也都被地方门阀世家占据,虽说西陵的矿臧丰富,但也都掌握在门阀手中,普通百姓自然不可能享受到丝毫的利益。 若是矿臧丰富对百姓的好处,也就是提供了他们吃饭的机会。 世家门阀开矿,自然会征募大量的劳力,固然会供给吃喝,但工钱却是寥寥无几,勉强糊口。 而且这样的机会并非所有人都能得到。 但凡年景差一些,流落在外乞讨为生的百姓不在少数。 所以在西陵大地瞧见漫无目的四处流浪的乞丐,那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情,反倒是司空见惯。 像秦逍这样打扮的乞丐,一般人看都不会看一眼,瞧见了甚至会远远躲开。 向西边走了两天,一路上倒是顺当的很。 从龟城离开的时候,红叶专门为秦逍准备了一只包裹,里面除了干粮,还有一瓷瓶血丸,前番给秦逍的血丸几乎没有动几颗,两瓶血丸在手,撑上个半年不存在任何问题。 除了血丸和干粮,里面还备了打火石,显然是考虑到秦逍可能露宿荒郊,所以做了准备。 此外还有一瓶金疮药,似乎是担心秦逍看不明白,红叶特地在瓶子上面写了“金疮药”三字,秦逍自然也知道,金疮药是用来止血治疗皮肉之伤得药物,不过这种药却也十分昂贵,不似普通的伤药,秦逍记得城中药铺也有金疮药卖,一小瓶就要好几两银子。 不过红叶拿出来的药,当然不是药铺能比,一定纯正的很。 当年将自己养大的钟老头过世之后,他从村子里走出来,前往龟城的途中,那也是风餐露宿饱尝艰苦,甚至一度染上瘟疫,是以这次离城流浪,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让他有些难受的却是没了那酒葫芦,而且乞丐挂着酒葫芦太招摇,所以红叶也没有再为他准备。 早年秦逍饮酒抗寒症,日积月累,虽然谈不上嗜酒如命,但一天不喝上两口,就总觉得缺少什么,浑身上下不自在。 不过眼下也只能忍着。 从龟城离开,秦逍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走在官道上,虽说他现在这副打扮很难有人认出他和那个被通缉的小狱卒是同一人,但一切都是谨慎为主,所以他先是往北边折过去,到了长岭山脉脚下,这才顺着山脚往西边去。 西岭的地理属于一条狭长走廊,南边是巍峨的祁连山脉,北边就是连绵不绝的长岭山脉。 长岭山脉东起甄郡境内,向西一直延伸到樊郡,山峦起伏,巍峨厚重。 西陵的人们对于长岭山脉一直心存敬畏,对这里的人们来说,长岭其实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越过长岭,不过百里地就是漠西草原,也是图荪人的家园。 谁都知道,图荪人劫掠成性,却又凶悍好杀,如果不是有长岭作为屏障,西陵即使没有落入图荪人之手,也必定不堪其扰。 已经是三月,草长莺飞。 历过数月寒冬的长岭山脉已经开始恢复了葱翠绿意,从山脚走过,山里面传来的鸣虫鸟叫之声不绝入耳,充满了生气。 秦逍知道最好是尽快离开甄郡境内,身处此境,终究不是太安全。 西陵说大不大,可说小也绝不小,三郡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个县,要找一处藏身之所还不算太难。 他身上有银子,自然不用为银子发愁,虽然孤独一人,但这些年他孤独的时候太多,如今孤身漂流在外,也并没有感到有不适之感。 寻思着出了甄郡之后,到时候随便在哪里找个活计干,撑上个半年,等这事儿淡下来,自己再找机会回龟城看看动静。 一想到龟城,便想到孟子墨。 那晚孟子墨被人围攻,却有人从天而降,危急时刻救走了孟子墨,秦逍一直疑惑究竟是谁出手相救,这两天却想明白,能在那种时候帮助孟子墨的也只有都尉府,救走孟子墨的十有八九是都尉府的人。 秦逍第一个怀疑的,当然是韩雨农。 能够挺身而出相救孟子墨,都尉府恐怕也只有韩雨农有这个胆魄。 可是那人能够用一根绳索将孟子墨带上墙头,那份能耐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就算自己突破入二品,也完全没有可能做到,也就是说,救走孟子墨的那人至少二品以上甚至是中天境。 可是他却从没有看出来,韩雨农竟然有那般身手。 难道都尉大人一直深藏不露? 如果救走孟子墨的确实是韩雨农,秦逍心里倒是踏实不少,至少有韩雨农的保护,孟子墨应该很安全。 一路上让秦逍寻思最多的却是知命院。 红叶莫名其妙说出那句话,让自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前往京都找寻知命院,可是那知命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 红叶与知命院,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自己自打记事起,就和钟老头生活在偏僻的西陵小村子,虽然钟老头教给他许多的东西,但十几年没有真正离开那村子,又怎可能与遥远的京都扯上关系? 秦逍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天黑之后,秦逍在山脚找了个合适的地方,露宿山脚。 红叶准备的干粮可以坚持四五天不成问题,不过孤身一人露宿野外,黑夜里还真是瘆得慌,好在秦逍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也不惧怕。 用过干粮,盘膝而坐,修炼了一个时辰【太古意气诀】,这才用包裹枕头。 望着夜空,繁星点点,浑身上下却是一阵轻松。 这三年他有了甲字监的差事,早出晚归,生活极有规律,过得也十分充实,如今突然逃亡在外,倒是颇有些不适应。 看着天幕群星,脑中竟是浮现出小师姑的样容,这些时日有她在身边,虽然有时候让人怒火中烧,却也没了孤独之感,想着她甘愿做诱饵替自己引开注意力,一路往东去,现在却不知道情况如何。 不过以小师姑的身手和智慧,那群狼骑想要抓到小师姑,还真是痴心妄想。 半睡半醒之间,猛听得传来哭声,秦逍先是吓了一跳,暗想在这荒郊野外,难道有孤魂野鬼出没?坐起身来,听到哭声竟然是从山上那边传来,立时抓起包裹,拿了木棍在手,躲到旁边的荆棘藤丛后面,顺着哭声望过去,只见到一群身影正从山上下来。 瞧见是一群人,秦逍这才微微宽心。 “快,快!”有人大声道:“找个地方,赶紧瞧瞧伤势。” 秦逍瞧见这群人大概有七八人,有人背着弓箭,有人拿着铁叉,其中一人背上还负着一人。 秦逍看这些人的装束,倒像是一群猎人。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西陵有长岭山脉的存在,附近的百姓自然是靠山吃山,许多人为了生计,便会上山狩猎,以此养家糊口。 西陵门阀虽然控制了西岭大部分矿藏资源,但总不好将长岭山脉也变成自家所有,却也允许百姓上山狩猎,不过狩猎之前,却要像地方官府登册,只有官府授予了猎户的身份,才有资格上山打猎,否则便属于盗猎,一旦抓住,那是要拘押下狱。 猎户虽然可以在长岭山脉狩猎,可是承受的赋税也是极重。 “先放下。”一个声音比较沧桑的猎户沉声道:“不能再走了,这般走动,血流的更快,羊娃,先将你爹放下,我看看伤口。” 羊娃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将父亲放在地上躺好,哭着道:“憨伯,你快帮瞧瞧,好多血,我爹流了好多血,你们帮帮我。” 秦逍就在不远处,听得真切,心想原来哭泣的是羊娃,方才还差点误以为是游荡在荒郊野外的冤死鬼。 那憨伯借着月光看了看伤口,道:“伤口太深,这般包扎也止不住血,方才敷了一点咱们自己带的伤药,没有半点作用。”看了看其他人,道:“除非现在能找到大夫,赶紧给他止血,否则!”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知道意思,血流不止,无法止血,性命也就危在旦夕。 “那畜生真是凶猛。”一人心有余悸道:“狗屁的大侠,就是骗咱们银子的,看到那畜生,姓罗的第一个要跑,他先前还吹牛说自己本领高强,屠熊搏虎都是不在话下,这下倒好,风大闪了舌头,把自己的性命搭在这里。” “他死了是活该,连累六子也被那畜生害死。”又一人恨恨道:“六子的尸首还在那里,咱们回去如何向他老子娘交差?” 憨伯沉声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们都在附近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地榆、仙鹤草或是苎麻根,羊娃他爹伤口太大太深,不能再动弹了,要活命就要给他把血止了。羊娃,你先按住你爹的伤口,这样可以让血流缓一缓,对了,铁驴,你腿脚快,跑到镇子上,看看能不能请大夫过来!” “这个时辰,跑过去已经是半夜,大夫不可能跟着来,最多给点伤药。”一名年轻的猎人道:“等我再回来,天都快亮了,羊娃他爹能撑得住?” “总比在这里坐着不动要好。”憨伯恼道:“让你去就去,别那么多废话。” 那人没法子,拎着铁叉,向南边跑去。 其他几个人正要分散去找止草药,忽听一个声音道:“我这里有止血药,你们试试看能不能止血。” 第七十四章 山魈 秦逍躲在荆棘藤丛后面,确定这是一群猎人,这才宽心。 只是听他们所言,似乎在山上打猎的时候,遇到了极大的麻烦,甚至出现了伤亡,那个叫羊娃的哭哭啼啼,却是因为他的父亲受了重伤。 憨伯显然在这群人中颇有威望,指挥众人抢救羊娃他爹,伤者现在最严重的的情况,是止不了血。 秦逍自然清楚,这些猎户靠狩猎为生,为了以防万一,身上多少也会携带一些伤药。 但毕竟都是穷苦人,也不可能有什么真正的珍贵药物。 如能帮助止血,这些人肯定也不会吝啬身上的药物,既然无法止血,只能证明他们身上的伤药确实起不了什么作用。 救人如救火,耽搁不得,一旦血液流失太多,很可能再也醒转不过来。 秦逍身上恰好有红叶给他准备的金疮药,他也知道这样的伤药定然不一般,瞧见那伤者危在旦夕,而且是贫苦猎户,便没有再犹豫,从荆棘藤丛后面站出来,取出了金疮药,走向这群猎户。 他突然出现,猎人们有些吃惊,已经有人沉声喝问道:“是谁?” 憨伯也站起来,抬手道:“不要乱动。”走上前来,借着月光打量几眼,才向秦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有止血的伤药。”秦逍将金疮药递过来:“你们有人受伤,拿过去试试好不好用,我也不大确定。” “不是坏人。”憨伯看秦逍虽然破衣烂衫,但年纪不大,语气真诚,还主动拿出伤药,自然不是坏人,上前拱手道:“娃子,谢谢你了。” 这时候救人要紧,憨伯也不客气,接过瓶子,径自过去为伤者敷药。 其他猎人都围拢过去,秦逍想到什么,上前道:“对了,你们可带了酒?” “你要饮酒?”一名猎人解下腰间的酒袋子:“这里有,不是好酒,凑合着吧。” “不是。”秦逍道:“伤口敷药前,最好先用酒水清洗一下,这样不会感染。” 憨伯道:“娃子说的对,先清洗伤口,有酒的都拿过来。” 几人花了片刻时间,终是将金疮药给伤者敷上,秦逍在旁边看得明白,伤口在腹部,一道又大又深的的伤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但那伤口明显不是刀枪所致,也不像是野兽撕咬。 伤口太大,整整一瓶金疮药都被敷上去,秦逍心知救命要紧,并无不舍之心。 秦逍预料的果然没错,红叶所赠的金疮药,当真是疗效显著,敷上之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伤口处的血液便已经凝结起来,如此便无法继续向外流血,伤者兀自在昏迷之中,不省人事。 只是既然止住了血,就有了活命的希望。 众人都是微松了口气,憨伯瞧见金疮药瓶内没有丝毫剩余,有些尴尬,向秦逍道:“娃子,伤药都用完了,要多少银子,你说出来,我们凑凑给你。” 秦逍摆手笑道:“不用不用,我也是捡到的,能救命就好。” 羊娃这时候已经走过来,他二十出头年纪,有着西北人结实的身体,跪倒在秦逍面前,感激道:“多谢救命之恩,我给你叩头!”便要叩头,秦逍急忙抱住,道:“可别这样。”将羊娃抱了起来。 “大伙儿先都歇歇。”憨伯吩咐道:“羊娃他爹伤口刚刚敷上药,不好动弹,等天亮了再说。”又吩咐人拾了柴火,就在山脚生起了篝火,羊娃照顾着父亲,其他人则是围着篝火堆吃干粮。 秦逍拿出伤药救了羊娃他爹性命,众猎人也并不嫌弃秦逍是流浪的乞丐,反倒对他很是照顾,拿出干粮先让秦逍食用,方才清洗伤口虽然用了不少酒,却还有些剩余,秦逍也不客气,灌了两口,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 “娃子,你从哪里来?”憨伯递给秦逍一只烤饼:“怎么到了这里?” 秦逍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笑道:“前几年瘟疫,村子的人都没了,只剩我一个到处流浪,好在命大,活到现在。” “那年死了不少人。”憨伯叹了口气:“去年又遭了荒,乞讨为生的人越来越多,可是大伙儿都没有余粮,讨饭也不容易。” “憨伯,是山上遇到了野兽?”秦逍咬了一口烧饼:“怎么伤的这么重?” 旁边一人道:“这还算命大,至少能活着。我们村里已经在山上死了四个人,唔,不对,今天六子也没了,还有那个姓罗的狗杂碎,这前后已经是六条人命了。” 秦逍吃了一惊:“六条人命?”看着憨伯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山魈。”憨伯苦笑道:“山里有一头山魈,凶猛得很,你瞧羊娃他爹,只是被山魈踢了一脚,就飞出去老远,划破了肚皮,幸亏命大,遇上娃子你有药可治,否则又要死在这里了。” 秦逍更是诧异:“山上有山魈?” “这几个月村里的人都从这里上山,到山脉深处狩猎。”憨伯解释道:“两个月前头一次发现了山魈,一行六个人,两个人折在了山里。一个月前,又折了一个人,半个月前,羊娃他堂兄也死在山魈的手里。” 秦逍忍不住道:“山魈那般凶猛,就换一个地方狩猎,为何要一直往这片山岭来?” 旁边一名猎人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两张熊皮。本来以前上缴赋税,都有成例,加起来整个村子交上三十张皮子就行,其中也就两张虎皮难一些,但大伙儿齐心协力,每年也能凑上。可是从去年起,上面又要让咱们多交两张熊皮。这一段山脉,只有这片才有熊瞎子出没,去年好不容易弄了一张熊皮,整个村里还欠下一张,上面发下话来,今年交不上三张皮子,不但要取消了咱们的猎户权,村里的男丁还去矿山白干三年抵税。”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的脸上也都显出恼怒之色,但随即有人苦笑着,又无可奈何。 苛政猛于熊也! 秦逍知道赋税增加,无非是甄家加重了对百姓的盘剥。 两张熊皮价值不菲,对连吃穿都成问题的猎户来说,当然不可能有银子去购买熊皮,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上山狩猎,找到熊瞎子获取其皮。 常年打猎为生,对山上的情况当然也很清楚。 在何处猎虎何处屠熊,心里都很清楚。 虽然上山捕熊极其凶险,可是比起赋税,猎人们也只能上山拼命。 憨伯叹道:“不能捕杀山魈,便难以在这片山域捕熊。要找到一头熊,有可能要花去两三个月时间都未必如愿,到了十月,皮子就要缴上去,我们只能想办法先将山魈杀死。” 憨伯等人未必真的是想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秦逍,只是大家为了缴纳赋税,以性命做赌注,心中难免怨怒,今晚又有人伤亡,心中憋苦,无非是说出来以解心中怨气。 “那你们可伤了山魈?”秦逍问道。 “狗屁。”一名猎人怨怒道:“咱们知道那山魈厉害,在山中行走,如履平地,就算人再多,那也未必能伤着山魈。大伙儿商量,找江湖游侠出手相助,我们听说那些游侠都是武功高强,山魈再厉害,也绝非游侠的敌手。只要找到游侠,让他带着我们一起围捕山魈,那山魈也就活不成了。” 秦逍寻思如果真的有武道高手出手相助,再加上一众猎手,捕杀山魈倒还真是大有可能。 “我们到了镇子上,打听武功高强的游侠,倒是遇见几个,但他们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们,还说他们的功夫可不是用来对付牲畜。”猎人恼道:“我们等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一个姓罗的游侠,他看上去强壮威猛,带着一把大刀,二百来斤的大石墩,他一手就能提起来。我们说明原因,还凑了二十两银子,只要他能帮助我们捕杀山魈,二十两银子便归他所有。” “他自然是答应了。”秦逍道。 憨伯叹道:“我们对他寄以厚望,只以为罗游侠出手,那山魈必死无疑。他到了我们村里,我们好吃好喝招待了两天,还先付了十两银子的定金,昨天中午我们出发上山,一直深入到山魈出没的地方,设下了埋伏,等着那山魈出现。直等到今天中午,那山魈终于出现,本来大伙儿商量好,山魈出现后,我们先以弓箭射击,游侠再出手,只要伤着那山魈,大伙儿一拥而上,拼了命也要杀死山魈。” “那后来如何?” “后来?”边上猎人啐了一口,“那山魈一出来,姓罗的被吓得屁滚尿流,不仅不敢上去,还转身就跑,被那山魈瞧见,轻而易举就追上姓罗的,抓住了他的一条腿,甩了十来下,活活摔死。” 秦逍心下愕然,暗想那山魈还真是凶猛。 “大伙儿见势不妙,急忙撤退,山魈追过来,羊娃他爹用铁叉去扎它,被它一脚踢在肚子上,踢飞出去。”憨伯叹道:“肚子被树杈划破了,羊娃背了他爹就跑,咱们用弓箭射退了山魈,那山魈扑过去抓住了六子,大伙儿知道无法救援,趁机退下来,六子落在山魈手里,我们也才保住了性命。”苦笑道:“六子落在山魈手里,自然是活不成了。” 第七十五章 偏向虎山行 秦逍跟着钟老头的时候,暗中就从没有间断过读书习字,即使后来在甲字监,也跟关押在里面的文人学了不少野史趣闻民间怪谈。 山魈他倒是很熟悉。 那是一种生息在山中的猴类,不过十分凶猛,人们甚至一度将山魈当成鬼怪。 长岭山脉有山魈出没,那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绵延数百里,什么样的珍奇异兽没有。 不过一群猎人跟着一名自称为游侠的武道中人去捕杀山魈,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是死伤数人,这就有些古怪了。 秦逍甚至看过山魈图,知道那野兽虽然凶猛,但也不至于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它。 “憨伯,山魈是主动攻击你们?”秦逍问道。 憨伯犹豫了一下,才道:“那倒也不是。头一回几个人到深山去狩猎,恰好碰上了那山魈,照他们的说法,那山魈一开始倒也没有伤害他们。不过山魈很是罕见,他们觉着若是能够将那山魈捕获,足以抵得上几张熊皮。” 秦逍顿时明白过来,心想原来是猎人激怒了山魈,这才让山魈大发雷霆出手伤人。 山魈本就易怒,不招惹倒也罢了,既然想捕捉它,自然会让它对猎人存有敌意,此后猎人们再次去捕杀,山魈当然不会手软。 “不管怎么说,那头山魈必须要铲除。”一名猎人道:“它不死,捕杀不了熊瞎子,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 众人虽知他说的有道理,可是大家更明白,以目前的人手,根本不是那山魈对手,这时候发发怨气,也只是逞口舌之快。 “憨伯,要不咱们回头多叫些人,将周遭村子里的人都找过来,大家一块过去。”一人提议道:“咱们都备足弓箭,到时候埋伏下来,一起射箭,射也射死了它。” “要他们帮咱们,以后就要允许他们也在这里狩猎。”憨伯道:“熊瞎子本就不多,他们到时候往这里来抢熊皮,咱们怎么办?” 众人顿时都沉默不言。 吃过干粮,憨伯又过去瞧了瞧羊娃他爹伤口,回来向秦逍道:“娃子,你这药真是灵丹妙药,神奇的很,一点血都不流了,羊娃他爹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边上猎人拍了拍秦逍肩头,笑道:“娃子,你这次救了羊娃他爹性命,要不干脆和我们回村,以后跟着我们一起打猎,总比到处流浪要强得多。别的不说,跟着咱们,一口饭还能吃得上。” 秦逍一怔,心想虽说自己眼下也没有真正的目的地,跟着这群猎户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过这里还是甄郡的境内,如果村子里多出年轻人,是不是太过显眼? 虽然小师姑吸引甄侯府的注意力到了东边,甚至会让甄家怀疑自己是要往关内去,但这不表明自己往西边走就一定会很安全。 甄家很可能还会派人在甄郡境内到处搜找自己的下落。 如果通缉令分布到各处,村子里的人到时候知道甄家在通缉一个年轻人,未必不会对外透露风声。 他正自犹豫,忽听憨伯道:“长胜,你要去哪里?” 秦逍循声瞧过去,只见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猎人站起身来,这人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话,脸色也一直不好看,大家吃干粮的时候,他也一口没吃过。 “六子的尸首还在山里,我要去找回来。”猎人长胜道。 憨伯皱眉道:“你是他堂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这时候实在不能再过去。咱们都知道,山魈就在那一块活动,很容易就能碰见。而且经过这几次,那头山魈对咱们一定视为仇敌,要是被它发现!”神色凝重,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所有人都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 “六子屋里只有他老娘。”长胜道:“人死了,尸首都见不着,我怎么向她娘交代?”背起弓箭,拿了铁叉在手:“你们都不用管我,我自己去寻,若是明天不见我回村,以后就帮我多照顾一下家里。” 边上同伴拉住他胳膊:“长胜,你是要找死不?六子已经死了,他老娘还要靠你养活,你这样一去,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家怎么办?” 其他人也都纷纷劝说,长胜却是去意已决:“憨伯,六子本不想跟着一起上山,是我担心缺人手,再三劝说,他才同意。他被山魈害了,我救不了他,可是若连他的尸首都带不回去,以后还怎么做人?你们不用管我。”向众人拱手道:“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家里靠诸位照应,我在这里谢过大伙儿。” 秦逍心想这长胜倒是个重情义之人,而且颇有胆识,明知山中凶险,却依然敢前往。 众人见苦劝不住,一名四十多岁的猎人终于道:“这样吧,我陪长胜一起去,多少有个照应。” 长胜感激道:“坎叔,你!” “不要说了,我毕竟对山里的情况更熟悉。”坎叔叹道:“逃命的时候,总是个帮手。” 憨伯终于道:“我们也劝不住,人太多,反而会更麻烦。长胜,你和你坎叔两人前往,一定要小心谨慎,能带回六子的尸首更好,若是实在不行,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秦逍也知道去找回尸首,必然是凶险的很,本来这事儿与他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他对长胜倒是很为欣赏,想了一下,才道:“不如我跟着你们一起去?” 众人都有些诧异。 秦逍倒也不算是心血来潮,他拥有血丸在身,服用过后,无论是视力还是嗅觉都不是普通人能相提并论。 山魈终究不是鬼怪,只要自己拥有足够的视力和嗅觉,一旦山魈出现在附近,他便很容易能察觉到。 长胜重情之人,但秦逍从几人口中也能了解,那六子死后,还剩下老娘,长胜也还有一家子,这人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家眷即使托付给村里人,也终究没有他活在世上照顾的妥善。 秦逍知道这两人上山,必然是十分凶险,有心帮他们一把,即使找不回尸首,凭借自己异于常人的能力,可以帮他们早早发现危险,至少能保住他们活着下山。 当年孟子墨救他于危难之间,侠义心肠,他对孟子墨自然是心存钦佩,只觉得如今长胜有难,自己既然有能力帮忙,也未尝不能出手。 “娃子,山魈可不是闹着玩的。”憨伯道:“那畜生太凶猛,遇见了可是有性命之虞。” 秦逍笑道:“我鼻子灵光,跟着一起去,那山魈若出现,或能早早发现。” 憨伯心想秦逍若真有这个本事,跟着去未尝不是好事,犹豫了一下,向长胜道:“长胜,你觉得呢?” 长胜摇头道:“这位小兄弟救了羊娃他爹,对咱们有恩,如今我们上山,凶多吉少,他还是留下的好。憨伯,你带他回村,好好照顾就是。” 秦逍听他这样说,心想这人的心肠倒也不错,还记得嘱咐憨伯带自己回村,笑道:“长胜大哥,我知道山上凶险,并非逞英雄,只是跟着你或能成为帮手,你不用拒绝。” 坎叔开口道:“长胜,小兄弟既然一番好意,就让他跟着咱们去。” 长胜犹豫了一下,才向秦逍抱了抱拳,道:“那可有劳了。” 秦逍道:“长胜大哥,有一点咱们先说好。若是进了山,我察觉不对,告诉要走,你们就绝不能留下,必须听我的。” “可以。”长胜点头道:“能找回六子更好,实在不成,我们也要保住自己性命。” 一名猎人上前来,将手中铁叉递给秦逍道:“娃子,这铁叉你拿着。” 秦逍知道在山里,手里有武器总要好一些,也不客气,接过了铁叉,坎叔也背上了弓箭,拿了一把铁叉,长胜并不耽搁,领着坎叔和秦逍便往山上去,众猎人看着他们身影消失,都是有些忐忑。 山林茂密,坎叔对道路颇为熟悉,在前面带路,秦逍和长胜拿着铁叉跟在后面。 半夜时分,山内十分昏暗,好在天上有月,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零散地洒落下来,倒也能勉强看清楚山里的道路。 秦逍知道进山之后,最凶险的可不仅仅是山魈,山中猛兽诸多,一个不小心,遇上虎豹也是麻烦,所以十分小心。 不过坎叔是老猎人,对山里的情况十分熟悉,如果真有野兽在附近出没,他自然是能早早察觉,也正因这个缘故,坎叔才会主动提出跟着一起上山,就是担心长胜太年轻,没有经验。 在山里越走越深,时不时有狼嚎虎啸之声传过来,秦逍在山下倒没怎么觉得,如今身在山内,倒感觉背上有些发凉,内心对于跟着他们一起上山倒有一丝丝后悔。 不过主动提出要跟着上山,这时候自然不好意思再回头。 趁两人不注意,秦逍服下了一颗血丸,很快,视力与嗅觉迅速提升,目光所及,在昏暗之中,依然能看出很远的距离。 在山里走了两个来时辰,坎叔停下步子,回头道:“前面不远就是山魈出没的地方,可要小心了。” 一听这话,秦逍顿时绷起精神,四面环顾,几人的脚步更轻,猫着腰,穿行在林中。 林内荆棘藤曼丛生,也幸好坎叔经验十足,熟悉道路,一路顺畅,秦逍自问若是自己独自在山里,恐怕早就迷失在荆棘藤曼之中,根本找不到出路。 ---------------------------------------------------------- ps:感谢中天地小涛涛、若花湮雨落三千、沧海烧成酒丶书友小柏哥、书友56804757、漫夜星语醉风城、贵阳伟星管张杰、归邪公子、相思断语等好朋友的破费捧场,感谢感谢! 第七十六章 水帘洞 三人到了山魈出没之地,自然更是小心。 坎叔猫腰走在前面,穿过藤蔓,忽然回头,做了个手势,然后往前面指了指,秦逍二人凑上前去,只瞧见前面枯枝乱藤间,竟然有一具尸首悬挂在一根树杈上,在夜里突然瞧见这样一具尸首,还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那就是姓罗的。”坎叔压低声音:“被山魈活活摔死,我们走后,定是被山魈挂了起来。” “这就是事发现场?”秦逍低声问道。 长胜低声道:“正是。”指着不远处一根树杈:“我爹就是被那个树杈划破了肚子。” “那就是说,六子的尸首应该就在这附近。”秦逍低声道。 坎叔环顾四周,低声道:“那畜生应该没在这附近,咱们就在这附近找一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六子。时间不能太长,抓紧时间,那畜生十分机敏,咱们回来,它可能都会闻到咱们的气味。” 秦逍眯着眼睛,他视力惊人,而且听力也不是坎叔二人所能相提并论,附近但凡有大动静,他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眼下只有一些虫蚁索索之声,知道那山魈既然凶猛,如果靠近过来,动静一定不会小。 三人握着铁叉,就在附近找寻。 秦逍嗅觉灵敏,晓得六子的尸首如果就在附近,定然会散发出血腥味道,在这里多待一刻,也确实多一分凶险,想着帮着找到六子尸首后,赶紧离开此地。 他凝神静气,果然,很快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顺着味道寻摸过去,那味道越来越浓,往深处走了一小段路,竟赫然瞧见在一棵大树下,一具尸首斜靠在树干上,将倒未倒。 秦逍凑近过去,见到那尸首喉咙被撕破,血肉模糊,其他地方倒还完整,看上去二十出头年纪,很是年轻,医生猎人打扮,心知如果没错,这应该就是六子的尸首。 回过头,那两人分散在附近找寻尸首,这时候也不能叫喊,转身便要去找寻二人过来,便在此时,忽听得“咔嚓”声响,似乎是树枝折断的声音,秦逍顿时警觉起来,蹲在地上,不敢妄动,暗想总不会自己运气这么背,刚到这里就真的碰上那头山魈。 随即又听到连续几声“咔嚓”声响起,而且明显感觉有东西正往自己这边靠近过来,秦逍握紧手中铁叉,闭上眼睛,挺着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膻臭味随风飘过来。 秦逍心知不好,忽听到“吼吼”两声,从左手边传过来,那声音低沉得很,秦逍循声瞅过去,便瞧见那边的树木正在剧烈晃动,却明显不是被风所吹。 他不敢确定一定是山魈到来,山中还有虎豹熊狼,那都是猛兽,随即却又奇怪,那罗游侠和六子的尸首就在林中,按道理来说,这么长时间,这附近有野兽出没,两具尸首只怕早就成了那些野兽的口中餐。 可是两具尸首明显都没有被野兽触碰过,茂密丛林之中,这么长时间还能保持尸首完整,不得不说是件怪事。 “快走!”不远处,传来长胜的惊呼声,显然是察觉情况不妙。 秦逍心下骇然,暗想这时候叫喊出声,岂不是自曝踪迹,也就在这时,吼声再起,秦逍目力惊人,这时候分明看到,左边的大树上,一团巨大的黑影如同皮球一般,从这棵树上跳到那棵树上,宛若绝顶高手飞檐走壁一般。 那团黑影极其庞大,只是眨眼间,已经靠近过来,秦逍睁大眼睛,想要转身逃跑,可两条腿这时候竟然像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这一幕他是从来不曾见过,“砰”的一声,那团黑影已经从树上跳落下来,就在秦逍前面五六步之遥,秦逍这时候看的异常清楚,眼前这庞然大物,全身都是毛发,哪里是什么山魈,分明是一头巨猿。 巨猿落地之后,眼睛盯着秦逍,秦逍几乎要哭出来。 那些猎人都说遇上的是山魈,秦逍熟悉山魈,体型绝不可能有如此庞大。 山魈速度虽然不慢,但这巨猿以树为船以风为桨,那速度岂是区区山魈能相提并论。 秦逍心中立誓,以后没有搞清楚状况前,绝不能讲什么侠义心肠,这下子倒好,巨猿显身,别说自己区区二品,就算小师姑在自己身边,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巨猿打了一个喷嚏,那声音都是吓死人。 秦逍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往后退,巨猿又是一声低吼,猛地向秦逍扑过来,秦逍肝胆俱裂,转身便跑,还没跑出两步,领子一紧,那巨猿的大手已经抓住了秦逍的后领,秦逍浑身发软,面对如此恐怖的巨猿,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自己好不容易在红叶和小师姑的帮助下,逃出龟城,躲过甄侯府的追杀,谁能想到,竟会丧命在深山老林的一头巨猿之手。 说也奇怪,那巨猿却并没有立刻对秦逍下死手,双足在林中如履平地,秦逍只感觉耳边风声呼呼,甚至看不清楚周边的环境。 巨猿速度如风,也不停步,直往林中深处去。 巨猿出现的时候,长胜和坎叔也已经有察觉,坎叔心下惊骇,长胜却还是叫喊出声,随即迅速往秦逍这边靠拢过来,远远瞧见那巨猿抓住秦逍,瞬间便消失在丛林中。 长胜大惊失色,这时候倒也发现六子的尸首,这时候坎叔也找过来,见长胜呆呆望着林子深处,急问道:“长胜,山魈呢?” “山魈抓了那小兄弟,已经跑了。”长胜回过神来,握紧铁叉:“坎叔,咱们赶紧追上去。” “你找死啊。”坎叔骂道:“见到那畜生,跑还来不及,还能去追?一群人都伤不到它一根汗毛,凭咱们两个,追上去不是送死?” 长胜急道:“小兄弟仗义出手,帮咱们找六子,现在他被抓,咱们咱们难道眼睁睁看着?” 坎叔这时候也看到六子尸首,上前去,这才回头道:“先将六子带下山,和大伙儿商量,看看怎们救人。”随即摇头叹道:“不过那娃子十有八九已经没了性命。” 长胜想到什么,忙道:“坎叔,以前山魈出手,必然会伤人,可是我刚才瞧见,那山魈并没有伤害小兄弟,只是将它抓走。” “那定然是抓回巢穴慢慢戏弄再杀死。”坎叔道:“山魈是鬼怪,不但凶狠,而且灵性,抓了娃子,当做玩物戏耍呢。”扯了长胜袖子一下:“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赶紧带六子下山,快,别愣着。” 长胜也知道仅凭自己和坎叔二人,绝无可能救出秦逍,追上去只能是送死,心下懊恼,只能依着坎叔所言,先带六子尸首下山,汇合憨伯等人再商议救援的法子。 秦逍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巨猿似乎有使不完的气力,在林中跑了老久,忽听到轰轰的水声,随着巨猿疾奔,水声越来越响,没过多久,已经从林中奔出,似乎进到一处山谷,明月在天,秦逍抬头望过去,只见一条白龙般的瀑布,从山壁上倾泻而下,月光照耀下,那瀑布当真是绚丽无比,秦逍虽然被巨猿抓住,可是看到眼前光景,却也是叹为观止。 瀑布下面是一处深水潭,这边则是一片平坦如镜的大石台,巨猿拎着秦逍到了深水潭边上,发出一声巨吼,声震四野,秦逍近在咫尺,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要被这巨猿的吼声震破。 他也不知道这巨猿要将自己怎样。 巨猿拎着秦逍,站在深水潭边,秦逍这时候却看的明白,一条悬空的石道自大石台这边延伸到瀑布之内,只是瀑布倾泻而下,也不知道悬空石道另一边通往哪里。 悬空石道十分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巨猿身躯庞大,根本无法走上那悬空石道。 猛然间,却见巨猿手臂猛地用力,竟然像投掷石头一般,将秦逍向那瀑布投掷过去,秦逍身在空中,魂飞魄散,心想这畜生竟然是将自己当成玩具一般戏玩起来。 “啪!” 巨猿的力量实在太大,秦逍身体撞上倾泻而下的瀑布,却没有被瀑布冲下去,而是穿过了瀑布,飞到了瀑布后面。 秦逍本以为自己这一下子必死无疑,却不想穿过瀑布之后,随即落在地上,这一下周身的骨头似乎都裂开一般,难受至极,四周一片昏暗,他感觉身体百骸难受至极,头晕眼花,一口气憋在胸口,竟然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逍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却觉得眼前灿烂绚丽,轰轰水声不绝,周身依然疼痛,勉强坐起身来,这时候才看清楚,那绚丽灿烂所在,却正是那道瀑布,如同水帘子一般,此时外面阳光明媚,阳光照射在水幕之上,色彩绚丽,宛若仙境。 他心下愕然,四下里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竟然置身一处石洞之中。 原来瀑布后面的山壁,竟然有一处天然石洞,石洞虽然不算太宽敞,但容纳十来人却是绰绰有余。 让秦逍吃惊的是,石洞的角落里,竟然有干草铺成的床铺,而且还有一只套瓦罐放在干草铺边,除此之外,石洞内空空如也,再无他物。 只是那干草铺和陶瓷管的存在,却让秦逍大感诧异,心想难不成这石洞曾经有人待过? 第七十七章 赤果 倾泻而下的水幕就像一面镜子,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而石洞也被水幕的亮光照射的玄奇异常。 这时候秦逍却赫然发现,在四周石壁上,竟然生长着许多果子。 这些果子俱都是赤红之色,但边上的叶子却是紫色,秦逍读过不少书,对诸多奇花异草也是有些了解,却从无见过此等赤果。 赤果从石壁的缝隙之中生长出来,虽然不大,却赤红如火,卖相极好。 秦逍知道许多果子越是好看,毒性却反倒越大,也不知道这些赤果是否有毒。 站起身来,虽然周身还略有些酸疼,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他心里好奇,巨猿昨晚抓住自己,没有下毒手,却反倒将自己丢进这石洞之中,也不知道它意欲何为。 秦逍知道,巨猿与山魈完全不同。 这头巨猿体型庞大,一看就是活了好些年头,秦逍知道它虽然是山野灵物,却还真不能小看,这样的异兽必有灵性,将自己带到山洞,只怕真有目的。 山洞外面便是那悬空石道,秦逍知道这悬空石道与对面的大石台相连,中间是那深水潭,出山洞不过十步之遥,便是那倾泻而下的大水幕。 秦逍不知道那巨猿是否还留在那大石台,当下走到水幕前,猛地深吸一口气,如同猎豹般往前冲过,瀑布打在身上,沉重无比,好在他速度极快,迅速穿过,全身上下只这一下便被全都打湿。 穿过水幕,阳光明媚,悬空石道直通对面,瞧见那巨猿竟赫然坐在深水潭边,背对这边,似乎在看着什么。 昨晚只看到巨猿一身长毛,没有看清楚颜色,此时在阳光之下,看的明白,巨猿周身褐毛为主,但其中夹杂着许多白毛,显然这头巨猿的年岁已经不小,甚至已经是一头老猿。 也不知那老猿是否听到后面的动静,反正坐在那里,如同石雕一般,似乎是在晒太阳,又似乎是在追忆往事。 秦逍暗暗叫苦,那巨猿正坐在悬空石道的入口处,自己要想离开,这悬空石道是唯一的出口,如今被巨猿堵着,根本无法离开。 他低头看了看,深水潭深不见底,瀑布打下去,砸出剧烈的浪花,心知这要是从石道落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 前面是巨猿挡路,一猿当关,万夫莫开,左右却又是深不见底的深水潭,后面是石洞,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秦逍从没有想到会身陷如此境地,打破脑袋也想不出离开的办法。 退回到石洞,干脆先不去管其他,练了两个时辰【太古意气诀】,感觉神清气爽。 他寻思着只要那巨猿守住一日,自己一日就不能离开,唯一的希望,就是等巨猿离开,自己才能趁机逃脱。 猎人们上山狩猎的时候,能在丛林遇见巨猿,也就证明这家伙经常在山林之中活动,不可能一直待在石台那边。 可是这巨猿何时离开,还真是个问题。 如果它一直不离开,难道自己就活活困死在这里? 困在这里,首先要解决的是吃喝的问题。 水源倒是不成问题,出了石洞,便是瀑布,这山里的水自然足够甘甜养人,而且洞里还有一只陶瓦罐,用来盛水那是再合适不过。 不过食物可就真的成问题。 红叶准备的那只包裹,秦逍倒是一直背在身上,里面还有些许干粮,能够撑上两三天,可是两三天一过,那又怎么办? 不过又想那巨猿不可能一直守在路口两三天,自己时不时观察,只要那老猿离开,就是自己逃出生天之时。 他知道自己干着急也没有用,既然想好了办法,而且还有希望,便也不再犯愁。 接下来两天,他有吃有喝,时不时地穿过水帘子去看看状况,可是那老猿自始至终都坐在那里,就像石像一样,秦逍每次都只能怏怏而归。 到得第三日黄昏,秦逍再次出去,却是惊喜发现,那巨猿竟然没了踪迹,当真是喜出望外,暗想老猿离开的还真是时候,自己的干粮眼见告竭,若是再不能离开,还真要活活饿死。 他四周环顾,确定老猿不在附近,当下放开两条腿,迅速跑过悬空石道,刚跑到那大石台处,就听到一声猿啸,秦逍被吓的魂飞魄散,便瞧见不远处的一块大岩石后面,老猿一飞冲天跃上来,尔后几个跳跃,已经到了自己身前。 “这下子可真是要死了。”秦逍浑身发软。 老猿却还是没有伤害秦逍,围着秦逍转了几圈,挺着鼻子嗅了嗅,忽然探手揪住了秦逍后领,回到深水潭边,就像上次一样,将秦逍再次丢进了石洞之中。 秦逍这一次又是不出意外的昏迷过去,等醒过来,外面一片漆黑,知道是深夜,挣扎着坐起来,心下苦笑,暗想那老猿真是成了精。 毫无疑问,那老猿明显是故意躲在岩石后面,就是等着自己出去。 看来那老猿猜到了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想要趁它离开的时候逃跑,所以故意躲起来,等自己出去再给自己一个好看。 老猿力大无穷,速度惊人,本就不是自己能对付,如今这老家伙竟然还有设下圈套的智慧,秦逍只觉人生凄惨莫过如此。 接下来两天,秦逍除了修炼【太古意气诀】,偶尔出去瞧瞧,大部分时间那老猿都呆在那里,有两次不见踪迹,秦逍也不敢轻易出去,故意等上小半天,有一次那老猿撑不住,自己跑出来,还有一次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秦逍见没动静,蹑手蹑脚跑到大石台,瞅见老猿从岩石后面刚跳出来,立马转身跑回了石洞。 又过了两天,秦逍再无口粮,饿了整整一天,身子都有些发软,只能喝水添肚子,撑到第二天黄昏,都饿得有些发昏,那老猿依然是雷打不动地守在那里。 看着石壁上的赤果红润鲜艳,秦逍知道若是食用这些果子,或许还能撑下去,但这赤果是否有毒,自己也无法确定,万一服用了毒果,没有饿死却被毒死,那可真是可悲。 到半夜时分,再也受不住。 心里寻思着,这石洞明显是有人住过,那人既然在洞里生活,就很可能食用过赤果,如果赤果有毒,那人定然早就毒发身亡,他如果死了,老猿又无法通过悬空石道进来收尸,那么尸首必然在这山洞之中腐烂掉。 可是这石洞里并无枯骨,也就是说,除非那人根本没有服用过赤果,否则就只能证明赤果无毒。 秦逍寻思眼下唯一能让自己撑下去的食物就只有赤果,就算被毒死,也总好过被饿死。 赤果有毒无毒,还不能确定,至少有一半几率无毒,若是守着无毒赤果却被饿死,那可就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当下也不再犹豫,从石壁上摘了一颗赤果,想也不想,丢入口中,咬了一口,一股甘甜的汁水充盈口中,随即一阵芳香从口中飘散开去。 “好味道。”秦逍忍不住赞叹。 他又从石墙上摘下了十几颗,片刻间便吃了个干净。 石壁上生满了赤果,少说也有二三百颗,省着点吃,倒也能撑上一段时间。 虽然十几颗果子入肚,还谈不上吃饱,却也不至于饿的头晕眼花。 枕着包裹躺在干草堆上,口中兀自余香弥散。 迷迷糊糊睡了片刻,却被一阵燥热之感弄醒,这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全身上下汗水渍渍,要命的是,胸腔五脏就像是着火了一样,难受至极,而且汗水兀自从肌肤向外溢出。 秦逍迅速脱掉衣衫,只留了一条短裤,却依然是酷热难挡。 时当三月,西陵的天气还是颇为阴凉,特别是夜里,甚至有些寒冷,这石洞外面便是瀑布,夜间更是让石洞之内阴冷的很。 秦逍立时便想到自己食用的赤果,心知不出意外的话,定然是赤果导致自己身体出现异状。 他心下懊恼,但这时候身体火热难当,就像置身于蒸笼之中,没有法子,冲出石洞,跑到了瀑布之下,希望瀑布之水的凉意能减缓自己的酷热。 他不敢走到水浪正中间,那瀑布巨幕冲击力十足,自己若是处于中心,一个不小心,便要被瀑布冲到悬空石道下面,只能站在边缘之处。 不过水量却也足以让淋遍他全身。 虽说是边缘,但从上而下的冲击力也是极为强悍,秦逍双手握拳,拼力稳住身形,饶是如此,依然被水浪冲击的身形晃动。 凉水浇灌全身,那股酷热之感倒也确实得到一些减缓,只是这酷热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在自己体内,虽有凉水冲击,但周身依然是汗水直冒,瀑布之水与汗水混杂在一起,那种感觉却是从未体验过。 就这般站了大半个时辰,如火烤的感觉才缓缓散去,秦逍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洞内,坐在干草堆上,全身湿透,出了一身汗,这时候却忽然觉得,整个人竟是神清气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他倒头躺下,这一次竟是眯了眼睛便睡着。 等醒过来之时,天已经大亮,秦逍坐起身,忽然发现自己周身肌肤红润,就像涂抹了胭脂一样,呆了一下,好半晌那胭脂红润都没有褪去,秦逍心下吃惊,暗想这一身红润之色,若是活着离开这里,以后怎么见人? 第七十八章 山中无日月 秦逍穿上衣衫,穿过了水帘洞,走到了悬空石道上。 既然有瘟神挡路,无法离开,秦逍寻思也不能成天待在山洞之内,出来在石道上晒晒太阳也是不错。 这几天天气确实不差,阳光明媚,山中的空气也是十分清新,仰首望天,白云朵朵,秦逍干脆躺在石道上,晒了好阵子太阳,这才坐起身来。 老猿依然是背对石桥这边坐着,望着前方的茂林。 秦逍有时候还真是佩服这头老猿,能够坐着大半天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老僧入定般。 他学着那老猿的坐姿,也有模有样坐着,望着老猿花白的毛发,忽然间却有些同情。 这老猿似乎并没有亲眷,至少这些时日并无看到第二头巨猿,自始至终只有这老猿孤零零地呆着。 阳光照耀下,老猿竟是显得异常孤单寂寞。 这种感觉秦逍当然深有体会,这几年他一直都是在孤单之中度过,知道那种落寞。 忽然间,却瞧见那老猿转过头来,秦逍心下一紧,他现在对这老猿发自内心的感到畏惧,见它动作,生怕要对自己不利。 但马上想到,这悬空石道十分狭窄,老猿体型巨大,必然不敢过来,于是放松下来,甚至故意对着老猿做了个鬼脸。 老猿不知道是否因为秦逍做鬼脸的缘故,忽然手舞足蹈起来,在那大石台上转着圈子,兴奋不已。 秦逍有些诧异,却见那老猿忽然像山林中飞奔而去,速度实在太快,只是片刻间就钻进山林。 秦逍更是奇怪,不知那老猿意欲何为,正寻思是否要趁着个时候逃跑,还没多想,便瞧见那老猿已经从山林中跃出来,很快就到了深水潭边,它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向秦逍丢过来。 秦逍探手接过,大是疑惑,却瞧见那老猿抬起手,拍了拍胸口,秦逍这时候才看到,那老猿的胸口竟然挂着一件铜盘。 铜盘在阳光下闪着光芒,老猿指了指秦逍手中的木棍,又指了指胸口的铜盘,冲着秦逍龇牙。 秦逍想了一下,虽然明知道老猿不会说话,却还是忍不住问道:“老怪物,你不会是想让我用木棍去打铜盘吧?” 老猿自然也听不懂他的话,依然是指了指木棍,再指了指铜盘。 秦逍小心翼翼靠近过去,老猿竟然往后退,只等到秦逍走到石台上,老猿这才盯着秦逍眼睛,龇了龇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 “看来这老怪物是闲得无聊,让我陪它游戏。”秦逍寻思着:“这老猿颇通人性,将我困在这里,一时半会恐怕也不会放我出去。我就陪他游戏一番,若是去的它好感,说不定这家伙一时心情好,就放我离开。” 当下抖擞精神,握住木棍,笑道:“既然猿公公有兴趣,我就陪你玩玩。”盯住那铜盘,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上前去,长棍直向那铜盘刺了过去。 老猿并不闪躲,眼见得木棍刺过来,却见那老猿突然一个灵活的扭身,闪到了秦逍身侧,不等秦逍反应过来,厚厚的手掌在秦逍肩头用力一推,这老猿或许力气不算太大,但秦逍与他的体型相比,差距太大,这一推顿时让秦逍踉踉跄跄退了几步,随即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猿再次兴奋起来,拍着手掌,又指了指秦逍,脸上表情奇怪,秦逍分明看出那是嘲讽之色。 他心下恼怒,站起身来,这一次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绕着老猿转着圈子,老猿坐在地上,似乎觉得很有趣,也不动弹。 秦逍绕了五六圈,见到老猿似乎放松了戒备,走到老猿身侧,瞄见那铜盘就在边上,这一次再不犹豫,猛地斜冲过去,长棍再出。 那木棍从老猿腋下穿过,眼见便要碰到铜盘,老猿的猿臂猛地一落,已经将木棍夹住,一时间木棍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秦逍吃了一惊,老猿扭过头来,咧着嘴,秦逍知它又在嘲讽,用力拉扯木棍,但那猿臂夹着木棍,秦逍撼动不了分毫。 秦逍正自气恼,老猿忽地一挥手,指尖打在了秦逍额头,顿时便将秦逍打翻在地。 秦逍只觉得眼前发黑,竟是再次昏了过去。 等醒过来,已经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余晖点点。 他坐起身,老猿就坐在自己身前不远,想到老猿一根手指就将自己打昏过去,心知自己根本不可能是这老猿的对手,顿时意兴索然,起身便要返回石洞,却听一声猿啸,那老猿已经跃到自己身前,挡住了去路,将那根木棍再次丢到自己脚边,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前铜盘。 秦逍欲哭无泪,拱手道:“猿公公,你是神仙转世,我只是凡夫俗子,真的不是你对手。这样玩下去,我迟早要被你玩死,你大人大量,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吧。” 老猿发出猿啸,脸上显出狰狞之色。 秦逍无可奈何,捡起木棍,老猿这才欢喜起来。 秦逍之前只觉得拿木棍去刺铜盘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现在却知道,那铜盘简直就是天上云彩,看得见,摸不着。 他更加清楚,自己先还是别想着拿木棍碰到铜盘,首先要做的是防止老猿的手指打到自己,这庞然大物随便触碰到自己,就会给自己带来不小的伤害,老猿既然要玩,自己陪它乐乐,但定要保护自己的安全。 既然心中有了戒备,接下来他便不敢轻易直接攻击,找到机会出手的时候,也并不是尽全力,而是随时提防老猿出手。 到天黑时候,秦逍已经是筋疲力尽,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次老猿并没有继续缠着,秦逍找到机会,迅速跑回了石洞内。 和老猿的游戏,实在是个耗费体力的活,回到洞内,腹中饥饿,虽然明知道食用赤果会让身体发热,但比起饥饿,那实在算不得什么,摘了赤果狼吞虎噎,填饱肚子之后,没过多久,果然身体炽热。 他早有准备,脱了衣衫跑到水幕之下,用冷水降温,也等于是洗了个澡。 回到洞内,倒头便睡,或许是白天太过辛苦,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直到第二天天亮才起身。 说也奇怪,虽然肌肤依旧发红,但一觉醒来,昨天的疲惫之感早就荡然无存,反倒是整个人神清气爽,浑身上下体力充沛,握起拳头,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蕴藏在体内。 外面传来老猿的啸声,秦逍心想难不成那老猿又要自己陪它戏耍? 昨天陪它玩了那么久,差点连小命都被它玩掉了,秦逍干脆不理,躺在山洞悠哉乐哉。 老猿的啸声却是越来越烦躁,秦逍听得心里有些发毛,起身穿过水幕,见到老猿就在石道那边,对着自己猛拍胸口,看起来还真是恼怒了。 而且这老家伙掂着脚往石道上试探,但很快缩回去,秦逍心下好笑,知道老猿不敢过石道,招招手道:“猿公公,这山洞里很舒服,进来瞧瞧?” 老猿甚是恼怒,转过身,缓步而走。 秦逍心中得意,暗想你便是再厉害,但这悬空石道却是你的软肋。 正想着,却见那老猿转过身,仰首一声猿啸,作势便要往这边冲过来。 秦逍陡然间想到,这老猿确实不敢走上石道,但这家伙跳跃能力惊人,瞧这架势,那是要跳过深水潭,直接跳进山洞来。 一时间背心冒出冷汗,知道真要激怒了老猿,让它跳过来,那可没自己好果子吃,急忙抬手道:“别急别急,猿公公,我这不是来了嘛。”心中骂了几句,却又无可奈何走到了大石台。 老猿很是得意,依然将那木棍丢给了秦逍。 这一日秦逍又只能在陪着老猿玩木棍刺铜盘的游戏。 好在他知道面对这老猿,绝不可贸然攻击,以防守为主,一天下来,没有刺中铜盘那是意料中事,虽然极力闪躲,却还是被老猿打翻上百次之多。 老猿虽然体型巨大,但动作却不呆滞,甚至称得上灵活。 接下来五六日,每天天亮,秦逍就被迫出去陪老猿游戏,好在那赤果对体力的补充极为强悍,只要服用过后睡上一晚,第二天便能精神饱满。 但山洞内的果子本就不是太多,多日下来,果子已经告竭。 而这几天秦逍却也明显感觉在食用赤果之后,自己的反应力和速度明显大大提升,而且跳跃能力比自己刚突破二品还要强出许多。 除此之外,因为服用赤果增强了力量和体质,有时候即使被老猿碰到,却也足以撑住,不至于翻倒。 前几日每天都要被老猿打翻近百次,但每隔一天,秦逍翻到的次数就减少许多,到第七日的时候,一天下来,只被老猿打翻五六次,而他在与老猿的对垒之中,闪转腾挪的身法也变得鬼魅灵动。 这一日回到山洞,赤果已经是一颗不剩,心下焦急,暗想这每天被老猿逼着比斗,若是无法补充体力,根本无法撑下去,如果三四天得不到食物的补充,自己只怕真要饿死在这里了。 忽听到外面传来老猿的叫声,此前多日只要天黑,老猿便不会打扰,今日突然叫唤起来,定然是有情况,秦逍到了大石台,却见到深水潭边放着一堆干柴,边上竟然有一只死去的野兔,十分肥硕,老猿坐在不远处,冲着这边龇了龇牙,随即便老僧入定。 秦逍大是惊讶,暗想这老猿是不是会算命,自己的食物刚刚用完,它就送来野兔。 当下也不客气,拿了红叶送给自己的鱼肠刺,剥皮洗净,又在山洞内生了火,刚好那陶瓦罐可以用上,将兔肉放里面炖了,虽然没有佐料,却还是饱餐了一顿。 此后便像是养成了习惯一般,天亮之后,秦逍便出去与老猿比斗,黄昏便回洞里歇息,而老猿很快就会送来食物,诸如野兔、獐子、麋鹿、山猫等等几乎每日都会供应过来。 山珍野味固然不差,只可惜没有佐料,未免美中不足。 但这些野物,却足以保证秦逍的体力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 ps:推荐一下咸鱼大叔的【赘婿出山】,很是好看,咸鱼大叔老司机,写的书自然是非比寻常,实乃我辈之楷模! 第七十九章 宝甲 山中无日月,日复一日,秦逍一开始还数着天数,到后来干脆懒得去算,等到想要记起日子的时候,少说也过了两个月。 两个多月,野味倒是吃了无算,老猿显然是山林之中真正的猎手,只要出去,就绝不会空手。 只是秦逍自己也不知道那老怪物是什么时候去狩猎,反正自己每次出去的时候,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这些时日,没有一天间断木棍刺铜盘的游戏。 一开始秦逍还只以为老猿只是太过孤独,将自己抓回山洞陪它玩游戏,但时日一长,却发现自己的判断很可能出现错误。 即使老猿对这个游戏十分喜爱,也没有道理两个多月天天都要玩。 反倒是这两个多月来,从一开始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到如今已经可以完全躲开老猿的出手,当一棍子刺出去之后,他就能判断老猿五六种反击的方式,而对方无论选择哪一种方式出手,秦逍都能在瞬间做出反应。 他自己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些日子下来,不但自己的反应和体质都得到前所未有的增强,而且因为要找寻各种方式去攻击铜盘,木棍出手间,浑然有了十分玄妙的套路。 有时候仔细思索,这些招式竟似乎是在老猿的强迫或是诱导下习练而成。 他不是笨人,时日一长,隐隐明白其中的蹊跷。 这老猿逼迫自己玩的游戏,竟似乎大有深意,仿佛是在诱导自己习练一种颇为高明的招术。 仔细研究自己近些日子莫名其妙练出来的招法,与当初在都尉府练习的刀法完全不同,如今自己练的许多招式之中,并非一板一眼有规律可循,恰恰是自己千方百计想要刺中铜盘,却又在老猿的逼迫之下,仓促之间变化出许多自己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招式。 俗话说得好,英雄是被逼出来的,而自己现在已经练得颇有些纯属的招式,竟也是被逼出来。 念及至此,秦逍大感错愕。 老猿难道真的能灵性到如此地步,诱导自己习练武功?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但他却又想到,这石洞曾经有人居住过,难道在此之前,老猿早已经和另外一人有过很深的接触? 可就算如此,老猿为何会偏偏选中自己? 他心中疑惑不少,只可惜老猿不会说话,自然无法问出缘故。 接下来的日子,依然是一如既往,而秦逍的身法越发灵活鬼魅,招式也越来越纯熟,有时候出招,老猿似乎也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有几次长棍几乎便要刺中铜盘,差之毫厘。 在山中过了三个多月,这一日秦逍几次险些刺中铜盘,都在最后一刻被老猿化解,他忽然灵光一闪,竟是突发奇想,绕到老猿背后,竟是猛地从老猿双腿之间窜过来,一个翻身,身体上仰,始终木棍干脆利落地向上刺去,老猿这几个月与秦逍斗智斗力,对秦逍的套路早已经是了若指掌,却万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手。 “呛!” 一声脆响,木棍刺中铜盘,发出清脆声音。 秦逍花了三个多月时间,第一次刺中铜盘,一时间欢喜无比,忍不住叫道:“我刺中了,我刺中了!” 老猿呆了一下,随即也兴奋起来,双手捶胸,敲得那铜盘“呛呛呛”响声不绝。 秦逍站起身来,心中前所未有的欢喜。 他手持木棍,这三个多月一直以刺中铜盘为目标,此刻如愿以偿,却不知道还要做什么。 老猿却已经从脖子上摘下了铜盘,走到深水潭边,并不犹豫,将那铜盘丢进了水潭之中,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发出一声声震四野的猿啸,忽地向山林之中跑去。 秦逍也不知道老猿要做什么,回到山洞,直到天黑,兀自不见老猿回来,便是每日都不间断的野物,这次也没有送过来。 秦逍等到半夜,始终不见老猿出现,迷迷糊糊睡去,次日一早,习以为常地到了大石台上,竟发现老猿依旧没有踪迹。 他心下疑惑,这几个月来,老猿没有一日间断与自己比斗,像今日这般情况,那还是前所未有。 等到中午时分,始终不见老猿出现,秦逍忽然间想到,难道是因为自己击中了铜盘,那老猿大功告成,便不再与自己为难? 当下回到石洞内,也不耽搁,收拾一番,再次出来,跑过大石台,到得山林边上,兀自没有老猿踪迹,这才确定并非老猿给自己设下圈套,看来老猿真的已经离开这里。 被老猿抓来之后,开头几日一直想着如何脱身,到后来却是习惯了每日与老猿比斗,倒似乎忘记要脱身离开,今日终于找到机会,秦逍望着那倾泻而下的瀑布,竟忽然生出一丝不舍。 时当正午,阳光明媚,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继续停留,知道若是天黑之后,在穿过山林下山反倒不方便,正好借着阳光寻路下山。 当日被老猿抓过来,他只觉得两耳生风,又是夜里,根本看不清楚路况,更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处长岭山脉哪个位置。 不过长岭在西陵北部,自己只要一直往南边走,终是能走出山林。 观太阳辨别方位,那是他童年时候钟老头就教过的玩意,自然不在话下,确定方位之后,便直直往南而行。 林中藤蔓冗多,但秦逍如今身法灵活,弹跳惊人,经过了老猿三个月的调教,秦逍如今仿若一只猴子般,极其灵活的在山林之中穿行,身法之敏捷,便是连秦逍自己也大感惊讶。 不过他毕竟比不得老猿那般在林中能够如履平地,到天黑时分,兀自没能走出山林。 又行一段路,却猛地发现前面不远的树杈上,竟然挂着一人,吃了一惊,等靠近一些,却才发现,悬挂树杈的尸首却已经干瘪,看他衣着,竟正是那群猎人雇佣的罗游侠。 罗游侠死于老猿之手,尸首悬挂于此,看来自己走的路倒是没有错。 不过那天晚上六子的尸首也在附近,如今却不见踪迹,自然是被人带下山,只是这罗游侠的尸首留在这里过了三个多月,已经腐烂风干,着实有些凄惨。 秦逍寻思那些猎人事后要么根本不敢往这边来,要么来过却根本不理罗游侠的尸首。 毕竟那伙猎人对罗游侠十分鄙夷,并不愿意为他收尸。 罗游侠外面的衣衫也已经因为时日良久,风吹雨淋,已经破烂不堪,但奇怪的是,里面一件衣衫却泛着一层乌光,颇为奇特。 秦逍将尸首从树杈上取下,放在地上,这时候却看得更加清楚,这罗游侠里面一层乌色软甲,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入手颇为柔软光滑,宛若皮革,但分明不是皮革所制。 秦逍知道这软甲不寻常,他在都尉府与人闲聊之时,难免会提及甲胄兵器,那时候就听都尉府的衙差感叹说要是有朝一日能穿上鳞纹甲胄,这一辈子都不会白活。 而鳞纹甲胄,属于龙鳞士。 鳞纹甲胄乃是精铁所制,据说乃是当今天下最好的甲胄,连硬弓都难以穿透。 罗游侠身上穿着这样奇怪的衣饰,秦逍立时便猜出来必然是作为防护所用。 他也不犹豫,取了鱼肠刺在手,心想若是这软甲连鱼肠刺也抵不住,估摸也没什么鸟用,毫不客气地用鱼肠刺在软甲上滑过。 锋刃所触,却像刺在油脂之中,根本无法着力,缝纫划开,秦逍大是惊奇,再次划过去,依然是划过油脂般,在乌色软甲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鱼肠刺是红叶所赐,锋利无比,秦逍用鱼肠刺刺杀郎申水的时候,鱼肠刺没入郎申水喉咙就像刺入豆腐之中一样,此刻在这乌色软甲上竟然不留一丝痕迹,亦可见这软甲果真是非比寻常。 秦逍惊喜万分,暗想自己的运气简直逆天,竟然能遇上这样一件软甲。 他心下也是诧异,暗想这罗游侠只是江湖上一个寂寂无名之辈,否则也不至于被几个猎人所雇佣,却想不到他竟然拥有如此一件宝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家伙有如此宝甲在身,竟然还能在江湖上混这么久,那还真是运气不差。 他知道罗游侠必然是竭力掩饰自己拥有宝甲的真相,否则以他的身手,早就被那些觊觎宝甲之人杀人夺宝。 当下从罗游侠身上脱下了宝甲,合十道:“这位大侠,本来君子不夺人所好,不过你已经仙去,这件宝甲留在你身上也没有什么用处。小弟如今还在逃亡,随时都遇上凶险,一件宝甲护身,说不定危急时候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小弟就借来用用。你放心,我也不会白拿你的东西,我会帮你入土为安,你千万别怪我。” 当下用鱼肠刺挖了个坑,将罗游侠埋了下去,又拱了拱手,这才脱下衣衫,将乌色软甲穿在身上。 这乌色软甲弹性极好,可松可紧,穿上之后,紧贴身体,却也十分合适。 到了熟悉的地方,他记得上山时候大致的方向,接下来的道路自然更好走。 记得上次跟着坎叔上山,足足花了两个多时辰,这一次下山,竟然连半个时辰也不到,速度之快,连秦逍也是大感诧异,心知自己的身法已经与上山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 ps:可以下山装比了! 第八十章 惊袭 秦逍从山上下来之时,已是半夜,月朗星稀,四野茫茫。 他知道上次那群猎人既然在这片山林狩猎,那么村子也必然在附近。 记得上次有人提议,让自己一起去村子,以后随他们一起狩猎为生,秦逍当时虽然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立刻拒绝,颇有些犹豫。 虽然隐匿在村中也未必安全,但凭心而论,也并不失为一个法子。 不过现在想来,自己还是早早离开甄郡为妙。 虽然在山中数月,但毕竟没有忘记甄侯府一直在找寻自己,与甄家的仇,也不可能轻易了结。 只要在甄家的势力范围一天,就存在一天的风险。 自己上山之后,被老猿抓走,长胜和坎叔亲眼所在,那群猎人必定以为自己早就尸骨无存,既然如此,自己倒也没有必要再去找寻他们。 他身上不缺银子,有足够的银子在身上,只要再小心谨慎掩饰自己的行迹,甄家想要找到自己也不容易。 他顺着长岭山脉继续往西边而行,唯一的麻烦,就是身上已经没有了食物。 好在途中也遇到了几处村子,他一身乞丐打扮,当然不好拿银子买食物,不过村里的人却也良善,虽然生活也都窘迫,但讨上两张饼却也不难。 如此又走了三四天,途中遇到人打听一番,知道已经走出了甄郡,进入了宇文郡的境内。 宇文郡是西陵三郡之一,也是西陵都护府所在地,比起其他两郡,宇文郡无论是在人口还是土地面积上都要超出不少,而西陵三大门阀,实际上也是以长义候宇文氏为首。 秦逍知道既然进了宇文郡,那么离奉甘府城应该就不算太远。 奉甘府城是西陵第一城,人口远远超过龟城,只要进入奉甘府城,就如同水落大海,自己小心谨慎,甄家再想找到自己更是难上加难。 顺着山脚又走了一天,这一天下来,并无遇到一处村庄,腹中颇有些饥饿,而且时当正值三月,远没到山上果子成熟的时候,自然无法采摘野果充饥。 天黑时候,却忽地瞧见前方不远处竟然出现火光,显然是有人在山下生了篝火。 秦逍心下欢喜,猜想应该是猎人在山下歇息,西陵的百姓大都淳朴良善,上前去讨些干粮,应该是不成问题。 靠近过去,却发现附近竟然有七八匹马,正在草地上悠闲吃草,还没看清楚篝火边上的人,反倒听有人沉声喝道:“是谁?”篝火堆边立刻有两道身影站起来,更有人往这边走过来两步。 秦逍这时候看清楚,对方一身黑色劲衣,头缠紫带,腰佩马刀,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猎人。 那人一直手按在刀柄上,打量秦逍两眼,这才回头道:“大公子,是个乞丐。”向秦逍挥手道:“赶紧走开,不要命了。” 秦逍知道普通的猎户根本不可能买得起马匹,那几匹马都是雄骏的很,膘肥腿长,一看就是良驹,这伙人的来历当然也不会简单。 那人说话不客气,秦逍见对方人多,也不好争执,只能道:“这位大爷,走了两天,都没讨到吃的,不知道能不能给口干粮吃。”他口里说着干粮,却已经望向了那篝火堆。 一股肉香此刻正从那边飘过来。 秦逍在山洞这几个月,吃了无数野味,但最大的遗憾却是没有佐料,不能完全享受野物的美味。 但这时候飘来的香味,明显是佐料齐全,那边几人正围着篝火吃肉,依稀看到还有野物正在篝火上面烤着,那香味本就诱人,更加上秦逍都一天没有进食,口中顿觉十分难受,喉头蠕动。 “让你滚蛋,你耳朵聋了?”那人冷声道:“讨饭也不看看地方。” 他话声刚落,却听那边传来一个声音道:“赵毅,不用为难他,这时候还在外面流浪,确实是没有着落,给他拿点吃的。” 赵毅答应一声,走回去,取了一块肉走过来,丢给秦逍道:“你运气好,遇上大公子仁义,换了别人,可没你好果子吃。” 秦逍接过那块肉,连声道谢,也不靠近过去,干脆就坐在地上嚼咬起来。 上了佐料的野物果然是鲜美可口,秦逍狼吞虎噎,很快就将一块肉消灭干净,这时候回头看去,只见那几人正有说有笑,也没有注意这边,倒是一名头戴皮帽的男子正望着这边,秦逍回头时,刚好与那男子目光接触。 那男子抬起手,向秦逍招了招手,秦逍知道意思,起身靠近过去,那男子抬手又丢过来一条烤腿,秦逍再次道谢,就坐在边上继续啃肉。 “大公子,今晚是否还要在这里露宿?”一人问道:“你已经出来好几天了,是否也该回去了?” 丢给秦逍烤腿的那男子淡淡道:“回去也是闲着,这个季节正是春狩的好时候,何必急着回去?怎么,你们都想老婆孩子了?” “跟着大公子在外面快活,可比守着老婆孩子强。”先前呵斥秦逍的赵毅笑道:“反正只要跟着大公子,就算三年五载不回去,我也乐意。” “大公子,我一直都觉得老赵处处不如我。”一人道:“可是我现在必须承认,有一样本事,我就算投胎十次也及不上他。” 赵毅忙道:“胖子,赶紧说,你羡慕我哪一点?” “拍马屁。”被叫做胖子的那人不客气道:“你别的本事稀松平常,可是拍马屁的本事,傲绝西陵,那是真的没人及得上。” 此言一出,包括那大公子在内,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好啊,你个死胖子,竟敢损我。”赵毅赫然站起身,指着胖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亵渎大公子是匹马?” 胖子淡定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又何必再让我侮辱你一次?” “死胖子,老子和你势不两立,拔刀吧!” 呛! 赵毅拔出刀来,其他人却都不觉得诧异,都是含笑看着胖子。 胖子安坐不动,悠然道:“你刀法练好了?可莫忘记,上个月咱两刚打过,你还要试一下?” 赵毅气得直跺脚:“死胖子,你等着,等我刀法大成,将你那玩意一起割下来,反正你个太胖,东西太小,脱了裤子那些娘们也看不见,干脆不如不要。” 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哄笑。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些人相处极为融洽,虽然互相斗嘴,但感情看起来倒是很深,否则也不会互相奚落。 他一条烤腿还没吃完,却猛地见到篝火边一人赫然站起身,沉声道:“大家小心,有马蹄声,正往这边过来。” 秦逍方才顾着听他们说话,没有注意附近的动静,此刻听到那人这般说,竖起耳朵,果然,从东边传来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速度快极。 “难道是马匪?”赵毅也站起身来,疑惑道。 胖子身形虽胖,但动作却不慢,已经拾起地上的长弓,迅速背上箭盒,沉声道:“别管是马匪还是什么,大伙儿加紧小心,我看来者不善。” “谁敢对我们动手?”赵毅冷笑道:“要找死吗?” 大公子这时候也站起身,望向东边,他三十岁上下年纪,身形魁梧,相貌堂堂,听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沉声道:“都上马!”迅速向马匹冲过去。 他手下众人显然也都是训练有素,方才胖子拾起长弓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已经迅速将自己的长弓拿起,背上箭盒,大公子一声令下,七八人行动迅速,也都跟着大公子冲到那群马匹边上。 秦逍看着东边,月光之下,已经瞧见黑压压的骑士正往这边飞驰而来,瞧那声势,少说也要三四十人之多。 还没等他多想,骏马长嘶,大公子已经飞马过来,探手抓住秦逍的手臂,沉声道:“上来!”向后一甩,已经将秦逍带上马背,马不停蹄,迅速往西边飞驰,赵毅等人也都是呼喝出声,俱都跟在大公子身后。 秦逍坐在马背上,心下对这大公子倒很是感激。 此人临危不乱,关键是撤退之时,竟然没有忘记还有一个小乞丐,而且亲自拉自己上马,自然是担心自己这条小命死在这里。 大公子一行人飞马奔驰,后面传来叫声:“大公子,他们的马好快,不是普通人,快要追上咱们了。” 秦逍回头看,果见到那一群黑压压的骑兵尾随在后面,紧追不舍。 他心下吃惊,心想看来后面那帮人的目标恐怕真的是大公子这伙人。 动用数十骑兵来对付大公子,这大公子又是何方神圣? 猛听得“嗖嗖嗖”之声从后面传过来,只见夜幕之中,无数箭矢正从后方的骑兵队射过来,箭矢迅疾而有力,由此可见,在后面紧追不舍的那群人都是能骑善射。 “大家小心!”胖子大声叫道:“那帮狗东西箭术很好,可别被他们的箭咬住。” 他话声刚落,便听一声闷哼,又听一个声音道:“大鹏被射中了。” “大鹏,你怎样?”大公子回头大声问道。 那大鹏也大声回道:“大公子,我没事,大伙儿别管我,护着大公子快走,这帮这帮狗东西是冲着大公子来的。” 后面那支骑兵队伍能骑善射,看上去训练有素,再加上马力强健,飞驰而来,蹄声阵阵,竟然有如千军万马。 ----------------------------------------------------------------- ps:感谢jiekma、书友58584849、若花湮雨落三千、书友58442249等兄弟的破费捧场!同时也感谢在书评区一直很活跃留评的兄弟,诸如阿毛574、书友56738170、人间镂影、遛个球、哇凉哇凉kk、秋分无尘心、稀饭豆浆油条、土匪哥的歌等等一大堆好朋友,你们让我觉得不孤单,很有动力。大家留的评,我每一条都会看,因为我一直觉得我适合你们一起在创作,再次感谢你们! 第八十一章 诱敌深入 箭矢连续不绝,后面的追兵也是越来越近。 猛听得一声马嘶,一人座下骏马猛地一个人立,马背上的骑士猝不及备,虽然极力拉着马缰绳,却还是栽倒地上,前面众人回过头,见此情状,都是大吃一惊。 却只见到胖子厉声道:“大公子快走!”竟然兜转马头,骏马往回跑。 大公子脸色大变,勒住马,拔出佩刀,兜转马头便要回去救援,赵毅却已经扬起手中马鞭,狠狠抽在大公子的马臀上,叫道:“大公子快走。” 那马吃疼,硬是继续往前奔。 其他人都是弯弓搭箭,向追兵射了过去,掩护胖子。 胖子回马到得摔落下马的同伴边上,伸手拽住,沉声道:“上马!” 那人正要上马,却听得嗖嗖声响,眼角余光瞥见一支箭矢直射向胖子,胖子此时一手执马缰绳,一手拉着他手臂,腾不出手抵挡那支箭矢。 此人倒也勇悍,足下一用力,身体向前扑出,挡住了胖子,“噗”的一声,那支箭矢直没入他后背,还没多做反应,“噗噗噗”数声,又是数支箭矢射过来,全都射中此人。 此人拼力喝道:“快走,保护大公子!”挣开胖子的手,转过身面朝追兵,身体摇摇晃晃,却还是竭力往前冲出几步,便一头栽倒在地上。 胖子并无耽搁,调转马头,催马疾行。 秦逍回头看到后面情状,心下惊骇,不想这些人竟是如此仗义。 山脚下地势开阔,最适合骑兵射手,秦逍心知这般下去,迟早要被追兵追上,对方人多势众,箭术了得,到最后只怕都要被追兵射杀。 片刻功夫,再回头时,已经可以看到那群追兵的装束,只听有人惊呼道:“大公子,是图荪人,他奶奶的,是北方的蛮子。” 秦逍闻言,也是吃了一惊。 图荪人生活在北方草原,整个北部地区,分为漠北、漠南和漠西三片,漠南草原与帝国直接接壤,而帝国在边境设立四镇,统称为北郡四镇,构筑成卫戍北方的防线。 图荪大大小小有数十个部落,分布在大漠之地,其中以漠南的部落最众,图荪最强大的六个部落,其中有四个分布在漠南草原,一度对帝国构成严重的威胁。 十几年前,趁西陵兀陀之乱和南方慕容谋反,图荪人各部集结了二十多万人,南下劫掠,边关生灵涂炭,其中一支上万人的骑兵深入帝国境内,直接威胁到京都的安全。 也幸好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及时解决了西陵的麻烦,而帝国也集结精锐,设下埋伏,将那支万人骑兵军团予以重创,逼迫他们撤了回去。 图荪各部本就是以利结合,若是节节胜利,自然是皆大欢喜,攻势也会越猛,可是一旦遇到挫折,内部的矛盾就会立刻显现,而帝国也抓住时机,施以收买分化策略,让兵力庞大的图荪大军短时间内便即分散瓦解,铩羽而归。 秦逍还记得别人说过,那一年刚好漠南草原遭了大雪灾,各部牛羊牲畜死伤无数,这就让吃了败仗的图荪各部雪上加霜,接下来,为了挽回损失,各部互相攻略,自相残杀,漠南草原血雨腥风,连续攻杀多年,虽然最终平静下来,但元气大伤,直到如今也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 当年参与攻唐之战的除了漠南草原各部,漠西草原亦有不少部落加入其中。 莫西最强大的乃颜部,便是那支深入帝国境内的万人骑兵军团的重要组成部分,损失惨重,退回漠西之后,乃颜部对帝国从骨子里发憷,再也不敢踏卷入对帝国的战事。 而长岭北边,就是漠西草原。 长岭是保护西陵的天然屏障,虽然并没延伸到嘉峪关,但长岭东端有一片狭窄的出入口,而且往北上百里地都是黄沙漫漫的戈壁地带,被称为塔里大戈壁,戈壁之中,又到处是沼泽,虽然不似长岭作为天然屏障,却也是骑兵难以逾越之地。 所以西陵人并不担心漠西草原的图荪人能杀过来。 秦逍却没有想到,今夜突然出现的追兵,竟会是图荪人。 这群图荪人是从何而来? 难道他们是越过了塔里大戈壁,杀进西陵劫掠? 秦逍心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要攻入西陵,若没有实力强大的骑兵军团,那就是羊入虎口,需知西陵门阀也不是吃素的,就算有上千骑兵杀进来,西陵门阀也足以在短时间内将他们一网打尽。 更何况有塔里大戈壁作为屏障,根本不可能有大兵团能越过。 图荪人不是傻子,真要是数千骑兵耗尽心力从塔里大戈壁进入西陵,那么嘉峪关内的唐军必然迅速出击,后勤无力的图荪骑兵,就只能成为唐军和西陵门阀联手攻伐的箭靶子。 所以秦逍实在河南想象,这几十名图荪骑兵到底从何而来?而他们又为何非要对大公子穷追不舍? 那些人的角弓长矛已经清晰可见,如狼似虎,除了“嗖嗖嗖”箭矢之声,更有他们发出的呼喝之声。 后面传来一声惨叫,众人回过头,只见大公子又一名手下被射翻在地,此时那群图荪骑兵越来越近,大公子等人都清楚,这时候若是回救,不但绝无可能救出同伴,反倒必定要死在乱箭之下。 “不要在一起,分开!”大公子忽然高声道。 他这一说,手下众人立刻明白,当下便有三骑往南边飞驰而去,胖子和赵毅则紧随着大公子继续往西边走。 果然,大公子兵分两路,图荪人立时也分出一队人马,向驰往南边的那三骑追过去。 只是身后兀自有二三十名骑兵紧追不舍。 “大公子,这样他们迟早要追上来。”秦逍在后面抱着大公子的腰:“而且他们箭法了得,我们不能这样一直跑下去,往山上去,到了山里,他们就不好追我们了。” 大公子闻言,竟也不犹豫,当机立断,大声道:“胖鱼,赵毅,上山!”一车马缰绳,果真驰马向山上奔去。 胖鱼和赵毅立刻明白过来,也都扯马往山上去,很快三匹马就冲入到山林之中。 图荪人哇啦哇啦大叫起来,也都纷纷转马往山上追去。 长岭山林不但陡峭,而且林中藤蔓丛生,骏马在山林里自然不可能,进了山林,大公子等人立刻翻身下马,这时候也顾不得马匹的死活,迅速往山上跑。 图荪人那边人叫马嘶,显然没有想到大公子一行人会躲进山里,阵脚有些乱,但很快也都静下来,所有图荪骑兵全都下马来,拔出马刀,分散开来,迅速向山上追过来。 大公子三人却都收起刀,长弓在手,躲在树后,秦逍紧跟在大公子身边,也取了鱼肠刺在手中。 大公子瞧见秦逍竟然取了一把异样的短刃在手,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公子,右边十五步左右。”秦逍压低声音道。 天早已经黑下来,山林之中一片漆黑,要面对野兽般的图荪人,秦逍知道这种情况下,五感必须足够敏锐才能占得先机,所以上山的时候,就已经趁机吞服了一颗血丸。 这时候他视力惊人,大公子尚未发现情况,他已经瞧见一名图荪兵冒出头来。 他这一提醒,大公子立刻警觉,弯弓搭箭,顺着秦逍指明的地方瞧过去,果然见到那图荪兵正鬼鬼祟祟上来,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根本不犹豫,“嗖”的一声,利箭刺破空气,迅疾无比,“噗”的一声,正中那图荪兵的眉心,箭法也着实精准了得。 附近顿时响起图荪兵的惊呼声,那边胖鱼听声辨位,当机立断,也射出一箭,听得一声惨叫,也是射杀了一人。 秦逍心下暗自赞叹,心想这大公子和手底下的人还真不是一群酒囊饭袋,手里的功夫还真是不赖。 大公子得到得到秦逍的提醒,射杀一人,精神一振,拍了拍秦逍肩头,低声道:“往山上去。”带着秦逍继续往山上走。 图荪兵的射术也极其了得,似乎察觉到动静,立时便有两支箭矢射过来,好在大公子和秦逍走位风骚,俱都躲过。 一开始双方以弓箭为武器,大公子依仗着秦逍惊人的视力,但凡秦逍指明方位,立刻出手,前后竟然有四名图荪兵丧生在大公子箭下,只是图荪人逼得越来越紧,越到林子深处,树多枝茂,弓箭已经很难派上用场。 大公子又连出数箭,却都有树木挡住,而且那些图荪兵更加小心,再无射中一人。 胖鱼和赵毅一左一右距离大公子几步之遥,慢慢后撤,将图荪兵引入到了茂林深处,这时候也都知道弓箭效用太弱,俱都是拔出马刀在手。 图荪兵分散在林中,但显然也知道大公子等人不好对付,三人作为一队,互相掩护。 大公子以一颗大树作为掩护,秦逍探头向前看了一眼,低声道:“大公子,那边有三个人正向这边靠近,距离我们还有十步之遥,他们都是拿刀,没有弓箭。” 大公子微微颔首,左右看了看,赵毅和胖鱼也都看着大公子这边,大公子简单明了地做了一个手势,几人平日里显然是经常训练,两人立时懂得大公子手势的意思,都是点了点头,猫着身子从树后移动出去,左右包抄了过去。 第八十二章 幽林杀机 图荪人能骑善射,天下皆知,在一马平川的旷野之中,图荪骑兵的冲锋极具杀伤力。 图荪人具备野战的优势,可是一旦陷入僵持战,其弱点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至少这群追兵对于山林的环境十分不适应。 大公子等人明显对山中的地形颇为熟悉,而且他们经常在山中狩猎,十分适应山里的环境,这却是图荪人远远不能比及的优势。 也正因如此,大公子在山下听到秦逍提议进山,立时便反应过来。 虽然此刻大公子这边加上秦逍也才四个人,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可是进了山中,这种劣势却可以因为地利之故而大大缩小。 胖鱼和赵毅在大公子的指挥下,一左一右如同幽灵般包抄上去。 他们在山中狩猎,清楚地知道该如何竭力避免被猎物察觉动静,而此时那三名靠近过来的图荪人便是猎物。 大公子靠在大树后面,深吸一口气,估摸着胖鱼二人已经到位,猛地从大树后面闪出。 三名图荪兵已经摸上来,瞧见大公子,都是大喜,一人大喝一声,挥刀向大公子冲过来,另外两人也不甘落后,紧随而上。 大公子并不犹豫,挥刀迎上去,当先那名图荪兵双手握刀,已经飞扑上前,凌空一刀劈下来,大公子抬刀格挡,“呛”的一声,双刀交击,火星四溅,另外两名图荪兵一左一右冲过来。 也便在此时,胖鱼和赵毅如同两匹饿狼,从两侧图荪兵的身后猛然扑出,速度快极,没等那两名图荪兵反应过来,大刀便已经从那两人后脑直劈下去。 鲜血喷溅,两名图荪兵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脑袋便已经被劈开。 与大公子对战的图荪兵吃了一惊,心下一慌,大公子趁机抬脚,一脚踹在那人的小腹,那人“哎哟”叫了一声,大公子大刀迅猛砍下,已经砍断了那人的脖子。 三名图荪兵几乎是在眨眼间便被解决。 便在此时,只听胖鱼惊呼道:“小心!” 几乎同时,大公子已经感觉到侧后方一道劲风袭来,心知不妙,扭头过去,一支冷箭袭来,此时再要闪避,已经来不及。 也就在这一刻,一道身影忽然抢出,眼见得那支利箭便要射中大公子,那身影一手探出,竟是匪夷所思地抓住了那支冷箭。 胖鱼根本不做犹豫,手中的大刀向发出冷箭的方向狠狠地掷过去,刀如流星,只听得一声闷哼,这一刀刺穿了施放冷箭的那名图荪兵。 大公子心有余悸,这时候才看清楚,探手抓住利箭的竟赫然是那名小乞丐。 秦逍此时也是惊诧万分。 大公子砍杀图荪兵的时候,秦逍就跟在大公子身后几步之遥,那冷箭射过来,大公子还没有发现之时,秦逍第一个发现,知道这一箭大公子十有八九是躲不过,情急之下,迅速冲出,本是想推开大公子,但那冷箭近在眼前,仓促之下,竟是条件反射般探出手去,谁知道竟然匪夷所思地抓住了利箭。 徒手抓箭,便是秦逍自己也感到惊讶不已,万想不到自己竟然有如此身手。 实际上冷箭比秦逍先发,秦逍发觉有冷箭才冲出,从冲到大公子边上到徒手抓箭,电光火石间,这速度之快,已经是骇人听闻。 “好身手。”大公子赞叹一声,拍拍秦逍肩头,低声道:“大家继续后撤,将这帮杂种引到深处,一个个地解决了,不要放过一个。” 胖与自己的大刀作为暗器丢出去,此时从地上捡起图荪兵的一把刀,沉声道:“撤!” 秦逍知道这时候尚在险境之中,也弯腰捡了一把大刀在手,跟着大公子继续往山林深处撤退。 虽然图荪人在数量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深入山林中,却成了大公子等人眼中的猎物,最要命的是这群图荪人为了扩大搜索范围,三人一队分散开来,这就让大公子等人更好下手。 不到半个时辰,大公子等人就如同山中野鬼一般,连续偷袭,十多名图荪兵丧命在山中。 图荪兵后知后觉,显然也发现自己这边出现的巨大破绽,有人吹起了牛角号,将剩下的十多人集聚在了一起,不敢再分开。 让图荪兵愤怒的是,他们大多数人几乎还没有看清楚敌人的样子,便有近半数同伴死在山林中。 这不但让他们愤怒,而且让他们生出了恐惧之心。 已经追到山林深处的这群图荪兵,似乎都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由猎手变成了对方的猎物,虽然人数兀自占着上风,可是附近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众图荪兵精神便紧张起来,成了一群惊弓之鸟。 要命的是这群人已经无法辨别方向,四周望去,都是阴森森的茂林,可怕的是,在那黑暗之中,似乎有眼睛正盯着自己,那几个鬼魅般的家伙,随时都要取走自己的性命。 有几名图荪兵实在不敢继续往前走,可是想要回头,也找不到归路。 在草原上、旷野中,只要被他们盯住的猎物,他们有无数种方法将猎物吞入腹中。 龙游大海,虎啸山林。 进了山林的他们,忽然觉得很无助,骑马射箭是他们的强项,也是他们引以为傲的本事,可是这两样本事在这茂密的丛林中,一样也用不上,几乎等若是自废武功。 这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了继续追杀大公子的初心,只希望能够从这阴森的山林中活着离开。 “噗!” 一声闷响,猫腰走在山林中的图荪兵被这一身惊得俱都是一颤,扭头看去,只见一名同伴被射中了脖子。 一名图荪兵抬手指向左边,叫喝一声,数人便往那边冲过去,还没冲出几步,又听两声惨叫,这一次却是从后面传来叫声,回头看时,又有两名同伴被箭矢射中。 冷箭从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射过来。 图荪兵一时间不知道该往那边追,数人干脆收刀,取弓朝着昏暗处一通乱射,但几乎都是射中了树干。 追了这一夜,不少人已经是精疲力尽,不但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两三个名图荪兵这时候再也坚持不下去,不往前面走半步,反倒是转身往回跑,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往哪个方向,只知道必须要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这几人一跑,其他同伴不明情况,只以为出现了什么凶险的事情,想也不想,跟着转身就跑,一时间如同惊恐的鸟兽,谁也顾不上谁。 一名图荪兵跑出十来步远,从一棵大树后面猛地窜出一道黑影,二话不说,扬刀便砍下来,这图荪兵惊呼出声,但脖子也在瞬间便被砍断。 他这一声惨叫,更是让其他人魂飞魄散,根本不管同伴,跑得更快。 秦逍这时候依然跟在大公子身边。 从被追杀的猎物,变成了屠宰猎物的猎人,角色的转变让秦逍颇为兴奋。 当年图荪人南下劫掠,生灵涂炭,无数唐国百姓死在图荪人的屠刀之下,相比起攻打西陵的兀陀人,关内的唐人直接遭受到图荪人的杀戮,所以唐国子民对图荪人的仇恨远远超过兀陀人。 秦逍虽然生长于西北,但骨子里却将自己一直当作真正的唐人,对于给唐国子民带来巨大灾祸的图荪人,骨子里也是充满了憎恶。 今夜在大公子的指挥下,虽然处于绝对劣势,却还是变被动为主动,让这座山林成了图荪人的噩梦之地,秦逍心中也是说不出的痛快。 经过大半夜的斗智斗力,图荪人已经彻底崩溃,而大公子等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这群图荪人,换弓为刀,紧追不舍。 秦逍握刀跟在大公子身后,虽然也想亲手斩杀几个图荪人,但他心里很清楚,之前自己徒手抓箭,已经让大公子等人吃惊不小,如果自己还要大展神威,必定会引起大公子等人更深的怀疑。 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小的乞丐,如果显露出过人的本领,自然这乞丐的身份当然无法继续掩饰下去。 虽然此刻与大公子并肩作战,但自己还不清楚此人的真实身份。 能够被称为大公子,而且手底下有这样一群本领了得的能人,秦逍知道大公子的身份必然不一般,也一定是出身于西陵大户人家。 他没有忘记,甄家是西陵门阀,如果大公子也属于西陵门阀,那就与甄家属于同一阶层,到时候如果对自己起了疑心,那么自己恐怕就要处于险境之中。 人心隔肚皮,虽然这大公子看起来心地还算良善,人品也不错,但是敌是友,秦逍眼下还真是无法确定。 所以他尽量不出手,只是跟在大公子身边,若是大公子遇到险况,自己出手相救也不迟。 图荪人射杀了大公子两名部下,还有三骑往南引开部分图荪兵,是死是活谁也不知,是以大公子等人对这群图荪兵充满仇恨,下手也是绝不留情。 虽然有几名图荪兵鼓起勇气与这边厮杀,但大公子等人的武功却也实在不弱,单打独斗,那些图荪兵完全处于下风,大公子连杀数人,身上沾满了鲜血,胖鱼和赵毅也不甘落后,奋力收割这群溃兵的人头。 追出好一段距离,图荪兵只剩下寥寥数人,更是心惊胆战,大公子心知对方已经完全不是敌手,大叫一声:“胖鱼,赵毅,给老子都宰了,不,留一个活口,老子要从他口里撬东西。” “大公子,我杀了九个,再要一个凑个整数。”胖鱼在不远处回道:“后半辈子就靠这个吹牛逼了!” --------------------------------------------------------------------------- ps:在这里特别感谢【心泪亦静】好兄弟,上本书就支持了七个盟主,几年过去,心泪亦静兄弟一直不离不弃,真的很感动。还要感谢水水李、友38965322、露水凉人惆怅、书友58442249等好朋友的破费捧场。书评区也留下了诸多评论,真的非常欢喜,谢谢大家! 第八十三章 承朝 暗夜幽林中,剩下的几名图荪人就像是被猛兽追赶的麋鹿,慌不择路,被大公子等人一个一个收拾掉。 等到剩下最后两人,已经完全处于崩溃绝望的状态,没有了继续再跑下去的气力,跪倒在地,认命般地求饶。 大公子这才握着刀,从暗处走出来,上前去,根本不客气,一刀劈死了其中一人,剩下那人魂飞魄散,大公子却已经吩咐道:“胖鱼,赵毅,将这狗东西绑起来。” 胖鱼和赵毅上前,手脚麻利地将那图荪兵扒了个干净,片缕不留,随即撕开图荪兵的衣衫,卷成绳条,将那图荪兵双臂反绑。 做完这些,两人又在附近搜找了好一会子,确定没有活口,这才回来,赵毅得意洋洋道:“大公子,都收拾干净了,就剩下这头活口了。” 一夜搏杀,几人却也是体力耗损巨大,就在林中坐下,胖鱼从腰间摘下酒袋子,丢给了大公子,大公子探手接过,扒开塞子,仰首便要饮,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到秦逍就坐在自己身边,将那酒袋子递过来,笑道:“小兄弟,喝酒。” 秦逍一怔,但马上也笑起来,知道大公子这是对自己的褒奖,也不客气,接过来仰首灌了一口。 这一晚上与图荪人斗智斗力,热血上涌,此时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来,一口烈酒入腹,全身顿时一阵燥热,却又说不出的痛快。 胖鱼见秦逍虽然年轻,可是饮酒却十分豪爽,并不忸怩,嘴角泛起一丝笑容。 赵毅却忍不住道:“兄弟,省着点,还有好几个人排着队呢。” 秦逍将酒袋子递给了大公子,抬臂用衣袖擦嘴,大公子也是灌了一口,赵毅伸手要抢,胖鱼却将赵毅的手打开,自己拿过酒袋子,翻着白眼道:“干活谁都及不上,喝酒比谁都抢的快,这是我的酒袋子,你抢什么?” “死胖子,你这话什么意思?”赵毅拉下脸来:“什么叫干活谁都及不上?老子今晚砍了六个,这还不够?” 胖鱼灌了一口,却是盖上塞子,慢悠悠道:“大公子指挥有方,我弄死十个,这位小兄弟出手救了大公子,俺们三个自然都有资格饮酒,你功劳最弱,这酒还真喝不得。” 赵毅恨恨道:“好,死胖子,你做的这么绝,以后看老子怎么收拾你。”双臂环抱胸前:“你现在就算求着老子,老子也不喝一口。” 大公子看着秦逍,道:“小兄弟身手不错,跟谁学的本事?” “大公子,说来你不相信。”秦逍叹了口气,他徒手夺箭,大公子三人都是看在眼里,知道他们不可能视若无睹,只能道:“那时候我见冷箭射过来,一时情急,想也没想伸手去抓,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就抓住了,真不是有什么本事。大公子和这两位大叔才是本事了得,二三十个图荪人,被你们一股脑都收拾了。” “这也是仗着地利。”大公子见秦逍回避问题,没有继续纠缠,只是笑道:“当时情急,脑子一时没想明白,幸亏你提醒,咱们这才上山。” 赵毅忍不住点头道:“小兄弟,大公子这话言之有理。当时我脑子也糊涂,硬是没想到往山里跑,若非如此,咱们现在只怕都被这群狗杂碎射死了。”嘿嘿一笑,道:“进了山,咱们就是占了地利优势,图荪人就都成了一群瞎子。” “这些应该都是图荪部落的精锐之士。”大公子神色冷峻起来:“如果不是在山里,咱们还真不是敌手。” 赵毅立刻道:“大公子,图荪人是怎么跑到西陵来的?他们有好几十人,也没长翅膀,不可能越过长岭,难道是从大戈壁那边跑过来?” “说你是猪脑子就是猪脑子。”胖鱼冷笑道:他们就算有能耐从大戈壁走出来,几十骑人马出现在甄郡,能不被发现?今晚不是偶然遭遇,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甚至对大公子所在的位置一清二楚,这一切都证明今晚的突袭是早有准备。” 赵毅想了想,道:“死胖子,这次你说的有道理。” “我哪次说的没道理?”胖鱼淡淡道。 赵毅皱眉道:“可是在宇文郡,谁敢袭击大公子?那不是找死?” “今晚如果不是我们进山,大公子就已经凶多吉少。”胖鱼淡淡道:“他们不是找死,他们是要杀人。” 赵毅还要说什么,大公子忽然咳嗽一声,赵毅看了秦逍一眼,顿时没有说下去。 秦逍知道大公子显然是不希望在自己的面前说的太多。 今晚搏杀,秦逍知道大公子为人沉稳,并非是头脑发热之人,其心思应该也很缜密。 虽然今晚自己徒手夺箭救了他一次,但大公子显然不可能因此而对自己完全疏于防备,终究还是存了提防之心。 秦逍却并不为意,换成是自己,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相信一个人。 “大鹏他们不知道怎样了。”赵毅皱眉道:“我瞧见图荪人分出十几号人去追他们,他们的马匹极快,大鹏他们!”一脸担忧,没有继续说下去。 胖鱼神色虽然凝重,却似乎是在宽慰大公子:“大鹏机敏过人,而且马术只在那帮图荪人之上,况且咱们的马也不差,未必有什么问题。” 大公子显然知道此时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起身道:“咱们先回去,找到段成他们两个。” 秦逍知道段成定然在追袭途中被图荪人射杀的那两个人之一,大公子这是要回去找到他们的尸首。 当下四人押着光着身子的那名图荪兵往山下去。 他们时常狩猎,对山上的地形很是熟悉,虽然引诱图荪兵深入山林,此时处在深山之中,但却也只花了一个多时辰便即下了山。 上山之时,大公子几人弃马,几十名图荪人也只能弃马徒步上山,大半马匹早已经不知去向,但山脚下却兀自还有十几匹骏马在悠闲吃着野草。 本来还担心下山之后只能徒步而行,见到有马,几人大是欢喜,这时候自然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马,上去各牵了一匹马。 “小兄弟会不会骑马?”大公子牵了两匹马过来,将一匹马的马缰绳丢给秦逍。 秦逍在都尉府的时候,倒也偶尔找机会骑马,但马术实在是稀松平常,自然不能与这几人相比,有些尴尬道:“骑不好。” “无妨。”大公子笑道:“凡事都要历练。身在西陵,骑马的本事必不可少。” 秦逍点点头,牵着马缰绳,便在此时,却见胖鱼绕着马匹转了一圈,道:“大公子,这不是大漠草原的马种,是地道的西陵马。” 大公子也是绕马一圈,脸上的神色愈加冷峻。 秦逍却也知道,这天底下的马种颇多,普通人或许看不出门道,但真正的善马之人,却一眼能看出其中的区别。 当今天下,最好的马匹自然是产自漠北草原的纯正草原马,其次才是漠南和漠西的马种。 至若西陵,祁连山下也有大片草场,极其适合养马,西陵门阀每年都必须向朝廷供应近千匹良驹,毕竟在大唐的疆域之内,也只有西陵祁连山下才能产出真正的战马。 兀陀人的战马耐性极强,体质健壮,但论及速度,且不说不能与草原马相提并论,甚至都无法与西陵马相比。 图荪人骑着西陵马袭杀大公子,秦逍自然立时便知道其中大有蹊跷。 大公子只是沉默了一下,也没有多一句话,将那图荪兵丢上马,横趴在马背上,随即翻身上马,催马便往东边去,胖鱼二人唯恐大公子有失,上马跟上,秦逍也翻身上马,等他座下骏马放开蹄子之时,已经瞧不见前面那三人的影子。 秦逍叹了口气,心想大公子有句话说的到没有错,身在西陵,骑马还真是必备的绝活。 以自己的马术,若是真的被骑兵追杀,恐怕跑不出多远,就被人轻易追上。 不过他知道大公子所行方向,也不着急,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往前行,回头看见身后草地上还有近十匹骏马,追上山的图荪人都已经死绝,这些骏马自然是成了无主之马。 都尉府马快的那些马匹,年事已高,速度也不快,这里任何一匹都远超出都尉府的官马,他心想若是将这些马匹送到韩雨农的手里,韩雨农还不得乐疯了。 就算将这些骏马换了银子,那也是一笔巨款。 但这也只能心头想想,知道绝无可能实现。 往前好一段路,却瞧见马蹄声响,大公子几人却已经折返回来,秦逍更是尴尬,大公子驰马到近处,放缓马速,也并不觉得秦逍有何不妥,但脸色却十分凝重。 胖鱼二人上来后,秦逍看到他和赵毅的马背上各驮着一具尸首,心下也是黯然。 他知道这几人既然能跟着大公子一起出来狩猎,而且互相之间说笑自如,并没有太拘束,便知道这些人与大公子的感情颇深,今晚折损了两名部下,大公子的心情自然十分伤感。 “小兄弟,你是否有去处?”大公子骑在马背上,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心想我是要到奉甘府城去,但口中只能道:“四处流浪,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伙计,也不能一直讨饭下去。” “这话有理。”大公子点头道:“如果愿意的话,你跟我一起走,别的不敢保证,但吃饱肚子不成问题,若是真的要找什么事情干,我也可以帮你。” “这是不是太麻烦了?” “你救了我的命,就是自己兄弟,不说见外话。”大公子虽然心情沉重,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了,我是宇文承朝,你和先前一样,叫我大公子便好!” ---------------------------------------------------------------- ps:有兄弟问到上架的问题,我解释一下哈。之前和编辑商量了,希望至少能免费到三十万字,编辑十分开明,答应了我的要求,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架至少还要一个多星期,尽力多免费一些,以回馈大家多年的支持。 第八十四章 雄城古宅 宇文承朝! 秦逍心下一沉,老天爷是不是开玩笑,眼前这人总不会真的是长义候的大公子吧? 西陵三姓,宇文居首。 秦逍一度猜测眼前这位大公子到底是哪家贵公子,心里也不是没有闪过此人是宇文大公子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毕竟西陵除了这三大门阀,其下还有大大小小上百个家族,以三姓为树干,这上百个家族为枝叶,这才组成了势力庞大的西陵门阀。 任何一个门阀家族的男丁,都有可能被称为公子。 可是眼前这人竟然是宇文氏。 秦逍心下愕然,一时没有说话,心想宇文承朝是否是宇文家的旁系支脉。 宇文氏是西陵的大家族,当然不会只有长义候一门。 其旁系支脉也是人口众多,否则也不可能成为西陵最强势的家族。 “小兄弟,你运气好,遇上了大公子。”见秦逍发呆,赵毅还以为秦逍是被震住,得意笑道:“这位是长义老侯爷的大公子,也是宇文郡真正的大公子,大公子赏你前程,你想不发达都不成。” 果然是长义候家的大公子。 秦逍心下苦笑,看来自己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刚踏入宇文郡,竟然就认识了宇文大公子,这样的运气,往赌场去肯定是百战百胜。 “赵毅,不要胡说。”大公子宇文承朝沉声道,随即向秦逍道:“小兄弟,你先跟我回奉甘府城,后面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顿了一下,才问道:“是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秦逍心中无奈,只能道:“大公子,我叫王逍。” 齐宁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真名告知。 甄侯府正满世界追拿自己,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向其他门阀通过气,若是宇文氏受了甄家的恳请,帮着一同搜找自己,那么自己报上大名,岂不是自投罗网。 “王逍?”宇文承朝微微颔首,向胖鱼二人道:“先回去将那些马匹带上,咱们回城等大鹏他们。” 两人答应一声,宇文承朝向秦逍点点头,也不耽搁,拍马便走。 秦逍看着三人背影,犹豫了一下,心下却又想到,大隐隐于市,只要能瞒过了宇文承朝,跟在他身边,甄侯府便是神仙,也不可能想到自己竟然会混在长义候府,说起来,跟在宇文承朝身边反倒是最安全。 他知道甄侯府虽然对自己恨之入骨,但也不可能一直追查下去,如今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红叶说过,半年之内不要回龟城,那意思也就是说,半年过后,这事儿便会淡上许多。 自己跟在宇文承朝身边,倒也不用太久,撑上三五个月,到时候再找个机会离开,回到龟城与红叶会合。 打定主意,再不犹豫,催马跟了上去。 宇文承朝等人知道秦逍的骑术很一般,自然不会放马奔驰,领着秦逍折向了西南方向。 这一夜马不停蹄,早上的时候,在途中的一处路边酒铺吃了一顿饭,酒铺老板瞧见这几人竟然赶着一群马,还以为是马贩子,吃过饭后,一行人赶着马便继续往西南而行。 正午时分,在阳光之下,秦逍已经望见远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阴影,夏日暖阳的光芒照耀下,一座庞大的城池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这座城池远比龟城要厚重庞大的多,以大块的青石垒砌而成,高达三丈的城墙略微倾斜,给城外的人们一种难以言表的压迫感,似乎靠近那座城池,就有可能被厚重的城墙压在下面。 城头上有重檐楼阁,明显是角楼,而且还有兵士在城墙上来回巡逻。 一股庄严巍峨的感觉,从这座庞大的城墙中散发出来。 秦逍心下感叹,他头一次来到奉甘府城,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西陵第一雄城。 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何西陵都护府会设立在这里。 “胖鱼,你擅长赶马,将这几匹马送到白虎营那边。”尚未靠近城池,宇文承朝已经向胖鱼吩咐道:“将这几匹马交给袁尚羽,就说是我送给白虎营的礼物。” 胖鱼也不犹豫,翻身下马,将马背上驮着的尸首小心抱下来,走到秦逍身边,向秦逍道:“王兄弟,劳烦你带我这位兄弟回家。”放在了秦逍的马背上,这才过去上马,取刀在手,大刀在空中挥动,赶着那几匹马往西边而去。 秦逍心想那白虎营应该如同甄郡的狼骑一般,属于宇文氏的私军。 入城之后,宇文承朝并没有放缓马速,反倒是纵马奔驰,秦逍和赵毅跟在后面,街道上的人们听到马蹄声,纷纷闪避,秦逍看在眼里,这时候才隐隐感觉到大公子身上终究还是带着一丝豪族公子的跋扈。 城中街道算不得太宽,但沿途尽是酒楼食肆。青瓦淡墙,高树掩映,景致颇美。 秦逍心下感叹,龟城与这里相比,真是乡下地方了。 只是两边的人们看到马背上驮着人,都是奇怪,而宇文承朝的马上竟然还有一个片缕不沾的男子,在阳光下很是显眼,更是让百姓们觉得匪夷所思。 马不停蹄,穿街过巷,好一阵子,终于在一处大宅子外面停了下来。 宅前有两名护卫,见到宇文承朝回来,同时抢出,一人上前接过宇文承朝丢过来的马缰绳,另一人则是接过了赵毅的马缰绳,宇文承朝翻身下马,伸手一扯,将马背上那图荪人拖了下来,那图荪人之前被绑了四肢,而且嘴巴也被堵上,重重摔落在地上,哼叫不知,宇文承朝沉声道:“将这狗东西带进去,用那狗笼子先关起来。” 秦逍也下了马来,抬头见这宅子上面没有门匾,心下奇怪,他记得清楚,甄侯府的门头可是挂有匾额,而且左右各有一尊大石狮子,此外更是有四名青衣刀客守门。 这宅子与甄侯府相比,无论是气势还是规模都是天壤之别,而且只有两人守卫,远远不及甄侯府气派。 长义候的爵位不必长信侯低,而且实力更强,秦逍很难想象宇文侯府竟然这般普通,龟城的一些大户人家宅子,那都是要比这里气派得多。 宇文侯府难道如此低调? 那两名护卫割断了绑在图荪兵腿上的衣绳,推搡着将他带进府里,赵毅看着马背上两名同伴的遗体,神色凝重,问道:“大公子,他们?” “设灵堂,我要为他们操办丧事。”宇文承朝神色冷然:“派人去通知他们的家眷,告诉他们节哀,还要告诉他们,他们的仇,我一定会报,只要我活着一天,我来养活他们。” 便在此时,从宅内又有几人匆匆出来,当先一人一声青衫,年近六旬,颌下胡须花白,看到外面的一幕,脸色骤变,失声道:“怎么回事?” 秦逍见老者穿的普通,应该不可能是长义候。 “师父。”宇文承朝上前拱手道:“狩猎的时候,遇上了一群图荪人偷袭,段成和老七被图荪人射杀,我带了他们回来,马上给他们设灵堂。” “图荪人?”老者骇然道:“怎么会有图荪人出现?你们没有看错?” 赵毅上前道:“庞师傅,绝没有错,那帮图荪人已经被我们解决了,还抓了一个活口回来。我们不懂图荪话,抓回来慢慢审讯。对了,庞师傅你曾经游历过大漠,懂得图荪人的话,刚好您老来审讯。” 老者庞师傅皱起眉头,看着宇文承朝道:“为何不先去侯府,将此事向老侯爷禀明?” 秦逍一怔,这时候才明白,原来此处并非宇文侯府,难怪如此普通,想想也是,宇文氏作为西陵第一门阀,就算为了脸面,也不可能让自家府邸如此寒酸。 宇文承朝称呼老者为师父,此人看来地位不一般,或许这里便是这位庞师傅的宅子。 不过秦逍与庞师傅一样,心想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回城之后,宇文承朝没有回侯府,却反而先来到这个地方,着实有些奇怪。 “回头再向他老人家禀报。”宇文承朝道:“师父,先让人设灵堂。” “设灵堂?”庞师傅脸色一沉,冷声道:“简直是胡闹。这是你的宅子,属于宇文家,你在宇文家的宅子设灵堂,想要做什么?” 秦逍又是一愣,心想这里难道不是庞师傅的宅子? 宇文承朝指着马背上的尸首道:“他们是我的兄弟,是因我而死,我当然要为他们操办丧事。” “承朝,你莫忘记,你只有一个兄弟,那是少公子。”庞师傅也不客气:“他们是你的部下,你可以将他们当兄弟,却不能在宇文家的宅子设灵堂。上次你已经让老侯爷很不满,难道你还要让他老人家大发雷霆?”向赵毅吩咐道:“赵毅,你带几个人,将他二人的遗体送回去,去账房领银子,每家先送去二百两,告诉他们,丧葬的花费,由大公子这边一力承担。” “师傅!”宇文承朝似乎还要坚持。 庞师傅愠怒道:“还要说什么?都听我的,赵毅,愣着干什么,还不去办。”目光终于落到秦逍身上,打量几眼,皱眉道:“这又是何人?” ---------------------------------------------------------------- ps:这一章特别送给【心泪亦静】好兄弟,今日另有两更! 第八十五章 兄弟阋墙 宇文承朝回过头,向秦逍招手,示意秦逍过去。 秦逍上前去,宇文承朝这才向他介绍道:“这是庞师傅,是我的老师。”又向庞师傅道:“这是我在外面结识的小兄弟,王逍。” 庞师傅上下看了看,也没有多问,显然他也习惯了宇文承朝结朋交友,上前拉过宇文承朝的手臂,低声道:“这段日子,绝不可再触怒老侯爷,还要想办法让老侯爷原谅你,你可明白?” 宇文承朝却似乎并不在意,冷笑道:“师父,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为了取悦于他,我何时懈怠过?该做的,不该做的,只要能让他高兴的事儿,我都是拼了命去做。”摊开手,道:“结果如何?” 庞师傅皱起眉头,见赵毅还在那边呆呆不动,怒道:“赵毅,你不想干了吗?吩咐你的事情,你没有听见?” 赵毅忙道:“不敢,庞师傅,我我这就去。”向庞师傅身后几人招呼道:“都过来帮忙,愣着做什么。” 那几人忙上前来,赵毅向宇文承朝问道:“大公子,是不是就这样用马驮着将他们送回去?” “你不能用用脑子?”宇文承朝心中憋火:“套两辆马车,用马车送过去。庞师傅交代的事情,不要忘了,去账房拿银子。” 赵毅忙带人从侧门绕过去套马车。 宇文承朝知道不好在门外争论,走到门前,才发现忘了秦逍,招手让秦逍上前,想了一下,才向边上一名守门的护卫道:“费凉,你带王兄弟去后援安排一下,腾出个地方。”又向秦逍道:“王兄弟,你跟着费凉先去后院安顿,我这边将事情忙完,回头找你说话。” 秦逍忙拱手道:“大公子先忙。” “对了,王兄弟还没有吃东西,费凉,让后厨做些酒菜。”宇文承朝简单吩咐了一下,便与庞师傅匆匆进了府内。 费凉见秦逍一身破衣烂衫,一开始骨子里还有些瞧不上,可是大公子似乎对这位小乞丐十分看重,还亲自吩咐要准备酒菜,倒也不敢轻视,拱手道:“小兄弟,你跟我来。” 秦逍跟着费凉进了宅子,发现宅子里面倒也很普通,并不如何奢贵,但却也是古色古香。 费凉并不是带着秦逍直接穿堂过院,而是绕到边上的侧廊,很快便到了后院,左右两排房子,中间却是摆放着兵器架,正后院靠墙的地方竖着几只草人,显然是当做箭靶子。 兵器架上有刀有枪,还有长棍等不少兵器,看来这里平日里是用来练武之地。 左右两排房舍,各有八间房,费凉领着秦逍进了一间屋里,里面陈设简单,摆着两张木床,费凉指着里面的一张木床道:“王兄弟,你就睡那张床吧,刚好空着。” 秦逍笑着拱手道:[八一中文网 ]“有劳费大哥了。” “不用客气,这是大公子吩咐的。”费凉笑道:“对了,王兄弟,你怎么认识大公子?” “大公子狩猎的时候,恰好遇上,他宅心仁厚,见我无家可归,所以收留我,让我跟着一起回来。”秦逍含笑道:“是了,费大哥,这是大公子的宅子?” 费凉点头道:“那是自然。” “恕我冒昧,大公子是侯府公子,怎么?”秦逍低声询问,还没说完,费凉便已经打断道:“王兄弟,你刚来,有许多事情不懂,那就慢慢看慢慢学,不该问的话,尽量不要问。这里不是寻常地方,你明白我的意思?” “是小弟失言了。”秦逍在甲字监混了多年,察言观色本事自然是了得,立刻化解尴尬:“费大哥是这里的老人,见多识广,能担任大公子的护卫,看守正门,自然是深得大公子的信任和器重,以后还要费大哥多多关照。” 他心里却清楚,宇文承朝真正器重的只能是胖鱼那伙人,这费凉在这宅子里没什么地位,否则也不会派去看门。 回来的时候,费凉抢上前去给赵毅牵马,可见地位连赵毅都是远远不如。 不过秦逍左一声大哥右一声大哥,还是让费凉十分受用,走到门前,环顾一圈,这才关上门,走进来在木床上坐下,低声道:“都是自家兄弟,谈不上关照,互相提携。”顿了一下,才道:“大公子已经从侯府搬出来两年了,你有所不知,自从大夫人过世后,老侯爷宠爱琼夫人,再加上孟舅爷推波助澜,老侯爷对大公子日益不满,而少公子逐渐得宠,那帮人联手排挤大公子,大公子在侯府都没了立足之地。” 秦逍一怔,心想原来是兄弟相争,看来宇文承朝在兄弟之争中大大落了下风,甚至在侯府都没了席位,难怪会单独在外面有宅子。 “本来嘛,如果有朝一日老侯爷不在了,宇文家主的位置定然是由大公子继承,甚至长义候的爵位也该归于大公子。”费凉轻叹一声:“不过以现在的情势看,莫说爵位,大公子恐怕连家主的继承权都没了。” 秦逍低声道:“那庞师傅又是何方高人?” “那是大公子的师傅。”费凉对大公子的情况显然一清二楚:“据我所知,庞师傅是京都人士,曾是京都一座书院的夫子,饱读诗书,那可是真正的读书人。听说他在京都得罪了人,卷入了案子,说是被冤枉了,后来定罪发配到了西陵来,一家老小都跟着到了这边。庞渊唔,就是庞师傅在城里一开始开了家私塾,不过他名声在外,老侯爷知道他来了西陵,竟是亲自前往,将他请回了侯府。” 秦逍道:“看来老侯爷很重贤。” 费凉叹道:“那时候大夫人还在世,老侯爷对大公子也是十分的喜爱,请了庞师傅回府,就是要让庞师傅给大公子做师傅。” “原来如此。” “大公子聪颖好学,庞师傅自然也很喜欢,自那以后,就一直护着大公子。”费凉道:“大公子从侯府搬出来,费师傅也就跟着一起出来。大公子平时为人和善,可是发起脾气来,那可是吓得紧,也只有庞师傅能劝得住,他对庞师傅那是真正的敬重,我觉着除了庞师傅,就算是老侯爷也管不住大公子。”说到这里,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起身道:“你赶路辛苦,先歇一歇吧,我去给你弄吃的。” 秦逍忙道:“有劳费大哥。” 费凉走到门前,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笑道:“王兄弟,大公子收留你,以后你是大公子的人,这一身衣衫可不成,走出去那可是要给大公子丢人。你等着,我去帮你弄一套衣裳过来。” “那可真是太谢谢费大哥了。” “用不着谢。”费凉往回走了两步,低声道:“大公子是个极要面子的人,可是对咱们下人那是没话说,出手阔绰。虽说大公子如今不受老侯爷的宠爱,但应得的例银一点也不少,而且大公子的外公也是豪门世家,有的是银子,跟着大公子,不愁吃穿。”嘿嘿轻笑道:“咱们给大公子当差,不就是为了吃饱肚子,只要有银子,大公子能不能继承爵位,那也不是我们去操心的。” 秦逍连连称是,费凉这才出了门去。 走到里面的木床边,秦逍向后躺倒,展开双臂,舒展身体,一阵轻松。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豪门世家深宅大院的争斗,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秦逍反倒觉得这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身处侯府,人多眼杂,自己要掩饰身份反倒十分困难,大公子这宅子里人不多,比侯府要简单太多,如此栖身于此,反倒更加安全。 在这里呆上几个月,再找机会离开,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 昨天白天走了一天路,昨晚在山林之中又是一场搏杀,直至来到奉甘府城,从头至尾还没有好好歇息,此时感觉颇有些疲惫,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 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瞧见床边的椅子上放着一套衣衫,看来费凉之后将衣服送来,却没有打扰自己。 秦逍心知自己一身破衣烂衫在外流浪自然是毫不起眼,可是若跟着大公子,这一身衣衫反倒最是显眼。 将旧衣衫脱下来,里面只留了乌色软甲,正要将手中的破衣烂衫丢到一旁,却忽然停下手,看着手里的衣衫,心中却想起了红叶。 数月过去,不知红叶现在是什么情况,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还是守着那间油铺。 孟子墨情况如何? 还有小师姑,如今又是身在何方? 秦逍沉默片刻,忽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立刻问道:“谁?” “王兄弟,你醒了?”费凉声音传过来:“正好,大公子他们刚刚离开,让我等你醒过来。” 秦逍担心被对方看到自己里面的乌色软甲,说话之间,迅速穿上衣衫,好在费凉也没推门进来,只是道:“大公子有吩咐,若是王兄弟你醒了,让你去临泉街揽月坊找他们。” “揽月坊?”秦逍收拾整理了一下,这才过去打开门。 费凉一见秦逍,身子竟是情不自禁躬了两分,赔笑道:“先前弄好了酒菜送进来,发现你已经睡着,所以没好叫醒你。咦,王兄弟,这一身衣衫真是合适,你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潇洒。”言辞之中,满是谄媚。 秦逍这一身衣衫也不算十分合身,略显大了一些,不过大公子宅子里的东西自然讲究,质料很好,这套衣衫是宅内下人的便装,谈不上气派,却干干净净,走出去也足以见人。 ------------------------------------------------------------------- ps:再谢心泪亦静兄弟赏盟主,感谢中天地小涛涛好兄弟成为舵主,感谢书友58475961、魔主云澈、水水李、当代晕车、书友56688635、书友58475961等兄弟的破费,谢谢你们! 第八十六章 自己去解释 甲字监的历练,自然让秦逍深通人情世故。 他初来乍到,也晓得要和寨子里的人搞好关系,笑道:“费大哥过奖了。我虽然刚来,但看得出费大哥为人仗义热情,以后咱们要多亲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费凉笑得合不拢嘴:“王兄弟,承蒙你叫一声大哥,以后有任何事情,只要和我说一声,能办的我一定给你办。” 秦逍立刻点头,费凉才继续道:“王兄弟,大公子对你可真是不一般。你刚刚来,他便要带你去揽月坊,你要知道,能跟着大公子进揽月坊,那是真的被大公子当成自家兄弟。” “这是大公子看得起。”秦逍忙道,随即问道:“是了,费大哥,揽月坊是什么地方?” “我待会儿给你指路,不远,就在附近隔两条街。”费凉热情道:“揽月坊是一处乐坊,没有家世,那是连揽月坊的大门都进不去的。” 秦逍一怔,忍不住想,宇文承朝手底下刚有几人过世,这时候他却带人往揽月坊去,似乎有些不该。 “大公子心情一定不好。”费凉叹道:“我给大公子当了两年的差,知道他性情。他高兴的时候,会合赵毅他们在寨子里吃肉喝酒,可是不高兴的时候,就绝不留在宅子里,一定会去揽月坊。” “哦?”秦逍疑惑道:“这是为何?” “有庞师傅啊。”费凉笑道:“大公子心情不好,会喝酒到天亮,若是在宅子里,庞师傅一定会劝散酒席,不让他们喝下去。可是到了揽月坊,那就谁都不敢劝,大公子他们才能喝得尽兴。”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 想想也是,这次宇文承朝被图荪人袭杀,虽然躲过一劫,但手底下折损两个人,而且这次袭杀背后必有隐情,宇文承朝的心情当然不可能好的起来。 这时候跑到揽月坊去喝酒,自然是一醉解千愁。 “揽月坊专门有一处房间是为大公子所设,被认可不敢叨扰。”费凉笑道:“不过我只是听说过,却从没有见过,嘿嘿,王兄弟,你可真是了得,刚来第一天,就能让你去揽月坊,哎!”满是羡慕。 “要不费大哥跟我一起去?”秦逍道。 费凉忙摆手笑道:“说笑了,说笑了,大公子只让你过去,我可还没有资格跟着去。对了,王兄弟,大公子让你醒来之后就过去,你就别耽搁了。” “有多少人去?” “也就平时跟着大公子的那几个人。”费凉道:“你睡着的时候,大鹏和宁志峰也都回来了。” 秦逍立时便想到昨夜引开部分追兵的三骑,大鹏也在其中,忙问道:“回来几个人?” “两个。”费凉道:“仇老八还没回来,大公子吩咐我等着仇老八,他要是回来,也让他赶紧去揽月坊。” 秦逍心下奇怪,暗想那三骑是一道离开,既然大鹏回来,也就说明他们摆脱了追兵死里逃生,应该一道回来,怎么只回来两个? “大鹏和宁志峰是一起回来的?” “那倒 不是。”费凉摇头道:“宁志峰先到,大鹏也就你醒来之前半个时辰才到。” 秦逍这时候就明白过来。 大鹏三人引开追兵后,显然是继续分开,图荪兵自然也只能分兵,三人也就等若是将本就不多的图荪兵分成了三路,如此一来,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再要摆脱追兵也就容易不少。 本来宇文承朝让他醒来去揽月坊,秦逍兴趣也不是很大,不过如今寄人篱下,宇文承朝既然留下话来,自己也不好不听,而且他这两天也确实馋酒,那揽月坊既然是乐坊,美酒自然不少,自己过去喝几杯解解馋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跟着费凉出了宅子,费凉十分详细地说明了揽月坊的具体位置,他要守着大门,不好离开,秦逍大致明白了揽月坊的所在,倒也不用要人领着去。 秦逍离开宇文大宅,按照费凉所说的位置寻了过去。 走在街头上,人流攒动,比龟城确实要热闹许多,他虽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却还是布衣,街道上普通人大都是穿着布衣,锦缎那是有钱有身份的人才能享用。 只走在大街上,那倒无所谓,可是按照位置找到揽月坊的时候,进出揽月坊的全都是锦衣在身,即使在门前,也是锦衣多而布衣少,毕竟这里是有钱人才来的地方,寻常百姓也不会靠近。 秦逍穿着布衣,来到揽月坊,也就难免有些特别,那些身着锦衣的公子豪客看到秦逍的穿着,脸上就很明显地露出不屑之色。 揽月坊共有三层,木质结构,楼前前檐斜飞,美轮美奂,这样的乐坊莫说整个西陵,就是在奉甘府城也并不多见,十分豪阔,而且占地极广。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华灯初上,纸醉金迷。 秦逍心中感叹,朱门酒肉路有饿殍,那确实是真真切切。 见到揽月坊门前一左一右有两名青衣小厮,对着进出的客人鞠躬赔笑,当下便上前去,想问一下宇文承朝在哪间房,刚上前还没有问话,只觉得右边胳膊一紧,已经被人扯住,秦逍条件反射般差点扭身出手,好在控制及时,虽然左手握拳,却也只是扭过头去,只见一名粗壮的汉子拽着自己的手臂,破口骂道:“瞎了眼吗?没看到马公子,你个狗东西,抢什么抢?” 秦逍一怔,这时候看清楚,在那大汉身后,一名年近三旬的锦衣公子正背着双手,身后跟着三四名跟班,自己上前时没有看到,但显然这帮人认为自己挡住了他们的路。 秦逍被扯着胳膊,那人虽然用了力气,但秦逍方才被抓之时身形很稳,那人没能将秦逍拽开。 初来乍到,秦逍心里虽然有些窝火,却强自忍住,笑道:“你们先进!”后退两步,让开了道路。 那锦衣公子斜睨了秦逍两眼,冲着门前的青衣小厮道:“你们也不管管?这地方可是什么人都能进来?要是有些小偷小摸的狗玩意儿跑进去,客人们丢了东西,你们担当得起?” “马公子,你快请进。”青衣小厮赔笑道:“我们一定盯紧,绝不让不该进去的人溜进去。” “不该 溜进去的人?”马公子笑道:“倒也没有什么不该溜进去的人,只要守着不让狗进去就好。” 他身后几人顿时笑起来,一人已经道:“不错不错,公子爷说的极是,这揽月阁人可以进,但是狗却进不得。”说话间,几人都是盯着秦逍,那分明是在辱骂秦逍。 秦逍面带微笑,笑道:“如此说来,你们都进不得?” 他虽然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惹事,但对方得寸进尺,甚至连番侮辱,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傲气,秦逍可以让你一次,却绝不会任由对方得寸进尺。 “公子爷,他骂咱们是狗?”先前拽着秦逍胳膊的那人立刻叫起来。 “好啊,你敢骂我们是狗?”马公子勃然大怒,指着秦逍道:“来人,将这狗东西给我拖到巷子里,狠狠地打,至少让他半个月起不来床。” 那大汉露出凶恶之色,马公子身后几人也上前来。 秦逍心下冷笑,忽听门内一个声音道:“马公子要打谁?”只见一人从屋里走出来,一身劲衣,秦逍瞅了一眼,感觉有些眼熟,马上想起来,这人昨晚跟着大宇文承朝一起围着篝火吃肉,后来引着部分追兵离开,是那三骑之一。 “宁五哥。”马公子一看到来人,顿时赔笑道:“你也在这里吃酒?” 秦逍立时便知道,这人应该就是宇文承朝手底下的宁志峰。 宁志峰脸上带笑,道:“马公子,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你说要打谁?” “就是这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马公子一指秦逍,凶神恶煞般的道:“这狗东西要闯进揽月坊,还口出狂言,辱骂我是狗,我今天定要扒了他一层皮。” 宁志峰叹了口气道:“揽月坊开门做生意,只要怀里揣着银子,谁都能进来,马公子为何说他是闯?我瞧这位小兄弟气宇轩扬,一看就是好人,他又为何要骂你?” 马公子一愣,没有想到宁志峰会为一个寂寂无名的小辈说话。 宁志峰也不再看马公子,向秦逍拱手道:“王兄弟,大公子在里面等你,知道王兄弟也好酒,今晚可是上了奉甘府城最好的酒,快随我进去。”伸手过来,竟是十分亲热地握住了秦逍的手腕子,带着秦逍往里面去。 马公子和手底下那几人目瞪口呆,动也不敢动。 “对了,这事儿我不好处理。”宁志峰带着秦逍进了门,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道:“大公子就在里面,你方才侮辱了大公子的客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你自己去向大公子解释一下,大公子现在心情不好,你说话的时候要注意一些。”似笑非笑,丢下一句话:“你知道在哪间屋。”再不废话,领着秦逍进了去。 马公子一张脸瞬间变得苍白,额头冷汗也几乎是在顷刻间冒出,身子摇晃,幸亏手底下一人眼疾手快,伸手扶住,才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瘫坐在地。 ----------------------------- ps:三更送上! 第八十七章 马场 秦逍跟着宁志峰进了揽月坊,才发现这里面比外面更为华美。 从外面看,揽月坊已经很是气派,进了里面,就只能用奢华来形容。 大堂正中间,两名身着华丽飞天服的舞姬正在一座圆形木台上翩翩起舞,四周一圈都是桌子,所有桌子都坐满了人,觥筹交错,男人们的眼睛都盯在舞姬身上,半刻都不舍离开。 在桌上陪客的姑娘们争奇斗艳,不过在那两名飞天舞女的光彩下,却都黯然失色。 西陵虽然名义上是大唐疆域,但在这片土地上有着从各方来的人们。 作为西陵第一雄城,除了从关内而来的唐人,也有许多从西域诸国而来的商旅,此外在城中不乏兀陀人和图荪人的身影,甚至于遥远东北方渤海国的商旅也有出现。 西域的商人不但会带来许多异域特产与唐人交易,甚至有一些人还会带来西域的美女,当做货品卖给各家乐坊作为舞姬。 西域舞女有着过人的舞蹈天赋,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以及魅惑众生的容颜,让西域舞姬深受达官贵人们的喜欢,不过这些舞姬的身价昂贵,没有实力的乐坊,很难买下西域舞姬作为乐坊的台柱子。 奉甘府城是西陵第一雄城,而揽月坊是城中第一乐坊,实力雄厚,据说背后有数大门阀世家作为靠山,所以西域商人一旦有舞姬在手,来到奉甘府城,第一时间便会送到揽月坊。 揽月坊若是买下自然更好,若是觉得不够出众,西域商人才会想办法卖给其他的乐坊。 进了揽月坊的西域舞姬,通常也只会在里面待上三五个月,等客人们觉得有些腻味了,就会有新来的舞姬顶替上来,而原来的舞姬,要么以天价卖给富贾巨商,要么就会被西陵门阀带走,成为私房玩物。 西域舞姬在乐坊是真正的卖艺不卖身,再多银子,也不会陪客共度春宵。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也正因如此,西域舞姬就成了揽月坊日进斗金的保证,也让揽月坊始终屹立于乐坊首位而不动。 秦逍跟着宁志峰从廊下走过,远远看着台上妖艳性感的西域舞姬,心下却也是砰砰直跳,一瞬间,脑中竟是想起小师姑,不知道若是小师姑在这台上扭腰摆臀是否也会吸引这么多人? 这念头刚刚闪过,不自禁打了个喷嚏,心下骇然,暗想难道自己在脑中亵渎小师姑竟然被小师姑感应到? 宁志峰显然对这些太过习惯,一眼也没看到台上的舞姬,带着秦逍上了二楼,到了最靠左首里间的一处屋内,刚一进去,便觉里面十分宽敞,中间摆着一张极大地案子,几人席地而坐,桌上酒菜丰盛,居中而坐的正是宇文承朝。 宁志峰领着秦逍进来时,众人的目光立时都瞧过来,宇文承朝面色泛红,一看便是已经饮了不少,瞧见秦逍,立刻笑着招手道:“王兄弟,快过来,快过来,大伙儿正等着你。” 秦逍向众人一拱手,目光扫过,围桌一圈的几人中,胖鱼、赵毅秦逍自然认得,还有一人昨晚也见过,知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大鹏。 大鹏瘦长脸,皮肤略有些发黑,抬头看了秦逍一眼,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胖鱼也是向秦逍笑了笑,赵毅倒是热情一些,开口道:“王兄弟,大公子等着你过来,可是给你准备了好酒,今晚不醉不休。” 宁志峰过去在大鹏边上席地坐下,秦逍也过去,在宇文承朝右手边坐了,见到桌上酒倒是喝了不少,不过菜肴却没动多少,一桌加上自己,共有六人,但却摆着九只酒碗,这桌案极大,围坐十人都不嫌拥挤,所以空出不少地方。 秦逍看在眼里,心知虽然是在乐坊买醉,但宇文承朝显然不是过来寻欢作乐,多出的那就只碗,自然是当作其他几位兄弟还在。 宇文承朝在长义候府遭受排挤,不受待见,感受不到家人的亲情,是以将感情寄托在兄弟之情上,与胖鱼这些部下称兄道弟相处融洽,此番折损两名亲信,还有一人生死未卜,自然是心情不好。 秦逍刚刚坐下,还没拿起酒碗,就听外面传来声音道:“大大公子!”一人畏畏缩缩出现在门前,正是那马公子。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宁志峰过去在宇文承朝耳边低语几句,宇文承朝脸色更加难看,看了秦逍一眼,这才向马公子招招手,马公子忙躬着身子进了屋里,赔笑道:“大公子在饮酒?大公子若是不嫌弃,给我个面子,今晚这里的开销我来请客,我!” “你是什么东西?”宇文承朝冷冷道:“你有什么面子,老子为何要给你面子?” 马公子额头冷汗如雨,尴尬道:“大公子,是我的错,我!” “你刚才在乐坊大门外说,这揽月坊不许野狗进来?”宇文承朝盯着马公子的眼睛,目光如刀。 马公子普通已经跪倒在地,声音发抖:“大公子,我胡说八道,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是是我瞎了眼!” 秦逍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心中却是感叹。 龟城的时候,他与孟子墨面对的是甄煜江这位少公子,心里对门阀子弟满是厌恶,只是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与宇文家大公子走在一起,而且这位门阀子弟竟然是为了自己对另一名纨绔子弟发难。 “今天我没心情打你。”宇文承朝寒声道:“不过从今往后,不许你再踏入揽月坊一步,你既然说过野狗不得入内,那么你就没有资格进来。” 马公子一怔。 这揽月坊是他拥抱青春和梦想的地方,所有的欢乐几乎都在这里,如果再无法踏进揽月坊,那岂不是要了他的命? “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以后莫要让我再见到你,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你可听明白了?”宇文承朝心情本就十分低落,再加上几杯酒下肚,火气正盛。 马公子心知不进揽月坊,自己可能没了半条命,可是现在若不滚出揽月坊,只怕这条命真的要永远留在这里。 “还不滚。”赵毅大喝一声。 马公子再不敢多留,慌慌张张爬起身,狼狈而去。 马公子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但宇文承朝等人却都没有发笑,屋里先是一阵趁机,宁志峰却终于拿起酒坛,给秦逍倒上酒,打破沉寂道:“王兄弟,我给你满上,听说昨晚是你救了大公子,大伙儿都很感激,这杯酒我先敬你。” 端起自己的酒碗,仰首一干二净。 秦逍也端起酒碗,他瞧见下面那些客人都是用酒杯吃酒,但大公子这边一只酒杯都没有,就是用酒碗大口喝酒,有些尴尬道:“诸位大哥,这一碗酒下去,我只怕就要倒下去了。” “这酒量也是要练的。”赵毅笑道:“以后跟着大公子,就要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否则就是娘们。” 宇文承朝却是轻拍了一下秦逍肩头,含笑道:“莫要听他胡说,能喝多少喝多少,慢慢来,不必着急。今晚都不要走,咱们喝个通宵。” 宁志峰也笑道:“王兄弟,大公子都发话了,你就不用怕。酒嘛,慢慢喝,要真是醉了,揽月坊有的是睡觉的地方,你要是喜欢哪个姑娘,只要开口,今晚就可以搂着她睡一宿。” 赵毅忍不住道:“疯子,你以为是个人都和你一样,看到女人就走不动道啊?王兄弟还年轻,可别带坏了他。” “赵毅,你是不是羡慕了?”宁志峰哈哈笑道:“你有老婆孩子,可是我浪子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以找女人,但是你若眠花宿柳,回去之后,你老婆不打断你的腿才怪。” “她敢?”赵毅一翻白眼:“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家里说一不二,想干什么,她屁都不敢放一个。” 胖鱼端着酒碗,慢悠悠道:“可是我记得去年某人想要娶个小妾,说是回家商量,第二天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此后再也不提小妾的事儿,不知这又是何故?” 众人顿时都大笑起来,赵毅脸一红,嘟囔道:“是我自己打消了主意,和我家那位没关系。” “西陵马。” 众人大笑之间,却听得一个声音道:“他们不是突然出现,是早就谋划好。” 众人循声开去,说话的是一直没有吭声的大鹏。 大鹏从外面看上去是个老实人,进来之后,秦逍也没听他说一句话,便是其他人大笑之时,他也不苟言笑,显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一句话一说,众人的笑声顿时静下来,宁志峰十分乖巧,过去关上了房门,回到位子坐下,才听大鹏道:“那都不是普通的西陵马,是照着官马所配,要找到这匹马源,其实并不算太困难。” “应该是出自马场。”胖鱼也肃然道:“能够一次调拨几十匹这样官配的好马,只能出自祁连山下的三大马场。马场都要造册,仔细查找马场的马册,就可以查出那几十匹马出自哪处。” 宁志峰摇头道:“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如果能拿到三大马场的真实马册,自然一目了然,三四十匹马并不是小数目,在马册上当然有记载。只不过三大马场,另外两家马场在甄家和樊家的手里,他们不可能将马册交给我们,就算咱们的马场,也一直归孟舅爷管理,马册在孟舅爷手里,没有老侯爷的吩咐,他也绝不可能将马册让我们看到。” 第八十八章 幕后 宇文承朝冷笑一声,道:“马场那边的猫腻,你们并非不清楚,从建立马场的那一天开始,就有两份马册,这阴阳马册一真一假,那份假马册用来应付都护府和朝廷,只有真马册才能弄清楚马场骏马的数量。只不过就连我,活到现在,也没有见过真马册。” 宁志峰点头道:“大公子说的不错,老侯爷将马场交给孟舅爷打理,真马册也就在孟舅爷的手中。马场除了每年都要向朝廷进献四百匹良驹,还会私下售卖,每年关内马贩从马场至少也要带走好几百匹。每年新生的马犊子或是因病死去的马匹,甚至跑出马场逃走的,这些账目若非管着马场,外人不可能闹得清楚。” “这些年许多事情老侯爷都丢给孟舅爷和其他人去做,马场的数目,都凭着孟舅爷呈上的马册。”赵毅低声道:“说句不该说的话,孟舅爷呈给老侯爷的马册是真是假,那都不能确定。” 在座几人都是脸色凝重。 秦逍心想宇文承朝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以他的性情,当然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图荪人骑着西陵马,是个人都知道这背后有蹊跷,宇文承朝当然不会忍下这口气,也必然会想办法查出幕后的真凶,抓到证据在手,尔后再行发难。 他现在苦闷,除了手底下折损几名弟兄,此外也是因为明知道是有人要对自己下手,自己却没有证据抓在手中去报复。 “对了,大公子,抓回来的图荪人可交代什么?”胖鱼忽然问道。 宇文承朝道:“我和师父一起审问了他,按他所说,只是听从命令而已。”顿了顿,才继续道:“这帮人是从漠西草原绕道兀陀境内,然后从昆仑外关化整为零来到西陵。” “原来是从西边过来。”胖鱼微微点头。 漠西草原与兀陀人的疆域接壤,双方也会时有冲突,不过并没有发生大战,无论是兀陀人还是图荪人,都觉得对方物资贫瘠,不值得去拼命,只有唐帝国和西陵物产丰富,那才是值得拼了性命去抢掠的地方。 “他们是漠西草原的小部落,去年在部族争杀之中,这个部族就已经被吞并。”宇文承朝道:“这伙人逃了出来,一直在漠西草原流窜,后来被追杀躲到了兀陀人的地盘。本来他们衣食无着,在兀陀境内也只能劫掠为生,不过因此也被兀陀人追杀。” 大鹏忽然道:“听说这几年图荪杜尔扈部日渐崛起,几年前选出了新族长,此人凶恶如狼却又狡猾如狐,短短几年,在漠南草原吞并了诸多部落。还有传闻说这位新族长是图荪人的天选之子,要一统图荪各部。” “狗屁天选之子。”赵毅嘲笑道:“不过是一群蛮子,当年二十万大军南下,最后还不是化作鸟兽散,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这帮人打不过大唐,就只能自己人杀自己人。” 宇文承朝道:“也不用去管他们如何。这群图荪人在兀陀人的境内劫掠,自然讨不了好,一直被兀陀人追杀。他们的头领忽然得了一笔银子,然后这帮人就分批进了昆仑关,尔后在约定的地点聚集,那俘虏交代,头领告诉他们,入关是因为受雇于人,要取了我的性命,尔后还能有更多的银子拿。不过除了那名首领,其他人并不知道袭杀的目标是谁。” “受雇于人?”宁志峰冷笑道:“能够雇佣一群图荪人卖命,银子自然少不了。” “他们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潜伏下来,有人给他们提供了马匹和兵器。”宇文承朝此时却很是冷静,缓缓道:“就在昨天,有人告诉了他们头领袭杀的地点和时间,所以昨晚他们便直奔我们杀过来。”冷笑道:“不过上山之后,他们的头领很快就被我射杀,没了头领,一盘散沙,却又想着完成任务拿到银子,这才不得不追上来。” “银子没拿到,命都没了。”赵毅冷笑道:“大公子,那俘虏有没有供出是谁雇佣他们?” 宇文承朝摇头道:“他确实只是个小喽啰,知道的不多。” “大公子的身份非比寻常。”大鹏道:“而且大公子为人仗义疏财,待人也和善,仇家不多,更不会有什么人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想要取大公子的性命。” “大鹏说的不错。”胖鱼赞同道:“西陵地面上,想害大公子的人不会太多,敢出手的人更是凤毛麟角。” 宁志峰道:“我只是奇怪一件事情。” “什么?” “西陵三郡,流寇也不在少数。”宁志峰道:“虽然当初剿灭了几拨盗寇,但龟缩起来的匪寇少说也还有十几伙,这几年他们有了喘息之机,不少都恢复了元气。当初我们与官府联手剿寇,让那帮孙子不敢露头,他们对咱们自然是恨之入骨。” “疯子,你到底想说什么?”赵毅催道:“说话快一些,咱们说图荪人,你扯到匪寇作甚?别扯不相干的。” 胖鱼瞥了赵毅一眼,道:“自己脑子不灵光,就闭口别说话,听别人说。” 赵毅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什么。 “如果要袭杀大公子,按道理来说,找那些盗寇岂不更方便?”宁志峰故意放慢语速:“那帮人本就对宇文家恨之入骨,就算不给银子,有机会袭杀大公子,他们也可能会出手,如果重金雇佣,那帮狗东西定然会答应。西陵盗寇马术大都不错,而且常年躲在山上,如果真的是他们出手,比图荪人更有把握。” “疯子说得有道理。”胖鱼点头道:“雇佣图荪人,花费的精力要大得多,要从兀陀找到这伙人,等他们来到西陵,还要想办法帮他们隐藏行迹不被人发现,如果直接雇佣盗寇,不但更方便,而且把握更大。” 宇文承朝淡淡笑道:“那只有一个原因。” “大公子是说,如果雇佣盗寇,更容易被查出谁是幕后真凶?”大鹏问道。 宇文承朝道:“西陵盗寇比图荪人狡猾得多,而且更了解西陵的情况。虽然盗寇胆大包天,但要冲着我来,他们还是会考虑一下后果,至少他们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谁雇佣他们。” 众人都是微微颔首。 “一旦袭杀失败,盗寇未必会守口如瓶。”宇文承朝冷笑道:“而且那些盗寇从无信义可言,就算成功了,难保日后不会以此为要挟,继续勒索。”端起酒碗,仰首饮尽,这才放下酒碗道:“相比而言,图荪人倒是信誉好的多,他们拿银子办事,俘虏不知目标是谁,也就证明他们的头领确实很讲究,或者说,那头领也根本不在意是谁雇佣他们,只在意能拿多少银子。” 赵毅握拳道:“所以幕后黑手是担心我们找到证据,能查出他到底是谁,所以才会费尽心思雇佣图荪人来下手。” “如果那些马匹是出自咱们的马场!”大鹏话说到一半,后面的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场诸人都是微微变色,宇文承朝却显得颇为淡定。 秦逍自始至终并不插话,但几人所言,他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毫无疑问,大鹏没有将话说完,自然是因为有所顾忌。 他已经知道,宇文承朝在侯府受排挤的直接原因,便是因为琼夫人和宇文少公子受宠,而孟舅爷很可能与琼夫人是兄妹,否则也不会被称为舅爷,即使自己猜错了,这二人并无兄妹关系,但从主人的言辞之中,也完全可以判断孟舅爷和琼夫人是同一阵线。 宇文兄弟之间的争斗,就像所有大户人家子嗣明争暗斗的目的一样,无非是要取得家族的继承权和掌控权。 宇文承朝虽然在这场争斗中已经落於下风,但他毕竟是长子,按照宗族习惯,常理来说宇文承朝拥有继承的资格,也正因如此,琼夫人一派即使占据上风,却也不敢丢以轻心,对宇文承朝必然还是存有敌视之心。 最要紧的是,宇文承朝都从侯府搬出来,由此可见之前双方的争斗着实激烈,互相之间也已经不存在兄弟之谊,只会将对方视为仇敌。 无论谁最终继承了爵位,那么另一人必然会更加凄惨。 也就是说,如果日后有变,被宇文承朝继承爵位,琼夫人和少公子当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孟舅爷管着马场,又是琼夫人一派,如果图荪人那批马是从宇文家的马场调出去,那么这次袭杀背后,很可能就与琼夫人一派脱不了干系。 秦逍相信包括宇文承朝在内的这几人心里肯定都在怀疑琼夫人和少公子,但毕竟手上没有证据,此事事关重大,没有真凭实据,那是万不能轻易说出口。 屋内正自沉寂,忽听得房门被敲响,众人都是向房门瞧过去。 刚才宁志峰为方便里面说话,关上了房门,按道理来说,应该不敢有人过来打扰,听得房门连续被敲,宁志峰起身过去,打开了房门,一人已经推开宁志峰,直接闯进来,手里拎着一只银酒壶,扫了一圈,瞧见宇文承朝,抬手指着大公子,带着醉意笑道:“大公子,你果然来了,你可有好些日子没过来,刚听他们说你今日大驾光临,我还以为他们说笑,过来瞅瞅。” 第八十九章 泄泄火 突然从门外闯进来的人也就三十出头年纪,一身华丽锦衣,一看就是出身显贵世家。 不过在宇文郡内,无论你出身如何,自然也及不上宇文大公子尊贵。 秦逍见这家伙带着醉意进来,心下叹了口气,心想宇文承朝正在和手底下的兄弟说话,你就这般毫无礼貌闯进来,下场恐怕比先前那位马公子还要凄惨,看了宇文承朝一眼,果然见宇文承朝脸色很不好看。 “原来是表少爷。”赵毅却已经含笑起身:“表少爷这是喝醉了吗?” 那人瞥了赵毅一眼,张口骂道:“你是什么狗东西?凭什么说我喝醉了?滚一边去,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我要和大公子说话。” 宇文承朝脸色更难看,胖鱼等人也都是皱起眉头,却无人开口。 秦逍心下奇怪,暗想赵毅称呼此人为表少爷,那又是什么来头? 不过如果是一般人,如此无礼,用不着宇文承朝出手,他手下的人肯定已经动手将此人打了出去,有宇文承朝做靠山,赵毅这帮人在奉甘府城忌惮的人并不多。 不过此时胖鱼等人都坐着不动,任由表少爷放肆,自然不会因为他的本事,只能是因为他的背景。 “大公子,来,酒满上,我敬你一杯。”表少爷晃荡着走到宇文承朝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胖鱼看出秦逍的疑惑,凑近他耳边低声道:“这是孟舅爷家的表少爷,孟布居。” 不举? 原来是孟舅爷的公子,秦逍顿时恍然大悟,也难怪胖鱼对人对他有些忌惮。 孟舅爷是老侯爷器重的人,连极其重要的马场都交到孟舅爷手中,可见孟舅爷在宇文郡着实有很大的权势。 宇文承朝虽然眼里容不得沙子,但也并非是粗放冲动之人,这表少爷虽然无礼,但背后毕竟有孟舅爷,自然会容忍一些。 孟布居伸着脑袋看了看宇文承朝的酒碗,十分无力地指着宇文承朝笑道:“大公子碗里没酒,可不许耍赖。”指着秦逍道:“你赶紧给大公子倒上,怎么那么没眼力界。” 秦逍笑笑,抱起酒坛,给宇文承朝满上。 “来,大公子,咱们可有些日子没在一起喝酒。”孟布居摇头晃脑道:“我算算,唔,是了,你搬出侯府,咱们就没在一张桌子吃过饭,来,今天说什么也要补上。” 宇文承朝却没有伸手端碗的意思,看着孟布居,问道:“你我喝什么酒?” “啊?”孟布居一愣,挠了挠头,道:“等一等,我想想,我想想。” 就在此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孟大哥,你怎么喝着喝着就跑了,大伙儿可还没尽兴?你答应过,谁要是能撑到最后一个倒下,今晚就让下面那两个西域来的小妞陪着,你说话算话,大伙儿可就等着今晚玩西域小妞。”声音之中,竟然从门外一拥而入五六个锦衣公子,赵毅立刻上前拦住道:“你们做什么?大公子在这里,不得无礼。” “走开。”孟布居抬头瞧过来,怒道:“这都是本少爷的兄弟,谁敢拦我兄弟?” 赵毅一愣,一名纨绔公子伸手将赵毅推开,几人晃悠着上前,竟是将胖鱼等人驱赶开,便是秦逍也站起来走到边上,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和几个家奴喝酒有什么意思。”孟布居笑道:“大公子,我这些兄弟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个个有头有脸,他们才有资格陪你喝酒。”大声道:“你们说是不是?” “大哥说的是。”几人嘻嘻哈哈笑道:“几个奴才,还敢坐在这桌子上,有没有尊卑?” 孟布居再次举杯道:“大公子,来,咱们喝一杯。” 宇文承朝此时却还是镇定自若,淡淡问道:“为什么要和你喝一杯?” “唔!”孟布居想了一下,笑道:“我想起来了,我要恭喜你啊。上个月谭家的小姐不是和少公子定亲了吗?这可是大喜事,大公子是少公子的兄长,自然也会高兴,咱们都是亲戚,为了少公子和谭小姐的婚事,也该干一杯。” 此言一出,宇文承朝眼角微跳,胖鱼等人却是赫然变色。 秦逍见胖鱼脸色突变,有些奇怪,暗想谭小姐自然也是门阀闺秀,与宇文家少公子定亲,似乎并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胖鱼性情稳重,怎会因为这样一句话脸上就变了颜色。 “是啊,恭喜大公子了。”一名纨绔公子笑道:“谭家是宇文郡豪门望族,听说谭小姐样貌出众,知书达理,倒也能配得上少公子。” 孟布居笑道:“我就说过,谭小姐终归是宇文家的媳妇。之前谭小姐和大公子的亲事虽然退了,但少公子也是宇文家的人,虽然嫁的不是大公子,但也是宇文家的媳妇了。” 秦逍闻言,也是一震,终于明白胖鱼等人为何会变色。 听孟布居的言辞,那谭小姐之前竟然与宇文承朝有过婚约,却不知何故这门亲事退了,如今那位谭小姐竟然与少公子定亲。 这对宇文承朝来说,当然是奇耻大辱。 莫说堂堂宇文家大公子,便是平民百姓,但凡有一丝骨气,任何男人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羞辱。 谁知道宇文承朝竟然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孟布居,问道:“表少爷可吃饱了?”扫视其他几人,还是问道:“你们吃饱了没有?” 宇文承朝这般问,有些莫名其妙,几人都是诧异,孟布居却笑道:“吃饱了,不过不过还没有喝好。” “吃饱了就好。”宇文承朝扭着脖子,活动身体,向站在门边的宁志峰道:“疯子,把门关上,就守住门,谁要想出去,就给我踢回来。”向胖鱼等人道:“我今天火气大,正愁没地方出火气,表少爷心地好,吃饱了过来帮我,听好了,进来的这几位,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好好伺候,吃了多少,都给我从他肚子里打出来。” 他话声落后,赫然站起,二话不说,抬脚便踢在了孟布居的脑袋上。 胖鱼等人先是一怔,但二话不说,马上冲上去,赵毅和大鹏也憋了火气,大公子既然有令,那就再无顾忌,大鹏抄起边上一只作为摆设的瓷罐,上前去,照着一名纨绔公子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秦逍本就对孟布居等人狂妄的态度很是厌恶,此时大公子等人出手,自己若是站在一边看,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刚才还吃了大公子的酒,若是置身事外,难免会让人说不合群。 眼前的场景,很是刺激,秦逍也兴奋起来,撸起袖子,冲上前去,也不管是谁,抓住一个,对着那家伙的脸孔就是一阵暴雨般的拳头。 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人,那都是训练出来的狠手,孟布居这群纨绔子弟,面对这几人,就像是一群绵羊,哀嚎不已,抱头鼠窜。 宇文承朝也不管其他人,只盯着孟布居,孟布居就像一条狗趴在地上,想找地方躲起来,宇文承朝跟在他边上,一脚一脚踢过去,丝毫不留情,几脚下去,孟布居已经是头破血流,从脑袋上流下来的鲜血遮挡住他眼睛,鬼嚎道:“我眼睛瞎了,看不见了,别打了!” 其他几人也是大叫求饶。 只是这几人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没有宇文承朝的吩咐,那是绝不会停手。 秦逍将那名纨绔子弟打得面目全非,几乎失去了知觉,他并无使用内力,知道要是内力上来,用不了几拳就能将这家伙打死,虽然如此,但二十多拳下去,这家伙已经是叫不出声音,秦逍担心真的将这家伙打死了,打伤了人是一回事,打死了人可就是另一回事,丢到一边,回头看到从桌案下有一只脚,兴奋之下,拽着那只脚,硬生生拖出来,就坐在那人背上,感觉用拳头打不打舒服,刚好边上一只空酒坛,伸手拿过来,照着那人后脑勺便砸了下去。 屋子里乱作一团,宁志峰背靠房门,宇文承朝吩咐他守着门,他不好上前,见秦逍等人打的不亦说乎,只觉得拳头发痒,有些着急,刚好一人想要冲出屋子,头破血流跑过来,宁志峰大喜,一脚踹过去,正踹在那人的腹间,那人“哎哟”一声,抱着肚子软倒在地,宁志峰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提起拳头狠狠地打了几拳,冲着胖鱼等人叫道:“往这边赶,胖鱼,大鹏,这边,往这边赶。” 不过大家打得正带劲,自然没人理会宁志峰,反倒是有人想要冲过来跑出房子,硬是被拖回去,宁志峰无可奈何,只能抓住自己手里的那个人,翻来覆去打了个够。 胖鱼等人本就是出身寒门,对这些纨绔子弟内心深处就有反感,再加上这群人方才进来时,对他们毫不客气,而且讥嘲他们是奴才,肚子有火也不敢发作,既然大公子下令,那自然是毫不留情,正好借着孟布居这群人出出心中的火气。 包括秦逍在内,打人归打人,但都知道分寸,自然是要让这些家伙受受皮肉之苦,但出手不伤要害,便算是打得再狠,最多也就在床上躺些时日,不至于没了性命。 “砰!” 屋内鬼哭狼嚎之时,宁志峰身后的房门猛地被踢开,突如其来,便是宇文承朝也是一惊,俱都向门外瞧过去。 第九十章 一阵风 房门被踢开,众人瞧过去,只见数人簇拥着一名锦衣贵公子站在门外,那贵公子也就二十岁上下年纪,面如冠玉,十分俊俏。 瞧见屋内一片混乱,贵公子皱起眉头,胖鱼等人见到贵公子,都是停下手来。 宇文承朝只是看了一眼,也不理会,抬起一脚,将衣襟上都沾满鲜血的孟布居再次踢翻在地。 贵公子进了屋里,却是向宇文承朝拱手行礼道:“大哥!” 秦逍也停下手,听贵公子称呼宇文承朝为大哥,心下一凛,暗想难道这位就是长义候府的少公子。 看来这揽月阁还真是城中纨绔公子们心仪之地,最先来了个马公子,接着来了个表少爷,如今却连宇文少公子也出现,还真是宾朋满座。 “你来做什么?”宇文承朝看也不看一眼,十分冷淡。 “大哥,求你高抬贵手,饶了表兄。”少公子再次一礼:“我不知他为何招惹了大哥,但他今天在这里呆了很久,早就醉了,就算说的不对,那也是口不择言的醉话,你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宇文承朝没有继续打,过去拿了一只毛巾在手中,擦了擦手,道:“你可以带他走了,让孟舅爷在父亲那边告我一状,我等着受罚就是。” 少公子回头使了个眼色,身后几人迅速上前,将被打伤的几人搀扶出去,孟布居全身上下都沾了血,十分恐怖,到了门前,挣扎回头,拼力叫道:“宇文承朝,你你给我等着!” 他还没说完,宇文承朝一脚踢在一只酒碗上,那酒碗呼呼向孟布居飞过去,孟布居吓了一跳,急忙缩头,酒碗堪堪从孟布居头顶飞过。 “还不快走。”少公子回头冷声道:“带去看大夫,以后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众人搀扶了孟布居等人下去,少公子这才向宇文承朝道:“大哥,表兄扰了你酒兴,我代他向你道歉。我让人马上重新备一桌。” “不必了。”宇文承朝淡淡道:“也差不多了。” “大哥放心,回去之后,我会向父亲说明白,这事儿是因表兄而起,与你无关。”少公子含笑道:“有些日子没瞧见大哥了,这一向可好?”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不管怎么说,这少公子在表面上倒是做得很好,彬彬有礼,并不是很惹人讨厌。 “还成。”宇文承朝在乱作一团的桌边坐下,问道:“父亲身体如何?” 少公子走过去,也在桌边坐下,道:“前几日略染上风寒,不过已经没什么大事。母亲一直在照顾,大哥不用担心。”看了看胖鱼几人,挥手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和大哥说。” 胖鱼等人在少公子面前倒也不好失了礼数,俱都行了一礼,正要退下,宇文承朝已经淡淡道:“用不着,都留下。”看了少公子一眼,才道:“承陵,你有什么要说的,不用避讳他们,都是我的弟兄。” “我一直羡慕大哥,身边有这些好兄弟。”少公子宇文承陵轻叹道:“我一直说,待人接物,我和大哥相去甚远,大哥能将他们当兄弟相待,相处融洽,有烦恼的时候可以和他们喝酒说话,我却没有一个真正的知心人,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也只能自己忍着。”凝视着宇文承朝,缓缓道:“其实我更怀念小时候,那时候和大哥在一起,无论到哪里,都有大哥护着,便是第一次骑马,我不敢上去,是大哥在旁鼓励。”  宇文承朝沉默了一下,才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们都回不去。” “大哥错了。”少公子摇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我之间有很多误会,大哥心里甚至对我有很大的不满。但兄弟就是兄弟,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只要你我愿意,我们还是好兄弟,还能回到以前。大哥带着我出去骑马狩猎,咱们一起喝酒吃肉。” 宇文承朝露出一丝笑容,道:“承陵,你愿意,可是有些人不愿意。你说的不错,你我是兄弟,即使有分歧,但终有一日会散去,我只希望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记着我们流着一样的血,千万不要刀锋相向。” “刀锋相向?”少公子一怔:“大哥为何这样说?” 宇文承朝盯着少公子眼睛,犀利非常,并不移开。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虽然都是门阀子弟,可是龟城那位少公子甄煜江和眼前这两位相比,实在是相差太远。 “没有什么。”宇文承朝终于道:“你先去吧。” 宇文承陵犹豫了一下,才道:“大哥这一次出去狩猎,数日未归,有一件事情,你或许还不知道。” “什么?” “大哥出城当天,马场那边有急报传来。”少公子道:“头天晚上,马场被劫,马场那边死了好几个人,不过却也杀了他们两个,但被那帮人劫走了好几十匹骏马。” 此言一出,包括秦逍在内,都是微微变色。 “少公子,马场被劫了?”胖鱼立刻问道:“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一阵风丁子修。少公子道:“他们袭击马场的时候,留下两具尸首,从他们身上的物事判断,应该就是丁子修那伙人。” 宇文承朝皱眉道:“是他?” “大哥应该记得他。”少公子道:“那年官府剿匪,摸清楚了一阵风的巢穴,大哥带人协助官府抓捕,那一役重挫了一阵风,虽然被丁子修逃脱,但他两个弟弟都是被大哥亲手斩杀。” 宇文承朝道:“自然记得,他对我恨之入骨。那年他带着寥寥数人逃脱,几年没有消息,想不到死灰复燃,如今又回来,竟然还敢袭击马场。” “马场被劫,此事还没有对外张扬。”少公子道:“不过父亲已经和都护大人商议过,这伙人胆大包天,连官马都敢抢夺,必须要铲除。那几十匹马被夺走,他们又可以招揽人手,用不了多久便会为祸一方。” “为何要告诉我这个?”宇文承朝问道。 少公子叹道:“大哥杀了他的兄弟,如果他吓破了胆,再也不敢出来,苟且偷生倒也罢了。可是他这次竟然敢抢夺马场,卷土重来,那胆子可就不小。他与大哥有仇,我是担心他会找机会谋害大哥,所以在抓到丁子修之前,大哥要多多小心。” “区区逆寇,不值一提。”宇文承朝淡淡道。 少公子道:“那是我多虑了。不过小心一些总是好的。” “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是否查清楚?” “正在调查。”少公子道:“都护府派人查找,父亲也派了人寻摸他们的下落,只要找到巢穴,这一次便要将他们杀个干净,永绝后患。” 宇文承朝点点头,也不多言,少公子见宇文承朝不再说话,犹豫一下,还是起身道:“大哥,那我先走了,你若有时间,过去看看父亲,父亲有两个多月没见到你,心中想念。” 宇文承朝不冷不淡地答应一声,宇文承陵这才拱拱手,转身离开。 胖鱼等人等到少公子去的远了,这才凑近过来,宁志峰迅速关上门,凑到桌边,赵毅已经道:“大公子,一阵风!” 还没说完,宇文承朝已经冷笑道:“他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大公子,马场遭劫,应该不会有假。”胖鱼道:“只要一查,就会一清二楚。” 宇文承朝道:“马场确实遭劫,这个不会有假,不过他说是一阵风所为,那就不一定了。”冷冷一笑:“还有,就算真的是一阵风那伙人所为,丁子修为何这样做,那也要斟酌斟酌。” “事情很凑巧。”大鹏开口道:“大公子刚刚被袭击,发现图荪人的马匹都是出自马场的官马,这边就有消息,马场遭劫,而且是与大公子有深仇的丁子修所为,前后配合的真是默契。” 赵毅眼珠子转了转,也道:“如果给图荪人配上普通马匹,一旦被我们发现,根本追不上我们,所以他们只有配马场的官马。可是官马总有出处,于是盗寇劫马场,被一阵风抢走了几十匹马,这样一来,雇佣图荪人的幕后真凶就是丁子修了。刚好丁子修与大公子有深仇大恨,雇凶杀人,就很容易让人信服了。” “就算以后真的抓住了丁子修,审问此事,丁子修否认,那也没人会相信,一个贼寇的话,谁会相信?”宁志峰冷笑道:“这手嫁祸于人的戏码,还真是漂亮。” “罢了,不说这些。”宇文承朝忽然笑道:“王兄弟,刚才你出手倒是挺狠啊,不怕他们报复?” 几人立时都看向秦逍。 宇文承朝几人说话的时候,秦逍自知自己与宇文承朝的关系还没有到亲密无间的份上,并不插嘴,这时候听宇文承朝和自己说话,笑道:“有大公子护着,我谁也不怕。” 宇文承朝大笑起来,道:“不要被他们扫了兴,疯子,叫人过来收拾一下,再重新备席,咱们接着喝。” 等揽月坊的伙计进来收拾的时候,秦逍几人出了门,站在二楼栏杆处,居高临下看着楼下的大木圆台,见到西域舞姬依然在翩翩起舞,秦逍寻思进来这么久,应该已经换了两个舞姬,否则一直跳下来,岂不累死。 宁志峰似乎看穿秦逍心思,凑近低声道:“这里的西域舞姬,不但舞技了得,而且体力惊人,就算跳上一两个时辰,那也不在话下。王兄弟,一般的男人,那可是顶不住这等尤物,和她们待一晚上,第二天起不来的不是她们,而是男人。” 秦逍脸一红,羞赧道:“宁大哥别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眼睛看着西域舞姬如同水蛇般扭动的腰肢,心想宁志峰这话估计不假,谁要是和这样的尤物待一晚上,第二天起得来才见鬼。 宁志峰嘿嘿一笑,还要说什么,却听宇文承朝道:“疯子,你进来一下。” 宁志峰忙过去,跟着宇文承朝进了屋内,进去一瞬间,秦逍发现宇文承朝似有若无地瞥了自己一眼,那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 ps:没收藏的好朋友请将本书加入您的暑假,方便以后阅读,谢谢! 第九十一章 幔帐后的宝贝 酒席重新摆上,宇文承朝显然没有因为方才的插曲而打扰酒兴。 昨天遇袭过后,宇文承朝等人的心情一直很低落,方才出手,还真是将众人憋在心里的火气发泄了一番,饮酒的兴致反倒高了几分。 秦逍喜欢喝酒,从几岁开始,每天都会喝那么一点,但凭心而论,他实在算不上贪杯之人,甚至连酒量也谈不上有多出色。 西陵多有豪客,酒量如牛。 至少在座的几个人,论起酒量,都在秦逍之上。 几大坛酒很快就被喝得干干净净,秦逍一张脸满是红润,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 他此时倒真想躺在地上睡上一会儿,却感觉肩头一紧,宁志峰已经凑过来,手臂搭在他肩头,凑近耳边低语两句,秦逍点点头,起身来,跟着宁志峰出了门去,剩下几人觥筹交错,并不在意。 出了房门,秦逍才问道:“宁大哥,你说要带我看一样东西,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宝贝。”宁志峰也有了五六分醉意,握着秦逍手臂,笑道:“保准你见了一定欢喜。” 秦逍心下疑惑,跟着宁志峰竟然上了三楼。 此时天早已经大黑,楼下的西域舞姬也停下了舞蹈,方才宇文承朝带人将孟布居等人一番痛揍,自然是惊扰到了揽月坊里其他的客人,但打听之后,知道是宇文大公子出手,自然不敢有人多说废话,不过也因为如此,揽月坊的气氛也静下来不少。 走到一件房门前,秦逍正自诧异,宁志峰已经推开门,含笑道:“宝贝就在里面,王兄弟,你自己进去鉴赏,哥哥就不陪你了。”猛地将秦逍推入房内,秦逍吃了一惊,还以为宁志峰要对自己动手,握住拳头,却听到“啪”的一声,房门已经被宁志峰从外面带上。 “王大哥,你这是做什么?”秦逍立刻便要拉开门,却听宁志峰笑道:“王兄弟,你今天是走了大运,大公子器重你,要将宝贝送给你,你今晚就在这里歇着,我将房门给你锁上,放心,谁也不赶紧去打扰。” 秦逍拉了拉门,听到外面传来门锁的响声,心知这家伙竟果真将门锁上。 他心下一沉,暗想难道宇文承朝发现了什么破绽,要将自己锁在这里? 他寻思自己也算小心,不该出手的时候也并未出手,而且竭力掩饰自己的实力,如果说最大的破绽,应该就是昨晚在仓促之下徒手夺箭了。 秦逍相信宇文氏就算得到甄郡那边的报讯,要帮助捉拿龟城都尉府的小狱卒,但宇文承朝也绝不可能想到自己会是那名小狱卒。 西陵大地,鱼龙混杂,四处流浪的人多如牛毛。 而且在这片土地上,三教九流、游侠巨寇等奇人异事也不在少数,谁又能肯定自己就偏偏是那小狱卒? 他不知宇文承朝葫芦里卖什么药,又扯了几下门,发出“哐哐”之声,却锁得很严实,根本打不开。 以他的能耐,要强横打开这道门,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过这要真的一拳打开房门,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宁志峰锁上门,脸上露出古怪笑容,很快就回到二楼,进了宇文承朝那间屋子,几人都看向他,等宁志峰一屁股坐下,赵毅已经抢先问道:“疯子,都办妥了?” “办妥了,他出不来。”宁志峰已经掏出自己的钱袋子,从里面取出一锭银子丢在桌上,看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这赌局怎么说?” 宇文承朝环抱双臂,笑道:“你们有多少银子,尽管下注,我赌他一定能赢。” “要真是能赢,那可见了鬼。”赵毅毫不犹豫拿出钱袋子,数也不数,丢在上面:“大公子,我将全部老本押上,他必输无疑。” 胖鱼淡淡道:“赵毅,我劝你还是悠着点,要真是输了个干净,你回去不好交代。” “死胖子,少说废话。”赵毅翻了个白眼:“你就是担心老子赢钱。嘿嘿,今天赢了钱,回去之后,还不得让家里的娘们服服帖帖。”问宁志峰道:“疯子,你怎么赌?” 宁志峰将银子推倒赵毅钱袋子边上,道:“老赵,别的事情,我或许不赞同你,但今天这事儿,我要和你一起走到底。” 赵毅哈哈一笑,看向大鹏,大鹏犹豫了一下,取出了一块碎银子,赵毅皱眉道:“大鹏,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别这么抠抠搜搜,你这点银子有个屁用。大公子好不容易开赌局,机会难得,你还不多下点?” “不为赌,只是凑乐。”大鹏不为所动,将那块碎银子也放在了赵毅钱袋子边上。 赵毅笑道:“你这家伙虽然抠门,但脑子还是聪明,知道怎么下注。”见胖鱼还没下注,催促道:“死胖子,该你了,要下多少?” 胖鱼似笑非笑,取出钱袋子,竟然也不数,丢在桌上。 “死胖子,你今天倒大方了。”赵毅道,伸手将胖鱼的钱袋子也要拢在一起,胖鱼却已经道:“你干嘛?谁让你动我的银子?” “放在一起又能怎样?”赵毅没好气道。 胖鱼瞥了他一眼,道:“咱们赌的不一样,当然不能放在一起。你们三个赌他输,可是我赌他赢,这银子就不能放在一起。” 赵毅睁大眼睛,吃惊道:“死胖子,你什么时候也疯了?你觉得那小子能赢?” “照你这样说,大公子赌他赢,是不是也疯了?”胖鱼淡定自若:“我其实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赢,可是你赌他输,我便觉着他一定能赢。” 赵毅嘿嘿笑道:“死胖子,你处处和我唱反调,可今天你要还这样,吃亏的是自己。咱们可说好了,这银子已经丢下来,可不能反悔。” “我只怕你会反悔。”胖鱼依然淡定。 赵毅双臂环抱胸前,看着胖鱼,得意道:“你放心,天塌下来我都不会反悔,我就等着看你嚎啕大哭的模样。” 宇文承朝设赌局,秦逍当然一无所知,还在寻思着宇文承朝将自己锁在这屋里意欲何为。 门打不开,他转过身,这时候才发现前面几步之遥,竟然隔了一道青丝幔帐,幔帐后面的情景隐约可见,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味道,这香味他之前从未曾闻过,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 幔帐左右两边,各有一张高脚椅,上面摆着红烛,烛火正盛,除此之外,屋里并无点燃其他灯,所以整个屋里不是很亮,轻纱幔帐,朦胧似雾。 秦逍皱起眉头,正不知这里面到底卖的什么药,忽见到幔帐后面忽然出现一道影子,他心下一凛,立刻后退两步,握紧了拳头。 却只见那身影妖娆曼妙,还没多想,只见那道曼妙的身影已经在幔帐后面翩翩起舞。 秦逍吃了一惊,一时间呆住。 身影的舞姿优美异常,更加上屋内光线朦胧隐约,所以更增魅惑。 比之一般舞蹈颇有些内敛,那身影的舞姿竭力展现身姿的妖娆之美,甚至说那些动作实在有些放浪,秦逍只看了片刻,便觉得脸红心跳,更加上屋内弥散着那股子异香味道,秦逍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有些发烫。 他想退出房间,但房门被锁上,更不敢掀开幔帐过去,想要将目光投到其他地方,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将目光移到舞姬身上。 他这时候终于明白,宁志峰所说的宝贝,竟然是一名舞姬。 但凭心而论,虽然还没有看清楚幔帐后面的舞姬容貌如何,但只凭那妖娆曼妙的身材,足以称为尤物。 他站在当地,一时也不好动弹,心里却是寻思,宇文承朝为何要这般安排?难道是为了报答自己昨晚的救命之恩,所以才安排自己进入温柔乡? 忽见到那身影扭着腰肢,已经走过来,掀开了幔帐,秦逍知看一眼,鼻血差点都喷出来。 那是一名西域舞姬,充满了异域风情,样貌自然是极美,否则也没有资格进入。 让秦逍差点鼻孔喷血的是,舞姬只穿了一条肚兜掩住胸脯,白皙如雪纤细若柳的腰肢却完全露出来,下面是一条窄小的纱裤,只到膝盖处,外面披着一条白色轻纱,那曼妙柔美的娇躯几近裸露。 走动之时,腰肢扭动,妙臀款摆,当真是妖娆无比,那一双妩媚到极致的眼眸子盯着秦逍,唇角带着笑意,径自走到秦逍面前,竟然盈盈一礼,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道:“哈尼孜见过大爷!” 她声音娇腻到极致,甜腻无比。 身前站着这样一位绝色尤物,秦逍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却还是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轻声道:“我不是大爷,只是个小人物,千万别叫我大爷。” “那你是小郎君?”西域舞姬哈尼孜眨了眨眼睛,娇媚道:“真是俊俏的小郎君。” 秦逍苦笑叹了口气。 “你喜欢看我跳舞吗?”哈尼孜问道。 秦逍点头道:“舞姿优美,很好看。” “小郎君人真好,要是别的男人,早就上来要吃了我。”哈尼孜甜甜笑着,竟然伸出软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握住秦逍手腕:“你来,我们进去,已经准备好了,我陪你一起沐浴。” “等一下。”秦逍急忙道:“沐浴?我们一起沐浴?” “是啊。”哈尼孜点头道:“我刚跳舞,身上有汗渍,沐浴之后,才会干净,那样才能陪着小郎君。” 秦逍看她说话的时候,那双眼睛如同月牙儿,美艳无比,心跳厉害:“可是我我还不想沐浴。” “那我们就等一等。”哈尼孜凑近秦逍耳边:“大老板说,今晚我陪着小郎君,你想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小郎君,我还没有被男人碰过,你是第一位。” 第九十二章 坐怀不乱 软玉温香,伊人如玉。 虽说秦逍也曾与小师姑同床,但又何曾经过如此诱惑。 哈尼孜牵着秦晓的手腕,带着秦逍走到后面,转过一扇屏风,一张华美的软榻就在前面,房内竟然还有一张半人多高的大木桶。 “方才水太烫,天气热了起来,现在刚刚好。”哈尼孜牵着秦逍走到木桶边,笑颜如花,那木桶里有半桶温水,上面还漂着花瓣,哈尼孜伸手在水面划过,松开了秦逍的手,竟然抬臂将披在外面的轻纱褪下。 白里透红的冰肌玉肤在烛光下更是炫人眼目。 秦逍喉头微动,见到哈尼孜还要褪下肚兜,立刻道:“等一下!” 哈尼孜转身看着秦逍,问道:“怎么了,小郎君?” 秦逍看着烛光下姿容绝美的哈尼孜,转过身,背对哈尼孜道:“你不用如此,我!”也不知道说什么。 “小郎君是嫌我丑陋?”哈尼孜问道。 秦逍摇头道:“你美若天仙。” “那小郎君为何不愿意和我一起沐浴?”哈尼孜疑惑道。 她虽然来到西陵不久,但跳舞之时,台下的男人那炽热的目光几乎都是要将她一口吞下,她早已经习以为常,而且知道自己美丽的身体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男人垂涎三尺。 秦逍的目光虽然比那台下男人清澈许多,但却也还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欲望。 秦逍心中叹气,他绝不是对美色无动于衷,当他第一眼看到哈尼孜,就被她美丽的容颜和曼妙的身材所震慑,这样的异域美人投怀送抱,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男人能够拒绝。 秦逍血气方刚的岁数,被哈尼孜牵着进入幔帐的时候,内心甚至泛起一阵冲动,恨不得立时将这小美人抱在怀中。 但那种冲动一闪而过。 他脑中依然保持着冷静。 龟城的乐坊中,同样也有西域舞姬,虽然秦逍从不曾见过,但平日里听衙差们说起过,知道从昆仑关外带进来的西域美人全都是价格昂贵,而且也知道这些西域美人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 至少不会对普通人卖身。 她们最终的归宿,只能是成为富贾巨商的玩物,或者成为达官贵人豢养的宠姬。 只是要为她们赎身,那却是天价,莫说普通人,就算是一些商贾,那也想都不敢想。 宇文承朝让宁志峰带着自己来到这间屋子,等待自己的是一名西域舞姬,虽然很刺激,也很吸引人,但秦逍却不得不想,宇文承朝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 自己已经答应跟着他,而且都已经在大公子的宅子住下,那就不存在笼络自己,毕竟自己已经算是他手底下的人。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将一名身价不菲的舞姬送给自己? 如果自己真的心安理得与这舞姬春风一夜,那么就等若是欠下了大公子天大的人情,又该如何偿还? 佳人在侧,虽然满是诱惑,但秦逍却不得不想想背后的原因。 钟老头曾经再三向他嘱咐过,这世间从来没有免费的东西,一旦有好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一定要想想为何偏偏是自己,这背后到底有何缘故,在没有搞清楚真正的原因之前,千万不要心安理得的接受。 秦逍一直将钟老头的话当做金科玉律,他敬畏钟老头,也钦佩钟老头,至少在他的心里,钟老头说的话,都有道理,必须遵守。 天降美人,当然是好事,可是这好事背后又有什么缘故? 听到后面传来水声,秦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哈尼孜已经进了木桶中,捧起带着花瓣的清水,当头浇下来,微合双目。 “小郎君,你过来!”哈尼孜伸手晶莹如玉的玉臂,一根手指勾了勾,充满挑逗。 秦逍叹了口气,他是真的想钻进木桶,可惜他没有闹清楚自己为什么有这么好的运气要享用这西域舞姬,所以拱了拱手,道:“姑娘洗完后,早些睡觉,我出去坐会儿。”再不多言,快步转过屏风,走出幔帐,到了房门前,盘膝坐下。 片刻之后,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秦逍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不要靠近过来,回去睡觉。” 哈尼孜此时片缕不沾,美好的身体如同象牙雕塑,被秦逍这样一说,停下步子,呆了一下。 会说话的月牙儿眼睛,饱满的雪白胸脯,不动自扭的小蛮腰,还有笔直修长充满弹性和健康之美的那双玉腿。 无处不在诱惑,无处不是天堂。 她显然没有想到世间还有这样的男人,自己主动投怀送抱,而且还是纯洁之身,这少年郎竟然无动于衷。 秦逍心中却是祈祷着:“别靠近,别靠近,你再靠近,我可是在顶不住。算了,她要真过来,我就从了她,反正终究有一天要做男人,把第一次给了这样一位小美人,真的不亏。” 他心里在挣扎。 他只盼哈尼孜不要再靠近过来,否则自己实在坚持不住,但内心却又期待哈尼孜走到自己身边,握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再次带进去。 面对这样的美人,自己无动于衷,实在不算是个男人。 秦逍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均匀,心跳的厉害,想着如果哈尼孜真的过来牵自己的手,自己若还要拒绝,那实在有违人性,连自己也看不起自己了,认命般地决定,只要她牵自己手,自己立刻抱起她,管宇文承朝有什么目的,先把事情办了再说。 哈尼孜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见到秦逍背对自己盘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冷若石头,低下头沉思了一下,终是轻声道:“小郎君要是改变主意,我在里面等你。”转身进了去。 秦逍听到哈尼孜脚步离开,长出一口气,却又心头沮丧。 果然,接下来哈尼孜那边一直没有动静,秦逍的心跳也缓了下来,盘坐闭目。 宁志峰一脸沮丧地走进二楼房里,一屁股坐下,恼道:“那小子是不是不中用?那么漂亮的小妞,他竟然无动于衷,还做起和尚来,真是见了鬼。” 赵毅睁大眼睛:“疯子,你说什么?他没动?” “动个屁啊。”宁志峰预感到自己的银子恐怕要付诸东流,恨恨道:“坐在房里,像老和尚坐禅一样,真是想不通,那个西域小妞无论是身材还是样貌,那都是万里挑一,没有男人能顶得住。” 胖鱼露出笑容:“可是他顶住了。” “不对,不对。”赵毅连连摆手:“一定有原因,疯子,你真的看清楚了?是不是那小子太快,早就把事情办完了。” “我一直躲在外面偷听。”宁志峰道:“一开始那小子还真被带进去了,我以为事儿成了,谁知道他不知道发什么疯,又跑出来,坐在外面,后来一直没动,都快一个时辰,我都等得累死了。” 大鹏也狐疑道:“他是不是有病在身?” “有没有病,那不要紧。”胖鱼悠然道:“咱们赌的他是不是会上那舞姬的床,看来你们都输了。” “他还没出来,要不再等等?”赵毅心有不甘:“也许晚一点他经受不住,摸上床也未可知。” 宁志峰道:“他要真的想上床,不可能等到后半夜,刚才就应该急急跑上去了。”叹了口气,看向淡定自若的宇文承朝:“大公子,你真是神机妙算,那小子真的不一般。” 宇文承朝脸色却凝重起来。 胖鱼轻声道:“他不到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莫说那样一位绝色美人,就算一个普通的少女,主动投怀送抱,一般的少年也不可能忍得住。他能够忍住,秋毫无犯,此人的忍耐力之强,恐怕我们没有一个及得上。” “他为什么要忍?”赵毅急道:“有什么好忍的?” “如果是因为考虑为何有这样一个绝色美人送给他,而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他的心思更是冷静的可怕。”大鹏开口道:“在如此美色的诱惑下,他还能保持冷静!”扫过在座几位,一字一句道:“你们是否做得到?” 宁志峰苦笑道:“我做不到。就算真的是陷阱,我也先上了床再说。” “我也做不到。”赵毅叹道:“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胖鱼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也会想为什么这样的好事会落在我身上,但我只会想一想,该办的事情,我也会办完。” “所以咱们这位小兄弟,可不是你们看起来的那般简单。”宇文承朝终于道:“昨晚他徒手夺箭,无论是速度还是手法,甚至是力道,那都是无懈可击,我们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昨晚厮杀的时候,他故意掩饰身手。”胖鱼道:“他视力惊人,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他看的一清二楚,而且动作灵敏。我们经常在山上活动,动作快一些很正常。可是他很少在山上活动,在山里还能那样灵活,就很奇怪了。” “死胖子,你怎么知道他很少在山里活动?” “看他的手。”胖鱼道:“如果经常上山狩猎甚至是采药,手上的茧子会很重,但他手上应该有老茧的地方并没有。” “这也不能代表他不经常在山上。”赵毅抬杠般道。 胖鱼瞥了他一眼:“上山不采药、不狩猎,也不是山贼,那么我请问,跑到深山老林是要散心吗?” 赵毅顿时语塞。 “你们还要记得,他出现的时机。”大鹏忽然道:“我们在那片山林狩猎数日,他一直没有出现,恰好在昨天黄昏出现,刚刚出现不久,图荪人就杀过来。” 赵毅吃惊道:“大鹏,你该不会是说,这小子和图荪人有关系?” 第九十三章 疑心 大鹏摇头道:“我没这样说,我只是说他出现的不是时候。” 宁志峰叹道:“大鹏说的对,他出现的确实不是时候。” “大公子,看来这小子的来路不正。”赵毅压低声音道:“看起来老实巴交,肚子里却另有盘算。” “你觉得他在盘算什么?”宇文承朝看着赵毅问道。 赵毅一怔,想了一下,才道:“是不是故意帮助大公子,然后取信于大公子,最终便可以混到咱们身边。” “不过你们也莫忘记,昨晚我们被追袭的时候,是他想到要跑上山。”胖鱼道:“十分惭愧,当时我都没有回过神来,并没有想到将图荪人引上山,昨晚如果不是他提出上山,我们恐怕凶多吉少。上山之后,他也确实帮着大公子,甚至徒手夺箭,救了大公子一次。” 宇文承朝道:“那支冷箭突如其来,绝不可能是事先设计,王逍徒手夺箭,也绝不可能是早有准备。” “如果是仓促之下出手,那就表明他确实不希望大公子出意外。”胖鱼道:“图荪人要杀大公子,他要救大公子,目的截然不同。” 赵毅摸着脑袋,有些烦躁道:“我脑子有些懵,都胡涂了。死胖子,你说,王逍到底是敌是友?” “如果只论昨晚所为,他算是大公子的恩人,不过恩人却从来不等于朋友。”胖鱼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而且我们还必须要弄清楚,他成为大公子恩人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如果是拔刀相助,那当然是朋友,可是如果另有目的,那就不好说了。” 屋内一阵沉寂,片刻之后,大鹏看向宇文承朝,摇头道:“大公子,我觉得不可能。” “哦?”宇文承朝含笑道:“什么不可能?” “大公子是否在怀疑,这次袭杀,是计中计?”大鹏很认真道:“用图荪人的袭击,给王逍接近我们的机会?” 胖鱼道:“大鹏,你是说王逍和图荪人本是一伙,图荪人袭杀,王逍出头保护大公子,这样就可以不着痕迹地接近大公子?” “我没有这样说,我是担心你们会这样想。”大鹏道:“从关外雇佣图荪人,又上演马场被劫的戏码,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给王逍创造机会?即使果真如此,王逍接近大公子的目的,为的是什么?” “如果真是他们所策划,当然是为了害大公子。” “如果要害大公子,昨晚的袭击,王逍有机会下手,却为什么不下手?那种情况下,王逍如果真与图荪人是一伙,大公子和你们恐怕都下不了山。”大鹏很诚恳道:“策划袭击大公子,当然是大公子的敌人,对方有机会杀死大公子,又何必花费心思让人接近大公子?而且这样接近的方法并不高明,至少眼下我们都在怀疑他的来路。” 胖鱼颔首道:“大鹏这话说的不错,与其花费这么大的精力安排人接近大公子,还不如直接下手。”看了大鹏一眼,道:“我觉得这小子应该与图荪人没有什么关系。” “那他为何要掩饰身手?”赵毅问道:“遮遮掩掩,非奸即盗。” 胖鱼翻了个白眼,淡淡道:“有些世外高人深藏不漏,难道也是非奸即盗?见识少,就不要聒噪。” 宇文承朝沉默片刻,终于道:“我相信王逍不是坏人,我也愿意相信我们和他相遇只是偶然,并没有其他的原因。如果真的只是偶然相遇,初次相逢,不愿意显露自己的实力,那也是理所当然。一个人的性情,即使再掩饰,危急时刻,总是会暴露出来。他很讲义气,先前出手殴打那伙人,亦可见他对那些纨绔子弟不以为然,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成为朋友,不是坏事。” “大公子说的是。”胖鱼点头道:“如果他对大公子真没有什么坏心,我们却对他存有疑窦,无法相处,他迟早要离开。大公子现在正是用人之时,这样的人才若是走脱,颇为可惜。” 宁志峰肃然道:“恕我直言,我也希望他没有其他的心思,可是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有人背后谋划,王逍也确实另有意图,咱们也不可不防。至少不应该让他留在大公子身边。” “大公子已经许诺过他,会收纳他,难道要让大公子食言?”胖鱼皱眉道。 宁志峰正色道:“胖子,如果他留在大公子身边,日后真的做出危害大公子的事情,你是否能担得起责任?他身手了得,遇事冷静,而且有着超乎寻常控制欲望的毅力,这样的人如果是敌人,而且留在大公子身边,那将是一个极恐怖的敌人。” “不错。”赵毅立刻道:“除非确定他对大公子绝无危害,否则绝不能留在身边。” 宇文承朝抬手止住,笑道:“不用争论,我自有主意。”看着桌子上的钱袋子,问道:“这场赌局是否已经结束了?胖鱼,银子都归你了。” 胖鱼倒是颇为淡定,伸手要去拿,赵毅急道:“等一下!” “大公子都发话了,你难道敢抢?”胖鱼冷笑道。 赵毅有些尴尬,道:“要不,再等半个时辰?也许他熬不住,再等等,再等等!” 胖鱼环抱双臂,道:“等到明天早上,我也没意见。” “疯子,你再去看看,那小子是不是偷偷爬上床了?”赵毅急道:“我要是输了,这这可回不了家。” 秦逍确实很想爬上床,他也确实忍耐的很辛苦,心里一直在责骂自己,一位年轻貌美的绝色尤物投怀送抱,自己连碰也没有碰一下,这真的算不得一个男人,说出去都丢人。 一开始怀疑宇文承朝这样做定有蹊跷,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钟老头的嘱咐,他强行忍耐。 食色性也,人之本心。 虽然哈尼孜没有再出来,但屋里弥漫着淡香味道,似乎是从哈尼孜那青春美丽的身体散发出来,秦逍盘膝坐在地上,却感觉喉头发干,一直想着如果哈尼孜再过来,自己就没有必要再忍耐。 不过那西域舞姬显然是被自己之前那一句冰冷的话语吓住,一直没有再出来过。 秦逍暗骂哈尼孜真是没用,但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比哈尼孜更没用。 已经是深夜,外面的曲乐都已经停下来,四周也变得安静,可越是这样,越让秦逍忍耐的有些难受,心里想着,大公子一片盛情,自己拒绝,是不是拂了大公子的面子?这样好像不太礼貌。 要不,先收下这礼物,等办完事情再说。 屁股微动了一下,忽听到外面“咔嚓”一声响,他心下一凛,起身来,走过去,伸手一拉,房门顿时便被拉开,外面的门锁竟然已经打开。 “王兄弟,果然是英雄豪杰。”宁志峰站在外面,一脸钦佩,伸出大拇指:“王兄弟年纪轻轻,面对此等绝色,竟然能做到八风不动,这份耐性,令人钦佩。” 秦逍心里暗骂,你要是再晚半柱香开门,老子恐怕就要办事了。 他也不知道宁志峰是嘲讽还是真心,苦笑道:“宁大哥为何要开这样的玩笑?” “不是开玩笑。”宁志峰凑近一些,低声道:“大公子感念王兄弟昨夜出手相助,所以特地安排了这位西域舞姬,你也知道大公子出手大方,他若给你银子,怕有些庸俗,少年爱美人,思来想去,才觉得这样安排最合适。” 秦逍一怔:“大公子真是这样想?”顿时有些懊恼,心想如果宇文承朝真的是这个意思,并无其他心思,那么自己忍耐个屁啊?正想说既然是大公子一番好意,那么自己领受就是,但话没出口,宁志峰已经感慨道:“大公子正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王兄弟不为美色所动,更显豪杰气概,大公子心里对王兄弟更加钦佩了。”抬手道:“王兄弟,请,大公子在等你。” 秦逍有些不舍地走出门,回头看了一眼,道:“宁大哥,那里面?” “王兄弟既然不愿意受用,她自然另有安排。”宁志峰叹道:“绝色佳人,王兄弟没有受用,虽然可惜,不过哈哈哈,反正以后可能还有机会。”拉着秦逍手臂,不由分说,直往二楼去,秦逍便是与哈尼孜道别的机会也没有。 秦逍心情郁闷,进了二楼屋里,却只见到宇文承朝在屋里,胖鱼等人都不见踪迹。 “王兄弟,坐吧。”宇文承朝抬手让秦逍坐下,含笑道:“胖鱼他们喝多了,先回去歇息了。” 秦逍有些尴尬道:“大公子,方才!” “疯子都说了。”宇文承朝感叹道:“王兄弟的人品,着实让人钦佩。” 钦佩个屁啊! 老子要不是怀疑你别有用心,早就把事儿办了。 但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尴尬笑笑,心里却有些苦涩,犹豫一下,才道:“大公子的赏赐太重,我着实不敢领受。不过还是要多谢大公子。” “王兄弟,今晚我们出手打了孟布居那群人一顿,他们都是宇文郡门阀子弟,如果只是打了个把人,事情可能还会好办些,可是这一次打的人太多,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宇文承朝提起酒壶,给秦逍斟上:“天一亮,我就会去侯府自行请罪。” “大公子,是他们先!” 宇文承朝打断道:“毕竟是我们先动手。宇文郡不是宇文氏一家的地方,没有那些世家豪族的拥护,宇文氏在这里也是寸步难行。打了人,总要给个交代,别的事情家父或许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件事儿,且不说不会有人为我说情,就算有,家父也不会轻饶了我。” 秦逍皱眉道:“那大公子准备怎么办?” “我说了,天亮就去请罪。”宇文承朝满不在乎:“挨一顿板子而已,还有胖鱼他们,应该也都跑不了,当然,王兄弟你今晚仗义出手,也被卷入进来!”见秦逍神色镇定,笑着继续道:“不过我当然不会也让你跟着受罚。我记得你说过,四处流浪,并无归宿,只想找个活计养活自己。” “正是。”秦逍拱手道:“这还要多谢大公子收留。” 宇文承朝道:“我自然也想让你留在身边,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你留下来只会跟着一起受罚。我想来想去,准备给你安排一个去处,却不知你愿不愿意。” 第九十四章 白虎 秦逍一愣,有些诧异。 宇文承朝这话,说的很客气,但却像是在下逐客令。 刚刚还给自己安排西域绝色舞姬,转眼间便要让自己离开宇文大宅,这变化实在太快,秦逍还真是没有料到。 “若是大公子不方便,我就不麻烦了。”秦逍心想自己本来的目的地就是奉甘府城,遇上宇文承朝只是个意外,既然对方不想收容自己,自己倒也没有必要非贴上去,这样一座大城,自己手里还有上千两银子,要成上几个月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宇文承朝立刻道:“王兄弟误会了,我不是要赶你走,而是想给你一个更好的前程。” “前程?”秦逍一怔。 此刻宁志峰已经关上门走过来,含笑道:“王兄弟,大公子想安排你去白虎营。” “白虎营?”秦逍立刻记起白天的时候,宇文承朝吩咐胖鱼将那批官马送去白虎营。 宇文承朝已经道:“白虎营是西陵用来剿贼的兵马,也可以说是侯府的卫队。你或许不知,西陵都护府的兵马不多,当年圣人有旨意,一旦西陵有乱匪作祟,侯府的卫队便要协助都护府剿贼。侯府的卫队直接隶属于侯府,由侯府训练指挥,不夸张的说,西陵卫队应该是西陵最强大的兵马。不过这样的卫队共有三支,西陵三郡各有一队,甄郡狼骑、樊郡豹营,咱们宇文郡,便是白虎营了。” 秦逍心想果然如同自己所料,白虎营确实是宇文家的私军。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宇文承朝竟然准备安排自己前往白虎营。 “白虎营虽然是侯府卫队,但若立下功劳又或者才干出众,很容易晋升,而且还有机会前往京都。”宇文承朝含笑道:“毕竟是侯府卫队,虽然训练严苛,要吃不少苦,但比起朝廷其他各支兵马晋升艰难,在白虎营想要晋升却容易得多。朝廷对西陵卫队也很是重视,每年都会给西陵三卫五个名额,由都护大人亲自监察,挑选出最优秀的五名勇士,送往京城,编入禁军。” 秦逍道:“大公子说笑了,我这点本事,能混口饭吃就不错,还真没奢望能去京都。” “就算你不想去京都,在白虎营也是大有前程。”宇文承朝微笑道:“白虎营只有八百人的编制,但是只要正式成为白虎营的骑兵,不但可以配备马匹装备,供吃供住,而且每月还有五两银子的军饷,据我所知,京都龙鳞士每月的军饷,也不过六两银子而已,大唐所有的兵马,除了龙鳞士,白虎营的军饷无人可比。” 秦逍吃惊道:“五两银子?” 虽然怀里揣着上千两银子,但秦逍却也明白,一个月五两军饷,那真的不是小数目,都尉府的衙差一个月也不过二两银子。 “这只是每个月最低保障的军饷,也只是普通骑兵的军饷。”宁志峰笑道:“白虎营最高的将领是统领,下面有两个副统领,其下又有骑校、队正,每升一级,每月的军饷就能多出三两银子,此外若是出兵剿贼平乱,还另有赏赐,反正进了白虎营,倒也不用愁烦没有银子用。” “银子是小事。”宇文承朝道:“王兄弟若是缺银子,和我说一声,千儿八百两银子还是拿得出来。进白虎营最大的好处,便是能够骑马射箭,王兄弟,你的骑术一般,可是进了白虎营,用不了三个月,我保证你的骑术必然突飞猛进。” 宁志峰点头道:“大公子所言极是。王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几个,当初都是在白虎营历练过,那时候大公子还亲自担任过白虎营的统领,只是后来大公子有其他事情,就将白虎营交给了别人,咱们几个承蒙大公子看得起,跟在大公子身边办差。我们这几人虽说没什么大本事,但骑马射箭都能上得了台面,如果不是在白虎营练出马术,昨天被图荪人追杀,我早就死在他们的箭下。” 秦逍心想原来宇文承朝曾经竟然掌管过白虎营,宁志峰对他离开轻描淡写,但秦逍知道其中的原因应该不简单。 跟着宇文承朝进城的时候,他还真是打算就跟在宇文承朝身边混上几个月,等到龟城那边风声平静下去,自己再找机会回去寻红叶。 此时宇文承朝安排他去白虎营,说是要给自己一个好前程,但秦逍心里却明镜儿似地,这位大公子显然对自己还存有疑窦之心,并不敢将自己留在身边。 这是人之常情,秦逍完全能够理解。 凭心而论,宇文承朝能将自己安排进入白虎营,还真不算亏待自己。 白虎营不是普通的地方,说是宇文家半条命也不为过,他也知道,西陵三大门阀对于手底下的骑兵卫队都是极其重视,投以重金,而且挑选人手的时候异常严苛。 按照一般途径,以自己略显单薄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可能进入白虎营。 进了白虎营,有吃有喝,还有军饷拿,秦逍内心还真是颇为满意。 他在宇文郡也就躲避几个月而已,最多待上半年,如果能进白虎营,显然比跟在宇文承朝身边更隐蔽也更安全。 宇文承朝不蠢,他手底下那几个人也都很精明,如果和这帮人朝夕相处,说不准哪天就要被看出破绽。 到了白虎营,还能骑马练箭,花上几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涨涨骑马射箭的本事,这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大公子既然这样安排,我自当聪明。”秦逍拱手:“多谢大公子。” 宇文承朝见秦逍答应,似乎松了口气,道:“王兄弟,这次风波过后,隔上几个月,若是你觉得不适应白虎营的生活,到时候你依然可以跟着我。”随即笑道:“不过你若真的用心,在白虎营应该真的可以如鱼得水。”这才向宁志峰道:“疯子,回去之后,等王兄弟休息好了,你就送他去尧山那边,见到袁尚羽,就说是我安排过去的人,多照顾一些。” 宁志峰立刻道:“大公子放心,这事儿我会办的妥妥善善。” “王兄弟,明天跟着疯子过去就好,那边自有人妥善安置。”宇文承朝端起酒杯,“来,咱们再喝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宇文承朝站起身,道:“喝的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看向秦逍,笑道:“王兄弟,你看不上那名西域舞姬,今晚就算了,否则你大可以留宿在这边。” 秦逍心吓一跳,却也起身道:“大公子说笑了。”犹豫一下,脑中想到哈尼孜模样,忍不住问道:“大公子,那那名西域舞姬以后会如何?” “她来这边才一个多月。”宁志峰道:“在这边先待上半年,到时候看看哪位达官贵人一掷千金将她买了去。”随即叹道:“不过说回来,年轻貌美,还可以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等年纪大一些,估计也没什么好结局了。” 秦逍皱起眉头,却也知道宁志峰所言不假。 哈尼孜现在年轻貌美,自然是价值千金,可是过上十年八年,人老珠黄,再也没有男人瞧得上,那结局自然会十分凄惨。 宇文承朝抬手轻拍秦逍肩头,温言道:“人活在世,谁都不容易,各人有各人的宿命。” 秦逍只能微微点头。 当夜回到宇文大宅,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便起来,宁志峰已经在等待,见到秦逍,立刻道:“大公子刚刚去了侯府,他本想送你,不过若不能尽快赶过去,恐怕老侯爷真要震怒了。” “大公子不会有事吧?” “大事不会有,但受罚免不了,几十棍子恐怕是要挨得。”宁志峰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没办法,昨晚动手之前,大公子就想过后果。毕竟打的是孟舅爷的公子,还将城里几大世家的公子都打了,若是大公子不受罚,即使那些世家不闹,孟舅爷和琼夫人也不会就此罢休。” 秦逍心想琼夫人一派都能将宇文承朝逼出侯府,那自然是撕破了脸,如今找到机会,而且打的还是孟舅爷的儿子,他们当然不会善了。 “你不必担心,送你进了白虎营,这事牵扯不到你身上。”宁志峰道:“我送你过去。” 两人离开宇文大宅,骑马径自向尧山那边过去。 途中宁志峰简单地解释了一番,白虎营驻扎在奉甘府城往南五十多里地的尧山山脚,尧山只是西陵众多孤山的其中一座,并不大。 驻扎在尧山的目的,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白虎营虽然几乎都是骑兵,以骑马射箭为主要训练内容,但还有一个重要训练的内容,便是山地作战。 西陵北有长岭,南方是祁连山,这是两座连绵数百里的大山脉,除此之外,无数孤山也点缀在西陵大地之上,这也正好为流寇盗匪提供了藏身之地。 白虎营也肩负着剿匪的责任,而西陵贼匪以山匪和马贼为主,所以训练骑马射箭可以缉拿马贼,对付山匪,则必须拥有过人的山地作战经验,尧山虽然不大,但地形险峻,具备西陵诸多山脉的特点,正好可以用作训练山地作战的场地。 骑马到白虎大营,到没有花太长时间。 大营占地极广,圈了一大片草场,毕竟也有八百人的编制,而且还有马匹,四周用圆木作为栅栏,营门敞开,四名身着甲胄的兵士手持长矛腰佩马刀守卫在营门外。 未近营门,远远就看到营门正上方竖着两面旗子,在风中飘扬。 一面旗子上画着白色的猛虎,张牙舞爪,威风凛凛,而另一面旗子上,却是龙飞凤舞地写着一个“唐”字。 大唐的唐! 第九十五章 马料场 秦逍跟着宁志峰骑马到了营门前,都翻身下马来。 “通禀一下袁统领,就说宁志峰奉了大公子之令,给他送了人来。”宁志峰直接向门前守兵道。 守兵拱了一下手,转身迅速跑进营中禀报。 “王兄弟,白虎营自设立以来,就一直很严苛。”宁志峰这才向秦逍道:“进了营,一切都要靠自己,军规森严,有些事情大公子也是不好说话的。”凑近一些,低声道:“虽说营里也有少数人是通过关系进来,但凤毛麟角,在这里面,要混上去,就全靠自己的本事。” 秦逍心想我也没有想过在这白虎营混个统领当当,无非是要在这里躲避几个月,差不多的时候,该走的时候就走,笑道:“宁大哥放心,我会遵守军规,不给大公子丢人。” 宁志峰轻拍了一下秦逍肩头,笑道:“王兄弟,你是真的明事理。”低声道:“不管怎么说,你是大公子送过来的人,若是惹了乱子,确实会让大公子脸上无光,可是要是真的立功,那也是给大公子涨脸。”犹豫一下,终是凑近秦逍耳边道:“不过你初来乍到,入营之后,先熟悉一下,不要和人轻易结怨。白虎营不是一般的兵营,强者为尊,这也是老侯爷当年就定下的规矩。这营里多有骁勇强横之辈,尽量不要与他们起冲突,否则大公子也不会过问兵营的事情。” 秦逍点点头。 兵营就是刀兵之地,本就是充满杀气与戾气的地方,宁志峰这几句话,自然是提醒在兵营里面不要太张扬。 没过多久,只见那守兵飞跑回来,后面很快就有一名身着黑色甲胄的男子往这边过来,三十六七岁年纪,典型的西北人体型,人高马大,身材魁梧,脸色黝黑,走路的时候,步伐甚重。 秦逍心想莫非这就是白虎营统领袁尚羽? “这是白虎营副统领苏晁。”宁志峰低语一句,已经迎上前去,拱手笑道:“苏兄弟!” “原来是宁兄弟。”苏晁加快步子,上前拱手笑道:“咱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说你也实在不够意思,自从离开白虎营,你似乎还没请过我酒席,跟着大公子,就瞧不上咱了?” 宁志峰伸出拳头,在苏晁肩头打了一下,骂道:“当初在军营,老子那点军饷,不都被你变着法子骗了酒喝?少废话,奉大公子之令,给你们送了人来。”回头道:“王逍,过来拜见苏副统领。” 秦逍上前去,拱手道:“见过苏副统领!” 苏晁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道:“眼生的很,咱们没见过。” “是大公子外出狩猎的时候遇上的。”宁志峰道:“大公子答应给他找个活计,就让送到了兵营里,苏兄弟,以后你就多照顾了。”却并未提及秦逍帮过宇文承朝。 苏晁笑道:“也谈不上照顾。你也知道,想要进白虎营,并不容易,这年轻人的身体单薄了些,如果不是大公子,他还真没有资格进白虎营。” 秦逍其实早就发现,守卫在营门的四名兵士,都是身材魁梧,而且个头极高,自己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与他们都有些差距。 看来白虎营选人,先要看体型个头。 “当然,有大公子的话,白虎营自然要收纳。”苏晁看出宁志峰脸色有些不好看,立刻笑道:“你回去和大公子说一声,这边会尽力照顾。” 宁志峰拱拱手,转身上了马,又牵了秦逍骑过来的那匹马,这才向秦逍道:“王兄弟,你就跟着苏副统领入营,一切遵守军规便好。”冲着苏晁一点头,转身骑马离开。 苏晁这才看了秦逍一眼,不冷不淡道:“跟我进去。” 秦逍跟着苏晁进了大营,遥望过去,营地空阔,大部分都是牛皮帐篷,只有极少数砖瓦建筑,远处的草场上,许多兵士竟然光着膀子在骑马,又有不少人在箭场练习箭术。 这白虎兵营乍一看去,倒像是一座小镇子。 走了一段路,苏晁也不多说一句话,忽然抬手向不远处招手道:“耿绍,你过来!” 一名赤着上身的男子迅速跑过来,弯身拱手道:“大人!” “听说你手底下有个人病了,现在情况如何?” “回禀大人,已经好转,昨天开始参加训练。”耿绍道。 苏晁皱眉道:“兵营八百骑兵编制,多一人都不可以。大公子送了一个人来,本想着你手底下有人患病,就让这边顶上!” “大人,他现在已经病愈,没有多大问题,训练也很拼命。”耿绍瞥了秦逍一眼:“这边恐怕没有编制了。” 苏晁转身看向秦逍,道:“王逍,大公子送你入营,本来应该给你一个编制。不过营中没有伤亡,也没有谁触犯军规被逐出,八百编制满员,哪怕是多加你一个人,都是违抗了朝廷的旨意,一旦被朝廷知道,麻烦可就大了。” 秦逍心想这苏晁刚才在营门之外,似乎就对自己不怎么待见。 或许是因为看到自己身体有些单薄,起了轻蔑之心,又或者是觉得自己是大公子送来的人,凭借关系入营,骨子里对自己瞧不上。 秦逍明显感觉苏晁对自己没什么好感。 “苏副统领,若是不方便,我可以离开。”秦逍心想苏晁都说八百编制满员,那意思就是说白虎营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自己倒也不用赖在这里。 不过他心里却很是诧异。 不管怎么说,自己也是宇文承朝派人送过来,这白虎营也是直接隶属于宇文家,花的是宇文家的银子。 宇文承朝虽然搬离侯府,但终归也是宇文家的大公子,苏晁在白虎营虽然地位不低,但在宇文家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奴才。 他又怎敢违抗宇文承朝的吩咐,以编制满员为借口,不收容自己? 苏晁淡淡一笑,道:“你别多想,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离开。”想了一下,才道:“虽然编制暂时满员,不好将你编入进去,不过兵营里要安排一个人倒也不难。”抬手指着远处道:“兵营里有马棚、兵器坊、铁匠铺。还有专门负责大家伙食的炊事房,是了,战马所需的马料每天也许要人供应,这些地方都可以安排人手,虽然军饷低了一些,但比普通人还是要强得多。” 秦逍面不改色,心下却冷笑,暗想难道苏晁要将自己安排到这些打杂的地方? “兵营里除了八百骑兵,这些做后勤杂事的也有两三百人。”苏晁道:“王逍,你若愿意,我安排你先去这些地方打杂,等编制有了空缺,第一个便让你补上,你意下如何?” 赤着上身的耿绍立刻道:“大人,马料场那边正缺人手,可以调他去马料场。” “不错,去马料场吧。”苏晁指着远方角落:“马料场在那边,你要是愿意留下,暂时可以在马料场做点事情,一个月也有二两银子的军饷,比骑兵虽然少了些,不过寻常百姓那是求也求不到的。”似笑非笑道:“当然,你若是觉得屈才,要回去大公子那边,千万不要说我在为难你。军营有军营的规矩,不能因为你,无缘无故撤了别人的编制,这对其他人也不公平,而且还会让将士们以为大公子徇私,这总是不大好,你说是不是?” 秦逍脸上带笑,道:“一切听凭副统领安排。” 苏晁见秦逍还算听话,笑道:“如此甚好。耿绍,你带他去马料场。”也不废话,转身便走。 耿绍淡淡道:“跟我来。”转身往马料场去,秦逍跟在后面,心想既来之则安之,管他什么地方,自己撑上几个月就走。 白虎营地确实是空阔无比,沿途经过,除了整齐的牛皮帐篷营房,还有宽阔的箭场以及训练骑马的草场,除此之外,有兵士在训练刀法,也有兵士在训练长矛。 训练的兵士们都是赤着上身,一个个虎背熊腰,几乎没有身体单薄的士兵。 秦逍心里也清楚,自己这副身板,外表看上去确实太单薄,样貌也太过秀气,根本不像这里的兵士那样虎背熊腰充满杀气。 也难怪苏晁和耿绍对自己一开始就存有偏见。 除了训练的地方,秦逍也看到营地里确实有铁匠铺,传来打铁的声音,应该是在修造兵器,毕竟白虎营每天几百人都在训练,兵器甲胄等装备难免有破损之处,铁匠铺则是用来修补这些破损的兵器甲胄。 马棚距离营房有一段路,而马料场就在马棚边上。 耿绍带着秦逍到了马料场,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就跑上来,躬身堆着笑脸道:“耿骑校,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情您召唤一声,哪用得着您亲自过来。是了,您是要找弘子?我这就给你去叫。” “和他无关,只是给你送了个人手过来。”耿绍道:“不是说这边缺人手吗,来,王逍,这是马料场的何队正,以后你就跟着何队正在这里干活。一切听何队正安排就好。” 秦逍上前行了一礼,何队正上下打量一番,皱起眉头,道:“耿骑校,他能干力气活?” “能不能干,就看你怎么调教了。”耿绍不冷不热,“人交给你了。”不再废话,转身便走。 耿绍前脚刚走,何队正的背就挺直起来,看也不看秦逍一眼,转身便往里面去,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怎么也不给自己安排一下,一个马料场的队正也这么大谱? “还不跟进来?”何队正回头,见秦逍没动,开口就骂:“眼睛瞎了,自己不长脑子,还不滚进来,是不是还要列队迎你?” 第九十六章 守规矩 何队正很不客气,秦逍只是笑笑,并不在意。 他在甲字监两年多,伺候的囚犯不在少数,其中性情暴躁的大有人在,而且被关押下狱,一开始情绪当然都不会好,有时候对秦逍吼两句,秦逍也只当没听见。 但只要混上一段时间,里面的人都会与秦逍成为朋友。 秦逍明白,对方有火气的时候,没有必要与他硬顶,这何队正在兵营也不过是个小人物,自己实在没有必要和他一般计较。 而且自己被分到马料场,这何队正明显是马料场管事的,自己还没进门,就和顶头上司发生冲突,实在是没有任何必要。 秦逍虽然年轻,但有些事情比别人看得透彻的多。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只要能够朝着自己想要的目的前行,即使中途遇到一些波折,他都可以一笑而过。 可是如果出现的麻烦会直接阻挡他达到自己目的,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更不会忍让。 前来白虎营的目的,他只想在这边躲藏一段时间,至少在他看来,躲避甄侯府的搜找,似乎没有地方比白虎营更隐蔽。 这是他的目的,所以何队正叫骂两句,对他的目的不会形成任何威胁,他自然不会太在意。 进了马料场,秦逍才发现马料场也确实不小。 马料场东北角是几间房子,整个马料场有一半的地方堆集着秸秆、干草,心知这就是制作马料的材料。 马料场内人不算多,大概有七八个人,半数都在用小铡刀切割秸秆干草,另有三个大石磨,每个石磨配了一只骡子,杂工赶着骡子磨料。 “汪汪,过来!”何队正对着切割秸秆的其中一人招手道。 一名身材有些肥胖的男子抬头,他穿着一件短褂子,两只胳膊露出来,约莫二十四五岁年纪,起身走过来,很乖顺道:“队正。” “这两天你带着他学学怎么做事。”何队正有些不耐烦道:“给你们多加了一个人,以后若是再有缺料,那就拿你们几个是问。”看了秦逍一眼,道:“你就跟着一起切料吧。” 秦逍拱手道:“是!” “王逍,逍遥的逍吗?”何队正问道。 秦逍道:“是逍遥的逍。” 似乎没有兴趣和秦逍多说,何队正只是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径自往角落的屋子去。 切料的共有四人,一人一把切料的铡刀,边上放着竹筐,切好的草料有固定堆放的地方。 “我是汪汪,不,我我是郭旺,不过他们都叫我汪汪。”男子挠了挠头,看上去十分憨厚:“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秦逍笑道:“我是王逍,以后多关照。” “没有没有。”郭旺连忙摆手:“我关照不来,你你有什么要我做的就和我说,我我懂的不多!” 一名切料的杂工已经笑道:“汪汪,队正看得起你,刚来新人就交给你做徒弟,看来你切料的技术都让队正赞许了。” “是啊,汪汪,你收了徒弟,咱们要恭喜你了。”一名尖嘴猴腮的杂工嘿嘿笑道:“过几天发军饷,你是不是要请大伙儿好好吃一顿啊?” 郭旺忙道:“军饷要要交给家里,好几个月都都没有如数交过去!” “看来你是不将我们当兄弟了。”那人叹道:“这么大的喜事,不好好庆贺一下,还这么抠门,你如何与人相处?” 郭旺更是憋红了脸,急道:“没有,我我将你们当兄弟,只是!”情急之下,不知说什么好。 秦逍虽然刚来,但此刻已经明白了大概的情况。 郭旺被人戏称为“汪汪”,自然是对他的蔑称,但他依然答应,只能说明他性情敦厚甚至是懦弱,虽然五大三粗,可是胆子却不大。 此刻这伙人又找借口让他请客,等同于讹诈,听郭旺言语中的意思,这伙人以前就没少敲诈过他。 “谈不上是什么徒弟。”秦逍开口笑道:“不过是过来讨生活。当然,如果几位觉得郭大哥是收了一个徒弟要庆贺一下,那也不是不成,你们每人备一份贺礼如何?”向郭旺道:“郭大哥,大家送了你贺礼,你就真的要请他们吃顿便饭了。” 郭旺忙道:“那那是自然,要的,要的。” 那三人互相瞅了瞅,没想到秦逍会站出来说话,那尖嘴猴腮的已经冷笑道:“刚刚入营,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快嘴快舌,是谁教你的规矩?” 秦逍心下叹气,暗想在这白虎营里,连普通骑兵都不是,只能在马料场切料,这已经是白虎营最低贱的身份,孰知这几人都已经低贱成这样,竟然还能对比自己更弱的颐指气使,人性之恶,果然深不可测。 那人口里蹦出“规矩”二字,秦逍不觉得可笑,只觉得可悲。 “郭大哥,切料有什么讲究,你告诉我就好。”秦逍也不去理会那人,走到郭旺那只铡刀边上:“我刚学,手生,有什不对的地方,你指出来就好。” 他刚才看着郭旺切料,大概的动作要领看一样就清楚,实际上这样的活儿也没有太多的技术可言,无非是熟能生巧而已。 他伸手拿过一把草料,按照郭旺刚才的动作切了一下,郭旺摸了摸脑袋道:“你你很好,不过再切短一些,这样战马能更好嚼咬。” “明白。”秦逍点点头。 尖嘴猴腮那人见秦逍不但不理自己,连看也不看一眼,脸色沉下去,赫然站起身,另外两名杂工都是微微变色,只见此人走到秦逍边上,伸出一只手直接按在秦逍肩头,冷声问道:“我和你说话,你没听见?” “听见了又如何?”秦逍抬起头。 “听见了为何不说话?”这人冷笑道:“我问你懂不懂规矩。” “我刚来,当然不懂。”秦逍淡淡笑道:“所以还要请诸位大哥多多指教。” 郭旺看出事情不对,忙道:“弘大哥,你你别这样,他他刚来,都不懂!”秦逍还没有怎样,他额头反倒是先渗出冷汗来。 “我让你说话了?”尖嘴猴腮的弘大哥瞥了郭旺一眼:“滚一边去。” 郭旺有些尴尬,一张脸发红,却也不敢说什么。 “你要我教你规矩,那我就教教你。”弘大哥按着秦逍肩头:“刚才我们说话,你快嘴快舌,那就是不该,做错了事情,就该罚!” “怎么罚?” “自己掌嘴。”弘大哥恶狠狠道:“抽自己二十个嘴巴子,就当记住规矩。” 秦逍盯着弘大哥的眼睛。 他并不喜欢惹事,更何况自己刚入营,也不应该生事。 可是他却从不怕事。 而且他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位弘大哥明显不是善类,自己退让一步,对方不但不会收敛,只会得寸进尺。 这世间很多麻烦,就是因为一开始存有小事化了的心思,忍让了不该去忍让的人,让对方更是气焰嚣张,从而惹出更大的麻烦。 秦逍很懂这个道理,他知道如果想要在这马料场安生混下去,日后不受眼前这人的欺辱,那么第一次就绝不能让他骑在头上。 凡是有第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 “我说的话,你听到了?”见秦逍只是看着自己,并没有自己掌嘴的意思,弘大哥脸色更是不好看。 秦逍叹了口气,道:“听到了。” “那你还不掌嘴?”弘大哥已经握起一只拳头。 秦逍盯着弘大哥的眼睛,没有说话,但脸色却渐渐冷下去,那双本来很清澈的眼眸子,却是显出冷厉如刀锋般的寒意。 弘大哥心头一凛。 秦逍的眼神,竟让他心头有些发毛,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年轻单薄的少年,竟然会有如此狠厉的眼神。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不久前,这位少年干脆利落地完成了刺杀,如果说刺杀之前秦逍只是有着少年人的冲劲,那么刺杀过后,他骨子里已经渗入了不惧杀人的狠劲。 杀过人,一旦表现出狠劲来,甚至能让对方毛骨悚然。 整个白虎营,虽然是宇文氏手底下最强大的力量,但却也不是每一名骑兵都杀过人。 至若在马料场做事的这位弘大哥,当然更没有杀过人。 这位弘大哥被秦逍看的心里发毛,可是就这样算了,边上几人都瞧着,以后在马料场就不好混,一咬牙,再不言语,一拳照着秦逍的脸上打了过去。 他虽然比不得那些骑兵健硕,但身体比秦逍却是强壮不少,这一拳也是用了狠劲,就是要当着众人之面狠狠教训一下秦逍,无非也是存了杀鸡儆猴的心思,让其他人对自己心存畏惧。 “不要!”郭旺见弘大哥竟然出拳,大吃一惊,失声叫出来。 眼见得弘大哥的拳头便要狠狠击在秦逍脸上,其他人也都是大惊失色,咫尺之遥,秦逍却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抬起右手,扣住了弘大哥的手腕。 弘大哥的拳头嘎然而停,却是无法再向前分毫。 他脸上变色,想要抽回手,但秦逍的手就像铁箍一般,将他的手腕紧紧箍住,他拼力想要收回来,但只感觉手腕骨剧痛钻心,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手来。 “我可以轻易捏碎你的骨头。”秦逍凑近到弘大哥耳边:“可是如此一来,你连在马料场的差事也不能干下去,我饶你一次,若有下一次,我保证你会后悔终生。”猛一松手,弘大哥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手,才发现手腕一圈深深的红色痕迹,那是被秦逍一只手生生勒出来。 第九十七章 镇虎石 马料场这几人本来都以为秦逍讨不了好,难免要吃苦头,谁知道弘大哥非但没有伤着秦逍分毫,反倒是自己吃了亏。 弘大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手腕一圈的勒痕,依旧生疼,心下骇然。 左右看了看,见其他人都瞧着自己,顿时只觉得颜面尽失。 他本是想教训秦逍一番,让其他人对自己更增畏惧,哪成想反倒颜面尽扫,脸上顿时挂不住,爬起来,还要上前,边上一人已经上前拉住,道:“弘大哥,不过是年轻人不懂事,你大人大量,不用和他一般见识。” 弘大哥瞧了那人一眼,见他对着自己使了使眼色,立时心领神会。 大家谁都不傻,弘大哥吃了亏,其他人心里都清楚,这年轻人看起来清秀和顺,但却绝非善茬,初来乍到就敢和弘大哥针锋相对,那可不是容易欺负的人。 继续动手,弘大哥肯定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只怕还会吃更大的苦头。 此人及时上前拉住弘大哥,实际上就是给了弘大哥台阶下,不至于太丢人。 “小子,你记好了。”弘大哥虽然顺着台阶下,不敢再上前,但嘴巴还是不饶:“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相处,慢慢你就会懂规矩了。” 秦逍淡淡一笑,并不说话。 “干什么?”忽听到何队正声音传过来:“都不想干了?” 众人见状,忙回到自己位子。 “弘子,怎么回事?”何队正快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只小木牌,丢在秦逍脚边,秦逍拿起看了一眼,只见木牌上写着“王逍”二字,翻过去,另一面写着“马料场”三字,知道这应该是在兵营里证明身份的牌子。 弘大哥立刻道:“队正,这小子刚来,就要闹事,口出狂言,而且还动手打人。”伸出一只手,诉苦道:“你看,我这手被他抓成这样。” 何队正瞧了一眼,皱起眉头,看向秦逍,问道:“是你动的手?” 郭旺嘴巴动了动,弘大哥已经冷冷看了郭旺一眼,郭旺顿时低下头,不敢说话,倒是边上其他人道:“队正,是他先动的手。弘大哥只是让他以后在营里要守规矩,不要惹事,他就对弘大哥动手。” 其他人也都连连点头。 秦逍心下好笑,但心里知道,这时候自己无论说什么,那都毫无意义,只能道:“我若说不是我先动手,队正自然不会相信。” “你今天刚来,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继续留在这里。”何队正冷冷道:“不过今天就不用吃饭了,还有,今晚你要做到子时,子时之前,不得离开。” 弘大哥顿时露出得意之色,秦逍只是微笑道:“队正分派的事情,我自当遵从。” “如此甚好。”何队正淡淡道:“我不管你入营之前是做什么,进了马料场,那就要守这里的规矩,至少这句话耿弘没有说错,坏了这里的规矩,没有人能保得住你。白虎营不是乱七八糟的地方,军规森严,触犯军规,谁也救不了。” 秦逍看他架势,倒不像是马料场的队正,倒像是白虎营的同龄。 不过“耿弘”二字入耳,秦逍立时捕捉到什么,他记得之前送自己前来马料场的骑校叫做耿绍,而且刚到马料场门口,何队正还以为耿绍是来找“弘子”,现在想来,何队正口中的弘子,应该就是这位“弘大哥”了。 弘大哥大名叫耿弘,与骑校耿绍同姓,虽然两人样貌不同,而且这耿弘的体魄远不如耿绍,但秦逍隐隐感觉,这两人必有关系。 秦逍面不改色,依然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道:“队正说的是,我一定遵守兵营的规矩,不会生事。” 何队正似乎对秦逍的态度还很满意,这才向耿弘道:“弘子,你手上受伤,跟我先去敷点药,今天就先歇着。” 耿弘忙道:“多谢队正。”瞥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这才跟上何队正而去。 其他人立时都不说话。 郭旺松了口气,当下便教秦逍如何正确切料,这也不是什么技术活,片刻之后,秦逍便大概掌握了窍门, 中午时分,其他人都去领了饭,秦逍被罚不能吃饭,只能忍受。 但这对秦逍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一两天不吃饭,秦逍完全可以承受。 这一天耿弘和何队正也没有再出现,到天黑时分,其他几人都回马料场角落的营房歇息,只留下了秦逍和郭旺。 郭旺本来也不必留下,只是看到秦逍一个人在这边太过孤单,所以留下来陪着一起,倒也是十分厚道。 “以后不要招惹招惹弘大哥。”郭旺趁着四周无人,才低声劝说:“他是耿骑校的堂弟,与何队正关系也很好,得罪了他,以后不好做事的。” 秦逍心想耿弘果然与耿绍有关系,知道郭旺是好心,含笑道:“郭大哥什么时候入营的?” “有两年了。”郭旺有些黯然道:“我大哥是白虎营的骑兵,前年剿匪的时候,被冷箭射死,所以我能入营当差。” “战死兵士的家眷可以入营?”秦逍诧异道。 郭旺摇头道:“不是不是,可以选择。”左右看看,才低声道:“若是战死了,可以领取抚恤银,有一百两银子。不过也有别的选择,如果不领抚恤银子,就可以从家里选一名男丁到营里当差,每个月都能有兵饷领。”挠了挠头,道:“我娘说领了一百两银子在手里,说不定很快就用完了,入营当差,不但供吃供住,每个月还能有二两银子,这一年下来就有二十多两,用不了五年时间,就能拿一百两银子了,这样更合算。” 秦逍心想这账倒是算得明白,但宇文家对白虎营也确实很看重。 拿着极高的军饷,战死还能得到重金抚恤,白虎营自然是人人都想抢着进来,不过宇文家既然如此重视,想要入营,自然严格筛选。 “那你以后就一直在这里当差?”秦逍含笑道:“我看你身材高大,为何不尝试去当骑兵?” 郭旺吐了吐舌头,道:“太难了,太难了。招募骑兵,筛选严格,不但要身强体壮,还要勇敢,上了战场不能怕死!”尴尬一笑:“我娘只靠我养活,我要是死了,我娘就没人养了。我就留在这里做活,拿点银子养家,反正切料也不算力气活,就算年纪大了也能干的动,等我五六十岁,照样可以靠这个养家。” 秦逍心下叹了口气。 郭旺的心思,说得好听叫安于现状,说得难听便是没有上进心,可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他选择安稳地干活赡养老母亲,这并没有任何错。 只是他的想法未免太过天真。 且不说这支白虎营能否一直存在下去,就算真的还能存下去几十年,等到郭旺老了,这马料场也不可能让一个老人继续留下来。 “对了,那位弘大哥在这里面待了多久?”秦逍低声问道:“他堂兄是骑校,怎么没有成为正式的战兵,反倒在这里做事?” 郭旺小心翼翼地四周看了一圈,才低声道:“要成为正式的战兵,必须要统领大人点头。” “那是自然。”秦逍道:“难道统领大人不答应让耿弘入营?” 郭旺摇头道:“统领大人虽然严苛,但是如果有本事,统领大人求之不得。” “看来统领大人也是爱才之人。”秦逍微笑道:“只是怎么才能在统领大人眼中算有才?” “如果你马术精湛,而且箭术了得,甚至能够舞刀弄枪,就算有才能。”郭旺憨厚一笑:“不过没有在军营里练过,又怎能骑马射箭?” 秦逍微微点头,心想这话倒是不假。 寒门子弟,连吃饱穿暖都成问题,又哪里来的马匹训练骑术? 西陵早就施行了刀狩令,百姓家中不得私藏兵刃,那自然不可能有机会舞刀弄枪。 穷文富武,要是能够舞刀弄枪,家庭自然还是颇为殷实,而这样的家庭,也往往不会让自家子弟入营当兵。 毕竟有一身好本事,去给富贵人家看家护院甚至去镖局应征护镖,也比当兵更有前途。 “如此说来,耿弘骑马射箭的功夫不怎么样?”秦逍低声问道。 郭旺凑近低声道:“他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虽然有些气力,却也搬不动镇虎石。所以他就算是耿骑校的堂兄弟,却也没有资格入营,不过待上两年,可能会成为马料场的队正,所以咱们不要得罪他。” “镇虎石?”秦逍疑惑道:“那又是什么?” 郭旺站起身,往大营中间望过去,抬手指着远处:“你有没有看到营旗?” 虽然天已经黑下来,但兵营各处都已经点灯,秦逍顺着郭旺的手指眺望过去,只见到一杆大旗在大营中心高高竖起,夜风吹动,那杆大旗在风中招展,旗帜上一头白虎张牙舞爪,就像是活了一样。 今日过来的时候,秦逍经过那里,知道那是白虎营最高的一面旗子,当时也没太在意,现在才知道那是营旗。 “营旗下面,有一块大石墩,那就是镇虎石。”郭旺解释道:“我听他们说,要是能够连续从地上将那镇虎石搬起来,就能立刻成为正式的战兵,就算是统领大人也不能阻止。” 第九十八章 不是我的规矩 秦逍倒想不到白虎营还有这样一块特殊的镇虎石。 “那块镇虎石据说是建营的时候,老侯爷亲自命人抬着放到了营旗之下。”郭旺道:“听说当时要三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才能抬得动,放在那里的第一天,老侯爷就说过,谁要是能够搬得起镇虎石,无论体型出身,都可以直接入营。” “搬得起就可以?” 郭旺忙道:“不是,据说是要搬起来许多次,一次可不成。”想了一想,略带歉意道:“不过我也不知道要搬起来多少次,反正只知道自从镇虎石摆在那里之后,就没有一个人是以搬起镇虎石入营的。”他话声刚落,脸色忽变,秦逍扭头过去,只见到何队正就站在不远处,正冷冷看着这边。 秦逍本以为有宇文承朝的介绍,入营之后,总能得到一些照顾,却不成想竟然被分到了马料场。 虽然在这里只是待了不到一天,但他却很不舒服。 这倒不是他害怕吃苦。 秦逍从不在乎吃苦,他有足够的韧性和毅力面对艰苦的环境,可是他却很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即使在都尉府,他也是管着甲字监,谈不上随心所欲,但也很是自由,而且衙门里的其他弟兄待他也不错,更加上有孟子墨的照应,这几年过得其实也还算舒坦。 可是这小小的马料场,人数不多,可是有些人的威风却很大。 不知道何队正是不是对外面的人卑躬屈膝太多,所以在马料场这属于他的一亩三分地,就时刻都要显出自己的威风来。 此时他站在那边盯着秦逍,让秦逍感觉那家伙就像监工一样,他特别不喜欢这种感觉。 “刚来一天,就想着镇虎石?”何队正显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背着双手走过来,看着秦逍道:“你要是能搬起镇虎石,这一框马料我都吃了。” 秦逍笑道:“队正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何队正冷着脸:“王逍,我就实话和你说,好让你死了心。”抬手往营旗方向指过去:“镇虎石在那边,你要是能搬起镇虎石三十次,就可以直接成为战兵,自今而后也就不用在这马料场做工。你哪天真要有这个念头,尽管去,兵营有规定,谁要是愿意搬镇虎石,无人敢阻拦,不过要去搬镇虎石,你可要想清楚,要是搬不动,自己成为整个兵营的笑话没关系,可别连累马料场也沦为笑柄。”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难道马料场不是笑柄? 他倒不是歧视马料场,只是明明只是个不被人在乎的地方,何队正却偏偏觉得高人一等,那就实在让人好笑了。 “你要不要去?”何队正依然指着营旗那边。 秦逍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没那本事,就老实做好本分。”何队正冷着脸:“王逍,兵营有军规,马料场也有规矩,你最好在这里安守本分,若真是坏了规矩,我可饶不了你。”指着草料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切料?汪汪,你今晚也一起受罚。” 郭旺低着头,答应一声,何队正这才冷哼一声,转身背手离去。 郭旺不敢再耽搁,老老实实切料,甚至不敢再和秦逍多说话。 秦逍虽然并不在意何队正,但也不好因为自己连累郭旺。 郭旺虽然不敢说话,但是每次去倒切好的马料,都会帮秦逍一起倒料,他一手拎着一筐,倒也是轻松自若。 渐近子时,秦逍伸了个懒腰,向郭旺问道:“郭大哥,茅房在哪里?我想过去方便一下。” 郭旺忙指向一个方向:“出了门,向右转,走一会儿,就能看到一个用茅草堆起来的草舍,那里面就是茅房。” 兵营已经静下来,除了执夜勤的巡逻兵士,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 马料场的营房那边,也早就熄灭了灯。 秦逍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切了一晚上马料,胳膊有些发酸,屁股甚至坐的都有些生疼,他怀疑在马料场常年坐着切料的这些人,屁股是不是都生了老茧。 出了马料场,按照郭旺所指的位置,往右走了一小段路,果然瞧见一间用茅草搭起来的茅房,还没有靠近,一股臭味就扑鼻而来。 兵营都是男人,茅房里每日里进进出出,味道自然不会好闻。 走到茅房前,几乎有些忍受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猛然瞧见夜幕之下,不远处有几个黑影晃动,似乎也是往茅房这边来。 他一开始没有在意,毕竟人有三急,有人上茅房也不是什么怪事,只是那几人接下来的反应却着实让秦逍觉得有些奇怪。 当自己回头之时,那几道身影没有继续往这边过来,甚至有一道身影趴倒在地,显得有些慌乱。 秦逍皱起眉头,瞬间明白什么,迅速走进了茅房内。 见秦逍进了茅房,那几道身影加快步子,几乎是跑着冲到茅房边,当先一人尖嘴猴腮,正是白天刚刚被秦逍教训过的耿弘,身后跟着三名汉子,每人手中拎着一根木棍。 耿弘双手握着棍子,高高举起,对着茅房的门,脸上满是凶狠之色。 很快,便见茅房内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前,还没出门,耿弘已经低吼一声,手中的木棍毫不犹豫地打了下去,眼见便要打中那影子,却见一只手探出,轻而易举抓住了木棍,耿弘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觉得木棍一紧,他紧握木棍不松手,整个人瞬间便跟着木棍被扯了进去。 外面三人都是一惊,一人比较机灵,察觉情况不对,低声道:“不好。”拿着棍子冲进茅房。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正要冲进去,却已经听到里面传来声音:“救命救命!” “是弘大哥!”一人失声道,还没多想,只见秦逍已经从茅房里走出来,这人想也不想,大叫一声,手里的木棍照着秦逍临头打下去,木棍还没有打在秦逍头上,这人却感觉腹部一阵剧痛,秦逍已经后发先至,一拳狠狠地打在了这人的小腹。 这人感觉自己的内脏似乎都被打烂,手一松,木棍脱手,整个人已经捂住腹部瘫软下去。 木棍刚落下,秦逍探手抓住,迅疾回身,木棍已经指向了剩下那名大汉。 那大汉见得秦逍如刀锋般的眼眸子盯着自己,心下一寒,手上一软,手中的木棍也是脱手而下,勉强笑道:“原来原来是王兄弟,我我们不知道是你!” 秦逍倒也认出,眼前这人也是马料场的杂工。 茅房里救命声不绝,却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巡逻兵士,一队兵士迅速冲过来,当先一人厉声道:“是谁?怎么回事?”见秦逍手中拎着根木棍,边上还有一人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赫然拔刀出来。 秦逍扭过头来,见巡逻兵都冷冷看着自己,展颜一笑,指着茅房道:“有人不小心掉进粪坑了,我们拿棍子过来救人。” “掉粪坑?”巡逻领队一怔。 便在此时,却见一人匆匆跑过来,人还没到,就已经拱手赔笑道:“几位兄弟,没什么大事,是自己人。”正是何队正。 茅房里还在喊救命,何队正向秦逍和那名杂工道:“还不进去救人,愣着做什么?” 秦逍将木棍递给杂工,道:“我力气太小,他们太重,我拉不上来,你去吧。” 那杂工竟然没有反对,接过木棍,捂着鼻子钻进了茅房。 没过多久,却见杂工冲出来,奔出几步,已经弯腰呕吐,从茅房内,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张开双手,这两人一出来,一股粪臭味弥漫开去,所有人都往后退,拉开与这两人的距离。 耿弘和冲进茅房的那名杂工全身上下都沾满了大粪,便是脸上也都被污垢包裹,看不清楚样貌。 众人捂住鼻子,巡逻领队冲着何队正问道:“都是你的人?” “是,是!”何队正忙拱手道:“惊扰兄弟们了。” “赶紧处理。”领队丢下一句话,领着手下人忙不迭离开。 何队正等巡逻队离开,这才冷着脸瞧过去,看到耿弘那副模样,还是捂住了鼻子,盯着秦逍道:“是你干的好事?” “队正,你应该问他们,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到茅房来。”秦逍也是捂着鼻子回道。 “人有三急,他们进茅房有错?” “四个人一起来茅房当然没有错。”秦逍道:“只是他们为何每人拎着一根木棍?队正,马料场的规矩,难道进茅房还要拿着木棍?” 耿弘浑身发抖,指着秦逍道:“队正,是他,他他在茅房埋伏我们,白天他惹是生非,晚上晚上又要找我们麻烦,绝不能轻饶了他。” “队正,是他埋伏我们。”他边上那人立刻道:“刚进马料场第一天,就如此放肆,以后以后还得了。” “你都听到了?”何队正冷视秦逍:“一个人说是你的错,那还不能确定,几个人都说是你的错,那就一定是你的错。” 秦逍盯着何队正的眼睛,脸色沉了下去。 今晚耿弘带人趁自己上茅房偷袭自己,自然是早有准备,否则这么晚了,这几个家伙定然早就沉睡。 他不知道何队正是否事先知道,但此刻他明显在偏袒耿弘,这让秦逍很是不爽。 他心里很清楚,无论是何队正,还是以耿弘为首的马料场这帮人,都已经将自己视为敌人,自己若是继续留在马料场,这伙人定会步步紧逼,对自己的欺负只会越来越严重。 如果秦逍是个逆来顺受的性格,也就只能像郭旺那般,任由这伙人欺辱。 可惜他不是。 秦逍平日里待人很和气,可是从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从不允许任何人骑在自己的头上任意欺辱。 “如果是我的错,队正要如何惩处?”秦逍盯着何队正眼睛问道。 何队正冷冷道:“明天一天,你都不能吃饭,还有,到明晚子时之前,你必须一直干活,不得歇息。”想了一下,加了一句道:“马料场有规矩,你还要领十鞭子,现在就回去领罚。” 秦逍叹了口气,道:“今天一天没吃东西,如果明天继续挨饿,我没有力气干活,到时候你又会找理由继续让我挨饿,最后只怕要被饿死。还有,你的规矩,从来都不是我的规矩,我的规矩很简单,我不答应,谁也别想动我一根毫毛。” “王逍,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何队正冷笑道:“这里是白虎营,你是马料场的人,若是违抗我的话,那就是抗命,你知道在军营里,抗命是什么下场?” 秦逍淡淡一笑,理也不理,转身就走。 “你站住,你要去哪里?”何队正见秦逍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怒火中烧,厉声喝道:“你给老子站住。” “不是有块石头吗?”秦逍也不回头,淡淡道:“我去瞧瞧石头有多重,何队正,马料场容不下我,我要换个地方。” 何队正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耿弘也顾不得一身大粪,诧异道:“石头,队正,他说的什么石头?” “镇虎石!”何队正冷冷看着秦逍的背影:“这小子是疯了,他竟然想去搬镇虎石!” ---------------------------------------------------------- ps:明天上架,恳请诸君订阅正版,携手相伴! 上架感言! 新书要上架了。 已经不能算是新书了,发布了快两个月,也免费了两个月。 这本书应该是沙漠准备最久的一本书,老书完本之前就已经和编辑进行了断断续续近一年的磨砺,老书完本后,又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对这本书进行精心打磨。 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同样也感谢编辑陪着一起精心打造。 这本书的野心从一开始就比较大,格局会非常大,大家应该也能看得出来。 在国色完本之后,写了格局小一些的锦衣,目的主要是为了练习刻画人物,所以在整体格局上不敢放得太大。 发书至今,写起来流畅,看起来也很舒服,其实我写完之后,都会自己仔细看一遍,王婆一下,自己阅读的时候,没有任何不适感,自我感觉相当流畅,所以我相信这本书不会对不住大家。 一本书中的女角色,经常会莫名其妙地沦为花瓶,这是许多作者的通病,我也一度犯了这样的错误。所以这本书在女性角色上,不但要着重刻画其性格,让大家能够感觉到她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对她们的都做了线性设定,让她们完全成为故事的推动者和参与者。 这本书的江湖会更豪迈。权谋会更惊心动魄,人性更更深入骨髓,金戈铁马也将更加纵横激荡,这是我的保证! 说到上架,这对我来说就是吃饭,就是养家糊口。 写第一本书的时候,还是少年,十年一晃而过,虽然不油腻,却已经是中年了,上有老下有小,都要养。 就像大家上班领工资生活,作为写手,我的经济来源就是靠你们的订阅养着一家老小。 我如果说这两个月因为精神高度紧绷,我头发都白了,你们肯定不信。 上架就是一场战争,杀过去是龙,杀不过去是虫。 是龙是虫,不在我,而在诸君! 不是卖惨,大家不订阅,我的生活就艰难,大家都订阅一下,我的饭碗就会稳一些,至少能靠这点本事吃一碗饭。 所以,拜托大家能够赏一碗饭吃,务必订阅正版,能让我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正版一个月大概在五块钱左右,丢在地上你们都不正眼看的,但我的生活,就是靠你们这几块钱维持。 不要嫌麻烦,正版程序很简单,十秒钟就能搞定的。 上架后,我要做的就是保证这本书的内容质量,竭尽全力写好它,如果哪天大家觉得我不用心,该骂就骂,该停止订阅就停止订阅,我没有怨言,但是我用心,大家就给碗饭吃,支持我走下去。 不多说了,先给各位支持正版订阅的兄弟姐妹们鞠个躬,卖字为生,不是所有人的无奈,却是我的无奈! 今天保底是三更,首订破千加更,然后每增加三百订阅加一更。一个盟主记一个四更,盟主越多,记四更越多,后面会如实补上! 再次感谢大家正版订阅支持。 第一更稍后送上! 第九十九章 不自量力的少年 日月风华第一卷日出东方落西山第九十九章不自量力的少年秦逍径直向营旗方向走过去,没有回头。 凭心而论,若论打架,马料场那几根葱真是不堪一击,秦逍根本没有放在眼中。 只是他从一开始,就对马料场那几个人心生反感。 常言道的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这话倒真是一点都不错,越是身处底层,越是要以踩踏其他人来掩饰自己的卑微。 秦逍本来还想着在马料场待上一阵子,甚至想着如果实在成不了正式战兵,就切上几个月的马料,混些日子,差不多的时候再离开。 但何队正拿着鸡毛当令箭,让他心知自己在马料场绝对无法安生待下去。 宇文承朝派人亲自送自己过来,自己都只能被安排进入马料场,由此可见,宇文承朝在白虎营的影响力其实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大。 他甚至怀疑,在这白虎营中,充斥着少公子宇文承陵的人,自己是宇文承朝介绍过来,反倒会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 以打压大公子的人来讨好少公子,这当然是一条捷径。 他很清楚,要成为正式战兵,自己眼下恐怕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镇虎石。 其实他也不知道镇虎石到底有多重。 不过小师姑帮他突破了武道二品,内力已经任由自己调用,最要紧的是在山洞服用过赤果之后,秦逍明显感觉自己的体质突飞猛进,体内似乎蕴藏着极其恐怖的力量。 他外表依然单薄,但这具单薄身体内蕴藏的力量,连他自己都很吃惊。 要离开马料场,搬起镇虎石成为正式战兵当然是最好的法子。 此外秦逍虽然只在马料场呆了一天,却也明白,马料场的杂工成日里与马料为伍,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骑马射箭,宝马弯弓对马料场的人来说,实在太遥远。 他答应宇文承朝来到白虎营,固然是觉得在军营藏身更为安全,还有一个缘故,便是希望真的可以在营中习练骑马射箭。 以前在都尉府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也自知身在西陵,骑马射箭的功夫会让自己变得更强,也能在危机时候更好地保护自己。 马料场日复一日地切着马料,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白虎营营旗在夜幕之下,宛若一把长枪直刺长空,旗杆顶端的白虎器在夜风中飘扬,旗帜上的斑斓白虎王气十足,张牙舞爪,似乎随时都能从旗子上扑出来。 营旗下面,一左一右站着两名手持长矛的哨兵。 对任何一支军队来说,大旗极其重要,这面白虎营旗日夜都有人看守。 秦逍还没靠近营旗,远远就看到了营旗下面那块镇虎石。 白天经过的时候,他的目光被营地其他的地方吸引,还真没有在意营旗下这块不起眼的石头,这时候看得明白,火光之下,那石头发着幽幽乌光,外表看上去十分的光滑。 镇虎石并不算太大,秦逍两臂足以抱住。 听到身后传来声音,秦逍回过头看了一眼,却见到何队正带着几个人跟了过来。 他心下冷笑,知道这帮人无非是过来看自己的笑话。 “干什么?”秦逍靠近营旗,守卫营旗的兵士立刻喝问道。 秦逍拱了拱手,面带微笑,指着镇虎石道:“两位大哥,这块石头是不是可以随时搬起来?” 两名兵士对视一眼,一人诧异道:“你说什么?搬石头?” “我想试试能不能搬起这镇虎石。”秦逍笑道:“他们说要是能搬起镇虎石,就可以成为战兵,所以我们过来试试。” 两名兵士上下将秦逍细细打量一番,脸上都是显出惊诧之色,但很快,一人“噗”的一声笑出来,挥手道:“走开走开,开什么玩笑,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胡闹。” “我听说谁都有资格过来搬石头。”秦逍道。 那兵士道:“这话没错,就算不是白虎营的人,也有资格来搬镇虎石。你在哪里做事?” “马料场。”秦逍答道。 另一人道:“小兄弟,我劝你还是老实回马料场干活,这镇虎石岂是你能搬动的?你别看镇虎石不大,这可是正宗的黑曜岩石,沉重无比,你这身体,别说搬起镇虎石,一不小心,只怕要折了手。” 便在此时,一队巡逻兵刚好从营旗这边经过,巡逻领队见秦逍站在营旗下,听到对话,也笑道:“这小子要搬镇虎石?这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镇虎石在这里十几年,我还没听说有谁能搬起来过。” 其他巡逻兵也都笑起来。 秦逍再次向那两名守卫拱了拱手,认真道:“我想试试!” 众人见秦逍一本正经,不像是在说笑话,笑声顿时都停了下来。 “小兄弟,你可要想好了。”一名守卫道:“镇虎石至今为止,没有人是通过这个方法成为战兵。你折了手不算大事,可真要是搬不起来,那可就会成为白虎营的笑柄。” 秦逍点点头,道:“我知道!” 他很清楚,真要搬不起来,确实如这名守卫所言,从今以后,白虎营的所有人看到自己,必然就像看一个笑话。 此刻何队正就站在不远处,背负双手,身后跟着数人,耿弘和另一名落入粪坑的杂工没跟过来,自然是跑去冲洗,不过马料场其他人显然得到了消息,又或者是何队正想让更多人亲眼看秦逍的笑话,包括郭旺在内的马料场一干人,此刻也正往这边过来。 两名护卫互相看了看,那巡逻领队见有人要搬镇虎石,显然也来了兴趣,甚至忘记带队继续巡逻,向那两名守卫道:“两位兄弟,老侯爷当年就有明令,谁要是愿意搬镇虎石,无论出身,都不能阻拦,既然这位兄弟有这个胆量,让他试试也无不可。” 一名守卫不再犹豫,向另一人道:“敲鼓吧!” 秦逍一怔,不明白为何要敲鼓,巡逻领队看出秦逍的疑惑,笑道:“搬镇虎石前,敲响惊鼓,那是告诉大家,有勇士敢出手,也是让大家过来做个见证。” 秦逍没想到搬个镇虎石,竟然还有这些啰嗦事,见到那守卫已经走到距离营旗不远处的一面皮鼓前,拿起了鼓槌,对着那面皮鼓猛敲了八下,“咚咚咚”之声远远传开。 “你可以搬镇虎石了。”剩下那名守卫指着镇虎石,向后退了一步。 秦逍撸起袖子,上前两步。 镇虎石通体乌黑,光滑的很,甚至不好着手,火光之下,乌光幽幽。 秦逍其实心里也没有底,不敢确定自己一定可以搬起来,但他气定神闲,没有丝毫紧张之色。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逍弯下身子,抱住了镇虎石,低喝一声,四周众人都屏住呼吸,何队正一群人也是睁大眼睛。 但镇虎石却纹丝不动。 秦逍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摇摇头,四周众人见状,不少人先是一愣,但马上都笑出声来。 “真是不自量力。”何队正第一个嘲讽道:“镇虎石要是那么容易搬起来,马料场的人也都早就成战兵了。” 边上一人笑道:“队正,要是用嘴巴搬镇虎石,我觉着他真的可以搬起来。” 四周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秦逍四下里环顾一圈,除了郭旺带着一丝期待望着自己,其他人都是面带嘲弄之色。 他这第一抱,只是想看看这镇虎石的着力点在何处,并没有使力,却不想四周众人还以为自己失败,见到大部分幸灾乐祸的样子,秦逍忍不住摇头。 惊鼓一想,惊醒了不少梦中的兵士,从四周围拢过来不少人。 秦逍皱起眉头。 他本以为过来只是搬块石头,悄无声息搬起来,三五个人在旁边看着也无妨,可是却不想竟然围拢过来这么多人。 他并不喜欢大出风头,更不喜欢出头鸟。 但这时候自己当然不能退却,硬着头皮也要上。 知道接下来可能围观的人会更多,再不犹豫,再一次弯下腰,刚才已经弄清楚了着力点,此时双臂环保,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沉下心来,随即丹田内力迅速涌入双臂。 “起!” 秦逍低喝一声。 众目睽睽之下,围观的人们惊骇地发现,多少年来都无人搬起的镇虎石,竟然被秦逍一点点地搬离地面,直等到秦逍已经抱着镇虎石站直身子,四周发出惊呼声。 何队正本来一脸冷笑,此时瞧见秦逍搬起镇虎石,长大了嘴,一动不动,呆若木鸡。 秦逍搬起镇虎石,随即放了下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再一次搬起。 他记得何队正之前说过,要是能从地上将镇虎石搬起来三十次,就可以直接成为正式战兵。 既然已经开始,就不会半途而废。 三十次确实压力不小,但撑下去,应该也能做到。 等秦逍第十次将镇虎石搬起来之后,一名守卫才回过神来,向边上的同伴道:“快快去快去禀报统领大人!” 同伴也回过神来,转身便要去禀报,还没跑出几步,只见一名身着黑甲的中年人就站在不远处,正要开口,那黑甲将却抬手止住,那一双豹眼,正透过人群的缝隙,远远看着秦逍。 ------------------------------------------------------ ps:感谢订阅正版的每一个好朋友,一起相伴而行,鞠躬! 第一百章 取而代之 秦逍有着与他体型不相符的体质,但他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镇虎石看起来不大,但却实在沉重的很。 幸亏小师姑用洗髓功帮助自己通了经脉,能够将丹田内力用上来,否则自己今日定然要闹大笑话。 既是如此,连续搬起十下镇虎石,也让他耗费了不小的体力。 “十二!” 当秦逍第十二次搬起镇虎石的时候,四周死一般寂静的人群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郭旺此时就在人群中,他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进入兵营的这个年轻小兄弟,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一开始他只是惊讶,等到秦逍连续搬起十一次,他甚至比秦逍更加兴奋,镇虎石被第十二次搬起的时候,他已经忍不住叫出声来。 郭旺打破沉寂,四周一阵骚动,围观的将士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大多数人分明都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十三!” “十四!” 接下来,每当秦逍搬起一次,四周的将士们都齐声数数,一开始还有些散,甚至有些杂乱的声音,到第十六次搬起时,四周没有一点杂音,所有人的声音整齐划一。 秦逍拼力搬起二十三次,只觉得身体有些发飘,两腿发酸。 “加油,再挺一下!” 人群中有人叫起来。 “小兄弟,你没问题的,咬咬牙,你一定可以!” 秦逍环规四周,却见到将士们不但脸上显出钦佩之色,许多人甚至充满了期待。 秦逍深吸一口气,心想要搬起三十次才算成功,还差六七次,说什么也不能半途而废。 本来站在远处的黑甲将,此刻已经从人群中缓步走上前,边上的将士看到黑甲将,纷纷行礼,而黑甲将目光自始至终都盯在秦逍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 “二十四!” “二十五!” “二十六!” 在整齐划一的声音中,秦逍感觉自己的两条手臂似乎都要断了,便在此时,却见那黑甲将走上前,手里拿着一只皮袋子,递给秦晓。 秦逍一怔,那黑甲将含笑道:“喝口水,再坚持一下!” 秦逍点头道:“多谢!”一天下来,没吃饭,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虽然还不至于饿得难受,但却是口干舌燥,额头上也满是汗水,接过水袋子,仰首灌了一大口,入口却觉得辛辣无比,差点吐出来。 这哪里是水,分明是烈酒。 他看着黑甲将,黑甲将却是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黑甲将四十五六岁年纪,一脸虬髯,雄武健壮。 秦逍眼珠子一转,也不客气,仰首又灌了两口,烈酒入腹,全身一阵发热。 “谢谢大哥!”秦逍将皮袋子递还给黑甲将。 四周众将士听秦逍称呼黑甲将为“大哥”,都是睁大眼睛,一阵错愕。 深吸一口气,秦逍再次弯下身子抱起镇虎石。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当秦逍第三十次搬起镇虎石的时候,四周的气氛热闹无比,不少人甚至都已经欢呼起来,仿佛是打了一场大胜仗。 而此刻何队正额头的汗水,甚至比秦逍渗出来的汗水还要多。 放下镇虎石,秦逍几近虚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还能不能撑下去?”黑甲将带着一丝期待问道。 秦逍摇头摆手道:“不搬了,搬起三十次就能成为战兵,我已经满了三十次!” 黑甲将一怔,疑惑道:“三十次?谁说要搬起三十次才能成为战兵?” 秦逍心下一沉,急道:“三十次还不够?”心想老子拼了命搬起三十次,你要再多加十次,老子实在是搬不动了。 “不是。”边上守卫忙道:“小兄弟,当年老侯爷立下了规矩,只要能将镇虎石搬起三次,就可以正式入营,你搬起三十次,绰绰有余!” 秦逍一怔。 三次! 他赫然扭头,想在人群中找到何队正,但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却已经不见了何队正的踪迹。 他此刻只想骂人。 何队正先前对他说过,若是能够将镇虎石搬起三十次,才可以成为战兵。 但事实上,搬起三次就算成功,自己不但达到要求,甚至超过了目标次数的十倍,如果只是三次,自己即便谈不上是不费吹灰之力,那也是轻而易举,这多出的二十七次,几乎将自己的体力耗尽。 此时他终于明白,为何四周的将士对自己满是钦佩,甚至有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怪物。 秦逍叹了口气,道:“这样说来,我已经有资格成为真正的战兵了?” “自然有资格。”黑甲将含笑道:“当着这么多兄弟的面,你三十次搬起镇虎石,你没有资格,还有谁能有资格?”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见统领大人,让他收我入营?”秦逍问道。 黑甲将摇头道:“你不用去找他,他就在这里。” 秦逍一愣,守卫已经道:“这就是统领大人!” 秦逍闻言,忙从地上爬起身来,拱手道:“统领大人,我我不知道是你,我!”想不到黑甲将竟然就是白虎营统领袁尚羽。 袁统领拍了拍秦逍肩头,道:“不知者不罪。你叫什么?” “我不,小的王逍,拜见大人!” “王逍?”袁尚羽一怔,问道:“就是今天刚入营的王逍?” “是!” 袁尚羽打量秦逍一番,终于道:“不错。”沉声道:“苏晁!” 白虎营副统领苏晁从人群中钻出来,上前拱手道:“大人!” “营中可有编制空缺?” “目前满编满员,并无空缺。”苏晁立刻道:“王逍被安排到马料场,本来也是权宜之计,末将是想等营中编制空缺再让他补上。” 袁尚羽想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就只能按照老侯爷当年的命令行事了。”抬手扯了扯自己虬髯,这才向秦逍道:“王逍,你现在有资格挑选兵营中任何一人作为替代,你顶替他,他去马料场,等有了空缺他再补上。”想到什么,笑道:“不过本将你无法替代。” 秦逍颇有些诧异。 看来白虎营还真是遵守与朝廷的协议,八百编制,不敢多出一人。 一个萝卜一个坑,白虎营满编满员,进来一个,便要退出一个。 苏晁还以为秦逍没有听懂,指着四周一圈兵士道:“大人的意思,是让你从这里面随意挑选一人,挑中了谁,你即刻补缺,被挑中的人就先去马料场替代你的位置,你听明白了?” 秦逍点点头,目光扫过,发现自己目光所到,周围的兵士要么往后缩,要么低下头。 先前自己搬起镇虎石,这群兵士都是大声助威,但此刻却已经是一言不吭,谁都不敢出声。 秦逍看在眼里,心里明镜儿似地。 白虎营的这个规矩确实很古怪,但他记得自己前来白虎营之前,宇文承朝说过一句话,声称白虎营是以强者为尊。 当时还没怎么在意,但现在却是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在白虎营,要往上爬,就必须成为强者,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强者。 只有成为了强者,才能在白虎营立足。 秦逍心中明白,白虎营的大多数兵士,都是寒门出身,入营未必是真的效忠于宇文家,无非是这里有丰厚的军饷和待遇,能在白虎营当兵,至少可以凭借军饷养活一家老小。 无论取代哪一个,都会给他带去沉重的打击。 白虎营只有八百编制,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离开兵营,除非在剿匪的时候出现伤亡,否则白虎营也很难出现空缺。 他能感受到这些兵士心中的恐惧,害怕自己的手指指向他们。 秦逍心中叹气,暗想这狗屁规矩,难道真的要自己生生断了一个人的前程?目光扫动,猛地停住,落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穿着短褂,身体健壮,正是白天带着秦逍去往马料场的耿绍,也正是被自己打进粪坑的耿弘堂兄。 耿绍见秦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先是一惊,但脸上立刻显出冷厉之色,并不畏惧秦逍,反倒是与秦逍目光对视。 “他!”秦逍不再犹豫,指向耿绍:“取他而代之!” 四周将士都是长出一口气,没有指向自己,就等若是躲过一劫,但看清楚秦逍指着耿绍,不少人都是微微变色。 耿绍大步上前,冷笑道:“你要取代我?” 秦逍很认真地点头:“就是你了!” 他与白虎营旗他人无仇无怨,也不想断了其他人的前程,倒是耿绍,今日入营的时候,这家伙就对自己颇为不屑,不过对秦逍来说,这算不得什么。 但耿弘在马料场飞扬跋扈,与何队正串通一气与自己为难,说到底,就是因为背后有耿绍这座靠山。 秦逍就是要推倒他们的靠山,让他们日后不敢在马料场继续飞扬跋扈。 “王逍,你还是换一个人为好。”苏晁开口道:“若是取代普通兵士,你现在就可以入营,但是要取代将官,哪怕是队正,你都要先击败他再说。” 袁尚羽摸着自己的虬髯,笑呵呵道:“苏副统领所言极是,王逍,你虽然搬起来镇虎石,却也只有取代普通士兵直接入营的资格。若想取代骑校,就要与他比试比试,除非你能取胜,否则可没资格取代他。” “年轻人还是不要太贪心为好。”苏晁淡淡道:“莫非刚一入营,你就想成为骑校?” ----------------------------------------------------------- ps:太感谢好朋友们了,继续冲一冲,有大家的呵护,一定能有个好成绩!今天是520,这个日子上架,充满仪式感! 第一百零一章 匪夷所思 日月风华第一百零一章匪夷所思秦逍选中耿绍,要取而代之,着实让在场的将士们都大吃一惊。 “副统领误会了,我没想过成为骑校。”秦逍道:“只是刚好选中了这位骑校大人,既然已经选择了,自然不能悔改。” 苏晁淡淡道:“你若是执意如此,我也不阻拦。不过我可要和你说清楚,你搬起镇虎石,白虎营内,除了统领大人,你有挑战任何人的资格,便是我,你也大可以取而代之。不过你听明白了,要取代将领,必须击败他,若是胜了,可以取而代之,不过若是败了,那就是以下犯上,要罚军棍二十。当然,就算败了,你还可以重新选择其他人替代,但这二十军棍免不了。” 袁尚羽依然带着笑容道:“王逍,本将再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指着四周兵士道:“你可替代的人选多如牛毛,倒也不必非要选择耿绍。” 秦逍转身向袁尚羽行了一礼,道:“大人,做过的决定,不好改变,否则岂不是反复无常?” “说得好。”袁尚羽哈哈笑道:“耿绍,王逍既然选了你,你是否还能留在骑校的位置上,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耿绍缓步走上前,逼视秦逍,冷冷道:“你要怎么比?比骑马还是射箭?” 秦逍心想老子和你比骑马射箭岂不是自取其辱,说什么也不可能和你比那些。 “我刚刚入营,骑马射箭的功夫稀松平常,若是耿骑校非要和我比骑马射箭,我只能认输了。”秦逍叹了口气。 周围的兵士不但钦佩秦逍搬起镇虎石,而且秦逍没有选择普通兵士替代,反倒是直接冲着骑校去,这更让大家佩服他的勇气,甚至内心有一丝感激没有挑中自己。 大家心里也清楚,秦逍刚刚入营,和所有刚入营的兵士一样,骑马射箭的功夫定然很平常。 如果耿绍坚持与秦逍比试骑马射箭,那就是明摆着占便宜了。 能够搬起镇虎石,这年轻人的力气自然是大的惊人,最好的比试方法,自然是拳脚功夫,有如此骇人的力量,即是拳脚功夫稀松平常,那也有机会战胜耿绍。 苏晁咳嗽一声,道:“王逍,你莫非要与耿骑校比试拳脚?” “不知是否可以?” “不可以。”苏晁摇头道:“骑马,射箭,兵器,这三样你可以任意选择,偏偏不能比试拳脚。”看了耿绍一眼,才向秦逍道:“你既然不愿意比试骑马射箭,就只能选择兵刃了。” 统领袁尚羽只是摸着胡须,面带微笑,也不说话。 凭心而论,袁尚羽虽然是白虎营统领,看上去也威猛的很,但整个人却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温和之感,并无没有行伍统帅的杀意凛然气息。 秦逍道:“既然如此,就只能遵守规矩。” “给我一把刀!”耿绍沉声道。 边上立刻有兵士呈上了一把大刀,耿绍握住刀柄,从里面直接抽出刀刃,盯着秦逍道:“你不必非要用刀,兵营中的任何一件兵器,你都可以使用。” 秦逍左右看了看,四周兵士面面相觑,虽然大家对秦逍十分钦佩,但他与耿绍这一战胜负难料。 若是这时候借刀给秦逍,一旦耿绍取胜,那么他依然是骑校,到时候自己很可能就要遭受报复。秦逍理解大家的心思,心知这时候无论向谁借刀,都会让对方忐忑不安。 袁尚羽也不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秦逍。 “给我一根棍子吧。”秦逍终于道:“我不习惯拿刀,与耿骑校比试,也是点到为止,棍子就成。” 耿绍脸色骤变,厉声道:“你说什么?要用木棍和我比?”满是愤怒。 秦逍虽然想要教训一下更少的傲慢,倒也没有真相侮辱他,见他如此反应,明白过来,对方手拿战刀,自己却要以木棍与他比斗,在耿绍看来,当然是对他莫大的侮辱。 不过秦逍也不在意。 自己挑中耿绍的时候,已经大大得罪了他,无法挽回,秦逍也不想挽回,就算对方此时以为是侮辱他,那也有他去想。 “拿两根木棍来。”耿绍沉声道。 他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人拿了两根木棍过来,手臂长短,耿绍接过,丢给秦逍一根,秦逍也是探手接住,握在手中。 说也奇怪,当握住木棍的一刹那,秦逍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脑海中第一时间便想到在山中与巨猿的日子。 山中数月,几乎每日都与木棍相伴,虽然此木棍非彼木棍,但木棍入手,就仿佛回到了水帘洞外的大石台,与巨猿比斗的画面在脑海中一时挥之不去。 他抬头看了看夜幕苍穹,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臂,手中的木棍指向了耿绍。 这是他与巨猿每次比斗之前,秦逍习以为常的起手式。 若依剑法而论,这起手式稀松平常。 不过那时候巨猿逼他出手的目的,是为了击中巨猿胸口的铜盘,所以每次起手,秦逍木棍直指那铜盘。 后来他才慢慢发现,这起手式固然平常,但却更容易变招,上下左右随时都可以变化,居中而指,恰恰是适于变化的最佳位置。 营中兵士平日操练的时候,自然也会互相比斗演练,可是谁也不曾拿起木棍作为兵器。 此刻秦逍与耿绍以木棍为兵器,着实让在场将士感到诧异。 耿绍目光如刀,手臂没有提起来,木棍向前方斜指,陡然间,他身体猛地前欺,整个人就如同一头猎豹般,迅速冲向秦逍,手中的木棍自下而上斜起,速度极快,却也是颇有气势。 秦逍与耿绍对峙之时,心无杂念,却只想着一个问题,该以耿绍身上哪处为目标。 他与巨猿对战三个月,始终以对方胸口的铜盘为目标。 有了目标,他才在数月之间利用无数变招去攻击,也在攻击中防备着巨猿的反击,从而攻守一体,娴熟无比。 对秦逍来说,如果没有认定的目标,他反而不知该如何下手,更不知道该如何发起攻势。 所以动手之前,找寻目标必不可少。 在耿绍出手的一刹那,他便已经认定了目标。 耿绍身强体壮,自己的木棍点在耿绍身体上,很难对耿绍造成伤害,实际上秦逍也没有想过在众目睽睽之下真的对耿绍身体造成太大的伤害,虽然咽喉必然是耿绍身上最薄弱的地方,但如果自己到时候力道一个控制不好,万一戳中对方咽喉,戳死了对方,那可就不妙了。 所以他将目标对准了耿绍握着木棍的左手手脉。 他心里很清楚,若是能将耿绍的手腕击中,让他手中木棍脱手,那自然就是分出了胜负。 这是最简单而直接的办法。 寻思之间,耿绍已经冲上前来,木棍自下而上划过来,劲风呼呼,亦可见耿绍的力量也确实不弱,而且他虽然手握木棍,但动作娴熟,那是以木棍打出了刀法。 秦逍在耿绍冲过来的时候,镇定无比,眼睛甚至不看对方的木棍,而是死死盯着对方的手腕。 当初那巨猿对自己发起攻势的时候,体型如山的老猿都不会让秦逍有丝毫的畏惧,更何况区区耿绍。 “好机会!” 秦逍低喝一声,耿绍木棍上挥之时,秦逍身体后仰,那木棍几乎是擦着秦逍的面门划过,耿绍这一招没有连招,木棍被秦逍闪过,门户大开,手腕近在眼前,可说是破绽百出。 对秦逍来说,耿绍此时的手腕,就像生长在路边的野花,伸手便可摘下来。 他出手从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这时候既然有机会,他自然不可能错过,需知与巨猿对战的时候,机会都是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就很难有第二次机会。 那时候就因为秦逍的犹豫,与巨猿对战时候错过了无数良机。 也正是因为三个月的锻炼,他不但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对手的破绽,而且一旦破绽出现,便有了毫不犹豫的决心。 “噗!” 秦逍脸色冷峻,长棍出手,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木棍以最快的速度戳破空气,重重戳在了耿绍的手脉上。 且不说秦逍在出手的一瞬间,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使用了数成内力,即使不用内力,这一下也是全力以赴,没有丝毫的留守。 只听得耿绍闷哼一声,木棍脱手而落。 手脉被击,五指在一瞬间麻软无比,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秦逍躲过耿绍一招,尔后出手一招,然后耿绍的木棍就脱手而落。 四周一片死寂。 眼前这一幕,没有人敢相信,便是袁尚羽也是显出诧异之色。 白虎营是宇文家手中最强精锐,为了留在白虎营,每一个人都是拼命训练,因为谁都知道,一旦懈怠,随时都可能被其他人取而代之。 耿绍是白虎营的骑校,除了袁尚羽和两名副统领,他在营中已经处于极高的地位。 为了保住自己的骑校地位,耿绍训练的甚至比普通兵士还要刻苦得多。 大家也都知道,耿绍不但骑马射箭十分了得,刀法也是异常出众。 虽然秦逍搬起镇虎石,但与耿绍对战,大多数人对秦逍根本不做任何期望,只是猜测秦逍能够在耿绍手底下坚持几招。 但秦逍只用了一招,便将耿绍手中兵器击落。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所有人都盯着秦逍,无法相信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会是真的。 ---------------------------------------------------- ps:订阅还差点就能破千,大家帮忙,破千加更! 第一百零二章 风林火山 日月风华第一百零二章风林火山耿绍呆若木鸡。 他甚至很清楚地看到秦逍出手,却偏偏无法自救,电光火石之间,就被秦逍手里的木棍戳中手腕。 当他右手发麻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大事不妙,手中的木棍脱手而落。 兵器脱手,那是败的不能再败了。 围观的将士们觉得匪夷所思,耿绍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低头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木棍,竟是脱口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招数?” 但所有人都看到,秦逍的招式再简单不过。 一闪,然后长棍出手,直直戳过去。 其实就连秦逍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如此轻易取胜,感觉有些不真实。 苏晁也是惊诧莫名,终于回过神来,道:“王王逍获胜!” 耿绍双手握拳,脸上显出不甘之色,但所有人都见证他落败,他根本无话可说。 他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向袁尚羽和苏晁拱了拱手,这才转过身,快步而去。 秦逍将手中的木棍丢开,也向袁尚羽拱了拱手。 “王逍!”袁尚羽念了一下秦逍的名字,上前来,轻拍了一下秦逍肩头,含笑道:“你是第一个搬起镇虎石的勇士,也是第一天入营就直接晋升为骑校的男人。” 秦逍立刻道:“大人,小的绝无担当骑校的心思。只是希望能正式成为白虎营的战兵。” 秦逍这话倒不是虚言。 今日他前来搬镇虎石,只是希望离开马料场,不想在日后与何队正那帮人继续产生矛盾。 本以为偷偷摸摸地搬起石头便可以,万没有料到竟然有惊鼓引来一大帮子人。 他到白虎营,是想低调隐藏,哪知道却适得其反。 与耿绍比斗,也不是存了晋升骑校的心思,只是不愿意断了其他人的前程,刚好与耿弘有些矛盾,那就让他的堂兄耿绍付出代价。 “你当白虎营的规矩是儿戏?”袁尚羽皱起眉头:“老侯爷当年立下的军规,岂能任你胡来。既然击败了耿绍,那么他的位置就是你的,而他也将替代你前往马料场。”不等秦逍说话,已经沉声道:“秦逍听令!” 秦逍知道若是当众抗拒袁尚羽,那就是损了统领大人的威严。 一营大将,最要紧的就是在兵士们心中的威严,自己要真的有损袁尚羽的威严,定是要惹他心中不快。 自己进了马料场,与何队正等人有冲突,无非离开马料场,要是让袁尚羽心生不悦,自己日后在白虎营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当下单膝跪倒在地,拱手道:“小的在!” “自今日起,由你担任火字骑骑校,务须要从严带兵,不得有误。”袁尚羽沉声道。 秦逍只能硬着头皮道:“遵令!”心下苦笑,暗想老子连骑马射箭都不会,带个屁的兵啊。 “都不要围着了。”苏晁挥手道:“各回账歇息。” 他一声令下,将士们不敢多耽搁,迅速撤走,片刻间,营旗之下便已经没有几个人。 “秦逍,你跟我来!” 袁尚羽也不废话,转身便走,秦逍忙跟在后面,直接到了中营大帐,跟着袁尚羽入账之后,袁尚羽在一张案前一屁股坐下,拿起方才给秦逍的那只皮袋子,仰首灌了一口,这才看着秦逍道:“找你过来,是交代你几件事情。” 袁尚羽虽然在白虎营地位无人可及,但他没有架子,而且方才给了秦逍一袋酒,也算是鼓励他,所以秦逍对他倒是颇有好感。 秦逍做人很简单,他会用内心直接去感受与他接触的人对他是好是坏。 待他好的人,他也不负对方,可是若有人想要坑害他,他也绝对以牙还牙。 他恭敬等待袁尚羽训话。 “你从哪里来,我不管,你为何有那等伸手,我也不管。”袁尚羽虽然嘴角带着浅笑,但目光锐利:“你进了白虎营,就是白虎营的人。以后你若是立功,我会赏你,可是你若犯错,我也会罚你。” “大人赏罚分明,小的钦佩万分。” “上阵的时候,你是骑校,就要冲锋在前,如果真的到了战场上,我发现你比自己的士兵跑的还要慢,那就是畏战。”袁尚羽声音微冷:“对于怯战畏缩之人,本将从不手软。” 秦逍心下顿时有些发虚,心想当官确实威风,可是打起仗来,那也是最要命的。 “若是你的火字骑立了战功,你居功首位。”袁尚羽继续道:“但你的火字骑若是战场上失利,我第一个要罚的也是你,你可听明白了?” 秦逍苦着脸道:“大人,恕小的斗胆直言,我虽然有些力气,可是可是不擅长骑马,更不会射箭,而且而且从来都不曾带过兵,您还是免了我骑校之职,让我做个小兵就好。” “不会骑马,你不会学?”袁尚羽翻了个白眼:“不会射箭,营里别的不多,多的就是弓箭,你给老子去箭场,一天练它五六个时辰,我就不信你没长进。”仰首又灌了一口:“至于带兵,你也不用多想,白虎营拢共才八百人,四名骑校,你手底下也就两百人,还有几名队正辅佐你!”想了一想,还是很干脆道:“也不用那么啰嗦,训练的时候,瞧谁偷懒用马鞭子抽他,上阵的时候,你带头往前冲,也用不着你部署战术,你不用自作多情。” 秦逍一怔,有些尴尬,挠了挠头。 “行了,没别的事了,你回去吧!”袁尚荣打了个哈欠,挥挥手:“搬石头白天不也一样,干嘛非要三更半夜?闹的一营的人都睡不好。” “大人,小的回哪里去?” “你是火字骑的骑校,当然回火字骑。”袁尚荣一愣,但马上明白,笑道:“是我胡涂了。”叫道:“来人!” 大帐外的护卫立刻入帐,袁尚荣吩咐道:“你带王逍去火字骑。” 护卫拱手领命,秦逍也是深深一礼,跟着护卫退了下去。 出了大帐,一阵夜风吹过来,秦逍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这世间的事情真是玄妙莫测。 天黑的时候,自己还在马料场切料,是白虎营最卑微的杂工。 转眼之间,自己竟然成为了火字骑的骑校,如果这事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听别人说,秦逍打死都不相信。 “王骑校,恭喜您了。”护卫在旁轻声道:“弟兄们一直都说,那块镇虎石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能搬起来,不成想王骑校今日技惊四座,小的真是钦佩万分。” 秦逍笑道:“侥幸,侥幸!”心想如果不是小师姑帮自己突破,再加上自己服食了那么多的赤果,那块镇虎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搬起来。 “没有实力,运气屁用也没有。”护卫笑呵呵道。 “对了,大人让我去火字骑,听说这白虎营除了我之外,还有三名骑校,那又是什么骑?”秦逍问道。 护卫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这是建营的时候,老侯爷说过的话,从那时候开始,白虎营就分为四骑,分别是风、林、火、山四字骑,每骑二百人,骑校您的火字骑便是其中之一。” “风林火山?”秦逍立时便想起来,当年自己和钟老头一起生活的时候,老头子经常会拿出一些杂书让自己阅读,这风林火山好像在一本书中有记载,不过看书太杂,一时间也想不出到底出自哪本书。 护卫显然也愿意和秦逍贴近关系,解释道:“骑校,四骑的训练重点不同。虽说四骑都会训练骑马射箭,但风字骑以训练骑术为主,他们的骑兵都是骑术了得,林字骑主要训练箭术,山字骑平日里主要训练刀法,至于你火字骑!” “火字骑训练什么?” “火字骑最辛苦。”护卫道:“骑马射箭刀法,全都要训练,休息的时间比其他三骑都要少,四骑之中,火字骑被称为精锐的精锐。” 秦逍无奈摇头。 自己运气真是太好,四骑之中,刚好选了火字骑,兵士们训练的时间多,也就代表自己也不可能偷懒修习。 这几年他在甲字监悠哉乐哉,可说是舒服得很,如今突然要经受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撑得住。 此时他异常怀念在甲字监的幸福时光。 护卫对兵营显然非常了解,一边走一边介绍,秦逍也逐渐明白了大致的情况。 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再看,士兵营地果然分成了四片,而且各骑的旗帜颜色大不相同。 风灰、林绿、火红、山黑。 虽然只区区八百人,但井然有序,各营之间还有木珊栏作为界线。 “骑校,那里就是火字骑。”护卫领着秦逍走了好一段路,终于停下脚步,指着前面营地,营地木门前,竖着一面旗帜,夜里也分辨不出颜色,但秦逍却已经瞧见,大门里面,人影晃动,却有一群人站在那边。 “骑校,小的就先告退了。”护卫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秦逍往火字骑营地走过去,还没到大门,里面数人已经抢出来,距离几步之遥,那几人却都已经单膝跪倒在地,齐声道:“属下参见骑校大人!” 秦逍还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本想抢上前去扶起,但脚只踏出一步,便即停下,咳嗽一声,道:“大家都起来吧。” 几人站起身,当先一人上前道:“骑校,火字骑五名队正均已到齐,请骑校大人训话!”几人都是站直了身体,静候骑校指点。 ---------------------------------------------------------- ps:破千还有咫尺之遥,但大家支持有力,好多朋友将第一次订阅献给了小沙漠,不更一下自己不好意思,更何况今天520,有时间看书,沙漠也必须仗义一下。第四更献上。当然,今晚如果破千,还会来一更,应该算给力吧! 第一百零三章 血仇 日月风华第一百零三章血仇火字骑五名队正毕恭毕敬站在秦逍面前,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个个都是身材魁梧,秦逍在这几名粗壮汉子面前就更显得文弱,心下颇有些尴尬。 “几位前辈不用这样。”秦逍拱手道:“大家也都知道,我是搬起一块石头,本来只是想做个小兵,阴差阳错成了骑校。我和统领大人说,不敢担此重任,可是统领大人说军中有军中的规矩,不能任我胡来,所以我只能遵从军令。”摊开手,苦笑道:“其实我就只是力气大些,哪有资格做你们的骑校,这真的是赶鸭子上架。” 几名队正互相瞧了瞧,当先那人已经道:“骑校今日的能耐,我们都是亲眼目睹。骑校,我们都是粗人,说句话你可别见怪。” 秦逍笑道:“你尽管说,以后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必遮掩。” “我们打听了一下,骑校入营的时候,听说是大公子派人送过来。”那人道:“耿骑校唔,耿绍说的时候,我们还以为是大公子随便安排个人进来,心里都还不服气,不过听说骑校被安排到马料场,我们心里还有些欢喜!” 他还没说完,边上一名队正干咳两声,似乎在提醒这人不要信口乱说。 “不用提醒,没什么不可说的。”秦逍很直白笑道:“我和你们说,我要是看到别人任人唯亲,提拔无能之辈,我心里也不舒服。”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绷着的几名队正立时都笑起来。 秦逍在甲字监混了三年,那可不是白混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手段那是炉火纯青。 刚入火字骑,秦逍知道要在这里混下去,首先便要和手底下这几个队正搞好关系。 自古至今,得人心之得天下。 大家捧你,你才能坐在高处,没人捧,那就定然要重重摔一跤。 这几名队正自然是出身寒门,而且行伍中人,心直口快,不似读书人那般绕着花花肠子,和这些人说话,就要直来直去,越是坦诚,对方就越会将你当成自己人。 “本来大伙儿觉得你被调到马料场,那是理所当然。”那人笑道:“可是今晚骑校大人大展身手,我们才知道人不可貌相!” “老卢,胡说什么。”边上人骂道:“骑校大人英雄年少,样貌出众,风度翩翩,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 卢队正一怔,明白自己说错话,秦逍却已经摇头道:“卢队正说的不错。我这身子太单薄,说句实话,要是在战场上,敌人与我们对阵,恐怕一群人想要跑过来先杀我,为啥?容易对付啊。”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骑校大人的本事,我们心服口服。”老卢竖起大拇指:“以后有骑校大人统领火字骑,咱们定然所向披靡。” 秦逍道:“要不咱们进去聊?”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骑校大人已经在门外等了半天,迅速让开道路,卢队正抬手道:“大人快请进!” 进了火字骑营地,瞧见不少兵士在四周远远望着,有人交头接耳,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秦逍极善于察言观色,大概明白兵士们的心思。 说话的兵士,大都脸上带着敬服之色,听话的士兵则是带着怀疑。 很显然,方才自己在营旗下搬起镇虎石,一招击败耿绍,这两手已经是将白虎营的将士们镇住。 一群兵士前去围观,却也不是全营的人都跑过去。 亲眼见过的自然会对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没亲眼见到的则是充满怀疑。 数名队正簇拥着秦逍到了营中一处帐篷,不算太大,卢队正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骑校大人,这是您的住处,不过耿耿绍收拾好了东西,一直待在帐内没有离开。” 秦逍点点头,知道耿绍心有不甘。 他掀开帐门,直接走了进去,几名队正却不好跟进去。 帐内很简单,角落一张席子铺在地上,有桌椅,桌上还有茶水,此刻耿绍就坐在桌边,秦逍进来时,耿绍抬头看了一眼,犹豫一下,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向秦逍拱了拱手。 秦逍见耿绍兀自有不甘之色,心想你要怪也别怪我,就怪你有个好堂弟。 要不是耿弘作祟,秦逍或许就待在马料场撑几个月。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耿绍看着秦逍道:“你今夜选中我,是因为白天我怠慢了你?” 秦逍摇头道:“新兵入营,身体单薄,你骨子里瞧不上,这不算大错,只能说明你以貌取人,没有什么眼光。”淡淡一笑,走过去在桌边坐下,道:“当然,我便再心胸狭窄,也不会因为这点破事就报复你。” “那你?” “耿弘!”不等耿绍问出口,秦逍直接吐出名字,“你可以去问问他。” “耿弘?”耿绍皱起眉头,似乎明白什么,点头道:“我明白了。”拱了拱手,过去拎起自己的包裹,想了一下,才道:“我的盔甲太大,不适合你,刚才我已经交代最后一件事情,让他们去给你准备合身的盔甲,需要几天时间。”也不多言,抬步边往帐外去。 秦逍忽然道:“等一下!” 耿绍停下脚步,回头道:“还有什么吩咐?” “从骑校瞬间成为马料场的杂工,你心里是不是很不甘?” 耿绍淡淡笑道:“技不如人,我没什么好说的。”犹豫了一下,才道:“如果可能,若是出现空缺,希望你不要阻拦我入营,我可以做一名士兵。” “哦?”秦逍倒是很意外耿绍会这样说:“因为军饷比马料场高?” 耿绍哈哈笑道:“王骑校,你也实在太小看耿某人了。”却不多说,抬步便走。 “站住!”秦逍冷声道。 秦逍终究是骑校,耿绍脸色虽然恼怒,却还是停下脚步。 “不为军饷,为何当兵?” “杀人!”耿绍一手拎着包裹,一手握拳,声音森然:“杀兀陀人!” “兀陀人?”秦逍一愣。 耿绍转过身,道:“十六年前,兀陀破关攻打西陵,骑校应该听说过?” 秦逍点点头,西陵老幼,不知道兀陀之乱的还不多。 “兀陀骑兵入关,纵兵劫掠,屠戮生灵,西陵无数百姓惨死在兀陀人的马刀之下。”耿绍目中寒意凛然:“耿庄二百多口人,最终只活下来不到六个人。” 秦逍身体一震,明白什么,皱眉道:“你是其中之一?” “不错。”耿绍拳头紧握,手背青筋暴突:“我与耿弘死里逃生,但当时走散。”似乎觉得说的太多,摇头道:“这些与骑校大人无关,只是以后有机会,希望大人能放我一条路,可以让我继续当兵。” “你先坐下。”秦逍指了指边上的椅子。 耿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坐了下去。“以你的能力,迟早能回来。”秦逍道:“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秦逍对耿绍本来没有什么好感。 初见之时,这家伙冷淡无比,此后马料场又有耿弘跳出来,耿弘在马料场耀武扬威,说到底是因为背后有耿绍做靠山,秦逍骨子里对狐假虎威的人素来反感。 耿弘让人厌恶,因此也让秦逍对耿弘背后的耿绍没什么好感。 但此刻听他说当兵是为了杀兀陀人,这让秦逍对他的反感减弱了不少。 “不是什么故事。”耿绍淡淡道:“耿庄被兀陀人几乎屠灭,我与耿弘流离失散,什么苦都吃过。耿弘沦为乞丐,我知道他冒犯了你,只是他流落街头,一直与地痞无赖混在一起,直到多年后我找到他,才让他与那些地痞脱离了关系,那种欺软怕硬的性子也难改。” 秦逍心想你这话倒是没错,耿弘确实像个地痞流氓出身。 “你又如何加入了白虎营?” “兀陀人被黑羽将军打退之后,长义老侯爷很快就建了白虎营。”耿绍道:“当时招募新兵,我才十四岁,身体单薄,根本没有资格入营。” 秦逍心想白虎营建在十六年前,那么这样算来,耿绍今年刚好三十岁。 “我为了达到新兵的要求,干了十年的力气活,日夜强身。”耿绍目光却是十分坚毅:“六年前我来到白虎营,先在马料场干了半年,又在铁匠铺抡了一年的铁锤,终于等到编制空缺,正式编入了火字骑。” “这样说来,你在火字骑已经四年多。”秦逍微微点头:“四年多的时间,你能从兵士晋升到骑校,倒也不容易。” 耿绍自嘲笑道:“可惜如何努力,却不敌骑校一招!” 秦逍此时知道耿绍的过去,倒有些不好意思,道:“兀陀人十几年没有入关,要杀兀陀人,一时也没有机会。” “我可以等。”耿绍肃然道:“兀陀人垂涎西陵,迟早还会杀进来,到了那个时候,老侯爷定会拍我们上阵杀敌,那也是我为耿庄报仇雪恨的日子。”站起身,拱手道:“所以我一定重新成为骑兵,只有这样,才能在战场上砍下兀陀人的脑袋。” 耿绍身材高大,体魄健壮,秦逍此时才明白,此人将自己练成精锐之士,只是为了完成心中报仇雪恨的目标。 “你先去马料场待一段时间吧。”秦逍寻思自己可没有耿绍一样的抱负,迟早都要离开,耿绍毕竟是当过骑校的人,营中有空缺,自然会优先让这样的人补上来,“应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来。对了,你骑马射箭的功夫很好?” 耿绍露出一丝傲然之色,道:“白虎营中,骑马射箭比我更强的人,并不多。” “你虽然没有了编制,但还是可以抽时间跟我们一起骑马射箭。”秦逍道。 耿绍眼睛一亮,眉宇间显出惊喜之色:“当真?” “我骑马射箭都不行。”秦逍道:“你要是愿意,以后骑马射箭你就教教我,你看如何?” 耿绍显出狐疑之色,似乎觉得秦逍是在开玩笑。 “没什么好避讳的。”秦逍厚着脸皮道:“我本来骑马射箭就不成,刚才统领大人还说,以后多练就是,你既然能骑马能射箭,刚好可以教教我,自己也可以多练练,真要是一直待在马料场,我担心等兀陀人再杀来,你都拉不开弓了。” 第一百零四章 诺言 当夜耿绍自去马料场报到,秦逍则是入住火字骑骑校帐。 新官上任,秦逍心中想着与手底下的将官处好关系,而手底下的人更想得到新骑校的赏识。 虽然已经是半夜三更,卢队正还是抱了新的被褥进来,就像小媳妇般给秦逍铺好床铺,又道:“骑校大人,您的战甲末将已经亲自去往铁匠铺那边,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打造出来。另外大人如果觉得营中的兵器不称手,可以告诉我您想要怎样的兵器,或者画出图来,我去让他们打造。” 秦逍心想我最称手的兵器,应该是木棍了。 不过自己现在好歹也是骑校,每天拿着一根木棍在手中,总是有些不像话。 “大伙儿都练刀,给我配一把刀就成。”秦逍笑道:“一切有劳卢队正了。” “大人客气了。”卢队正对这位时常带笑的新骑校十分殷勤:“大人以后有什么吩咐,随时传末将。” 秦逍点点头,问道:“对了,卢队正,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违不违反军规。” “大人您说。” “耿绍去了马料场,不过我觉着他骑马射箭的功夫应该还不错。”秦逍道:“我的意思是,以后空闲的时候,能不能让他到我们火字骑来骑马练箭?” 卢队正一怔,有些诧异,不知道秦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大人,恕末将斗胆直言。耿耿绍虽然败在您手里,但他的本事确实了得。无论是骑马射箭,他在火字骑都是首屈一指,整个白虎营中,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他。他虽然担任骑校才半年,但这半年来,他不但没有因为晋升有丝毫懈怠,而且比从前训练的还要辛苦。” 秦逍点点头,轻声道:“听说他以前的遭遇很不幸。” “一族人所剩无几。”卢队正叹了口气,满是同情,随即目中显出寒意,握拳道:“都是该死的兀陀人。耿绍一心想要等到有朝一日上阵与兀陀人对战,耿庄二百一十四口人,只活下来六个,被兀陀人杀了二百零八条人命,所以耿绍立过誓言,这一辈子要砍下二百零八颗兀陀人的人头,少一颗,他死不瞑目。” 秦逍顿时咋舌。 二百零八颗首级! 这耿绍的志向还真是远大。 唐军与敌交锋,能砍下两三颗人头,就足以晋升受赏,这耿绍要真的能够砍下二百零八颗兀陀人的首级,只怕兀陀人再提起这个人,心里就会发毛。 “如果让他一直待在马料场,荒废了本事,以后上阵就不是他杀兀陀人了。”秦逍叹道。 卢队正心里还真是有些奇怪,暗想今晚可是你亲手将耿绍从骑校的位置拽下来,这才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转眼间就变了心,又要帮助耿绍。 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低声道:“以前倒是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军规里,也没说不许马料场的人骑马射箭。如果大人真的要让耿绍在咱们火字骑训练,应该不算触犯军规。” “那就好。”秦逍伸了个懒腰,道:“卢队正,营里可有什么吃的?一天没吃东西了,有些饿。” 卢队正一愣,但马上笑道:“大人稍候,末将去给你弄吃的。” 次日一大早,秦逍跟着几名队正来到火字骑训练的场地。 训练由几名队正主持,火字骑五名队正,每人管理三十九名士兵。 按照训练的安排,火字骑兵士每天天不亮便要起来锻炼体能,上午训练箭术,下午则是训练骑术,每个月会有固定的时间安排考察,技能优秀者另有赏赐,若是排名落后,则会受到惩处。 秦逍在卢队正等人的带领下,视察训练情况,发现火字骑的兵士果然都是箭法娴熟,知道那确实是下了苦功夫。 宇文氏给白虎营定下的许多军规,就是给将士们带来危机感,让他们始终保持着上进心甚至是竞争之心,只有如此,才能训练出精锐之士。 中午有休息的时间,秦逍吃过饭,想到耿绍。 一上午看到手底下的兵士一个个箭法娴熟,自己这个骑校竟然连长弓都拿不住标准,心中还真是有些尴尬,知道时不我待,既然已经有机会练习骑马射箭,就不要耽搁,正好让耿绍过来教教自己。 他自然知道马料场的位置,抽时间来到马料场,刚进马料场,里面众杂工的目光瞬间投过来。 秦逍扫了一眼,没有瞧见耿绍,倒是看到了郭旺,走上前去,招手笑道:“郭大哥!” 郭旺一怔,立刻满面通红,急忙起身,上前弯腰拱手道:“王王骑校。” “什么骑校不骑校。”秦逍握住郭旺手腕,笑道:“我还是你的王兄弟。” 马料场的人当然都知道,昨天还只是马料场新人的秦逍,今日已经是火字骑的骑校,身份和昨天相比,已经是天地之别。 马料场的何队正,虽有队正之名,却无队正之实。 风林火山四骑加起来有二十名队正,这都是编制内的将官,虽然是最低一层的将官,却都属于正式编员。 何队正只是管着马料场的十几号人,冠上一个队正之名,但和营中真正的队正完全不同。 何队正见了火字骑的卢队正等人,那都要毕恭毕敬,更别说秦逍的身份比队正还要高上一级。 而郭旺在马料场,地位比何队正还要低微,此时面对秦逍,内心已经是矮了三节。 “扑通!” 秦逍还没和郭旺多说,就瞥见边上一道人影忽然跪倒在地,扭头看过去,正是耿弘。 耿弘昨夜被秦逍打进粪坑,想必是洗了又洗,此时秦逍看到他,便想起昨夜他浑身沾满大粪的样子,不由后退一步,皱眉道:“做什么?” 耿弘也不说话,只是对着秦逍一直叩头,力气极大,额头砸在地上,“咚咚咚”直响。 “有什么话就说。”秦逍皱眉道。 虽然耿绍昨晚向秦逍坦白了过往,但秦逍对耿弘实在是生不出任何好感。 耿弘抬起头,额头上已经叩破了皮,有鲜血渗出来,看着秦逍道:“骑校大人,是小人不知天高地厚,昨天冒犯了你,罪该万死,你要打要罚,小人绝无怨言,小人只求你不要因为小人的过错,对对我大哥心生怨恨。” 秦逍心想原来这家伙是为耿绍求情。 “大哥这些年很辛苦,他有今天不容易。”耿弘眼圈泛红:“小人犯浑瞎了眼,连累大哥受罚,罪该万死。只求大人以后不与大哥为难,这双眼珠子,小人就抠出来当做谢罪。” 他二话不说,抬手就往自己的眼眶去抠。 秦逍见他并非作伪,迅速上前,探手抓住他手腕,他虽然对耿弘十分厌恶,但这人能够为自己的兄弟不惜自毁双目,倒也不能说一无是处,沉声道:“我要你眼珠子做什么?瞎了眼,连自己都不能养活自己,还要继续连累你大哥照顾你?” 耿弘一怔,显然还没有想到这个后果。 “我只希望你有了这次教训,以后踏踏实实做个好人。”秦逍叹道:“虽然知道本性难改,不过你若继续在白虎营惹是生非,倒霉的只能是你和你堂兄。” 便在此时,却听后面传来脚步声,便听到何队正的声音传过来:“王骑校,王骑校。” 秦逍转过身,便见到何队正一脸笑容,几乎是小跑着过来。 “王骑校吃过饭了?”靠近过来,何队正立刻躬身行礼,笑道:“小人在这里向骑校大人贺喜了。不瞒大人,昨日您刚到马料场,小人就知道您非池中之物,一定大有前程,哈哈哈,不想竟被我猜着了。”抬手道:“大人若不嫌弃,进屋去喝杯茶?小人珍藏了上好的茶叶,清香扑鼻,平日里都舍不得拿出来,今次大人荣升,那是说什么也要拿出来庆贺一下。” 秦逍也不说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何队正。 “话说回来,大人虽然只在马料场待了一天,但发放过腰牌,那就曾是我们马料场的人。”何队正正色道:“大人一飞冲天,不但是大人的荣耀,更是我们马料场的荣耀,以后看看谁还敢小瞧咱们马料场。” 秦逍从怀里取出昨天何队正丢给自己的腰牌,含笑问道:“何队正说的是这个?” “大人还留着?”何队正立马笑道:“大人重情重义,果然没有忘记咱们。” 秦逍丢过去,淡淡道:“何队正错了,我留这块腰牌,只是想亲手还给你。我确实很重情义,只是很可惜,你和我有什么情义?” 何队正一张脸立时尴尬无比,却还是勉强笑道:“大人大人说笑了。” “本骑校忙得很,哪有时间和你说笑?”秦逍走过去,拎起一筐马料,将马料竹筐放在何队正脚下,微笑道:“我知道何队正应该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何队正昨日信誓旦旦承诺过,如果我能搬起镇虎石,何队正便要将一筐马料吃了。”抬手指着马料筐道:“何队正,请吧,可别让大家失望!” -------------------------------------------------------------------- ps:感谢朱小轩轩轩轩、阿毛574、土匪哥的歌三位好朋友再赏舵主,感谢书太极期经、书友维平、友5672275、言身寸sl、若花湮雨落三千、沙滩风飘、骨乞弃、书友56396、天地制人、书友575609、书友5672275、书友54454、书友5756337、魔術師楊、看有趣的书、书友3575560、书友567276、5900622、骑着萌猪戏妹、万物随春359645、书友400444、书友5792473、昵称保存中、沙牛儿、书友556340、书友335237、带雨梨花957、何以为之你、lby楠哥、用爱感化沙漠、书友56723、daydayup_h、雾里个雾、看月亮发呆、我爱我家96、书友569476、书友4347336、这年青、书友3965322、illia7209、书友563556、herlee7092、xueqx、书友567563等等诸多好兄弟的破费捧场,沙漠继续努力,不辜负诸君期望! 第一百零五章 马术之道 日月风华第一百零五章马术之道秦逍将马料筐丢在何队正脚下,让他履行承诺,这让马料场的众人面面相觑。 何队正还以为秦逍是在开玩笑,道:“骑校大人,这这是马料,是给马吃的,人人怎能吃?” “不对啊,昨日何队正承诺的时候,那是斩钉截铁,可没有丝毫犹豫。”秦逍指着周围众人道:“当时大家好像都在场,不知道你们是否听见?” 如果换作是昨天,马料场的这些人定然白眼一翻,谁也不会承认何队正说过这话。 但一日之间,秦逍今非昔比。 一个是火字骑的骑校大人,一个是连正式编制都没有的马料场杂工头子。 这些人再愚蠢,也知道该如何选择。 “我听到了。”耿弘还跪在地上,却第一个道:“何队正,昨天你确实说过,大家都有耳朵,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你别否认。” 秦逍瞥了耿弘一眼,暗想你倒算不上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不过这次倒算是说了句真话,淡淡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耿弘自以为替秦逍做了证,心下顿时有些底气,爬起身来,向秦逍道:“谢大人。” 耿弘这样一说,其他人再不犹豫,纷纷道:“不错,我们都听到了,队正承诺过骑校大人要是搬起镇虎石,会吃完一筐马料。” 何队正欲哭无泪。 这些马料虽然已经切好,但真正要喂给战马的草料还需要再加工,里面甚至还会加上粗盐。 眼下筐里的就是秸秆干草。 “大人,我!”何队正看着秦逍,露出祈求之色。 秦逍知道这种人失势的时候可怜巴巴,可是一旦得势,那比谁都狂妄,典型的看人下菜的小人。 对这类小人,秦逍骨子里鄙夷非常。 他心里钦佩的人,是孟子墨那类正直仗义的男子汉,像何队正这样的小人,他从不介意让他们多吃些苦头。 “何队正,难道要当着弟兄们的面自食其言?”耿弘盯着何队正问道。 他愿意牺牲双目恳求秦逍保全自己的兄弟,自然不会介意帮着秦逍与何队正为难,出身于市井,与地痞无赖相处久了,耿弘墙头草的性情那是深埋在骨子里,谁强就靠近谁,这已经成了他的惯性思维。 秦逍年纪轻轻,但是双眸锐利,盯着何队正,如刀锋般。 何队正心知今日难以幸免,伸手到筐里抓了一把马料草,脸上表情难看至极,刚放进嘴里,就吐出来,难受道:“骑校大人,小人小人实在难以下咽,还要还要切碎一些!” “昨天你可没有说要切碎。”耿弘倒是不饶人。 便在此时,却听郭旺道:“骑校我我向你求个情,这次就就饶何队正一回,他昨天昨天是随口而出,也不是有恶意,而且而且这干草料确实难以下噎,求您开恩!” 何队正一怔,看向郭旺,有些诧异。 马料场这十几号人,何队正平日里最瞧不上的就是郭旺,因为郭旺性情柔弱,别人欺辱也几乎不反抗,所以马料场上下只当郭旺是个乐子,甚至称呼他为“汪汪”,对他大加羞辱。 孰知自己平日最不待见的郭旺,非但没有和这伙人一起为难自己,反倒帮自己求情。 秦逍见郭旺一张脸发红,显然是壮着胆子才向自己求情。 “郭大哥既然说算了,那就算了。”秦逍笑笑,盯着何队正道:“何队正,你最大的错不是见风使舵,也不是欺软怕硬,而是眼睛不好使。你盯着别人的弱点,却看不到别人的优点。郭大哥虽然敦厚,凡事不与你们计较,并不是打不过你们,而是他肩头有责任,要养他的母亲,所以他不想失去在马料场的活计,这才处处忍让。他心地纯良,非但不会落井下石,反而在你落难的时候,仗义相助,你以前对他多有欺辱,难道不脸红?” 何队正转身朝向郭旺,深深一礼,道:“郭兄弟,是我不识好歹,你大人大量,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别别。”郭旺连连摆手:“队正,这可使不得。” 秦逍抬手轻拍了一下郭旺的手臂,他虽然不过十六七岁,但瞧上去却是老成的很。 这时候已经瞧见穿着短褂的耿绍在不远处站着,秦逍这才道:“你们先忙吧。”径自过去,耿绍也迎上来,拱手道:“骑校!” “昨天说好的,抽空去教我骑射。”秦逍笑道:“现在可有时间?” “小的刚到马料场,下午还有活儿,这!”耿绍有些为难。 已经听到何队正道:“无妨无妨,耿耿兄弟,骑校大人让你去,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这边我可以替你把活儿干了。” 耿绍有些犹豫,秦逍已经笑道:“那可多谢何队正了。”冲着耿绍道:“赶紧,抓紧时间。” 耿绍只能跟着秦逍走出马料场,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大人上午可练过马术?” “上午他们都在练箭,试了几下,连握弓都没学会。”秦逍道:“下午是训练骑马,所以过来找你,你以前是骑校,应该比我懂。” 耿绍道:“那大人是否选好了马?” 耿绍昨晚败在秦逍手下,凭心而论,确实不甘心,倒不是说对秦逍的能耐不认可,而是想不通为何自己在一招之内就落败,为此想了好久。 但秦逍搬起镇虎石,一鸣惊人,耿绍对此倒是很为钦服。 毕竟那块石头摆在营旗下十几年,从无人能三次搬起,秦逍不但是唯一做到的人,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搬起来三十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叫人相信。 所以耿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确实很有能耐。 如果自己的位置被无能之辈取代,他自然是难以接受,但被秦逍拿了去,虽然不会愉快,却也不是不可接受。 “马?”秦逍这时候才想到,白虎营的将士都配有战马,自己似乎还没有配备一匹战马。 “恕我直言,大人连战马都没有选好,如何训练?”耿绍道:“习练马术,技巧虽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掌握马术技巧,其实用不了太长时间,有悟性的人,用不了半个月,大概就能掌握马术的要领。” “你是说选一匹好马最重要?” 耿绍反问道:“大人觉得什么是好马?” 秦逍一愣,犹豫一下,才道:“我听说在兀陀国西边的西域诸国中,有一个叫大宛的小国,据说大宛的战马天下无双,那是不是好马?” 耿绍笑道:“大宛汗血马天下闻名,可是在下以为,那也不能说是天下无双的好马。”抬手道:“大人要先选一匹马,咱们先去马厩那边,边走边说。” “如此甚好。” 两人往马厩方向去,耿绍这才道:“其实好马,就是最合适的马。譬如在戈壁地带,咱们西陵马就不错,不比图荪人的马弱,要是在沙地一带,那兀陀人的战马可称无双,若是在草原,所有人都知道漠北图荪人的战马首屈一指。” 秦逍心想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耿绍这几句话一说,便可证明这家伙确实有些能耐,对各类马种的优劣十分清楚。 “不过对咱们骑兵来说,战马合不合适,就看你能不能与它看对眼。”耿绍肃然道:“这就像人一样,若是看对了眼,意气相投,那么危难时候,自然能够共患难。可是若道不同不相为谋,非但不能成为朋友,甚至还会拼个你死我活。人和马一样,战马有灵性,如果它和主人看对了眼,朝夕相处,有了情感,危难时候,人不弃马,马也不会舍人,特别是在战场上,更能人马合一,生死与共。” 秦逍肃然起敬,道:“耿你说的不错,是这个道理。” “所以在下刚才说,练习骑马,马术不是最重要的,配备一匹合适的战马才是最重要的。”耿绍道:“就譬如骑校今天选中一匹马,那匹马也能接受大人,自今而后,骑校对它有耐性多照顾,它通晓人性,也会认大人为主。练习马术,练的不止是骑兵,练的是人和马的默契。”抬手指向马场方向:“大人可以在他们训练的时候仔细观察,马术好的骑兵,未必是骑术最精湛,但肯定是与他自己的战马配合最为默契,只要人和战马互相配合,哪怕技术差一些,也能够完全弥补过来。” 秦逍连连点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马术不是指骑马的技术,而是指人和马的默契,这是至理名言。”心想能够爬上骑校的位置,耿绍果然不一般,自己这次还真是没有选错人。 骑兵有风林火山四骑,而四骑的马厩也是各自分开。 马厩可说是整个营地占地面积最大的地方,按照白虎营的规矩,士兵每天有固定用餐时间,而战马的用餐时间也固定,往往是在士兵用餐之前,先行到马厩,各自喂食自己的战马。 马料自有负责马厩的杂工们去马料场运过来,士兵领了马料,便会到自己战马的马栏外喂食,这是白虎营从建营一开始就立下的军规,其实也就是为了增进骑兵和战马的感情。 战兵有八百,但马厩却有上千匹马。 多出来的战马作为后备之用,专门圈养在马厩后方的备用马场。 火字骑骑校来选马,马厩的曹队正亲自带领,来到了备用马马场,指着圈内的马匹笑道:“大人,这里面都是无主之马,你可以任意挑选,相中了哪匹,和小的说一声,小的进去给你牵出来。”又指向几匹落单的战马道:“不过那几匹马,大人尽量不要选,都是性子暴躁,连它们的同伴都不愿意与它们在一起。” 第一百零六章 黑霸王 秦逍本来只看到在空阔马场上悠闲吃草的马群,经马厩曹队正一提醒,还真是发现马场中有几匹单独吃草的战马。 宇文家为白虎营提供的战马,那自然都是最精壮的西陵战马。 祁连山脚下,宇文家控制着庞大的马场,每年要向朝廷提供四百匹战马,但是比起敬献给朝廷的战马,拨给白虎营的战马自然更为健壮。 虽然这些战马暂时无主,却并不表明它们的品质就差一些。 实际上从祁连山马场调过来的战马,每一批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最好的战马,只能供给白虎营。 “为什么它们的性子暴躁?”秦逍问道。 耿绍难得露出一丝浅笑:“战马和人一样,体质、耐力、速度不可能一模一样,有些战马的实力出众,性子自然就会傲慢,觉得其他同伴都及不上它。” “正是。”曹队正也含笑恭敬道:“有本事的人,都会有性格,这战马也一样。那些不合群的战马,都是以为其他战马及不上它,而且还不愿意沦为坐骑。”指向一匹全身鬃毛的战马道:“大人看那一匹,现在很安静,可是无论是人还是其他战马靠近它三步之遥,它立刻发狂。” “烈性子。” “大人再看那一匹。”曹队正又指向一匹:“这家伙更是了不得,去年有人想要驯服它,结果被它连伤三人,有一人连肋骨都差点被它踢断。”扫了一下,指着远处一匹全身乌黑的战马道:“大人,这里面性子最暴躁的就属那一匹了。” 秦逍见那匹马站在木珊栏边上,望着远方,周身十步之遥,竟然没有一匹战马敢靠近。 阳光之下,乌黑的鬃毛油亮夺目。 秦逍虽然对马匹了解的不深,却也听说过,鬃毛越是油亮柔顺,往往品种越好。 “这匹马前年被送过来。”耿绍望着那匹战马,感叹道:“刚一入营,大伙儿都瞧出来,那是千里挑一的纯种良驹,所以当时谁都想得到。苏副统领对它也很是赞赏,亲自出手,想要将其驯服。” “结果自然是失败。”秦逍含笑道:“否则它也不会继续留在这里了。” 耿绍点头道:“苏副统领马技了得,若论驯服烈马,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他。被他驯服的烈马,没有十匹也有八匹。本来大家都觉得苏副统领出手,这家伙必然会低头,谁知道连苏副统领也无能为力,还差点被它伤了。” “那你为何不试试?” “连苏副统领都无能为力,其他人又怎有胆量去驯马?”耿绍盯着那匹乌鬃战马,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赞叹。 秦逍心想白虎营人才不少,苏晁未能驯服它,也不代表其他人就没那本事。 但立马想到,苏晁都无法驯服,若是其他人鼓起勇气去驯马,失败了倒也罢了,若是成功,那岂不是打了苏晁的脸?即使真的有那个能耐,只怕也没人敢上前,若因为一匹战马而得罪了苏晁,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曹队正道:“自那以后,没人敢碰它,留在营里白吃粮食了。”又笑道:“这家伙食量大,吃了粮食一个顶两。” 耿绍想到什么,道:“对了,曹队正,我记得统领大人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嗯,是黑霸王!” “正是,就是黑霸王。”曹队正哈哈笑道:“在这群战马里,没有谁敢招惹它,还真是在里面称王称霸了。” “大人要不要试试他?”耿绍看向秦逍。 秦逍心想连苏晁都应付不了它,我又岂能有机会? “大人天生神力,未必不成。”耿绍道:“西陵人说得好,真正的西陵勇士,那是要喝最烈的酒,娶最烈的女人,骑最烈的马,那才是真正的豪勇之士。” “豪勇个屁啊。”秦逍忍不住骂道:“我个头都未必有它高,这一蹄子下来,只怕就将我踩成肉泥了。”打量耿绍两眼,问道:“耿绍,你是不是存了什么坏心思?要借马杀人是不是?” 耿绍忙道:“绝无此意,大人误会了。小的意思是说,大人如果真的能够将它驯服,日后在战场之上,普通的战马对它唯恐避之不及,到时候敌人想冲到大人身边,坐骑却不敢,那时候就只有大人砍别人脑袋,别人想要杀大人却是难上加难了。” 秦逍一听,双眉一展,还真觉得耿绍这话不无道理。 黑霸王自有一股让其他战马不敢接近的气势,如果将其驯服,日后如果真的有机会以黑霸王为坐骑冲锋陷阵,敌方战马不敢接近,那么敌方骑兵自然也就无法靠近自己身侧,这就等若是给自己增加了保护甲。 不过看到那孤傲的黑霸王高大雄骏,秦逍虽然有这念头,却也是一闪而过。 不到万不得已,秦逍绝不做冲动的事情。 没有把握的情况下,秦逍更愿意等待时机。 “黑霸王太过狂躁,大人不选它是对的。”曹队正指着马群道:“这些虽然及不上黑霸王神骏,但也都是上等良驹,任意一匹马都是价值不菲。大人可以先看看,不着急。” 秦逍目光缓缓移动,扫过一匹又一匹战马。 说也奇怪,看过黑霸王孤高绝立,这些马匹在秦逍眼中竟然毫无吸引力,甚至越看越觉得稀松平常。 这就像见过了国色佳人,再看其他女人,实在提不起兴趣。 耿绍察言观色,看出秦逍的心思,嘴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说话。 秦逍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黑霸王身上,顺着木珊栏绕了半圈,曹队正和更少紧随其后,只走到黑霸王附近,本来安安静静的黑霸王果然有了反应,瞧着这边,打着响鼻,两只前蹄焦躁不安地刨着地面。 秦逍低头看了一眼,见到短短时间,黑霸王已经将地面刨出小坑来,心想这家伙的力气还真是不小。 黑霸王突然躁动起来,这让本就离它颇有些距离的马群也都慌乱起来,虽然黑霸王周围十步之遥没有一匹马,但那些战马似乎觉得这距离还不够安全,纷纷闪躲,拉开更大的距离。 “耿绍,你说驯马到底是个怎么驯法?”秦逍看着黑霸王,忍不住问道。 耿绍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才道:“驯马的手段各不相同,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能骑上马背,无论它如何抗拒,在它臣服之前,不能让它觉得你害怕它,要让它明白无论如何也无法逃脱你的掌控。这就像两强相争,要分出胜负,必须要有一个最终屈服,能让战马屈服,那就是驯服了它,它也会视你为主。” 秦逍点点头,大概明白了耿绍的意思。 驯马的手段,他不懂,但驯马的目的,他完全了然。 就是要骑在它的身上,让它无法摆脱,最终彻底屈服。 “大人,难道你真想驯服它?”耿绍见秦逍脸上显出光彩,那双眼睛不离黑霸王,倒有些担心起来。 毕竟是他领着秦逍来挑马,方才也是自己怂恿秦逍出手驯服黑霸王,如果失败,甚至秦逍有个闪失,追究起来,恐怕他责任难逃。 他还没多想,却见秦逍一个漂亮的翻栏,已经从木珊栏翻进马场里面,耿绍和曹队正都是变了颜色。 “大人小心,这不是闹着玩。”曹队正急道。 当初苏晁驯马,曹队正亲眼目睹,以苏晁强壮的身体加上初中的驯马手段,甚至差点伤在黑霸王的蹄下,秦逍这样一个身体单薄的年轻人,曹队正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能耐驯服黑霸王。 秦逍不过十六岁,年纪不大,其实在同龄人中,他的个头实在不算矮,但与高大的黑霸王相比,就是在显得瘦弱。 秦逍翻进去之后,早就在黑霸王十步之内,黑霸王越发的狂躁,响鼻不停。 曹队正唯恐秦逍有个闪失牵累自己,还想叫唤秦逍不要冒险,耿绍却已经抬手,沉声道:“先莫吵。”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不是骑校。 骑校的身份没了,但气势还在。 曹队正顿时不好多说什么,但看到黑霸王狂躁不安,额头渗出冷汗来,只盼秦逍有自知之明,千万不要冒险。 秦逍却是张开双臂,对着黑霸王吹着口哨,猛地往前一蹿,但瞬间就退回来。 只是他往前蹿出这一下,黑霸王明显做好了应付的准备,两只蹄子随时都要抬起来蹄向秦逍,对这样强壮的战马来说,一蹄子下来,踩中要害,不死也要重伤。 秦逍绕着黑霸王转圈子,时不时地张开双臂作势前扑,但每一次都瞬间停下。 他内心紧张的要命,但表面上却显得十分放松。 秦逍记得耿绍说过的话,马通人性,自己若是面对黑霸王显得紧张忐忑,气势上就先输了。 气势这东西,往往是我弱敌强,我强敌便弱。 但凡能拥有压倒对方的气势,往往就占了三分先机。 耿绍当然也担心秦逍有个闪失,但想到昨夜秦逍搬起镇虎石的情状,那是震惊了整个白虎营,此人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而且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力量,未必不能再次上演奇迹。 秦逍绕着黑霸王转了五六圈,不急不躁,反反复复展开双臂做欲扑之势十多次,不知不觉中,离黑霸王越老越近。 黑霸王似乎感受到自己被调戏,长嘶一声。 秦逍停下脚步,冲着黑霸王哈哈笑起来,这笑声显然激怒了孤傲的黑霸王,又是一声长嘶,猛地放蹄直往秦逍冲了过来,凶狠异常。 秦逍依然是在笑,眼见得黑霸王便要撞上他,耿绍和曹队正几乎同时叫道:“小心!” 两人的叫声之中,秦逍却已经赫然起步,动若脱兔,迎着黑霸王而上,身法奇快,黑霸王猛地一个人立,两只前蹄高扬,当头便向秦逍踩了下去,凶狠无比,似乎要一下子将秦逍踩成肉泥。 ----------------------------------------------------------------------- ps:关于更新,沙漠在这里说一下哈,以后每日保底两更,视状态加更。每天更新在中午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大家在这两个时间段可以阅读,我也会保持这样的更新时段,在今后的日子养成习惯,不至于毫无规律,让大家经常白跑。有特殊情况请假的话,欠的更新也会补上,一天保障两更,感谢大家! 第一百零七章 驯马 日月风华第一百零七章驯马黑霸王双蹄踏下,耿绍和曹队正都已是大惊失色。 电光火石之间,却见秦逍的身形宛若蛇般,一个扭转,闪到侧边,足下一弹,整个人跃起,手臂已经勾住黑霸王的脖子,身体又如风车般一个半旋,已经翻上了黑霸王的背上。 耿绍一怔,惊诧万分,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秦逍动作之快,出手之果断,身法之灵活,完全出乎耿绍的想象。 他自然不知道,之前几个月,秦逍在巨猿的调教下,无论速度还是身法,都已经与龟城时候不可同日而语。 秦逍的脑子很灵活,但有时候脑子灵活不代表身手灵敏。 如果不是经过巨猿的调教,秦逍自问也不可能有如此快速的反应力和灵活的身手。 黑霸王被秦逍骑在了身上,自然是大怒。 它从未被人骑在背上过,眼下竟然身负秦逍,自然是忍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 雄健的身体原地蹦跳,颠簸剧烈,显然是想将秦逍从背上摔下来。 但秦逍却牢记耿绍刚才说的那句话。 驯马,就是要骑在它的背上,撑到最后,让它无可奈何。 所以他两只手臂紧紧抱着黑霸王的脖子,整个人趴在黑霸王背上,凭心而论,这样的姿势着实难看到极点,但却让身体与和黑霸王背部紧贴,两臂可以使上力气,不至于被黑霸王摆脱。 黑霸王显然也知道背上的家伙是个牛皮糖,蹦跃多时,毫无摔下秦逍的迹象。 豁然长嘶人立,秦逍依然是搂紧它脖子,枯藤缠老树一般。 这时候他也顾不得双臂用力会不会勒伤黑霸王,心里只清楚一点,要驯服它,就绝不能被它摔下去,一次失败,以后只怕再无机会。 最要命的是,黑霸王剧烈蹦跃,虽然没有将秦逍从背上摔落,但已经让秦逍头晕眼花,几次差点都要吐出来。 他这时候如果被摔落下马,以黑霸王的强悍,真的可能一蹄子将自己踩死。 人说骑虎难下,秦逍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的骑马难下。 黑霸王使出蹦越、人立两种方法,都没能如愿将秦逍摔落,似乎也知道自己遇上了难缠的对手,猛地腰身一扳,尥起蹶子,蹦起来之时,两条后腿向后踢,这下变化极其突然。 秦逍一直都是提防黑霸王会突然人立,所以重心前压,如此在黑霸王人立的时候,便可以尽可能保持平衡,不至于被它甩了下去。 谁知道这家伙会突然尥蹶子,突如其来,马身光滑,秦逍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向前飞出去,引得那边曹队正惊呼出声。 此时不但耿绍和曹队长在木珊栏外面瞧着,马场十多名马夫也都是发现这边的情况,向这边靠近过来。 黑霸王在白虎营是名声最大的一匹马,毕竟是连苏晁都无法驯服的战马。 所以众人瞧见秦逍在驯黑霸王,也都是震惊不已。 秦逍身体前飞的一瞬间,就知道事情不妙,这时候双臂根本无法抱住马脖子。 他甚至猜到,自己向前方飞落,落地的一瞬间,黑霸王接下来定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自己踩踏,这一下可说是凶险万分,围观的人看出惊险,秦逍更是知道生死攸关。 生死之间,秦逍身形如蛇,就在飞出的一瞬间,一只手猛地攥住黑霸王的马鬣,纸鸢般漂浮,却没有飞出去,随即借着鬣毛之力,一个半圈,再次翻上了马背。 他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只是想保住性命。 可是这个动作,却恰恰精妙无伦,耿绍和曹队正都是呆住,脸上显出惊惧和敬畏之色。 秦逍重新坐上马背,再次抱住黑霸王脖子,有了教训,更加小心。 黑帮网前仰后尥,狂奔乱纵,向马群冲过去,众马见到这黑阎王跑过来,就像遇见鬼一样,纷纷闪躲,不敢靠近,马嘶声声,一时间马场内混乱一团。 耿绍看得明白,知道虽然依旧凶险,但秦逍却已经成功一半,大声叫道:“撑住,它快挺不住了,一定要撑住。” 他对马的性子十分了解,秦逍已经距离成功只有咫尺之遥,但恰恰是这个时候,黑霸王反应的会更加激烈,如果秦逍被甩下来,这辈子就不可能再有驯服它的希望。 马通人性,黑霸王这种孤高清绝的战马,更有脾性。 一旦经过这次激烈的对垒,结果战败秦逍,更会唯我独尊,以后便是将它杀了,它也绝不可能再屈服任何人。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黑霸王也不知道是体力匮乏还是真的已经屈服,猛地长嘶一声,向前飞驰,秦逍正不知这家伙还要做什么,却见它再一次跃起,竟然跃过了木珊栏。 木珊栏虽然不算太高,却也不矮。 黑霸王的跳跃能力实在太过强悍,轻轻松松便即跃过。 秦逍人在马背,趴着身子,黑霸王不停,他也不敢动,黑霸王跃过木珊栏,疾奔如电,速度之快,简直是骇人听闻。 曹队正看着黑霸王跃过木珊栏,径往西奔,转眼间便消失踪迹,突然跪倒在地,喃喃道:“神了,神了,这这真的神了!” 耿绍一双眼眸也满是叹服之色,听到曹队正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叹道:“真的神了!” 秦逍本以为黑霸王还没能驯服,心中戒备,但这时候却已经感觉不到黑霸王的反抗,骑在这雄骏的战马背上,耳边呼呼风声,可见其速度之快。 他此时无法完全掌控黑霸王,任由黑霸王纵情飞奔。 黑霸王雨点般急骤的蹄声,自然是引来营中将士们的主意。 白虎营有规定,即便是练习骑马,也只能在规定的马场,并不允许在军营中四处乱窜。 此时黑霸王从各营如闪电般穿过,许多兵士只瞧见黑影划过,等看清楚时,黑霸王已经奔出老远。 “谁的马?”有人叫道:“敢在营中乱跑,是想找死吗?” “马背上是谁,瞧不清楚,谁这么大的胆子,不怕挨军棍吗?” “赶紧去禀报,有人触犯军规。” 将士们议论纷纷,黑霸王当然不可能理会他们,更不知道什么军规不军规,一开始往西边跑,没过多久就跑到军营尽头,瞧见木珊栏,立刻一个兜回,又反向东边疾奔。 四周吸引过来的兵士越来越多。 “那好像是黑霸王?”有人不敢确定。 立刻有人道:“怎么可能?黑霸王一直没有被驯服,连苏副统领都无能为力,谁又能驯服的了它?” “不对啊,你们瞧那毛色和体型。”接着有人道:“黑霸王通体纯黑,这匹马还真像是黑霸王,不过说的也没错,黑霸王没人能驯服,怎么可能跑出来。” “是不是黑霸王奈不住寂寞,跑出来溜达?” “溜达个鬼啊,你们没瞧见,马背上有人,若是没被驯服,谁能骑在它的背上,那不是找死?” 黑霸王肆无忌惮在营内疾奔,中营大帐的袁尚羽自然听到,从大帐内出来,脸色有些不好看,沉声道:“是谁在营里骑马?不懂军规吗?”还没等帐外守卫回答,就听到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循声瞧过去,只见一道黑影如闪电般飞驰而来,从大帐前咻地划过。 大帐守卫呆若木鸡。 袁尚羽睁大眼睛,扭头望向黑影,惊讶道:“那那不是黑霸王?” 便在此时,却见副统领苏晁几乎是跑着过来,还没靠近,就已经道:“大人,那是黑霸王,刚才刚才王逍去马场挑马,选了黑霸王,现在现在他正骑马在营中肆无忌惮乱闯。” “王逍?”袁尚羽眼若铜铃:“黑霸王?你是说王逍驯服了黑霸王?这怎么可能?” 苏晁道:“有没有驯服,末将还不知道,是他骑马从马场里冲出来。大人,王逍初来乍到,竟敢视军规如无物,甚至甚至纵马从你的帐前奔过,目中无人,必须要从重惩处。” “如果他没有驯服,又怎能纵马?”帐内传来声音:“如果真的被他驯服,黑霸王这种性子,定然会宣泄一番,只怕连它的主人也控制不住。” 说话之间,只见一人从帐内走出来。 这人并无甲胄在身,却是一身灰色长袍,年过四旬,身形清瘦,双目有神,与白虎营将士健壮体魄大不相同,乍一看去,倒像是文人。 “刘刘副统领!”苏晁看见此人,脸上竟然显出惊讶之色。 刘副统领却是向苏晁拱拱手,含笑道:“苏副统领,有些日子没见了。” “刘副统领什么时候到的?”虽然都是副统领,但苏晁对刘副统领却显得毕恭毕敬:“确实有两个多月不见,一向可好?” 刘副统领笑道:“虽然只是挂个虚名,但承蒙老侯爷厚爱,好歹也是白虎营的人,抽空过来看看大家,也是理所当然。”抬手抚着颌下青须道:“不过我在白虎营,就是领军饷的闲人,有统领大人和苏副统领坐镇,我也不用操什么心的。” “刘副统领自谦了。”苏晁立刻道:“西陵三卫,咱们白虎营的实力远在其他两卫之上,不是因为我们训练有多辛苦,而是营中的军规都是您一手设定,没有这些军规,也不会有今天的白虎营。” 袁尚羽打断道:“你们都别说这些废话了,刚才真的是王逍?这小子连黑霸王都驯服了?” ------------------------------------------------------------ ps:感谢ansonxu好兄弟的舵主捧场,感谢清溪流泉杨好兄弟赏大侠,感谢书友57936829、凌弘毅、书友58450063、sleepingworm、书友56728275、zxfire、易民、昵称保存中等诸君破费捧场! 第一百零八章 缘分 过了好一阵子,远方传来马嘶声,犹如龙吟般嘹亮。 紧接着雨点般密集的蹄声传来,袁尚羽和附近的将士循声瞧过去,只见黑霸王已经折返回来,到得近处,黑霸王一声长嘶,人立而起,再次落足的时候,却不再继续向前,只是鼻翼忽闪,阳光之下,全身更是毛发油亮, 阳光之下,拖了一条长长的影子。 秦逍人在马上,此刻表情却已经轻松下来,见到袁尚羽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拱手行礼道:“大人!” 袁尚羽瞧了瞧黑霸王,又瞧了瞧秦逍,再抬头看黑霸王,终于问道:“你驯服它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秦逍摸了摸头,“它现在不闹了。” 袁尚羽再次从头到脚将秦逍打量一番,这时候忽听苏晁喝道:“王逍,你还不跪下请罪!” 秦逍驯服黑霸王,庆幸之余,心下也着实激动。 他在马场见过黑霸王之后,再看其他的战马,毫无兴趣,再加上耿绍那番话,内心深处却确实真的想试试能不能驯服黑霸王。 这却也不是不自量力。 对于自己的长处和劣势,秦逍已经有了大概的认识。 他知道自己经脉打通后,虽然内力还不算淳厚,但还是能够使上力,而且赤果的效用早已经显现,不但增强了自己的体质,无论反应还是力量都大大增强。 正因如此,他寻思着未必不能一搏。 只是没料到黑霸王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强悍,到最后骑马难下,只能硬着头皮拼下来。 黑霸王带着他在营中横冲直闯,一开始秦逍还以为这家伙发了狂,但后来慢慢意识到,这不是发狂,只是在发泄,又或者是向它的主人显示自己的强悍。 待他试着操控黑霸王掉头反转,而黑霸王也无抗拒的时候,秦逍确信这匹宝马已经彻底向自己臣服。 心情激动之时,这时候猛然听到苏晁的喝声,秦逍心下一凛。 “骑马有骑马的规矩。”苏晁上前两步,指着秦逍道:“你骑马满营冲撞,甚至惊扰统领大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秦逍皱眉道:“苏副统领,并非在下有意冒犯,只是方才我确实控制不了这匹马,幸好没有酿出什么事端!” “哟呵,照你的意思,非要出了事才好惩处你?”苏晁沉着脸:“白虎营别的还好说,偏偏就是军规不可儿戏。”转身向袁尚羽道:“大人,您!”还没说完,发现袁尚羽已经走上前,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霸王,绕着那黑霸王走了两圈,这才笑着向刘副统领道:“文轩,黑霸王你是知道的,这家伙性子暴烈无比,自从到了白虎营,谁要是靠近它十步,它就要发疯。” 刘副统领含笑道:“自然是知道的。这匹马在祁连山马场的时候,就特立独行。马场那边,无人能驯服,所以才送到兵营这边,看看有没有哪位勇士能驯服它。” “苏晁,前年刚送来的时候,你是试过的。”袁尚羽背着一只手,绕着黑霸王又转了一圈。 苏晁脸色更有些难看,勉强笑道:“是,不过这畜生确实霸道。” “若不是我已经有了那匹飞骓,倒还真想试着驯服它。”袁尚羽哈哈笑道:“王逍,你这小子有些能耐啊,那么多马术精湛的勇士都没有得到它,竟然被你小子得到,你这运气真是不错。” 副统领刘文轩笑道:“大人,驯服这样的宝马,没有实力,光有运气可不成。” 袁尚羽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要实力要实力。”伸手想要去抚摸黑霸王的鬃毛,黑霸王立时警觉,长嘶一声,人立而起,袁尚羽立刻后退,叫道:“好家伙,连老子都不能动。” 秦逍却已经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黑霸王的脸颊,黑霸王瞬间温顺下来。 “没办法了。”袁尚羽叹了口气:“这匹马真的归这小子了。” 刘文轩笑道:“人有人的缘分,马有马的际遇,黑霸王到了白虎营两年,没有人能收的了它的心,这位王骑校初来乍到就能驯服它,那就是他们的缘分了,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苏晁见袁尚羽和刘文轩根本不提军规的事情,有些着急,道:“大人,可是他触犯军规!” “总有特例。”袁尚羽忍不住道:“文轩刚才也说过,黑霸王性情不比寻常,被人驯服后,要宣泄一番,这也不能怪王骑校。” 刘文轩点头道:“正是如此。不过也仅此一次,以后若是王骑校还骑着马在营中横冲直闯,那一定要从重惩处。” 苏晁一呆,张了张嘴,终于道:“那那这次就算了?” “要不你将他带下去打上二十军棍?”袁尚羽显然对苏晁执意要惩处秦逍有些不耐烦,皱起眉头:“老侯爷若是知道王逍搬起镇虎石,又驯服了营中最暴烈的战马,他老人家说不准会有多高兴,若听说咱们还要打他二十军棍,你说老侯爷一怒之下,是不是连咱们几个也要一块打一顿?” 苏晁无奈道:“末将不敢。” 袁尚羽瞧了秦逍一眼,挥手道:“还在这里做什么?故意显摆吗?还不滚。” 秦逍心中对袁尚羽大有好感,听他斥责,也不在意,向三人拱了拱手,只是看到刘文轩一身灰衫,打扮和军营的将士格格不入,有些奇怪,但此人也是在为自己说话,心中略有一丝感激。 他翻身上马,黑霸王没有配马鞍,只能拍拍它脖子,叫道:“咱们走!” 黑霸王或许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清晰地领会了主人的意思,一声长嘶,扬蹄便走。 苏晁看着秦逍远去的影子,神色冷厉,刘文轩却是抬手抚青须,也是望着秦逍,眼眸中的神色意味深长。 秦逍骑马回到备用马匹的马场,耿绍和曹队正竟然还没有离开。 两人看到秦逍骑着黑霸王回来,不敢直接迎上来,到得近处,秦逍翻身下马,冲着耿绍挥挥手,笑道:“耿绍,你来瞧,霸王不愧是霸王,带着我在军营绕了一圈,真是过瘾。” 骑在霸王背上,速度奇快,飞掣雷电,那种感觉在其他马匹身上绝不可能感受到。 “恭喜骑校大人。”耿绍如今对秦逍佩服的可谓是五体投地,恭敬道:“驯服黑霸王,无疑是得到了价值连城的宝物,这是用银子都买不来的。” 秦逍看着身边神骏的黑霸王,越看越喜欢,抱着黑霸王脖子,摸了摸它脸颊,黑霸王就像刚刚献出身子的小媳妇,对秦逍也是百依百顺,脸颊也是往秦逍身上蹭,一人一马正是处于蜜月之时。 “骑校大人真是神仙下凡。”曹队正走上前来,竖起大拇指,敬畏道:“小的在马场多年,就从没有瞧过大人这样驯马的。” 秦逍也不知道曹队正是不是夸赞,但他得了黑霸王,心情好得很,笑道:“曹队正,霸王以后是不是就归我所有了?” “那是自然。”曹队正立刻道:“小的待会儿就去马册登记,只要大人在白虎营一天,霸王就是大人的战马。” 秦逍一怔,本来兴奋的心情顿时减弱几分。 他还真没有想过在白虎营一直呆下去,心里的打算是避上几个月,时机成熟后,再回到龟城,不但要找红叶,还要瞧瞧都尉府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自然不会忘记,甄侯府要追拿的可不只是自己,孟子墨也是甄侯府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目下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秦逍当然不会对他们置之不问,一直在白虎营待下去。 可是曹队正这话,分明是说自己哪天离开白虎营,黑霸王就不属于自己。 好不容易驯服了这匹宝马,秦逍真不舍得将它抛下。 “大人在想什么?”耿绍见秦逍的情绪突然有些变化,立刻问道:“是否愁烦如何安置黑霸王?” 秦逍当然不能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听他这样问,顺着他话道:“是啊。其他人的战马可以安排在马厩里,可是霸王的脾气大,我担心若是将它也放在马厩里,会影响马厩里的和气。” 曹队正点头道:“大人所虑正事。大人虽驯服了它,可是其他战马依然害怕它,不好让它和其他人的战马放在一起。” “有了。”秦逍眼睛一亮:“耿绍,能不能在我的帐篷边上再搭一个小帐篷,它就住在我边上,我可以随时方便照顾它。”心想要是有人袭击营地,自己的战马就在旁边,到时候老子也可以第一时间骑马逃命。 但他心里知道,西陵大地之上,不可能有人敢袭击白虎营。 耿绍道:“不曾有人这样做过。整个大营,除了统领大人的飞骓就在他的营帐后面,其他人的战马都要按照规定时间送到马厩里。” “曹队正,你说呢?” 曹队正挠了挠腮,也道:“大人,耿耿绍说的没错,除了统领大人,营中无人这样做。” “这不是特殊情况吗。”秦逍笑道:“你管着马厩,要不待会儿你帮着问问,看看能不能这样。霸王已经是我的战马,自然不能还留在这里,去了马厩,影响那里的和睦气氛,这匹马是个例外,咱们也只能破个例啊。” “那小的待会儿去问问。”曹队正道:“骑校大人,小的先去登记,然后给你配上马鞍,有什么其他需要,随时吩咐。” 秦逍点点头,看了看天色,道:“下午正是大家练习骑马的时候,耿绍,今天下午,你教我马术。” 耿绍拱手称是,心中却想,骑校确实有一匹千里挑一的宝马,不过看他的动作,马术实在是不堪入目,那等粗糙的马术,实在配不上这匹神骏的宝马。 </br> </br> 第一百零九章 白虎营失踪事件 当日下午,秦逍没有随在马场与大队兵士一起训练,而是找了个比较僻静的草地,专门由耿绍示范讲解。 他毕竟是骑校的身份,如果跟着士兵们一起训练,大家看到他骑马时候的狼狈模样,难免会心生鄙夷,影响威仪。 秦逍昨晚明确向手底下的几名队正说过,自己骑马射箭的功夫差劲的很,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坦白,几名队正非但没有瞧不起,反倒觉得骑校大人很是真诚,所以训练的事儿,几名队正当仁不让担当,并不需要劳烦骑校大人亲自监察。 耿绍确实有着不凡的马技。 “图荪人马技出众,并不是他们有多聪明。”耿绍道:“以我的看法,最重要的一个缘故,就是他们自小就和马匹生活在一起。都说图荪人是马背上生活的人,这话没有错,从小到大天天和马在一起生活,便是再愚钝,也已经与马匹有了默契,马技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所以还是那句话,马术强弱,不是你的技术有多厉害,而是你和自己的马到底有多深的默契。马技翻来覆去,无非只有那些套路,变不出太大的新花样来。有些人练上三五年,甚至及不上有人练上半年,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人与马的感情不同。” 秦逍已经接受了耿绍关于马道之术的思想。 驭马的技术只是一些动作,马术的最高境界,便是人马合一,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与自己的马匹有着深厚的感情和极高的默契度。 换句话说,你一个动作出来,马匹就能知道你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而且还会竭力去配合你的下一个动作,同样,自己的马但凡有什么动作和反应,你也要立刻领悟到它的意思,而且要协助它达到目的。 人与马之间,不但需要互相理解,而且需要绝对的信任。 这就不只是技术熟练所能达到。 耿绍亲自示范的技术动作,自然是十分的标准,这才刚刚入门,耿绍也没有教授太复杂的动作,这些相对简单的动作,对秦逍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到黄昏的时候,他已经大致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技术要领,而且在耿绍的监督下,非常流畅地做出来。 “大人不但能够奇迹般驯服黑霸王,在马术之上,悟性极高,确实有很高的天赋。”两人歇下来的时候,耿绍由衷赞叹道:“当年我初学马术的时候,这些动作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能学会。” 秦逍心想我和你确实不同,倒也不是我比你聪明多少,关键是在山中被猿公公调教之后,许多别人做不出来的动作,我都可以立刻做出来,别人悟不出的动作,我却能迅速反应过来。 “对了,今天黑霸王从统领大人帐前经过的时候,我瞧见一人打扮不像是营里的人。”秦逍此刻歇下来,便想到先前站在袁尚荣身边的那文士:“你可知道营中有谁穿着长衫!” 秦逍话音刚落,耿绍已经道:“你说的是刘副统领?” “刘副统领?” “刘文轩刘大人。”耿绍很肯定道:“刘大人十年前就已经是白虎营的副统领了,据说营里军规,大部分都是刘大人亲手制定。” 秦逍诧异道:“如此厉害?” “刘大人是老侯爷的心腹。”耿绍压低声音:“据说他与老侯爷的关系,连统领大人也及不上。我自从入营至今,一年也难得见到他几次,他神出鬼没,并不住在大营,只是偶尔会过来看看,但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谁也说不清楚。” “那还真是神出鬼没。” “是啊,我们以为他不在营里的时候,说不定他就忽然出现在你旁边。”耿绍道:“我们觉着他就在附近的时候,却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踪迹。” 秦逍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这算不算擅离职守?换成别人,早就该被赶出大营了。” “营里的军规,统领大人都要遵守。”耿绍道:“不过刘副统领似乎不在军规范围之内。不过这也没什么说的,他是老侯爷的心腹,就算犯了军规,谁敢拿他怎样?更何况他这般做,老侯爷不可能不知道,若想罚他,副统领的位置早就没了。”淡淡一笑,道:“刘副统领的位置稳若泰山,连统领大人都没他稳,而且我听说!”话到口边,戛然而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就怕别人说话说半截子,心知耿绍后面的话一定很要紧,但这家伙显然有忌讳,不好说下去。 他自然不会表现出很想知道后面要说什么,只是从地上抓了一把草,抬头望了望西沉的夕阳,漫不经心道:“听说什么?” 耿绍见秦逍气定神闲,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秦逍扭头看了他一眼,笑如春风:“没什么,就我们两个,我只是希望更了解白虎营。” “听说刘副统领的职责不是带兵,而是老侯爷安排在白虎营的耳目。”耿绍道:“有人说老侯爷担心白虎营有些人不听话,甚至会对宇文家有埋怨,所以刘副统领时不时地像鬼魂一样在白虎营出没,就是瞧瞧有没有人背后说宇文家的坏话。我还听说,这营里还有刘副统领不少耳目,这些人都是刘副统领安排的人,刘副统领不在营中的时候,这些人就是眼线,无论谁说了不利于宇文家的坏话,很快就能被刘副统领知道,他又会向上禀报老侯爷。” 秦逍心下一凛,低声道:“这样说来,刘副统领岂不是奸细?”先前刘文轩还为他说过两句话,而且一副斯斯文文的文士模样,秦逍对他倒略有一丝好感,此刻听耿绍这样说,背脊有些生寒。 “骑校,我也只是听他们私下议论,真假不敢确定。”耿绍低声道:“不过有桩事情,确实很古怪。” “哦?”秦逍来了精神:“什么事情?” 耿绍四下环顾一圈,确定无人注意这边,才低声道:“骑校自然不知,在我之前,火字骑的骑校是罗骑校。” 秦逍知道耿绍在火字骑当了半年的骑校,在他之前是谁还真不知道。 不过有些奇怪,他为何会在这时候提及这个。 “罗骑校还在营中?”秦逍问道。 骑校之上,就是副统领,除了神出鬼没的刘文轩,营里就只有苏晁一位副统领,那么罗骑校当然不是因为晋升而离开了火字骑。 难道罗骑校和耿绍一样,是技不如人,被耿绍取代? 耿绍将罗骑校拉下马,自己又替代了耿绍,如果当真如此,那就有趣了。 “早就不在了。”耿绍神色变得奇怪起来:“我担任骑校之前一个多月,便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他从营里忽然消失,事后没人敢多问,也没有人再提及。” 秦逍一怔,诧异道:“消失?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说的消失,是什么意思?” 耿绍想了想,终于道:“那次消失的不只是罗骑校一人,另外还有三人,这四人在营中都是弓马娴熟的厉害角色,罗骑校!”顿了一下,还是道:“罗骑校力大无穷,虽然没有搬过镇虎石,但他却是大家公认的大力士。” 秦逍愈发感到诡异,忙问道:“你是说,罗骑校和另外三人都突然失踪,再无消息?” “正是如此。”耿绍道:“不过私下有传闻,罗骑校四人似乎是受了刘副统领的命令,偷偷离开了兵营,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兵营这边,袁统领也没有就此事进行调查,而是补上了空缺,有天几个人聚在一起议论此事,被袁统领知道后,每人打了三十军棍,有两个被打废,直接给了笔银子从营里赶出去,自此之后,这事儿再无人提及。” 秦逍听的只觉后脊梁发寒,想了一下,才低声问道:“在那之后,是否还有人无故消失?” “在那之后没有,但我听说在罗骑校四人失踪之前,就曾发生过同样的事情。”耿绍神情也不自然起来,显然是觉得自己不该多言:“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知道这些事的人,都觉得和刘副统领有关系,不过谁都不敢再提此事!”说到这里,耿绍的声音戛然而止。 秦逍见耿绍一脸怪异之色,甚至额头瞬间冒出冷汗,有些奇怪,见他瞳孔微微扩大,忍不住顺着他目光瞧过去,夕阳之下,只见一道人影就在不远处站着。 那人灰色长袍,气质儒雅,竟赫然是耿绍正在提及的刘文轩。 秦逍本来对刘文轩的印象还不错,但经过耿绍这番话一说,就觉得十分诡异,此刻陡然瞧见刘文轩像幽灵一样突然冒出来,还真是吃了一惊。 夕阳之下,刘维轩背光而立,看上去脸色有些昏暗甚至是模糊。 秦逍和耿绍都站起身来,向着刘文轩一起拱了拱手,刘文轩就像石雕一样,一开始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只是盯着两人看。 秦逍和耿绍都被看的心里发毛。 过了小片刻,才见到刘文轩向这边微微颔首,似乎是在打招呼,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缓步而去。 秦逍和耿绍这才松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才发现对方的额头都是冷汗直冒。 --------------------------------------------------- ps:求收藏,求自动订阅,感谢大家! </br> </br> 第一一零章 突飞猛进 “你刚才好像说过,兵营里有人提过失踪的事情。”秦逍一屁股坐了下去:“那几个人偷偷议论此时,被统领大人知道,然后你说的结果是什么?” “每个人打了三十军棍。”耿绍也是坐了下去,勉强镇定道:“有两个被打废了,无法继续当兵,给了一笔银子,赶出了白虎营。” 秦逍苦笑道:“你猜刚才那位刘副统领有没有听到咱们说什么?” 耿绍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看了秦逍一眼,轻声道:“骑校,要不我站到刚才刘副统领站的地方,你在这边说话,声音要和咱们刚才聊天一样大小,我在那边瞧瞧是否能听见。” “好主意。”秦逍立刻道:“你赶紧过去。” 耿绍也不犹豫,起身跑到刚才刘文轩站的地方,向秦逍点点头,秦逍这才冲着耿绍说了几句,耿绍用手拢起耳朵,很快就跑回来,似乎松了口气,道:“骑校放心,我在那里听不见。” “所以刘副统领并不会听到我们刚才说话的内容?” “应该没有。”耿绍依然不敢完全确定,略有一丝忐忑道:“也许刘副统领的耳朵很好使,否则老侯爷为何偏偏派他做耳目?” 秦逍叹道:“如果他真的听到咱们提及罗骑校他们失踪的事情,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应该会先去告诉统领大人。”耿绍压低声音:“然后将这事情交给袁统领来处理,按照上次的结果,袁统领会派人将我和骑校大人绑起来,每人赏三十军棍。” 秦逍张开手臂,问道:“我没挨过军棍,耿绍,你看看我这身体,三十军棍下来,有没有可能受伤?” 耿绍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实话实说。” “如果不是骑校拥有神力,以大人的体质,如果打军棍的心黑一些,骑校二十军棍必死无疑。”耿绍很肯定道:“三十军棍下来,我应该能承受,但即使不残废,应该也要躺上个把月。” 秦逍苦笑道:“所以我们很可能有大麻烦?” “如果刘副统领真的听到什么,有麻烦的是我,骑校不会有事。”耿绍道:“我会向统领承认,是我口无遮拦,而骑校不想听这些,也没有听这些。骑校能力出众,袁统领也是爱才之人,只要我主动认罪,袁统领应该会放骑校一码。” 秦逍一怔,看着耿绍道:“你是否记得,昨天你还是火字骑骑校?” “记得。” “可是今天你只是马料场的杂工。”秦逍睁大眼睛:“一切都只是因为我。” 耿绍看着秦逍,点头道:“那又如何?” “你不恨我?” “恨你?”耿绍笑道:“我恨你做什么?我昨晚被你打败,只是不甘心,不过你搬起了镇虎石,我心里钦佩,今天你又能驯服黑霸王,能耐远在我之上。白虎营从来都是强者为尊,你比我强,骑校当然归你所有,我又何必恨你?” 秦逍看了耿绍半晌,道:“你这番话要是真心,那是少见的男子汉,你这话要是假的,连我都很难看出来,那你的城府真的很深,也不是一般人。” “就因为我主动帮骑校脱罪,骑校觉得这不正常?”耿绍摇头道:“这没什么不正常。本来就是我多嘴,如果不是我脱口而出,骑校后来也不会追问,自然不会被我连累。” 秦逍伸手拍了拍耿绍手臂,道:“你这人不错,要是真的挨军棍,我弱不禁风,你就帮我顶顶,你就算受伤,我也好照顾你,否则两个都受伤了,不好照顾。” “我还以为骑校会和我一起领罚。”耿绍愕然道:“骑校看起来不像不讲义气的人。” 秦逍挠了挠头,道:“其实我很讲义气,不过要看情况。这次你就当我考验你,要是过了这一关,以后我和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放心,只要有机会,我立马让你回到火字骑。” 耿绍怔怔看着秦逍,片刻之后,才叹道:“骑校,冒昧问一句,你今年贵庚?” “十六了!” “恕在下直言,你不像十六,倒像六十。” 秦逍知道这家伙是嘲讽自己狡猾诡诈,呵呵一笑,并不在意,暗想小爷当初可是在甲字监混,五颜六色的囚犯都见识过,和那些家伙待得久了,那些花花肠子一清二楚,该用的时候自然要用上。 秦逍担心刘文轩听到自己和耿绍议论失踪事件,袁尚羽会随时找自己麻烦。 不过刘文轩似乎并没有听到什么,又或者听到什么也没有告诉袁尚羽,次日曹队正跑过来通知,秦逍想在火字骑给黑霸王搭个帐篷,违反军规,断不能行,但是因为黑霸王确实蛮横,真要将它和其他战马放在一个马厩,定然会让其他战马不得安宁,无法好好休息。 所以统领下令,在马厩附近专门给黑霸王新搭建一个马棚。 秦逍虽然略感失望,但毕竟还是给黑霸王争取了单人间的特殊待遇,也算不错。 曹队正办事倒还靠谱,当日便找来人手,迅速为黑霸王搭建了一处马棚,干干净净,秦逍还特地亲自往马料场去,找何队正要来一堆马料,唯恐自己的黑霸王吃不饱,饿坏了身体。 他堂堂火字骑骑校,多弄点马料来,自然也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 秦逍牢记耿绍那番话,马技的终极目标,是要人和马建立深厚的感情,所以但凡有空闲,他便待在黑霸王的马棚里,不但亲自喂料,而且每天都会将马棚好好打扫一遍,给黑霸王创造舒适的居住条件。 黑霸王是性情中马,被秦逍驯服,已经认主,这类重情义的宝马,没有接受一个人之前,孤高冷绝,对谁也不正眼去看,可是一旦被驯服,那就温顺得很,百依百顺。 这就像一位冰山美人,没有征服她之前,目空一切,冷若冰霜,可是一旦被男人彻底征服,虽然在别人眼中依然是冰山美人,可是在自己的男人面前,那就乖得像小猫咪一样。 黑霸王正有此风。 或许这一人一马真的是性情相投,此后的日子里,秦逍在耿绍的指导下,马技突飞猛进,训练不到一个月,秦逍和黑霸王几乎都已经摸清楚了对方的套路,诚如耿绍所言,一旦人和马互相理解互相信任,双方一个细小的动作出来,就能够猜到对方的下一个动作,于是许多高难度的动作人和马互相配合,也都能轻易做出来。 这个把月来,秦逍虽然也会练箭,但重心还是放在了马术之上。 他本就聪明,而且身手比一般人要灵活太多,再加上与黑霸王日渐默契,马术突飞猛进,箭术却还是稀松平常,还在也大概掌握了箭术的基本要领。 这箭术和马术不同。 要想成为顶尖箭手,除了需要刻苦训练,还真需要一些天赋。 秦逍觉得自己在马术上确实有着过人的天赋,但箭术上还没有展现出太高的天赋,要想在箭术上有些成就,就只能多花时间刻苦练习。 每天骑马练箭,倒也感觉十分的充实。 火字骑由五位队正带领训练,秦逍时不时地过去转悠一番。 秦逍忽然觉得袁统领晋升自己为骑校那晚说的话还真没错。 骑兵的训练,有严格的军规,大家也都习惯,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也知道该如何去做,有没有他这个骑校,似乎影响并不大,也许袁尚羽说的真没有错,这骑校的作用,真的是上战场的时候,做冲锋在前的炮灰。 那天和耿绍提及失踪事件过后,一开始几天,两人还真担心有麻烦,不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平安无事,自那天过后,那位刘副统领又不见踪迹,不过白虎营对此习以为常,谁也不会在意。 九月初上,草长鹰飞,已经是深秋。 白虎营的兵士,每个人每个月都有两天假期,轮换休息,休息的时候,可以由将官带领前往奉甘府城逛一逛,但却要隐蔽身份,只能身着便装前往,而且每次进城的人数也不会太多,有严格的限制。 秦逍对进城倒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 反倒是随着时间推移,夜深人静的时候,竟是会特别想念龟城那边,有几次半夜梦到孟子墨和小师姑被人抓住,遭受酷刑差点丧命,便会突然惊醒过来。 一个多月来,也没有宇文承朝的消息,那位大公子似乎已经将自己忘记。 这天晚上,在帐中刚刚入睡没多久,便听到外面传来叫声,他睡觉的时候不会睡得太死,几声轻叫将他惊醒过来,坐起身,问道:“是谁?” “王骑校,统领大人派人来传你过去。”外面传来卢队正的声音:“说是正在等您。” 秦逍收拾一下,出了帐篷,见卢队正还在外面,知道今晚应该是他执夜勤,抬头看了看夜空,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进子时。”卢队正恭敬道。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以往这个时候,全营除了巡逻执夜勤的人,几乎都已经睡着,而且袁统领生活也一直很有规律,早睡早起,眼下正是深更半夜,不知道传唤自己前去做什么。 但统领传唤,自然不能违抗。 他迅速来到统领帐外,见到帐内点着灯火,隐隐听到里面传来声音,似乎有人正在说话,上前去,正想让帐外的守卫禀报一声,猛地感觉侧后方一道劲风袭来,心下一凛,身形一闪,瞥见一道身影往自己冲过来,二话不说,握着拳头,朝着那身影一拳打了过去。 第一一一章 鸡公峡 那身影突然袭击,秦逍也不管那人是谁,闪到一旁,一拳打出。 出拳之前,他已经观察到对方的位置和速度,做好了预判,这一拳打出,又快又狠,“砰”的一声,结结实实捣在那人的腰间,那人“哎哟”叫了一声,捂着腰,弯下身子,等秦逍借着火光看清楚那人的脸庞,只见那张脸上满是痛楚之色,失声道:“赵赵毅大哥!” 被自己一拳打中的身影,竟赫然是宇文承朝手底下的赵毅。 赵毅一手捂着腰,另一只手抬起指着秦逍,恼道:“臭小子,你你下手这么这么狠?” 秦逍忙上前扶住,歉意道:“实在对不住,赵毅大哥,我不知道是你,你突然从后面袭击,我还以为是有人要行刺行刺统领大人,出手不能不狠。” “谁敢谁敢在白虎营行刺?”赵毅一时还没能缓过来,秦逍扶着他坐下,他没好气道:“你在营里待了一个多月,我就是就是想试试你有没有长进。” 秦逍心想就凭你那点功夫,你还是个屁啊,老子没有用全力,要是使上内力,腰骨都要给你打断。 “技不如人,就不要丢人现眼。”帐门被掀开,只见胖鱼从里面走出来,淡定自若:“王兄弟是没有用全力,要是拿出搬起镇虎石的力气,你现在只怕已经躺在地上人事不省。”这才转向秦逍,含笑拱手道:“王兄弟,有些日子没见,一向可好?” 秦逍却没有想到这两个家伙半夜三更会跑到白虎营来,说也奇怪,陡然见到这两个家伙,心里还有一丝亲热感,拱手还礼道:“胖胖鱼大哥!”想到什么,紧跟着问道:“大公子这一向可好?” “你亲自见过就知道了。”胖鱼掀开帐篷,向里面道:“大公子,王兄弟到了。” 秦逍一怔,但迅速上前,胖鱼冲着赵毅道:“你就坐在外面守着吧。”又向走过来的秦逍道:“大公子一直在等你,快进去吧!” 秦逍进入帐内,胖鱼也跟着进去,放下了帐门。 大帐之内,只见到角落处站着两个人,一个是袁尚羽,另一人正是大公子宇文承朝,两人面对着一张高脚板,板子上展开一张地图,进来之前,这两人显然是在谈论这张地图。 “王兄弟。”宇文承朝回过头,见秦逍进来,露出笑容,声音也很亲切。 秦逍上前几步,拱手道:“见过大公子,见过统领大人!” 宇文承朝上下打量一番,向袁尚羽笑道:“袁统领,看来王兄弟在白虎营历练的还算不错,也多亏你照应了。” “大公子,卑将不敢居功。”袁尚羽含笑道:“其实卑将真没有帮什么忙,这白虎营素来是能者居上,王逍搬起镇虎石,驯服黑霸王,仅此两件事情,就足以勇冠白虎营,让将士们心服口服。” 宇文承朝笑道:“王兄弟,想不到你竟然有此等身手,先前我们还是眼拙了。” 他面带微笑,秦逍也不知道他话中是否有别的深意,只能道:“不敢!” “坐下说话吧!”宇文承朝在帐内大案桌后坐下,又向袁尚羽和秦逍道:“你们都坐下。” 袁尚羽一拱手,坐了下去,秦逍想了一下,也在桌边坐了。 “王兄弟,可还记得一阵风丁子修?”宇文承朝看着秦逍问道。 “丁子修?”秦逍想了一下,立马记起,道:“大公子说的可是劫掠马场的那伙盗贼?” 他记得很清楚,在揽月阁的时候,少公子向宇文承朝透露,一伙盗寇劫掠了宇文氏在祁连山下的马场,被劫走几十匹良马,而那伙盗贼按照少公子的说法,正是一阵风丁子修那伙人。 他还记得,宇文承朝曾经在剿灭一阵风的厮杀中,斩杀过丁子修两名亲兄弟,所以丁子修与宇文承朝是有着深仇大恨。 只是他不明白,为何宇文承朝在此刻提及一阵风丁子修。 “不错,王兄弟好记性。”宇文承朝神情冷峻:“这些时日来,侯府和都护府都派人追查丁子修的踪迹,就在几天前,已经确定了他的藏身之所。” 秦逍“哦”了一声,道:“大公子今夜前来白虎营,是准备调兵前往剿除丁子修?” “剿除丁子修,势在必行。”宇文承朝道:“不过却不能操之过急。”看向袁尚羽道:“袁统领善于谋略部署,所以今晚过来,是向袁统领请教,也是要过来看看王兄弟。” “多谢大公子挂念。”秦逍笑道,心想找袁尚羽商议剿贼是真,来看自己就未必了。 不过他今夜前来,悄无声息,没让太多人知道,却悄悄让人将自己找过来,对自己也算是给了面子。 袁尚羽站起身,再次走到地图前,一手背负身后,另一手揪着虬髯,若有所思。 “鸡公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宇文承朝也起身走过去,肃然道:“那里地形复杂,沟渠纵横,山中有泉,坡中有洞,本来并不适宜生活,可是一旦真的占据了那里,想要打下来,着实困难。” 袁尚羽颔首道:“想不到丁子修会选择在这里落脚。鸡公峡前窄后粗,整个地形酷似一只大公鸡,后山四周险峻陡峭,想爬上悬崖进入他们的巢穴,几无可能。据卑将所知,要进入后山,不但先要夺取前山,最要紧的就是前山和后山之间的深谷,中间只有一道极其狭窄的石道,仅容一匹马通过。”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宇文承朝神情冷峻:“那条石道即使存在,要攻入他们的后山巢穴都十分困难,而且我们得到消息,那条石道如今已经不复存在。” 袁尚羽一怔,吃惊道:“不存在?” “丁子修落脚鸡公峡后,以人力将那条石道毁掉。”宇文承朝缓缓道:“他令人修造了吊桥,要进后山,需要从那边放下吊桥,如此方能通过。” 袁尚羽苦笑道:“大公子,如果是这样的话,要攻入丁子修的巢穴,真是难如登天了。”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鸡公峡前山矮而后山高,那丁子修有了前些年那次教训,如今必然会更加的谨慎小心。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在后山修建高塔,居高临下,四周的情况一目了然,但凡有兵马靠近,他们在第一时间就能发现,吊桥只要不放下,即使攻下前山,那后山也只能是看得见而摸不着。” “丁子修知道他的优势所在,一定会在后山存储大量的粮食。”宇文承朝道:“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哪怕被官兵围困,他也能够撑下去。他心里很清楚,官兵总不能为了剿灭他,就派出大量兵马一直围困鸡公峡和他耗下去。” 秦逍这时候也起身,靠近过去,看着地图,却不说话。 他也知道,这种场合,自己也不方便多说。 “大公子,丁子修那边,是否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袁尚羽问道。 宇文承朝摇头道:“我们很小心,暗中打探,并没有惊动到丁子修,虽然不敢完全确定,但丁子修应该还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 袁尚羽道:“要剿灭这伙贼寇,不能拖延,一旦出手,必须一击制敌。若是失手,再想找机会就十分苦难。”想了一下,才道:“要拿下鸡公峡,我们首先要悄无声息地将前山拿到手,而且还不能让后山的贼寇发现,第二步,拿下前山后,我们的人埋伏在前山,想办法诱骗对方放下吊桥,然后派出精锐之士过桥后,迅速控制对面贼人,防止他们拉起甚至是毁掉吊桥。等控制对方,埋伏在前山的人手迅速杀进后山,将贼寇一网打尽。” “袁统领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宇文承朝点头道:“但是这必须不能有一丝差错,稍有疏忽,一切都白费。” “大公子,是否知道有多少贼寇驻守前山?”秦逍忍不住问道:“如果连前山有多少人,他们又是如何分布都不清楚,根本做不到悄无声息占领前山,那么后面的一切都无从谈起。” 袁尚羽并没有因为秦逍说话而责怪,反倒是点头道:“王逍说的不错,必须要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前山和后山各部署了多少人。即使我们攻进后山,也必须了解后山的部署以及地势情况。咱们虽然都知道鸡公峡,但鸡公峡后山的地势和路径我们都不清楚,那里险峻的很,若是他们守着险要之处,我们却对地势一无所知,即使最终剿灭了他们,也必然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神情愈发严峻:“所以我们在动手之前,最好有一份鸡公峡的详细地形图,而且还要对他们的情况了若指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如果连这些情报都没能搞清楚,轻易出兵,卑将斗胆直言,最终只可能铩羽而归。” “搞清楚鸡公峡地图,几乎没有可能。”胖鱼一直没吭声,此时也终于道:“丁子修占据了鸡公峡,防备森严,外人根本不可能进得去,更不可能得到里面的情报。” 袁尚羽正色道:“如果是这样,大公子,恕卑将斗胆,白虎营不可轻举妄动。” 宇文承朝皱眉道:“袁统领是说,明知有贼,却视而不见?” “卑将不敢。”袁尚羽肃然道:“只是白虎营乃是老侯爷的心血,这里的每一名兵士,都是宇文家的宝贝,绝不能用来打无准备之战,或者说,不能用白虎营来赌。”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虎营要剿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胜而不能败。”袁尚羽神情冷峻:“取胜,那是理所当然,失败,将会给宇文家甚至是宇文郡带来巨大的灾祸,大公子三思明鉴!” </br> </br> 第一一二章 粮队 宇文承朝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知道袁尚羽态度虽然强硬,但说的话却并没有错。 白虎营是西陵三卫中最强的一支兵马,又或者说,是整个西陵最精锐的兵马。 这样一支骑兵,胜败与宇文家息息相关。 作为西陵最强的兵马,如果连一股贼寇都无法剿灭,甚至败在对方的手上铩羽而归,那么不但会让官兵的声势一落千丈,导致宇文家的威名受到剧烈的打击,而且定然会让更多的盗寇生出野心,宇文郡乃是整个西陵的稳定将会受到威胁。 袁尚羽声称白虎营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须获胜,道理很简单,白虎营剿贼,不只是军事行动,背后更是涉及到更多的因素。 “其实要弄清楚鸡公峡的情况,也并非没有可能。”帐内沉寂之时,秦逍忽然开口道。 宇文承朝和袁尚羽同时看向秦逍。 “王逍,你有办法?”宇文承朝眼睛一亮。 不知为何,虽然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朴实无华,但宇文承朝却总觉得这小子有出人意料的能耐。 秦逍恭敬道:“大公子,您刚才说,丁子修占据了险要之地,以他的谨慎,会提防官兵围剿。” “那是自然。”宇文承朝颔首道:“他恨我入骨,也知道我也容不下他。且不说他们是否劫掠了祁连山马场,就算没有这件事情,只要我得到他的消息,也一定放不过他。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所以大公子说,他会在山上存储大量的粮食,以防官兵围困。”秦逍道:“有粮食在手,他才能与官兵耗下去。” 宇文承朝点头道:“这是理所当然,他一定会这样做。” “大公子,照这样说来,他一定会四处搜罗粮食。”秦逍道:“如今正是九月,也是秋收的时候,丁子修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搜罗抢掠粮食,那是最好的时机。” 宇文承朝和袁尚羽对视一眼,袁尚羽似乎已经明白过来,双眉一扬,笑道:“王逍,你是说,丁子修会派人劫粮,而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秦逍点头道:“如果换做是我,要储存粮食,绝不可能错过这个季节。百姓收粮,他们可以劫掠,财主存粮,他们也会出手,反正就像大公子所言,粮食越多越好,存够了粮食,他才高枕无忧。山上产不出粮食,就只能下山抢粮。” “对啊。”宇文承朝兴奋道:“只要他们的人下手,我们设下埋伏,抓住他们的人,就可以从俘虏口中了解山上的情况。” 胖鱼也露出笑容,走过来拍了一下秦逍肩膀,笑道:“王兄弟,你还真行,这脑子就是灵光。” 宇文承朝向袁尚羽道:“袁统领,王兄弟这个主意切实可行。”走到地图前,仔细看了看,才道:“鸡公峡往西不过四十里地,就是平丘县,平丘县周围的村镇,都会将粮赋送到县里,然后会派人押运到府城。最近一段时间,已经开始秋收,平丘县有不少存粮,丁子修会不会派人杀到县城抢掠粮仓?” “卑将觉得不会。”袁尚羽摇头道:“丁子修虽然要抢粮储存起来,却又不敢暴露自己的行迹,更不敢直接跳出来成为官府的目标。要抢掠平丘县,十几个人无法做到,至少要组织四五十个人才可能成功,这么多人杀到县城抢粮,丁子修应该没有这样的胆量。即使丁子修真有这样的计划,可是他们什么时候出手,咱们也无法确定,总不能一直安排人埋伏在县城里等他们出现?” “调动兵马在县城里埋伏,很容易走漏风声。”秦逍道:“丁子修当年有过惨败的教训,行事一定异常小心,他真要抢掠县城的粮库,事先也一定会在县城里安排探子,将城中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统领大人所言极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咱们埋伏的人不能少,否则起不到将他们剿灭的目的,可是人一多,必然引起注意,那些探子也会察觉到情况不对。” 宇文承朝点头道:“只要被他们发现一丝不对劲,丁子修就不敢出手了。” “丁子修什么时候派人下山,在什么地方抢粮,咱们猜不到他的心思。”袁尚羽皱眉道:“就算我们在鸡公峡周围一带布下眼下,等他们的人下山抢了粮,咱们再得到消息赶过去,那伙贼寇定然早就撤走。” 秦逍低头沉默,想了一想,才道:“我们不用去找他们,让他们找咱们就可以。” “找咱们?”宇文承朝一怔。 秦逍也走到地图边,指着地图上的平丘县,划到奉甘府城,道:“从平丘县城到奉甘府城,有一百多里地,大公子说过,平丘县会收纳周围村镇的粮赋,然后派人送到奉甘府城。”手指往上划,“大公子,统领大人,你们看,从平丘县到府城这条路的南边,就是鸡公峡,自鸡公峡下山,到这条官道,不过三四十里地。” 宇文承朝也是精明之人,秦逍前半段话一说完,他立时明白秦逍的意思,看着地图,缓缓道:“从平丘县城押送粮食到府城,丁子修得到消息,就可能派人直接在半道上劫掠粮车。” “如果我们设下陷阱,等着他们上钩,便可当场擒拿。”袁尚羽淡淡笑道:“抓了这些俘虏,就可以从他们口中了解到鸡公峡的详细情况。” 胖鱼担忧道:“如果抓了丁子修的人,他定会警觉,再想悄无声息偷袭过去,那就难上加难了。” 袁尚羽道:“他们守着吊桥,从一开始就很难对他们发起袭击,既然如此,就只能搞清楚他们的情况,再做部署。” “统领大人,其实也未必不能发起偷袭。”秦逍犹豫一下,才道:“在下有一个想法,也不知道是否可行。” 宇文承朝颇有些兴奋,道:“都坐下商议,不必着急。” 这一夜袁尚羽帐内的灯光一直亮到凌晨时分,天亮之前,宇文承朝才从帐内出来,带着手下的胖鱼和赵毅悄无声息离去。 宇文郡下辖九县,而九县的赋税,都由宇文氏负责收取。 每年秋收的时候,各县会将粮赋陆续运送往奉甘府城,平丘县境内的耕地面积不少,每年缴纳的粮食,在九县之中也是名列前茅。 西陵的县城,自然远不能与关内的县城相比。 一般的县城,也就比关内的镇子大一些,而且西陵地广人稀,奉甘府城虽然人口众多,热闹非凡,但是各县城的人口却并不多。 黄昏时分,从平丘县出发押送辆车的一支队伍在官道上缓缓而行,向奉甘府城进发。 三十多车粮食,押送的人并不多。 早些年的时候,押运粮食需要配上不少壮丁,有些县城甚至还会雇佣镖局的人护送。 毕竟兀陀之乱过后,在西陵大地上,有几年时间盗寇横行,每一支穿行在西陵大地上的车队,随时都要面临盗寇的袭击。 许多商队就此中断了贸易,对西陵的繁荣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西陵都护府和西陵门阀联手,对西陵盗寇重拳出击,剿灭无数盗寇,也让许多盗寇偃旗息鼓,而商道则是重新打开。虽然如今西陵依然有盗寇出没,是不是也有商队遭劫,但所有的盗寇心里都清楚,可以偶尔动一动商队,但是门阀的车队,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一阵风丁子修这股盗寇,当初就是袭击了运送往府城的粮队,让宇文氏大发雷霆,调动兵马将其剿灭,也因为那一战,各县送往府城的粮队再也没有人敢碰一下,护送粮队的人手便大大节省。 冠道也并非一马平川,有些地方道路崎岖起伏,押送粮队的是县城的粮官,瞧瞧天色渐暗,回头大声道:“大伙儿抓紧时间,晚上赶到府城,交了粮食,到时候找个大馆子让你们好好吃上一顿。” 众人一阵欢呼,精神倍增。 官道南边不远处,是一处高坡,此刻一群人俯身在高坡的茂草丛中,居高临下俯瞰车队。 “三当家,要不要下手?”一人望着车队,扭头看向边上的一名汉子。 那汉子四十出头年纪,虎背熊腰,满脸黑须,一双眼睛也远远望着车队。 手下十几号人都是拿着刀,这三当家手里却是一手拿着一只大板斧。 “等一下。”三当家看起来很谨慎:“附近会不会还有他们的人手?” “三当家,你也太小心了。”手下道:“前天咱们就有兄弟报过讯,平丘县那边要往府城运粮,当天就有一队粮车从这里经过,你说不能轻举妄动,后来那支队伍顺顺利利进了城。今天是第二批,若是再放过,以后未必有这样好的机会。” “三当家,前天运了十几车,这一次比上次多出一倍不止。”又一人低声道:“平丘县总共才有多少粮食,只怕都运的差不多了。大当家说过,山上现在别的不缺,缺的就是粮食,让咱们想尽一切办法,多存些粮食。” 先前那人道:“咱们又不会种粮,就算会,哪里有土地给咱们?你之前还说要杀到县城去抢粮,大当家再三叮嘱,绝不能往城里去,那是找死,既然不进城,咱们就只能半道劫粮了。” “这是送到府城的官粮。”三当家还有些担心:“你们说,要是抢了官粮,官府和宇文家会不会找咱们麻烦?” “三当家,咱们是贼,不抢粮,他们也会找咱们麻烦。”边上那人睁大眼睛:“难道咱们还要和官府客气?你也知道,大当家和宇文家是水火不容,他可是立誓有朝一日要将宇文承朝千刀万剐,这些粮食是送到府城交给宇文家,就更该抢下来,为大当家报仇。” 三当家还有些犹豫,边上人更是劝说道:“三当家,你要真的立下大功,大当家一定会刮目相看,你不是一直垂涎二当家的小老婆吗?抢了这批粮食,说不定大当家就将那狐狸精赏给你,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也不用每天惦记着。” “放你娘的狗屁。”三当家骂道:“老子什么时候垂涎那骚狐狸?是那骚狐狸每次看到老子,给老子抛媚眼,明显是要勾引我。更何况我和二当家是好兄弟,怎能夺人所爱?” “二当家身体越来越不好,病殃殃的,三当家身强体壮,是个女人都喜欢。”边上那人低声道:“说不定二夫人真的想给你做老婆,三当家,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要是立下大功劳,别说二夫人,只怕二当家的位置也要交给你了。” 三当家义正辞严:“你再胡说,老子一斧头砍死你。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兄弟妻,不可欺,我陈芝泰岂是那样的小人?”犹豫一下,低声问道:“你说立了功,大当家当真会将那骚货赏给我?” 第一一三章 宁死不屈 日月风华第一一三章宁死不屈三当家的问题,非常实在。 手下人也很实在地回答:“大当家就看手底下谁能有用。二当家病成那样,出不了力,大当家现在就指望着三当家立功。三当家,大当家那般精明,难道看不出来你对二夫人有想法?他要赏你,最好的赏赐就是二夫人了。” “有理。”三当家陈芝泰脸色一沉,道:“弟兄们都听好了,咱们杀过去劫了这批粮食,然后运回山上,到时候大当家一定会重重有赏。”赫然站起身拎着两把斧子,双目放光,望着远处的车队,就像恶狼盯着一群待宰的羔羊,一挥斧子,从山坡上直冲下去,勇冠三军。 运粮的都是一些民夫,在陈芝泰的眼中,实在是不堪一击。 他相信当自己率领手下的虎狼冲过去之时,对方一看到自己威猛的身影,定会吓得屁滚尿流。 两只板斧锋锐无比。 陈芝泰喊声如雷。 今日出手,势在必得。 他选在这个地点埋伏,固然是因为附近有山坡可以做埋伏之地,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里处于奉甘府城和平丘县城之间,车队距离两座城,都有几十里地,根本得不到援兵的救援。 他有充足的时间将车队控制,然后迅速转移。 二十多名喽啰跟在三当家身后,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如果车队有镖局的人或者是官兵,他们还会有所忌惮,但他们打听清楚,运粮的队伍只是一群民夫,毕竟县城那边也抽不出多少官差护送,整个队伍里,也就两三名当差的衙役。 为首的粮官还只是个文人,杀鸡都未必能搞定。 陈芝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杀太多人,砍死那名为首的粮官就算了,毕竟自己也是贫苦出身,那些民夫也是穷人,虽然自己已经是三当家,但做人不能忘本,还是不要伤害穷人的好。 车队那边自然已经发现了情况不妙,这伙盗贼还没靠近,陈芝泰就瞧见押粮的民夫们一哄而散。 “三当家,那帮家伙就像看到野狗的鸡鸭,吓得都跑了。”边上一人紧紧跟着三当家,见那边一哄而散,边跑边笑道。 陈芝泰也是得意,但觉得手下说的不对,骂道:“你他娘的才是野狗,会不会说话?咱们是猛虎下山,他们是羊群,哪有绵羊看到猛虎不跑的?” 一群人冲到近处,押运粮车的人几乎都跑光,只留下几十辆粮车停在路上。 陈芝泰也不去追,跑到第一辆辆车边上,上前一把掀开盖在车上的黑布,见到车里装着满满一车粮食,哈哈笑道:“这一次真是手到擒来,弟兄们,咱们可是发达了。” 手底下众人也都是欢呼雀跃,有人掀开后面两辆车的黑布,划开麻袋,里面确实装着粮谷,一个个喜上眉梢。 大当家奖罚分明,这一次抢了几十车粮食,回去之后,每个人自然都是重重有赏。 “三当家,这里有三十多辆车,咱们只有二十多个人,就算一人拉一辆车,也不能全都拉走。”一名喽啰烦恼道:“难道多余的粮食要丢在这里?” 三当家一怔,摸了摸头,苦恼道:“这还真是个麻烦。” “三当家,将两车粮食合成一车,虽然重了些,但咱们的人手就可以腾出来。”边上喽啰道:“互相帮衬着,肯定都能拉走。” 三当家立刻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瞪了之前那人一眼,骂道:“你这蠢货,怎么就想不出这个法子。” “三当家,要不要去将那些人全都追回来?”一人上前道:“他们一定去报官。” “等他们将官兵找来,咱们早就没影子了。”三当家哈哈大笑,还没多说,猛地听到一声惨叫传过来,几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名喽啰站在后边一辆粮车边上,两只手捂着喉咙,踉踉跄跄后退几步,猛地摔倒在地,抽搐几下,便即不动弹。 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时候已经看到,那喽啰的喉咙被割断,鲜血从喉咙喷溅出来。 陈芝泰心知不妙,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只见到盖在粮车上的黑布竟然自行掀开,黑布下面,瞬间有人起身,从车上跳下来。 这些人都是身法敏捷,手中握着快刀,出手干脆利落,凶狠果断,还没等喽啰们反应过来,几名喽啰便已经横尸刀下。 只是眨眼间,二十多名刀手从车上跳了下来,虽然双方人数差不多,但无论从体型还是气势,这些刀手处于绝对的上风。 陈芝泰双腿有些颤抖,两眼发直。 这群人就像变魔术一样突然出现,他当然知道落入圈套,心里先是怕了三分,双手发软,斧子差点掉下去。 “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咱们中埋伏了。” 群匪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再听这一声喊,魂飞魄散。 这群人本就是乌合之众,知道自己中了埋伏,第一个念头并不是力拼到底,而是要逃跑保住性命。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陈芝泰见到刀手们凶神恶煞般,连退数步,又看到自己手下的弟兄根本没有任何战意,有几名喽啰不等刀手的大刀砍下来,已经跪倒在地,弃刀投降。 他知道自己真要和这帮刀手拼杀,无疑是自杀,退了几步,猛地转身,拎着两只板斧撒腿就跑。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自问速度不慢,但是只跑了十几步,眼角余光便瞧见一道影子跟自己齐头并进,还以为是自家兄弟,扭头看了一眼,只见那身影比自己矮上不少,青衣劲衫,手里拿着一把刀,明显是刀客。 那刀客甚至扭过头来看着陈芝泰,年纪轻轻,脸上还带着笑,不但与陈芝泰齐头并进,甚至还有闲暇说话:“咱们比一比,看谁跑得快?” 陈芝泰毕竟是三当家,尊严还是要的,怒吼一声,左手握住斧头,挥手便往那年轻人砍了过去。 他孔武有力,否则也不会以两把大斧头做兵器,这一斧子劈下来,劲风呼呼,有雷霆万钧之势。 只是那年轻人的身法实在太灵活,斧子虽然霸气无双,但年轻人轻巧闪过,而且绕到陈芝泰身后,抬起一脚,狠狠踢在了陈芝泰腰上,陈芝泰斧子劈下去,身体本就向前,年轻人背后这一踹,顿时便让陈芝泰收步不住,跌跌撞撞往前。 好在三当家往前窜出数步,终于稳 住身形,转过身来,盯住年轻人,怒道:“你们讲不讲道义?竟然设圈套埋伏,要不要脸?” 年轻人一怔,反问道:“你们不是埋伏在附近?” 三当家这时候才想起,好像确实是自己埋伏在线,如果不是埋伏杀出来,也就不会中了对方的埋伏,有些尴尬,老脸一红,喝道:“我们是贼,设埋伏是理所当然,你们你们是官兵,官兵怎能做这等卑劣之事?” 三当家当然已经看出来,这些刀手手法利落,凶狠果断,一看都是久经训练,这只能是官府的精兵。 “我们做了,你又能如何?”年轻人似笑非笑道。 “可耻。”三当家破口骂道:“我要是今日能走脱,定会将今日之事,到处宣扬,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官兵不敢与我们明刀明枪拼杀,只会设圈套埋伏,让天下人骂死你们。” “我们现在不就是明刀明枪拼杀?”年轻人刀锋前指:“你放心,我不让别人帮手,就咱两打,你要赢了,我放你走,你要输了,乖乖跪下投降。” “跪下投降?”三当家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你当我是什么人?老子从不向人下跪,就算脑袋被砍了,也绝不会向任何人乞降。”左右看了看,才盯着年轻人道:“不过你说话要算话,不许让人帮手,我要赢了,你可不能让你的人拦我?” “我说话算话。”年轻人微微一笑。 三当家看着年轻人单薄的身体,瞧那样子,自己一斧头就能砍死,只是这小子的速度似乎不慢,自己也不能太过轻视,握住斧头,微微弯下腰,绕着年轻人转了半圈,见到年轻人只是站在原地,随着自己绕圈子,年轻人身体也跟着转动,刀锋始终指向自己。 三当家猛地暴喝一声,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狗熊,举起两只斧头,向年轻人直冲过来。 距离三步之遥,年轻人猛地往前一窜,不等三当家反应过来,手中长刀前刺,电光火石间,刀尖已经抵住了三当家的咽喉,一股寒意从三当家喉咙处想他全身上下蔓延。 三当家魂飞魄散,高举的双臂没能放下,可是手里的两只大板斧已经脱手落下来。 “别杀我!”三当家魂飞魄散之际,还是拼力喊了出来。 年轻人并没有割断三当家的喉咙,淡淡道:“你是英雄好汉,说过砍了你的脑袋也不会投降,我敬重你是条汉子,留你全尸,受死吧!” “扑通!” 三当家干脆利落地跪倒在地,抬头看着年轻人,一脸祈求之色:“饶命,大兄弟,我投降了,你千万别杀我,我知道什么,全都告诉你,一个字都不隐瞒。”勉强笑道:“敢问大兄弟尊姓大名,四海之内皆兄弟,我想和大兄弟做个朋友,哪怕义结金兰也愿意。” ---------------------------------------------- ps:订阅升得非常快,感谢大家理解订阅了正版,我向大家鞠躬了。然后还是向大家求自动订阅,这样数据会更好看,大家也更方便阅读,谢谢大家了哈! 第一一四章 被屠夫耽误的画师 年轻刀手收回刀,陈芝泰长出一口气,抬袖擦去额头冷汗,正要起身,刀手冷冷道:“谁让你起来的?” “咱们是朋友,大兄弟,你!”陈芝泰挤出笑容,还没说完,年轻人已经道:“是不是朋友,还要看你诚不诚心,现在称朋道友为时尚早。” 陈芝泰立马道:“诚信诚信,那是真诚的不能再真诚了。” 年轻人向车队那边望过去,那边的战斗也已经结束。 陈芝泰这伙人本就是乌合之众,被杀了几个人,又见到这群刀手龙精虎猛一个比一个凶悍,自然早就没了斗志,丢下手中兵器,乖乖跪在地上乞降,有几个胆大一些的还想逃跑,瞬间就被追上。 除了几人被杀,包括陈芝泰在内的这伙盗寇尽数被抓,一个都没有走漏。 “王兄弟,还是你手快。”一人大踏步走过来,笑道:“瞧这家伙应该是他们的头领了,你擒住了他,先记你一功。” 年轻人自然是秦逍,向走过来那人道:“大公子,这家伙还算识时务。” 大公子宇文承朝手里拿着刀,走上前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三当家陈芝泰,问道:“是你带他们劫粮?” 陈芝泰忙道:“不是,不是,我我不是头领,我我们没有头领,有事都是商量着办。”心想若是承认自己是头领,不知道会不会被一刀砍了脑袋。 官兵剿匪的时候,通常对普通的喽啰从宽处理,但匪首必然会从严治罪。 “原来不是头领。”宇文承朝失望道:“既然如此,应该没什么用,王兄弟,一刀砍了。” 秦逍答应一声,手中刀抬起,陈芝泰立马改口道:“我招供,我招供,我是他们的三当家,我叫陈芝泰,很有名气,在在山里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你们抓到我,那真是抓对了人,我知道的很多,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哦?”宇文承朝打量陈芝泰几眼,脸色依然冷峻。 “大公子,他自称是三当家,我觉得未必。”秦逍立刻道:“他或许是怕死,所以自抬身份。” “绝对没有。”陈芝泰斩钉截铁,回身指着那群被抓的喽啰道:“两位可以去问他们,他们可以为我作证。更何况陈某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大丈夫,绝不会因为贪生怕死而冒名顶替,你们冤枉我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那好,我问你,你是什么来路?你们大当家是谁?” 陈芝泰犹豫一下,才道:“两位,咱们咱们能不能谈个条件?” 秦逍作势挥刀:“你现在还要和我们谈条件?” “不敢不敢。”陈芝泰苦着脸道:“我我只是想向两位求一件事情。如果我能老实招供,你们你们能不能放过我们?我们没有滥杀无辜,就算抢劫,也不伤人命,更何况更何况我们也没有抢过几次。” “要不要饶过你们,就看你的态度,还有你手下人配不配合。”宇文承朝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陈芝泰这才道:“我们大当家是丁子修,道上称他为一阵 风,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忽地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似乎不该说,立马道:“不过在我眼里,他什么都不是。其实其实我上山,也是被他逼得,以前我也是清白的好人。” “他现在在哪里?”大公子当然不会在意他是不是好人。 “鸡公峡。”陈芝泰没有任何犹豫,十分干脆道:“他躲在鸡公峡,说鸡公峡地形险要,就算是官兵围剿,他也不怕。” 宇文承朝依然冷冷问道:“你既然是三当家,当然知道山上有多少人。” 陈芝泰点头道:“知道知道,整个鸡公峡,一共有二百多兄弟,有些是他的旧部,但大部分是他这两年招揽的。”挤出笑脸道:“两位,能不能让我起来说话,我腿上有些小毛病,跪太久了筋骨不好,还求两位体谅。” 宇文承朝和秦逍对视一眼,轻嗯一声,陈芝泰如获大赦,连连拱手,站起身来,这才拍着胸口道:“我陈芝泰义字当头,你们讲义气,我更讲义气,想知道你们尽管问,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们是不是要抓丁子修?鸡公峡山势险峻,易守难攻,要攻进去可不容易。” “陈当家的,你和丁子修有仇?”秦逍忍不住问道。 陈芝泰立马道:“这是什么话?我和他义结金兰,虽非亲兄弟,却胜过骨肉!”瞬间想到面前是官兵,心想自己怎么总是犯嘴巴比脑子快的毛病,改口道:“和他是有点矛盾。” “陈当家对山上的地形当然也很了解?”宇文承朝问道。 陈芝泰点点头:“大当家在山上修了不少工事,就是防备有朝一日官兵打进山里,这一年多我负责监工,对山上的地形了如指掌,就算闭上眼睛,山上的地图也能画出来。” “很好。”宇文承朝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帮我们画一张图,做一件事,我们不但可以放你一马,而且还会给你重重赏赐,让你后半生享尽富贵,你意下如何?” 陈芝泰眨了眨眼睛,问道:“画什么图?做什么事?” “你自己说过,闭上眼睛都能将鸡公峡的地图画出来。”宇文承朝收刀入鞘道:“那就劳烦你帮我们将地图画出来。至若要做什么事情,先将地图画出来再说。” 陈芝泰吃惊道:“你们真的要去鸡公峡?”瞅了瞅那边,摇头道:“万万使不得,你们人手不够,二十多号人,不可能打下来,跑过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这些就不劳你多费心了。”宇文承朝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地间已经完全暗下来,再看车队那边,只能看到人影,肃然道:“酉时快要过了,我最多也只能给你一个时辰,将鸡公峡前后山的地形路径都画出来,特别是山上的先要关卡和岗哨,一个不少地画出来。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错了一个,你这脑袋是真的保不住了。” 陈芝泰额头冷汗直冒,苦着脸道:“一个时辰就要将地图画出来?这这是不是太仓促?要不给我一夜时间,让我好好想好好画,明天天亮之前!” “不行!”宇文承朝不等陈芝泰说完,就以冰冷的语气道:“一个时辰为限,多一刻都不行。”沉声 道:“跟我来!” 陈芝泰无可奈何,秦逍在后押着他,跟着宇文承朝到了车队边上。 喽啰们都已经抱头蹲在地上,刀手们一人一个看守,之前被陈芝泰吓得四散逃窜的民夫们,此时都已经返回来,宇文承朝向一人道:“胖鱼,大鹏,你们两个带人将车子往南边靠,咱们在官道上,说不定待会儿有别的车队过来,被瞧见不好。”又吩咐道:“赵毅,你带六三个人和运粮的弟兄们一起,将这帮盗匪连夜押送回府城,直接交到都护府,让都护府处置。” 几人俱都答应,赵毅虽然觉得押送囚犯回城不是什么美差,但大公子有吩咐,那是绝对不敢违抗。 “将你们的衣裳全都脱下来。”胖鱼指着蹲在地上的喽啰们道:“谁最后一个脱完,一刀砍死。” 这话一说,喽啰们反应迅速,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衣服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 大家都是手忙脚乱,谁是最后一个脱完,还真是不好确定。 大鹏又让人取了车上准备好的绳子,将众匪双手都反绑了,被砍杀的喽啰尸体,直接丢到车上,黑布也都重新盖上。 这些辆车中,也有几辆车里千真万确装了粮食,宇文承朝让赵毅带着人赶了十几两粮车,押送着喽啰们一起回城,剩下不到二十两粮车,在胖鱼和大鹏的带领下,迅速从官道上拉走,直接拉到了陈芝泰先前埋伏的山坡后面,如此一来,即使官道上有人经过,也不可能发现山坡后面的情状。 宇文承朝又让人取了准备好的笔墨,扑在一块木板上,陈芝泰万般无奈,只能绞尽脑汁将鸡公峡的地图画出来。 陈芝泰只担心时辰一到,自己没能完成任务,脖子上的脑袋真的保不住,整个人完全投入到画作之中,等到绘制完加工下的地形后,宇文承朝仔细看了看,上面将暗哨明哨、营寨、大路小径都画了出来,便是丁子修的住处,那也是着重描绘,可说是尽心尽力。 “陈当家的,你这画技还真是不错。”秦逍在旁看了地图,笑道:“其实你不该当山贼,应该去做个画师,以你的才能,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代画作宗师。” 陈芝泰略有一丝得意,道:“不敢当,其实我最擅长的是杀猪,我以前是个屠夫。” “看的出来。”秦逍点头道:“对了,你那两把斧子要捡起来,那可是你的标识,不能丢了。” “地图不会有什么错处吧?”宇文承朝细细看了一遍,问道:“要是有错误的地方,你这脑袋可保不住。” 陈芝泰忙道:“不会的,绝不会有错处,我以人格担保。” 他这一说,宇文承朝和秦逍反而有些担心,毕竟陈当家的人格实在不值钱。 忽听得胖鱼道:“有人来了。” 秦逍立刻顺着胖鱼目光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密密麻麻的影子正往这边过来,天地之间虽然一片昏黑,但秦逍目力了得,已经看清楚是一群骑兵,少说也有上百骑之多。 只是骑兵如潮,却没有太重的马蹄声响。 第一一五章 先锋 “他们到了。”宇文承朝淡淡道:“只是这速度实在太慢。” 胖鱼这边已经让人点了火把,举起挥舞了几下。 骑兵迅速放缓了速度,随即便见到几骑飞驰过来,到得近处,那几人翻身下马,只听一人道:“大哥在这里吗?”快步走过来,秦逍看的明白,来人正是宇文家少公子宇文承陵。 白虎营统领袁尚羽紧跟在宇文承陵身边。 “少公子,统领大人!” 秦逍和胖鱼等人都拱手行礼。 宇文承陵笑了笑,宇文承朝这才上前去,少公子又向宇文承朝一拱手,十分恭敬:“大哥!” “嗯。”宇文承朝答应一声,就在草地上坐下,摊开了陈芝泰画的那幅地图道:“地图已经画出来,袁统领,你过来看看。” 袁尚羽上前去,蹲下身子,宇文承陵犹豫了一下,也上前去,几人围在地图边上,火把靠近过去照着地图。 秦逍见到宇文承陵过来,倒是有些意外。 事先约定,这边一旦成功,附近的探子就会飞马前往禀报,袁尚羽则是立刻带人赶过来。 计划之中,宇文承陵却并没有在其中。 虽然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宇文承陵跟着队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宇文承陵如今在宇文家地位显要,说到底,除了老侯爷的偏爱,也是因为背后有琼夫人和孟舅爷等人的扶持。 如果论及勇名和威望,大公子宇文承朝骑射出众,而且早就参加了剿匪之战,甚至亲手斩杀不少盗寇,威名赫赫,那是少公子远远不及之处。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剿匪的机会,少公子自然不会错过。 即使不能亲手斩杀盗寇,但是只要出现在剿匪的现场,日后也算是有了剿匪之功拿出来摆一摆。 “大公子,这幅地图大致不会有什么错误。”袁尚羽细细看了一遍,才道:“上面将营寨、哨卡和路径都标明得很清楚,而且吊桥两边的情况也画得很清楚,即使后山的哨卡出现遗漏,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只要能够杀过吊桥,我们进入后山,丁子修的人就根本无法抵挡我们的攻势。”手指点了点地图:“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前山这些哨卡有没有问题。” “陈当家的,过来。”宇文承朝也不回头,直接喊道。 陈芝泰自然已经看到远处黑压压的骑兵,心里才知道这一次官府是要出重拳攻打鸡公峡,心惊胆战,小心翼翼靠上前,轻声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他听其他人喊宇文承朝为大公子,心想自己也喊大公子,让大公子感受到我的敬意,这样小命更稳妥。 “前山的这些哨卡,你肯定没有遗漏吗?”宇文承朝扭头看了一眼。 陈芝泰忙道:“绝没有遗漏。大公子,二当家唔,张树宝病了好几个月,以前我和他轮流巡视前山,这几个月,每天晚上我都要在前山巡视一遍,检查每一处哨岗,就是担心他们偷懒。丁子修说过,官兵要攻打鸡公峡,唯一的法子就是要通过吊桥,在此之前,必须要控制住前山,所以 前山非常重要,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别说废话。”宇文承朝皱眉道:“你就说前山共有几处岗哨,有多少人?” “八处岗哨,十六个人。”陈芝泰立刻道:“十六人日夜轮值,每处岗哨两个人。” “地图上标识正是八个岗哨。”袁尚羽道:“四明四暗。”看向陈芝泰,冷声道:“你要记着,如果这次你能帮助官府剿灭丁子修,非但无罪,而且有功,大公子一定会重重赏你,可是你若说差了一个,人头不保,听明白了?” “我用性命担保,不会有错。”陈芝泰肃然道:“要是错了一个,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割了自己的喉咙。” “下去吧。”宇文承朝挥挥手,有人将陈芝泰退下去,宇文承朝才道:“往南不到四十里地,就是鸡公峡,白天他们居高临下,一旦靠近,他们自然是早早发现。正好今晚无月,正是天助我们。”想了一下,道:“袁统领,我带人先去鸡公峡,将八处岗哨迅速清理点,一旦成功,会在山上点起火把,左右晃动八次,你!”顿了一下,瞥了一直没吭声的少公子一眼,才道:“你和承陵见到火光,立刻以最快的速度过去。” 袁尚羽点头道:“马蹄子都包了棉布,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大公子得手之后,卑将和少公子立刻冲过去。” “大哥,要不我带人去清理前山。”宇文承陵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山上情况不明,不好冒险。” 宇文承朝淡淡道:“我既然已经做了部署,就不要争执了。”指着地图,继续道:“清理哨岗后,刚好可以利用陈芝泰让后山放下吊桥,如果我估计不错,丁子修小心谨慎,一次不会让太多人过去,而且人太多,很可能让他们起疑心,所以到时候我会带几个精干的弟兄跟着陈芝泰过桥,过桥之后,立刻控制桥边的匪寇,那时候你们便可以迅速通过,只要进了后山,尔后分一部分人守住吊桥,那么丁子修将无路可逃。” 袁尚羽颔首道:“大公子的计划十分稳妥,鸡公峡后山虽大,丁子修也一定有多处藏身之地,但只要我们控制住鸡公峡,挖地三尺,也能将丁子修找出来。” 宇文承朝拿起地图,递给袁尚羽,道:“你先拿地图和手底下人商量,杀入鸡公峡,该如何部署。”等袁尚羽接过地图,这才转身道:“胖鱼,大鹏,还有疯子,你们选八名手脚利落的兄弟跟我一起去。”瞧见身旁的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王逍,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秦逍拱手道:“遵令。” “大哥,人是不是太少了?”宇文承陵立刻道:“要不多带些人手?” “不必。”宇文承朝道:“这些哨岗不在一起,可以一个一个地解决,人太多,反而容易被发现了。”转身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回头看了宇文承陵一眼,终于道:“杀贼的时候,你不要轻举妄动,山上地势险要,许多地方有伏兵,小心为好。” 宇文承陵深深一礼,道:“大哥放心,我会保护自己,大哥自己也要小心。” 宇文承朝轻嗯一声。 胖鱼也不耽搁,挑了八名刀手,加上 大鹏、宁志峰和秦逍三人,连宇文承朝一起总共十三人,换上了之前那些喽啰脱下了的衣服,准备妥当,又从骑兵那边抽了十四匹马出来,令陈芝泰在前引路。 陈芝泰人在刀下,心中无奈,却又不得不照着宇文承朝的意思办,捡回了自己的两只大板斧,挂在腰上。 宇文承朝也不耽搁,带人上了马,一抖马缰绳,领着众人往鸡公峡而去。 战马的马蹄子都裹上了棉布,几乎没有声音发出来。 夜色如墨,三四十里地根本没有花费多长时间,秦逍跟着队伍纵马飞驰,看着前面宇文承朝的背影,心里却隐隐明白,这一次出手攻打鸡公峡,宇文承朝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诛灭丁子修。 凭心而论,像丁子修这样隐匿在山中的盗寇,整个西陵,不在少数,规模更小的盗寇马贼更是多如牛毛。 听起来丁子修有二百来号人,似乎成了些气候。 可是对西陵门阀来説,实在是不值一提。 二百多号人,大都是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走投无路,只能落草为寇,这些人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的训练,在更弱的百姓面前或许还能嚣张一二,可是遇到训练过的官兵,那就只有挨打的份儿。 西陵三郡,每年都有因为走投无路而落草为寇的百姓,如果三大门阀要将这些盗寇全都剿灭,那实在是异想天开,只要老百姓吃不饱肚皮,匪寇从来都是剿之不尽。 每次剿匪,死伤要抚恤,立功要奖赏,都是特别花银子的事情。 所以西陵匪寇如果没有威胁到门阀的利益,门阀通常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管,毕竟西陵三卫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剿匪,要是真的将山贼马匪全都剿灭干净,西陵三卫似乎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虽说宇文家马场被劫,按照少公子的说法,元凶可能是丁子修,可是却并无确凿无误的证据。 按理来说,宇文家也不会在没有完全确定是丁子修所为的情况下,迅速对丁子修发起攻击。 但宇文承朝却以此为借口,在查到丁子修的藏身之地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组织了这场征剿,奇怪的是,长义老侯爷也没有阻止这次出手,否则宇文承朝想调兵剿贼,没有老侯爷的同意也不可能做到。 白虎营出兵,至少在名义上需要都护府的调令,老侯爷不开口,仅凭宇文承朝,当然不可能让都护下令。 秦逍心中清楚,宇文承朝如此迅速地要解决丁子修,除了可能是要增加威望,更重要的缘故,只怕是要从丁子修口中问出关于劫马场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如果可能,甚至想要问出那批图荪人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对自己狠下杀手。 也许他心中有了答案,但却需要证明他心中的答案到底是对是错。 ------------------------------------------------------ ps:还是向大家求下自动订阅哈,沙漠一定会用心,要是哪天不争气,大家直接断订,拜谢! 第一一六章 除哨 日月风华第一一六章除哨鸡公峡虽然险要,但在西陵也并非什么名山险峰。 这样险要的孤山,西陵不在少数。 能够成气候的山贼马匪,不单胆子够大,脑子也灵光,除了极少数占山而守,大部分则是处于流动状态。 他们心中很清楚,西陵门阀听起来似乎铁板一块,但内部却也是矛盾丛生。 至少名动天下的西陵三大门阀,就没有想象的那般团结。 也许在面对共同的强敌之时,为了保证自己的利益和宗族的传续,会联手结合,但是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互相之间也不乏明争暗斗。 当年三大门阀为了打开西陵商道,获取更多的赋税和利益,联手清剿劫掠商队的山匪马贼,虽然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将盗寇打的闻风丧胆,但清剿过程之中,却都是存了心思。 有时候明明可以将盗寇剿灭,却偏偏打而不灭,将盗寇赶到了别家地盘上,实际上就是为了损耗其他门阀的实力。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少盗寇想出了好点子。 譬如在宇文郡作案,劫掠了财物,却迅速转移到樊郡或者甄郡藏身,等在那边犯了案子,再换到其他郡去躲藏。 三郡许多事情都达不到同意,也因此给了不少盗寇可趁之机。 一阵风丁子修当初被打的狼狈而逃,自然也是躲到了其他郡内栖身,等风声过后,这才回到宇文郡,暗中积蓄实力。 宇文承朝当然不会一直骑马到山下,距离鸡公峡前山还有几里地,便即停下马,翻身下马来。 这附近多有乱石,找地方栓马十分的容易。 召集手下人聚集过来,宇文承朝向陈芝泰招招手,道:“陈当家,你过来和大家说说岗哨的情况。” 陈芝泰走过来,宇文承朝已经蹲下去,拿了几块小石头放在地上,这才道:“陈当家,这是你在地图上标示的岗哨位置,前山共有八处岗哨,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 陈芝泰也蹲下来,看了看,竖起大拇指道:“大公子果然是聪明绝顶,看一眼就记住了,位置都没有错。”非常配合地指着小石块道:“前山八处岗哨,分东南西北四角,每一脚都有一明一暗两处岗哨。明岗一眼就能看出来,修了木塔,虽然不是很高,但是修建的位置都很好,居高临下,俯瞰山下,只要有人靠近鸡公峡,远远就能看见。” “晚上当然看不到什么。”宁志峰道。 陈芝泰又是竖起大拇指:“聪明。木塔上白天有人,晚上就会下来,不过还是会很小心。”指着另一块石头,解释道:“这是明哨,敌人如果潜入前山,只能发现这处明哨,可是距离不远的暗哨却很难被发现。” “幸亏我们有陈当家的帮忙,否则也不会知道暗哨的存在。”宇文承朝淡淡一笑。 陈芝泰竟然显出一丝得意,继续解释道:“暗哨是在地上挖了个坑,坑里藏着两个人,上面用枯草盖着,十分隐蔽,就是防备明哨被人摘掉。明哨那边一旦出了情况,暗哨里的弟兄就会吹号,前山的其他弟兄,就立刻知道有人攻上山,会一起吹号,通知后山有人杀过来。 ” 胖鱼道:“这丁子修还真是谨慎小心,如果不知道这些情况,贸然上山,很快就暴露。” “大家也都看到了,前山八处岗哨,分为四角,我们无法在同一时间将八处岗哨全都清理。”宇文承朝肃然道:“所以我们每次同时解决四处岗哨。我们一共十四人,先兵分两路,靠近目标之后,每一路再分成两拨人,必须对明暗两处岗哨同时出手,一定要记住,出手的时候,不能有任何的犹豫,必须一击致命,绝不能让他们有发出讯号的机会。” 陈芝泰数来数去,心想你们只有十三个人,大公子说有十四个人,难道连我也要加上? 他犹豫一下,忍不住道:“大公子,你说的十四个人,是不是是不是算错了?” “没错,你也在行动计划之中。”宇文承朝倒是很干脆:“既然来了,陈当家的当然也要出一份力。” 陈芝泰苦着脸道:“大公子,虽然我已经弃暗投明,愿意归顺你们,可是山上的许多弟兄和我都是熟人,我要是和你们一起去对付他们,有违道义,这事情我实在做不出来!”瞧见边上的宁志峰已经握住刀柄,顿时叹了口气,叹道:“不过他们为非作歹,我想了想,还是愿意和大公子一同并肩作战,铲除奸恶。” “陈当家的有见识。”宇文承朝抬头看向胖鱼,道:“胖鱼,你和疯子带人带上五个人,去清理西南角的岗哨,解决之后,立刻去西北角。我和王逍带上下的人先解决东南角,再去东北角。”环顾一圈,道:“大家上山之后,千万小心,出手的时候,不要犹豫,清理干净之后,所有人到吊桥附近集合,记住,我没有赶到之前,都不要轻举妄动。” 胖鱼和宁志峰都是拱手,点了五个人,也不犹豫,趁黑向山上摸了过去。 “王逍,大鹏,对了,还有陈当家,你们跟我来。”宇文承朝也不耽搁,领着秦逍等留人直往前山东南角扑过去。 这一路人手有陈芝泰做向导,山上之后,却是顺利得多。 鸡公峡前山是为鸡首,地形并不算很复杂,虽然林木茂盛,也没有明显的路径,但乱石不多,很快便要靠近岗哨位置。 “大鹏,你带他们三个摸到暗哨那边。”宇文承朝指挥道:“王逍和陈当家的跟我一起直接去明哨,我们这边一动手,你们立刻下手。” 大鹏拱拱手,带了三名精兵向暗哨那边绕过去。 大家对岗哨的位置都已经了然于胸,行动起来并不犹豫。 “陈当家,岗哨的人认识你。”宇文承朝按住腰间佩刀刀柄,淡淡笑道:“我和王逍跟着你,咱们不用遮掩,直接去明哨,你和他们搭上话,吸引注意力,我们来动手。” 陈芝泰苦笑摇头,道:“大公子,我真的不大忍心!” “其实待会儿让你还有机会。”宇文承朝道:“你看到他们,就说有官兵偷袭,他们应该还有机会发出讯号,不过你这颗脑袋肯定是保不住,而且我可以保证,杀了你之后,虽然这次行动失败,但我们还是能够全身而退,你信不信?” “我 我相信。” “我说话从不食言。”宇文承朝淡淡道:“只要这次剿贼成功,我不但重重赏你,还会给你更好的前程,总要比落草为寇强得多,你自己想不想要前程,就看你怎么做了。” 陈芝泰犹豫一下,终是一咬牙,握紧双斧,低声道:“跟我来。” 陈芝泰下定决心,知道做山贼真的没有什么前途,而且自己已经被控制,想做山贼也做不成,更何况这次官兵出重拳要剿灭丁子修,若是继续为丁子修效命,只能和他一起被官兵剿灭。 “什么人?”秦逍和宇文承朝一左一右跟在陈芝泰身后,依稀看到前面不远处的木塔,知道那就是明哨,还没有靠近,已经听到喝问声。 陈芝泰大声道:“是我,陈芝泰!” “原来是三当家的。”哨兵的声音顿时软下去:“这么晚了,三当家的还没歇息?” “歇息个屁啊。”陈芝泰一边往那边靠近,一边没好气道:“今天事情没办成,心里窝火,出来转转。” 那喽啰笑道:“听说三当家带人下山搜集粮食,看来没有什么收获。” 陈芝泰走近过去,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 “三当家,我在这里。”便听不远处传来声音,一人往这边匆匆过来,一边走一边系裤子:“肚子不舒服,在那边蹲一会儿,小的可没有偷懒,三当家的明鉴。” 陈芝泰咳嗽一声,道:“大当家的再三叮嘱,无论日夜,定要守好岗哨,不可疏忽。那些官兵一个个贼得像狐狸一样,狡猾多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跑到你边上,等他们砍了你的脑袋,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三当家的太小心了。”喽啰笑道:“大当家还说过,官兵大多数都是蠢得很,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他们只是凭着人多势众占了便宜。咱们这里到处都是岗哨,莫说官兵跑上山来,他们只要靠近山脚,咱们就能知道,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另一名喽啰系好裤子,问道:“三当家,今天你下山,可有收获?要是搜罗到粮食,大当家一开心,定会重重有赏。” 这两名喽啰只顾着和陈芝泰说话,却不防宇文承朝和秦逍一左一右已经靠近到他们边上。 他们也不在意,毕竟是跟着三当家过来的人。 这几个月,三当家是不是就会过来巡视,身边总是带着人。 这时候夜深人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面貌,不过跟着三当家一起过来的人,当然是自家兄弟,两名喽啰没有丝毫戒心。 宇文承朝向秦逍递了个眼色,两人绕到喽啰身后,一人一个从后面捂住喽啰的嘴巴,随即干脆利落割断这二人的喉咙。 秦逍骨子里的狠劲从来不缺,他很清楚一个简单的道理,当你出手杀人的时候,一旦手软,死的就很可能是自己。 所以自己如果要活下去,就绝不能心慈手软。 要么不动手,一旦动手,绝不留情。 第一一七章 擒贼擒王 日月风华第一一七章擒贼擒王秦逍这边动手的时候,已经摸到暗哨边上的大鹏立刻带人出手。 其实暗哨的哨兵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警戒,正是夜深之时,这个时辰,人最容易困乏。 躲在坑内,时间长了,总是困乏。 而且哨兵只觉得深更半夜,也不可能真的有人会前摸上山来。 秦逍那边动手的时候,坑里的两个人其实还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但大鹏却已经带人跳进坑里,连人带草落下去,没等里面的人叫出声音,刀锋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两名哨兵的喉咙。 秦逍杀死哨兵,放倒在地,宇文承朝见秦逍出手干脆果断,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果敢,眼眸中划过赞赏之色,这时候大鹏已经带人迅速过来,低声道“大公子,那边的两个都收拾了。” 清理岗哨,比预想中的还要顺利。 宇文承朝本来凝重的神色缓了一些,低声向陈芝泰问道“晚上会不会有人过来这边?” “不会。”陈芝泰心里很清楚,自己帮着宇文承朝除掉了岗哨,自己已经回不了头,寻思这事已至此,干脆更主动一些,增加大公子对自己的好感,以后也不愁没前程,解释道“平常每天戌时时候,天一黑,吊桥就不会放下来,等到第二天卯时过后,才会派人换岗。” “也就是说,明天早上之前,这些尸首都不会被发现?” “正是。”陈芝泰很肯定道“绝不会被发现。” 宇文承朝也不犹豫,低声道“咱们往东北角去。” 陈芝泰依然领路,有了经验,这一次依然是如法炮制,到了东北角,大鹏带人匍匐在地摸过去,这边陈芝泰引开喽啰的注意力,宇文承朝和秦逍出手的时候,大鹏那边也迅速下手。 只是这片刻间,两名两处岗哨便已经都被清理。 宇文承朝不知胖鱼那边是否顺利得手,但一直没有听到声音,也就证明至少那边没有暴露。 按照事先的约定,宇文承朝等人在陈芝泰的带领下,径自往南过去,快出树林的时候,便依稀瞧见远处有火光,这时候却是看得清楚,前面不远处就是悬崖,与对面的后山之间,没有直接的通道,横亘在中间的是一道深谷。 这道深谷倒也不算太宽,对面点着火光,远远瞧过去,可以看到一座吊桥高高竖起,除非对面放下吊桥来,否则根本无法逾越过去。 鸡公峡后山便显得巍峨险峻,前山与后山相比,简直就像一座小山坡。 “陈当家,之前我和你说过,要你帮我画一幅画,做一件事。”宇文承朝拍了拍陈芝泰肩头,含笑低声道“那幅地图你已经画好,功劳不小,至于要你做的事情,其实也很简单。”抬手指向对面“你要想办法让这吊桥放下来,然后带我们过桥。” 陈芝泰摸了摸头,道“大公子,我带你们上山,帮你们清理了岗哨,这还不算帮你做了事?” “那自然也算。”宇文承朝低声道“不过那只是你保命的功劳。我这么和你说吧,清理岗哨,你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如果你带我们过桥,立下大功,以后荣华富贵必不可少。” 陈芝泰望着对面,想了一下,才道“大公子,要过桥,自然不难,我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放下吊桥。”顿了顿,才道“不过就算是我,在这个时候,要过桥也需要理由,如果不是紧要的事情,那也是要等到明天早上才能过去。丁子修小心谨慎,他最提防的事情,就是有人晚上要过桥。” “我给你找了个很好的理由。”宇文承朝含笑道“你今天不是下山抢粮吗?你就和对面说,抢了三十多车粮食,你要连夜向丁子修禀报,这么大的功劳,他应该会见你吧?” 陈芝泰点头道“丁子修现在最爱听的就是抢到粮食,每次有粮食运到山上,他都欢喜不已。三十多车粮食,他他自然更是欢喜。” 宇文承朝却忽然不说话,秦逍等人正自奇怪,猛听宇文承朝低声道“好机会,我怎么现在才想到。” “大公子,你想到什么?”大鹏低声问道。 “陈当家,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抢了三十多车粮食,你今晚可以见到丁子修?”宇文承朝看着陈芝泰问道。 陈芝泰点点头,也不知道宇文承朝为何突然兴奋起来,道“三十多车粮食,丁子修做梦都能笑醒,若是禀报这些粮食运回来,他他今晚当然要见我。” “大鹏,你可明白我的意思?”宇文承朝眉宇间掩饰不住喜色。 大鹏神情严肃,似乎想到什么,正要开口说话,却听秦逍低声道“有人!” 众人立时握紧武器,听到不远处传来动静,随即听到几声雀鸣,宇文承朝松口气道“是胖鱼。” 大鹏也将两只手拢住嘴巴,对着那边发出了几声鸟叫,惟妙惟肖。 秦逍知道这是他们的讯号,以此可以判断对方的身份。 随即便见到胖鱼带这一群人悄无声息靠近过来,瞧见宇文承朝,凑近低声道“大公子,那几处哨岗都已经清理干净。” 秦逍心中其实也清楚,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个人,那都是精干之士,带来的刀手也都是精兵,要这些人拔掉几颗钉子,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派人去北边山腰发讯号。”宇文承朝道“通知袁尚羽他们立刻带人赶过来。” 胖鱼回头吩咐两个人立刻去办,等那两人领命离开后,胖鱼这才道“大公子,咱们现在只要等后面的人马摸上来,再让这位陈当家出出力,让对面放下吊桥,咱们过了桥,立刻控制对面,袁统领就可以带人冲过去了。”抬头向对面望过去,道“那边守着吊桥的不过五六个人,很容易就解决掉。” “别忘了,那边还有两处箭塔。”宁志峰也盯着对面道“过桥动手,箭塔上的守卫立刻就能发现,他们会是个麻烦。” 胖鱼笑道“咱们只要过去控制片刻,后面就有大队人手过去,袁统领手底下的人,可不缺神箭手,要收拾箭塔上的家伙轻而易举。” 宇文承朝却忽然道“陈当家可以见到丁自修。”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一开始还不明白宇文承朝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只瞬间,胖鱼率先明白过来,神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大公子,难道你想深入虎穴,让他带你去见丁子修?” “你们意下如何?”宇文承朝低声道“陈当家以报功为理由,带我们几个过桥,他今晚可以去见丁子修,我们跟在他身边,见到丁自修后,立刻出手,擒住丁子修。”冷笑一声,道“鸡公峡这股匪寇,本就是乌合之众,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了丁子修,他们立刻就会崩溃,我们兵不血刃地解决掉这股盗匪。” “不行。”胖鱼毫不犹豫道“大公子,如果是万不得已,你这样选择,我们也许会铤而走险搏一搏,但如今我们已经控制了前山,而且袁统领的人马很快就能赶到,最稳妥的办法,就像我刚才所说。那也是大公子与袁统领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这时候突然改变计划,绝非好事。还有,大公子尊贵之躯,怎能轻易涉险,我不能同意。” “胖鱼说的没错。”大鹏也点头道“大公子的计划虽然不差,但存在变数。如果我们过了桥,去见丁子修,却又出现其他麻烦,例如丁子修今晚不想见我们,那该如何?还有,丁子修的武功也不弱,如果我们不能迅速将他控制,整个鸡公峡都是他的人。”指着对面道“那里有两百多丁子修的手下,虽然是乌合之众,却也是亡命之徒,一旦发起狠来,并不容易应付。” 宇文承朝见秦逍若有所思,问道“王逍,你什么看法?” 秦逍抬头道“大公子,我觉得他们说的不无道理。去见丁子修,擒贼擒王,如果得手,固然兵不血刃就可以剿灭这股盗寇,可是这样做,存在的风险也极高,如果不能如愿擒住丁子修,这次计划前功尽弃不说,大公子也将陷入险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宇文承朝沉声道“你们可知道,这次征剿鸡公峡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铲除丁子修。”宁志峰道。 宇文承朝点头道“疯子说的不错,这一次行动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诛杀甚至擒获丁子修,至于山上其他的山匪,不值一提。如果被丁子修逃了,就算杀光了其他所有的山匪,那么此次行动也是失败。” “大公子觉得他能逃得了?”胖鱼神色严肃“袁统领带来近两百精兵,全都是白虎营的勇悍战兵,杀到后山,丁子修根本无路可逃。” “胖鱼说的对。”宁志峰也点头道“鸡公峡虽然不小,藏身的地方也很多,但咱们人多,到时候挖地三尺,看丁子修能躲到何处。” 宇文承朝冷笑道“上次我们也是这样以为,但最终还是被丁子修逃了。丁子修比我们想的还要狡猾。我们都以为鸡公峡后山四面悬崖峭壁,只有通过吊桥才能逃走,可是丁子修如果真的有逃生的道路,那该如何?我们这次大费心思,调动数百精兵前来,如果被丁子修再次逃脱,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宇文家丢不起这个人。” 事关宇文家的声誉,胖鱼等人沉默起来。 宇文承朝的话也不无道理。 狡兔三窟,丁子修狡猾多端,如果他真的在这次围剿之中逃脱,白虎营固然颜面尽失,宇文家的声誉也将遭受到打击。 毕竟丁子修多年前就已经逃脱一次,这一次宇文家如此大动干戈,如果还让丁子修逃了,西陵第一门阀连一个小小的山匪都无法解决,传扬出去,当然会成为笑柄。 第一一八章 深入虎穴 夜风习习,四周一片死寂。 宇文承朝见几人都不说话,心知大家对自己的计划并不赞同,归根结底,也是担心计划不成,反而让自己落入绝境。 胖鱼等人跟着他多年,名为主仆,情同手足。 自己一声令下,这些人都甘愿为自己赴死。 可是他们最大的担心,就是自己这位大公子出现任何意外。 “大公子,如果你实在要坚持这个计划,我们也只能遵从。”沉默片刻,胖鱼终于道:“不过此次行动,大公子不能参与,必须由我带人实施。” 宁志峰立刻道:“不错,胖鱼,我和你一起过桥。” “有道理。”大鹏也点头道:“大公子留在这边,等着袁统领他们过来,我们三个跟着陈当家的一起去见丁子修,只要见到,我们三人同时出手,至少也有五成把握。” 宇文承朝摇头道:“我虽然没有和丁子修交过手,但当初和他的两个兄弟打过,那两人的武功都不弱,丁子修的武功只能在他们之上。”看了看胖鱼,道:“胖鱼,你们三个过去,成功的可能最多也只有五成,可是我却绝不能因为只有五成的把握,就让你们去冒险。” “几位,大公子说的没有错。”陈芝泰终于忍不住道:“丁子修武功很好,而且心狠手辣,你们三个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宁志峰瞥了陈芝泰一眼,陈芝泰便不敢多言。 他心里却是骂翻了天,心想你们大队人马在后面,都老实等在这里,等人到了,老子无非带你们过桥,官兵杀过去,一切就大功告成。 现在倒好,竟然要老子带你们去见丁子修,一旦失手,只怕老子的脑袋也保不住。 但这些话,嘴上自然不敢吐出一个字。 “不用争辩了。”宇文承朝一握拳头,心意已决:“你们三个和我一起去,四人联手,至少也有七成把握了。”向秦逍道:“王逍,你留在这里,等袁统领他们过来。我们一旦得手,就会押着丁子修过来,让他们放下吊桥,丁子修在我们手中,他手底下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正寻思自己是不是要提出来跟着他们一起过去,内心还真是有些犹豫。 他知道这一次行动,风险极大,宇文承朝带人深入虎穴,得手倒也罢了,稍有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孟子墨将他带到奉甘府城,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甚至将他安排到白虎营,但凭心而论,宇文承朝待他也算是很够意思。 如果宇文承朝换成是孟子墨或者韩雨农,秦逍根本不会做任何考虑,必定会生死跟随。 但要自己拼着性命同宇文承朝一起涉险,秦逍还是有些犹豫,这倒并非不仗义,而是心中在寻思,值不值得为宇文承朝拼命。 “大公子,依我之见,如果王兄弟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去。”胖鱼知道无法改变宇文承朝的决定,只能筹划该如何深入虎穴抓住丁子修。 他知道秦逍虽然年轻,却深藏不漏,如果能让秦逍跟着一起前往,也就多了一分成功的保障。 宇文承朝何其精明,胖鱼这样一说,他立刻明白胖鱼心思,犹豫一下,才向秦逍道:“王逍,这事儿由你自己决定,无论你做何选择,都没有错。我们几个进去,虽然有七成把握,却不敢保证一定会成功。如你刚才所言,此次行动风险极大,稍有闪失,我们或许真的回不来。” “大公子能看得起,那是我的荣幸。”秦逍本来还在犹豫,听宇文承朝这样说,下定决心,“能和大公子共同杀贼,正是我所愿。” 宇文承朝显出欢喜之色,胖鱼也是露出一丝浅笑,向秦逍一拱手,道:“王兄弟,我也不瞒你,之前咱们对你的来历还是有些疑虑,现在看来,是我们多心了。今夜你能与大公子一同共进退,那就是我们真正的兄弟。”伸出一只拳头朝 向秦逍。 秦逍一怔,但立刻明白过来,也握着拳头碰上去,宇文承朝心情大好,却不敢放声大笑,也伸出拳头,大鹏和宁志峰对视一眼,也伸拳头上去,宁志峰笑道:“以后王兄弟就是咱们真正的生死弟兄。” 他话声刚落,却发现又一只拳头靠近过来,几人都是一怔,抬头瞧过去,只见三当家陈芝泰一脸肃然,那只拳头竟是他伸过来。 几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宁志峰忍不住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待会也要和你们一起去。”陈芝泰苦着脸道:“难道这还不算是你们的生死弟兄?” 宇文承朝抬手拍了拍陈芝泰肩头,道:“不错,你也是自家兄弟。”收回拳头,站起身,望向对面,向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就在这里等候,我们先过桥。” 那几名刀手自然不敢多言。 “陈陈兄弟,接下来要看你的了。”宇文承朝向陈芝泰点点头,面带浅笑。 大公子的一丝浅笑,让陈芝泰如沐春风,拎起两只大板斧,率先走出去,宇文承朝等人紧随其后,到得崖边,陈芝泰清了清喉咙,忽然提起两只板斧,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叮叮”之声,连续六下,这才冲着对面喊道:“我是陈芝泰,放下吊桥,我有急事要禀报大当家!” 秦逍瞧见对面人影闪动起来,很快就听到对面回道:“三当家的,明天早上再过桥不成吗?” “少废话。”陈芝泰大声道:“我他娘的抢了几十车粮食回来,现在不报,难道要让大当家等到明天早上?这些粮食如何安排,还要向大当家请示。” “三当家稍等,我们马上放桥。”对面一听粮食,顿时骚动起来,陈芝泰扭头向大公子等人道:“大公子,过桥之后,你们紧跟着我,千万不要乱走动。山上岗哨甚多,有些地方不是谁都能够靠近,要是走到不该靠近的地方,会惹出麻烦。” “你放心,我们知道怎么做。”宇文承朝等人都是穿着盗匪的衣衫,甚至都扎着头巾,昏暗之中,乍一看去,与山寇没有两样,低声问道:“我们的面孔生,对面不会认出来吧?” “这倒不用担心。”陈芝泰低声道:“山上经常有新人过来,两百多号人,除了平日经常在一起的,大都面生得很,丁子修也认不全手下的人。” 这时候已经瞧见对面开始缓缓将吊桥放下来。 “对了,大公子,有个事儿我差点忘记。”陈芝泰低声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 陈芝泰老脸微红,低声道:“山上有个女人,是是二当家张树宝的女人,其实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二夫人喜欢我,我对她也也有些怜惜,所以我求大公子到时候不要伤了二夫人。” “明白了。”宇文承朝十分干脆:“张树宝要杀了,但二夫人留下来,到时候我做主,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终成眷属?”陈芝泰一怔,但马上显出欢喜之色,低声道:“这样做,有些不好意思,传扬出去,别人会说我不仗义,抢夺二嫂,不过既然是大公子做主,我只能遵从。” 说话间,吊桥已经落下来,刚好落在崖边。 陈芝泰神情一敛,再不废话,握着双斧,第一个上了桥。 胖鱼唯恐这陈芝泰玩花样,紧随其后,手握刀鞘,但凡陈芝泰有异动,立刻出手斩杀,他自问要斩杀这个大块头,并非难事。 宇文承朝向秦逍等人一点头,跟在胖鱼身后,接下来秦逍和大鹏也上桥,宁志峰殿后。 这吊桥倒也牢固,从上面经过,虽略有晃动,但并不剧烈,还算稳当,秦逍往下瞥了一眼,只见到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知道这要是落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几人看似漫不经心,但却都 是全神戒备。 对面的两处巨岩上,都竖起一座箭塔,箭塔上面挂着油灯,依稀可以看到每座箭塔上面有两名哨兵,都是背着长弓。 “三当家的,弟兄们可恭喜你了。”一人上来拱手笑道:“几十辆车的粮食,弟兄们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吃上一年半载了。我已经让人去禀报大当家,告诉三当家立大功回来了。” “你倒是速度快。”陈芝泰拎着大斧子,也不停步,大摇大摆往前走:“放心,有了赏,少不了你们几个。” “那弟兄们可谢过三当家了。”吊桥边众人纷纷向陈芝泰拱手。 秦逍跟在后面,左右观察了一下,吊桥边有六七个人在执勤,吊桥是以巨型的大木轮控制,一左一右两架大木轮,操纵着吊桥的起落,他知道只要出手将两架大木轮毁掉,吊桥自然再也拉不起来。 但他却也瞧见,吊桥边上,有数只大木桶,里面散发着一股腐油味道。 陈芝泰的演技着实不错,淡定自若,领着几人往前走了一段路,折向一条小径。 鸡公峡地势险峻,道路崎岖难行,虽然明显经过人力开凿修路,但道路曲折交错,许多地方狭窄无比,真要打起来,很难做到一拥而上。 越往山上去,秦逍就越是吃惊,山上许多地方搭建了工事,特别是一些分岔道,故意堆上乱石荆棘藤蔓。 宇文承朝看在眼里,也是颇感意外,心知就算袁尚羽带人冲过吊桥,杀到这边来,要想将山上的山匪一网打尽,那还真不是简单的事情,必然也要付出不小的伤亡。 陈芝泰作为鸡公峡三当家,对道路自然是十分熟悉,走了好一阵子,来到一处开阔地带,这里搭建了不少房舍,自然是营寨所在,深夜之时,山匪们自然早都歇下,一片寂静,只有几名巡夜的执守。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丁子修也算个人物,山寨倒是部署的有模有样。 穿过营寨,前面出现一座木屋,屋里点着灯,便是门外也竖着一根火柱,油盘放在上面,里面生着火,照的四周颇为亮堂,两名山匪一左一右守卫在门外,陈芝泰回头道:“那里就是大当家的住处。” 宇文承朝见那里只有两名山匪,顿时更有把握。 “大当家的可醒了?”陈芝泰这时候不再像之前那般淡定,有些紧张,靠近木屋,停下脚步,向屋前的山匪问道。 那山匪还没开口,就听屋里传来声音:“是芝泰到了吧?我们正在等你。”声音之中,只见从屋里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当先一人身形清瘦,穿着极普通的粗布衣衫,年过四旬,身后那人比前面一人更瘦弱,一身长衫,戴着布帽,走路的时候轻飘飘的,似乎一阵风便可以将他吹倒,年纪比前面那人还要大一些。 “大当家,二二当家。”陈芝泰有些诧异:“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你立下了大功,我自然要过来为你庆贺。”布帽人声音中气不足,浅浅一笑。 前面那人站在门前,背负双手,他虽然看起来清瘦,但目光锐利,火光之下,如同刀锋一般,扫过陈芝泰身后诸人,挥挥手,微笑道:“芝泰,你让开,别挡着大公子。宇文大公子,几年不见,一向可好?今日大驾光临,丁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 ps:感谢【大嘴安迪】好兄弟的盟主赏,让你太破费了,感谢书友58627794、、书友56728275、若花湮雨落三千、书友54916216、昵称保存中、91jarvan、书友58194169、书友36801904、书友小柏哥、氯萝莉、关山月朦胧、戚老师诸位好朋友破费捧场! 第一一九章 陷阱 日月风华第一一九章陷阱此人话一出口,宇文承朝等人都是大惊失色。 几人站在陈芝泰身后的时候,故意低着头,就是不想让对方看见,宇文承朝更是站在人高马大的陈芝泰背后,以此遮掩。 大家都是做好了准备,只待丁子修靠近过来,立刻出手。 合数人之力,丁子修便是再厉害,也绝不可能逃脱,只要拿住丁子修,加上陈芝泰这位三当家的已经倒戈,那么山上的土匪必然瞬间崩溃,几人大可以押着丁子修回到吊桥那边。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丁子修竟然一语道破了宇文承朝的身份。 胖鱼心下一沉,知道身份已经暴露,毫不犹豫拔刀出来,瞬间搭在了陈芝泰的脖子上。 他不能肯定是陈芝泰放出了某种暗示,但此刻也唯有控制住陈芝泰作为人质。 虽然他知道这个人质只怕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秦逍也是心下一凛,一路上他还真是小心戒备,特别是对陈芝泰十分注意,就是担心这家伙再次倒戈。 能够出卖丁子修,当然也能出卖宇文承朝。 但陈芝泰并无异样,秦逍也不曾看到他对任何人作出暗示。 宇文承朝一惊之下,迅速恢复淡定,从陈芝泰身边走上前,单手负于身后,上前两步,第三步还没走出,对面的丁子修已经抬手道:“好了,大公子千万别再靠近,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怕你,害怕的晚上做噩梦都是你,你别靠太近。”说话间,却从木屋两边绕出来不少身影,其中有五六人拉着弓箭,移动到丁子修两边,对准了宇文承朝。 刀刃架在脖子上,一股寒意从脖子上袭遍全身,陈芝泰手中的斧头落地,惊呼道:“别别动手,误会这都是误会。”冲着丁子修大声道:“大当家的救我!” “芝泰,你立下大功,我很感激。”丁子修含笑道:“你放心,他们若是杀了你,我定然会将他们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大当家的,我不想死啊。”陈芝泰显然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局面,几乎要哭出来:“我是被逼的,是他们他们逼我这样做的,我对大当家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说到这里,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是被宇文承朝的人拿刀架住脖子,瞬间改口:“大公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脑子有些懵,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宇文承朝倒是很淡定,向丁子修笑道:“丁子修,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可是丁某却时刻想着再见到大公子。”丁子修叹道:“当年我们兄弟三人实在活不下去,落草为寇,其实也不是要与你们作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你们宇文家权势滔天,我们还真的不敢招惹,那次劫粮,也只是迫于无奈,谁知道大公子竟然赶尽杀绝,如果不是我命大,我们兄弟三人都要死在大公子的手里。” 宇文承朝笑道:“这些年我一直有个遗憾,没能让你们三兄弟在地下团聚,好人做到底,今天终于有机会,我就帮你这个忙。” 丁子修哈哈笑道:“大公子果然是出身名门世家,一张口就让人害怕,不过今晚你说的却是大话。”手指四周指了一圈:“大公子仔细看看,你今晚还能杀的了我?” 宇文承朝当然已经发现,说话之时,四周已经冒出不少身影。 秦逍更是看的明白,从四周至少有上百名山匪围过来,少说也有上百人之多,一个个如狼似虎凶神恶煞般。 陈芝泰之前交代过,丁子修手下加起来也不过二百多号人,劫粮车就被抓了二十多人,前山清理岗哨,又解决了十几个,再加上吊桥和哨卡的喽啰,剩下的也就一百多号人。 也就是说,丁子修今晚竟然将手底下的人几乎都埋伏在此。 这些人躲藏在四周的隐秘处,绝不可能是临时召集起来,只能是事先早有准备。 可是宇文承朝刚刚到来,即使丁子修眼力好到立刻认出陈芝泰身后的是宇文承朝,那也不可未卜先知事先就做好埋伏。 秦逍脸色冷峻,知道今晚很可能是落入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丁子修,你东躲西藏这两年,莫非学会了算卦?”宇文承朝淡淡笑道:“你怎知我今晚要来?” 丁子修得意笑道:“大公子抬举了,卦术深奥无比,岂是我这种人能学会的?我这几年,别的不想,只是想着大公子的性情,琢磨大公子的性情中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哦?” “大公子自诩文武双全,身为宇文家嫡长子,在任何事情上都不甘人后,希望做出些大事来。”丁子修微笑道:“特别是当年我从大公子手中死里逃生,定是大公子引以为憾的事情。大公子,这几年我时刻想再见到你,估摸着你应该也想找到我,弥补当年的遗憾。” 宇文承朝笑道:“所以今天我找到了你。” “大公子错了,不是你找到我,而是我让你过来见我。”丁子修道:“说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话,我若不想让大公子见我,大公子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可是我要让你见我,你也一定会老老实实自己上门。” 宇文承朝知他话里有话。 秦逍等人身陷重围,知道情势危急,都是按住刀柄,随时准备出手。 “大公子最近一直在调查丁某的下落。”丁子修含笑道:“所以让你查到丁某落脚鸡公峡,并非难事。不过鸡公峡地势险要,你们对山里的情况知之甚少,没有十足把握,你们宇文家估计也不会轻举妄动。上次被我逃了,已经让你们颜面尽失,如果这次再失败,宇文家还真是没脸在西陵继续混下去了。” 宇文承朝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既然要万无一失,自然先要弄清楚山里的部署。”丁子修缓缓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抓几个舌头。山中最缺的就是粮食,如今又恰好是秋收之时,从各县有粮食运到府城,如果故意设下埋伏,引诱我这边的弟兄去抢粮,岂不是能抓到舌头?”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这丁子修心机竟然深沉到这种境地。 利用粮队引诱山匪劫粮,从而设下埋伏抓舌头,这是秦逍向宇文承朝提出的主意,可这丁子修竟似乎就在当时的现场一般,对这计划一清二楚。 “刚好我们陈当家的立功心切,而且他对山里的部署十分清楚,让他带人去埋伏劫粮,正好给大公子送去舌头。”丁子修嘿嘿一笑,道:“大公子,在下送的礼物应该还合你心意吧?” 宇文承朝微微变色,陈芝泰也是惊讶道:“大当家的,你你早就知道官兵设下了陷阱?” “芝泰落入你们手中,你们当然如获至宝。”丁子修叹道:“大公子当然不可能想到,他就是我送给你的诱饵,他不落在你的手里,你又怎能自己主动送上门?” “大当家的,你这就不仗义了。”陈芝泰怒道:“你明知是陷阱,怎能派我前去?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 “芝泰,为了山里这么多弟兄,你受点委屈又能如何?”二当家上前两步,淡淡道。 陈芝泰看得出来,此事丁子修不但事先有部署,就连二当家的对此事也一清二楚,唯独自己被当成傻子般送出去,怒不可遏:“你们为何事先不和我商量?” “若是和你商量,很容易就漏出破绽。”丁子修淡淡道:“你自己的性格,你难道不清楚?” 陈芝泰握住拳头,这时候只觉得天底下没有一个好人。 “所以你早就知道,前山埋伏的岗哨,一定会被我们清理?”宇文承朝终于道:“那十几个人,你眼也不眨,就将他们卖了?” 丁子修脸色变得冷厉起来,冷笑道:“只要能杀你,为兄弟报仇,我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更何况其他?要除掉堂堂宇文大公子,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 “如果我们清理了那些人,留在前山,并不过来,你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宇文承朝目光如刀,盯着丁子修。 “有这个可能。”丁子修道:“所以我只能赌一赌。你一直想要亲手抓住我,而且担心这次我又会走的无声无息,所以心里一定很着急。大公子,我承认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胆大包天,一旦晓得芝泰有机会接近我,以你的性格,绝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张开双臂,笑道:“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只盼你不要有顾虑,大胆过来,而你确实没有让我失望。” 宁志峰此时忍不住道:“丁子修,鸡公峡已经被包围,你若是跪下投降,大公子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否则你和你的手下,必定一个鸡犬不留。” “那又如何?”丁子修冷笑道:“我手中有你们做人质,官兵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大公子,不知道宇文家会花多少银子赎你们?一万两?十万两?还是一百万两?我手底下这么多兄弟,要让他们吃饱饭,总要花些银子,宇文家先拿银子过来,等大伙儿分了银子,从山上撤走,我自然会给你们留个全尸,而且会完整无缺地送还给宇文家,就当他们花银子买尸首。” 第一二零章 绝境 宇文承朝身处绝境,面不改色,直视丁子修,淡淡道:“丁子修,你若有这样的智慧,也就不会沦落到占山为寇。我问你,是谁向你泄漏了我的计划?” 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心想看来宇文承朝并不相信丁子修是料敌于先。 只是这次计划,事先谋划的十分周详,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除了宇文承朝手底下的几名心腹,也就只有白虎营的袁尚羽知道详细计划。 从白虎营调出来的精兵干将,也只知道是要剿匪,但具体的细节,绝不可能知道。 如果是有人泄漏了消息,那又能是谁? 少公子宇文承陵也参与了这次行动,按道理来说,他应该也知道了计划的步骤,只是堂堂宇文家少公子,难道私底下与一阵风丁子修有勾连? 此等大跌身份的事情,宇文承陵会做? 而且如果宇文承陵真的与丁子修暗中勾连,泄漏了计划,也就等若是有把柄落在了丁子修的手中,一旦事情败露,宇文承陵将面对极其严重的后果。 秦逍心中怀疑,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宇文承陵走漏风声,实际上知道此事的人,都有泄漏机密的可能,而且是否一定是有人泄露计划,还无法完全确定。 “有没有人泄露,又或者说,是谁泄露,现在有意义吗?”丁子修淡淡道:“大公子,你们是弃械投降,还是要让我的兄弟帮你们?” “呛呛呛!” 大鹏和宁志峰毫不犹豫拔刀出手,四周的山寇更是向前步步紧逼,黑压压一片人。 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人,虽然都是勇悍之辈,但面对上百名凶悍的山匪,秦逍知道敌我悬殊,根本不可能是丁子修的对手。 “若是缴械投降,或许还能活到赎金送来的日子。”丁子修叹道:“若是非要拼死一搏,那么大公子连明天的太阳都瞧不见了。” 陈芝泰见到四周山匪一个个如狼似虎,心下骇然,叫道:“大当家的,我怎么办?” “芝泰,我会记住你。”丁子修叹道:“你这辈子都是我的好兄弟。” 陈芝泰便是再蠢,这时候也明白丁子修的意思,破口骂道:“丁子修,你他娘的不管老子死活?老子和你不是兄弟,当强盗的没有一个好人,都他娘的不仗义。”向四周骂道:“你们这些王八蛋,谁要是伤了老子一根毫毛,老子用斧头将他剁成肉泥,老子看看谁敢上来?”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二当家的已经大声道:“陈芝泰勾结官兵,谋害自家兄弟,丧心病狂,弟兄们听着,谁要是取了这狗贼的人头,赏银百两!” 陈芝泰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咆哮道:“老子丧心病狂?他娘的,丁子修,张树宝,老子是瞎了眼,和你这两个卑鄙小人结拜兄弟。”恨不得冲上去,但脖子上架着刀,忍不住道:“你还拿刀架着我做什么?他们都要杀我了,赶紧拿开,老子和你们并肩作战,杀了那两个狗东西。” 胖鱼犹豫一下,终是收刀,他知道陈芝泰虽然看起来威猛,但也只是靠力气,要收拾他并不困难。 陈芝泰弯腰拾起斧子,对着张树宝道:“姓张的,老子以前还顾忌兄弟情分,今天撕破了脸,老子要亲手砍了你,对了,你屋里的那骚狐狸,以后归我了。”他意气风发,大吼一声,却忽然发现,四周黑压压一片人,丁子修左右还有数名箭手弯弓搭箭正对着这边,一腔怒气瞬间荡然无存,本来往前踏出的步子,情不自禁缩了回来。 “听好了,一颗首级,五百两银子。”丁子修沉声道:“谁要是摘下宇文承朝的人头,就是三当家的了。” 群匪听得如此重赏,欣喜若狂,早有人大叫出声,向前冲过来,其他唯恐被夺了功劳,毕竟加上陈芝泰,也不过六颗人头,而四周上百名同伴,僧多粥少,那是不够分的。 “保护大公子!”胖鱼瞧见群匪冲上来,低喝一声,与大鹏等人护在宇文承朝身边。 秦逍见到群匪如潮水般冲过来,心下倒也吃惊,他杀过人,遇到危险时候也会竭力让自己镇定,但平生头一次遇见这么多的敌人,后背还是有些发凉。 群匪的兵器有大刀有长矛,甚至也有人拿着斧子,不知道是不是崇拜三当家,虽然斧子比三当家的小许多,但挥舞着斧子冲过来,却也如同猛虎下山,气势了得。 两名脚下飞快的山匪率先冲过来,都是手持长矛,同时向大鹏刺了过来。 大鹏低吼一声,一个闪身躲过,挥刀砍下,已经砍断了一根长矛,另一根长矛朝着他腰眼捅过来来,很是凶狠,只是那矛尖还没有碰到,刀光一闪,旁边的秦逍一刀砍落,斩断了长矛,顺势一刀往那山匪削过去,那山匪吃了一惊,急忙后退,也就在此时,从后面又冲上来一名山匪,手中大刀抡起来就照着秦逍砍过来。 丁子修看着手底下群匪潮水般扑上去,唇角泛起冷笑,走到边上的一块石头旁,竟是在那石头上坐下,又招招手,一名山匪拿着竹筐上前,放在丁子修脚边,里面却是装着山上采摘的野果。 丁子修拿起一只野果,盯着前面,一口咬下了一半,野果的汁水四溅。 二当家陈树宝背负双手走到丁子修边上,含笑道:“大当家的今日得报大仇,真是可喜可贺。” “树宝,你也知道,我卧薪尝胆多年,就是等着有朝一日能够为我那些兄弟报仇雪恨。”丁子修冷笑道:“今日得报大仇,死也甘心。” 山匪太多,将宇文承朝等人团团围住,许多人根本冲不上前。 陈芝泰想不到昨天还对自己畏之如虎的喽啰们,转眼间却都要取自己的人头,虽然心中惊骇,但生死攸关,晓得自己若是弃械投降,那也保不住性命,干脆挥舞着双斧,力拼搏杀,只求能活一条性命。 他虽然没什么招式,但胜在力大如牛,手中的两只大板斧也很唬人,一阵癫狂般的挥舞,众匪一时还真近不了他的身。 宇文承朝虽然镇定,但心中却是颇为懊悔。 没能擒住丁子修倒也罢了,但今晚自己临时改变了计划,带着秦逍等人深入虎穴,却落入陷阱,以眼下的情势看,今晚必然是凶多吉少,秦逍等人身处绝境,却也都是自己刚愎自用所造成的。 他心中懊恼,出手便很是狠辣,刀光闪动,两名山匪都倒在血泊之中。 但敌人势众,潮水般络绎不绝,杀死一个,冲上来两个,斩了两个,又有四个扑上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古之明训。 而且这些山匪虽然能耐不怎样,但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若是没有一股狠劲,当初也就不敢落草为寇。 更何况这些人也都知道,大当家的驭下极严,若是怯战不前,大当家的处罚只怕比死还要可怕。 “边打边退!”胖鱼大声道。 话虽这样说,但四周都是人,想要边战边退,却也是难上加难。 秦逍砍杀一人,一抬头,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人,四周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密不透风。 他心知这样打下去,就算不被刀枪所伤,最终也会因为体力消耗而活活累死。 听得边上传来一声闷哼,扭头瞧过去,只见一根长矛扎在宁志峰的肩头,宁世峰挥刀击退一名山匪,但众匪瞧他受伤,士气大振,数人不顾性命冲上来,想要趁机砍了宁志峰的脑袋。 山匪众多,有不少人就是在边上游荡,只等时机便趁机出冷手。 眼见得又是一根长矛戳向宁志峰,秦逍低吼一声,一个闪身,已经从旁窜过去,探手抓住那根长矛,感觉身侧劲风袭来,想也不想,反手挥刀砍了过去,“噗”的一声,正砍在一名山匪的脖子上,鲜血立时喷溅出来。 宁志峰见秦逍来救,精神一振,向秦逍一点头,大吼一声,连劈数刀,将冲上来的山匪逼退。 秦逍沉声道:“忍住!”一刀砍下,将扎在宁志峰肩头的那根长矛砍断。 “疯子,你怎么样?”宇文承朝也发现这边状况不对,砍杀过来,见到矛尖还扎在宁志峰肩头,脸色更是凝重。 “大公子,他们人太多,这样下去我们不行。”秦逍与宇文承朝左右护住宁志峰:“我们的体力会耗尽。” 宇文承朝知道秦逍所言不假。 虽然斩杀了对方六七个人,但宁志峰却受伤,战斗力必然受到影响,对方人多,死伤几十个都不会有太大问题,但自己这边每伤一个人都是巨大的损失,而且大鹏和胖鱼在众匪围杀之下,已经是险象环生。 “我们必须死中求生。”秦逍看向丁子修方向,但被众匪挡住视线,看不到他在什么地方,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力气如何?” 宇文承朝不知道秦晓为何有此一问,挥刀打开刺过来的长矛,道:“自幼习武,能开两石弓!” 秦逍知道一般人拉开一石弓就很吃力,宇文承朝能开两石弓,那力气就真的不弱,立刻道:“能否将我扔向丁子修那边?” 宇文承朝瞬间明白秦逍意思。 擒贼擒王,绝境之下,唯一的生路,就只能是拿住丁子修。 此刻身陷重围,要杀出一道口子并不容易,秦逍显然是想越过重围,直接向丁子修发起攻击。 </br> </br> 第一二一章 天神下凡 宇文承朝想不到秦逍有如此魄力和胆识,此时此刻,也只有放手一搏,沉声道:“我送你过去!” 一杆长矛刺过来,秦逍探手抓住,反手一刀便将那山匪砍杀,一手拿刀,一手握住长矛,宇文承朝喝道:“疯子护我,王逍过来!” 宁志峰虽然肩头巨疼钻心,但却咬牙忍住,听得宇文承朝声音,大吼一声,冲到宇文承朝身边。 宇文承朝却已经丢下手中刀,秦逍没有任何犹豫,冲到宇文承朝身边,宇文承朝探手抓住秦逍腰间,另一手则是抓住秦逍肩头,大喝道:“小心!”知道生死攸关,这一下却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将秦逍向丁子修所在方向丢了出去。 秦逍身体单薄,并不沉重,宇文承朝本就力量极大,这一下丢出去,那更是拼尽全力。 只听得四周传来惊呼声,秦逍就宛若纸鸢般飞起来,从群匪头顶上空飞过。 这一刻,他宛若游龙,更似飞鸟。 丁子修本来坐在石头上,悠闲自得地吃着野果,眼见所见,都是自己的手下,人潮将宇文承朝等人淹没。 他知道宇文承朝今夜绝无幸免,砍下首级,只是迟早的事情。 却冷不丁地瞧见,从黑压压的人群之中,一道身影冲天而起,随即如同飞鸟一般向自己这边飞过来。 虽然距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但如此诡异的情景出现在眼前,丁子修一时呆住,边上的张树宝也是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 秦逍从上空掠过,众匪也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有人反应过来之时,秦逍已经从人群中飞出,落在包围圈外,落地之时,因为惯性往前窜了两步,差点站立不稳。 “射死他!”丁子修终于回过神来。 秦逍毫不犹豫,手中的长矛已经向丁子修飞掷过去,他的气力绝不在宇文承朝之下,长矛如同离弦之箭,直向丁子修暴射过去。 长矛飞出之时,秦逍足下一蹬,整个人跟着长矛直往丁子修扑过去。 今夜能否活着离开鸡公峡,在此一举。 秦逍没有任何犹豫,双目冷厉,足下生风,手中紧握大刀,直盯着丁子修。 “嗖嗖嗖!” 数支利箭呼啸而来,秦逍挥刀格挡,虽然打开两支箭,但剩下的几支箭却还是“噗噗”射中秦逍,几名箭手心下一阵轻松,只以为秦逍必然会被乱箭射杀。 但让所有人惊骇的是,秦逍虽然中箭,但那几支箭触碰到秦逍的身体后,并没有没入秦逍身体,反而滑落下去,就像是射在了石头上。 长矛如电,到得丁子修面前,丁子修竭力躲开,长矛从肩头堪堪擦过,虽然没有被击中,但丁子修几乎能清晰感觉到长矛上那惊人的力量,全身冒出冷汗,待看到箭矢从秦逍身上落下,更是不敢相信,只觉得匪夷所思。 “大当家快走!”张树宝已经看出秦逍不简单,大叫一声,转身便走。 他一介文人,出谋划策倒是可以,但要拿刀拼命,那是万万不成。 眼见得秦逍已经冲到丁子修面前,旁边一名勇悍的山匪大叫一声,双手握刀,飞身跃起,直向秦逍扑过来。 秦逍连看也不看一眼,身体前冲,右手猛地挥刀过去,干脆利落,那人大刀还没有砍下来,喉咙反倒被秦逍这一刀割断。 也便是这眨眼间,秦逍距离丁子修不过三步之遥。 丁子修此时已知秦逍手段了得,哪敢轻敌,后退两步,秦逍如影随形,自然不能让他走脱,疾步 追上。 两匪挥刀砍来,秦逍横刀急砍,双刀交击,秦逍刀身顺着对方的刀刃划过去,顺势撩起,那山匪翻身倒地,脖颈喷出血雾,另一人止不住来势,大刀横削,秦逍身子一矮,大刀从他头上划过,回肘重击在那人的胸口。 他这一下催动内力,势大力沉,那人惨叫一声,口喷鲜血,已经倒飞出去。 秦逍连杀三人,却瞧见丁子修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刀,猿猴一般跳过来,手中大刀连连砍出,劲风呼呼,刀风犀利。 他这一顿狂砍,却是让秦逍连退数步。 边上箭手虽然再次弯弓搭箭,但投鼠忌器,一时间也不敢放箭,而且心中都是怀疑,就算自己的箭射出去,眼前这个怪物似乎箭矢不入。 凭心而论,仅以刀法而言,秦逍自问不是丁子修的对手。 此人刀法变招极快,而且力道十足,出手又狠,秦逍一时间被逼得连连后退。 但他最恐怖的地方,便是一旦盯住了对方任何一处,对方只要有一丝丝的破绽露出来,便是他出手之时。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丁子修连攻十余刀,自然也看出来,秦逍的刀法实在称不上有多精妙,比之自己弱出不少。 他先前还被秦逍宛若天神般的身手所惊住,这时候探出秦逍的虚实,信心倍增,攻势更猛,只盼将秦逍斩于刀下,以壮士气。 宇文承朝将秦逍丢出包围圈,脚尖一挑,将自己的那把刀挑起来,重新握刀在手。 宁志峰此时已经是险象环生,力拼之际,腿上又被人趁机砍了一刀,胖鱼和大鹏那边虽然也斩杀了数人,但面对似乎无穷无尽的山匪,显然也是十分吃力,大鹏的后背被砍一刀,衣衫破裂,血肉模糊。 陈芝泰两只斧头虎虎生风,只是没能伤到一人,反倒是被人在他屁股上扎了一枪,好在他皮肉结实,体质极佳,强自撑住,而山匪的目标主要是宇文承朝这边,毕竟谁要是能摘下大公子的首级,立马就能成为三当家。 宇文承朝已经满是鲜血,他虽然没有受伤,但已经斩杀六七人,鲜血俱都喷溅在他身上。 此时他唯一的指望就只能是秦逍。 但偏偏面前都是黑压压的人,根本瞧不见秦逍那边状况如何。 秦逍被逼退六七步,看上去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丁子修脸色狰狞,杀意浓浓,大喝一声,又是一刀斜劈下来,本以为秦逍定要后退,却不料秦逍竟也低喝一声,不退反进,丁子修意外之余,心知不妙,电光火石之间,刀光匹练,丁子修惨叫一声,握刀的手臂已经齐肩被砍断,断臂处血水喷出,秦逍却已经一个闪身,绕到丁子修身侧,长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冷声道:“让他们住手,否则立刻砍下你脑袋!” 附近的山匪大惊失色。 秦逍如天神般从重围飞出,长矛如电,身法如鬼,利箭中而不伤,在明显落於下风之时,却陡然出手,一击必中,砍断丁子修的胳膊,旁边瞧见这一幕的山匪们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眼前这年轻人是个怪物,否则怎能有如此神通! 兵刃弓箭虽然在手,但山匪们都已经没有了出手的勇气。 擒贼擒王,对于一群乌合之众来说,一旦斩其首,那么斗志在瞬间就会崩溃。 火光之下,秦逍手中的那把刀冷光灼灼,那股寒意似乎在瞬间就侵袭到所有人的身体里。 长刀一横,虽在虎穴,但秦逍的手却稳健异常,这一次没有丝毫的慌乱,整个人如同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丁子修捂住断臂,难止鲜血,却咬牙不吭声。 “丁子修已在我手,都住手!”秦逍大吼一声,声音虽然还稚嫩,但却传遍四周。 虽然不少山匪正与宇文承朝等人血战,并无注意这边,但还是有不少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循声看过来,只见到大当家被刀架住脖子,断臂喷血,整个人狼狈不堪。 群匪大惊失色,不少人转身向秦逍这边冲过来,但很快都停下步子,不敢上前。 突发变故,很快其他山匪也惊觉。 大当家被擒,山匪们一时不知所措,瞧见同伴跑过去围住秦逍,也都纷纷跟上。 宇文承朝遥望过去,这时候终于看见秦逍拿刀架住了丁子修脖子,惊喜交加。 秦逍拼死一搏,前去刺杀丁子修,宇文承朝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但那是唯一的办法,却没有想到,秦逍竟然真的拿住了丁子修。 他几近虚脱,但知道此刻反而是最为紧要的时候。 丁子修被擒,固然是群盗无首,这些山匪一时不知所措,但他明白,一旦这中间有凶悍之辈,不顾丁子修死活,引起骚动,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见宁志峰还能撑住,不敢耽搁,迅速冲过去,握刀跑到秦逍身边,大声道:“诸位弟兄都听着,此时鸡公峡已经被上千官兵包围,他们的目标,只是丁子修。我知道你们都是迫于无奈,才落草为寇,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你们幡然悔悟,我以宇文家大公子的身份向你们保证,一定会对你们从轻处理,绝不会伤到你们的性命。” 许多人自然都知道宇文承朝乃是宇文家大公子,但却不知有大批官兵杀过来,听得鸡公峡被上千官兵围住,不少人都是大惊失色。 “大公子宅心仁厚,有口皆碑。”胖鱼心知宇文承朝是要稳住人心,也从人群中挤过去,大声道:“你们若是伤了大公子,会面临怎样的后果,难道你们不清楚?幸好大公子安然无恙,他既然宽恕你们,你们自然不用担心。”刀锋指向丁子修:“此人与大公子有私仇,利用你们伤害大公子,你们就甘心为他所利用?” 他话声刚落,便听一个声音道:“给老子滚进去。”众人都是一怔,循声瞧过去,却见三当家陈芝泰一手抓着张树宝后脖子,一手拎着一只大斧子,径自到了宇文承朝身边,向宇文承朝邀功般道:“大公子,这家伙想跑,被我抓回来了,你看怎么收拾。” 大当家被刀架住脖子,二当家则被三当家抓过来,山匪们最后一丝斗志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几人已经将手中的兵器丢过来,跪倒在地:“大公子饶命,大公子饶命!” 这几人一跪下,其他人哪敢犹豫,叮叮呛呛一阵响,大刀长矛丢了一地,便是那几名箭手也将弓箭丢出来,纷纷跪地乞降。 秦逍表面镇定自若,但心里一根弦一直紧绷着,也是异常紧张。 如同宇文承朝所想一般,秦逍也担心这些人不顾丁子修死活,若是真的群起攻之,几人便再无幸免的可能。 等到群匪丢下兵器,他心头一颗石头才落下去,晓得大局已定,大家的性命应该算是保住了,这时候才感觉自己的后背全是冷汗,将衣服都已经浸湿透。 丁子修强忍胳膊剧痛,微扭头,看向身边的秦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逍!”秦逍淡淡道:“一个普通人!” 第一二二章 审讯 第一二三章 触目惊心 第一二四章 幕后阴影 第一二五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第一二六章 惊问 第一二七章 可怜人 第一二八章 把柄 第一二九章 虚与委蛇 第一三零章 唐人市 第一三一章 商贸行 第一三二章 坦诚 第一三三章 翻云覆雨 第一三三章 送礼 第一三五章 副统领 秦逍似笑非笑,道:“既然你知道要成大事,必须先要苦其心志,那好的很,营里有马料场,可以去切料,也有铁匠铺,还有马厩可以喂马,是了,你也可以去厨房帮忙,一天上千人的饭菜,需要不少人帮手,在那里你至少不会挨饿。” 陈芝泰几次纠缠,秦逍心知这人要是在外面,那定然是惹是生非的主,倒不如就让他在营里做些杂事。 他虽然只是骑校,但自问要在营里安排个人做杂事,应该没有什么太大问题。 “去马厩吧。”陈芝泰似乎已经想好自己的道路,笑眯眯道:“我去喂马,有空的时候骑马,也挺舒坦。” 秦逍虽然来白虎营不算太久,不过马料场的何队正和马厩的曹队正都很熟悉,安排个人进去还真是不难,点头笑道:“那你就去马厩。”叫来一个人,吩咐道:“你带陈芝泰去马厩那边,和曹队正说,我想让他在马厩帮帮手,你看曹队正是否缺人,要是缺人,就让他留下帮忙干些杂活。” 陈芝泰面露喜色,只觉得这是踏上光宗耀祖的第一步,连连拱手:“多谢骑校了。这几幅画你收好,以后一定值大钱。”被人带了下去。 秦逍心知这几幅画画工粗糙,要么陈芝泰是被人狠狠宰了一次,要么就是这家伙说大话,按照陈芝泰的秉性,他还是偏向于这家伙在吹牛,这几幅画恐怕用不了一两银子。 曹队正显然还是很给秦逍面子,陈芝泰直接被安排进了马厩。 宇文家当然从来不缺银子。 虽然严格遵守八百编制的军制,但后勤人手也不在少数,而且这些后勤人员都是身强力壮,随时都有机会被补进编制内。 陈芝泰身材魁梧,孔武有力,这样的人若是甘愿在白虎营做杂事,白虎营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秦逍所料不错,回营不过两天,宇文承朝就派了赵毅过来通知,吩咐秦逍次日一早带人前往府城,直接去隆和商贸行会合。 秦逍接到通知,先去见了袁尚羽,袁尚羽对此事自然是早就知道,嘱咐秦逍此行务必要保证宇文承朝的安全,至若耿绍也参与护卫,袁尚羽连提也没有提一句。 次日一早,天色还没亮,秦逍便带着耿绍一行人出发前往府城,这一次他骑上黑霸王,耿绍等人的坐骑还真是不敢靠黑霸王太近,而且都很自觉地跟在黑霸王后面。 西陵马本就体型健硕,黑霸王更是其中翘楚,倒是秦逍年纪不大,提醒纤瘦,骑在马背上,更显黑霸王的壮硕,颇有些不协调。 秦逍见到耿绍等人控马自如,虽然一路飞驰,但队形自始至终都是整齐划一,心下暗自感叹,这些骑士固然都是身手不弱,但也证明西陵门阀手中确实很有实力。 入城之后,天色还没有大亮。 昨日赵毅去通知的时候,大概说明了隆和商贸行的位置,但奉甘府城太大,秦逍途中问了两次路,等到第一丝曙光洒落大地的时候,终是找到了隆和商贸行的所在。 商贸行前的大街很是宽敞,此刻街道上竟是有二十多辆大车,所有的车子上都插着小旗子,前面十几辆车上的旗子写着“田”字,剩下的车辆却都是写着“窦”字。 这些货车不同于一般的货车,每辆车都需要两匹马拉,而且能盛载大量的货物。 秦逍知道,这次出关,本就是贸易行计划好的事情,安排田窦两家前往唐人市贸易,好不容易出去一趟,除了要精心准备受欢迎的货物,货物自然也是越多越好。 街道上满是车夫马夫,见到秦逍等人过来,有些诧异。 秦逍翻身下马,就听到那边传来宁志峰的声音:“王兄弟,这边。” 秦逍将马缰绳丢给上来的耿绍,向宁志峰挥挥手,宁志峰已经笑着走过来,他今日的打扮与往日不同,青色劲装,腰间挂着一顶斗笠,笑道:“你们来得倒挺早。” “宁大哥伤势如何?”秦逍想着前两日宁志峰还受着伤,但此刻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大碍。 宁志峰轻拍秦逍肩头,秦逍关心他伤势,让他颇有些感动:“那次要不是出手相救,我未必能活着回来,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了。” “宁大哥千万别这样说。”秦逍忙道:“那时候大家同生共死,自然要互相照顾。” “同生共死,这话说得好。”宁志峰哈哈一笑:“没什么大碍了。不过是些皮肉之伤,敷了上等伤药,再有几天就能完全恢复。” 秦逍皱眉道:“你伤势还未痊愈,此行兀陀,路途遥远,一路辛苦,只怕会影响伤势。” “千万别在大公子面前说这话。”宁志峰肃然道:“大公子本也不要我跟他前往,是我费了好大口舌才说服大公子同意,你要在他面前这样说,他非要收回自己的话。”叹了口气,道:“大公子出关,谁也猜不到会发生什么,我就算是死,也要跟在大公子身边保护他。” 秦逍心下感叹,不管怎么说,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个人对他还真是忠心耿耿。 “是了,只顾说话,差点忘记正事。”宁志峰忙道:“大家先进屋,换下衣裳。” “换衣裳?”秦逍回头看了一眼,耿绍等人这次出营,也都是穿着便服。 “出城之后,你们就都是隆和贸易行的保镖。”宁志峰解释道:“贸易行的保镖有专门的衣衫,已经给你们准备好,进去换上就行。”看了看耿绍等人,笑道:“果然都是龙精虎猛的勇士。” 秦逍心想既有安排,一切遵从就是。 宁志峰带着众人进了贸易行内,有一间屋子专门用来换衣衫,趁着众人换衣衫的时候,宁志峰终于道:“大家是否知道此行的目标?” “还没有告诉大家。”秦逍道。 “嗯,诸位,这次调你们过来,是保护商队前往兀陀。”宁志峰道:“这批货物十分重要,不容有失,大公子担心贸易行的人不够骁勇,所以让王骑校带着你们一起护卫商队。大公子说了,回来之后,每人都有重赏。” 耿绍等人这时候才知道是要前往兀陀,有些意外,耿绍眸中显出冷厉之色。 秦逍看在眼里,知道耿绍与兀陀人有着血海深仇,一听说要去兀陀,自然是心有杀意。 “从这里到唐人市,一路顺利的话,至少也要大半个月时间。”宁志峰神色严峻起来:“关内倒也还好,出了昆仑关 ,就是兀陀人的地盘,无论遇到什么情况,大家都要齐心协力,好好地完成这次任务。” 众人都是拱手道:“遵令。” 秦逍等人换上了与宁志峰一样的衣衫,而且每人都有一顶斗笠。 “大公子还没过来?” “已经到了,正与刘副统领在后屋说话。”宁志峰道:“对了,大公子已经下令,此行大公子是护卫统领,由你担任副统领,途中诸多事务,就交给你来安排。特别是此行的护卫,除了你手下这些兄弟,贸易行还有保镖,再加上我们几个,都归你统一指挥。” “这怎么可以?”秦逍吃了一惊,摆手道:“宁大哥,这这可不成。” 宇文承朝自任护卫统领,那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是让他来担任副统领甚至指挥商队的护卫,着实让秦逍吃了一惊。 胖鱼等人自然是要跟着出关,无论是胖鱼还是大鹏,甚至宁志峰,经验比自己都要强许多,按道理来说,该是从这几人挑选一人担任副统领。 “没什么成不成的。”宁志峰笑道:“大公子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你担任副统领,我们几个都没话说,哈哈,我知道你觉得胖鱼更适合,不过真要让他来指挥大家,老赵那家伙可以从这里一直唠叨到唐人市,大公子这样安排,老赵也不会啰嗦,大家耳根清净。” 秦逍心想宁志峰这话倒是没错,宇文承朝既然已经做了安排,定然也是深思熟虑,自己就算反对只怕也没什么用。 换了衣衫,出门到了院内,秦逍正要带着众人出去,宁志峰已经道:“王兄弟,你先别急着出门,大公子吩咐待会儿你一起上香,我先带你过去。”向耿绍等人含笑道:“诸位兄弟应该还没有用过早饭。”抬手指向一个方向:“你们穿过那道门,往前走一小段路,有一间黄色大门的房子,里面备好了早点,先都去吃点东西,吃完之后,在街上等着就好。” 耿绍看向秦逍,秦逍点点头,众人这才都向宁志峰拱拱手,前往饭堂吃早餐。 “王兄弟,大公子果然慧眼如炬,没有选错人。”宁志峰看着耿绍等人的背影:“看他们的眼神,对你是心悦诚服,你让他们上刀山下火海,他们绝不会违抗。” 秦逍还没说话,就听后面传来声音:“宁五爷,用过早饭了?” 秦逍回过头,循声看去,只见两名身着锦缎的中年人正走过来,一高一矮,高的穿着紫色锦袍,矮的一身蓝色袍子,年岁相仿,都是五十出头年纪。 “田掌柜,窦掌柜。”宁志峰拱手笑道:“我来介绍一下,王兄弟,这两位你已经认识,两位掌柜的,这是王骑校,大公子已经下令由王骑校担任副统领,指挥商队的所有护卫,保护商队,你们先认识一下。” “原来是王骑校,小老田和通。”矮个子身宽体胖,笑起来像弥勒佛,面相颇为和善:“英雄出少年,大公子已经和我们说了,要从白虎营调来精锐保护商队,之前我们心里还有些忐忑,如今王骑校到了,我们心里踏实了。” 窦掌柜虽然也笑了笑,但秦逍看得出来,那笑容很勉强,眉宇间满是忧虑之色。 第一三六章 一路向西 秦逍面上带着微笑,但心里却也知道窦掌柜为何一脸忧虑。 田窦两家显然是唐人市那边的常客,白狼王派人烧毁唐人市,抓走了不少人,这消息并没有封锁,从那边跑回来的人定然已经将消息上报,而田窦两家当然也都清楚。 虽然田窦两家早就做了准备,准备好这次出关,可是噩讯传来,常理来说,这次出关的计划定然立刻取消。 不过宇文承朝却要借助商队出行做掩护,前往兀陀查清楚到底发生何事。 田窦两家就算心不甘情不愿,可是面对宇文氏,却又无计可施,这次如果不能顺着宇文家的意思出关,那么田窦两家的生意也就做到头了。 窦掌柜一脸苦相,显然是在担心出关后会遭遇不测。 “两位放心,这次大公子亲自带队,不会有事。”秦逍微笑道:“我们既然奉命出关,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至少都会保护两位的周全。” 田掌柜闻言,立时上前,握住秦逍手腕,叹道:“王骑校,你说这话,我心里才真正踏实。一路之上,我们就全靠你多照顾了。” 窦掌柜也上前拱手道:“有劳王骑校了。” 宁志峰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几位,咱们先去后院吧,那边应该准备好了。” 几人径自来到后院,秦逍一眼就看到院内设了香坛,胖鱼等人都在院内,宇文承朝站在香坛边上,正和刘文轩低声说话。 刘文轩一身粗布衣衫,若非秦逍知道他身份,乍一看去,倒像是哪座书院的教书先生。 秦逍等人一进来,众人目光都瞧过来,宇文承朝向秦逍点点头,秦逍拱了拱手,看向刘文轩,刚好与刘文轩四目相接,虽然刘文轩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但秦逍总觉得这个人身上透着一股诡异之气,也是拱了拱手。 商贸行每次出关,为求一路平安,都会设香坛祭拜。 没过多久,不少人都聚在院子里,有秦逍熟悉的,也有从未见过的。 宁志峰在旁为秦逍介绍了几个比较重要的人,其中一位是贸易行护卫领队,叫做凌子霄,之前贸易行商队出关,大都是由他带队,此人年过四旬,看起来颇为老沉,听宁志峰介绍,凌子霄对关外的情况十分熟悉,几乎可以说是商队此行的最佳向导。 主持祭祀的是贸易行的掌柜,实际上这隆和贸易行背后就是宇文家,贸易行的掌柜,也就是宇文家的家仆。 焚香祭酒,众人按照规矩祭拜完天地,在场的每人都饮了一碗酒,之后贸易行掌柜才从祭坛上取下了一面卷起来的旗子,打开来,正是“隆和”二字,秦逍知道这应该就是商队的队旗,有这面旗子,就可以让其他人知道这是隆和贸易行的商队。 初涉此道的人或许不明其中的关窍,但秦逍脑子聪明,晓得这隆和商贸行的旗子亮出来,至少在西陵境内,都知道这背后是宇文家,那些山匪马贼瞧见这旗子,除非真的不想活了,否则定然不敢劫掠宇文家的商队。 贸易行掌柜将双手捧着旗子,交给了宇文承朝,宇文承朝接过旗子,回身交给胖鱼,道:“挂旗吧!” 胖鱼也是很小心地接过旗子,转身而去。 “此次出关贸易,希望一切平安顺利。”宇文承朝肃然道:“出发之后,一切都按照规矩办事,大家都知道规矩,我也就不多说,谁要是坏了规矩,也莫怪我无情。” 秦逍心想你们倒是懂规矩,可是我从未出关,商队到底有什么规矩,老子可是一无所知。 宇文承朝带人除了贸易行,一条巷子里都是马车,脚夫车夫马夫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胖鱼已经将那面旗子插在了最前面的一辆车上。 正在此时,忽听得不远处传来车碾子声音,秦逍瞧过去,只见一辆大马车正往这边过来,这马车与前面二十多辆拉货的马车不同,是用来乘坐的马车,车厢虽然谈不上华丽,却是十分宽敞,少说也能坐下五六个人。 秦逍有些奇怪,暗想难不成还有人要坐着马车去? 宇文承朝习惯骑马,而且是以护卫统领的身份出行,自然不可能乘坐马车,秦逍左右扫了扫,发现田窦两位掌柜似乎有自己的坐骑,看样子也不像是要乘坐马车的样子。 他心里正奇怪,那辆马车已经停下来,车夫跳下马车,跑到宇文承朝边上,附耳低语几句,宇文承朝微点头,也不多说。 “车里是女人。”站在秦逍边上的宁志峰显然是看出秦逍的疑惑,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大公子此番要去处理唐人市的麻烦,定然要与白狼王接触。我们早就知道,白狼王喜好女色,所以大公子让人准备了几名美女,到时候有机会就送给白狼王。”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 他心下感叹,这个世道,女人还就像货物一样,可以作为礼物互相赠送。 宇文承朝虽然大气豪迈,但终究是门阀子弟,在他眼中,也不会高看女人一眼。 忽听得一声锣响,宇文承朝终于道:“启程了。” 众人各自上马,上马时候,秦逍手底下的耿绍等人明显动作利落,身板挺直,比之那十几名贸易行的保镖显然要强出不少。 商队上上下下加起来,也有近百人,队伍不算小。 宇文承朝并没有一骑当先,却是让贸易行保镖领队凌子霄带着几名保镖走在最前面,而秦逍则是带着白虎营耿绍等人殿后。 车队起行之后,天色已经大亮。 走在城中,两边的人们偶尔投来目光,但大多数人并不以为意。 奉甘府城每年都会有商队出行,比此次更壮观的队伍不在少数,所以人们司空见惯,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宁志峰说的乘坐美人的那辆马车处于队伍的最后方,前面是货车队,宇文承朝居中而行,田窦两位掌柜跟在宇文承朝身边,胖鱼等人则是处于队伍两翼。 随行护卫都是骑兵,所以倒不担心敌人会从两翼偷袭,毕竟一旦发现敌踪,骑兵可以随时冲到两翼护卫,而且在西陵境内,众人也都还是很轻松,毕竟宇文家的旗子并不仅仅只是唬人。 隆和商队浩浩荡荡出了奉甘府城,一路向西。 秦逍遥望四方,一望无垠,队伍在城中或许还有些规模,可是出城之后,在天地之间,就显得异常渺小,沧海一粟。 他心中倒是忍不住想,如果兀陀和大唐真的和睦相处,双方贸易往来,各获其利,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商人们可以通过这样的贸易,不但可以获取巨大的利润,而且还可以互相传递各自的风俗文化,而车夫脚夫甚至是保镖护卫,都可以以此为生,应该说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只是他知道,唐人市被烧的消息传出之后,在事情没有明朗之前,关内恐怕不会再有商队敢出去,也许隆和贸易行这支商队是眼下唯一准备出关的队伍。 唐人市发生的事情,秦逍虽然觉得十分古怪,但他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而且对于那位被抓的枫叶楼白掌柜更是陌生的很,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那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不过有一点秦逍心里却很确定。 枫叶楼那位白掌柜,绝不可能只是酒楼的掌柜那样简单。 宇文家甚至派出宇文承朝这位大公子前往处理此事,亦可见对白掌柜十分的在意,而且之前秦逍也从他们口中知道,白掌柜是长义老侯爷的心腹,在宇文家显然有一定的地位,如此重要的人物,数年如一日待在兀陀汗国,当然不简单。 他相信白掌柜很可能是利用枫叶楼作为掩护,实际上是宇文家安排在兀陀汗国的耳目,最大的任务,是注意兀陀汗国的动静,随时向宇文家禀报。 西陵门阀在西陵虽然作威作福,对这片土地有着极为恐怖的控制力,但秦逍却也明白,那位野心勃勃的兀陀新汗王纳律生哥,一定是笼罩在西陵门阀心头的一团阴影。 西陵门阀必须要随时注意兀陀汗国的动向,以做好应对的准备。 队伍之中,最让秦逍注意的却是刘文轩。 刘文轩是白虎营的副统领,按道理来说,他既然跟随队伍一同西行,副统领的位置怎么着也该是他,可是这位刘副统领不但没有担下副统领的职责,而且连衣着都和别人不同,穿着粗布衣衫,骑着一匹极为普通的马匹,在队伍中很不起眼。 骑马在队伍中,刘文轩时不时地左顾右盼,似乎正在欣赏沿途的风景,此次西行,大家都有职责在身,刘文轩倒像是一名跟随队伍的观光客。 但秦逍知道他肯定不是观光客。 而且他相信,刘文轩此次一定身负着不为人所知的任务。 商队不急不缓的行了一天,到晚上找了个地势稍高的地方安营,附近有条小溪,正好可以补充水源。 宇文承朝吩咐队伍将马车围了一圈,立时形成了一道屏障,众人则是在圈内搭起帐篷来,又过来找到秦逍,让秦逍将随行二十多名护卫分作两班,夜里轮流执勤。 货车数量众多,围起来后,中间倒是一大片空地,搭上十来顶帐篷十分轻松。 脚夫车夫十几人住一个帐篷,能有睡觉的地方就可以。 队伍里也有负责喂马的杂役,在众人食用干粮的时候,几名杂役则是分头去喂马。 不过秦逍的黑霸王特立独行,杂役们不敢靠近,只能秦逍自己亲自喂食。 那辆大马车停在角落处,也无人过去打扰。 秦逍主动要求守上半夜,吩咐耿绍等人在四周各处守卫,众人背弓挎刀,并没有因为还在西陵境内有丝毫的放松。 夜深人静,营地大多数人已经睡下。 秦逍绕着营地转了一圈,忽听到隐隐传来极轻的抽泣声,皱起眉头,闭上眼睛,很快就听出来,那哭声竟然是从那辆大马车中传过来。 他有些奇怪,忍不住靠近过去,走到窗边,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抽泣声立刻停了下来,秦逍既然知道里面是女人,哭声停下来,也就不去多管,抬头看了看苍穹,夜朗星稀,伸了个懒腰,往前走出几步,忽地瞧见一道人影正站在一辆车边,借着月光,看清楚那人粗布衣衫,竟赫然是刘文轩。 深更半夜,刘文轩竟然没有谁,一看到这家伙,秦逍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转身要走,只听刘文轩道:“辛苦了。”头也没有扭过来。 秦逍见他抬头望着苍穹,随即又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一件物事,秦逍有些奇怪,不自禁靠近过去,只见刘文轩双手捧着一件物事,在月光之下,那物事泛着一丝金色的光芒,一时也不知是何物。 又靠近几步,才发现刘文轩双手捧着一件圆形的铜片,只是那铜片上面密密麻麻满是符文,一时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忍不住问道:“刘刘统领,这是什么?” 刘文轩虽然只是副统领,但秦逍却明白,只要袁尚羽不在边上,称呼的时候,最好是将那个“副”字去掉。 “没见过?”刘文轩终于瞥了秦逍一眼,笑道:“这是罗盘,用来探测风水之用。” ---------------------------------------- ps“求个自动订阅,也求下月票,谢谢大家! 第一三七章 道家五术 罗盘? 风水? 秦逍怔了一下,心想难道刘文轩还是个风水师? 他当然知道风水是怎么回事,民间丧嫁,都会挑选适合的日子,甚至破土动工,也都会找风水师算上一卦。 如果没看日子,撞上了黑道凶日,轻则诸事不利,重则血光之灾。 此次商队出行之前,当然也是事先选好了黄道吉日。 龟城倒也有不少算卦的先生,秦逍也曾见过他们算卦的案上有些稀奇古怪的工具,不过他对此道没什么兴趣,一直都不在意,只是刘文轩手中这奇怪的罗盘,他在算卦先生的摊位从未见过。 月光照在罗盘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秦逍隐隐也认出不少,乃是天干地支等符号。 “统领喜欢看风水?”秦逍轻声问道。 刘文轩笑道:“闲来无事,也就当做消遣。”手脚很利索地用一块黑布将罗盘迅速裹了起来,这才看向秦逍笑道:“这里面的东西太深奥,我这辈子恐怕也就懂个皮毛而已。” 秦逍道:“以前也见过许多算卦的先生,他们!” “算卦?”秦逍还没说完,刘文轩已经含笑打断道:“街头算卦的连自己的命数都弄不明白,无非是开口唬人,混碗饭吃。真正的风水之道,可不是他们口中那般简单。” 秦逍听他言辞中充满了对算卦师的不屑,心想难道你对自己的命数就很清楚? 刘文轩竟似乎看透了秦逍心中所想,笑道:“我自然也算不清楚自己的命数。阴阳八卦玄奥莫测,其中包罗万象,参透其中任意一部分,便可以自成一家。最高的境界,自然是从其中看透过去未来,但那可不是谁都能达到,放眼天下,能有这样本事的人,几百年能出一个就算不错。”抬手抚须道:“大多数人,也只是学会肤浅的观相测运,其中能有真才实学的却也是凤毛麟角,即使真有这本事的,也只能看运不看命。” “看运不看命?” “观相能知一个人的运数,可是却看不透命数。”刘文轩道:“这运数和命数,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统领能看运数?” 刘文轩摇头笑道:“不能。我走的不是观相识运那一脉。”抬头仰望夜空,平静道:“观人之相,又岂能与观天地之相相比。” “天地之相?”秦逍只觉得这刘文轩越说越玄乎,心下愈加疑惑。 “寻龙千万看缠山,一重缠是一冲关。关门若有千重锁,定有王侯居此间。”刘文轩缓缓吟道。 秦逍心下愕然,刘文轩却是淡淡一笑,道:“很晚了,你多费心了。”竟不多说一句,转身往自己的帐篷过去。 秦逍看着他背影消失,兀自有些发懵。 他本就觉得刘文轩透着一股诡异之气,今晚知道这家伙竟然懂得风水,更是诧异。 “王兄弟。”身后忽然传来声音:“辛苦了,你去歇息,下半夜我来守卫就好。” 秦逍回过头,只见宁志峰正往自己走过来,笑道:“宁五哥还没睡?” 之前他只管宁志峰叫宁大哥,后来听人喊他宁五爷,便也改口称呼宁五哥。 宁志峰走过来道:“肩头的伤还没有好透,偶尔会作疼,躺下也睡不着。”望向刘文轩离开的方向,皱眉道:“刚才是刘文轩?” 秦逍点点头。 “这么晚他还没睡?”宁志峰有些奇怪。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刘统领似乎精通风水。” “风水?”宁志峰一愣,随即笑道:“是了,你是不是瞧见他拿着罗盘?” “宁大哥也知道?” 宁志峰道:“大公子以前倒也提及过。十几年前,老侯爷下令组建白虎营,就是刘文轩一手筹建,能够将如此重任交给他,老侯爷对他自然是十分的器重。不过筹建好白虎营之后,老侯爷另派人担任统领,刘文轩只是担任副统领,而且并不留在兵营。大公子和我们说过,另选统领,是刘文轩向老侯爷提出,他虽然一手组建白虎营,却在大功告成之后,只挂了个虚职。” “他确实很少出现在军营。” “他在府城有自己的宅邸。”宁志峰道:“不过平时很少与其他人走动,就是大公子一年也见不了他两回。听大公子说,他精通易经八卦,擅长堪舆!”见秦逍一脸茫然,笑道:“其实我也是听他们闲聊,晓得个皮毛,你可知道道家五术是什么?” 秦逍摇头苦笑道:“我只知道道士会炼丹。” “那是道家五术之一的医术。”宁志峰想了一下,才道:“道家五术,山、医、命、卜、相五类,炼丹术只是道家医术中的一支而已。刘文轩擅长的堪舆之术,是相术中的一支,乃是相地之术,十分深奥,我也是不大明白。” “堪舆术?”秦逍听得迷糊:“他怎么喜欢这个?” “那可真的不知道了。”宁志峰笑道:“可能是太过清闲,所以用来打发时间。” 秦逍心想那可绝不会是为了打发时间。 次日一大早,众人迅速收拾,继续出发往西边去。 途中不止一日,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各司其职,到了樊郡境内,秦逍明显感觉这里的人口迅速降下来。 在宇文郡境内,沿途时不时地看到村庄,烟火袅袅,而且田间地头也有人耕作。 但樊郡的村落明显少了许多,而且人口稀薄。 “当年兀陀人入关,樊郡损失最为惨重。”耿绍跟在秦逍身边道:“兀陀骑兵所过之处,鸡犬不留,他们比野兽还要残暴凶狠。除了杀人掠物,他们还从西陵劫掠了不少人口,送回兀陀为奴,据我所知,有些甚至被卖到西域做奴隶。” 秦逍望着颇有些萧瑟的樊郡大地,心想西陵三大门阀,从面上看来,樊氏一族显然是最弱。 人口太少,土地贫瘠,这必然导致赋税减少。 而且樊郡的面积在三郡之中,也属于最为狭小,且不说根本无法与宇文郡相提并论,甚至与甄郡相比也差上不少。 “兀陀之乱,都护军被围困在樊郡黑阳城。”耿绍缓缓道:“兀陀人的粮草都是以夺养战,在樊郡到处劫掠,甚至有骑兵冲到了宇文郡境内!”说到这里,耿绍的声音便冰冷起来。 秦逍知道耿绍是宇文郡土生土长,耿庄二百多口人几乎都惨死在兀陀人的铁蹄之下,自然就是那时候兀陀骑兵在宇文郡内劫掠所致。 “西陵生灵涂炭,樊郡十室九空,无数人逃离故土,往东边避祸。”耿绍对那段悲惨的往事记忆犹新:“虽然兀陀人最终撤走,但返回樊郡的百姓不到一半,但凡有些家资的,都往东迁,不敢继续留在樊郡,所以樊郡才会像现在这样萧条。” 秦逍微微点头。 他知道兀陀之乱给西陵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虽然十几年过去,但西陵百姓内心对兀陀人还是有着噩梦般的恐惧。 昆仑关外,就是兀陀人的势力范围。 虽然如今昆仑关由大唐控制,但昆仑关并非险峻之地,兀陀人一旦东进,昆仑关很难挡住兀陀人的进攻,只要攻破昆仑关,兀陀铁骑便可扬鞭入关,纵马驰骋,首当其冲的就是樊郡。 没有任何人敢保证兀陀人不会卷土重来。 见识过兀陀骑兵的残酷,百姓们当然不愿意留在樊郡,一旦兀陀人攻来,只能成为铁蹄下的冤魂。 队伍的速度其实并不慢,除了晚上落营休息,半天几乎都在赶路,即使中途会吃饭休息,时间也很短。 那辆大马车里面到底有几个女人,快到昆仑关的时候,秦逍也没有搞清楚。 看那车厢的面积,里面就算有五六个人也不足为奇。 里面的女人自始至终都不曾露面,吃饭肯定是在车里,有时候秦逍忍不住想,这一路上难道她们不用方便?总不会在车厢里备了马桶,可就算这样,也不能一直不冲洗马桶。 他也不好多问,心想可能是自己夜里休息的时候,她们才出来方便。 这日黄昏时分,终于抵达昆仑关。 昆仑关是一座石砌的关楼,并不算太高,扼守要冲,不过三百守军,这倒不是因为无兵可调,而是昆仑关只能容纳这么多兵士,比起嘉峪关的巍峨宏大,昆仑关就显得十分寒酸。 守军虽然不多,但是出入关隘却是十分的严格,除了需要都护府开出的路条,而且要经过三次严格的检查,三百守军,都是直接隶属于都护府,乃是正宗的大唐守军。 抵达关隘的时候,已是黄昏,秦逍本以为商队会在昆仑关休息一晚,但很快便知道,任何商队都不可在昆仑关停留,检查过后,必须立刻出关。 秦逍心知这是守关将士为昆仑关的安全考虑,几十辆车子,要全部都检查完,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宇文承朝找到守关将官,私下说了些什么,守兵检查的速度大大加快,天黑之前,商队已经出了昆仑关,前方便是一望无垠的戈壁大地。 商队不能靠近昆仑关扎营,所以往前继续走了二十多里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宇文承朝这才下令扎营歇息。 --------------------------------------------------------- ps:最后再说一下哈,沙漠的小说属于架空历史文,无论地理人物纯属架空,或许有些地方借鉴真实历史为背景,但阅读此书的时候,不要将地理人物甚至事件与真实历史挂钩。这是一个完全架空的世界! 第一三八章 车里传来的哭声 安营之后,秦逍正和耿绍在车边说话,却见到宇文承朝走了过来。 “大公子!”秦逍起身来,耿绍也立刻跟着站起来。 “路上辛苦了。”宇文承朝过来,示意秦逍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抬头看了看夜空,才轻声道:“先前在关内,是自己的地方,一切倒还可以放松些。不过出了昆仑关,就是兀陀汗国的疆域,唐人市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还不清楚,但他们烧市抓人,已经是存了敌意,我们这支商队定要加倍小心。” “大公子说的是。”秦逍微点头:“大公子,唐人市是否还有不少路途?” 宇文承朝道:“我也没亲自去过,这是一次出关。按我所知,出关之后,按照现在的速度,走上两条,会经过一处湖泊,从关内出来的人都叫它驻马湖。从昆仑关到驻马湖这一带,比较荒僻,也很少有兀陀人出没。过了驻马湖,是戈壁地带,两三天的路途都是荒无人迹,那也是关外马贼最喜欢出没的地方。不过先前兀陀人也怨恨那些马贼,派人剿杀,所以那些马贼也都不成气候,以我们的实力,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心想兀陀汗国和大唐还是有共同的利益,至少为了商道的安全,双方都出手剿贼。 “过了戈壁,就是兀陀白狼部的聚集之地。”宇文承朝耐心解释道:“你也知道,兀陀八部本来人口并不多,他们今天的疆域,也都是从其他部族手中抢夺过来,所以兀陀汗国的兀陀人反而比其他各部的人还要少。”顿了顿,才继续道:“纳律一族是兀陀八部之首,虽然其他七部首领也都称王,但却是以纳律为尊,只有纳律一族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兀陀汗王。” “白狼王也是地道的兀陀人。”秦逍含笑道。 宇文承朝笑道:“他是兀陀八部之一,兀陀汗国以八姓为骨,但各姓下面,还有诸多的家族,等级森严。白狼王居住在白狼城,他们的城池自然不能与我们相提并论,我听关外回来的人说,除了兀陀汗王的王庭是以巨石建造,其他各部的城池,都是以夯土砌成,他们似乎也习惯这样的建筑方法。”随即摆手道:“扯远了,唐人市距离白狼城还有些距离,咱们要了解事情的真相甚至解决这个麻烦,必须要与白狼王接触。” “也就是说,我们要前往白狼城?” 宇文承朝摇头道:“商队不能直接前往白狼城。唐人市虽然是兀陀最大的商贸市集,但却不是唯一贸易的地方。距离唐人市几十里地之外,还有个西风堡,那里也有一处市集,只是规模远远及不上唐人市。” “大公子的意思是?” “我们出发之前,又有人送信回去。”宇文承朝道:“唐人市被烧的时候,许多商人抢救出了部分货物,这些人商人此后都转移到西风堡,暂时在那边安顿。白狼王也没有驱逐他们,西风堡那边似乎还在做生意。” “所以上次火烧唐人市,肯定不是因为贸易。” 宇文承朝点点头:“我们的目的地,就是前往西风堡,商队在那边安顿之后,我们再想办法与白狼王接触。” “也只能如此。”秦逍道。 () 宇文承朝轻拍秦逍肩头:“若是太疲惫,不要坚持,让胖鱼他们早些轮换。” 秦逍笑道:“到了那边,大公子还有许多事情要操心,路上要养好精神,夜里看守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们睡着了都会睁着眼睛。” 宇文承朝哈哈一笑,起身离去。 “唐人市被烧了?”见宇文承朝去的远了,耿绍才略有些吃惊道。 秦逍微微颔首:“唐人市被烧,宇文家在唐人市的掌柜被抓,这次前往兀陀,就是为了查清并解决此事,商队只是做掩护而已。” 耿绍更是骇然,但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却也不好多问。 上半夜耿绍带人守卫,秦逍对耿绍倒是很放心,回到帐内睡了两个时辰,起来之时,已经是子夜时分,出帐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天,明月当空,夜风习习,他却也感到精神抖擞。 说也奇怪,自从在山中服用赤果之后,秦逍不但感觉自己的力量大大增强,而且每当疲倦之时,只需要短暂时间的休息,就能迅速恢复体力和精力,整个人的体质显然是有了巨大的飞跃。 走到角落处,耿绍背弓挎刀,没有丝毫放松,见秦逍过来,拱手还没说话,秦逍已经道:“你先去歇着,后半夜我来负责。” “刚才那马车里有哭声。”耿绍指了指不远处那辆大马车,低声道:“好像是女人的哭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不好过去问。”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之前就从马车里传来哭声,今晚又有哭声传出来,莫非是里面的女人想到自己要被当做礼物送到兀陀,所以心中凄楚,忍不住哭泣。 “不用管,你去歇着吧。”秦逍轻叹道:“我们负责商队的安全,只要没有马贼袭击,许多事情我们也不好多管。” 耿绍也不是拖拉的性情,拱手退下。 秦逍又伸了个懒腰,就在车边坐了,抬头望月,心里却又想到小师姑,不知她现在是否也在看着同一弯明月。 不过大概率她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从自己身上拿了几百两银子,这一年就算每天锦衣玉食,那也足够支撑。 只是以她的性格,秦逍很难相信那几百两银子在她怀里能待上一个月。 他忍不住摇头苦笑,和小师姑在一起的时候,不胜其烦,恨不得一脚将她踹出自己家门,可是分别之后,说也奇怪,隔三差五总会是想起她。 或许是多年来自己总是孤独一人,而那短短数日,身边好不容易有个人与自己待在一起,哪怕是互相嘲讽,却也比孤身一人要好得多。 只是她也被甄侯府追拿,如今身在何方,那就是最大的谜团了。 想到沐夜姬,脑中不由想起待在甲字监的沈药师,按照期限,沈药师刑期已满,只要刑期一到,甲字监绝不会多留人一天,沈药师应该已经从甲字监出去。 剑谷的人到处追查沈药师的下落,他却躲在甲字监内逍遥自在,剑谷的人当然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手。 只是出了甲字监,却不知他又去向何方? () 不过他心中也清楚,无论沈药师还是沐夜姬,那都是非常之人,自己倒也不要为他们的安危担忧。 反倒是自己,在甲字监当个小狱卒也算逍遥自在,如今却流亡在外,虽说已经是白虎营的骑校,而且很得宇文承朝的器重,但秦逍还是喜欢原来的生活,如今的生活,说直白一些,还真是走一步看一步。 正自神游天外,耳边忽地隐隐传来哭声。 秦逍站起身,直接向那辆马车瞧过去,哭声自然还是从那边传过来。 虽说车里的人和他也不相干,但这一路上接二连三地传过来哭声,还是让秦逍很是奇怪,忍不住走到马车边,咳嗽了一声,里面的哭声立刻就停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秦逍轻声问道:“为何时常哭泣?” 里面顿时鸦雀无声,秦逍想到里面终究是女人,声音柔和了些:“有什么需要,就说一声,已经出了关,关外的气候可能与关内不同,若是身体不舒服,队伍里也有大夫。” “有有人不舒服。”秦逍话声刚落,里面终于传来女人声音。 秦逍一怔,问道:“车里有几个人?” “三三个!”那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胆怯。 秦逍道:“那你们等一下,我去找大夫过来。”心想不管这几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即使是被当做礼物送出,但终究也是人,身体不舒服,总是要请大夫过来看一看。 “不用。”有一个声音响起,柔腻娇嫩:“她休息一下就会好!” 秦逍听到这声音,身体一震。 这声音悦耳动听,但吐字却不算周正,而且带着异域口音,最要紧的是,秦逍只觉得这声音异常熟悉,眉头收紧,犹豫一下,忍不住问道:“你你是哈尼孜?” 那女子发出声音的时候,秦逍几乎瞬间就想到哈尼孜。 一样的娇柔,一样的吐字不准,一样的异域口音。 车内发出“咦”的一声,很快,车窗帘子竟然被拉开,秦逍正站在车窗边上,借着月光,看得清楚,车窗后面,一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绝色容颜出现在眼前,明眸皓齿,雪肌玉肤,一双星辰般的迷人眼眸,不是哈尼孜又是谁? 秦逍微微变色。 他万万没有想到,哈尼孜竟然被当作礼物,跟着商队一同前来关外。 出发已经有数日,秦逍一路与她同行,其实每次队伍行进之时,这两大马车处于队伍后方,而秦逍带人殿后,每天都与这大马车几步之遥,一道车厢,让他始终不知道哈尼孜竟然也在其中。 哈尼孜认出秦逍,漂亮的脸上显出迷人的笑容:“你你是那位俊俏的小郎君?你怎么在这里?” “我也很想知道,你怎么也在这里。”秦逍叹道:“你知道我们要去哪里吗?” 哈尼孜眨了眨眼睛,摇头道:“不知道,我要去哪里,不是我说的算。”微低下头,神色黯然下去。 (本章完) 第一三九章 精绝美人 红颜薄命! 秦逍脑子里闪过这句话,见到哈尼孜面带黯然之色,心下也是感慨。 哈尼孜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那都是千里挑一,秦逍那夜没有和哈尼孜发生什么,绝不是哈尼孜对他没有吸引力,恰恰相反,秦逍正值青春少年,对这样绝色的异域美人,又怎可能不动心? 只是心有顾忌,他意志又比常人要坚定不少,那才强自忍住。 他有时候想,如果宁志峰那晚再晚来半个时辰,自己恐怕真的不会再忍下去,兴许就把事情就办了。 不过机会已经消失,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如果说活到现在,还有什么让他真的感到后悔的事情,那晚一定是其中之一。 哈尼孜年岁不大,但风情诱人,脸上满是青涩,偏偏那一双眼眸子却让人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魅惑,秦逍心想那应该就是人们常说的魅惑天生。 现在发现哈尼孜竟然也被宇文承朝当做礼物送来兀陀,他心中更是一阵后悔。 宇文承朝要挑选绝色佳人送给白狼王,以解决这次唐人市事件,在宇文承朝眼中,哈尼孜当然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不但是身材和样貌都是千里挑一,最为紧要的是哈尼孜还是纯净之身。 秦逍忍不住想,如果自己那晚和哈尼孜发生些什么,也许哈尼孜就不会被送到这边来。 秦逍见她神情黯然,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达官贵人只会将她当做一件玩物,甚至宇文承朝也只是将她当做一件礼物,可她终归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在人前为了生存,强颜欢笑,根本无法掌控自己归谁所有,但背后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 被西域商人用重金卖给西陵的乐坊,又被送往兀陀当做礼物,宛若无根浮萍。 “里面是谁身体不舒服?”秦逍沉默许久,终于打破沉寂:“不要让大夫过来瞧一眼?” 哈尼孜嘴角泛起一丝浅笑,轻轻摇头:“不用,她害怕离开故乡,所以伤心,我们正在劝她。” 秦逍微点头,心下也能体谅。 除了哈尼孜,马车里还有另外两名美人,哈尼孜从故土被卖到西陵,自然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但另外两人却未必能有哈尼孜这样坦然的心境。 哈尼孜看着秦逍,粉嫩嫩的嘴唇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忍不住轻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我在车里待了好久,能不能能不能下去走一走?”哈尼孜低声道:“我会带上帽子,不让他们看到我很快就会回到马车里!”说到最后,语气近乎哀求。 秦逍心下有些伤感。 她们不敢下车,应该是事先有人叮嘱,这一路上,秦逍确实没有见过她们下车一步。 被人限制自由如同囚禁,这当然是极为残忍的事情。 “大家都已经睡下了。”秦逍心中泛起一丝同情,柔声道:“你们都可以下来 透透气,应该不会有事。”随即笑道:“真要有事,我来担当。” 哈尼孜立时显出欣喜之色,轻声道:“你等我一下。”放下了车窗帘子。 很快,秦逍就见一道曼妙的身影从车厢内走出来,披着黑色的披风,戴着一顶斗笠,斗笠边缘还垂着轻纱,站在马车辕头,哈尼孜先是四周环顾一圈,四下里一片幽静,这才抬头看了看夜空,忽然展开双臂,似乎在感受着夜风的吹拂。 秦逍这一刻看她,就像是看到一只鸟儿从笼中飞出来,贪婪地享受着自由。 从车辕头下来,里面另外两个少女才有些紧张地出来,也是披着披风带着垂丝斗笠。 “就在这里透透气吧。”秦逍轻声道:“那边都睡下。” 那两名少女忙点头,秦逍也是微微一笑,想到若是被别人看到自己和他们靠的太近,难免会有些误会,当下也不多言,拉开距离,在一辆车边坐下,背靠车轮子。 哈尼孜却是轻摆腰肢,靠近过来,径自走到秦逍身前,忽然蹲下身子,抬手掀起轻纱,显出娇媚容颜,微歪着头,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双迷雾般的眼眸子盯着秦逍看。 被哈尼孜这样近距离地盯着看,秦逍顿时有些尴尬,问道:“怎么了?” 哈尼孜嫣然一笑,道:“小郎君长得真好看。” “我?”秦逍忍不住笑道:“你才好看。”话一出口,有些后悔,哈尼孜却是显出欢喜之色,眨了眨眼睛道:“你觉得我好看?” 秦逍点点头:“见过你的人都会这样说吧?” 哈尼孜又是一笑,月光之下,俏媚不可方物。 “我们要去哪里?”哈尼孜道:“我们是往西边去?” 秦逍点头道:“是,我们已经出了昆仑关,到了兀陀汗国的疆域。” “你们要去西域吗?”哈尼孜眼睛亮起来,璀璨如星辰:“我的故乡在那边。” 秦逍忍不住问道:“你是哪国人?” “精绝。”哈尼孜道:“我是精绝国人,离西陵很远,可是离兀陀汗国不远,一直往西,要走沙漠,那里有一片绿州,精绝国就在那里。”她忍不住抬头遥望:“如果你到了精绝,就可以见到我的家人,他们一定会很好的招待你。” “你还有家人?” “有啊。”哈尼孜笑得天真无暇:“我有父母,还有祖母,对了,我还有一个姐姐。” 秦逍皱眉道:“你为什么会来到西陵?” 哈尼孜一怔,美丽的脸蛋顿时黯然下去,沉默了一下,才道:“我的父亲本来是个商人,我小时候,可以吃上美味的佳肴,也可以穿漂亮的衣服。父亲的生意后来很不好,欠了很多的银币,姐姐被抵债带走,但是依然无法偿还债务。”勉强笑道:“如果不将债务还清,每天欠下的债务就会增加,我自己要父亲将我换成银币,不但可以还债,还可以让他们继续生活下去。” 秦逍道:“所以你就被别的商人带来西陵?” “他们将我卖 的越遥远,银币就越多。”哈尼孜浅笑道:“虽然我离开了故乡,但是我的家人会过得很好,他们可以活下去,我就很开心。” 她面上带着清纯的笑容,可是秦逍却能够从她眼眸深处看出深深的痛苦。 没有家人在身边孤苦伶仃的感受,秦逍感同身受。 钟老头虽然待他很好,秦逍也一直将他当成自己的家人,但秦逍知道钟老头和自己并无血缘关系,而且钟老头也从来不提他的父母到底是谁。 钟老头过世后,秦逍也就真正是孤单一人。 他是无根浮萍,而哈尼孜现在和她一样,同样是孤身一人,甚至处境比她还要险恶许多。 “至少你和家人曾经在一起生活过。”或许是体会到哈尼孜如今的悲凉,秦逍声音十分柔和:“我连我父母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哈尼孜美丽的眼睛顿时睁大,诧异道:“你没见过你的父母?” 秦逍摇摇头:“我能记事的时候,他们就不在我身边。”淡然一笑:“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还活在这世上。”抬头望着夜空,明月当空,却显得异常清冷。 忽地感觉手背一热,秦逍精神一紧,低头时,只见哈尼孜一只小手正轻轻按在自己的手背上,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时竟然带着同情看着自己。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你自己的处境比我要艰难得多,还能对自己心生同情,看来哈尼孜却也是十分善良的姑娘。 “他们如果还活着,一定会很想你。”哈尼孜轻声道:“我每天都在想我的家人,他们也一定每天都在想我。”低下头,犹豫一下,似乎是鼓足勇气,向秦逍道:“如果如果你们要去精绝国,能不能让我看一眼我家人,只要看一下就好。” 秦逍很想答应她,但却又无能为力,只能道:“我们这次不去西域。我们就在兀陀汗国做买卖。” 哈尼孜漂亮的眼眸子明显划过一丝失望,但还是嫣然一笑:“能见到你真好。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 秦逍看着她漂亮的面孔,心下一跳,鬼使神差般问道:“你你想过我?” “你长得好看,又是个好人,我一直想你。”哈尼孜甜甜笑道:“我还向神灵祈祷过,希望能再见到你,果然就见到了。” 秦逍见她笑容甜美,心情竟好了不少,含笑道:“其实我也想再见到你。” 哈尼孜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是你让我跟着来到这里吗?你是想见我,所以带我一起过来?” 秦逍心想原来哈尼孜还不知道她是要被当成礼物送给白狼王,见她天真无暇模样,心下竟是有些压抑,不想欺瞒,摇头道:“不是,今晚见到你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在队伍里。你一直在车内,我看不到你。” “哦?”哈尼孜不善遮掩自己的情绪,又显出失望的神情,但马上疑惑道:“那为什么带我带兀陀汗国?”瞬间意识到什么,眼眸中划过一丝惊恐:“你们要将我卖给兀陀人吗?” 第一四零章 买命 哈尼孜花容失色,秦逍立刻就能感觉到她的恐惧,忙道:“不要怕,不是不是将你卖给他们。”心下却是感叹,宇文承朝要将她送给白狼王,似乎比卖给兀陀人好不到哪里去。 他不想直接将事情告诉她。 也许最终她也逃避不了成为白狼王胯下玩物的命运,但秦逍希望这样的噩梦让她晚知道几天也是好的。 哈尼孜一听不是被卖给兀陀人,顿时欢喜起来,道:“那我们来这边做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秦逍道:“但肯定不是将你们卖给他们。你很害怕兀陀人?” 哈尼孜点头道:“兀陀人都是野兽,他们在西域抓了很多人为奴,而且他们经常派人去西域劫掠,杀人之后,还会还会砍下脑袋挂在腰间,血淋淋的!”眉宇间满是恐惧之色。 秦逍心知当年兀陀八部从漠西草原来到关外后,就开始扩张势力。 区区八部,力量孱弱,当然没有胆量与大唐为敌,所以一直向西扩张,遭受兀陀之难的西域诸国不在少数,兀陀人凶悍残暴,自然给西域诸国的人们留下恐怖的印象,谈之色变。 秦逍知她对这个话题应该不是很喜欢,换个话题问道:“车上有吃的?” “有,吃的喝的都有。”哈尼孜点头道:“你不用担心。”又歪着头,撑着下巴看秦逍,双眸似雾,娇媚无双。 秦逍倒是有些不自在,一股淡淡的幽香从哈尼孜身上弥散过来,沁人心脾,却是让秦逍心神摇动。 “王副统领!”秦逍看着哈尼孜的眼睛,忽听有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声音不大,抬头望过去,只见两道身影正往这边过来,一高一矮,瞧身形轮廓,似乎正是田窦两位掌柜。 哈尼孜反应却是极为迅速,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已经抬手拉下了斗笠轻纱,将面孔遮挡住,随即站起身来。 秦逍也起身来,迎上前去,那两人靠近过来,还真是两位掌柜,身材矮胖的田掌柜走在前面,瞧见秦逍身后背对这边的哈尼孜,有些尴尬,道:“统领有事,那回头再说。” 已经是后半夜,大多数人都沉睡在梦乡之中,这两位掌柜却往自己这边过来,当然不可能只是深夜散步那么简单。 两人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秦逍分明能看出二人眉宇之间的疲倦之色。 “两位掌柜还没睡吗?”秦逍道:“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田掌柜又瞧了哈尼孜一眼,欲言又止,窦掌柜的性情明显更直接一些,抬手道:“确实有点小事要和统领商量,能否借一步说话?” 哈尼孜却非常善解人意,一句话不多说,迅速往大马车走过去,又回头看了秦逍一眼,秦逍微点头,哈尼孜便即过去直接上了车,另外两名少女显然也发现有人出来,抢在哈尼孜之前便已经上车。 “两位掌柜可以说了。”秦逍方才与哈尼孜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感觉到十分的舒服,这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哈尼孜的美貌,而是哈尼孜的身世,让秦逍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滋味,这无形中拉近了他和哈尼孜之间的距离。 这两个老家伙半夜不睡觉,跑过来扰了自己的清净,秦逍心里还真是有些不快。 田掌柜精明得很,察言观色,而且瞧见哈尼孜上了那辆马车,明白过来,微微一笑,这才道:“统领,咱们已经出关了,比不了关内安全。不过有大公子和统领在,我们心里还是很踏实。” “出发的时候,我就和两位说过,会尽力保障你们的安全。”秦逍道:“两位也不必太忧心。” “是是。”田掌柜忙点头,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窦掌柜在边上见田掌柜有些踌躇,很干脆道:“统领,咱们几个心里都清楚,这次出关,不比往常,唐人市被烧,白掌柜被抓,这里的商贾们恨不得跑的越远越好,我们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次很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秦逍心知这两人对情况很了解,也不兜圈子,点头道:“事实未明,确实要做最坏的打算。” “本来我们这次是准备取消出关的计划。”窦掌柜直接道:“但是大公子坚持要出关,我们也只能遵从大公子的吩咐,涉险出关。” 秦逍含笑道:“两位掌柜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吃过的盐比我吃的米还要多,应该听过一句话,叫做富贵险中求。唐人市的贸易因为一把火被打乱,许多商人都跑了,这时候两位带着大批货物赶过来,兴许还能卖上好价钱。”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田掌柜这才叹道:“只是正如统领所言,我们需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有个万一!”顿了一下,才低声道:“统领,你是白虎营的人,手底下那些壮士也都是能骑善射,是以一敌十的勇士,所以我和窦掌柜有件事情还要拜托!” 田掌柜欲言又止,窦掌柜有些着急,道:“王统领,我和田掌柜的意思,真要遇上危难时候,希望你和你手下的壮士,能够先保住我二人的性命。”已经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塞到秦逍手中:“这是我和田掌柜的一点心意,你先收下。无论这次是否遇到什么麻烦,只要我们能够安然返回西陵,我和田掌柜还有厚礼相赠,绝不食言。” “正是。”田掌柜也终于道:“王统领,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回到西陵,定会送你两名美人,其实在兀陀的商市,也有许多的异域美人,到时候若有你看中的,我出重金买下来,转手送给你当礼物。” 秦逍本来脸色还算平静,但田掌柜这话一出口,心里顿时便涌上怒气。 很显然,在这两位掌柜眼中,对待哈尼孜那样的异域少女,也如宇文承朝一样,只是将她们当做货物。 “田掌柜,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秦逍脸色明显有些不快:“两位希望我们保护你们的安危,其实也不用如此,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将手中银票还给窦掌柜:“这也不用再破费。” 两位掌柜察言观色,看出秦逍不悦,却还没有反应出到底是那句话引起秦逍的不快。 “王统领,我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吧。”窦掌柜毕竟也是西陵世家,虽然此番对秦逍却有所求,但在他眼中,秦逍终究只是个当兵的,窦掌柜骨子里也不会真的将秦逍当回事,神情肃然道:“我们希望有麻烦的时候,你和手下人只用来保护我和田掌柜,危急时刻,你们可以骑马带我们离开险境,至若商队的其他人,我们不是说不应该保护他们,只是你们人手不多,根本保护不了这么多人。” “大公子手底下都是精锐,而且他自己也是文武双全,便是遇到再险峻的境况,他们也都可以自保。”田掌柜苦笑道:“我和窦掌柜手无缚鸡之力,遇到麻烦,就只能仰仗王统领了。”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了这两人的心思。 他们迫于宇文家的压力,不得不出关,可是从出发的那一刻开始,心中就忐忑不安,唯恐遭遇不测。 在他们心里,这次出关,能不能挣钱已经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能活着回到西陵。 为此今夜悄悄过来收买自己,那是想要用银子雇佣自己和耿绍等人,在遇到麻烦的时候,成为他们两个人的保镖,换句话说,如果真的出现危险,可以不管商队的其他所有人,只要骑快马将他二人救出便可。 秦逍心下冷笑,在这两人心中,商队的脚夫车夫还有杂役的性命都不值钱,甚至危难时候,都可以不去管宇文承朝。 唯一重要的,就是这两个人的性命。 “两位尽管回帐安睡。”秦逍自然不会和这两人争辩,只是含笑道:“我希望此行一路平安,如果真的如同二位所言,遇到危险,我也绝不会丢下两位不管,一定竭力保障两位的安全。” 两人对视一眼,还以为秦逍是向他们承诺,都是松了口气,窦掌柜再次将银票塞进秦逍手中,低声道:“王统领若是不收,那可就是不给我们两个面子了,一点心意,必须收下。” 秦逍这次没有拒绝,心想遇到麻烦,若是你们活下来,自然是我们保护有功,如果真的死了,也不可能在找我讨要银子。 这银子不拿白不拿。 见秦逍收下银子,二人更是心中踏实,拱手离开,秦逍等他们回帐后,点了点银票,正好五百两,心想出手倒也不算很小气,却也称不上大方,五百两银子买两条命,一人二百五。 他心下却是打定主意,真要遇上危险,首先要保护的是自己,任何人的性命,都及不上自己的宝贵,在自保的前提下,第一个要保护的却是哈尼孜。 这倒不是他见色忘义,比起宇文承朝,哈尼孜只是一个柔弱女子,遇到危险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那种情况下,其他人都不可能去在乎几个低贱女人的生死,似乎也只有自己才能为她挺身而出。 第一四一章 马变 宇文承朝之前说出关两天,就可以抵达驻马湖。 秦逍之前不知道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等队伍到了驻马湖,他才明白其中的意思。 夕阳还没落山的时候,队伍已经来到一片湖泊边。 这片湖泊不小,而且湖水清澈,夕阳之下,湖水泛着粼粼波光,水面如镜。 在驻马湖周围,明显有商队留驻过的痕迹。 除了搭建帐篷的痕迹,还有篝火留下的残烬,更多的是盯在土里的拴马桩,如此倒是不用再重新钉桩,省了不少麻烦。 众人看到清澈湖泊,都是精神振奋,而宇文承朝也下令,队伍就在驻马湖驻歇一夜。 这里有天然的水源,正适合驻营。 不过这片湖泊处于一片凹地之中,周围都是起伏的丘坡,虽然环境适合驻营,但地势却十分凶险。 刚出关的时候[笔趣阁 ],一望无垠,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但靠近驻马湖,丘陵高坡便此起彼伏,所见的距离不再像先前之前那般遥远,特别是四周地势,如果有人靠近过来,都很难发现。 宇文承朝和秦逍当然都看出这一点。 当下做出部署,在湖边用车辆环绕半圈,再将马匹聚集在两侧,背靠驻马湖,自然不担心后边有敌来袭,但前方和左右却需要密切注意,是以在三个方向派了人守在高坡上,一个方向两人,夜间再轮流执勤。 夕阳落山之时,营帐都已经搭建好,守卫也都安排到位,其他人实在是忍不住,纷纷下水。 出发至今,还没有机会洗澡,如今背后湖泊,往着一湖清水,没有几个人能忍住下水的欲望。 宇文承朝也知道这些日子商队的气氛颇有些压抑,好不容易有机会放松一些,也就不去阻止,只是让护卫们加强警觉。 秦逍也是忍不住下水好好洗了一番,回到岸边,感觉全身舒服至极。 他瞧见几名马夫正在喂马,想到自己的黑霸王也好长时间没吃东西,过去找到管理马料的马夫,见几只木桶里有刚刚配好的马料,让马夫匀了小半桶,这才一手拎着料桶,一手拿着木瓢,到了黑霸王这边。 黑霸王脾气爆裂,每次驻营,都是单独拴在一个地方。 放下料桶,秦逍摸了摸黑霸王鬃毛,笑道:“老伙计,我自己都还没吃,先给你送过来,这够仗义的吧?”从料桶舀了一瓢马料凑到黑霸王的嘴边。 黑霸王却扭过头去,似乎对食物没什么兴趣。 “怎么,还挑食?”秦逍道:“之前不也都是吃这些吗?赶紧吃饱,再好好歇一晚上,明天可还要赶路的。”他顺着黑霸王鬃毛轻抚了几下,以示安抚,再将木瓢凑到它嘴边。 黑霸王这一次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进食,很快扭头过去,反而打了几个响鼻,在原地走动,看上去颇有些焦躁不安。 秦逍皱起眉头,将木瓢丢进料桶,抱着黑霸王脖子抚摸了几下。 黑霸王虽然孤高绝傲,但之前还真没有挑食的情况发生,他挑人不挑食,其他人靠近想喂食,黑霸王立刻便要发脾气,只有秦逍亲自喂食,这家伙才服服帖帖。 今日它一反常态,竟然不进食,秦逍顿时担心起来,唯恐这家伙水土不服,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知道商队走远路,事先都会准备的十分周密,随行有大夫,也有专门给马匹看病的兽医。 毕竟每次走远路,特别是往西边来贸易,在途中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往深处走,来回几个月也是常事,无论人和马,都会有水土不服的情况发生,所以重金聘请一两名大夫和兽医跟着队伍,确保人马患病之时可以诊治,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准备。 黑霸王看上去精神还算可以,也没有什么生病的迹象。 但它显得焦躁不安,而且还不进食,这自然让秦逍担心。 他虽然驯服了黑霸王,但驯服的过程,还真不是因为他了解马的性情,那手段完全是用强。 先征服了黑霸王的身体,才得到了它的心。 “喂,你过来一下。”秦逍心中担心,左右看了看,见一名马夫在不远处,招了招手。 马夫忙跑过来:“王副统领,你找小人?” “我担心这匹马生病了。”秦逍道:“队伍里有兽医对吧?” 那人倒也懂事,马上道:“副统领等一下,小人马上去找兽医。” 这人飞跑而去,没过多久,领着一名五十出头的小老头儿过来,小老头儿显然就是兽医,也知道是副统领找他,速度不慢,小跑过来,秦逍拱手道:“老先生,你帮忙看看,它中午吃了马料,一直到现在,我刚喂它马料,它一口也不吃。” 兽医拱拱手,上前想靠近黑霸王,黑霸王立刻扬起蹄子,长嘶一声,兽医吓了一跳,急忙后退。 “老伙计,别动。”秦逍忙抱住黑霸王脖子:“老先生给你看看是不是生病了,不要发脾气。”顺毛抚摸着,等黑霸王静下来,兽医才小心翼翼靠近,想伸手,还是犹豫,向秦逍道:“副统领,能不能让小老看看它的舌头?” “当然可以。”秦逍知道兽医心里害怕,也就不劳他亲自动手,贴着黑霸王低语几句,这才掐住黑霸王的嘴巴,让它张开了嘴。 兽医凑近瞧了瞧舌头,皱起眉头,然后绕着黑霸王转了一圈,最后蹲在黑霸王屁股后面,仰头细细观察。 “老先生,可看出什么问题?” 兽医摇头道:“舌头很正常,肛门也没有什么不对。”左右看了看,瞧见黑霸王拉的马粪,凑近过去,低头闻了闻,秦逍看在眼里,还真害怕他伸出手指蘸一点试试口味。 “副统领,你放心,没什么大问题。”兽医站起身来,拱手道:“从各方面来看,这匹马都很健康,没有生病。” “那它为何不进食?” “敢问副统领,它是否第一次出关?” 秦逍点点头,兽医笑道:“那就对了,可能是水土不服,食欲不是很好,以前出关,有很多马匹都发生过类似的情况,不用太担心,晚一点再试试,如果今晚还不进食,明天应该就恢复了。” 秦逍心想兽医这话倒也有道理,笑道:“那就好,多谢老先生了。” “不谢不谢。”兽医笑着拱手道:“小老先告退,要有什么问题,副统领再叫我。” 等兽医离开,秦逍这才拍了拍黑霸王脸颊,笑道:“我都适应这边的环境,你老兄也赶紧适应过来。” 兽医十分肯定黑霸王身体健康,秦逍对兽医的能耐还是很相信的,毕竟这是宇文家的商队,不可能雇佣一位庸医跟随队伍。 天已经黑下来,众人用过晚饭,也都早早休息。 商队大部分都不是第一次出关,心里很清楚,过了驻马湖,便是戈壁地带,环境恶劣,耗费的体力会更大,必须要在夜里好好的养精蓄锐。 秦逍要轮换下半夜,所以也早早躺下,迷迷糊糊睡了没多久,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叫喊声。 他警觉性极强,听到声音,翻身坐起,顺手抄过边上的大刀,冲出帐篷,却听到有人叫道:“兽医,兽医在哪个帐篷?”只见一道身影就在不远处,瞧身形轮廓,似乎是宁志峰,忙上前道:“宁五哥,怎么了?” “王兄弟,吵醒你了?”宁志峰一看秦逍,就知道是刚刚醒来,抱歉道:“实在对不住。我在找兽医,不知道在哪个帐篷。” “找兽医做什么?” “有几匹马不对劲。”宁志峰皱眉道:“刚刚马夫来报,说那边有几匹马躺在地上直喘气,站不起来,而且一直在腹泻,拉稀粪。” 秦逍心下一凛,这时候瞧见胖鱼正和大鹏匆匆过来,看两人样子,也是刚刚睡醒模样。 “疯子,怎么回事?”胖鱼皱眉道:“大家都睡了,大呼小叫什么。” “找兽医。”宁志峰道:“有好几匹马不成了。” “啊?”胖鱼也是吃了一惊,还没说话,身后传来宇文承朝的声音:“那几匹马在哪里?” 几人都瞧过去,宁志峰忙道:“在那边,大公子,我带你去看看。” 众人跟着宁志峰往左边去,这边有几十匹马聚在一起,都拴在马桩上,此时几名马夫正焦急得很,见宇文承朝过来,已经有一名马夫迎上,带着哭腔道:“大公子,不好不好了,又有几匹马倒下了。” 众人吃了一惊,秦逍此时也分明看见,马群之中,有将近十匹马躺在地上,有气无力,似乎在挣扎,而且一股粪臭味扑鼻而来。 之前宿营,马粪自然也是必不可少,却从来不曾右眼下这样浓郁的粪臭味,这味道就显然不对劲。 宇文承朝迅速走入马群中,蹲在一匹马边上,这匹马躺在地上,屁股后面都是稀粪,秦逍跟在边上,这时候靠的近,那股息粪臭味让人作呕。 马匹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几次想要挣扎起来,但明显是虚弱无力。 秦逍心想就算是人,拉成这个样子,那也不可能再有气力。 “什么时候开始的?”宇文承朝脸色凝重,扭头看向宁志峰。 上半夜宁志峰和耿绍等人执勤,而且他最早找兽医,自然对情况颇为了解。 “就在刚刚,他们告诉我说,有几匹马倒下,腹泻拉稀粪。”宁志峰忙道:“我过来看了一眼,觉得事情不对劲,赶紧去找兽医,可是不知他在哪个帐篷,只能喊他。” 他话声刚落,只听又传来一声马嘶,几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不远处一匹马身子摇摇晃晃,很快就委顿下去,躺在地上挣扎。 “胖鱼,让所有护卫都起来。”宇文承朝声音冷厉:“睁大眼睛盯着四边,营地这边,加强手背,刀出鞘。” 胖鱼心知情况不对,宇文承朝一吩咐,立刻拱手退下去安排。 第一四二章 内奸 兽医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又有五六匹马先后躺下。 营地里的骚动,让睡梦中的人们都惊醒过来,宇文承朝不想引起众人的恐慌,吩咐所有人各自在帐中不要走动,护卫们则是扼守营地各处。 兽医衣衫不整,匆匆跑过来,看到满地躺着的马匹,闻着熏天的粪臭味,也是大惊失色。 他背着小药箱,走到一匹马边上,令人托起马脑袋,取了工具,撬开了马嘴,往里面瞅了瞅,脸色凝重,看到稀泥般的马粪,更是显出惊骇之色。 “什么情况?”边上众人一直没有吭声,等兽医检查完,宇文承朝立刻问道。 兽医拱手道:“稍等。”问道:“是谁负责喂马?” 边上有人抬手道:“这边是我们三个。”旁边站着两个人。 “你过来。”宇文承朝指了指那人。 那人怯生生地上前来,拱手道:“小人戴胜,负责喂食这边的马匹。” “你们给马吃了什么?”兽医皱眉道:“将马料拿来我看。” 戴胜忙回头道:“快去将剩下的马料拿过来。” 那两人急匆匆而去,很快就拎着两桶马料过来,里面都只剩下一小半桶,宇文承朝皱眉问兽医:“你觉得是马料有问题?” “一定是马料的问题。”兽医想也不想,十分肯定:“若只是一两匹马出现症状,还有其他可能,但这么多马全都腹泻拉稀,只能是马料有问题。”拿木勺从马料桶里舀了一勺出来,边上自有人举着火把照亮,兽医凑上去闻了闻,又取了一根小木枝,在马料中翻来覆去,随即凑上前,睁大眼睛,宇文承朝低声道:“发现什么?” “大公子请看,这里的草根颜色不对。”兽医抬头道:“它颜色发黑,照理来说,绝不可能会出现这种状况。” “那你的意思是?” “马料里有毒。”兽医脸色凝重:“马匹腹泻,都是因为中毒所致。” 边上众人都是赫然变色,变是秦逍也是大吃一惊,猛然间想到之前自己喂食黑霸王的时候,黑霸王不但没有进食,反而出现不同寻常的反应,现在看来,黑霸王比起他的马匹都灵性许多,已经发觉马料之中有问题。 当时兽医显然也没有想到是马料的问题,甚至没有查看马料,只对黑霸王做了检查。 现在想想,秦逍暗自庆幸,幸亏黑霸王灵性无比,否则进食了马料,恐怕也会变成这幅模样。 说话之间,又有马匹连续不断倒下。 商队拉车的马匹和护卫们的坐骑加起来,共有七十多匹马,在营地左右两侧分成两拨,这边有近四十匹马,此时大半已经纷纷倒下。 这时候听到对面也有人喊叫,心知那边的马匹也是出了同样的麻烦。 “先生,这些马是不是很危险?”这时候旁边有人问道,秦逍瞧过去,见田窦两名掌柜的不知何时也跑过来,四周聚集了十几号人,秦逍刚才也没太注意,问话的正是田掌柜。 这两位掌柜脸色难看至极,眉宇间焦虑之色完全掩饰不住。 几十车货物,全都是田窦两家所有,这批货物的价值自然不菲,一旦有失,即使不是倾家荡产,对这两家也必然造成沉重的打击。 要运货物,只能靠马匹,如果这些马匹有问题,货物根本无法运走。 “田掌柜放心。”兽医认识田掌柜,道:“这些马虽然中毒腹泻,但还不至于要了性命,我带了些药物,不过中毒的马太多,药量只够十三四匹马服用。” 宇文承朝道:“先生赶紧配药,先给护卫们的战马使用。” 他现在考虑的不是商队能不能继续前行,而是要保证队伍能够应付随时到来的危险。 护卫们的战斗力必须得到保障,如果选择抢救,当然要先救战马。 “大公子,即使服了药,最快也要五六个时辰才能见效。”兽医道:“至于其他的马,多饮水,要恢复过来,最快也要一天的时间。”抬头看了看天色:“明天肯定是走不动,最快也要后天早上才能动身。” “所以从现在开始,到后天早上,我们就被困在这里?”宇文承朝问道。 兽医点点头:“除非能找到药物,立刻服用,或许明天下午可以出发,但腹泻的药物药量不够,而且在这附近,临时配药也没有材料,小老实在是没有办法。”拱手道:“大公子恕罪。” “先生先取药物给战马服用。”宇文承朝道:“其他人赶紧取水,让马多饮水。”扭头看了那个叫戴胜的马夫一眼,道:“你跟我过来。” 戴胜忐忑不安,宇文承朝领着秦逍等人到了湖边,这才向戴胜问道:“马料中有毒,你怎么说?” 戴胜噗通跪倒在地,道:“大公子,小人真的不知道马料中会有毒,小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拿有毒的马料喂食马匹。” “大公子,戴胜在贸易行待了五六年。”跟着宇文承朝一起过来的田掌柜道:“他一年少说也出关两次,每次都由他带人负责给马匹喂料,多年来一直没有出过差错。” “你们想多了。”宇文承朝道:“我没有说是戴胜下毒,我是问他,今日配料的时候,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戴胜听宇文承朝这样说,这才松了口气,抬手用衣袖擦去额头汗水,想了一下,才道:“和之前一样,我们从车上取了马料,然后分放进桶里,用木杵捣料,然后加些水和盐巴,从头到尾,都没有不对。” “车上的货物一直都有人看守。”宁志峰皱眉道:“马料和盐巴都是你们负责,应该没错吧?” “没错。”戴胜立刻道:“负责喂食马匹的共有五人,我们日夜都会派人轮换值守,不会有任何问题。”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商队出行的时候,除了货物,其实最看重的就是一路上的饮食,无论是人还是马匹,一日三餐都少不了。 食物乃是重中之重,为以防万一,还真怕别有居心之辈在食物上做手脚,所以日夜都会有人守 在边上。 “大鹏,你和戴胜去检查一下车上的马料盐巴,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宇文承朝吩咐道,戴胜赶忙带着大鹏过去,等戴胜离开,宁志峰才道:“大公子,有人在马料中下毒,其目的自然是想将咱们困在这里。” 宇文承朝颔首道:“不错。这里虽然有驻马湖,适合驻营,但地形却很险恶,其实最适宜埋伏。” 田窦两名掌柜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很是难看,不自禁都向秦逍瞅了一眼。 秦逍此时却是若有所思。 “王逍,你在想什么?”宇文承朝看向秦逍问道。 秦逍这才道:“大公子,我在想是谁要将咱们困在这里?是兀陀人?我们出关才两天,这里虽然名义上是兀陀人的地盘,但荒芜偏僻,一路上瞧不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兀陀人的部落。”顿了顿,才继续道:“白狼王虽然烧了唐人市,却没有对关内的商人赶尽杀绝,而且还允许他们在西风堡做生意,所以白狼王还是留有余地,这一点,大公子之前就已经说过。”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白狼王的表现,确实证明他不希望贸易中断。” “我们现在是一支商队。”秦逍道:“白狼王既然允许商人在西风堡驻留,按道理来说,就不会轻易派兵袭击商队。这里是白狼王的辖地,即使有兀陀骑兵出现,那也是白狼王的人,多年来,兀陀骑兵并没有袭击过商队,既然白狼王不想贸易受到影响,兀陀骑兵当然不敢轻易袭击商队。”看着宇文承朝:“所以就算有人要对商队下手,也不可能是兀陀人。” “王副统领的话没有错。”宁志峰立刻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是兀陀人。就算兀陀人有这个想法,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埋伏,咱们现在正往他们那边去,到了白狼部落的腹地,他们更好动手。” “难道是马贼?”田掌柜忍不住道。 “这片地区曾经确实马贼猖獗,但近些年已经被兀陀人打的销声匿迹。”宇文承朝道:“驻马湖能得此名,就是因为来回的商队都会在这里驻营,如果这里真有马贼活动,商队又怎敢在这里驻留,甚至留下驻马湖这样的大名?” 众人都觉得宇文承朝言之有理。 “不是兀陀人,也不是马贼,那又会是什么人?”窦掌柜也是疑惑道:“如果不是有人想要对我们不利,为何要在马料中下毒,将我们困在这里?” 田掌柜苦笑道:“如果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那倒好办些。可是咱们一无所知,这这还真是叫人担心。” “如果真有人要袭击商队,也就在这一天之内了。”秦逍道:“兽医说过,这些马虽然腹泻,但是大量饮水,后天早上就可以出发,所以下毒的人,只想将咱们困在这里一天而已。”目光变的锐利起来:“现在先要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下毒?我们日夜都有守卫,商队以外的人不可能有机会下手,要下毒,也只能是商队里有内奸,在敌人袭击之前,我们先要揪出内奸,否则敌人里应外合,我们的麻烦更大。” 第一四三章 杀人灭口 明月当空,营地经过一阵骚动过后,已经平静下来。 所有的护卫已经被安排守护营地四周,好在背后靠着驻马湖,只需要安排两人盯住驻马湖,可以省出更多人手地方其他几个方向。 耿绍和胖鱼带着守卫严加戒备。 “王副统领,你觉得队伍里有内奸?”田掌柜额头再次冒出冷汗。 窦掌柜却皱眉道:“这应该不会吧?” 宇文承朝冷笑道:“没有内奸,就无从下毒。我现在只是好奇,内奸是如何下毒?” 听到脚步声响,大鹏和戴胜已经快步回来。 “大公子,马料和盐巴没有问题。”大鹏道:“我亲自检查过,而且车边一直有人守卫,谁接近车子,立刻就能被发现。” “所以在取料之前,马料不会有任何问题。”宇文承朝缓缓道:“下毒的时间,就是在配料的时候。” 戴胜立刻斩钉截铁道:“捣马料的时候,好几个人在场,谁要是做动作,立刻就能被发现。大公子,这一点,我可以用人头担保!” “这就真的奇怪的。”宁志峰一脸疑惑。 “不奇怪。”秦逍忽然开口,看向戴胜:“你刚才说,配料的时候,需要添加盐巴和水?” “对。”戴胜点头道:“这样的精料,更容易让马匹补充体力。” “配料的水,从哪里来?”秦逍追问。 戴胜一怔,其他人瞬间明白什么,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赵毅终于道:“你是说,水里有毒?” “从湖里打的水。”戴胜指着驻马湖:“专门有人从这里拎水过去,可是湖水怎么会有毒?” “湖水没毒,可是打进水桶之后,就可能被人下毒。”宇文承朝道:“是谁打水?” 戴胜立刻回头叫道:“牛娃,牛娃,过来!” 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上前来,戴胜指着年轻人道:“是他打水。” “是你在水里下毒?”宇文承朝直视牛娃的眼睛。 牛娃吓了一跳,骇然道:“没没有,我我没下毒!” “羊娃,你实话实说,你从湖里打水,可有发生什么怪事或者不寻常的事情。”戴胜忙道:“什么都不能隐瞒,全都要告诉大公子。” 牛娃额头冒汗,想了想,才道:“也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忽然想到什么:“是了,打水的时候,凌领队在边上站了一下。” “凌领队?”宇文承朝脸色一沉:“凌子霄?” 商队以宇文承朝为首,秦逍作为副统领,不过在之前出关的时候,贸易行都是以凌子霄作为护卫领队。 “对了,凌子霄在哪里?”大鹏皱眉道:“今晚一直都没有看到他。” 宇文承朝脸色冷峻:“赵毅,大鹏,你们在营里找一找,找到凌子霄,让他过来。” 两人立刻领命而去。 “大公子,难道你怀疑凌领队是下毒真凶?”田掌柜皱眉道:“他和我们出关多次,为人正派,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窦掌柜也点头道:“他的家眷都在府城,在水中下毒,那不是找死吗?他在贸易行是领队,一年下来,挣的银子也够养家,怎会自毁前途?” 秦逍却是盯着牛娃问道:“凌子霄站在你边上,说了什么没有?” “也没和我说什么。”羊娃摇头道:“当时他只是看着湖面,好像嘀咕一句,说敌人应该不会从湖里游过来,我也没敢多问,他也没多说什么,我拎水离开的时候,他还站在湖边。” “你拎两桶水,打水的时候,另一只桶在你身后?”秦逍再次追问。 羊娃点头道:“是。不过他不是站在我后面,离我有几步远,应该应该没那么手长。” 宁志峰也皱眉道:“大公子,凌子霄之前是侯府的侍卫,后来被调到贸易行,他在贸易行待了好几年,虽然性格沉默寡欲,但做事一向兢兢业业,我觉得他不至于下毒。”顿了一下,才道:“这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按道理来说,他确实没有下毒的动机。”宇文承朝微微颔首:“我也不希望是他所为。” 田掌柜有些奇怪道:“大公子,他们要下毒将我们困在这里,为何不直接毒杀了这些马,只是下了泻药?若是马匹被毒死,我们就真的走不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道理很简单,他们很自信,觉得一天时间,足以达到他们的目的。此外这里有近百匹马,其中还有纯正的西陵战马,西陵战马除了进贡朝廷,一般人想花银子都买不到。” “难道他们是想抢走咱们的马?”田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在场众人也都显出释然之色。 商队有七十多匹马,西陵战马固然是价值不菲,就是商队用来拉货的马匹,那也都是精壮的很。 大唐与兀陀人虽然贸易频繁,却一直不会互相交易马匹,大唐在北边开通马市,虽然与图荪人会有马匹的贸易,但图荪人也都是狡猾得很,从来不肯拿出上等的良马与大唐交易。 因此也导致在大唐马匹价格极为昂贵,普通的骏马就价值不菲,若是健壮的战马,那是有银子也买不到。 这里属数十匹马,价值也不属于商队的货物。 “兀陀人抢马?”宁志峰摇头道:“他们的马比我们多的多,没有必要这样做。普通的马匪,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胆量。”冷笑道:“这里如果真有马匪来抢夺,就算我们不动手,白狼王也不会纵容。” 田掌柜却是焦急道:“大公子,不管是谁要袭击商队,形式都已经很危险。这里距离昆仑关也就两条的路途,如果派人骑快马日夜兼程去求援,会不会有人来救援?” “唐军进入兀陀人的境内?”宇文承朝瞥了他一眼,冷冷道:“纳律生哥一直觊觎西陵,正愁找不到借口。若是唐军跑到他们的地盘上,他们立刻就会说是我们侵入他们的疆域,到时候兀陀汗国那些反对战争的人也说不上话了。” 田掌柜苦笑道:“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死?” 宇文承朝也不理他,沉声道:“这一天时间,我们必须全神戒备。商队里所有人都要做准备,马夫车夫还有脚夫,全都给我拿刀,咱们也有近百人,到时候商队的护卫做主力,其他人配合着一起御敌,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来抚虎须。” “如果能找到凌子霄,或许能问出一些情况。”宁志峰转身望向营地,脸色凝重:“我只担心已经找不到他的人。” 众人等了片刻,却见赵毅飞跑而来,气喘吁吁:“大公子,不好了!” “怎么回事?” “黄昏的时候,有人有人看到凌子霄去左边的坡上执勤。”赵毅喘着气:“我和大鹏去了坡上找他,才发现!”抬手指着左边的丘坡:“大公子,你还是去看看吧!” 宇文承朝知道事情不妙,快步向坡上去,秦逍和宁志峰等人身手敏捷,迅速跟上,田掌柜等人却已经跟不上速度。 出了营地,爬上丘坡,只见大鹏和另一人正站在上面,瞧见宇文承朝等人过来,大鹏脸色也很是难看,扭头看向一处,几人上了丘坡,却发现丘坡之下,一具尸体正横躺在地上。 “是贸易行的保镖,叫赵大勇。”大鹏道:“之前被安排和另一个人守在这里。黄昏的时候,凌子霄上来替换了另一人!”指了指身边那人。 那人拱手道:“小的陈雨,和赵大勇遵照吩咐,在这里望风。天黑之前,凌领队过来,让我去歇息,他来替我望风,让我后半夜再过来替换。刚才他们在营里找凌领队,我就带他们过来这里,才发现才发现赵大勇已经被杀,凌领队不见踪迹。” “大公子,真的是凌子霄下毒。”赵毅握拳,恨声道:“那个狗-娘养的,知道事情会败露,所以跑了。” 秦逍走过去,看了看伤口,回头道:“大公子,致命伤是被割断喉咙,但他颈部有勒痕,而且嘴巴明显有被人用力捂住的痕迹,如果没猜错的话,凶手是从后面先捂住赵大勇的嘴巴,担心他发出声音,然后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出手好狠。”赵毅道:“他们在一起多年,凌子霄竟然能下得了手。” 宇文承朝站在坡上,遥望远处,夜色之中,丘陵起伏,还真看不了多远,自然不可能看到凌子霄的身影。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宁志峰叹道:“为了银子?难道连家眷都不顾了?” “大公子,如果凌子霄真要逃跑,完全可以找个理由走得远一些。”秦逍眉头微锁:“他可以说去远一点地方侦查一下,赵大勇不可能拦阻,那样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逃离。”看了赵大勇的尸首一眼:“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了赵大勇才逃离?这样做根本没有必要,一旦不小心,被赵大勇看出他有杀意甚至叫喊出声,他反而会更麻烦。” “你说的不错。”宇文承朝脸色凝重:“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只有一个可能,赵大勇或许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他的被杀,很可能是被杀人灭口。” 第一四四章 敌踪 日月风华第一四四章敌踪“杀人灭口?”赵毅一怔。 宇文承朝望着远方,目光深邃,喃喃道:“赵大勇又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到底知道什么,我们也猜不出来。”秦逍道:“大公子,要不要在附近再找一找凌子霄?”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摇头道:“不用,马料中下毒的事情,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向宁志峰吩咐道:“疯子,你带人在附近先将赵大勇掩埋了,他的家眷,等我们回去之后,再好好抚恤吧。此事大家也不要声张,马匹中毒,商队的人已经十分紧张,如果知道赵大勇被杀,定会更加惊恐。” 众人拱手称是。 从马匹中毒到赵大勇被杀,厚厚的乌云笼罩在众人心头。 宁志峰和赵毅等人就在坡下将赵大勇简单掩埋,营地里也生起了火,但却寂静一片。 虽然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但谁都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几十匹马倒在地上,那是瞎子也能看见,如此大规模的马匹中毒,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有马匹水土不服的原因。 商队的护卫们都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刀出鞘,握刀在手,护卫在营地外围,全神戒备。 耿绍带着白虎营出来的精兵守卫正面,正面那道丘坡一旦有骑兵出来,俯冲而下,一马平川,最具有冲击力和威胁性,所以耿绍带领精锐扼守正面,就是作为主力担当。 胖鱼则是将商贸行的十多名保镖分成两拨人,在两翼守卫,只是这样一来,人手太少,所以从商队又挑选了十多名精壮的汉子补上。 不过这些人虽然精壮,但却从来不曾练过刀法,他们的职责,本就是拉车运货,力气是有的,但让他们拿刀拿枪与人拼杀,未战先怯,而且毫无战斗经验,上阵与送死无疑。 宇文承朝当然也知道这一点。 如果真的要拼杀起来,依靠的只能是二十多名护卫,而且还要以白虎营耿绍一伙人为主力。 他让营中壮汉都拿刀,其实也是做出一种声势,让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商队一直以来也有不成文的规矩。 一旦遇到匪寇,商队除了护卫,其他人只要蹲在地上抱头,不参与反抗,那么生还的几率还是很大。 通常而言,匪盗盯上商队,目的是求财,不为杀人。 护卫职责所在,有敌来袭,自然要反抗,不过其他人却完全可以放弃抵抗,从而获取生还的机会。 宇文承朝虽然让商队的壮汉拿刀,倒也不是想让他们真的参与厮杀,如果摆出阵势真的唬不住敌人,那么敌人发起攻击的时候,也只能让这些人弃刀放弃抵抗,以求自保。 夜风习习,已是深夜。 兽医带人给战马灌药,其他马匹则是隔上一段时间就灌水。 到深夜的时候,白虎营那些战马都已经能够站起身,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体力,却已不再虚弱不堪。 子时刚至,猜测中的敌人始终不曾出现,护卫们不敢掉以轻心,营中其他人能中紧张 的气氛倒是稍微缓解了一下,有人甚至想着是否因为敌人发现这边人多势众,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打消了袭击的计划。 秦逍和耿绍带人扼守正面,胖鱼和大鹏则是守着左边,宇文承朝带剩下的人守住右边。 好在队伍车辆众多,将车辆横摆在外面,就形成了一道屏障,即使有马匪冲过来袭击,车辆也可以阻止马匹直接冲进营地。 而且无论是白虎营的人还是商贸行的护卫,不但刀法都经过训练,能够拼杀,而且全都擅长弓箭,所有护卫都是腰挎大刀,背挂箭袋,手中握着长弓,只待敌人出现,先用弓箭伺候一番。 “骑校,你先眯一会儿。”耿绍见秦逍百无聊懒地坐在车边,轻声道:“敌人要过来,坡上的探子会立刻发现,那时候叫醒你也不迟。” 秦逍哈哈一笑,问道:“你觉得敌人今晚会出现?” “其实如果他们真的要袭击商队,子时过后,正是最好的时候。”耿绍探头看了看夜空,今晚的月亮依然是皎洁明亮。 秦逍“哦”了一声,道:“怎么讲?” “天黑时候开始,因为马匹中毒,营里上下就开始紧张起来。”耿绍想了一下,才道:“那时候就开始戒备,提防敌袭。一个人始终处在戒备状态,会越来越疲倦,其实到了这个时辰,正好是最疲惫的时刻,如果换作我是敌人,定会在这个时刻发起攻击。” 秦逍心想耿绍毕竟还是有两下子,不但勇武,而且还有头脑,可不只是一名粗悍的武夫。 听到那边传来两声响鼻,秦逍起身来,走到黑霸王身边。 战马恢复一些之后,便被带到营地之中,那些还没有恢复的商队马匹暂时就只能躺在外面。 黑霸王是整个商队几十匹马中唯一没有进食马料的战马,也由此幸免腹泻的痛苦。 秦逍之前只知道黑霸王速度奇快体格健壮,是一匹千里挑一的宝马,经过这次,愈发觉得这黑霸王不同凡响,几十匹马,唯有这家伙能察觉马料之中有问题,其警觉性也确实是出类拔萃。 方才黑霸王一直都很安静,这时候明显有些不安,在原地走动,秦逍轻抚鬃毛,目光却已经望向远处的丘坡,沉声道:“大家注意了,他们应该是到了。” 黑霸王的反常,让秦逍预感到情况不对,果然,很快就看到从丘坡那边两道人影飞奔而来,还没靠近营地,就已经大声叫道:“来了,有敌来袭,有敌来袭!” 众人等了大半个晚上,精神一直紧绷着,这时候听到叫声,护卫们都已经取出箭矢,以车辆作为掩护,占据有利的位置,做好迎敌准备。 正面的探子高声示警,静夜之中,声音传出老远,左右两边坡上的探子听得声音,也不犹豫,迅速往营中跑回来。 宇文承朝已经飞步而来,秦逍握刀在手,见宇文承朝过来,低声道:“大公子,果然来了,比我们想的要快!” “我也以为他们要准备到明天晚上。”宇文承朝冷笑道:“看来毒倒马匹,不只是要将我们困在这里 ,而是让我们无马可走,那是要将咱们杀死在驻马湖边。” “大公子,你看!”耿绍沉声道,抬手指向前方的丘坡。 月sè之下,只见丘坡之上出现几道影子,距离虽然有些远,但却能够大致看清轮廓,四五骑出现在丘坡上,只是停了一下,那几骑就从丘坡之上俯冲而下,速度快极。 秦逍见那几人人马合一,一看骑术就异常了得,绝不在白虎营精锐之下。 “怎么就那几个人?”耿绍皱眉道。 秦逍也是奇怪,向两翼方向望过去,那两边暂时也没有任何动静。 仅凭几骑就想袭击商队,那无疑是痴人说梦,秦逍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回头向湖泊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问道:“大公子,湖边是否安排人看守?” “那边安排了人盯着湖面,一有动静,立刻示警。”宇文承朝道:“他们应该不至于潜水过来。” 说话间,那几骑已经愈发靠近营地,耿绍等人都已经张弓搭箭,只待一声令下,立刻放箭。 “先别急。”宇文承朝道:“等他们靠近一些,瞧瞧他们到底搞什么鬼。” 尚有二十来步远,那几骑已经完全进入了弓箭的射程。 借着月光,几人看的很清楚,来骑都是皮胄在身,头戴皮盔,但两只胳膊却露出在外,并无皮胄防护。 “是兀陀骑兵。”宇文承朝脸sè一沉:“这是兀陀骑兵的打扮。” “兀陀人?”秦逍也很是意外。 之前众人猜测到底是哪伙人准备袭击商队,虽然也想过是兀陀人,但觉得可能性并不是很大,此时发现出现的竟真是兀陀骑兵,反倒很是意外。 几骑此刻却以经勒马停下,当先一人身材魁梧,虽然一身兀陀骑兵的打扮,但鼻子以下,却是用灰巾蒙上,看不清样貌,不仅仅是领头之人,便是他身后的随骑,竟也都用灰巾蒙面。 “宇文大公子是否可以出来说几句话?”兀陀骑兵两头那人高声道,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宇文承朝和秦逍对视一眼,站起身,冲着那人大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奉白狼王之令,前来和大公子做个买卖。”那人说着中原话,但半生不熟,听口音倒还真是兀陀人。 宇文承朝有些错愕,皱起眉头,道:“什么买卖?” “大公子能否出来说话?”那人道:“你不用担心,我们谈生意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是战是和,也要等谈完了再做决定。” 那人说话虽然委婉,但宇文承朝却是听得出来,那分明是讥嘲自己躲在车后不敢出去。 宇文承朝冷笑一声,反倒是收刀入鞘,从车子后面走出去,秦逍倒是担心宇文承朝有失,跟在身边,对方只有五名骑兵,真要有什么动作,自己应该可以护住宇文承朝的周全,而且耿绍等人箭矢都是对准那几骑,他们真要轻举妄动,迎来的就是耿绍等人的利箭。 第一四五章 幽灵凶骑 营地一片死寂,只听到夜风呼呼之声。 “没有其他的意思。”兀陀骑兵头领声音响亮:“我们不想流血,我相信大公子也不想流血。” 宇文承朝淡淡道:“不要说废话,直接说出你们的来意。” “请大公子和我们走一趟。”头领道:“只要大公子跟我们走,我们不会伤害商队的任何一个人。”那一双眼睛在昏暗之中如同狼眸:“这个条件非常优厚,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是否也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宇文承朝盯着对方眼睛。 “请讲!” “商队的马匹被下毒,和你们有没有关系?”宇文承朝问道:“你们在我的商队安插了奸细,是如何做到的?” 那人哈哈一笑:“马料之中下毒,确实是我们所为,不过内应是谁,大公子好像已经清楚?” “你是说凌子霄?”宇文承朝淡淡道:“可是我却不大相信。” 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心想看来宇文承朝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并不认定凌子霄就是内应。 “大公子如果想知道,可以和我们先回去。”那人道:“到时候大公子无论想知道什么,我们都会如实相告。” “你说你们是白狼王所派?”宇文承朝道:“巧得很,这次来兀陀,我正好也是要去拜会白狼王,所以不需要你们带路,我自己会亲自去见白狼王。” 那人笑道:“白狼王好意派我们来迎接,大公子似乎并不领情?” “我这人从来不轻易欠别人的情。”宇文承朝淡淡一笑:“你们如果真的是白狼王所派,尽管回去告诉白狼王,不出五六天,我会前往拜见。” 那人叹道:“大公子,我们奉命行事,如果无法带回大公子,白狼王只怕要将我们的脑袋都砍掉。” “砍掉你们的脑袋,与我何干?”宇文承朝冷笑道。 那人声音变冷:“如此说来,大公子是宁肯看着我们几个被砍脑袋,也不愿意屈尊跟我们走一趟?” “你耳朵没有聋的话,应该已经听到了我的答复。”宇文承朝冷冷道。 那人也是冷笑道:“如果我们非要坚持大公子跟我们一起走,那该如何?” “你有刀,我也有刀,大家可以比划试一试。”宇文承朝微仰头:“你们如果是白狼王的人,应该不会这样没有礼数。”冷哼一声:“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假扮兀陀骑兵,装神弄鬼,意欲何为?” 秦逍自然也已经看出来,这几名骑兵,蒙着脸孔,自然是不愿意被人看到脸,如果当真是白狼王派来的骑兵,根本没有必要这样做。 “大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直白的意思,你听不懂?”宇文承朝冷笑道:“你们不是兀陀兵,也不可能是马贼,在这片区域活动的势力,我多少知道一些,除了马贼和兀陀骑兵,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人在这里活动。”凝视着那头领眼睛:“所以你们只能是从关内过来,早就计划在此埋伏。” “大公子为何如此肯定?” 宇文承朝笑道:“自己用脑想想就好。”脸色一沉:“所以我很想知道, 你们到底意欲何为?” 那人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公子确实很精明。其实我过来与大公子商谈,只是希望不要死太多人,也是给大公子一个机会。但现在看来,大公子宁可让商队所有的人垫背,也不愿意束手就擒。” “我自幼至今,并不知道什么叫束手就擒。”宇文承朝道:“所以你要战,我便战。” 那人看了看宇文承朝身边的秦逍,道:“你们当真要为了这一个人死在这里?如果你们缴械,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你们。” 秦逍抬起手臂,刀锋指着那人,含笑道:“如果你现在跪下给大公子叩几个响头,请求大公子宽恕你,我今晚或许真的可以饶你不死。” 那人一怔,显然没有想到宇文承朝身边一个护卫也有如此狂妄的接口气,猛地抬头大笑起来,声若洪雷,远远传开。 秦逍心想此人劲气十足,看来倒不是善茬。 笑声之中,那人兜转马头,领着手下几骑催马而去,只是眨眼间,已经到了那高坡上,却没有消失身影,上了高坡,再次兜转马头,转过来居高临下望着营地。 宇文承朝沉声道:“他们要动手了,大家全力以赴。”和秦逍回到车子后面,这时候听到一阵牛角号声响起。 月光之下,随着牛角号声远远传开,众人已经看到,那高坡之上一个接一个地又冒出诸多骑兵,在高坡上列成一排,少说也有三四十骑。 宇文承朝心下吃惊,听到左边传来胖鱼叫道:“大伙儿准备,贼寇出现了。” 秦逍立刻扭头望过去,只见到左边的高坡之上,竟然也出现了不少骑兵身影。 他心下大吃一惊,再往右边望去,那边的高坡上,同样出现了十几骑。 宇文承朝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粗略估算,对方加起来竟然有六七十骑,在人数方面,几乎已经赶上了商队的人数。 但商队大部分人都没有作战的能力,可是对方却都是清一色骑兵,如此一来,敌人的实力远远超过商队。 宇文承朝虽然做了最坏的打算,也没有想到形势竟然如此严峻。 他知道自己猜想的确实没有错,这帮人绝不可能是马贼。 能拥有近百名骑兵,这股马贼无论出现在什么地方,都将是一股巨大的威胁,白狼王也绝不可能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存在这样一支可怕的力量。 号角声响起来的时候,商队里的人都已经知道敌人来袭,眼神好的也看到了四面都是骑兵影子,当真是魂飞魄散。 敌人还没杀过来,许多人就已经按照商队遇到劫匪的规矩,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便是再蠢的人,这时候也清楚,眼下的形势,敌强我弱,仅凭商队二十多名护卫,绝对不可能抵挡得住敌人的攻势,唯一的活命机会,就是老老实实不参与其中,以免遭受杀身之祸。 商队大部分人只是干活混口饭吃,没有几个人真的愿意为了效忠大公子去拼命。 宇文承朝见到正面之敌数目最多,便没有回到宁志峰那边,只是向那边大声道:“疯子,你负责那边的指挥。” 宁志峰答应一声。 实际 上加起来也没有几个人,还真谈不上什么指挥,无非是敌人杀过来的时候,拼死一搏。 秦逍带来的白虎营精锐,包括耿绍在内,都有些紧张。 这倒不是因为害怕,他们在白虎营训练多年,都是勇猛过人,虽然敌人的数量远超自己这边,却也并无恐惧之心,只是众人此前还真没有遭遇过这样的情况,难免有些紧张。 好在这些精兵对自己的情绪控制的极好,目光如刀,冷冷盯着远处的骑兵。 反倒是胖鱼等人领着商贸对的保镖,这些保镖虽然也都有些身手,但隆和贸易行背靠宇文家,多年来还真是没有遭遇过什么大麻烦,对一些保镖来说,这份差使不但挣的银子多,也比马夫脚力轻松得多,只要不遇上麻烦,那实在是天大的美差。 而这些保镖几年来确实都轻松得很,几乎没有真正与人动过手。 多年来,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而且对方明显不是普通的马贼,有几人拿着长弓的手甚至已经微微发抖。 夜色之中,忽然听得一声清啸,声音过后,秦逍便瞧见高坡上的骑兵开始向下移动,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向营地直冲而来。 “弓上弦!”宇文承朝大声道。 耿绍等十人已经弯弓搭箭,方才虽然有些紧张,但拉开长弓的一刹那,众人的手稳健而有力。 马蹄阵阵,骑兵从三个方向同时向营地冲过来,虽然只有几十匹马冲锋,但大地却似乎颤动起来,那群骑兵的气势,倒宛若千军万马一般。 “嗖嗖嗖!” 这边还没有放箭,敌骑反倒是率先放箭,宇文承朝断然喝道:“放箭!” 耿绍等人立时松弦,十支利箭爆射而出。 两边的箭矢从空中交错而过。 对方几十箭射过来,这边射过去的箭矢就显得声势薄弱,倒是众人瞧见对方箭矢飞来,立刻闪身躲避,本想以箭矢阻一阻对方的气势,甚至射杀对方几个人,谁知道对方反倒是用箭矢来压制这边的气势。 那些骑兵不但骑术了得,而且箭术也都是异常娴熟,劲力极大。 营地内马匹嘶叫,骑兵射箭取箭再射,耿绍等人被对方箭矢压制,一时间无法射箭回击,那些骑兵还没有冲过来,已经连射三轮,上百支箭射出来。 有些箭矢飞入营中,乱箭之中,竟有两名脚夫被利箭射中,一人只是射中了肩头,惨叫不止,而另一人则是直接被射中了额头,倒地毙命。 秦逍心下骇然。 对方毫无顾忌,出手凶狠,看来他们还真不会手下留情,瞧这情势,竟是真的要在驻马湖边血洗商队。 如果对方只是人多倒也罢了,但这些骑兵分明都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任何一名骑兵的骑射功夫,都不在白虎营兵士之下。 他心知面对如此精悍的敌人,今夜还真是凶多吉少。 可是这样一群如同幽灵般出现的骑兵,到底是谁的人马? ---------------------------------------------- ps:求大家自动订阅,谢谢了! 第一四七章 两清 明月当空,营地里弥散着血腥味道。 宇文承朝瞧见胖鱼等人被抓,知道大势已去,环顾一周,这些突如其来的骑兵围成一圈,将自己和秦逍等人团团围住,这时候插翅也是难飞。 与刘文轩恶战一场的面具骑士扭头看了宇文承朝一眼,随即再次看向刘文轩,含笑道:“想不到商队里还有你这样厉害的人物。” “我也想不到你能从我刀下活着离开。”刘文轩面无表情。 面具骑士哈哈一笑,这才向宇文承朝道:“听说宇文家的大公子为人仗义,如今你手底下的人都已经成了俘虏,不知大公子是否还要他们的性命?” 宇文承朝身处绝境,反倒是异常镇定,反问道:“你们袭击商队,到底意欲何为?” “大公子,方才我派人与你商议,是你拒绝了我们的条件。”面具骑士淡淡道:“如果你识时务,这里很多人都不必死的。” “你想怎样?” “还是要请大公子和我们走一趟。”面具骑士道:“想必大公子现在应该不会拒绝。” 胖鱼却已经高声道:“大公子,不要管我们,他们.....!”话声未落,边上骑士已经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嘴巴子,显然是阻止胖鱼开口说话。 宇文承朝看了胖鱼一眼,双眉紧锁。 “来人,将他们绑了。”人群之中,一名高个骑士一挥手,身后边有人要上钱,宇文承朝手臂抬起,厉声道:“谁敢上来?” 面具骑士沉声道:“宇文承朝,看来你还真是不识时务?你当真不要他们的性命?” 宇文承朝冷笑道:“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否则死再多的人,也休想让我束手就擒。” “闻名不如见面。”面具骑士叹道:“都说宇文大公子义气当先,现在看来,不过是贪生怕死之徒,事到临头,竟然不顾自己手下兄弟的性命。” 宇文承朝竟然也笑道:“你放心,你若杀了他们,我也定会陪他们一起死,你们想抓我为人质,我留给你们一具尸首,似乎对你们也没什么大用处。” 他话声刚落,猛地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大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宇文承朝大吃一惊,眼角余光却是发现,用刀架他脖子的竟赫然是秦逍。 不但宇文承朝,便是胖鱼等人也都是大吃一惊。 秦逍自始至终与宇文承朝共同血战,谁能想到,他竟会在这时候用刀架住宇文承朝脖子。 “你.....做什么?”宇文承朝惊骇之下,盛怒交加。 秦逍笑道:“没什么,大公子不想救大家,我却想让大伙儿都活下去。”淡淡道:“还不放下刀?” 宇文承朝怒容满面,但却也只能将刀放下。 耿绍此刻就在秦逍身边,见到秦逍出刀架住宇文承朝的脖子,震惊不已,手上一紧,他是秦逍的部下,但却是白虎营的人,隶属于宇文家,此刻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但是商队的人,便是那些骑兵也都是大吃一惊。 “原来是你。”宇文承朝怒道:“你才是真正的内奸,马料之中的毒......!” “说你蠢还真是蠢。”秦逍叹道:“马料的毒,与我无关。只是你为了保全自己,竟然不在乎大家的性命,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你以为陪着我们一起死,我们就该感激?我们不想死,也不值得为你去死。” 宇文承朝怒极反笑:“我瞎了眼,竟然看错了你。” “你对我并无什么大恩。”秦逍道:“我所拥有的,只是靠我自己获得,其实我们两早就两清了。”四周看了看,高声道:“赌神大叔,你在不在?” 他此言一出,四周众人都是茫然一片,不知道秦逍所说的“赌神”究竟是谁。 “你再不出来,我可真的要骂你了。”秦逍大声道:“别说你看不清楚我,赶紧滚出来。” 忽见得从人群中一骑缓缓出来,这人身材也是非常魁梧,披着黑sè披风,脸上竟然也戴着一张面具,抖马上前,面具下的眼睛看着秦逍,忽然笑道:“秦兄弟,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秦逍一手抓着宇文承朝的衣襟,一手握刀架着他脖子,推搡着走出来,担心耿绍等人会突然出手,十分小心。 马上那人翻身下马来,迎上前去,秦逍已经笑道:“幸亏你在这里,否则我今晚恐怕要死在这里了,赌神叔,有些日子没见,一向可好?” “你这小家伙怎么在这里?”那人惊喜道。 “这些先不说,回头慢慢向你说明白。”秦逍道:“我抓了这位大公子,能不能请赏?” “老五,这是.....?”与刘文轩恶斗过的那面具骑士有些诧异。 秦逍所说的“赌神叔”,当然就是温不道。 温不道没有取下面具,但声音却明显很为欣喜,转身向面具骑士道:“大家老,这就是我和你提及过,在狱中对我多番照顾的小兄弟。” “哦?”面具骑士大家老有些意外,面具下的眼睛盯着秦逍:“你在狱中,怎地会出现在这里?” 秦逍苦笑道:“我在那边犯了点事,所以流亡在外。流亡途中,遇上了这位大公子,当时无路可走,所以就跟着他混口饭吃。” 赵毅此时再也忍不住,破口骂道:“姓王的,你个畜生,竟敢背叛大公子,你.....你不得好死。”话声刚落,边上也有人抬手就是一个嘴巴子。 秦逍看向赵毅,大声道:“你耳朵聋了?宇文承朝束手就擒,你们就能活命,可是他根本不在意你们的性命,你们愿意陪他死我管不了,我为什么要陪他死?” 宇文承朝闭上眼睛,淡淡道:“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没有必要陪我死,我不怪你。” “大家老,小兄弟擒住宇文承朝,大功一件,还请大家老不要与他为难。”温不道拱手向那面具骑士求情。 大家老盯着秦逍的眼睛,片刻之后,终于道:“有功当赏,那是理所当然。”问秦逍道:“你想要什么赏赐?” 秦逍犹豫一下,左 右瞧了瞧,欲言又止。 “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尽量满足你。”大家老笑道:“老五在我面前多次夸赞你,你年纪虽轻,但为人仗义,咱们虽然没见过,但对你为人,我也很是欣赏。” 秦逍抬头道:“多谢.....大家老。大家老,我.....!”想了一下,才道:“有个女人.....!” “什么?”大家老听到“女人”二字,有些诧异,不自禁靠近两步:“什么女人?” “车里有几个女人。”秦逍压低声音,有些尴尬道:“其中.....其中一个和我熟识,所以......!”看着大家老,猛然脸sè骤变,失声道:“大家老,小心后面.....!” 不但是秦逍,便是宇文承朝也微微变sè。 大家老瞧见两人脸sè骤变,心下一凛,扭头去看,便在此时,却听得秦逍厉声道:“动手。”足下猛地一蹬,整个人已经向大家老直扑过去,宇文承朝几乎是同一时间也冲出去,速度快极。 大家老扭头之时,便感觉劲风袭来,心叫不好。 宇文承朝如虎,秦逍如豹,两人全力一击,知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俱都是全力以赴。 大家老万没想到秦逍会在瞬间变脸,吃惊之下,来不及多想,大刀砍过来,秦逍身形如魅,待大家老大刀砍下来之时,化刀为剑,刀锋直点向大家老的手腕,这就像在山中以木棍刺巨猿胸前的铜盘,盯住目标,心无旁骛。 “噗!” 一点鲜血溅开,刀尖刺中大家老手脉,巨疼之下,大家老手中的大刀脱手而飞,而宇文承朝已经冲到大家老身边,如同猛虎般,一把抱住大家老的腰,将大家老按倒在地。 大家老欲要反击,喉头一凉,秦逍手中的刀锋已经抵住了他的喉咙。 从秦逍和宇文承朝出手,再到以刀抵住大家老的喉咙,瞬间发生,许多人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什么 大家老身边并无其他人,唯一能够出手相救的只有温不道,但温不道根本没有料到秦逍会瞬间变脸,在秦逍出手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来,大家老却已经成了秦逍刀下俘虏。 “你干什么?”温不道骇然失声。 秦逍看着温不道,带着一丝歉意道:“赌神叔,咱们两清了,我要让他们活下去,只能出此下策!” 之前温不道欠下秦逍一个人情,今日秦逍利用与温不道的关系,靠近大家老,甚至让大家老放松戒备,如果没有自己与温不道的故交之情,绝不可能获得如此机会。 他利用温不道,也就等若温不道再不欠他人情。 温不道长叹一声,道:“你本不该如此,有我在这里,你本不会有事。” “我知道。”秦逍很认真地点头:“大公子的性情,不会屈服,商队之中,有我带出来的人,我答应过要带他们回去,可是有人死在你们刀下,我没能兑现和他们的承诺,但剩下的人,我一定要带着他们活着离开。” 第一四八章 绝境逢生 / 宇文承朝和秦逍联手制住了大家老,将他扯起来,胖鱼等人万没有想到绝境之中,竟然会有此等变化,惊喜交加。 “莫以为你们抓到了什么宝贝。”大家老虽然被刀抵住喉咙,却无惧态,反倒笑道:“想用我一人的性命换你们所有人的性命,简直是异想天开。” 秦逍笑道:“不管你的命值不值钱,如果我们都要死,那你一定会为我们陪葬。” “老五,不要管我。”大家老厉声道:“所有人都听着,整个商队,鸡犬不留,一个不剩。” 不少人都是微微色变。 宇文承朝却是哈哈笑道:“王兄弟,从现在开始,只要有一个商队的人死在他们手里,立刻割断这位大家老的喉咙,反正咱们已经到了这个境地,让大家老陪葬,死后多少还能踏实一些。” 此时从人群中又走出一人,沉声道:“宇文承朝,你若真的敢伤害大家老一根汗毛,我保证商队没有一人能活着离开这里。” 这人声音中气十足,吐字半生不熟,秦逍却是听得出来,此人正是最早过来与宇文承朝谈判的骑兵。 秦逍呵呵一笑,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他们似乎觉得我们不敢下狠手?” 宇文承朝已经从地上捡起了大家老的大刀,也不废话,抓住大家老一绺头发,刀光闪过,一绺头发已经被割断下来,他将那留头发丢向温不道:“我动了一绺头发,你们又如何?” 谈判那人还没说话,温不道已经沉声道:“老六,不要轻举妄动。”看着宇文承朝道:“大公子,大家老虽然在你手里,可是你的人也在我们手里.....!” “我们死了没关系,让他陪葬。”赵毅大声叫道,边上那人抬手又是一巴掌。 宇文承朝还没说话,秦逍手上却是一紧,大家老只觉得喉咙上一热,竟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已经从口子溢出来。 温不道吃了一惊,叫道:“逍子,别动手!”他在狱中习惯称呼秦逍为“逍子”,这时候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秦逍看着温不道,道:“赌神叔,你心里很清楚,我不想与你为敌,更不想和你刀锋相向。你让手底下的人撤走,而且保证不再袭击我们商队,大公子也定会放了大家老。” “不错。”宇文承朝颔首道:“撤走你的人马,承诺决不再袭击我们商队,等我们确定安全,就会释放大家老。” “老五,我这颗脑袋不值钱。”大家老沉声道:“铩羽而归,你应该知道后果。” 温不道低头沉默片刻,终是看着宇文承朝道:“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商队要去兀陀,我们的行程不会改变。”宇文承朝道:“如果我们没有信守承诺,返程的时候,你们也可以再次出手。” 温不道微微颔首,抬手道:“撤!” 老六急道:“五哥,咱们.....!” “一切责任,由我承担。”温不道沉声道:“不必多说了,所有人撤走。”又向宇文承朝道:“我们信守诺言,也希望你们信守诺言,否则后果你们承担不起。”看了秦逍一眼,也不多言,转身快步走到自己的马边,翻身上马。 老六犹豫了一下,也是上了马,大声道:“撤!”与温不道催马边走。 他手底下众骑兵却也是令行禁止,没有任何的犹豫,带上战死的同 伴尸首,纷纷上马,一时间人叫马嘶,片刻之间,众骑兵便已经飞马而去,营地里除了大家老,再无一名骑兵。 月光之下,营地里一时间死一般的寂静,众人兀自不相信这是真的。 对方以绝对的优势控制了商队,可谓是人为刀蛆我为鱼肉,谁能想到却能绝处逢生,而那些幽灵般的骑兵竟真的撤退,走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道以及地上的尸首,都让人怀疑这营地里是否真的有过厮杀,是不是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宇文承朝长出一口气,大家老却是冷笑道:“宇文大公子,你若以为这就是结束,那就太蠢了。” “恰恰相反。”宇文承朝淡淡道:“这只是开始,你记着,终有一天,我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你现在就可以动手。”大家老笑道:“我落在你手中,你随时可以砍了我脑袋。” 宇文承朝只是冷笑一声,大声道:“来人,拿绳子过来将他绑了。” 骑兵们撤走,商队的人回过神来,早有人忙上前去将胖鱼等人的绳子解开,胖鱼带人拿了绳子过来,又将大家老绑了个结实。 一夜惊魂,商队死里逃生的人都是惊魂未定,倒是胖鱼等人迅速安排人收拾营地,又将尸首俱都收拾起来,商队的大夫则是拿出来伤药,立刻为受伤的人疗伤。 商队死了十余人,白虎营精兵战死三人,两人受了伤,贸易行的十多名保镖,几乎全军覆没,只有三人活了下来,此外还有混乱之中被杀的马夫脚力,此外包括胖鱼等人在内,也是伤了不少人。 今夜一战,商队的护卫力量损失大半,可说是极为惨重。 秦逍走到湖边,在湖边坐下,望着平静如镜的湖面,情绪颇有些低落。 宇文承朝略微做了安排,又让人看守大家老,这才到了湖边,在秦逍身旁坐下,将一小坛酒递给了秦逍,秦逍看了一眼,接过酒坛,仰首灌了一大口。 “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要为难。”宇文承朝看着秦逍道:“那个人.....?” “我在龟城大狱的时候,他曾在里面被关了一阵。”秦逍道:“那时候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来知道的时候,也是我们分开的时候。”看着宇文承朝的眼睛:“大公子当然知道荒西死翼?” “荒西死翼?”宇文承朝吃了一惊,皱眉道:“你是说.....今晚这些人,是荒西死翼?” “荒西死翼在西陵出没,但神龙见首不见尾。”秦逍道:“他们就像幽灵一样,每当快被遗忘的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其实西陵的百姓并不畏惧他们,畏惧他们的是那些官宦世家。” 宇文承朝看着秦逍道:“你似乎也不喜欢官宦世家。” “是。”秦逍没有犹豫,很直接道:“我出生贫苦,见过老百姓生活的艰难。” 宇文承朝叹道:“可是你今天还是帮了我,如果你选择他们,他们会接受你,而且你自己也不会有任何危险。” “其实我选择的不是大公子,而是商队那些无辜的人。”秦逍道:“刚才的局面,商队就像待宰羔羊,荒西死翼只要一狠心,未必不会杀了所有人。”凝视宇文承朝道:“今晚荒西死翼出现,实际上暴露了他们的实力,如果那位大家老心狠手辣,要杀人灭口,商队的人都不会幸免。这里面都是无辜的人, 而且白虎营的那几位兄弟是我挑选出来,只要我能,自然要竭尽全力去保住他们。” 宇文承朝抬手轻拍秦逍肩头:“你虽然年轻,但思虑周全,遇事冷静,确实不简单。” “我见过很多死人,也见过人心险恶。”秦逍叹道:“所以我每走一步都要很小心。” “你不喜欢官宦世家,为什么还愿意和我在一起?” “见到你的时候,我相信和你在一起,会让自己更安全。”秦逍道:“而且你和其他的世家子弟很不同,我.....其实很喜欢你的为人。” 宇文承朝笑道:“你这样说,我心里很高兴。”想了一下,才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们是荒西死翼?” “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认出来。”秦逍道:“我根本没有想过荒西死翼会在关外埋伏。后来看到大家老,他的装束和我当初见过的荒西死翼骑兵很像,那时候我才想到,这伙人很可能就是荒西死翼。大公子知道,兀陀人不会轻易袭击我们,普通的马匪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实力,唯有神秘的荒西死翼,或许有这样可怕的力量。” 宇文承朝点头道:“我很早就知道荒西死翼的存在,但却从没有见过。其实我们也派人暗中调查过他们的来历和踪迹,但他们实在太神秘,无论下多大功夫,根本无法查出他们的底细。”皱起眉头:“今夜荒西死翼出动了七八十骑人马,但我相信这还只是冰山一角,绝不可能是荒西死翼真正的实力。他们的实力,也许比我们想的还要可怕得多。” 秦逍也是皱眉道:“西陵三大世家,耳目遍及西陵各地,我也很奇怪,西陵存有这样一支可怕的力量,你们竟然一无所知。” “他们的战马都是品种优良。”宇文承朝若有所思:“无论装备还是身手,都不逊色于白虎营,甚至超过白虎营,这样一股力量,如果没有人对他们提供支持甚至是掩护,我很难相信他们会将行踪掩饰的如此隐秘。”顿了顿,叹道:“你又怎知你的那位赌神叔会在队伍里?” “我不知道。”秦逍摇头道:“当时没有其他的办法,就像上次在鸡公峡,唯一的机会,就是擒获他们的首领,如此才有可能转危为安。” “大家老不是丁子修。”宇文承朝叹道:“如果不是我们出其不意,根本不可能抓住大家老。” 秦逍苦笑道:“如果不是赌神叔,我们也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大家老。我那时候只能赌一赌,如果赌神叔真在队伍里,就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否则......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其实.....他对你很好。”宇文承朝道:“他一直没有叫出你的真名字,也许是有意在替你隐瞒。” 秦逍望着湖面:“我被通缉,他可能已经知道,突然见到我和你在一起,虽然奇怪,但应该猜到其中有蹊跷。他是个好人,不过这次我是利用他才抓住大家老,不知道回去之后,他是否会有麻烦。” 宇文承在又轻拍了秦逍肩头,知道秦逍虽然迫于无奈利用了温不道,但此刻却还是在为温不道担心。 “宇文家和荒西死翼没有任何的仇怨。”宇文承朝沉默片刻,终于道:“他们为何要抓我为人质?如果我真的成为他们手中的人质,他要胁迫宇文家做什么?” 第一四九章 自由 宇文承朝的疑惑,秦逍无法为他解答。 惊魂未定的人们连夜收拾营地,除了要治疗伤者,还要将尸首俱都掩埋。 商队的目的地是西风堡,自然不可能将尸首都带上。 而且商队有商队的规矩,一旦出关,如果遭遇不测,尸首可以在关外掩埋,只是需要从重抚恤家眷而已。 出关贸易,本就是拎着脑袋走一趟,工钱确实翻了几倍,但承担的风险也同样倍增。 所有人的情绪都很低落。 那位刘副统领依然是神神秘秘,正如秦逍所料,刘文轩确实很不简单,昨夜恶战之时,他带着几名弩箭手突然杀出来,一度造成荒西死翼不小的死伤,但终究是寡不敌众,刘文轩手底下的几名弩箭手,俱都命丧荒西死翼刀下。 在此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商队里还藏着几名弩箭手。 秦晓心知,如果不是昨夜面临生死关头,这几名弩箭手还会继续隐藏下去,甚至于到最后都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死了几名手下,刘文轩却显得很淡定,在众人收拾营地的时候,他早已经回到自己的小帐篷之内,就像冬眠的动物,不与任何人接触。 经过那辆大马车的时候,秦晓停了一下脚步,看了大马车一眼。 好在昨夜荒西死翼并没有以这辆大马车为目标,甚至没有几名骑兵靠近这边,大马车倒是安然无恙。 “小郎君!”秦逍正要离开,却见到窗帘子掀开,哈尼孜那张美丽的脸庞出现在后面。 秦逍知道昨夜一场恶战,商队的人大都是魂飞魄散,连那些七尺高的男人都趴在地上胆战心惊,就更不必提这里的几个女人。 “昨晚吓着了吧?”秦逍冲着哈尼孜温和一笑:“不用担心了,敌人已经被打跑了,不会再有麻烦。” 他自己都不确定后面还会不会有麻烦,但这时候也只能这样安慰哈尼孜。 “你.....有没有受伤?”哈尼孜打量秦逍两眼,轻声问道。 秦逍后退两步,张开手,笑道:“毫发无伤。” 哈尼孜这才带着欢喜笑容道:“我都吓死了,你没事就太好了。” “是不是怕那些坏人发现你们?”秦逍问道。 哈尼孜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低声道:“无论是谁抢到我,我都是奴隶,我不担心,我是担心你受伤。” “哦?”秦逍见她很认真,似乎真的在为自己担心,心下微有些感动:“为何担心我?” “你是好人,好人不能死。”哈尼孜认真道。 秦逍叹了口气,暗想这世间好人往往死的更快,但哈尼孜的想法自然没有错,犹豫一下,终于道:“如果你获得自由,自己能不能回去精绝国?” “自由?”哈尼孜神情黯然下来,低声道:“我是个奴隶,需要很多银币才能获得自由,也许.....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么多的银币。” “我会想办法。”秦逍微笑道。 他 对哈尼孜的身世十分同情,心里确实想过,如果有机会,帮助哈尼孜恢复自由之身。 哈尼孜如今是宇文承朝手里的货物,要当做礼物找机会送给白狼王,不过送出去之前,哈尼孜的所有权自然归属宇文承朝,宇文承朝也就掌握了哈尼孜的生死之权。 秦逍相信自己如果真的向宇文承朝提出还给哈尼孜自由,宇文承朝应该不会拒绝。 但他也知道,哈尼孜在自己眼中是个青春美丽的异域少女,可是在许多人眼中,甚至在宇文承朝眼中,那就是一件货物,与一件价值不菲的古董字画没有太大的区别。 自己让宇文承朝恢复哈尼孜的自由,就像是找宇文承朝索要一笔重金。 最要紧的是,那次在揽月坊,宇文承朝将哈尼孜安排给自己,自己却没有领受,如今又出来要恢复哈尼孜的自由,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不过这些秦逍却都不放在心上。 如果真的能让哈尼孜获得自由甚至返回精绝国与家人团聚,自己就算付出一些代价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不过昨晚才刚刚逼退荒西死翼,如果现在就像宇文承朝提出要求,倒像是恃功强求。 后面还有好些天的路途,倒也不用急在一时,更何况白狼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到现在还不清楚,到时候也未必一定会将哈尼孜送出去。 大白天里,秦逍也不好留在马车边太久,以免别人看见误会。 离开大马车,瞧见不远处却竖起了一根木杆,有人将木杆钉在地上,将那位被擒的大家老反绑在木杆上,边上更派了人持刀看守。 大家老坐在地上,双手被反绑在木杆上,抬头望着天空,青铜面具倒是没有取下来。 秦逍走过去,打量大家老几眼,在他面前蹲下来,大家老就当没看见一样,理也不理。 “大家老应该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秦逍终是笑道。 大家老不看秦逍,却淡淡道:“这样的结果又如何?你们这里没有一个真男人,我落在你们手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在我脖子上划一刀。” “大家老也不用说这种话。”秦逍道:“既然有了承诺,我们当然会信守承诺,过几天就会放你离开。” 大家老这才看向秦逍,冷笑道:“老五一直将你当作自家兄弟看待,甚至想过让你分成为我们的人,幸亏没有成真,否则有你这种见利忘义的小人在我们身边,那才是我们的奇耻大辱。” “小人?”秦逍淡淡道:“你们明知道商队也就二十来个护卫,大部分都是无辜之人,却聚集六七十骑突袭我们,甚至事先还安排人在马料中下毒,大家老,你们的作为,似乎也不是很光彩。” 大家老顿时有些语塞。 如果说以多欺少倒还可以解释,但在马料之中下毒,确实是有些见不得人。 秦逍向两名守卫挥挥手,“你们先去歇会儿,我来守着他。” 两人犹豫一下,但知道秦逍在商队的身份,也不敢多说,拱 手退下。 “让他们走,是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说?”大家老冷冷道。 秦逍笑道:“你连见不得人的事都干了,还不愿意让别人说几句?” “你......!”大家老有些愤怒,但瞬间平息,笑道:“不得不说,昨晚你利用温不道接近我,让我疏于防备,趁机出手,还真是心思缜密。小兄弟,为达目的,翻脸不认人,便是自己的兄弟也可以利用出卖,这才是成大事者应有的魄力,我现在还真是有些佩服你。” 秦逍道:“别给我扣上什么出卖兄弟的帽子,我和温大叔不是兄弟,他是我前辈,此外我的所为,也只是学你们而已,有句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应该懂?” “什么意思?” “你在大公子身边安插了奸细。”秦逍道:“利用奸细,对我们的情况了若指掌,你们既然可以利用大公子身边的人,我当然也可以利用你身边的人。”不等大家老说话,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们花费如此精力,目的是为了绑架大公子,大家老,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为何这样做?” “为了银子。”大家老道:“我们缺银子用,绑了宇文承朝,可以换取一笔银子,这个回答你可满意?” 秦逍笑道:“其实你们还真不缺银子。荒西死翼暗中派人在各处敛财,这已经是一笔巨大的收入,关键是有人在背后一直为你们提供支持,他们的财力,足以保障你们不缺银子用。” 大家老身体一震,面具下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你就当我在说玩笑话,不用当真。”秦逍低声道:“荒西死翼一直在西陵活动,可是西陵门阀却对你们知之甚少,如果你们只是一般的马贼,啸聚二三十个人落草为寇,小心谨慎,不让人知道你们的来历和踪迹,那还是可以做到的。可是你们少说也有好几百人,而且配有精良的装备和最好的战马,即使这样,却依然让西陵门阀对你们一无所知,那就实在蹊跷了。” “哦?”大家老笑道:“其实原因很简单,西陵门阀比你想的要蠢得多。” “他们中间,或许有不少蠢货,但却不可能全都是蠢货。”秦逍叹道:“这些家族能在西陵立足,靠蠢货当然是做不到的,他们中间当然也有很多精明人。”凝视着面具下那双眼睛:“荒西死翼暗中扩充实力,却不为人知,思来想去,我只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有人一直在为你们打掩护,而且暗中帮助你们增强实力。有这样实力的人,在西陵真的不多。” 大家老头靠在木杆上,竟然一言不发。 “有一件事,大公子或许还没有想到。”秦逍轻声道:“可是很不巧,我刚刚突然想到,大家老想不想知道是什么事?” “什么?”大家老还是忍不住问道。 “战马,大刀!”秦逍道:“你们的马匹,全都是西陵战马,你们的大刀,也不是兀陀人锻造出来的马刀,我很奇怪,你们是怎么做到将战马和大刀运送出关,然后在关外埋伏?” 第一五零章 斥候 大家老面具下的眼睛明显显出吃惊之色。 秦逍盯着他眼睛,似乎让大家老感到一丝不安,身体动弹了一下,也不说话。 “我知道大家老不会说,也没想过让大家老开口。”秦逍淡淡一笑:“不过大公子一时没有想到,不代表以后一直想不起来。我不必告诉他,相信他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能想到这个问题。” “我困了,你走吧。”大家老下了逐客令。 秦逍微笑道:“大家老好好休息,商队的马匹要到明天才能恢复过来,所以今天商队还走不了。”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如果不是我相信温大叔言而有信,我还真担心今晚他们会去而复返。他们目前肯定还没有入关,甚至短时间内都无法入关。要进入西陵,只有昆仑关一条路,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兵要通过昆仑关进入西陵,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见大家老已经闭上眼睛,秦逍也不多言,起身离开。 这一日商队只能留在驻马湖边。 唐人市的消息自然已经在西陵传扬开,所以在没有其他商队过来,整整一天,往日络绎不绝来回的商队,却是一支也没有瞧见。 商队其实也很担心荒西死翼言而无信,会去而复返再次过来袭击。 但商队的战斗力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护卫死了一半,剩下的还有不少带伤在身,如果荒西死翼不顾大家老的生死,坚决袭击商队,所有人都知道难以幸免。 所以即使天黑,宇文承朝也没有再吩咐人严加戒备,只是派了几个人在附近注意动静,提防有小股马贼趁人之危。 不过宇文承朝很清楚,荒西死翼安插在商队的内奸还没有查出来,而眼下的形势,想要揪出内奸并不容易,也不是时候。 内奸存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眼下商队还能安然无恙,只是因为手中还有大家老这个筹码,并不排除内奸会找机会救走大家老,所以对大家老的看守异常严密,天黑之前,就将他送进一只帐篷里,除了在帐篷外有人看守,帐篷里还会派两个人当面盯着,由胖鱼等人轮换看押。 兽医这边,则是带人尽快让马匹恢复体力。 留在驻马湖,随时都面临危险,所以能够早一刻离开,就等若是早一刻离开险地。 次日一早,倒有不少马匹恢复了气力,可以站起来,可是只等到正午过后,大部分马匹才再进食马料过后,才真正恢复了体力。 宇文承朝也不耽搁,立刻吩咐众人套车,一切准备妥当,立刻向西进发。 为了远离凶险,商队休息的时间大大减少,白天固然马不停蹄赶路,就是晚上,也不再像之前一到黄昏就选地方扎营,如果有月亮,会借着月色继续赶路,若是天色太暗淡,也要等到大家实在坚持不住才扎营。 这般走了三四天,沿途所见,都是土山,自然比不得关内山峰巍峨,而且尽显荒凉。 好不容易穿过荒僻之地,开始瞧见了绿意,远处也出现绿意盎然的大山,依稀看到了在草地上扎营的部落,人数不多,放马牧羊。 秦逍知道这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兀陀人活动 的地方。 “这是白狼部落下面的小部族。”田掌柜故意骑马跟在秦逍身边,指着不远处的帐篷解释。 秦逍擒住大家老,让商队转危为安,商队上下自然都是一清二楚,如果说此前还有人对年纪轻轻的秦逍存有怀疑,但那一夜过后,大家对他已经是肃然起敬,知道这位年轻的副统领是有真本事。 田窦二位掌柜这两天对秦逍更是热情无比。 “这些小部族以前在这里生活,自由散漫,互相之间虽然也有争斗,但最终都能化干戈为玉帛。”田掌柜叹道:“在兀陀人迁徙到这边之前,这片区域有几十个部族,谁也吃不了谁,等到兀陀人过来,短短几年,就将他们全都变成了奴隶,不但要缴纳赋税,还要当兵服徭役。” “他们恨不恨兀陀人?” “自然是恨的,可那又如何?”田掌柜道:“兀陀人当年征服他们的时候,那可是毫不留情,整个部族都被斩尽杀绝的事儿兀陀人也没少做。如今兀陀八部实力强劲,这些小部族除了匍匐在兀陀人的脚下为奴活下去,别无他法,兀陀八部虽然也会有些争斗,但是若有下面的部族作乱,八部却是齐心协力,绝不留情。” 秦逍笑道:“能够在短短几十年征服大片土地,还在这片土地立国,若是他们自己人都不团结,也做不到这一点。” “王兄弟,大公子让你过去一下。”赵毅骑马过来,向秦逍招呼道:“有事商量。” 秦逍答应一声,催马往前,到了宇文承朝这边,见他正与胖鱼说着什么。 “大公子!” 宇文承朝看过来,道:“再往前走几十里地,是一片沙地,直接穿过沙地需要三天的时间,不过条件恶劣,而且那片沙地土狼出没,就是兀陀人也很少往那边过去。”抬手左前方指了指,“如果绕过沙地,可以从南边绕道,但要多出近两天的路途,不过道路会好走的多,商队也大都选择绕道而行。” “一切听凭大公子安排。” 宇文承朝点点头,道:“我的意思还是绕道而行,不过加快速度,登商队到了西风堡,大家再好好歇息。” “大公子,离西风堡还有几天路途?” “穿过沙地,不到两天就能抵达西风堡。”宇文承朝道:“绕道而行的话,如果我们速度够快,最多也就六天左右时间。”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咱们出关过后,便再也没有唐人市和西风堡那边的消息传过来。”抬头望向前方:“我想派人先行过去,打探一下那边的情况。” 秦逍心想这倒也没错,从奉甘府城出发,到如今也有十天左右,一路上也没有碰到从兀陀这边去往西陵的队伍,那边情况是否有了新的变化,谁也不知道,先派人过去打探情况,却也是最为稳妥的方法。 “唐人市和西风堡都要派人过去,将情况打探的明明白白。”宇文承朝神情严肃:“咱们商队暂时还没有完全引起兀陀人的注意,不过再往前走,定会被兀陀人盯住。” 胖鱼道:“这些时日,不再有商队从关内过来,我们这支商队却是引人注目。” “所以在被人盯上之前,打探消息的人必 须尽快离开队伍。”宇文承朝正色道:“这里兀陀人不多,天黑之后,从队伍离开,再乔装打扮一番,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大公子是担心西风堡那边有问题?” “唐人市被烧,派人过去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宇文承朝道:“要亲眼看看事发现场,才能做出判断。至若西风堡那边,之前得到的消息,许多商贾都已经暂避在那边,但最近不见人出来,我怀疑那些商人是不是被控制了。如果当真如此,我们的商队还要过去,那就是自投罗网了。” 秦逍微微点头,问道:“大公子准备安排哪些人去打探消息?”看了胖鱼的腿一眼,知道胖鱼之前大腿被砍了一刀,伤筋动骨,伤势颇重,虽然这几日敷药恢复,但到现在走路还一瘸一拐,行动不便。 派人打探消息,当然不能随便叫两个人。 眼下商队中有资格被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并不多。 “唐人市那边,刘副统领已经答应亲自去一趟,赵毅伤势恢复不少,跟着刘副统领一起过去。”宇文承朝轻声道:“西风堡那边,还没有确定人选。胖鱼的腿受伤,不能前往,疯子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也不适合。本来我准备带着大鹏前往,不过......!” 秦逍立时明白了宇文承朝的意思。 宇文承朝是商队的主心骨,自然不能轻易离开,而且他身份特殊,还真不能轻易前往犯险。 打探消息,自然要头脑灵活,有随机应变的能力,毕竟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需要探子能够应付各类突发事件,那些马夫脚力当然不可能担当此任,便是白虎营那几名精锐,让他们与人拼杀自然是可以,但要让他们去打探消息,也不是很适合。 “大公子,实在不成,我跟大鹏一起走一趟。”秦逍想了一下,很干脆道:“两个人目标不大,不容易引人注意,我们到那边打探一下情况,如果没有什么太大问题,便回头与你们碰头。” 宇文承朝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大鹏虽然机敏,却不善言辞,你遇事不慌,能够随机应变,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你和大鹏两人前往西风堡,我才能放心。” “那我们天黑之后再出发?” 宇文承朝点点头:“我们从南边绕道,经过一片草原,那里是兀陀部族聚集的地方,穿行那片草原,从头到尾都在兀陀人的视线里,所以进去之前,你们就要离开队伍。你们出发后,商队会放缓速度,等你们带回消息,再看看如何行动。” 秦逍心想宇文承朝这样安排也算是十分小心,不过既然到了兀陀人的地盘,而且还有唐人市事件发生在前,凡事小心一点自然不会有错。 “这是从田掌柜那边复绘的一幅地图,大概画出了前往西风堡的线路。”秦逍将一幅地图交给秦逍:“按照地图,可以抵达西风堡。王兄弟,此行千万小心,安全第一,实在打探消息困难,你们就不要逞强,两人都给我安全回来。” 秦逍将地图收起,笑道:“大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安然无恙回来。” 第一五一章 借宿 天黑的时候,队伍停下来宿营,刘文轩带着赵毅率先离去。 商队之中,早就准备了几套兀陀人的衣衫,秦逍和大鹏换上兀陀牧民的衣裳之后,若不走近细看,倒也认不出是从关内来的唐人。 两人收拾妥当,也不耽搁,启程往西风堡方向去。 商队如今在兀陀人放牧的地方,大家都知道荒西死翼便是胆大,却也不好再往这边过来,毕竟一旦被兀陀人发现了踪迹,必然会集结兵马穷追不舍,荒西死翼那就是自惹麻烦。 两人连夜出发,一口气赶了几十里地,进入了兀陀放牧区。 兀陀汗国的疆域其实很为广袤,虽然以兀陀八部为主体,但其下的部族纷繁如毛,短短几十年,许多部族的生活方式还没有彻底改变,依然保持了原来的习惯。 白狼部族控制的地方不小,不过戈壁沙地占据了大片的地方,此外便是放牧的牧民,这倒与兀陀人的生活方式大致相同。 而人连夜穿行在广袤的原野上,倒也时不时地经过牧人的营地,但都是零散的几处帐篷,他们不去打扰,牧人似乎也习惯有人在原野奔驰,并不在意。 两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到第二天黄昏时候,依稀往前前方出现山峦的轮廓,秦逍打开地图,上面倒是画的很清楚,向大鹏道:“大鹏哥,前面是狼突山,看地图上所画,路途也不短,那里山道崎岖,不好走,我们今晚不一定能过得了狼突山。” “狼突山我听过。”大鹏道:“早年往西去的商队听到狼突山就会变色,那是前往唐人市途中最凶险之地,绵延几十里地,道路确实不好走,许多穷凶极恶之徒就以狼突山为猎食之地。” “现如今情况如何?” “兀陀人派兵清剿了多次,除掉了混迹在狼突山附近的多股马匪。”大鹏道:“现在狼突山很少有马匪出现,不过运气不好,还是会碰上一些打野食的野狗。” “打野食?” “兀陀也有许多活不下去的百姓。”大鹏解释道:“胆子大的,就会聚集在一起,埋伏在那片山里,找机会下手。他们的人数不多,而且白天也不敢行动,往往是几个人在夜里埋伏在那边,如果看到落单或者实力弱小的行人,就会冲出来劫财。商队称呼这些人为野狗,那是嘲讽的意思,他们没有马贼那般凶悍,只能欺负弱小,捡些骨头吃吃而已。” 秦逍笑道:“这倒是很形象。”顿了一下,才道:“大鹏哥,咱们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今晚就算进了狼突山,也走不出去,我的意思是,明天天一亮,咱们再进山,那时候视线好,而且如你所言,也不会再遇到野狗,一天的时间肯定可以走出狼突山。” “按你说的办。”大鹏点头道,四下看了看,抬手往南边指过去:“王兄弟,你看那边,有几顶帐篷,要不咱们今晚就在那边借住一宿。” 秦逍道:“那是兀陀牧民的帐篷?” “你放心,虽然咱们和兀陀人打过仗,但兀陀人并非都是穷凶极恶。”大鹏笑道:“兀陀牧民都很好客,待人热情。咱们没有 带帐篷,夜里要是睡在这边的草丛里,明天一早,脸上就都是被虫子咬的血疙瘩。你可别小看这里的毒虫,凶得很,有些毒虫甚至能要了人的性命。” “有这么凶悍?” “不是危言耸听,以前确实有人被毒虫要了性命。”大鹏道:“今晚如果不进山,就必须找牧人借宿,他们生活在这里,知道如何对付毒虫。”指着那边的帐篷道:“看起来只是个简单的帐篷,但他们扎帐的地方,熏了药材,那些蛇虫都是不敢靠近。商队到了这片草地扎营,有时候没有带药,还要找他们买,像咱们这样零散的旅人,他们也乐于收留,临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下点银钱也就是了。”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大鹏哥,咱们虽然穿着兀陀人的衣服,可是面相一看就不是他们的人。我们投宿,他们会不会走漏消息?” “你看这里的水草并不算茂盛。”大鹏倒是颇有些经验:“所以这里的牧民绝对不是兀陀部族的人,只是很小的部族,那里加起来也就五六顶帐篷,最多也就几户牧民人家,他们是兀陀最普通的百姓,不会认识什么有权势的人,而且这里比较偏僻,且不说他们不会报讯,就算真的报讯,一时也无处可报。”看了秦逍一眼,笑道:“他们住在这里,离唐人市那边还有不少路途,恐怕连唐人市发生什么都不清楚,在他们而言,日出而牧日落而息才是生活,没有必要去惹麻烦。” 秦逍心知大鹏说的不无道理,点头道:“既然如此,今晚咱们就过去借宿一宿。” 两人拍马往帐篷那边过去,远远瞧见帐篷附近有几十头牛羊,几名牧人正在那边放牧,靠近帐篷边上,一名五十出头的老牧人盯着两人,待两人从马上下来,老牧人才屈身行了一礼,大鹏也行了一礼,道:“老人家,我们是从关内来的唐人,要去和自己的商队会合,天色已晚,不敢进山,想在这边借宿一宿,不知是否方便?” 老牧人抬头看了看天色,露出和善笑容,用半生不熟的中原话道:“天黑了,不要进山,就在这里住一宿吧。”又道:“我找人给你们搭一顶帐篷。”也不多说,径自往羊群那边过去。 “知道他会中原话?” 大鹏笑道:“前面是狼突山,晚上不敢进山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们一个。你看他们营帐,不是临时搭在这里,应该常驻在这边很久,以前一定有很多人在这边借宿,他们学几句中原话也是理所当然。” 秦逍心想和大鹏一队还真是没错,大鹏性格比较内向,但观察比较细致,经验十足,如果换成赵毅,恐怕就不会如此仔细了。 两人栓好马,老牧人已经带了三名年轻牧人过来,年轻牧人们抬着帐篷,冲着秦逍这边点头笑笑,也不说话,就在附近开始搭起帐篷来,他们手脚利索,动作娴熟,一看就是经常干这种事。 “最近很少有商队经过这附近了。”老牧人端了两碗羊奶过来,“扎好帐篷后,你们先歇着,待会儿给你们送吃的,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和我们说就好。” 两人接过羊奶,大鹏倒是不客气,一口灌下,秦逍闻到味道, 还真有些不适应,看到大鹏一饮而尽,知道入乡随俗,别人好意送奶,自己还真不能不给面子,忍着一口灌下。 他弯身表示感谢,双手将碗交还给老牧人,眼角余光发现不远处似乎有些不对,扭头看过去,刚好看到一道身影缩回一顶帐篷里,有些奇怪。 帐篷很快就搭好,临时的帐篷,不是很大,但住进两个人绰绰有余。 秦逍心想这里应该就和关内的客栈一样,有客人过来,他们就会搭帐篷当做客房,有什么需要他们也会提供,临走的时候,留下房钱也就是了。 忽地想到刚才有人缩回帐篷,忍不住再次看过去,却发现那边有两顶帐篷明显也是新搭建起来,和自己要住的帐篷差不多,刚才那道身影就是缩回其中一顶帐篷,如此说来,自己和大鹏还不是这里唯一的客人,在此之前,已经有客人住过来。 天黑时候,秦逍和大鹏已经躺在帐篷里。 帐篷虽然不大,两人在里面倒也算开阔,营地这里的地面自然早就除尽了杂草,扑上牛皮做床,比起中原客栈的客房那自然是差距很大。 饭菜是一名老妇人送过来,不似中原菜肴那般精致,但涂上配料的烤肉香气四溢,却是让人很有食欲。 两人大快朵颐,秦逍笑道:“在关内也吃烤肉,不过要吃真正的烤肉,还是这边好,外焦里嫩,真是人间美味。” “所以明天走的时候,咱们还真不能吝啬。”大鹏喝着奶酒大口吃肉:“我估摸着他们就是以接待住宿为生,蓄养的牛羊,是用来给客人做食物。” 秦逍哈哈一笑,随即低声道:“大鹏哥,这里好像还有别的客人?” “我看到了。”大鹏点头道:“与咱们无关,不用去管。”凑过去将灯吹灭,轻声道:“早些睡吧,后面的事情还很多,咱们养精蓄锐。” 帐内一片漆黑,秦逍躺在牛皮上,四周一片寂静。 牧人睡得都很早,偶尔传来几声牛哞声。 秦逍心知自己和大鹏纵马飞奔一天的路途,商队速度再快,至少也要两三天的路途,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 夜色幽静,正要闭上眼睛睡觉,忽地听到极轻的脚步声响起,他心下一凛,看向大鹏那边,却见大鹏已经悄无声息坐起身体,对这边做了个手势,却是让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大鹏虽然坐着,却故意发出打呼噜的声音,秦逍却已经取出藏在身上的鱼肠刺,握在手中。 帐内虽然异常昏暗,但今晚有月,外面却是颇有些明亮,很快,就见到帐门处裂开一道缝隙,有人正小心翼翼将帐篷扒开,这时候大鹏反倒躺了下去,呼噜声不断。 秦逍也躺着,握紧鱼肠刺,只待那人真要进入帐内,两人立刻出手擒拿。 ---------------------------------------------------------- ps:双倍月票活动,投一张月票算两张,大伙儿有月票就赞助一下,摸摸哒! 第一五二章 月上柳梢头 秦逍呼吸均匀,大鹏呼噜不绝,倒像是真的都已经熟睡。 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直待那人进来,立刻将其擒拿。 一时间也看不清楚外面那人到底是谁,秦逍心想这里的牧人该不会是生出歹念,准备趁夜杀人劫财。 他以前听人说起江湖之事,有些歹人就是以客栈做陷阱,专营黑点,杀人越货。 不过这里的牧人常驻许久,接待的客人不在少数,秦逍很难相信他们会生出歹念,而且自己和大鹏怎么看也不像有钱人。 陡然想到留宿在这里的其他客人。 难道是他们起了歹念? 本想等那人进来,但片刻之后,那人却已经悄悄离去,并无进帐,隔了好一阵子,也没有任何动静。 秦逍松了口气,看向大鹏,低声道:“大鹏哥,他好像不会再过来了。” “应该不会来了。”大鹏低声道:“应该是探探我们的虚实,发现我们没什么可疑。” “是借宿在这里的其他客人?” “应该是了。”大鹏轻声道:“你先睡吧,我先守着,后半夜你再换我。” 秦逍“嗯”了一声,虽然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但两人轮回守夜,却也是更为安全。 跑了一天,倒也略有些疲倦,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终究也不敢睡得太死,也不知过了多久,醒转过来,坐起身,大鹏轻声道:“应该还早,没到子时,你再睡会。” “大鹏哥,我睡不着,你睡吧。”秦逍低声道:“我已经休息好了。” 大鹏打了个哈欠,道:“也好,后半夜就劳烦你了。” 他显然十分疲倦,毕竟这些天没有真正地好好睡一觉,片刻之后,便响起了轻微的呼吸声,秦逍莞尔一笑,起身来,走出帐篷,月光洒落在旷野上,四周一片寂静,看来也都已经睡着。 秦逍走到黑霸王身边,黑霸王瞧见秦逍过来,凑过来蹭了蹭,边上备有牧人准备的马料,秦逍喂黑霸王吃了料,就坐在草地上。 旷野的清风清新怡人,秦逍深吸了几口气,浑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忽听得黑霸王打了个响鼻,扭头看了一眼,却忽地瞧见不远处的一顶帐篷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带着皮帽,披着一件大氅,出帐之后,转身便走,秦逍一时也没看清楚那人的长相,见到那人已经绕到了帐篷后面,心下疑惑,摸了摸身上的鱼肠刺,猫着身子,轻手轻脚靠近过去,依稀看到那身影正往后边走,脚步很快。 之前有人偷偷窥视自己的帐篷,秦逍确信应该就是另一路客人。 那身披大氅的身影正是从临时搭建的帐篷出来,自然是另一路客人,甚至可能就是偷窥自己帐篷的那人。 这时候已是深更半夜,此人不睡,还要离开帐篷,这让秦逍有些狐疑。 绕到帐篷后面,见到那身影越走越远,秦逍皱起眉头,回头向自己那顶帐篷望了一眼,知道大鹏已经沉睡,自己守夜,若是离开,也不知道会不会大鹏会不会遇到麻烦。  但他对大氅人鬼鬼祟祟的行踪很是疑窦,还真想瞧瞧那人到底要搞什么鬼。 想着被窥视之后,几个时辰都不曾再有人过去骚扰,自己只离开片刻,很快就回来,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而且他也知道,大鹏警觉性极强,就算睡着也是半睁眼睛,真要有人潜入对大鹏不利,也未必能伤得了大鹏。 眼见得那身影快要消失,再不犹豫,轻步跟了上去。 走出好一段,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秦逍皱起眉头,再往前走了片刻,忽然发现前面竟然出现了一处池塘,池塘不小,四周草丛茂盛,甚至还有些树木生长在池塘四周,只是这些树木并非笔直,或盘或据。一看就有些年头,月光之色,却显得异常秀美。 秦逍倒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池塘,随即想到,牧人在这附近扎营,自然需要水源,看来这池塘就是他们用水的地方。 他四下看看,没有发现那人身影,皱起眉头,却忽地感觉不远处白光闪动,抬头瞧过去,只看了一眼,大吃一惊。 只见从一棵大树后面,竟然走出来一名全身赤裸的女人。 月光之下,只见那女子体型曼妙,胸脯饱满如山,腰肢纤细,丰盈弹实的翘臀隆起完美的弧度,肌肤胜过白雪,秦逍站在一棵树后面,距离不算远,看得十分真切,树荫之下,一时间呆住,无法移开目光。 那女子抬起双臂,将秀发盘了起来,用一根钗子束住,这才轻轻下了水。 直待那女子完全没入水中,秦逍终于回过神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心跳厉害,脸上也是直发烧。 他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体,那是在揽月阁看到哈尼孜,而且当时还不敢多看。 这一刻从那女人出现直到下水,鬼使神差般竟然没有移开目光,借着月光看的真真切切。 如果说哈尼孜身材火辣,洋溢着青春气息,那么眼前这女子的身形却宛若神工雕琢出来,充满了真正的女人诱惑,似乎是熟透了水蜜桃儿一般,对男人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秦逍可以淡定地从哈尼孜的身体上收回目光,却无法从容地在这个女人身上收回视线。 回过神来,秦逍立刻躲在树后面背靠大树,一颗心几乎要跳的嗓子眼,一时间也是口干舌燥。 他实在没有想到,深更半夜,竟然有一个女人会在池塘沐浴。 听到那边响起轻微的水声,秦逍两只手握成拳头,额头竟然渗出汗水来,闭上眼睛,待自己心跳平复一些,这才转过身,从树后微微探出脑袋,只见到那女人正在池塘里游泳,池水清澈,月光之下,那白生生的诱人娇躯显得异常清晰。 秦逍不敢多看,虽然那具身体充满了无尽的吸引力,但他知道躲在暗处偷窥,实在是有些下作。 心中寻思难道方才从帐篷里出来的那大氅人就是这女子? 他心知若是被那女子发现,可就是真的大麻烦,不敢多留,轻步要走,却听得“哎呀”一声惊呼,心下一凛,暗想难道自己是被发现,还没多想,却听到一声狼嚎响起,更是一惊,循声看去,却只见到不远处的池塘边上,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匹狼。 美人下水,恶狼在侧,秦逍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被自己撞见。 不过他却也知道,草原上野狼出没是常有的事情,牧人们放牧,最厌恶的就是袭击牲畜的狼群,不过生活在草原上的牧人有的是办法对付野狼。 野狼一般都是结群而动,此刻只见到一头野狼出现,也不知道它是落单,还是同伴就在附近。 但一头野狼对一名柔弱女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威胁。 这里距离帐篷那边有些路途,此时出声呼救,那边也未必听见,要紧的是如果附近还有其他野狼出没,没有叫来援兵,反倒会将更多的野狼招过来。 那女子显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只是将身体掩在水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野狼的耐心极好,似乎真的盯上了水里的猎物,干脆蹲在岸边,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盯着水中女子看。 秦逍一时有些错觉,不知道这野狼是要伤女子的性命,还是被女子的身体所吸引。 如果是后者,那就是真正的色狼了。 女子在水中待了片刻,四周观察,似乎正在想对策,片刻之后,缓缓向野狼对面的岸边移动过去,孰知那野狼竟然十分聪明,女子一动,它立刻起身,速度极快,绕到了对岸,然后站在岸边,似乎等着那女子上岸。 女子欲哭无泪,从水下抬起雪腻的胳膊对着那野狼驱赶:“走,快走!” 秦逍心想你要是真的能赶走那匹野狼,这家伙就白在草原上混了,却也知道这时候那女子定然是惊恐不已。 野狼等了片刻,忽然探出前爪,往池水里探了探,女子更是花容失色,带着哭腔道:“走啊,你快走,你再不走,我喊人过来杀你,快走......!” 秦逍心想这野狼只是试探,一直没下水,应该是不会水。 不过即使如此,这般动作,已经是让女子吓得魂飞魄散。 秦逍知道这女子在池塘里待到明天早上,野狼也未必能伤到她,可是真要待下去,这女子只怕吓也被吓昏过去,握住鱼肠刺,轻手轻脚向那边移动过去。 野狼似乎被女子激怒,忽然撕扯起女子留在岸边的衣裳,它利爪如刀,眨眼之间,岸边的衣衫已经被撕得破烂不堪。 女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衣衫被撕扯,却无可奈何。 秦逍如同幽魂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野狼,只盼池塘里的女子吸引住野狼的注意力,自己从后面突然袭击。 虽然他与这女子并不认识,但她遭受野狼威胁,秦逍自然也不会见死不救,如能斩杀野狼,救她一次,就当是偿还方才偷看了她身子的罪过。 将衣衫撕扯破烂,野狼再次蹲在岸边,绿油油的狼眸冷冷盯着女子,秦逍屏住呼吸,右手紧握鱼肠刺,悄无声息摸过去,距离那野狼不过四五步之遥,那野狼猛地起身,扭过头来,显然已经察觉有人靠近,那双凶狠的狼眸,正盯住了秦逍。 第一五三章 价值连城 池中女子这时候自然也看到了秦逍,又是轻呼一声,身体沉下去,本来已经漏出在水面的香肩顿时没入水中。 秦逍本想偷袭野狼,干脆利落解决它,想不到这畜生却很是机敏,发现了自己的。 此时一人一狼四目相视,秦逍目光如刀,野狼也是凶狠无比。 这野狼的体型不小,秦逍知道不可小觑,缓缓后退,野狼却已经恶狠狠地扑过来。 “小心!”池中那女子惊呼一声。 秦逍本来是后退,但野狼扑过来之时,他已经盯住野狼的喉咙,不退反进,身体如同猎豹般迎上前去,手中的鱼肠刺也已经毫不犹豫地向野狼喉咙刺了过去。 “噗!” 鱼肠刺锋锐无匹,准确无误地刺入到野狼的喉咙里,只是这野狼的速度极快,气力也极大,秦逍虽然刺中它喉咙,但它一只前爪也已经搭在秦逍的肩头。 秦逍感觉肩头有些刺疼,但这时候无暇多管,另一只手已经握成拳头,几乎是使出全身的气力,一拳狠狠地打在了野狼的头上,野狼哀嚎一声,带着血雨如同石头般飞了出去。 野狼飞出三丈远,重重落在地上,扭动挣扎,一时没有死透,却也挣扎起不来。 秦逍知道野狼的喉咙被洞穿,自己那一拳也是霸道无匹,这匹野狼断无活命之理。 这时候才感觉肩头一阵刺疼,扭头借着月光看过去,才发现左肩头被那野狼抓的血肉模糊。 方才那一下,电光火石,秦逍盯准野狼的喉咙,知道那是野狼的致命之处,这样的野狼生命力极强,刺中其他地方,它依然有力量攻击,自己那一刺但凡有丝毫偏差,没能刺中要害,自己受的伤只怕更重。 也就是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秦逍保持了绝对的冷静,没有因为野狼的利爪和尖齿而有丝毫的慌乱,干脆利索地刺中野狼的喉咙。 他知道被野狼抓破的伤口必须立刻处理,不敢耽搁,瞧见那匹野狼抽搐几下不再动弹,这才放心,走到池塘边,刚蹲下,就听那女子道:“你.....你受伤了吗?” 她声音温婉,煞是好听。 秦逍抬头看了一眼,月光之下,见到那女子脖子之下都在水中,但这水质太过清澈,其实下面一小截还是能够看清楚,雪峰在水中晃悠,显得十分丰硕,不好多看,只是道:“对不住,你先等一下,我先清理一下伤口。” “好,要.....要不要我帮忙?”那女子显得十分担忧,一双漂亮的眼眸子看着秦逍。 秦逍摇摇头,用鱼肠刺挑开肩头已经被撕裂的衣衫,露出肩头,随即取水清洗。 野狼利爪锋利,在肩头抓出了四道血痕,血肉模糊,清水一碰,更是疼痛,秦逍咬牙停住,待将肩头洗干净,这才迅速从身上取出了伤药,这是他从白虎营出发的时候就准备好的伤药,无法和红叶送给自己的伤药相比,但军营的伤药,对这种皮肉之上还是很有效果。 将药末洒在伤口处,用以止血,然后从身上割下一片布巾,用牙帮着一起包扎好了肩头的伤口。 从头到尾,秦逍动作麻利,那女子一直看着,有几次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 一切收拾妥当,秦逍这才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下,抬头看到那女子,四目相接,呆 了一下。 月光之下,那女子离自己不远,再加上她将秀发盘在头上用钗子束住,所以一张脸庞看的异常清晰。 这女子看上去年纪与沐夜姬竟然差不多,也有二十五六岁年纪,妍若春花,丽若朝霞,五官秀美,肌肤虽然细嫩,却毫无青涩稚嫩气息,反倒是充满了成熟妩媚的风韵。 她身材丰韵娉婷,方才秦逍已经窥见,这时候见她五官精美,脸部轮廓更像是能工巧匠雕琢过一般,艳光四射,当真是美貌绝伦。 若说小师姑样貌绝丽,身上有一股浪荡不羁的江湖气,眼前这妇人,却有一种庄重优雅的风韵,倒像是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娇美之中,满是端庄之气。 “天下间竟然有这么美貌的少妇。”秦逍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知道那个男人竟然有这么好的命,能娶她为妻。” 他看对方都已经二十五六岁,心知到了这个年纪,大部分的女人都已经婚嫁,像沐夜姬那样的混子,毕竟少见。 忽见到那美妇低下头,秦逍顿时知道自己失态,有些尴尬,忙道:“失礼,夫人赶紧上岸,这附近说不定还有狼群,尽早离开这里为好。”也不多说,离开岸边,走出十几步远,背对池塘,此刻倒像个正人君子。 过了一阵子,才听到身后传来美妇温婉悦耳的声音:“多谢小英雄出手相救,大恩铭记在心。” 秦逍转过身,月光之下,只见美妇对着自己盈盈一礼,她身体用那件大氅紧紧裹着,里面的衣衫却是看不清楚。 秦逍立时便想到方才野狼撕扯岸上的衣衫,这件大氅似乎幸免于难,但其他衣物必然已经破烂不堪,这美妇此刻是以大氅遮掩身子,猜想若是没了这大氅,里面必然是春光大泄。 既是如此,大氅也有几处被撕扯,特别是腿部,破了一个大孔,里面若隐若现白花花的小腿。 即使被大氅包裹,却依然将她丰韵娉婷的曼妙身材勾勒出来。 好身材总是藏不住的。 只是她那张脸虽然美貌绝伦,但眉目端正,端庄素雅,让人看到不敢生出亵渎之心。 “只是碰巧遇上,谁都会挺身而出。”秦逍也是拱手还礼:“夫人不用太放在心上。” “不要称呼我为夫人。”女子道:“我.....我叫唐蓉,你可以叫我蓉姐。” 秦逍一怔,心想她为何不让自己称呼她为夫人?女人婚嫁,称呼夫人自然是最好的尊称,除非没有婚嫁,毕竟还没婚嫁的女人,当然忌讳别人称呼夫人。 难道这美貌妇人没有嫁人? 这就有些不合情理了。 他禁不住上下多看了几眼,目光落在大氅下面破洞之时,里面雪白的小腿让秦逍眼睛停了一下,脑中想起先前看到的美景,知道这美妇两条腿笔直雪白,但很快离开。 只是这点微末眼神,却没有逃过美妇唐蓉的眼睛。 本来她对秦逍出手相救心存感激,但看他目光在自己身上打量,甚至停在不该停下的地方,秀眉微蹙,却还是道:“小英雄怎会在这里?” “我借宿在前面的牧人家。”秦逍立刻道:“晚上出来透透气,不知不觉中走到这里,刚巧碰上野狼行凶,所以.....!”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唐蓉面 带狐疑之色:“你在那边借宿?”向牧人帐篷方向瞧了一眼:“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没多久。”秦逍见唐蓉神色有些严肃,想到自己方才偷看,心底还真是有些发虚:“蓉.....蓉姐姐,你是不是也在那边借宿?” 唐蓉立刻问道:“你怎知我也在那边借宿?”眉宇之间,已经显出戒备之色,甚至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秦逍见唐蓉如此警惕,倒像自己是什么坏人,心想刚刚救了你,你也不能翻脸这么快,颇有些意兴阑珊,道:“我只是随便猜的。这附近牧民不多,要借宿好像只能在那边。” “你.....真的只是刚刚过来?”唐蓉追问道:“就没有.....看到不该看的?” 秦逍心想我确实看到了对你来说不该看的东西,可是对我来说,那实在该看,但自然不能说出口,摇头道:“没有。” “你是从哪里来的?”唐蓉问道:“你是唐人,怎地传了兀陀人的衣衫?” 唐蓉连反追问,还真让秦逍有些不舒服,道:“我从西陵过来,入乡随俗,穿上兀陀人的衣衫更方便。” 唐蓉沉默了一下,但自始至终都是用手从里面将大氅紧紧攥住,唯恐大氅散开。 “我要睡了,你请自便。”秦逍拱了拱手,转身要走,唐蓉叫道:“你.....等一下!” “有事?”秦逍回过身。 他虽然对唐蓉的绝美容貌和曼妙身材心生叹服,但唐蓉的态度却让他颇有些不悦。 “我.....我语气有些不好。”唐蓉轻叹一声,“你别放在心上。方才你救命之恩,我记在心上,若有机会,必当报答。” 秦逍知道她也看出自己似乎不愉快,这般说就等于是向自己道歉,心下这才舒服些,暗想这美妇毕竟是懂道理的人,笑道:“没事,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唐蓉微点螓首,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才问道:“你伤口怎样?要不要紧?” 秦逍听她关心自己伤势,心下微暖,摇头道:“无妨,皮肉之伤,已经敷了药,养伤几天就会完好如初。” “我帐篷里也有伤药,回去后我给你拿。”唐蓉走过来,靠近秦逍身边,看了秦逍肩头,柔声道:“你这样随便包扎不好,回去之后,再好好包扎一下。我有个朋友略懂医术,待会儿让他帮你处理伤口。” 她距离秦逍两步之遥,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扑鼻而来,秦逍心神微荡,点头道:“那就有劳。”抬手道:“姐姐先请!” 唐蓉浅浅一笑,莲步轻移,向帐篷方向走去,秦逍跟在后面,这时候发现唐蓉连走路的姿势都充满了诱人的女人味,腰肢轻摆,宛若和风杨柳,她紧紧攥着大氅,让大氅紧贴身体,包裹的特别严实,却不知如此一来,将她起伏的身材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 从后面瞧过去,被大氅绷紧的翘臀滚圆饱满,形似满月,摆动之中,摇曳生姿,风情无限,差点晃花了秦逍的眼睛。 秦逍心中暗叹,忍不住粗俗想着,这饱满的屁股,又是价值连城。 -------------------------------------------------- ps:感谢【xgy心静】好兄弟再次赏盟主,加更献上! 第一五四章 追兵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秦逍以观赏艺术品的眼光看着前面摇曳生姿的满月,但又担心唐蓉猛一回头发现自己的不端之举,倒也不敢直勾勾地盯着看。 龟城街面上,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也是时常出现,秦逍以前还真觉得有些少奶奶确实很有风情,但今日见到唐蓉,才发现自己以前见在龟城见过的那些夫人实在是不值一提。 他以前在街市上也盯着不少女人走路,可是没有一个有蓉姐姐走路的姿势好看。 她如风似柳,脚步轻盈,虽然气质优雅端庄,但这时候从后面看她风情万种的走路姿势,就似乎一生的风情倾泻而下,自带三分风流。 池塘距离帐篷有段路,唐蓉攥着大氅,不敢走的太快,秦逍也只能慢慢跟在后面。 陡然间,耳边忽然传来马蹄声,轰隆隆颇为响亮 秦逍停下步子,沉声道:“等一下!” 唐蓉走在前面,似乎在向什么心事,听到秦逍声音,转过身,见秦逍一脸严肃,秦逍已经道:“有没有听到马蹄声?” 唐蓉抬起头,听到轰隆隆马蹄声传过来,点头道:“听到了,好像.....是帐篷那边。” 这时候离帐篷虽然还有一段路,但月光之下,秦逍隐隐看到远处出现大队人马,心下一凛,情急之下,竟是伸手抓住唐蓉胳膊,不等唐蓉反应过来,已经拉着她躲进杂草从中。 这里草丛茂盛,蹲下身子,却是能将身体完全遮掩住。 “情况不对。”秦逍一只手扒开草丛,远远望去,只见到月光之下,数十名骑兵正迅速散开,将牧人的帐篷团团围起来。 他心下骇然。 那些骑兵手中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呼喝出声,人数众多。 唐蓉自然也看到那边的情势,花容失色,失声道:“不好......!”便要起身,却不料秦逍一个侧身,已经将她按倒在草丛中,唐蓉大吃一惊,正要斥责,秦逍已经抬手捂住她嘴。 唐蓉惊骇万分,只以为秦逍要图谋不轨,便在此时,听得马蹄声响,她微扭头,透过草丛的缝隙,已经看到数骑从边上掠过,宛若一阵风,这时候终于明白,秦逍并非要非礼自己,而是察觉到了骑兵。 若非秦逍将自己按住,自己起身来,立时就能被那几名骑兵发现。 秦逍屏住呼吸,压在唐蓉丰满柔软的娇躯上,鼻中满是唐蓉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等那几名去的远了,这才低头,却瞧见身下佳人如花,更要命的是,自己情急之下将她按倒,那大氅散开,眼前白花花一片。 唐蓉的衣衫果然被那匹野狼撕扯的破碎不堪,虽然穿了两层衣衫,但胸前依然是露出许多,丰满的胸脯挤在一起,山峦一般,深邃的沟壑近在咫尺。 “快起来!”唐蓉脸上显出恼怒之色。 秦逍忙起身,却不敢站起来,低声道:“蓉姐姐,对不住,我.....!” “我没怪你。”唐蓉拢紧大氅,遮住丰满的胸脯,也不敢起身,向帐篷那边望过去,蹙起秀眉。 秦逍低声道:“是兀陀骑兵,他们怎会出现在 这里?” 唐蓉嘴唇动了一下,终究没有说话。 “完了。”秦逍脸色骤变,这时候想起大鹏还在帐篷里,此刻那边被兀陀骑兵围起来,大鹏还在睡梦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唐蓉瞥了秦逍一眼,问道:“怎么了?” “我朋友还在帐篷里睡觉。”秦逍脸色凝重起来。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也低声道:“我的人也在帐篷里。” 秦逍还没说话,却瞧见那边火光陡起,只见到那几顶帐篷竟然烧了起来,瞬间就变成了几团大火,随即听到那边传来惊呼声和哭喊声,唐蓉攥住粉拳,又急又怒,娇躯微起,却终没有冲过去。 秦逍看在眼里,知道唐蓉也是个理智之人,并没有因为一时冲动而意气用事。 兀陀骑兵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人,这时候冲出去,无疑是自投罗网。 这帮兀陀骑兵焚烧帐篷,不管是什么原因,这行径已经很是残暴,唐蓉美妙绝伦,风情诱人,若是被那群兀陀兵看到如此美貌的女人,自然不会放过。 秦逍心里担心大鹏,不知道他现在情况如何,但心里却有一丝庆幸,如果不是跟着唐蓉从那边离开,恐怕自己现在也已经身陷困境。 对方如果只是三五人,秦逍还真不会在意,哪怕七八个人,秦逍自问也可以拼一下,但这群兀陀骑兵有数十人之众,而且都是全副武装,那就真的不是自己能够应付得了。 火光之中,瞧见那些兀陀兵忽然骑马向四周散开,而且有数骑向自己这边过来。 秦逍心下一凛,低声道:“趴下!”迅速伏在草丛中,唐蓉虽然觉得趴在草丛中有些难看,但又无可奈何,贴着秦逍身边,也卧在草丛中。 茂密的草丛将两人遮掩住,只要不是靠的太近,倒也很难发现。 兀陀骑兵从边上不远处掠过,两人都是屏住呼吸。 骑兵过去之后,秦逍听得马蹄声去的远了些,这才扭头看向唐诺,低声道:“他们好像要搜找什么人。” 唐蓉俏脸肃然,轻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两人躲在草丛中不敢轻举妄动,片刻之后,那几名骑兵又返回来,看来是没有什么收获。 那边的火势也渐渐小了下来,几顶帐篷都付诸一炬。 “我靠近过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秦逍低声道:“蓉姐姐,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回来。” “现在不要过去。”唐蓉倒是很冷静:“等他们离开再说,他们人太多,要是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觉得唐蓉说得有理,望着帐篷那边,大鹏的安危他固然担心,黑霸王他也没有忘记。 他与黑霸王心心相印,若是黑霸王被这群兀陀兵抢走,秦逍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但此刻又不能靠近过去,心下有些着急。 他扭头往后面看了一眼,却忽然发现了极为美妙的事情。 唐蓉匍匐在草丛中,身材曲线起伏优美,纤细的腰肢往下,丰隆的翘臀在大氅内就像小丘隆起,饱满挺翘,让人恨 不得伸手过去摸一把,还没多想,就听唐蓉冷声道:“你看什么?” 秦逍忙收回目光,见到唐蓉一双美眸正盯着自己,秀眉蹙起,脸上略有一丝恼怒,眉宇间甚至带着几分鄙夷。 “我瞧瞧后面会不会有骑兵过来。”秦逍只能道。 唐蓉冷哼一声,道:“年纪轻轻,莫要误入歧途。我知道你身手不错,那就该堂堂正正做人,莫要做那些让人瞧不起的事情。” 秦逍心知唐蓉定是察觉自己的目光看的地方不对,这才出言训斥。 唐蓉不是青涩的少女,她定然见多识广,而且擅长察言观色,到了这个年纪,男人对她有什么心思,她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秦逍心想唐蓉虽然和小师姑都是艳丽无双的美人,年纪也相仿,但性情实在是相去甚远。 若是小师姑发现自己瞅着她屁股看,说不定还会拱起翘臀,摆个更诱人的姿势挑逗自己,然后再商议价钱。 唐蓉却保守得多,自己只是带着欣赏的目光看了两眼,她便冷声训斥,也不管别人尴不尴尬。 秦逍苦笑道:“蓉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其他意思。” “希望如此。”唐蓉也是轻叹一声:“你叫我姐姐,我都嫌你太小,所以不要胡思乱想。”忽然想到什么,轻声问道:“你叫什么?” “王逍。” “嗯。”唐蓉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这些兀陀兵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边,你可知道?是否.....与你有关?” 秦逍心想那是绝不可能,自己和大鹏离开商队,前往西风堡,即使谈不上行踪隐秘,但也不易被人掌握行踪。 而且两人乔装打扮,这样纵马在草原上来回的人多如牛毛,又怎可能偏偏被盯上? “应该不会。”秦逍摇头道:“我们出关不久,而且也没有得罪兀陀人,他们没必要出动这么多人来对付我。”微皱眉头:“不过他们刚才在这四周搜找,似乎确信要找的人就在这附近。”意识到什么,扭头看着唐蓉眼睛:“蓉姐姐,会不会和你们有关?” 唐蓉秀眉紧蹙,没有回答。 秦逍见她不回答,心下倒是一凛,暗想如果这些兀陀骑兵真的是冲着唐蓉而来,那么这美人姐姐又是何方神圣? 兀陀人出动几十名骑兵,要捉拿的人当然不一般。 而且唐蓉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普通人,至少也是出身于世家富贾,这样一个美人,又怎地出现在兀陀汗国? 秦逍本以为那些兀陀骑兵没有找到人,会很快离去,但帐篷被烧之后,那些兀陀兵非但没有离去,反而拴好马,远远瞧见一些兀陀兵过去牧民的羊圈,从里面牵了好几头羊出来,就地杀了。 有人还生起了火堆,瞧那样子,似乎要在这里烤羊做夜宵用。 过了一阵子,一股烤羊的香味随风飘过来,许多兀陀兵都围拢过去,欢声笑语从那边传过来。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一五五章 风一般的霸王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秦逍抬头看了看夜空,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向唐蓉低声道:“我过去一下,你别动,在这里等着。” 虽然能够大概看到那边发生了些什么,可是两人同样都在担心自己的同伴。 唐蓉也想跟着秦逍一起过去,不过秦逍身后敏捷,单独前去,可以随时应付突发情况,自己跟着过去反倒是牵累,轻声道:“也好,你自己千万小心。这些兀陀兵凶蛮的很,落在他们手里,生不如死。” 秦逍微点头,猫着身子,向兀陀兵靠近过去。 一众兀陀兵围着火堆,正在将杀死的绵羊架在火堆上烤,他们自己带了佐料,涂抹在上面,香气四溢。 秦逍摸到近处,远远瞧见黑霸王还是拴在那里,大鹏骑的那匹马也在不远处拴着。 帐篷全都被烧毁,残烬未灭,一时也弄不清楚大鹏到底如何,趁着无人注意这边,秦逍闪身靠近到黑霸王边上,黑霸王瞧见主人过来,歪头蹭了两下,秦逍轻拍黑霸王脸颊,以黑霸王的身躯作为掩护,探头望过去,只见到前面的地上,竟然躺着好几具尸首,老牧人也赫然在其中。 秦逍心下骇然,心想这些兀陀兵当真是凶残的很,竟然滥杀无辜。 但大鹏却不在其中,远处还有两名男子被绑得结结实实,坐在地上,边上有几名兀陀兵守着,一名看似兀陀将官的男子正向那两名男子说着什么,距离有些远,秦逍也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但能猜到那兀陀将官应该是在审问那两名男子。 火光之下,虽然秦逍也不能十分清晰看到那两人的面孔,但依稀看出也是唐人,心知如果没有猜错,这两人应该就是唐蓉所说的同伴。 尸首里没有大鹏,被抓的也没有大鹏,秦逍忍不住看向被烧毁的帐篷,心想大鹏总不会是被烧死在帐篷里吧。 但知道这几乎没有可能。 兀陀兵将牧人俱都杀死,却偏偏留下唐蓉的同伴,而且此刻分明是在审讯,如此看来,这些兀陀骑兵竟真的是冲着唐蓉而来。 那兀陀将官用马鞭子对着二人劈头盖脸抽了十几鞭子,显然是没有问出什么,盛怒之下,丢开马鞭子,拔出骂道,对着其中一人凶狠地劈了下去,血雾飞溅,那人脑袋被劈开,立时毙命。 秦逍心下骇然,却听到另外一人惊叫出声,又见那人拼命挣扎,两名兀陀兵却是从后面将他死死按住,让他无法动弹。 兀陀将官手握带血马刀,厉喝几声,随即将马刀架在那人的脖子上,那人大声道:“饶命,饶命.....!”惊恐万分,显然是同伴的死让他心生恐惧。 兀陀将官收回刀,招了招手,用兀陀话向那些正在大口吃肉的兀陀兵叫了两声,便见到一名兵士拿着一只烤熟的羊腿快步过来,兀陀将官拿着烤羊腿,在那人面前晃了几下。 秦逍虽然听不清那边说什么,但知道这兀陀将官显然是在威逼利诱,其目的显然是要问出唐蓉的下落。 这些兀陀骑兵趁夜袭来,却不想没能抓到唐蓉,既然抓住了唐蓉的同伴,自然要从他们口中撬出唐 蓉的下落。 刚刚被杀那人自然是不肯出卖唐蓉,惹恼了兀陀将官,被劈开了脑袋。 只是这一幕被旁边的同伴亲眼看到,自然是惊恐交加。 秦逍听那人大叫饶命,便知道事情不妙。 唐蓉半夜离开帐篷,去往后面的池塘,此人未必知道,但他只要告诉唐蓉确实在这里借宿,那么兀陀将官必然知道唐蓉一定在附近。 方圆十几里地,没有其他牧人,唐蓉一个柔弱女子,自然也不会走太远。 这兀陀将官一旦知道唐蓉就在附近,定会让手底下这些人分头搜找,看他们的样子,那是不抓到唐蓉誓不罢休,所以在没有找到唐蓉之前,定会将这附近翻来覆去搜找个遍。 果然,那男子向将官说了两句什么,将官立时叫起来,那些围着火堆的兀陀兵纷纷起身,各自翻身上了战马,便是那将官也翻身上马,对着众骑兵一顿安排,数十名骑兵都是抖动马缰绳,吆喝出声,四散分开。 秦逍见到有几骑已经向自己这边过来,心下一沉,迅速去接系在马桩上的马缰绳。 听的一身厉喝,秦逍抬头,只见一名兀陀骑兵刀锋正指向自己,自然是已经发现自己。 秦逍根本不犹豫,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喝道:“老伙计,走!” 黑霸王长嘶一声,放蹄便跑。 这时候其他兀陀骑兵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本来向其他方向去的骑兵调转马头,纷纷向秦逍这边追过来。 黑霸王速度快极,眨眼间已经冲出老远,秦逍回头看时,只见身后已经有十几名骑兵追过来,有骑兵高举手臂,挥舞马刀,更有骑兵已经取弓在手,弯弓搭箭向自己射过来。 秦逍这时候也顾不得去想大鹏到底在哪里,直往唐蓉那边飞驰过去。 他知道若是丢下唐蓉,这些兀陀骑兵在附近搜找,唐蓉十有八九便要落入这些人的手中。 兀陀将官砍杀唐蓉的同伴凶残果断,双方自然是死敌,唐蓉落在他们手中,当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先前从野狼口中救下美人姐姐,现在好人做到底,要从兀陀兵手中将她救走。 “蓉姐姐!”秦逍纵马飞驰,快到唐蓉那边,大声叫喊,唐蓉已经从草丛中站起来,秦逍回头看到身后的骑兵紧追不舍,时不时有箭矢射过来,快到唐蓉边上,伸右手过去,微放缓马速,唐蓉自然看到兀陀骑兵正在追赶秦逍,也不犹豫,伸手过来,秦逍一把抓住唐蓉手腕子,用力一拉,将她拉上了马背,坐在自己身后,大声道:“抱紧了!” 后面追兵迅疾,秦逍连抖马缰绳,催道:“快走,好伙计,快跑,被他们追上咱们都要完蛋。” 骏马飞奔,唐蓉这时候也顾不了太多,从后面抱住了秦逍的腰,身体紧贴在秦逍背上。 “嗖嗖嗖!” 箭矢络绎不绝,后面的追兵似乎也发现了唐蓉,有人甚至已经吹起号角,秦逍心知这号角声一响,所有的骑兵必然都会向这边汇集过来,对方有数十人之多,要真 是被他们追上,后果不堪设想。 夜sè之中,也无法辨清楚方向,只能拼命催马飞奔。 忽地感觉唐蓉抱着自己的双臂一紧,似乎很是害怕,大声安慰道:“别怕,我这匹是千里挑一的神驹,兀陀人的马追不上。” 秦逍这话倒是没有说错。 这些兀陀骑兵配备的战马都是良驹,速度极快,幸亏秦逍这边是黑霸王,要是换作一般的骏马,定然已经被那帮骑兵追上。 既是如此,黑霸王一时间也没能将那些骑兵彻底甩开。 秦逍知道,那些战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抛下,双方不但要比拼速度,还要比拼耐力。 他对黑霸王很有信心。 虽然一时间还不能甩开那些追兵,但只要黑霸王耐力十足,终究能够将他们丢下。 秦逍想的却是不错,一开始后面的马蹄声似乎近在咫尺,秦逍回头时,能看到几十名骑兵呈扇形散开,如同口袋般向自己兜过来,但过了好一阵子,后面的马蹄声渐渐小了许多,回头再看时,虽然依稀还能看到追兵的影子,但距离却已经越拉越远。 秦逍心下欢喜,暗想自己亲自驯服的宝马果然非比寻常,之前就知道这家伙不一般,今日还真是靠它救了性命,这真要玩命跑起来,就像一阵风般。 此时心中稍微宽了一些,知道黑霸王要将那帮骑兵丢开应该问题不大,大声道:“蓉姐姐,那帮混蛋追不上我们,不用担心。” 也没听到唐蓉答应,只是感觉她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腰,她柔弱女子,便是抱得再紧,力气也不算大。 不过两人身体这般紧紧贴着,倒是十分暧昧。 形势所迫,唐蓉固然顾不了太多,秦逍一开始只想着甩开后面的追兵,无暇多想,此时却猛然感觉到,随着骏马飞驰,上下颠动,两团柔软竟是在自己背上挤压滚动,丰满而弹性,这种感觉异常美妙,之前没有在意倒也罢了,此时清晰地感觉到那丰硕的轮廓和紧弹的触觉,立时让秦逍浑身一热。 这个念头一起,立时自责,心想此刻正在逃命之中,自己竟然还能生出如此邪恶的念头,实在是不该。 只是那种感觉太过清晰,紧弹的触感始终在背后,也由不得他不去想。 他毕竟正是青春热血年纪,而唐蓉却又偏偏像个熟透了的水蜜桃儿,浑身上下充满了女人的韵味,若是毫无绮念,那反倒是不正常。 忽然感觉唐蓉的额头竟然也搁在自己的背上,抱着自己腰部的双臂却似乎变得绵软起来,秦逍有些奇怪,猛然间意识到什么,回头道:“蓉姐姐,你没事吧?是不是不舒服?” 黑霸王虽然速度快,但颠簸起来也是极为剧烈,秦逍只以为不适应骑坐这匹宝马。 唐蓉勉强抬头,显得有些有气无力,勉强一笑,道:“没.....没事,不用管我......!”月光之下,秦逍见到这美人姐姐一张漂亮的脸蛋竟然是苍白无比,额头上竟满是冷汗。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一五六章 风雨与共 秦逍见得美人姐姐脸色苍白,便知不好,这时候已经发现,一支利箭正插在唐蓉的右肩之下,随着骏马飞驰,那支利箭也是急剧晃动。 “你中箭了?”秦逍大吃一惊。 方才被兀陀骑兵追赶,他拉着唐蓉上马,仓促之下,最迅速方便的动作便是让她坐在自己身后。 但此时却忽然想到,后面追兵是能骑善射的兀陀骑兵,他们眼见得速度赶不上黑霸王,便一直射箭,虽然大多数箭矢都毫无用处,但只要有一支箭射中,那边是大麻烦。 唐蓉坐在后面,便受到那些箭矢的直接威胁。 他心下暗恼,自责考虑不周。 唐蓉被箭矢射中,显然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那些兀陀骑兵远远被甩在后面,两人已经超出对方的射程,对方便是再厉害,射出的箭矢也不可能伤到唐蓉。 毫无疑问,刚才追赶之际,唐蓉便已经中箭。 但这美人姐姐的毅力着实竟然,虽然中箭,却没有出声,她忽然想到先前美人姐姐两只手臂突然用力,将自己死死抱住,现在想来,那并非是害怕被摔下去,而是被利箭射中之后,疼痛难忍,所以全身便绷紧,强自忍耐。 也便是说,唐蓉已经撑了好一阵子。 她这样做,当然是担心秦逍因为她的伤势而分心。 秦逍知道被利箭射中,那种疼痛对一个柔弱女子来说,几乎是无法忍受,中箭之时,唐荣竟然没叫出声,这份毅力,让秦逍肃然起敬。 只是她终究是柔弱之躯,撑了这小半天,只能是越来越虚弱,此时定是再也难以坚持,所以才将螓首搁在了自己背上。 后方的骑兵已经是瞧不见,但隐隐还能听到那边传来马蹄声。 看来那些兀陀骑兵并不死心,穷追到底。 秦逍勒住马,停了下来,先下了马,唐蓉额头满是虚汗,花容苍白,虽然极力忍耐,但眉宇间还是显出一丝痛苦之色。 秦逍瞧见那支利箭没入右肩之下,没入极深。 “你.....你别管我。”唐蓉气力虚弱:“他们还要追来,你.....你带着我会很危险,自己先走......!”勉力抬腿,似乎想要从马背上下来。 “你做什么?” “你将我.....将我丢在这里就可以。”唐蓉道:“只要抓到我,他们便不会再追你。” 秦逍却不理会,翻身上马,坐在了唐蓉身后,也不管唐蓉同不同意,一只手臂环抱住唐蓉腰肢,另一只手牵着马缰绳,道:“他们就在后面,还没有将他们甩开,暂时没时间处理伤口,蓉姐姐,你先忍一忍。”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行。 让唐蓉坐在自己身前,抱着她腰,这样一来,便是唐蓉没了气力,也只会靠在秦逍怀中,不至于因为体力虚弱从马背上摔下去。 唐蓉虽然保守,但却并非顽固之人,事急从权,也没有反对。 秦逍心知这般一直往前走,后面的追兵更容易追拿目标,兜马向右,飞奔了小半个时辰,再也听不到后面的马蹄声,不过唐蓉显然也已经无力支撑,珠 圆玉润的柔软香躯向后靠倒,几乎都在秦逍怀中。 “蓉姐姐,你能不能撑住?”秦逍凑近唐蓉耳边问道:“再撑一会儿,好像已经甩开他们了,我们要找一处隐蔽的地方。” 唐蓉也不知道是否听清,只是有气无力地轻嗯了一声,娇躯靠在秦逍怀中。 秦逍又换了个方向,飞驰良久。 黑霸王的速度本就风掣雷电一般,这放开蹄子跑了小半夜,秦逍知道至少也跑出了上百里地。 那些兀陀骑兵完全被丢开。 虽然已经摆脱兀陀骑兵的直接威胁,可是唐蓉的箭伤倒是个麻烦,他放缓马速,四周望过去,一望无垠,此时置身在何方,那还真是不知道。 瞧见正南边显出一片阴影来,一时也看不大清楚,往那边走了一阵,才发现似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便在此时,却听得天边隐隐传来雷声,秦逍抬头看天色,发现天色已经微微亮,但浓云开始密布,心叫不好,知道十有八九要下大雨。 唐蓉已经受伤,若是在被大雨淋一下,那更是雪上加霜。 秦逍只能催马向树林方向过去,在大雨落下来之前,能赶到林中避雨。 只是这阵雨还真是说来就来,还没到树林,一道闪电划过,随即惊雷声响起,豆大的雨点从天上洒落下来。 雨点打在两人身上,这时候唐蓉微微动了一下身子,她一直靠在秦逍怀中,此时似乎想要挣扎着坐起身,但气力虚弱,只能道:“咱们.....咱们是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秦逍道:“不过兀陀兵已经追不上咱们。蓉姐姐,你感觉如何?” “不用.....不用担心,不碍事。”唐蓉微抬头,雨点打在她脸上,轻声道:“下雨了,你.....你肩头有伤,淋雨不好.....!” 倾盆大雨噼里啪啦打落下来,甚至已经阻挡了视线,看不到前方的树林,秦逍只能顺着方向催马往前跑。 唐蓉此时也记挂他的伤势,却是让秦逍心中一暖。 风急雨骤,两人眨眼间都已经成了落汤鸡,秦逍心下着急,暗想唐蓉本就虚弱,若真的淋雨受凉,那可更加麻烦,大叫道:“老伙计,你快些.....1”只盼迅速赶到林中。 黑霸王跑了半夜,耐力依然十足,没过多久,终于到了林边。 秦逍也不停马,催马进了林中,这片树林十分茂密,老树枯藤,大雨太大,虽然进了林子,雨水依然透过树林中的缝隙打下来,虽然在林中比外面的情况要好一些,但依然不能完全避开雨水。 秦逍往林子深处走了片刻,始终找不到避雨的地方,此时感觉靠在自己怀中的唐蓉身体已经发热,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心下焦急。 往前又走了一阵,却发现前面忽然出现一道石壁,石壁上缠满了枯藤,这时候才知道,这片树林却是依山而生,后面是一座石山。 石壁当着往前的去路,而且也找不到往石山上去的道路,顺着石壁走了片刻,忽地瞧见石壁出现一道极大的裂缝,心下欢喜,对石壁来说只是一道裂缝, 可是对秦逍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避雨之所。 他翻身下马,唐蓉背后没了依托,香躯一歪,便要从马背上摔下来,秦逍忙双手抱住,他力气不小,唐蓉虽然身材珠圆玉润,却并不重,将唐蓉横抱起来,感觉左肩头有些疼痛,知道自己用力,肩头的伤势受到影响。 这时候却发现,唐蓉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竟似乎已经昏迷过去。 那支利箭始终在唐蓉肩头下面,没有时间处理,再加上大雨一淋,便是男人也未必能经受得住,更何况柔弱女子。 秦逍顾不得自己肩头伤势,抱着唐蓉靠近那裂缝,裂缝里面黑乎乎一片,但足以容纳几人在里面栖身。 秦逍抱着唐蓉进了去,裂缝不算很深,但雨水却是淋不着。 秦逍见到地上光秃秃一片,是冰冷的石头,只能先将唐蓉放下靠着石壁,干脆利落地将自己的外衫脱下,铺在地上,这才抱着唐蓉在衣衫上面侧躺着。 他伸手往唐蓉额头探了一下,如同火烧一般,心下吃惊。 唐蓉身上衣衫全都淋湿,大氅早已经散开,里面是被野狼撕扯过的破衣烂衫,许多地方都已经露出雪嫩的肌肤来,春光大露,但秦逍这时候哪敢胡思乱想,心下焦急,知道唐蓉已经开始发烧,如果一直穿着被雨水淋湿的衣衫,只能越来越严重。 但自己总不能将这美人姐姐的衣衫全都脱了。 以唐蓉的性情,自己如果真的脱光了她的衣衫,即使救了她性命,恐怕也要结下生死之仇。 除此之外,就只能生起火堆,尽快让唐蓉身上的衣衫烘干,然后让唐蓉以火堆取暖。 他犹豫一下,不敢耽搁,虽然唐蓉已经昏沉不醒,秦逍还是低声道:“蓉姐姐,你等一下,我去找柴火,再忍一忍。” 迅速出了裂缝形成的小山洞,寻找柴火。 树林里要找寻枯枝荒草还真是简单的很,但许多都已经淋雨,烧不起来,秦逍只找那些还没有被雨水打湿的枯枝干草,抱了一怀抱,回到了山洞里。 出发之前,他和大鹏都有准备,除了伤药,还真带了几支点火的火折子在身上,堆好柴堆,将火生了起来,很快,冰冷的石洞中,因为火堆生起而温暖起来。 火光之下,美人姐姐那张漂亮的脸上依然是苍白一片,呼吸也是颇有些微弱,眼睛睫毛在闪动,似乎要挣开眼睛,却始终没能睁开。 秦逍知道这时候要保证美人姐姐绝不能受凉,干脆将自己内衫也脱了下来,先将大氅盖好唐蓉春光毕现的娇躯,然后将自己的内衫也盖了上去。 这时候不好为美人姐姐处理箭伤,只想等她缓一缓,醒转过来,再行处理。 外面又传来几声惊雷响,秦逍向外面瞧过去,黑霸王就在山洞外面,只是这山洞肯定是容纳不了黑霸王,只能心生歉意,但知道黑霸王身体健壮,就算淋了一场雨,应该也不会有有大碍。 目光回到美人姐姐身上,却见美人姐姐身体竟然蜷缩起来,娇躯颤动,秦逍皱起眉头,看美人姐姐的反应,竟似乎是打起了摆子。 第一五七章 蓉姐姐的要求 秦逍更是吃惊,晓得美人姐姐打摆子,情况已经十分严重。 箭伤如果不处理,问题会更严重,知道不能耽搁,过去扶着唐蓉坐起身来,却发现美人姐姐先前还身体滚烫,此刻竟然有些发凉。 他在狱中,和关在里面的大夫难免也学了些粗浅的医术。 这种病症,对大夫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服两副药,再保证不受凉,很快就能够恢复过来。 不过他现在手头无药,而且这山洞里虽然有火堆,但缺少被褥,根本做不到让美人姐姐持续保暖。 “蓉姐姐,你肩上的箭必须取出来,不能再耽搁了。”秦逍神情严肃:“我现在要帮你处理伤口,多有得罪,还请多包涵。” 唐蓉也不知道是否听到秦逍所言,并无说话,身体坐不住,似乎随时都要侧倒。 秦逍没有想到情况会这么严重。 当下不多想,伸手解开了大氅,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将大氅从她肩头掀下来。 火光之下,美人姐姐肌肤如雪,晶莹剔透,粉嫩嫩的宛若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 秦逍更是认定唐蓉必然是出身富贵。 她肌肤比之十六七岁的少女都不遑多让,娇嫩至极,若不是出身富贵,根本不可能保养得如此娇嫩。 小师姑肌肤虽然也是十分光滑细腻,但根本不可能像美人姐姐这般粉嫩,因为练武出身,小师姑的肌肤紧绷结实,更加弹手,却不似美人姐姐这般白皙粉嫩。 非常之时,自然也不会多想。 用鱼肠刺将伤口边上的衣襟小心翼翼地割开,这鱼肠刺锋利无匹,而美人姐姐肌肤细腻,唯恐伤到她肌肤。动作十分小心。 箭头没入肌理之内,边上已经发青,看着都疼。 秦逍看到白皙肌肤上这血肉模糊的伤口,心下骇然,对这美人姐姐更是心生敬意,如此痛楚,她从头至尾都没有哼一声,能够晕厥过去,可见她承受的痛苦确实是难以想象。 甲字监训练的课目之中,还真有为同伴取箭的训练。 秦逍一手扶住唐蓉香肩,入手滑不留手,另一手则是握住箭杆,低声道:“蓉姐姐,挺一下,我现在取箭,会很疼,但取下来之后就没事。” 依稀听到唐蓉轻轻嗯了一声,秦逍不再犹豫,虽然有些不忍,却还是很有技巧地猛一用力,将利箭拔了出来。 唐蓉身体一颤,秦逍甚至能够感到她的肌肤在这一瞬间紧绷收缩起来。 箭伤处鲜血直流,秦逍取下身上的水袋子,浇洒在伤口处,清洗干净之后,然后迅速抹上了自身携带的伤药,唯恐效果不佳,将剩下的伤药全都敷上。 这伤药止血的效果倒是不差,药末敷在伤口处,鲜血很快就止住,唐蓉虽然身体颤抖几下,却一直没有出声。 外面风雨未息,唐蓉肩下刚敷上药,秦逍不敢让她躺着,只能扶她将身体卧在地上,这有这个姿势,才不至于触动伤口,让伤药迅速发挥效用。 刚才一心为唐蓉取箭疗伤,没有细看,这时候扶着唐蓉俯卧在地,才瞧见唐蓉衣衫破旧,背上露出大片肌肤。 最要命的是,她裙子那块被撕扯的最厉害,虽然穿着两层衣衫,但丰满的圆臀却有一瓣露出大片来,白的耀眼,如脂似膏,晶莹粉润,随着美人姐姐身体微微颤动,绵股亦是轻轻颤动。 秦逍急忙收回视线,心知这时候还要占便宜,那真是下作,扯过大氅,盖在唐蓉身上,又将自己的内衫盖在了大氅上面。 唐蓉昏睡之中,似乎人事不知。 秦逍过去往火堆添了柴火,让火烧得更旺。 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宝甲,这宝甲是一件马甲,前胸后背都是防护的很严实,却偏偏没有袖子,肩头保护不到,否则也不至于被野狼抓伤。 他帮着唐蓉处理了小半天,自己的伤口倒是流出不少血来,但伤药都已经给美人姐姐敷上。 唐蓉的身体始终在轻颤,似乎俯卧让她很不舒服,挣扎着侧身躺着,而且再次蜷缩起来。 秦逍凑过去,伸手搭在她额边,虽然不烫,却异常冰凉,微掀开大氅看了下伤口,虽然她侧身躺着,伤口倒是无虞,这才放心。 秦逍只能又生了两堆火,让唐蓉处于火堆之中,希望这样能够缓解唐蓉的痛苦。 他跑出洞外,雨势虽然比之前小了许多,但兀自在下着,而天色也已经亮起来。 他又找了一堆柴火回到石洞内,始终让几只火堆保持旺火。 靠着石壁坐下,看着美人姐姐,秦逍心下既有钦佩,又有一丝怜惜。 但心中更多的却是疑惑。 他现在自然已经确定,美人姐姐肯定是那群兀陀骑兵的目标,可是那群兀陀骑兵为何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追拿唐蓉? 那几十名兀陀骑兵明显是兀陀人的精锐骑兵,他们不但人数众多,甚至袭击的事件也是精心挑选。 秦逍记得,当时自己发现兀陀骑兵靠近牧人帐篷时,并不是从一个方向过去,而是从各个方向围上去,有几名骑兵甚至是从自己和唐蓉躲藏的草丛附近围过去,也就是说,这些兀陀骑兵在行动之时,已经确定唐蓉就在牧人的帐篷里。 如果唐蓉不是半夜离开,到了那池塘沐浴,就正好被这群兀陀骑兵逮个正着,插翅难飞。 他虽然和唐蓉才刚刚认识不到半天,但却感觉这美人姐姐是个行事极为小心谨慎的人,借宿在牧人帐篷,也是十分小心。 秦逍并没有忘记,当时还有人偷偷窥探自己和大鹏那顶帐篷,那当然是唐蓉的人,他们这般做,自然也是探一下虚实,担心自己和大鹏是盯梢他们的人。 这样谨慎,在逃亡之时,那一定是小心小心再谨慎,不可能留下踪迹。 而老牧人显然也没有去报讯。 既然如此,兀陀骑兵是如何知道了唐蓉的行踪,而且做了周密的围捕计划,这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需知在草原上,想老牧人那样散落在帐篷多如牛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任何一处,都可能借宿,兀陀骑兵要确定唐蓉的位置,和大海捞针没有区别。 唐蓉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虽然二十五六岁,但保养的肌肤却如同十五六岁的少女那般娇嫩细腻,这可是需要不少的银钱,普通老百姓不可能有如此财力,也不可能有心思做这样的保养。 唐蓉自然是唐人,出昆仑关身处兀陀汗国的唐人,几乎都是商人。 难道唐蓉也是出关贸易的商贾? 他猛地想到唐人市被烧的事情,难道唐蓉是从唐人市那边跑出来? 但他也知道,从唐人市离开的商贾,一部分很顺利的返回了关内,并没有遭受兀陀人的刁难,而另一部分则是转往西风堡,暂时在那边栖身,如果唐蓉也是商贾,要么就去往西风堡安顿,要么就直接返回关内,又怎会被兀陀骑兵追杀? 他心中疑窦丛生。 寻思之际,忽听得唐蓉轻哼一声,急忙上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蓉姐姐,是不是不舒服?” “冷......!”唐蓉勉强睁开眼睛,声音有气无力:“好.....好冷.....!” “我再添火。”秦逍忙道:“衣裳快烘干了,烘干之后就会舒服一些。” 唐蓉嗯了一声,眼睛看了秦逍一眼,身体动了一下,道:“你.....你肩头.....!” 秦逍看了一眼,发现因为肩头伤口流血,有一丝血迹流到手臂上,美人姐姐虚弱成这个样子,却还关心自己的伤势,秦逍心下感动,柔声道:“我没事,皮肉之伤,很快就好。蓉姐姐,我已经帮你将箭取了下来,敷上了药,你好好休息,我在边上给你守着。过会儿等雨小一些,我再出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草药,现在雨还没停,不好找。” “嗯。”唐蓉唇角勉强挤出一丝浅笑:“麻.....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不麻烦。”秦逍道:“你放心休息吧,我一直守着你,不用担心。” 唐蓉身体又缩了缩,依然在轻轻颤抖,脸上依然苍白,本来红润的嘴唇,此时有些发青,没了血色,秦逍看在眼中,愈发怜惜。 他往几个柴火堆里又添了些枯枝,但火堆的火本就很旺,多家几根枯枝,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靠我.....靠我近一些......!”唐蓉闭上眼睛,声音虚弱。 秦逍一怔,他本以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以唐蓉的性子,恐怕自己离她越远越好,万想不到唐蓉让自己靠她近一些,有些诧异,但还是往她身边靠近,轻声道:“蓉姐姐,我探一下你额头,看看还凉不凉。” “抱.....抱我一会.....!”唐蓉眼睛依然闭着,轻声道:“我.....我好冷......!” 秦逍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声问道:“蓉姐姐,你.....你让我抱着你?” 唐蓉“嗯”了一声,也没说话。 秦逍立时明白,唐蓉此刻定然是冷的撑不住,否则决不会开这样的口,让自己抱着她,自然是希望借助自己身体的温暖帮她抵抗寒意。 其实先前他还真有这个念头,但一闪而过。 毕竟自己之前只是多看她两眼,就让她很是不悦,如果自己主动去抱她,哪怕是为她御寒,只怕也会让她恼怒不已。 这时候她主动提出来,秦逍哪里还会犹豫。 救人要紧,秦逍一直都是有一颗侠义心肠。 他也知道,如果面对面抱着唐蓉,两人都会很尴尬,所以很自觉地到唐蓉背后侧身躺下,忽地想到自己穿着乌色宝甲,这玩意儿固然防身,但这时候继续穿着,自己身体的热量被阻隔,无法传到唐蓉身上,很干脆地将乌色软甲脱下,赤着上身,再次躺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臂,从后面环抱住了蓉姐姐的腰肢,身体也贴了上去。 --------------------------------------------------------------------- ps:两件小事。第一,大家知道沙漠写书,会有番外福利,关注公众号【锦衣沙漠】,番外的消息和领取方式都会在公众号公布。第二件,再次恳请大家给个自动订阅,对诸位一抬手的事情,对小沙真的很重要,拜谢了! 第一五八章 同病相怜 秦逍抱着蓉姐姐一刹那,立时便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她身上袭过来。 先前只是探她额头,知道她身体发凉,这时候才更加清晰地感觉到她所承受的苦痛,不自禁更将身体贴近一些,希望用自己身上的温度减轻她的寒意。 他当初多年受到寒症的折磨,知道身体发凉时候那种苦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 蓉姐姐身体柔软,如果是换做平常,抱着这样一个美妙的躯体,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秦逍心知蓉姐姐现在的苦痛,心里还真没有生出任何绮念。 本以为边上点着火堆,自己再抱着她娇躯,她身上的凉意会慢慢减轻,可事与愿违,唐蓉的身体非但没有变暖,反倒是越来越冷,如果说先前身上还只是发凉,现在她身体却变得寒冷。 秦逍就像是抱着冰块一般。 唐蓉的身体也是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喉咙里甚至偶尔发出痛苦的轻吟。 秦逍大吃一惊。 如果只是淋雨受凉,发烧发烫,然后身体发凉,这一切秦逍还能够理解。 但情况变得如此严重,那就有些不对劲了。 中箭之后再加上淋雨,甚至加上疲惫,确实很容易生病,可是严重到唐蓉现在这个地步,身若冰块,那就不是受凉那般简单。 他松开手,转到唐蓉面前,只见唐蓉身体完全蜷缩起来,脸色苍白,嘴唇边发青,而且额头上一直在冒冷汗,身体瑟瑟发抖。 “蓉姐姐,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秦逍察觉情况不对,心下焦急。 唐蓉却已经是昏昏沉沉,似乎也听不到秦逍在说什么。 陡然间,秦逍脸色微变。 他忽然想到,自己从前寒症发作的时候,与唐蓉现在的情况几乎是一模一样,也是全身如坠冰窟,瑟瑟发抖,而且一直出虚汗。 而且发作的时间,往往也都是夜里。 寒症发作的时候,一开始还真是全身有些发烫,过了一段时间,便会急转直下,全身开始发凉,到最后从头到脚如同冰块,而那个时候,也是最难承受的时间,痛苦不堪。 他先前没有在意,也只以为唐蓉不过是淋雨受凉,觉着点上火堆,有了暖意之后,唐蓉就会慢慢好转过来。 而事实上却不是如此。 唐蓉之前身体确实发热,甚至是滚烫,尔后开始变凉,到现在身体发寒,身上出虚汗,脸色苍白,全身瑟瑟发抖,这所有的症状,竟然和自己当初寒症发作的反应一模一样。 秦逍一时呆住。 秦逍记得很清楚,当初自己和钟老头生活在一起的时候,寒症时有发作,钟老头是利用针灸之术帮自己减轻痛苦,但要治好寒症却非一朝一夕。 针灸之术只是减轻痛楚,调理经脉,后来秦逍更是利用喝酒来对抗寒症。 真正让自己摆脱寒症折磨,是红叶想出了饮血的法子。 饮血过后,秦逍寒症便不再发作过,但秦逍心知这并不代表寒症就此治愈。 对于自己的身世,钟老头从来是讳莫如深,从来不提一个字,至若寒症,钟老头 唯一透露的便是并非天生,而是有人在他身体里做了手脚,除此之外,也不再多说。 究竟是谁做了手脚,又为何要对自己一个孩子下手,秦逍至今依然不得而知。 此时瞧见唐荣的情况与自己寒症发作时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秦逍又如何不惊。 秦逍很清楚,寒症一旦发作,短则一个多时辰,一旦严重起来,甚至能持续一整夜。 他算了一下时间,唐蓉身体发寒开始,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也就是说,最快也还需要个把时辰才能缓和一些。 可是这一个时辰所承受的痛苦,那也是难以想象。 他无法确定唐蓉是否真的和自己一样,是受同样的寒症折磨,但唐蓉此时痛苦的样子,着实让秦逍心里有些难受,这种切身的痛苦只有亲身体会过,才能够知道其中的痛楚。 秦逍从怀中取出红叶交给自己的瓷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一颗血丸在自己手心。 血丸是用血液制成,服下之后,可以抑制寒症。 秦逍虽然无法确定唐蓉是否真的就是受寒症折磨,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心想即使血丸无法帮助唐蓉,至少服下血丸也不会有太大的害处,看着唐蓉那张漂亮的脸因为痛苦而双眉紧蹙,不再犹豫,将血丸凑近唐蓉嘴边,轻声道:“蓉姐姐,你服下这颗药丸,或许能减轻痛苦。” 唐蓉却没有回应,显然听不到秦逍在说什么。 秦逍没法子,只能微抱起唐蓉,掐住她下颚,将血丸放入她口中,随即将她身体向后仰倒,靠在自己怀中。 他知道这时候唐蓉模糊不清,未必能吞噎下去,好在这血丸入口之后,很快就会融化,血液就能流入喉中。 他先不让唐蓉躺下,就让她这般坐着靠在自己怀里,用大氅裹好她身子,再从后面抱住她腰,用身体温度尽量帮助唐蓉抵抗寒意。 外面天已经亮起来,大雨也已经停了下来。 好一阵子过后,唐蓉的身体竟然真的开始慢慢变暖,冰块般的寒意渐渐散去,身体也不再颤抖,只是靠在秦逍怀中沉沉睡去。 之前虽然闭着眼睛,但唐蓉只是在昏迷中,此刻才是真正睡着。 秦逍抱着唐蓉,感觉到唐蓉身体寒意消失,没过多久,变得温暖起来,几只火堆也早已经将两人的衣衫烘干,秦逍时不时伸手去添柴火,石洞之内,一直保持着暖融融的温度。 秦逍松了口气,但脑子里却满是疑问。 血丸服下,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如果不出意外,唐蓉果然和自己一样,也是身患寒症。 秦逍知道,这样的寒症,不似其他病症那样是身体问题,而是有人做了手脚。 唐蓉患上寒症,又是谁做了手脚? 这种寒症哪怕是因为有人做手脚,那也是极其罕见,至少秦逍从不见其他人有过同样的病症,唐蓉是他遇上的第一个同病相怜的患者,她又为何会被人在身体里做手脚? 他对唐蓉的来历和身份更是好奇无比。 过了小片刻,唐蓉的呼吸均匀下来,不似之前那般有气无力。 心头石头落下来,这时候一阵轻松,雨后林中的清新气息弥漫进山洞内,与唐蓉身体散发出的幽幽体香味道混合在一起,钻入秦逍鼻中,让人感到心旷神怡。 “这.....这是哪里?”秦逍正自沉思的时候,忽听得唐蓉声音响起来。 秦逍心下欢喜,忙道:“蓉姐姐,你.....你醒了吗?这可太好了。” 他话声刚落,便感觉唐蓉猛地一挣扎,从他怀中挣脱开去,秦逍一怔,唐蓉已经转过身来,瞧见秦逍赤着上身,已经恢复血色的脸上显出惊怒之色,厉声道:“你.....你干了什么?” 她这一挣脱,裹在身上的大氅散开,漏出里面破烂衣衫,雪嫩绵峰呼之欲出,更是吃惊,立马裹上大氅,遮住了身体。 秦逍担心她肩后的箭伤,急道:“你别动,箭伤还没好,动作太剧烈,伤口会......!”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唐蓉虽然恢复不少,但体力显然还没恢复,软软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却还是带着恼色道:“我.....我为何在这里?你又做了什么?” 秦逍见唐蓉声色俱厉,只能苦笑道:“你放心,我没有伤害你,更没有对你做什么。你.....哎,昨晚发生什么,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昨晚?”唐蓉蹙起秀眉。 “兀陀骑兵追拿我们,你应该记得吧?”秦逍问道。 唐蓉微点螓首:“记得,你拉我上马,兀陀骑兵在后追拿,后来......!”她漂亮的脸上显出一丝苦恼之色,抬起一只手臂,右手搭在额头,似乎在回想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但这手臂抬起,大氅也就立时散开,她吃了一惊,忙低下手臂,重新裹好,若有所思道:“我好像中了一箭,后来.....后来好像还下了大雨。” “记得就好。”秦逍道:“你中箭淋雨,我瞧见这边有树林,进来避雨,运气很好,发现了这山洞,所以带你进来避雨,然后替你将箭取了出来。敷上了伤药。” 唐蓉微扭头看了一眼,虽然看不到身后,但也知道自己身上的箭矢确实被取出,而且伤口也确实做了处理,声音温和了一些:“那.....那可多谢你了。”见秦逍赤着身子,立刻别过脸,不去看他。 “你昨晚身上发凉,我怕你着凉,所以脱了衣衫给你盖上,保证没有对你做什么。”秦逍叹道:“你要真的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唐蓉微点头,她毕竟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秦逍有没有对她做什么,她自然也清楚,知道秦逍并没有趁人之危,脸色缓和许多,但随即蹙眉道:“你.....你说我昨晚受凉了?” 秦逍对美人姐姐身患寒症的事情自然是十分好奇,但也知道不能直接去问,故作随意道:“是啊,一开始身子发烫,后来身体越来越凉,我探你额头,就像冰块一样。” 唐蓉秀眉紧蹙,没有说话,向洞口外看了一样,这才问道:“为何.....为何抱着我?” “不是我抱你,是你让我抱着你。”秦逍看着美人姐姐,很认真道:“行走江湖,侠义为先,蓉姐姐让我抱紧你,我.....我又怎能充耳不闻。” 第一五九章 坏东西 唐蓉有些诧异,见秦逍也不想说谎,犹豫一下,动了下身子,似乎要站起身来,还没站好,身体微微晃动,秦逍忙要上前扶住,唐蓉立刻道:“别过来,不要靠近我。” 秦逍一愣,皱起眉头,随即坐了下去。 唐蓉似乎也觉得有些不舒服,重新坐了下来。 “你还没恢复,不要逞强,好好休息一会。”秦逍道:“兀陀人一时找不到这里,不过我不敢保证他们是不是在附近。” 唐蓉往洞口外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却是从手腕上摘下了一只镯子。 这镯子白中带红,秦逍知道应该价值不菲。 “这个你拿去。”唐蓉将镯子递过来:“谢谢你救命之恩,我身上没有其他东西,这只镯子你先收下,以后.....!” 她话没说完,秦逍却真的伸手去结果镯子,放在手中瞧了瞧,随即含笑问道:“这只镯子能值多少银子?” “如果识货的商家,没有几百两银子应该下不来。”唐蓉道。 秦逍笑道:“如此说来,你的性命只值几百两银子?” 唐蓉一怔,微恼道:“以后有机会,我再补偿你。” 秦逍将手镯子递还回去,也不说话,过去将那乌甲穿上,又捡起内衫穿好,最后才将铺在地上给唐蓉当做床单的外衣拿起来,抖了一抖,这才笑道:“萍水相逢,也不用记太多。说实话,我喜欢银子,不过这点银子实在打发不了我,没有个几万两银子,我眼角都不看一眼。我知道你拿不出来,就当做好人好事,不收你银子就是。” 唐蓉看着秦逍,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拿着自己的外衣走到洞口处,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道:“对了,还有件事情忘记和你说。其实你长得确实很漂亮,是个男人都会心动,不过你也别觉得每个男人靠近你,就一定是想占你便宜。我这人从不勉强,更不趁人之危,真要看上了你,也不会主动对你做什么,只会让你自己喜欢上我,然后主动......!”后面的话没说,只是淡淡一笑,径自离去。 唐蓉蹙起秀眉,抬手似乎想要叫住秦逍,却还是没有出声,咬了一下嘴唇,低下头去。 片刻之后,外面一直没声音,唐蓉勉强站起身,扶着石壁走到洞口外,发现秦逍和那匹马都已经没了踪迹。 她是极聪明的女人。 秦逍的反应,虽然让她有些意外,但也明白秦逍为何突然离开。 那少年郎先从野狼口中救下自己,又从兀陀骑兵刀下带着自己脱身,恩情不小,自己取下镯子送给他,是想以此做些报答,毕竟这世上大多数的事情都可以用银子去解决。 但自己的这个举动,显然惹恼了那少年郎。 她轻叹一声,举目四望,林荫茂密,身体还是有些乏力,回到石洞里,看到三只火堆还旺,边上还堆着不少枯枝,心知昨晚那少年郎定是费了不少心力,在火堆边坐下,拿起一根枯枝,拨动了一下火堆。 生起三只火堆,当然是为了自己,否则一只火堆便足矣。 少年郎离开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笑,但那几句话,明显是非常不舒服,唐蓉也觉得自己所为确实有些对不 住他,但那少年郎已经离开,想要表示歉意也已经来不及。 她无力离开此地,只能暂时待在这里,只等着身子恢复再做打算。 只是到现在她也不知道究竟身处何地,想到自己遭遇的困难,身边却又无人能够相助,心中只觉得有些发酸,眼圈一红,竟是落下泪来。 好一阵子,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马嘶,唐蓉脸上顿时显出欢喜之色,正要起身,但猛地想到什么,神情严肃起来,往地上看了看,抓起了一只石头在手中,看着洞外,俏脸满是戒备之色。 却见秦逍一手拿着几根带叶大树枝,另一手拿着绳子般的物事进来,边走边笑道:“造化,运气真是好,蓉姐姐,咱们开饭了。” 唐蓉见是秦逍,眉宇间忍不住欢喜,却还是道:“你.....你不是走了吗?为何要回来?” “走了?”秦逍将那几根带叶树枝放在唐蓉边上,道:“我是想走啊。可是又想想,你一个人在这里,身体还受伤,莫说野狼野狗什么的,就是蛇虫爬进来,你恐怕到应付不了。你看你长得这么漂亮,要是被真的成了野兽口中餐,那岂不是可惜。我好人做到底,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真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坏了我一世英名。” 唐蓉白了他一眼,道:“油嘴滑舌,你才多大年纪,还一世英名,真当自己是名动天下的大英雄了?” “那你昨晚还说我是小英雄,总不会忘记了吧?”秦逍走到火堆边坐下,“蓉姐姐,说话要负责任哦。” 唐蓉自然记得,昨晚秦逍在池塘边救下自己之后,自己却是称呼他为小英雄,唇边忍不住泛起一丝浅笑:“我没说不记得,我是叫你小英雄,那也只是因为你救过我,别人未必当你是英雄。” “别人怎么看,我管不着。”秦逍道:“只要我是你眼中的英雄就好。” 先前秦逍离开,石洞内冷寂无比,此刻这家伙回来,唐蓉面上虽然平静,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欢喜,就像是突然有了依靠一般。 “那是果子,我试了一下,味道还行,到现在我也没事,应该没毒。”秦逍一边做着手头上的事情,一边努努嘴:“你先吃几个填填肚子,等我把这个烤好了,再给你补补身子。” 唐蓉这时候自然也看到,秦逍带回的树枝上,生着果子,加起来也有十几个。 她见秦逍手脚麻利地将手中那绳子般的东西正用枯枝穿起来,有些奇怪,见那东西白白的,仔细一看,花容失色,失声道:“那....那是什么?” “蛇肉。”秦逍淡定自若:“运气真好,这是一条过山风,味道好的很,是不是流口水了?” 唐蓉露出恶心之色,道:“你吃蛇肉?这.....这东西能吃?” “当然能吃。”秦逍肃然道:“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我都多少年没吃过了。可惜没有佐料,否则味道更鲜美。不过这种条件,咱们也只能将就一下了。”说话间,穿好过山风,放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唐蓉道:“要吃你自己吃,这东西我可不吃。” “蓉姐姐,说句话你别怪我,这就是你没见识了。”秦逍摇头晃脑道:“这种肉滋阴补肾,活血祛瘀,老值钱了。” “你怎么说我都不吃。”唐蓉吐吐舌头,做出害怕样子,浅笑道:“要是吃了一口,我这辈子都做噩梦。” 她不经意吐了吐舌头,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看在秦逍眼中,却是说不出的俏媚,见她气色恢复不少,那张漂亮的脸上娇媚欲滴,风情动人,呆了一呆。 唐蓉见他看着自己,脸颊却是一热,故作没看见,伸手摘了一个果子下来,不过动作十分小心,毕竟若是大氅敞开,里面春光乍泄,那倒像是自己故意勾引对方一般。 “对了,昨晚你去老牧人那边,可看到我的朋友?”唐蓉用衣衫擦了擦果子,咬了一小口。 秦逍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微点头,道:“是不是两个人?” “嗯。”唐蓉看秦逍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对,但还是很镇定:“兀陀人抓了他们?” 秦逍虽然不想说出真相让唐蓉伤心,但知道这事儿自己还是不要隐瞒,道:“兀陀人审讯他们,应该是要问出你的下落,不过......!” “不过什么?”谈唐蓉手一紧,握紧果子。 “不过他们都没有招供,都在保护你。”秦逍道:“兀陀人恼羞成怒,就.....就下狠手杀了他们。” 唐蓉怔了一下,神色黯然。 秦逍并没有将其中一人出卖她的真相告之,毕竟那人也已经死了,没有必要因此而让唐蓉更加伤心。 “他们为何要追杀你们?”秦逍看着唐蓉问道。 唐蓉没有回答,反问道:“你的朋友呢?他.....他也被害了?” 秦逍心想大鹏是生是死,自己还真不知道,事发现场,根本不见大鹏踪迹,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俘虏里没有大鹏,尸首里也没他,秦逍还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去了哪里。 “没见到他。”秦逍道:“可能早跑了。”心中也希望如此。 唐蓉轻嗯一声,看着火堆,怔怔出神。 蛇肉很快就烤好,没有佐料,谈不上芳香四溢,秦逍连着棍子将蛇肉递过来,唐蓉看了一眼,见蛇肉近在眼前,“哎呀”一声,往后缩了缩,急道:“快拿走,你.....你这个坏东西,快拿走!” 秦逍心知唐蓉过不了心理这一关,也不强求,嘿嘿一笑,自己咬了一口,竖起大拇指:“不错,我果然是天生的厨子,手艺了得。以后老了,找个地方开家饭馆,保证客人源源不断,一定能发大财。” 唐蓉“噗嗤”一笑,娇媚诱人:“你老了真要开饭馆,我一定天天捧场。” “一个老太婆天天去一个老头店里吃饭,会不会让人误会?”秦逍一本正经道:“要不我每天派人给你送,免得有人闲言碎语。” 唐蓉白了他一眼,道:“不许胡说,小孩子没大没小,再胡说信不信我揍你?”随即轻叹道:“不过等你老了的时候,我只怕早就成了一堆白骨,想去捧场也是不成了。” “你才胡说。”秦逍道:“你今年也就十七八岁吧?和我差不多,最多也就比我大一岁。保养得好,我老了,你估计还风华正茂呢。” “油嘴滑舌。”唐蓉笑道:“你都这样和女人说话吗?” 第一六零章 小马夫 唐蓉话一出口,秦逍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 “怎么了?”唐蓉见状,疑惑道:“是不是.....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秦逍叹道:“其实我自小到大,没和女人打过太多交道,你是第一个坐在这里和我好好说话的女人。” 唐蓉一怔,似乎有些不信。 “对了,你是唐人,为何会在兀陀?”唐蓉问道:“是做生意吗?” 秦逍笑道:“我哪里会做生意,只是帮人跑腿而已。” “跑腿?” 秦逍对唐蓉身份还不清楚,不好透露身份,只能道:“听说唐人市那边出了事情,我们有商队在唐人市做买卖,不知情况如何,有人说唐人市的许多商贾去了西风堡,所以我奉命前往西风堡探探消息,看看我家商队是否在那边。” “唐人市?”唐蓉看着秦逍,略带一丝狐疑之色:“你是哪家商队?” 秦逍咬了一口蛇肉,边吃边道:“老爷不让我说。” 唐蓉知道这是借口,也不多问,只是道:“唐人市确实有很多商贾去了西风堡,不过你们家若是做药材生意的,那就难说。” “哦?”秦逍奇道:“为何?” “听说白狼王不但下令烧了唐人市,还将几家专门做药材生意的掌柜都抓走了。”唐蓉凝视秦逍,似乎想从秦逍面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秦逍笑道:“无妨,我们家不做药材。”也是看着唐蓉:“蓉姐姐,你怎么对唐人市的情况如此清楚?莫非你也在唐人市做买卖?” 唐蓉微点螓首:“之前确实一直在那边做买卖。” “做药材生意?” “为何这样说?” “你不是说白狼王下令抓做药材生意的商贾,你被兀陀兵追杀,自然是因为做了药材生意。”秦逍道:“否则他们为何会抓你?” 唐蓉道:“你就当是吧。” “白狼王这样一闹,关内人心惶惶。”秦逍叹道:“许多商队本来备好了货物准备出关,听到消息之后,吓得都不敢动了。”看着唐蓉问道:“蓉姐姐,你说白狼王下令抓捕做药材的商人,这又是为何?难道有商人给白狼王用错了药?” 唐蓉摇摇头,低下头,若有所思。 秦逍也不打扰,他知道唐蓉不想说的事情,自己就算问上一千次都不一定有用。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耽搁。”许久之后,唐蓉忽然抬头,眉宇间显出一丝焦急:“我.....我要走了。” “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里?”秦逍皱眉道:“你伤口根本没有好,昨晚.....受凉那么严重,现在离开,不是雪上加霜吗?再大的事情,能比自己的身子重要?” 唐蓉幽幽叹道:“你说的没有错,我要做的事情,确实比我的性命还要重要。” 秦逍一怔,唐蓉却已经勉强站起身,一脸担忧:“你不明白,如果.....如果耽搁下去,会有很多人丧命。” “蓉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信得过我,和我说一说,也许我能帮你也未可知。”秦逍也站起身,看着唐蓉虚弱样子,也是显出担忧之色。 唐蓉摇头道:“并非我不想告诉你。这事儿委实凶险,我不想让你也卷入进来,你知道的越少,对你就越好。”看着秦逍眼睛,声音温和:“王逍,你几次救我,我心中感激,不能再拖累你。” “你说你要去做件事情,先不说能不能做成,我只问你,你如何离开?”秦逍皱眉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昨晚跑了半夜,我这匹马快如闪电,离老牧人的帐篷少说也有上百里远。我先前观察了一下,这林子之外,一望无尽,瞧不见一顶帐篷,你一个人去办事,是徒步而去吗?你现在的样子,能走上十里路就已经了不得。” 唐蓉更是担忧,蹙眉道:“那.....那可怎么办?” “你说关系到许多人的性命?”秦逍微一沉吟,终是问道。 唐蓉轻嗯一声。 “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过你若不介意,我送你去。”秦逍见唐蓉忧心忡忡,知道事情不小,如果真的关乎到许多人的性命,自己大可帮她一下。 最要紧的是,秦逍知道唐蓉患有寒症。 寒症之疾困扰了秦逍多年,他一直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要对自己下如此狠手,自己与那人又到底有什么仇怨,能让他对一个孩子动手。 秦逍记事开始,身上就有了寒症,虽然钟老头到死都没有说出真相,但秦逍却明白,那人下手之时,自己只怕还在襁褓之中。 而这寒症之疾,也一定关乎到自己的身世。 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从何而来都不得而知,那无疑是最痛苦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无法找到任何线索,此番竟然发现唐蓉身上也患有寒症,惊骇之余,却也希望通过唐蓉找到一丝关乎自己身世的线索。 但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直接去问。 正如多年来,秦逍自己也一直隐瞒寒症之疾,从不向任何人透露,哪怕是自己最为敬重的孟子墨,也根本不知真相,他知道唐蓉也不可能将寒症只是轻易告诉别人。 自己虽然对美人姐姐有救命之恩,但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获取唐蓉的信任,毕竟唐蓉性情谨慎,要从她口中知道线索,必然要完全获取她的信任才成。 跟着唐蓉在一起,未必真的能获取线索,可是如果和她分道扬镳,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 更何况美人姐姐身体现在虚弱的很,自己也不好离开她身边。 虽然答应宇文承朝,前往西风堡打探消息,但是比起自己的身世,宇文承朝那边的事儿就不算事。 宇文承朝如果迟迟没有得到自己的消息,总会再派人打探,可是自己现在丢下美人姐姐不管,也许便再也见不到她,更没有机会知道她是如何患上了寒症。 “你送我去?”唐蓉一怔,想不到秦逍主动请缨。 秦逍苦笑道:“蓉姐姐,如果你能想到其他办法,我就收回我的话。” 唐蓉也是苦笑道:“事到如今,我也确实无计可施。” “你又想救那些人性命,自己又不能徒步而行,你说该怎么办?”秦逍含笑看着唐蓉。 唐蓉叹了口气,道:“我不想让你也卷进来。” “你想让我卷进去,我也不卷进去。”秦逍道:“蓉姐姐,先说好了,我只是给你做马夫,送你去想去的地方,抵达目的地之后,你要做什么事情,与我无关,不过该给的工钱可不能少。” 唐蓉莞尔一笑:“马夫?” “做你的小马夫。”秦逍道:“你觉得如何?” 唐蓉含笑道:“转一圈,让我瞅瞅,看看够不够格做我的马夫。” 秦逍放下手里的蛇肉,还真的转了一圈,问道:“是不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给美人姐姐.....!”这“美人姐姐”一出口,立时反应失言,这是他心中所想,却不防脱口而出。 唐蓉听到“美人姐姐”四字,先是一愣,随即脸颊一红,也不说话。 “我是说要给蓉姐姐做马夫,不但要马技了得,还要体面。”秦逍有些尴尬:“要是长得奇丑无比,也不好意思给蓉姐姐做马夫。” 唐蓉微微一笑,道:“样貌丑怪又有什么?男人只要有雄心担当,谁也不敢小看。”话声刚落,身体微晃了晃,似乎站立不稳。 秦逍忙道:“赶紧坐下吃东西。”又道:“蓉姐姐,我做马夫自然没问题,不过有个条件,你若不答应,我不但不做马夫,也绝不会让你离开。” “什么条件?” “有句话说得好,叫做欲善其事先利其器,你现在这样的状况,上马颠簸,真到了地方,那也做不了什么。”秦逍向洞外看了一眼:“而且这附近也不知道是否有兀陀兵出没。咱们先吃点东西,你再好好睡上一觉,到天黑时候,伤口应该会好些,而且你的精力和体力也能恢复不少,那时候咱们再动身,你觉得如何?” 唐蓉虽然保守,却不是固执之人,心知以自己现在的状况,确实不适合在马上颠簸,缓缓坐下,点头道:“好,听你的就是,还有没有别的条件?” “没了。”秦逍拿起蛇肉,一屁股坐下,笑眯眯道:“来,吃东西,吃东西!”又是一口咬下一大块肉。 唐蓉道:“你以前吃过?” “吃过,味道可香了。”秦逍道。 唐蓉道:“为何要吃这种东西?” “以前没得吃,找到什么就吃什么。”秦逍笑道:“蓉姐姐肯定出身富贵,没受过苦,衣食无忧。可是穷苦人为了一口吃的,那是拼了性命,有时候就算累死累活,也不能吃饱饭。”晃了晃手中的蛇肉:“这蛇肉对饥饿的人来说,那可是珍馐美味,有些人饿的急了,连耗子蟑螂都能吃。” 唐蓉秀眉一紧,诧异道:“你.....你吃过耗子蟑螂?” “我倒没有。”秦逍摇头道:“还没到那个地步。不过真要没吃的,只要填饱肚子,那什么都不顾的。” “那你.....出身很贫苦吗?”唐蓉小心翼翼问道。 秦逍笑道:“也算不得贫苦,小时候还能吃饱饭,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只是山珍海味那是享用不到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蓉姐姐,我长得很像穷苦出身吗?” 唐蓉嫣然一笑,妩媚多姿,摇头道:“不像,你长得很好看,清清秀秀,女孩子都会喜欢。” “那你呢?”秦逍脱口问道:“你喜欢不?” “小马夫,找打是不是?”唐蓉瞪了一眼,故意冷下脸:“不许和我说这种玩笑话,下次我可不饶你。”见秦逍低头一副委屈模样,知道他是故作模样,噗嗤一笑,道:“还不赶紧享用你的珍馐美味,你说你厨艺好,等以后有机会,让你做一顿饭吃。” “乐意之至。”秦逍哈哈一笑,一口咬下一块蛇肉,唇齿生津。 第一六一章 断空堡 天黑时分,秦逍见唐蓉看似淡定,但时不时地看向自己,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明显是说可以走了。 秦逍知道她心中焦急,白天睡了一阵子,看样子精力确实恢复不少,便也不耽搁。 两人收拾了一下,出了石洞,秦逍扶着唐蓉上了马,自己却并没有立刻上马,而是牵马出了林子。 林外便是一片空旷。 “蓉姐姐,你可认识这座石山?”秦逍回头道:“我对这边的地势不大熟悉,还真不知道现在究竟在哪块。” 唐蓉摇头道:“兀陀境内,这种石山很多,不好确定。”想了一下,才道:“我们先往西边去,途中应该可以遇到牧人,那时候再问清楚地方就好。” 秦逍点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才道:“你伤势还没好,马匹跑起来,会有些颠簸,你坐在后面恐怕撑不住,所以.....!” 唐蓉倒也不是太过拘泥之人,知道目下的状况,只能道:“都听你的就是。” 秦逍也不犹豫,翻身上马,坐在了唐蓉身后,一开始还故意和唐蓉身子有些距离,中间空出缝隙,但这样实在太过别扭,等到黑霸王开始跑起来,唐蓉身子晃动,他便不自觉一只手过去环住了唐蓉的腰肢,稳住她身子,另一只手则是牵着马缰绳。 刚抱上唐蓉腰肢,蓉姐姐还真是微微扭动了一下。 “姐姐,我可不是占你便宜。”秦逍只能凑近道:“这马跑起来太颠簸,不小心摔下去可了不得。” “你别.....别抱那么紧。”唐蓉此时神志清醒,被一个少年郎紧紧搂着腰肢,还是有些尴尬。 秦逍微松了松,不过身体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紧紧贴着美人姐姐。 他知道唐蓉的箭伤只是止了血,短时间内不可能愈合,一旦颠簸太激烈,身体摇晃剧烈,那么伤口很容易裂口流血,不敢让黑霸王跑得太快。 不过黑霸王这家伙天生奇速,一旦撒开蹄子,跑起来就如风一般,秦逍只能竭力控制。 美人姐姐身上幽香扑鼻,秦逍搂着她腰,一旦马跑得太快,他要控制速度的时候,手臂就不由自主地搂紧,这就让美人姐姐的身体更是与他紧贴。 要命的是,这样一来,他小腹自然会贴近美人姐姐的绵股,美人姐姐那里本就又圆又翘,坐着的时候,满月般向后翘起,小腹贴在那软绵绵的地方,随着骏马飞驰,两人接触的地方就免不了厮磨起来。 秦逍年轻气盛,正是火气最旺的时候,蓉姐姐这成熟腴美的身子本就散发着诱人的魅力,如此厮磨,莫说秦逍,便是枯木也会逢春。 蓉姐姐一开始还没有在意,但很快就感觉硌得慌,她很快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张漂亮的脸刷的一下子就如同充血般泛红,咬了咬牙,眉宇间显出恼怒之sè,挪动身体,要拉开距离。 美人姐姐挪动身子,秦逍自然知道是什么缘故,晓得蓉姐姐察觉到不对劲,顿时也尴尬得很,只能道:“蓉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它自己......!” 他不说这话还好,蓉姐姐无非装作糊涂不去点破,避免两人更尴尬。 他这一说,蓉姐姐更是羞恼无比 ,没好气道:“胡说什么?别.....别废话。” 她虽然恼怒,但心里却也能够理解。 女人对自己的优势从来都是了若指掌,更何况蓉姐姐这样精明的女子。 她对自己的样貌和身材当然有着足够的自信,知道任何男人看到自己,都难免会动心。 眼下两人共乘一骑,便是再老实的男人,那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更何况秦逍这样正值青春的少年郎,所以他有些反应,也是人之常情,倒也不能怪责他人品败坏。 不过这事儿你知我知就好,大家都装糊涂,揣在心里就是,说出来只会让双方都尴尬。 秦逍一听蓉姐姐这般说,顿时也明白自己犯了忌讳,顿时住口。 不过事情没有因为蓉姐姐骂了他一句就改变。 马跑得太快时,两人身体依然紧贴,秦逍杵在软绵绵的地方,蓉姐姐也无可奈何,有时候感觉杵的太厉害,还真怕擦枪走火,赶紧挪动身子,让自己的绵臀离他远些,只是也不知道这少年郎是不是故意,每当自己拉开一丝距离,骏马就加速跑起来,少年郎手上一紧,又将自己抱了回去。 蓉姐姐心中暗骂无耻,但这种情势,也没有办法,也只能让他占点小便宜,反正又不会真正发生什么,就当是点到即止吧。 跑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见了牧人的帐篷。 秦逍打听了一番,确定了狼突山方向,狼突山却已经在西北方向,而且距此有一百多里地。 秦逍向牧人买了些食物,更要紧的是买了两身牧人的衣衫。 蓉姐姐自始至终只能以大氅裹身,里面的衣衫破烂不堪,自然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换了一身衣衫,只是她样貌太过出众,肌肤雪白,换上牧人的衣衫,却怎么看也不像牧人,而且她身材曼妙,那也不是两件衣衫就能够掩饰。 “这里是狼突山。”秦逍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那幅地图:“过了狼突山,往西不过二百多里地就是西风堡。”抬头看看蓉姐姐:“姐姐,你要去的地方是哪里?” 蓉姐姐接过地图,看了一看,摇头道:“我去的地方,不是往狼突山方向去,也不是去西风堡。”一根葱葱玉指顺着地图下滑,指向一处:“应该在这个地方了。” 她只是点出大概的位置,但地图上却是一片空白,秦逍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秦逍奇怪道。 蓉姐姐想了一下,才道:“断空堡!” “断空堡?”秦逍一愣,只觉得这地名有些奇怪:“那又是什么地方?” 蓉姐姐正sè道:“我必须尽快赶到断空堡,只有那里才能帮我解决麻烦。” 秦逍微点头,道:“断空堡离咱们现在的地方,应该也有两百多里地,你有伤在身,咱们不能跑的太快......!” “你似乎跑的并不慢。”蓉姐姐一路上被他顶着翘臀,无可奈何,此时听他大言不惭,有些恼火,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秦逍心知肚明,故作不知,一本正经道:“那咱们还要再慢点。如果都是草地,就算跑得慢,如果马不停蹄,明天晚上应该也能赶到。 ” “断空堡在戈壁一带,出了草地,至少还有上百里地都是戈壁。”蓉姐姐叹道:“所以明天晚上肯定到不了,最快也要两天时间。” “姐姐若是疲惫,今晚就在这里歇一夜,明早咱们再动身。”秦逍道。 唐蓉摇头道:“事不宜迟,咱们还是继续赶路。” 秦逍牵了马过来,道:“上马吧。” 唐蓉正要上马,想到什么,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你坐在前面吧。” “为何?”秦逍道:“你的伤势......!” “不碍事,让你坐前面就坐前面,哪里有那么多话。”唐蓉脸颊微晕,带着一丝恼意。 秦逍心里自然明白,蓉姐姐这样做,无非是害怕坐在前面,自己还会在后面顶她,心里虽然略有些尴尬,但面上却还算镇定,笑道:“就听姐姐安排。”自己先上了马,这才伸手拉唐蓉上马坐在了自己后面。 “蓉姐姐,你可要抱紧。”秦逍嘱咐道:“马跑起来,可不是开玩笑,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那可了不得。” “不用啰嗦,我知道怎么做。”蓉姐姐犹豫一下,还是从后面抱住了秦逍的腰。 之前是秦逍紧贴着她身子,这下风水轮流转,她只能紧贴秦逍身子,丰满的胸脯压在了秦逍的背上。 她蹙起秀眉,忽然觉得自己无论是坐在前面还是坐在后面,似乎都要被这小家伙占便宜。 秦逍自然也感觉到了美人姐姐胸脯的饱满和弹性,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行,不过也确实担心颠簸太剧烈,所以倒也不敢放马飞奔。 到次日正午时分,秦逍看到周遭已经开始青草稀疏,再走一阵,放眼都是夯土,知道果真是进了戈壁地带。 抬眼望去,黄土漫天,各种自然形成的土山奇形怪状。 进了戈壁,秦逍恐怕地上的砾石伤了黑板网的马蹄子,更不敢跑得快。 走到黄昏时候,秦逍在一处土山边停了下来,边上有两棵歪脖子树,天地之间黄土满满,满是萧条寂寥之态,进入戈壁之后,竟然还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取了之前从牧人那边买来的干粮,两人坐在土山下就着水吃腌制的肉块。 秦逍虽然没向唐蓉多问什么,但心里却一直很疑惑,那断空堡到底是什么所在,蓉姐姐为何不惧辛苦前往断空堡,而蓉姐姐到底又有什么麻烦,需要断空堡出手相助。 “你肩头的伤怎样?”唐蓉见秦逍若有所思,轻声问道。 秦逍回过神来,笑道:“没事,我皮糙肉厚,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咬了一口肉,才道:“不像姐姐细皮嫩肉,风吹一下都可能被吹破。” “又胡言乱语了。”唐蓉白了秦逍一眼,却又幽幽道:“这次真得多亏有你,要不是你,我.....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秦逍笑道:“以后别老说这种话,太见外了。” 唐蓉笑道:“什么时候成了一家人?要不.....你干脆真的和我结拜为姐弟,从今以后,我就真的将你当做弟弟看待,你说好不好?”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六二章 送你们去死 唐蓉要和秦逍做姐弟,让秦逍有些意外。 “你放心,做了我的弟弟,不会让你吃亏。”唐蓉笑容柔和:“以后有什么好事,我都会想着你,好吃的好玩的,都缺不了你的。” 秦逍叹道:“我们现在不就是姐弟吗?” “名不正则言不顺。”唐蓉却认真起来:“咱们要拜祭天地,让天地为证。” “天地为证?”秦逍睁大眼睛:“蓉姐姐,天地为证,不是拜堂成亲吗?难道.....你要和我拜堂成亲?” 唐蓉脸一沉,恼道:“莫胡说。让天地作见证,咱们自今而后,便是异姓姐弟。” 秦逍精明得很,唐蓉这时候提出要和他结拜为姐弟,他自然明白唐蓉的心思。 虽然迫于无奈,两人共乘一骑,身体厮磨,但对唐蓉来说,这终究是十分尴尬的事情。 如果两人结拜为姐弟,这种尴尬多少会减弱一些。 最紧要的是,如果两人有了姐弟之名,那么秦逍再想占便宜,那就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唐蓉这般做的目的,就是希望秦逍不要对她什么非分之想。 “还想什么?”唐蓉见秦逍若有所思,忍不住催促道:“赶紧,咱们现在就结拜为姐弟,我给你机会,你.....你别不识好歹,错过了,以后可再没有机会。” “能和蓉姐姐结拜,我自然是愿意。”秦逍苦笑道:“可是我大哥告诉我说,出门在外,凡事小心,更不要和别人结拜,搞不好就是圈套。” “圈套?”唐蓉蹙眉道:“什么圈套?你以为我要害你?” “蓉姐姐别误会。”秦逍忙道:“这事儿咱们别急,让我好好想想,毕竟不是小事,要认真对待。” 唐蓉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就是看不上我,不愿意让我当你姐姐。” “你可真的多想了。”秦逍道:“你长得真漂亮,人又好,多少人求之不得想要做你弟弟。” “那你还想什么?”唐蓉道。 秦逍左右看了看,道:“这里太简陋,我要和你结拜,那是大事,必须要认认真真,三牲六畜啥的都要准备吧?” “用不着。”唐蓉道:“有天地为证就好。” 秦逍还没说话,却听一个声音笑道:“小兄弟,这么大的美人要和你拜堂成亲,有什么好犹豫的?随便拜拜,然后天当被地当床,就在这里潇洒快活,那岂不是人生美事?” 秦逍和唐蓉都是变sè,随即看到从土山后面,几条身影冒了出来。 秦逍身形一闪,已经护在了唐蓉身前。 只见出来的共有三人,都是劲衣短衫,当先一人身材肥胖,腰里挂着一把虎头刀,后面两人一高一矮,一人肩头架着一根长铁棍,高个子手里竟然提着一把狼牙棒。 这三人突然出现,着实让秦逍吃了一惊。 那胖子先不看秦逍,而是打量秦逍身后的唐蓉,脸上露出怪笑,摸着下巴道:“声音好听,人长得果然也漂亮,兄弟们,今日咱们可是发达了,在这里守了三天,还真守到一条大鱼。” “可不是大鱼,是美人鱼。”高个子嘿嘿笑道:“大哥,咱们好像有些日子没碰女人了,都快憋坏了,今日好不容易遇上这么漂亮的女人,就算累死在她身上,那也值得。” 唐蓉虽然吃惊,但此刻却已经战起来,向三人盈盈一礼,颇为镇定道:“三位英雄在此驻足,是我们打搅了,若有冒犯,还请多多海涵。” “不打扰,不打扰,你来的正好。”胖子笑道:“小娘子如何称呼啊?” “我知道三位在此,自然是想收点酒钱。”唐蓉还是很镇定,从手腕取下那只镯子递过去:“这只镯子好歹也值点银子,足够三位喝几杯酒。” “上道!”胖子竖起大拇指:“小娘子人长得漂亮,做事也干脆爽快。”随即摇头叹道:“实话和小娘子说,我们在这里,确实是想挣点银子,小娘子这镯子确实价值不菲,但和咱们兄弟想要的价码还差太远。” 唐蓉“哦”了一声,问道:“不知三位要多少银子?” “自然是越多越好。”胖子这才打量二人一番,随即笑道:“小娘子,这娃子年纪轻轻,原来你喜欢年轻人?不过这些雏儿实在没什么味道,他们哪里懂得如何让女人快活,这事儿,还是我们兄弟三人在行。” “三位如果要银子,可以开个价码,就算现在拿不出来,但只要承诺给三位的数字,就一定不会欠你们,日后找机会也会补给你们。”唐蓉俏脸含霜:“可是三位如果有其他的想法,宁死也不会让你们得逞。” 胖子叹道:“小娘子既然到了这里,应该和我们的目的一样,也是要去断空堡吧?” 秦逍心下一怔,暗想原来这三人也是要往断空堡去。 不过这里距离断空堡还有老大一段路,却不知他们为何如此肯定。 “三位要去断空堡?” “看来小娘子对断空堡还不算太了解。”胖子道:“这里距离断空堡,已经不到百里路,你看看这四周,荒凉一片,土狼毒蝎时常出没,如果不是往断空堡去,鬼都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摸着下巴,在蓉姐姐前凸后翘腴美娉婷的身上直打量:“这是前往断空堡的必经之路,从这里开始,直到往前五十里地,尸骨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唐蓉蹙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小娘子还真是不懂。”拎着狼牙棒那高个子笑道:“前往断空堡,身上没带银子,那就是白走一趟,可是几千两银子,那可不是说有就有,许多人要去断空堡,身上又没有银子,又不想白跑一趟,那怎么办?” “自然是埋伏在这必经之路。”拿着长铁棍的矮子道:“没有银子,就在这里等着银子上门。” 唐蓉俏脸更是凝重。 胖子笑道:“我们兄弟三个有求于断空堡,可是没有银子,就只能在这里守着。本来还想守上十天半个月,碰碰运气,想不到运气竟然这样好,这才等了三天,竟然等到小娘子这样的美人儿,老天待我们兄弟真是不薄。” 唐蓉闻言,虽然面上镇定,心下却是骇然。 她自然看出来,这 三人绝对不是普通的强盗,肯定是有些身手。 敢在这里埋伏劫掠,那就不是小贼敢做的事情。 四周荒芜一片,就算是喊破喉咙,也不可能有人前来相救,在这荒芜之地,死上几个人就像死几只苍蝇,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她心下暗暗后悔,不该让秦逍跟着自己一起过来。 这几人想要轻薄自己,那自然是做梦,只要靠近自己,立时便咬舌自尽,可是秦逍今日却免不了死在这几人手底。 她心知这几人心黑手狠,绝不会放过自己和秦逍,面对三名恶徒,秦逍即使能杀死一头野狼,却也绝不可能是这三人的敌手。 她扭头看了黑霸王一眼,见黑霸王也就几步之遥,只盼秦逍能够上马逃走,只是她这一瞥,立时引起对方的警觉,那矮个子速度奇快,迅速冲过去,挡在了两人与黑霸王中间,笑道:“还想骑马逃走?可没那么容易。” “大哥,这是匹好马。”高个子打量黑霸王几眼:“到时候银子真要不凑数,把这匹马卖了,还能凑些银子。” 秦逍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叠子银票,那是他和沐夜姬在金钩赌坊赢下来的银票,另外还有田窦两位掌柜私下送的好处,一直随身携带,抬手晃了晃,道:“这里大概有两千两银子,你们拿走。”指指黑霸王:“马,你们不要动,人,也不要动!” 唐蓉倒想不到秦逍竟然能掏出两千两银票,略有些诧异。 “哟,果真是是有钱人。”胖子哈哈笑道:“小兄弟,你能够主动拿出来,性格直爽,我喜欢。”摸着下巴道:“我这人很讲道理,这两千两银子,就当是你的卖命钱,我们也不和你为难。”抬手道:“你现在就可以走,不过这匹马你不能带走,这大美人,你更不能带走,就算银子不要,这美人我们也要定了。” “大哥说的对。”矮子笑嘻嘻道:“有什么能比得上美人。” 秦逍一脸认真道:“银票,你们拿走,马,动不得,人,更动不得。” 胖子皱起眉头,高个子已经冷笑道:“臭小子,你是不想活了?”拎着狼牙棒便要上前。 “别怪他。”胖子抬手止住,笑道:“这小子舍不得美人,自然是被这大美人迷住,看来这大美人床上的功夫了得,否则怎能让这小子鬼迷心窍,连死都不怕.....!” “住口!”唐蓉怒道:“你们.....你们嘴巴干净些。” “我们嘴巴干不干净,待会儿你尝尝就知道。”胖子脸sè沉下来,盯着秦逍道:“臭小子,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要留下陪着这个女人一起死,还是现在给老子滚蛋?” 秦逍回头看了看唐蓉,唐蓉凄然一笑,道:“你赶紧走,不用管我!” “我答应做你的马夫,还没送到目的地,怎能半途而废。”秦逍含笑道:“蓉姐姐,别害怕,几个送死的家伙,我本不想在你面前杀人,饶他们一次,可是他们自己非要找死,我又能如何?”回过头,看着胖子,微笑道:“那我只能送你们去死!” 第一六三章 三杀 秦逍说的淡定,唐蓉却是暗暗着急,心想你本来还有机会活命,这样一说,这几人又岂能饶你? 胖子三人都是一怔,随即都大笑起来。 秦逍不到二十岁年纪,身体单薄,说出来的话却是大言不惭,三人只觉得这小子胆大包天,不知天高地厚,忍不住都是大笑。 “大哥,这小子的口气不小。”矮子笑道:“不过为了一个女人不顾性命,倒还真是有些胆量。” 胖子摸着下巴笑道:“小家伙,行走江湖,要是真有本事,口气大点还真没关系,可是若没有本事,还大言不惭,那可真的是自寻死路。”拍了拍胸口,道:“你英雄救美,我就给你个机会,来,你在我们兄弟三人之中挑一个,若当真胜了,我就放你们离开。不过.....!”眼珠子一转,瞅了蓉姐姐一眼,露出淫亵怪笑:“不过你要是输了,我们先不杀你,让你坐在边上,看看我们是如何调教你的女人。” 唐蓉听这胖子说话言辞不堪,俏脸含霜,可是一想到这胖子竟有如此邪恶之心,眉宇间还是显出一丝惊惧。 秦逍点头道:“好。”并不犹豫,指向拎着狼牙棒的那人道:“我和他打。” 柿子捡软的捏,这三人之中,胖子是大哥,身手自然比另外两人强一些,高个子的兵器是狼牙棒,力气自然不小,从表面上看来,矮子最好对付。 唐蓉本以为秦逍会挑选矮子,却不料他挑中高个子,眼中划过一丝担忧。 她柔弱女子,此时也别无他法。 秦逍转过身,见她一脸担忧看着自己,冲着蓉姐姐笑笑,蓉姐姐见他面无惧色,也不知道这少年郎是不是真的不知天高地厚,但看他笑如春风,恐惧之心顿时消散不少。 秦逍取出鱼肠刺在手中,上前两步。 三人瞧见秦逍手中鱼肠刺形状古怪,也有些诧异。 高个子单手横提狼牙棒,盯住秦逍,嘿嘿笑道:“你可千万别被我打死了,要真是死了,待会儿咱们兄弟三人玩弄你的女人,你可看不到精彩的画面了。” 唐蓉听这几人一直说自己是秦逍的女人,有些恼怒,银牙紧要。 “你死了,我会割下你的舌头。”秦逍含笑道:“丢在土里,要么被野兽吃了,要么就腐烂,不过我担心你舌头太臭,连狗都不吃。” 高个子怒道:“老子要将你剁成碎片喂狼。”大喝一声,挥动狼牙棒,照着秦逍临头砸了过去。 唐蓉见到那狼牙棒十分沉重,上面都是尖刺,这要是被砸中,必死无疑,惊呼道:“小心!” 秦逍倒也不敢掉以轻心,那狼牙棒砸过来,立刻侧身闪躲,狼牙棒“砰”的一声,砸在地上,瞬间砸出一道坑。 不过高个子速度倒也不慢,一棒砸空,立刻挥动手臂,顺势向闪躲的秦逍扫了过去。 秦逍往后连退,高个子连续砸了数下,都是堪堪被秦逍躲过,虽然如此,但秦逍却也显得颇为狼狈。 胖子和矮子都是大笑出声,唐蓉一只手揪着胸口衣襟,看 着秦逍,紧张无比,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丰满胸脯更是上下起伏。 那矮子瞥了唐蓉一眼,目光盯着她起伏胸脯,咽了一下口水。 秦逍连连后退,高个子却是气势汹汹,喝道:“给老子跪下叩头,老子就饶你一次。” 胖子干脆坐下,知道高个子胜局已定,也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蓉姐姐腴美娉婷的身材。 高个子见秦逍狼狈不堪,又是一声大喝,双手举起狼牙棒,朝着秦逍再次临头砸下去,这一次却不见秦逍闪躲,反倒是看到秦逍竟然不退反进,如同猎豹般向自己冲过来。 他速度之快,匪夷所思,高个子双手举着狼牙棒还在半空,秦逍竟然已经鬼魅般冲到他身前,右手握着那鱼肠刺,刃锋直往高个子喉咙刺过来。 高个子大惊失色,万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如此大胆。 他此时避无可避,甚至没有任何方法去抵挡,脸上变色,电光火石间,鱼肠刺已经刺入他喉咙,什么其中,锋刃从后脖子冒出,穿透了高个子的脖子。 没有任何犹豫,刺中之后,秦逍迅速拔出鱼肠刺,身体侧闪,闪到一边,高个子喉咙发出“咯咯”之声,手中狼牙棒“砰”的一声落在地上,高大的身躯晃了几晃,甚至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随即看到自己手上满是鲜血,眼睛一翻,往前噗通一声,扑倒在地,身体兀自在抽搐。 胖子和矮子两双眼睛一直在唐蓉身上扫量,瞧着唐蓉前凸后翘的成熟身材,只盼高个子早点解决了秦逍。 听到响声,两人才看过去,见到高个子扑倒在地,狼牙棒落在一边,都是大吃一惊,胖子赫然站起身,拔出腰间虎头刀。 秦逍却已经走到高个子身边,用脚踢了踢,这才笑着向胖子道:“对不住,他死了!” 胖子骇然变色。 刚才还瞧见秦逍随时都要丧命在高个子的狼牙棒下,只是多看了唐蓉两眼,谁知道高个子已经血溅当场。 秦逍见到秦逍获胜,又惊又喜,双手合在胸口,甚是激动。 “老二?”胖子叫了一声,高个子在地上抽搐几下,已经是一动不动,那是死的透了。 矮子抬起铁棍,指着秦逍,怒喝道:“你.....你杀了他?” 唐蓉立时道:“你们说过,要是我们胜了,你就让我们离开,不再与我们为难,说话算不算?” “杀了我的兄弟,你们还想走?”胖子一脸愤怒,握紧鬼头刀:“老子今天若不宰了这臭小子,誓不为人。”将自己的承诺置于脑后,大喝一声,冲上前去,挥刀向秦逍砍了过去。 秦逍与高个子对战,一开始倒没有轻敌妄进,毕竟不知对手底细,想要试探一下对方的身手。 三招一过,他心里便有了数。 他故意退让,显得狼狈,就是让对方掉以轻心。 高个子每天一次狼牙棒砸下去,他都计算时间,确信从他举棒到砸下的这点时间,足以让自己冲到他面前,果然是一击必杀。 高个子的身手平平,他寻思着胖子的能耐也高不到哪里去。 见到对方大刀砍来,唇边划过一丝冷笑,足下一蹬,向后退开,胖子却是连砍数刀,一刀比一刀凶狠。 那矮子本也想冲上去,冲出一半,忽然停下,扭头看向唐蓉。 唐蓉见矮子看向自己心知不妙,转身就跑。 她精明的很,知道这矮子定是想抓住自己,然后用自己要挟秦逍。 自己死了倒也罢了,可是若真的被矮子抓住,用来要挟秦逍,那是万万不能。 “往哪里跑。”矮子大叫一声,向唐蓉追过来。 唐蓉本就有伤,柔弱女子,又怎能跑得过矮子,回头看见矮子近在咫尺,惊呼一声,脚下一崴,摔倒在地,矮子探手抓过来,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马嘶,矮子感觉身侧一道庞大的身影袭来,扭头看去,却见黑霸王如同猛虎下山般,两只马蹄向他踢过来。 秦逍与胖子拼斗,矮子对付的只是一个弱女子,又怎能料到一匹马会杀出来,猝不及备,两只马蹄子踢在他的脑袋上,他闷哼一声,侧身翻倒在地,瞧见黑霸王两只蹄子再次向自己踏下来,魂飞魄散,拼足全身力气在地上一滚,躲了开去。 秦逍自然已经瞧见矮子追拿唐蓉,不做犹豫,丢开胖子,向唐蓉这边冲过来,却不料黑霸王的速度比自己还要快,竟然将矮子踢翻在地。 他又惊又喜,想不到这匹宝马危难之时,竟然如此有灵性,出蹄相助。 矮子躲过黑霸王的蹄子,翻身站起,却觉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发黑,却是看不到自己的脑袋已经是被黑霸王踢得头破血流。 “大哥.....!”矮子看不清四周,心下惊恐,叫了一声,秦逍此时却已经到了他边上,二话不说,鱼肠刺从他后脖子刺入,从咽喉冒出。 那胖子已经追上来,见到秦逍刺死矮子,惊骇万分。 两名同伴瞬间死在秦逍手上,胖子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是遇上了硬点子,竟然不敢再挥刀,转身就跑。 秦逍回头,见那胖子跑得比兔子还快,慢条斯理地从矮子脖子里拔出鱼肠刺,就在矮子身上擦拭干净,收回怀里,扭头看了地上那把狼牙棒,过去拿在手中,向黑霸王叫道:“老伙计,过来!” 黑霸王长嘶一声,跑到秦逍身边,秦逍翻身上马,手提狼牙棒,举起指向前面飞跑的胖子,一时间如同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般,威风凛凛,叫道:“追!” 黑霸王对主人的话令行禁止,放蹄追上去。 胖子听到身后响起马蹄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秦逍挥舞着狼牙棒,骑着高头骏马追上来,一时间魂飞魄散,还没来得及求饶,秦逍手里的狼牙棒已经砸了下来,正砸在胖子的脑袋上。 狼牙棒何其厉害,胖子的脑袋并非铜皮铁骨,瞬间被砸了个稀巴烂,脑浆迸裂。 秦逍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拎着狼牙棒,宛若天神下凡。 第一六肆章 山上有座院 秦逍用狼牙棒砸杀胖子,从马背上翻身下来。 胖子一颗脑袋已经碎裂,惨不忍睹,横尸当地。 秦逍走过去,并不客气,在胖子身上搜找一番,有一只钱袋子,里面有些碎银子,另外有几百两银票,除此之外,竟然还有些金疮药。 秦逍照单全收。 牵马回到老歪树下,见到唐蓉依然坐在地上,惊魂未定,忙上前道:“蓉姐姐,你没事吧?” 唐蓉回过神来,勉强笑道:“没事。”又道:“过来,我瞧瞧你肩上的伤口。” 秦逍本来没在意,听唐蓉这样一说,顿时感觉肩头还真有些疼痛,却还是摇头笑道:“没事,不打紧.....!” “听话!”唐蓉故意沉下脸,“你刚才打斗,肩头上口一定裂开,让我看看。” 秦逍将金疮药递给唐蓉,笑道:“从那胖子身上找到金疮药,运气好的很。” “碰上这些人,你还说好运气?”唐蓉叹道:“我不该带你过来,差点连累你也......!” “你要再说这话,我可真生气了。”秦逍道:“咱们都走到这里,还说这些客气话,我听着不高兴。” 唐蓉苦笑道:“好,以后我不说了。”站起身,指着一块石头道:“你坐这里,我看一下伤口。” 秦逍将外衣脱了,扯开肩头衣服,唐蓉关切道:“我就说伤口裂开,都流血了。”她拿了水袋子,先帮秦逍洗了洗伤口,动作小心翼翼,十分轻柔,然后再涂上金疮药,柔声问道:“还疼吗?” “蓉姐姐手一碰,就不疼了。”秦逍笑道。 “又胡说。”唐蓉敷好伤药,秦逍这才穿上衣服,问唐蓉道:“蓉姐姐,你伤口如何?要不我也帮你看看?” 唐蓉脸颊一红,艳丽多姿,道:“不用,我自己知道没事。”抬头看向黑霸王,见黑霸王仰首而立,望着天边,一副傲然之态,轻笑道:“你这匹马真是灵性,方才要不是它......!” 秦逍笑道:“这家伙脾气怪得很,一般人靠近它都不成,以前踢伤了许多人。我看它是觉得姐姐长得漂亮,所以才会出蹄,看到美女就显摆,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是?”唐蓉似笑非笑:“莫非还有别人也不是好东西?” 秦逍指着地上的尸首道:“这都不是好东西。” 唐蓉道:“这些恶人,才不够资格与这些马相提并论。” 秦逍哈哈一笑,过去又翻了翻另外两人的尸首,倒是从两人身上找到了金疮药,不过却没有银子在身,那矮个子身上除了金疮药,另有一直黑sè的瓷瓶子,秦逍也不知道是什么物事,收起金疮药,拿了黑sè瓷瓶子打开瓶塞,不敢凑得太紧,只闻到从里面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异香味,有些奇怪,走到唐蓉身边道:“蓉姐姐,这家伙身上有只瓶子,不像是伤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唐蓉伸手接过,也有些奇怪,但很快就闻到那股幽香,凑近闻了闻,忽然脸上泛红,远远丢出,道:“这种混账东西,不要带在身上。” “混账东西?”秦逍奇道:“是毒药?” 唐蓉不看秦 逍眼睛,只是“嗯”了一声。 秦逍摇头道:“不对啊。毒药要么无sè无味,要么气味难闻,这里面散发香味,不像是毒药,我再看看是什么。”便要过去拾起瓶子,唐蓉却已经抓住他衣衫,道:“我说是混账东西就是混账东西,我说话你不信?” 秦逍“哦”了一声,随即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懂了,蓉姐姐,是不是.....春药啊?” “你.....!”唐蓉白了秦逍一眼:“这些混账东西你倒是感兴趣。” 秦逍看着瓶子,叹道:“估计这一瓶贵得很,就这样扔了,真是可惜。” “你要觉得可惜,过去捡起来,好好收藏。”唐蓉没好气道:“以后说不定你还真用得上。” 秦逍哈哈一笑,知道有些话题适可而止,问道:“蓉姐姐,这几人也要去断空堡,听他们的意思,要到断空堡,还要准备银子。” 唐蓉蹙起秀眉,道:“我以前也听说过有这么回事,但详情到底如何,也不大清楚。” “你没去过?” “没有。”唐蓉摇头苦笑道:“我这也是第一次过去。” 秦逍怔了一下,随即问道:“那你总不会不知道断空堡到底是什么所在吧?” 唐蓉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断空堡无所不能,只要和他们达成了交易,你提出的请求,他们都能帮你实现。”微微一顿,才继续道:“每个人在这世上,都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又或者说有无法实现的愿望,而断空堡却可以帮助你完成心愿。” 秦逍一怔,诧异道:“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其实知道断空堡的人并不算很多。”唐蓉解释道:“有许多人听说过断空堡的故事,却并不相信。” “我想摘下天上的星星送给你,难道他们也能做到?”秦逍问道。 唐蓉“噗嗤”一笑,道:“你送我星星做什么?”摇头道:“那自然是不能做到。断空堡能做的事情很多,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像你说要摘下天上的星星,他们自然是做不到。不过.....他们的能耐确实很大,据我所知,但凡和他们交易的人,没有一个失望。” “蓉姐姐,恕我直言,这些也只是道听途说。”秦逍道:“求断空堡帮忙,许多事情自然都是不能摆在明面上,就算断空堡没有成功,请求之人也未必会对外张扬。” 唐蓉含笑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如此说来,这次蓉姐姐去断空堡,也是请他们办事?”秦逍看着唐蓉眼睛:“这事儿你解决不了,所以只能让他们帮忙?” 唐蓉微点螓首,抬头看了看天sè,这时候天sè已经暗下来,轻声道:“逍弟,天sè已晚,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早离开。” 她称呼秦逍为“逍弟”,秦逍感觉有些别扭,也没多说什么,两人收拾一番,翻身上马,依然是秦逍坐在前面。 戈壁沙石甚多,秦逍不让黑霸王跑得太快,夜幕之下,天地苍茫,时不时地传来土狼的嚎叫,秦逍心想若只是一个人穿行在这片戈壁,吓都被吓死,唐蓉似乎对这片戈壁也有一丝恐惧,抱紧了秦逍的腰,秦逍自然是光明正大地享 受着蓉姐姐丰满胸脯的厮磨。 不疾不徐,饿了就放缓马速,坐在马背上吃干粮。 到次日一早,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穿行在戈壁,果然时不时地看到路边枯骨。 秦逍道:“看来许多人都往断空堡去,不过许多人还没见着断空堡,就死在半道上。” 唐蓉只是幽幽叹了口气,并不多言。 正午时分,远远瞧见前面出现一道人影,那人衣衫破旧,头缠黑巾,背着一只狭长的包裹,正缓步往前而行。 秦逍和唐蓉先前遭遇那三名恶徒,知道通往断空堡的这条道路凶险得很,前面男人孤身而来,胆量倒是不小,不过对此人秦逍自然也是心存戒备。 他不靠近那人身边,故意拉开距离,从远处骑马超过,回头看时,只见那人看也不看自己,只是望着前方,步伐虽慢,但每一下落步,都很有力。 秦逍只看一眼,就知道这种人不好惹,催马加速,没过多久,再回头时,那黑巾人只剩一点。 又走了个把时辰,秦逍抬手指着西南方向道:“蓉姐姐,那里有一座山峰,是不是断空堡?”话一出口,便想到唐蓉也不曾来过,应该也无法确认。 果然,唐蓉道:“我也不确定,咱们过去看看。” 那山峰看着不远,但跑起来却也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到得近处,却见前面忽地出现一道裂谷,似乎有一道石桥悬在裂谷之上,石桥这边,有零星之人正在等候。 秦逍下了马来,扶着唐蓉下马,这才牵马过去。 前面果然是一道悬崖,宽有十数丈,却果真是一道石桥连接两边。 瞧见对面是一座土山,颇有些高度,山腰处,却有一处院子,围了土墙,但里面的建筑却是颇为特别,圆顶白墙,与中原建筑大不相同。 秦逍和唐蓉一过来,等在崖边的众人立时都瞧过来,每人脸上都显出戒备之sè。 秦逍见到这里大概有七八个人,马匹拴在边上,还有人是乘坐着马车过来,所有人都是一言不发,对其他人也都充满了戒备之sè。 “蓉姐姐,咱们过去?”秦逍低声问道。 唐蓉却是神情肃然,看了看其他人,才低声道:“这些人都等在这里,咱们不要轻举妄动,先等一会儿。这断空堡肯定有他们的规矩,咱们不要坏了这里的规矩。” “确实有规矩。”站在桥头的一人回过头道:“断空堡酉时通桥,谁要是提前走上去,死无葬身之地。”抬手指了指桥头一块石头,秦逍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果然写着“酉时入门,违者杀无赦”。 上面不但用汉字书写,还有其他文字,秦逍只认得汉字,也不知道其他是什么文字。 不过他知道这断空堡处于兀陀汗国境内,前来的不只是唐人,还有兀陀人甚至是西域人,以各种文字提醒,那也是理所当然。 他回头看了看,果然见到不远处站着两名西域胡人,不过前来的还是中原唐人居多。 未时尚未过,还得等上一个多时辰,秦逍牵了马,领着唐蓉拉开与那些人的距离,坐在一块石头上等着。 第一六五章 堡汗 酉时刚到,便见到两人从石桥对面向这边走过来。 这两人浑身素白,便是连头上都包着白色的头巾,出现在石桥上的时候,很是显眼,在桥头这边等待的众人立时都迎上前去。 秦逍也站起身,向唐蓉道:“蓉姐姐,那边有人来了。” 两人也走到桥头,向那两人瞧过去。 两名来者一身素白,一尘不染,秦逍看在眼里,有些吃惊,暗想这扮打扮在大唐可是十分忌讳,没人会这样穿着,就像是在办丧事一般。 那两名白衣人走过来,当先一人面无表情道:“酉时入门,诸位是否都准备好了?” 这人说的虽然是中原话,但半生不熟,面相也像西域人。 “听说要过桥,需要八百八十八两银子的入门费,不知是真是假?”先前提醒过秦逍的那人问道。 白衣人道:“不错。” 问话那人已经取出银票,双手奉上:“这是入门费,请笑纳!” 秦逍心想这里入门果然要银子,难怪半道上会被那三名恶徒打劫。 这断空堡的胃口还真是不小,什么事情都不做,过桥就要收取近千两银子,明火抢劫一般。 后面那名白衣人上前接过银票,其他人也纷纷上前,将银票送上,白衣人俱都收起。 秦逍知道唐蓉身上应该没有银票,正要取出自己的银票,唐蓉却已经摇头道:“不用。”手中多出了一件东西,乃是一块小巧的黑色铁牌,铁牌上面有凸起的浮雕,似乎是一座山峰。 秦逍有些诧异,唐蓉却已经上前,向白衣人行了一礼,随即将黑色铁牌送过去,两名白衣人本来神色淡定,见到铁牌,同时显出一丝诧异之色。 “这是......山中令?”一人低声轻呼。 其他人都是显出吃惊之色,看唐蓉的神色与先前大不相同。 秦逍也是颇为吃惊。 那人叫出“山中令”三字,秦逍颇为诧异,不知道这山中令又有什么作用,但看众人的表情,知道不一般。 他虽然与唐蓉互相熟悉不少,但双方其实都有所保留,并没有将底细透给对方。 两名白衣人同时向唐蓉躬身,横臂在胸,显得颇为恭敬。 随后一名白衣人从怀中取出几张羊皮纸,方才送上过桥费的每人都分到了一张羊皮纸,拿到羊皮纸,每人都是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唯独唐蓉却没有得到羊皮纸。 白衣人也不说话,转身便走,其他人却没有立刻跟上,而是看着唐蓉。 唐蓉向秦逍点点头,踏上石桥,秦逍跟了上去,其他人这才跟随在唐蓉身后,白衣人如同蛇头,其他人尾随走在石桥上。 所有人都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过了石桥,便顺着石道上山,山道盘旋,如同一条巨龙缠绕在山上,只走到山腰处,便瞧见前面出现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两尊石像,石像的衣饰和那两名白衣人十分酷似,也是穿着长袍,头缠布巾,不过两尊石像的双臂都是置于胸前,双手握一石剑,剑锋向上。 两尊石像一左一右矗立,从两尊石像穿过,往前不过十来步远,便是一座石堡,堡门乃是巨大青石所制,左右两扇门都刻有浮雕,左边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而右边则是身处流云之中翩翩起舞的飞天舞姬。 秦逍看在眼里,更是诧异。 他在西陵,虽然也听说过关于兀陀汗国的不少事情,却从不曾听说过兀陀汗国有一座这样的石堡。 但仔细一想,这也不是什么怪事。 唐蓉说断空堡无所不能,只要与断空堡做了交易,他们就能满足你各种冤枉,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本该是来者络绎不绝,但今次加起来也只是寥寥数人而已,由此证明,知晓此处的人并不算太多。 “诸位前来,应该知道,石桥三日一入。”白衣人站在石像中间,向跟过来的众人道:“今日刚好是入门之日,方才已经将羊皮纸给了诸位,你们现在就可以到那边......!”向左边的石壁指了指,众人循他手指方向瞧过去,只见那面石壁光滑如镜,不过石壁上每隔一点剧烈,就会有白色的圆点。 秦逍见到白点从少到多,第一个只有一个圆点,依次增加,最后一个画着八个白色圆点,圆点越多,也就越小。 他心中奇怪,忍不住向对面的石壁望过去,只见对面石壁也是一模一样,依次画着白色圆点。 “这边是断愿壁。”白衣人解释道:“将你们的心愿写在羊皮纸上,然后放入断愿壁的缝隙中。”他指向对面石壁:“那边是皆空壁,明天早上,你们可以从皆空壁收到价码,如果同意,我们就达成协议,如果无法接受,就只能恭送离开了。” 一人上前问道:“如果你们开出的价码太高,我们无法支付,那该如何?” 白衣人面无表情,“我们开出的价码,只有你们愿不愿意支付,没有你们能不能支付的问题。” 众人互相瞧了瞧。 “你们写好之后,立刻放进去。”白衣人道:“在这里等到明天早上,晚上我们会供给食物。”也不多废话,转向唐蓉道:“你随我来!” 唐蓉看了秦逍一眼,道:“我们有两个人。” “那就请一起进来。”白衣人倒也没有为难,转身领着唐蓉和秦逍二人向石堡走过去,另一名白衣人则是留了下来。 其他人都看到唐蓉拿出了山中令,白衣人也没有给她羊皮纸,自然是另有安排。 白衣人领着二人到了石堡门前,石门直接打开一道缝隙,白衣人带着两人进了去,穿过一处院子,进了厅内。 这石堡从外面看起来朴素单调,但这里面却是十分的奢华。 厅中铺着艳丽的毛毯,中间摆着一张金黄色的大案几,上面摆放着各类瓜果和珍馐美食,琳琅满目。 秦逍倒是大开眼界,心下对这断空堡倒也刮目相看,毕竟在这荒僻之处,还能拥有如此丰盛的食物,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白衣人行了一礼,这才道:“山中令的作用,你们应该知道?” 唐蓉微点螓首:“当年获赠山中令的时候,知道可以凭借山中令前来断空堡,有山中令在手,能让断空堡帮忙做一件事情,无论难度有多大,断空堡都会帮助完成。” 白衣人道:“正是。”恭敬道:“还请将山中令交给我,堡汗见到山中令,自然会来与你相见。” 唐蓉立刻取出山中令,交给了白衣人,白衣人双手接过,又行了一礼,这才道:“两位可以食用这里的一切食物,我去请堡汗。” 等白衣人退下,秦逍才道:“蓉姐姐,有了山中令,真的可以让他们帮忙?” “多年前,因为某些缘故,得到了山中令。”唐蓉道:“那人说过,如果有朝一日遇到麻烦,可以前来这里,只要有山中令,就可以凭借山中令让他们帮忙做一件事情。看这人对山中令十分的在意,而且我们也凭借山中令进来这里,应该不假。” “能在这山上建造石堡,这些人真是有些能耐。”秦逍道:“看来他们确实有些神通,如果真的能够帮助你解决麻烦,倒也不虚此行。” 唐蓉温柔一笑,道:“如果不是有你,我也来不了这里。小马夫,一路之上,可多谢你了。” “又说这见外话。”秦逍伸了个懒腰,看着桌上诱人的食物,笑道:“蓉姐姐,他说这些食物我们可以任意食用,要不咱们尝尝,这其中有好些食物我都没有见过。” “你吃吧,我不饿。”唐蓉抬头向刚才白衣人离开的小门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等了小片刻,忽见到从那小门里缓缓走出一人来,穿着金黄色的袍子,头戴金色的头巾,整个人显得金光灿灿,一张西域人的脸庞,身材高大,面带笑容,不到五十岁年纪,卷曲的胡须十分浓密。 唐蓉见状,立刻起身,秦逍知道此人衣着华美,应该就是白衣人口中的“堡汗”。 “见过堡汗!”唐蓉盈盈一礼,秦逍也拱了拱手,那人却是横臂一礼,神色和蔼,含笑道:“远方的客人,一路上辛苦,请坐!”走过来在案边坐下,示意二人也坐下。 两人跪坐下来,那人才道:“我是尼扎目,这里的堡汗,欢迎你们的到来。”抬起手臂,手中拿着那块山中令:“这是我许多年前送给我一位朋友的礼物,他现在是否很好?” 此人虽然是胡人,但一口地道的中原话,字正腔圆,十分纯正。 “不好。”唐蓉开门见山,摇头道:“他现在很不好,而且遇到了大麻烦。” 堡汗尼扎目疑惑道:“遇到了大麻烦?” “我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带上山中令,来请求堡汗的帮助。”唐蓉肃然道:“你的朋友身陷囹圄,而且很可能会被人杀死。我请求堡汗遵守当年的承诺,立刻前去相救,没有你的帮助,他很难渡过这一道劫难。” 秦逍心下一凛,他一直不知道唐蓉要到断空堡请求什么,这时候终于明白,她是拿着山中令,前来请求堡汗去救人。 第一六六章 真相 堡汗拍了拍手,便见白衣人用托盘端了一只银色的酒壶过来。 到得案边,白衣人放下托盘,拿起酒壶,给三人的银杯之中倒了酒,酒的颜色殷红如血,堡汗微笑道:“你们远道而来,先喝一杯酒,这是最好的葡萄酿造的葡萄酒,香甜可口。”抬手道:“请!” 主人邀请,唐蓉自然不好拒绝,端起银杯,秦逍见状,心想唐蓉有求于这位堡汗,自己总要给这堡汗一点面子,也端起银杯。 堡汗端杯抿了一口,两人也都抿了一小口,这才放下。 “我的朋友遇到困难,你们拿来山中令,无论是我与好朋友的交情,还是这块山中令,我都不会不管。”堡汗微笑道:“不过你们不用着急,我需要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才能够制定计划。” 唐蓉见堡汗允诺,欢喜道:“多谢堡汗。” “你说我的朋友身陷囹圄,是否被人关进囚牢?” “正是。”唐蓉点头道。 堡汗抬手揪着自己卷区的大胡子,问道:“他是很有威望的人,也很有势力,为何会被人关进囚牢?又是什么人敢对他动手?” 唐蓉犹豫了一下,看了秦逍一眼,终于道:“白狼王!” 秦逍身体一震。 “白狼王?”堡汗道:“你说的是白狼部族的那位汗王?” 唐蓉点头道:“正是,你的朋友,被白狼王抓了起来,关进囚牢,而且.....如果抓他的人迟迟不能达到目的,就很可能会将他处以最残忍的酷刑。” “白狼王是兀陀八王之一。”堡汗神色淡定:“兀陀汗国是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任何势力,都不愿意与兀陀汗国为敌。” “但是我说的白狼王,却不是真正的白狼王!” 唐蓉一句话说出来,石破天惊。 秦逍脸上变色,堡汗微怔了一下,整个人却还是很镇定。 “从白狼王帐发出的指令,虽然都有白狼王印,但却并不是白狼王的命令。”唐蓉一张俏美的脸上此刻一片肃然:“那是有人假冒汗王令,唐人市被烧,许多唐国商贾被抓,皆因如此。” 秦逍睁大眼睛。 唐人市被烧,枫叶楼白掌柜被抓,宇文家虽然知道发生剧变,但到底真相如何,却一无所知。 宇文家只以为这是白狼王下令所为,想不通白狼王为何会自断其臂。 白狼部族在兀陀八部之中,势力虽然及不上纳律一族,但比起其他部族,实力确实数一数二,原因之一,就是因为唐人市的存在,作为兀陀汗国最大的贸易市场,东西两边而来的商贾们在唐人市贸易频繁,不但因此让唐人市繁荣一时,而且白狼王也从中获取了大量的利益。 财源广进的白狼部族,自然有足够的金钱去壮大自己的实力。 唐人市就是白狼王挖之不尽的金矿,带给他的利益无比巨大,也正因如此,宇文家自然想不通白狼王缘何会突然对唐人市痛下杀手,这于理不合,于情不通。 此时唐蓉说出白狼王是有人假冒,让秦逍震惊之余,隐隐明白了什么。 堡汗端起银杯,轻抿一口,淡定自若,放下酒杯道:“你说白狼王是被人假冒?” “一个多月前,白狼王出城狩猎。”唐蓉缓缓道:“白狼王每年入秋时节,都会带人狩猎,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许多人都知道。不过白狼王对自己的安全都很注意,他知道很多人都想取他的性命,所以每年狩猎的地点都会更换,除了他身边心腹,没有几人知道具体的狩猎之处。” “白狼部族控制的地盘很大,狩猎的地方也很多。”堡汗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在狩猎的时候,遭遇了袭击?” “堡汗英明。”唐蓉点头道:“如果不是白狼王属下拼死护卫,他已经命丧当场。” “如此说来,白狼王并没有死?”堡汗揪着大胡须道。 唐蓉道:“虽然没有死,却身受重伤,他死里逃生,突围而出,身边只有一名忠心耿耿的侍卫。” 堡汗尼扎目继续问道:“白狼王被袭击,又是谁所为?” “乞伏善!” 尼扎目道:“乞伏善不是白狼汉王的兄弟?” “是。”唐蓉道:“两人同父异母,乞伏善在白狼部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直以来,所有人都知道乞伏善是白狼王手下第一战将,而且乞伏善对白狼王忠心耿耿。” 尼扎目点头道:“我这里有他们的档案,虽然人心难测,但档案之中,记录乞伏善对白狼王的忠诚是最高级别。” “没有人会觉得乞伏善会背叛白狼王。”唐蓉苦笑道:“多年前,白狼王患了重兵,据说已经准备将王位传给乞伏善,但乞伏善没有接受,反而为白狼王遍寻名医,而且亲自照顾白狼王数月之久。” “白狼王背上生有脓疮,清理不干净,是乞伏善用嘴亲自吸出来。”尼扎目道:“而且乞伏善虽然有许多女人,却没有生下子嗣,所以白狼王对他很放心,一直将他当做最信任的心腹。” 秦逍心想这断空堡还真是神通广大,连白狼王和乞伏善的事情都是一清二楚,甚至建有密档。 唐蓉道:“白狼王狩猎,十分隐秘,知道的人都很少,乞伏善派人袭击,虽然被白狼王死里逃生,但跟随白狼王的近卫几乎全军覆没,而且尸首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次袭击事件,所有人都以为白狼王就在白狼城。”顿了顿,继续道:“乞伏善还放出风声,说白狼王身体不适,一直在调养,更是假借汗王令,控制了白狼城,大小事务都由他把控。” 尼扎目看着唐蓉问道:“白狼王被刺杀,与唐人市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乞伏善要派人烧了唐人市,还要抓捕唐国的商人?” “因为白狼王突围之后,身受重伤,曾经躲在唐人市。”唐蓉道:“白狼王因为利益缘故,一直不希望与大唐发生冲突,兀陀八王之中,他是最反对兀陀汗国与大唐开战的汗王。唐人市是他一手建造起来,虽然目的是为了汲取财富,但也确实因此与大唐保持了和睦的关系,而且他对商贾十分开明,颁布法令,在他的土地上,保证所有商贾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深得商贾人心。” “白狼王确实是兀陀八王中愿意与唐国保持和睦的异类。”尼扎目点头道:“所以他落难之后,唐国的商人们庇护了他?” 唐蓉点头道:“于公于私,大唐的商贾都不愿意看到白狼王垮台,而且你的朋友一直与白狼王有交情,危难时候,他仗义出手,救治了白狼王,而且安排他躲避乞伏善的追杀。” “袭击失败,乞伏善当然知道一旦白狼王卷土重来,对他将是恐怖的威胁。”尼扎目道:“所以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死白狼王。” 秦逍这时候终是明白了唐人市事件的真相。 唐人市被烧毁,并非是因为大唐商贾与白狼部族发生冲突,在这背后,却是白狼部族的一场剧变,只是这场剧变被乞伏善掩饰的太好,至今还没有人知道其中真相。 他看着唐蓉,心下更是狐疑。 乞伏善将此事掩饰的密不透风,西陵诸多耳目在这边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唐蓉却为何对事情的真相了若指掌? “白狼城被封锁,守卫森严,任何陌生人进入白狼城,立刻都会成为目标。”唐蓉道:“人们都以为是白狼王在发号施令,根本想不到是乞伏善盗用汗王令。这些年来,乞伏善暗中培养了自己的力量,如今他已经动用手中的力量,四处搜找白狼王的下落,而白狼王伤势较重,如今只能隐藏起来。” 尼扎目想了一下,才问道:“乞伏善袭击汗王,以下犯上,白狼王为何不前往王庭,向兀陀王寻求帮助?” “堡汗,这个时候白狼王如果前往王庭,那是自寻死路。”唐蓉蹙眉道:“兀陀王野心勃勃,这些年向西扩张,但他最大的目标是西陵,只是以白狼王为首的一干人反对出兵西陵,兀陀王才没有轻举妄动。不过白狼王早已经是兀陀王的眼中钉,只因为白狼部族实力雄厚,兀陀王不敢轻易对白狼王下手,也担心对白狼部族动手会引起其他部族的不满。” 一路之上,唐蓉显得颇为柔弱,但此刻侃侃而言,却显得精明干粮,秦逍看在眼中,心想蓉姐姐果然不简单。 “所以白狼王去王庭求援,就是自投罗网。”尼扎目笑道:“我明白了。你让我去救出自己的老朋友,他被乞伏善囚禁起来,你担心他会被害?” “乞伏善忍耐多年,突然出手,却被白狼王走脱,自然是十分恼怒。”唐蓉道:“他一定得到了消息,知道唐人市庇护过白狼王,所以将怒火发泄在唐人市,一把火将唐人市焚毁,而且抓走许多人。他觉得白狼王受伤,需要药材治疗,唐人市那些药材商人一定出了力,所以都抓了回去,除了报复,也一定是希望能从这些商人口中问出白狼王的下落。” 尼扎目点点头,问道:“那么.....白狼王现在究竟在哪里?” 第一六七章 鸿影 秦逍既然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真想知道白狼王如今身在何处。 他心知此番跟着唐蓉前来断空堡,别的不说,仅现在所知的真相,远比先前计划去往西风堡打探消息要强出千倍万倍,毕竟唐蓉说的真相,在西风堡是绝对不可能打探的到。 “我也不知。”唐蓉摇头道:“白狼王知道乞伏善会找到唐人市,所以他在唐人市只是处理了一下伤势,就被手下那名护卫带走。” 尼扎目微一沉吟,唐蓉已经道:“堡汗不知何时能够动身?这里距离白狼城有数日路途,我担心若是太迟......!” “你为何觉得乞伏善会杀死他们?”尼扎目问道。 唐蓉道:“抓捕唐人市的商贾,乞伏善打出的理由是里面有大唐奸细,他如果一直没有从商贾口中获得白狼王的下落,恼羞成怒,必然会痛下杀手。而且兀陀人对大唐存有敌意,如果处决的是大唐奸细,反倒会为乞伏善收买人心。”眉宇间满是忧虑:“乞伏善没有动手,只不过是存有最后的希望,能审出结果,但.....他们确实不知道白狼王的下落,无论乞伏善利用怎样的手段,他们也无法供认。” 尼扎目问道:“你是想让我救出所有的唐国商贾?” “被抓的商人,有十数人。”唐蓉道:“这些人都被关押在白狼城的地牢,守卫森严,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救出他们。如果堡汗能够将他们全都救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实在困难,还是希望堡汗能将你的朋友救出来,我相信他也一定等着你的帮助。” 尼扎目想了一下,才道:“断空堡能够接受任何人的请求,愿意和所有的人做交易。不过有些事情,不是说做就做。你们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两面石壁。” “断愿壁和皆空壁!” “不错。”尼扎目道:“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羊皮纸上,放入断愿壁,通常情况下,可以了断你的愿望。我们会在皆空壁内告知价码,要达成愿望,就要一切都看破,万事皆空,无论什么代价,都要不惜付出。” 秦逍心想先前就觉得那两面石壁的名字有些古怪,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如果交易成功,我们收取酬劳,但却不负责行动。”尼扎目道:“我们会将客人的愿望送去一个地方,愿望只要到了那个地方,才会立刻制定行动计划,通常而言,再困难的愿望,我们也会在三个月内帮客人完成。” 秦逍忍不住道:“堡汗,你的意思是说,营救大唐商贾,你们做不到?” 尼扎目道:“不是我们做不到,而是另外有人去做。”取出了唐蓉先前那块山中令,轻轻在手中摩挲,沉吟片刻,才道:“不过这次遇到困难的是我的好朋友,我当年将山中令交给他的时候,就对他说过,如果有一天他拿了山中令过来,便是再困难的事情,我也会竭尽全力去做。” 唐蓉起身来,向尼扎目深深一礼。 “你们是否知道白狼城的地下囚牢是什么样子?”尼扎目神情严肃起来:“还有,囚牢有多少人守卫?负责守卫的官员又是什么人?” 唐蓉蹙起秀眉,微微摇头。 “要制定计划,这些必须清楚,否则只是送死。”尼扎目道:“所以我必须先要找到白狼王,他是白狼城的主人,对囚牢的情况一定了如指掌,只要能找到他,让他提供情报,这次营救计划,我就有八九成的把握。” 唐蓉道:“堡汗要找到白狼王?” “是的。负责行动的人,都是勇敢的战士,我不希望他们白白送死,没有把握的事情,我们也不会轻举妄动。”尼扎目正色道:“你是否有白狼王的线索?如果帮助我找到白狼王,我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且越早找到白狼王,我的好朋友就能越早从牢笼之中被拯救出来。” 唐蓉秀眉紧锁,还没说话,却听得脚步声响,一名白袍人从外面匆匆进来,到得尼扎目边上,单膝跪下,凑近尼扎目耳边低语几句。 尼扎目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吩咐道:“就请这位朋友进来吧!”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都有些奇怪。 白袍人退了下去,尼扎目这才向二人道:“一位脾气很不好的朋友到来,我要招待他片刻,我安排地方你们先休息,等处理完和他的事情,我再......!”他还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秦逍和唐蓉回过头,只见一人正缓步向这边走过来,走得很慢,但步伐却很重。 秦逍看到那人,心下一凛,立时便认出,这正是之前在路上遇到的那名孤独行人。 他衣衫破旧,沾满了灰土,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头上缠着黑巾,依然背着那只狭长的包裹。 “咱们在路上见过。”秦逍凑近唐蓉耳边,轻声低语。 唐蓉微点螓首。 两名白袍人一左一右往后退,对黑巾人满是戒备。 走进厅门,黑巾人停下脚步,盘膝堵着大门坐下,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秦逍心想方才放行的时候,黑巾人并没有赶到,自然不是白袍人放过来。 而且要过石桥,需要准备近千两银子的过桥费,这黑巾人破衣烂衫,宛若叫花子一般,秦逍很难相信他身上能拿出近千两银子。 而且有求于断空堡的客人,都只能在石堡外等候,没有资格进入石堡之内。 但这黑巾人却进来,而且分明是闯了进来。 尼扎目端起银杯,品了一口葡萄酒,向一名白袍人做了个手势,那白袍人迅速退下,没过多久,就端着一只托盘出来,上面放着一只酒壶,一只银酒杯,还有瓜果和肉食,摆放在黑巾人身前的地上。 黑巾人睁开眼睛,并不客气,自斟自饮,而且将烤肉全都吃干净,又吃了一些瓜果,最后直接拿着银酒壶,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这才将酒壶丢在地上,打了个饱嗝,抬头看向尼扎目,道:“我是田鸿影!” “剑谷六绝名动天下,有恩必报田大侠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尼扎目起身向黑巾人横臂一礼。 秦逍脸色微变,盯住那黑巾人。 剑谷六绝他没有听过,但剑谷这个名称他是再熟悉不过。  小师姑沐夜姬就是出自剑谷,却被剑谷大剑首崔京甲派人追杀,秦逍记得剑谷那帮人似乎是想从小师姑手中夺取紫木匣,但紫木匣到底是什么玩意,他却一无所知。 今日在此,竟然碰上剑谷的人,着实让秦逍大感意外。 黑巾人田鸿影也不看秦逍和唐蓉,一双眼睛直视尼扎目,问道:“你知道龙须谷?” 尼扎目点点头。 “龙须谷谷主百里长舟你自然也知道。” 尼扎目道:“我知道。” “两个月前,百里长舟被人刺杀。”田鸿影面无表情,声音如冰:“刺杀他的人,我已经确定,就是你这边的人。” 秦逍见这田鸿影样貌平平,大概四十岁上下年纪,比小师姑年纪大,但比沈药师却年轻,却不知道功夫与小师姑相比又如何。 不过尼扎目对他显得颇为客气,言辞也很小心,想来这田鸿影在剑谷的地位也不低。 他还记得追杀沐夜姬的左文山,那是剑谷的晨剑司,不知这田鸿影在剑谷的地位与左文山相比又如何?如果他的地位在左文山之下,那么武功应该也及不上左文山,而左文山却不是小师姑的敌手,以此推测,田鸿影的武功应该不会胜过小师姑。 不过尼扎目提到“剑谷六绝”,这应该是剑谷六位高手的合称,能够名列其中,应该也不是善茬。 “我们收到客人的请求,要取百里长舟的性命。”尼扎目道:“我们做生意,只要有客人上门,都会尽量达成他们的愿望,至于目标是谁,我们不会去管,客人为什么提出这样的愿望,我们更不会过问。” “你们的规矩,我也懂。”田鸿影道:“听说你们要刺杀一个人,事先会对他做详细的调查,不但会将他的生活习惯调查清楚,而且对他的过往也会了解。” 尼扎目微笑道:“不让客人失望,是我们的宗旨。所以我们制定计划,一直都很谨慎,至少不能将目标弄错,否则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我们的生意也就做不下去了。” “那你们应该知道,百里长舟与我有八拜之交。”田鸿影道:“他被人杀死,我当然不会坐视不管。” 尼扎目点头道:“田大侠有恩必报,你与百里长舟是结拜兄弟,知道他被刺杀,当然会为他报仇。” “所以你知道我此行前来的目的。”田鸿影道:“第一,告诉我,要刺杀百里长舟的客人是谁。第二,刺杀百里长舟的凶手,你要交给我。我的条件不多,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诚意。” “我们并不想与剑谷为敌,一切只是生意。”尼扎目笑道:“我们做生意,讲究的是信誉,知道断空堡的人都晓得一个规矩,断空堡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客人的愿望,所以要我说出是哪位客人要刺杀百里长舟,当然是做不到,哪怕你将断空堡一把火烧了,将这里的人杀得一个不剩,你也不会知道客人的名字。”顿了顿,才道:“但是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已经做了准备,知道你迟早要来,所以刺杀百里长舟的勇士,我可以交给你处置。” 第一六八章 渔网 秦逍听尼扎目要将刺客交给田鸿影,心想这剑谷还真是名声在外。 断空堡能够完成许多人的心愿,而客人们的心愿五花八门,但每一样愿望自然都是十分困难,否则也不至于求到地处荒蛮的断空堡来。 尼扎目是断空堡的主人,背后自然有着强大的实力。 这样的人物,竟然向田鸿影妥协,这当然不是因为惧怕田鸿影,而是忌惮田鸿影背后的剑谷。 想想剑谷拥有沐夜姬和沈药师那样的高手,确实不是一般人敢惹。 保护客人的身份,这是理所当然,否则这断空堡还真无法存活下去。 不过尼扎目能将刺客交出来,这已经是向剑谷妥协,也确实诚意十足。 不等田鸿影说话,尼扎目大声道:“将他带上来!” 话声落后,很快便有两名白袍人押着一名黑袍人出现。 黑袍人不但身体被黑袍裹着,脸上也是蒙着黑巾,双手被反绑在后面,被押到了院子里,站定之后,却微仰起头,全无惧色。 “这就是刺杀百里长舟的勇士。”尼扎目抬手指向黑袍人:“现在就交给你,你可以任意处置,我也希望断空堡和剑谷的误会,因此而烟消云散。” “我如何相信?” “我以自己的一切起誓。”尼扎目神情肃然:“如果有假,我将失去所有一切,包括我的亲人和我自己的生命。” 田鸿影也不回头,摘下了那只狭长的包裹,横放在自己身前,轻轻打开了包裹,秦逍看的清楚,在包裹之中,竟然是一把长剑,剑鞘十分古朴,一看就是一把古剑。 田鸿影左手拿起古剑,轻轻拔出,青光硕硕。 这是一把青色的长剑,拔出来的一瞬间,就让人感觉一股寒意袭来。 田鸿影拿着青色长剑,转过身,走向黑袍人。 黑袍人面对田鸿影,没有丝毫的恐惧,秦逍看的清楚,那黑袍人的眼眸之中,竟出现欣喜之色,就像是好色之徒看到了绝世佳人一般,欣喜之中,带着兴奋。 秦逍心下愕然。 这世间,难免会有些不惧死亡之人。 田鸿影拔剑出鞘,向黑袍人走去,便是傻子也知道田鸿影要当着尼扎目的面杀死黑袍人,这不但是为百里长舟报仇,也是给予断空堡震慑。 面对必死之境,秦逍相信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保持淡定,就算心理素质奇佳,不畏惧死亡,却也不可能显出如此欣喜之色。 唐蓉显然也发现了黑袍人的怪异,秀眉蹙起。 剑光一闪! 秦逍甚至没看清楚田鸿影是如何出剑,便见到一颗脑袋飞起,那黑袍人的首级从脖子上离开,随即鲜血喷溅而出,而田鸿影鬼魅般后退,不让一滴鲜血站在自己的身上。 没了脑袋,那无头尸首竟然向后退了两步,两只手臂甚至能抬起来,随即踉踉跄跄,向前扑倒在地。 田鸿影右手持剑,左手两指逝去青色古剑上的血迹,很认真。 待将长剑上的血迹逝去,这才收剑入鞘 ,转过身来,向尼扎目道:“还有一个名字!” “勇士已经由你处置。”尼扎目沉下脸来:“我说过,客人的名字,不能告诉你。” 田鸿影目光如剑,逼视尼扎目,虽然孤身在断空堡,却没有丝毫的妥协:“名字!” “看来你并不在意与我们为敌。”尼扎目在案边坐下,唇角显出怪异的笑容:“我们做事很讲规矩,对朋友一直也很尊敬。你如果想和我们做朋友,我们有美酒佳肴招待,可是如果你要做我们的敌人,我们也有刀剑等待。” 田鸿影淡淡道:“我既然来,就要完成我要做的事情。杀刺客,只完成一半,我还需要一个名字。你无需担心剑谷与你为敌,我此行不代表剑谷,只代表我自己,你如果愿意告诉幕后真凶的名字,百里长舟的死,与你们再无干系。” 尼扎目笑道:“规矩就是规矩,不会因为任何一人而改变。” “所以.....你们希望与我为敌?”田鸿影淡淡道。 他虽然孤身一人,但态度淡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秦逍知道他敢这样做,那自然是对自己的剑法有着足够的自信心。 尼扎目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块烤肉,咬了一口,望着门外的田鸿影道:“昆仑山下,剑谷为尊。剑谷六绝声名在外,我们对你们总是要了解一些。”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酒水甚至洒在他卷曲的大胡子上,放下酒杯,才道:“田大侠杀人之后,有一个动作必不可少,那便是以二指逝去剑上的血迹,据说这个习惯你从第一次杀人开始就有,多年来,已经成为你杀人之后必不可少的习惯。” 秦逍心下吃惊,暗想这尼扎目真是了得,竟然连田鸿影细微的动作习惯也已经掌握。 尼扎目突然说这话,秦逍隐隐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断空堡的勇士为了完成杀人的任务,可以不遵循任何规矩,只要能够击杀目标,可以利用一切手段。”尼扎目笑道:“你知道我的勇士为何从来没有失手?因为他们对要刺杀的目标太了解,他们自己不用遵循任何规矩,但是知道如何利用目标的规矩和习惯。” 田鸿影本来神情淡定,此时却是皱起眉头,似乎也觉得事情不对。 “论起剑术,天底下没有人敢和剑谷的门人比拼剑术。”尼扎目神色阴冷起来:“这断空堡之内,也确实没有一人能是你的敌手。” 便在此时,却见到数名白袍人从院外冲进来,共有八人,四人一队,每队四人合持一张渔网,夕阳之下,那渔网泛着怪异的光芒,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材料。 八人将田鸿影围在当中,两张渔网张开,却是将田鸿影当作了网中之鱼。 秦逍心下骇然。 先前见到这尼扎目彬彬有礼,这片刻间,却已经变了脸。 这八人自然是早就埋伏下来,照此情势看,尼扎目早就知道田鸿影找上门,做好准备设下了陷阱。 田鸿影环顾一圈,显出不屑之色,猛地感觉眼前一花,身体摇晃了一下,知道事情不对,强自站住身子,但眼前却已经颇有些模糊。 他江湖经验 十足,此番前来,看似从容,实际上却是处处小心,知道这伙人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他并不担心被这些人围攻,却提防这些人使阴招。 先前他吃肉喝酒,看似不在意,但却暗中已经验出食物和酒水并无毒。 尼扎目也不是普通人,自然是知道田鸿影不是初入江湖的喽啰,在事物之中下毒,那是最低劣的手段,也不可能瞒过田鸿影。 江湖宵小用度的手法,田鸿影自然是知道的不少,始终保持警觉。 此刻眼前发花,立时便知道自己中毒,可是自始至终他都保持高度的警惕,却不知何时着了对方的道儿。 秦逍见田鸿影脚步踉跄一下,虽然不知道田鸿影视线模糊,却也知道事有蹊跷。 “田大侠,真是对不起你。”尼扎目道:“本来你可以安全离开,可是你非要和我们为敌,断空堡又无人是你的对手,我只能出此下策。” 田鸿影此时却保持冷静,问道:“你使了什么手段?” “田大侠是说看不清东西?”尼扎目笑道:“这不怪我们,只怪田大侠自己。你杀的那名勇士,过来之前,服下了梦幻花炼制的药水,只需要短短时间,梦幻花毒就会进入他的血液,所以他的血液含有剧毒,只要肌肤接触到他的血液,毒性就会侵入身体。”两只手臂环保胸前,眉宇间不无得意之色:“你杀了他,没有让血液溅在你的身上,十分聪明。可是你的宝剑沾上了他的血液,你又用手指擦拭剑上的血液,毒性从你的手指进入身体,田大侠,我这样的解释,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秦逍看着尼扎目,心想这胡人还真是狡诈得很,竟然用这样的手法下毒。 一般的手法,当然无法对田鸿影下毒,尼扎目了解到田鸿影的习惯,以那名黑袍人的性命作为代价,让田鸿影不知不觉中被毒性侵入身体,这尼扎目非但狡猾,而且心狠手辣。 “果然是宵小之徒。”田鸿影冷笑一声,拔剑出鞘,也几乎同时,两面渔网兜头向田鸿影罩了过去。 田鸿影剑出如电,划过渔网,却听得发出刺耳的声音,渔网火星四溅,却没有丝毫破损。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渔网果然不简单,那青色古剑自然是一把宝剑,却无法伤及渔网分毫。 八名白袍人交叉换位,配合默契,动作灵活,将包围圈缩小,两张渔网或横或竖、或平或斜,不断变化,一看就知道是训练了无数次。 田鸿影长剑匹练,虽然无法损坏渔网,但见光之中,那渔网一时间也兜不住他。 两张渔网张开,丈许见方,要破敌阵,攻击渔网毫无用处,必须要击杀白袍人,但这八名白袍人动作灵巧,若是攻击人,不去抵挡渔网,很容易就被渔网兜住,这渔网的材质太过特殊,若是被裹住,根本不可能挣脱开去。 秦逍见的田鸿影剑光匹练,心下钦佩,暗想剑谷门人的剑术果然是匪夷所思。 只是他却不知,田鸿影此时眼前一片昏花,只迷迷糊糊看到人影闪绰,毒性发作,根本瞧不清楚周边的情势,完全是依靠耳朵判断白袍人的所在。 第一六九章 修儒 八名白袍人身法敏捷,交错飘忽,田鸿影数次出手,虽然剑速奇快,但那两张渔网便是白袍人天然的盾牌,每次剑锋都被渔网拦住。 秦逍心想这八名白袍人虽然身手了得,而且有异网做武器,但想要拿下田鸿影,那还真是不容易。 不见得又有两名黑袍人无声无息出现,这两人宛若狗一般,竟然是四肢着地,冲到近处,猛地挥手,手中却是拿着绳子,绳子前面是铁钩,两只铁钩,直往田鸿影的两只腿上勾去。 田鸿影已经察觉事情不对,见光闪过,“叮叮”两声,两只铁钩都被击开,也就是这一下,两张渔网左右裹过去,八人交错一过,两张网已经将田鸿影裹住,田鸿影低吼一声,想要挣脱,但那渔网却是越收越紧,只眨眼间,田鸿影已经被裹成粽子般,无法动弹。 尼扎目揪着自己的大胡子,哈哈笑起来,得意非常。 “大功告成。”尼扎目赫然起身,笑道:“又完成了一桩买卖,田大侠,我很感激你,自投罗网。” 田鸿影挣扎两下,自知难以挣脱,安静下来。 “你落入天网,帮了我们大忙。”尼扎目缓步走过去,含笑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要刺杀百里长舟的客人到底是谁。” 田鸿影沉声道:“是谁?” 尼扎目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笑道:“是我,我就是那位客人。”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眸中看到错愕之色。 “本就没有其他客人要刺杀百里长舟。”尼扎目道:“但是有客人想要抓住你。” “什么意思?” 尼扎目笑道:“有位客人非常慷慨,我们和他做了交易,开出的价码已经很高,可是他在原有的价码上,还添了不少。这样慷慨的客人,我很少见到,所以他的愿望,我一定要帮他实现。” “他的愿望是要抓住我?” “不错。”尼扎目微笑道:“十几年前,那个人消失,剑谷一分为三,你自己离开剑谷,开创天剑阁,独成一派。要让天剑阁主成为阶下之囚,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秦逍有些愕然。 田鸿影是剑谷六绝之一,秦逍本以为此番他也是从剑谷而来,但听尼扎目话中意思,田鸿影早就离开了剑谷,而且开宗立派,乃是天剑阁主。 秦逍不知尼扎目所说的“那个人”是指谁,不过剑谷似乎有过一场分裂,而且一分为三,田鸿影的天剑阁便是其中之一。 “我们查知,你十年未出昆仑,潜心剑术,昆仑是你们的地盘,我自问还没有能耐前往昆仑将你俘获。”尼扎目摇了摇头,“要让你成为阶下之囚,就只有将你引出昆仑。” “所以你派人刺杀百里长舟,而且故意留下线索,就是让我知道百里长舟是被你们所杀。”田鸿影冷笑道:“你确实很聪明。” 尼扎目笑道:“天剑阁主性情孤僻,朋友不多,唯一的知交,就是龙须谷的百里长舟,百里长舟被杀,你不会不管。”抚摸大胡须道:“只要查到百里长舟之死 与我们断空堡有关,你一定会亲自前来报复。” 秦逍这才恍然大悟,看向唐蓉,见到唐蓉神情凝重,心知这尼扎目心机狡诈,唐蓉对此人已经存有戒备甚至是忌惮之心。 “你对我确实很了解。”田鸿影淡淡道。 尼扎目得意道:“击败你的对手,脑子比武功更好用。唐国有句话,叫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这句话很好,我一直在心中膜拜。事实上,一切也如我计划的一样,利用百里长舟之死,你果然孤身独剑前来报复,为了今日的计划,我花了很长时间来设计,不敢有一点点差错。” 秦逍心想尼扎目的心机,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 “田大侠,不要怪罪我。”尼扎目张开双臂:“一切都只是生意,我是个诚实的商人,与客人达成的交易,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挥手道:“将田阁主带下去,好好招待,等他心情平静下来,我再和他慢慢说话。” 几名白袍人用渔网拖拽着田鸿影退了下去,田鸿影却也并不挣扎。 两名黑袍人则是将先前那具无头尸首和脑袋带了下去,又有人过来见院子里的血液清洗干净,没过多久,一切都平静下来,如果不是院中还有一些血迹无法清理干净,方才的一切似乎从没有发生过。 秦逍心下骇然,剑谷六绝之一的田鸿影,竟然在片刻之间就被尼扎目囚禁起来,这等手段,确实让人毛骨悚然。 “对不起。”尼扎目回过身,面带微笑:“事情已经解决,耽搁你们的时间,真是对不起。” 他笑容温和,可是经过方才一幕,秦逍只觉得这胡人的笑容是那般的可怕。 “我需要知道白狼王的下落。”尼扎目在案边坐下,看着唐蓉道:“你能不能提供线索?” 唐蓉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在唐人市出现过,但后来去了哪里,确实不知道。” “如果没有监牢的情报,我又如何去营救我的好朋友?”尼扎目皱起眉头,“你们能不能想办法帮我一起找到白狼王?” 秦逍一直没有吭声,此时终于道:“堡汗,白狼王是兀陀八王之一,在兀陀汗国地位显贵,恕我直言,即使找到了白狼王,难道以他的地位,还会了解监牢的情况?”淡淡一笑,不等尼扎目说话,继续道:“大唐三十八州,每一州都有刺史,可是那些刺史对于州府的监牢情况,应该不会了解太多,要掌握监牢的情况,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管理监牢的官员,他们对监牢里的情况,一定是了如指掌。” 尼扎目“哦”了一声。 唐蓉微点螓首:“不错,堡汗,你的人来无影去无踪,神通广大,潜入白狼城打探监牢的情况,应该并不困难。”看了秦逍一眼,才道:“我们确实不知道白狼王的下落,即使知道,白狼王也未必知道监牢的布局。” 尼扎目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你们跟我来!”也不多言,起身便走。 秦逍隐隐感觉唐蓉此行未必顺畅,凑近低声道:“蓉姐姐,小心谨慎。” 唐蓉轻嗯一声,也 低声道:“见机行事。” 两人起身,跟在尼扎目身后,出了厅,左拐顺着一条长廊走到底,进入一间屋内。 秦逍一路上都是小心提防,护在唐蓉身边。 只是他也明白,如今身处断空堡,尼扎目没有其他心思还好,若真有其他心思,以他的实力,秦逍还真是无法应付。 房间里有一扇窗户,此时一个人正站在窗户边上,看向窗外,听到脚步声,那人才回过头,唐蓉见到那人,失声道:“修儒哥?” 那人见到唐蓉,脸上变色,上前两步,惊喜道:“蓉儿!” 秦逍见这人三十出头年纪,面色有些蜡黄,样貌平平,身材偏瘦,他称呼唐蓉为“蓉儿”,十分亲昵,立时就让秦逍有些不舒服。 “你怎么在这里?”唐蓉惊喜交加:“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眼圈一红,却是喜极而泣。 秦逍心里更是不舒服,暗想这家伙要身材没身材,要貌没貌,唐蓉见到他,为何如此激动? “那天我引开追兵,躲避了数日。”修儒道:“后来前往和你约定的地方会合,可是没有你们的踪迹,而且.....哈里木老牧人的帐篷都被烧毁,我找你不见,只能先往断空堡来。”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握唐蓉的手,秦逍身形一闪,已经上前向那人拱手道:“你好,多多指教!” 唐蓉精明得很,看出秦逍是有意拦阻,介绍道:“逍弟,这是我义兄古修儒,修儒哥,这是.....这是我刚结拜的义弟,王逍!” 古修儒打量秦逍两眼,随意拱了拱手,也不和秦逍多说,依然看着唐蓉道:“蓉儿,咱们能在这里见着,真是太好了。堡汗义薄云天,知道我的身份,安排我在这里,我知道你如果没事,一定会来这边。” 唐蓉看向尼扎目,有些狐疑:“堡汗早就知道我会来?” 尼扎目点头笑道:“我希望你能来。” “蓉儿,堡汗已经答应过我,会倾尽全力营救义父。”古修儒道:“咱们有堡汗的帮助,一定能够让义父平安无事。对了,蓉儿,白狼王现在究竟在哪里,你告诉堡汗,我们尽快制定营救计划。” 唐蓉看着古修儒,本来欣喜的神色,却渐渐沉下去,盯着古修儒的眼睛。 古修儒见唐蓉那双漂亮的眼眸子直直看着自己,倒是觉得有些不自在,尴尬一笑,道:“蓉儿,你.....你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唐蓉却忽然向后退了两步,手儿竟是握成粉拳,微低螓首,似乎在想着什么,古修儒皱起眉头,片刻之后,唐蓉终于抬起头,盯着古修儒的眼睛问道:“你为何不问常平他们为何没有过来?” “常平?”古修儒一怔,马上道:“不错,蓉儿,他们两个在哪里?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你见到我,没有问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们被害?”唐蓉冷笑道:“古修儒,原来是你,你出卖了我们!” 第一七零章 背叛 古修儒变了颜色,急道:“蓉儿,你胡说什么?什么出卖了你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人市被烧之后,我们按照义父先前的吩咐,若有危难,可以来断空堡找堡汗相救。”唐蓉冷笑道:“我们离开唐人市,但行踪几次被兀陀人知道,那日兀陀骑兵追拿我们,咱们分成两路,你说是要引开兀陀兵,而且咱们越好在哈里木老牧人那边会合,我们摆脱了兀陀骑兵,按照约定,在哈里木老人那里等了两天,没有等到你,却被兀陀骑兵趁夜偷袭。” 古修儒皱眉道:“所以你怀疑是我告密?” “从一开始,我就很奇怪。”唐蓉冷视古修儒:“白狼王到唐人市的事情,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屈指可数,当天晚上到来,仅仅不到一天时间,乞伏善的人就到了,在唐人市到处搜寻,放火抓人,他为何就那般肯定白狼王一定在唐人市?” 古修儒叹道:“乞伏善狡猾多端,白狼王一直与大唐商贾关系融洽,袭杀白狼王失利,乞伏善猜想白狼王躲到唐人市,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白狼王手下有几十个部族,其中有不少部族对白狼王忠心耿耿,乞伏善为何不想白狼王是去那些部族之中躲避?”唐蓉道:“之后我们离开唐人市,为何总能被兀陀人找到踪迹?” 古修儒皱眉道:“也许他们消息灵通,又或者......是常平他二人之中有人出卖了你,为何你却一口咬定是我?” “如果是他们出卖了我,也就不会死在兀陀人手中。”唐蓉显出辈分之色:“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狡辩?你出卖了我们,不但害死了常平他二人,哈里木老人一家也因为你的出卖遭受劫难,古修儒,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卑鄙无耻。” 古修儒脸色难看,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尼扎目瞥了古修儒一眼,摇头叹道:“看来你在她的心中并不是一个诚实的人,所以你的计划失败了。” 唐蓉一怔,尼扎目却已经笑道:“有一位客人,他和我们要做一个大交易,他需要白狼王的人头,我们开出了很高的价码,客人也已经答应,所以我们要完成这桩交易,就必须找到白狼王。” 唐蓉花容变色,又是退后两步:“你.....你也是乞伏善的人?” “我不是任何人的人。”尼扎目张开双手,面带微笑:“我是一个等待生意上门的商人,有客人前来做买卖,我会和他们谈好价钱,双方谈好,我们就会按照客人的要求,去帮他们完成心愿。” “堡汗难道忘记了山中令?”秦逍忽然道:“蓉姐姐拿来山中令,那是当年你赠给好朋友的物事,承诺过见到山中令,会帮他做一件事情。” 尼扎目点头道:“记得。而且我的承诺,一直都很有用。” “既然如此,堡汗为何会言而无信?”秦逍冷声道:“和你做交易要取白狼王人头的客人,当然是乞伏善,乞伏善抓走了你的朋友,你却还要和他做交易,堡汗可有是非之分?” 尼扎目微笑道:“你说的不对。断空 堡的规矩,只要客人付得起价钱,我们就不会拒绝交易。生意是生意,私交是私交,即使是我,也必须遵守规则。”摸着大胡须道:“拿到白狼王的脑袋,是断空堡和白狼王的交易,救出我的好朋友,是山中令的情分,只要完成这两件事情,也就不存在言而无信。” 唐蓉蹙起秀眉,尼扎目继续道:“拿到白狼王的脑袋,将他交给乞伏善,我可以保证,乞伏善会将我的朋友安然无恙送出来,所以从结果而言,我完成了交易,也履行了山中令的承诺,并无任何违背信誉的事情。” 秦逍一怔,尼扎目这样一说,还真是不好反驳。 “所以你们要帮助我救出好朋友,就要帮助我完成任务。”尼扎目盯着唐蓉道:“比起你的义父和那些唐国商人,难道白狼王的脑袋在你的心中更有价值?” 古修儒叹了口气,道:“蓉儿,不管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义父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白狼王在什么地方,你比谁都清楚,义父让你亲手安排白狼王躲避,他现在在什么地方,恐怕也只有你清楚。” “那你可记得,义父被抓之前,嘱咐过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白狼王。”唐蓉冷冷道:“乞伏善一旦真的夺权,必然会成为纳律生哥的马前卒,到时候遭受到威胁的就不只是大唐的商人,而是整个西陵甚至是大唐。” 秦逍心想唐蓉这话倒是没有错。 白狼王因为贸易产生的利益,一直与大唐保持着和睦的态度,他所掌控的地盘,就在昆仑关外,兀陀汗国要入侵西陵,势必要从白狼部族的土地上通过。 如果白狼王反对与大唐起刀兵,那么兀陀汗国的东进势必会受到阻扰,可是乞伏善如果掌控白狼部族甚至完全投靠纳律生哥,兀陀汗国就可能随时破关而入。 白狼王是兀陀汗国反对战争的主要力量,一旦他垮台,汗国的反战力量势必分崩离析,如此纳律生哥东进的野心就会扫清障碍。 保住白狼王,实际上就是保住兀陀汗国的反战力量,唐蓉保护白狼王,不是为了保护这个人,实际上是保护西陵。 “可是局势已经发生了变化。”古修儒道:“乞伏善已经控制白狼城,而且据我所知,他已经向其下各部族的首领发去了传召,让各部族首领前往白狼城,各部首领一到,白狼部族将会发生更大的变故,我相信乞伏善也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完全控制住整个白狼部族,那时候就算白狼王活着,也已经无济于事。”往前走了一步,语重心长道:“蓉儿,白狼部族的局势,我们已经无法改变,我们要做的,只能是尽全力救出义父。” “所以你是准备违背义父的嘱咐,要将白狼王的首级送给乞伏善?”唐蓉虽然一介女流,但此刻却是神情坚毅,没有丝毫妥协,看古修儒的眼神也是显得十分鄙夷。 “堡汗说的没错,比起义父,难道你觉得白狼王的首级更重要?”古修儒冷声道:“蓉儿,义父对你我的恩情,我们此生都无以为报,你可以不顾念义父的恩情,可是我做不到,就算是死,我也要救出义父。” 唐蓉忽 然笑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古修儒,幸亏你读了几本书,所以今日可以颠倒黑白。你要白狼王的首级,当真是为了义父?乞伏善给了你什么好处?你是什么时候投靠了乞伏善?” “你.....你胡说什么?”古修儒怒道:“什么好处?什么投靠?我.....!”忽地叹了口气:“蓉儿,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忘恩负义之人?” “事到如今,你还在否认?”唐蓉不屑道:“古修儒,一个人敢作敢当,你好歹也是个男人,自己做了什么,到现在都不敢承认?” 古修儒脸色难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尼扎目拍了拍手,几名白袍人出现在门前,尼扎目含笑向唐蓉道:“你现在的心情不好,这样说下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让人带你们下去,先好好冷静,等想明白了,随时可以告诉我们白狼王的下落,我们很有耐心。” 秦逍移到唐蓉身边,但心中也明白,这时候与这帮人动手,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天剑阁主田鸿影那等厉害的剑术,都折在这帮人手里,自己区区二品,还真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两名白袍人却是躬着身子,显得十分客气,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唐蓉看着古修儒,冷笑一声,转身就走,道:“逍弟,咱们走!” 秦逍只能跟着唐蓉。 两名白袍人一前一后,领着两人往后面去,走出后院,是一条狭窄的石道,石道尽头,便是一道石门,两名白袍人守在石门外,打开石门,是向下的石梯,墙壁上点着火把,火光不算太亮,颇有些昏暗。 走到石梯底部,前面又是一条狭长的通道,白袍人领着二人往前走,秦逍瞬间就有一种熟悉感,这里的布局虽然与甲字监不同,但分明是一处地牢。 走到一间牢房前,里面两名狱卒各自拿了一只绳子过来,秦逍一看那绳子,就认出是牛筋绳子,这种绳子异常牢固,就算力量再大,也难以挣断。 “请两位将双手背在身后。”白袍人还是很客气:“这是规矩。” 秦逍恨不得拿出鱼肠刺将这几人刺死,但也知道这时候真的不能轻举妄动,唐蓉犹豫一下,终是背负双手,狱卒将两人的双手在后面反绑了,这才打开牢房的门,让二人进了去。 牢房里四面都是石壁,十分狭小。 牢门被关上之后,听到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知道是从外面上了锁。 唐蓉脸色凝重,秦逍却走到角落的石床上,一屁股坐下,埋怨道:“这帮胡人真是小气,让咱两挤一间牢房。” “逍弟,对不起。”唐蓉回过身,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连累了你,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秦逍倒是洒脱的很,往后躺在石床上,笑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人心险恶,我也没有想到那大胡子这么不讲究。蓉姐姐,既来之则安之,他既然将咱们关起来,没有对咱们动手,那就是对我们还有所求,不会轻易杀了咱们。只要有求于咱们,咱们就总有机会的。” 第一七一章 入狱 唐蓉见秦逍身陷囹圄,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心想这少年郎倒是想得开。 轻轻坐在石床上,脸上却是愁恼之色。 “蓉姐姐,那个古修儒是不是喜欢你?”秦逍坐起来,靠着石墙,含笑问道。 唐蓉蹙眉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问这些乱七八糟的。” “我瞧他看你的眼神不对。”秦逍道:“那眼神色眯眯的。” 唐蓉等了秦逍一眼,随即轻叹道:“他以前也是个好人,待我.....待我也一直很好。” “他对你好,就没存什么好心思。”秦逍醋意般道。 唐蓉斜睨了秦逍一眼,道:“那你对我好,是不是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秦逍细细一笑,故意在唐蓉腴美的身上打量,唐蓉被他看得脸一红,低声斥道:“做什么?” “蓉姐姐,古修儒投靠了乞伏善,他是你义兄,为何不将白狼王的踪迹告诉乞伏善?”秦逍问道:“他是你义兄,可是我看他似乎并不知道白狼王的下落。” 唐蓉犹豫了一下,才道:“义父没有让他安顿白狼王,派我暗中安排白狼王从唐人市离开,而且我派人将他安置在一个十分隐秘得地方,这事情除了我和义父,就只有我手下两名陪同白狼王的亲信知道,他二人也绝不会出卖我们。” “这就奇怪了。”秦逍有些疑惑:“这事儿应该让古修儒去安排,怎地反倒让你安排?” “因为......义父信不过他。”唐蓉苦笑道:“义父曾经说过,古修儒贪图小利,这样的人,必定不会忠诚。” 秦逍顿时开心笑道:“原来如此。” 唐蓉瞥了他一眼,道:“你为何这样开心?” “当然开心。”秦逍一本正经道:“他是你义兄,你们感情自然深厚,那家伙对你不怀好意,要是喜欢你,万一你招架不住他的甜言蜜语,突然喜欢上他,那可不得了。” 唐蓉恼道:“说要喜欢他?喜不喜欢他,和你有什么干系?” 秦逍道:“你喜欢他,我就吃醋啊,不开心啊。” 唐蓉一怔,见秦逍一本正经看着自己,咬了一下嘴唇,白了一眼:“没一个好东西。”向牢门看了一眼,才道:“你放心,这辈子我不会喜欢任何男人,也不会和任何男人走到一起。” 秦逍一愣,诧异道:“蓉姐姐,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谁和你开玩笑。”唐蓉没好气道:“不要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秦逍叹了口气,微一沉吟,才道:“蓉姐姐,你的义父被乞伏善抓走,他是不是药商?” “不是。”唐蓉犹豫了一下,才道:“他在唐人市经营酒楼.....!” “枫叶楼!”秦逍脱口而出。 唐蓉看向秦逍,诧异道:“你知道枫叶楼?” 秦逍苦笑道:“原来你是白掌柜的义女。”心想这世界还真是小,原来蓉姐姐竟然是枫叶楼白掌柜的义女,如此说来,蓉姐姐竟然与西陵宇文家也有渊源。 枫叶楼是宇文家暗中斥资经营,白掌柜更是长义候的心腹。 唐蓉是白掌柜的义女,当然也算得上是宇文家的人。 “你......你怎么知道?”唐蓉微微一惊:“你认识义父?”蹙眉道:“义父在兀陀这边用的是化名,别人只叫他唐掌柜,他本来的姓氏却是姓白,但却没有几个人知晓,你是如何知道他姓白?” 秦逍顿时明白唐蓉为何这样吃惊。 白掌柜是宇文家对枫叶楼掌柜的称呼,但白掌柜在唐人市却姓唐。 “蓉姐姐,实不相瞒,我是白虎营的人。”秦逍既知唐蓉的身份,也不再隐瞒:“唐人市被烧,白掌柜被抓,消息已经送到西陵。宇文家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所以派出了大公子前来兀陀处理此事,而我也随队前来,得到大公子的吩咐,前往西风堡打探消息。” 唐蓉吃惊道:“你是宇文家的人?” “正是。”秦逍点头道:“大公子也已经到了兀陀。” “宇文承朝也来了?”唐蓉蹙眉道。 秦逍听唐蓉直接称呼大公子的名姓,也瞧不出她对宇文承朝有丝毫的敬畏,心下倒是奇怪,暗想你是白掌柜的义女,应该也是隶属于宇文家,对自己的大公子怎地没有丝毫敬畏。 秦逍点点头,唐蓉淡淡道:“义父当初是为了宇文家来到兀陀,身处险地,此番遭难,他们也确实该出出力了。” “不过白掌柜似乎并没有向宇文家告知白狼王被袭击的事情。”秦逍道:“至今宇文家也不知道这边究竟发生什么。” “事发突然,乞伏善来的人太快。”唐蓉道:“义父当时找人为白狼王略做治疗,知道唐人市不能久留,只能迅速安排我将白狼王送出去,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写信派人向西陵禀报。他本意是想搞清楚情况,再向宇文家禀明实情,本觉得乞伏善没有抓到白狼王,拿不到证据,不敢轻易动弹唐人市和唐国的商贾,毕竟如此一来,对兀陀国的商贸大有影响,乞伏善投鼠忌器,可是乞伏善比他预料的还要残暴。” “原来如此。”秦逍微颔首:“难怪宇文对此一无所知。” “其实我知道白狼王被袭击的详情,也是在送白狼王离开的途中,听白狼王身边那名护卫简要叙说。”唐蓉道:“义父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秦逍道:“你既然保护白狼王,怎地和他分开?” “这是义父安排。”唐蓉道:“义父担心身边有奸细,我带走白狼王,如果一直在一起,身边只要有奸细,白狼王的下落很容易就被乞伏善知晓。所以在护送途中,我偷偷安排两个绝对值得信任的属下护送白狼王离开,他们离开的时候,其他的人都不知道,包括当时和我在一起的古修儒。”庆幸道:“幸亏义父有这样的安排,否则有古修儒这无耻小人在身边,白狼王现在只怕早就落入乞伏善之手。” 秦逍心想那白掌柜还真是心机深沉。 “古修儒不知白狼王行踪,只有从你口中才能问出白狼王的下落。”秦逍叹道:“所以他故意向乞伏善的人泄露你们的的行踪,就是想将你抓到手,问出白狼王的下落。” “其实我对他也有所怀疑,可是并不相信他真的会走到那一步。”唐蓉苦笑道:“义父以前安排他的事情,他都能够完成,对义父也很孝顺,待我也很好,我.....我真的不愿意他变成现在这样子。” 秦逍心知唐蓉虽然对古修儒憎恨不已,但两人曾经也是义兄妹,自然也有过温暖的日子。 “那山中令.....?” “是我离开唐人市的时候,义父交给我,说这是断空堡的信物,其实很早之前,义父就对我说起过断空堡。”唐蓉缓缓道:“义父的意思,如果真的遇到无法解决的麻烦,可以利用山中令向断空堡寻求帮助。” 秦逍叹道:“如果白掌柜知道他的好朋友是这样一个人,应该会很失望。” “你说你是白虎营的人?”唐蓉忽然问道:“可是我听说要进白虎营十分困难,白虎营的士兵选取十分的严苛,身形要.....!”打量秦逍一番,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秦逍已经明白她的意思。 “你说是我不够高大威猛?”秦逍含笑问道。 唐蓉轻笑道:“你觉得你高大威猛?” “规矩改了,白虎营从我开始,要选择样貌出众头脑聪慧的士兵。”秦逍大言不惭:“如果白虎营都是四肢发达的粗汉,没什么发展。” 唐蓉好笑道:“不怕丑,你样貌出众吗?” “难道不出众?”秦逍道:“我每天都照镜子,到现在还没看到比我长得漂亮的。” 唐蓉叹了口气:“你长得再漂亮又如何?咱们被关在这里,生死未卜,如今自身难保,要救义父......!” “天无绝人之路,咱们静下来,好好想想法子。”秦逍道。 唐蓉红唇微动,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那道石门,怔怔出神。 “蓉姐姐,咱们两天没有休息了。”秦逍往里面挪了挪:“要不咱两先凑合着睡一会儿?等养足了精神,再想办法出去?” 唐蓉还没说话,却听到外面的走廊里传来声音,脚步声从门前走过,也没有停下。 秦逍从石床上下来,走到石门边,这牢门虽然坚固,但下面有一个小孔,秦逍寻思应该是往里面送饭食所用。 他蹲下身子,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尼扎目的声音:“田大侠,现在是否冷静下来?” 秦逍一怔,心想原来田鸿影也被关进了这石牢里。 只是田鸿影却并无回应。 “我知道田大侠心里不痛快。”尼扎目笑道:“你武功高强,剑法了得,竟然折在断空堡,无论是谁,心里都不舒坦。” “小人行径,何颜自夸?”田鸿影的声音终于响起,充满不屑。 尼扎目笑道:“我是生意人,只要能做好生意,什么手段都可以,千万莫将你们中原无人那套规矩放在我身上。”顿了顿,才道:“田大侠,我不要你性命,只要你交出一件东西便好。” “什么东西?” “田大侠何必明知故问。”尼扎目道:“我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请你来断空堡,当然不是为了要取你性命。只要你交出紫木匣,我自然放你离开,生意人诚信为本,说过的话,决不食言!” 秦逍心下一凛。 紫木匣? 他记得清楚,左文山奉命追拿沈药师和沐夜姬,也是为了紫木匣。 只是那紫木匣既然在沐夜姬那边,尼扎目又怎地向田鸿影索要紫木匣? 紫木匣又到底是什么物事? 第一七二章 山中老人 田鸿影大笑出声,道:“果然是为了紫木匣,崔京甲给了多少好处,能让你沦为他的走狗?” “只要愿意付出代价,我可以成为天下人的走狗。”尼扎目不以为意:“田大侠,我们现在也可以做交易,你交出紫木匣,让我完成交易,我也可以向你支付价钱。” “哦?”田鸿影笑道:“我让你去死,你愿意?” “只要你交出紫木匣,我可以去死,决不食言。” 田鸿影冷笑道:“看来山中的那位老人果然是厉害,能让人为他甘心赴死。” 秦逍心下疑惑,心想田鸿影说的山中那位老人是谁?但听田鸿影的意思,山中那位老人显然是尼扎目的主子。 “田大侠既然知道山中老人,就该知道我们一旦要做一件事情,就不会半途而废。”尼扎目道:“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说过的话,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田鸿影道:“只可惜你的命在我眼里不值一提,更不能与紫木匣相提并论。” “那你可以开出你的价码,我们可以谈谈。”尼扎目道。 田鸿影道:“你可以去告诉崔京甲,他想要得到紫木匣,那是痴心妄想,趁早死了这条心。” 尼扎目道:“田大侠,你对我们很了解,就应该知道,我们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人开口。只是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伤了和任何人的和气,也许以后你还会是我们的客人,对于未来的客人,我们也很尊敬。” “山中酷法,我还真想领略一番。”田鸿影冷冷道。 尼扎目道:“这里曾经住过很多人,他们一开始和你说的一样,但是最后却都将我们想要的东西交出来。现在这里面还有不少人住着,他们和你一样,现在也不会开口,可是几天之后,我保证没有一个人会有保留。” “如果你现在不动手,那我就等你们动手的时候。”田鸿影淡淡道。 尼扎目叹了口气,很客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田大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会再来和你谈一谈。”不再多言,秦逍很快听到脚步声响起,从小孔里看到尼扎目从门前走过,却也没有在这里停下。 秦逍回过头,见唐蓉低头沉思,显然并不在意田鸿影那边的事情。 走廊里一片死寂,好一阵子过后,才听一个声音道:“是天剑阁田阁主?在下汤经义,久仰阁主大名。” “七杀剑派的汤掌门?” “不敢。”汤经义道:“在下那几手剑术,在别人面前还能显摆两下,可是在剑谷高手面前,不值一提。” 田鸿影道:“七杀剑派的太虚剑法,还是有些独到之处,并非一无所长。” “能得阁主夸赞,七杀剑派荣幸至极。”汤经义激动道:“阁主,你怎么也到了这里?” 田鸿影并不说话。 “是在下冒昧了。”汤经义显然觉得自己问错了话:“阁主莫怪。” 田鸿影道:“你怎么在这里?” “有人想要得到太虚剑法的剑谱,和断空堡做了交易,让断空堡的人将在下抓到这里,想要获得太虚剑谱。”汤经义冷笑道:“太虚剑谱是七杀剑派镇牌之宝,怎能被外人拿去?便是死在这里,他们也休想得逞。” “那个胡人似乎很有把握。”又一个声音道:“他现在还客气,不过随都要对咱们动刑。” “那又如何?”汤经义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的刑罚有多厉害。” 那声音道:“田阁主,你刚才说的山中酷刑,是否很可怕?”随即加了一句:“在下源赤观天风!” “原来是天风道长。”田鸿影似乎有些意外:“你也在这里?” 秦逍心想看来断空堡还真是神通广大,能被田鸿影知道的人,自然是名声在外的人物,如今却都沦为阶下囚。 天风道长叹道:“贻笑大方,实在是丢人。” “断空堡背后的主人,应该是山中老人。”田鸿影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山中老人真名是什么,无人知晓,来自何方,也无从查据,只知道此人手下豢养了诸多刺客,还有不少女子,这些人自幼就被山中老人豢养训练,那些女子长大之后,分布到各地,为山中老人收集各样情报,而那些男童成人之后,便都成为刺客,跟踪暗杀无所不用其极。” 汤经义道:“还有这样的事?” “我虽然听说过山中老人这些事情,但是真是假,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他豢养的那些人,对他忠诚无比,为了他可以不畏死亡。”田鸿影缓缓道:“山中老人手下有十八堡,这断空堡便是其一,也是十八堡之中我们唯一知道的地方。这些山堡作用不一,有些就是用来训练刺客,有些则是像断空堡一样,与人做交易。” 天风道长道:“山中老人的势力,应该还没有渗透进大唐,否则我们不可能对他们一无所知?” “那倒未必。”汤经义道:“他们行事鬼祟,藏头露尾,真要渗透进大唐,那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见人,我们也未必知道。” “这话倒也有理。”天风道长道。 “山中酷刑,据说是山中老人亲自发明的刑法。”田鸿影道:“我不知刑法到底如何,但有传言说,经受过山中酷刑的人,便不再有自己的想法,这帮人想要知道什么,受刑之人都会供认不韪。” 这几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这地牢十分寂静,秦逍倒是听得一清二楚。 汤经义道:“管他是什么......!”声音戛然而止,随即秦逍便听到脚步声,汤经义自然是发现有人进来,立时停止说话。 这一次那脚步声却是在秦逍这间牢房外停下,随即从那洞孔塞进来瓜果,秦逍正想难道是送饭的时间到了,随即听到外面传来声音:“蓉儿,你一路上辛苦,肯定没吃什么东西,这些瓜果你先垫垫肚子。”却正是古修儒的声音。 秦逍回头看向唐蓉,只见唐蓉一脸脑色看向这边。 “蓉儿,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义父,不论你信与不信,我都无愧于心。”古修儒叹道:“断空堡接了乞伏善的生意,这事儿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做,你现在不说,等他们用刑的时候可就迟了。” 唐蓉冷冷道:“那你去让他们赶紧过来用刑。” “你又何必如此固执?”古修儒道:“你就算不为义父想,难道不为自己想想?你如果不说出他的下落,尼扎目绝不会放过你,他不但要对你用刑,而且会永远将你囚禁在这里。你难道想后半辈子在牢房里度过?” 唐蓉冷笑道:“我没你那么见利忘义贪生怕死。” “见利忘义?”古修儒显然有些恼怒:“我知道你的意思,当年他救了我,我给他做牛做马,这些年我帮他做了多少事,欠他的早已经还清。”冷哼一声,不无怨怒道:“可是他对我又如何?许多事情,他让你知道,却从不让我知道,你说他可曾信任过我?他当年救我,就是想让我成为任他驱使的牛马,这么多年来,他可曾为我想过?” “他给了你性命,难道还不足够?” 古修儒冷笑道:“他收我为义子,就该信任我。他的书房,你可以随意进出,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可以进去,我却不能踏足半步,他出门办事,也从不带我在身边,你可知道那些人如何看我?” “就因为这些,你便投靠乞伏善?”唐蓉冷冷道:“乞伏善给了你什么好处?” “不错,我是投靠了乞伏善,几年前乞伏善就派人找到了我,让我做他的眼线,监视枫叶楼。”古修儒道:“可是我一直没有出卖他,因为在乎你,他做的许多事情,我都隐瞒了下来。” “在乎我?” “蓉儿,你难道不明白我的心意。”古修儒急道:“这些年我忍气吞声,全都是为了你。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便是再大的委屈我都愿意承受。我一直想,枫叶楼如果出事,一定会牵累到你,所以我一直在保护枫叶楼,其实都是为了你。我以为对你的一片心意,你总有一天能接受我,可是.....这些年你对我虽然客客气气,但却从没有真正看得上我。你越是客气,便越是将我当做外人。” 唐蓉淡淡道:“幸亏我没有鬼迷心窍,和你这样的人走在一起。” “都是你的错。”古修儒忽然吼道:“如果你早和我在一起,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一切都是你的错,就是因为你,因为你的不屑一顾,因为你的孤高自傲,所以才造成今天的这个局面。” 唐蓉冷漠道:“你若觉得是我的错,那就是我的错。我最大的错,便是还曾以为你是个男人。” “男人?”古修儒怪笑道:“唐蓉,你别装的如此清高。我看上你,是给你机会,否则你这辈子都是孤独终老。你自己难道忘记,之前和你定亲的那两个男人是怎么死的?你天生克夫命,哪个男人太靠近你,都会死于非命......!” 秦逍心下一凛,看向唐蓉,只见唐蓉娇躯微微颤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天生孤独,那是你命中注定。”古修儒怒道:“我给你机会,让你做我的女人,你却不识好歹,难道你还觉得会有别的男人看上你?就算有人看上你,他们一定会死,被你的命格克死!” 第一七三章 美人关 古修儒怒声叱骂,言辞不堪,秦逍脸色冷峻,却没有出声。 唐蓉身体轻轻颤抖,脸色苍白,闭上眼睛,眼角却是显出泪光。 没听到里面有声音,古修儒声音停下来,片刻之后,忽听到古修儒懊恼声音传来:“蓉儿,我.....我失心疯,口不择言,我该死,我该死!”听到“啪啪”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抽自己的嘴巴子。 秦逍心中冷笑。 古修儒显然是追求唐蓉多年,想要得到唐蓉,但唐蓉不知是因为有所顾忌,还是因为确实对此人看不上,对他不假辞色。 人生七苦,求不得便是七苦之一。 秦逍知道,古修儒辱骂唐蓉,无非是将这几年压抑在心中的怒火发泄出来。 可是他心中依然存着占有唐蓉之心。 既得不到,却又想得到,心中矛盾不已。 此时突然说软话,甚至自扇耳光,无非还是希望有机会亲近唐蓉。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此人因为对唐蓉的垂涎,都已经有些扭曲。 “蓉儿,你原谅我,原谅我,以后我再也不说这些话了。”古修儒声音发软:“只要你和我好,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绝不骗你。” 唐蓉睁开眼睛,却见秦逍正对自己使眼色,用嘴向门外努努,又往地上努了努。 唐蓉何其精明,秦逍这两个动作,她自然是立刻明白了意思。 但她却是蹙起秀眉,显出为难之色。 秦逍却是向着唐蓉鞠了两个躬,做出乞求之色。 唐蓉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气只是因为心中为难发出,十分自然,但古修儒听到这声叹气,还以为唐蓉心有松动,急忙道:“蓉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真的是为了你,只要为你好,我上刀山下火海,什么都愿意。” “修儒哥,你知道我现在最关心的是义父。”唐蓉声音也柔和下来:“除了义父,其他的我都不关心。” “蓉儿,你别急。”古修儒声音满是欣喜:“我说过,营救义父,我义不容辞。我可以向堡汗求情,他和义父也曾是朋友,我相信他不会坐视不管。” 唐蓉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面带鼓励之色,苦笑了一下,才幽幽道:“修儒哥,你对我的心意,我不是不知道。你说得对,我命格不好,可是正因如此,我才不和你靠近,故意对你冷淡。这些年你待我好,一直照顾我,我.....我不想因为我害了你。” 她语重心长,轻言细语,秦逍听着,都觉得是真心话。 秦逍心下赞叹,暗想漂亮的女人撒起谎来,果然是惟妙惟肖,让人信以为真。 “蓉儿,你.....你真是怕害了我,所以.....所以才不和我靠近?”古修儒激动道。 唐蓉嗯了一声,道:“你知道,和我定亲的两个人,都死于非命,算卦的也说过,我命格太硬,男人靠近我,容易被克。我不想再害别人,更不想害你,所以打定主意,要孤独终老。” “蓉儿,你放心,我也找了高明的大师。”古修儒立刻道:“两年前,我就找大师偷偷做法,让我可以抵受你的命格。” “你.....你真的这样做了?”唐蓉问道。 古修儒道:“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有人说我贪图小利,可我是为了攒钱,请大师帮我做法。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的。” “原来如此。”唐蓉故作感动:“修儒哥,想不到你对.....对我有如此情义,为何......为何不将这事早些和我说?” 古修儒道:“我是个男人,这些苦痛,我自己承受就好,不想让你担心。” “难为你了。”唐蓉叹道:“修儒哥,我是个女人,又何尝不愿意有个男人在旁照顾?其实.....其实我心里也有你,但......!”幽幽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说下去。 “蓉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古修儒立刻道:“你在挂念义父。你放心,义父出来之前,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我只希望你答应,等救出义父,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咱们好好过日子。” “你.....你真的能待我好?”唐蓉道:“再过几年,我人老珠黄,那时候......那时候你若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男人最易变心,以后有更年轻漂亮的女人出现,你.....你始乱终弃又该如何?” “不会的,不会的。”古修儒连声道:“我这辈子只喜欢你,只要你,其他女人我都不放在眼里。蓉儿,我不只是喜欢你的容貌,我更喜欢你的性情和为人。咱们相处多年,我对你情根深种,你.....你应该明白。” 唐蓉沉默片刻,终于道:“除非你对我立誓,此生只会和我在一起,不会对我始乱终弃,否则......否则我终究不能心安。” “我发誓,此生.....!”古修儒想也不想,便要发誓。 “等一下。”唐蓉道:“你要看着我眼睛说,我要你在我面前,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我才相信。” 古修儒犹豫了一下,才道:“蓉儿,你等一下,我让人开门,进去和你说话。” 唐蓉今日对他说话温柔无比,而且言辞真挚,古修儒眼见得自己多年夙愿很可能会实现,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机会。 听到脚步声匆匆离开,秦逍这才看着唐蓉,一脸钦佩。 唐蓉却是狠狠瞪了秦逍一眼,示意秦逍靠近,低声道:“你让他进来做什么?你还想拿他做人质不成?咱们都被绑了手,古修儒也会些拳脚功夫,你双手被绑,不是他对手。就算你真的抓住他,以他做人质,尼扎目也绝不会因为他对咱们妥协?” 秦逍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是轻声道:“蓉姐姐,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我越听越像是你心里话。” 唐蓉白了他一眼,竟鬼使神差道:“说的是真的又如何?你又吃醋了?”这话一出口,便觉得有问题,秦逍已经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吃醋?这次我可是连醋坛子都打翻了。” 还没多说,外面脚步声响,就听古修儒道:“我是奉了堡汗之令,要对里面的犯人进行审问,你赶紧开门,不能误了堡汗的大事。你若不信,现在就可以去找堡汗禀报。” 狱卒道:“堡汗已经休息,堡汗休息的时候,没人敢打扰。” “堡汗让我今晚务必问出口供 。”古修儒有些不耐烦:“等堡汗明天醒来,我如何交差?赶紧开门。” 狱卒似乎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打开了门锁,又听那狱卒道:“你进去后,我先锁上,出来时候,说一声我再开门。” 石门被推开,古修儒从门外进来,他显然还是有些戒备,站在门边往里面扫视一遍,见秦逍蹲在石墙边,双手依然被绑在身后,唐蓉坐在石床上,一双迷人的眼眸正看着自己。 古修儒一看到唐蓉那张熟悉而风情娇媚的俏脸,心下一荡,不再犹豫,进了牢房,狱卒从门外关上了石门,随即听到铁链声音,自然是由在外面锁上,却也很是警觉。 古修儒自然不会将不到二十岁的秦逍放在眼里,看他蹲在墙边低着头,也不去多管,走到唐蓉面前,犹豫一下,才轻声道:“蓉儿,你.....!” “修儒哥,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唐蓉打断问道:“你当真对我一片真心?” 古修儒立刻手臂举起,手指指天:“蓉儿,我可以对天立誓。” “你先别急。”唐蓉看着古修儒:“你答应我,一定要想出办法救出义父,我也答应你,救出义父之后,我便.....我便和你在一起,以后就是你的人。”说到这里,还故意咬了一下嘴唇,妩媚娇柔,显得颇有些腼腆。 古修儒喉头蠕动,看着这美貌的女人,心神荡漾,连连点头:“好,蓉儿,先救义父,救出义父,再说咱两的事情。”眼睛从蓉姐姐天鹅般的雪腻粉颈扫过,顿觉有些口干舌燥,恨不得立时将这美貌女人按在身下,但知道这种事儿不可操之过急,唐蓉既然已经允诺,那么自己迟早能得到她,做了长久夫妻,到时候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你说尼扎目非要知道白狼王的行踪,才会帮咱们救义父?”唐蓉蹙眉道:“可是义父说过,绝不可出卖白狼王.....!” “蓉儿,我还是那句话,比起义父,白狼王的命算什么?”古修儒听唐蓉对白狼王的下落都有松动的意思,心下更是激动,若是真的能从唐蓉口中问出白狼王的下落,自己更会立下大功,柔声道:“尼扎目的实力,咱们都清楚,只要他们出手,义父必然安然无恙。他是生意人,如果拿不到白狼王的首级,是不会帮咱们的。咱们两个势单力薄,乞伏善他......!” 他话声未落,猛地一只手臂从后面勒过来,他注意力全在唐蓉身上,这屋里除了不起眼的秦逍,也不可能有别人,所以根本不防备后面有人会袭击自己。 那只手臂虽然不粗,但是力量恐怖,出手更是果断异常,就像铁箍突然箍住了古修儒脖子,身后那人比古修儒要矮,所以古修儒的身体被勒的向后仰。 古修儒想要叫出手,一来脖子被勒住,无法出声,二来嘴巴也被另一只手捂住。 他拼力挣扎,发出声音引起外面狱卒的注意,但只是踢了石床两下,发出两声不被注意的轻微响动,便觉得眼前发黑,身体绵软无力,转眼之间,便即昏阙过去,身体也瘫软在地上。 ----------------------------------------- ps:再向大家求自动订阅! 第一七四章 联手 古修儒躺倒在地,秦逍取了鱼肠刺,从他身上割下大片已经,塞进他口中,又用他腰带系住了他嘴。 唐蓉见秦逍双手自若,竟然挣脱牛筋绳子,大是惊讶。 秦逍用那牛筋绳子反绑了古修儒双手,这才抬手抹去额头冷汗,抬头看向唐蓉,见唐蓉怔怔看着自己,抬起手指,在嘴边轻“嘘”一下,随即冲着牢门外指了指。 唐蓉先前还在奇怪,秦逍双手被绑,为何还要让古修儒进牢房。 此时却终于明白缘故。 秦逍深吸一口气,这才走到牢门边,故意模糊嗓子道:“开门!” 狱卒显然没有走远,很快就听到开锁的声音,随即石门被推开,刚出现一道缝隙,秦逍手持鱼肠刺,如同猎豹一样,向前冲出,那狱卒刚抬头,鱼肠刺已经刺入他喉中,还没感觉到疼痛,秦逍已经拽住他一只手臂,将他扯回牢房内。 所有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速度快极。 唐蓉看在眼中,也是花容变色。 她虽然知道秦逍身手不低,但此时才知道秦逍之前还是没有完全展现出实力来,刚才这一连串动作,不但需要机敏果决的身手,而且脑子还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这年纪轻轻的少年郎,显然比她所想还要出色。 狱卒被扯进牢房,秦逍将他按在石墙上,一只手捂住他嘴巴,另一只手中的鱼肠刺没入他喉咙。 狱卒眼珠子暴突出来,挣扎几下,但秦逍的力气绝非狱卒所能撼动,片刻之后,狱卒终是不再挣扎,也没了呼吸。 秦逍轻呼一口气,这才将狱卒尸首缓缓放下,这狱卒手上竟然还拿着一直铁环,铁环之上,挂满了钥匙,心知这上面的钥匙,应该就是打开这地牢各间牢房的钥匙,将那铁环拿在手中,这才回转身,见唐蓉一脸愕然看着自己。 秦逍走过去,跳上石床,用鱼肠刺割断了绑着唐蓉双手的牛筋绳子。 唐蓉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解开绳子的?为何我不知道?” “这世上应该还没有绳子能绑住我。”秦逍笑道:“若是戴上镣铐,我还真没有法子,可是再结实的绳子,无论用什么样的绑法,我都能解开。” 唐蓉更是诧异。 她自然不知道,秦逍在监牢当差的时候,就专门研究过用绳子绑缚囚犯的方法,最常用的七八种绑法,秦逍早就知道如何自行解开,此后在牢房里,还曾经专门和一名梁上君子探讨过这方面的技巧。 尼扎目显然也是轻视了秦逍,只以为牛筋绳子结实无比,江湖上诸多厉害的角色被牛筋绳子绑住也束手无策,自然不可能想到秦逍还能自行解开绳子。 而且秦逍被关在石牢,就算真的有解开绳子的本事,那也只能被困在牢房里。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唐蓉虽然双手自由,却还真没想出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逍道:“你不告知白狼王的下落,尼扎目是不会放我们走。这人心机狡诈,就算真的告诉了他,我都怀疑到时候他还会将咱们交给乞伏善。” 唐蓉微点螓首:“我也是怀疑他会这样做。” “所以要么被当做货物送给乞伏善还银子,要么咱两后半辈子就呆在这里过日子。”秦逍低声道,心中却忽然想,要是和蓉姐姐两个人在这囚牢里没羞没臊地生活下去,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唐蓉摇头道:“他不会让咱们过好日子。你刚才没听外面那几个人说,尼扎目暂时没对咱们下手,只是想让咱们自己招供。他要是等的不耐烦,就会用刑。” 秦逍冷笑道:“所以咱们自然不能傻呵呵地坐在这里等着他来用刑。” “狱卒被你杀了,这地牢还有其他的狱卒。”唐蓉低声道:“古修儒进来地牢,地牢守卫自然知道,这两人迟迟没动静,其他狱卒和守卫一定会察觉事情不对,他们如果进来发现.....!”心知秦逍虽然身手不弱,但如果真的惊动了断空堡其他人,仅凭自己和秦逍二人,根本不可能应付尼扎目这伙人。 秦逍知道唐蓉言之有理,不敢耽搁,低声道:“我去打开其他牢房。” “其他牢房?” “蓉姐姐,你莫忘记,这里的囚犯,都是对尼扎目恨之入骨。”秦逍冷笑道:“咱们两个人当然无法安然走出断空堡,可是这地牢里咱们有帮手。”也不耽搁,迅速出了石牢,先悄悄地打探了附近的情况,这地牢入口的地方还真有两名狱卒,不过自然想不到地牢里已经发生变故,正在低声说话。 秦逍走到隔壁牢房,试了几次,终于打开铁锁,这才用力推开牢门。 只见里面那人双手戴上镣铐,见有人进来,立刻站起,借着里面的火光,那人正用刀锋一般的眼睛盯着自己。 秦逍轻晃了一下是手里的铁环,低声道:“我拿到了他们的钥匙,狱卒已经死了,咱们一起杀出去。” “钥匙?”那人皱起眉头,狐疑道:“你是什么人?” “我叫王逍,至少在离开断空堡之前,咱们是朋友,也是战友。”秦逍道:“你若相信,现在就跟我一起走,若是觉得我不值得信任,你可以留在这里。”也不和那人废话,出了牢房,又连续打开了几间牢房。 戴着镣铐那人虽然疑惑,但石牢被打开,想着与其在这里等死,至少还有一搏的机会。 不过这地下石牢,却也不是没间牢房都有人,打开了四五间,只有两间里面有人,其中一人听声音,应该就是那位天风道长,他身上也确实穿着道袍。 几人低声交流,倒也相信秦逍不是尼扎目的人。 不过这些人都是戴着铁镣,没有钥匙,也不能打开,行走的时候,唯恐惊动狱卒,所以都很小心,不令铁镣发出声音。 天风道人让一人过去望风,以免狱卒突然过来。 秦逍又打开一间石牢,里面正是天剑阁主田鸿影,这位田阁主不但手上戴着镣铐,就是脚上也戴了镣铐,一看就是重点对待。 秦逍心下暗想,看来尼扎目还真是没将自己放在眼里,狱友们都戴着镣铐,唯独自己只是被绳子绑着,区别对待,让秦逍有些不悦,心想难道自己就这般不入尼扎目的法眼。 秦逍将这条走廊两边的十多间石牢都打开,除去自己,却也有七人之多。 众人都很是诧异,只觉匪夷所思。 这群人中,自然是以天剑阁主田鸿影地位最高,都是悄悄进了田鸿影的牢房中,秦逍这才轻声道:“咱们的时间不多,我杀了一名狱卒,他如果一直没有出去,其他狱卒定然会发现情况不对,如果尼扎目知道这里起了变故,势必会聚集所有力量应付我们。” “那又如何?”汤经义沉声道:“咱们联手,还怕他们不成?” 秦逍道:“用不着联手,诸位之中的任何一人,或许都能荡平断空堡,只不过我说的时间不多,是指在他们发现这里的情况之前,先要帮大家去除镣铐。大家现在这个样子,又如何和他们打?” “小兄弟这话有理。”天风道长颔首道:“咱们双手被拷,而且没有兵器,尼扎目这伙人也不是泛泛之辈,不可小觑,先要想办法去除镣铐。” “你到底是什么人?”汤经义看着秦逍,一脸狐疑。 秦逍瞥了他一眼,道:“其实我们现在根本不需要知道对方是谁。咱们都是中了尼扎目这伙人的诡计,被他们囚禁在此,所以当前咱们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尼扎目。”顿了顿,淡淡笑道:“咱们从断空堡黯然离开之后,那时谁有恩怨,可以自行解决,其他人也不会去管,不过当下咱们必须同心协力,这位道长说的没错,尼扎目这伙人不是善茬,咱们不能轻敌。” 众人见秦逍虽然年纪轻轻,却能设计取到钥匙,放大家出牢房,而且沉着冷静,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却也都不敢小瞧了这少年。 “他说的对,先祛除镣铐,在找到兵器。”天风道长道:“时间紧迫,大家都想想办法。” 汤经义皱眉道:“这镣铐精铁所制,根本无法挣开,只能找到镣铐的钥匙。” “钥匙应该在狱卒那边。”一人道:“可惜我的碧玉刀不在,碧玉刀削铁如泥,可以轻易砍断镣铐。” “不在就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汤经义脾气明显有些急躁:“小兄弟,地牢有几名狱卒,你可清楚?” “进来的时候,我看到三个,死了一个,还有两个。”秦逍道:“刚才我打探了一下,他们就在地牢口,要解决那两个狱卒,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大家先要计划好,出了地牢,我们该怎么办?这里毕竟是尼扎目的地盘,你们对石堡内的地形肯定不熟悉,是不是要从狱卒口中问出石堡的格局?” “没有用。”田鸿影终于开口道:“这些人都是山中老人的麾下,他们还是孩童的时候,就被山中老人训练,如果说这天下真有视死如归的人,山中老人手下这些人就是,他们并不惧怕死亡,也不会出卖自己的同伴,抓到狱卒,你就算想尽办法,也不可能让他开口。” 边上一名三十出头的男子一直皱着眉头,此时终于道:“我们是否真的要与尼扎目为敌?我看还是趁夜逃出断空堡为好,不必与他们厮杀。如果真的将断空堡的人杀了,山中老人绝不会放过咱们。”眉宇间竟然显出一丝恐惧:“如果被山中老人惦记,咱们恐怕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第一七五章 年少有为 那人话声刚落,汤经义立刻冷笑道:“你若没有胆量,大可以回到牢房,没有人强求。” “如果不是小兄弟救我们出来,我们就是任人屠宰的羔羊。”天风道人也是冷冷道:“别人将刀都架在你的脖子上,你竟然瞻前顾后,还真是让我们开眼了。” 那人顿时有些尴尬。 其实其余人心中也有这担心。 但天风道人这话,却是大有道理。 人家都已经将刀架在脖子上,还怕以后报仇,倒是有些可笑。 秦逍低声道:“诸位如果有不愿意参与进来的,可以现在回去,这位前辈说的对,我们不会强求。如果从一开始就不能齐心,想要杀出断空堡,那还真是难上加难。” 众人互相瞧了瞧,无人说话。 田鸿影终于道:“尼扎目给我下了毒,我现在还看不大清楚,视线模糊,不过只要给我一件兵器,也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田鸿影乃是剑谷门人,名声在外,众人听他这样说,更无担心。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事不宜迟,我先去解决那两名狱卒,道长,你没有戴脚镣,是否能够帮我一下。” 天风道长立刻道:“义不容辞!” 秦逍众人被囚禁的是地牢,之前被带进来时,需要拾级而下,下到地底,牢门前有守卫,而下了石梯,靠左边有一间小石屋,便是狱卒所在的地方。 秦逍回到自己牢房内,古修儒尚未醒来,那狱卒横尸在地,秦逍也不耽搁,三下五除二脱了狱卒的袍子,自己穿上。 这狱卒身材比秦逍高一些,好在并不胖,秦逍穿上狱卒的袍子,乍一看去,还真不容易辨识出来。 唐蓉看在眼里,低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蓉姐姐,牢房里的其它人我都已经放了出来,而且和大家谈好,联手杀出断空堡。”秦逍低声道:“你留在这里,看着古修儒,暂时不要离开,待会儿我来接你。” “你一切要小心。”唐蓉忙道。 秦逍冲着唐蓉一笑,狱卒穿着黑袍子,包裹面庞的也是黑巾,秦逍按照狱卒样子用黑巾裹住脸,这才出了牢房。 天风道人在外面等候,手托着铁镣,以免发出声响。 两人轻手轻脚到了狱卒那石室附近,两人贴着墙壁靠近过去,石室的门微敞开着,两名狱卒正坐在里面低声说话,秦逍向天风道人微点头,这才握住鱼肠刺,鱼肠刺被袖子遮挡,他深吸一口气,这才进了狱卒的石室内。 里面点着灯,倒不是很亮,那两名狱卒见同伴回来,都向他瞧过来,秦逍立刻侧转身,往石室角落过去,两名狱卒也不疑有他,冲着秦逍说了两句,说的不是中原话,秦逍也听不懂,并不理会。 那两人还要低声说话,一人忽然想到什么,向门外看了一眼,站起身来,走到秦逍边上,拍了拍秦逍肩头,问了一句什么,秦逍虽然听不明白,但估计是在询问古修儒为何不见踪迹,转过身来,那人看到秦逍眼睛,还没多说,秦逍手中的鱼肠刺已经刺入了这狱卒的喉咙。 另一名狱卒正端着杯子喝奶茶,刚放下杯子,见到同伴身体挣扎,有些不对劲,赫然起身,拔 出弯刀,向秦逍走过去,忽然感觉边上一道身影冲过来,他扭头看过去,只见一团黑影如同饿狼般,已经近在咫尺,脸色骤变,还没发出声音,天风道人举起的双手已经狠狠砸下来。 那镣铐精铁所制,沉重的很,砸在这狱卒头上,顿时血浆迸出,哼都没哼一声,软软瘫倒下去,在地上抽搐不止。 天风道人唯恐这家伙没有死透,蹲下去,又连砸了五六下,将那颗脑袋砸得不成人形,这才罢手。 秦逍那边也解决了狱卒,放倒尸首,借着灯火,瞧见角落里果然挂着一只铁环,上面也是悬挂着不少钥匙。 秦逍过去摘了下来,上面的钥匙与打开牢房的钥匙大不相同,向天风道长使了个眼色,天风道长立刻过去,两手抬起,秦逍试了几次,“咔嚓”一声,铁镣竟是真的被打开。 天风道长显出欢喜之色,轻轻放下铁镣,这才拾起被杀狱卒的弯刀,又过去将另一人的佩刀也捡起来,低声道:“天无绝人之路,小兄弟,这次大伙儿可多谢你了。” 秦逍也不多言,拿着镣铐钥匙迅速出门,经过自己的牢房,进去拎起古修儒,向唐蓉道:“蓉姐姐,你再等一会儿,这家伙我可要用用。”领着古修儒出了门,到了田鸿影这边。 众人一直在等候,见两人安然返回,都是欢喜。 “小兄弟,这是什么人?”汤经义见秦逍拎着一人进来,很是诧异,其他人也都疑惑。 秦逍也不废话,先用钥匙见众人的手脚镣铐打开,众人得到自由,都是欢欣鼓舞。 “他与尼扎目勾结,咱们对石堡的地形不熟系,看看这人是不是知道一些。”秦逍道:“不过他先前被我打晕了,还没醒过来。” 天风道长道:“那容易。”蹲下身子,出手迅疾,点了古修儒身上几处穴道,便听得古修儒长吐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他迷迷糊糊坐起身,猛地发现四周黑影重重,大吃一惊,缓过神,见众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盯着自己,古修儒更是心惊胆战,颤声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肩头,扭头一看,见是一个狱卒,先是一怔,等看清楚那人的脸,失声道:“是.....是你!” 秦逍进来之前,已经摘下黑巾,露出脸庞,微笑道:“古修儒,你看明白了,这里都是高手,他们随便一人用一根手指,就能要了你性命,你最好老实点,别惹恼了诸位前辈。” 汤经义已经上前揪住古修儒衣领,厉声道:“你是尼扎目的人?老子现在就活剐了你。” 古修儒真想再晕过去,这四周都是猛人,他何曾见过此等阵仗,浑身发软,颤声道:“饶.....饶命,我....我不是他的人,我.....!” “废话少说。”田鸿影冷声道:“断空堡的格局,你可清楚?” “我......我不知道。”古修儒道:“我.....我的行动,也是受到限制,不能四处乱走,我.....!” “古修儒,我问你,尼扎目住在什么地方,你是否清楚?”秦逍冷冷道:“你若连这个都不知道,那也就没用处了,一刀砍了他。” 天风道人立刻拿刀架在了古 修儒脖子上。 古修儒忙道:“我.....我知道。”额头冷汗直冒:“我不清楚他具体住在哪一间,但是......但是他住在西边的院子里。” “画出大概位置。”田鸿影道。 有人解了古修儒的绳子,丢给他一块小石子,古修儒想了一下,这时候哪敢玩花样,用小石子在地上将断空堡的大致格局画了出来。 这断空堡虽然让人谈之色变,但其实就是一座建在山腰的石堡,倒也没有多复杂。 古修儒虽然不能清楚整个石堡的格局,但他比之其他人还是要自由不少,将自己所知的地方画了出来,确实不能踏足的地方只能留下空白,即使如此,石堡的大概情状却也是一目了然。 “擒贼先擒王。”秦逍道:“诸位前辈,断空堡最要紧的人就是尼扎目,我们趁夜突袭,如果能够迅速控制住尼扎目,也就几乎将断空堡控制在手中,可是一旦没能得手,尼扎目逃脱,咱们的麻烦就会很大。” “小兄弟说的对。”天风道长颔首道:“所以咱们不用管其他地方,先拿下尼扎目最是要紧。” “咱们加起来,参加行动的共有八人。”秦逍道:“大家看着格局,从地牢出去之后,要绕过两道墙才能抵达西边的院子,可是这中间一定有守卫,一旦被守卫发现,尼扎目发现情况不对,很可能会溜走,这里的地形他们最是熟悉,真要跑了,咱们还真不好抓到他。” 一人道:“我们不能绕过去,依我之见,直接翻墙过去,这样距离就会大大缩短。” “我也是这个意思。”秦逍道:“西院是个独立的院落,我们到了西院,有任何动静,其他人必然会前往支援,大家看这里,这里有一道门,是通往西院的必经之路,如果能够守住这道门,让支援的力量无法突破,那么我们就可以从容抓住尼扎目,尼扎目一旦成为我们的人质,其他人应该不敢轻举妄动。”抬头环顾一圈:“就算那些人不顾尼扎目的生死,咱们宰了尼扎目,他们群龙无首,无人指挥,咱们合力,也未必输给这些魑魅魍魉。” 汤经义冷笑道:“如果不是担心这石堡里有机关陷阱,咱们八人直接杀出去,也能将断空堡杀个鸡犬不留。” “汤掌门这话没错。”天风道长点头道:“这些胡人狡诈多端,大家行动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机关陷阱,还有,他们擅长毒药,千万别被他们伤到皮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诸位前辈,大概的情况就是如此。”秦逍道:“田阁主,你眼睛不大看见,就请天风道长为首领,道长做一下部署,然后我们都遵从道长的指挥。一旦打起来,不能各自为战,都要听从道长的指挥。” 天风道长摇头道:“小兄弟,你聪慧过人,身处险境,却是冷静无比,而且思虑周密,年少有为,不用我来部署,我听你的就是。”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汤经义也道:“不错,我们听你的。” 秦逍忙道:“小子年轻无知,不敢吩咐诸位前辈,还是......!” “就你来指挥大家。”田鸿影忽然开口道:“大家没有异议,你就带着我们,血洗断空堡!” 第一七六章 暗夜杀声 秦逍见众人看着自己,也不犹豫,点头道:“那晚辈斗胆了。”看着古修儒画出的格局,道:“我们出了地牢,先解决看守,平日里擅长使用兵器的前辈先拿武器,擅长拳脚的可以等一等。然后翻过这两道墙,就进入西院,汤掌门,你和这位前辈到时候守住院门,里面动起手来,若有支援,你二人尽可能地挡住。” 汤经义点头道:“放心,他们要杀进去,除非踏着我的尸首。” “我们六人进了院子,您二位立刻绕到后面。”秦逍指向边上两人:“尼扎目发现动静,可能从后面逃脱,你们绕到后面埋伏起来,无论看到什么人想从后面走,都不要让他走脱。” 二人点头道:“明白。” “田阁主,道长,还有这位前辈,咱们四人到时候就直接杀进屋里。”秦逍道:“首要目标,就是抓住尼扎目,不过一定要小心,尼扎目狡猾多端,他的住处,也不会简单。” 田鸿影点点头,冷冷道:“咱们既然出手,就不让断空堡有一个活口,先抓尼扎目,让这帮胡人没了头脑,到时候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估摸着时间快到子时了。”秦逍道:“这时候行动,应该最是合适。”又道:“诸位,计划赶不上变化,待会儿若有什么变故,大家相机行事。” 汤经义盯住古修儒,问道:“这小子如何处置?” 秦逍心想最好的办法当然是一刀砍了这家伙的脑袋最痛快,但知道古修儒是唐蓉义兄,要如何处置古修儒,还是让唐蓉决定为好。 唐蓉最牵挂的是她义父的安危,古修儒投靠了乞伏善,多少知道一些情报,暂时还有用,一刀杀了,倒是便宜了他。 他也不废话,挥拳打在了古修儒后脑勺,古修儒哼都没哼一声,便即再次晕倒过去。 众人都是好笑,也不多说,当下都出了牢房,秦逍将石门关上,顺手锁上,免得这小子跑了。 秦逍跑到自己牢房前,向里面道:“蓉姐姐,咱们走!” 唐蓉从里面出来,瞧见秦逍身边跟着一群人,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吃惊。 众人见到唐蓉,也都奇怪。 “诸位,这是我姐姐,我要带她一起。”秦逍道。 众人心想今夜行动,带着一个女人真是累赘,但看在秦逍的面子上,也不好多说什么。 唐蓉何其精明,哪里看不出众人心思,向秦逍轻声道:“逍弟,你们不用管我,我留在这里等你就好。若是有机会,你回来找我,如果太凶险,你们脱身为要。” “蓉姐姐,我若连你都护不住,那还真是白活了。”秦逍淡淡一笑:“你不用多想,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有事。” 田鸿影虽然视线模糊,但耳朵却是听得明白,平静道:“这话说的没错,若连个女人都护不住,那还真是白活了。小兄弟,待会儿你保护好你姐姐就是,由我们动手就好。” 秦逍和田鸿影都这样说,其他人更不敢多言。 唐蓉犹豫了一下,秦逍却已经牵了她手腕,二话不说,拉起就走。 秦逍心想这小家伙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当着这么多人面拉自己手,脸颊微烫,不过这时候其他人也不在意这些,纷纷跟了上去。 唐蓉不动声sè挣开秦逍的手,秦逍也不以为意,走到石梯边,秦逍这才回头低声道:“走上石梯,上面是一道石门,外面应该有两名守卫,功夫如何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诸位的敌手。我观察过,那石门可以从里面打开,我打开石门后,引开他们的注意力,道长,你们要立刻出手将他们杀死,不要让他们发出任何动静。” 天风道长点点头。 秦逍重新用黑金蒙住自己的脸,这才登上石阶,天风道长和另一人跟了上去,唐蓉本想让秦逍小心,但其他人在场,反而不好说出口。 拾级而上,到得石门边上,秦逍回头看了一眼,两人都是点头,握紧手中刀。 秦逍知道这两人都是江湖好手,出其不意,要解决外面两名守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他伸手拉开石门,出现一道缝隙,天风道长二人躲在隐秘处,秦逍走出石门,火光之下,果然见到两名白袍守卫,两名侍卫听到动静,也都回过头来。 秦逍走出门,伸了个懒腰,向两人点点头,边往前走。 那两人也都蒙着脸,只露出眼睛,见半夜三更有狱卒出来,显然很是诧异,互相瞧了一眼,眼中都显出戒备之sè,手按在刀柄上,一人上前去,按住秦逍肩头,低语一句,秦逍回过身,忽然张开双手,手舞足蹈,状若疯癫。 两名白袍人更是诧异,盯住秦逍,一人低声喝骂了一声,秦逍却跳的更带劲,就像是真的疯了一样。 一名白袍人斥骂,另一人却似乎忍不住,笑了起来,便在此时,刀光闪动,两颗脑袋几乎在同时飞了出去,脖颈鲜血喷出,天风道长和另一人却是趁机冲过来,二话不说,一人一个,砍掉了两名白袍人的脑袋。 秦逍这才停下,轻叹道:“我舞姿不美,可是价格很贵,要用命来付账。” 解决掉守卫,秦逍这才过去,向里面的人招招手,田鸿影等人迅速出来。 天上明月皎洁,众人向前望去,一条道路直通向前面的石堡后墙,之前做了部署,大家心中有数,将那两名护卫的弯刀拾起,一把给了田鸿影,另有一人也拿了一把。 田鸿影乃是剑客,本来对刀很是不屑,但事急从权,手中拿一把刀,总比赤手空拳要好得多。 秦逍知道这些人不可能真的在乎唐蓉,他也没想过靠这些人来保护唐蓉,归根结底,是想接着这些人的力量保证自己和唐蓉能够安然离开,是以一直在唐蓉身边,不敢离唐蓉太远。 唐蓉自然看出秦逍的心意,心下感动,危难时候,始终有秦逍护着自己,却也是觉得心中暖洋洋的,虽然身处险地,只觉得有秦逍在身边,一切也就并不可怕。 众人悄无声息到了后院边,后门关上,天风道人向汤经义使 了个眼sè,汤经义倒是瞬间明白,先放下刀,双手合在一起,天风道人身形一跃,腾身而起,踩在汤经义手掌,借力再起,已经翻上了墙头。 他身体伏卧在墙头,观察了一下里面情况,这才做了个手势,跃下墙头,进了院内,轻轻打开后门,众人鱼贯而入,却都是小心敬慎,观察四周的动静。 等进了院内,秦逍才往西边指了指,天风道人在前面打头阵探路,或许断空堡的人想不到后面的地牢会出变故,所以在后院还真没有部署什么人手。 众人往西边走了一阵,又是一道墙堵在前面。 天风道人再次翻上墙头,便在此时,众人听到一声鹰鸣,在寂静的夜里异常的清晰,循声看去,月光之下,只见一只雄鹰正在上空盘旋。 秦逍心知不妙。 果然,那雄鹰盘旋两圈,猛地从空中俯冲而下,直往墙头的天风道长扑过来。 天风道长吃了一惊,挥刀便砍过去,那雄鹰却颇为灵性,见得大刀砍来,斜闪避开,又是几声鹰鸣。 田鸿影已经沉声道:“他们来了!” 话声刚落,秦逍便瞧见不远处数道白影正往这边冲过来,却正是断空堡的白袍人。 众人本想悄无声息摸到尼扎目住处,尔后出其不意拿住尼扎目,谁知道这断空堡竟然有鹰隼放哨,这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那雄鹰鸣叫,自然是示警。 石堡里的杀手们听到动静,立时便杀过来。 汤经义握刀叫道:“奶奶的,不用偷偷摸摸了,大伙儿痛痛快快杀个够。”却是第一个向那些白袍人冲了过去。 其他人见已经暴露,也都不犹豫,纷纷冲上前去。 这些人都是江湖好手,若是普通的角sè,也不会被尼扎目派人抓到这里来。 如果比较谁擅长yīn招,这些人自然不能与山中老人培养的这群人相比,可正面对决,这些白袍杀手却非敌手。 汤经义冲上前去,迎头对着那名白袍人砍下去,那白袍人挥刀抵挡,汤经义刀至半途,手腕子一转,一个变招,已经化砍为削,刀光划过,已经割断了那白袍人的脖子。 其他白袍人却并不畏死,转眼间十几名白袍人冲过来,又有七八名黑袍人也是大叫着向这边冲过来。 汤经义出手便杀一人,其他人看在眼里,立时明白,断空堡这些人身手很是普通,更是精神一振,呼喝着扑上去,一时间战成一团。 秦逍却不轻举妄动,握着鱼肠刺在手,护住唐蓉。 天风道长身在墙头,见到院内混战成一团,倒是担心尼扎目那边听到动静趁机逃走,向田鸿影道:“阁主,咱们去找尼扎目。” 田鸿影见汤经义等人虽然人数上处于弱势,但打起来却不落下风,也是担心尼扎目逃脱,不再犹豫,身形一展,飞身而起,已经轻飘飘掠上墙头,这伸手一露出,与其他人高下立判。 第一七七章 石像 汤经义虎虎生威,他堂堂七杀剑派掌门,竟然被尼扎目设下陷阱,囚禁在此,心中自然是憋着一肚子火,此时出手凶狠,眨眼间已经连杀两人。 没有兵器的立时拾起被杀之人的弯刀。 五人都是身手不弱,那帮白袍人虽然悍不畏死,而且人数占据上风,但交上手后,却根本不是对手。 片刻之间,断空堡七八人已经横尸当地。 秦逍并不轻举妄动,只是拿着鱼肠刺,护着唐蓉在一旁。 天风道长和田鸿影二人翻墙过去,直接去找尼扎目,秦逍心知如果以武功而论,尼扎目当然不可能是这两人的对手,不过先前鹰鸣响起,再加上这边杀声顿起,尼扎目那边必然有所警觉,能否抓到尼扎目,还真是未知之数。 便在此时,却瞧见几名白袍人又冲出来,秦逍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大声道:“小心!” 那几名白袍人却是拿了渔网出来。 秦逍之前亲眼见识过这渔网的威力,两张渔网生生将田鸿影擒住,知道这东西非比寻常。 那几名白袍人本是冲向汤经义等人,听到秦逍这边声音,一人抬手向这边指了一下,几人竟是直往秦逍冲过来。 秦逍脸色微变,急道:“姐姐快走。”晓得那渔网厉害,抓了唐蓉的手,抬脚就跑。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秦逍当然不会为了逞英雄吃眼前亏。 但唐蓉毕竟是女流,那几人脚步飞快,眼见得便要追上来,秦逍立时转身,握住鱼肠刺,沉声道:“姐姐躲开。” 唐蓉也是知道渔网的厉害,连田鸿影都无法对付,秦逍自然不可能应付得了,心中焦急,却又帮不上忙,瞥见边上一具尸首横躺在地上,立刻弯腰拿起刀,双手持刀,那是要和秦逍一起与对手拼命。 四名白袍人冲过来,并不犹豫,渔网兜头而来,秦逍见汤经义那几人杀红了眼,砍瓜切菜般杀的断空堡那群人溃不成军,但这群家伙竟然没人注意这边,心下暗暗叫苦。 眼见得渔网兜过来,只能后退,却刚好踩在后面一具尸首上,脚下一个踉跄,在唐蓉的惊呼声中,一屁股坐在那尸首上。 唐蓉花容失色,握刀便要冲上来。 白袍人见秦逍坐倒在地,都是欢喜,渔网兜过来,秦逍心知一旦被渔网兜住,这帮人必不会饶过自己,情急之下,就地一滚,闪到一侧,但白袍人的动作极其灵活,他滚动之时,早有一人一个扭身,渔网再次兜过来。 秦逍见与自己咫尺之遥那白袍人目光如刀,情急之下,将手中的鱼肠刺当作飞镖投掷出去,速度奇快,“噗”的一声,却是没入那人胸口。 只是秦逍从没有练过暗器功夫,鱼肠刺虽然刺中那人,却没有伤到要害。 那白袍人忍着疼痛,配合同伴拿着渔网兜过来,秦逍避无可避,却又不甘就这般落在他们手中,情急之下,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向那白袍人戳过去。 “嗤!” 秦逍分明感觉一道劲气从自己的指尖迸射而出,那劲气正打在白袍人的额头上,其他三人还在动作,但这名白袍人身形顿时停住,也便是这一顿,秦逍找到机会,再次滚开。 他情急之下,却是使出了沈药师教授他的点穴功夫。 秦逍虽然在甲字监拜沈药师为师,但沈药师也只是教授了他粗浅的点穴入门功夫,让他记住了劲气从丹田灌注指尖的窍门,不过这虽然是点穴功夫,练起来却不容易,劲气所通经脉不在少数,秦逍倒是对点穴的法门一清二楚,却还不曾真正用上过。 他鱼肠刺当做暗器丢出,避无可避,又没有其他办法应付渔网,无奈之下,才会使出这么一招,可说是做最后的挣扎。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生死存亡之间,自己的指尖竟然迸射出劲气。 那白袍人额头却已经出现一个血孔,身体晃了晃,往前一头扑倒在地。 其他几名白袍人只以为那白袍人是因为被鱼肠刺所刺才会如此,这渔网阵四人一组,缺一不可,缺了一人,渔网便施展不开。 不过白袍人反应却是极为迅速。 三人同时丢开渔网,拔出腰间佩刀,直往秦逍杀过来,秦逍如法炮制,又是两指并拢戳过去,只是这一次却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他这个动作,却是让三名白袍人顿了一下。 秦逍方才用劲气戳死一名白袍人,惊诧之余,却是欣喜若狂,只以为找到了应付敌手的绝招。 孰知这第二次便不灵光,只听边上唐蓉道:“刀。”将手中刀丢过来,秦逍抄手接过,有兵器在手,精神一振,翻身而起。 那三名白袍人已经冲过来,秦逍挥刀抵住一刀,感觉边上一刀砍来,身子一闪,一拳打出,正打在那人的腰间,他出拳力量十足,那人闷哼一声,蹭蹭蹭连退数步。 秦逍击退一人,反手就是一刀,凶狠无比,速度快极,“噗”的一声,砍在一名白袍人肩头,不等那人反应,弯刀横拉,已经顺着那人肩头往里一划,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剩下那人悍不畏死,依然向秦逍挥刀,秦逍侧身闪过,大喝一声,弯刀对着那人劈下去,那人抬刀格挡,秦逍却是切菜一般,连续往下砍,眨眼间便已经砍下五六刀,双刀交击,火星四溅。 只是秦逍全力以赴,力量十足,再一刀下去,那人虎口崩裂,实在撑不住,弯刀脱手,秦逍又一刀砍下,已经砍在那人的脑袋上。 被一拳打退的那名白袍人缓了一下,再抬头时,三名同伴都已经横尸当地,双手握刀,举过头顶,大叫一声,便要向秦逍冲过来,却冷不防后面刀光一闪,这白袍人的脑袋已经飞了出去,却是汤经义正好在这白袍人后面,听到这白袍人叫的响亮,回手就是一刀。 秦逍喘了几口气,见院中横尸遍地,断空堡的人死伤大半,这边倒也有一人受了轻伤,问题并不大。 他心想断空堡这些人看来也只能做些偷偷摸摸的刺杀勾当,正面对决,实在不堪一击,不过也知道汤经义这些人都 是江湖上厉害的角色,否则也不会像砍瓜切菜般将这伙人杀得落花流水。 他扭过头,见唐蓉一只手贴着胸脯,脸色苍白,心知今夜这一场厮杀,确实让唐蓉受了惊吓,靠近过去,安慰道:“蓉姐姐,没事了,这帮家伙不堪一击。” “你肩头的伤有没有事?”唐蓉担心道。 秦逍其实也隐隐感觉自己肩头伤口似乎又裂开,但却摇头笑道:“没事,不用担心。” “汤掌门,咱们去西院。”秦逍担心田鸿影二人在那边应付不住,这边的战况大局已定,向汤经义喊道:“这边问题不大,你和我一起去支援田阁主。” 汤经义又砍死一名黑袍人,也知道这边人数足够,迅速向秦逍这边过来。 三人也不耽搁,绕过围墙,穿过两道门,来到西院这边,却发现这边静的可怕,屋里亮着一丝灯火,汤经义握刀在前,叫了一声:“田阁主?” 却听屋里有人应道:“在这边。”正是天风道长的声音。 三人进了屋里,这石堡内的建筑风格不似中原,多是石柱,三人循着光亮处过去,只见前面出现一座石床,石床上有上等丝绸制成的锦被,石床边上,竟然有两名尸首,身形曼妙,姿容娇美,赤身裸体,都是被割断了喉咙。 唐蓉看了一眼,立时别过脸。 “尼扎目杀了她们。”天风道长从边上走出来:“这家伙真是心狠手辣,下手毫不留情。” 秦逍过去,拿起床边的衣裳,将两具胡女的尸首掩盖住。 他心中知道,这两名胡女必然是侍寝,方才鹰鸣响起,尼扎目立刻就知道出了变故,杀了侍寝的胡女,尔后躲了起来。 “田阁主呢?”汤经义问道。 天风道长往后面指了指:“院子后面就是悬崖,我和田阁主过去看了一下,不见尼扎目踪迹,悬崖陡峭,尼扎目绝不可能从那里走脱。田阁主现在在院子周围检查,看看有没有尼扎目出逃的痕迹,我在这里面找了一遍,没有任何的痕迹,那家伙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秦逍伸手到被褥里,道:“这里还是暖的,尼扎目刚走不久,这两名胡女被杀,证明这里应该就是他的寝室。”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这寝室也没有多大,四周一目了然,还真没有藏身之处。 “尼扎目狡猾如狐。”天风道长道:“他既然将睡觉的地方安排在这里,就一定想过今日这样的情况,也一定给自己准备好了逃生之路。”他皱起眉头:“我将这屋子找了个遍,确实没有藏身的地方。” 忽见唐蓉莲步轻移,走到角落处,秦逍跟了上去,只见角落处矗立着一尊石像,这石像身裹长袍,头缠厚巾,口鼻都被围巾掩盖,一双眼睛显露出来,虽然是雕像,但那双眼睛雕工精巧,显得深邃睿智。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首领山中老人了。”秦逍道。 “如果真的是尼扎目的首领山中老人,那就有些奇怪了。”唐蓉却是蹙眉道。 第一七八章 血魔刀 秦逍问道:“怎么奇怪?” 唐蓉想了一下,才道:“山中老人是尼扎目的首领,在这些人的心中,自然将他视若神明,这尊石像,就像是供物一般。” “不错。”汤经义在旁道:“这就像我们供奉祖师爷,会以牌位或者画像作为供物,让后辈祭拜。” 唐蓉看了汤经义一眼,问道:“供物非比寻常,一般供奉在何处?” “要么供奉在正堂。”汤经义道:“要么会修建祠堂,专门用来供奉。” 秦逍明白过来,道:“这里是寝室,属于隐僻之所,尼扎目在这里和女人胡天胡地,当然不可能让被视若神明的山中老人就在边上看着。” 唐蓉瞥了秦逍一眼,道:“至少没有谁会将供奉的神明摆在寝室内。” “有道理。”天风道长这时候也明白过来:“这石像不但摆在寝室之内,还放在角落,真是蹊跷得很,一定有问题。” 便在此时,只听田鸿影声音传来:“检查一下这石像,看看有什么问题。” 几人循声看过去,只见田鸿影正往这边过来,秦逍问道:“阁主,你眼睛好些没?” “还不是很清楚,但没什么大碍。”田鸿影走过来:“方才我瞧见这石像,并无多想,还是这位夫人思绪周全,看出破绽来。” 秦逍心想蓉姐姐没有婚配,可不是夫人,但这时候也不纠结于此。 汤经义性格直爽,说干就干,绕着石像转了一圈,敲敲打打,里面倒是夯实的很。 “看来尼扎目不会藏在这里面。”汤经义道:“里面是实心的。” “将他移开,看看下面有没有问题。”田鸿影道。 汤经义立刻伸手去推石像,但石像纹丝不动。 天风道长也收刀上前,两人合力要移动,只是这石像却是与地面连在一起,无法移开,倒是在原地微微转动,秦逍看在眼里,道:“两位前辈,你们试试转动一下。” 两人用力转动,果然,这石像扳转过来,听到唐蓉“咦”了一声,随即又听嘎嘎之声响起,几人循声看去,却见到那边的石床缓缓升起来。 等到石像扳转到底,无法再动弹时,那石床已经升起老高,床沿四周出现极大的缝隙。 “果然有鬼。”汤经义冷笑道:“尼扎目为了逃生之路,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其实其他人也明白,这机关设计的十分巧妙,必然是花了极大的气力。 “应该是从这里逃走了。”天风道长道:“只是不知道通向哪里。” 汤经义握刀在手,道:“管它通向何处,咱们进去追到底就是。”便要从那缝隙钻进去,秦逍已经道:“汤掌门且慢。” 汤经义回过头,秦逍神情肃然道:“小心里面另有机关。” 汤经义点头道:“晓得,你们跟在我后面就是。”率先从缝隙钻进去,天风道长拎起油灯,也跟了进去,田鸿影犹豫一下,也跟了在后面。 “蓉姐姐,咱们也进去看看。”秦逍轻声道。 唐蓉轻声道:“逍弟,我觉得这地道不简单。机关设计到建造,花费不小,而且工程也不小,如果只是为了一个人逃生就花费如此心力,有些说不过去。” 秦 逍道:“蓉姐姐说的是。若是山中老人自己在这里,他们将山中老人视为神明,修建这样的逃生地道还说得过去,尼扎目不过是山中老人手底下的一个小头目,也花费如此心力建造这样的工程,确实有些与理不符。”笑道:“咱们既然见到了,总要下去瞧瞧到底是什么状况,来,我带你进去。”伸手又要去拉唐蓉手腕子。 唐蓉急忙闪开,瞪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以后不许当着别人的面拉我手,成什么样子?” “没人的时候可以拉吗?”秦逍问道。 唐蓉没好气道:“不可以,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话声刚落,就听里面传来“哎哟”一声,又听天风道长声音道:“小心,有机关。” 秦逍心下一凛,凑近过去,向下问道:“怎么回事?” “里面有陷阱。”天风道长应道:“不过没什么大问题,汤掌门被砍了一刀。” 秦逍有些奇怪,心想难道下面有人埋伏,怎么还被砍了一刀? 不过听天风道长的声音,并不如何紧张,似乎问题不大。 秦逍回头看向唐蓉,心想唐蓉若不愿意下去,自己陪着她在上面等着就是,如果尼扎目果真藏在下面,田鸿影三人自然也可以将那家伙揪出来。 唐蓉犹豫一下,却还是过来。 她善解人意,知道秦逍毕竟还是年轻人,对什么事情都存有好奇之心,定然想要进入地道看个究竟。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若不跟着下去,秦逍顾念自己的安危,自然也不会下去。 她不想让秦逍失望,走到石床边,秦逍微微一笑,这才钻了进去,唐蓉跟在后面,石床底下有向下的石阶,顺着石阶往下走,一直走到底,前面便是一条通道,见到前面不远有几个影子,自然是田鸿影三人。 秦逍靠近过去,只见天风道长正在帮汤经义处理伤口,汤经义的肩头却是被砍了一刀,秦逍四下看看,却并没有瞧见敌人。 天风道长指了指两边凹凸不平的石壁,道:“不知道触碰了哪里的机关,边上有木头人埋伏,不小心就被砍了一刀。” 秦逍大感诧异,侧身看了看,这才发现,凹陷进去的石壁内,果然藏着木头人,手里还真拿着刀,此时一动不动,如同镶嵌在石壁内。 却见田鸿影忽然缓步向前,往前走出几步,只听“噗”一声响,左右两边猛地冲出两名木头人,出刀极快,不在真人之下,一刀斜砍向田鸿影脖子,另一木头人则是用刀砍向田鸿影的腰。 田鸿影却已经是出刀如电,鬼影一般,只听“砰砰”两声响,电光火石之间,田鸿影已经砍断了两名木头人持刀的手臂。 木头人速度虽快,但又如何及得上田鸿影的速度。 方才汤经义挨了一刀,却也因此让田鸿影判断出那两名木头人出刀的方位。 木头人的厉害之处,在于出其不意,一旦被看破,也就不足为虑,而且它们的动作是设计好的,无法变改,田鸿影这等角色要解决两名木头人自然是轻而易举。 田鸿影处理了木头人,这才继续向前走,天风道长简单处理了一下汤经义的伤口,拎着油灯也继续向前,秦逍则是跟在唐蓉身后,几人从木头人身边走过。 一直走到尽头,也再无其他机关,前 面是一道石室,田鸿影小心翼翼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天风道长举起油灯,跟了进去,待众人都进到石室内,一时间全都呆住。 石室并不算很大,但灯火之下,珠光宝气,里面摆放着诸多箱子,又有许多的奇珍异宝,其中左边竟然还摆放着诸多兵器,琳琅满目。 田鸿影不看珍宝,直接走到左手边,伸手拿起一把长剑,秦逍看的明白,那正是田鸿影之前用过的青色古剑,田鸿影被囚禁后,这把宝剑却是收进了这里。 汤经义回过神来,骂道:“尼扎目这狗杂碎,竟然聚敛了这么多宝贝。”走上前去,瞧见十几口大箱子,几乎都上了锁,大刀劈下,已经砍开一把锁,打开了箱子,灯火之下,里面更是金光闪闪,摆放着古玩玉器金银珠宝。 在场几人都清楚,这里面的珍宝就是在是一个庞大的数目,无论是谁,就算大肆挥霍,这一辈子恐怕也花不完,谁要得了这批珍宝,富甲一方是轻而易举。 秦逍眼睛也有些发花。 他在甲字监兢兢业业辛苦多年,才积攒了几百两银子,可是这里任意一件珍宝,都超过他几年的积蓄。 汤经义从箱子里取出一件翡翠马,爱不释手在手中把玩。 天风道长却是走到堆放兵器的那边,取了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器在手,皱眉道:“原来生死环在这里。当年血环门被灭门,镇派之宝生死环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去往何方,想不到竟然被尼扎目藏在这里。” “生死环为别人所得,尼扎目应该是与人交易获得。”田鸿影道:“这里每一件兵器获得,背后都是数条人命。”伸手取过一把古朴长刀,这刀鞘十分成旧,他握住刀鞘,猛地拔出一半,室内顿时红光一片,几人的目光都禁不住被吸引过去。 秦逍见到那把刀的刀身竟然赤红,如同在血中浸泡过一般,刀刃拔出来那一刻,满室生寒。 “果然是血魔刀!”田鸿影冷笑道:“我只以为这把刀早已经被毁,想不到还留存在这世上。” 天风道长也是愕然道:“田阁主,这.....这就是血魔刀?是血魔老祖郑千秋用过的那把血魔刀?” 田鸿影颔首道:“不会有错,你看这刀背之上,有一丝裂口。” 秦逍忍不住走过去,血魔刀的红光见众人的面庞照的也如同染血,仔细看过去,果然见到血魔刀的刀背上,有一丝丝裂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来。 “传闻当年郑千秋独上昆仑,就是以血魔刀向剑神挑战。”天风道长叹道:“天下人都只知道郑千秋败在剑神之手,但如何落败,却无人知道。郑千秋离开昆仑之后,再无人知道他行踪,有人说他归隐田园,也有人说他因为落败而羞愧自尽,至若血魔刀,也有二十年多年不知下落了,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尼扎目这伙人还真是神通广大。” “血魔刀的裂纹,就是剑神所赐。”田鸿影淡淡道:“没有人能从郑千秋手中夺走血魔刀,血魔刀落在这里,只能证明当年郑千秋已经弃刀。”回身看了秦逍一眼,收刀入鞘,道:“这把刀你收着,机缘难得,如果不是你,咱们也到不了这里,更见不到这血魔刀,郑千秋弃刀,这把刀就是无主之物,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 第一七九章 卷轴 秦逍想不到田鸿影会将血魔刀送给自己,有些意外。 不过这血魔刀乃是神兵利器,这自然无疑,接过血魔刀,感觉有些沉重,忍不住问道:“田阁主,那郑千秋可有门徒?如果.....如果他们知道血魔刀在我手里,会不会找我麻烦?” “不曾听说。”田鸿影道:“不过据闻前任兀陀汗王曾经请郑千秋入王庭,要册封郑千秋为兀陀国师,被郑千秋拒绝,郑千秋始终是独来独往,兀陀人将他视若神明,但郑千秋却不屑一顾。” “兀陀国师?”秦逍愕然道:“兀陀人要封他为国师?” 天风道长在旁道:“小兄弟可能不知道,郑千秋本名贺楼千秋,是兀陀八部之一贺楼部族的人,也是兀陀汗国少有的绝顶高手,百年出一个,所以才被兀陀汗国视若神明。传闻他年轻之时便开始云游天下,刀法启蒙出自中原,所以改姓郑。兀陀人以骑马射箭为荣,亦擅长徒手摔跤,像他这般痴迷刀法的却是凤毛麟角。”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兀陀人也仰慕中原武学。” “他的刀法据说融合中原和西域两家之长,出手狠辣,但凡与他交手之人,无一存活。”天风道长道:“所以中原武林给他个绰号叫血魔老祖,公认的大魔头。不过兀陀人却是称他为大火神!” “大火神?”秦逍愕然道:“这外号真是奇怪。” 唐蓉道:“兀陀人以火为图腾,大火神应该是说血魔老祖乃是火神的化身,这在兀陀人心中,确实是奉为神明。” 秦逍笑道:“蓉姐姐懂得真多。” 唐蓉脸一红,白了他一眼。 “血魔老祖名声在外,这血魔刀也是为人所知。”田鸿影道:“兀陀人瞧见这把刀,也是心生敬畏,不敢亵渎,你拿这把刀在手,日后若真的遇上兀陀人,危难时候,这把刀或能有些作用。”声音猛地冷下来:“尼扎目,事到如今,还要藏头露尾吗?出来!”身形前欺,“嗤”的一声,青色长剑点在一只箱子边角,木屑纷飞,随即长剑一挑,那箱子已经被打开。 却只见尼扎目从箱子里站起来,汤经义和天风道长立刻刀锋指向尼扎目。 尼扎目里面穿一条短裤,外面披一件长袍,十分狼狈,显然今晚事起仓促,来不及穿戴,就这般匆匆躲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竟然露出笑脸:“几位果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从地牢出来,真是没有想到。你们赢了,我甘愿认输......!”指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道:“你们各自拿一些离开,我们也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就此了断,你们觉得意下如何?” 汤经义冷笑道:“尼扎目,你是脑子进水了?死到临头,还敢大言不惭,老子一刀劈了你。” 尼扎目却并不畏惧,只是淡淡笑道:“我的性命如同一颗细沙,不足一提,你若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我并不畏惧死亡。” “你若不畏惧死亡,又何必躲藏到这里?”秦逍冷笑道:“尼扎目,你可曾想过有今天?” “都只是生意。”尼扎目展开双臂:“你们不是我的敌人,我也从不曾将你们当做敌人,我要做的,只是完成客人请求的任务。你们同样可以和我做交易,那时候,我们就是朋友。” 他从箱子里走出来,显得很是淡定:“这次生意失败,我无话可说。这里的东西,你们没人可以挑选几样拿走,离开断空堡,自今而后,和你们有关的生意,我们不会接受,我们不再往来。” “百里长舟是你派人所杀,所以我们这笔账总是要算的。”田鸿影淡淡道,青色长剑已经抵住尼扎目的喉咙。 尼扎目笑道:“这里有的是宝贝,你觉得百里长舟值多少价钱,可以从这里拿走相等的珠宝。”盯着田鸿影眼睛:“这个世上,无论是什么,都可以用价钱来衡量,只是有些命值钱,有些命不值钱。” “你觉得百里长舟的性命可以用价钱衡量?” “不只是百里长舟,还有你们。”尼扎目微仰起头:“你们的生命同样也有价钱。我只想问一句,究竟是百里长舟一人的性命值钱,还是你们加起来更值钱?” 天风道长冷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为百里长舟复仇,杀了我,当然很容易。”尼扎目含笑道:“你的剑现在抵住我的喉咙,往前一送,我的性命就没有了。可是杀死我,你们一定也都会死,一个也活不了。” 汤经义厉声道:“你还在威胁我们?” “没有威胁,只是向你们说一个事实。”尼扎目叹道:“你们也许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也知道首领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你们是否觉得断空堡的这些人不堪一击?就像羊羔一样可以轻易杀死?” 汤经义笑道:“你还有自知之明。” “那你们当然不知道,这里的人,都只是信使,他们只负责交易,并不擅长行动。”尼扎目缓缓道:“断空堡只是一处商铺,要杀死商人,当然很容易。” 汤经义冷冷道:“便是真的刺客来了,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如果我死了,你就会见到刺客。”尼扎目含笑道:“首领麾下的刺客,就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我现在原谅你们,你们还不算是敌人,可是如果你们杀了我,那就是他们的敌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那些刺客也会到你们身边,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 “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杀了你,山中老人手底下的刺客就一定会追杀我们?”田鸿影淡淡道。 尼扎目道:“除非你们全都失去生命,否则他们不会停手。你们如果成为我们的敌人,他们不会轻易杀死你们,一定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恐怖,当你们因为恐惧想要自己了结自己的时候,他们就会做出最后一击,让你们在恐惧中死去。” “你放心,也许有一天,山中老人一样要去陪你。”田鸿影话声刚落,长剑刺出,已经穿透了尼扎目的喉咙。 尼扎目双目暴突,脸上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似乎想不到田鸿影竟然真有胆量向他下手。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田鸿影已经迅速抽出青色古剑,尼扎目向后退了两步,刚好被身后那空箱子绊住,倒进箱子里。 田鸿影收起长剑,面色冷峻。 “他也许没有撒谎。”天风道长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也许自今而后,我们真的要被山中老人一直追杀。他们无孔不入,自然能查出尼扎目是死在我们手里。” 汤经义冷笑道:“那又如何?咱们回去中原后,看看他们有多少人追过来。说得玄乎其玄,我倒要领教山中老人究竟有多厉害。”扫了一圈,道:“几位,咱们运气好,遇上这些珍宝,要不收拾一下,将这些珍宝找车子全都拉走,到时候大伙儿都分了。” “如果你真的想用车子将这批珍宝拉回去,我保证山中老人不会让咱们走到昆仑关。”天风道长道:“他们以鹰隼作为传讯工具,这里发生变故,也许已经有鹰隼前去山中老人那边报讯,找车辆运载珍宝,耽搁时间,而且这里的珍宝是他们花了不少心力敛聚,山中老人也不让咱们得到。” 汤经义知道天风道长言之有理,皱眉道:“那该怎么办?难道.....就算了?” 秦逍心下也是觉得可惜,并不多言,将那血魔刀先放下,取出鱼肠刺,用鱼肠刺撬开了几只箱子,打开来看,里面都是奇珍异宝,回头道:“不能用车运走,不过咱们也不能白来一趟,能拿多少就是多少,蓉姐姐,看看能不能找个袋子,咱们装一袋子走。” 唐蓉心下好笑,但也知道大批财物就在眼前,要空手而走,恐怕也没有几个人做到。 田鸿影只是瞥了一眼,并不废话,转身离去,倒是对这些财物没有什么兴趣。 秦逍心想高人就是高人,你能做到心无旁骛,可是老子是世俗中人,可不来你那一套,在箱子里搜找,瞧见一只赤红色的手镯,拿了起来,入手却是温润得很,回头道:“蓉姐姐,你过来。” 唐蓉走过去,秦逍将手镯递过来道:“你戴上试试,这手镯真是好看。” “我不要。”唐蓉蹙眉道。 “你就当帮我收着。”秦逍塞进唐蓉手中,又在箱子里翻找。 天风道长出家人,还有些矜持,田鸿影离开之时,他本想跟着一起出去,终究没有移动脚步,瞧见秦逍和汤经义在翻箱子,故意道:“我瞧瞧有没有什么道家遗失的孤本。”也跑去一只箱子找寻。 三人不亦说乎,唐蓉看在眼里,心下好笑。 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看到天风道长一个出家人,一身道袍,却撅着个腚在箱子里找寻,眸中划过鄙夷之色。 秦逍在箱子里翻出五六件稀罕物,先摆放在一边,他知道携带的东西也不能太多,自然是精挑细选,唯恐看走了眼,知道唐蓉既然商贾出身,应该对这些古玩珍宝更为了解,道:“蓉姐姐,过来帮忙挑选,可别挑错了东西。” 唐蓉也不理会,自己走出石室,去了外面等候。 秦逍忽然瞧见箱子的角落处,有一只卷轴,这卷轴极为袖珍,中指长短,伸手拿过,入手却感觉这卷轴似乎是皮质,解开束着皮质卷轴的细绳,打开来看,有些昏暗,看不大清楚,凑到天风道长放在一只箱子上的油灯边上,仔细瞧了瞧,只见卷轴边缘并不规则,似乎是被人剪过,上面画着奇怪的图案,而且图案并不完整,似乎是从一整片皮质图案上剪下来一小块。 他有些奇怪,这箱子里都是名贵的珍宝,怎地却有这样一只皮质卷轴,这皮质入手还是颇有些光滑,也不知道是什么兽皮。 第一八零章 自焚 秦逍心中奇怪,但知道这东西既然和诸多珍宝放在一起,应该也不是普通物事,揣进了怀中。 他回头没见唐蓉,有些吃惊,看到唐蓉身影在外面,这才宽心。 他知道三人在这里面搜罗珍宝,有些贪心,唐蓉可能不大喜欢,不过他对银子从来不排斥,也不会故作姿态视金钱如粪土,混迹多年,他心里很清楚,虽然世间上的事情不能全都用银子来解决,但通常情况下,银子却可以解决大多数烦恼。 先搜罗一些珍宝带出去,等有机会再卖出去,想来这些珍宝能买上大价钱,以后自己也就不必为银子愁烦。 唐蓉拜白掌柜为义父,白掌柜是宇文家长义候的心腹,自然从来不缺银子,在兀陀经营酒楼,唐蓉当然也很少为银子发愁,饱娇娘不知道饿少年饥,秦逍也不在意唐蓉怎么想。 他一时找不到袋子,干脆脱下外衣,将搜罗的珍宝用衣裳裹了起来。 那两位也找了一堆珍宝,正在犯愁没有东西装起来,看到秦逍的法子,顿时喜上眉梢,也学着样子,脱下了外衣。 忽听得外面传来喊声:“快走,快走,外面烧起来了!”正是田鸿影的声音。 三人都吃了一惊。 秦逍拎起当做包裹的衣裳,顺手拿过血魔刀,也不再贪心,冲出石室,其他两人不敢耽搁,几人出了石室,迅速往回跑,从石床下面出来,只见田鸿影正在石床边上,见几人出来,沉声道:“有人放火,赶紧走!” 三人却已经看到,不远处红彤彤一片,正是火光,又听外面传来叫声:“田阁主,快走,他们放火了。”自然是那几名与白袍人血战的同伴。 田鸿影拿着青色长剑冲在前面,几人跟在身后,冲出西院,迎面几人过来,一人见到田鸿影,立刻道:“阁主,他们放火烧了这地方。” “咱们走。”田鸿影也不停步,一群人迅速往前面冲,穿过一道门,前面却已经是火势熊熊,汤经义道:“他们从前面开始烧了起来。” 田鸿影冷笑道:“一把火烧了这里更好,免得继续作恶。”率先冲在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经过大厅,这里更是烈火熊熊,却只见几名白袍人盘膝坐在烈火之中,正用一种冷厉的目光盯着这边,这些白袍人两手做着极为古怪的手势,看到几人过来,也不动手,却似乎是要在烈火之中自焚。 几人也没兴趣去管,冲过大厅,到得前院,有人早抢上前去打开了门,冲出院门。 外面的广场上,许多前来交易的客人都在等着明天早上断空堡给出的价码,本来都在歇息等着天亮,但石堡内先前传来杀声,惊醒诸人,一个个都是惊骇莫名,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石堡内火焰冲天,众人便知道大事不妙,有人已经撒腿就走,几个胆大的留下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却也是惴惴不安。 大门打开,田鸿影等人冲出来,外面的人吃了一惊。 秦逍等人出了石堡,这才松了口气。 毫无疑问 ,石堡内有人知道情势不对,直接放火焚烧石堡,这显然是早就有安排。 烈火如同巨兽般,很快就将石堡吞噬,秦逍知道石堡内大部分人都被杀死,剩下的人却也是在烈火之中自焚而死。 这些人果真是视死如归,但也正因如此,亦可见山中老人的可怕。 虽然方才在地下石室内,几人对尼扎目所言不以为意,但秦逍心中却很清楚,今次毁了断空堡,却已经是与山中老人的势力结下了大仇,尼扎目将山中老人手底下的刺客说的神乎其神,那未必是真,但山中老人会派刺客追杀,想必不会有假。 秦逍寻思田鸿影等人都是声名在外,山中老人很容易就能查到这些人的底细,不过自己是无名小卒,甚至连名字都是假的,要查自己的底细,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他虽然年轻,但知道人心难测。 天风道长是出家之人,依然贪恋财物,秦逍心知这样的人自然是不能深交,脱困之前,大家有共同的敌人,自然要齐心协力,如今既然脱困,自然也就不必再聚在一起。 不过田鸿影将血魔刀送给他,而且田鸿影也曾出自剑谷,与小师姑有渊源,他对田鸿影的感觉倒是不错。 “出了什么?”见众人从石堡出来,等在外面的一人忍不住上前问道。 汤经义自然知道这些人是来做什么,冷笑道:“不想死,赶紧滚,离这里越远越还好,从前以后,没有断空堡的存在。” 那人见汤经义面带杀意,不敢多言,转身便走。 众人回头瞧见石堡被烈火吞噬,痛快之余,却也都想到与山中老人结下了仇怨,日后定要小心谨慎。 “小兄弟,此番多谢相救。”汤经义向秦逍一拱手:“七杀剑派在齐岳山,你有机会,可以前往七杀剑派做客,我就先告辞了。”又向田鸿影拱手道:“阁主,后会有期!” 田鸿影微点头,并不多言。 天风道长也上前拱手道:“小兄弟,田阁主,贫道也要走了,有缘再见,多多保重。” 众人都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各自辞别,片刻之间,只剩下秦逍唐蓉和田鸿影。 “田阁主,你眼睛好没好?”秦逍问道:“走路方不方便?” 田鸿影道:“无妨。”将青色古剑悬于背后,看了断空堡一眼,才道:“你自己以后多加小心,山中老人虽然未必如传言那般神通广大,但必然不好应付,你自己好自为之。” 秦逍心想你亲手杀了尼扎目,山中老人恐怕第一个要找的就是你,却还是笑道:“阁主也多加保重。” 田鸿影“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和他来时一样,速度不快,但脚步稳健。 等田鸿影走出一段路,秦逍才想到什么,道:“是了,忘记那个姓古的。” “他还在地牢里?”唐蓉问道。 秦逍点点头,“不过咱们过不去了。这场火,一时半会灭不了,要去地牢,必须穿过石堡,等火熄灭咱们再过去,也不知道要等到 什么时候。鹰隼一定向山中老人那边报讯,咱们也不知道他离这里有多远,此地不宜久留,蓉姐姐,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唐蓉秀眉微蹙,心知秦逍所言极是,要等火熄灭去带走古修儒,恐怕火没熄灭,山中老人的人马就已经支援过来,淡淡道:“他被关在地牢里,自作自受,若是被人发现,那算他命大,否则.....罪有应得。” 秦逍笑道:“那种人活该如此。蓉姐姐,咱们走吧,这里不好久留。” 两人过了石桥,黑霸王还被拴在那边。 秦逍将装满珍宝的衣衫系好,又用绳子穿过血魔刀勾环,挂在腰间,这才向唐蓉道:“蓉姐姐,咱们现在要去哪里?” 离天亮还有些时间,天地之间昏黑一片。 唐蓉抬头望向夜空,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本想拿着山中令来找尼扎目帮忙,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义父还在乞伏善的手中,我却不知该怎么办?”说到最后声音有些酸楚。 秦逍叹了口气,白掌柜被囚禁,古修儒叛变,一度被唐蓉寄予厚望的尼扎目又是那般下场,唐蓉就算再聪慧,可面对的是乞伏善这样的强悍对手,一个柔弱女子,在对方绝对实力之下,又能想出什么法子。 夜风习习,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蓉姐姐,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了。” “什么?” “和大公子宇文承朝碰头。”秦逍道:“将事情原委告诉他,咱们两个势单力薄,一时也想不出营救白掌柜的好办法,与大公子汇合之后,一起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宇文承朝现在在哪里?” “他派我先去西风堡打探消息。”秦逍道:“我一直没有回去报讯,他可能觉得我出了什么事情,现在到底在哪里,我还无法确定。不过他此行的目的地是西风堡,蓉姐姐,咱们要不先往西风堡去,咱们赶到西风堡也要几天路途,说不定那时候大公子已经到了。” 唐蓉沉默片刻,终于点头道:“也好,咱们先去西风堡,如果宇文承朝能够想出法子,那自然更好。” 定下目标,两人也不耽搁,而且这里确实不宜久留,秦逍先上马,唐蓉坐在后面,一抖马缰绳,向西北方向飞驰而去。 途中不止一日,遇上牧人的营地,秦逍又补充了些食物,买了衣衫,顺便要了一只牛皮袋子,将那些珍宝都放入牛皮袋中,寻思着到了西风堡那边,看看有没有买家。 许多商贾都在西风堡暂时安顿,富商巨贾不少,手中珍宝若能出手,换成银票会更方便。 途中倒是几次想到在断空堡用手指劲气戳死白袍人的事儿,休息的时候,趁唐蓉不注意,试了多次,那劲气倒是能够冲到指尖,却偏偏无法从指尖迸射出去,秦逍心中郁闷,但却明白过来,当初沈药师说教授自己点穴功夫,看来那老乞丐说了谎,他传授的并非点穴功夫,倒像是他自己演示过的那门绝技,否则自己也不可能以劲气杀人。 第一八一章 土堡 西风堡是坐落在兀陀汗国境内成百上千的土堡之一。 兀陀汗国的疆域虽然及不上大唐帝国庞大,但却是昆仑关外幅员最为辽阔的大国,地理环境复杂,既有一望无垠的草原,亦有黄沙漫天的沙地,更有荒凉干燥的大戈壁。 但凡在沙地一带生活,时常会起风沙,对人们的生活多有影响。 也正因如此,修建土堡也就是不可或缺的事情,以夯土筑建围墙,用以抵挡风沙,而大多数土堡就像一座小县城,方圆几十里地的人们都会以此为中心。 较小的土堡能容纳数千之众,最大的土堡,里面酒肆商铺一应俱全,容纳数万人也是不在话下。 西风堡并不是最大的土堡,但它地处要道,往来的商旅不在少数,算是兀陀境内比较繁华的地方,土堡的居民不下万人,前些日子,从唐人市来了众多商贾,让西风堡更是热闹起来。 秦逍途中不止一日,不认识路的时候,打听一下,西风堡在白狼王的地盘上是很为出名的地方,要找到这里并不困难。 越是靠近西风堡,秦逍便觉得这边的条件越是恶劣,虽然西风堡并不是座落在沙地中,但周遭已经开始被黄沙侵袭,而兀陀人似乎也没有兴趣来治理沙地,这些年来,许多地方都已经被黄沙所掩盖,时常有风沙肆虐,一旦风沙起来,漫天沙尘漂浮,人们苦不堪言。 外地初来的人,若是不懂得如何防护,风沙一起,便会被沙砾侵入口鼻之中,痛苦不堪。 好在唐蓉对这边的气候十分熟悉,早早就在途中买了两条粗布围巾,裹住口鼻,即使风沙起来,也可以抵御。 秦逍本来对远赴西边的商人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一路走来,心中还真是对那些不畏艰难的商队生出敬意。 虽然是利益驱使他们西行,但是历经艰辛,让货物流通,甚至加强双方的了解,互通文化,着实是功劳不小。 黄昏时分,远远瞧见前方出现一座灰暗的轮廓,秦逍心知那里应该就是西风堡,欢喜道:“蓉姐姐,西风堡就在前面,咱们可终于到了。” 途中这几日也着实艰苦,唐蓉望见西风堡,也是松了口气。 “咱们进去之后,找家最好的客栈住下。”秦逍道:“然后洗个澡,换身舒服的衣衫,再好好吃一顿,蓉姐姐,你喜欢吃什么?” 唐蓉心知这几日秦逍也是辛苦,笑道:“你要吃什么,我陪你吃就是。西风堡的饭馆很多,想吃什么都有的。” 渐近西风堡,却看到前面出现不少身影,站在道路两边,很快,就见那些人往这边跑过来,纷纷招手,都叫道:“远方的客人,辛苦了,辛苦了!” 秦逍心下诧异,暗想这里的人们如此热情吗? 一名虎背熊腰的汉子第一个冲上来,笑道:“客人是不是要进堡?有没有地方住?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好地方。” “我这里有好地方,价格很便宜。”后面一人也叫道:“每天可以给你们打扫,而且需要什么,我这边可以给你们跑腿。” 有一人大叫道:“我这边在最热闹的街道有住处,价格虽然贵一些,但每天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你们有多少人,要不要仓库?现在里面带仓库的地方可不多了。” 秦逍有些发懵,忍不住问道:“你们是客栈的人?”心想客栈的人怎地跑到外面来招揽生意。 一人笑道:“堡里的客栈早就住满了,而且都是长住。你们有多少人?是不是商队?” 秦逍道:“就我们两个人。” 此言一出,这群人顿时意兴索然,有些人转身就走,显然是对两人没什么兴趣。 秦逍心想这些家伙脸色变得还真是快,叫住一人道:“喂,这是什么意思?瞧不上我们?” “你们两个,随便找个地方。”那人道:“你们要是人多货多,堡里有人可以给你们腾地方,不过是民居,客栈都没了。” “我们虽然是两个人,也要地方住。”秦逍笑道:“这位大哥别瞧不起人啊。要不你帮我们找个住处?” “住的地方有,就怕你们住不起。”那人道:“我手里倒也有几间小房子,一天一两银子,你们要不要住?” 唐蓉蹙眉道:“西风堡最好的客栈,一间房一天也才三钱银子,你这价格太离谱。” “那你们可以去找便宜的。”那人满不在乎:“东边来的唐国人,西边来的胡商,这阵子全都跑到这里来,不但人多,而且还带着大批的货物,要在里面找个住的地方,那可不容易。实在没银子,就只能睡在大街上了。” 秦逍心知这家伙说的恐怕是真的。 本来在唐人市贸易的商贾,如今全都跑到这边来安顿,首先需要的就是住处,如此一来,客栈的价格水涨船高那是理所当然。 客栈满了,堡里的百姓腾出自己的住处来挣银子,而且价格昂贵,无非是知道有需求。 若是换作从前,一两银子住一天,打死秦逍他也不会接受。 不过他在财力上今非昔比,手中那些珍宝,莫说住处,真要换成银子,未必不能将西风堡买下来。 而且他对西风堡的情况不熟悉,正需要一个向导。 最为紧要的是,这些天折腾下来,唐蓉已经是筋疲力尽,秦逍只想找个地方让唐蓉好好休息一下。 那人正要走,秦逍却是冲那人吹了个口哨,那人回头时,只见秦逍已经丢过来一块碎银子,也有三四两,那人忙接住,笑道:“有银子就好说。我带你们去,保证让你们住的舒舒服服。对了,我是穆图干,你们叫我阿干就行。” 唐蓉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土堡前,见到有兀陀兵在守卫,还有人在登记,二人下了马,穆图干已经向秦逍道:“进去要先登记一下,并不麻烦。” 负责登记的兀陀兵也不抬头,问道:“从哪里来?” “东边来。” “几个人?” “两个人!” “要待多长时间?” “最多三五天吧。” “到这边做什么?” “我们想去西域看一看。”秦逍道:“在这里歇歇脚。” “进堡之后,不要惹事,否则不会轻饶。”兀陀兵登记了一下,看见秦逍腰间佩刀,指了指刀:“进去不能带兵器,留在这里,离开的时候,我们会还给你。” 边上一名兀陀兵上来,伸手要秦逍将血魔刀交过去。 秦逍皱眉道:“这把刀是我家传之宝,不能离身,你们通融一下。” “带刀就不要进去。”兀陀兵挥挥手:“滚吧!” 秦逍脸色有些不好看,如果是普通的刀,交过去也就交过去了,但这血魔刀非同寻常。 他取了一块银子递过去,兀陀兵翻了个白眼:“你要带刀进去,伯克若知道,我们的脑袋都没了。”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看来这边还真是严格的很,竟然不能带兵器进入,边上那名兀陀兵似乎有些不耐烦,已经伸手过来,握住了血魔刀的刀柄,秦逍身体后退,厉声道:“做什么?” 也便是这一退,兀陀兵没有松手,“呛”的一声,血魔刀已经被抽出一半,血红的刀刃顿时显露出来。 秦逍探手将那兀陀兵的手打开,收刀入鞘。 两名兀陀兵对视一眼,都显出异样的表情,那登记的兀陀兵已经站起身来,眼角抽动,忽然抬手道:“你们进去吧!” 秦逍忽然想到,这血魔刀的主人是血魔老祖郑千秋,郑千秋被兀陀人视为大火神,难道这兀陀兵认出了血魔刀,所以态度立时改变? 穆图干显然也有些意外,没想到兀陀兵会让秦逍进去,忙道:“咱们走。”在前领路,秦逍瞥了兀陀兵一眼,见兀陀兵低着头,也不敢看自己,当下牵了马,和唐蓉一起跟着穆图干进入西风堡。 西风堡的房屋大都是土石建成,道路都是土路,人来人往,在这里还真是能够看到西域诸国的诸多胡商,唐人也不在少数。 穆图干带着两人到了一条街道,街道狭窄,地面凹凸不平,边上的房舍都是夯土所建,到了一间土屋前,穆图干才道:“这就是你们的住处,需要什么,和我说就可以。” 秦逍见这土屋只有两间,除了正堂,就只有一处房间,推门进去,里面很是空荡,忍不住道:“这屋子一两银子一天?”感觉这里就是西风堡最寒酸的地方。 “可以住。”穆图干露出狡黠的笑容:“比这好的地方价格很贵,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罢了,就这里吧。”唐蓉道。 穆图干行了一礼,道:“过两天我来看你们。”那意思是说租期一到,他便会再来收租,也不废话,转身离开。 秦逍将马拴在外面,唐蓉见秦逍一副受骗的表情,心下好笑,道:“这里僻静,人不多,不是坏事,咱们就住在这里,回头再去打听宇文承朝是不是已经进堡。” 秦逍点点头,回头向街道望了一眼,却发现一个身影缩进巷子里,皱起眉头,低声道:“蓉姐姐,咱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 ps:新一个月,求大家的保底月票,拜谢大家了! 第一八二章 不祥之人 唐蓉瞥了一眼,轻声道:“一切小心就是。” 两人进了屋子,堂内空荡,只有几只蒲团放在地上,进了唯一的里屋,角落里有一张夯土砌成的土床,角落对堆了一些坛坛罐罐,而且地上还有许多老鼠洞,除此之外,便是一只木脚盆和一只木桶。 秦逍本想这找个好地方洗澡吃东西,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可是一两银子一天,竟然找到了这么个地方。 窗户倒是封的严实,用一块布遮挡着,不过那块布已经邋遢不堪,窗户都结满了蜘蛛网,也许是许久不通风,房间里也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要不换个地方?”秦逍叹了口气。 唐蓉摇头道:“不用,就这样吧,总比咱们在途中露宿路边要好。” 秦逍笑道:“那倒也是。”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好在屋里还有一盏灯,秦逍点上油灯,屋里亮堂起来,这才道:“我去打点水来,身上总觉得不舒服,洗洗也好。”拎着小桶,从后门出去,倒是瞧见这后面有一口水井,水井边还有拴着绳子的小木桶,自然是用来打水用,自入门之后,唯有这小水井让秦逍觉得舒坦一些,打了一桶水回到屋内,道:“后面有水井,可以好好洗沐一下,蓉姐姐,你要不要洗?” 唐蓉是个女人,这些日子折腾的够呛,日夜辛苦,流汗不少,总感觉身上不舒服,瞧见秦逍拎着一桶清水进来,还真是勾起了她沐浴的心思,但这里条件简陋,要沐浴有些困难,洗抹一下倒是必不可少。 “这里.....方便吗?”唐蓉有些尴尬。 秦逍道:“没事,把门关上,没人看到,我去水井边也洗一洗。” 唐蓉脸一红,秦逍倒是干脆,将那小脚盆拿到水井边洗干净,拿回屋里,将水桶里的水倒进去,又去打了一桶水放在边上,这才道:“我把门带上,你洗好了叫我一声就成,咱们出去吃东西。” 唐蓉轻嗯一声,秦逍这才出门,顺手带上,又过去将大门关严实,这才跑到水井边,脱光衣衫,只留一条小短裤在身上。 清水临头而下,秦逍浑身通透,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舒服。 他哼着小曲,就在水井边悠闲搓着身上的泥丸,太长时间没有洗澡,一层污垢从身上搓了下来。 肩头的伤口已经愈合,他也尽量不让水碰到,忽地想到蓉姐姐背上的箭伤,那伤势比自己的要严重许多,自上次在她昏迷之时给她敷药后,便再不曾看到她伤口。 想到那天的情景,蓉姐姐曲线起伏的腴美身材便在脑中浮现。 秦逍又是一桶冷水淋下,暗想蓉姐姐都劳累成这个样子,自己还在这里胡思乱想,真是该死。 便在此时,听到唐蓉传来一声惊呼。 秦逍心下一凛,立时想到之前有人跟踪,唯恐唐蓉遇到危险,也不顾其他,顺手抄起血魔刀,非穿着短裤冲进屋里,一脚踢开房门,厉声道:“什么人?”冲进了屋内。 唐蓉又是一声惊呼,秦逍扭头看过去,只见蓉姐姐蹲在水桶边上,片缕不沾,雪白的身子近在眼前,双臂环 抱胸前,只是那里太过饱满,手臂遮掩不住,雪峰挤成一团,不敢多看,急道:“怎么了?” 秦逍冲进屋里,蓉姐姐身无片缕,又羞又急,躲在木桶后面,叫道:“出去,快,你快出去!” 秦逍道:“是不是有人进来?” “你快出去。”蓉姐姐急得都要哭出来:“你没有别人,你干嘛......干嘛冲进来?” 秦逍也确定这屋里确实没有别人,不知蓉姐姐刚才为何叫喊,有些尴尬,不敢看蓉姐姐,退出房间,带上门,这才道:“蓉姐姐,你干嘛叫出声?出了何事?” “屋里有耗子......!”蓉姐姐羞恼道:“我没让你进来,你.....你乱冲进来做什么?” “我还以为有刺客。”秦逍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只觉得心跳的厉害,脸上有些发烫。 蓉姐姐也不说话,秦逍回到水井边,连续几桶冷水淋下来,搓洗干净,穿好衣衫,在后面等了大半个时辰,一直没听见唐蓉声音,回到屋里,在门前轻声问道:“蓉姐姐,好了吗?” 听到唐蓉轻嗯一声,这才道:“那我.....那我进去了?” 推开门,只见唐蓉已经穿好衣衫,坐在土床边,见自己进来,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 秦逍过去端起木脚盆,要将蓉姐姐的洗澡水端出去倒掉,唐蓉已经道:“别动。”过来自己端起木脚盆出了去,片刻之后,才回到屋里。 两人都有些尴尬。 “刚才.....刚才我什么都没看见。”秦逍尴尬道。 “别说。”唐蓉心想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瞪了他一眼。 秦逍忙道:“我不说。我刚才.....刚才以为有刺客闯进来,所以冲进来,蓉姐姐,你.....1” “你还说?”蓉姐姐面红耳赤:“门被关上,除了你,谁能闯进来?” 灯火之下,秦逍见得蓉姐姐面颊晕红,一副羞臊模样,当真是娇艳欲滴,心下一荡,走过去在土床坐下,竟是鬼使神差道:“蓉姐姐,你.....你真好看。” “啊?”唐蓉扭头过来。 “我说你长得真好看。”秦逍忍不住道:“就像.....就像仙女一样。” 唐蓉脸上更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之前倒也罢了,但此时唐蓉却觉得气氛特别的暧昧,暧昧之中更多的是尴尬,想了一下,蹙眉道:“逍弟,你....这些时日多亏你,否则我只怕已经曝尸荒野。不过.....有句话我想和你说,你.....你也别生气。” “什么?” “以后别离我太近。”唐蓉肃然道:“靠我太近,对你不好。” 秦逍皱眉道:“蓉姐姐,你生气了?” “你没懂我的意思。”唐蓉轻叹道:“你还记得古修儒说过什么吗?我知道你对我是好心,不会.....不会有别的心思,可是我命格不好,离我太近的男人,会有灾祸。”看着秦逍眼睛道:“这不是玩笑话,是真的。我十多岁的时候,就曾定过亲,可是定亲不过三日,他就因 为饮酒过多而死。六年前,义父又为我定了一门亲事,定亲不过半个月,他的住处突然着火,被活活烧死......!” 秦逍愕然,唐蓉苦笑道:“所以我是不祥之人,靠近我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不想因为我而牵累到你。” “不过是巧合而已。”秦逍皱眉道:“蓉姐姐,你不要觉得是自己害了他们。” 唐蓉只是苦笑,轻声道:“我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着秦逍漆黑如星辰般的眼眸,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才道:“逍弟,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但这并不是喜欢。你年纪轻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时候对.....对女人总是有好感。换了别的女人,你和她相处这些时日,也会生出好感,但这并不代表我很好,也不代表你真的对我动心,只是你这个年纪的心性。等再过几年,你遇上了自己真正喜欢的姑娘,就知道我说的意思。” 秦逍倒想不到唐蓉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但他也明白,唐蓉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阅历丰富,她这个年纪,对男女之事看得更明白,自然早就察觉自己对她有些小心思,她说这番话,无非是提醒秦逍不要将绮念误会成喜欢。 凭心而论,秦逍也不知道自己对唐蓉到底算是什么心思。 那也第一次见到唐蓉,让秦逍惊为天人,只觉得世间再无这样美貌的女人,更何况他第一次见到女人的身子,正是唐蓉,那种感觉亦是前所未有。 唐蓉温柔娴雅,再加上过人的容貌和身材,秦逍打心里喜欢。 他对古修儒很是厌恶,现在想来,不仅仅是因为古修儒人品卑劣,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便是古修儒垂涎唐蓉,这让秦逍心中很是不悦,视其为敌。 见秦逍似乎正在努力理解自己的话,唐蓉心下稍安,柔声道:“我会一直将你当作好弟弟,以后如果我能帮上你的忙,不管什么事,我都会竭尽全力。”随即笑道:“等这件事情过去后,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告诉我,我帮你找寻,那时候我一定帮你找一个漂亮贤惠的姑娘,你说好不好?” 秦逍还没说话,就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来,两人都是神色一紧,秦逍握住血魔刀,起身向唐蓉轻声道:“蓉姐姐,你别动,我去瞧瞧。”到了大门处,沉声问道:“是谁?” “收保护费。”外面一人粗声道:“赶紧开门!” 秦逍皱起眉头,打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三名人高马大的汉子,当头一人却是唐人,后面跟着两名胡人,看到秦逍,那唐人道:“听说你是今天刚到的?要在西风堡安然无事,总要孝敬弟兄们,如此才能安然无事。” “确实是初来乍到。”秦逍含笑道:“你们是什么人?” 唐人看了秦逍手中的血魔刀一样,道:“西风堡有不少盗贼,有我们在,他们就不敢胡作非为。你们刚来,不懂规矩,要保平安,需要交纳保护费。”指着秦逍手中血魔刀:“我瞧你这把刀不错,当做保护费交给咱们就是。”伸手便来抢夺血魔刀。 第一八三章 火神 那人竟然如此横蛮,出手便要抢夺血魔刀,秦逍脸sè一沉,向后退了两步,避开那人,喝道:“找死吗?” 那唐人一手夺空,立时叫道:“你自己找死。”身后两名胡人已经拔出弯刀,便要冲进来。 “呛!” 血魔刀出鞘,寒气袭人,刀锋前指,秦逍冷声道:“谁要是往前一步,立刻杀死。” 他刚到西风堡,还真是不愿意找惹麻烦,更不愿意在这土堡内杀人。 但对方来势汹汹,强取豪夺,与盗贼无疑,秦逍倒不介意教教他们做人。 赤红魔刀冷气寒霜,倒是将三人吓住,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秦逍正要关门,那唐人猛地喝道:“好大胆,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这里猖狂。”扯开衣襟,往前走出两步,挺着胸膛道:“你要敢动手,一刀照着胸口砍过来,你要是不敢,那就是老子养的。” 他话声未落,红光一闪,随即感觉脸上一辆,抬手摸脸,黏黏的,拿手到眼前,竟然是鲜血。 “给你一次机会,再啰嗦,割断你喉咙。”秦逍冷声道:“滚!” 唐人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转身便走,那两名胡人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秦逍收起刀,关上门,回到屋里,唐蓉已经迎上来,担忧道:“你没事吧?” “没事。”秦逍笑道:“几个地痞流氓,肯定是看咱们刚过来,想要逞威风。” 唐蓉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和这里的人动手。” “姐姐放心。”秦逍笑道:“我这人最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唐蓉嫣然一笑,道:“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吧,饿了。” 秦逍出门的时候,将装着珍宝的牛皮袋子背在身前,出了门,天sè昏暗,穿过两条街,这才热闹起来,这里毕竟有诸多商贾聚集,酒楼茶肆不少,甚至还有乐坊赌场。 街道上各族人你来我往,倒还真是热闹非凡。 牵马到了一家还算气派的酒楼外,拴好马匹,进了酒楼,找了个地方坐下,秦逍直接取了一块银子出来放在桌上,店伙计忙上前来,问道:“想吃点什么?咱们这里有唐国来的厨子,烧的一手好菜。” 秦逍还没说话,只听得一群人冲进酒楼里来,五六名兀陀兵来势汹汹,当先一人身材高大,皮甲在身,酒楼里的人瞧见兀陀兵冲进来,都是吃了一惊,不少人立时从酒楼里跑出去。 兀陀头目环顾一圈,盯住了秦逍这边,回头问了一句什么,从后面钻出来一人,正是先前带着两名胡人去找秦逍麻烦的那名唐人,脸上的刀伤还在,冲着秦逍这边一指,几名兀陀兵立刻冲过来。 唐蓉蹙起秀眉,倒还镇定,秦逍却是端坐不动,见到那头目冲过来,指着秦逍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西风堡伤人?伤人之后,还敢在这里若无其事吃饭,真当这里没有王法?”语音半生不熟,但秦逍倒是听得明白。 秦逍淡淡一笑,反问道:“西风堡真的有王法?” “呛!” 头目拔出弯刀,厉声道:“你说什么?” “你为何不问问,他的脸为何会受伤?”秦逍瞥了那唐人一眼。 头目回过头,那唐人忙道:“巴什,我们从他门前过,和他有些争执,他就拔刀伤人。” “你听到了?”巴什道。 秦逍点头道:“听到了,那你问问我和他到底有什么争执?巴什是吧?西风堡能不能擅闯他人居住之处,而且还可以抢夺他人之物?如果可以,那我确实错了。” “当然不可以。”巴什冷笑道:“你是说他们抢夺你的东西?” 秦逍笑道:“我是这个意思。” “他们抢了你什么?”巴什问道。 “如果他们成功了,脸上也就不会有伤。”秦逍淡淡道。 巴什冷笑道:“所以你根本无法证明他确实抢了你东西,但是你却承认他脸上的伤是你用刀所划?”伸手道:“将刀拿来,跟我们走一趟。” 秦逍摇头道:“你不能秉公办事,我不能和你走,刀也不能交给你。” 巴什抬起手臂,刀锋指向秦逍,唐蓉已经冷声道:“白狼汗王一直对唐国商人宽容有加,而且法度严明。你们没有查清楚真相,在这里有意偏袒,当真以为我们会人你们摆布?”站起身来,道:“你若真要我们和你走,就带我们去见西风堡的伯克,我要伯克亲自查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绝不受你们污蔑。” “你们是什么身份,哪有资格见伯克?”巴什冷笑道:“来人,将他们捆起来。” 后面几名兀陀兵便要冲上来,秦逍按住刀鞘,赫然起身,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巴什回过头,只见一人正从门外进来,那人也是一身皮甲,身材高大,一脸虬髯,见到来人,巴什忙躬身行礼:“伯克!” 唐蓉低声向秦逍道:“伯克是官职,也是土堡最高的官员。” 伯克缓步走过来,到了桌边,看了看唐蓉,又看向秦逍,忽然笑道:“这里的菜肴很好,他们这里有唐国的厨师,手艺很好。”向不远处的店伙计道:“将你们这里最好的菜肴全都送上来,还有,拿出你们最好的酒,我要请客!”向秦逍问道:“我能不能在这里坐下?” 秦逍见这伯克十分客气,也不拒人千里之外,抬了抬手,并不说话。 “他们有眼无珠,冲撞了你,是我管教不好。”伯克道:“有罪必须罚,你想如何发落他们?” 秦逍淡淡一笑,还是不说话。 “既然如此,那我就自行处置了。”伯克也不回头:“你们有眼无珠,都将眼珠子给我抠下来。” 巴什等人赫然变sè,全都跪倒在地,乞求道:“伯克饶命,伯克饶命,我们无知,不是有意冒犯......!” “我只是要你们抠下眼珠子。”伯克道:“如果你们连眼珠子都舍不得,那就真的要你们的命了。” 巴什和其他兀陀兵脸sè发白,但却不敢违抗伯克之令,抬起手,作势要抠出眼珠子,唐蓉却是向秦逍使了个眼sè,虽然她也不知道伯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如果真的让这些兀陀兵抠下眼珠子,必然会引起其他兀陀人的憎恨,在兀陀人的地盘和兀陀人结仇,当 然是大麻烦。 秦逍心知肚明,终于笑道:“伯克这是要杀鸡给猴看吗?不必如此。” 伯克笑道:“多谢。”回头道:“你们还不快滚,守住前后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要让这里面有其他客人。” 兀陀兵忙起身来,都是向秦逍行了一礼,又将酒楼的客人驱赶出去,把守前后门,不再让人进来。 伯克见四下无人,这才起身,向秦逍屈身一礼:“西风堡伯克努尔术甲见过大火神!” 秦逍一怔,立时想起,兀陀人以火为图腾,血魔老祖则被兀陀人尊为大火神。 他顿时明白,自己的血魔刀引起了兀陀人的注意,持有血魔刀,自然会被人误会是大火神。 之前进入土堡的时候,兀陀兵一开始拦阻,正是瞧见了血魔刀,这才放自己进来。 他脑中飞转,只是瞬间,就想清楚前因后果。 之前那名唐人带着两名胡人去找自己的麻烦,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收什么保护费,如果自己猜得不错,那也是努尔赤甲一手安排,就是确定自己手中拿的到底是不是血魔刀。 血魔刀不同寻常,整个刀身赤红,万里挑一,极为容易辨识。 至若巴什带人过来找自己麻烦,紧要关头,努尔赤甲又跑出来做好人,当然是为了讨好自己,只是这伎俩实在是太过简单,但凡有些脑子就能理出前因后果来,想必这努尔赤甲也不是心机深厚之人,只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不过那郑千秋能被称为“老祖”,年纪一定很大,自己年轻轻轻,也不知道这努尔赤甲又怎能误认自己就是血魔老祖,难道有刀在手,便是血魔老祖? 他与唐蓉对了一个眼sè,故意道:“我不是大火神。” “不错。”努尔赤甲抬头道:“大火神的身份不能随便暴露。”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大火神,这里人太多,不知能否前往我的住处?我让人准备最美味的佳肴和奶茶,还请大火神屈尊前往,不要推辞。”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抬手道:“带路!”冲着唐蓉递了个眼sè,唐蓉虽然不知道秦逍准备怎样做,却还是顺着秦逍意思,一起跟着努尔赤甲出了酒楼。 兀陀兵护卫着几人来到努尔赤甲的住处,毕竟是这里的最高长官,院子极大,努尔赤甲自始至终都是毕恭毕敬,领着秦逍进了院子,秦逍连马也牵了进去,努尔赤甲令人备上最好的马料,领着秦逍进了厅内,外面虽然是土石所建,但室内倒是颇为富丽堂皇,地上铺着毛毯,努尔赤甲令人端上来瓜果奶茶,等秦逍坐下,努尔赤甲才跪在秦逍面前,恭敬道:“大火神降临西风堡,是这里的荣耀,无论有什么吩咐,万死不辞!” 秦逍叹道:“伯克,我不是大火神,并没有撒谎!” 努尔赤甲抬起头,秦逍已经道:“师尊还在山里,我只是奉了师尊的吩咐,出来办点小事。” ------------------------------------------- ps:第三更,求点月票,求自动订阅,谢谢大家!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八四章 乞伏善汗 东方已经红遍了天,旭日从没有睡醒的云朵之中升了起来,照耀在白狼部族最宏大的城池上。 兀陀八部,除了王族的纳律一族,便是以白狼为旗帜的乞伏一族最为强悍。 兀陀八部源自漠西草原的图荪人,在草原的战争中失败之后,被迫背井离乡,向西迁徙,本是想着找一块地方生存下去,谁知道却异地开花,不过百年时间,非但在西域之地扎下根基,而且建立了庞大的的兀陀汗国。 但兀陀汗国与大唐帝国终究是不同。 大唐帝国以皇帝为尊,天子诏令,莫敢不从。 但兀陀汗国自建国至今,虽然兀陀汗王被称为天可汗,却并非一言九鼎,其他七部都有自己的封地和属名,也各自称汗,七大汗王对于所辖的土地和子民,有着绝对的统治权。 汗国若要对外进行战争,必须召开扎乌利大会,八王议政,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曾经汗国对西陵之地垂涎欲滴,而先代汗王在兀陀有着极高的威望和权力,为了吞噬西陵,先代汗王集结了兀陀八部十万铁骑,破关而入,一度要将西陵变成汗国的土地。 那时候的兀陀汗王,其声誉和威望一度达到巅峰,没有任何人敢反对天可汗的决策。 但是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黑羽将军亲率手底下三十名黑羽夜鸦,直袭王帐,竟然匪夷所思地将天可汗擒获,这也直接导致那场军事行动的失败,天可汗更是立下了誓言,有生之年,不再踏足大唐疆土一步。 西陵转危为安,兀陀铁骑被迫撤回关外。 可也因此,让天可汗的威望受到重挫,兀陀八部出人出力,最后却铩羽而归,在许多人看来,都是因为天可汗被擒的缘故,许多部族对天可汗都很是埋怨。 天可汗当然也知道战败的结果会动摇他的汗位,立时向西征伐,在吞并两个小国之后,平息了各部的愤怒,也让汗位稳固下来。 但是天可汗承诺有生之年不再踏足大唐疆域,终究像一根鱼刺般扎在其他各部心中。 白狼部族曾经一度对此大为不满。 战后大唐切断与兀陀的贸易,损失最严重的便是白狼部族。 在战事之前,白狼部族曾经受益于双方的贸易,也曾反对攻打西陵,但先代汗王十分强势,而且各部族都支持出兵西陵的战略,白狼部族独木难撑,只能遵从天可汗的汗王令。 如果吞并了西陵,那倒也罢了。 可是战事失败,贸易中断,白狼部族受到重创。 反倒是封地位于西部的几个部族,依然与西域诸国贸易,西域胡商知道唐国切断了贸易,自然也不就不会再向东方过来。 白狼王无奈之下,一直恳求天可汗能够向大唐示好,而且自己更是积极与唐国联络,希望能够重新开放贸易,好在大唐终究是打开了关隘,恢复贸易,白狼王为表示出对大唐的诚意,更是大兴土木, 建了唐人市,唐人市的存在,也让白狼部族成为贸易最大的受益者。 有了前车之鉴,白狼王坚决反对再与唐国出现任何军事冲突。 白狼城在白狼王的一手打造下,多年来一直扩建,如今不单是白狼部族最大的城池,放眼整个兀陀汗国,也只有天可汗的王庭木刺拉城的规模能在白狼城之上。 白狼城有居民数十万,不但有西域风格,而且许多建筑有着大唐的影子。 这里混合了东西两边的建筑风格,汗王宫更是仿照了唐国宫殿的风格,古sè古香。 旭日阳光洒射在汗王宫,若只看这里,倒让人有一种进入唐国京都的错觉。 当然,比起大唐皇宫的宏伟,汗王宫的规模相去甚远,自然是远不能及。 旭日之下,十多名白狼部族的官员此刻正跪在宫门外,每个人的神sè都是异常的凝重,好一阵子,才从里面走出一名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身后跟着几名兀陀近卫,扫视了跪在地上的众官员一眼,咳嗽一声道:“汗王问你们,是要替罪囚贴木合求情吗?” “焦利叶护,贴木合统领狼卫多年,对汗王忠心耿耿。”一人抬头道:“仅凭一封书信,就说他暗中与唐国勾结,实在是难以服众。我等请求面见汗王,详细调查此事。” “汗王亲自决断,难道你们觉得汗王错了?”焦利叶护冷笑道:“汗王已经下令,今日要将贴木合砍头,谁要是求情,就是想要庇护贴木合,一并拉去砍头。” “焦利叶护,贴木合三代人都是统领狼卫,他们的家族从来没有出过叛徒。”有人道:“如果轻易看砍了贴木合的脑袋,一定会让许多部族心中惶恐,连贴木合这样忠诚的人都被杀了,以后还有谁能够效忠汗王?” 焦利叶护厉声道:“你是说有部族要背叛汗王,不愿意效忠汗王?”直视那人:“你说的是谁?可是你自己?” 那人沉声道:“我早就发誓效忠汗王,就算是高山倒塌河流干涸,也无法改变我的忠诚。但是最近许多人被杀,有些罪名还是模糊不清,甚至还有些罪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焦利叶护,汗王素来宽仁,为何会突然如此?” “不错。”一名中年官员大声道:“汗王对我们说过,如果他有过错,我们不必畏惧,可以向他大声说出来。我们觉得汗王现在做错了事情,就要向汗王谏言。” 焦利叶护冷笑道:“汗王身体不适,一直在养病,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时候去见汗王,意欲何为?” “汗王身体不好,乞伏善代行汗王权力。”一名老年官员平静道:“我们想知道,有些命令,是汗王的意思,还是乞伏善的意思?” 焦利叶护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薛祁路俟斤,你似乎在怀疑我独断专行,盗用汗王之令,是不是这个意思?”说话声中,从后面缓步走过来一人,身材瘦长,但双目却极是犀利,腰间挂着弯刀,浑身上下给人一 种很不舒服的yīn鸷感觉。 焦利见到来人,立刻躬身行礼,道:“乞伏善汗!” 兀陀以天可汗为尊,其下有七大汗,这七位大汗都是掌握实权的实汗,但还有封为爵位的虚汗,只有汗名,却无汗权,往往都是奉给七大汗功勋卓著的兄弟,数量很少。 乞伏善一直都是白狼汗王最重要的臂膀,而且是白狼王的兄弟,多年前便已经封为乞伏善汗。 跪在地上的众人见到乞伏善汗出现,也都是神sè一紧。 乞伏善汗缓步走到薛祁路俟斤面前,蹲下身子,看着薛祁路苍老的脸庞,问道:“我问你话,你没听见?” “乞伏善汗,我没有你说的意思。”薛祁路道:“我们只是想知道,汗王现在身体如何?我们已经快两个月都不曾拜见汗王,可是在这两个月之中,汗王下令杀死了许多重要的大臣,这已经让许多部族人心惶惶。如今统帅狼卫多年的千夫长贴木合也要被处死,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部族和他一直对汗王都是忠心耿耿,如果杀死了他,一定会引起更大的恐慌,我们祈求汗王能够三思而行。” “铁木哈与唐国人勾结的密函我们搜到。”乞伏善面sè冷淡:“难道这还不算证据?” “这个证据还不能完全证明贴木合出卖了汗国。”薛祁路道:“我们需要查清楚,这封信到底从什么地方而来,是不是贴木合亲笔所写,如果他勾结唐国人,我们还要搜查是不是有唐国人给他的密函,如果能够将这些查清楚,证明他确实出卖汗国,那一定要将他处死,但是现在证据并不充足。” 乞伏善怪异一笑,道:“可是汗兄已经下令,今天就要处死铁木哈,你们却在这里阻挡,是不是要违抗汗王令?” “我们不敢违抗汗王令,我们只是按照汗王的吩咐,在他有过错的时候,向他指出过错。”薛祁路盯着乞伏善眼睛,并不畏惧:“我们只想见到汗王,还请乞伏善汗带我们去见。” “如果我不带你们去见,你们会如何?”乞伏善淡淡道:“一直跪在这里,让别人看笑话?” “见不到汗王,我们不走。”薛祁路身后一人大声道。 “如果我让你们走,你们也不走?”乞伏善看向那人。 那人道:“是,没有见到汗王,谁也不能让我离开!” 乞伏善缓缓站起身,走到那人身前,猛然间拔刀出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刀光闪过,鲜血喷溅,乞伏善一刀已经砍下了那人的脑袋,其他人惊呼出声,薛祁路也是赫然变sè,惊声道:“乞伏善汗,你......!” “汗兄有令,在他养病的时候,由我代行汗王权力。”乞伏善在那尸首上擦干弯刀血迹,声音森然:“谁要是违抗我的命令,就是违抗汗兄的命令,违抗汗兄,那就谋反,谋反之罪,杀无赦!”目光扫过众人,冷冷道:“我现在让你们离开,你们是否还要留在这里?” 第一八五章 天神开眼 薛祁路等人当然已经感受到了乞伏善的杀意。 从前的乞伏善汗为人和善,不但对白狼王忠心耿耿,便是对其他官员,也都是客客气气,没有半点架子,这也让他深得人心。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自从白狼王患病之后,乞伏善汗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 他眼中已经没有当初的和颜悦sè,甚至眼中闪动的光芒都带着杀意。 前后变化如此之大,简直是判若两人。 当着众人之面,一言不合便砍杀一名重要的官员,这是白狼王都不会轻易做的事情,在场的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位乞伏善汗杀性已起,这时候与他争执,那就是自寻死路。 薛祁路颤巍巍站起,也不多言,转身便走,其他人见状,也都起身,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焦利走上来,望着薛祁路等人的背影,低声道:“乞伏善汗,薛祁路这帮人不可不防,这老家伙自持年纪大,纠集众多官员与您为难,此人不除,以后定是祸害。” “你觉得该怎么办?” 焦利目露凶光:“找个罪名,将这老家伙也除掉,只要他一死,就没人敢说话了。” 乞伏善不置可否。 白狼部族是以兀陀乞伏一族为主干,近百年来,吞并大小几十个部族,才形成今日的白狼部族。 薛祁路的部族人多势众,在白狼部族中有着不小的实力,如果真的轻易杀死薛祁路,只怕真的要引起白狼部族的内乱。 乞伏善当然知道,一旦白狼部族出现内乱,纳律生哥很可能会集结其他各部前来平定叛乱,到来那时候,即使白狼部族还能存在,但兀陀其他部族定会在白狼部族大肆劫掠,纳律生哥甚至会借机控制白狼部族,真要是那样的结果,可就得不偿失了。 “还没有消息吗?”乞伏善一边回走,一边皱眉问道。 焦利压低声音道:“天可汗昨天又派人过来,还是询问是否找到了汗王。天可汗说,如果迟迟找不到汗王,一直以患病遮掩,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怀疑,若是因此引起叛乱,他也不好出面了。” “他是想抛弃我们吗?”乞伏善恨声道:“当初就是他一直蛊惑,说要支持我成为白狼部族的真正汗王,现在发现情势不对,就想将所有的事情丢在我的身上。”握起拳头,忍不住道:“为什么会出错,为什么会被他逃了,难道天神真的不赐福于我吗?” 焦利低声道:“乞伏善汗千万别这样想,两千狼卫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白狼城也尽在我们掌握,只要找到汗王,我们便可对外宣布汗王因病过世。那时候您大权在握,天可汗下达汗王令,你便可以顺利继承汗位。” “可是他在哪里?”乞伏善显然有些心焦:“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找到他的藏身之所,如果他养好了伤,暗中联络,那就是大麻烦。” 焦利冷笑道:“他就算伤好,也不敢轻易露面。我们派了那么心腹在追查他的下落,一旦发现,立刻杀 死。万不得已,我们还可以说是有人冒充汗王,意图谋反。” “他一日不死,我一日不安。”乞伏善脸sè难看:“唐国的那些商人还没有招供?” “乞伏善汗,我亲自审问过,恐怕他们真的不知道汗王的下落。”焦利叶护皱起眉头:“我们用了许多刑法,如果他们知道,一定挺不住,早就招供出来。” 乞伏善脸sèyīn沉,微一沉吟,终是冷笑道:“他们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将他们全都杀了。乞伏图一直与唐国和睦相处,唐国人暗中也在帮他,我们将这些唐国商人全都杀死,唐国人定然会痛恨乞伏图,如此一来,就断了他的后路。” “乞伏善汗难道觉得汗王会逃往唐国?” “万不得已,他很有可能那样做。”乞伏善冷冷道:“我可不会让他有这条路走。”吩咐道:“焦利叶护,你安排一下,这两天将那些唐国商人全都拉上刑场,越多人知道越好,让消息传出去。” 焦利躬身道:“属下遵令。” “还有,搜找薛祁路的罪证。”乞伏善轻声道:“现在不动他,不等于一直不动他。他如果老老实实的还好,如果还要跳出来,可莫觉得我不会杀他。” “是。”焦利目光yīn鸷:“属下立刻去办。” 乞伏善心事重重,很是愁烦。 本来计划周密,不出现意外,他现在已经名正义顺地承袭汗位,可是却偏偏被白狼王乞伏图死里逃生。 乞伏图不死,纳律生哥便不会颁令册封他为正式的白狼王。 乞伏善心里也很清楚,乞伏图在汗位待了快三十年,虽然喜好钱财和美sè,但坚持与唐国和睦,这也让白狼部族享受到了因为贸易而带来的好处,深得白狼部族民心。 乞伏图性情宽厚,善待手下的官员,对各部族也是尽可能地一视同仁,为此不单是在白狼部族,便是在整个汗国,也是有极高的威望。 如果乞伏图死去,有天可汗的支持,手握大权的乞伏善当然可以承袭汗位。 可是乞伏图没有死,乞伏善如果宣告白狼王已经过世,到时候乞伏图又忽然出现,那么这定然会引起掀然大波,甚至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乞伏善知道纳律生哥狡诈多端。 一切顺利的话,天可汗纳律生哥当然会支持自己坐上汗位,可是乞伏图如果出现甚至召集起人马,纳律生哥也一定会抛弃自己,坐山观虎斗,没有了纳律生哥的支持,乞伏善自问未必胜得过乞伏图。 纳律生哥坚持要确定乞伏图已死才会册封自己为白狼王,这本就是一种手段。 作为天可汗,虽然纳律生哥很愿意见到一直与自己作对的白狼王被人取而代之,可是他还真不敢让人知道是他在背后策划白狼部族的内乱,如果此事传扬出去,其他各部族必然会对天可汗心存警惕,这有违兀陀人的传统,必然会导致纳律生哥威望受到严重的打击,甚至会引起汗国的危机。 所以自始至终,天 可汗虽然暗中支持乞伏善,却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对乞伏善来说,自己面临着极大的危机,要解决这场危机,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找到白狼王并且将之杀死,白狼王乞伏图一日不死,危机就始终存在,这并不会因为自己掌控了白狼城就会改变。 回到殿内,寻思着是否有更好的办法解决这场危机,却见到刚刚离去的焦利叶护去而复返。 “乞伏善汗,刚刚接到西风堡那边的消息。”焦利叶护快步上前,呈上一只极细巧的卷轴:“这是飞鸽从西风堡送来的密信。” 乞伏善急忙接过,打俩开来,薄若蝉翼的油纸片上,写着极细密的文字。 “是否有汗王的消息?”焦利叶护一脸期待。 乞伏善作为白狼王的心腹臂膀,这些年暗中发展势力,手中也确实有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西风堡伯克努尔赤甲便是乞伏善的人,早就接到密令,在西风堡一带找寻白狼王的下落。 乞伏善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将那密信递给焦利叶护,神sè凝重,若有所思。 “小火神?”焦利叶护看完密信,吃惊道:“大火神的弟子出现在西风堡?” 乞伏善皱眉道:“大火神难道还活着?他如果活着,已经八十多岁。据说当年他和那个所谓的剑神一战之后,就失去了消息,二十多年没人再见过他。” “乞伏善汗,大火神是神灵一样的存在。”焦利叶护道:“他一直喜欢独来独往,传说当年他和那位剑神一战,并没有取胜,也许因此而隐蔽起来修炼,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倒也是。”乞伏善微微点头:“但没有听说他收过弟子,出现在西风堡的小火神,又是怎么回事?” 焦利叶护道:“努尔赤甲如果不能肯定,就不敢送来这道密信。大火神神通广大,一身武功,也许不想让这些武功失传,所以收了弟子。”眉头一展,眉宇间显出喜sè:“乞伏善汗,天神这是在帮助你。” “什么意思?” “如果能让大火神出面,让乞伏善汗成为白狼王,即使乞伏图活着,那也无济于事。”焦利叶护兴奋道:“大火神是我们兀陀人的神灵,他如果选定你为白狼王,再加上天可汗的支持,那么谁也不敢反对,到了那时候,乞伏图是生是死,已经不重要。” 乞伏善眉头也是一展,嘴角泛起笑意,笑道:“有大火神和天可汗的支持,当然不会在有人反对。”随即皱眉道:“可是......大火神世外高人,又怎会卷入这世俗之事?” “乞伏善汗,莫忘记小火神就在西风堡。”焦利叶护道:“能够让大火神收为弟子,小火神一定非同凡响,而且深受大火神的喜爱。如果我们能让小火神帮我们在大火神面前说情,请他出山支持乞伏善汗,大火神或许真的能够出现。”正sè道:“小火神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属下相信一定是天神看到乞伏善汗遇到困难,让他出现帮助乞伏善汗!” 第一八六章 上宾 努尔赤甲很开心。 他觉得一个人有时候能不能出人头地,真的不一定完全靠本事,最重要的是运气。 兀陀汗国像他这样的伯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底层官员。 西风堡虽然在汗国诸多土堡中,因为地理原因颇为重要,但伯克终究是伯克,只是一座土堡的长官。 他的部族没有强大的实力,只是一个很小的部族。 如果不是因为曾经在乞伏善汗身边当过护卫,他甚至连伯克这小小的官职都捞不到手。 能够成为西风堡的伯克,对他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他知道再想有升迁,实在是困难重重。 但是天降福星,他万没有想到小火神会出现在自己的西风堡。 小火神是谁? 那是大火神的弟子。 大火神是谁? 那是兀陀人奉若神明的存在,当年天可汗更是亲自恳求大火神担任兀陀汗国的大国师,虽然被大火神拒绝,但大火神是兀陀汗国百年一见的奇才。 所谓的奇才,绝不仅仅因为大火神的武功。 传闻大火神在幼年的时候,师从一位萨满,学习萨满教义,数年后竟然被萨满大巫师钦点为关门弟子。 多年后,大火神辞别大巫师,云游天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三十年后他再出现时,已经是绝顶高手,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便只有东极天斋的那位尊师和昆仑剑庐的剑神。 大火神曾经一度是兀陀人的骄傲,更是兀陀汗国的明灯。 但二十多年前,大火神失去了音讯,但他在兀陀人心中的地位却从未消失。 如今小火神突然出现,努尔赤甲又如何不惊喜。 他第一时间便向白狼城飞鸽传书,告知了小火神驾临西风堡的消息,他知道乞伏善汗如果知道这个消息,也一定会欣喜若狂。 如果能够将小火神伺候的舒舒服服,那么就等于和大火神有了交情,大火神一句话,在兀陀甚至比天可汗还要好使。 努尔赤甲整整一天都在兴奋之中。 他将自己的住处让给了小火神,而且亲自担任小火神的护卫。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伯克,但努尔赤甲以最大的能力博取小火神的好感,在那大厅之中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类瓜果酒菜,甚至用心找了两个青春少女进去陪侍小火神。 他考虑到小火神是唐人,两名少女,一名是兀陀美人,一名则是唐国少女。 以最好的事物和最好的姑娘来款待小火神,努尔赤甲尽其所能。 他相信乞伏善汗接到消息之后,一定会派人前来请小火神前往白狼城款待,在乞伏善汗的人到底之前,自己要做的,便是竭尽全力留住小火神。 他很担心小火神突然离开,如果真要离开,自己当然不能阻拦。 要留住小火神,除了食物之外,就只能用美人。 一辆马车停在门外,努尔赤甲忙上前去,只见之前差点抠出自己眼珠子的那名巴什快步上来,向努尔赤甲行了一礼,低声道:“伯克,我又找到几个,不过姿色普通, 不知道小火神能不能看得上眼。” 巴什相当于唐国的捕头,负责土堡的治安,是努尔赤甲的心腹手下。 从马车下来几名姑娘,有两名胡女,两名兀陀少女,还有一名唐国姑娘。 努尔赤甲扫了一眼,皱起眉头,这几名姑娘虽然都很年轻,但样貌实在是很一般,连努尔赤甲自己都看不上,低声道:“就没有漂亮的?之前送进去的那两个还差不多,这些.....实在不行。” “伯克,找到的一些漂亮女人,身体都已经不纯洁。”巴什为难道:“这几个都是纯洁的少女,要找漂亮的纯洁少女,已经很难。” 努尔赤甲有些无奈。 “继续找,多少银币都可以。”努尔赤甲低声道:“实在不行,抢也要抢过来。乞伏善汗的人还没有到,只靠美食无法让小火神留下来,如果他要离开,我们如何向乞伏善汗交待?快去找。” 巴什只能挥手让那几名少女上车,继续去土堡找寻美女。 从里面出来一人,轻声禀道:“主人,小火神喜欢用蒸羊羔肉蘸奶酪,吃的很多。” “赶紧让厨房蒸羊羔肉。”努尔赤甲道:“快去快去!” 他轻步走到厅外,透过窗户向里面瞧了瞧,只见那两名少女跪在小火神左右,一人端着酒罐为小火神蒸葡萄酒,另一少女则是帮着拿羊羔肉。 努尔赤甲见小火神大快朵颐,神色愉悦,这才宽心,进到厅内,小心翼翼道:“小火神,已经让人去蒸羊羔肉,很快就能上来。” “伯克辛苦了。”秦逍吃的嘴里冒油,笑呵呵道:“对了,你这宅子里好像有不少人,都是你的家眷?” “小火神,我有两个妻子,生了三个孩子,我已经将他们安排到别的地方,不会打扰您。”努尔赤甲殷勤道:“宅子里留下的都是最能干的奴仆,老迈的奴仆也都让他们去了别的地方。” “哦?”秦逍道:“你这里有十几个人,都是奴仆?” “是。” “看来你这家业不小啊。”秦逍道:“有一半是西域人,都是花银子买来的?” “小火神,我只是西风堡的伯克,没有多少银子。”努尔赤甲笑道:“这里的奴仆,有一半都是赏赐得来,还有是朋友送的。其实奴隶的价钱也不低,身体强壮的奴隶和样貌漂亮的女奴隶,都很值钱。” 秦逍叹道:“伯克,有一句话我本不想说,可是.....你对我不错,我想帮帮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愿意愿意。”努尔赤甲忙道:“小火神请说!” “师尊其实很不喜欢奴隶。”秦逍道:“我知道这是兀陀人的风俗,不过师尊说,那些奴隶也是人,也有父母亲人,与人为奴,很没有情理。你应该不知道,有一次师尊看到一位贵族鞭打奴隶,他老人家当天晚上就将那贵族的脑袋取了下来。” 努尔赤甲脸色微变,秦逍已经笑道:“不过你没有殴打奴隶,不用太担心。但是.....如果师尊知道你家里有这么多奴隶,应该也不会太高兴。” “小火神,那你说该怎么办?”努尔赤甲忙道。 秦逍道:“如果是 我,还给他们自由,特别是那些年纪大的,每人发点银钱,让他们回自己的老家,至于年轻的,愿意留下来的,你付他们工钱,不愿意留下来的,你也还他们自由。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建议,你愿不愿意是你的事情。不过你真要这样做了,我到时候见着师尊,和他说起这件事情,他一定很开心。” 努尔赤甲立刻道:“小火神,你放心,这件事情我马上去做,不会再留下奴隶。” “师尊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秦逍微笑道。 努尔赤甲看了看那两名少女,问道:“小火神,不知道这两个女人.....!” “挺好!”秦逍点点头:“伯克大人,让你打听的事情,你可打听到了?” “小火神是说从西陵来的隆和商队?”努尔赤甲道:“正要向小火神禀报此事,中午的时候,有一支商队进了土堡,派人打听,正是隆和商队,不过西风堡已经没有客栈容身,所以他们租赁了民居暂时安顿。”问道:“小火神为何要打听这支商队?” “你有所不知,我和师尊曾经到过西陵,那次吃饭的时候,身上没带银子付账,刚好有一个姓田的帮我们付了银子。”秦逍道:“据说那支商队可能要来西风堡,所以我就让你打听一下。师尊有恩必报,如果姓田的的也来了,我刚好请他吃顿饭,偿还上次的恩情。” 努尔赤甲赞叹道:“大火神真是了不起,连这样的小恩情也记在心里。小火神,我再去派人打听,看看是否有姓田的,如果这有这个人,我请他来这里见您。” “不用。”秦逍笑道:“伯克,我下山的时候,师尊再三叮嘱,不能太过招摇,弄得人人皆知。你认出我,就已经让我很为难,再让人到这里见我,真是不好。” “不错。”努尔赤甲忙道:“是我考虑的不周到,真是该死。小火神的身份要保密,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秦逍颔首笑道:“而且姓田的是我的恩人,应该我去见他。你帮我打听他们的位置,我找机会去看一眼就好。” “明白了。”努尔赤甲道:“我现在就派人去打听。”正要退下,秦逍忽然道:“伯克,等一下!” “小火神还有什么吩咐?” “你在西风堡待了几年?” “已经四年了。”努尔赤甲道。 秦逍道:“你做事很周到,而且非常聪明,为什么只是一个伯克?你的才干很出众,应该要升官才对。” 努尔赤甲立时感激涕零,如遇知音,叹道:“小火神,我出身小部族,能坐到这个位置已经很满足了。” “师尊说过,汗国要强大,必须要用杰出的人才。”秦逍肃然道:“我看你就是师尊说的人才,你这样的人,应该能做更大的事情,只是在这小小的土堡,简直是埋没人才。”低下头,故意沉吟一番,才道:“你的事情,我会记下,找机会和师尊说一说。” “多谢小火神!”努尔赤甲跪倒在地。 “记住,师尊这些话,不要传出去。”秦逍道:“低调,要低调!” 第一八七章 醉话 秦逍突然间变成小火神,这让唐蓉感觉不可思议。 一把血魔刀,让秦逍的身份瞬间直上云霄,西风堡的伯克恭敬如同奴仆,唐蓉只觉得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 从那破旧的土屋住进宽敞的大宅子,而且备有满满一浴桶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唐蓉不得不佩服秦逍确实神通广大。 她自然知道,秦逍被误认为小火神,当然是因为那把血魔刀。 秦逍很认真地编造了一个身份,要紧的是努尔赤甲深信不疑,将两人奉为上宾。 秦逍成为小火神,当然不只是可以享受到最高的待遇,唐蓉心思缜密,隐隐觉得秦逍这样的身份,似乎让事情出现了一个极大的转机。 但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很好地利用秦逍现在这样的身份。 她需要设计一个详细的计划。 热水清洗过的肌肤,吹弹可破,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唐蓉只觉得全身一阵轻松,她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轻松,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在最危难的时候有秦逍出现,自己现在恐怕已经早就不在人世。 天sè早就黑了下来,唐蓉觉得有些事情不能耽搁,需要和秦逍好好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得知秦逍在所谓的雅厅内,唐蓉顺着长廊来到了雅厅,还没进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娇笑声,秀眉蹙起,移步到了窗边,从窗口向里面看过去,却看到秦逍正坐在堆满没事的桌边,一左一右各有一名少女相伴,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笑声正是左边那名唐国少女发出。 “小火神,你也是唐国人,可去过我的家乡益州?”那少女娇声问道:“益州出美人,肌肤都是水做的,你可知道?” 秦逍摇头笑道:“没有去过,益州的姑娘都像你这样美?” “比我好看的多的是。”少女吃吃笑道:“你去了益州,就知道是进了美人窝。” “那找个机会真要去看看。”秦逍笑道:“你为何要来兀陀?” 少女道:“今晚这么开心,就不要说不开心的事情。”指着边上那兀陀少女道:“小火神,你说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都好看,都好看。”秦逍道:“你们都青春美貌,没有高下之分。” 少女竟然摇晃秦逍肩头,撒娇道:“不行,你一定要说,到底谁好看,不许含糊过去。你说谁好看,今晚谁就伺候你睡觉,你说好不好?” “可是我真的分不出来。”秦逍苦笑道。 少女吃吃笑道:“我明白了,你是想让我们两个一起陪你,小火神,你真是太坏了。” 唐蓉看在眼里,不由咬住下嘴唇,扭头便要走,忽听得那少女道:“小火神,我们之前来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和你在一起,那女人是谁啊?” 唐蓉闻言,停下脚步。 她记得这两个女人,下午过来的时候,她确实和秦逍在一起,不过当时并不知道这两个少女是努尔赤甲找来伺候秦逍。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秦逍道。 少女笑道:“那个女人长得也好看,不过.....!”欲言又止,捂着嘴吃吃笑,唐蓉听这少女说起自己,不知为何,还真想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站在窗边,侧耳聆听。 “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年纪太大了。”少女笑道:“男人都喜欢年轻的姑娘,过了二十岁,就已经是人老珠黄了。” 唐蓉柳眉竖起,握起粉拳。 “哦?”秦逍淡淡 道:“你们瞧她多大?” “虽然她皮肤白嫩,不过瞧她样子,怎么这也有二十四五岁。”少女道:“小火神,我猜的对不对?” 秦逍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还有,我看她一直皱着眉头,好像有心事。”少女娇笑道:“男人最不喜欢女人整天愁着脸,那会带来晦气。” 秦逍叹道:“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你的舌头太长,说的话太多了?” 少女见秦逍似乎怒了,忙跪在地上,道:“小火神,我错了,是我乱说话,你.....你别生气。” “你总觉得自己年轻是优势,可是在我眼中,你真的很肤浅。”秦逍叹道:“她有心事,只能说明她一直在想事情,总比你脑子空空要好?你说她年纪大,但你可知道,在我眼中,她比你要漂亮千百倍。” 那少女嘲讽唐蓉年纪大,唐蓉本来还有些生气,毕竟这世间没有那个女人喜欢别人说自己年纪大,待听得秦逍最后这句话,唇边不自禁泛起一丝笑意。 秦逍挥挥手,道:“你们两都下去吧。” 少女急道:“小火神,伯克要是知道你赶我们走,一定.....!” “我不是赶你们走,是我累了,想自己静静。”秦逍端起酒盏:“如果你们还不走,我就真的生气了。” 两名少女对视一眼,不敢多说,急忙退了下去。 秦逍这才自己给自己斟上酒,摇晃着酒盏,喃喃道:“你们真是肤浅,蓉姐姐这样的女人,才真正有女人味,你们懂个屁,这才是我喜欢的女人,你们再修炼一千年也比不上。” “女人味是什么味道?”身后传来唐蓉声音。 秦逍忙回头,见唐蓉站在自己身后,忙起身笑道:“蓉姐姐,你还没歇着?我以为你已经睡下了。” “我要是睡了,怎会听到别人说我老。”唐蓉在边上坐下,幽幽道:“我似乎真的老了。” “你听她们瞎说。”秦逍有些尴尬:“她们胡言乱语,也不是说你老,只是.....只是说你年纪大。” “那你看我是不是年纪很大?”唐蓉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心里苦笑,女人似乎对这个话题总是耿耿于怀,如果是别的事,蓉姐姐未必会刨根问底,但对这事儿蓉姐姐似乎很介意,只能道:“谁要是说你年纪大,那真是瞎了眼。你瞧你皮肤水嫩,花容月貌......!” 唐蓉噗嗤一笑,灯火之下,风情万种,轻呸道:“你说话我不信。罢了,你怎么没去休息?这酒很好喝吗?” “蓉姐姐,你也喝一杯。”秦逍忙给唐蓉倒上酒:“这是上等葡萄酒,甘甜可口,味道确实不错。” 唐蓉倒也不推辞,端起酒盏,轻抿了两口,微点螓首:“这葡萄酒确实不错。”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才轻声问道:“宇文承朝是否已经到了?” “刚才得到消息,他们的队伍已经进了西风堡。”秦逍道:“我让努尔赤甲去打听一下他们在哪里,回头再过去和他们碰头。” 唐蓉蹙眉道:“你这样直接打听他们,会不会引起努尔赤甲的怀疑?” “不会。”秦逍笑道:“努尔赤甲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如果我偷偷去和大公子碰头,这土堡里都是努尔赤甲的人,被他看到,反倒起疑心。我光明正大让他去找,他反倒不会怀疑。” 唐蓉想了一下,才道:“这倒也是。” “对了,蓉姐姐,有件东西,你帮我看看。”秦逍从怀里取出一件 东西,正是那皮质卷轴,递给唐蓉:“我看着上面画了东西,也瞧不出是什么,好像是一幅地图,残缺不全。” 唐蓉“哦”了一声,接过卷轴,缓缓打开,在灯火下细细看了看,随即花容微微变sè。 “怎么了?” “这.....这好像是人皮。”蓉姐姐吃惊道:“你.....你哪来这么一件东西?” “就是在断空堡里找到的。”秦逍压低声音:“和那些珍宝放在一起,我觉得这东西古怪,所以收了起来。” 蓉姐姐道:“这好像确实是一副残缺不全的地图,可是.....一幅地图怎会纹在人皮上?这地图又怎地只有这一小块?”将人皮卷轴丢还给秦逍:“我也瞧不出所以然,你.....你还是丢掉,身上揣着一块人皮,恶不恶心。” 秦逍收起卷轴,笑道:“说不定是一副藏宝图,丢了可惜,带在身上,以后万一遇见其他部分,凑起来可以找寻宝藏。” “那就那么喜欢银子?” “穷怕了。”秦逍叹道:“以后还要娶媳妇,没有银子,怎么娶媳妇?” 蓉姐姐气定神闲,端起酒盏,抿了一口,瞥了秦逍一眼,故作随意问道:“是了,你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和我说说,我答应以后帮你找个好姑娘,你告诉我喜欢什么样的,我好给你寻摸。” 秦逍摇摇头,故意不说话。 “怎么,连我都隐瞒?”唐蓉美眸转动:“信不过我?” “不是。”秦逍道:“我是害怕说出来你会生气。” 唐蓉笑道:“你好好说话,我自然不生气。快说!” “其实......其实我想找蓉姐姐这样的。”秦逍腼腆道:“这辈子要是娶上蓉姐姐这样的媳妇,就是死了也开心。” 唐蓉脸颊一热,故意道:“我有什么好的,非要喜欢我这样的。” “当然好了。”秦逍见唐蓉没生气,顿时兴奋起来:“你看你,样貌漂亮,身材又好,前凸后......唔,就是身材好,而且性格又好,说话温柔,善解人意,哎,优点太多,我一时也说不完。” “喝了葡萄酒,连嘴巴也甜了?”唐蓉似乎对这葡萄酒也很喜欢,又饮了一小口,才含笑看着秦逍:“也许这只是你看到的表面,我故意以此示人,说不定我另一面是头母老虎,吃人不吐骨头,你不怕?” “你要真是母老虎,让你吃了也没什么。”秦逍展开双手:“蓉姐姐,你想从哪里开始吃?” 唐蓉闻言,反倒脸一红,白了他一眼,道:“你身上臭臭的,我才不吃你,真当我是母老虎了?”美眸流转,轻声道:“方才那两个美人,你干嘛要赶人家走?人家都乐意晚上侍奉你,干嘛辜负别人一番好意。” 秦逍看着蓉姐姐成熟妩媚的脸庞,忍不住道:“我不是随便的人,要将自己的.....自己的第一次交给喜欢的女人。”鬼使神差,竟是大着胆子道:“要是蓉姐姐这样的女人,我就愿意。” “不许胡说。”蓉姐姐面红耳赤:“越说越不像话了,你找打吗?” 秦逍委屈道:“又不是我要说,是你问起来的啊?我说我愿意将自己交给蓉姐姐这样的女人,也没有说错啊。” “还说。”唐蓉抬手在秦逍背上轻轻一拍:“再说我可真恼了。”咬了一下嘴唇:“你喝醉了,满嘴醉话,我可不理你。” 葡萄酒下肚,她脸上殷红一片,白里透红,当真是魅惑动人。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八八章 接头 秦逍看着灯火下艳若桃李的蓉姐姐,或许是因为多喝了几杯,还真是心神荡漾。 唐蓉端着酒盏,故意装作没看到秦逍盯着自己看,粉润的樱唇浸着血红的葡萄酒汁,秦逍恨不得将那樱桃般的殷红香唇咬上一口,可是瞧见那酒水流入蓉姐姐的口中,他猛地想到唐蓉身上和自己一般的寒症,装作随意问道:“蓉姐姐,你喜欢饮酒吗?” “偶尔。”唐蓉放下酒盏,瞟了秦逍一眼:“葡萄酒是从西域传过来,有养颜的作用,你不知道吗?” “难怪蓉姐姐像少女一般,原来是因为葡萄酒的缘故。”秦逍微微一笑。 唐蓉道:“你也可以常常喝些,对身体有好处,只要不贪杯就好。” 秦逍叹道:“这葡萄酒还是比不了烈酒。” “你酒量似乎不小。”蓉姐姐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饮酒?”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偷酒喝。”秦逍笑道:“小时候很穷,寒冬腊月的时候,被子单薄,只能喝酒御寒。” 唐蓉“哦”了一声,也不多言,似乎并不愿意过多讨论这个话题。 “蓉姐姐,你的伤口现在怎样?”秦逍问道:“好些没?” “不碍事了。”蓉姐姐道:“幸亏你处理及时,用不了几天就会恢复。” 秦逍知道唐蓉这话自然不是真话,那箭伤十分严重,就算再好的伤药,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复,叹道:“那天晚上可吓死我了。” “害怕什么?”唐蓉轻笑道:“害怕我死了?” 秦逍认真道:“是,我真的害怕你撑不住。你不知道,那天晚上你全身忽冷忽热,一开始全身就像被火烧,后来.....后来就像冰块一样,碰一下似乎连手都能被冻住。” 唐蓉蹙起秀眉,问道:“那天晚上你一直碰我?” “没有没有。”秦逍忙道:“就是帮你处理伤口时候碰到,那也是形势所迫,没有办法。不过.....蓉姐姐,你可别生气,你那天晚上全身发冷,我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冷成那样子。” 唐蓉端起酒盏,轻嗯一声。 “一个人中箭之后,会变成那样吗?”秦逍看着唐蓉眼睛问道。 唐蓉脸色冷下去,淡淡道:“以后你也可以试一下。”放下本来端起的酒盏,起身道:“我要去睡了,你自己早点歇息吧。”正要离开,却见从门外走进一人,神态恭敬,正是努尔赤甲。 “伯克这么晚有事?”秦逍问道。 努尔赤甲忙道:“小火神,按照你的吩咐,已经查到隆和商队的住处,你让属下查到之后迅速来报,所以才敢打扰。” 唐蓉本来已经要离开,闻言停下步子。 “在哪里?”秦逍倒是表现得很淡定:“可有姓田的?” 努尔赤甲立刻道:“有,一个叫田和通的唐国商人。” “不错,就是田和通。”秦逍笑道:“伯克,你办事得力,我很喜欢。”起身道:“你带我去见见那位田和通,我要向他道谢。” 努尔赤甲道:“小火神,已经很晚了,要不要明天再去?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偏僻,如果田和通是小火神的朋友,我可以安排他们住进西风堡最大的客栈。” “那倒不必。”小火神笑道:“我们不能滥用职权,这对你的名声不好。以后你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能坏了名声。” “多谢小火神体谅。”努尔赤甲对小火神很是感激:“我这就去让准备马车。”等他退下,秦逍才向唐蓉道:“蓉姐姐,你要不要一起去?” 唐蓉道:“是去见宇文承朝?” “白掌柜的事情不能耽搁。”秦逍低声道:“白狼城那边到底是什么状况,咱们也不清楚。你说的不错,乞伏善心狠手辣,如果迟迟找不到白狼王,盛怒之下对白掌柜他门下手也不是没有可能。事不宜迟,我想立刻和大公子碰头,将这边事情的详情和他说明白,然后大家尽快商议出对策。” 唐蓉忙道:“你说得对,事不宜迟,我和你一起去。” 半夜时分,秦逍和唐蓉共乘一辆马车,前往隆和商队落脚之处。 为了彰显对小火神的忠诚,努尔赤甲调动了手下二十多名精兵,亲自带队,护卫着秦逍来到石堡西北角的一片民居。 隆和商队人数不少,而且还有马匹货物,花了大价钱租赁了七八处大院,不过这点银子对隆和商队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努尔赤甲为了向小火神证明自己确实是个能办事的人,进到这条街巷,立刻派人去找田和通,马车在一处院子外停下时,田掌柜已经心神不安等在门外,额头冒着冷汗,显得十分惶恐。 秦逍从马车上下来,田和通只以为是兀陀的大人物,竟然不敢抬头,屈身向秦逍行礼,秦逍四下里看了看,这才上前,含笑道:“可是田和通田掌柜?咱们可好久没见了。” 田掌柜觉得声音实在很熟悉,抬头看了一眼,看清楚秦逍样貌,大吃一惊,还没说话,秦逍已经上前握住田掌柜的手,道:“你可还认得我?当年一老一少两人在饭馆吃饭,没银子付账,是你慷慨解囊。” “啊?”田掌柜有些懵,秦逍已经叹道:“当年的一饭之恩,我们一直记着。这次我来西风堡,听说许多唐国的商贾在这边,所以让人打听,希望能见到你,不想你果真在这里。” 田掌柜虽然惊讶,但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秦逍说的话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到边上的兀陀兵对他异常恭敬,虽然不明所以,却已经顺着秦逍的话道:“记得记得,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你.....你一向可好?” “都很好。”秦逍笑道:“田掌柜一路辛苦,本来今夜不该打扰,不过实在太想见到故人,所以前来,还请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田掌柜已经进入角色,含笑道:“故人相见,心中欢喜。请到屋里喝杯茶,不知.....!” “那就叨扰了。”秦逍一手握着田掌柜手腕,一面笑道:“请!”又向边上的努尔赤甲道:“伯克,我们进去说说话。” “我们在外等候。”努尔赤甲忙道。 秦逍和田掌柜携手进去,唐蓉也跟在身后。 努尔赤甲见状,这才左右看了看,走到一边等候,几名兀陀兵也凑在边上。 等了片刻,听到屋里传来笑声,努尔赤甲心想他们还真是相谈甚欢,听得马蹄声响,只见一骑飞驰而来,到得近处,翻身下马,努尔赤甲见是自己派去找寻女人的巴士,上前去,巴什已经行礼低声道:“伯克,我正在找寻你说的女人,有人说你正在找我,属下赶紧过来。” “错了,都错了。”努尔赤甲叹道:“我们花了半天心思,都弄错了。” 巴什一脸茫然,小心翼翼问道:“巴什,什么错了?” 努尔赤甲向屋子那边看了一眼,低声道:“咱们以为小火神喜欢年轻漂亮的少女,这个错了,先前找的那两个少女,都被小火神赶走了。” “伯克,那两个年轻貌美,小火神都看不上?”巴什急道:“再想找到她们那样的已经很不容易。” 努尔赤甲摇头道:“不是看不上,而是小火神不喜欢年轻的女子。” “哦?”巴什道:“小火神不喜欢女人?” “喜欢女人,可是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努尔赤甲道:“小火神说年纪太轻,会.....会很肤浅。”更是压低声音道:“你看到小火神身边的那个女人没有?” “小火神说那是他的侍女。”巴什低声道:“不过那个女人确实很漂亮。” “小火神就喜欢那样年纪的女人。”努尔赤甲叹道:“我们一直以为他和我们一样,喜欢年轻的少女,原来他和我们不一样。” 巴什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伯克,你是说......小火神喜欢成熟丰满一些的女人?” “就是这个意思了。”努尔赤甲点点头,感慨道:“不愧是大火神的弟子,果然是与众不同。年轻的女人太肤浅,他看不上,需要成熟的女人,你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巴什松了口气,道:“要找寻成熟漂亮的女人,那就容易多了。”看了院子那边一眼,奇怪道:“伯克,小火神为什么要来这样偏僻的地方?” “报恩。”努尔赤甲道:“这里有大火神和小火神的恩人,小火神知道他在这里,亲自前来看望。” “恩人?”巴什奇道:“大火神神通广大,也有恩人?” “这才是真正的大火神。”努尔赤甲道:“越是厉害的人,越是低调,大火神游历天下,不会显露真实身份,遇到困难,有人帮忙,大火神就将他当做恩人。”感慨道:“连大火神那样的神明都知道感恩,我们这些小人物,也要懂得。”挥手道:“赶紧去找成熟漂亮的女人,按照小火神那名侍女去找,越快越好。” “伯克,找不到仕女那样漂亮的女人。”巴什摇头道:“别说西风堡,就算整个兀陀,也没有几个像小火神侍女那样美貌的女人。” “我知道。”努尔赤甲点头道:“竭尽全力吧!” 第一八九章 看不透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努尔赤甲并没有等太久,小火神就带着他的侍女从屋子里出来。 那位唐国的田掌柜一脸感激地将小火神送到了大门口,直到小火神上车,还依依不舍地挥动着手臂。 努尔赤甲对唐国商人的表现还是很满意。 小火神是大火神的弟子,地位尊贵,唐国人对他的尊敬,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小火神不会泄露真实身份,只是以看望恩人的名义前来,但小火神亲临这偏僻之处,应该得到最高的礼遇。 马车在长街缓缓而行。 秦逍坐在马车之内,唐蓉在昏暗之中看着秦逍用很舒服地姿势斜躺在车厢内,欲言又止。 忽然秦逍起身,跑到她身边坐下,唐蓉微吃了一惊,蹙起秀眉,低声道:“干什么?” 努尔赤甲骑马在最前面,努力向小火神证明他的忠诚,其他兀陀兵则是跟在马车后面,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赶车的是一名解释的兀陀马夫,先前过来的时候,秦逍试探了一下,便知道这马夫并不懂中原话。 “你有话要说,又怕被人听见,所以我过来想听你说些什么。”秦逍轻声道。 唐蓉感觉他几乎要贴在自己的身体上,白了他一眼,低声道:“回去再说。” “咱们刚见了大公子,回去之后又凑在一起说话,会不会引人怀疑?”秦逍低声道:“蓉姐姐想回去说话也可以,可是进了我房里,让他们以为你真的在服侍我,这样可以避免他们的疑心。” “想得美。”唐蓉忍不住伸手在秦逍腰间轻掐了一下:“别靠这么近。” 秦逍轻叹道:“蓉姐姐,晚上我立下这么大的功劳,你就这样对我?好歹有些奖赏吧?” “你不要得寸进尺。”唐蓉低声道:“你帮我,我自然感激,可是.....你要是不老实,我对你不客气。” 秦逍摇摇头,起身要到对面去坐,唐蓉却扯着他衣服,秦逍顿时眉开眼笑,贴着唐蓉身边坐下,低声道:“蓉姐姐,你想问什么?” 唐蓉掀开车窗帘子,探头看了看,这才坐好低声道:“宇文承朝说的计划,会不会太凶险?你......我有些担心!” “蓉姐姐是担心我遇到危险?” 唐蓉幽幽叹了口气,轻点螓首:“这些日子,你为我做了太多,我也不知道如何报答。此番还要你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我.....我真害怕.....!” “有你这句话就好。”秦逍道:“你别担心,我这么机灵,不会有事,这也是唯一能够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一旦成功,我们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好的结果。” 唐蓉轻嗯了一声。 “蓉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好sè之徒?”秦逍突然问道。 唐蓉美眸转动,反问道:“为何这样问?” “你看我认识你之后,不用你吩咐,什么事情都冲锋在前。”秦逍道:“你说这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所以我才心甘情愿做这些?” 唐蓉还真没想到秦逍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怔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唯一沉默,才轻声问道:“你告诉我,为何要帮我?” “其实我真不是好sè。”秦逍苦笑道:“我只是看你没有依靠,总觉得认识你就是老天让我帮你,如果丢下你不管,心里总觉得过意不去。” 唐蓉竟然伸出手,轻握住了秦逍的手,她的手儿温软光滑,秦逍愣了一下,唐蓉才轻声道:“你这叫侠义之心,瞧见姐姐柔弱,出手相助,自然不是好sè。”还没等秦逍感受到她的温柔,后面一句话让秦逍吓了一跳。 “哈尼孜是谁?” 秦逍心下一跳。 “我是否可以理解,你答允宇文承朝的计划,在方才提出的条件,算是一个交易?”蓉姐姐竟然贴近秦逍耳边,吐气如兰:“你甘愿冒险,除了是帮我,也是帮那个叫哈尼孜的姑娘?” 秦逍勉强笑道:“我只是顺带提一嘴。” “不是顺带,而是选好了时机。”蓉姐姐幽幽道:“她很美吗?”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刚才你真应该见见她。” 唐蓉轻轻一笑,并不说话,收回了握住秦逍的手。 “她是一名被卖到西陵的舞姬。”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她的身世很可怜,此番商队带她过来,本是想送给白狼王做礼物。她很思念自己的家人,在大公子眼中,她只是一件礼物,既然有机会能让她返回家乡,我又何乐而不为。” 唐蓉轻笑道:“她的身世很可怜?” 秦逍听出她问这句话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怔了一下,唐蓉轻叹道:“我希望果真如此。” “蓉姐姐,你似乎有话要说。”秦逍微皱眉:“为何不直接说出来?” 唐蓉犹豫了一下,才道:“没什么,你不用多想。” “你不说我才多想。” “逍弟,我知道你很聪明。”蓉姐姐低声道:“只是这世上很多事情亲眼所见都未必是真,从嘴里说出来的话,更不能轻信。我并不是说那名西域舞姬在撒谎,也许她身世确实很可怜,你帮她恢复自由也不是过错。”顿了一顿,昏暗之中看着秦逍的眼睛:“我只想让你记着,不要相信任何人从嘴里说出来的事情,永远不要相信。” 秦逍不知道唐蓉为何会这样说。 但他知道,唐蓉本不用说这样的话,她既然说出口,自然是心中对自己有所关切,善意的提醒。 马车回到住处,已经到了丑时。 秦逍睡觉的地方也不算很大,但是却很干净,而且床上铺着崭新的柔软棉被。 柔软的大床并没有让秦逍生出睡觉的欲望。 他先检查了一下自己放在床底下的皮袋子,里面的珍宝都还在,他相信努尔赤甲还真没有胆子查看自己的包裹。 屋里的灯火跳动。 秦逍坐在桌边,桌上备有葡萄酒,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了小半杯,抬起手,看着自己的右手,伸出两根手指,灯火下,两根手指没有任何特殊,可是他脑中又想起当日在断空堡用劲气戳死白袍人的那一幕。 现在想起来,秦逍还是心有余悸。 若不是那一道劲气破指而出,恐怕自己早已经变成了一具尸首。 他切身体会 到那凌虚一指的厉害,若是自己真的拥有那等邪门的武功,以后与人对敌,那还真是有了底气。 手指那么一戳,就能取人性命,自然是霸道至极。 只是让他失望的是,那一指过后,便再也不曾成功过。 无人的时候,他戳戳点点无数次,那劲气倒还真是被他在瞬间运至指尖,可是劲气抵达指尖之后,就像被一道铜墙铁壁阻挡,那劲气说什么也戳不出去。 有时候气恼下,他恨不得将那两根手指剁掉。 不过平静下来,心中有时候又颇有些欣慰。 不管怎么说,以前连劲气运至指尖都十分困难,如今已经突破了这道关卡,也算是进步不小。 长夜漫漫,秦逍又指指点点几十次,终究没能如愿以偿,心想若是沈药师那老乞丐就在身边,还可以想向他请教,哪怕小师姑在边上,也可以向她咨询一下。 一想到这里,便即想到龟城。 自己从龟城逃亡出来,已经过了数月,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状况,孟子墨是否安然无恙,还有小师姑,也不知道现在如何。 正要上床休息,忽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敲门声,秦逍皱起眉头,这都快凌晨了,怎地还有人敲门,走到门边,问道:“是谁?” “小火神,是我。”努尔赤甲声音响起:“你房里灯还没灭,所以过来问一下,你是否还没休息?” “正要休息,有事吗?” 努尔赤甲道:“给你送来小礼物,你看喜不喜欢。” 秦逍有些奇怪,打开门,只见努尔赤甲面带笑容站在门外,见秦逍开门,忙躬身行礼:“小火神,打扰了?”向旁边使了使眼sè,随即往后退开,便见从边上走过来两个二十四五岁的少妇,样貌都还端正,身材也都是颇为丰满,皮肤白嫩,都是低着头,脸上绯红。 秦逍一愣,努尔赤甲却已经道:“你们两个今晚伺候小火神,一定要将小火神伺候的舒舒服服,明天我有重赏。” “伯克,你.....你这是做什么?”秦逍愕然道。 努尔赤甲弯着身子道:“小火神,这两个是西风堡最漂亮的女人,你看她们的身材样貌,都是很出sè,她们愿意主动来侍奉您,我......!” “胡闹!”秦逍皱眉道:“搞什么鬼。”后退一步,不等努尔赤甲多言,已经将门关上。 努尔赤甲一脸茫然,却又不好再打扰,挥手示意了两名少妇退下,很快就瞧见屋里的灯火熄灭,只能一脸愁闷走出去,巴什见努尔赤甲出来,忙迎上来:“伯克,你不是说小火神喜欢成熟丰满的女人,怎么她们都出来了。” “我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努尔赤甲皱眉道:“难道小火神也不喜欢这样的女人?高人弟子,真是看不透。” “是不是小火神害怕传扬出去,影响他的名声。”巴什疑惑道。 努尔赤甲道:“先不要乱猜,我再观察观察。”见那两名少妇站在院内,挥手道:“你送她们回去吧。”打量两眼,摇头道:“算了,送到我住的地方,不要浪费!”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一九零章 邀请 焦利叶护抵达西风堡的时候,是在黄昏时分。 白狼部族有两位大汗,一实一虚,有四名叶护,却都是实打实的权势人物。 焦利便是四大叶护之一。 比起其他三名叶护,焦利弱于刀马,却长于谋略,不过在兀陀人的眼里,骑在马背上挥舞马刀的才是真正的勇士,运筹帷幄的谋士对他们来说不配和真正的勇士站在一起。 或许正是这样的传统,每次召开会议的时候,焦利都会站在其他三位叶护之后,而且还要竭力忍耐其他叶护对他的鄙夷。 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却得到了乞伏善的青睐。 如果不是乞伏善,焦利的叶护之位恐怕也早就保不住。 作为乞伏善的心腹,这次篡位计划,焦利叶护完全参与进来,甚至刺杀白狼王的刺客是他亲自挑选。 但刺杀功败垂成,让他很是自责,好在乞伏善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又或者说,在当前的情况下,乞伏善也需要这样的帮手,不得不继续信任他。 乞伏善要白狼王死,焦利同样于此。 白狼王本身就是位能骑善射的勇士,所以平时对其他三位叶护也都很是器重,虽然在面上白狼王对焦利也是和颜悦色,但焦利能够看切身体会到,白狼王那只是一种应付,又或者说是一种怜悯,骨子里对自己同样存有轻视之心。 他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拥戴新的首领上位,而乞伏善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一但乞伏善成为白狼汗王,自己定然是乞伏善手下第一权势人物,曾经受过的屈辱,他都有机会偿还回去。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如果那次行刺白狼王成功,就可以将白狼王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带回白狼城,尔后以白狼王病逝为理由宣告各部,接下来控制白狼城手握大权的乞伏善就可以在天可汗纳律生哥的支持下,坐上白狼汗位。 白狼王乞伏图虽然有子嗣,但最大的也才二十出头,实力与乞伏善相去甚远。 最为要紧的是,兀陀人并非绝对是子承父业,兄终弟及也是为人所接受,白狼王并没有确定接班人,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百年后会将汗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但却没有真正颁下汗王令。 也正因如此,如果纳律生哥支持乞伏善为汗,也并不违背传统。 可是这一切却因为刺杀白狼王失败变得复杂起来。 白狼王不死,乞伏善就不敢对外宣布白狼王病逝。 公然宣布白狼王病逝,如果白狼王站出来,那么所有人都将指导乞伏善是篡逆叛贼,再无回旋的余地。 乞伏善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找到白狼王,甚至派人与断空堡暗中交易,但始终没有找到白狼王半点踪迹,这不但让乞伏善心急如焚,便是焦利也是焦急无比。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转机会突然出现。 小火神突然出现在西风堡,这对乞伏善和焦利来说,如获至宝。 如果能够得到大火神的支 持,那么纳律生哥当然不会再有顾忌,一定也会亮明立场,在兀陀汗国,得到大火神和纳律生哥两位的同时支持,不想坐上汗位那也不成。 而小火神便是通往大火神这条道路至关重要的一环。 焦利很低调,此番前来西风堡,只带了几名随从,而且打扮成普通人的模样,他不希望小火神出现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 当努尔赤甲领着焦利见到秦逍的时候,焦利第一眼就盯住秦逍佩在腰间的那把血魔刀。 虽然看不见赤红如血的刀刃,但那古朴的刀鞘已经显示这把刀的不凡。 “焦利叶护?”秦逍听过努尔赤甲的介绍,有些诧异:“叶护应该是很大的官吧?” 焦利却显得异常谦恭,躬身道:“不敢,在火神面前,我只是个奴仆,愿意听从小火神的任何吩咐。” “伯克,这事儿你到底告诉了多少人?”秦逍显出不快之色,似乎没有太将焦利放在眼里:“我是不是说过,一切要低调?” 努尔赤甲跪倒在地,“小火神,您降临西风堡,我唯恐招待不好,所以向乞伏善汗禀明,也是希望能够更好地招待您,绝没有其他的意思。” “小火神不要怪他。”焦利见秦逍颇有些傲慢,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愈发恭敬:“乞伏善汗知道小火神在这里,十分欢喜,得到消息后,立刻派我前来,迎接小火神前往白狼城。” 毕竟是大火神的弟子,如果平易近人,那反倒不正常了。 大火神的弟子,当然有骄傲的资本。 “我不去白狼城。”秦逍摇头道:“我是奉了师尊的吩咐,下山办点小事情,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几天,正准备离开,你刚好来了。我知道你是叶护,可是比起师傅的命令,你真的不算什么。” “是!”焦利道:“大火神的吩咐,当然是天大的事情,自然要办好。小火神,斗胆问一句,大火神要您办什么事?” “大胆。”秦逍一翻白眼:“师尊的事情,也是你能打听?” 焦利忙道:“小火神误会了。大火神的事情,我自然不敢多问,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可以帮上忙,就免了小火神疲累之苦,有些事情,可以派我们去做。” 秦逍“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焦利见状,忙凑上两步,轻声道:“小火神,乞伏善汗对大火神敬仰无比,如果真的有事情是我们可以代劳,定当竭尽全力。我们要人有人,要钱有钱,大多数事情,我们都可以办到。” “这个事情你们也不好办。”秦逍皱眉道:“我都找了好久......!” 焦利见秦逍已经透了口风,顿时来了精神,“小火神要找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摆手道:“算了,这事情和你们无关,我还是自己慢慢去找。”不等焦利多言,已经皱眉道:“不过这时间可是越来越紧,我可要抓紧时间。这几天在西风堡耽搁了,不能再留下去了。”向努尔赤甲道:“伯克,这几天多谢你的款待,我今天要走了 ,等事情办完,有机会再来你这里做客,你这里的葡萄酒很可口。” 努尔赤甲忙道:“不敢。” “小火神,白狼城有更好的葡萄酒。”焦利忙道:“而且还有更可口的食物。乞伏善汗令我务必要将小火神请到白狼城,他备下了最好的美酒,而且白狼城有唐国的厨子,也有西域诸国的厨子,各样美食,应有尽有,小火神如果去了,绝对不会后悔。” 焦利抵达西风堡之后,在面前秦逍之前,已经从努尔赤甲口中知道了秦逍的喜好。 这几天秦逍尽享美酒美食,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反倒是在美色上,努尔赤甲一直没有摸到小火神的喜好。 “师尊交代的事情没办好,又如何吃喝的下。”秦逍叹道:“要是不能按时完成师尊交代的事情,回山之后,定要被重重责罚。”问焦利道:“你可见过我师尊?” “小人没有那个福气。”焦利忙道:“大火神乃是天神下凡,光辉耀眼,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够见到。若是此生能见到大火神,死而无憾。” 秦逍摇头笑道:“师尊有时候还是很和气的,他经常和我提及当年游历天下的事情,对了,他对当年授道的萨满大巫师一直心存敬意,经常提及。”顿了顿,才继续道:“师尊他老人家说,当年如果不是大巫师的指点,他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修为。” “是是是!”焦利连连道。 “师尊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便是没能击败昆仑剑庐的那位剑神。”秦逍道:“不过如今师尊的修为更上一层,早已经不是当年能够相提并论。他已经练成了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巅峰境界,可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拍了拍自己腰间挂着的血魔刀:“师尊已经用不上这把刀,才将这把刀送给我。对了,叶护以前见过这把刀?” “没有。”焦利赞叹道:“不过今日能见到,已经很荣耀。” 秦逍忽地解下血魔刀,“呛”的一声,拔刀出鞘,厅中顿时红光一片,焦利叶护显出惊讶之色,秦逍却是看着赤红刀刃,喃喃道:“这把刀曾经威名远扬,不过刀是死的,一把刀是否厉害,不在刀本身,而在用刀的人。刀在师尊手里,所向披靡,可是在我手里,威力就弱得多,我只盼能够努力修行,不能辜负了师尊的期望。”说罢,收刀入鞘。 焦利叶护心想大火神的弟子果然非同凡响,说出来的话很有道理,这些话可不是普通人能说出来。 他亲眼见到了血魔刀,更是肃然起敬。 “叶护,你回去告诉乞伏善汗,这次我就不过去了。”秦逍苦笑道:“和你说句心里话,我确实也很想去白狼城看看,不过真是有事在身,只能再找机会了。总不能为了吃喝,丢下师傅的事情不管,师傅让我找些穷凶极恶之徒......!”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声音戛然而止。 “穷凶极恶之徒?”焦利却是异常上心:“小火神,你是要找大恶人?” 第一九一章 炼刀 小火神没说话,但目光似乎向努尔赤甲瞟了一眼。 焦利如果不明白小火神的意思,那真是白活了半辈子,咳嗽一声,向努尔赤甲使了个眼色,努尔赤甲知道自己的地位实在太低,有些太重要的事情远不是自己能够得知,很规矩地低着头,退了下去。 “小火神要找的大恶之人,不知道有什么说法?”焦利往秦逍靠近了一些。 秦逍犹豫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才终于压低声音问道:“我告诉你的事情,你确定能够保守秘密?” 焦利叶护立刻手指举天:“我以整个族人的性命向天神立誓,绝不将小火神的事情向外透露一个字,否则甘愿接受天神的惩罚。” “不用立这么重的誓。”秦逍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过这件事情如果你们真的能帮上忙,我会很高兴。师尊让我下山办事,也没有说不许找别人帮忙。” 焦利忙道:“小火神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我们自当竭力去办。” “焦利叶护,你可知道师尊为什么要将血魔刀送给我?”秦逍低声问道。 焦利道:“这自然是因为小火神修为了得又聪慧绝伦,大火神疼爱弟子,这才将血魔刀传给您。” “这自然也是原因。”秦逍道:“不过我刚才也说过,师尊修为已经神鬼莫测,这把血魔刀对师尊来说,不堪大用。”压低声音道:“师尊正在修铸一把新刀,那才是真正的天刀。” “天刀?”焦利想象不到天刀到底到底如何神奇,却还是配合着显出惊叹之色。 秦逍得意道:“天刀一成,天下无敌,到时候这天底下就无人能是师尊的敌手了。” “原来如此。”焦利也是叹道:“大火神神通广大,自然是天下无敌。” “不过要修铸天刀,可不容易。”秦逍叹道:“师尊说,那把刀要饮血,需要十八名恶人的鲜血才能铸成。他老人家暂时还不能出山,就只能让我出山找寻恶人了。” 焦利只觉得这事儿实在是神奇。 如果这事发生在一般人身上,需要用恶人之血炼刀,焦利叶护定是要嗤之以鼻,会以为是满嘴胡话,可是这事儿落在大火神身上,那可就不同。 方才他亲眼看到血魔刀那赤红之刃,这样的刀,他这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如果是别人告诉他这世上有红色刀刃的宝刀,他也未必相信,眼见为实,才知道确实神奇。 如今听秦逍说大火神要用恶人之血炼刀,却是深信不疑。 “我下山已经有些时日,可是要找恶人,又往哪里去找?”秦逍皱起眉头:“总不能随便找个些人,就说他们是恶人吧?” “小火神,你找到几个了?”焦利叶护小心翼翼问道。 秦逍摊开手:“到现在一个也没有找到,所以我才着急啊。” “大火神,若要找大恶人,有一个地方倒是很容易找到。”焦利叶护轻声道:“许多恶人都被关进了监牢,要找大恶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监牢里面挑选。” “监牢?”秦逍愕然道:“监牢有恶人?” “那是自然。”焦利笑道:“如果不是恶人,又如何会被关进监牢?小火神,看来这一趟我还真是来对了。小火神随同我前往白狼城,白狼城的监牢里面多的是恶人,到时候你可以任意挑选,我们可以派人押解那些恶人,跟随小火神一起将恶人送到大火神那里。大火神见到小火神将恶人都带都,定然会欢喜 的很。” 秦逍狐疑道:“叶护,你可不能骗我,去白狼城真的能找到而恶人?” 焦利立刻道:“小火神,我有几个脑袋敢欺骗您?”拍着胸口道:“你尽管跟我去白狼城,若是找不到恶人,我将自己的脑袋砍下来交给你。”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这事情不要告诉别人。对了,白狼城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不远。”焦利见秦逍愿意去往白狼城,心中大喜:“如果现在动身,快马加鞭,后天午时之前,必然能赶到白狼城。小火神,乞伏善汗现在可是对你翘首以盼啊。” 焦利奉命前来迎接小火神,他知道这天下所有的计划,最害怕的就是变化。 例如刺杀白狼王,那就是被变化破坏的计划,导致现在乞伏善汗异常被动。 小火神已经是他们扭转局面的最大依仗,他绝不允许在这件事情上再出任何变故,早一刻将小火神迎到白狼城,就早一刻安心。 焦利有绝对的信心,只要小火神进了白狼城,在乞伏善的热情款待下,小火神一定会和乞伏善结下深厚的情谊,只要小火神向着乞伏善,那么大火神就会成为乞伏善背后强大的助力。 “那我再想想。”秦逍似乎有些犹豫。 焦利当然不希望小火神继续犹豫下去,劝道:“小火神,早一日到白狼城,便能早一日在监牢挑选恶人,完成大火神的嘱托。而且乞伏善汗备下美酒佳肴,就等着小火神降临。” “可是我现在有些困倦,要不这样,明天一早再动身?”秦逍道。 焦利笑道:“小火神放心,我带来的马车十分舒适,里面铺着从西域进献过来的上好毛毯,在马车里睡觉,比在床上还要舒服。” “你是说连夜就去白狼城?”秦逍犹豫一下,终是点头道:“也好,叶护,我去收拾一下,你们在外等一会儿。” 焦利说的马车,确实很不错。 虽然外面看起来不是很起眼,但里面却很宽敞,不但有秦逍喜欢的葡萄酒和瓜果,车厢内却是铺着上等的毛毯,柔软温暖。 小火神带着他的那位侍女上了马车,焦利叶护才安心。 努尔赤甲恭送小火神上车,显出不舍之色,当小火神上车时候,回头向他含笑点头之时,努尔赤甲心中激动,小火神终究没有忘记自己,他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得到提拔,离开西风堡这个鬼地方。 焦利叶护带着随从护卫着马车,趁夜穿过街巷。 夜色之下,马车经过一条街道时,从巷子里缓步走出两道身影,望着马车远去。 “大公子,王兄弟会不会成功?” 这两道身影,竟赫然是大公子宇文承朝和胖鱼。 “他聪明伶俐,处变不惊。”宇文承朝轻声道:“我相信他一定能够顺利施行计划。”回头向胖鱼道:“王逍做好自己的事情,我们也要做好这边的事情,务必要完美无缺。” 焦利当然不知道他在接走小火神的时候,已经落入了秦逍的圈套。 出了西风堡,焦利带人护卫着马车向西北方向疾行,回头看了一眼那辆马车,焦利心中欣慰。 马车里虽然很舒适,却有些昏暗。 秦逍斜靠在车厢内,伸直了腿,浑身一阵轻松。 唐蓉坐在对面,看着秦逍轻松自若的样子,心里的担忧倒是因此而减弱许多。 “蓉姐姐,已 经很晚了,你早些睡吧。”秦逍道:“咱们这次远行,可比之前要好得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日子倒是舒坦。” “你也早点歇着。”唐蓉轻声道。 秦逍轻声问道:“蓉姐姐,白狼城会不会有人认识你?” “应该不会。”唐蓉轻声道:“我跟着义父的时候,并没有抛投露面,知道我的人不多,我也不见闲人。进了城,我裹住脸庞,就算有人见过我,也瞧不见我样貌。” “那倒是。”秦逍笑道:“你长得这样好看,有人见了一次,就会铭记于心不能忘记。” “哦?”唐蓉轻笑道:“以后若是咱们分开了,你会一直记着我?” “那是自然。”秦逍道。 不过唐蓉这句话却让秦逍有些郁闷。 这次事情解决之后,自己要找机会返回龟城,打听一下孟子墨那边的情况,还要回去看看红叶情况如何,自然不能和唐蓉继续在一起。 而且以后两人是否还能再见到,也是未知之数。 “怎么不说话?”见秦逍没声音,唐蓉轻声问道。 秦逍叹道:“这边的事情解决了,白狼王如果重新回到白狼城,唐人市应该还会继续贸易,你是否还要留在兀陀?” “义父不走的话,我自然要跟在他身边。”唐蓉幽幽道:“我在兀陀生活了许多年,适应了这边的生活,回到关内,未必适应。” 秦逍苦笑道:“我却不能一直留在这边。蓉姐姐,你说我们是不是真有分开的那一天?” “聚散离合,世间常事。”唐蓉轻声道。 “那我要是和你分开后,你会不会想我?”秦逍问道。 凭心而论,秦逍虽然此前已经认识了几个女人,但对她们的感觉与蓉姐姐完全不同。 无论是红叶还是小师姑,秦逍心中敬意更多一些,甚至是哈尼孜,秦逍看到那西域舞姬心中多少有些骚动,却谈不上爱慕,更多的是喜欢。 只有见到唐蓉之后,秦逍心中却是多了几分爱慕,或者在他内心深处,要娶的妻子就应该是这样端庄温柔,是以从认识唐蓉后,内心一直泛起涟漪,虽然知道两人年纪有些差距,但却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障碍。 不过唐蓉却显然是真的将自己当做弟弟看待。 唐蓉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而且还有那蹊跷的命数,对她来说,任何事情都会深思熟虑,更何况是在感情方面。 蓉姐姐对自己有感激之心是肯定的,甚至也会有些喜爱,但那绝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情爱。 他能够看得出来,自己有时候调侃玩笑,蓉姐姐也只是将那当作年轻人的冲动,并不会放在心上,如果能够轻而易举地打动这美人姐姐的心扉,那反倒是不合情理了。 “想啊,当然会想。”唐蓉轻笑道:“我会天天想你,我有这样一个好弟弟,打着灯笼也找不着,怎能不想?” 这答案让秦逍有些沮丧,也不说话。 唐蓉柔声道:“怎么了?” “没怎么!”秦逍道:“我祝你以后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白头偕老。”打了个哈欠:“不说了,我困了,晚安!”竟然扭过身,背对唐蓉,瞬间就打起呼噜来。 唐蓉看着秦逍,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可是片刻后,却是咬了一下嘴唇,脸上显出烦恼之色,轻轻叹了口气。 推荐都市大神老施新书: 第一九二章 监牢 焦利叶护对于时间的估算倒是很准确,到第三日午时时分,终于抵达白狼城。 这一路上,焦利将秦逍二人伺候的无微不至,看到小火神面带满意之色,焦利叶护心中才踏实。 马车穿过白狼城的大街小巷,直接到了汗王宫。 抵达汗王宫之前,焦利已经派人快马前去通知,所以当马车停在汗王宫外时,乞伏善已经在宫门外等候。 看到一个年轻人从车厢里出来伸着懒腰,乞伏善很有些意外,想不到小火神竟然如此年轻。 “小火神,这是乞伏善汗。”焦利已经和秦逍颇有些熟悉,上前介绍道。 秦逍看向乞伏善,微点点头。 几乎所有人见到乞伏善都会弯身行礼,秦逍这般轻描淡写一点头,换成被人,乞伏善立刻便要斩杀,但面对大火神的徒弟,乞伏善反倒觉得这就是高人的样子。 毕竟是大火神的弟子,行事傲慢,那也是理所当然。 “乞伏善见过小火神。”乞伏善面带笑容,上前行了一礼。 焦利忙道:“小火神,白狼汗王身体不好,如今大小事务,都由乞伏善汗处理。” 他暂时还真不敢让小火神知道汗王被刺。 秦逍跳下马车,裹着脸庞的唐蓉也从车内出来,下了马车,看了乞伏善一眼,目光平静,屈身行了一礼。 “小火神,酒宴已经准备好,请!”乞伏善抬手请秦逍入宫。 秦逍却不看他,笑着向焦利道:“叶护,不是要去监牢吗?咱们赶紧去,不要耽搁!” 乞伏善一怔,焦利忙笑道:“小火神,这两天赶路辛苦,不如先进去吃点东西,等休息好,再去监牢也不迟。” “师尊嘱咐的事情最重要,不办好事情,我心里不踏实。”秦逍道:“我这次前来白狼城,为的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叶护,赶紧带我去。” 乞伏善一脸迷茫。 小火神刚到白狼城,屁股还没落座,竟然急着去监牢,这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忍不住看向焦利,焦利已经凑上前,附耳几句,小火神却皱起眉头,道:“叶护,凡事低调,不要告诉别人。” “小火神,此事需要乞伏善汗做主。”焦利忙道:“没有乞伏善汗的命令,不好去监牢。” 秦逍故作诧异:“难道你做不了主?” 乞伏善瞥了焦利一眼,却是含笑道:“小火神,大火神现在可好?既然大火神有吩咐,我自当竭尽全力。你要找的恶人,在监牢里面可以任意挑选。焦利叶护说得对,你一路辛苦,先进去吃点东西再去监牢也不迟。” “不行。”小火神的性格似乎很倔强:“我现在就去监牢。焦利叶护,你带我去。” 乞伏善微皱眉头,又瞥了焦利一眼。 这小火神对焦利和颜悦色,对自己却是爱答不理,这让乞伏善心里很有些不舒服。 难道小火神不知道,自己才是白狼城的主人,焦利只是自己手底下的奴仆? 焦利当然知道乞伏善的心思,忙向乞伏善行礼道:“乞伏善汗,您看......?”他毕恭毕敬,那是想要告诉小火神,这里以乞伏善为尊。 乞伏善见小火神似乎有些不悦,只能 道:“这样吧,焦利叶护,你先带小火神去监牢,我在这里等候。选好了小火神需要的人,你立刻带小火神进汗王宫。” 焦利只能道:“是!”向秦逍道:“小火神,咱们这就去监牢!” 秦逍也不和乞伏善多言,直接与唐蓉又上了马车。 焦利领着马车往监牢去,乞伏善望着远去的马车,握起拳头。 身后一人低声道:“乞伏善汗,那小火神似乎和焦利叶护关系不错,竟然要焦利叶护陪同他一起。” 此人是一名千夫长,叫做乞骨力,是乞伏善手底下最信任的战将。 白狼王被刺后,乞伏善第一时间控制白狼城,要将白狼城攥在手中,就必须将驻守在白狼城的两千狼卫握在手中。 之前统领狼卫的是千夫长贴木合,那是白狼王乞伏图的心腹爱将,三代人都是狼卫统领,对白狼王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可谓是一门忠烈。 乞伏善以雷霆手段,以勾结唐国为罪名,将贴木合拘押下狱,将狼卫的百夫长乞骨力提拔为千夫长,成为新的狼卫统领。 如果说焦利叶护是乞伏善身边出谋划策的智囊,那么乞骨力便是乞伏善手里的一把刀。 这两人俱都是乞伏善最信任的心腹。 不过方才的状况,让乞伏善心里很不舒服。 他不敢轻易离开白狼城,否则自己早就亲自前往西风堡迎接小火神,也正因如此,派出自己的心腹焦利叶护代自己前往迎接。 可是焦利叶护这一趟回来,竟然已经与小火神关系密切。 他能够看得出来,小火神傲慢的很,对自己都是不假辞色,乞伏善可以理解,但是小火神与焦利叶护说话的时候,那明显是熟人口吻,这就让乞伏善觉得不舒服。 “小火神一路上有焦利叶护陪伴,比较熟悉。”乞伏善心中虽然不痛快,但毕竟还是很有城府,面不改色:“让焦利带他去监牢,那也是理所当然。” “乞伏善汗,小火神为何非要去监牢?”乞骨力低声问道。 乞伏善淡淡道:“大火神要炼刀,需要恶徒之血,焦利叶护告诉他,恶徒可以在监牢之中找到。” “原来如此。”乞骨力皱眉道:“焦利叶护为小火神出谋划策,难怪小火神和他关系亲近。” 乞伏善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刚才看到了小火神的那把刀?” “第一眼就看到。”乞骨力点头道:“那把刀是一把古刀,应该就是大火神的血魔刀。” 乞伏善想了一下,回过头,低声问道:“你说大火神的血魔刀,有没有可能被无关的人得到?” “乞伏善汗是怀疑他不是大火神的弟子?” “不是。”乞伏善摇头道:“我只是想知道有没有这种可能。” 乞骨力也是想了一下才回话:“属下觉得没有可能。大火神刀法出神入化,否则也不可能前往昆仑剑庐向剑神挑战。乞伏善汗,那时候的剑神,曾经被传说是天下第一高手,如果大火神没有信心,绝不会轻易出手。” “那是自然。”乞伏善叹道:“大火神是我兀陀人百年来第一高手,他的神通,自然是无人可比。” “虽然传说大火神战败,但是真假谁也不知道。”乞骨力道:“血魔刀是大 火神的随身宝刀,行走天下,刀不离身,否则唐人也不会称他为血魔老祖。普天之下,不可能有人从大火神手中夺得血魔刀,绝不可能。”向马车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马车早已经去的远了,低声道:“更何况这样的年轻的小火神,如果不是大火神将刀传给他,他怎可能得到血魔刀?” 乞伏善微一沉吟,才道:“你说的有道理。这天下,没有人能不经大火神同意而得到血魔刀。看来这年轻人确实是大火神的亲传弟子。” 乞骨力道:“乞伏善汗,他是大火神的弟子,所以傲慢无礼,这并不奇怪。大火神是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弟子,当然不会轻易将别人放在眼里。” 乞伏善心想大火神是不是天下第一高手还不能确定,但他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绝世高手倒不会有假。 “我们等他回来。”乞伏善沉默片刻:“多备美酒,还有,让那些舞姬好好准备,今晚一定要让小火神尽兴。” 白狼城监牢座落在城中西北角,都是以巨石垒砌而成,守卫森严,管理监牢的是名百夫长,也是乞伏善手下亲信,叫做突多。 突多听到禀报,焦利叶护竟然亲自来到监牢,大感意外,立刻飞跑到监牢正门,已经瞧见焦利叶护带着两个人进来。 “属下突多,见过叶护大人!”突多快步上前,躬身横臂行礼。 “突多,带我们去地下死牢。”焦利叶护也不废话,开门见山。 突多心中疑惑,不敢多问,抬手道:“请!” 白狼城监牢可以囚禁数百人之多,最近一段时间,被关进监牢的人数越来越多,这也让突多肩上的担子立刻重了起来。 以前被关进监牢的无非是一些寻常罪犯,但最近被关押进死牢的,却都不是一般人,有数名千夫长,十多名百夫长,还有一些重要的大臣,这些人都是汗王亲自下令囚禁起来。 曾经统领两千狼卫的千夫长贴木合也被关在地牢,据说这几日便要砍脑袋,不过汗王的命令还没有下来,在此之前,自己必须要保证这些人好好活着。 没有汗王的命令,即使是死刑犯,如果在监牢里死了,自己也是难逃其罪。 监牢上面一层都是普通的罪犯,地下却还有一层,专门用来关押重刑犯和死囚。 地牢暗无天日,空气混浊。 秦逍跟着进到地牢,瞧见每隔一段在石壁上都有油灯,既是如此,整个地牢还是充斥着阴郁恐怖气息。 “突多,你现在外面等候。”焦利不想让突多知道小火神的身份,突多跟在边上,有些话就不好说,干脆挥手将他支开,等突多离开,焦利才向秦逍恭敬道:“小火神,往左边走,是关押兀陀罪囚的地方,右边去,是关押其他国家罪犯的地方,有唐国人、吐火罗人和西域诸国的囚犯。这里是死牢,都是罪大恶极,许多人很快就要被处死,他们能够被挑选去帮助大火神炼刀,那是他们的福气。” 秦逍微扭头,看到唐蓉目光已经向右边看过去,知道蓉姐姐是在牵挂白掌柜。 -------------------------------------------------- ps:感谢兄弟们投下的每一张月票,鞠躬。继续向大佬们求自动订阅! 第一九三章 掌柜 “师尊是兀陀人,若是挑选兀陀人前去炼刀,师尊心里只怕不乐意。”秦逍叹了口气:“咱们去右边看看。” 焦利道:“大火神顾念故土,实乃汗国之福。”看了秦逍一眼,小心翼翼道:“小火神,那边有吐火罗人和西域诸国的囚犯,任由小火神挑选。”抬手道:“请!” 他没有提唐人,自然也是因为秦逍是唐人,有所忌讳。 死囚牢都是三面石壁,一面是铁栅栏,自然也是为了方便巡逻时候观察囚犯在里面的动静。 焦利在前领路,秦逍和唐蓉跟在身后。 秦逍面色平静,背着双手,唐蓉裹着面庞,只露出一双美丽的眼睛。 秦逍也无法确定白掌柜是否就被关在这里。 或许是地牢里关押的人太多,一间牢房里,竟然关了三四个人,显得颇为拥挤。 浑浊的空气让人胸口憋闷。 秦逍心中感叹,比起白狼城监牢,龟城大狱那简直就是客栈,而甲字监更是监牢中的天堂。 牢里的囚犯,大多是两眼无光,也许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从这些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希望,死气沉沉,就算秦逍等人从牢房前走过,大多数人连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忽然间,唐蓉停下步子,秦逍回过头,只见唐蓉站在一间牢房前,秦逍走到唐蓉身边,见到里面关着三个人,俱都是唐人,唐蓉看了秦逍一眼,没有任何动作,但眼神却变得很奇怪。 秦逍立时明白过来,靠近牢房,见到那三名唐人蓬头垢面衣衫偻烂,衣襟上还有已经发干的血迹,心知这几人定然都是经过严刑拷打。 “小火神,这几名唐人都是唐国的探子。”焦利走过来,往牢房看了一眼:“他们罪大恶极,是天底下最凶恶之徒。” 秦逍点点头,瞥了边上唐蓉一眼,焦利在边上,他无法询问这三人之中有没有白掌柜。 但他知道,这三人十有八九就是从唐人市被抓来的商贾。 乞伏善火烧唐人市,不但抓来了白掌柜,还有不少唐国药商也被抓过来。 “这三人都带上吧。”秦逍干脆利落。 焦利记在心中,小火神要挑选十八人,这不过三人而已,还差十五个。 隔壁的几间牢房,也都关着唐人,每经过一间牢房,只要看一下唐蓉的眼神,秦逍就知道该怎么做。 连续三间牢房,总共有十人被选中。 又走到一间牢房前,秦逍却发现这件牢房里竟然只关了一个人,虽然也是衣衫偻烂,但此人的发髻竟然整理的很好,不似其他人那般蓬头垢面,而且他盘膝坐在角落里,背对牢门外,手里拿着一只小石头,正在石墙上画着什么。 石墙上,画作已经完成了一部分。 高山流水,一叶扁舟泛于湖面,湖边的杨柳树下,一名骑牛牧童横笛吹奏。 这是唐国最优美的风景。 唐蓉走到牢房前,身体猛地停住,身体一颤,脚下加快往前走出两步,秦逍立刻知道什么,没等焦利转头来看,已经挡在他和唐蓉中间,含笑问道:“焦 利叶护,这人怎么一个人住一间?很重要吗?” 唐蓉听到声音,顿时压住自己的激动。 “他是唐国奸细的首领。”焦利道:“此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这两日便要被处死。” 牢房里的那人似乎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并没有停止动作。 “他会作画?”一直没有吭过声的唐蓉终于开口道。 也便是在这一瞬,那人手上陡然停住,可是仅仅顿了一下,便继续用石块在墙上作画。 焦利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稍纵即逝的细节,虽然他知道唐蓉只是小火神的一个侍女,但这侍女一直跟在小火神身边,自然是小火神很亲近的人,也不敢怠慢,点头道:“他曾经向我们索要笔墨,但此等恶人,我们又怎会给他笔墨?所以他用石头在墙上画画,也许是因为快要死了,想留些东西下来。” 唐蓉“哦”了一声,冲着里面那人道:“里面的人,你喜欢作画?” 那人这才停下来,放下石头,两手撑着地面,双腿跪着,很努力地缓缓转过身,并没有起身,面朝牢门。 秦逍这才看清楚,那人五十多岁年纪,虽然在狱中许久,一张脸几乎都被胡须笼罩,但整个人却还是显得颇为儒雅,那双眼睛不想其他囚犯那般毫无光彩,反倒是犀利明亮。 秦逍心里清楚,如果没有猜错,这人应该就是白掌柜,否则以唐蓉之沉稳,方才也不会失态。 白掌柜看着唐蓉,忽然露出一丝笑容,微微颔首。 “你快要死了,为何还要费力作画?”唐蓉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白掌柜微笑道:“正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想做最喜欢做的事情。我有一个女儿,她喜欢作画,经常会将自己的画作送给我看,可是我总是忙于它事,没有时间好好欣赏,一直以此为憾。其实她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作画,而且画技也不差,只是后来经商,每日被铜臭所扰,反倒忘记自己的初心。”轻叹一声,道:“我有时候会想,我走的这条路到底对不对?是让承袭我经商之道,还是让她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为它事所扰?” 焦利冷笑道:“你的酒楼都被一把火给烧了,还有什么经商之道?你或许还不知道,你被下狱之后,你的女儿落荒而逃,如今恐怕早已经死在外面,被野狼啃得尸骨不剩。” 秦逍心中也是冷笑,暗想你要是知道他的女儿就在你身边,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你现在还死不了。”唐蓉平静道:“我们要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你想不到的地方,做一件你想不到的事情。” 白掌柜淡淡一笑,道:“我若不愿意去呢?” “由不得你。”焦利沉声道。 白掌柜只是凝视着唐蓉,面带微笑,淡定自若。 秦逍能够理解唐蓉和白掌柜的心情,虽然唐蓉一开始略有些激动,但这两人却都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 但他更能明白,这两人现在四目相视,实在是一种煎熬。 白掌柜能在囹圄之中见到自己信任的义女,心情自然不能很平静,而他血迹斑斑的囚衣 ,只能让唐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小火神,此人的双腿已经被废,不能走动。”焦利忽然想到什么,向秦逍道:“他是残废,不知有没有用?” 秦逍心下大骇,唐蓉身体也是一震。 秦逍此时才明白,为何白掌柜方才转身那般吃力,而且一直没有站起来。 原来他的两条腿已经被废。 “只要是大恶之徒,是不是残废,无关紧要。”秦逍道:“将他一起带去吧。”看着焦利叶护,带着浅浅笑意,可是他心中却是愤怒至极,恨不得一刀割断眼前这人的喉咙。 焦利当然想不到眼前这位小火神已经对自己动了杀机,抬手道:“前面还有许多,慢慢挑选。” “都是选了唐人,再选几个西域人吧。”秦逍捂住鼻子:“这里面的味道太难闻,焦利叶护,剩下七名恶人,要不你帮我挑选?” 焦利忙道:“这里面的味道确实不好,你们二位先出去,我再挑选七人。” 秦逍见唐蓉已经转过身来,看似平静,但她现在的痛苦秦逍完全可以理解。 他并不废话,转身就往监牢外面去,唐蓉看了白掌柜一眼,白掌柜依然面带微笑,不敢停留,迅速跟上了秦逍。 两人转到无人处,唐蓉脚下发虚,一只手搭在墙壁上,秦逍左右看看,无人在附近,立刻靠近过来,低声道:“蓉姐姐,无论如何也要撑住,不能被他们发现破绽。” “我知道。”唐蓉声音哽咽,“他的腿断了。”收回手,身体却摇摇欲倒,秦逍急忙握住她手,蓉姐姐却出人意料靠近过来,额头靠在秦逍肩头,娇躯颤抖。 秦逍心知唐蓉悲伤无比,这时候是最虚弱之时,贴近她耳边低声道:“你放心,等白掌柜被救走,咱们请最好的大夫给他疗伤,伤害过他的人,咱们一个也不会放过。”说话间,轻抚蓉姐姐玉背,希望她能够迅速平静下来。 “我没事。”唐蓉后退一步,轻声道:“不用担心。” 秦逍低声道:“至少我们找到了他,这是大好事,他虽然受伤,但还活着,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唐蓉轻嗯一声,点头道:“活着就好。”被泪水浸住的水汪汪的眼眸看着秦逍:“谢谢你。” “咱们先出去。”秦逍道:“再过几天,他就能安然无恙。”牵了唐蓉的手,向监牢外走去,这一次唐蓉并没有挣脱。 两人在监牢外没有等太久,焦利便已经出来,笑道:“小火神,十八名大恶徒都已经挑好,我去安排将他们单独囚禁,出发的时候,再将他们绑了去。这些人能为大火神而死,也算是大功一件。” “不错。”秦逍也是笑道:“有人因为师尊而死,确实是大快人心。叶护,你等着看,到时候,我会让那些人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决不能让他们死的太痛快。” 焦利叶护大笑起来,秦逍也是大笑,两人笑声远远传开,只是焦利叶护却没有看到,站在他身后的唐蓉正死死盯着他,那一双美丽的眼眸子,此刻却是冷厉至极,宛若寒刀。 第一九四章 芥蒂 白狼城汗王宫仿照着唐国帝都的样子建造。 最早的时候,白狼城只是一座小城,白狼汗帐也只是按照传统,搭建了一座大帐。 前代白狼汗王的时候,兀陀汗国与大唐保持了和睦的关系,双方的交流也很频繁,那位汗王接触到了诸多大唐文化,心生敬慕,甚至一度任用唐人作为身边的幕僚。 汗王宫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兴建。 这有违兀陀人的传统,一度遭到许多人的反对,但白狼王力排众议乾坤独断,最终还是在白狼城建造了汗王宫,建成之后,人们渐渐习惯,甚至看顺眼后,觉得大唐风格的汗王宫真的很壮观。 汗王宫也经过了多年的扩建,虽然已经成为兀陀汗国一景,但比起大唐京都的气派,还是天壤之别。 但进入过汗王宫的人都知道,汗王宫只是学到了大唐帝都皇宫的形,却无其神。 在汗王宫内,还是按照兀陀人的生活习惯布局,其中有杂家着西域诸国的特色。 例如许多地方有着西域诸国的浮雕。 白狼王被刺之前,汗王宫经常会召集各部头领饮宴,从东方唐国和西域诸国来的各种美食佳肴堆积如山,汗王和臣子们觥筹交错,直到天明。 兀陀人虽然建立了庞大的汗国,而且一度成为东西方融合之地,但兀陀贵族们却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他们来自草原,保持了在草原上的传统。 他们的生活习性,在唐国贵族眼中堪称粗野,但在他们的眼中,手撕油腻的烤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这才是真正的贵族。 乞伏善设下的酒宴,确实很丰盛。 不过宴会的客人却实在不多。 除了焦利、乞骨力等寥寥数名乞伏善的心腹重臣,并没有宣召太多人作陪。 乞伏善当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让太多人知道小火神降临白狼城。 “小火神,此番我没有亲自前往西风堡迎接,实在惭愧。”乞伏善端起酒盏,向秦逍举杯道:“你有所不知,白狼汗王病入膏肓,我手中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虽然如此,我本来也是准备亲自前往,但是焦利叶护等人再三劝说,我才派了焦利叶护前往迎接,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小火神多多见谅。” 秦逍只是淡然一笑,端起酒盏,不等乞伏善喝完,自己却是一口饮了大半杯。 乞伏善一怔,有些尴尬,却还是将酒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焦利叶护,这次多亏了你。”秦逍对焦利却是面带笑容:“如果不是你,师尊交代下来的事情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好。” 焦利忙道:“小火神,我不敢居功,这都是乞伏善汗的安排,如果说有功,都是乞伏善汗的功劳。” “哦?”秦逍淡淡一笑,瞥了乞伏善一眼,道:“不过这事情我回去之后,也不好隐瞒师尊。到时候我会向师尊禀明,白狼部族的焦利叶护功劳甚大,唔,乞伏善汗也有功劳。” 乞骨力忍不住道:“小火神,其实建牢里的囚犯,如果没有乞伏善汗的特许,那是谁都不能将囚犯带走的。” “正是。”焦利忙道。 秦逍看向乞伏善,问道:“对了,你们的白狼汗王身体很不好吗?” “是。”乞伏善点头道:“汗王......哎!”摇摇头,似乎不好说下去。 焦利忙道:“小火神,你有所不知,白狼汗王.....哎,汗王他喜欢饮酒,更喜欢美色,多少年来,一直沉迷在酒色之中,荒废了国事。其实我本不该说这些,但小火神不是外人,不能对别人说的事情,却不能隐瞒小火神。”看了乞伏善一眼,才继续道:“这些年来,是乞伏善汗抗下了重担,才让白狼各部族生活富足。” 秦逍道:“这样说来,乞伏善汗很有才干?” 乞伏善自谦一笑,焦利却已经道:“乞伏善汗能文能武,上马可杀敌,下马可治国,在整个汗国,那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乞伏善汗如此有才干,为何不是白狼王?”秦逍皱眉道:“师尊对我说过,要想国家强大,必须要有才干出众的人来治理国家,你们都觉得乞伏善汗才干出众,就应该由他治国啊?” 乞伏善眸中划过一丝惊喜,却摇头笑道:“小火神,这汗位的传承,都是由上代汗王来决定。白狼汗王是我的哥哥,他年轻的时候,很得先汗喜欢,所以先汗将汗位传给了他。我是臣子,做臣子的就要遵从汗王的命令,竭力辅佐他治理好国家。” “原来是这样。”秦逍笑道:“这些事情我都不懂,我从小跟着师尊一起,只知道习练武功,治理国家的事情我是一窍不通。” “小火神,大火神对这世俗之事也很关心吗?”乞伏善看着秦逍,不动声色问道。 秦逍摇头道:“也不是很关心。不过他偶尔会提及起来,他说我听,也不敢多问。”叹道:“师尊说过,兀陀汗国从小部族成为一个庞大的汗国,死了很多人,流了很多血,这才让兀陀人在这片土地立足。他虽然没有兴趣过问世俗的事情,不过他还是希望汗国能够强盛,后辈子孙不要辜负了先辈们在这片土地流过的血。” 乞伏善等人神色顿时郑重起来。 “大火神心系故土,真是汗国之福。”乞伏善正色道。 秦逍笑道:“所以师尊才说汗国需要有才干的人来治理。如果治理国家的都是一些昏庸之辈,汗国只会日渐衰弱,这可不是他老人家愿意看到的。” “是是是。”焦利立刻道:“小火神,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乞伏善汗真的可以成为白狼王,白狼部族必定能够强盛,白狼部族的强盛,也就会让汗国强盛。” 秦逍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拿起一块烤肉,有滋有味地享用起来。 乞伏善知道话已经说的很直白,而他也从小火神的口中得到了自己期望的讯息。 小火神当然不可能一口应诺由乞伏善来继任白狼王。 如果小火神真的敢这样承诺,乞伏善反倒会觉得这小火神是不是大言不惭。  有资格发话甚至一锤定音的人,是大火神。 不过小火神的话中已经很直白地透露,大火神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对世俗之事依然牵挂,至少对兀陀汗国还存有故土之情。 大火神既然可以和小火神聊起故土之事,那么小火神当然也可以在大火神面前谈谈如今白狼部族的情况。 “小火神在这边就先住上一阵子,让我们尽心款待。”乞伏善汗笑道:“等过些日子,小火神便可以带着那批人回去,将他们交给大火神,我这边也会派人押送。” 小火神冲着焦利笑道:“焦利叶护,你要不要一起去?十多名恶徒,我一个人押送不了,乞伏善汗既然派人押送,那是再好不过。你要是愿意,跟我一起去,到时候我看有没有机会让你见见师尊。师尊知道我偷懒,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么一群恶徒,一定是有人帮忙。你跟我一起去,见到师尊,就说是你主动要帮我,可不是我逼你这样做,你这样一说,师尊就不发责怪我了。” “小火神让我去见大火神?”焦利颇有些意外。 小火神点头道:“你就跟我一起去,师尊也未必一定会要见你。不过我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师尊真要责怪,你就可以出面帮我作证。” “这......!”焦利叶护当然愿意去见大火神,可是他心里很清楚,能不能成行,还要看乞伏善的决定。 他察言观色能力极强,知道小火神和自己熟络,已经让乞伏善汗心存芥蒂。 乞伏善一心想要和小火神打好关系,借此取得大火神的支持,可是小火神对乞伏善颇为冷淡,对自己倒是很为亲近,这让焦利又欢喜又害怕。 能和小火神结下交情,这当然是好事。 但因此让乞伏善存有戒备之心,那可就是灾难了。 焦利是乞伏善的心腹,自然知道乞伏善的性情,此人心狠手辣,一旦对自己存有戒备,以后自己的日子可就很不好过,甚至有可能将性命也丢了。 是以他极力向秦逍夸赞乞伏善,也是希望乞伏善不要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眼下小火神提出让自己陪同前往,甚至可能见到大火神,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很清楚,乞伏善没能正式继承汗位,如今的形势还不明朗,乞伏善根本不敢离开白狼城,如果丢下白狼城离开,谁能保证这边不发生变故?眼下的白狼城,也只有乞伏善亲自坐镇才能够不生变故,一旦离开,后院起火那可就糟了。 他知道乞伏善不会轻易离开,押送囚犯跟随小火神一同前往的最合适人选,那当然还是自己。 但是乞伏善既然对自己存了戒心,就未必能够让自己前去。 “小火神,既然是大火神的事情,那当然是天大的事情。”乞伏善瞥了焦利一眼,缓缓道:“先前未能前往西风堡迎接,我心里已经很惭愧,这次押送恶徒,我想亲自前往,不知小火神意下如何?” 第一九五章 野狼峡 焦利叶护心下一沉。 乞伏善主动提出要亲自押送囚徒前往,这不但是想要去见大火神,而且明显是对自己起了疑窦之心。 秦逍有些诧异地看向乞伏善:“你要去?” “大火神是兀陀人,他很清楚,如果没有汗王令,要从监牢一次带走十几名死囚并不容易。”乞伏善也不看焦利,只是含笑道:“焦利叶护没有这个权力,他前去解释,大火神也不一定相信。如果我亲自前往,到时候给你做证,大火神必然相信。” 焦利急忙道:“小火神,乞伏善汗说的不错。我只是叶护,没有权力放出十几名死囚,而且这其中有不少唐国的探子,除非汗王令,否则他们根本走不出监牢。”看向乞伏善:“只有白狼汗王和乞伏善汗有此等权力。如今白狼部大小事务都是由乞伏善汗来处置,若是乞伏善汗能够亲自前往,大火神一定会相信。” 秦逍若有所思,没有立刻回答。 乞伏善汗唯恐秦逍不答应,笑道:“小火神放心,一路之上,我们都会安排的妥善,也遵从小火神的吩咐,绝不会给你添麻烦。到了那边,小火神若是需要作证,我自当挺身而出,如果不需要,我只带人将囚徒押送到那边,便立刻返回。”看了焦利一眼,道:“如果小火神觉得焦利叶护随同前往会更好,他也一同前往。” 秦逍道:“如果你们都走了,那这边的事务谁来处理?乞伏善汗,你如果不方便,派焦利叶护跟我去就好。” “没有什么不方便。”乞伏善笑道:“乞骨力可以镇守白狼城,我速去速回便好。”问道:“小火神,不知大火神现在何处?距离白狼城有多远?” “有几天的路途。”秦逍犹豫一下,才道:“乞伏善汗,现在不好告诉你在什么地方,等明天出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乞伏善意外道:“明天就走?” “越早越好。”秦逍苦笑道:“下山之后,我已经耽搁了好些日子,若是迟迟不回,师尊定要责罚。” 乞伏善想了一下,才向焦利道:“焦利叶护,那些恶徒你今晚就去做准备。乞骨力,你挑选三十名勇士,跟我一同前往。”顿了顿,才道:“不过我这次离开,不要让人知道,明日我会扮作兵士出发,我回来之前,任何人有事都不要见,就说我身体不适,也要歇息几天,一切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乞骨力起身横臂行礼:“属下明白!” 次日一大早,队伍就已经准备妥善。 焦利做事倒也仔细,一共安排了五辆囚车,每辆车里挤着三四人,此外也准备了路上所需的食物和水,乞骨力亦是挑出了三十名精锐兀陀骑兵跟随。 焦利并没有想到乞伏善真的会亲自前往。 他心中也明白,乞伏善这样做,无非是对自己有所顾忌。 若是自己被大火神赏识,到时候大火神突发奇想,支持自己成为白狼王,那乞伏善之前的努力,岂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即使这样并不合传统,但大火神要做的事情,只怕也没有几个人敢阻拦。 乞伏善自然不蠢,他心里很清楚,即使大火神没有这样的打算,可是如果不能亲自面见大火神,又如何能 够让大火神支持自己? 乞伏善很有自信,如果真的能够见到大火神,只要大火神给自己一点点时间,自己就有能力说服大火神支持自己。 离开白狼城,让乞骨力坐镇白狼城,确保后院的安全,这虽然不能说是万无一失,但乞伏善想得很清楚,就算自己离开被人发现,白狼城出现一些变故,但只要争取到大火神的支持,白狼城就算是大浪滔天,到时候也可以轻而易举平息下来。 秦逍和唐蓉乘坐的依然是上次去西风堡迎接他的那辆马车。 乞伏善出城的时候,扮作一名普通的骑兵,混在骑兵队中,知道出城十几里地,这才催马上前,到了秦逍马车边上,不无恭敬道:“小火神,咱们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秦逍掀开马车窗帘子,伸头出来,问道:“咱们已经出城了?” “已经出城了。”乞伏善微笑道:“现在我们要知道往哪里去。” “野狼峡!” 乞伏善脸色微变:“野狼峡?小火神,你是说大火神在野狼峡?” 秦逍点头道:“这些年,我和师尊一直都在野狼峡,乞伏善汗可知道那地方?” 乞伏善叹道:“知道。野狼峡曾经是一个名为白骨部族的领地,后来被汗国所灭,残余族人退到了野狼峡,坚守不住,我兀陀铁骑在野狼峡一战,将白骨部族彻底消灭,全族人一个不剩。”微皱眉头:“死在野狼峡的有上千人,白骨堆在峡谷之中,后来听人说,经过野狼峡的时候,会时常听到里面传来鬼哭狼嚎之声,可怖至极,所以没有人敢靠近那边。” “你们觉得哪里阴森可怖,可是师尊却觉得那是最清净的地方,不会有人打扰他修炼。”秦逍笑道:“乞伏善汗想不到野狼峡有人,那些普通人更不会想到。师尊选择在野狼峡修炼,就是图清净。” 乞伏善叹道:“这也是大火神神通广大,普通凡人,莫说在野狼峡隐居,连靠近也不敢的。”回头道:“焦利叶护!” 焦利拍马上来,乞伏善低声问道:“野狼峡在什么地方,你是否知道?” 焦利四下看了看,指着东南方向道:“属下没有去过野狼峡,但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如果属下说的没错,一直向东南方向走上三天,就能够到达野狼峡。只是.....野狼峡是不祥之地,我们.....!” “胡说。”乞伏善脸色一沉:“野狼峡在普通人眼里是不祥之地,那只因为他们心存畏惧,没有胆量。对世外高人来说,野狼峡就是最好的修炼福地。” 焦利立时明白过来,忙道:“不错,就像大火神那样的绝世高手,野狼峡在他眼里就是福地了。” “传令下去,加快速度,前往野狼峡。”乞伏善沉声道。 队伍立刻转向东南方向,焦利骑马走在最前面,乞伏善则是跟在马车边上,后面便是那五辆囚车,兀陀骑兵则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前面,一部分断后。 乞伏善心里很清楚,这三天的路途,不只是要赶路,还要趁此机会,与小火神加深情谊。 他亲自跟在马车边上,一副护卫的姿态,本就是希望秦逍能看见他的诚意。 一路上,乞伏善时不时地嘘寒问暖,一开始秦逍显得很漠然,但或许是乞伏善的诚意感动了小火神,到第三天,小火神的态度明显有了转变,不但主动与乞伏善交谈,而且脸上还带着笑容。 “乞伏善汗,你如果见到师尊,千万别提两件事情。”秦逍低声提醒道:“第一个不能提的就是剑。” 乞伏善立时神情肃然。 他知道这定然是因为自己一路上的热情,让小火神终于对自己有了好感,否则绝不会主动向自己提醒一下事情。 大火神被唐人称为血魔老祖,来源便是因为大火神的血魔刀。 大火神爱刀如痴,当初被称为天下第一刀客,其刀法出神入化,无有人及。 爱刀之人不喜欢剑,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最为紧要的是,当年大火神败在剑神之手,那他自然对剑更没有任何好感。 “我记住了。”乞伏善忙道:“我绝不提及剑,小火神,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不要提到羊肉。”秦逍叹道:“不知为什么,师尊对羊肉特别的厌恶,一说到羊肉,便会大发雷霆,所以你千万不要提及羊肉。” 乞伏善一怔,心想大火神是兀陀人,而兀陀人以牛羊为食,为何会厌恶羊肉? 但他知道世外高人的习惯可不是自己能够想到,小火神善意提醒,自己自然要好好注意,横臂行礼道:“多谢小火神,我都记住了。”顿了一下,问道:“小火神,不知大火神可有什么喜好?” “喜好?”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师尊喜欢刀,这个不用多说,除此之外,他喜欢都唐人的书籍,山上有不少搜找到的唐人古籍,师尊很是喜欢,空闲之时,便会捧着古籍翻看。” “唐人的古籍?”乞伏善一拍脑袋:“可惜可惜,汗王宫内珍藏了不少唐国的古籍,据说还有些事搜罗来的孤本,十分珍贵。要是知道大火神有此嗜好,就该将那些古籍全都带来。”懊恼不已,心想要是与小火神早有交情,小火神早些透露大火神的喜好,那么自己做好充足的准备,此行就更有把握。 秦逍笑道:“不急。如果你见到了师尊,可以告诉他珍藏有唐国古籍,到时候派人送过来,我敢保证,师尊若是听你说这话,一定很是高兴。” “明白了。”乞伏善笑道:“多谢小火神指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皮袋子,递过去道:“小火神,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是一颗夜明珠,乃是极品明珠,价值不菲,夜里闪闪发亮,还请你收下。” “这.....乞伏善汗,这不好吧?”秦逍道:“实在太贵重了。” “普通的珠宝,哪里配得上小火神。”乞伏善笑道:“也只有这颗夜明珠才能拿的出手。以后山里要是黑,可以拿着夜明珠做灯火。小火神,你一定要收下。” 秦逍犹豫一下,伸手接过,道:“我要是不收,你心里不踏实。好,东西我收下,乞伏善汗,多谢你了。” 见秦逍收了夜明珠,乞伏善心下一阵舒坦,横臂行礼,面带微笑。 第一九六章 鬼谷 天黑之前,队伍终于抵达野狼峡。 左右两座高山昏暗一片,中间是一道入口,却又宛若怪兽的血盆大口。 日落西山,整个野狼峡死一般寂静,偶尔听到从山上传来的狼嚎之声。 乞伏善皱起眉头,眼前这座野狼峡,却是如同传说中的一般,阴森可怖,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队伍,此行只带了三十名兀陀骑兵,毕竟是来见大火神,当然不能带太多人。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峡谷之内有人埋伏,那还真是大麻烦。 便在此时,却见秦逍已经跳下马车,对着野狼峡张开双臂,大声道:“我回来了!” 乞伏善见状,一颗心终于放下去。 “乞伏善汗,先将囚徒带进去吧。”秦逍回头道。 乞伏善抬起手臂,向前一挥,队伍继续前行,而秦逍似乎思家心切,跑到了最前头。 峡谷的入口其实也没有道路,杂草丛生,到处都是乱石。 往里面走了一段路,便能看到乱石之中的枯骨。 当年白骨部族面对兀陀人的扩张,抵抗到底,但面对强大的兀陀铁骑,白骨部族最终节节败退,自己的土地被兀陀人吞食,最终为数不多的残部退守到野狼峡,并不向兀陀人投降。 兀陀人的扩张之路,充满了铁与血。 对于不臣服于兀陀的部族,兀陀人毫不留情地将之彻底铲除,野狼峡一战,是白骨部族最后的荣耀,在绝对实力面前,白骨部族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虽然在兀陀人的征服道路上,有太多残忍的杀戮,但野狼峡一战,是白狼部族所为,白骨部族虽然被灭族,但也有许多兀陀勇士葬身于此,所以那一战许多兀陀人都知道。 乱石之中的尸骨,便是当年那一战留下的痕迹。 “何人闯山?”队伍正向前行进,忽然间传来一声音,那声音十分突兀,山谷空阔,回音缭绕。 乞伏善一只手已经按在佩刀刀柄上,兀陀骑兵们也都是四周查看。 秦逍却是上前几步,大声道:“是我,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是小主人?”那声音道:“小主人回来了?” 乞伏善闻言,这才松口气。 看来野狼峡不只是住着大火神师徒二人,还有别人在其中。 那人称呼小火神为小主人,这就已经证明眼前这年轻人确实是大火神的弟子,从那人对小火神的称呼可以判断,那人应该是大火神的仆从。 乞伏善心下释然。 大火神何等尊贵,即使神通广大,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吃喝总是少不了,身边有几名奴仆伺候,那也是理所当然。 很快,就见从前面出现两道身影。 那两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袍包裹,戴着面具,只露出眼睛,见到秦逍,迎上前来,在秦逍面前跪倒,恭敬无比,秦逍已经抬手道:“起来吧,对了,我离开这些日子,师尊可好?” “主人一直在等小主人。”一人看向队伍,问道:“小主人,这是.....?” “师尊要的十八名恶徒,我都已经找到了。”秦逍道:“这次多亏了白狼部族的乞伏善汗,他不但帮助找到十八名恶徒,还亲自押送前来。” 乞伏善此时已经下马上前,听到秦逍这般说,心花怒放,快步上前,向那两 人躬身横臂行礼道:“乞伏善见过两位。” 那两人只是看了看乞伏善,才道:“主人炼刀,正等着恶徒之血,小主人这么快就带回恶徒,主人一定很欢喜。” 秦逍回头道:“乞伏善汗,我先将这些恶徒带进去,你和手底下的人在这里等候,千万不要四处走动,师尊知道会不开心。等我见到师尊,将事情禀明,看看师尊要不要见你。”随即笑道:“你一路辛苦过来,师尊若知道,应该会见你。” 乞伏善深深一礼:“感谢小火神,若能见到大火神,是乞伏善一生的荣耀。” 秦逍微笑点头,此时唐蓉也已经过来,乞伏善回头大声道:“囚车跟随进山,其他人下马原地歇息。” 当下秦逍领着那五辆囚车峡谷深处去,除了赶着囚车的车夫,所有的兀陀铁骑都下马等候。 乞伏善看着秦逍将那五辆囚车带到峡谷深处,很快就消失在昏暗之中。 “乞伏善汗,喝点水。”焦利叶护拿了水袋子上来,呈给乞伏善。 乞伏善接过水袋子,一口饮了半袋,这才将水袋子丢还给焦利,四下里看了看,暮色苍苍,两边山势高耸入云,险峻异常,忍不住道:“焦利叶护,如果没有恐惧之心,这里确实是最清静的地方,大火神的眼光真是不同寻常。” “乞伏善汗,若他的眼光和凡人一眼,就不是大火神了。”焦利叶护道:“几十年来,二十多年来,我们一直不知道大火神是生是死,却想不到他的修炼之地,离我们只有三天的路途,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乞伏善笑道:“这里是汗国的疆域,大火神在汗国境内修炼,可见对故土的情谊。” “乞伏善汗,今日要是见到大火神,正是大好机会。”焦利低声道:“取得大火神的支持,再有天可汗,您很快就能成为真正的白狼汗王。” 乞伏善微笑点头:“若能得到这两位的支持,没有人能阻拦我登上汗位。”抬手揪着自己的胡须道:“如果登上汗位,我想在这里为大火神修建一座火神宫殿,你觉得如何?” “属下觉得不妥。”焦利道:“大火神隐居在此,就是不想被世俗打扰。如果在这里大兴土木,必定会需要很多人,那时候都知道了这个地方,大火神恐怕不会再留在这里。大火神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如果被迫离开,反倒会责怪乞伏善汗。” “有道理。”乞伏善忙道:“幸亏你提醒,否则要坏了大事。”想了一下,笑道:“我有办法,到时候就在白狼城建造一座火神宫。我听说唐国许多厉害的人物,都有认为他们修建宫殿。” “乞伏善汗说的应该是祠堂。”焦利轻声道:“不过臣下听说,修建祠堂的人,需要很高的威望和功绩,而且.....通常都是在死后才会修建,让人祭祀。” 乞伏善道:“死后才能修?” “大都如此。”焦利道:“大火神还活着,如果为他修建火神宫,不知大火神是否会喜欢?” 乞伏善顿时有些尴尬,道:“如果是这样,这件事情暂时不要提,以后再说。”心知小火神进山,一时半刻应该回不来,道:“让大家先吃东西吧,边吃边等。” 干粮吃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虽说乞伏善胆量过人,带来的也都是兀陀最骁勇的骑兵,可是置身在这峡谷之中,听得山上传来狼嚎和呼呼风声,心里还真是 有些发毛。 “乞伏善汗!”远处传来小火神的声音,让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乞伏善精神一振,立刻站起身,向那边挥手道:“在这里,在这里!”快步向小火神那边跑过去。 秦逍上前来,笑道:“让你久等了。” “应该的。”乞伏善忙道:“不知那些恶徒,大火神可满意?” “非常满意。”秦逍笑道:“十八个一个不少,师尊还夸了我一通。我告诉师尊说,这都是乞伏善汗的功劳......!” “不敢不敢,小火神居功至伟,乞伏善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乞伏善眉头展开,一阵轻松。 秦逍叹道:“师尊知道后,本来也没说什么,我说乞伏善汗想见他一面,他一开始并不同意,说在外修炼,不想见太多人。我说乞伏善汗乃是兀陀汗国出类拔萃的人物,对师尊也是仰慕已久,还说这次乞伏善汗不畏辛苦,亲自押送恶徒过来,若是不见,实在不好。” “那大火神的意思?” “师尊答应了。”秦逍笑道:“他说在山里多年,一直没有出去,也想知道如今汗国到底怎样,乞伏善汗,你可要记住我和你的提醒,千万不要提及剑和羊肉。” “一直记在心里。”乞伏善感激道:“小火神,能够见到大火神,多亏你帮忙,乞伏善对你感激不尽,永远不忘记你的恩惠。” 秦逍笑道:“不要耽搁了,莫让师尊久等。对了焦利叶护,我也向师尊提起了你,说你智慧过人,师尊说既然要见乞伏善汗,不如让你也一起去见一面。” 焦利受宠若惊,横臂行礼道:“感谢小火神,感谢大火神!” 乞伏善虽然觉得焦利跟着一起去是不是会抢走自己的风头,但又想这家伙毕竟是自己的臣子,到时候或许在旁给自己说几句好话也是不错,笑道:“焦利叶护,咱们一起去,这是我们一生的荣耀。” 秦逍也不废话,转身带路,乞伏善和焦利急忙跟了上去。 往前走出很长一段路,峡谷开始收拢,之前本是一片开阔,但越往里面去,便越是狭窄,又走一段路,两边狭窄的只能通过一辆马车,山风呼呼,从谷口穿过,那宛若厉鬼呜咽之声,让人禁不住生出一股寒意。 穿过狭窄通道,前面便又变的开阔起来。 乞伏善看着前面秦逍的背影,竟是隐隐生出不安之感,停下脚步,问道:“小火神,还有多远?” 秦逍指着前面道:“你有没有看到灯火?师尊就在那里。” 乞伏善和焦利抬头瞧过去,果然在前面的山上,孤灯闪烁,宛若鬼火。 乞伏善和焦利对视一眼,走到这里,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只能继续前行,又走出一段路,前面是一片开阔地,只见先前被带进来的五辆囚车此刻正停在开阔地,但赶车的车夫却都不见了踪迹。 “小火神,车夫都去了哪里?”乞伏善毕竟不蠢,见此情状,疑心大起,一只手已经按住佩刀刀柄,目光如刀,盯住了秦逍。 秦逍回过身,笑道:“车夫?不就在你们身后,你们看不见?” 乞伏善心下一凛,赫然转身,只见后面果然出现几道身影,都是身着黑衣,手中拿着大刀,怎么看也不是赶车进来的车夫。 第一九七章 兄弟 乞伏善心知不妙,焦利也察觉事情不对,向秦逍道:“小火神,这些人又是谁?” “焦利叶护,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们中了圈套。”乞伏善冷笑道。 秦逍微笑道:“乞伏善汗,你觉得我的演技如何?” “听说唐人喜欢看戏,戏台上的戏子都是无义之人。”乞伏善冷冷道:“你确实可以与那些戏子媲美。” 秦逍哈哈笑道:“如果不是你贪图汗位,利令智昏,应该也不容易中计。前往白狼城的路上,我还真是担心,敢篡位谋权,必然是胆识过人,我就怕你看出破绽来。可惜啊,你比我想的要愚蠢的多,为了见到所谓的大火神,连脑子都没了。” “王兄弟,他不是脑子没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他只是太想得到汗位,白狼汗王不死,他不敢轻举妄动,有了大火神这样的救命稻草,他又如何不死死抓住。”说话之间,只见到秦逍身后又出现几道身影,正缓步走过来。 “呛!” 乞伏善已经拔刀出鞘。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三十名骁勇骑兵留在峡谷口,自己在这里喊破喉咙,那些骑兵也不会听到。 既然中了圈套,那么对方必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这里伏兵众多,而且后面那些黑衣人已经堵住了自己的退路,现在除非自己长了翅膀飞出去,否则绝无逃脱的可能。 焦利叶护当然也察觉到事情不对,脸色惨白,也拔出腰间的佩刀。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乞伏善厉声道:“我是白狼部的乞伏善汗,你们敢设计害我,可知道后果?” “乞伏善,说句老实话,你死在这里,你外面那些手下也不会知道究竟发生什么。”秦逍叹道:“我知道你一直在找一个人,可是耗费苦心,却一无所获,既然如此,我们就帮你这个忙,让你见一个人。” 此时他身后那几道身影已经走上前,当先一人正是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冷视乞伏善,忽地走到闪到一旁,从后面缓步走出来一人。 那人不到六十岁,身材魁梧,披着黑色的披风,头缠黑带,粗须如针,一脸冷漠,乞伏善盯着那人的脸,瞧清楚样貌,骇然道:“汗.....汗王!” 焦利也是瞧清楚那人面孔,手上一软,弯刀脱手而落,两腿竟然跪了下去。 他自然认出来,走出来的老人,竟赫然是白狼汗王。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白狼汗王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乞伏善,我的好弟弟。”白狼王缓步上前,宇文承朝和秦逍一左一右跟着:“这么多年,本汗实在太小看你了。想不到你的智慧竟然如此过人,娶妻不生子,就是让本汗觉得你没有任何野心,哈哈哈,这么多年,本汗可曾亏待过你?” 乞伏善额头冒冷汗。 他出生至今,始终屈居于白狼王之下,虽然设计要篡夺汗位,但此刻面对白狼王,多年来对白狼王的畏惧消之不去。 “你.....你果然没死!”乞伏善叹道。 白狼王淡淡道:“本汗确实差点死了,不过我有朋友,他们没有畏惧,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出手相助。”一双眼睛如同狼眼:“我真的想不到,对我下手的,会是我的亲弟弟。” 乞伏善目光移到秦逍身上,冷声问道:“你的血魔刀,从何而来?” “与你真的没关系。”秦逍含笑道:“如果你实在想知道,我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秦逍确实觉得这真是天意。 唐蓉前往断空堡,没有得到断空堡的相助,可是自己却得到了血魔刀。 当他被西风堡伯克努尔赤甲误认为是小火神,而且受到最高礼遇的招待,秦逍便知道机会来了。 那夜他前去与田掌柜碰头,努尔赤甲自然不知道他是在里面与宇文承朝商议对策。 虽然时间并不长,但几人迅速制定了计划。 秦逍和宇文承朝都很清楚,只要乞伏善留在白狼城,就很难应付,毕竟狼卫都在乞伏善的控制之中,即使白狼王真的露面,乞伏善也很可能反咬一口,声称白狼王是有人假冒。 最为关键的是,白掌柜等人都在乞伏善的手中。 秦逍并不在乎白狼王是否能够重新夺回汗位,他只在乎白掌柜等人是否能够安然走出监牢,毕竟从一开始,秦逍就是要帮助唐蓉救出白掌柜。 不过如能在救出白掌柜等人的时候,帮助白狼王重回汗位,秦逍也是乐意看到。 乞伏善与白狼王虽然是亲兄弟,但二人对大唐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 白狼王对大唐态度友好,希望双方和睦相处,如此对他个人以及双方的关系都有好处。 但乞伏善火烧唐人市,抓捕唐国商贾,从一开始就显出了对大唐的敌意。 秦逍知道,如果乞伏善真的篡位成功,那么大唐与兀陀的战火很可能重燃,兀陀天可汗纳律生哥对西陵虎视眈眈,迟迟没有轻举妄动,就是因为汗国内有一批像白狼王这样的反对者。 乞伏善取代白狼王乞伏图,纳律生哥的最大绊脚石就会被踢开,以其野心,东侵西陵那是迟早的事情。 相比而言,秦逍当然更愿意看到乞伏图坐在汗位上。 秦逍知道,要铲除乞伏善之前,必须先要救出白掌柜等人,否则乞伏善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凶性大发,白掌柜等人必然是活不成。 虽然时间紧迫,但秦逍还是和宇文承朝指定了周密的计划。 秦逍的任务,就是要将乞伏善引出白狼城,而且尽可能地以小火神的身份营救出白掌柜等人,而选择埋伏的地点,就在野狼峡,这里地处荒僻,少有人来,一来可以显示大火神郑千秋的离群索居,二来在此埋伏,乞伏善一旦入彀,便无路可逃。 宇文承朝对兀陀的地理并不清楚,埋伏在野狼峡,却是唐蓉建议。 唐蓉在兀陀多年,对兀陀的风土人情自然很熟悉,而且对兀陀境内的诸多地理也是十分清楚。 至若白狼王的下落,唐蓉对其他人隐瞒,自然不会对宇文承朝隐瞒。 乞伏善的人不惜一切代价追杀白狼王,但宇文承朝当然知道乞伏善一旦得手,西陵毕竟遭受巨大威胁,宇文承朝的立场,当然也是竭力保全白狼王乞伏图。 秦逍离开白狼城,宇文承朝这边也迅速按照计划部署,找到白狼王之后,便即调集商队剩下的护卫,悄无声息地来到野狼峡设下埋伏。 这一切,乞伏善当然不知道。 秦逍所说的天意,便是自己在断空堡得到了血魔刀,如果不是这把血魔刀,自己也就不可能假扮成小火神,更不可能让乞伏善心甘情愿地主动离开白狼城。 “乞伏图,你赢了!”乞伏善长叹一声:“可是如果那次刺杀成功,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白狼王也叹道:“在你心里,一个汗位,比不上你我之间的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乞伏善大笑道:“从我一出生,就处处在你之下,你继承汗位,我名义上是你的兄弟,可实际上却是你的臣子。这么多年,你在喝酒吃肉的时候,我要替你处理公务,你搂着女人的时候,我还要将一堆烂事处理完,既然如此,这汗王之位干脆交给我,你又何必霸占着位置。” “你这番话,就证明你根本不配做汗王。”白狼王淡淡道:“汗王要做的,不是处理公务,而是任用最合适的人去做最合适的事情。你不明白这一点,就没有资格坐在汗王的位置上。” 秦逍扭头看了白狼王一眼,心想汗王不愧是汗王,这句话还真是大有道理。 乞伏善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我知道你的胆量。”白狼王冷冷看着乞伏善:“没有人在背后支持你,你没有胆量这样做,是不是纳律生哥暗中与你商议,要取我而代之?” 乞伏善笑道:“你说我不配为汗,可是你可知道,在我眼中,你才是真正的懦夫。汗国能有今日,可不是与人做生意做出来的,而是用马刀砍下来的。你贪图钱财,为了自己的私欲,一心要和唐国人贸易,为此甚至与大汗为难。先可汗对唐国的承诺,让我们近二十年不能踏足西陵,当今大汗登位,正是我们血洗当年耻辱的时候,你竟然阻拦,你目光短浅,当然不配为汗。” “汗国的疆域已经足够辽阔,各部也有足够的土地生活。”白狼王冷声道:“唐国是天下最强大国家,攻打西陵,你可知道要死多少人?” “汗国的土地,哪一块不是用鲜血染成。”乞伏善怒极反笑:“现在不去攻打西陵,等到唐国再强盛起来,难道他们不会过来吞占我们的土地?” 白狼王似乎没有兴趣与乞伏善争辩下去,目光移到跪在地上的焦利叶护身上,冷笑道:“焦利,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反叛本汗?你可想过,若是失败,你的族人会是怎样的下场?” 焦利面色惨白,跪在地上:“汗王,臣下该死,但这一切都是臣下一人所为,与族人没有关系。臣下请求汗王开恩,饶恕他们。” “焦利,你觉得向他祈求,他就能饶过你的族人?”乞伏善厉声道:“把刀拿起来,兀陀的勇士,就算是死,也不能像狗一样向敌人请求怜悯。”刀锋前指,指向白狼王:“我的好哥哥,你如果还自认为是兀陀的勇士,就该和我单打独斗,而不是依靠唐国人,像绵羊一样躲在他们的屁股下面。” ------------------------------------------------- ps:今天第四更,这段剧情还是希望大家一气呵成看的流畅些,我码字又慢,从上午到现在没有休息,恳请好汉们赏些月票! 第一九八章 诛奸 宇文承朝立刻向白狼王道:“汗王,这是他的激将之法,不要上当。” 白狼王年近六十,虽然身体还很结实,但毕竟不再年轻,而且不久前被刺,休养至今,也才刚刚康复。 而乞伏善不过四十出头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两人单打独斗,白狼王无论是在体力还是精力上都要吃亏。 宇文承朝自然不希望白狼王有任何不测,出言劝阻。 白狼王却是摇摇头,伸手道:“宇文公子,借刀一用!”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他知道白狼王既然已经下了决定,自己无论再说什么,白狼王也不可能改变主意,正要解刀,却听秦逍道:“汗王,你看这把刀合不合适?”竟然将那把血魔刀递了过来。 乞伏善脸色微变。 白狼王怔了一下,显然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会将血魔刀借给自己。 他也并非意气用事之人,知道自己年纪比乞伏善大出不少,体力不及对手,若是能在刀上弥补一些弱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笑道:“多谢了。”伸手接过血魔刀,拔刀出鞘,虽然是在夜色之下,刀刃却兀自泛着红光。 “好刀!”白狼王笑道:“难怪大火神可以凭借此刀纵横天下,今日能以此刀锄奸,也算是荣耀。”握刀在手,刀锋指向乞伏善。 乞伏善见得那泛着红光的血魔刀,额头冷汗直冒。 秦逍不是小火神,但这把刀却是真正的血魔刀。 乞伏善握刀的手已经微微抖动,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毕竟是经过风浪的人,他知道今日难逃一死,却也想着不能让白狼王活下去。 一声厉喝,乞伏善向白狼王直冲过去。 白狼王虽然拿着血魔刀,但乞伏善依然有信心将之斩杀。 多年来,白狼王沉迷酒色,看起来虽然强壮,但乞伏善知道他的身体其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强大,而且他经过一场刺杀,虽然死里逃生,看上去似乎也恢复,但乞伏善相信他的身体依然很虚弱。 白狼王并没有畏惧。 单手握刀,也是向乞伏善冲过来。 这是兀陀人的传统。 生死之敌,如果对方提出决斗,若是拒绝,就会看作是胆小如鼠的懦夫,也会被其他人看不起。 白狼王身为白狼部的汗王,面对兄弟的挑战,自然不会退缩。 近在咫尺,乞伏善没有任何犹豫,挥刀向白狼王砍落下去。 白狼王也几乎同时双手握刀迎上来,红光闪动,“呛”的一声响,只见乞伏善手中的弯刀竟然断成两截,上面一截已经直飞出去。 在场众人都是大吃一惊。 “好刀!”宇文承朝忍不住叫道。 乞伏善弯刀被断,怔了一下,白狼王也没有想到血魔刀竟然如此锋利,竟然能将乞伏善的弯刀斩断。 乞伏善地位尊贵,他的佩刀自然也不是凡品,不但是以精铁铸造,而且铸造师也是兀陀最有名的师傅。 但这把宝刀在血魔刀面前,不堪一击,如同废铁。 白狼王怔了一下,没有犹豫,顺势挥刀,红光划过,乞伏善的脑袋已经直飞出去,颈脖处鲜 血喷涌而出。 跪在地上的焦利叶护看到此景,浑身僵硬。 白狼王看着乞伏善的无头身体晃了两下,然后扑倒在地,抬头望向夜空,长叹一声。 “汗王饶命,汗王饶命!”焦利回过神来,跪地乞求。 白狼王缓步走过去,看着焦利,冷冷道:“你有胆量跟随乞伏善叛乱,就没有胆量和他一起接受这样的结果?如果你还是兀陀勇士,拿起你的刀,割断自己的喉咙,向你的汗王谢罪,本汗只会诛杀你的家人,不会牵累你的族人。” 焦利抬起头,深吸一口气,横臂于胸,向白狼王深深一礼,随即伸手拿过先前落在地上的弯刀,虽然犹豫了一下,却终究还是横在脖子上,猛力一拉,鲜血喷溅,已经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汗王,大奸得除,可喜可贺!”宇文承朝等人上前来,行礼祝贺。 白狼王回转身,太刀细细看了看血魔刀,赞叹道:“果然是绝世宝刀。”将血魔刀还给秦逍,点头以示感谢。 秦逍收刀入鞘,这才道:“白狼城的狼卫被乞伏善手下的人控制,汗王准备如何应对?” 白狼王道:“乞骨力不足一提,我只盼贴木合安然无恙。” “贴木合被关在监牢里,应该还活着。”秦逍道:“乞伏善本来是准备杀一批人,不过我们及时赶到,他心思只放在大火神身上,便没有动手。” 白狼王微点头,看向宇文承朝道:“宇文公子,你们是否愿意陪我一起回白狼城?” 宇文承朝肃然道:“汗王有吩咐,自当从命。” “好!”白狼王大笑点头。 秦逍见到先前的堵住白狼王去路的那几道身影正往这边过来,瞧见一人身影很是熟悉,靠近过来,秦逍看清楚那人面孔,失声道:“大.....大鹏哥!”那人却正是大鹏。 商队在前往西风堡的途中,宇文承朝派出两路人马,秦逍与大鹏是为一路。 只是途中遭遇到兀陀骑兵的袭击,秦逍带着唐蓉离开,却不见大鹏的踪迹。 此时见到大鹏出现,心下很是欢喜。 大鹏哈哈笑道:“王兄弟,你可真是不够仗义,你负责守夜,却中途离开,要不是我机灵,听到马蹄声立刻躲起来,只怕已经死在那里。” “大鹏哥,实在是对不住,我没想到会出现那样的变故。”秦逍上前两步,真诚道:“我在这里向你道歉。”拱手深深一礼。 大鹏笑道:“罢了。这次你立下的功劳无人可及,我就不和你计较。”上前拍了一下秦逍肩头,含笑道:“干得好。” 帮助唐蓉救出白掌柜,秦逍心中已经很是欢喜,此刻见到大鹏安然无恙,自然更是喜上加喜。 大鹏失踪后,秦逍虽然也很担心,但想到这家伙经验十足,算是老江湖,而且现场确实没有大鹏的踪迹,应该安然脱身,不过见不到大鹏,心里总是忐忑,眼下见到大鹏安然无恙,心中自然是大大松了口气。 若是大鹏真的被兀陀兵所害,秦逍心中难免会存有愧疚。 白狼王神色却忽然凝重起来,向宇文承朝道:“宇文公子,白掌柜因为我的缘故,双腿......,哎,你们和我回白狼城 之后,我定会重重报答。” “汗王,我们出手相助,不为别的,只为两国的睦邻友好。”宇文承朝正色道:“汗王对我大唐一只心存善意,也正因汗王的支持,双方这些年才能贸易顺畅,与你我双方都是大有好处。这不但能让两国百姓受惠,而且还能免去刀兵之灾,让两国百姓平安生活,汗王之功,真正是无人可及。”拱手道:“汗王有此仁心,我等便是粉身碎骨,也必当保护汗王的安危。” 白狼汗王神情肃然,颔首道:“只要本汗活在世上,白狼部便绝不与大唐起刀兵之祸。” 夜郎峡谷入口处的几十名兀陀骑兵等待良久,一直不见乞伏善出来。 不过这些骑兵训练有素,乞伏善既然吩咐众人在原地等候,自然不敢离开半步。 夜色之中,忽见到前方出现火光,随即看到一群身影正往这边过来,这些骑兵戒备心极强,察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立时都按住刀柄。 那群人押着一辆囚车往这边过来,兀陀骑兵都是面面相觑。 先前进去了五辆囚车,此刻却只有一辆囚车出现,事情显然不对。 一名兀陀骑兵一挥手,数十名兀陀骑兵呈扇形围上去。 “乞伏善汗在哪里?” 骑兵们只看到一群唐人簇拥着囚车,并没有见到乞伏善和焦利,立时喝问道。 人群中,一人缓缓走出,沉声道:“你们可还认得本汗?” 这些骑兵都是白狼汗王的近卫骑兵,此前便是护卫在白狼王左右,自然识得白狼王。 众骑兵都是大惊失色。 这些骑兵虽然听从乞伏善调遣,但却并不知道白狼汗王被刺之事,只以为汗王患病在宫中休息,此刻却在这阴森可怖的野狼峡见到白狼王出现,只觉得匪夷所思。 但也仅仅是怔了一下,众骑兵俱都收刀入鞘,单膝跪地,横臂于胸。 “拜见汗王!” 宇文承朝还一度担心这些人都是乞伏善亲信,最坏的打算便是与这些人厮杀一场,见到白狼汗王一出现,众骑兵跪倒行礼,这才松了口气。 “都起来吧。”白狼汗王一挥手。 等众骑兵起身,白狼王扫视了一番,才道:“图尔和、阿姆利,你们也都来了?我记得你们两个好像都是百夫长!” 两名骑兵屈身道:“是!” “从现在开始,本汗提拔你们为百夫长。”白狼王沉声道。 两名骑兵对视一眼,都显出欢喜之色,同时跪倒:“拜谢汗王,愿成为汗王的马刀,砍向所有汗王的敌人,愿成为汗王的骏马,遵从汉王的驱使!” “好!”白狼王道:“本汗在此狩猎,乞伏善和焦利刚才都被野狼咬死,你们跟随本王一起,带着他们的尸体返回白狼城。” 众骑兵大惊失色。 先前乞伏善汗和焦利都还好好的,怎地突然就被野狼咬死?焦利叶护倒也罢了,但乞伏善汗可不是善茬,那也是骁勇的战士,怎会被区区野狼咬死? 但这话既然出自白狼王之口,众骑兵又怎敢多言。 第一九九章 做媒 白狼王诛杀乞伏善,并没有在野狼峡耽搁,当夜便要出发返回白狼城。 此番被押送过来的十八名囚犯,大部分都是唐国商贾,剩下的寥寥数人则是西域人。 除了白掌柜心中有数,其他人都以为此行必死无疑,谁知道竟然能够死里逃生,劫后余生的众人都觉得转了一条性命回来。 几名西域人被释放离开,宇文承朝并不在意他们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被关进白狼城囚牢,但这次被挑选出来,也就算这几人命大,给了每人一些食物和水,此后的逃生之路,便靠他们自己。 不过从地牢营救出来的唐国商贾,大部分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是极差,也是异常的虚弱。 这野狼峡距离西风堡路途反倒是近一些,商议一番,宇文承朝最终决定,向白狼王借调十名兀陀骑兵,由大鹏带队,将那些唐国商贾暂时送到西风堡休养,余下众人,则是随同白狼王一起前往白狼城。 唐蓉本来也要跟随白掌柜一同前往西风堡,但白狼王因为白掌柜的双腿被废,心中很是愧疚,坚持要让白掌柜一同前往白狼城,自然是想对白掌柜做些补偿。 白狼王如此坚持,白掌柜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跟随一起往白狼城走一趟。 宇文承朝心里很清楚,乞伏善既然已死,那么白狼部依然是白狼王的天下,唐国商贾由狼卫护送到西风堡,西风堡那位伯克也只会尽心款待。 即使努尔赤甲曾经是乞伏善的人,但知道乞伏善死讯后,只会迅速倒向白狼王。 唐国多名商人因为在地牢中受到折磨,自然无法走远途,实在没有法子,便乘坐囚车前往西风堡。 送走大鹏一行人,白狼王这边才向白狼城进发。 秦逍当然没有继续乘坐那辆奢华马车的机会,白掌柜双腿被废,无法骑马,马车自然留给了白掌柜,唐蓉也自然在车里照顾。 秦逍依然骑着自己的黑霸王。 从西风堡前往白狼城的时候,秦逍虽然乘坐马车,但黑霸王一直跟着,此行野狼峡,秦逍依然将它带着,对秦逍来说,黑霸王已经是他最大的财富,他当然不可能让它离开自己。 白狼王老当益壮,自幼骑马,如今虽然年近六旬,但依然马术精湛。 “王兄弟,你可真行。”跟在秦逍边上,胖鱼笑道:“你离开之后,大公子一直担心,唯恐被乞伏善看出破绽,不过大伙儿都知道,你机敏过人,一定能够成功。” 秦逍微微一笑,心想要不是多年来生活于市井,在甲字监伺候那些牢爷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练了一副好口才,这次未必能取信于乞伏善。 如果换做是进入甲字监之前的自己,秦逍知道自己定然要被乞伏善看出破绽。 夜风呼呼。 “我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了。”宇文承朝忽然道。 秦逍扭过头去。 “我已经给了哈尼孜自由之身。”宇文承朝道:“ 而且给了她一笔足以让她衣食无忧的银两。西风堡有几名从精绝国来的商人,他们与我们有过贸易,应该值得信赖,我将哈尼孜托付给他们,他们回国的时候,会带着哈尼孜一同回去。” 秦逍立时拱手道:“大公子,多谢你。” “比起你为我所做的,我为你做的实在太少。”宇文承朝叹道:“王兄弟,你涉险入白狼城,只向我要求给一名舞姬自由,心有怜悯,我不如你。” 秦逍摸了摸脑袋,笑道:“也许是我看她长得好看,不希望她后半生凄惨悲凉。” “这就是怜悯之心。”宇文承朝笑道:“不过你当然不是因为她长相如何,你若是好色之人,她早就不是洁璧之身。”随即叹道:“如此也好,也算是在你的帮助下,我积了一点善德。” 秦逍道:“其实大公子本就是好人,德行不亏。” “好人?”宇文承朝笑道:“这要看怎么说了,在你的眼中,我或许还算个好人,可是在有些人的眼里,我只怕是要下地狱的恶徒了。” 秦逍若有所思,终是问道:“大公子,这唐人市是否还会重建?” “当年白狼王建造唐人市,花了多年的时间,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建成。”宇文承朝道:“此次前往白狼城,我也是想代表西陵与白狼王谈一谈以后的事情。白狼王应该还会重建唐人市,但经此一事,贸易一定会受到影响,只怕许多商贾都不敢往这边过来。”顿了顿,才道:“要吸引商贾继续前来贸易,白狼王自然要做些让步,譬如减轻商贾们的税收等等,这些事情自然都要和白狼王详谈。” 秦逍回头看了马车一眼,这才道:“白掌柜......?” “我们回去的时候,白掌柜自然要和我们一起回西陵。”宇文承朝道:“回去之后,找寻名医,无论如何也要医好白掌柜的腿。至若这边的生意,到时候父亲会另派人过来。” 秦逍心想白掌柜若是回去,却不知唐蓉是否也会跟着一起返回西陵。 不过秦逍心里也清楚,一旦唐人市重建,宇文家也决不会放弃在这边的贸易,一来是贸易有利可图,二来也是有耳目在兀陀这边,随时能够知道兀陀这边的动静。 要在兀陀立足,甚至构筑人脉关系,绝非一朝一夕能办到的事情,其中花费的人力和物力绝不在少数。 最为关键的是,这张网的中心,就是白掌柜。 如果白掌柜离开,要重新在兀陀织出一张网,那绝非易事。 唐蓉是白掌柜的义女,更是心腹,秦逍很清楚,如果白掌柜真的离开,能够在取代白掌柜的只能是唐蓉。 唐蓉对这边的情况了若指掌,作为白掌柜最信任的义女,诸多密事唐蓉也都参与其中,也只有唐蓉能在短时间内将宇文家在兀陀的这张网整合起来。 “那么唐蓉会不会也回西陵?”秦逍沉默了一下,终于问道。 宇文承朝看了秦逍一眼,也回头看了马车一眼,那马车被 兀陀骑兵护卫,距离前面还有些远,轻声道:“你可知道唐蓉的来历?” 秦逍反问道:“大公子知道?” 宇文承朝摇摇头:“白掌柜在兀陀的行动,从来都是直接向父亲禀报,不会与我们接触。而且他在这边的行动,有绝对的自由,用什么人,都是由白掌柜来决定。”顿了顿,低声道:“兀陀之乱前,白掌柜就已经在兀陀活动,十六年前兀陀之乱,白掌柜也是最早向父亲禀报兀陀人有东进的动作。” “那唐蓉是在兀陀之乱后出现?” “兀陀之乱后,虽然贸易中断,但双方还是私下里互相有往来。”宇文承朝道:“白掌柜在兀陀颇有人脉,那时候白狼王多次向大唐提出恢复贸易,朝廷还有些犹疑,是白掌柜探知白狼王确实诚心恢复贸易,父亲这才与其他两位侯爷一起,向朝廷上书,圣人这才下旨,重开贸易。白狼王修建唐人市,第一批进驻唐人市的商贾,便有白掌柜,也是在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他收了一位义女,但却并没有过多打听。” 秦逍道:“如此说来,唐蓉十多岁的时候,就已经跟着白掌柜?” “不错。”宇文承朝看着秦逍,忽然笑道:“你对唐蓉如此关心,是否喜欢上她?” 秦逍脸上一热,心想这些私事自然不好告诉你,只是呵呵一笑。 “虽然年岁有些差距......!”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道:“不过她也算是自己人,样貌也十分出众,你若真的喜欢,我可以和白掌柜说一声。据我所知,唐蓉还没有婚配,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由我出面,白掌柜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我就当做你们的媒人如何?” 秦逍倒想不到宇文承朝如此干脆。 不过他很清楚,唐蓉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宇文承朝出面,白掌柜自然不会不给面子,也一定会劝说唐蓉,如此一来,却会给唐蓉带去极大的压力,毕竟白掌柜亲自提起亲事,唐蓉即使不愿意,也不好违背白掌柜的心意。 如果唐蓉知道是自己通过宇文承朝去说亲,那么很可能让唐蓉心里不舒服。 秦逍心中明白,就算真的有一天娶到唐蓉,那也不需要通过别人之手,自己与唐蓉若有缘分,两人终究能走在一起,若是有缘无分,也不必强求。 秦逍并非鲁莽之人。 他对唐蓉心存爱慕之意,但因为寒疾之故,对唐蓉的身世很是疑惑,在没有弄清楚唐蓉的身世之前,亦觉得这时候与唐蓉走在一起实在有些不合适。 “多谢大公子,不过这件事情,还是让我自己来办。”秦逍拱手谢过。 宇文承朝含笑点头道:“媒妁之言,也是对闺房之女。唐蓉跟随白掌柜多年,精明能干,绝非那些闺阁女子能够相提并论,若以媒妁之言促成此事,反倒显得下乘了。你智慧过人,能言善辩,假以时日,自能夺得唐蓉的芳心。”抬头看了看夜空,喃喃道:“我现在担心的是纳律生哥。” 第二百章 兀陀阴云 “纳律生哥?” 宇文承朝道:“乞伏善这次图谋夺取汗位,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背后必然有纳律生哥的身影。” 秦逍道:“纳律生哥想要除掉白狼王,乞伏善要夺取汗位,这两人确实是臭气相投。” “兀陀八部,除了纳律生哥外,其他七大部族的汗位虽然都不归纳律生哥管,但兀陀天可汗毕竟是兀陀之尊。”宇文承朝缓缓道:“他对各部大汗还是有很大的影响。各部大汗的继承,如果没有他的支持,也是件麻烦事情,当然,最终的结果还是由各部自己决定,纳律生哥等到确定人选出来,到时候只需封赐便好,只是走个过场而已。”顿了顿,才道:“不过天可汗一直都有分配权,征服的土地和劫掠来的财物,那都是归天可汗来分赏,所以各部也从来不敢得罪天可汗,而且纳律部是兀陀最强的部落,无论是土地还是人口,都是其他各部远不能及,与纳律一族为敌,日子总是不好过。” 秦逍道:“大公子,我听说纳律生哥的汗位来路不正,不知是真是假?” “这就说不清楚了。”宇文承朝轻声道:“其实纳律生哥与乞伏善很有些相像。二人都是汗王的兄弟,也都是战功赫赫,而且野心勃勃,不过最终的结果却不一样。” 队伍在夜色之中,宛若阴兵。 “据传先代天可汗也是突然患病,尔后纳律生哥代行国事,不过几个月,天可汗便过世。”宇文承朝道:“纳律生哥手掌大权,召集七部可汗召开大会,拿出了先代可汗的遗命,由他继任天可汗之位。这事情虽然蹊跷,但各部可汗并不愿意与纳律生哥为敌,而且诸部可汗对纳律生哥还是颇为认可,所以都对纳律生哥宣誓效忠。纳律生哥称汗之后,虽然也有流言说先代天可汗是被他所害,但他带着各部向西部扩张,攻灭了数国,各部都获得了大大的好处,流言也就消失,对他也都是十分支持。” “不过听说纳律生哥对西陵一直虎视眈眈?” “不错。”宇文承朝道:“十几年前兀陀破关入西陵,据传就是纳律生哥一群人怂恿先代天可汗所致。兀陀人控制昆仑关后,一直都是对西陵存有觊觎之心。那一战失利之后,并没有打消他们吞并西陵的念头,只不过是因为先代天可汗立下的誓言,他们才无可奈何。”冷笑道:“先代天可汗如果真的是被害,那道誓言便是原因之一。” “纳律生哥害死天可汗,就是想要结束誓言。”秦逍道。 宇文承朝颔首道:“先代天可汗当时也不过四十多岁,身体强壮,大唐知道兀陀人不可能断绝对西陵的觊觎之心,当时天可汗立誓有生之年兀陀铁骑不再踏足西陵半步,那时候朝廷觉得天可汗至少还能活上二三十年,有二三十年时间做准备,足以应对兀陀人的东进。只是没有想到,仅仅过了十几年,纳律生哥便坐上了汗位,如此一来,西陵的形势也就紧迫起来。” 秦逍苦笑道:“如果真的全力备战,十几年时间也足以将西陵打造成铜墙铁壁,现在的西陵,似乎比当年强不了多少。” 宇文承朝看了秦逍一眼,也是苦笑道:“你说的没有错。” 秦逍当然清楚,兀陀之乱后,西陵就成了大唐名义上的疆域,实际的控制权却在以三姓大族为代表的的西陵门阀手中,西陵实际上已经被切割成三部分,三姓各占一片土地。 朝廷无法控制西陵,三姓为各自的利益将西陵瓜分,这样分裂的西陵,莫说强盛,便是与兀陀之乱前的境况都无法相比。 兀陀之乱前,西陵门阀虽然实力不弱,但整个西陵还是在大唐的控制之下,西陵都护府对西陵拥有着极大的控制权,而且还有唐军驻守西陵,西陵的赋税直接缴纳入朝廷。 西陵三姓在兀陀之乱中,一度坐山观虎斗,直到与朝廷达成了协议,这才提供钱粮人力,兀陀人撤走之后,唐军也从西陵撤军,虽然保留了都护府,还有各郡的都尉府,但也只是成为朝廷留在西陵的耳目,西陵已完全成为西陵门阀口中的蛋糕。 秦逍和宇文承朝心里都很清楚,由于西陵和朝廷互相掣肘约束,西陵根本没有任何抵御兀陀人进攻的准备,三大门阀虽然都有精锐的私家骑兵,但加起来也不到三千人,这样的实力在强大的兀陀铁骑面前,就是在是孱弱不堪。 即使可以在短时间内招募大批的壮丁,但从无经过训练的壮丁,一旦面对凶悍的兀陀人,根本无法抵挡住他们的弯刀。 一旦兀陀再次进攻西陵,西陵的指望,就只能是从关内赶来救援的唐军。 朝廷对兀陀人当然也是始终存着戒备之心,为此黑羽将军坐镇界北府,那是嘉峪关内的一道屏障,一旦西陵有变,也是最快可以出兵的地方。 朝廷确实在提防西陵有变,但西陵这十几年来,至少从表面上看,根本看不出有任何提防兀陀人卷土重来的准备。 “纳律生哥近些年一直在西边动作。”宇文承朝肃然道:“白虎部落驻守在兀陀汗国东边,一直都是安然无事,但这一次纳律生哥在背后支持乞伏善篡夺汗位,这就已经表明他开始将目光投向了东边。” 秦逍皱眉道:“难道他真的准备攻入西陵?” “至少这些年他一直在做准备。”宇文承朝冷笑道:“纳律生哥称汗后,对西边用兵,这让许多人错以为纳律生哥不敢东进,是准备向西扩张。可是也有人看出来,纳律生哥真正的意图,就是为东进做准备。” 秦逍脸色更是凝重。 他在西陵长大,对那片土地有着太深的感情。 他心里清楚,刀兵一起,生灵涂炭,受苦的只能是西陵的百姓。 兀陀人一旦入关,即使黑羽将军带着他的兵马出关救援,但西陵沦为两国的战场,势必会有无数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那样血腥凄惨的场景,秦逍绝对不想见到。 “西进灭国,让纳律生哥声望日盛,而且也收服了兀陀汗国的人心。”宇文承朝轻声道:“西域诸国被兀陀人连灭数国,胆战心惊,以后兀陀人若是东进,西域诸国也就绝不敢在兀陀汗国背后做动作。收买了人心,震慑了后方,你觉得纳律生哥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什么?” 边上胖鱼等人一直都是默不作声,此时胖鱼终于道:“兀陀人恩怨分明,对他们有恩,他们确实会报答,可是若有仇,他们也终会报复。当年兀陀汗王被黑羽将军雪夜生擒,十万铁骑铩羽而归,这对兀陀汗王和整个兀陀汗国来说,那都是奇耻大辱。他们一直在等机会报复,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兀陀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卷土重来,只是那时候都觉得三十年内兀陀人不敢轻举妄动,但事实上,兀陀人已经开始有了报复的迹象。” “如果这次乞伏善成功篡夺汗位,那么兀陀对西陵用兵就不远了。”宇文承朝看着秦逍:“所以这次你立下的功劳,不只是救了白掌柜,也是救了西陵。经此一事,白狼王更会与纳律生哥水火不容,更不可能遵从纳律生哥之令东进。白狼部族是兀陀八部中实力仅次于纳律一族的强大部族,只要白狼王坚持,纳律生哥东进的计划就只能拖下去。” 秦逍皱眉道:“如果纳律生哥视白狼王为拦路石,就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我只担心......!” 宇文承朝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白狼王也不是等闲人物。此番是被自己的信任弟弟设计,若换做别人,未必能够得逞。经此一事,白狼汗王定然会更加小心,纳律生哥想要再对白狼汗王下手,那就不容易了。” “他毕竟是兀陀汗王,虽然是兀陀人最强大的天可汗,但做事也还是要顾忌兀陀八部。”胖鱼道:“乞伏善这次篡位,只怕其他汗王也都会怀疑背后有纳律生哥支持,如此一来,纳律生哥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天可汗设计谋害其他汗王,而且用的是卑鄙无耻的阴损招数,如果被人抓到证据,他这个汗位也就保不住了。而且兀陀人真要对西陵用兵,与大唐为敌,兀陀八部必然要上下齐心,既是如此,他们也未必是大唐的敌手,若是生出内乱,那就更不可能与大唐为敌了。” “胖鱼说的是。”宇文承朝叹道:“所以我们只盼白狼汗王身体健康,活得越久越好,否则.....!” 几人都是回头望去。 白狼汗王在马车的后面,与那些兀陀骑兵在一起。 “对了,大公子,赵毅和刘副统领可有消息?”秦逍忽然想到之前宇文承朝派出两路人马,赵毅和刘文轩去了唐人市,今夜却没有见到那两人。 如果他们已经和宇文承朝会合,今夜行动,刘文轩没有参与进来倒也罢了,赵毅却定然不会缺席。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胖鱼脸色也凝重起来。 “他们那天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讯息。”宇文承朝担心道:“按理来说,他们早就该与我们会合,始终没有消息,不知到底出了什么状况。”看了看夜色苍穹,喃喃道:“只盼他们平安无事,千万不要出了什么事。” --------------------------------------------- ps:今天有点事情耽搁了,第一章先发,第二章待会儿送上! 第二零一章 风俗 队伍距离白狼城还有不到几十里地,白狼王便派出两名骑兵,率先前往白狼城送去了一封书信。 书信自然是写给乞骨力。 乞伏善和焦利叶护离开白狼城之后,由乞骨力坐镇白狼城,秦逍虽然知道书信是写给乞骨力,但是里面写了些什么,秦逍自然是不知道的。 送信的骑兵离开后,白狼王却不让队伍继续前行,与宇文承朝单独说了几句话,宇文承朝便即让队伍原地驻歇。 秦逍走到马车边上,瞧了瞧窗边木板,窗帘子掀开,蓉姐姐漂亮的脸蛋就在窗后,见是秦逍,嫣然一笑,道:“是不是快到白狼城了?” “快到了。”秦逍见蓉姐姐气色很好,心下也是欢喜,问道:“要不要水?” “车里有。”唐蓉道:“你要不要进来?” “不用了。”秦逍笑道:“白掌柜怎样?” “多谢关心。”白掌柜声音传过来:“小兄弟,这次可真是多谢你了。” 秦逍心想我正对你义女有心思,你和我称兄道弟,这日后可就不大方便,忙道:“白掌柜,你叫我王逍就行,不敢称兄弟。” 白掌柜爽朗一笑,道:“那也好。蓉儿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和我说了。你有胆有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掌柜的过奖了。”秦逍道:“要不是蓉姐姐出谋划策,我可什么都做不好。” “义父夸你,你受着就是。”唐蓉笑若春花:“你当义父随便夸人么?” 白掌柜也是笑道:“王逍,你救了我性命,我自然要好好报答,你想要什么,尽管和我说?” “掌柜的说这话就见外了。”秦逍笑道:“我是大公子的属下,你是宇文家的掌柜,咱们是自己人,自己人帮助自己人,那是理所当然,不说报答。” 白掌柜道:“那可不成。白某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下别人的人情,欠了人情,比欠银子还难受,吃不好也睡不好。我欠你这么大的人情,一定要偿还。来,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拒绝。” “这.....!”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白掌柜笑道:“如果今次你自己不提出报酬,那么以后就由我自己选择如何报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说吧,要什么?” 秦逍看着唐蓉的俏脸,忽然泛起诡异的笑容,问道:“掌柜的,你说话算话吧?” “废话。”唐蓉瞪了秦逍一眼,责怪道:“义父言出如山,做不到的不会承诺,承诺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秦逍笑眯眯看着唐蓉,道:“是我说错话了,算话就好。掌柜的,其实我真的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说!” “我要是找你要一个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秦逍依然看着唐蓉美丽的眼眸子,缓缓道。 唐蓉脸色微变,似乎意识到什么,冲着秦晓直瞪眼,见到秦逍笑呵呵满不在乎,又气又急,脸上却有瞬间泛起红晕,不等白掌柜说话,已经道:“义父,他说话就是胡言乱语,你别听他胡说。他要金银珠宝,你都给他,他要是找你要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别理他。” “蓉姐姐,你瞧瞧那边是什么?”秦逍指着黑霸王背上的皮袋子:“那里装的是什么,你一清二楚,你说我还在乎金银珠宝吗?” 唐蓉知道那皮袋子里全都是珍宝,这家伙眼下还真不在乎银子,红着脸问道:“那你要什么人?”见秦逍直直看着自己,隐隐猜到什么,竟然不敢与秦逍对视。 她知道秦逍这家伙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真要向白掌柜索要自己,也不是不可能。 “不错,你要什么人?”白掌柜在车内也问道。 秦逍抬起手臂,很干脆地指向唐蓉:“我就要蓉姐姐!” 唐蓉虽然已经猜到,却想不到这家伙脸皮如此之厚,竟然真的说出来,脱口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秦逍皱眉道:“你不是说掌柜的言出如山,信守承诺吗?” 唐蓉急道:“你要别的东西,义父当然都依你,可是.....你要我,那.....那怎么能行?”向白掌柜道:“义父,我就说这人胡说八道,你别听他话,疯疯癫癫的,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白掌柜却很淡定,反问道:“蓉儿,你素来遇事不乱,再大的事情也能从容应对,怎么他一句话就让你如此慌张?你害怕什么?” “义父,你是不是糊涂了?”唐蓉道:“你没听他说什么吗?他要你将我给他?那.....那怎么可以?我又不是货物,怎能当作报酬送人,就算你答应,我也绝不同意。”扭过头来,狠狠瞪了秦逍一眼,道:“赶紧将你的话收回去,否则我饶不了你。” “蓉姐姐,你脾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火爆?”秦逍故作惊讶:“我也没有将你怎么样啊?” 唐蓉心想,你现在确实没有将我怎样,但你心里想将我怎样我却是一清二楚,没好气道:“就火爆了,你又怎样?” 白掌柜叹道:“蓉儿,你真的和以前不同,我从没见过你如此大乱阵脚。王逍找我要你,还没说要做什么,你又何必如此急躁?” “是啊,蓉姐姐,你真的很急躁。”秦逍苦笑道:“我向掌柜的要你,是想进城之后,你做我的向导。你也知道,我刚到兀陀不久,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一无所知。你在兀陀多年,对这里很了解,白狼城内什么地方好玩,有什么好吃的,有什么好喝的,我不知道,你却知道。所以我想向白掌柜借你两天,让你带我在城中走走看看,好吃好喝的多尝试些,也算不虚此行了。” 唐蓉一怔,睁大美丽的眼睛:“你.....你是让我做你向导?” 秦逍委屈道:“否则你觉得我要如何?蓉姐姐,你不会是.....是有其他的歪心思吧?”低下头,甚是腼腆。 唐蓉哭笑不得,知道是中了秦逍圈套,啐道:“你才歪心思。王逍,你......!”想骂两句,但她本就是矜持之人,再加上白掌柜就在旁边,自然不好出口,只能道:“回头再收拾你。” 白掌柜哈哈笑起来,秦逍听到白掌柜爽朗笑声,心下却是对这掌柜十分钦佩,心想若是一般人双腿被废,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但白掌柜却是豁达的很。 忽听宇文承朝在前边喊自己,秦逍道:“掌柜的,我先过去了。”又冲着唐蓉一笑,道:“蓉姐姐,我等你来收拾我哦!”见唐蓉已经抬手,哈哈一笑,快步跑开。 宇文承朝和白狼王待在一起,见秦逍过来,白狼王一双狼目凝视秦逍,问道:“乞伏善是败在何人之手?” 秦逍一怔,心想老汗王这不是明知故问,只能道:“自然是败在汗王之手,是汗王亲手除奸!” “你错了。”白狼王摇头道:“乞伏善不是败在本汗之手,而是败在你的手里。” 秦逍有些诧异,白狼王继续道:“没有你,本汗未必能胜得过乞伏善。乞伏善从离开白狼城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败了,能让他走出白狼城的,却是因为你。”看着秦逍缓缓道:“我与他决斗之时,你可知本汗为何要用你的刀?” 秦逍心想难道不是因为自己的血魔刀威力十足? 但这话自然不好说出口,只是微躬身,并不言语。 “因为只有用你的刀,再以我之手杀他,他便是彻底败在你手里。”白狼王道:“我说这些,只是要让你明白,乞伏善是你的手下败将。” 宇文承朝终于道:“王逍,兀陀有个风俗,你或许有所不知。如果两人是敌人,决斗之时,能够击败对方,便可以取走对方三件东西,如果能杀死对方,便可以取走对方一半的财物,剩下的财物则是归属部族。”微微一笑:“汗王说你立下了大功,要好好赏你,却又不知道该赏你些什么,所以便想到这条风俗。你和乞伏善自然是敌人,所以你击败了他,便可以获取乞伏善的财物。” 秦逍有些吃惊。 “虽然乞伏善是我亲手所杀,但却是用你的刀杀死他。”白狼王道:“所以按照兀陀的风俗,你可以获得他一半的财富,剩下的一半,则是要归属于白狼部。” 秦逍更是吃惊。 乞伏善在白狼部,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财富当然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目,如果自己真的能获得乞伏善一般的财富,只怕几辈子也花不完。 他心中还有些疑惑。 都说白狼王贪财好色,此番却又为何如此慷慨?莫非因为自己帮他重回汗位i,所以才会给予如此丰厚的赏赐? “不过有一个条件。”白狼王道:“这个风俗,只是对汗国的人而言,也就是说,如果你要获得乞伏善一半的财富,就必须成为汗国的子民。”抬手抚须,凝视秦逍道:“你若愿意成为汗国的人,我可以先封你为特勤,给你一千户子民,三年之后,会让你成为叶护,而乞伏善一半财富,当然也会归你所有,你意下如何?” 第二零二章 下刀礼 白狼王的神色看起来很认真。 秦逍倒是知道,特勤是兀陀的官职,仅次于叶护,在兀陀拥有特勤的官位,也就是属于贵族。 乞伏善一半的财富,已经是诱人至极,更莫说给予特勤的身份。 许多兀陀的战将战功累累,可是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到特勤的身份,一旦被奉为特勤,不但身份尊贵,而且所属的部族也将会受到其他部族的尊重。 千户人口,那也并不少。 财富、身份、土地和人口,这已经是白狼王可以给予的最丰厚的赏赐。 秦逍深吸一口气,道:“汗王,这些馈赠,真的是.....让人无法拒绝!” “如此说来,你是答应了?”白狼王眉头舒展开,哈哈笑道。 秦逍却是看着宇文承朝,问道:“大公子,你觉得我该不该答应?” “这样的抉择,旁人无法给你提供意见。”宇文承朝肃然道:“至少汗王给你的这些东西,宇文家永远都无法给你。” 秦逍点点头,笑道:“汗王,你如此慷慨,我是真的很感激,可是......我恐怕无法答应你的要求。” 白狼王皱眉道:“你可知道,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本汗言出如山,既然承诺,就一定会履行。你是否再考虑一下?” “不必。”秦逍苦笑道:“汗王,我出生在西陵,生长在西陵,是土生土长的唐人。汗王隆恩,如此厚待,我心里确实很感激,可是我一个唐人,在兀陀未必会习惯。” “很多唐人来到汗国,一开始都不会喜欢。”白狼王道:“但是时间长了,一切也都习惯了。你留在兀陀,用不了一年半载就会彻底习惯这边,到时候娶妻生子,子孙绵延,尽享荣华。” “可是我对这片土地没有任何的热爱。”秦逍含笑道:“我是个恋土之人,不习惯流落在外。在唐国的土地上,哪怕我只是一个叫花子,我也觉得自己是在家中,可是离开大唐,即使金玉满堂,我也只能觉得我是在流浪。汗王美意,我只能心领了。” 宇文承朝这才笑着向白狼王道:“汗王,看来我猜的果然没错,王逍不会答应。” 白狼王也笑道:“王逍,你错过了好机会,但以你的品性,以后定然有更好的机会。”摸着胡须道:“这样吧,回城之后,要抄没乞伏善的家,你可以前去,在他家中挑选三件东西,无论是人是物,你都可以带走。” “这......!” “汗王赐赏,赶快谢过。”宇文承朝立刻道。 秦逍心想乞伏善既然大权在手,这些年搜罗的珍奇异宝应该也不在少数,既然白狼王放了话,自己到时候去挑选三件珍宝也无不可,虽然自己已经有那一袋子珍宝,但这世上应该没有几个人会嫌自己银子多。 队伍虽然距离白狼城不过几十里,但一直都没有动身。 等了好几个时辰,天黑时分,终于听到马蹄声响,只见从白狼城方向有大队骑兵向这边过来。 宇文承朝沉声道:“戒备!” 胖鱼等人立刻拔刀出鞘,众兀陀骑兵也迅速上前来,护卫在白狼王左右。 马蹄带起滚滚沙尘,快到近处,速度慢了下来,白狼王双手叉腰,在兀陀狼卫的簇拥下,仰着脖子,神色冷峻地看着来骑。 秦逍却是很快认出来,来骑当先一人,正是乞骨力。 他心下一凛,暗想乞骨力带着大队人马前来,难道是要拼死一搏? 先前白狼王派人给乞骨力送去书信,也不知道写了什么,如果书信之中告知乞伏善已死,乞骨力走投无路,只能放手一搏。 却见到乞骨力忽然翻身下马来,独自向白狼王走过来,距离还有几步,忽然拔出佩刀,宇文承朝等人都是握紧刀,乞骨力虽然看起来威猛凶悍,但是凭他一人,想要伤及白狼王是绝无可能。 距离白狼王还有三步之遥,乞骨力忽然跪倒在地,双手横捧着马刀,举过头顶。 “乞骨力拜见白狼王。”乞骨力高声道:“奉汗王令,已经围住乞伏善住处,将其家眷全都拘押,关在狱中的冤犯也已经释放,乞骨力罪大恶极,恳求汗王惩罚!” 白狼王缓步走上去,宇文承朝低声道:“汗王小心。” 白狼王却是并不在意,走到乞骨力面前,伸手拿过乞骨力举起的那把刀,随即将刀锋放在乞骨力头上,淡淡道:“本汗承诺的事情,不会改变。你的家眷和族人会得到保全,本汗不会伤害他们。” 乞骨力口头道:“汗王大恩,乞骨力永世感激。”忽然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并不废话,竟然朝着自己的喉咙直接刺了进去。 秦逍见状,吃了一惊,便是宇文承朝也是微微变色。 但秦逍此时也终于明白,白狼王派人给乞骨力送去的书信,却是要让乞骨力带人去逮捕乞伏善的家眷,然后释放贴木合等人,而交易的条件,显然是可以免除乞骨力家眷和部族的罪责,只要乞骨力以死谢罪。 白狼王将那把刀丢在乞骨力尸首上,随即向乞骨力带来的那群骑兵做了个手势,再不多言,转身往回走。 那群骑兵迅速冲过来,队伍井然有序,竟是用马蹄从乞骨力身上踩踏而过,几十骑来回踩踏,没过多久,已经是将乞骨力的尸首踩踏成肉泥,可怖至极。 秦逍心下也是骇然。 白狼王面相看起来很是和善,但是出手却也很是凶残。 但他也明白,胜者为王败者寇,白狼王如果输了,下场同样凄惨。 白狼王这时候已经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行,先前跟随白狼王的那些狼卫以及跟着乞骨力过来的兀陀铁骑,迅速汇成一支骑兵队伍,跟在白狼王的后面,如狂风卷过大地,向白狼城飞驰而去。 马蹄声声,大地发出闷雷般的响声,没过多久,便已经瞧不见那支队伍的影子。 秦逍看向宇文承朝,苦笑道:“大公子,汗王这就将我们丢下了?” “他要回城稳住局面。”宇文承朝面带微笑,向胖鱼道:“胖鱼,和大家说一声,咱们也出发吧。 ” 实际上剩下的人已经不多,白掌柜的马车也不能走的太快,顺着白狼城方向走了二十来里路,便听得前方又传来马蹄声,这一次来的又有数十骑,到得近处,当先一骑是名老者,勒住马,躬身行礼:“白狼部俟斤薛祁路,奉汗王之令,前来迎接贵宾!”抬手道:“请!” 也便是在这一瞬间,他带来的数十骑迅速分开,左右两边列阵,中间是一条宽敞的道路,马背上的骑兵都是手握马刀,刀锋却是向前斜指,指向地面。 宇文承朝向秦逍低声道:“这是兀陀人的下刀礼,只有最尊贵的朋友才能享受这样的礼遇。” 秦逍笑道:“我还以为白狼王不管我们了。” 便在此时,却见到俟斤薛祁路取出一只牛角号,对天吹号,低沉的声音响起。 宇文承朝叹道:“白狼王真是太客气了。” “大公子,这又有什么说道?” “即使是迎接最尊贵的朋友,也只需要骑兵吹号便可以。”宇文承朝道:“这吹号的是俟斤,那就是说,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情,白狼王的刀永远都不会指向我们。” 胖鱼忍不住道:“大公子,既然是最尊贵的朋友,他们当然不会拿刀指向我们。” “你错了。”宇文承朝道:“朋友是可以变得。今日我们是最尊贵的朋友,可是明日却很可能变成刀锋相向的敌人。俟斤吹号,白狼王的意思是说,在他有生之年,他的刀不会对向我们,我们是西陵人,白狼王更深的意思,便是白狼部族绝不会东进西陵。”脸上满是欢欣之色,道:“这是汗王的承诺,这样的赏赐,比什么都要好。”翻身下马。 众人见宇文承朝下马,也都下了马来。 “汗王既然给了这样的礼遇和承诺,我们也要下马而行。”宇文承朝道,牵着马,率先从两队兀陀骑兵中间走过去,其他人跟在宇文承朝后面,一个接一个地走过去,便是白掌柜的马车,唐蓉也下车来,白掌柜双腿不便,只能坐在车内。 薛祁路虽然年纪不小,但气力倒是不弱,直到马车过了骑兵道,号角声这才停了下来。 薛祁路收起牛角号,飞马上前,到了宇文承朝身边,横臂行礼,宇文承朝忙拱手行礼,薛祁路道:“您可是宇文大公子?” “正是鄙人。” “宇文大公子,汗王入城,要召集叶护、特勤和俟斤们召开会议,所以今日不能设宴款待。”薛祁路道:“汗王有令,今夜先安排诸位歇息,明晚会在汗王宫邀设下酒宴,到时候会邀请诸位参加宴会,不知大公子意下如何?” 宇文承朝笑道:“一切遵从汗王安排。” “哪位是王逍?” 秦逍拱手道:“小子就是。” “汗王有令,明日查抄乞伏善的府邸。”薛祁路道:“查抄之前,请您先去府邸挑选三件东西,到时候我会带你过去,明天吃完早饭不知是否可以?” 秦逍心想白狼王还真是言出如山,微笑点头:“好!” 第二零三章 寻宝 薛祁路迎接队伍进了白狼城,直接将众人安排在礼宾院。 礼宾院是是白狼王许多年前就下令建造,分为东西两院,两院之间隔着一条街道。 白狼部虽然只是兀陀八部之一,但疆域也不小,时常会接待一些各国的使者,兀陀之乱后,唐国虽然恢复了与兀陀的贸易,但官方却并没有互相来往,兀陀没有使者去往大唐帝都,而大唐也十几年没有使者再往这边来。 不过西域诸国的使者来到兀陀汗国,不但要参见天[连城 ]可汗,而且还要带来厚礼馈赠给其他七部大汗。 礼宾院东院是接待大唐使者,立面的建筑都是按照大唐风格,雕梁画栋,古色古香,而西院则是接待西域诸国的使者,建筑也是充满西域诸国的异域风格。 除此之外,兀陀八部之间也会经常互通使者,这些使者也往往安排在礼宾院。 因为大唐多年没有使者前来,东院便成为接待其他七部使者的地方。 宇文承朝一行是唐人,虽然不是使者,但白狼王依然将众人安排在东院,一来这边的建筑风格更适合宇文承朝一行人,二来也是表示对宇文承朝一行人的礼遇。 礼宾院作为接待使者之地,自然是极尽奢侈,占地也是极广。 薛祁路将众人安顿在礼宾东院,又作了妥善的安排,并排狼卫守卫。 天色已晚,众人用过晚饭,也便各自歇息。 次日一早,秦逍来到白掌柜住处,见唐蓉正伺候白掌柜用早点,见到秦逍,唐蓉瞥了一眼,不冷不淡道:“吃早饭没有?要不要在这边?” 东院院落众多,白掌柜单独住一处,唐蓉过来照顾,吃饭也并非都在一起。 秦逍只是笑笑,上前道:“掌柜的早。” 白掌柜含笑点头,道:“我听说汗王让你去乞伏善的府邸挑选三样东西,你可想好要什么?” “掌柜的神机妙算,算卦的一样。”秦逍过去在边上坐下:“汗王厚待,却之不恭,我也是想了一晚上,到底要拿哪三件东西,想破了脑袋,也不知怎么选。” 白掌柜微笑道:“乞伏善曾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白狼城的汗府大得很,里面的珍宝车载斗量,而且西域诸国每年都会向兀陀进献数百名美人,这些美人又被兀陀八部的诸位汗王分了,乞伏善的府里,美人如云,那也都可以挑选。” “是啊。”唐蓉在旁笑道:“里面有许多年轻貌美的美人,你可以任意挑选,是不是很开心?” 秦逍笑着看唐蓉道:“蓉姐姐去过乞伏善的府邸?” “没有,我去那里去做什么。”唐蓉没好气道。 秦逍道:“你没去过,怎么知道里面有许多年轻美貌的美人?要是乞伏善的喜好和别人不同,只喜欢又胖又丑的女人,那也说不定。” “就你想得多。”唐蓉拿起茶壶,给白掌柜又添了点奶茶,随后拿过一只干净的茶碗,倒了一碗,冲秦逍努努嘴,示意秦逍拿过去喝,秦逍心想蓉姐姐虽然表面不大友善,但心里还是想着自己,嘿嘿一笑,伸手过去,端起茶碗,仰首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真好喝。” 唐蓉不动声色,白掌柜却笑道:“机会难得,乞伏善的府邸珍宝诸多,你要是自己觉得到时候难以取舍,就带着蓉儿过去。蓉儿这些年也见了不少奇珍异宝,鉴宝的能耐还是有的,能帮你挑选几件奇珍异宝。” “义父.....!” 不等唐蓉说话,秦逍已经拍手道:“掌柜的,你真是神仙,我过来,就是想让蓉姐姐陪我一起去。我自己真的看不懂宝贝,到时候说不定将他府里的大石头堪称奇珍异宝,那就闹笑话了。”向唐蓉拱手道:“蓉姐姐,这次你可真的要出手相助,多谢多谢。” 唐蓉无奈道:“你真是钻进了钱眼里。”并无拒绝,那意思是答应。 秦逍和白掌柜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见薛祁路往这边过来,秦逍起身来,薛祁路已经含笑行礼道:“诸位早,不知昨夜睡得可好?” 白掌柜微笑点头道:“俟斤大人早,多谢大人照顾。” 白掌柜儒雅非常,脸上自始至终都含着笑,修养极高。 “王逍,不知现在是否可以动身?”薛祁路向秦逍微躬身:“马车已经备好,现在就可以出发前去乞伏善的府邸。按照汗王的吩咐,乞伏善府里所有的东西都不曾动弹,十四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女人,全都留在府里,并无关押。” 秦逍见唐蓉不动声色轻瞟自己一眼,脸上有些发烫,道:“留下她们作甚?” “汗王有令,府邸的珍宝美人,都可以任由你随意挑选。”薛祁路道:“所以年轻以及美貌的女人,全都留下来。” “不用不用。”秦逍忙道:“俟斤大人,我不要人,汗王盛情难却,我进去看看有什么珍宝,拿几件就好。”说完,忍不住向唐蓉看了一眼,唐蓉却是淡定自若,也没看自己这边。 薛祁路见多识广,见到秦逍神态,似乎明白什么,笑道:“那咱们现在动身,我下令让人将那些女人带走就好。” 秦逍领着唐蓉出了礼宾院,随着薛祁路径自到了乞伏善府中。 毕竟是一人之下的乞伏善汗,府邸实在不小,府门前后都已经被严密把手, 进了府里,那些女人正被兵士驱赶着往后院离开,秦逍见到里面还真是有不少绝色佳丽,年轻貌美,心想这乞伏善还真是会享受,这么大的府邸,美女如云,这日子过得真是逍遥自在。 这般奢贵的生活,那是天下间许多人梦寐以求,如果老实跟着白狼王,这样奢贵的日子享受一辈子,偏偏要篡夺汗位,别人梦寐以求的生活享受不到,连性命也丢了。 他看着那些被驱赶的美人心有沉思,唐蓉见状,似笑非笑,低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挑几个?” 秦逍顿时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蓉姐姐,见她正用一种奇怪的笑容看着自己,看着唐蓉那充满妩媚风韵的面容,顿时便觉得那些美人黯然失色,轻笑道:“蓉姐姐是不是吃醋了?” 蓉姐姐立时沉下脸,道:“你再胡说,我可要走了。” “我错了。”秦逍忙赔礼。 “王逍,这府邸所有的地方你都可以走走看看。”薛祁路面带微笑,低声道:“汗王虽然口里说是只能取三件东西,但他素来慷慨,而且你保护汗王有天大的功劳,真要是拿上几十上百件,汗王也不会问的。你看中什么,只要指一指,我这边派人给你记下,到时候给你装上车。”回头道:“纳洛,你给王逍记着。” 后面上来一名官吏,左手拿册,右手执笔,向秦逍躬身道:“您喜欢什么,指一下,我给你记上。” 秦逍心想这样安排倒是妥善。 薛祁路的话,秦逍自然知道不假,自己帮助白狼王扭转乾坤,重新登上汗王,白狼王自然不会吝啬一些财物,自己真要挑选几十上百件珍宝,白狼王自然是眼也不眨。 薛祁路显然就是奉令带人来查抄乞伏善的府邸,他是查抄官员,既然放了话,秦逍无论挑选多少东西,他自然都会帮助妥善处理。 秦逍虽然爱银子,却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心想三件东西确实太少,挑上十件八件好东西还是可以的。 乞伏善的府中,多得是珠宝珍玩,书记官纳洛一直恭敬地跟在秦逍后面,时不时地指点府邸的路径。 秦逍在龟城的时候,也进过甄侯府,不过唐人终究内敛,即使甄侯府,也不会将珠宝珍玩放在明处,乞伏善显然更张扬,秦逍目光到处,不但多的是唐国的古董字画,还有无数西域过来的奇珍异宝。 “乞伏善还真是煞有心机。”唐蓉看在眼里,轻声道:“故意如此张扬,无非是向白狼汗王表明自己贪图财物,这样的人,反倒会让白狼汗王更放心。” 秦逍心想唐蓉这话倒是不错,如果乞伏善清心寡欲,不贪图钱财和美色,那反倒会让白狼汗王提防。 这时候忽然明白,为何方才可以看到那么多美人,眼下所见,府里到处都是奇珍异宝,这些本就是给白狼王看。 他时不时地拿起几件珍宝赏玩,瞧瞧这件挺好玩,但发现那件似乎更名贵,不知道拿哪一件更好,一时也不急着决定,觉着这些摆在明面的虽然也算珍贵,但绝对不是府里最好的宝物,乞伏善只怕藏了更名贵的珍宝。 纳洛见到秦逍每拿起一件东西,正要记录,发现秦逍放下,似乎没兴趣,便只能停笔。 “蓉姐姐,请你来,是让你帮我选宝贝。”秦逍道:“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唐蓉道:“这些普通的珍宝,你若是能选中,也只能证明你眼光普通。乞伏善曾经大权在握,手里的好东西现在只怕还瞧不见。” 秦逍心想看来唐蓉和自己的想法一眼,回头看向纳洛,问道:“这位大哥,你说这府邸真正的珍宝,应该藏在什么地方?你也帮忙指点一下,待会儿我也分你几件好东西。” 第二零四章 醋意 纳洛忙道:“不敢不敢!” “我说话算话,汗王答应我可以在府里任意挑选宝物,我选中的,自然就是我的。”秦逍笑道:“我的东西,再转送于人,谁也管不了,汗王也不会小气。你待会儿看中什么,和我说一声,我送给你就好。” 纳洛是名书记官,见多了兀陀贵族被抄家罚没的事情,都知道抄家是件油水最大的活儿,纳洛也跟着抄没了许多府邸,但他毕竟只是一名小小的书记官,吃的也是别人的残羹剩饭。 此刻秦逍承诺给他几件珍宝,自然是求之不得,立时堆着笑脸道:“多谢多谢。”左右看看,才上前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这府邸有一处宝库,不知道是真是假。” “宝库?” “有人说宝库就在乞伏善的书房里。”纳洛低声道:“乞伏善并不喜欢书籍,但却搜罗了许多书卷,而且有一间其他人都不能靠近的书房。有人私下里说,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都被收藏在宝库里,那书房就是用来掩饰宝库的存在,不过这也是听人所言,真假难辨。” “不管真假,去看看就是了。”秦逍顿时来了兴趣。 书房并不难找,进到书房内,果然见到里面摆满了书籍。 兀陀人以骑马射箭为荣,那些在征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勇士才能受到人们的爱戴,虽然兀陀也有读书识字的文人,但在兀陀汗国,文人素来不受敬重,这与大唐恰恰相反。 焦利是白狼部四大叶护之一,那也是极尊贵的地位,可是四大叶护之中,焦利战功远不及其他三人,虽然喜读书卷,但在四大叶护之中,地位却是最低。 乞伏善是白狼部有名的勇士,骑马射箭的功夫异常出众,却并不喜好文墨,收藏如此众多的书卷,自然是大违本性。 秦逍只想找到传说中的宝库,唐蓉却似乎对里面的书卷古籍很有兴趣,在书架翻看,连续取出几本古本,略有些兴奋回头道:“逍弟,这里有不少古卷孤本,十分名贵,这才真真正的宝物。” “蓉姐姐喜欢,那都包起来。”秦逍在书房里四处寻摸,对古卷孤本提不起太大兴趣,冲着纳洛道:“大哥,你也帮着一起找找。” 纳洛放下手中的笔,也跟着在屋里搜找起来,可是找了小半天,一无所获。 秦逍甚至和纳洛搬开书架,敲敲墙壁,看看宝库是否隐藏在墙壁后面,但最终只能失望。 “看来真的只是传说。”秦逍叹道:“哪里有什么宝库,都是骗人的。” 纳洛也有些尴尬:“可能是以讹传讹。不过府里的珍宝还有许多,多拿一些就可以。”过去要拿起笔册,忽听秦逍道:“等一下!” 纳洛回过头,秦逍看着他两脚:“你转身过来,走几步!” 纳洛不知秦逍要做什么,但也只能照着做,转身走了几步,秦逍又道:“你走回去!” 唐蓉也是有些诧异,转身过来,见到纳洛又往前走出几步,秦逍这才露出古怪笑容,到了纳洛走过的地方 ,蹲下身子,拿出鱼肠刺,划开了铺在地上的上好地毯,唐蓉还没多问,却见到秦逍已经丢开被割下来的那块地毯,这时候唐蓉才瞧见,被割开地毯的地方,竟然是一块黑色的木板,而边上其他地方则是铺着石头。 木板拴着一根细绳子,秦逍拉着绳子,将那木板提起来,便即露出一个大窟窿,一只木梯直通向下面,唐蓉走过来,向下看了一眼,黑乎乎一片,看向秦逍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虽然面上铺着地毯,可是纳洛大哥穿着皮靴子,踩踏地面时,脚步轻重不一样。”秦逍得意道:“踩在石头上,声音重一些,经过木板,声音明显轻一些。哈哈,原来宝库不是传说,真有这地方。” 刚才没有找到宝库,纳洛很是尴尬,这时候被发现,顿时有了面子,笑道:“宝库里面应该有许多珍宝,你可以在里面随意挑选。” 秦逍也不废话,见到书桌上有一盏油灯,过去点上油灯,然后提着油灯下了楼梯,到了下面,发现里面是一处极为空阔的密室,周围一圈都是木架子,摆满了各类精致的盒子,他瞧见墙壁上竟然有挂油灯的地方,将油灯挂过去,走过去随意打开一只盒子,便见到里面是一只纯绿色的珠子,不过珠子从中分开,左右两片,似乎是被利刃从中切开,但两片大小形状一模一样,伸手去摸,却又毫无瑕疵,没有丝毫被切开留下的痕迹。 “蓉姐姐,你下来。”秦逍叫道:“进来看看!” 唐蓉显然对这地下密室充满好奇,很快也下了来,环顾密室一圈,也是显出惊讶之色,秦逍已经招手道:“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唐蓉走过来,只瞧了一眼,花容微微变色:“这是幽冥珠!” “幽冥珠?”秦逍一怔。 唐蓉伸手拿起,一手一片,然后将两片合在一起,瞬间变成一个完整的绿色圆球,也几乎在贴合的瞬间,幽绿色的光芒弥漫四周,唐蓉看了秦逍一眼,随即又将两片分开,光芒顿时消失。 “这么神奇吗?” “其实这是一颗夜明珠。”唐蓉解释道:“但却是夜明珠中最名贵的幽冥珠,普天下也没有几颗,珍贵无比,千金难求。” 秦逍笑道:“好得很,我正愁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蓉姐姐,这东西既然千金难求,送给你就是。” “我不要。”唐蓉将幽冥珠放回盒子:“你自己喜欢什么就拿着,我不要你东西。”想到什么,从怀里取出一只手镯子,赤红之色,正是在断空堡的密室中秦逍送给她的手镯子,递还给秦逍:“这是你的,放在我这里,现在还给你。” 秦逍皱起眉头,自然不接,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唐蓉道:“是你的东西,你暂放在我这边,我现在还给你,有什么不对吗?” 秦逍看了唐蓉一眼,并不说话,转过身,盘膝坐在地上。 “你这人真奇怪。”唐蓉站在秦逍身后,轻叹道:“你的东西我还给你,有什么好生气的 ?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算了,你要不喜欢,砸了就是。”秦逍也不回头:“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再忍两天,今晚汗王设宴,宴会过后,我们也不会在这边长留,最多两三天也就走了,那时候分道扬镳,你瞧不见我,也就不会厌烦。” 唐蓉叹道:“谁厌烦你了?你怎么会这样想?” 秦逍先不回答,大声道:“纳洛大哥,我们要在这里面找些时候,你先到外面去等一下,待会儿我帮你找两件好东西!” 纳洛答应一声。 “你让他出去,是有什么话不想被他听到?”唐蓉问道。 秦逍道:“没什么,我不喜欢兀陀人,所以让他走远些,眼不见心不烦。” 唐蓉何其聪慧,哪听不出秦逍话里的意思,走到秦逍身边蹲下,轻声道:“小家伙,别这么小气,一句话不中听,你就生气,男子也不要这样小肚鸡肠吧。” “你知道你说话不中听?”秦逍也不看她。 唐蓉无奈道:“好了,好了,这手镯我手下,你别郁闷了行不行?” “我不是小气。”秦逍道:“你明知道这手镯是我送给你,今天你要还给我,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要和我分清彼此?” 唐蓉苦笑道:“什么分清彼此?我只是不乐意要别人的东西而已。” “别人?”秦逍故意笑道:“所以在你眼中,我依然是别人?”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犹豫一下,才轻声道:“是我错了,你在我心里,自然.....自然是和别人不同。” “有什么不同?” “你是我弟弟,自然不同。”唐蓉将手镯收起:“弟弟送给姐姐的东西,姐姐当然要收好。” “过两天咱们就会分开,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秦逍道:“这只手镯,就当是送给你的成亲礼物,以后找到如意郎君,我也未必能送的上贺礼,提前送给你。” “什么如意郎君,你瞎说什么?”唐蓉轻声道:“你说这话时,又怎地火气那么大?不说我是克夫之命,就算真的有一天我要成亲,也会找到你,让你来贺喜。” 秦逍道:“那我先恭喜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都是醋味?”唐蓉轻笑着凑近秦逍耳边,吐气如兰:“你是不愿意别的男人娶我?” “你要嫁给谁,我还真管不着。”秦逍道。 唐蓉道:“你知道就好,我嫁给谁,你自然是管不着。”美眸流转:“只是你醋意这么大,我嫁给别人,你一定不开心。” “以后见不着,无论发生什么,我开不开心也不重要。” “我知道你的心思。”唐蓉凑在秦逍耳边,低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必须要做你的女人才是对的?” 秦逍脸颊一烫,还没说话,唐蓉声音如酥:“要不,我现在把自己给了你,这样你就不会不开心?这里没有旁人,你愿不愿意?” 第二零五章 密函 软玉如酥,秦逍万没有想到蓉姐姐会说这样的话。 蓉姐姐沉稳端庄,说话谨慎,便是开玩笑也会很小心,此刻说出的两句话,让秦逍只觉得诧异万分,扭头看过去,见蓉姐姐蹲在自己身边,黯淡的灯火之下,那张俏脸风情动人,一双迷人的眼眸子朦胧似雾,朱唇温润,分外撩人。 一个女人艳光逼人,反倒让人不好直视。 “我.....我不懂!”秦逍脸颊发烫,低头腼腆道:“你说.....你说将自己给我,那是什么意思?” 蓉姐姐似笑非笑,声音低柔:“你真不懂?那就算了。” “不是。”秦逍很认真道:“我是怕理解错意思,姐姐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咱们可以.....!”他本来胆子大得很,这时候却是犹犹豫豫,心想老子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这时候反倒磨磨唧唧。 蓉姐姐幽幽道:“我又不傻。如果不是你,我已经不在了。你不但救了我,也救了义父,而且.....你不是也很喜欢我吗?” “喜欢。”秦逍没有犹豫。 蓉姐姐这样姿容绝美身材浮凸的尤物,这世上只怕没有男人拒绝的了。 “那就好。”蓉姐姐身体更是贴紧秦逍,那丰满的酥胸贴在秦逍肩头,“你待我好,也喜欢我,我将自己给了你,那也是理所当然。你故意将那人支开,不就是想要我吗?现在我给你,你敢不敢要,就在这里,没有人。” 秦逍喉头蠕动。 蓉姐姐身上的幽香只往自己鼻子里钻,让人心神荡漾,最要紧的是蓉姐姐这几句话,竟给秦逍一种偷情般的刺激感,他年纪轻轻,那里经过这等诱惑,却还是有些不相信道:“姐姐,你.....你不是逗我吧?” 蓉姐姐抛了个妩媚的眼神,轻声道:“你不要就算了。” 秦逍忙道:“姐姐既然都这样说了,恭敬不如从命。其实.....这里挺好,地上铺着牛皮垫子,躺着也不会凉,咱们在这里面带上一两个时辰,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心跳加速加快。 “你想的真周到。”蓉姐姐轻轻一笑:“可是你要在这里面待一两个时辰?你.....你有那么厉害?”脸颊晕红,低下螓首,似乎很羞赧。 秦逍心想你要真的愿意给我,就算在这里面和你待上三天三夜也不够,忍不住转过身,伸手便要去抱蓉姐姐,刚张开双臂,还没抱上,蓉姐姐一只手已经伸过来,已经揪住了秦逍耳朵,冷笑道:“你这小混蛋,就知道没安好心,什么喜欢我,不就是想.....!”她还没说完,忽地一声轻呼,秦逍一晃脑袋,耳朵已经挣开她手,没等她回过神,秦逍已经双手按住她肩头,将她压倒下去,整个人也已经压在她身上。 唐蓉魂飞魄散,条件反射般先将两腿紧紧并住,双臂横抱护在胸前,低声娇斥道:“你.....你要做什么?” 秦逍压在她腴美柔软的娇躯上,呼吸急促,居高临下,看着唐蓉那张受惊却又妩媚娇艳的俏脸,低声道:“你不是说给我吗?说话总不能不算?”  “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坏人。”唐蓉扭动娇躯,水蛇一般,两手撑在秦逍胸口,“我是开玩笑,你.....你不能当真,快起来。”两手用力想要将秦逍从身上推开,但却哪里推得动。 秦逍双手握住蓉姐姐两只手腕子,压了下去,低声道:“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还要故意勾引,这不怪我。” “你不是好人。”唐蓉见到秦逍面庞已经凑下来,呼吸也是急促,酥胸起伏,恨声道:“我没有勾引你,就是.....就是你自己有坏心思,你不是喜欢我,你和其他男人一样,就是......就是要占我便宜。” “反正这里没人,你就让我占些便宜。”秦逍盯着身下楚楚动人的蓉姐姐,看着她精致的朱唇,不自禁便凑过去。 唐蓉立刻扭过脸,拼命挣扎,恨声道:“快起来,你.....你再不起来,我要喊人了。” “没人敢过来。”秦逍道:“你要不怕被人看见咱们这样子,你尽管喊人。” 唐蓉气恼道:“无耻,原来.....原来你是无赖。”感觉秦逍呼吸急促,却是害怕起来,声音微微发颤:“你.....你真的要强暴我吗?” 这两字一出来,再配上蓉姐姐那张柔弱可怜的神情,一股强烈的征服欲望从秦逍心底升起,已经有了强烈的反应,蓉姐姐自然已经感觉到某种变化,花容失色,带着哭腔道:“求求你,先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逍弟,你先起来,咱们.....咱们好好说话。刚才.....刚才是我的错,不该试探你,你原谅姐姐一次,姐姐以后再也不敢了.....!” 秦逍听得蓉姐姐带着哭腔的声音,不知为何,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反倒更是冲动,看着蓉姐姐起伏如山的丰满胸脯,恨不得一把抓上去,却还是没有敢乱来,但看到蓉姐姐柔润的香唇,忍不住凑上前去,已经用嘴巴封住了蓉姐姐的香唇。 蓉姐姐挣扎着发出“唔唔”之声,可是又如何挣脱得出秦逍的控制,双手被秦逍按住,无法反抗。 蓉姐姐的嘴唇柔软无比,却又带着一股淡淡的甜香。 秦逍这一吻时间很长,等松开来,蓉姐姐喘息急促,胸口急剧起伏,一双眼睛恨恨盯着秦逍,也不说话,秦逍被她这样一看,心里倒有些发虚,只能道:“姐姐,你.....你嘴唇好甜。” “你这个混蛋。”蓉姐姐眼泪已经从眼角滑落:“你救了我的命,是不是觉得要怎样待我都可以?好,你要真有那想法,现在就拿去,我不反抗,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过这次过后,你我一刀两断,以后再无瓜葛。”扭过头,不看秦逍,但泪水直流。 秦逍见状,那股冲动瞬间消失,有些尴尬,从蓉姐姐身上爬开,坐在边上,蓉姐姐躺在地上,也不起来,衣衫有些凌乱,听得她低声抽泣,秦逍欲言又止,片刻之后,才听唐蓉淡淡道:“你不要么?那我起来了。” 秦逍也不知该说什么,见唐蓉已经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发髻和衣衫,站起身来。 “是我不好,你.....别生气。”秦逍无奈道。 蓉姐姐看了秦逍一眼,幽幽叹口气,道:“也不能全怪你,是我.....是我不该和你开那样的玩笑,以后我不那样了。” “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就那样了。”秦逍轻声道。 唐蓉嘴唇微动,终是道:“就当.....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别在这里待太久,选几样东西就出去吧。”自己便要往木梯那里去,秦逍已经道:“你帮我选一下吧。” 唐蓉停下脚步,终是“嗯”了一声,没靠近秦逍这边,往其他地方去找寻。 秦逍此时冷静下来,倒也觉得自己方才确实有些冲动。 此时意兴索然,对珍宝也没有太大兴趣,翻看了几只盒子,一看都是名贵的珍奇异宝,选了两件抱在怀里,扭头向唐蓉瞧过去,见蓉姐姐倒还真是一一翻看,在帮助自己挑选。 忽听唐蓉“咦”了一声,秦逍忙过去,问道:“怎么了?” “你来瞧。”唐蓉打开一只盒子,秦逍凑近过去,唐蓉看了秦逍一眼,神色倒是淡定自若,似乎刚才真的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冲着盒子使了使眼色,秦逍往里面敲过去,却见里面却是放着信函。 他放下手里的珍宝,伸手过去,从那盒子里竟然取出了两封书函。 这两封书函一封已经有些发黄,似乎有些时日,另一封倒像是最近才放在里面,不过在这宝库之中,几乎都是珍奇异宝,突然多出两封书函,还真是有些不寻常。 “外面没有留款。”秦逍看了看信封,疑惑道:“这里怎么会有信函?” “自然是重要的书信,否则也不会藏在这角落的盒子里。”唐蓉轻声道:“不过这两封信应该是从关内送过来。” “关内?”秦逍一愣:“蓉姐姐为何如此肯定?” “这信函的纸张,如果我没有看错,应该是云纸。”唐蓉解释道:“这种纸产自大唐云州,产量不多,价格也很昂贵,大唐的普通文人士子也根本用不起,通常都是达官贵人互相书信的时候使用。”淡淡一笑,道:“大唐文风盎然,崇敬文人士大夫,许多贵族也喜欢附庸风雅,扮作儒雅之士。这云纸工艺繁杂,那些附庸风雅的贵族对云纸都是十分垂青,觉得以云纸互通书信才有颜面。” “原来如此。”秦逍道:“不是姐姐这样说,我还真不知道。” 唐蓉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顿了顿,才道:“你自己摸摸,这云纸纸面光滑,瓷器一样,因为产量有限,大唐贵族们尤嫌不足,所以根本没有多余的云纸对外贸易,在兀陀也根本无人用这种纸张互通书信。” “这样说来,这两封重要的书函是关内有人写给乞伏善。”秦逍皱眉道:“乞伏善将这两份书函珍藏在地下宝库里,自然是看得极重,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这已经是开封过的书函,秦逍正准备从里面取出信笺看看写的是什么,唐蓉犹豫一下,还是道:“你要是愿意听我的,最好不要看,直接将这两封信交给宇文承朝。” 第二零六章 投名状 唐蓉神情郑重,秦逍本来取信的手顿时收回、 “乞伏善能将两份信函藏在这里,自然是非同小可。”唐蓉轻声道:“这不但是信函里的内容十分要紧,而且给他写信的人也一定很要紧。” 秦逍点点头道:“蓉姐姐,你觉得会是什么样的人送来的信?” “如果是普通人的信,即使信里面的内容很重要,乞伏善看过之后,应该也会迅速销毁。”唐蓉道:“能够保留下来,而且还藏在这里,只能证明给他写信那人身份非比寻常。”神色凝重,秀眉微蹙:“他留下密函,甚至可能就是要留下证据,抓住对方的把柄。” “对方就愿意将把柄送到他手里?”秦逍问道。 唐蓉淡淡一笑,问道:“你可知道投名状?” 秦逍点点头。 投名状实际上就是为了自证诚意,例如有人迫不得已要落草为寇,要被接受,就需要钠下投名状,下山犯一件案子,得到认可之后,才会被视为自己人。 “写信那人敢将这封信送过来,也就不怕这把柄落在乞伏善手中,也许就是投名状。”唐蓉缓缓道:“能用的起云纸,而且能够与乞伏善私下有联络,就不是普通人,他们商议的事情,就不是小事情。” “我知道。”秦逍道:“也许只有大唐的官员勾结兀陀,也有可能是大唐暗中收买了乞伏善。” “所以这份信函涉及到的不是普通人,也不会是普通事。”唐蓉幽幽叹了口气:“你最好不要卷入这类事情中,有时候知道的事情越少,其实越是一种福气。将这两封信交给宇文承朝,你可以直接告诉他,里面的信笺你没有看过,我也可以为你作证,如此一来,不管新的内容是什么,涉及到哪些人,与你都没有任何关系,真要有什么事情,也就不会连累到你身上。” 秦逍将两份信函塞进怀中,点头道:“我听姐姐的,不看就好。”见唐蓉也不看自己,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低声道:“蓉姐姐,你还在帮我,是不是.....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 唐蓉扭头剜了他一眼,低叱道:“我都说了,都过去了,你还要说?以后不许再提。” 秦逍心想倒是可以不提,不过这事儿还真是不好忘记,想到刚才压在蓉姐姐身上那香香软软的感觉,让人流连忘返,瞥见蓉姐姐饱满胸脯,有些后悔刚才没有趁机抓上几下。 从地下宝库出来,秦逍捡了十几件珍宝,有些后悔没有带一个大袋子过来。 他知道自己一走,整座府邸都要被查抄,一部分自然被抄家的人私吞,其他的应该都会落入白狼王之手,自己不拿也是归他们。 虽然白狼王说的是三件,但既然薛祁路已经放了话风,他自然也不客气,在唐蓉帮助下,挑出来的都是最珍贵的宝物,而且拿了十几件,心知要是拿的太多,难免会被人觉得贪得无厌。 出了门,纳洛在门外等候,见到秦逍,忙躬着身子,秦逍倒也没有忘记承诺,分了两件递给他道:“这两件你收着,应该也是好东西。” 从地下宝库拿出来的东西,哪有不好之理,纳洛感激涕零,道:“您这些东西,若是拿着不方便,小的可以安排送到礼宾院。” “不用送到礼宾院,你找人帮我拿到马车上就行。”秦逍见东西都小心翼翼放下,寻思着这些宝物拿在手里真是个累赘,总不能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说到底还是拿着银票最方便,问道:“纳洛大哥,你说这些珍宝能值多少银子?” “这些珍宝,每一件都不容易得到。”纳洛道:“普通人想看也是看不了一眼。到底值多少银子,小人也不敢确定,这还要去问那些专门做珠宝生意的商贾。”试探问道:“您是要将这些珍宝出手?” “拿在手中,不大方便,若是能换成银子只怕好一些。” 唐蓉在旁忍不住轻笑道:“这些珍宝全都换成银子,那更是麻烦,卖出的银子,都要用马车来拉。”想了想,才道:“你要真想将它们都换成银子,去宝丰隆钱庄看看。” 宝丰隆乃是天下第一钱庄,在大唐汇通天下,在其背后与朝廷直接有着利益关系。 秦逍有些诧异:“白狼城也有宝丰隆?” “早些年没有,不过重开贸易后,宝丰隆就在白狼城设了票号。”唐蓉道:“其实这也是给大唐的商贾提供方便。许多大唐商贾带来货物,卖了银子,要是将银子再运回关内,途中难免会凶险,需要雇佣许多人保护。将银子直接存在宝丰隆,得了银票,回到关内凭着银票取银子,安全又方便。” 秦逍欢喜道:“这里要是有宝丰隆,那是再好不过了。”问道:“蓉姐姐,你说宝丰隆要不要这些珍宝?” “你要是急着出手,宝丰隆自然也是要的。”唐蓉道:“这些珍宝,货真价实,而且极其罕见,宝丰隆买了去,运送去京都,那些达官贵人自然会出重金购买。”淡淡一笑:“将这些珍宝卖给珠宝古董商,价格自然会高些,不过这批珍宝价格昂贵,许多珠宝商无力将它们都买了去,宝丰隆倒是有实力将你这些珠宝全都收了去,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处理。” 秦逍知道宝丰隆富可敌国,自然不差银子,这些珍宝对普通的珠宝商来说是一笔天大的买卖,但是对宝丰隆来说,应该也算平常。 他寻思价格低一些倒是无妨,要紧的是赶紧将自己手头上的珍宝全都换成银票。 两人出了乞伏善的府邸,纳洛已经让人将十几件珍宝送到了马车上,看守府邸的狼卫们自然不敢拦阻。 薛祁路已经带人开始在府里清点,知道秦逍要走,忙出来相送,他负责查抄,自然不能再送秦逍回礼宾院,安排了几名狼卫护送。 到了礼宾东院,下了马车,秦逍让两名狼卫帮着将东西搬进去,忽听得远处传来声音:“小.....小郎君!”声音清丽娇嫩,秦逍有些诧异,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道身影,披着紫色的大氅,裹着丝巾,只露出一双眼睛,但身形婀娜,只瞧了一眼,秦逍立时认出,吃惊道:“哈.....哈尼孜?”那人往这边走过来,美丽的大眼睛也是显出欢喜之色,道:“小郎君真的在这里,他们不让我进去,我一直在等你。” 秦逍实在想不到哈尼孜会在这里出现,正要上前,想到唐蓉在边上,扭头看去,却只见唐蓉已经往礼宾院里面去,头也没回。 秦逍只能上前,哈尼孜也应迎上来,拉开丝巾,露出绝丽无比的面庞,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 “你怎么在这里?”秦逍道:“大公子说已经给了你自由之身,而且还将你托付给相熟的胡商,让他们带你一起回家?他们......!” “大公子已经给了我自由。”哈尼孜忙道:“而且他还给了我许多银子,足够我回到精绝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秦逍笑道:“那就好。那你为什么来这里?你是从西风堡过来?” 哈尼孜点头道:“是,我昨天到了这里,在人群中看到你们进城,一直跟着你们,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昨天晚上就想见到你,可是他们不让我靠近,我只能找地方先住下。刚才我过来,一直等在这边,想等你出来。”嫣然一笑,道:“原来你出门去了,我等你回来了。” 秦逍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白狼城?” 哈尼孜低头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大公子离开后,我.....我听商队里有人提起,他们说大公子去了白狼城,你一直没有回去商队,我.....我猜你也会在白狼城,所以我就自己跑来白狼城等你,想.....想看你一眼。” 秦逍惊道:“你一个人过来的?” 哈尼孜点点头,虽然因为赶路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脸上带着甜甜笑容:“我借了一匹马,骑马到这里见你。” “你一个姑娘,从西风堡到这里有几天的路途,途中要是出了事,那可如何是好?”秦逍苦笑道:“你已经恢复自由身,和他们一起回家就好,又何必跑这里来。” “精绝的商人还要些时日才会回去,所以还有时间。”哈尼孜笑道:“他们知道我来这边,和我说会等我回去。”看着秦逍眼睛,轻声道:“谢谢你,是你给了我自由。” “不用谢我,是大公子宽仁。”秦逍含笑道。 哈尼孜道:“大公子说了,是你让他给我自由之身。” “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再受人控制。”秦逍道:“你现在不是任由别人利用的货物,而是一个人,你可以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哈尼孜,跟着那些商人回到你父母的身边,照顾他们,然后找一个你喜欢的男人,好好生活。” “我喜欢你。”哈尼孜直直看着秦逍:“我想和你一起生活。”随即显出为难之色:“可是.....我也很想我的家人,想再看到他们。” “那你就该回去。” “那你喜不喜欢我?”哈尼孜很认真问道:“如果你愿意让我跟随你,我回去看望父母后,就会回来找你,你说好不好?” 第二零七章 美人心迹 如果是几个月前,秦逍还是龟城狱卒,有这样一个绝色小美人要跟着自己,秦逍做梦都能笑醒。 秦逍在龟城那几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攒银子买一间好房子,然后娶一个漂亮的媳妇,为自己生儿育女,过着平静而无虑的生活。 可是孟子墨异常有预谋的刺杀,让秦逍迫不得已逃亡在外。 他知道自己虽然现在不缺银子,甚至成为宇文承朝十分器重的人,但自己的处境其实并不如何。 甄煜江被自己划破半张脸,对自己自然是恨之入骨,而甄家最重要的幕僚郎申水死在自己手里,如果自己还能在西陵大摇大摆地生活,无疑是在抽打甄家的脸。 作为西陵三大门阀之一,甄家当然要维护他们在西陵的威势。 所以一旦知道自己的行踪,甄家绝不可能放过。 宇文承朝虽然答应庇护自己,即使甄家找上门,他也会护卫自己周全,但秦逍很清楚,宇文承朝对自己讲义气只是代表他个人,却并不代表宇文家。 宇文家的决定权终究在宇文老侯爷的手中。 即使三大门阀私下也会矛盾,但作为三大门阀的家主,他们都很清楚,处在大唐和兀陀两大强国之间,如果西陵门阀不能共同进退,本就处于绝对弱势的西陵只能沦为鱼肉,一旦门阀之间出现争斗,那么西陵连与大唐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三大门阀在面子上,也一定会保持和睦。 如果有一天在宇文家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孟舅爷真的将自己的身份亮出来,秦逍很难相信宇文老侯爷会为了自己与甄家撕破脸,他几乎可以肯定,到时候宇文家为顾全与甄家的关系,只能将自己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丢出去。 那个时候,宇文承朝想阻止,也有心无力。 所以他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依然很艰难,一个不慎,就会处于生死境地。 哈尼孜这样美丽的姑娘愿意跟着自己,秦逍心里当然一百个乐意,但现实的情况,却实在不允许哈尼孜跟在自己身边,到时候真要出现什么变故,哈尼孜必然会受到自己牵累。 “你.....不喜欢吗?”哈尼孜看出秦逍犹豫,只以为秦逍不愿意,美丽的脸上顿时有些失落。 秦逍看着哈尼孜眼睛,柔声道:“自然不是不愿意,你这样美丽,如果.....如果能和我在一起,我自然也是欢喜。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扎下根基,自己也不知道前路如何,你跟着我,也许会受很多苦,甚至很多牵累.....!” “我不怕,只要你不是不愿意,我可以跟着你到任何地方,就算是流浪也愿意。”哈尼孜眨了眨大眼睛:“我现在是自由之身,没有人可以阻挡我去哪里。” 秦逍心想哈尼孜连这话都说出来,看来是真的甘心和自己在一起,他心里也有些欢喜,想了一下,才道:“哈尼孜,你现在不能和我在一起,不过我答应你,只要我真正安定下来,一定会去找你。你在精绝国,我到时候去精绝找你,你告诉我你住的地方,我也一定会找到。那时候你如果愿意,我就带你一起到任何想去的地方,你说好不好?” 哈尼孜低下头想了想,终是抬头问道:“我现在跟在你身边,是不是会给你带去麻烦?” “不是。”秦逍微笑道:“你回去先看望你父母,你不是还有个姐姐被卖为奴,你能找到她吗?” “我也不知道。”哈尼孜道:“但我会去找。” 秦逍笑道:“那就好,回头我再给一些金币,你带着金币回去找到你姐姐,让她也能重获自由,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去找你,决不食言。” 他知道西域诸国不似大唐,大唐是以白银为货币,西域诸国更多使用的是金币,他手里现在多的是珍宝,去宝丰隆售卖,到时候换银票在手,在兑些金币让哈尼孜带回去便好。 哈尼孜急忙摇头:“不要不要,我不要你的金币,我.....我不是来找你要金币。” “我知道。”秦逍忙道:“你也别误会,我只是想让姐姐也获得自由之身。” 哈尼孜美丽的眼睛看着秦逍,眼眸深处,有难以掩饰的感激,轻声问道:“小郎君,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我以前和你说过,我知道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的滋味。”秦逍想到已经过世的钟老头,苦笑道:“失去亲人,那种痛苦你我都遭受过。我们同病相连,我的亲人再也回不来,可是你还有机会与你的家人团聚,我有机会帮忙,自然会尽力而为。” 哈尼孜点点头,秦逍道:“你自己有住处?这样吧,明天你再过来找我,我将金币交给你,然后你赶紧回去西风堡,到时候和那些商人一起回去。”顿了顿,问道:“你觉得那些商人可靠吗?” 哈尼孜道:“大公子说不用担心,他们经常到兀陀来,而且和大公子家有生意往来,大公子嘱托的事情,他们不敢不放在心上。” 秦逍心下倒也明白,精绝胡商虽然贪婪,但哈尼孜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件货物,这些人与宇文家有生意,宇文承朝亲自嘱托,他们当然不可能因为哈尼孜而坏了与唐国人的毛衣,应该可以很好地保护好哈尼孜。 “那就好。”秦逍微笑道:“那你明天过来。嗯,今晚白狼汗王设宴,可能要到很晚,明天不一定能早起,你下午过来就行。” 哈尼孜摇头道:“我不走。”看着秦逍:“你让我有了自由之身,我.....我过两天就回西风堡,可是.....你能不能让在这两天待在你身边,可以让我照顾你两天。” “哈尼孜,我.....!” “你要是不答应,我会很伤心。”哈尼孜看着秦逍,美眸如水:“求求你一定答应我。” 秦逍叹了口气,他能够理解哈尼孜的心情,在哈尼孜看来,自己对她的恩情实在是太大,她孤身一人来到白狼城,就是希望能为自己做些什么,如果拒绝,反倒让她心里不安。 宇文承朝知道哈尼孜的存在,所以此事倒也不担心其他人知道。 哈尼孜和自己住在一起自然是不成,不过礼宾东院住处多得很,让人给哈尼孜安排一个地方,倒不是难事,毕竟她自己单独在其他地方住,反倒不如在礼宾东院住下安全。 让哈尼孜住进礼宾院,至少也能让哈尼孜心中舒坦一些。 “你有没有其他行李?”秦逍问道。 哈尼孜摇摇头。 “那我让人安排你住进去。”秦逍道:“这两天你都可以见到我,不过你要答应我,过两天你就要回西风堡,然后和精绝商人一起返乡。” 哈尼孜露出明媚笑容,点点头。 往礼宾院安排一个人进去,秦逍出面,着实很容易,有专人带哈尼孜进去,秦逍想到自己怀里还有那两封信,心想还是按照唐蓉所言,将那两封信尽快交给宇文承朝。 到了宇文承朝住处,宇文承朝并不在院里,问了一下,宇文承朝却是去了白掌柜那边,秦逍心想这倒正好,唐蓉回来之后,自然也是去了白掌柜那边,自己过去,当着唐蓉的面将信函交给宇文承朝,到时候唐蓉也还可以证明并没有看过这两封信。 到了白掌柜院里,果然见到白掌柜和宇文承朝正对面而坐,两人中间的案上摆了一副棋,正在对弈。 不过并没有看到唐蓉。 秦逍走过去,两人都瞧过来,宇文承朝见到秦逍,笑问道:“找到些什么宝贝?” “那些宝贝在别人眼里算宝贝,可是在您二位眼里,废土一般。”秦逍笑笑,上前去,宇文承朝示意秦逍就在边上坐下,道:“刚才白狼汗王已经派人过来,让我们一行人今晚全都去汗王宫赴宴。” 秦逍笑道:“汗王设宴,自然是要大饱口福。”想了一下,终是取出两封信函,当着白掌柜的面递给宇文承朝。 他知道这事儿没必要隐瞒白掌柜,唐蓉是白掌柜的义女,这两封信还是唐蓉在底下宝库发现,此事唐蓉自然也不会隐瞒白掌柜,无非是早说晚说的事情,见宇文承朝一愣,秦逍心知唐蓉应该还没有将密函的事情告知这两人。 “这是什么?” “在乞伏善府邸发现了一处地下密室。”秦逍道:“地下密室中除了许多珍宝,还找到这两封信函。不过信函外面没有留款,我和蓉姐姐也不曾打开。只是这两封信既然藏在地下密室,应该不一般,大公子瞧瞧到底是什么。” 这时候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唐蓉端了一只托盘,上面放了两杯茶水,蹲下来,先放下托盘,然后将两杯茶端放在宇文承朝和白掌柜边上,这才问秦逍:“你要不要喝茶?我去给你沏茶。” 秦逍摇头道:“不用,蓉姐姐客气了。” 兀陀人不喜欢喝茶,就像唐人不习惯饮奶茶,不过礼宾东院本就是为了招待东边来的客人,倒是备有茶叶,兀陀仆从也不懂得如何泡出好茶,唐蓉这才亲自动手。 宇文承朝结果两封信,自然也认出一旧一新,先将那新的放在边上,取出旧函中的信笺,一开始神色倒是很镇定,但扫了几眼,脸色大变,瞬间变得冷厉阴沉起来,眸中甚至显出杀意。 第二零八章 深藏不漏 白掌柜平静自如,端杯饮茶,唐蓉也很恭顺地在待在边上。 宇文承朝看完信,脸sè冷峻,将信函收起,又拿起另一封,取开来看,很快就冷哼一声,这一声冷哼既有几分不屑,更多的是杀意。 秦逍心里自然是大感疑惑。 能够让宇文承朝反应如此明显,这两封信自然是非同小可。 不过他倒是记着唐蓉说过的话,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并不询问信函里究竟写的是什么。 如果里面的内容可以说出来,不用自己问,宇文承朝也会说,否则就算自己问了,宇文承朝也未必会直言相告,反倒会让宇文承朝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宇文承朝看完第二封信,脸sè已经yīn沉的可怕。 他拿起两封信函,直接收进怀中,问道:“都是在乞伏善的地下密室找到?” “是。”秦逍点头道:“我本来是想下去找几件宝贝,不过我见识少,认不得哪些宝贝珍贵,所以让蓉姐姐帮忙鉴宝。我二人在地下密室找寻珍宝的时候,蓉姐姐在一只盒子里发现了这两封信,是我从里面将这两封信取出来。” 宇文承朝看向唐蓉,唐蓉微点螓首。 “蓉姐姐见多识广,发现这两封信使用的是云纸,云纸价格昂贵,在关内只有达官贵人能够用得起,兀陀汗国并无人使用这种纸,所以我们觉得这并非是兀陀汗国内部人在互通的书信,应该是从关内而来。”秦逍道:“关内有人与乞伏善私下有联络,事关重大,我们不敢轻易打开,取了回来,交给大公子处理。” 宇文承朝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这两封信......!”顿了顿,冷笑道:“确实是非比寻常,你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谁所写。” 秦逍也不说话,白掌柜放下茶杯,向唐蓉道:“蓉儿,好久没有喝粥了,你去熬一碗粥,我想吃你熬的粥。” 唐蓉冰雪聪明,如何不知道白掌柜的意思,起身道:“我这就去。”转身便走,秦逍见宇文承朝看了自己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他自然也明白了意思,本来可以起身道别离开,却鬼使神差道:“我也喜欢喝粥,去看看蓉姐姐如何熬粥,以后自己学着熬粥。”转身跟了上去。 唐蓉走在前面,秦逍也没有直接追上去,差了几步距离,跟在后面,看着蓉姐姐窈窕背影。 他早就知道蓉姐姐走路的姿势风情万种,细腰宛若风中柳枝,摆动之时,带着形状浑圆的饱满圆臀左右扭动,摇曳生姿。 瞧见唐蓉转过一道走廊,秦逍加快步子跟过去,刚转过去,差点撞上唐蓉,见到唐蓉已经站在转角处,似乎正等着自己,有些尴尬:“蓉姐姐,你.....!” “你跟着我做什么?”唐蓉语气不善。 秦逍心想之前你对我还是态度温和,怎么救出白掌柜之后,这态度越来越恶劣,难道真是过河拆桥? “你不是要去熬粥吗?”秦逍只能道:“我跟你学一学。” 唐蓉道:“一个大男人学这些 做什么?以后娶了媳妇,自然有人伺候你。” “要是娶不上媳妇,那又怎么办?”秦逍苦笑道:“总不能饿死吧。” 唐蓉似笑非笑:“你还真是谦虚。你身手了得,聪慧机敏,如今又不缺银子,这天下间的女人,不是任你挑选?你若娶不上媳妇,这天下只怕没几个男人能成家。” 秦逍心想你似乎就不在任人挑选之列,叹了口气,道:“蓉姐姐,你现在和我说话总是怪怪的,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没有得罪我。”唐蓉美眸流转,轻声问道:“你快些走吧,你不是还有人要照顾吗?跟着我做什么?” “有人要照顾?” “刚才在礼宾院外,不是有姑娘找你了?”唐蓉似笑非笑:“人家好像等了你好久,你怎么丢下人家不管了?” 秦逍顿时知道她说的是哈尼孜。 回来时候,唐蓉下车就进了礼宾院,秦逍只以为唐蓉没有在意哈尼孜,现在看来,唐蓉已经注意到她,而且对此还是十分在意,笑道:“已经安排她住进来了,姐姐知道她是谁吗?” 唐蓉转过身,继续前行,道:“她是谁与我有什么干系?我瞧她样子,等了你很久,很是在乎你,你也别辜负人家。” 秦逍忍不住道:“我对你也很在乎,你是不是也不能辜负我?” “你.....!”唐蓉想不到他反呛自己,有些恼怒,转过身,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你是不是还要死性不改?” 秦逍委屈道:“没有死性不改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不和你说了。”唐蓉一扭腰肢,刚转过身,身体却踉跄两下,摇摇欲倒,秦逍吃了一惊,见到唐蓉已经伸手扶住边上的一根木柱子,急忙上前,皱眉问道:“你怎么了?”瞧了唐蓉脸庞一眼,只见到蓉姐姐本来白里透红的一张俏脸,竟然在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也渗出冷汗来。 秦逍见状,吃了一惊,唐蓉看了秦逍一眼,伸手过来,扶住秦逍肩头,低声道:“快.....快扶我进屋,莫让人看见。”显得有些虚弱无力。 秦逍更是心惊,听得唐蓉吩咐,忙一手搂住唐蓉的腰肢,瞧见前面有一间屋子,也不管是什么用途,扶着唐蓉进了屋,刚进去,唐蓉便软软道:“快关门,别让人瞧见。” 她此刻脸sè惨白,虚汗直冒,身体竟然开始哆嗦起来,秦逍心下一凛,猛然间想起上次在山洞里唐蓉寒疾发作,此时的症状与那颇有些相似。 秦逍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唐蓉气息急促,秦逍见状,忙道:“蓉姐姐,我去给你找大夫,你等一会,大夫很快过来。”转身便要出去,唐蓉却已经伸手拉住他衣襟,只是气力很小,秦逍回头,见唐蓉看着自己摇头:“不.....不要,不要让别人知道。” “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一定是生病了。”秦逍道:“我去和白掌柜说一声。” 唐蓉看着秦逍,眼中却划过古怪之sè,蹙眉道:“你.....你还在装糊涂?你年纪轻轻,为何 .....为何心机如此之深,到现在.....现在还在装模作样。” 她这几句话,顿让秦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眉道:“什么装糊涂?蓉姐姐,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唐蓉身体颤抖的更厉害,柔软无力,只是道:“给.....给我一颗药丸......!” “药丸?”秦逍更是诧异:“什么药丸?” 唐蓉抬头盯着秦逍眼睛,那双本来迷人的眼眸瞬间变的冷厉起来:“你.....!”双臂环抱在胸口,娇躯颤动,靠在椅子上直哆嗦,有气无力道:“给我药丸,那天.....那天在山洞给我的药丸......!” 秦逍立时便明白,唐蓉说的药丸,自然就是血丸。 他心下凛然,那日唐蓉寒疾发作,情况严重,秦逍只想救唐蓉一命,死马当活马医,喂秦逍服了一颗血丸,当时唐蓉处在昏迷之中,事后唐蓉似乎对当时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但这时候唐蓉索要血丸,自然是知道那次秦逍给自己服下药丸,这又如何能让秦逍不惊骇。 这便是说,那夜发生的事情,唐蓉竟然十分清楚,她故作不知,显然是在欺骗自己。 秦逍一颗心往下沉。 他身患寒疾,中老头在世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绝不可让任何人知晓。 也正因如此,便是与自己关系十分亲密的孟子墨,秦逍也没有对他透漏分毫。 这世上,除了自己之外,知道自己患有寒疾的除了已经过世的钟老头,就只有红叶,但现在唐蓉肯定已经知道。 唐蓉服下血丸,寒症迅速被压制,她聪慧过人,当然已经知道那血丸就是用来治疗寒疾,如果自己没有寒疾在身,何必携带血丸? 唐蓉知晓自己有寒疾,本就有些麻烦,可是她明明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可一直装作不知道,这就让秦逍心里很是不舒服。 唐蓉额头冷汗直冒,全身哆嗦,秦逍心下也有些奇怪。 他寒疾发作的时候,往往都是在夜里,特别是子夜时分,多年以来,还真不曾在白天发作过。 眼下正靠近午时时分,按道理来说,是寒疾最不应该发作的时候,但唐蓉却偏偏开始寒疾发作,他隐隐感觉到,自己和唐蓉虽然同样患有寒疾,甚至发作的症状几乎一模一样,但两种寒疾似乎还是有些区别。 见到唐蓉脸上已经显出痛苦之sè,秦逍知道寒疾发作时候的痛苦,不忍唐蓉经受折磨,从怀中取了瓷瓶子,倒出一颗血丸放在掌心,过去将血丸放入了唐蓉的口中。 唐蓉迅速将那血丸吞下,也没有对秦逍表示任何谢意,只是双臂环抱,声音发颤:“别.....别让人.....让人发现......!”微弯下身子,蜷缩起来,闭上眼睛。 秦逍收起瓷瓶子,看着唐蓉,心中满腹疑云,只想知道眼前这个美貌的女人,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第二零九章 汇通天下 血丸服下后,立竿见影,没过多久,唐蓉便恢复过来。 秦逍见她脸色渐渐红润,也是宽心,心想唐蓉上一次发作并没有多久,今日有突然发作,寒疾似乎比自己更为严重。 唐蓉缓过来之后,才看着秦逍,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一直帮助唐蓉,固然是因为之前对她存有爱慕之心,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便是因为发现唐蓉患有和自己一样的寒疾,他对自己身上寒疾的来由一直心存疑惑,想着是否能从唐蓉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之前不敢与唐蓉说穿,在西风堡的时候试探过一次,当时唐蓉没有接茬,秦逍也不敢直接询问。 今日唐蓉寒疾发作,主动索要血丸,此举也便显出双方都知道对方患有同样的寒疾,秦逍便不再遮掩,看着唐蓉眼睛问道:“你怎会患有这样的疾病?” 他话一出口,唐蓉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微一沉吟,忽然叹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秦逍一怔,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道:“寒冬时节到来,自然是要下雪的。” “雪是什么颜色的?” “自然是白色的。”秦逍更是疑惑,不明白唐蓉为何会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唐蓉看着秦逍,也是蹙起秀眉,又问道:“三两雪能不能泡一壶茶?” 秦逍摇摇头,唐蓉漂亮的眼眸子满是狐疑,看着秦逍,欲言又止,缓缓站起身,道:“咱们出去吧,你要学熬粥,看我怎么做就是。” 她抬步便走,走到门边,秦逍忽然道:“蓉姐姐,咱们是不是有些话还没说清楚?” 唐蓉也不回头,只是轻声道:“你晚上是不是一个人住?” “是。” “今晚夜宴,你别饮太多。”唐蓉道:“酒宴结束,回来礼宾院,我晚点去找你,到时候再和你说话。”不再多言,打开门闩,出了门去,丢下秦逍一个人在屋里。 秦逍并没有急着出去,在椅子上坐下,若有所思。 他此刻意识到,唐蓉问出的三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一定大有深意,只是猜不透唐蓉到底是什么意思。 唐蓉不在这屋里继续说下去,秦逍心知很可能是担心隔墙有耳。 方才寒疾发作,唐蓉立时让自己扶她进屋里,最担心的是被人瞧见,种种迹象表明,唐蓉的身份,绝不像外表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唐蓉约好今晚相见,自然是要避人耳目,到时候和自己私下说话。 他只盼能从唐蓉的身上寻摸到自己为何患有寒疾的线索,甚至觉得顺着这条线索,很有可能还会摸到自己身世的蛛丝马迹,这对秦逍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他最大的优点之一,便是有足够的耐性,不似一般年轻人那般急躁。 唐蓉既然约好,应该就不会食言,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今晚酒宴回来之后,从唐蓉口中应该能够获取一二。 他此时已经没有兴趣去学什么熬粥,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继续跟在唐蓉身边。 秦逍性情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仇也不会忘记。 他虽然市井出身,见识过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深知人性难测,也知道见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但对自己敬重之人,却都是以诚相待,对孟子墨和韩雨农俱都是如此。 初见唐荣第一眼,秦逍便存有爱慕之心,此后与她共患难,见她一柔弱女子毅 力惊人,不畏艰苦,心中却也存了敬重之意。 但今日却发现唐蓉对自己诸多隐瞒,其心思极深,这让秦逍顿生提防之心,对她的爱慕之意,也不似之前那般重。 唐蓉是他第一个生出爱慕之心的女人,今日却发现她对自己处处隐瞒,而且身上藏着诸多秘密,这让秦逍心情颇有些郁闷。 回到前面,却发现白掌柜正独自饮茶,不见宇文承朝身影。 “不学熬粥了?”白掌柜扭头看向秦逍,一如既往儒雅斯文,面带微笑。 秦逍看着白掌柜,心想唐蓉是他义女,他义女身上都有许多秘密,这位白掌柜身上的秘密只怕更多,自己虽然还算机灵,但在这种老狐狸面前,段位太低,还是不要太接近为好,笑道:“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做,掌柜的慢慢喝茶,晚上见。” “晚上见!”白掌柜点点头。 秦逍离开白掌柜院子,距离晚上的宴会还早,想着还是趁早将那些珍宝换成银票为妙,又想答应了哈尼孜要给她金币为姐姐赎身,自然还要兑些金币回来。 唐蓉说要尽快出手这些珍宝,最好的去处便是宝丰隆,秦逍之前本是想着让唐蓉陪自己一起去,毕竟唐蓉也算是生意人,帮着自己要一个好价钱应该不难,不过现在自然不好再让唐蓉跟着去。 胖鱼和宁志峰倒是在礼宾院,秦逍寻思这事情还是自己单独去做为好。 他找了两名兀陀仆从,将珍宝搬到了马车上,这其中除了从乞伏善府中拿回来的珍宝,另有从断空堡取回来的那一袋子,血魔刀实在太显眼,不便挂在身上,藏在了住处。 礼宾东院备有两辆马车,而且有车夫,都是为住在里面的客人准备,好方便用车。 车夫对白狼城的大街小巷自然都是熟悉无比。 秦逍坐车到了宝丰隆,门面不小,很是气派,匾额上写着“宝丰隆”三字,边上挂一只旗子,写着“汇通天下”四字。 秦逍心知这汇通天下虽然短短四字,但着实不简单,要达成这四字,耗费的人力和财力不计其数,而且背后还需要朝廷的大力支持,当今天下,能做到“汇通天下”四字者,也唯有宝丰隆。 他先不急着将珍宝全拿进去,挑了两件进屋,柜台上有一名四十来岁的男子,见到秦逍进来,立时拱手微笑,还没说话,秦逍已经率先道:“掌柜的,我这里有两件器物,不知你们收不收?”将那两件珍宝放在柜台上。 男子小心翼翼拿起一件,仔细瞧了瞧,放下之后,又看了另一件,这才问道:“阁下想要卖多少银子?” “你说个数,我觉得合适就出手,若是觉得不行,我掉头就走。”秦逍笑道。 男子微微点头,又细细看了看,才道:“两件都是好东西。这样吧,两件东西,给你一万八千两银子,你若觉得合适,咱们立刻成交。” 秦逍知道这两件珍宝应该不便宜,倒想不到对方报出近两万两银子的价格。 他其实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但两万两银子对秦逍来说,实在是个大数目,其实这些珍宝他得来容易,倒也没有想过卖出天价,问道:“我还有一些,你能不能一起买了?” “看看货!” 秦逍道:“等一下。”转身出门去,也不担心那两件珍宝被黑了,让车夫一起将车上的珍宝全都抱进了店里,堆在柜台上。 男子见到琳琅满目的珍宝,颇有些吃惊,打量秦逍两眼,才道:“您稍后! ”拿起柜上的一只小棒槌,瞧了瞧边上的一只铜锣,没过多久,便见到一名锦衣中年人从后面出来,见到柜台上的珍宝,先是一怔,随即看向秦逍,拱了拱手,先前那男子道:“掌柜的,这位客人要出售这些珍宝,数目不小,您亲自看看。” 锦衣中年人微笑点头,向秦逍道:“鄙姓金,金不换,是这里的掌柜。客官是要出售这些珍宝?”他身材虽然颇有些高大,但声音却颇有些尖细。 秦逍点头道:“金掌柜看看能给多少银子?” 金不换很小心地拿起其中两三件看了看,才道:“客官,你这些珍宝,任何一件都很是名贵。先说句丑话,这里的珍宝,你若是去拿给珠宝商,他们应该都能给你一个好价钱,在我这里,价钱都会便宜一些。不过在这白狼城,有实力一股脑儿将这些珍宝全都收下的,应该只有我宝丰隆。” “所以我才过来你这里。”秦逍道:“你开个价。” “你是要现银还是银票?金不换道:“如果是现银,您还先要雇些马车装银子。” “自然是银票。” 金不换微笑颔首,伸出三根手指:“一口价,三十万两银子!” 秦逍瞬间觉得头晕眼花,做梦都没有想到一出手竟然是几十万两银子。 白虎营的精锐骑兵,每个月是五两银子的军饷,一年下来,一个人也就六十两,整个白虎营,也不过八百人,一年下来,军饷也不到五万两银子。 三十万两银子,足够养活白虎营六年。 秦逍虽然知道这批珍宝出手价值不菲,但听到这个数字,还是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客官如果同意,我们现在就给你拿银票。”金不换镇定自若,能在兀陀坐镇宝丰隆,自然是见过大世面,几十万两银子在他眼中也不是天大数字:“汇通天下,只要拿着宝丰隆的银票,在宝丰隆的任何一处钱庄,都可以立兑现银,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秦逍连连点头,一时说不出话来,想到什么,忙道:“你这里是否有金币?我想兑一些金币。” “金币兑换在各地不同。”金不换道:“我这边三十五两银子可以兑一枚金币,一百枚金币够不够?” 秦逍心想百枚金币已经足够哈尼孜救回姐姐,点头道:“足够足够。” 宝丰隆不但是实力雄厚,而且办事速度极快,秦逍被请坐着喝茶,茶还没凉,金不换已经拿着一叠银票过来,道:“这是三十万两银票,为方便客官兑换,最大数目的是十万两,最小数目的是一千两,您清点一下。”又拿了一只皮袋子:“这里是一百枚金币,小号初次与你做生意,这一百枚金币,就当是小号的见面礼,你都收好。” 秦逍知道对方能够主动送一袋子金币,可见这笔生意宝丰隆一定是大赚特赚,不过他也并不在意,三十万两银子在手,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匪夷所思的大横财。 他收起银票,拎着皮袋子,只是向金不换拱拱手,也不废话,出了门去。 金不换走到门前,只等秦逍坐着马车离开,这才转回到钱庄后面,进了一间小屋内,屋里面一人盘膝坐在木床上,正在运功调息,金不换进来后,那人才收功睁开眼睛,金不换躬身行礼道:“老大人!” 床上那人是一名华发老者,年过六旬,但手指纤细,没有任何褶皱,光滑如同花信少妇的手。 第二一零章 巴山 华发老者却正是紫衣监萧谏纸。 萧谏纸看了看身前的金不换,微颔首道:“没什么太大问题,你不必担心。” “老大人,属下尽快安排您回京。”金不换恭敬道:“昨日白狼汗王已经回城,城中守备已经略有松懈,刚才有人登门做了一笔买卖,属下刚好可以借口安排人将宝物运回关内,如此老大人也刚好可以离开。” “买卖?” “一批珍宝。”金不换道:“其中有两件是属下送给乞伏善的礼物。当初钱庄要在这边立足,需要打通关节,乞伏善是最重要的人,所以属下亲自送了两件珍宝作为礼物。方才收购的这批珍宝之中,便有那两件,这批珍宝,应该是从乞伏善的府中查抄出来。” 萧谏纸微颔首道:“乞伏善倒台,对我大唐不是什么坏事。” “白狼汗王回归,纳律生哥目前不敢轻举妄动。”金不换低声道:“贸易应该还会继续下去。”往前一步,低声道:“老大人暂且回京,我这边继续打探那人的行踪,若是能够查出他的底细,自然更好。” 萧谏纸摇头叹道:“那是大天位高手,至少已经是七品的修为,要查找他的行踪,难如登天。”顿了顿,苦笑道:“即使找到,那又如何?以我们现在手头上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他敌手。” “老大人,当世拥有大天位境界的高手屈指可数。”金不换低声道:“老大人见多识广,对当世各大门派的武功了若指掌,那人就没有露出一点线索?” 萧谏纸道:“他的武功自成一派,老夫虽然对各家武功都略有所知,却根本看不出他武功的路数。”抬手轻抚颌下白须:“我与那灰衫人联手,都难敌青牙鬼,好在青牙鬼的目的只是为了找到那件东西,并没有下杀手,否则我恐怕无法活着离开。” “老大人,是属下失职!”金不换突然跪倒在地:“求老大人责罚!” 萧谏纸皱眉道:“起来说话。”等金不换起身才道:“你有何错?” 金不换道:“阴罗王窟的秘密,是属下暗中查出来,几乎无人知晓。但此番老大人阴罗王窟一行,却遭遇青牙鬼,还有那灰衫人出现,他们从何处知道阴罗王窟的秘密?属下这边很可能已经出现内鬼,而且将消息走漏出去,这是属下的失职。” “这自然也有可能。”萧谏纸肃然道:“不过没有证据,不可对手下人轻起疑心。当初给你的人手,都是紫衣监精挑细选,而且还都是经过老夫同意,老夫不相信他们之中会出现内鬼。” “那么此事.....?” “我们要找的东西,非比寻常,似乎知道的人不多,但知道此事的人,定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萧谏纸叹道:“青牙鬼是大天位高手,他背后的势力,自然也非同小可。你花了几年的时间找寻阴罗王窟,也许别人也和你一样,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淡淡一笑,道:“青牙鬼的来历老夫确实不知,不过那灰衫人的来历,我倒可以猜知一二。” “哦?”金不换微有些惊讶:“老大人知道那灰衫人的身份?” “灰衫人虽然有意掩饰身手,但那青牙鬼实力太强,灰衫人当时迫不得已,还是露出了自家武功的痕迹。”萧谏纸目光深邃:“他的基本功,应该是出自巴山。” “巴山?”金不换吃惊道:“老大人,难道慕容家......?” “不是。”萧谏纸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巴山与南疆慕容关系亲密,巴山弟子暗中都是听从慕容之令。那青衫人修为已经是中天境,并不在我之下,应该也是六品。巴山除了进入大天境的那位顾道爷,其下能达到六品的只有三人,而那三人老夫都见过,这灰衫人并不在其中。”唇角泛起一丝冷笑:“不过老夫倒没有忘记,二十多年前,巴山有一位天赋过人的年轻后辈,当时年纪轻轻,就已经突破三品,修为达到中天初境.....!” 金不换道:“属下也听说过那人,似乎叫.....刘天赐。” “不错。”萧谏纸道:“天赐之名,就是顾道爷给他所取。顾道爷收了那年轻人为徒,自然知道他天赋过人,据传顾道爷对他很是看重,有意要将他培养成自己的传承人,而且许多人都觉得,巴山弟子中,也只有刘天赐可能突破入大天境。如果刘天赐真的能够进入大天境,顾道爷自然会将巴山交给他,有一位大天境高手坐镇,巴山一派自然稳如泰山。” “不过属下听说那刘天赐后来逃离巴山,顾道爷欲要致其于死地,是何缘故,属下却是不知。”金不换道:“刘天赐逃离巴山之后,销声匿迹,再无他的音讯,传言他已经被顾道爷亲手所杀。” 萧谏纸抚须笑道:“顾道爷将颜面视为生命,许多人都知道刘天赐叛逃巴山,如果刘天赐真的落入顾道爷之手,被他亲手所杀,顾道爷又怎会悄无声息地去做这件事?以他的性情,必然要让天下皆知。” “如此说来,刘天赐还没有死?” “没有。”萧谏纸道:“灰衫人,应该就是刘天赐了。” 金不换微有些吃惊,萧谏纸已经道:“习武之人,最深的烙印,便是初学武功之时,那是深入骨髓,痕迹很难消失。灰衫人出自巴山绝不会有错,但巴山能有如此修为的几个人,我俱都熟悉,此人不在其中。灰衫人虽然显露巴山武学的痕迹,但那并非他有意显露,是被那青牙鬼逼迫之时,无意显露出来,巴山武学的修为算不得有多精深。” 金不换疑惑道:“老大人,刘天赐为何也会找到阴罗王窟?他背后又是什么人?” “早年间有传闻,刘天赐叛逃巴山之后,巴山弟子四处追拿,刘天赐东躲西藏,后来逃到了西陵。”萧谏纸淡淡笑道:“巴山有人到西陵找寻,紫衣监也曾暗中派人到西陵打听刘天赐的下落,不过都没有收获。”顿了顿,才道:“如果刘天赐真的一直躲藏在西陵,而且我们始终都找不到他的踪迹,那就只能说明在西陵有人暗中庇护他,在西陵有这个实力的,也就只能是三大门阀。” 金不换释然道:“如此说来,刘天赐是投靠到三大门阀门下?” “这也只是老夫猜测,事实如何,还无法确定。”萧谏纸淡淡笑道:“不过这次倒也亏了他,如果不是他和老夫联手,老夫未必能活着离开。” “没有老大人,他同样也走不出阴罗王窟。”金不换轻声道:“老大人,那东西.....?” “如果那件东西真的在阴罗王窟,自然已经落入青牙鬼之手。”萧谏纸苦笑道:“这次奉老总管之命,远赴兀陀,就是要将那件东西带回去,最终却是功亏一篑,老夫还真是无法向老总管交代。” 金不换道:“青牙鬼是大天境高手,老总管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怪责老大人。不过那青牙鬼到底是什么来路,自然是要查明白,被他拿走的东西,也一定要夺回来。”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老大人,那青牙鬼,会不会是.....天斋那边的人?” 萧谏纸神色立刻严肃起来,低声道:“不换,这话在老夫这里说说便罢,万不可再多言一句。且不说咱们手里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天斋的事情,也不是咱们能过问的。”淡淡一笑,叹道:“若青牙鬼真是天斋的人,不用他动手,只要亮明身份,那件东西在老夫手里,老夫也只能双手奉上。” “属下失言,罪该万死。”金不换忙道:“老大人,青牙鬼的行踪我们难以查到,不过刘天赐既然现身,我们是否派人暗中查找此人的下落?” 萧谏纸想了一下,摇头道:“那也不必。刘天赐前来兀陀,就是为了找寻阴罗王窟里面的那件东西,既然失手,也就不会继续留在这里,应该很快就会返回西陵。你这边只负责兀陀这边,西陵那边不归你们,就不要插手。” 金不换拱手道:“是!” 秦逍在宝丰隆将珍宝兑换成银票,心下欢喜,他当然不知道,这宝丰隆不但是汇通天下的钱庄,还是紫衣监设在白狼城的一处暗桩。 回到礼宾东院,径自到了哈尼孜的住处,进屋时候,见哈尼孜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怔怔出神,听到秦逍脚步声,哈尼孜才回转身,瞧见秦逍,漂亮的脸上立刻显出欢喜之色,快步迎上来:“小郎君!” 秦逍心想若是二人单独相处,这“小郎君”的称呼听着倒还舒坦,若是有外人,如此称呼就很不妥,认真道:“以后还是叫我小哥哥吧,莫要叫小郎君。” “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哈尼孜问道。 秦逍摇头道:“那也不是。不过小郎君这称呼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叫,私底下无妨,你......!” “我懂了。”哈尼孜也很认真点头:“有人的时候,我叫你小哥哥,没人的时候,我叫你小郎君,是不是这个意思?” 秦逍笑道:“可以这样理解。”拿了装着金币的皮袋子递过去:“这里面是一百枚金币,你好好收着,回去精绝后,不但可以将你姐姐救出来,你的家人应该也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哈尼孜看着皮袋子,显出惊讶之色:“你.....你要给我这么多金币?我.....我不能要的。” 第二一一章 兀思鲁 秦逍将皮袋子塞进哈尼孜怀中,这一百枚金币的分量不轻,沉甸甸的,哈尼孜力气不大,差点落下去,秦逍忙帮着放到桌上,笑道:“回头让马匹驮着就好。” “小.....小哥哥,这些金币我怎么能收?”哈尼孜有些焦急:“太贵重了。” 哈尼孜当初被卖为奴,仅仅十个金币,那还是因为哈尼孜样貌出众,价格已经十分昂贵。 这一百枚金币,足以买到十个哈尼孜这样年轻貌美的少女。 哈尼孜当然知道这一百枚金币的贵重,秦逍出手大方,却是吓了哈尼孜一跳。 “我送出去的东西,自然不能收回。”秦逍怀里揣着三十万两银子的银票,这一百枚金币自然是看不上眼:“而且我答应帮你恢复你姐姐的自由,男子汉大丈夫,说到自然做到。” 哈尼孜低下头,片刻之后才抬头,眼角微微泛红,轻声道:“小哥哥,你待我真好。这世上有太多坏人,他们的笑容有时候看起来很善良,但内心却很恶毒,只有你是真正的好人。” 秦逍哈哈一笑,想了一下,才道:“你干脆在这边待上两天,别急着离开。我们这边再过两天应该也要离开,到时候应该是去西风堡与其他人会合,你和我们一起回西风堡,路上有个照应。” 宇文承朝前来白狼城,自然是要和白狼汗王谈一谈日后的合作,白狼汗王刚回到白狼城,要处理乞伏善留下的问题,待这些问题解决,自然会与宇文承朝详谈。 一旦两人谈妥,宇文承朝自然不会继续留在这边。 大鹏带人去了西风堡,田窦两位掌柜也还在那边,到时候宇文承朝自然还是要去那边会合。 哈尼孜一个年轻的姑娘,此行孤身前来白狼城就已经很是冒险,再带着一袋子金币孤身返回西风堡,那更是凶险无比,一旦被人盯上,必然不堪设想,秦逍自然是不希望哈尼孜出现任何危险。 哈尼孜点头笑道:“我和你一起。” “对了,晚上我要去赴宴。”秦逍道:“你这边要是饿了,想吃什么东西,直接和外面的人说,他们会帮你安排。” 哈尼孜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秦逍知她有话要说,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们还有几天就要分开。”哈尼孜想了一下,终于道:“我来白狼城,就是希望这几天能好好伺候你。晚上你去赴宴,我.....我能不能跟在你身边伺候?” 秦逍心想汗王宫里奴婢众多,他们自然会服侍的十分妥善,自己身边倒也不用其他人,只是看到哈尼孜眼中带着期盼之色,又想今夜白狼汗王设宴,自己这边一行人俱都赴宴,将哈尼孜丢下来,似乎还真是有些不妥,哈尼孜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带上哈尼孜,也就多一人,白狼王应该也不会介意。 而且哈尼孜现在已经是自由之身,并非奴婢,进汗王宫也不会显得卑微。 “你若愿意,晚上一起去看看。”秦逍笑道:“你跟着我,也不会有人拦阻。” 哈尼孜闻言,更是欢喜,很是兴奋,竟然抱住秦逍,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 秦逍呆了一下,想不到哈尼孜如此主动,看着哈尼孜娇丽面孔,心想还是西域的姑娘大方一些,中原的女子毕竟还是矜持。 傍晚时分,从汗王宫来了人,邀请宇文承朝等人前往汗王宫赴宴。 白掌柜和唐蓉趁车,秦逍本来要骑马前往,但哈尼孜跟着一起去,也就改为坐车,宇文承朝等人倒是骑马过去。 宇文承朝已经知晓哈尼孜过来,秦逍事先向宇文承朝提及,要带哈尼孜前往汗王宫,宇文承朝倒是很痛快答应。 众人出门的时候,秦逍没有靠近唐蓉,唐蓉也没有看秦逍一眼。 一行人到了汗王宫,天色已经暗下来,汗王宫外立着两排狼卫,腰佩弯刀,气概轩昂。 正要进去,听得马蹄声响,秦逍等人循声看去,只见到数骑飞马而来,当先一人身着皮革,却是光着头,头上寸草不生,耳朵上挂着两只大耳环,满脸横肉,样貌很是凶悍。 宇文承朝打量几眼,光头目光也正好瞧向宇文承朝,翻身下马,早有人牵了马退下,守在宫门外的狼卫都是对那光头横臂行礼。 光头上下打量宇文承朝,“你就是西陵宇文家的大公子?” 宇文承朝拱手行礼,光头颇有些倨傲,道:“你们唐国不是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在汗国,自然要行汗国礼,为何还要行唐国的礼仪?” 秦逍闻言,立时皱起眉头。 这光头显然是在挑事。 “阁下是?” 光头没说话,身后一名随从已经道:“这是牙骨山塔大叶护,我白狼部四大叶护之首,也是我白狼部落的兀思鲁!” “兀思鲁又是什么意思?”秦逍忍不住问道。 那随从傲然道:“兀思鲁便是第一勇士的意思。汗王每年都会举行大赛,参赛的都是我白狼部的骁勇勇士,最低也是百夫长,最后胜出的便是兀思鲁,叶护已经连续三年都是兀思鲁。” 秦逍见牙骨山塔肌肉结实,皮肤黝黑,知道不是善茬,心想参加大赛最低的是百夫长,不过这牙骨山塔是叶护,身份地位仅次于汗王,那些特勤、俟斤、千夫长、百夫长在较量的时候,又怎敢真的打败叶护,这牙骨山塔的兀思鲁之名,恐怕水分不小。 “听说这次你们立下了功劳。”牙骨山塔道:“汗王还下令给了你们下刀礼,这是多少年不曾有过的事情。” 宇文承朝既然知道他是四大叶护之一,在白狼部地位不低,倒也不想和他有什么矛盾,含笑道:“汗王厚恩,我们其实当不起。” 牙骨山塔目光扫动,忽然落在秦逍身后的哈尼孜身上,唇角泛起笑意,抬手指着哈尼孜道:“这女人多少金币?” 宇文承朝等人一怔,皱起眉头,看向秦逍,却见秦逍不怒反笑,反问道:“叶护有多少金币?” “她是西域女人,西域的女人,最漂亮的也不会超过一百个金币。”牙骨山塔直勾勾看着哈尼孜:“你是她的主人?我给你两百金币,人归我了。” 这倒不是牙骨山塔居高临下。 从西域走出来的姑 娘,无论是在大唐还是在兀陀,几乎都是奴隶的身份,像哈尼孜这样年轻漂亮的胡女,几乎没有人能得到自由身,是以牙骨山塔看到哈尼孜,立时便断定她一定是名奴隶。 奴隶在这些贵族的眼中,和牲畜物品无疑。 这就像有人看中别人一匹马,出价想要购买,司空见惯的事情,牙骨山塔看中哈尼孜,也当哈尼孜如同一匹马一般。 哈尼孜已经显出惊恐之色,往秦逍身后躲了躲。 “两百金币?”秦逍笑道:“牙骨叶护,实话和你说,两百金币,连她一根头发都买不到。” 牙骨山塔皱起眉头,秦逍慢悠悠道:“她有多少头发,我也数不清,你若愿意,我五百金币卖你一根头发,一百根起卖,你拿五万金币过来,我给你一簇头发,你看如何?” 牙骨山塔脸色骤变,厉声道:“你在奚落我?” “没有奚落啊。”秦逍摊开手:“你要卖,我开价,买不买在你,卖不卖在我,你要是买不起,大可以直说,不用发这么大的火。” 牙骨山塔皱起眉头,冷笑道:“汗王给你们下刀礼,你们是否觉得可以在兀陀肆无忌惮?”握起拳头道:“你们不要忘记,这里是兀陀,你们脚下的土地是我们兀陀人所有,在我们的土地上,可容不得你们狂妄。” “大公子,汗王已经在等候。”一个声音从里面穿过来,只见薛祁路面带微笑,正匆匆过来,先向宇文承朝行了一礼,随即转向牙骨山塔,弯身横臂:“大叶护!” 牙骨山塔瞥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也不多言,抬步便往宫内去。 薛祁路回头看了牙骨山塔背影一眼,微皱眉头,却也不多说,上前抬手道:“大公子,大家请进!” 大公子轻拍秦逍肩头,也不多言,转身往宫里去,胖鱼则是背着白掌柜,唐蓉紧跟在边上,宁志峰凑近秦逍身边,低声道:“那种人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别去理他。” 秦逍微微一笑,转身见到哈尼孜脸色兀自有些惊怕,柔声道:“不用害怕,在我身边,没人敢对你怎样。” 哈尼孜点点头,嫣然一笑。 进了宫内大殿,廊下已经有人开始奏乐,大殿左右两边设有金黄色的桌案,上面堆放着瓜果,左边的位置上大都空缺着,自然是给宇文承朝一行人预留,右边坐了十几名兀陀官员,秦逍知道能够进来参加宴会的兀陀官员,应该就是那些叶护、特勤和俟斤了,光头牙骨山塔坐在右边首席,却也证明他在白狼部的地位确实不低。 左首靠近主座的位置都空着,不过末席却坐着两个人,装束和面貌轮廓与兀陀人完全不同,身着黑色的长袍,一人三十岁上下年纪,另一名则是年过五旬的老者,两人装束虽然大致相同,不过年轻人头上还缠着一条金黄色的带子,而且坐在老者上首,如同老僧入定般,端坐不动。 “他们是西夜国人。”见秦逍扫了那两人一眼,似乎有些疑惑,哈尼孜凑近低声道:“头缠金带,那是西夜王子了。” 第二一二章 礼仪 秦逍倒没有听过什么西夜国,但知道这西夜国应该和哈尼孜的故乡一样,也是西域小国。 西域有大大小小数十个国家,稍大一些的车师后、疏勒、龟兹、大宛等国倒是名声在外,至若西夜等小国,知道的人其实并不不多。 秦逍也明白,西域所谓的大国,往往也是相较于西域小国而言,能有数十万之众,就已经不算小国,据说有些西域小国,全国加起来也就数万之众,能战之兵不过千人而已。 这西夜王子竟然被安排在末席落座,由此可见,兀陀人确实没有将西夜放在眼里。 这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兀陀与大唐不同。 大唐天国上邦,自诩为礼仪之邦,对他国来使素来都是客客气气,哪怕是小国使者,大唐也会经历给其颜面,而兀陀人强者为尊,将西域诸国视为自己的仆从,莫说西夜这等小国,便是疏勒、龟兹来人,兀陀人也未必给面子。 西夜王子即使心里不悦,但面上自然不敢表现出来。 宇文承朝等人被请过去坐了,本来宇文承朝被安排在左边首席,但宇文承朝坚持让白掌柜坐在那里,白掌柜推辞不了,只能坐了,唐蓉则是与白掌柜同案,坐在边上照应。 宇文承朝在次席坐了,秦逍则是坐在宇文承朝下首,哈尼孜自然也是跟在秦逍身后。 其下便是胖鱼和宁志峰。 宇文承朝一行人坐在西夜王子之前,西夜王子看也不看一眼,自始至终都是平静如水,倒是王子下首那人向这边瞥了一眼,但也是镇定自若。 秦逍见对面那些兀陀官员有说有笑,也无人向这边搭腔,心想这些兀陀人还真是不懂待客之道,哪有自顾自说话,也不管客人。 牙骨山塔下首一人正与他交头接耳,目光时不时地向秦逍这边瞥过来,似乎正在低声议论自己,秦逍心想这两人窃窃私语,肯定不是说什么好话,很快,便见牙骨山塔面带冷笑,盯着秦逍问道:“你的刀呢?” 秦逍皱起眉头,牙骨山塔沉声道:“听说你是大火神的弟子,是真是假?” 秦逍顿时明白,牙骨山塔所说的刀,是指血魔刀。 今夜赴宴,宇文承朝让众人不要携带兵器在身,秦逍的血魔刀自然也留在了礼宾院。 不过他上次过来假冒小火神,知道的人并不多,乞伏善也是竭力隐瞒,不让其他人知道。 此时牙骨山塔突然这般问,秦逍道有些诧异,想到他边上那人和牙骨山塔交头接耳小半天,看来牙骨山塔之前不知道小火神的事情,但他边上那人却是知道。 秦逍并不认识牙骨山塔下首那人,却意识到此人对自己上次假冒小火神的事情颇为清楚。 提及大火神,在场的兀陀官员全都静了下来,目光俱都看向秦逍。 “山塔叶护为何要问这个?”秦逍看着牙骨山塔,反问道。 牙骨山塔冷冷道:“大火神是我兀陀的神明,尊贵无比。你如果是大火神的弟子,便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白 ,如果你不是大火神的弟子,那就是亵渎大火神,我们绝不饶恕。” 秦逍叹了口气,问道:“山塔叶护,你是白狼部四大叶护之首,大家都叫你大叶护,不知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牙骨山塔下面那人盯着秦逍冷笑道:“我们都可以证明大叶护的身份,可是你曾经说自己是小火神,又有谁人能证明?” 秦逍向那人含笑问道:“敢问这位是?” “我是叶赫居。”那人道:“也是叶护。” “原来你也是叶护。”秦逍笑道:“我想问一句,叶护和大火神比起来,谁更尊贵?” “自然是大火神。”牙骨山塔沉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逍笑容敛去,淡淡道:“我还以为大叶护无所不能,连大火神的事情都能过问。既然大叶护在大火神眼中狗屁不是,你们有哪里来的胆量询问大火神的事情?” “你.....!”牙骨山塔握拳道:“你说什么?” 兀陀其他官员脸色也都不好看。 秦逍直接说叶护在大火神眼中连狗屁都不是,那比叶护更低的官员就更是什么都不是了。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有血魔刀,还想知道我是不是大火神的弟子。”秦逍盯着牙骨山塔:“可是你哪里来的资格问这些?牙骨山塔,你在别人眼中是高官,可是在大火神眼里,什么都不是,在我眼里,那也什么都不是。” 牙骨山塔赫然站起。 秦逍面带微笑,微仰着头。 若是牙骨山塔对自己客客气气,秦逍当然不会这般和他说话,但对方从一开始就倨傲跋扈,那是骨子里对唐人的蔑视,这样的人,秦逍也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血魔刀的来历,没有几个人知道,在场诸人中,也只有唐蓉和宇文承朝二人知晓,秦逍甚至没有将血魔刀的来历告诉胖鱼等人。 牙骨山塔等人自然对血魔刀的来历更是一无所知,如果对方真的知道血魔刀来历,那就是抓住了秦逍冒充大火神弟子的证据,就这一条,这帮人也会群起攻之,自然不会还在言语上争执。 秦逍心里有底,对方无法证明自己是假冒,就不敢轻举妄动。 “这里是汗王宫,你竟敢如此狂妄。”牙骨山塔怒道:“你们唐人只有一张嘴,真打起来,狗屁不是。” “狗屁骂谁?”秦逍脸色一沉。 牙骨山塔自然不会畏惧秦逍,冷笑道:“狗屁骂你!” 秦逍哈哈一笑,道:“原来是狗屁在骂我,狗屁难道是你的小名?” 此言一出,众人先都是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胖鱼和宁志峰率先大笑起来,二人有意声援秦逍,笑声自然也是很为夸张,便是唐蓉嘴角也是划过一抹笑意。 兀陀官员自然不敢笑出声,有人勉强憋住。 牙骨山塔想不到秦逍会给他设套子,更是恼怒,指着秦逍向其他兀陀官员道:“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唐国人,狡猾多端,只会嘴上的功夫。”冷笑道:“当年咱们 杀进关内,唐人抱头鼠窜,都是懦夫,没有一个勇士,哈哈哈,你们可还记得,那些唐人瞧见我们的马刀,魂飞魄散,跪在地上乞求饶命,一刀砍过去,脑袋飞起来,嘴里还在求饶,哈哈哈.....!” 此言一出,便有数名兀陀官员大笑起来,但有半数人却并没有附和,甚至有人皱起眉头。 “大叶护,今日宴会,说这些似乎并不妥当。”一直没吭声的薛祁路忽然开口道:“汗王多年心血,就是要和唐国和睦相处,这些年来,也因此让我白狼部安居乐业。当年之事,何必再提及?” 薛祁路虽然只是个俟斤,但显然很有威望,即使是牙骨山塔,也不好直接与薛祁路顶撞,只是冷冷一笑。 牙骨山塔出言不逊,宇文承朝等人自然也是有些恼火,却还是强自忍住,并无发作。 秦逍倒还想嘲讽几句,听到宇文承朝轻轻咳嗽一声,也便不好多言。 忽听得有人大声道:“汗王到!” 在场众人除了白掌柜起身不便,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白狼王大踏步走进来,笑道:“都坐下,今夜设宴款待唐国来的贵客,不醉不归。”到了主座,一屁股坐了下去。 兀陀官员都是弯身横臂行礼,宇文承朝等人却是拱手。 西夜王子和那名西夜老者也起身,双手交叉贴在胸口,深深鞠躬,显得十分敬畏。 “大公子,不用如此客气。”白狼王笑道:“快请坐!” 秦逍见白狼王气色颇好,心知大局已定,白狼王心情愉快。 众人正要坐下,忽听牙骨山塔沉声道:“汗王,请求你降罪两个失礼的奴仆!” 白狼王一怔,还没说话,牙骨山塔已经抬手指向西夜王子二人,沉声道:“他们没有跪下,对汗王毫无敬意,定要严惩。” “不错。”叶赫居也立刻道:“汗王,宇文大公子和他的手下确实是我们的贵客,而且汗王给了他们下刀礼,那也算是咱们白狼部的朋友。可是西夜小国,已经向我汗国称臣,他们就是我汗国的奴仆,奴仆见到主人,哪有不跪之礼?” “汗王,今日西夜国不跪,传出去之后,必然损伤我兀陀汗国的威严。”又有人道:“其他西域小国到时候还以为汗国没有规矩,这两人绝不能轻饶。” 西夜王子微微变色,立刻解释道:“汗王,我们已经献上西夜国最真挚最恭敬的礼仪,绝不敢有不敬之心,求汗王明察!” “这里是兀陀,不是西夜。”牙骨山塔冷笑着,有意无意瞥了秦逍一眼:“你们的礼仪,在汗国狗屁不是。”指着地面:“还不赶紧跪下,恳求汗王的宽恕!” 他与秦逍言辞争执,落了下风,当着众人之面被秦逍嘲讽,心中恼怒至极,但也知道宇文承朝一行人是白狼王的贵客,而且秦逍到底是不是小火神,一时还不能确定,倒也不敢直接与宇文承朝一行人冲突。 只是肚子里这团邪火必须要发作。 西夜王子正好成了现成的靶子。 第二一三章 骨气 白狼王看了西夜王子一眼,并无说话。 秦逍心中知道,西夜王子还真是因为自己而受到了连累。 这西夜王子人畜无害,自始至终恭恭敬敬。 毕竟是西域小国,兀陀之前西进,连灭数国,西域诸国人心惶惶,对兀陀汗国视若虎狼,西夜国当然知道得罪兀陀的后果。 西夜王子脸色微有些为难,却见那西夜老者上前一步,大声道:“汗王,王子此行,先到了王庭,拜见了天可汗,此后辗转其他各部,最终来到了汗王这里。我们抵达白狼城已经有十日,知道汗王正在休养身体,不敢离开,一直等候。今夜蒙汗王召见,很是欢喜,前来赴宴。王子向汗王行了最诚挚的礼仪,在我西夜国,只有向国君才会施以此理,所以我们并无失礼之处。” “你耳朵聋了?”牙骨山塔冷声道:“这里不是西夜,你没听见?” 老者沉声道:“这里是兀陀,可我们是西夜使者。两国邦交,致以本国最高的礼仪,素来如此。” “邦交?”有人笑道:“你们西夜尘埃一样的小国,有什么资格与汗国邦交?” 老者笑道:“西夜确实是小国,却也有自己的国君,也有自己的都城,并非亡国,当然可以与天下所有的国家邦交。” “你若还敢狂言,西夜总要亡国的。”有人厉声道。 老者道:“到了那时,西夜虽然小国寡民,却也不会任由他国践踏。” “穆扎德,住口。”西夜王子沉声道。 白狼王却饶有兴趣,摸着胡须问道:“他是谁?” “汗王,这是我西夜的大将军穆扎德。”西夜王子忙道。 白狼王含笑道:“你们这位大将军还真是有些胆识。” “西夜全国也不过数千兵马。”牙骨山塔笑道:“什么大将军,在我兀陀,连个千夫长也是比不上,哈哈哈.....!” 方才牙骨山塔与秦逍争执,半数兀陀官员并没有附和他,但此刻众人全都大笑起来,骨子里对西夜充满了不屑和轻蔑。 西夜王子脸色颇有些尴尬,穆扎德却是微抬头,大声道:“汗王,西夜是小国,却同样也有小国的尊严。我们的膝盖,连国君也不会让我们跪下,只有真神能够让我们跪下自己的双膝。” “今日你若不跪,就砍了你的双腿,看你如何跪拜真神。”牙骨山塔冷声道。 穆扎德笑道:“你们可以砍下我的双腿,但让我跪下,绝不可能。”虽然面带笑容,但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对穆扎德倒是有几分钦佩。 西夜与兀陀国力悬殊,而且现在还是在兀陀的土地上,生死都在兀陀人的手上,若是与兀陀人针锋相对,甚至可能因此而给国家带来灾祸。 但是屈膝跪下,西夜的尊严自然也就荡然无存。 秦逍相信大多数人遇到穆扎德这种情况,迫于无奈只能跪下,像穆扎德这样立而不跪的硬汉,总是不会太多。 牙骨山塔从席间走出来,缓步走向穆扎德,白狼王只是摸着自己的胡须,冷眼旁观,并不吭声。 “跪下,还是砍掉双腿,你 自己再想想。”牙骨山塔站在穆扎德面前,宛若猫戏老鼠。 穆扎德仰起脖子,摇头道:“不跪!” 西夜王子急道:“汗王,穆扎德性情就像石头一样,还请饶恕。”上前一步,便要跪下,穆扎德却已经厉声道:“王子,你若屈膝,便不是西夜王的子孙,穆扎德也不再效忠于你。” 西夜王子一怔,皱起眉头。 “今日王子跪不跪已经不重要。”牙骨山塔怒道:“你却非要跪下不可。” 穆扎德冷声道:“我已经给了你答案,你要看我双腿,尽管拿去。” 牙骨山塔方才在秦逍那里讨了没趣,此时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区区小国使者顶撞,怒火丛生,竟是提起拳头,照着穆扎德面孔一拳打了过去。 秦逍和宇文承朝等人都是变了颜色。 西夜虽然是小国,但毕竟也是一国,穆扎德是西夜大将军,牙骨山塔竟然当众出手,当真是粗野至极。 兀陀官员们倒是面不改色,显然对这样的情景习以为常。 牙骨山塔拳头又凶又狠,眼见便要打在穆扎德脸上,穆扎德却已经侧身闪过,也握起拳头,似乎要打向牙骨山塔,但终究是没有出手。 牙骨山塔一拳打空,更是恼怒,“呛”的一声,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小弯刀。 兀陀人以能骑善射为荣耀,而贵族佩刀更是理所当然,牙骨山塔这样配在身上的小弯刀,通常只是用来炫耀身份,并不用来搏杀,而佩刀进入汗王宫,在兀陀人眼里也并非什么大事。 只是牙骨山塔今日心情不好,一拳打空,竟是直接抽刀出来。 秦逍见到那些兀陀官员不以为意,甚至薛祁路也很是淡定,心中顿时明白,这种场景,对兀陀人来说已经是见怪不怪。 兀陀汗国是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西域诸国都是仰兀陀汗国的鼻息,在兀陀连灭数国之后,西域诸国俱都向兀陀汗国称臣,向汗国进贡,尊兀陀汗王为天可汗。 西域诸国进贡之时,不但要拜见天可汗,也要备上厚礼,向兀陀其他七部汗王进献。 兀陀人崇尚强者为尊,在他们眼中,臣服的西域诸国,宛若蝼蚁,使者也是随意践踏。 牙骨山塔拔刀出来,穆扎德脸色微变。 他坚持不下跪,只因为他已经向白狼王行了西夜国最高的礼仪,即使说出去,那也是道理在先。 但自己若是与兀陀叶护动手,甚至伤到牙骨山塔,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牙骨山塔挥舞小弯刀,凶悍异常,穆扎德赤手空拳,更不敢还手,连连后退,一名兀陀官员悄无声息地丢出一块果皮在穆扎德身后,西夜王子看得清楚,正要出声提醒,穆扎德却已经踩在果皮上,脚下一滑,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牙骨山塔凶性已起,小弯刀对着穆扎德一只膝盖已经砍了下去。 这弯刀虽然不是战场上使用的马刀,却更是锋利,这一刀下去,穆扎德一条腿必断无疑。 西夜王子大惊失色,便在此时,一只酒碗横里飞出来,直向牙骨山塔脸颊打过去,牙骨山塔瞥见有东西打过来,心下一凛,本来砍下去的弯刀朝着那酒 碗挥过去,一声脆响,弯刀看中酒碗,酒碗顿时碎裂。 穆扎德趁机一滚,躲了开去。 牙骨山塔不顾穆扎德,扭头望过去,正瞧见秦逍,而秦逍面前的酒碗果然不见。 “是你?”牙骨山塔厉声道。 秦逍点点头:“是我!” 穆扎德危在旦夕,秦逍一来觉得算是自己牵累了穆扎德,二来也是钦佩穆扎德的硬气,最为紧要的是看不惯牙骨山塔仗势欺人,断然出手。 他心中实在奇怪,牙骨山塔性情暴躁,凶狠跋扈,这样的人怎能坐上叶护的位置? 比起薛祁路,牙骨山塔为人实在是相差太远。 宇文承朝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含笑道:“大叶护,今晚的酒宴,是汗王之恩,大家在一起吃肉喝酒,实在不宜大动干戈。”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王逍出手,只是为了不让酒宴出现鲜血,还请汗王多多海涵。” 白狼王笑道:“大公子,大叶护性情耿直,你们也不要见怪。”看向牙骨山塔,沉声道:“还不退下!” 牙骨山塔却是单膝跪下,向白狼王道:“汗王,我请求与王逍较量一番。”瞥了秦逍一眼:“穆扎德在汗王酒宴上无礼,我本想惩处他,却被王逍阻拦,让我很没有面子,如果无法找回颜面,我宁可去死!” 秦逍心想你要死就去死,与我何干。 “如果他要是败了,必须立刻给我下跪,请求我的原谅。”牙骨山塔脸色冷厉。 秦逍冷笑,看来这家伙今天是非要有人下跪不可,不等白狼王说话,已经道:“你是兀陀叶护,我只是大公子身边的随从,山塔叶护,你和我一战,会不会觉得没面子?” “你今天侮辱了我,我必须自己找回来。”牙骨山塔冷声道。 “你胜了,我向你下跪,如果我胜了,那该如何?”秦逍含笑问道。 牙骨山塔笑道:“你若胜了,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出来。” “这样吧,你不是兀思鲁吗?你若输了,将你兀思鲁的称号丢掉,从今以后,再也没资格自称兀思鲁。”秦逍缓缓道:“还有,你也要跪下为你的无礼请求宽恕,当然,不必向我乞求。”指了指穆扎德:“向这位西夜国的大将军谢罪,你可答应?” 牙骨山塔根本不犹豫,很痛快道:“就这样!” 宇文承朝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话。 秦逍这才起身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我便与山塔叶护表演一个节目,为大家助兴!” 白狼王云淡风轻,含笑道:“你是我们的朋友,切磋一下,不要伤了和气。” 秦逍心想白狼王终究也是一个要面子的人,牙骨山塔是他的部下,这家伙丢了面子,白狼王面上也不好看,方才牙骨山塔逼迫穆扎德下跪,白狼王并没有阻止,可见白狼王对西域小国也是从骨子里蔑视。 兀陀八部从漠西草原流落到昆仑关外,不到百年,就已经打下大大的江山,成为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这多少也让兀陀人心存傲慢,白狼王也是难以避免。 第二一四章 赐酒 牙骨山塔见秦逍同意比斗,心下欢喜。 唐人的身形普遍比兀陀人单薄,秦逍年纪轻轻,而且偏瘦,牙骨山塔自然是瞧不上,上前一步,拍拍胸口,冲着秦逍笑道:“你既然是汗王的贵客,我便让你一次。你来,先朝我这里打一拳。” 牙骨山塔连续三年夺得兀思鲁的称号,力大如牛,身体强健,自然不可能将秦逍放在眼中。 他先前与秦逍斗嘴,落於下风,一口怒气撒向了西夜王子和穆扎德。 孰知道那穆扎德也不是一个容易屈服的硬茬子,这让牙骨山塔脸上更是无光。 此刻有机会与秦逍单打独斗,牙骨山塔心下兴奋不已,只要能够打倒秦逍,让他当众向自己跪下,自己方才丢失的颜面立时便都找回来。 牙骨山塔并不怀疑自己能够将秦逍打得满地找牙。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好歹是叶护,而且还有兀思鲁的称号,与秦逍这样一个年轻人单打独斗,就算是胜了,也难免会有人觉得自己倚强凌弱。 他故意让秦逍先出手,也是让众人觉得自己让了三分。 秦逍走到牙骨山塔面前,个头也只到牙骨山塔肩头,大部分兀陀官员自然是向着牙骨山塔,亦觉得作为白狼部的兀思鲁,牙骨山塔要出手,用不了三两下,自然就能收拾了秦逍。 兀陀官员不知秦逍的底细,但宇文承朝一行人自然是一清二楚。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唇角都泛起一抹浅笑。 秦逍在白虎营,是第一个搬起镇虎石的角色,其力量之大,与他单薄的身体完全不符。 两人知道牙骨山塔轻视秦逍,心下都是冷笑,暗想秦逍若是全力出拳,只怕虎豹也难以抵挡,牙骨山塔傲慢自大,竟然让秦逍先打他一拳,这一拳下去,牙骨山塔恐怕就要倒地不起。 秦逍看了看牙骨山塔胸口,叹道:“山塔叶护是要让我一拳吗?” “不错。”牙骨山塔大声道:“我们兀陀勇士,若是遇到虚弱的敌人,都会让一让。” 秦逍笑道:“入乡随俗,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猛地冲上去,一拳打出,胖鱼等人都是屏住呼吸,心想打倒牙骨山塔也就罢了,可千万莫要一拳将牙骨山塔打死,真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死了一名叶护,定然要惹大麻烦。 “砰!” 牙骨山塔不躲不闪,硬生生地接了秦逍一拳。 但胖鱼等人猜想牙骨山塔轰然倒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牙骨山塔宛若铁塔一般,安然无恙,倒是秦逍退了两步,甩着手,惊叹道:“山塔叶护身体像石头一样,实在钦佩。” 叶赫居等人见秦逍一拳没有伤及牙骨山塔分毫,反倒是打的自己手疼,顿时都大笑起来。 胖鱼和宁志峰都显出诧异之色,暗想牙骨山塔当真如此厉害,竟然能抵住秦逍一拳? 宇文承朝倒是十分淡定。 “该我了!”大笑声中,牙骨山塔已经握起拳头,对着秦逍的脸一拳打了过去,没有任何花哨,干 脆而直接。 这一拳虎虎生风,秦逍竟然没有闪躲,反倒是冲上前,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探手抓住牙骨山塔的手腕,身体没停,与牙骨山塔擦身而过,牙骨山塔一条手臂生生被秦逍带过去,反扭到背后,许多人还没有看清楚,秦逍两手握住牙骨山塔的手臂,在牙骨山塔背后转过身,只听到“咔嚓”一声,众人清晰听到脱骨之声,牙骨山塔发出一声惨叫,秦逍一脚已经踩在牙骨山塔的后膝弯,牙骨山塔脚下一拐,一条腿已经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兀陀官员们嘲笑秦逍那一拳的笑声还没有停止,牙骨山塔几乎是在一招之内就被秦逍制服。 笑声戛然而止,在场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不单是那些兀陀人,便是白掌柜也显出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料到秦逍竟然能在一招之内便制服牙骨山塔。 牙骨山塔欲要挣扎,可是手臂已经脱骨,一条腿的后膝弯被秦逍死死踩着,越是动作,便越是疼痛。 “果然是唐国勇士!”白狼王的笑声打破了平静。 秦逍闻言,这才松手,转身向白狼王拱手道:“汗王见笑了!”见到牙骨山塔手臂垂着,上前去,抓住他手臂,一推一扯,已经将他的肩骨接上。 这倒不是秦逍练武所学,他在甲字监中,跟着一名郎中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其中卸骨接骨之术也在其中。 牙骨山塔活动了一下手臂,这才看向秦逍,目露凶光,一脸恼怒,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但肩骨被秦逍所卸,而且还身不由己跪在地上,胜负已分。 “我输了!”牙骨山塔倒是很干脆认输:“自今而后,兀思鲁的称呼与我无关。”忿忿要回到自己的位子,秦逍淡淡道:“且慢!” “还想怎样?” 秦逍冷冷道:“山塔叶护似乎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你答应过,我若胜了,你不但要摘下兀思鲁的称号,还要向穆扎德下跪谢罪,莫非你不记得了?”抬手道:“在座的人都听见了,你若违背自己的承诺,我也没办法。” 兀陀官员们都皱起眉头。 虽然牙骨山塔有言在先,兀陀官员也都听的清楚,但没有人当回事,谁也不会想到牙骨山塔会败在秦逍手中。 现在牙骨山塔不但败了,而且是在一招之内便败了,他本想找回面子,这下反倒是丢尽颜面,不但兀思鲁的称号摘下,还要向穆扎德下跪请罪。 穆扎德在西夜是大将军,可是在兀陀人眼中,和奴隶无疑,甚至比不得兀陀一介平民。 眼下身为白狼部叶护的牙骨山塔竟然要向西夜来使跪下,传扬出去,不但是牙骨山塔毕生之耻,更是白狼部的耻辱。 但兀陀人对信用看的极重,许下的承诺,那定然是遵守,否则必将遭受所有人的唾弃。 有人心下暗暗责怪牙骨山塔。 如果不是牙骨山塔欺人太甚,先前逼迫穆扎德下跪行礼,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本想欺辱西夜人,现在倒好,让兀陀人骑虎难下。 白狼王脸色也有些不好看,牙骨山塔毕竟是白狼部族的人,下跪之后,不只是牙骨山塔的耻辱,更是汗王的耻辱。 牙骨山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秦逍瞥见白狼王脸色,知道白狼王的心思,他有心要教训牙骨山塔一番,却并不想与白狼王关系闹僵,笑道:“山塔叶护不想谢罪?除非穆扎德大将军同意,否则.....!” 西夜王子倒也机灵,立刻道:“不必不必,汗王,叶护,都是小小误会,哪里用得着请罪。”看向穆扎德,使了眼色。 穆扎德自然也知道,如果真的逼迫牙骨山塔下跪,那就真的与兀陀人结下了死仇,他今日强硬,目的只是不想受兀陀人羞辱,却也不想与兀陀人结仇,沉声道:“只要不让我们下跪,我们已经心满意足,自然不会让叶护下跪请罪。” 牙骨山塔这才松了口气,狠狠看了秦逍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座中。 秦逍和穆扎德也都回到自己座上。 “王逍勇武过人,本汗很是欣赏。”白狼王拿起自己的牛角制成的酒杯:“本汗赐酒一杯!” 今日酒宴上,众人都是以铜碗饮酒,只有白狼王使用牛角杯,这自然也是彰显身份。 秦逍站起身,白狼王身后一名侍女已经上前,从白狼王手中接过酒杯,向秦逍这边送过来,哈尼孜立刻起身,迎上前去,从侍女手中接过了酒杯,转身呈给秦逍。 秦逍向白狼王深深一礼:“谢汗王!”接过牛角杯,一饮而尽,这才将杯子交给哈尼孜,哈尼孜很小心地拿着酒杯,送还给那名侍女,那名侍女这才将酒杯送还给白狼王。 “西夜国虽不大,却又穆扎德这样的勇士,本汗刮目相看。”白狼王令人又将牛角杯倒满:“本汗欣赏你的勇敢,也赐酒一杯!” 侍女将牛角杯送过去,穆扎德忙走出来,亲自接过了酒杯,恭敬道:“感谢汗王赐酒,愿真神赐福汗王!”也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白狼王笑道:“今夜有唐国的贵客,也有西夜的贵客,正是痛饮之时。”看了宇文承朝一眼,道:“本汗多年前就开始建造唐人市,却因为误会,让唐人市付之一炬,贸易也因此受到影响。不过本汗在这里承诺,唐人市很快就会重新建造,让贸易继续兴盛起来,而且本汗还会减轻商税,更愿意与唐国和西夜交好。”端起斟满酒的牛角杯,举起道:“为我们的贸易和友好,干杯!” 唐人市被烧,乞伏善篡位,白狼王回归,这其中许多隐情大多人都是不知。 乞伏善和焦利叶护的尸首被带回,对外的说法,白狼王在外狩猎,乞伏善前去迎接,却不慎与焦利一起被野狼咬死,这样的理由,是个人都不会相信,但谁都不敢深究背后真正的缘故。 白狼王要重建唐人市,其实对大多数的兀陀官员来说,也是利益相关,倒是希望贸易继续兴盛。 白狼王举杯,众人也都举起酒碗,齐声道:“为贸易和友好,干杯!” 第二一五章 夜会 夜宴算不得宾主皆欢,牙骨山塔堂堂兀陀叶护,竟然被唐国一个年轻人一招制服,可说是颜面尽失。 是以这场夜宴,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宴会散过,众人出了汗王宫,秦逍正要上马车,西夜大将军穆扎德却是快步过来,向秦逍行了一礼,道:“今夜多谢你出手相救,穆扎德感激于心。” 秦逍对这硬汉倒是颇为欣赏,笑道:“大将军客气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们明日就会出发回国。”穆扎德道:“你若有机会前往西夜,必当报答。” 秦逍道:“你若是有机会去大唐,大唐也必会热情款待。” 穆扎德看了汗王宫一眼,轻叹道:“西域许多国家确实希望能和大唐互通往来。兀陀汗国控制道路前,其实我们已经有了交流,不过现在要去大唐,已经十分困难。” 秦逍知道兀陀不但是大唐的敌手,更是被西域诸国视如洪水猛兽。 兀陀汗国的疆域,正好在大唐与西域之间,被兀陀汗国威逼利诱的西域诸国,已经和大唐断了多年的往来,深受兀陀之苦。 秦逍寻思如果有朝一日大唐集结重兵自东方对兀陀发起攻势,而西域诸国能够齐心协力,联兵自西攻打,两面夹击之下,兀陀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不过这样的情景也只能想想。 西域诸国虽然都受到兀陀汗国的欺凌,却依旧互相争斗,想要将数十个国家联合在一起,比登天还难。 辞别之后,众人回到礼宾院。 天色已晚,宇文承朝让众人早些歇息,各自回院。 秦逍并没有忘记唐蓉和自己的约定,只是唐蓉此后白掌柜回去,自始至终也没有和秦逍说一句话,倒是哈尼孜要陪着秦逍过去伺候更衣,被秦逍婉言拒绝。 他知道哈尼孜对自己心存感激,若是夜里留在自己身边,孤男寡女说不定就要出什么事儿。 他并不希望因为自己对哈尼孜的恩惠,便对她有所要求,最要紧的是,如果哈尼孜到时候不离开,唐蓉也就没机会进自己的院子。 他多年的疑团,还要靠唐蓉帮忙解惑,劝说了哈尼孜回去之后,自己回到院里,想到唐蓉要过来,只是将院门虚掩着,并没有关上。 回到屋里,靠在椅子上坐下,浑身放松。 他知道今夜在宴会上,白狼王当众说要重建唐人市,实际上就是给了宇文承朝一个答案。 宇文承朝出手帮助白狼王,自然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无非是为了西陵的利益。 西陵在这边的利益,商贸实际上只是表面的东西,最要紧的是商贸之下白狼王的立场。 只要贸易不断,白狼王就绝不可能支持纳律生哥东进的计划,如此西陵也就不会受到兀陀人的进攻,西陵门阀的处境也就会十分安全。 白狼王今晚当众宣布要重建唐人市,也便是承诺不会支持纳律生哥,这对宇文承朝来说,当然是最想要的答案。 白掌柜死里逃生,白狼王夺回大权,而且宣布重建唐人市,宇文承朝此行的目的也就达成。 他知道大事既定,宇文承朝自然不会在这边多留,这两天应该就会动身返回西陵。 至若此行白掌柜是否跟随一同回西陵,以后宇文家会让人继续坐镇西陵,秦逍倒不是特别关心。 他心中倒是对那两封密函很感兴趣。 宇文承朝看信时候的表情,证明那两封密函确实非同小可,只是秦逍实在猜不出究竟是谁所写,更猜不到密函里究竟是什么内容。 宇文承朝没有透露丝毫口风,显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关于密函的讯息。 听到“嘎”的响声传来,秦逍正要起身,想了想还是屁股没动,他院门虚掩着,房门也没有关,此时过来的,自然是唐蓉。 唐蓉进了屋内,屋里点着一盏孤灯,灯火之下,唐蓉依然是娇美动人,不过神色却有些凝重,见秦逍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走过去,在秦逍对面的椅子坐了下去。 秦逍见唐蓉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吭声,忽然觉得气氛很有些尴尬。 若是以前,能和唐蓉半夜三更共处一室,秦逍自然是求之不得,但此刻秦逍却觉得心情淡定,没有太大的起伏。 “怎么不说话?”唐蓉看了秦逍一眼,轻叹道。 秦逍看着唐蓉,淡淡笑道:“是你要晚上来找我,不是我去找你,是你有话要和我说,不是我和你有话说。” 唐蓉微蹙秀眉,道:“你说话怎么这般古怪?” “你要我如何说话?”秦逍含笑道。 秦逍几次救唐蓉于危难之时,对她也算真情实意,但如今知道这美人姐姐一直对自己存有戒心,甚至欺骗自己,这让秦逍内心很是不舒服。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骗你?”唐蓉幽幽道:“那晚我虽然没有到人事不知的地步,但却是昏昏沉沉,有些依稀记得,有些确实不知道。” 秦逍知道他是说山洞那晚,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唐蓉终于问道。 秦逍凝视唐蓉,轻声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若能回答我,我也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什么问题?” 秦逍一字一句问道:“今年会不会下雪?” 唐蓉娇躯一震。 “雪是什么颜色?”秦逍缓缓道:“三两雪能不能泡一壶茶?” 唐蓉嘴唇微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这是你先前问我的问题,自然不会不知道。”秦逍道:“我知道三个问题,我今天的答案全都错了,那你告诉我,这三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答对了三个答案,又代表什么?” 唐蓉秀眉紧蹙,微一沉吟,才道:“我以为你是我想的那个人,但事实上你应该不是。” “哪个人?” “如果你真的一无所知,这不是坏事。”唐蓉叹道:“你要知道,知道的越多,麻烦就会越多。” 秦逍淡淡笑道:“蓉姐姐,莫要总是用这几句话应付我。我这人很简单,想知道的事情,管他有什么麻烦,都会刨根问底。”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唐蓉眼睛问道:“这三个问题的答案,白掌柜是否知道?” 唐蓉虽然竭力让自己显得十分镇定,但眸中却还是划过一丝惊乱。 秦逍在甲字监练的就是察言观色的本事,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被秦逍准确地看破,轻轻一笑,道:“我明白了,蓉姐姐费尽苦心,成为白掌柜的义女,只是白掌柜身边的.....怎么说呢,难听一点就是卧底奸细,好听一点,就是眼线。” “你.....!”唐蓉花容失色:“你莫要胡说。” “如果你觉得我是在胡说,现在我们就可以去见白掌柜,问一问白掌柜这三个问题的答案。”秦逍难得见到唐蓉如此惊慌,淡淡笑道:“我敢去,蓉姐姐肯定是不敢的。”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盯着秦逍,眸中带着一丝寒意。 秦逍看在眼里,冷笑道:“你想杀人灭口?你自问是我的对手?” “杀人灭口?”唐蓉苦笑道:“你想多了,你是否觉得我是个蛇蝎之心的女人?” 秦逍也是叹道:“我是害怕你真是那样的女人,否则我还真是瞎了眼。” “你说的不错,我在义父身边,确实是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唐蓉低声道:“西陵门阀在兀陀埋下耳目,特别是兀陀之乱后,花费了许多的人力和物力,在兀陀许多地方都安插了钉子,而这一切都是由义父操纵,他在兀陀精心构筑了一张大网,我被安排接近他,就是要对这一切了若指掌。” 秦逍微微点头:“这就对了。”顿了顿,才道:“白掌柜控制着分布在兀陀的耳目,你的目的,应该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从他手里接过这张网的控制权,又或者说,至少将这张网弄得清清楚楚。” “西陵门阀对兀陀人心存畏惧。”唐蓉道:“兀陀之乱后,西陵门阀唯恐兀陀人卷土重来,不但在西陵埋下眼线,而且暗地里收买了不少兀陀的贵族,所花费的钱财,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你自然不知,西陵门阀每年用来贿赂兀陀贵族的银子,足以养出一支上万人的骑兵。” 骑兵最耗银子,万人骑兵每年所耗费的钱财,当然是天文数字。 “你以为只凭白狼王一人,能够阻拦纳律生哥东进?”唐蓉肃然道:“那些被西陵门阀收买的兀陀贵族,许多都是身居要职,分布在兀陀八部之中,甚至有纳律生哥身边的人也被收买,这些人每年都能从西陵门阀手中得到大笔的钱财,拿人钱财为人办事,他们自然会阻止纳律生哥东进。”顿了顿,看着秦逍问道:“唐人市贸易繁华,是大唐和西域商贾贸易重地,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奇怪?” “按照常理,贸易应该在王庭木刺拉城一带更为繁荣。”唐蓉道:“可是唐国的商贾,到了白狼部的地面,就很少继续往西边去,都聚集在这边,西域胡商只能向这边来,也正因如此,白狼部这边的贸易络绎不绝,白狼王才建了唐人市。” 秦逍猛地明白过来:“你是说,这也是收买白狼王的招术?” “不错。”唐蓉微点螓首:“白狼王喜欢钱财,西陵门阀自然一清二楚。贸易恢复之前,西陵门阀就暗中与白狼王达成协议,唐国的商贾进入兀陀之后,只留在白狼部的地盘上做生意,不可继续往西边去,而白狼王要建造唐人市,为商贾们提供贸易的市集,建造唐人市耗费的银钱,全都是西陵门阀暗中送过来。白狼王获利最丰,自然会成为阻止兀陀东进的头马。” 第二一六章 身不由己 秦逍知道白狼王在唐人市获益甚丰,却没有想到唐人市竟然是西陵门阀出资所建。 “虽说西陵门阀是以贿赂的方式收买兀陀官员,让兀陀贵族中有不少人反对东进,但实际上这笔贿赂可以称得上是西陵门阀每年向兀陀缴纳的赋税。”唐蓉冷笑道:“只是这些赋税,纳律生哥却没得到分毫,不过纳律生哥要的是西陵土地,对这点银子还没有放在眼里。” 秦逍知道唐蓉所说的不无道理。 能让白狼王这样的兀陀汗王和诸多兀陀贵族反对东进,所耗费的银两当然是恐怖的数目。 “你生在西陵,自然知道,西陵的赋税甲天下。”唐蓉道:“西陵虽然比兀陀汗国大部分地方富庶,但比起大唐诸多地方,却是贫瘠的很。仅扬州一地,比西陵富庶十倍不止,可是扬州赋税,也仅仅是西陵的两倍。西陵百姓多年来承受着诸多名目的苛捐杂税,这些银子,除了被西陵门阀用来挥霍,近半数被西陵门阀用来收买兀陀人,你说这与西陵向兀陀缴纳赋税有何区别?” 秦逍叹道:“兀陀之乱后,西陵门阀向朝廷除了进献战马,并无一两银子上缴国库。” “不错。”唐蓉点头道:“朝廷兑现了承诺,从西陵撤兵,让西陵落入西陵三大门阀之手。三大门阀名义上是大唐的臣子,但真正得到实惠的却是兀陀人。” “用银子收买兀陀人,那就是向兀陀人缴纳保护费。”秦逍叹道:“兀陀贵族们借助西陵门阀的手,吸取西陵百姓的血液,长此以往,西陵虚弱不堪,不攻自溃。” 唐蓉轻叹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照你所说,贿赂兀陀贵族,都是白掌柜负责?” 唐蓉微点螓首:“此事从一开始,就是由白掌柜掌控。西陵门阀当然也不会白白花银子,他们要收买兀陀人,自然要查清楚那些人值得花银子。白掌柜手底下的耳目,有一批就是专门负责调查兀陀贵族的情报,将那些可以收买的兀陀贵族列入名单,而后估算出他们的价值,再送上相等价值的贿赂,如此白掌柜手中就有了一份收买过的贵族名单,这些人那了西陵门阀的银子,也就成了白掌柜在兀陀的人脉。” 秦逍叹道:“花费如此重金,白掌柜连自己都保不住,被拘押下狱,差点丢了性命,看来所谓的人脉,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强大。” “西陵门阀虽然收买了不少人,但大部分兀陀贵族却还是与纳律生哥一般的心思,想要吞下西陵。”唐蓉道:“兀陀主战的力量更为强大,乞伏善便是其中之一。这次乞伏善突然发难,白掌柜并没有想到,猝不及备,才会出现那样严峻的局面。” “你潜伏在白掌柜身边,是为了拿到名单?”秦逍问道:“就算拿到名单,对你们又有什么用处?” 唐蓉想了一下,才道:“拿到名单不是目的,我们最终的目的,是取代白掌柜,手握名单,如此便可以胁迫不少兀陀贵族为我们所用。” “有了名单,就可以胁迫他们?”秦逍淡淡笑道:“兀陀贵族就那般容易被控制 ?” “当然不容易。”唐蓉道:“我们不但要名单,而且还要找到确凿的行贿证据,只要抓住了证据,即使不能控制所有被收买的兀陀贵族,但至少半数却可以成为我们的工具。” “此话怎讲?” “你莫忘记,纳律生哥野心勃勃,一心要东进,对白狼王这类主和派一直视若眼中钉肉中刺。”唐蓉道:“纳律生哥也很想对白狼王这伙人动手,但这些人中,有不少实力雄厚,就如白狼王,所辖诸多部族,有百万之众,又有上万精锐铁骑,白狼王在所辖部族心中威望极高,如果纳律生哥强行对白狼王动手,必定会引起兀陀内乱,一旦兀陀八部之间出现决裂,互相消耗,再想东进侵唐,那就是痴人说梦。” 秦逍道:“所以他才会利用乞伏善夺取汗位,如此方能控制白狼部。” “可是如果纳律生哥拿到兀陀贵族受贿的证据,那么他就可以将证据公之于众,让兀陀人都知道那帮反对东进的贵族是受了西陵门阀的收买。”唐蓉缓缓道:“那时候纳律生哥再动手,这帮被收买的兀陀贵族便不会有人支持他们,只能成为刀下鬼。” 秦逍笑道:“所以这些兀陀贵族害怕被纳律生哥得到证据,只能屈服于你们?” “不错。”唐蓉道:“所以搜集他们受贿的证据,得到名单,就可以控制其中部分人。” 秦逍恍然大悟:“你担心白掌柜的生死,竭力要将他救出来,自然不是真的在乎他的死活,而是你们还没有从他手中拿到名单,更没有搜集到行贿证据,白掌柜如果死了,名单和证据你们更不可能得到,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就白费。”凝视着唐蓉,苦笑道:“你为了达到目的,跟在白掌柜身边十几年,不显山不漏水,甚至成为他的义女,还真是不容易。” “要挽救西陵苍生,无论多大的代价都值得。”唐蓉神情肃然:“所以你是否还要将我的事情告知白掌柜?” 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白掌柜可曾怀疑过你?” “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唐蓉轻声道:“所以这么多年来,我首要的任务,便是要取信于他,事实上他对我已经有了信任,否则这次突发事件中,就不会将白狼王交给我。” “你已经取得了白掌柜信任,如今白掌柜双腿被废,很可能会离开兀陀。”秦逍缓缓道:“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你是他的义女,跟随他多年,他离开之后,即使不会将手中掌握的一切丢交给你,你也有机会趁其他人过来交接之际,获取到你想要的一些东西。” 唐蓉淡淡笑道:“确实是个好机会。” “那么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又到底是什么人?”秦逍直视唐蓉眼眸:“到底是什么人指使你潜伏在白掌柜身边?你身患寒疾,又是什么缘故?” 唐蓉蹙起秀眉,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叹道:“今日你寒疾突然发作,可说是凶险至极,当时幸好是我在你身边,如果你是在白掌柜身边发作,他一眼就能看出问题,你多年的辛苦 ,也就瞬间付诸东流。” “是。”唐蓉心有余悸:“幸亏是你,否则后果确实不堪设想。” 秦逍道:“但这种事情由不得你控制。寒疾突如其来,你自己无法掌控,这一次躲过,下一次很可能就在他眼前发作。这么多年来,你运气就那么好,没有在他面前发做一次?” “都是因为那场变故。”唐蓉轻叹道:“我体内寒疾,每个月都要按时服用药物,一月一次,服用药物之后,就可以保证一个月之内一切如常,寒疾不会发作。” “什么药物?”秦逍立刻问道:“和我的药丸一样?” 唐蓉摇头道:“不是。”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秦逍道:“蓉姐姐,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现在的情势,我比你占据主动。我是个追根问底的人,你告诉我实情,然后说服我守口如瓶,我或许还能帮你,如果到这时候你要对我隐瞒,我说不准什么时候嘴巴一冒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会漏出去。” 唐蓉咬牙恨声道:“你在威胁我?” “关键是我真的可以威胁到你。”秦逍耸耸肩:“你对我以诚相待,我也许还能像之前一样,尽力保护你。” 唐蓉被秦逍握住把柄,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她自然清楚,秦逍如果将真相告知白掌柜,自己的生死倒也没什么,可是苦心经营的计划,也就前功尽弃。 “服用的也是药丸,但和你的药丸不同。”唐蓉道:“在这次变故之前,我一直又和一个人联络。那人在唐人市有一家胭脂水粉店,我每个月都会去一趟.....!” “胭脂水粉店?”秦逍笑道:“果然聪明,蓉姐姐貌美如花,那是千里挑一的大美人,这样一位大美人,每个月去店里采买胭脂水粉,那是理所当然,白掌柜也不会怀疑。” 唐蓉瞪了秦逍一眼,却还是继续道:“水粉店的掌柜每个月都会给我一颗药丸,服用之后,可以确保之后一个月寒疾不会发做。” 秦逍点头道:“我明白了,唐人市被一场大火所烧,胭脂水粉店自然也被烧了,兀陀兵搜找唐人市,抓走许多人,混乱之下,你当然不能继续留在唐人市,那里成了废墟,和你联络的那人也只能撤走,因此你们就失去了联系,短时间内无法联络上,解药得不到,寒疾就随时可能发作。” “是。”唐蓉承认道:“得不到解药,就只能承受寒疾之苦,而且它什么时候来临,我也根本无法料知。”苦笑道:“我和白掌柜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凶险无比,寒疾发作,身份会立刻暴露,前功尽弃。”想到白天差点就在白掌柜面前暴露,还是心有余悸。 秦逍皱起眉头,道:“那是谁让你潜伏在白掌柜身边?他利用如此阴狠的药物控制你,自然是担心你反叛,此人手段很辣,你又为何听从他的吩咐?”心想控制唐蓉的幕后那人,是否就是当年对自己下毒之人? 第二一七章 大先生的生死簿 唐蓉摇摇头,道:“有些本不能告诉你的,我都已经告诉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要做的,是不让西陵百姓受苦。至若是谁让我这样做,又如何会让我身患寒疾,这都不重要,我也不会告诉你。” 秦逍嘴唇微动,还没说什么,唐蓉已经道:“我只是很奇怪,你为何也会身患寒疾?” “我?”秦逍笑道:“你为何会确定我也患有寒疾?”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大先生派来的人。”唐蓉叹道:“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出现,而且主动帮我一起营救白掌柜,在我寒疾发作的时候,还能拿出解药,除了是大先生派来的人,我实在想不出你会是谁。” “大先生?”秦逍道:“你说的大先生,就是你背后那人?” 唐蓉凝视秦逍表情,叹道:“看来你真的对大先生一无所知,甚至没有听过他的名号。原来我之前的判断确实不对。” 秦逍隐隐明白什么:“所以你之前一直觉得我帮你,是受人指使?” “是。”唐蓉没有否认:“那天晚上,你在池塘边突然出现,斩杀野狼,我就有些奇怪,但不敢确定。后来兀陀骑兵突袭,你救我逃离,在山洞时,我寒疾发作,你取出解药,我当时便以为你是大先生派来的人。你没有显露身份,我自然不好多说,只想看看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来你主动跟我去断空堡,帮我营救白掌柜,我便确定一定是大先生让你在危难时候出现在我身边,就是要助我渡过难关。” “因为大先生的计划中,白掌柜不能死。”秦逍叹道。 “不错。”唐蓉道:“大先生神通广大,麾下高手如云,你带着解药出现在我身边,我并不觉得奇怪。我当时只奇怪你是如何成了宇文承朝的人,但大先生在宇文承朝身边安排人,并非难事,也就释然。” 秦逍道:“你今日寒疾发作,找我索要解药,只因为你认定我是大先生的人?” “这是我的误判!” 秦逍笑道:“因为你问的三个问题,我如果能回答上,就是大先生的人,可惜我让你失望,一个也没有答上来。” “你既然不是大先生的人,身上却有解药,我如果没有猜错,只因为你也患有寒疾。”唐蓉苦笑道。 “蓉姐姐,咱们做一个交易如何?”秦逍微一沉吟,忽然道。 “什么?” “你告诉我大先生是何方神圣,我就告诉你以后如何对付寒疾。”秦逍道:“咱们身上的寒疾虽然有些不同,但根源应该差不多,事实也证明,我的解药确实可以帮你抵御寒疾。” 唐蓉盯着秦逍眼睛,终是道:“你想知道大先生是谁?” “是。”秦逍道:“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我总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唐蓉叹息道:“你一直帮我,只是因为你发现我身有寒疾,想从我口中探听虚实。你虽然有寒疾在身,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你身上做了手脚,一直在找寻,是 不是?” 秦逍心想唐蓉毕竟心思机敏,能猜到这一点也不奇怪,微笑道:“也不能这样说,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我看你长得美貌,想要占你便宜。” 唐蓉淡淡一笑,道:“我终究还是轻视了你。你年纪轻轻,心思确实深沉的紧。” “我现在只想知道大先生是谁,这个交易你做不做?”秦逍直视唐蓉眼睛:“你告诉我他的身份,我不但会将如何应付寒疾的法子告诉你,而且你想继续潜伏在白掌柜身边,我也不会添乱。” “这个交易看起来似乎很公平。” “是很公平。”秦逍道:“你受制于人,可是知道应付寒疾的法子之后,就可以摆脱他的控制,不会再因为寒疾任由他驱使,这对你来说,当然不是坏事。” 唐蓉却是发出嘲讽一笑:“有时候你确实很聪明,可是你有时候笨的让人心疼。” “蓉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笨,只因为你对大先生一无所知,却还想给他找麻烦。”唐蓉幽幽道:“我虽然有寒疾在身,却并非身不由己。大先生的才干,难有人及,莫说区区寒疾在身,就算是为他去死,我也不会犹豫。” 秦逍皱起眉头。 “能够为大先生效忠,是一种荣耀。”唐蓉看着秦逍,十分平静道:“可是如果成为他的敌人,一定是此生最大的噩梦。”目光转到孤灯那边,看着窜动的火苗,轻声道:“大先生是这世间最仁慈的人,却也是这世间最恐怖的人。他对天下苍生心存大善,可是对敌人,从来都是心狠手辣,任何人成为他的敌人那一刻,就已经被记在了生死簿上。” “生死簿?” “我说的生死簿,是真正的生死簿。”唐蓉道:“大先生手下有一群人,手掌生死簿,在他们的生死簿上,会将大先生敌人的名字写上去,只要生死簿记下了名字,离死也就不远了。” 秦逍见唐蓉神色郑重,声音严肃,显然不是开玩笑。 “如果你将我的身份透露出去,因此让白掌柜起了疑心,坏了大先生精心部署的计划,一定会被他们查出来,也一定会被记上生死簿。”唐蓉苦笑道:“我说这话,绝不是在吓唬你,更不是威胁你,而是告诉你事实。你这次帮我救了白掌柜,让大先生的计划可以有条不紊地继续下去,此事他定然会知道,因此也绝不会视你为敌,但你如果寻根问底,非要查清楚他的身份,那结果就不同了。” 秦逍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查知他是谁,会成为他的敌人?” “即使是我,也只知道大先生的存在,很多年前见过他一次,却没能看到他的面孔。”唐蓉缓缓道:“你是局外人,却要弄清楚他的身份,岂不是自寻死路?”顿了顿,终是道:“不管怎么说,你几次三番救我于危难之中,我并不希望你继续卷入任何是非之中,更不希望你糊里糊涂丢了性命。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卷进来,离得越远越好,在大先生那类人的眼中,你和我都只是蝼蚁,甚至只需 要一口气息,你我都会粉身碎骨。” 秦逍知道唐蓉所言不管是否有所夸大,但大先生确实是一个不能招惹的人物。 大先生在十几年前就能让唐蓉潜伏在白掌柜身边,而且极有耐心地等待着计划慢慢实施,此人不但拥有恐怖的手段,也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耐性,仅此两点,就已经证明其强大。 “白掌柜身陷囹圄,为何大先生没有出手?”秦逍沉默了片刻,终于道:“他如果真的神通广大,要救出白掌柜,似乎并不难。如果咱们这次没能救出白掌柜,他难道要看着白掌柜被拉赴刑场,然后任由自己精心谋划的计划付诸东流?” “大先生如何想,我猜不到。”唐蓉道:“他看的是整个棋局,与咱们身陷棋局一隅自然是大不相同。” 秦逍心想如果大先生真如唐蓉说的那般玄乎,那还真是掌控大棋局的人物,做出的决定,当然和身陷困局之中棋子不同。 “该说的我都说了。”唐蓉起身来:“你要如何做,我干涉不了,我只是想给你最后一句劝告,还是那句话,知道的越少,未必不是福气,知道的越多,也未必不是灾祸!” 话声未落,却听得“砰”一声响,两人都是吃了一惊,秦逍迅速起身,冲到窗边,向外瞧去,见到院门竟然被踢开,一群人从院外冲进来。 “有人进来了。”秦逍回头低声向唐蓉道。 唐蓉花容微微变色:“是是什么人?”她今夜前来见秦逍,实际上也是冒险而来,若是被人发现,两人半夜三更在此相聚,被误会有私情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怕引起白掌柜和宇文承朝等人的疑窦。 “不会是抓奸吧?”秦逍嘟囔一句:“咱们也没干什么啊?”嘴里这样说,心中却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这里是礼宾东院,入住的要么是大唐使者,要么是被兀陀汗王视为贵客的人,半夜三更,绝不可能如此粗暴地闯进来,而住在这里面的只有宇文承朝这一行寥寥数人,并无其他外人,更不可能在半夜三更闯进其他人的院子。 “是兀陀兵。”唐蓉凑在窗边,瞧见一群人从远外冲进来,身穿皮甲,腰佩弯刀,正是驻守白狼城的精锐狼卫。 秦逍皱眉道:“他们要做什么?” 这时候秦逍却已经隐隐听到,不但是有人冲进自己的院子,附近其他的院子也传来嘈杂之声。 “将这里团团围住,有人要闯出去,杀无赦。”一名兀陀狼卫的百夫长大声道:“看到唐国人,立刻抓捕,有人抵抗,同样杀无赦!”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骇然之色。 半夜三更,狼卫冲进礼宾院,竟要抓捕唐人,所谓的唐人,当然就只有宇文承朝这一行。 前半夜还在汗王宫设宴款待,待为上宾,可是这后半夜,狼卫竟然要抓人,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第二一八章 缴械 兀陀狼卫行动迅速,堵住前后门。 秦逍和唐蓉都知道定有大事,出了门来,狼卫们立时拔刀出来,刀锋对着秦逍,那百夫长却是沉声道:“收刀!”上前两步,横臂行礼,倒也客气:“深夜打扰,真是对不起,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 秦逍问道:“出了何事?” “奉命带你们过去,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百夫长也不废话,侧身抬手:“请!” 秦逍和唐蓉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究竟出了何事,但这些狼卫如狼似虎,若是与他们起冲突,这帮狼卫也定不会手软。 十几名狼卫,秦逍倒也不是很畏惧,但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自然不可轻举妄动。 他想了一下,才道:“等一下。”回转屋内,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血魔刀佩在腰间。 当下百夫长带着狼卫,将秦逍二人带到了礼宾院正前院,发现这里的狼卫更多,四周诸多狼卫手举火把,另一手按着佩刀,一圈都是,灯火照在狼卫脸上,一个个冷着面孔,空气中满是肃杀之气。 院子当中,瞧见胖鱼和宁志峰正一脸疑惑,见到秦逍过来,两人忙迎上来,低声问道:“王兄弟,出了什么事?” 秦逍摇摇头,见这两人也是一脸茫然,晓得他二人也是不知。 这时候听到脚步声响,几人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孔武有力的兀陀狼卫抬着一张椅子过来,椅子上正坐着白掌柜,唐蓉忙迎上去,道:“义父!” 白掌柜眉宇间也是显出疑惑之色,但还算镇定。 “白掌柜!”秦逍等人都是向白掌柜拱拱手,白掌柜微微点头,四下看了看,才问道:“大公子呢?” “我在这里。”宇文承朝声音已经传过来,只见宇文承朝快步过来,身后跟着数名狼卫。 这时候却见到从院门外走进一人来,秦逍只瞧了一眼,立时便认出来,竟赫然是在酒宴上认识的叶赫居。 此人也是四大叶护之一,在酒宴上虽然不如牙骨山塔那般直接发难,却也不是善茬。 宇文承朝迎上前,拱手道:“叶护大人!” 叶赫居面色冷峻,扫了一眼,问身边一人道:“这里的人都到了?” “住进来七个人,这里有六个,还有一人未到。”那人恭敬道。 秦逍自然知道没有到的人正是哈尼孜。 又听到脚步声响,众人看过去,见到哈尼孜也已经被带了过来。 哈尼孜一脸惊慌,看到秦逍,急忙跑过来,秦逍见她花容失色模样,轻声道:“莫怕!” “叶护大人,半夜三更,你带着兵马闯进礼宾院,不知所为何事?”宇文承朝脸色有些难看。 叶赫居冷笑道:“先都别急,很快就会告诉你们。”见到人到齐,这才挥手道:“将人都绑了!” 他一声令下,早有狼卫准备好绳子,冲上去便要见众人绑起来。 “呛!” 宁志峰第一个拔出佩刀,喝道:“谁敢动手!” 几人被带过来的时候,也都知道没什么好事情,是以都将兵器带在身上 ,狼卫也没有阻止。 这时候礼宾院被狼卫团团围住,而且一个个凶悍异常,甚至要将几人绑起来,众人更知事情不妙,虽然知道这时候不可与狼卫冲突,却也不敢束手就擒。 “疯子,莫要胡来。”宇文承朝沉声喝道,盯住叶赫居,拱手道:“叶护大人,此次前来白狼城,是受汗王邀请。我等为汗王立有微薄之功,得到汗王赏识,一度受了你们的下刀礼,更被安排在礼宾院暂住。自从进了白狼城,我们也都是遵守你们兀陀的律法,并无惹是生非,眼下叶护大人在深更半夜带人闯进来,还要将我们绑了,叶护大人总该给我们一个理由。” 叶赫居却是冷冷道:“你还有脸说这话?都说唐人狡猾多端阴狠毒辣,果然是无耻至极。” “叶护大人,士可杀不可辱。”宇文承朝厉声道:“你出言侮辱,是何道理?” “你说汗王赏识你们,还给了你们下刀礼,将你们视为白狼部的朋友,这是何等荣耀。”叶赫居目光如刀:“可是你们又做了什么?” 宇文承朝一怔,扭头看向胖鱼等人,几人也都是一脸茫然。 “叶护大人,你有话直说,也不用拐弯抹角。”秦逍皱眉道:“我们在酒宴过后,便回来礼宾院,大伙儿也都没出门,礼宾院有你们诸多耳目,你问一下也就清楚。”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我们回来之后,并无出去,更没有做什么事,叶护大人可以查证。” 便在此时,却见一名兀陀兵从院外飞步跑来,凑到叶赫居耳边,低语两句,叶赫居变了颜色,失声道:“死....死了?” 宇文承朝等人都是诧异,不知道他说谁死了。 “那其他人呢?”叶赫居问那人道。 那人回道:“除了死的那个人,其他人都已经被绑了,正押送前往汗王宫。” 叶赫居微点头道:“趁夜将这些人都带去汗王宫,一个都不能放过了。对了,那人既然死了,也将他的尸首带去宫里,路上都轻着点,莫要惊动太多人。” 那人屈身称是,迅速退了下去。 “宇文大公子,你们唐国有句话,叫不到黄河不死心,我应该没说错。”叶赫居道:“我也不急着绑你们,现在你们就跟我去汗王宫,到了那里,什么事情都明白了。”目光冷厉:“如果真是你们做的,你们就等着被处死吧。”并不废话,转身便走。 众狼卫却都是握刀在手,催促道:“快走!”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沉声道:“都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到了宫中,见到汗王再说。这中间有误会,只要咱们是清白的,总能解释清楚,弄得水落石出。” 众人知道这时候与兀陀狼卫动手,那是自寻死路,按捺心中的怒火。 白掌柜双腿不便,依然是被人抬出了礼宾院,有马车在外面等候,却也只是让白掌柜一人坐马车,便是唐蓉也不得上车照应,剩下众人,更不能骑马,只能徒步而行。 这时候秦逍才瞧见,叶赫居竟然带了上百名狼卫过来,这些狼卫都是精挑细选的兀陀精锐,显然对方也是提防宇文承朝会动手抗拒。 已经 是子夜时分,白狼城一到夜里,街道上也都是冷冷清清。 走在路上,四下死一般寂静,一行人到了汗王宫,见到汗王宫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的兵士明显比宴会之时要多出许多,这些护卫全都是皮甲在身,配着弯刀长矛,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秦逍愈发觉得事有蹊跷。 叶赫居让人收缴宇文承朝等人的佩刀,宇文承朝心想赤手空拳入宫去见白狼王,更显诚意,而且此时若是不将武器解下,立马就会发生冲突。 他知道今夜的事情定然非同小可,必须要保持绝对的冷静,这是在兀陀人的地盘上,更不可轻举妄动。 几人将兵器俱都交了,一名狼卫走到秦逍面前,伸手让秦逍将血魔刀交出来,秦逍解下血魔刀,却并没有将刀递给狼卫,反倒是“呛”的一声,拔出了血魔刀,红光骤起,不但是兀陀人,便是白掌柜和宇文承朝也微微变色。 叶赫居已经握住佩刀刀柄,数名狼卫迅速将秦逍围在当众,刀锋指向秦逍。 “这是血魔刀,是大火神的佩刀。”秦逍扫视一圈,冷笑道:“你们要收刀,好得很,我问你们,你们之中,谁有资格收缴大火神的刀,有谁觉得自己有资格,尽管来拿!” 兀陀狼卫面面相觑。 他们当然知道大火神是谁。 叶赫居嘴角抽动。 比起牙骨山塔的傲慢,叶赫居更为阴沉,乞伏善为何离开白狼城,他比谁都清楚。 乞伏善相信秦逍是小火神,叶赫居却深有怀疑。 大火神是兀陀人,为何会让一名唐人成为自己的弟子?二十多年来,大火神消息全无,似乎早已经从人间消失,为何突然收了弟子,又让自己的弟子出山?唯一能够证明秦逍是大火神弟子的证据,就只有血魔刀。 虽然以大火神的实力,不是他情愿,谁也不可能从他手中得到血魔刀,但是仅凭一把刀,就证明定然是大火神弟子,叶赫居总觉得难以相信。 而且大火神二十多年没消息,却偏偏在乞伏善夺位的时候,他的弟子出现,这时机也着实古怪。 叶赫居对秦逍自称是大火神弟子存有疑心。 但他却又无法证明秦逍不是大火神的弟子。 如果这小子真是大火神的弟子,与他结下仇怨,日后对自己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事,而叶赫居最擅长的就是观察局势,不让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秦逍手中有血魔刀,狼卫不敢缴械,叶赫居倒也没有胆子夺下血魔刀。 秦逍当然知道今夜的情况非比寻常,如果所有人都赤手空拳进宫,万一真的打起来,那就只能是任人宰杀,拿着血魔刀进宫,自然不可能扭转敌强我弱的局面,但到时候总能凭借血魔刀拼一下。 “叶护大人,你的意思呢?”秦逍看向叶赫居。 叶赫居淡淡道:“只希望你真是大火神的弟子,否则......!”冷哼一声,并不多言,直往汗王宫进去,宇文承朝向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收刀入鞘,众人这才跟着进了去。 第二一九章 毒杯 众人进了汗王宫,到得先前设宴宫殿前面的空地上,秦逍便瞧见殿门前横着一排狼卫。 叶赫居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宇文承朝,冷冷一笑,随即向守在殿前的一名狼卫道:“快去禀报可敦,今晚赴宴的唐国人已经被带到。” 那狼卫迅速入殿去报。 宇文承朝和白掌柜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心想被带入宫中,按理来说,应该禀报白狼汗王,怎地去要去禀报可敦? 可敦便是汗王的妻子。 汗王可以有许多女人,但可敦只有一位,白狼部的可敦,就等入是白狼部族的皇后。 除了西夜王子,另有七八名西夜侍从跟在西夜王子身后,这群人自然是跟随希望王子一同出使兀陀,不过今夜宴会,这些人都没资格入宫,是以也都不曾瞧见他们。 秦逍没见到西夜大将军穆扎德,有些奇怪,忽见到两名狼卫抬着担架过来,担架上面盖着黑布,秦逍先是一愣,随即心下一凛。 片刻之后,可敦还没出来,却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随即便看到西夜王子被人带过来。 西夜王子脸色苍白,颇有些惊慌,看到宇文承朝等人,也是一脸茫然。 还没多想,忽听有人道:“可敦到!” 一秒记住https://m 可敦年过四旬,看上去十分端庄,虽然年纪大了,但保养得还算可以。 先前有人禀报叶赫居,有人死了,叶赫居令人将尸首带入宫中,只是并没有说出究竟是谁死了。 此时担架跟着西夜王子一起抬过来,却不见穆扎德,难道黑布之下竟然是穆扎德? 可敦出来,叶赫居和众狼卫俱都行礼。 宇文承朝和西夜王子两拨人也都行礼。 但四十多岁的年纪,再加上这里的环境颇有些恶劣,额头上已经起了皱纹,不过看她面貌,年轻的时候必然是一位大美人。 俟斤薛祁路和牙骨山塔以及数名重臣都跟在可敦身后,这些人不但表情沉重,而且显得颇有些悲伤,可敦眼圈泛红,明显是哭过。 此言一出,宇文承朝脸色大变,便是秦逍等人也都惊骇万分。 秦逍知道半夜三更被带到汗王宫,事情一定很严重,却万万没有想到,白狼汗王竟然已经过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可敦,在下宇文承朝。”宇文承朝上前一步,恭敬道:“今夜宣召,不知可敦有何吩咐?汗王却不知在哪里?” “汗王已经过世了。”可敦的声音有些发冷:“你来告诉我,汗王为什么被害?” “可敦,汗王.....真的过世了?”很少说话的白掌柜语气肃然,显然是不相信。 薛祁路上前一步,沉声问道:“担架里是谁?” 就在两个时辰前,白狼汗王还在宴会上吃肉喝酒,之前虽然被乞伏善派人伏击,差点丢了性命,但伤势已经差不多恢复,身体看上去还是很健壮。 此时听闻白狼王的死讯,只觉得匪夷所思。 是怎么死的?”牙骨山塔粗声问道:“是不是自尽?” 秦逍看了牙骨山塔一眼,心中奇怪牙骨山塔为何会问穆扎德是不是自尽。 西夜王子立刻道:“是穆扎德。宴会过后,我们回到住处,穆扎德就觉得身体不舒服,我让他早点休息,方才.....方才可敦派人召我们进宫,才发现.....才发现他已经死在了自己的屋内。” “他 宇文承朝听出可敦话中意思,吃惊道:“可敦,难道.....汗王也是中了毒?” 宇文承朝听闻白狼王死讯,几乎算得上是五雷轰顶,完全是凭借着过人的意志撑着。 负责带来西夜王子的千夫长上前道:“我们发现他时,他的眼中冒血,血液的颜色发黑,但眼珠子却发红,十分恐怖,似乎是......中毒而死!” 可敦等人都是变色,失声道:“他也是中毒?” 宇文承朝很清楚,没有白狼王,兀陀的反战派也就根本成不了气候。 也正因如此,西陵门阀多年来给了白狼王太多的利益,实际上也将抵挡兀陀人东进的第一道防线设在了兀陀汗国的境内。 如果说在场有人最不希望白狼王出事,宇文承朝不在可敦之下。 西陵门阀在兀陀花费重金,收买众多兀陀贵族反对天可汗纳律生哥的东进战略,这些兀陀贵族之中,最有实权也最积极的便是白狼汗王,实际上也正是因为有白狼汗王这样拥有强大实力的汗王反对,才让许多兀陀贵族跟在后面摇旗呐喊。 牙骨山塔冷声道:“汗王是我兀陀了不起的勇士,宴会之时,能大口吃肉喝酒,身体强壮,如果不是中毒,又怎会被害?”抬手指着宇文承朝道:“你们为何要下毒?” 宇文承朝沉声道:“山塔叶护,你指责是我们下毒,有什么证据?此事非比寻常,如果没有证据在手,随意污蔑,我决不答应。”向可敦拱手道:“可敦,我们受汗王大恩,怎会对汗王下毒手,求可敦明查。” 白狼王一死,这道防线必然垮塌,而西陵将遭受十几年来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 “汗王赐宴,今夜的客人,就只有你们宇文家和西夜使者。”可敦自然对宴会的情况十分清楚:“宴会过后,汗王要歇息,却突然腹痛钻心,巫医还没有到,汗王眼中出血,双目血红,便已经没有了气息。”说到最后,声音悲恸。 “这牛角杯中,还有残毒。”可敦道:“宴会所用的器皿,都是经过再三检查,从来不会掉以轻心。汗王所用的牛角杯,更是慎之又慎,就是担心有人在杯中做手脚,所以宴会开始的时候,牛角杯中绝不可能有毒。” 宇文承朝道:“可敦的意思,宴会之时,有人往杯中下毒?” “拿证据过来!”可敦淡淡道。 一人端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只牛角杯,秦逍看的明白,那牛角杯似乎正是夜宴之时,白狼王饮酒所用。 白狼王赐酒,只赐给两个人,先是赐酒给自己,而另一个便是已经成为尸首的穆扎德。 西夜王子脸色却已经变了。 “不错。”可敦颔首道:“我虽然没有参加宴会,可是对宴会的细节已经很清楚。汗王饮用的酒我们事先已经再三检查,事后也确认过,酒中无毒,所以问题就出在牛角杯上。今夜的酒宴,牛角杯几乎都在汗王手中,可是有两次汗王以牛角杯赐酒,你们应该还记得。” 秦逍自然记得。 句话,就是将凶手直指今晚参加宴会的两拨客人。 他嘴唇微动,想要辩解,但终是没有说话,而是看向宇文承朝,似乎想先看看宇文承朝如何辩解。 他虽然在兀陀人面前战战兢兢,却不是笨人。 可敦这 薛祁路道:“就没有存其他心思?” “不敢。”西夜王子额头冒冷汗:“西夜乃是细沙一样的小国,怎敢生出谋害汗王之心。”猛地抬手指向秦逍,道:“可敦,汗王是先赐酒给他,他饮酒过后,汗王立刻赐酒穆扎德,穆扎德饮酒之时,杯中已经有毒,所以中了毒。这毒药不是立刻发作,而是要等待一些时间,穆扎德中毒回到住处,毒药开始发作,就如.....就如汗王一样,中毒而亡。”手臂不放下,指着秦逍,斩钉截铁道:“一定是他,可敦,一定是他饮酒过后,在杯中下毒。” “宴会开始的时候,酒杯无毒,可是宴会过后,就查出杯中还有残毒。”俟斤薛祁路脸色也是很难看:“所以下毒一定是在宴会的时候,而且还是在牛角杯离开汗王的那两次。”看了看宇文承朝,目光终于落在西夜王子身上,缓缓道:“王子,你带着使团来到白狼城,当时告诉你说,汗王在养病,你献上了礼品,乞伏善也说你可以返程回国,但你一直没有走,等了十几天,我没说错吧?” 西夜王子知道薛祁路意思,立刻道:“是。我们每年派使者向兀陀诸位汗王献礼,今年是我第一次作为使者前来,也见到了天可汗和其他诸位汗王。我对白狼汗王心有敬意,没有见到汗王,不敢离开,只想等待些时日,待汗王身体好转,抽空召见。” “那你如何辩解?”可敦冷视秦逍。 白狼汗王毒发身亡,可敦虽然悲痛,却还是显得极为镇定。 可敦看着秦逍,道:“你可听见他说的话?” 秦逍点头道:“回可敦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只能召集汗王手下的重臣紧急应对此事。 虽然在诸臣的协助下,暂时将消息封锁在汗王宫内,但如此大事,根本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 汗王身死,白狼部群龙无首,这时候最是凶险,当下由不得可敦去悲伤,首要的事情便是稳住白狼城的局面,否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可敦不是乞伏善,乞伏善实力雄厚,手下有一帮效忠于他的人,他可以封锁白狼王遇刺事件,但可敦却根本无法隐瞒汗王身死之事。 乞伏善虽然已经被除,其心腹焦利和乞骨力也都身死,但乞伏善在白狼部的势力并没有被铲除。 白狼王刚刚回到白狼城,先稳定了局面,虽然注定要将乞伏善的势力拔除,却不会立刻动手,否则只能引起白狼部的内乱,从而让纳律生哥趁虚而入。 如今白狼王死了,乞伏善的残余力量还存在,纳律生哥很有可能利用这股力量,借着白狼王被害为理由,向可敦发难。 可敦要稳住局面,就必须要解释清楚汗王为何被害,而且还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凶手,只要凶手被抓住,当众处刑,那么反对力量也就无法再利用此事生出事端,可敦也可以辅佐白狼王的子嗣登上汗王位。 秦逍自然不知道可敦有什么打算,但有一点他却可以确定,可敦一定会从这两拨人中确定凶手,如此才能给白狼部的臣民一个交代。 第二二零章 真凶 西夜王子指着秦逍,极其肯定秦逍就是下毒的凶手。 无论是西夜王子还是宇文承朝,都知道可敦今夜必须要确定凶手。 谁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一定是外人。 西夜王子知道,如果穆扎德被确定是下毒之人,那么自己这个西夜王子自然没有活路,要紧的是整个西夜国也将遭受牵连。 西夜人毒杀了兀陀白狼汗王,必然会引起兀陀八部的震怒,集结一直兵马西进攻灭西夜国,对兀陀汗国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大事。 可敦令秦逍辩解,秦逍只是笑笑,道:“可敦,我不想辩解。” 宇文承朝微皱眉头,牙骨山塔却已经沉声道:“那你是承认下毒?” “我不辩解,只因为实在没有什么好辩解的。”秦逍道:“只要脑子没问题,就绝不会以为是我下的毒。” 他说话很不客气,可敦也是皱起眉头,叶赫居喝道:“大胆,竟敢在可敦面前放肆。” “可敦自然是睿智之人。”秦逍道:“可敦,西夜王子声称是我在酒杯下毒,然后毒死了穆扎德和汗王,我先不辩解。恕我冒昧,想问可敦一个问题。” 可敦脸色肃然,道:“你说。” “无论是谁,要杀人总要有个理由,除非是疯子和白痴。”秦逍道:“我自问不算疯子,也不是白痴,那么我想问,我谋害汗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杀人需要有理由和动机,我的理由和动机何在?” “你们是唐人,视我兀陀为敌,谋害汗王,还要什么理由?”牙骨山塔厉声道。 秦逍脸色也冷峻下来,沉声道:“可敦,兀陀和大唐确实有过战事,但是谁都知道,上一次大战过后,汗王与我大唐开始交好,也正因为汗王的宽仁,双方贸易恢复,对贵我两国都是百利无一害。”看向薛祁路,道:“俟斤大人,我们进入白狼城之前,你是受命对我们行了下刀礼,请问下刀礼是什么意思?” 薛祁路道:“下刀礼的意思,便是将你们当做朋友看待,不会将刀剑对向你们。不过你们若是谋害汗王的凶手,下刀礼自然不再存在。” “能让汗王给我们下刀礼,汗王自然是将我们视作朋友。”秦逍道:“所以在汗王的眼中,我们虽然是唐人,却是兀陀人的朋友,山塔叶护说因为我们是唐人就谋害汗王的理由自然是不成立。” 牙骨山塔嘴唇微动,却无法辩驳。 “恕我直言,此番我们护送汗王回白狼城,此前汗王一直与我们在一起,很少人知道。”秦逍看着可敦道:“如果我们真的想要谋害汗王,又何必等到汗王回城再动手?而且还在宴会之上下毒,在酒杯留下痕迹,那岂不是愚不可及?” 可敦和薛祁路听得秦逍之言,却是不自禁微微颔首。 乞伏善控制白狼城,欲图夺取汗王,虽然封锁消息,但毕竟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城中的百姓或许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作为汗王最亲的人,可敦自然是早就察觉出端倪,而薛祁路亦是有所察觉。 只是两人的实力根本不足以 与乞伏善对抗,不敢轻举妄动。 白狼王回城,乞伏善的尸首被带回来,可敦和薛祁路自然很清楚,那是白狼王借助了唐国人的力量铲除了乞伏善,不但是这二人,其实不少兀陀官员心里也有数,但都不敢直说出来。 毕竟兄弟相残不是什么好事,真要传出去,对白狼部的声誉有利无害,而白狼王也没有将真相公之于众。 毫无疑问,白狼王这次能够安然回到白狼城,这群唐人居功至伟,否则白狼王又怎会给他们下刀礼,还在汗王宫宴请唐人,在此之前,唐人可是连踏入汗王宫的资格都没有。 宇文承朝见可敦反应,知道秦逍说到要害处,拱手道:“可敦,我也说句不该说的话。我是西陵宇文家的人,汗王的安危,我同样关心。汗王与大唐睦邻友好,而且还支持与我大唐贸易,于公于私,我对汗王都是感激不已,而汗王在位,对我们有利无害。从利益出发,莫说我们谋害汗王,即使有其他人谋害,我们也会挺身而出,拼死也要保护汗王的周全。” 这话更是直指要害。 可敦微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汗王活着,对你们来说好处更大。” “可敦,老臣也斗胆直言。”薛祁路道:“老臣以为,宇文大公子的人没有任何动机谋害汗王。西陵对我汗国心存畏惧,一直担心兀陀铁骑东进入关,汗王宽厚仁慈,为了两国百姓,一直在反对继续与唐国开战。”看了宇文承朝一眼,才继续道:“他们如果谋害汗王,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灾祸,于情于理,实在是说不通。” “两位叶护是什么看法?”可敦问道。 牙骨山塔想了一下,才道:“可敦,老俟斤说的不错,西陵人应该不敢对汗王下狠手。” 秦逍心想这是认识你后,你第一次说了句人话。 “叶赫叶护,你呢?” 叶赫居道:“可敦,凶手必然是唐人和西夜人中的一个,我们定要找到真凶。”看了西夜王子一眼,道:“西夜不过是区区小国,就算让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他们也不敢在酒中下毒。” 西夜王子却已经跪倒在地,颤声道:“叶护说得对。可敦,我们西夜上下加起来不到十万之众,地处荒僻,汗国抬脚便可以将我们西夜踩死,我们哪里有胆子敢下毒谋害汗王,绝对不敢,求可敦明察。” “你确实不敢,但穆扎德敢不敢就另说了。”宇文承朝赫然看向西夜王子,神色冷峻。 西夜王子一怔,但马上道:“你说穆扎德.....穆扎德下毒,那.....那绝不可能,他若是下毒,自己怎么会死了?”抬手指向穆扎德尸首:“可敦,穆扎德也被毒死,哪有下毒之人自己被毒死的道理?是唐国人在诬陷我们。” 西夜王子知道一旦穆扎德被确定是凶手的后果,只能竭力辩驳。 兀陀汗国崛起之前,西域有不少国家也曾与大唐有过往来,但兀陀这头怪兽横亘在道路之中后,大唐与西域虽然还有贸易上的往来,但官方几乎再无接触。 西夜国与大唐没有任何邦交,西夜王子自然 不会在乎指责唐人是凶手。 而且在这种情势下,即使双方有邦交,西夜王子对指责大唐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西夜国头顶上的马刀是兀陀人的,而不是大唐的。 “王子难道不懂畏罪自杀?”宇文承朝气势逼人:“穆扎德敢在宴会之上拒绝跪拜,胆气过人,那他自然也有胆量在杯中下毒。”目光如刀,盯住西夜王子:“汗王被害,可敦和诸位叶护自然要追查,穆扎德如果活着,定然要遭受审讯,他唯恐自己露出破绽,害怕下毒害死汗王的真相暴露,最好的方法,就只能是自尽。” “你.....你胡说!”西夜王子怒道:“这都是你编造的谎言。” “穆扎德只以为他一死,死无对证,可敦就查不到凶手是谁。”宇文承朝向西夜王子走近两步,厉声道:“可是此等伎俩,岂能骗过可敦和诸位叶护?” 秦逍此时却忽然明白,牙骨山塔为何见到穆扎德的尸首,一开始就问是不是自尽,现在看来,兀陀这些人一开始还真觉得是西夜人下毒,所以牙骨山塔才觉得穆扎德是畏罪自尽。 如果穆扎德在宴会上唯唯诺诺,或许可敦等人还会斟酌穆扎德有没有胆量下手。 但穆扎德为了尊严,拒绝下跪,其骨气固然让人钦佩,但却也让可敦诸人觉得此人胆大包天,在酒杯中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你说.....你说是穆扎德下毒,那.....那他的理由和动机是什么?”西夜王子争辩道:“杀人总需要理由。” “王子,你说理由是什么?”宇文承朝反问道。 西夜王子立刻道:“没有理由。我们西夜国绝不敢谋害汗王,我们没有理由和动机。” “宇文承朝,你说西夜国谋害汗王的理由是什么?”可敦问道。 宇文承朝转身向可敦拱手道:“可敦,其实四个字就可以解释穆扎德下毒的理由。” “哦?”可敦蹙眉道:“哪四个字?” “祸水东引。”宇文承朝冷笑道:“西夜人在杯中下毒,就是想要诬陷凶手是我们。可敦,汗王这些年与我大唐睦邻友好,但天可汗却一直向西征伐,所有人都知道,西域诸国在汗国面前不堪一击,西夜是小国,兀陀铁骑一旦杀到,西夜国瞬间就会国破家灭。” 宇文承朝这几句话,却是让在场的所有兀陀人听着心里舒坦。 “你是说西夜人担心兀陀铁骑继续西进,所以才会谋害汗王?”牙骨山塔忍不住问道。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如果可敦被西夜人欺骗,觉得真是我们谋害了汗王,那么兀陀军民必然对大唐心生恨意,天可汗也一定会集结兵马,东进攻唐,为汗王报仇。” “那是自然。”牙骨山塔握拳道:“凶手如果是你们,即使天可汗不出兵,我白狼部也一定召集所有的勇士,杀进唐国,用你们唐国人的脑袋来祭祀汗王。” 宇文承朝淡淡一笑,道:“山塔叶护的话,我能理解,而这也正是西夜人的目的。” 第二二一章 利益与真相 西夜王子脸色惨白,急道:“可敦,冤枉,求您做主!” “你们瞧见汗王设宴,请我们赴宴,所以就生了歹心。”宇文承朝步步紧逼:“穆扎德下毒,却故意自己中毒而亡,如此让人觉得在他之前就被已经被人下毒,在他之前,正好是我们唐人,于是你们调拔离间的阴险计谋就能得逞。” “你胡说,你.....你撒谎!”西夜王子口才显然很一般,更加上宇文承朝步步紧逼,一时根本不知如何应对。 “一旦毒计得逞,兀陀和大唐便陷入刀兵之争。”宇文承朝缓缓道:“那时候天可汗会调集重兵东进,你们西域诸国就安然无事。兀陀和大唐都是大国,战事一开,无论谁胜谁负,最终其实都是两败俱伤。” 白掌柜一直没吭声,此时终于开口道:“如果兀陀汗国受到重创,元气大伤,西域诸国甚至有可能联合起来攻入兀陀。” “不错。”宇文承朝道:“可敦,西夜人包藏祸心,不可不查。” 可敦若有所思,薛祁路却是凑近可敦耳边,低语几句,可敦微微颔首,想了一下,终是吩咐道:“叶赫居,将西夜人全都拿下了。” 西夜王子悚然色变,叶赫居犹豫一下,终是一挥手,狼卫们一拥而上,眨眼间就将西夜王子和他手下那群西夜人俱都绑缚起来。 “可敦,冤枉,我们是冤枉的。”西夜王子大叫道:“唐国人诬陷我们,他们是坏人.....!” 薛祁路却已经冷声道:“西夜人谋害汗王,证据确凿,将他们打入死牢,待汗王下葬之时,用这些西夜人的人头祭祀。” 西夜人都是大叫起来,狼卫们却不由分说,硬是将他们拖了下去。 秦逍心下倒有些诧异,心想可敦怎地如此痛快就确定一定是西夜人所为。 “宇文公子,汗王过世,今夜便要封城。”薛祁路道:“这边无法继续照应你们,你们若是有事,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薛祁路直接下了逐客令,更让秦逍意外,宇文承朝却已经拱手道:“可敦,俟斤,我们回去之后,立刻收拾,天亮之前出城,不知可否?” 可敦没有多说,只是点头,转身入宫。 叶赫居上前两步,似乎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开口。 宇文承朝向秦逍等人道:“咱们先回礼宾院。”并不耽搁,带着众人迅速离开汗王宫。 回到礼宾院,宇文承朝立刻向几人道:“赶紧收拾一下,半个时辰后,到前门会合,天亮之前,我们赶出城去。”也不多言。 秦逍心下有些疑惑,但见宇文承朝神色凝重,也不好多问。 秦逍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是去礼宾院的马厩找到自己的黑霸王,早早在礼宾院正门外等候,并没有半个时辰,其他人也都出来,白掌柜和唐蓉坐了马车,其他人俱都骑马,哈尼孜坐在秦逍的身后,宇文承朝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往城门去。 城门这边已经关上,好 在薛祁路已经派人在这边等候,见到宇文承朝等人,那人上前向宇文承朝低声道:“俟斤让我告诉你,带上你的人走的越快越好,路上多多保重。” 宇文承朝拱手道:“请你告诉老俟斤,多谢他一番好意。” 出了城,宇文承朝让众人加快速度,就像是从白狼城逃亡一般。 到天亮时分,已经距白狼城有百里之遥,途中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大公子,咱们是往西风堡去?”秦逍催马到了宇文承朝身边问道。 哈尼孜要跟着精绝胡商一同回国,势必要去往西风堡将哈尼孜交给胡商,而且大鹏和诸多唐国商贾此刻也都在西风堡,自然是要去与他们会合。 宇文承朝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大家吃口干粮再继续赶路,速度快一些。” 当下众人停下来,昨晚出发的时候,胖鱼已经准备了许多干粮,主要是牛肉干,分给众人食用。 “大公子,可敦怎么这么痛快就让咱们离开?”秦逍见宇文承朝独自在一边吃着干粮,若有所思模样,走近过去,忍不住轻声问道:“他难道真的确定是西夜人下毒?” “不是西夜人,你觉得是谁?”宇文承朝看着秦逍,神色凝重。 秦逍道:“也有可能是兀陀人自己下毒。乞伏善死了,但他的势力并没有彻底清除,汗王宫也许有他的人,昨晚一直给白狼王斟酒的侍女就有机会下毒。” 宇文承朝盯着秦逍眼睛,嘴唇微动,终究只是道:“有可能。”顿了顿,才道:“可敦也无法确定凶手是西夜人,但只有西夜人是凶手,对他们才有好处,所以西夜人是不是凶手已经不重要。” “不重要?” “如果可敦认定我们是毒害汗王的凶手,你可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宇文承朝目光深邃。 “兀陀东进,刀兵相见!” 宇文承朝点头道:“不错,如果我们是凶手,正中纳律生哥下怀。”叹道:“白狼部在兀陀汗国最东边,真要打起来,兵马不但要集结在白狼部的领地,而且白狼部很可能还要作为先锋。” 宇文承朝这般说,秦逍立时恍然大悟。 纳律生哥率领大军东进,兀陀八部的兵马自然会集结在白狼部领地,也许还没有进入昆仑关,就在白狼部的领地祸害一方,白狼部也必将遭受极大的损失。 兀陀进入西陵的土地,唐军势必会迅速西进,白狼部如果是先锋,不可避免先与唐军作战,那时候无论胜败,白狼部定然会损失诸多兵马,甚至会因此导致白狼部的衰弱。 可敦和她手底下那些官员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玄妙,也会接近一切避免与大唐开战。 “如果凶手是西夜人,兀陀人只需要向西攻灭西夜国就是了。”宇文承朝道:“白狼部只需派出一支兵马便可以,他们自己的领地不会受到侵扰,而且可以让新的汗王登上汗位,此前的政策不变,继续与我们贸易。”抬头望着苍穹:“ 只要贸易不中断,白狼部不用打仗流血,贵族们就可以享受到诸多利益,他们自然还是愿意白狼王此前的政策能够继续下去。” 秦逍心想这倒不假,贸易的繁荣,不但让白狼王个人受益,白狼部的贵族们当然也是盆满钵满,否则没有这些贵族们的支持,白狼王一人也不可能让贸易政策顺利实施。 “可敦的心思,自然是希望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汗位。”宇文承朝缓缓道:“据我所知,可敦生有两个儿子,年纪都不大,才干平平,但只要扶持一个登上汗位,可敦便可以掌控白狼部的大权,所以她绝不希望在这种时候与大唐开战。”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即使酒杯中的毒真的是我们所下,可敦也会将凶手之名扣在西夜国的头上,只是利益使然,是权谋,在利益面前,真相不值一提。” 秦逍道:“所以她让我们赶紧离开兀陀,担心有变?” “不错。”宇文承朝皱起眉头:“薛祁路是可敦的人,牙骨山塔虽然鲁莽,对我们也存有敌意,但他是可敦的兄弟,自然听从可敦的意思......1” “牙骨山塔是可敦的兄弟?”秦逍第一次听说,着实吃惊。 宇文承朝笑道:“原来你不知道。当年兀陀八部从漠西从原来到昆仑关外,白狼部是八部之一,白狼部在漠西的时候就是有十几个家族组成,乞伏族的人担任部族族长,除乞伏之外,牙骨家也是其中之一。如今的白狼部族,有几十个部族组成,大都是被他们征服的部族,牙骨家也是除乞伏家之外,白狼部最强大的家族,也正因如此,白狼部的汗王往往都会迎娶牙骨家的女人成为可敦。” 秦逍苦笑道:“所以牙骨山塔能成为叶护,是因为他的出身。” “此人有勇无谋,如果不是出身牙骨家,怎能成为叶护?”宇文承朝道:“兀陀人对出身看的极重。”顿了一下,才道:“汗王一死,可敦手中还是有些实力,但她比不得白狼王,白狼部族之中有乞伏善的人,这些人很可能趁机聚在一起,与可敦为敌,破坏可敦的计划。” “可敦让我们走,是担心乞伏善的人会对我们不利?” 宇文承朝点头道:“我的身份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他们知道我是宇文家的人,乞伏善的余党很清楚,只要将我杀死在兀陀,那么贸易就必然会中断,而可敦希望的是继续与我们保持贸易,当然不愿意我们在兀陀遇到麻烦。” “原来如此。”秦逍恍然大悟:“大公子,难道真的会有人对我们不利?” “我不知道。”宇文承朝向白狼城方向望过去:“汗王一死,群龙无首,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白狼部内有乞伏善的余党,外有纳律生哥,可敦是否能顺利扶持新的汗王登位,尚未可知。西陵的命运,也在可敦之手了.....!”神色肃然,起身向众人喊道:“走吧,不能耽搁了,咱们必须尽快感到西风堡,与商队会合,赶紧赶回西陵。” 第二二二章 你是谁 宇文承朝一行人日夜不歇,几乎是马不停蹄,赶到西风堡的时候,负责登记的一眼就认出秦逍,也看到秦逍腰间的血魔刀,甚至没多问一句,直接放行。 众人到了商队落脚之处,才发现空荡一片,田窦二位掌柜俱都不在,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已经搬去西风堡最好的客栈。 秦逍知道这是西风堡伯克努尔赤甲所为。 自己被焦利迎接去了白狼城,在努尔赤甲的眼中,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知道自己与田掌柜有些瓜葛,是以安排田掌柜住进最好的客栈,无非是想讨好秦逍而已。 努尔赤甲在西风堡就是土皇帝,让人腾出客栈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宇文承朝只能折向客栈,田窦二位掌柜果然在这边。 大鹏上次被宇文承朝安排带着那些被救的商人来到西风堡,与田窦二人会合,也都住进了客栈,一直等着宇文承朝那边的消息。 宇文承朝并不耽搁,召集众人,吩咐立刻收拾,明日一早立刻动身返回西陵。 众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其他人倒也罢了,田窦两位掌柜却是十分为难。 因为努尔赤甲的照应,两人已经租了几个铺面,将运来的货物放入铺子售卖,这几天还真是生意兴隆,本想着再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将带来的货物售卖一空,宇文承朝却突然回来,而且还要次日一早便即动身。 要将货物重新收拾装车,连夜到也能做到,可是眼看这生意不错,将近半货物要拉回西陵,两位掌柜还真是有些为难。 宇文承朝也不和他们啰嗦,只说次日一早愿意跟着一起走就走,如果实在要留下,也不勉强,至若货物,自行处理。 田窦二人虽然可惜好好的生意做不下去,但毕竟是精明之辈,宇文承朝突然回来,仓促要走,两人都知道事情不对,留下来只怕有大麻烦,也不敢耽搁,立刻带人去铺子里装货。 “掌柜的,白狼部发生这等大事,唐人市短时间内是不可能重建了,而且这边形势严峻,你和我们一起回西陵。”等田窦二人离开,宇文承朝才向白掌柜道:“回到西陵,咱们再注意这边的动向,如果可敦能够扶持新汗王登位,一切顺利,到时候咱们再派人过来,否则.....!”脸色十分凝重。 白掌柜自然对形势一清二楚,道:“我双腿被废,也想着回西陵休养两年。”看了身边唐蓉一眼,道:“本来唐人市要重建,如果老侯爷不派别人过来,我准备让蓉儿挑起重担,即使老侯爷另有安排,蓉儿也可以留在这边帮忙。现在看来,蓉儿也不能留在这边了,只能跟着我们一起回西陵。” 唐蓉道:“一切遵从义父安排。” “唐蓉,你先送义父去歇息,明日出发,途中难免颠簸,掌柜的养好精神。”宇文承朝吩咐道。 白掌柜是宇文家的家臣,唐蓉是白掌柜的义女,宇文承朝直呼唐蓉之名,倒也是理所当然。 等白掌柜和唐蓉离开,大鹏才道:“大公子,刘副统领和赵毅一直没有消息,咱们走了,他们怎么办?”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 刘文轩和赵毅在来西风堡的途中,就被派出打探,可是离开之后,音讯全无。 “他们会 出什么事?”宁志峰也是皱起眉头,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 胖鱼道:“刘副统领精明过人,按理来说无论发生什么,都能轻松应对,可是.....!”也是神色沉重。 “不能等了。”宇文承朝肃然道:“明天一早必须离开,绝不能在兀陀耽搁。胖鱼说的不错,刘副统领精明过人,赵毅跟他在一起,一切都听他的,遇到麻烦,应该能够应付。如果连刘副统领都无法应付,咱们......咱们也等不来他们了。” 秦逍想到哈尼孜要跟随精绝胡商回国,天色已经暗下来,自己还要将她送去胡商那边,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我出去一趟,送哈尼孜去胡商那边,有胡商带着,哈尼孜便可以返回家乡。” “我差点忘记了。”宇文承朝淡淡一笑:“你去带哈尼孜过来,我有事情向她交代几句。” 秦逍心下奇怪,暗想宇文承朝以前正眼都不看哈尼孜一下,如今又能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哈尼孜?但他既然这样说,也不好拒绝,点头称是。 秦逍找到哈尼孜,见她脸上没有笑容,心事重重样子,柔声道:“大公子明天一早就要带我们回西陵,哈尼孜,我现在送你去精绝胡商那边,你回头和他们一起回去,路上要多多保重。” 哈尼孜看着秦逍,忽地上前,猛地抱住了秦逍,抽泣道:“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你?” “当然不会。”秦逍轻抚哈尼孜秀发,柔声道:“回到你的家乡,不要再奔波,我答应过你,终有一天会去找你。” “你说话算话?”哈尼孜退后一步,看着秦逍眼睛。 秦逍点点头,微笑道:“只要我活着,总是要去的。” 哈尼孜抬手捂住秦逍,美丽的大眼睛闪动:“不许你说不吉利的话,你会长命百岁。” 秦逍哈哈一笑,双手轻按在哈尼孜肩头,轻声道:“我会送你去胡商那边,这是我的保证,但你要答应我,回到家乡,如果有了自己喜欢的人,而且值得托付终生,你就和他在一起生活,生儿育女,好不好?” “不好!”哈尼孜摇头,眼里已经流出泪水:“你知不知道,我是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即使不能成为你的妻子,我也愿意做你的奴仆。” “傻姑娘,你好不容易获得自由,怎能再去为仆?”秦逍道:“珍惜你现在的一切。”想了一下,道:“你跟我来!” 哈尼孜很乖顺地跟着秦逍,到了宇文承朝屋里,刚一进门,胖鱼立刻将房门关上。 秦逍见宇文承朝坐在椅子上,神情冷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胖鱼背靠房门,竟是堵住了门,宁志峰和大鹏一左一右,两人的手都是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脸色也是冷厉异常。 秦逍皱起眉头,却还是上前拱手道:“大公子,人我带来了。” 宇文承朝盯着哈尼孜,哈尼孜自然已经瞧出屋里的气氛不不对,忙两手抓住秦逍一只手臂,紧贴在秦逍身边,脸上已经显出惊恐之色。 “我也算有几分见识和眼力。”宇文承朝冷冷道:“却想不到这次走了眼,竟然没发现一个西域舞女竟然深藏不露。”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逍,你身边的 这名西域舞女,可比咱们要厉害的多。”宇文承朝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淡淡道:“哈尼孜,你是受谁指使,为何要毒害白狼汗王,现在可以说了。” 秦逍脸色更是凝重,哈尼孜花容失色,颤声道:“不.....不是我.....!” “呛!” 大鹏已经拔刀出鞘,上前一步,刀锋已经抵在哈尼孜雪白的脖子上,秦逍瞥了一眼,道:“不要乱来。” “白狼汗王不是穆扎德所害。”宇文承朝缓缓道:“王逍,你聪明过人,应该知道以穆扎德的性子,绝不可能下毒害人。” 秦逍并没有说话。 胖鱼在后面道:“宴会上,白狼汗王赐酒,属于突发事情,事先没有任何人知道白狼王会赐酒。穆扎德当时拒绝下跪,已经是存了用生命维护尊严之心,根本不可能想到白狼汗王会用牛角杯赐酒给他,所以他就算有心谋害白狼王,也根本不可能想到在宴会上会有下毒的机会。” “既然连下毒的机会都不可能有,穆扎德又怎敢带毒在身上?”宁志峰叹道:“穆扎德是军人,无论哪国的军人,都有军人的尊严,崇尚在战场上与敌光明正大厮杀,就算死在敌人的手里,也是死得其所,几乎不可能使出江湖人的阴毒手段。”看着秦逍,继续道:“下毒不是吃饭,并非人人都有那等本事,江湖上真正的用毒高手,那也并不多见,更何况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王兄弟,难道你觉得穆扎德那样的军人,会是一位用毒高手?” “所以你们觉得穆扎德绝不会下毒?” 宇文承朝点头道:“深信不疑!” “汗王赐酒给你的时候,有汗王身边的侍女送酒,哈尼孜本不该那般殷勤上去接酒。”胖鱼叹道:“汗王赐酒的过程中,只有四个人接触到酒杯,除了你和穆扎德,就只有那名侍女和哈尼孜,你和穆扎德都不可能下毒,剩下的只有侍女和哈尼孜,而哈尼孜的举动十分可以,我们相信,牛角杯中的毒,是哈尼孜所下。” “你若否认,我现在就割断你的脖子。”大鹏握紧刀,怒视哈尼孜。 哈尼孜脸色惨白,不敢动弹,眼泪已经流下来,看着秦逍。 “那名侍女自然也有可能下毒,大公子为何如此肯定是哈尼孜?”秦逍问道。 宇文承朝道:“因为她出现的时机和她的举动已经暴露她就是凶手。她孤身从西风堡前往白狼城,岂是一般女子的胆量?宫中夜宴,她本有席位,却还是在你身边,为何会如此?” “大公子是说哈尼孜猜到汗王会赐酒?”秦逍叹道:“刚才胖鱼大哥还说,赐酒是突发事件,哈尼孜又怎能料到汗王会赐酒,又怎会在我身边等候赐酒的时机下毒?” “我....我没有。”哈尼孜珠泪滚落:“我只想在小哥哥身边服侍他,报答他对我的恩情。” 宇文承朝目光如刀锋般盯着哈尼孜,平静道:“哈尼孜,只要你告诉我,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这样做,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银子,而且保证你可以回到你的家乡,摆脱你身后那人的控制,我宇文承朝说话从来算话,就看你愿不愿意活着走出这间屋。”一字一句问道:“你是谁?” 第二二三章 恩怨两清 哈尼孜抽泣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我会跳舞,不会下毒。”不但声音发颤,便是身子也瑟瑟发抖。 “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大鹏厉声道。 秦逍看向大鹏,道:“大鹏哥,你收起刀。” 大鹏皱起眉头,秦逍的声音冷起来:“收刀!” 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大鹏这才收刀。 “大公子,我向她承诺过,送她去胡商那里,让她回到家乡与父母团聚。”秦逍拱手道:“白狼王是不是被她下毒所害,我不知道,但我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做到。” “王兄弟,你可知道,她害死汗王,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胖鱼皱眉道:“难道你还想饶过她?” “拿不出确凿证据,无法证明她一定是凶手,你们就要杀死她?” 宁志峰冷声道:“宁枉勿纵,王兄弟,她只是低贱胡女,不值得你袒护她,你切莫妇人之仁。” “她是人,如果从前你们觉得她是奴隶所以低贱,那么她现在是自由之身。”秦逍缓缓道:“我们并不比她高贵。” 宇文承朝也是看着秦逍眼睛,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已经凝固,片刻之后,宇文承朝才道:“她的生死,由你决定。” 秦逍拱手一礼,拉住哈尼孜的手腕,转身便走,胖鱼皱着眉头,挡在门前,沉声道:“大公子,当真要让她离开?” “我说了,她的生死,由王逍决定。”宇文承朝声音低沉:“让他们出去。” 胖鱼无可奈何,只能闪开,秦逍向胖鱼微微点头,开门带着哈尼孜出了去。 等二人离开,胖鱼关上门,宁志峰已经急道:“大公子,为何要放她离开?王逍年纪轻轻,被美色所迷,鬼迷心窍,我们.......!” “你太小看王逍了。”宇文承朝将杯中茶一饮而尽,“你们难道不记得,那次我们将哈尼孜安排给他,他连手指也没碰一下,你觉得他是那么容易被美色冲昏头脑的人?” 胖鱼走过去,叹道:“大公子,我知道你是想给王逍一个情分,可是.....这胡女在汗王宫下毒,直接导致白狼部出现动荡,而西陵很可能深受其累。上一次我我们被荒西死翼在途中伏击,此番这胡女毒杀汗王,这些人都是与我们为敌,背后到底是那些人指使,我们至今一无所知,若是将这胡女拿下,未必不能从她口中逼问出一些口供。” “如果不是王逍,咱们可能早就死在荒西死翼的手里。”宇文承朝叹道:“咱们牵了他几十条人命,如今他只要一条人命,咱们还不能成全?” 几人都知道宇文承朝所言不错,顿时不好多说。 秦逍先去哈尼孜屋里取了那一袋金币,这才带着哈尼孜离开客栈,天色已经黑下来,出了客栈,秦逍向惊魂未定的哈尼孜淡淡一笑,问道:“你可知道精绝胡商的住处?” 哈尼孜点点头,秦逍道:“你带我去,我送你去他们那里。” 哈尼孜欲言又止,终是带着秦逍去往胡商那边。 走过两条街,四周难见人迹,秦逍 忽然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哈尼孜,轻叹道:“你还是尽早离开吧,我不知道大公子会不会改变主意。” “小哥哥,你.....?” 秦逍看着她美丽的眼睛,问道:“如果他们真的要刑讯逼供,逼你口供,你会怎么做?是不是会服毒自尽?” 哈尼孜娇躯一震,嘴唇微动,秦逍苦笑道:“你放心,我既然答应让你回故乡,就不会食言。”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你竟然会下毒,也没有想到你会利用我。” “小哥哥,我.....!”哈尼孜花容变色,似乎想要辩解,但后面的话却没能说出口。 秦逍轻声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其实我在汗王宫知道白狼王被毒杀的那一刻,就知道凶手是你,穆扎德也是受牵累而死。大公子他们说的并没有错,西夜国根本没有胆子谋害白狼王,穆扎德也绝没有那样的下毒本事。” 哈尼孜目光闪动,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终于抬头看着秦逍眼睛:“那你为何会救我出来?” 秦逍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不走?” 哈尼孜一愣。 “宴会过后,你大功告成,回到礼宾院,你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秦逍道:“以你的本事,要悄无声息离开礼宾院,应该是轻而易举。只要你一走,我们几乎无法辩白。” 宴会之上,接触过牛角杯的除了白狼王,只有四人,哈尼孜便是其中之一。 如果叶赫居带人到礼宾院将众人带去汗王宫,哈尼孜却失去踪迹,那几乎表明凶手就是哈尼孜。 哈尼孜离开,倒霉的就只能是宇文承朝一拨人,那时候无论如何解释,也无法洗脱哈尼孜是凶手的嫌疑,而哈尼孜一直跟在秦逍身边,首当其冲遭受牵累的必然就是秦逍。 哈尼孜看着秦逍眼睛,神色平静下来,轻声道:“我走了,会害死你。” “所以你冒险留下来?”秦逍道:“因为害怕会连累我,所以没有离开?” 哈尼孜点点头,道:“我对你说过很多谎话,可是有一句话是真的,我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 秦逍叹道:“我今夜从大公子手里救你出来,就是因为你没有让我们陷入绝境,至少.....你还是给了我一点面子。” “小哥哥.....!” “你的身世,是否也是假的?”秦逍看着哈尼孜眼睛问道:“你真的有姐姐被人买为奴隶?” 哈尼孜点头道:“是,我没有骗你。” “这多少让我心里舒服一些。”秦逍淡淡一笑道:“以后你我就两不相欠了。”抬手指着前方:“你去吧!” 哈尼孜欲言又止,忽地跪在地上,道:“小哥哥,多谢你不杀我,我欠你一条命,总会还给你。” 秦逍摇摇头,放下那袋金币,并不多言,转身便往客栈回去。 哈尼孜看着秦逍身影消失,眼泪再次滚落下来。 秦逍回到客栈自己屋里,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他接触的女子并不多,离开龟 城之后,先是见到哈尼孜,然后遇见唐蓉,这两人自然都是绝色佳人,但却都是不简单,自己或多或少都被这两人利用。 漂亮的女人固然美貌,但日后遇见,还真是要加倍小心。 谁也不知道美丽的皮囊之下,究竟是怎样的心肠。 自己倒了杯茶,却是想起红叶。 红叶暗中保护自己数年,现在想来,却是对自己最好的人,当真弥足珍贵。 听到敲门声响起,秦逍以为是宇文承朝,过去打开门,却见唐蓉站在门外,有些惊讶,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转身回到桌边坐下。 唐蓉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屋里,转身关上房门,到得秦逍边上,见他杯中茶少,拿起茶壶帮他添了茶水,轻声道:“你送她走了?” “你看到了?” “大公子自然已经知道她是凶手。”唐蓉轻叹一声,在桌边坐下:“你放她离开,大公子不怪你?” 秦逍淡淡道:“我如果瞻前顾后,之前也不会帮你。” 唐蓉苦笑道:“你应该早就猜到她是凶手,不过她为了你,得手之后,并没有逃离,否则咱们只怕出不了汗王宫。” 秦逍看着唐蓉,淡淡笑道:“蓉姐姐真是冰雪聪明,原来早就看穿了一切。” 他寻思宇文承朝和蓉姐姐都看透真相,只怕可敦心里也早有数,只是大局为重,为了利益,只能掩盖真相,倒是让西夜人成了替死鬼。 “不过白狼王遇害,西陵的局势便将愈发严重。”唐蓉轻声道:“可敦是想扶持自己的儿子登上汗位,然后控制白狼部,但她的计划未必能成功,白狼王活着的时候,纳律生哥还会忌惮,如今孤儿寡母,根本不是纳律生哥的对手。” 秦逍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问道:“蓉姐姐过来,只是要和我说这些?” 唐蓉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话,只是道:“你早点歇着吧。”起身要走,秦逍忽然轻声问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什么?” “你跟在白掌柜身边,只是为了得到名单,然后控制西陵门阀在兀陀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脉。”秦逍道:“如今白掌柜和你都要回西陵,可敦如果无法控制白狼部,唐人市重建遥遥无期,甚至两边的贸易又要中断,如此一来,你想完成自己的任务,更没有多少机会。” 唐蓉重新坐下,幽幽道:“如果大先生不能派人及时与我联络,我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秦逍立时想到,唐蓉有寒疾在身,之前在唐人市的时候,一直有人给她提供解药,如今已经断了联络,自然得不到解药,眼下没有发作,只因为自己给她的血丸压制了寒症。 但血丸的作用也就能撑上十天八天,时效一过,寒疾也将随时发作。 白掌柜双腿被废,作为白掌柜的义女,唐蓉就不得不在白掌柜身边伺候着,可是那寒疾说来就来,一旦当着白掌柜的面突然发作,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唐蓉其实已经陷入了极其凶险境地。 第二二四章 离间 秦逍道:“宇文家如果知道你是卧底,你可想过后果?” “他们自然不会让我活下去。”唐蓉道。 秦逍点头道:“我劝你回到西陵之后,在他们发现之前,尽快离开。你在白掌柜身边潜伏十几年,从十几岁的少女到今日,也算是功劳赫赫,计划无法进行下去,形势所迫,大先生自然也不会怪你。” “没有大先生的吩咐,我不能擅作主张离开白掌柜。”唐蓉低声道。 秦逍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唐蓉,唐蓉略往后缩了缩,秦逍皱起眉头,伸手指向她勾了勾,唐蓉一怔,眸中划过一丝恼意,犹豫一下,却还是凑近秦逍,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虽然没有得到名单,却做了一件大事。”秦逍轻声道:“我虽然不清楚内容,但仅此一件事,足以让大先生为你祛除身上的寒疾,你尽管去找他。” 唐蓉微微变色,蹙眉道:“你说什么?” “蓉姐姐,你真当我幼稚?”秦逍轻叹道:“那两封信函,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蓉花容失色,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为何提到那两封信,你就变了颜色?”秦逍笑道:“我本来还只是怀疑,现在算是确定了。”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问道:“你确定什么?” “乞伏善书房下面的密室,那两封密信真的很蹊跷。”秦逍目光冷峻,盯着唐蓉眼睛:“蓉姐姐,你告诉我,那两封信是否真的一直藏在那密室之中?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放在里面,然后故意发现?” 唐蓉美眸之中划过骇然之色。 “你不用着急。”秦逍轻笑道:“我既然当时没有说破,现在自然也不会轻易告诉大公子。”顿了顿,才问道:“你告诉我,你为何要伪造密函?那两封信里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千万不要否认,否则我一生气,嘴巴就把不住门。” 唐蓉看着秦逍眼睛,呼吸微促,苦笑道:“你.....你真的很可怕。”这话就等若是承认那两份信是伪造。 “果然如此。”秦逍皱眉道。 唐蓉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打开门,探头向外面瞧了瞧,确定附近无人,这才关上门,走近过来,眸中竟然带着乞求之色:“我求你,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宇文承朝,否则.....否则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 “付诸东流?”秦逍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伪造的密函,落款是谁?” 唐蓉欲言又止,秦逍叹道:“蓉姐姐,你说我如果去直接找宇文承朝,询问他那封信到底写的是什么,他有多大可能会告诉我?” “长信侯甄华清!”唐蓉终于吐出一个名字。 这一次却是轮到秦逍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说是谁?”话声刚落,唐蓉已经伸出玉手捂住秦逍的嘴巴,哀求道:“小祖宗,求你小点声音,被人听到可了不得。” 秦逍压低声音:“你说.....你说那封信落款是长信侯甄华清?甄郡的那位老侯爷?” 唐蓉微点螓首: “不错。那两封信,可以证明甄华清暗地里与乞伏善有联系,无论是行文还是字迹,都可以以假乱真,宇文家得到那两份密信,也一定相信是出自甄家之手。” 秦逍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唐蓉会以伪造的密函诬陷甄家。 若说之前他还对唐蓉存有芥蒂,此时知道真相,心下大是欢喜,只觉得唐蓉终于做了一件让自己舒心的事儿。 他在这世间最大的仇敌,那自然是甄家莫属。 甄煜江令人烧死胡屠户一家,又重伤孟子墨,甚至将自己的逼的逃离龟城,他心中对甄家自然是恨之入骨。 虽然杀死了甄煜江的走狗郎申水,但却没能杀死甄煜江,胡屠户一家的仇自然还没能得报。 秦逍知道甄家的势力太大,自己能逃过他们的追拿就不错,想要再去刺杀甄煜江,那比登天还难。 这时候听得唐蓉设计陷害甄家,那是比吃了蜂蜜还要甜,心情大好,此时看唐蓉愈发觉得这女人顺眼。 唐蓉见他笑容古怪,哪里知道他与甄家的仇怨,疑惑道:“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秦逍笑着低声道:“蓉姐姐,那密函里到底是什么内容?莫非是证明甄家与乞伏善暗中勾结?嘿嘿,勾结敌国,那密函若是被朝廷拿了去,甄家就要倒大霉。” 唐蓉道:“你倒是聪明,信里的内容,确实是甄家与乞伏善勾结之辞,不过这两封信交给朝廷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秦逍奇道:“那是为何?” “虽然得了两份密函,而且可以以假乱真,但朝廷只凭这两份密函,还是无法给甄家定罪。”唐蓉轻声道:“甄家大可以说是有人伪造,除了这两份信函,也没有其他证据证明甄家私通敌国。” 秦逍有些失望:“那倒也是。既然没有用,交给宇文家又有什么用处?”想到那日宇文承朝看过信后,脸色极是难看,问道:“那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用不着朝廷收拾甄家,宇文家就足以。”唐蓉嘴角划过一抹浅笑:“那第一封信的内容,是甄家向兀陀称臣,承诺兀陀有朝一日破关而入的时候,甄家将聚集兵马,协助兀陀人两面夹击另外两大门阀。” 秦逍吃惊道:“若当真如此,另外两家可就大祸临头了。” “宇文承朝看到了第二封信的内容,便会觉得甄家已经与兀陀达成了协议。”唐蓉轻声道:“兀陀人承诺吞并西陵之后,将会封甄华清为西陵王,由甄华清治理整个西陵。” 秦逍竖起大拇指道:“蓉姐姐这一招真是高明得很。为了封王,出卖其他两家,卑鄙阴险至极,难怪大公子看了脸色那般难看。”随即微皱眉道:“蓉姐姐,大公子相信密函的内容是真,宇文老侯爷会不会相信?西陵是大唐的疆域,甄家当真有胆子敢勾结兀陀人作祟?” 唐蓉轻笑道:“其实西陵三姓这些年已经是心中惶恐。当年大唐与兀陀苦战,三大门阀觉得兀陀人会取胜,暗中已经与兀陀人有联络,做好投靠兀陀的准备,所以袖手旁观,虽然后来帮了唐军,那也是因为朝廷承诺将西陵交给三大门阀。”顿了顿,神 色变得冷峻起来:“三姓门阀心里都清楚,当年朝廷虽然信守承诺,但三大门阀也因此与朝廷有了仇隙。” 秦逍微微点头,却是心里明白。 西陵门阀在最危急的时候,袖手旁观,这已经让朝廷大为震怒,此后更是与朝廷谈条件,取得了西陵的控制权,朝廷因为形势所迫,答应了西陵门阀,但从那一刻起,朝廷已经将三大门阀写在了叛臣的名单上。 “他们都很清楚,投向大唐,朝廷很可能会秋后算账。”唐蓉冷笑道:“投靠兀陀人,也未必能得到兀陀人的信任,他们左右为难,日夜惶恐。” 秦逍道:“两面为难,所以甄家出卖其他两姓,当作投名状投靠兀陀,宇文老侯爷就会相信。” “正是。”唐蓉道:“那两封密函的目的,不是为了让朝廷收拾甄家,只是让三大门阀决裂,你现在明白了?” 秦逍笑道:“明白。”想到因为那两封信,宇文家已经对甄家起了杀心,心中自然是兴奋不已,暗想别的事情倒罢了,但如果有机会,在这件事情上一定要推波助澜。 他心中虽喜,但面上并不表现出来,问道:“蓉姐姐,那两封信是何时准备?我记着咱们那天晚上到了白狼城,次日上午便去了乞伏善的府里,只有一夜时间,你是如何伪造出两封密信?还有,你说那两封信无论是在行文还是字迹上,都可以以假乱真,难道你之前瞧过甄华清的书信,否则又怎可能了解他的行文和字迹?” 唐蓉欲言又止,秦逍低声道:“你但说无妨,我绝不会让别人知道。” “你若泄露一个字,我非要取你性命不可。”唐蓉狠狠地瞪了秦逍一眼,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两封密函,不是我伪造,是......义父所为!” 秦逍又是大吃一惊:“白掌柜?”只觉得事情真是匪夷所思。 用密函离间西陵门阀,这已经让秦逍觉得惊讶不已,而伪造书信的竟然是白掌柜,秦逍更是万万没有想到,一时间只觉得脑子有些懵,抬手道:“等一等,让我理理头绪,怎么你越说我越糊涂。”皱眉道:“白掌柜是宇文家的家臣,自然是西陵门阀的人,他身为西陵门阀的人,却又伪造书信,让西陵门阀决裂,这.....这实在有些说不通啊。” “常理来说,确实说不通。”唐蓉道:“还没到白狼城,薛祁路就说你可以在次日前往乞伏善府中找寻珍宝,义父知道后,连夜伪造了密函。他对甄华清的行文自己了若指掌,而且有法子将密函做旧,这是他的拿手本领,所以我才说那两封密函可以以假乱真,宇文家的人一看就会确信出自甄华清之手。次日我跟你一起去了乞伏善府里,将那两份信函带着,一开始就是计划要故意在乞伏善的府里发现,后来去了书房,还找到地下密室,那是再好不过,所以.....所以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将两份密函放入了盒子里。”说到最后,有些尴尬。 秦逍心想若是知道那两份信是为了构陷甄家,你倒不必躲躲藏藏,你自己不放,我都可以帮你放,明白过来:“所以密函不是大先生的吩咐,而是白掌柜的计划?” 第二二五章 道歉要真诚 唐蓉道:“从唐人市分开后,我就和大先生那边失去了联络,又怎能接受大先生的吩咐?而且大先生身在何方,我也是不知道。” “明白了。”秦逍道:“大先生没给你吩咐,但白掌柜的计划,却与你不谋而合,你也希望看到西陵门阀互生嫌隙甚至是决裂,所以和白掌柜联手伪造出了两封密函。” 唐蓉点头道:“就是这么回事。” “白掌柜是宇文老侯爷的心腹,自然与甄家接触过,而且对甄华清的自己十分了解,由他亲手制作的密函,自然很难被人看出破绽。”秦逍不自禁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现在只想知道,白掌柜为什么这样做?他这样做,直接会导致西陵门阀之间决裂,虽然三大门阀面和心不和,但以当前的形势,合则利,不合则不利没,宇文老侯爷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绝不可能指使白掌柜这样做。” 唐蓉蹙眉道:“其实我也想不通白掌柜为何要如此。” 秦逍略一沉吟,忽道:“明白了。” “怎么?你明白什么?”唐蓉忙问道。 秦逍却是淡淡一笑,伸了个懒腰,轻声道:“算了,天已经很晚了,你进来已经很久了,要是被人看见咱们两个独处一室,也不知道会说什么。”打了个哈欠:“蓉姐姐早点睡吧,回头咱们再说。” 他话说一半,却下了逐客令,唐蓉自是恼怒:“现在就说,快说,你想明白什么了?” “你不怕有人说闲话?”秦逍看着唐蓉,似笑非笑。 唐蓉道:“咱们又没做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什么好怕的。” “人言可畏啊。”秦逍叹道。 唐蓉更是气恼,低声道:“你要不说,今晚我便不走了。” 秦逍笑道:“你要和我一起睡?” 唐蓉又羞又恼,却见秦逍大马金刀坐着,两腿打开,拍了拍右腿:“你过来坐着,我和你好好说。” “什么?”唐蓉一怔:“坐你腿上?你什么意思?” “隔墙有耳,你坐近一些,声音便可以轻一些。”秦逍道:“你若不愿意,当我没说。” 唐蓉冷哼一声,起身来,转身要走,秦逍轻笑道:“蓉姐姐慢走,本来还想帮帮你们......!” 这后面一句话顿时让唐蓉停下脚步,回转身来,低声问道:“帮我们?” “你既然要出去,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秦逍又打了个哈欠:“晚安!” 唐蓉盯着秦逍,忽然走过来,竟是真的在秦逍的腿上坐下,坐下那一刹那,脸颊一热,却还是故作镇定道:“我重的很,待会压断你的腿。”说这话也只是避免尴尬。 她其实知道秦逍最近的心思,知道自己利用过他,秦逍对自己的态度明显改变,不似之前两人患难之时的亲昵。 她倒是有心缓和一下关系,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秦逍让她在腿上坐下,她虽然觉得有轻薄自己的意思,但想到自己秦逍几次三番帮了自己大忙,而且最近对自己有些疏远,此时正好是缓和关 系的时机。 她虽然颇为保守,却也不是拘泥不知变通之人,而且秦逍也不是没有碰过自己身体,第一天到白狼城的时候,都被这家伙几乎看光了身子,现在只是坐在他腿上,只要他不得寸进尺,唐蓉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秦逍知道唐蓉欺骗利用自己之后,倒真是一度对她生出一丝不快,现在知道唐蓉要对付的是甄家,那就等于瞬间和自己站在了同一立场,对唐蓉的感觉自然是好了起来。 之前唐蓉对自己太接近他总有些抵触,秦逍便故意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也是存了一丝调侃之心。 待得蓉姐姐软绵却又饱满的圆臀坐在自己腿上,那软绵绵的感觉让秦逍故意做出一副舒坦的表情,唐蓉看在眼里,更是羞恼,伸手过来要揪秦逍耳朵,秦逍这次却没有让她得手,抬手握住了她手腕,唐蓉咬着嘴唇,低声斥道:“放开!” “你不想知道我发现什么了?”秦逍紧盯带着恼色的蓉姐姐,只觉得这美貌女人生气起来也是漂亮的很。 蓉姐姐只能道:“你说。” “咱们得先说说另外一件事。”秦逍闻着蓉姐姐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低声道:“你必须先给我道歉。” “道歉?”唐蓉一愣,但她冰雪聪明,知道秦逍是什么意思,却还是故意道:“道什么歉?我.....我为何要向你道歉?” 秦逍看着她眼睛,道:“你先前一直骗我,难道不是你的错?亏我一直为你出力,你却一直对我隐瞒,我心里一直都不舒服,你不道歉,以后我又怎敢继续帮你?” 唐蓉看秦逍一本正经神色,叹了口气,道:“是我不好,你大人不计.....不计女人过,不要和我计较。” “那你以后还会不会骗我?”秦逍问道。 唐蓉道:“不骗了,我的身份都已经被你知道,还能有什么要骗你?先前也不是故意骗你,换做是你,难道会将自己不能说的身份轻易告诉别人?” “好,只要你不骗我,咱们就好说。”秦逍笑道:“不过道歉可不是嘴上说说就好,总要有些诚意?” 唐蓉见他笑的不怀好意,心下有些不安,便要站起身,却感觉细腰已经被秦逍一只手臂抱住,扭动身子要挣脱,低声斥道:“放手,赶紧松开!” “你可以叫喊啊。”秦逍并不松手,反倒是用力抱紧她腰肢,让她腴美的娇躯贴近了自己,贴近她耳畔低语道:“以前我听你话,处处以你为先,可是你有负于我的信任,以后我可不让着你,你最好听我的。这客栈里都是大公子的人,你要是叫出声让他们听见,咱们两个这种时候独处一室,你觉得他们会怎样想?一般人会觉得咱们两个偷偷私会,可是白掌柜和宇文承朝那样厉害的角色,可能会想到其他的事情。” 他在甲字监应付过三教九流的人物,固然知道如何说好听的话让对方舒坦,却也知道掐住对方最担心的事情,让对方心存忌惮。 “你无耻。”感觉秦逍一只手不但抱着自己的腰肢,那手指更是在自己腰间轻轻摩挲,面颊晕红,却还是低声道 :“你是觉得他们会怀疑咱们?” “那可说不准。”秦逍笑道:“所以咱们好好说话,声音别太大。对了,蓉姐姐,你肩头的箭伤是不是痊愈了?要不你解下衣物,我帮你看看恢复的怎样?” 唐蓉立刻抓住他手,道:“你别胡来,用不着你关心。”瞥了秦逍一眼,道:“你.....你就这样说话,别乱动,你要是.....要是真的起了坏心思,我可由不得你胡来。” 秦逍呵呵一笑,问道:“那你想怎么真诚表示歉意?” “回到西陵,我.....我给你银子就是。”唐蓉说话没了底气。 果然,秦逍不屑一顾:“银子?蓉姐姐,你可真能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上现在就是不缺银子,你要是有需要,随时开口,十万八万的我还能拿出来,以后可不许再开这样的玩笑。” “你这小混蛋,到底想怎样?”唐蓉色厉内荏:“你的手.....能不能别乱动.....!” 秦逍轻笑道:“我想怎样?你是说我想怎样就怎样?” “当然不是。”唐蓉立刻道:“不过.....只要条件不是太苛刻,我尽量答应。” 秦逍看着她粉润的朱唇,低声道:“上次在乞伏善的地下密室,我亲你嘴,感觉甜甜的,还没亲够,要不.....你再让我尝尝味道?” “不行!”唐蓉狠狠瞪了秦逍一眼,微怒道:“上次你胡来,我都没找你算账,你.....你还想得寸进尺?绝不可以。” 秦逍叹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你和白掌柜想让西陵门阀决裂,我本来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让此事绝无回旋余地,既然你没有诚意,我.....我就不自作多情了。” 唐蓉看着秦逍眼睛,苦笑道:“我怎么没有看出来,你年纪轻轻,却一肚子坏水,亏了我以前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原来你是个......!”咬住嘴唇,后面的话却没说出来。 “原来是个什么?”秦逍低声道:“快说。” “原来你就是个流氓无赖。”唐蓉恨恨道:“早知道我今晚就不该进到你屋里。”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来了,就不说后悔话。”秦逍一只手在蓉姐姐腰间摩挲,虽然隔着衣物,不可能接触到肌肤,但在大美人腰间抚动,却已经让秦逍心理上大为满足。 秦逍知道越是像唐蓉这样成熟稳重的女人,做事就越是有顾忌。 自己抓住了她身份把柄,她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会考虑一下得失后果,而这恰恰是蓉姐姐最大的软肋,秦逍在甲字监只要抓住牢爷儿们的软肋,定能收拾得他们服服帖帖。 “就一下。”唐蓉想了一下,终是红着脸低声道:“也是.....也是最后一次,否则.....我决不答应!” 秦逍心下好笑,知道唐蓉这两句话无非是矜持使然,微抬头,看着唐蓉那粉润的嘴唇,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却是清晰无比,那是要让蓉姐姐自己凑上来。 第二二六章 无法掌握 唐蓉自然明白秦逍意思,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混蛋!” 秦逍并不在意,似笑非笑看着唐蓉。 唐蓉犹豫一下,又不自禁向房门那里瞧了一眼。 她心下却是想着,秦逍虽然年纪不大,但机灵聪慧,如果在这件事情上真的能助一臂之力,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她与秦逍年纪相差不小,又明知道这小混蛋是要借机占自己便宜,自然还是有些羞恼。 但上次已经被这小混蛋轻薄了一番,却也不觉得亲他一下是无法接受的事情,想了一下,这才瞪着秦逍低声道:“你闭上眼睛,我没让你睁开,你不许睁开。” 秦逍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唐蓉见他双目闭上不看自己,羞恼紧张之心顿时减轻不少,脸颊发烫,只觉得这情景实在有些荒唐。 她咬了一下嘴唇,一狠心,凑上前去,想着蜻蜓点水碰一下,四唇相接,还没分开,秦逍一只手已经搂住她脖子,唐蓉吃了一惊,发出“唔唔”声想要躲开,但哪里能够,一只手在秦逍胸口捶打。 秦逍心下好笑,不过蓉姐姐的朱唇香软可口,想到这大美人平时端庄严肃样子,此刻却被自己轻薄,反倒觉得异常刺激。 两人身体相贴,蓉姐姐饱满胸脯挤在自己胸口,已经能够清晰感受到轮廓的丰硕,秦逍想到上次在地下密室就没敢动手,这时候胆大包天,揽住她腰肢的手忽地移动过来。 唐蓉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胸脯一紧,已经被一手抓住大半,那只手竟然胆大妄为地狠狠捏了捏,蓉姐姐这一下真是吃惊不小,拼足了全身力气,两手猛地在秦逍胸口狠狠一推,整个人已经躲开去,气息急促,酥胸起伏,恨恨盯着秦逍,低声斥道:“你.....你无耻,你就是个.....就是个大流氓大混蛋......!”脸颊此刻却是嫣红如粉。 秦逍抬起手,看着自己方才用力一抓的手掌,然后瞅了瞅蓉姐姐起伏的胸脯,竟是感叹道:“原来.....原来这么大,一只手连一半也没能抓住,真是无法掌握。”这一次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蓉姐姐的丰硕和弹性,虽然比起小师姑沐夜姬傲人的尺寸还略逊一些,但却也是壮观傲人。 “无耻!”唐蓉又气又急,拿起桌上的茶杯,将杯中水向洒过来。 秦逍早有准备,闪身躲过,唐蓉见他躲避,更是恼怒,瞅见秦逍放在桌上的血魔刀,伸手拔出刀来,怒道:“看你躲到哪里去,你这个混蛋。”握刀向秦逍冲过来。 秦逍见她连刀都拔出来,知道她是真的恼火,轻声叫道:“你.....你是要谋杀亲夫吗?”往角落跑过去。 “谋杀你个大头鬼。”唐蓉见他不但在手上占便宜,现在竟然嘴里也占便宜,分明没有丝毫的歉意,握刀追来:“你让我砍一刀就算了。” 秦逍道:“不该碰的地方我都碰了,你不嫁给我,以后还能嫁给谁?你.....你放 下刀。” 唐蓉自然是没练过刀法,拿刀也无法是心里忿忿不平,要吓唬秦逍,见他躲闪,挥刀砍过来,秦逍身法灵活无比,一个闪身,已经绕到她身后,从她后面抱住她腰肢,低声道:“你再动手,我可要喊人了。” 唐蓉道:“你喊,让所有人都过来瞧瞧,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被秦逍抱着腰肢,一时挣脱不开,又气又急,忽地眼圈一红,将手中刀丢到地上,眼泪已经流下来,低声道:“你是觉得抓住我把柄,以为可以随意欺负我,原来......原来你不是好人,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个英雄少年.....!” 秦逍见她如此,反倒不好得寸进尺,松开手,唐蓉却是一扭腰肢,走过去在椅子坐下,低声抽泣。 秦逍也不知道她是真是假,蓉姐姐的演技本来就不错,见她珠泪滚落,只能凑过去,轻声道:“真的生气了?” 唐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就是生气了,你......你说话不算,我自然生你气!” “好啦,别生气了。”秦逍轻声道,从怀里掏出一只瓷瓶子,递给了唐蓉,唐蓉瞧了一眼,知道里面正是压制寒疾的血丸,只听秦逍道:“这个你先收起来,里面还有十来颗药丸,撑上两三个月应该问题不大。” 唐蓉自然知道这血丸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 大先生的人还没有联络上自己,没有解药,自己的寒疾随时都可能发作,寒疾发作时固然很痛苦,但最要紧的是如果在白掌柜面前发作,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十多年的心血便付诸东流。 这一瓶药丸能支撑两三个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时候大先生应该已经派人找到自己。 只要将最危险的时候撑过去,自然转危为安。 这一瓶药丸,那真是救命之物。 “你......你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唐蓉并没有立刻去接。 秦逍拿起她一只玉手,将瓶子塞进她手中,轻叹道:“你不用管我,只要你安然无恙就好,谁让你是我媳妇,我总不能看着你有事不管。” “谁.....谁是你媳妇?”唐蓉脸一红:“不许胡说。” 秦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那里我都摸到了,你不是我媳妇还是谁的媳妇?” 唐蓉更是羞臊,扬手要打,秦逍却是握住她手,轻声道:“好姐姐,你放心,这事儿我定会竭尽全力帮你。咱们一起想法子,将甄家置于死地,你说好不好?” 唐蓉一怔,蹙眉道:“你为何要将甄家置于死地?” “实不相瞒,甄家在西陵为非作歹,害了许多人。”秦逍叹道:“甄郡百姓深受其苦,我这人虽然不是好人,但嫉恶如仇,甄家那群狗贼,定要将他们铲除,否则甄郡百姓永无安生之日。” 唐蓉道:“我也听说甄家作恶多端,不过咱们可没实力除掉甄家。” “那两份信便是契机了。”秦逍轻 声道:“上次大公子看了那两份信,已经有杀心,回到西陵,他必然会将这两封信交给宇文老侯爷,你说宇文老侯爷看过信之后,会有什么想法?” 唐蓉将瓶子收好,才问道:“你说会有什么反应?” “宇文老侯爷首先会怀疑两份信函的真实性。”秦逍道:“虽然两封信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老侯爷未必会轻易相信。” “虽然不一定会确信,但也一定会对甄家心生芥蒂。”唐蓉道:“只要他们之间因为这两信函生出裂痕,迟早会决裂。” 秦逍笑道:“两封信就是火苗,要让这把火烧起来,就要推波助澜,在火上浇油。”摸着下巴,冷笑道:“这既然是白掌柜一手策划,那么他回到西陵后,一定会在老侯爷边上推波助澜,老侯爷那边,交给白掌柜就行,大公子这边,只要有机会,我也会劝他对甄家下狠手。” 唐蓉轻声道:“如果西陵门阀真的兵戎相见,实力就会大大削弱,甚至朝廷也就有了借口干涉西陵之事。” “我现在倒是很好奇白掌柜的身份。”秦逍低声道:“蓉姐姐,你在白掌柜身边卧底,自然不是宇文家的人,可是.....白掌柜或许比你藏的还要深,他虽然是宇文老侯爷的心腹,但真实身份恐怕也不是宇文家的人了。”摸着嘴角,微皱眉头:“他伪造信函,却让你将信函带进乞伏善府里,故意制造出是从府中搜找的密函,难道他不担心你会怀疑他的身份?” 唐蓉道:“义父视我为心腹,此事也只有我和他知道,也许他知道无论怎样,我都会帮着他。” “蓉姐姐,他自己是宇文老侯爷的心腹,却很有可能也是卧底在宇文家。”秦逍叹道:“他自己有过这经历,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早就知道你其实也是他身边的卧底,只是佯作不知?” 唐蓉花容微微变色:“你是说,义父.....知道我在他身边卧底?” “我不敢肯定。”秦逍道:“但他伪造密函,却敢让你知道,而且内容你也一清二楚,知道那两份信是为了让西陵门阀决裂,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的目的和他的目的相同,因为你二人有着相同的目的,所以在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成为他的得力助手,也正因为这一点,他虽然明知你是他身边的耳目,却还是装作不知道?”轻叹一声,道:“能够被宇文家安排坐镇兀陀,这位白掌柜可不是一般人,你跟了他十几年,难道就确信自己在他身边从来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唐蓉蹙起秀眉,一时没有作声。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秦逍道:“不管他是否已经察觉你的身份,至少目前你们在做同一件事情,目的相同,所以暂时他不会对你不利。而且.....你们的计划现在已经有我参与,反正你做了我媳妇,我当然会全力帮你,保证这次计划不但顺利施行,而且还会保证你安然无恙。”冲着唐蓉轻轻一笑,低声道:“来,叫我一声好相公,我会更积极!” 第二二八章 攻山 叶赫居却是取出一张羊皮卷,高举起来:“这里有可敦的命令,大公子要不要看一看?” 宇文承朝却大笑起来,道:“叶护,你若是拿不出命令,我还觉得有几分可能,你拿了出来,我更是不信了。” “宇文承朝,你好大的胆子。”叶赫居脸色沉下来,冷声道:“难道你要违抗可敦之令?” “我是大唐的臣子,倒也不用尊奉可敦之令。”宇文承朝也冷下脸来:“即使真的要尊奉可敦之令,也该是有其他人来传令,唯独你叶赫叶护,我是信不过的。” 叶赫居将手中羊皮卷丢开,冷笑道:“既然如此,不妨实话对你说。汗王死的太过蹊跷,虽然将西夜人拘押下狱,但你们也是大有嫌疑。此事需要由天可汗亲自裁决,即使是可敦,也不能将你们释放。如果你们真的清白,大可以和我们回去,天可汗会派人过来调查汗王被谋害的真相,如果最终查明事实真相,凶手不是你们,我们自当恭送你们返回唐国。” 宇文承朝道:“我们若不回去,又当如何?” “那可由不得你们。”叶赫居大声道:“宇文公子,你当知我兀陀勇士的强悍,以你现在的实力,觉得是我们对手?” 宇文承朝叹道:“叶赫居,汗王在世,与我大唐友好往来,可敦亲口允诺我们可以离开。如今你带兵追来,不但是有违汗王本心,也是违背了可敦的意思,看来你是要谋反了。” 叶赫居一怔,脸色变得恼怒起来,怒道:“西夜没有胆量谋害汗王,你们在宫中花言巧语,我却是早就看穿,只是不愿意当着可敦的面揭穿。你们杀了汗王,还想安然返回唐国,真是痴心妄想。我若是放过了你们,那才是对汗王不忠。”拔出弯刀来,刀锋指向山头的宇文承朝,厉声道:“宇文承朝,你们若是束手就擒,还有活命机会,若是负隅顽抗,可莫怪我兀陀勇士弯刀无情!” 兀陀骑兵们挥舞马刀,口中俱都呼喝起来,一时间气势惊人,山头上不少人看着剽悍的兀陀骑兵就在山脚,如狼似虎,更是心惊胆战。 大家也都清楚,兀陀人不但人多势众,而且俱都是骁勇善战的精兵,虽然暂时借助地利躲避锋芒,但如果兀陀人真的发起进攻,仅凭这小小的土山,也根本撑不了多久。 兀陀人残暴无情,当年兀陀之乱,西陵无数百姓死在兀陀人的马刀之下,这帮人要是冲上上来,也绝对不可能手下留情。 宇文承朝握紧手中大刀,沉声道:“都听好了,兀陀人豺狼之心,被他们杀上来,大家必死无疑。束手待毙,还不如拼死一搏。” 其实山头大部分人都没有兵器,但听到宇文承朝这样一说,虽然许多人心中恐惧,却也觉得与其坐以待毙,还真不如和这帮兀陀人拼死一搏。 能够长途跋涉前来兀陀,即使是普通的脚夫,那体质也是不错,此刻占据着山头的有利位置,而且也囤积了石块,兀陀兵真要杀上来,也不是毫无抵抗之力。 叶赫居听 得宇文承朝叫声,脸色更是难看,冷笑一声,策马回转,做了两下手势,兀陀骑兵收起马刀,取下了背上的长弓,弯弓搭箭,对准了山头上的众人。 秦逍看到兀陀人取箭,立时叫道:“大家小心了,他们要射箭,赶紧找地方掩护。”自己却是拿刀护在唐蓉和白掌柜身边。 “嗖嗖嗖!” 叶赫居一挥手,上百支箭矢已经爆射而来,如同蝗虫席卷。 数声惨叫响起,山头已经有数人中箭倒地。 土山并不是很高,虽然有部分箭矢没到山头就落下去,但大部分的箭矢还是射上山头,有兵器的挥刀打开箭矢,没有兵器在手的就只能找地方躲避,有几支箭射到秦逍这边,秦逍回到轻而易举地将之打开。 数轮箭矢过后,却已经有七八人被射杀,另有十余人中箭受伤。 窦掌柜肩头中了一箭,虽然只是轻伤,却是惨叫不止。 叶赫居含笑抚须,抬手示意众骑停止射箭,冲着山头叫道:“大公子,你也看到了,你们的人不堪一击,若是还不束手就擒,这小小土山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秦逍探头向山下看了一眼,皱起眉头。 无论是攻打鸡公峡还是上次被荒西死翼袭击,秦逍和宇文承朝都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反手一击,擒贼擒王,那才扭转了局面。 但今日的局面和前两次完全不同。 此刻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擒拿叶赫居,想要从山上冲下去拿住叶赫居,只要一露头,面对兀陀人密集的箭矢,瞬间就要变成筛子。 “叶赫居,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动手?”秦逍眼珠子一转,忽地大声叫道:“你是不是想碎尸万段?” 叶赫居皱起眉头,他倒已经听出是秦逍的声音,抬头望着山头,却见秦逍已经举起手中的那把血魔刀,虽然夕阳已经落山,但血魔刀依然泛着红光,听得秦逍声音继续道:“这是大火神的血魔刀,你们都看瞎了眼,装作看不见?叶赫居,你要是伤了我一根毫毛,可知道后果?” 唐蓉见他故技重施,心下好笑,但又想到这少年郎曾以这把刀骗过了乞伏善,如今却不知能否以这把刀转危为安。 秦逍也是想不出其他法子,硬着头皮一试,心里其实也没有做太大指望。 只是那群兀陀骑兵听得“大火神”三字,都是微微变色,瞧见那红色的血魔刀在山头举起,一时间面面相觑。 叶赫居冷笑道:“王逍,你还要装神弄鬼?你分明是假冒,我们可不上当。” “是不是假冒,你自己心里有数。”秦逍硬着头皮道:“我若非大火神弟子,又怎能得到这把刀?叶赫居,你.....你带兵谋害我,师尊知道,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其实叶赫居始终无法确定秦逍这小火神的身份是真是假。 他虽然怀疑这家伙九成是假冒,但只要有一成可能是大火神的弟子,他还真不敢伤了秦逍,微一沉 吟,终于道:“王逍,你若真是大火神的弟子,将宇文承朝擒拿下山,我们绝不敢怠慢你。” “你放什么狗屁?”秦逍骂道:“大公子是我朋友,我怎会对他动手?” “大火神是我兀陀的神明。”叶赫居大声道:“他护佑汗国,汗国的敌人,自然也是大火神的敌人,你如果自认还是大火神的弟子,就该与我们同仇敌忾。你若是帮助唐国人,那就是与大火神为敌,那时候大火神是怪责你还是怪责我,尚未可知。” 秦逍心想这家伙口才倒是不差,叶赫居显然不想再给秦逍机会,一挥手,却见到兀陀骑兵催动战马,左右分开,人字形般左右包抄,只是片刻间,已经将小山团团围住。 随即听到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来,兀陀骑兵都已经翻身下马,收弓拔刀,已经从四面开始向土山扑过来。 “胖鱼、大鹏、疯子,你们各守一面。”宇文承朝道:“兀陀人要杀上来了,大伙儿奋力一搏。” 众人迅速散开,守住四面。 秦逍向唐蓉道:“姐姐照顾掌柜。”握刀跟在宇文承朝边上,宇文承朝看了秦逍一眼,笑道:“好兄弟,自打认识我,每次搏杀,你都在我身边,今次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事到如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秦逍笑道:“不过死在叶赫居这种人手里,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宇文承朝居高临下望着山下的叶赫居,兀陀兵虽然开始攻山,但是叶赫居却远远看着,并没有上来,在他身边,兀自有十多名骑兵簇拥着。 正面过来的兀陀兵已经到了山脚,开始向上攀爬,有人抱起石头便要砸下去,宇文承朝抬手阻住:“不用急,等他们快上来对准了砸下去。”话声刚落,忽听得远处又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他循声望去,只见从西边又有一队兵马正如风般向这边席卷过来,黑压压一片,竟是比叶赫居带来的兵马还要多,心下骇然,秦逍却也是看得明白,一颗心沉到谷底。 叶赫居带来的兵马已经不少,已经让商队陷入绝境,此时从西边又有兀陀骑兵出现,两只兵马加在一起,商队绝无幸免可能。 本来要攀爬上山的兀陀兵听到远处传来马蹄声,顿时都停了下来,纷纷向西边望了过去。 “白狼!”秦逍目力惊人,瞧见那支队伍渐渐靠近,一面大旗在空中迎风飘扬,旗子上是一匹白色巨狼,看得颇为清晰。 叶赫居皱起眉头,那队骑兵速度极快,片刻之间,已经到了山下,秦逍见到这支骑兵的装束,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是狼卫!” 宇文承朝自然也看出来,点点头,盯着那面大旗。 旗帜下面,一名身披黑甲的兀陀将领抬起手,后面数百骑迅速勒马停下,黑甲将催马到得叶赫居面前,拉住马缰绳,沉声道:“叶护大人,可敦有令,让属下护送宇文大公子返回西陵,途中但有阻拦,杀无赦!” 第二二九章 永远的敌人 叶赫居冷冷看着黑甲将,淡淡道:“可有可敦的手令?” 黑甲将也不犹豫,从怀中取出一份羊皮卷丢给了叶赫居,他虽然称呼叶赫居为大人,但却没有丝毫低人一等的感觉。 叶赫居接过羊皮卷,打开来扫了两眼,这才道:“贴木合,你可知道宇文承朝涉嫌谋害汗王?” “可敦有令,由属下带领狼卫护送他们到昆仑关。”黑甲将道:“叶护大人应该看的很明白,手令上写得很清楚,护送途中,无论是谁阻拦,都可斩杀。” 叶赫居冷哼道:“如果我要阻止他们返回西陵,你也要与我动手?” “所有人的意思,便是包括叶护大人在内。”黑甲将贴木合面无表情道。 叶赫居怪笑一声:“贴木合,都说你们一家三代都是忠心耿耿,统领狼卫护卫汗王,如今明知道这些人是谋害汗王的真凶,你竟然要放他们离开,汗王在天有灵,对你一定很失望。” 贴木合向山上看了一眼,道:“叶护大人,可敦还有吩咐,如果属下见到你,请你离开返回白狼城,可敦有事与你商量,话我已经带到了。” “贴木合,如果我说抓捕宇文承朝去见天可汗,你是否也要阻拦?”叶赫居盯着贴木合眼睛:“汗王被害,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真凶逃离,必须将他们抓去见到天可汗,由天可汗裁决,你若是阻拦,休怪我无情。” 贴木合并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叶赫居。 叶赫居显然知道贴木合性情,对方不说话,自然是坚持己见,叹了口气,道:“贴木合,难道你就不想为你兄弟报仇?” 贴木合眼角终于跳动。 叶赫居察言观色,故意叹道:“先代可汗十六年前统帅八部勇士杀入关内,所向披靡,你的兄长是可汗身边的贴身勇士,唐军在雪夜袭击可汗大帐,你的兄长为了保护可汗,年纪轻轻死在了阴险狡诈的唐人刀下。”摇头道:“如果他还活着,必定是我兀陀了一等一的勇士,哎......,贴木合,你有仇不报,如何向你的先祖交代?” 贴木合道:“兄长的仇怨,我自然不会忘记。” “那就好。”叶赫居脸上显出欢喜之色,指着山上道:“那里都是唐人,都是你的仇敌。今日咱们一起杀上去,活捉了宇文承朝,然后将他带去见天可汗,天可汗必然欢喜。” “你一直都听从天可汗的命令?”贴木合盯着叶赫居眼睛,催马缓缓靠近叶赫居身边,目光如刀,盯着叶赫居低声道:“乞伏善的事情,你也有参与其中?” 叶赫居脸色微变,立刻道:“自然没有。” “那你知道他的目的,却故意装作不知。”贴木合道:“明知汗王遭受危险,你却视而不见?” 此刻许多爬到山腰的兀陀兵早就停了下来,也没继续往上爬,更没有退下来,只是等着叶赫居这边发号施令,是否要继续攻上去。 山头的宇文承朝居高临 下,自然也看到贴木合与叶赫居在说着什么,至于内容,却是听不清楚。 “大公子,那穿黑甲的刚才说要护送咱们返回西陵。”田掌柜这时候也靠近到宇文承朝身边,小心翼翼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骗我们?” 宇文承朝也不回话,只是盯着那黑甲将。 忽见到叶赫居抬起手臂,手中的马刀已经搭在黑甲将的脖子上,田掌柜变了颜色,却见到那黑甲将带来的狼卫立时便有不少人冲上前去,黑甲将却是抬起手,狼卫便不敢上前。 “大公子,看来白狼部真的要出大事了。”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他们自己人刀锋相对,利益不同,可敦只怕控制不住局面了。” 宇文承朝抬头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幕,道:“白狼王死的太突然,没有安排好后面的事情,看来可敦真的无力掌控白狼部。一旦可敦的势力被打压下去,纳律生哥对白狼部的影响就会迅速增强,两年之内,最迟三年,西陵必有刀兵之祸。” 田掌柜眼角抽动,心里已经发虚,口中却还是道:“他们真要打到西陵,关内的唐军必然会出兵救援,那也不怕他们。” 宇文承朝并无说话,不置可否。 他心里却很清楚,十六年前那一战,兀陀人虽然最终撤军,却并非因为实力不济而撤军,不过是被黑羽将军生擒可汗,迫不得已才撤出昆仑关。 那一战西陵生灵涂炭,镇守西陵的西域都护军也是损失惨重,而兀陀人非但没有遭受重创,反倒是从西陵劫掠了大量的财物,兵马损失也并不大。 十六年来,兀陀人虽然再无染指西陵,却向西扩张,威逼利诱西域诸国臣服在兀陀人的脚下。今时今日兀陀汗国的实力,比之当年有增无减。 但帝国自圣人登基后,先是帝国以南疆慕容为首的地方势力反对圣人登基为帝,帝国为了平乱,损耗沉重,此后又经兀陀之乱,还有北方图荪人大举南下,虽然最终击退各路敌军,但元气大伤,甚至连一直在帝国掌控之下的西陵走廊也只剩下了名义上的统治权。 兀陀铁骑如果真的卷土重来,像十六年前那般大军压境,破关而入,宇文承朝实在很难相信帝国真的有实力杀到西陵与兀陀铁骑拼个你死我活。 有了前车之鉴,兀陀人自然不可能再犯当年犯下的错误。 十万铁骑入关,唐军即使出关迎敌,这场战事也绝无可能速战速决,两个强大国家的对决,持续数年甚至十数年都有可能,大唐当真有实力一直支撑这场战事甚至取得最后的胜利? 宇文承朝对此一直深有怀疑。 “咦。”宇文承朝若有所思间,听得田掌柜在旁发出声音:“大公子,他们撤了!” 也不知道贴木合与叶赫居说了什么,叶赫居终究是收起了刀,又传令攻山的兵士撤了下去。 山上的人们看到兀陀兵撤走,都是欢喜不已。 叶赫居收拢兵马,并无耽 搁,领着手底下的骑兵迅速撤走,贴木合令手下狼卫下马,自己则是单人独马到得山脚下,下了马来,抬头望向山头,横臂在胸,行礼道:“宇文大公子,我是贴木合,奉可敦之令,护送你们回西陵。” 胖鱼等人此时也已经来到宇文承朝身边,宁志峰低声道:“大公子,小心有诈。” 宇文承朝道:“敌强我弱,我们也别无选择。” 贴木合没有带一兵一卒,上了山来,宇文承朝上前拱手,贴木合行礼道:“乞伏善行刺汗王,篡夺汗位,十恶不赦。汗王身陷绝境,若非诸位相助,乞伏善已经得逞,贴木合也早已经成了死人。” 宇文承朝心知贴木合应该是白狼王心腹,乞伏善篡夺汗王,势必要将白狼王的得力臂膀铲除。 贴木合能够死里逃生,应该就是因为白狼王及时赶回了白狼城,此时他行礼感谢,倒也受得起。 “不敢言谢。”宇文承朝道:“可敦让你护送我们回西陵,实在是受宠若惊。” 贴木合肃然道:“你们离开之后,可敦得知叶赫居调动了兵马,知道他很可能对你们不利,所以迅速下令由我率领狼卫前来支援。可敦让我带话给大公子,她会尽力按照汗王生前政令行事,等王子继承汗位之后,会劝说汗王继续与你们保持贸易,双方和睦相处。” 宇文承朝道:“这也正是在下和整个唐国所愿。” 叶赫居退兵,贴木合护送,众人下了山,收拾了车辆,下山前还有人担心贴木合是不是有什么诡计,但一切却是十分顺利。 队伍连夜继续向东进发。 途中不止一日,商队在前,贴木合率领骑兵在后方保护,有这支骑兵保护,一路上自然是畅通无阻。 这一日行到距离昆仑关不过数十里地,贴木合终是下令骑兵停止继续向前。 “往前再有几十里地便是昆仑关。”贴木合抬手指向前方:“入关之后,你们也就安全,我们也只能护送到此。” 宇文承朝拱手道:“他日将军若有机会到西陵,必当以最好的美酒招待将军,感谢将军护卫之恩。” 贴木合摇头道:“我到西陵,绝不会是做客。大公子,我的兄长是你们唐人所杀,我个人与你们有深仇大恨,也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取下你们那位黑羽将军的首级,所以他日如果我的战马踏上贵国土地,必定是兵戎相见。我和你们绝不会是朋友,此生永远只能是敌人。” 宇文承朝和秦逍等人都是一怔。 “所以你们最好是祈祷我的战马不要跨过昆仑关。”贴木合神色冷峻,望着东方:“下一次我再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在我的身后,不再是几百名骑兵,而是成千上万的兀陀勇士,那时候要么是你们死在我的马刀之下,要么就是用你们的战刀取下我的脑袋。”横臂在胸,微行一礼,并不多言,兜转马头,呼喝声中,领着手下狼卫向西而去,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第二三零章 泄密 商队进了昆仑关,所有人才彻底松了口气。 途中歇息之时,宇文承朝叫过田窦二位掌柜,道:“队伍行进太慢,兀陀那边的情况,我要尽快向父亲禀明,我留人继续护卫你们回奉甘府城,自己却要快马先行回城。” 田窦二人知道这一次出关实在是九死一生,能够活着回来,已经是万幸。 窦掌柜肩头伤势也已经做了处理,伤势不重,这两日已经好转不少,拱手道:“大公子请先回,这次能安然返回,还要多谢大公子和诸位。” “此番出关,伤亡不少。”宇文承朝道:“商队有出行的名单,你二位回头清点一下,回去之后,报一个名单上来,伤亡的都要从重抚恤。”又叫过大鹏和耿绍道:“你二人带领护卫护送商队赶路。” 二人拱手称是。 宇文承朝又向秦逍道:“王逍,兀陀有诸多事情,需要你一起向父亲禀明。你一直没能见到父亲,这次回去跟我一起拜见,你立下大功,父亲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 秦逍心知兀陀的变故事关重大,宇文承朝必然要将详细情况禀明长义老侯爷,带自己一同前往,他自己若有什么疏漏之处,便可以让自己补充。 白掌柜和唐蓉是乘坐马车,却也是随同宇文承朝一同先行返回。 离开商队,宇文承朝等人护着马车迅速往奉甘府去。 途中马不停蹄,这一日终是回到了奉甘府城,宇文承朝令宁志峰先骑快马去侯府禀报,便说白掌柜已经返回。 宁志峰骑马先行,等到宇文承朝一行人来到侯府前,秦逍一眼便见到孟舅爷和少公子宇文承陵正在侯府门前等候,宁志峰也在边上。 “大哥!”宇文承陵已经迎上来,伸手去帮宇文承朝拿马缰绳,宇文承朝翻身下马来,孟舅爷也已经上前来,面带笑容,拱手道:“承朝,此番兀陀之行,真是辛苦了。” 宇文承朝虽然与孟舅爷水火不容,但面上的功夫自然还是要做的,拱手笑道:“舅爷一向可好?” “有劳挂心。”孟舅爷看向马车:“承朝,听说白掌柜此番也随你回来了?老侯爷知道后,很是欢喜,让我们在这里等候。” 他这话听似是对白掌柜的尊重,但内中却还有一个意思,那却是说如果不是为了白掌柜,你宇文承朝还不够资格让我出来迎候。 “孟舅爷,多年不见,一向可好?”马车里传来白掌柜声音:“我在关外,可是经常挂念您。” 孟舅爷急忙向马车走过去,哈哈笑道:“老伙计,可有些年头没见了。你说挂念我,未必是真,可是我一直挂念你,那可一点都不假。”上前掀开车帘子,见到白掌柜和唐蓉在里面,先是一怔,忽地想到什么,看着唐蓉问道:“静斋,这是.....唐蓉唐姑娘?”显然知道白掌柜有这样一位义女。 白掌柜含笑道:“正是。蓉儿,还不见过孟舅爷?” 唐蓉忙起身行了一礼。 “静斋,你可真是好福气。”孟舅爷笑道:“快来,我们去见老侯爷,老侯爷可是一直牵挂着你。”伸手过去,要牵白掌柜下车。 “舅爷,白掌柜的双腿受了伤,无法动弹。”宇文承朝走过来,轻声道。 孟舅爷脸sè微变,看向白掌柜双腿:“静斋,你.....!” “无妨。”白掌柜叹道:“不过舅爷可要令人帮我打造一辆轮椅,以后可再不能骑马了。” 孟舅爷叹道:“静斋,老侯爷尚不知此事,若是知道,必定.....!”苦笑摇头,伸手道:“来,我拼着老骨 头,背你进去。” 白掌柜笑道:“那可不成,莫让我压坏了你的腿。”叫道:“王逍,你过来,背我进府。” 秦逍知道这时候能让自己过去背他,那还真是看得起自己,立刻过去,在唐蓉帮扶下,将白掌柜背在身上,他身体虽然单薄,但有的是气力,背起白掌柜却是轻松自如。 少公子令人将车马俱都牵了下去,众人进了府,还没进大厅,却见到一名锦衣老者已经从堂内缓步走出来。 锦衣老者年过六旬,身材高大,秦逍只瞧了一眼,立时便确定眼前这老者必定是长义候。 宇文承朝无论是身形轮廓还是样貌,都与眼前这老者有八分相似,看来这大公子还真是继承了老侯爷的体型样貌,任何人瞧一眼就能知道这必定是父子二人。 “父亲!”宇文承朝躬身行礼,胖鱼和宁志峰也立刻躬身,异常恭敬。 秦逍背着白掌柜,自然不能行礼,唐蓉却也是向老侯爷盈盈一礼。 老侯爷见到白掌柜被人背着,有些诧异,孟舅爷却已经迅速上前,在老侯爷耳边轻语两句,老侯爷身子一震,快步走过来,白掌柜已经道:“侯爷,属下无法下地行礼,还请侯爷恕罪!” 老侯爷走到后面,伸手摸了摸白掌柜大腿,叹道:“静斋,这些年可真是苦了你。”又向孟舅爷道:“嘉祯,大伙儿一路辛苦,你安排他们先去用饭,静斋和我在这边随便吃一些。” 孟舅爷拱手称是,叫了人过来,领着胖鱼等人下去用饭。 “承朝,你也留下来陪静斋一起吃些。”老侯爷看了宇文承朝一眼,不冷不淡道。 胖鱼和宁志峰知道老侯爷必然是要了解兀陀那边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当下跟着家仆退下,唐蓉有些犹豫,白掌柜含笑道:“蓉儿,你先去吧。” 等唐蓉也退下,几人这才进了内堂,秦逍小心翼翼放白掌柜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向老侯爷拱手行礼,宇文承朝已经介绍道:“父亲,这是王逍!” “老夫知道你。”老侯爷面带一丝微笑:“你是白虎营地一个搬起镇虎石的勇士。” “侯爷过誉。”秦逍躬身道:“只是侥幸而已。” 老侯爷微笑颔首,向孟舅爷道:“嘉祯,你带王逍下去用饭吧。” 孟舅爷一怔,老侯爷的意思,似乎是并不想让他参与接下来的对话,但却还是立刻道:“是!” 两人出了内堂,孟舅爷向秦逍使了个眼sè,转身便走,秦逍跟在他身后,穿过一道拱门,顺着一条走廊进入一间屋内,孟舅爷示意进门后的秦逍关上门,这才道:“这里说话很安全,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秦逍道:“舅爷有何吩咐?” “兀陀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孟舅爷开门见山。 秦逍方才出了内堂的门,就知道孟舅爷一定会单独找自己询问,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说。 当下便将乞伏善行刺白狼王,为了搜找白狼王火烧唐人市,更是将白掌柜等商贾抓去严刑拷打等事情俱都说了。 随即又将遇到唐蓉,一起前往断空堡求援,从断空堡得到血魔刀,后来与宇文承朝设下的圈套,白狼王亲手斩杀乞伏善的事儿亦都大致说明,这中间可以说的他并不隐瞒,不能说的却也是一个字不透露。 孟舅爷听得秦逍遭遇,很是惊讶,但对秦逍如实相告还是十分满意。 等到白狼王在宴会上被谋害,孟舅爷骇然道:“白狼王死了?” “宴会之上,中毒而死。”秦逍道:“但真凶究竟是谁,我们也 无法确知。” 孟舅爷盯着秦逍眼睛,似乎要看穿秦逍心思,问道:“白狼王被害,与你们无关?” “舅爷,大公子知道,白狼王一死,西陵便将遭受前所未有的危机。”秦逍正sè道:“所以我们竭力保全白狼王,绝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孟舅爷若有所思,道:“但西夜人怎有如此胆量?” “舅爷,真凶也未必是西夜人。”秦逍低声道:“很可能是兀陀人自己下的狠手。纳律生哥利用乞伏善染指白狼部,却功败垂成,他心中定然不甘心,派人对白狼王下毒手,也不是没有可能。纳律生哥在白狼部定然有卧底,这事儿十有八九是纳律生哥在背后指使所为。” 孟舅爷冷笑道:“纳律生哥还真是胆量不小,这事儿若是败露,被人知道是他派人谋害白狼王,兀陀其他各部定然会对他心存不满,甚至因此而引起内乱,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好事。” 秦逍道:“他既然敢下手,应该就有把握不让此事牵扯到他身上。” “你干的很好。”孟舅爷面带微笑:“王逍,你放心,只要你忠心为我和少公子办事,少公子绝对不会亏待你。”顿了顿,问道:“可还有什么事情忘记说?好好想想,别遗漏什么。” 秦逍想了一想,终于道:“舅爷,还真有一件事情差点忘记告诉你,是我的疏忽。” “哦?”孟舅爷低声道:“何事?” “密函!”秦逍也是压低声音道:“我们保护白狼王有功,白狼王下令让我去乞伏善的府里挑选珍宝。我对珍宝不大懂,所以请唐蓉帮我鉴宝,在乞伏善的书房里,我们发现了地下密室。” 孟舅爷神sè一紧:“地下密室?你是说在地下密室找到密函?什么密函?” “里面是什么内容,我并不知道。”秦逍道:“当时我和唐蓉在一起,从密室的一只盒子里找到两封密函,本来我想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但唐蓉在边上,劝说要将密函交给大公子,因此我便不好打开。” “可惜。”孟舅爷道:“白掌柜对承朝倒很是赏识,他的义女,自然也是偏向承朝。是了,密函交给承朝了?” 秦逍点头道:“两封密函都给了大公子。”叹道:“当时我就后悔,如果旁边没有那个女人,我便将两封密函藏起来,回来之后再交给舅爷您,是我办事疏忽,舅爷多多见谅。” “这不怪你。”孟舅爷反倒劝慰道:“谁也想不到能在密室里能发现密函。”抬手抚须,目光深邃,低声道:“密函藏在地下密室,自然是非同小可。” “唐蓉见多识广,他瞧出那两封信使用的是云纸,所以判断密函应该是关内有人暗中与乞伏善书信往来。”秦逍低声道。 孟舅爷脸sè微变:“云纸?那可不是普通人能用的。”脸sè冷峻,想了一想,道:“承朝看到书信后,可有什么反应?” 秦逍道:“大公子当着我们的面拆看书信,虽然我们不知道内容,但他当时脸sè很难看,我觉得书信里的内容一定很重要,而且很可能对宇文家不利,否则大公子不可能是那种反应。” “对宇文家不利?”孟舅爷一愣,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密函还在承朝手里?” 秦逍道:“老侯爷现在正与大公子说话,我想大公子现在应该已经将密函交给了老侯爷。舅爷,你是老侯爷最信任的人,老侯爷看到书信后,回头应该会将里面的内容告诉你。”心想我这个卧底做到这个份上,还真是对得起你。 第二三一章 盗墓 孟舅爷微微点头,笑道:“是了,这次你立功不小,回头我先去和侯爷说,赏你一套宅子。” “宅子?” “你在白虎营当差,以后忠心少公子,自然是前途无量。”孟舅爷抚须笑道:“你现在已经是骑校,我可以向你保证,两年之内,必然会让你成为副统领。” 秦逍忙道:“多谢舅爷。” “好好办差,日后成为统领也不是没有可能。”孟舅爷轻拍秦逍肩头:“以后就在这边安家置业,这次先给你一套宅子,以后还有诸多好处,就看你会不会办事了。” 秦逍道:“舅爷如此抬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孟舅爷点点头,秦逍的态度让他很是满意,想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对了,差点忘了件事。刘文轩和你们一起去了兀陀,为何这次回来,并没有见到他人?还有赵毅,他是承朝手底下的心腹,应该也是一起回来。” 秦逍当即便将刘文轩和赵毅一同前去唐人市打探消息,但后来却音讯全无的事儿说了。 孟舅爷诧异道:“音讯全无?” “舅爷,他们应该是遇到了什么大麻烦。”秦逍道:“但咱们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孟舅爷微微点头,忽然问道:“刘文轩离开之前,可有什么奇怪的迹象?”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在一天夜里,看到他拿着罗盘在看风水。” 刘文轩精通风水,观天地之相,秦逍那夜发现刘文轩擅长风水后,心中一直怀疑刘文轩西行的目的。 “不错,他擅长风水。”孟舅爷低声冷笑道:“他和你们去往兀陀,并不是为了护卫商队,而是另有目的。” “另有目的?”秦逍有心要从孟舅爷口中套出一些话,想知道刘文轩到底要做什么,但也知道这老家伙狡猾得很,自己还不能多问。 孟舅爷道:“他所谓的风水,是看墓地。” 秦逍诧异道:“看墓地?舅爷,刘文轩去兀陀看墓地,那.....那又是所为何故?” “你有所不知,这世间有一群人,以盗墓为业。”孟舅爷道:“这类人还有称呼,被称为摸金校尉和发丘将军。乱世的时候,许多兵马军饷不济,就会派人盗掘古墓,将所获珍宝充作军资。” 秦逍骇然道:“还有这类人?” “这世间什么人没有。”孟舅爷淡淡一笑。 “舅爷,刘文轩也是摸金校尉?” “那倒不是。”孟舅爷摇头道:“不过此人精通地理风水,能够辨识古墓所在。”欲言又止,瞥了秦逍一眼,见他盯着自己看,含笑道:“你该知道,无论是中原还是西域,朝代更迭,诸多帝王将相死后都会下葬,他们活着的时候享尽富贵,死后自然也希望在阴曹地府继续荣华富贵,所以在他们的陵墓之中,难免会有许多讲究。” 秦逍微笑点头。 “陵墓之中,有些会以活人陪葬,其 中更是有诸多珍宝。”孟舅爷道:“有些帝王贵胄生前就会费尽心思为死后的陵墓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但他们又担心自己死后。墓葬会被人毁坏,所以通常会将自己的陵墓选在极为隐秘之地。选择墓地,自然是极重要的是,不但要隐蔽,而且还要讲究风水,中原对此讲究最深,关外与中原往来,也受到影响。”顿了顿,才继续道:“昆仑关外兀陀人的疆域,是抢夺而来,当年在兀陀人的地盘上,那是有许多的部落甚至古国,他们受中原文化影响极深,所以许多古国君王对自己的陵墓也是异常在意。” “舅爷,您的意思是说,刘文轩随同商队出关,是为了发掘古墓?”秦逍已经猜到几分。 孟舅爷颔首道:“应该是如此。你可知道,在商队里面,刘文轩早就安排了他的人在其中?” 秦逍心想一开始确实不知,荒西死翼袭击之时,形势所迫,刘文轩手底下那几人终究是藏不住,被迫出手,不过却都已经成为荒西死翼的刀下之鬼。 “刘文轩是老侯爷的心腹,这些年一直鬼鬼祟祟。”孟舅爷语气之中不无对刘文轩的反感,冷笑道:“他在暗中招揽人手,就是为了协助他盗掘古墓。” 秦逍猛然想起耿绍提及过的白虎营失踪事件。 白虎营有人偷偷离营,从此杳无音讯,就像从人间蒸发一般。 难道那些失踪之人,都是被刘文轩暗中招揽,成为了盗墓的帮手? “舅爷,宇文家并不缺银子。”秦逍道:“为何还要刘文轩盗掘古墓?这.....这是老侯爷的意思?” 孟舅爷低声道:“侯府大小事情,我都是一清二楚,唯独刘文轩的事情,我知之甚少。”摸着胡须冷笑道:“若是他真的是为侯府挖掘古墓获取宝物,那倒也罢了,都是为了宇文家,我不但不会怪他,反而会帮他。可是这些年下来,他非但没能带回来一件珍宝,侯府每年反倒要暗中给他拨付一笔巨资,这些银子用到哪里去,连我都无法过问。” 秦逍微微点头,道:“舅爷,如果是这样,那么刘文轩盗墓,恐怕就不只是为了珍宝那么简单。几年没有收益,反倒一直要花费巨资,是不是另有目的?” 孟舅爷想了想,终是道:“罢了,这事儿咱们就不用多想。”冷笑道:“刘文轩此行兀陀,定然是要找寻古墓。赵毅和他一起,也许真的发现了不为人所知的古墓,只不过在盗墓之时,或许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二人只怕已经死在古墓之中。” 秦逍心想这倒不是没有可能。 孟舅爷从秦逍口中了解了大概的情况,这才带着秦逍往饭堂去,刚到饭堂前,少公子宇文承陵已经过来道:“舅爷,父亲让你过去。” 孟舅爷向秦逍点点头,并不多言,跟着宇文承陵离开。 秦逍进了饭堂,是一处颇为讲究的雅厅,雅厅中间隔了一道长长的屏风,胖鱼和宁志峰在左边,唐蓉独自在右边。 秦逍进屋之后,想了一下,终是到了胖鱼这 边。 “饭菜还是热乎的,趁热吃些。”胖鱼招呼道。 秦逍坐下后,边上侍女为秦逍盛了饭,胖鱼已经放下碗筷,叹道:“还是家里的饭菜可口。” “王兄弟,你待会儿是先回大公子那边,还是回去白虎营?”宁志峰也放下碗筷问道。 秦逍道:“等大公子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吩咐,若是无事,我便回去白虎营了。”又道:“两位哥哥此行辛苦,可要好好歇息几天。” “也不知道赵毅到底怎样了。”宁志峰叹道:“只盼他和刘副统领一切顺利,能够早日回来。胖鱼,没他在边上,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胖鱼苦笑道:“有他在边上,还能争争吵吵,如今争吵的人没了,冷冷清清。” 秦逍心知这几人经常在一起,自然有了兄弟之情,赵毅生死未卜,也确实让人担心。 “这些年祭山的时候,他从来不曾缺席。”宁志峰道:“我只盼他能赶在祭山之前回来。” “祭山?”秦逍似乎听宇文承朝提及过,但却不大记得。 胖鱼道:“每年的十月二十六,都会在长岭天都峰下祭祀山神,算起来也就二十来天,这次咱们倒也算顺利,能及时赶回来参加祭山。” “祭山很讲究吗?” “那是自然。”宁志峰笑道:“宇文家还有西陵诸多世家祖祖辈辈都在西陵生养,那长岭是西陵祖山,传说最早的时候,先人故去,都会葬在长岭山脉,宇文家的祖上也落葬在山上。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很久以前,许多人活不下去,可以上山打猎采集果实度过艰难,而且长岭还是一道屏障,能阻挡北边的蛮夷过来侵扰,所以在西陵世家的心中,长岭就是一座护佑西陵的神山,不可不祭。” 秦逍问道:“天都峰在宇文郡境内?” “其实离奉甘府城不远。”宁志峰道:“出城之后,往西北方向不到两天的路途就能到得天都峰山脚。” “那西陵世家都要过来祭祀?” “每年都会祭祀,不过每隔五年会大祭。”胖鱼道:“平常祭祀,各世家随便派人过来,在山下焚香祭拜就好,可是若逢五年大祭,各家的族长那都是要到场,场面热闹得很。今年刚好逢五年大祭,西陵三郡各大门阀世家的族长都会过来,咱们宇文家是地主,自然要事先多做筹办。” “如此说来,长信侯和长仁候也都会参加祭山?”秦逍问道。 宁志峰笑道:“缺了别人还可以,祭祀山神,唯独不能缺三位老侯爷,任何一位没能到场,急死就无法进行。不过西陵人对祭祀山神看的极重,谁要是缺席或者迟延,定会被其他人诟病,所以到时候也绝不可能有人敢缺席。王兄弟,今年祭祀山神,白虎营定是要前往护卫,你是白虎营骑校,自然也是要去天都峰下,一般人还没资格看到那般壮观的场面,这回你可是有福了。” 第二三二章 兵器之源 胖鱼和宁志峰吃完了饭,秦逍也不好让他们等着,两人起身离开,秦逍这才端着饭碗绕过屏风,到了唐蓉这边。 唐蓉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有动,见秦逍端着饭碗过来,心下好笑,道:“你怎么这么半天才过来?” “他们两个在,我不好往你这里凑,免得被人怀疑咱们有不可告人的关系。”秦逍轻笑一声,见到侍女过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边上有人服侍,我吃不下饭。” 那侍女退下后,唐蓉才道:“你胡说什么,我又不是说你为何这么晚到我这边,我是问你为何这么晚到饭堂?” “刚才有人找我去说话。”秦逍轻声道。 “谁?” 秦逍低声道:“你想知道是谁?” “爱说不说。”唐蓉白了他一眼。 “你想知道,叫我一声好相公。”秦逍低声道:“你叫一声,我知道什么都告诉你。” “无赖。”唐蓉低声骂道:“也不要脸,谁要叫你好相公。”脸上却是微微泛红。 秦逍耸耸肩,道:“蓉姐姐,你看我英俊年少,有勇有谋,这样好的男人,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你不嫁给我,还想嫁给谁?”微微凑近,低声道:“而且我既然认定你是我媳妇,普天之下就没有别的男人敢娶你,谁要是打你主意,我先了结了他。” “你还真是霸道。”唐蓉好笑道:“你当自己是皇帝么?” 秦逍嘿嘿一笑,道:“在你面前,我还真就是皇帝。”顿了顿,终是道:“刚才孟舅爷找了我,你知道孟舅爷是谁,他在宇文家可是重要人物。” “我知道他。”唐蓉道:“义父提起过他。他找你做什么?” “自然是询问我们在兀陀都发生了什么。”秦逍轻声道:“他已经知道了那两份密函的事情。” 唐蓉神色一紧,低声道:“他说什么了?” “我就告诉他说,那两份信确实是从乞伏善的地下密室找到。”秦逍道:“不过内容我们并不知晓,这事儿也不用多说,事关重大,老侯爷回头定会和自己手下的心腹商议此事,我不说,孟舅爷也会知道。” 唐蓉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对了,以后你怎么办?”秦逍道:“白掌柜要住在侯府吗?” 唐蓉摇头道:“不会。义父在城里早就有宅子,而且一直有仆人打扫收拾,回头我会和义父一起回去。” “那就好。”秦逍道:“这侯府是重地,没有允许,我可进不来。你和白掌柜住在外面更好,我想你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看你。” “谁要你看。”唐蓉红着脸道:“你管好自己,我也不要和你见面。” 秦逍叹道:“女人心真是善变,难道你忘记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休戚相关,要是有事,咱们总要见面的。” “能有什么事要见面?” “那可说不准。”秦逍轻笑道:“对了,孟舅爷刚才还说,要让侯爷赏我一栋宅子,如果侯爷朕的赏赐,到时候我就让侯爷赏我白掌柜隔壁的屋子,我和你一墙之隔,岂不是很好?” “有什么好。”唐蓉没好气 道。 秦逍叹道:“你长的这样好看,走在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惦记。我住你隔壁,可以帮你守着,谁要是敢打你主意,我找人狠狠教训他,你莫忘记,我是白虎营的骑校,手里有的是人。”看着蓉姐姐花容月貌,忽地泛起古怪笑容,唐蓉被他这一笑弄得有些毛发,蹙眉道:“你笑什么?心里想什么坏主意?” “没什么坏主意,没想什么。”秦逍扒了两口饭。 唐蓉道:“快说,你想什么,不许骗我,你不说,我我就不让你吃饭。”伸手要过来夺碗。 “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秦逍道。 唐蓉道:“你先说。” “其实我还有些担心。”秦逍放下碗筷,叹了口气,愁眉苦脸。 唐蓉好气道:“怎么了?你担心什么?” “担心你红杏出墙。”秦逍道:“虽然还没有成亲,我心里已经将你当成了媳妇。奉甘府城不比兀陀,青年才俊多得很,万一你看上了哪个,背着我和他勾勾搭搭,那可如何是好?我总要在边上守着你,不要生出什么乱子,面的头上被戴了帽子。” 他本以为唐蓉听得自己这话,必然恼怒,唐蓉却是眼眸子一转,似笑非笑道:“那可说不准。也许我真的喜欢上了别的男人,要和他在一起,不过你也管不了,我与你又没什么干系,就算真的要嫁给别人,也与你无关。” “胡说。”秦逍眉头竖起,低声道:“蓉姐姐,你难道忘了,上次我都抓了你那里,你还不算是我的人?”说完,故意向唐蓉胸脯瞧过去,想到上次那弹软的手感,真的很想再好好把玩一番。 唐蓉又羞又恼,挥手打过来,秦逍急忙闪过,又道:“你要是觉得还不够,咱们可以再深入一些,实在不成,找个机会咱们生米煮成熟饭!”见唐蓉一双眼睛狠狠瞪着自己,顿时不好再说下去。 忽听得脚步声响起,秦逍立时向唐蓉使了个眼色,唐蓉心领神会,端坐不动,秦逍却已经迅速绕过屏风,在另一边的桌旁坐下。 随即听到外面传来侍女声音:“大公子!” 秦逍放下碗筷,起身上前,宇文承朝已经从门外进来,见到秦逍,微微点头,先向唐蓉道:“白掌柜多年没有回来,父亲想念的很,留他今晚在府里歇息,你也留一晚,待会儿有人为你安排住处。” 唐蓉起身盈盈一礼,道:“一切听凭大公子安排。” “王逍,白虎营诸事繁多,你出去这么久,还是尽快赶回去。”宇文承朝道:“我送你出城。” 秦逍一怔,心想宇文承朝刚刚回来,还没有歇上多久,却要亲自送自己出城,知道定有缘故,拱手道:“谢大公子。”向唐蓉那边看了一眼,见唐蓉也是看着自己,四目相对,唐蓉立刻低下螓首。 两人出了侯府,秦逍依然骑着自己的黑霸王,天色已暗,宇文承朝一直没说话,出了城来,宇文承朝终于道:“那两份密函,你自然还记得。” 秦逍点头道:“是。” “你可知道那两份信出自何人之手?”宇文承朝扭头看向秦逍问道。 秦逍摇头道:“不知。大公子,当日找 到两封密函,我确实差点打开,不过幸好唐蓉在边上,她觉得这两封密函非同寻常,劝我最好不要拆看,直接交给你就好。我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所以并无打开。” “我明白。”宇文承朝道:“其实她猜的没有错,那两封密函非同小可,一旦被人知道内容,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道:“幸好我没有拆看。” “你和别人不同。”宇文承朝看着秦逍:“你我几次历经生死,可说是生死兄弟,我信不过别人,对你却是深信不疑。”顿了顿,终于道:“我不瞒你,那两封密函,出自长信侯甄华清之手。” 秦逍吃惊道:“是是甄家?”他倒不是惊讶于密函的内容,唐蓉早将密函的内容明明白白告诉过他,让他吃惊的却是宇文承朝竟然对他也没有隐瞒,他面上显出吃惊之色,七分是假,却也有三分是真。 “不错。”宇文承朝点头道:“确实是出自甄华清之手,父亲对甄华清的行文和字迹十分清楚,今日看了两封密函,确定是出自甄华清手笔,绝不会有错。” 两人马速缓慢,齐头并进,就像是骑马散步一般。 “大公子,难道难道甄家暗地里与乞伏善有联络?”秦逍皱起眉头:“乞伏善是白狼汗王的兄弟,长信侯是大唐重臣,他二人私下里书信往来,这这是不是犯了忌讳?” “何止是忌讳,那是叛国。”宇文承朝冷笑道。 秦逍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你与甄家有仇隙,如果不是甄家,你也不会从龟城逃离,亡命在外。”宇文承朝道:“甄家与兀陀人勾结,你觉得该怎么办?” 秦逍苦笑道:“大公子,恕我直言,甄家是侯爵,我只是一介草民,如果不是大公子收容,如今也不知流落何方。”抬头看着天空,叹道:“或许我早已经被甄家抓获,成为了一具尸首。” “那你心中自然痛恨甄家?” 秦逍淡淡一笑,道:“不敢欺瞒大公子,我与甄家水火不容。那次我想刺杀甄煜江,却没能得手,只是伤了他半张脸,不过因此甄家对我也是恨之入骨,我落在他们手中,有死无生,可是如果甄家的人落在我的手里,我也绝不会让他们好过。”说到此处,已经握起了拳头。 “人之常情。”宇文承朝道:“换做我是你,也不会放过甄家。” 秦逍摇摇头,轻叹道:“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甄家是西陵三大世家之一,而且是大唐长信侯,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机会报仇。大公子,说句实话,能够得你收容,不被他们抓回去,好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忽然问道:“你自然还记得鸡公峡丁子修。” “大公子怎地忽然提到他?”秦逍看向宇文承朝。 “丁子修在鸡公峡聚集匪寇,而且囤积了大量的兵器。”宇文承朝神情冷峻:“当时我们一直在想,他是从哪里获得那么多精炼的兵刃,现在我们终于找到了来源。”盯着秦逍眼睛,一字一句道:“如果判断无误,丁子修其实是甄家的人!” 第二三三章 背后的阴影 秦逍道:“我记得大公子说过,那些兵器绝不可能从关内运过来,又与兀陀人的马刀不同,所以可能就是在西陵境内锻造。但西陵境内有实力锻造这么多兵器的人,屈指可数。” “当时我没有直接说出来。”宇文承朝道:“所谓的屈指可数,也只有三家。” “西陵三大世家?” “不错。”宇文承朝道:“要锻造兵器,缺不了铁矿,而且还要按照招揽锻造兵器的铁匠,此外还要选择隐蔽的地方,以防被人发现。这其中最要紧的就是铁矿,三郡境内最好的铁矿山,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就说这宇文郡,几处铁矿石,都在我们宇文家的控制之下,除了采矿的时候,平日里也会有守山人,所以没有我宇文家的允许,绝不可能有人偷偷盗采铁矿,尔后拿着铁矿石去锻造兵器。” 秦逍道:“原来如此。” “我在鸡公峡就心存疑惑。”宇文承朝道:“丁子修囤积的兵器,当然不会是我宇文家提供,那么在西陵,就只有甄家和樊家有此实力。可是三大世家素来都是联手剿匪,这私下养寇,从未有过,所以我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确定。” “大公子,你说丁子修的兵器是甄家暗中提供,那又如何肯定?”秦逍问道。 宇文承朝道:“就是因为那两封信。”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大公子,我虽然与甄家有仇怨,不过恕我直言,甄家这样做,定然要找到他的动机,此事事关重大,倒也不可凭借两封密函便确定是甄家所为。” “你说得对。”宇文承朝道:“你可知道密函里面写的是什么?” 秦逍摇摇头,宇文承朝已经道:“甄家暗中投靠了兀陀人,他想在兀陀人卷土重来之时,与兀陀人联手,从背后偷袭,与兀陀人两面夹击,将我们宇文家和樊家置于死地。” “当真?”秦逍微微变色:“甄家.....甄家竟然有如此狠毒之心?” “现在你该明白,甄家为何会在暗中扶持丁子修这样的人。”宇文承朝冷笑道:“如果有朝一日兀陀人真的杀过来,我们集结力量与兀陀人决一死战,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西边的兀陀人身上,这个时候,甄家趁机从东边发起进攻,他埋在宇文郡的棋子,就如丁子修这样的匪寇忽然冒出来,我们猝不及备,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兀陀人杀过来,西陵人应该团结一心才能抵挡他们,甄家为何还要背后袭击?恕我直言,宇文家和樊家如果垮了,甄家岂能自保?而且他这样做,那便是叛国,朝廷岂会饶了甄家?” 宇文承朝望向前方,天色已晚,四周一片昏暗,远方风声呼呼,宛若鬼嚎。 “甄家和兀陀人有了约定。”宇文承朝终于道:“他协助兀陀人吃下西陵,兀陀人则会封他为王。” 秦逍皱眉握拳道:“他竟然要帮助兀陀人吞并西陵?这.....这真是无耻至极。” “如果不是你得到那两封信,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宇文承朝叹道:“谁能想到甄家 早就出卖了大唐,也出卖了西陵。” “大公子,既然有了那两封密函作为证据,是否可以呈交给朝廷,由朝廷处理此事?”秦逍道:“投敌叛国,罪大恶极,朝廷绝不会轻饶了甄家。” 宇文承朝道:“我知道你对甄家恨之入骨,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你放心,你和甄家的仇怨,我定然会帮你报了。”随即笑道:“你立下此等大功,父亲想赏你些东西,后来想着你还没有在城里安家,所以准备赏你一套宅子,你意下如何?” 秦逍心知这必然是孟舅爷在老侯爷耳边说了话,道:“大公子,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大功,这赏赐实在太重,我......!” “不必妄自菲薄。”宇文承朝道:“赏赐你的宅子,你到时候挑选一下。城中有几处宅邸,都是不错,如果你不喜欢,回头看中哪处,只要说一声,买下来再送给你就是。” 秦逍想了一下,忽然笑道:“大公子,白掌柜住在哪里?如果老侯爷确实要赏赐,到时候和白掌柜做邻居也是不错。” 宇文承朝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想离唐蓉近一些吧?” “其实也是想日后有空向白掌柜多请教。”秦逍呵呵一笑。 “你真的不要我帮你?”宇文承朝似笑非笑:“唐蓉年纪不小,早就过了婚嫁之年,白掌柜恐怕一直在为她着急。我瞧你和唐蓉关系不错,她似乎对你也有几分意思,到时候由白掌柜出面一说,这事儿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秦逍道:“大公子,我上次就说过,这事儿我靠自己的本事,要是成了自然更好,实在成不了,那是我自己没本事。” “那样也好。”宇文承朝微笑道:“白掌柜隔壁的宅子倒不是我们宇文家的,不过你既然看中,我这边自然会帮你。不过这样也好,你与白掌柜住在隔壁,日后你真的娶唐蓉为妻,紧邻在一起,也好照顾白掌柜。” 秦逍道:“大公子,白掌柜的腿是否无法医治?” “兀陀人太过凶狠。”宇文承朝脸色冷峻下来:“不但打折了腿骨,而且连脚筋也被挑断,想要恢复,绝非易事。不过我们也会找寻名医,尽可能为他医治.....!”叹道:“他为保住白狼王,付出如此代价,可白狼王最终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道:“大公子,哈尼孜的事情,多谢你......!” “不必再提了。”宇文承朝抬手道:“白狼王已经死了,哈尼孜的死活已经不重要,我既然将她交给你,就是放她一条生路,你不必觉得有什么愧疚。其实我也明白,如果那天晚上回到礼宾院后,她偷偷逃脱,咱们就会大祸临头,她没有独自逃生,反是留了下来,我知道她是为了你,她对你有情义,你若是对她见死不救,我反倒觉得你无情无义。” 秦逍苦笑道:“原来大公子心里都清楚。” “她也是受人指使,不过是一件工具。”宇文承朝目光深邃,缓缓道:“我倒是想知道,她背后到底是谁,为何要毒杀白狼王。” “会不会是纳律生哥的人?”秦逍道。 宇文承朝道:“自然也是有可能,不过纳律生哥贵为兀陀天可汗,如果真的使出这种宵小手段,那也实在是太过丢人。”微一沉吟,看向秦逍,道:“哈尼孜是胡商带来西陵,被揽月坊花重金买了下来,成为揽月坊的舞姬。你见到她之前,她也只是刚到揽月坊不久,如果不是我想要将她送给白狼王,带着她一起去兀陀,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接近白狼王。” 秦逍皱眉道:“所以她一开始的目标,根本不可能是白狼王。纳律生哥如果要利用她行刺白狼王,又怎会让胡商将她卖到西陵来?” “你说的不错。”宇文承朝道:“所以她应该不会是纳律生哥的人。”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纳律生哥真的想要利用女人行刺白狼王,大可以利用胡商将她送到白狼城,进献给白狼王,白狼王喜好美色,人所共知,我们就曾借白掌柜之手,向白狼王送过数位美女,西域胡商向白狼王进献美人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哈尼孜容色绝美,如果胡商将她献给白狼王,必然会得到白狼王的宠爱,那时候在白狼王身边,要行刺就易如反掌了。” “哈尼孜刺杀白狼王,纳律生哥再派人将进献哈尼孜的胡商灭口,那就无人知道哈尼孜背后是纳律生哥指使。”秦逍道:“所以哈尼孜根本不可能被送到西陵。”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哈尼孜不是纳律生哥的人,她跟随我们前往兀陀,一开始的目标,也绝对不可能是白狼王。”微一沉吟,猛地想到什么:“我明白了!” “大公子想到什么?” “我们设下圈套,诛杀了乞伏善,护送白狼王回到白狼城。”宇文承朝目光如刀:“而那时候,哈尼孜留在西风堡,之后她是独自从西风堡赶到了白狼城,而且利用你进入了汗王宫。我们在设圈套之时,哈尼孜在西风堡,那时候她一定与人有过接触。” “大公子的意思是说,西风堡有哈尼孜的同党。”秦逍也明白过来:“哈尼孜本来没有计划刺杀白狼王,但是在西风堡与她的同党有了接触,从她同党那里接受了行刺白狼王的任务,所以立刻动身赶去白狼城,她前往白狼城,目的就是要借助我接近白狼王,伺机刺杀。” 宇文承朝叹道:“一定是这样了。要么是一直有人在背后监视哈尼孜,在我们离开西风堡之后,立刻找到哈尼孜,给了她刺杀的任务,但这种可能比较小,哈尼孜被带去兀陀,是我临时起意,而且一路之上,我们也并无被人跟踪,所以时刻监视哈尼孜的可能性太小。”顿了顿,才继续道:“另有一种可能,便是那股势力在西风堡有据点,哈尼孜避开其他人,主动与据点的同伙有了联络,接受了刺杀任务,这种可能就大得多。” “如此说来,哈尼孜背后的那股势力,实力不小。”秦逍道:“如果不是纳律生哥,又是谁指使哈尼孜行刺?他们行刺白狼王,是否也是为了挑起大唐与兀陀的战争?” 宇文承朝望向前往,瞳孔收缩,猛然道:“荒西死翼!” 第二三四章 宇文家的杀意 “大公子觉得哈尼孜和荒西死翼有牵连?”秦逍也是微有些吃惊。 宇文承朝道:“可还记得荒西死翼袭击我们的时候,是什么打扮?” “兀陀骑兵的打扮。”秦逍自然是记得清楚。 宇文承朝冷笑道:“他们为何打扮成兀陀骑兵的模样?” “自然是想让我们觉得他们是兀陀人。”秦逍道:“他们袭击商队,如果得逞,会让人误以为是兀陀人袭杀了我们。” “这就对了。”宇文承朝道:“我们从白狼城离开,叶赫居率兵追赶,也是要取我们的性命,叶赫居和荒西死翼的目的都是一样,他们想要以我的性命,来挑起大唐与西陵的战事。” 秦逍道:“哈尼孜杀死白狼王,其目的也在于此?” “荒西死翼一直在西陵活动。”宇文承朝若有所思:“这群人有最好的西陵马,而且装备精良,最要紧的是,他们神出鬼没,我们派人找寻他们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如果没有人庇护他们,他们怎可能如此神秘。” 秦逍皱眉道:“难道荒西死翼也是甄家的人?” “虽然不能确定,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宇文承朝神色冷峻:“纳律生哥想要挑起战事,甄家同样希望兀陀人打过来,如此才能里应外合配合兀陀人攻取西陵,这样他也才能在西陵称王。” “甄家无法直接与纳律生哥联络,所以借助乞伏善为中间人。”秦逍道:“他在西陵暗中蓄养兵马,等到时机成熟,这些兵马便可以为他所用,也是他投靠兀陀人的本钱。” 宇文承朝冷笑道:“你可还记得,荒西死翼之中,还有胡人存在,是否是兀陀人派过来,那也说不定。” “大公子,哈尼孜如果是荒西死翼的人,那么她在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秦逍问道:“她为何会由胡商带来西陵,而且在揽月阁这种地方落脚?” 宇文承朝道:“也许是兀陀人派来的奸细,在西陵搜集情报。揽月阁是奉甘府城最大的歌舞乐坊,城中的官宦世家子弟多在此处玩乐,换句话说,揽月坊也是收集情报最容易的地方。” “哈尼孜是西域人,兀陀人派出奸细,为何会用西域人?” “这个很容易理解。”宇文承朝解释道:“大唐与兀陀是宿敌,但凡有兀陀人进入西陵境内,定会受到严密注意,官府派人监视自不必说,便是西陵的百姓也不愿意与兀陀人靠近,兀陀人想要在西陵潜伏甚至打探消息,那实在是困难重重。反倒是西域人在西陵颇受欢迎,这里的人们对西域人没有太深的戒心,兀陀人征服了诸多西域小国,利用胡人来充当奸细搜集情报,那却是容易的多。” 秦逍理了理脉络,道:“荒西死翼是甄家的人,哈尼孜如果是兀陀人派来的奸细,又与荒西死翼有牵连,那么她是否与甄家也有联系?”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显然也是在理清楚这其中复杂的关系,片刻之后,终是道:“也许荒西死翼中的胡人与哈尼孜本就是同党,这些人就是兀陀人派来协助甄家他日作乱的力量。” “甄家为了挑 起战事,知道大公子要出关,所以派出荒西死翼在关外埋伏。”秦逍道:“本来荒西死翼势在必得,却不料失手,心有不甘。他们知道,要挑起战事,要么大公子被杀,要么白狼王被害,大公子和白狼王任何一人出了事,就可能达到挑起战事的目的。他们假扮兀陀骑兵刺杀大公子失利,就只能将目标对准白狼王,而哈尼孜就是他们第二次行刺的棋子。” 宇文承朝唇角泛起笑意,点头道:“你与我想的一样。” “第二次刺杀,自然也是荒西死翼与哈尼孜联络交代任务。”秦逍道:“莫非在西风堡有荒西死翼的人?” “我先前也是这样想,不过现在既然想到哈尼孜与荒西死翼有牵连,那么与哈尼孜联络的人也就呼之欲出。”宇文承朝冷笑道:“你可还记得荒西死翼那位大家老?” “记得。”秦逍道:“他成为我们手中的俘虏,我明白了,大公子是觉得大家老便是向哈尼孜下达任务的人?不过途中他一直有人看守,哈尼孜和他应该没有接触的机会。” 宇文承朝摇头道:“有。我们抓住他之后,一直带在商队之中,却如你所说,你们离开后,我们依然日夜派人看守,没有我的吩咐,却是无人能够接近他。不过快要抵达西风堡的时候,我们按照事先的约定,释放了他。” “但是他并没有走。”秦逍恍然大悟:“哈尼孜如果和荒西死翼有联络,这两人很可能互相认识。你们在途中,哈尼孜从车内见到了大家老,虽然没有接触,但她也必然找机会让大家老看见了她。” 宇文承朝点头道:“所以我们释放大家老之后,大家老并没有离开,而是偷偷跟着进入西风堡,暗中与哈尼孜取得了联络,而且向哈尼孜交代了找机会刺杀白狼王的任务。” “荒西死翼知道大公子出关,定是为了唐人市之事。”秦逍道:“乞伏善刺杀白狼王篡夺汗位,大家老知不知道并没有关系,但他知道以大公子的身份,很可能会接触到白狼王,哈尼孜跟在我们身边,就有可能也接触到白狼王,所以让哈尼孜找寻机会刺杀白狼王,这样一来,也就合乎情理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白狼王被刺的真正幕后真凶,竟有可能是涉及到甄家。 “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想,事实究竟是怎样,我们还无法知道。”宇文承朝道:“不过甄家欲图叛国投敌,已经是确凿无疑。”神色冷峻,缓缓道:“叛国者,总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秦逍见的天色早已经黑下来,向宇文承朝拱手道:“大公子,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回城,我这边先回兵营了。” “也好。”宇文承朝道:“过几天等宅子收拾好,我自会派人去告诉你,你路上注意安全。” 秦逍也不多言,辞别宇文承朝,飞马向白虎营而去。 宇文承朝向他透露密函的内容,秦逍还不能确定宇文承朝是对自己十分信任还是别有用意。 不过从宇文承朝的态度来看,确实已经相信那两封密函是真。 他其实也明白,今 日宇文承朝将两份密函交给老侯爷的时候,白掌柜就在旁边,宇文父子未必相信那两份密函一定是真的,而白掌柜却一定会不失时机地推波助澜,让宇文父子确信密函的真实性。 白掌柜为宇文家在兀陀坚守十几年,甚至因此而失去一双腿,如此人物,自然是深得老侯爷的信任。 别人的话老侯爷未必会相信,但白掌柜的话,老侯爷自然不会怀疑。 他也听出宇文承朝在谈及甄家之时,语气之中明显带有杀意。 而这正是秦逍愿意看到的局面。 他也明白,宇文家既然相信甄家出卖了西陵,就不会无动于衷。 兀陀白狼部那边情势未明,不管可敦最终能否掌控白狼部,西陵门阀必然要未雨绸缪,做好兀陀人东进的准备,在抵御外敌之前,西陵门阀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必然就是要清理内鬼。 甄家作为西陵三大门阀之一,实力仅次于宇文家,控有甄郡,财力和人力都是不弱,这样的家族一旦与兀陀人两面夹击,后果必将是致命的。 宇文家甚至樊家当然不会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 秦逍不知道宇文家会如何对付甄家,但只要宇文家对甄家动了杀心,自己的目的便达到,如果哪天宇文家真的动手,秦逍还真是愿意成为马前卒,协助宇文家将甄家彻底铲除。 黑霸王宛若旋风一般,到得白虎营外,秦逍放缓马速,靠近辕门,守兵瞧见秦逍回来,立时笑道:“骑校大人回来了!” 秦逍搬起镇虎石、驯服黑霸王,自然是名震白虎营,如今白虎营内不认识秦逍的倒也不多。 秦逍笑着打了招呼,径自牵马到了大帐外,恭敬道:“属下王逍,求见统领大人!” 大帐内亮着灯火,秦逍知道如无意外,白虎营统领袁尚羽应该就在帐内。 “进来吧。”里面传来袁尚羽声音,秦逍进到帐内,坐在案边的袁尚羽已经笑道:“什么时候到的?此行可顺利?” 秦逍拱手道:“护卫大公子回了府城,商队还在后面。”犹豫一下,才拱手道:“属下要向大人请罪!” “怎么了?” “从白虎营带去的十名兄弟,有五人战死。”秦逍神情凝重:“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求大人降罪。” 袁尚羽皱起眉头,问道:“大公子是否安好?” “有惊无险,大公子安然无恙。”秦逍道。 袁尚羽道:“你们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护大公子能够安然回来,我知道这一趟很艰难,你和大公子都无事,我也心安了。战死的兄弟,我会求老侯爷从重抚恤,你不必担心。” “多谢大人。”秦逍又道:“大人,此行耿绍立下大功,等他回来之后,还请大人也能重赏。” 袁尚羽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放心吧,那五名弟兄战死,白虎营就空缺了五个编制,耿绍回来后,将他编入你们火字骑就是。”想到什么,皱眉问道:“是了,你什么时候和陈芝泰结拜为兄弟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第二三五章 心腹耳目 秦逍也是一愣,诧异道:“结拜兄弟?什么结拜兄弟?”不等袁尚羽说话,立时就明白过来,定然是三当家陈芝泰在自己离开之后,狐假虎威,在兵营里乱攀关系,编造与自己结为兄弟的故事。 “营里都在流传,陈芝泰和你烧黄纸斩鸡头结为了金兰兄弟。”袁尚羽道:“他在马厩当差,说的煞有其事,马厩那帮人还以为是真。” 秦逍道:“那位三当家牛皮都能吹到天上去,大人若觉得他坏了军规,我让他滚蛋就是。” “那倒不必。”袁尚羽笑道:“陈芝泰虽然爱吹牛,不过他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我瞧此人力气不小,也有些花架子,真要是调教的好,也能有些用处。”想了一下,才道:“营里编制刚好空缺,你若觉得他合适,将他编入你火字骑也未尝不可。不过对此人要严加约束,若真是触犯了军规,定要从重惩处。” “大人是说将他编入营中?”秦逍倒没有想道袁尚羽如此大度:“他以前是山匪,会不会?” 袁尚羽笑道:“外人知道山匪弃暗投明,还有机会进入白虎营,那反倒是好事。以后咱们白虎营剿匪,那些马匪山寇知道此事,未必不会主动投降,你说那岂不是更好?” “大人英明。”秦逍拱手道。 “你刚刚回来,路途辛苦,先好好歇息几天。”袁尚羽道:“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秦逍出了大帐,牵着黑霸王径自往马厩去,马厩有黑霸王单独的马棚,自然要将黑霸王送去休息。 经过马厩边,便听到陈芝泰粗声道:“不瞒你们说,我上山之前,那是杀猪的屠夫,你们瞧我用斧头出神入化,那可不是我自己练出来的,而是神仙教的。” “三哥,神仙还教你用斧子?” “那是自然。”陈芝泰道:“我杀猪杀得好,有天晚上睡着了,迷迷糊糊出现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他说我虽然擅长杀猪,但砍排骨的时候手法不是很好,所以要教我拿斧子砍排骨。我跟他学了九九八十一招,等醒转过来,那些招式记在脑中,挥舞斧头,威风凛凛。过了几天,村子里有几个土匪闯进来,要打家劫舍,我自然不能由他们放肆,拿了两把斧子,和那七八名土匪打成一团,你们猜结果怎么着?” “三哥自然是将那几名土匪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边上有人笑道。 陈芝泰哈哈笑道:“你小子机灵,就像亲眼看到的一样。说的不错,我那一套斧子使将出来,那些土匪都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村子里还有我这样的高手,当时就跪倒在地上,连连叩头,还拜我为大哥,那时候日子还过得去,我自然不愿意和他们搅合在一起,饶了他们,让他们滚蛋。过了几天,他们送了酒肉到我家里,丢下就跑,此后逢年过节,都会带着厚礼来孝敬我,我将那些酒肉分给村子里的乡亲,大伙儿对我自然是敬若神明了。” 秦逍心下好笑,向里面瞧过去,只见木棚之内,陈芝泰靠坐在一张椅子上,宛若老太爷一般,边上簇拥着四五名马厩里的马夫,听陈芝泰口沫横飞说着不知是 真是假的往事。 秦逍咳嗽两声,众人立时瞧过来,陈芝泰见到秦逍,立马从椅子上起来,一脸笑容,迎上来道:“骑校大人回来了?你这是去了哪儿,好阵子都没见到你,我可想死你了。” “三当家的在忙?” “没有没有。”陈芝泰笑道:“闲来无事,和大伙儿聊聊天。对了,骑校,以后别再叫我三当家的,听着不大好。我现在是白虎营的人,那就是朝廷的人,三当家这称呼太刺耳,大伙儿都叫我三哥哩。” “那我是不是也要叫你三哥?”秦逍问道。 “不用不用,你是我哥哥。”陈芝泰竟是异常乖巧地接过黑霸王的马缰绳,热情道:“骑校,你的马厩由我亲自打扫,你没回来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要打扫几次,里面干净的都可以当做客栈了。” 秦逍只是冷着脸,也不说话。 将黑霸王牵进马厩,秦逍瞧见马厩里确实很干净,而且备好了马料。 陈芝泰这阵子在马厩显然是熟能生巧,很麻利地拴好马,又给马槽放了马料,这才过来道:“骑校,你还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陈芝泰上刀山下火海,什么都能给你办到。” 秦逍盯着他眼睛,陈芝泰被看得有些发毛,勉强笑道:“骑校,怎么了?我长得不好看,不用不用这样看着我。” 秦逍冷声道:“陈芝泰,我问你,统领大人问我,你是不是我结拜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陈芝泰道:“统领大人也知道了?他果然是料事如神。” “料个屁啊。”秦逍没好气道:“什么事情从你口里嚷出来,就是聋子也听到了。” “大人,这话说错了。”陈芝泰一本正经道:“笼子的耳朵坏了,你就是凑在他耳边喊破喉咙,那也是听不见的。以前我认识一个聋子,他!” “住口。”秦逍斥道:“结拜兄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芝泰凑上来,赔笑道:“骑校大人,你知道我对你的仰慕比山高比海深,日思夜想就是能够和你烧黄纸拜把子。这想多了,就真的以为和你已经结拜成了兄弟,这样喜庆的事情,我就忍不住对外透了风。” 秦逍睁大眼睛,看着陈芝泰,感叹道:“陈三哥,你这脸皮世间独一无二,恐怕比奉甘府城的城墙还要厚。” “只要骑校大人认我是兄弟,我这脸皮就算有两个城墙那般厚也无所谓。”陈芝泰大言不惭:“咦,骑校大人叫我三哥,难道你也觉得我们是结拜兄弟了?” “陈芝泰,这里是军营,可不是在山上。”秦逍知道这家伙只要给他一点笑脸就会灿烂,那是胆大妄为,冷着脸道:“你在山上想说什么,没人管你,可是在军营里胡说八道,那可由不得你。”抬手道:“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滚蛋?”陈芝泰变色道:“骑校大人,你你这是赶我走?” “原来你还听得懂我说什么。”秦逍冷冷道。 陈芝泰左右看了看,沉下 脸:“骑校大人,你这是过河拆桥,哪有你这么办事的。行走江湖,不但要讲义气,还要讲信诺,我上次花了二十两银子给你送了几幅画,你都收了礼,就该给人办事啊。我现在还在马厩里混,也没怎么怪你,你还要赶我走?好啊,你不仁,可别怪我不义,咱们现在就去见统领大人,让他评评理。”压低声音,威胁道:“你收受贿赂,统领大人知道,恐怕要滚蛋的是你。” 秦逍似笑非笑道:“是吗?我问你,你送我几幅画,有谁知道?” 陈芝泰一怔,秦逍继续道:“我可有给你打收条?又或者说,有旁人给你做证,亲眼见到我收了你的画?那几幅画是我自己在街上买回来的,与你何干?只不过上次你在我帐篷里刚巧看到我在欣赏画作,知道我有那几幅画而已。”脸色一沉,冷冷道:“你污蔑上官,胆大包天,按照白虎营的军规,那是要杖责五百!” 他其实也不知道白虎营军规到底是怎样,但五百军棍,就算是铜皮铁骨,这一顿军棍下来也是活不成的。 陈芝泰万没想到秦逍会这样说,急道:“你你怎么颠倒黑白?” “黑白?”秦逍道:“你难道忘记了,你是匪我是兵,真要有黑白,我是白你是黑,对了,你要见统领大人,本来你一个小小的马夫,绝无资格见到统领大人,今日我心情好,带你去见。”伸手抓住陈芝泰手腕:“咱们各执一词请统领大人定夺,瞧他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走走走,我也好久没见人挨军棍了,今日刚回来,正好解解闷。” 陈芝泰想要挣脱,他力气虽大,但又如何大得过秦逍,被秦逍扯着走出几步,眼泪都要出来,左右看了看,发现没人,已经跪倒在地,一般鼻涕一把泪:“大哥,你饶了我吧,我是开玩笑的,我对你敬仰无比,那几幅画是真心送给你的!” “你说什么?” “我错了,那几幅画是你自己买的。”陈芝泰道:“我以后绝不再提那几幅画,你!”还没说完,却忽然站起身来,便在此时,两名兵士从秦逍后面过来,擦身而过,好奇地看了看,陈芝泰却是淡定自若,拍拍膝盖:“这地上真滑,一不小心就摔倒,骑校大人,你可要小心些。” 秦逍松开手,道:“陈芝泰,你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我让你从兵营滚蛋,你可听明白了?” “骑校大人,我是真的喜欢这里。”陈芝泰道:“再苦再累我也甘愿留下。”凑近秦逍,低声道:“大人,我听说你到白虎营也不久,手底下应该还没有心腹,我若离开,你那里还能找到我这样对你忠心耿耿的心腹亲信?以后你不用出帐篷,我留意军营里大大小小的事情,要是有人背后说你坏话,我立刻去禀报你,你说如何?” 秦逍叹道:“满军营如果有一个人说我坏话,那一定是你了。” “绝不会绝不会。”陈芝泰道:“大人,我可以对天立誓,一定对你忠心耿耿。” 秦逍看着陈芝泰一副凛然模样,问道:“你真的愿意成为我的心腹耳目?” 第二三六章 密议 陈芝泰立马道:“我陈芝泰一诺千金,决不食言。” 秦逍嘿嘿一笑,道:“刚好营里空出了几个编制,你若真的愿意,我可以将你编入火字骑。” “当真?”陈芝泰欣喜无比。 他虽然在马厩已经混熟,但马厩的马夫终究不是正式的白虎营编制,能够进入白虎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陈芝泰听得秦逍要将自己正式编入营中,激动万分。 “我说过的话,哪里有假?”秦逍道:“你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陈芝泰连连点头:“骑校大人,从今以后,我就是你最忠诚的部下,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杀人,我绝不放火。” 秦逍道:“那好,以后你就作我的亲随,帮我看守大帐。陈芝泰,咱们先说好,我只要在帐中,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在外面站岗,我一天不出帐篷,你就守一天,我若是外出,你可以自去歇息,可听明白了?” 陈芝泰一愣:“骑校,难道你三天不出门,我就不吃不睡守上三天?” “你可以拒绝。”秦逍道:“我再去找找有没有别人愿意干这差事。”作势要走,陈芝泰一把拉住秦逍手臂,笑道:“都听您的,大人,我以后就给你守住帐篷,有我守门,阎王老子也进不了大帐。” 秦逍也不废话,转身便走,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自从出关,直到今日回到西陵,秦逍还真没有踏实过,精神一直紧绷着,回到帐内,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次日中午才起身,觉得神清气爽,全身上下一阵舒坦。 他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银票,这有三十多万两,秦逍相信在整个白虎营,自己已经算得上是首富。 不过这三十万两银子放在身上,还真是有些不方便,但收在其他地方,他更是不放心。 将银票收回怀中,顺手拿过血魔刀,拔刀出鞘,一阵寒气扑面而来。 此番出关,虽然困难重重,终究是有惊无险,还是安然无恙回来,而且还得了三十多万两银子和一把绝世宝刀。 感觉腹中有些饥饿,他出了帐篷,边上立刻有声音道:“骑校大人,你醒了?”扭头看去,正是一脸谄媚的陈芝泰,脸上笑的像花儿一样。 和别人不同,陈芝泰虽然也穿上了并不大合身的甲胄,腰间却是挂着两把斧子,抬头挺胸,倒也是威风凛凛。 “我饿了,去弄些吃的过来。”秦逍吩咐道。 “是!”陈芝泰立马跑去弄吃的。 吃过中饭,秦逍在营中修习【太古意气诀】,这些时日诸事在身,还没有好好修炼,兀陀一行,更是让他明白,有一身过硬的功夫,在绝境之时,才可能死里逃生。 【太古意气诀】的运气法门他自然是一清二楚。 小师姑帮助他突破了二品,但要达到三品,却也不知道猴年马月。 不过在山中食用过赤果之后,再修习【太古意气诀】,秦逍便觉得丹田之内气息充沛,与在龟城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赤果加上【太古意气诀】,让秦逍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脱胎换骨。 出关几场恶战,他能切实地体会到自己实力的飞速提升。 半年前自己在龟城,不过是小小狱卒,动起身来,甚至都不是那些衙差的对手。 【太古意气诀】让他拥有了劲气之后,五感都迅速提升,此外赤果让他的力量、速度和反应力都得到了匪夷所思的提升,这些倒也罢了,猿公公的调教,让他在对敌技巧上也经验十足。 秦逍甚至想到,如果不是猿公公的调教,自己恐怕早就死在关外。 他甚至想着回到那山里再去探望一番。 至若沈药师传授的点穴功夫,秦逍知道不是点穴那么简单,能以劲气伤人,所谓的点穴功夫自然是一门极为厉害的武学,只可惜沈药师当初虽然教了他这门功夫,却没有多做解释,而劲气伤人也只有在断空堡的那一次,此后练了数百次,再也没有成功过一次。 秦逍之前的经历,让他拥有比普通人更强的耐心。 接下来几日,秦逍除了出帐练习骑马射箭,回到帐内便是修炼【太古意气诀】,点穴功夫一天也要练上百来次。 劲气从丹田运至指尖,已经是纯熟无比,可说是气由念至,但劲气始终无法破指而出。 数日之后,耿绍带了几名白虎营兵士返回了营中。 商队人多,行走缓慢,比宇文承朝一行要慢上好几天。 等到耿绍回营之后,秦逍立刻向袁尚羽请了军令,将耿绍编入了火字骑,之前耿绍是火字骑骑校,如今虽然回归营中,却是要从头干起。 不过耿绍对此倒也并不为意。 对耿绍来说,投身从军,还真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而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与兀陀人血战厮杀,如此才能报了当年兀陀人屠村之仇。 秦逍之前承诺让他回到营中,如今达成,更少口中不说,心中却是颇为感激。 秦逍在校场练习骑马射箭之时,却也是将陈芝泰带上一起操练。 陈芝泰的力量在白虎营可算得上是佼佼者,但实战能力却是稀松平常,抡起两只大斧子挥舞起来,还真是能够唬人,但只要被人找到了破绽,很轻松就能将其制服。 秦逍不但令陈芝泰每日里跟着练习骑马射箭,而且还会让部下实战经验丰富的兵士与其对战,提升陈芝泰实战的能力。 陈芝泰落草为寇的时候,虽然只是三当家,却也是逍遥自在,哪怕是在马厩里做事,因为自称是秦逍的结拜兄弟,马厩的马夫也都是伺候着他,过的一直都很舒坦。 如今成了秦逍的亲随,不但要站岗,每日里还要在校场操练,辛苦不堪,几次向秦逍提出不参加操练,但秦逍一抬出军规,陈芝泰却也无可奈何。 他体型本来颇有些粗壮,十天下来,已经瘦了一圈,不过比之前却明显结实精神许多。 又过数日,正是十月十五,袁尚羽让人叫了秦逍过去,道:“老侯爷让我们回城,有事交代。”也不多言,带了几名亲兵,两人径自到了奉甘府城,到得侯府,这次却是难得见到宇文承朝在等候,看到二人,笑道:“袁统领,王骑校,父亲正在等你们,跟随我来。”将二人带到侯府一处幽静的院子,进了屋内,便见到宇文老侯爷正在与坐在椅上的白掌柜说着什么。 两人上前拜见,老侯爷示意二人坐下,片刻后,宇文承朝和孟舅爷也进了 屋来,秦逍见得宇文家几位重要的人物都在场,知道事情不简单。 时当黄昏,屋门被关上,里面颇有些昏暗,但老侯爷也不令人点灯。 屋内一阵沉寂,气氛颇有些压抑,秦逍端坐不动,片刻之后,终于听得老侯爷声音道:“秦逍!” 秦逍下意识地答应一声,但随即脸色微变,那边孟舅爷也是变了颜色。 秦逍对外的身份一只是叫王逍,此时老侯爷突然叫出“秦逍”二字,秦逍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显然事情不妙,秦逍心下骇然,袁尚羽也是微皱眉头,扭头看向秦逍。 “老侯爷......!”秦逍硬着头皮站起身,想要说什么,但知道这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甄家的通缉令,老夫已经看到。”老侯爷看了秦逍一眼,缓缓道:“你不必紧张,如果我要将你交给甄家,你早就成了阶下之囚,今日也不可能坐在这里。” 秦逍苦笑道:“老侯爷,我.....我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实在是性命要紧,不得不如此,还请老侯爷降罪!”心想宇文老侯爷说的并没有错,他既然早知道自己身份,如果要将自己交出去,也不会等到今天。 而且因为那两封密函的缘故,宇文家已经对甄家视若仇敌,这种时候,自然更不可能将自己交出去。 “宇文家能够有今天,除了祖上荫德,亦是一直重要人才。”老侯爷缓缓道:“只要能够与宇文家一条心,宇文家也会给他一展才干的机会,绝不会因为他的出身便心存疑窦。秦逍,此番兀陀之行,如果不是你机灵勇敢,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坏。”从袖中取出两封信函,道:“这是从兀陀乞伏善府中找到的两封密信,我和静斋已经确定这两封信千真万确,是甄家与兀陀人勾结的证据。” 此言一出,袁尚羽悚然变色,其他人的神色倒是颇为镇定,毕竟在场这些人,也只有袁尚羽对此事一无所知。 “信里的内容很简单,甄家投靠了兀陀人,要用西陵作为他封王的礼物,将西陵卖给兀陀人。”老侯爷淡淡道:“纳律生哥从称汗开始,虽然挥军西进,但眼睛却一直盯着东方,白狼王本来是纳律生哥最大的阻力,但此番他被毒杀,白狼部可敦虽然想要掌控白狼部的局面,但以老夫估测,可敦绝不可能是纳律生哥的敌手。” 袁尚羽皱眉道:“老侯爷,难道兀陀人东进在即?” “一时半会他们还打不过来。”老侯爷道:“白狼部享受双方贸易的好处多年,许多兀陀贵族还不愿意轻启战端,在纳律生哥控制白狼部之前,这些人还会力挺可敦,让可敦与纳律生哥斗上一斗,不过时间不会太长。可敦就算失败,纳律生哥想要控住白狼部,也还需要时间,再加上整合八部,集结兵马东进,老夫估算至少也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老侯爷,一年多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袁尚羽正色道:“我们必须早做准备,屯粮招兵,加固城池,不能再重蹈十六年前的覆辙。” “尚羽言之有理。”老侯爷道:“不过我们心里都很清楚,莫说甄家已经投靠了兀陀人,即使西陵三大世家同心协力,那也绝无可能是兀陀铁骑的敌手,想要保住西陵,只能依靠唐军!” 第二三七章 争锋相对 孟舅爷立时道:“侯爷,您是想让唐军进驻西陵?这.....这可不大好。” “嘉祯,为何不好?”老侯爷不动声色问道。 孟舅爷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老侯爷道:“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你有话但说无妨,无须忌讳。当下事关我宇文家的兴衰存亡,任何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言者无罪。” 孟舅爷扫了众人一眼,才叹道:“侯爷,当年与朝廷的约定,十几年来朝廷确实遵守,不过咱们都知道,若说当年的事情朝廷对我们西陵世家没有丝毫的责怨,那是谁都不信的。” “爹,舅爷说的极是。”宇文承陵素来不轻易开口,此时却也开口道:“对咱们西陵世家心生怨念的,第一个就是黑羽将军了。当年咱们没有轻举妄动,夏都护战死,黑羽将军和他手底下那群人必然将夏都护之死算在咱们西陵世家的头上。” “承陵说的没错。”孟舅爷和少公子一唱一和:“侯爷,如果向朝廷恳请唐军进入西陵驻防,朝廷必然会派黑羽将军坐镇西陵,那时候他手握重兵,有了当年的仇隙,十有八九便要和咱们算账了。” 秦逍镇定自若,神色平静,心下却是冷笑。 他心里其实也清楚,西陵门阀虽然这十几年作威作福,但却没有真正感到心安过,当年朝廷和西陵门阀达成的协议,实乃形势所迫,可也正是因为那道协议,虽然让西陵门阀掌控西陵十几年,却也同样撕裂了大唐与西陵的关系。 西陵处在大唐帝国和兀陀汗国两强之中,西边担心兀陀汗国卷土东进,东边又担心朝廷找机会秋后算账,也确实是夙夜忧心。 “当年兀陀东进,我们从京都探到消息,帝国应付南北两大强敌都有些吃力,根本无力向西陵派出援兵。”老侯爷声音低沉,缓缓道:“西陵都护府只有五千兵马,面对兀陀十万铁骑,实力悬殊,胜负几乎在兀陀人入关的时候就已经注定。” 一直没吭声的白掌柜也终于道:“兀陀人骁勇凶悍,要抵挡十万铁骑,实在艰难。” “我们都清楚,如果支持都护军抵挡兀陀人,非但无法阻止他们的铁骑,甚至在战败后,会死更多人。”老侯爷叹道:“当时也是为了西陵百姓,兀陀人暗中派人与我们联络,向我们保证,只要我们不轻举妄动,他们不但会保障西陵门阀的安全,而且不会在西陵杀人放火。我们当时也是轻信了兀陀人,为了保住西陵百姓,就没有轻举妄动。” 在座诸人神色凝重,秦逍脸色也是肃然。 “可是后来兀陀人所为,让我们实在是看不下去,而圣人也派了了使者,承诺我们会有援兵抵达,而且击退兀陀人之后,唐军会从西陵撤军,将西陵一分为三,交给三大世家管理。”老侯爷缓缓道:“所以我们毅然调动钱粮人力,全力协助都护军。此后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天下震动,兀陀人 也是铩羽而归,朝廷也按照约定,将兵马撤入了嘉峪关内,留下了西陵一片狼藉交给我们来处理。” 孟舅爷冷笑道:“有人说是我们西陵世家胁迫朝廷将西陵交给我们,可是他们却不知,兀陀人离开后,西陵残破不堪,抚境安民,战后重建,恢复生计,这些都需要银子,朝廷拿不出一两银子来,全都是西陵世家掏出银子来,当时如果不是老侯爷宅心仁厚力主救命于水火,花了水般的银子,恐怕还要死很多人。朝廷丢下一间摇摇欲坠残破不堪的房子交给西陵世家,是西陵世家重新让房子变得稳固漂亮起来,如今朝廷眼热,又想将这间房子拿了回去。” 老侯爷肃然道:“嘉祯,你错了。房子一直是大唐的,我们只是帮大唐重建房子而已。帝国如果需要房子,我们可以将房子交上去。”顿了顿,才缓缓道:“房子可以交,但是咱们也还要住下去,自然不能交了房子还要被赶出去。” “侯爷所言极是。”孟舅爷道:“只是如果为了抵挡兀陀人,现在请朝廷调兵进驻西陵,就等若是将房子主动交还给他们,但来收房子的是黑羽将军,他和咱们仇怨极深,等他进了房子,必然容不下我们。” “承朝,你怎么想?”老侯爷看向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父亲,如果能让唐军进驻西陵,做好应对兀陀人的准备,咱们就算被赶出房子,又能如何?如果黑羽将军确实容不下我们,圣人慈悲,咱们恳请圣人在关内给咱们安排一块落脚的地方,举家迁入关内也就是了。黑羽将军怨恨的是三大世家,朝廷忌惮的也是三大世家,只要将我们三大家族迁入关内,他们便可以全力备战,以几大家族迁入关内来换取西陵百姓的生机,那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心想宇文家能有大公子这样的人,也算是幸事。 “承朝,你能保证我们迁入关内,朝廷和黑羽将军就善罢甘休?”孟舅爷冷笑一声,满不在乎道:“西陵世家如今还能存活,只因为我们手里掌控西陵,朝廷还不敢拿咱们怎样。我们如果是鱼,西陵就是水,离开西陵,我们就成了上岸的死鱼,到时候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照舅爷这样说,为了保全几大家族,就可以视西陵百万人的性命于不顾?”宇文承朝神色冷峻:“留给西陵的时间并不多,最多也就两年。纳律生哥只要准备好,兀陀人就要大兵压境,如果我们及早和朝廷商谈,让唐军进驻西陵备战,两年的时间足以做好充分的准备,否则拖延一日,就少一日备战的时间。”向老侯爷道:“父亲若是允许,我可以前往京都面圣。” 老侯爷镇定自若,并没说话,孟舅爷却已经不留情面道:“承朝,说句不怕你难堪的话,你没有官身,即使进了京都,恐怕也没有资格面圣。”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沉声道:“我确实没有资格面圣,不过父 亲是帝国侯爵,我只说父亲年事已高,我代付进京面圣,圣人未必不会召见。” “大哥,进京面圣,你是真要让西陵世家迁入关内?”宇文承陵终于开口道:“我们宇文家在西陵生根已经上百年,先祖们历经艰辛,才让我们宇文家在西陵有了如今的局面。宇文家能走到今天,步步血泪,先祖们创业艰辛,我们身为宇文家的子孙,如此轻易就将先祖们的心血抛弃,如何对得起他们?其他事情我都可以听大哥的,但举族迁徙入关,我绝不同意。” 宇文承朝不怒反笑,慨然道:“承陵,男子汉大丈夫,从来都是自己开创基业,守着祖辈的荫德虚度年华,算什么大丈夫?我们的先祖既然能在西陵扎稳根基,迁徙入关后,我们同样也能在关内扎稳脚跟。”微仰头,淡淡道:“守着祖辈的灶台,却不能像祖辈那样走出一条道路,那才不配为宇文家的子孙。” “承朝,你有雄心抱负,自然不是坏事。”孟舅爷不客气道:“不过却并非人人都能像你那样想。你能否劝说得动整个宇文家族随你一起迁入关内?他们的田地房产全都在西陵,说走就能走?还有,你能说得动宇文家,是否能说得动其他家族?只有宇文家迁徙入关,朝廷可不买账。” 秦逍见双方争执不下,火药味十足,心知双方早就有矛盾,争执起来互不相让也是理所当然。 “舅爷,大公子,都不用着急。”白掌柜含笑道:“都是为了宇文家的前程,大家好好商量就是。今日侯爷将大家召集在一起,自然是有吩咐,咱们一切听侯爷安排就是。” 秦逍心想有资格劝说眼前局面的,恐怕也只有白掌柜。 他和袁尚羽都是一声不吭,但两人心里却都觉得白掌柜所言不差,老侯爷必然是胸有成竹,已经有了对策,否则今日也不必从白虎营将二人召过来,既然请了白虎营两名将领过来,自然是要用上白虎营的兵马,否则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商议也就是了。 白掌柜一说话,几人顿时都停了下来,全都看向了老侯爷。 老侯爷气定神闲,缓缓道:“在朝廷的心中,我们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不算是大唐的臣子。是否留在西陵,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保全宇文家,要保全宇文家,就必须得到朝廷的接纳,换句话说,我们要从西陵人变成唐人,你们是否明白?” 几人互相瞧了瞧,除了白掌柜,其他人还真是没有明白老侯爷的意思。 “只有成为大唐的子民,让朝廷接纳我们,宇文一族才能真正的延续下去。”老侯爷声音低缓:“那时候无论是在西陵还是在关内,我们都不必担心来自朝廷的报复。”抬手抚须,平静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朝廷重新接纳我们,让朝廷知道我们宇文家依然效忠于大唐,依然是圣人忠诚的子民。” 第二三八章 白掌柜的棋局 天色愈加昏暗,老侯爷始终没有让人点灯,这让屋子里众人的面部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侯爷,让朝廷接纳我们,实非易事。”孟舅爷轻叹道:“二爷在京都为人质,他派人过来说过,京都的许多官员私下里对西陵世家多有非议,甚至有人上折子说我们是要分疆自立,圣人虽然没有理会那些折子,却也没有对那些上折子的官员予以惩处,由此可见,圣人对那些折子也并非完全反对。” 宇文承陵点头道:“父亲,这十几年来,对西陵世家的非议从来没有中断,去往京都过的人回来都说,京都戏院里将当年雪夜擒可汗的事情编纂成了台本,那黑羽将军在戏台上自然是威风凛凛,但却将我们西陵世家说成是缩头乌龟。”冷笑一声,道:“好像当年兀陀人被击退,都是黑羽将军一人之功,我们西陵世家没有寸功。” 老侯爷淡淡道:“要让朝廷接纳我们,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向朝廷表忠心,而表示忠心的最好法子,就是为朝廷立下大功。” “侯爷,如何立大功?” “这两封密函就是我们立功的机会。”老侯爷目光深邃,神色冷峻:“甄家勾结兀陀人,投敌叛国,如果我们帮朝廷解决了这些叛逆,圣人自然是圣心大悦,我们与朝廷的关系,也会得到扭转。” 白掌柜已经含笑道:“侯爷运筹帷幄,智略深远。在朝廷的眼中,一直视西陵三大世家为一党,如果我们铲除了甄家,甚至将这些叛逆押解进京,朝廷一定会觉得我们宇文家为了忠心大唐,并不包庇甄家,而且也可以以此堵住那些非议宇文家的嘴。”抬手抚须道:“这两封密函即使交给朝廷,朝廷心有顾忌,也不会对甄家轻举妄动,可是如果我们代替朝廷解决此事,尔后将证据和叛逆都交给朝廷,同时恳请圣人下旨,调派唐军进驻西陵,你们以为圣人会如何想?” 屋内顿时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孟舅爷才道:“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朝廷不会秋后算账。” “圣人愿意看到臣子对他的忠心。”老侯爷道:“在圣人心中,一直有两块心病,一个是我们西陵,一个是南疆。我们主动向朝廷表示忠心,而且立下如此功劳,圣人又岂会视若无睹?” 宇文承朝道:“父亲,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向朝廷表示我们的忠心,而且可以让唐军进驻西陵,早做准备对付兀陀人,可谓是一举两得。” 袁尚羽始终没有敢说话,此时终是道:“侯爷,莫说甄家已经投敌,即使没有投敌,西陵三大世家的兵马集结在一起,也不到三千人,这点兵力,在兀陀人面前不堪一击。兀陀人杀来之前,我们根本不能招募兵马,否则朝中定然有人污蔑我们是要谋反。可是等兀陀人杀过来再招募兵马,时间已经来不及,而且临时招募的兵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无法与兀陀人作战。”顿了顿,才道:“若要保全西陵,就只能让唐军进驻。” “秦逍,你有什么想法?”白掌柜忽然问道。 秦逍抬起头,想了一下,才道:“甄家投敌,正如老侯爷所言,对我们反倒是一个天赐的良机。铲除甄家,不但可以清理我们身后的威胁,而且还可以向朝廷请功,一举两得。” “甄家的实力也并不弱。”宇文承陵道:“他们的狼骑骁勇善战,不可轻视。” 白掌柜抚须笑道:“诸位莫忘记,还有十来天,就是祭山之日,西陵各大世家都会前来宇文郡,甄家自然不知道我们已经洞悉他们投敌的行径,不出意外的话,甄华清定然会亲自前来祭山,而那时候,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不错。”宇文承朝握起拳头,目中闪光:“甄家要来祭山,总不能将八百狼骑全都带来,进了咱们的地盘,要将之铲除,不过是轻而易举。” 孟舅爷皱眉道:“前次甄煜江被刺......!”向秦逍瞥了一眼,继续道:“经过那次事件,甄家定然会更加小心。据我所知,甄家这些年暗地里豢养了诸多高手,听闻狼骑统领史陵就是一位武功了得的高手,即使狼骑不会全都带来,甄家此行的护卫力量也绝不可轻视。还有,樊家那边是什么态度,咱们还不知晓,侯爷,甄家投敌,是否要暗中与樊家通个气,到时候我们与樊家联手,必能将甄家一网打尽。” “舅爷,侯爷也想过与樊家商议此事。”白掌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可是我与侯爷商议再三,觉得这事情暂时不必与樊家通气,以免节外生枝。樊家实力远不及我们与甄家,而且他们心里怎样想,我们并不清楚,人心隔肚皮,如果我们的计划被樊家知晓,要是樊家走漏风声,事情便大大不妙。”顿了顿,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而且这次剿除甄家的功劳,我们又何必分给樊家?独一份的功劳,我们宇文家自己得了就是,倒也没必要一分为二。” 孟舅爷笑道:“静斋所言甚是。” “如果诸位没有意见,剿除甄家,就定在祭山之日。”白掌柜正色道:“袁统领,你是统兵大将,到时候负责行动的便是你们白虎营,具体该如何行动,你这两天可以好好想想,想出万无一失的计划之后,再向侯爷禀报。” 秦逍这时候终于清楚,今日这般重要的会议,老侯爷为何会将自己和袁尚羽召过来,却原来早已经决定要再祭山之日对甄家下手。 今次会议,并没有将副统领苏晁叫过来,显然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此事,能将自己召过来,却也证明宇文家对自己确实已经十分信任,否则如此重要机密的会议,绝不可能让自己参加。 秦逍瞧了白掌柜一眼,心下却是微微生寒。 如今的局面,可说是白掌柜一手策划而成。 两封密函是白掌柜亲手伪造,以此造成了宇文家对甄家的敌意,秦逍心里很清楚,借祭山为机会对甄家发难,也定然是白掌柜为老侯爷出谋划策而成, 自己能够参加这次会议,除了兀陀一行确实为宇文家立下大功,取得宇文家的信任,还有一个原因,只怕也是白掌柜在侯爷耳边对自己多有赞许,今日这才有机会进入宇文家的秘密会议。 甄家如果最终败亡,还真是白掌柜一手所赐。 秦逍对白掌柜的心机自然是心生寒意,好在如今和白掌柜的立场相同,两人的目的都是要除掉甄家,至少在目前为止,两人的关系是友非敌,如果有朝一日两人成为敌人,白掌柜是自己的对手,秦逍还真觉得白掌柜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动手之前,自然不能让甄家有丝毫察觉。”袁尚羽肃然道:“舅爷说的并没有错,甄家也有诸多高手,狼骑实力也是不弱,一旦让他们有了准备,到时候双方正面相拼,即使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咱们也会损失惨重。” 老侯爷颔首道:“尚羽言之有理。” “侯爷,属下尽快想好对策,作出周密的部署。”袁尚羽起身来,拱手道:“此番定然要以最小的代价将甄家一网打尽。” 所为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袁尚羽心里很清楚,宇文家耗费重金打造白虎营,不惜代价让白虎营成为语文家最强的底牌,如今到了用兵之时,自己作为统领,自然要一展才干,绝不可让老侯爷失望。 此番出手,只能胜,不许败。 秦逍心想,此番宇文家周密计划,甄家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他们不可能想到会有人伪造密函诬陷他们投敌叛国,所以对即将到来的厄运不可能有任何察觉。 以有心对无心,而且还是在宇文家的地盘上,甄家可算是难逃一劫。 长信侯甄华清自然会前来参加祭山,他只盼甄煜江也不要缺席,一旦动手,秦逍倒想能够亲手将甄煜江的脑袋砍下来,如此不但除去一恶,而且还能为胡屠户一家报仇,让那悲惨的一家人也能够瞑目。 老侯爷年事已高,会议过后,自去歇息,秦逍本想和袁尚羽直接回营,宇文承朝却是叫住道:“秦逍,你等一下。”又向袁尚羽道:“父亲赏了秦逍一处宅子,今日你们进城,正好一起去看看。” 袁尚羽笑道:“秦骑校,侯爷厚赏,你可要好好谢谢他老人家。大公子,今日我就先不过去了,回头有空我再带酒去贺秦骑校。”拍了拍秦逍肩头,又向宇文承朝拱手告辞。 宇文承朝这才向秦逍笑道:“你不是要住在白掌柜隔壁,今日便让你心愿达成。”秦逍还没有谢过,后面传来白掌柜声音:“我就猜到是你,这两日隔壁宅子有人收拾,我估摸着有人要搬进去,大公子还亲自过去看了以此,我虽然没问,但心里想着,十有八九就是将那套宅子赏给你。”说话声中,听得滚轮子的声音,秦逍扭头看去,只见白掌柜坐在轮子上,那轮椅竟然自动滚动,向这边过来。 秦逍诧异道[书趣阁 ]:“这椅子还能自己滚动?” “这是父亲找了高人打造。”宇文承朝笑道:“打造轮椅的师傅,和公输家有渊源,学了些奇巧机关术。” 秦逍心想高人果然不少,不过这样的椅子再好,也不值得羡慕,白掌柜虽然策划了周密的计划,却也付出了一双腿作为代价,宇文家既然耗费心思给白掌柜打造了这样的轮椅,也就是说,短时间内,白掌柜绝无可能站起来,或许后半生也只能坐在轮椅上过日子了。 第二三九章 月下轻舞 白掌柜今日在侯府,秦逍本以为唐蓉也在,只是四周却无唐蓉的身影。 “蓉儿今天没有过来。”白掌柜见秦逍左右看了看,竟是看穿了秦逍心思,含笑道:“她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今日就没让她过来。不过大公子安排你在我隔壁,以后倒是能时常见到。蓉儿的厨艺很好,你要是有空,随时可以到我屋里吃饭。” 秦逍笑道:“那可就太好了。掌柜的,要不我每个月给你些伙食费,以后和你搭伙就是。” “和我搭伙只怕是借口。”白掌柜似笑非笑:“你真正想搭伙的是另有其人吧?” 秦逍虽然脸皮厚,但是白掌柜这样说,他还是觉得老脸一红,干笑两声。 自有人送白掌柜回家,秦逍和宇文承朝则是骑马到了新宅子。 宅子并不算太大,但前门后院东西厢房具备,青砖白瓦,比起秦逍在龟城的屋子,简直是天地之别,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宅子里安排了两名仆人,一男一女,年纪都不小,负责打扫煮饭,两人进了宅子,屋里已经点了灯火。 宇文承朝带着秦逍在屋里转了一圈,该有的俱都准备好,无论桌椅还是装饰,显然都是价格不菲,秦逍心知宇文家这是诚心要拉拢自己,诚如老侯爷所言,宇文家能有今天,那是重用人才。 自己在宇文家的眼中,显然算得上是一个人才。 “大公子,真是太感谢了。”秦逍道:“这么多年,我还真没有一个真正的家,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 宇文承朝摇头笑道:“你错了,所谓的家,从来都不是一栋房子,而是有妻有子,只要妻儿在身边,什么地方都是家。”向左边指了指,那里是一道石墙,轻声道:“隔壁就是白掌柜的家了,反正白掌柜都说了,你随时可以到他家里蹭饭,他这话既然都已经说出来,你也就不用客气。”凑近秦逍耳边低声道:“唐蓉那边,那还是要抓点紧,尽早让她成为这屋里的主人。” 秦逍道:“我尽力我尽力。” “别光说不练。”宇文承朝轻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连一个女人都无法征服,如果去做大事?”指着那高墙道:“这堵墙你就当没有,我听说白掌柜晚上睡得都很早,你大可以半夜三更翻过墙头去和唐蓉说说话,戏文里的才子佳人可都是这样干,你要住在白掌柜隔壁,不就是为了方便?” 秦逍想不到宇文承朝竟然给自己出这样的主意,立刻摇头,正sè道:“大公子,这万万不成,我不是那种人,蓉.....唐蓉也不是那样的人,我越是喜欢她,就越要敬重她,翻墙头这种事情,以我的性情,万万做不出来。” 宇文承朝道:“我也只是随口说说,该怎么做,你自己斟酌着办。”叫道:“宋老实。” 那名男仆忙上前来,躬身垂手,宇文承朝道:“以后你们夫妻就负责伺候王骑校,和以前一样,工钱照样在侯府那边领,但你们就在这儿干活。王骑校在军中当差,不能经常住在这里,平日里你们夫妻就照看宅 子。” 老侯爷虽然已经知道了秦逍的身份,但对外暂时还是隐瞒秦逍的真实身份。 宋老实忙道:“是,大公子!”又转向秦逍行礼道:“少主!”他见秦逍不到二十岁年纪,自然不好称呼“老爷”,“少主”的称呼倒是最为合适。 “宋老实之前在铺子里当差,人很老实,但却很能干,做事情井井有条。”宇文承朝道:“他婆娘也很勤快,而且厨艺很好,之前在侯府里是厨娘,各地的菜肴都能烧,父亲特意将她送过来照顾你。” 宋老实不到五十岁年纪,他老婆宋氏倒是比他年轻很多,也就三十五六岁年纪,白白胖胖,不愧是厨娘,身材丰满,这时候也已经过来向秦逍行礼,道:“少主喜欢吃什么,吩咐一声,粗妇都能做。” “好。”秦逍颔首笑道:“以后有想吃的,就告诉你。” 宇文承朝安顿好秦逍,也不多留,径自离去,秦逍送出了门,回到自己的屋里,四下里瞧了瞧,心下倒还真是满意。 房间宽敞,古sè古香,秦逍忽然想起小师姑,寻思如果以她贪财的性情,若是知道自己如今有了这样一栋宅子,恐怕赖在这里便不会再离开。 宋厨娘似乎早有准备,没过多久,便已经端了饭菜过来,恭敬道:“少主,今天太晚,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随便做了几个拿手菜,你先尝尝,若是不喜欢,我再重新给你做。” 或许是侯府对厨娘的筛选十分严格,宋厨娘看上去干干净净,样貌也还算不错,半老徐娘,让人看了自然不会没有胃口。 她也算手巧,菜肴的摆放也是很有讲究。 “宋姨好厨艺!”秦逍尝了几道菜,还真是味道不差,不愧是侯府出来的厨娘,竖起大拇指:“以后有你在,我可真是有口福了。” 宋厨娘眉开眼笑,欢喜道:“少主喜欢就好。”又道:“少主,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你吃完饭就可以洗个澡,然后好好休息。” “不用不用。”秦逍忙道:“我待会儿自己来,不用劳烦你。” 宋厨娘忙道:“有我们在,哪里用少主动手。少主若是嫌我粗手粗脚,我小心一些,千万不要赶我们走。” 秦逍一怔,道:“我没有说要赶你们走啊?” “少主,我们会好好伺候您。”宋厨娘道:“不瞒您说,侯府给我们发双份的工钱,就是让我们在这里好好伺候,您要是将我们赶了出去,那.....!” 秦逍顿时明白过来,笑道:“你尽管放心,好好在这里干着就是,除非哪天你们想走了,否则我不会赶你们走。” “少主人真好。”宋厨娘宽心下来,笑道:“您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大的宅子,真是有出息。那粗妇先去给你准备洗澡水。” 秦逍知道这两人拿工钱干活,自己若是客气,他们反倒心里不安,点点头:“那就有劳宋姨了。” 宋厨娘这才满脸堆笑退下。 秦逍在龟城几年,从来 都是他伺候别人,哪里有过被别人伺候的时候,如今宇文家又是宅子又是仆人,对自己大加笼络,这自然是希望自己以后能够效忠宇文家,为他们卖命。 他倒没有想过真的在宇文家为奴,心想等甄家垮台之后,自己怀里揣着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那还不是天下任我行。 到时候先回到龟城,找到红叶,问清楚红叶到底是受了谁的吩咐暗中保护自己,红叶如果实言相告倒也罢了,如果实在不说,那自己在龟城买动大宅子,再开几家店铺,自然是逍遥自在。 甄家倒台,自己在龟城也就没有敌人,反倒是都尉府的衙差不少都和自己相熟,也不缺朋友。 忽然想到隔壁白掌柜家,唐蓉也住在里面,自己若是回到龟城,岂不是要和唐蓉分开。 当下又寻思甄家就算垮了,自己倒也不急着马上离开,若是能够将唐蓉娶了,带着唐蓉回到龟城才是风光。 他脑中不自禁浮现自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唐蓉这位大美人回到龟城,买宅子置产业,一副衣锦还乡的风光画面,心中不自禁便兴奋起来。 吃过饭,洗了澡,换了早就准备好的居家常服,浑身上下一阵轻松。 天sè已晚,秦逍让宋老实夫妻径自去休息,自己则是关上房门练了个把时辰,手指有戳戳点点几十下,虽已夜深,反倒是精神抖擞,没有任何睡意。 他出了房门,走在廊间,这才发现宅子里实在是太过空荡,这宅子只住了三个人,各处便显得空荡荡冷清清,还真是让人觉得不是很舒服。 忽然想起宇文承朝的话,只觉得他所言大有道理,宅子本身不是家,只有妻子儿女在一起,那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这宅子,似乎真的还缺一个女主人。 他忍不住抬头向东墙望过去,一墙之隔,那边就是白掌柜的宅子。 夜已深沉,那边也是一片幽静。 秦逍不知道白掌柜宅子里有多少人,不过此前听宇文承朝说过,白掌柜早就有了这处宅子,他虽然远在兀陀,但这处宅子一直有人打扫收拾,寻思着那边的状况应该和自己这边一样,宅子里也有宋老实这样的家仆伺候。 月光洒落下来,秦逍却是忍不住走到东墙根下,犹豫一下,忽地深吸一口气,足下一跃,整个人已经轻盈而起,探手搭在墙头,手臂用力,整个身体已经翻上了墙头,蹲在墙头上,居高临下瞅下去,下面却也是一处布局雅致的院子,假山花圃,不远处有一处水池子,水池子边上,竟然还有一处小亭子,却是比自己这边要秀美得多。 秦逍细看那亭子,发现亭柱上悬挂着一只灯笼,粉红sè灯笼泛着淡淡的光芒,石亭之中,竟然有一道身影在翩翩起舞,他在高墙上,居高临下,距离那边并不算太远,而且视力了得,见得那舞蹈优美,行云流水般,轻纱漫舞,身形轮廓不是唐蓉又能是谁? 第二四零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月色清幽,舞姿曼妙。 秦逍从没见过唐蓉跳舞,今夜才知道,蓉姐姐竟然也是舞道高手,那身体的柔韧性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一些动作做出来,就像身体里没有骨头一般,柔软异常。 他蹲在墙头,欣赏蓉姐姐舞姿,一声也不敢吭。 待得唐蓉收起舞姿,秦逍才回过神来,心想蓉姐姐舞姿绝美,只是离得距离还是有些远,若是蓉姐姐能在自己面前翩翩起舞,那才是人生快事。 唐蓉收起舞姿,却是从地上拎起了一只酒坛,倚着亭柱坐在地上,仰首灌了一口酒,随即望着天上的明月,怔怔出神。 秦逍更是诧异。 在兀陀之时,倒也见过唐蓉饮葡萄酒,却从不曾见过她饮白酒。 西陵的酒比关内要烈的多,关内的酒味偏向清醇,习惯了关内的酒,出关到西陵一开始饮酒,入口宛若火烧,但唐蓉一口灌下去,平静自如,显然是习惯了饮酒。 靠坐亭柱,对月饮酒,柔媚之中,却又有几分江湖人的洒脱豪迈。 秦逍以前见到的唐蓉,端庄温柔,行事谨慎有分寸,给人一种谨守礼教的大家闺秀气质,何曾见过唐蓉眼下这等洒脱风姿。 他出身贫寒,在龟城又混迹于市井之中,习惯于市井的江湖气息,此时看到唐蓉的举止,却是愈发觉得亲近。 唐蓉饮酒如水,始终没有起身,一坛酒饮尽,却是放在一边,回身又从后面拿出一大坛子酒来。 秦逍皱起眉头,他知道关外的烈酒不宜多饮,饮酒过度只会伤及身体,唐蓉酒量再好,也不过一介女流,一坛酒下去已经是过量,若是再饮一坛,必伤身子。 他有心想下去劝阻,但自己翻墙而入,到时候唐蓉恼怒起来倒也罢了,如果惊动宅子里其他的人,那可有些麻烦。 院落之中,唐蓉却是显得颇有些孤单落寞。 这种滋味,秦逍当然体会过。 龟城那几年,他几乎都是孤独一人度过漫漫长夜。 没有人真正喜欢孤单,孤独只因为有他自己的泥沼。 唐蓉跟着白掌柜在兀陀十几年,如果有熟识的人脉,那也只是在兀陀,回到西陵,除了白掌柜,几乎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漫漫长夜,前途未卜,何去何从,这当然是唐蓉心中的泥沼。 秦逍当然知道她不是因为嗜酒而饮酒,只是想以烈酒来让自己醉过去,如此可以避开心中的愁闷,只可惜戒酒消愁愁更愁,烈酒带不去心中愁闷,只会带来更深的寂寞。 眼瞧见唐蓉抱着酒坛又灌了一大口,秦逍一咬牙,双臂一展,已经从墙头跳了下去。 唐蓉竟似乎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只等到秦逍走到她身边,她才抬起头来,灯火之下,那张漂亮的脸蛋白里泛红,更添妩媚,眉宇间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竟然打量秦逍一番,才回过神来,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秦逍过去,便要夺下她手中的酒坛,唐蓉却是紧紧抱住,带着醉意道:“不许抢.....抢我的东西,你走开.....!” 秦逍苦笑道:“饮酒伤身,你已经饮了不少,不能再饮了。” 唐蓉那双双汪汪的眼眸子看着秦逍,忽然笑道:“你怕我喝醉了?我才不会醉。”将酒坛送到秦逍面前:“来,陪我饮酒。” 秦逍接过酒坛,正要放在一旁,唐蓉却已经道:“不行,你.....你不喝,我自己喝。”伸手要去拿酒坛,秦逍哪里还能让她继续饮下去,急忙抱起酒坛,道:“我喝,我喝!”心想一坛酒的酒量自己还有,自己将这坛酒饮完,唐蓉想喝也不成了,当下仰首将坛中酒饮了大半,这才道:“你看,我都饮完了。” 唐蓉嫣然一笑,回转身,竟然从后面又拿出一坛酒来,秦逍头皮发麻,不等唐蓉说话,迅速夺过酒坛,转身想找个地方将酒坛藏起来,唐蓉着急道:“不许走.....!”起身来,便要追上来,只走出两步,踉踉跄跄,眼见得便要摔倒,秦逍忙凑上前去,扶住了她,只觉得蓉姐姐酒气颇重,但气息中却又偏偏带着如兰似麝的幽香味道。 蓉姐姐放下酒坛,双手扶住唐蓉,感觉她身子软绵绵的依靠在自己身上,晓得那一坛酒下去,这大美人醉的不轻,柔声道:“我扶你去歇息。”瞅见唐蓉的香闺就在不远处,扶着她走了几步,发现蓉姐姐脚下轻飘飘的,知道这样走下去要老半天,也不客气,已经将蓉姐姐横身抱起,直往香闺去。 唐蓉七分醉意,却也没有没有完全醉过去,道:“你.....你带我去哪里?” “带你去睡觉。”秦逍道:“没有酒量就别逞强,看看现在成什么样子?” “我.....我现在很难看吗?”唐蓉媚笑道:“我才不难看呢,你长得才不好看。” 秦逍摇头叹气,走到闺房前,见到房门敞开着,抱着唐蓉进去,唐蓉却已经道:“这.....这是我的房间,你是男人,男人.....男人不许进我房里,快出去,我.....我要喊人了.....!” 秦逍也不理会,进到内室,里面弥漫着淡淡幽香,沁人心脾,角落有一张床,秦逍抱着唐蓉过去,将她小心翼翼放下,又帮她脱了鞋袜,这时候才发现,蓉姐姐的玉足嫩如刚剥了壳的鸡蛋,小巧匀称,小脚翘而秀,一弯新月凌浅波,美妙天成。 虽然觉得有些趁人之危,秦逍却还是忍不住握了一下,入手光滑柔润,手感极佳。 帮着唐蓉躺下,借着屋里的灯火,只见得蓉姐姐白里透红的面容更是娇艳欲滴,那两瓣红唇丰润饱满,秦逍想到之前两次亲吻蓉姐姐的朱唇,芳香四溢,那柔软的嘴唇让人流连忘返。 蓉姐姐双眼似闭未闭,朦胧迷离,秦逍忍不住想要凑上去亲一下,但他心里明白,如果唐蓉此时清醒,自己定会毫不犹豫亲下去,可是她迷迷糊糊,若是趁人之危,那就实在是太下作。 这里毕竟是女子的闺房,好在四周无人,进来也不会有别人知道,但却也不能在这里久留。 转身便要离开,却感觉手一紧,扭头回去,见到蓉姐姐醉眼迷离地看着自己,眸中带着一丝恳求之色:“别走,等我睡着了。” 秦逍一怔,在床沿边坐下,轻声道:“怎么了?” “我有些.....害怕.....!”蓉姐姐轻声道:“等我睡着了你再离开。” 秦逍轻点头,拉过被子替蓉姐姐盖上,随即握着她柔软小手,柔声道:“你睡,我在这里守着你,等你睡着了再走。” 蓉姐姐唇边泛起一丝浅笑,轻嗯一声,这才闭上眼睛。 秦逍握着她小手,也没有松开。 孤灯夜影,好片刻之后,蓉姐姐似乎已经睡着,秦逍看着她面容,粉颊琼鼻,朱唇殷红,五官精致秀美,组合在一起更是美艳动人。 秦逍心中苦笑,蓉姐姐倒是睡着了,却苦了自己守在一个大美人边上,想要做些什么,却又不能。 如果蓉姐姐没有醉酒,秦逍说什么也不会忍了。 但她迷糊之中,秦逍还真是不敢胡来。 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趁人之危的事情,秦逍却是万万做不出来。 只是看着那张娇艳妩媚的俏脸,秦逍只觉得浑身难受,微低下身子凑近一些,看着她粉润红唇,心想自己帮她守着,总要有一丝丝报答,虽然不能对她怎样,但蜻蜓点水亲她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他一点点凑近过去,眼见得便要碰上嘴唇,清晰感受到蓉姐姐如兰的气息,却猛地发现蓉姐姐睁开眼睛,一双水汪汪的眼眸正看着自己,秦逍吃了一惊,老脸一红,尴尬道:“我.....我是想看看你睡着没有。” “我想喝酒。”蓉姐姐开口道。 秦逍一愣,随即道:“你都喝成这样,还要喝?你实在要喝,明天我带你去市集,找个好馆子请你吃好吃的,到时候陪你喝酒。” “说话算话?”蓉姐姐眨了眨眼睛,慵懒中带着妩媚。 秦逍点点头,道:“你赶紧睡觉,我也困了,等你睡着了,我早些回去睡觉。” 蓉姐姐目不斜视,看着秦逍眼睛,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又想亲我?” 秦逍脸一红,还没说话,蓉姐姐却已经轻声道:“就.....就一下,但.....只能亲一下,手不许乱动.....!” “好!”秦逍兴奋不已,立刻道:“我只亲你,绝不乱摸。” 蓉姐姐脸颊带晕,也不知道是羞涩还是因为醉酒缘故,闭上眼睛,粉润嘴唇微动了一下,秦逍深吸一口气,凑近过去,正要亲上,蓉姐姐却突然凑上来,已经咬住了秦逍的嘴唇。 秦逍猝不及备,蓉姐姐却已经松开,抬手捂住朱唇,咯咯直笑,酥胸乱颤。 “好啊,你.....你敢咬我!”秦逍佯怒道:“有仇不报非君子,你....你今儿个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咬一下,否则我决不罢休。”凑上前去,已经轻轻咬住了蓉姐姐柔软的嘴唇。 他自然不敢用力,力量极轻,只觉得蓉姐姐的嘴唇真的好软,好软。 第二四一章 败露 蓉姐姐没有抗拒,任由秦逍轻咬自己的嘴唇,直待秦逍一只手攀上她胸脯,她才伸手推开,盯着秦逍微恼道:“说话不算话,不.....不让你亲了。” 秦逍有些尴尬,他也是意乱情迷,不自禁便用手往那峰峦摸过去,只能道:“再让我亲一下,我保证不再乱动。” “不给你亲了。”蓉姐姐噘着嘴,一副小儿女情态:“你是坏人,待会儿你又要得寸进尺。” “保证不会。” 蓉姐姐看着秦逍,气息微促,忽然问道:“你就那般喜欢亲我?” “蓉姐姐的嘴唇香香甜甜,让人爱不释嘴。”秦逍一本正经道。 蓉姐姐噗嗤一笑,道:“我又没吃蜂蜜,嘴巴怎会甜?就会胡说八道。”向窗外看了一眼,两只手依然撑在秦逍胸口,唯恐他压下去,低声道:“好晚了,你该回去了。” “不是说让我等你睡着了吗?”秦逍问道,看着蓉姐姐娇艳欲滴风情诱人的美丽面容,此时又哪里舍得离开。 蓉姐姐眨了眨眼睛,风韵动人,轻摇头道:“我现在不怕了,你留下来我.....我才害怕。” 秦逍见她似乎却是清醒许多,苦笑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什么你自己清楚。”蓉姐姐拉过锦被,将自己丰满的胸脯掩好,眨着眼睛道:“反正你留下来我害怕。” 秦逍身体微微向下,蓉姐姐忙道:“别太靠近。” “你是不是怕我趁你睡着了,然后将你吃了?”秦逍低声问道,唇边挂着怪笑。 蓉姐姐似乎真的有些害怕,怯生生道:“别这样看着我,我真的害怕了,你快些走吧。” “我信守承诺,你不睡,我就不走。”秦逍环抱双臂,死猪不怕开水烫。 “也不怕丑,这是女人的房间,你一个男人跑进来做什么?”蓉姐姐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走,我也不管你。”却是扭过身,侧身背对秦逍。 夜深人静,又是孤男寡女,从蓉姐姐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体香,让秦逍心里痒痒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才轻声道:“蓉姐姐,要不.....我就在这里凑合一下,你往里面再去一些,我在你这里躺一会儿,等你真的睡着了,我就走了。” 唐蓉自然不会让,低声骂道:“我就说你是得寸进尺的人,让你.....让你亲一下,你不老实,现在还想睡在这里,你.....你真是不要脸。我已经睡着了,你快走。” 秦逍正欲说话,猛地脸色一紧,低声道:“有人来了。” 唐蓉还以为秦晓在逗她,但很快果然听到轮碾声音,急道:“不好,是.....是义父。”掀起被子,从床上下来,顾不得穿鞋子,“快,你.....你快走!” “来不及了。”秦逍也是着急:“这时候出去,不是被抓个正着?这三更半夜,被白掌柜看到我在你闺房里,那还能解释的清楚,一定会以为咱们有奸情。”左右看了看,床前是一道屏风,他轻手 轻脚绕过屏风,想要找个地方藏身,外面已经传来白掌柜声音:“蓉儿,是不是还没睡?” 秦逍吓得缩回屏风后面,见到唐蓉一张俏脸急得通红,却又不得不应道:“还.....还没,义父,有事吗?” “见你房里亮着灯,知道你还没睡。”白掌柜道:“想和你说说话。” 唐蓉道:“你等一下。”万没有想到白掌柜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左右看看,想找个地方让秦逍藏进去,毕竟真要被白掌柜看到二人如此深夜共处一室,那可是百口莫辩。 她忽然指了指床底,是想让秦逍躲进床底,秦逍一摊手,一副不情愿模样,不由分说,忽地直接上了床,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 唐蓉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她衣衫有些凌乱,迅速整理了一下,轻拍胸口,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这才过去打开了门,白掌柜坐着轮椅就在外面,看到唐蓉,轻叹道:“你又饮酒了?” “就是随便饮了一点。”唐蓉过去推着轮椅,让白掌柜进了屋,隔着屏风向床上瞧了瞧,唯恐白掌柜发现端倪。 好在白掌柜根本想不到她床上有人,被唐蓉推倒桌边,唐蓉又给他倒了杯茶,在旁边坐下,问道:“义父,你怎么还没有睡?” “我知道你自从回来后,一直都睡不好。”白掌柜叹道:“蓉儿,你虽是我义女,但你也清楚,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将你当作亲骨肉看待。” 唐蓉道:“义父恩情,此生也报答不完。” “这些年在兀陀那边,如果不是你在身边帮衬,许多事情也未必那般顺利。”白掌柜道:“我知道你任劳任怨,也是因为身边确实离不开你,倒是耽搁了你的大事。” “义父,我.....!” 白掌柜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你听我说。你也知道,白狼王已死,虽然我们一直期盼可敦能够扭转乾坤,但事实上我们心里也清楚,可敦的实力根本无法与纳律生哥对抗,她没有白狼王的威望和手腕,即使将她的儿子扶上汗位,但终究只能是纳律生哥的傀儡。兀陀自立国以来,虽然以天可汗为尊,但诸多大事,却都是八部共商,而纳律生哥从登上天可汗位子的第一天,就想改变这样的局面。” “他想仿照大唐,天子独尊。” “不错。”白掌柜道:“其实这些年他的野心也在一步步实现,兀陀八部之中,至少有半数已经成为他的傀儡,由他驱使,白狼王这一死,他的步子就会更快,下一个要控制的定然就是白狼部。”顿了顿,才道:“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唐人市几乎不可能再重建,即使要重建,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唐蓉幽幽道:“义父在兀陀付出多年心血,想不到最终会毁于一旦。” 白掌柜淡淡一笑,道:“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苦了你。” “义父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唐蓉道:“当年如果不是义父收留,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 “不会。”白掌柜摇头道:“蓉儿,你辛苦十几 年,已经很对得住大先生,唐人市已经不存在,你也没有必要继续留在我身边,该为你自己的前程想想了。” 白掌柜口中“大先生”三字一出,唐蓉花容失色,便是躲在床上的秦逍,也是大惊失色。 唐蓉当年被白掌柜收留,甚至收为义女,成为扎根在白掌柜身边的一根钉子,背后都是大先生一手安排,也一直是唐蓉最深的秘密。 此刻白掌柜轻描淡写说出“大先生”三字,又怎能让人不惊。 “义父,我.....?” “你可知道大先生到底是谁?”白掌柜问道。 唐蓉知道白掌柜既然已经说出“大先生”的名号,就已经是向自己摊牌,自己无论如何解释也不会有用,苦笑道:“义父,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的来历。” “如果我对你一无所知,这些年又岂会让你知道那么多秘密?”白掌柜气定神闲,语气没有丝毫的改变,异常温和:“你不必多想,如果我对你有敌意,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到今天。”轻叹道:“这十几年来,你并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情,抛去你的来历,你待我也是尽了一个女儿的情分,我自然不会怪你。”顿了顿,才道:“你体内千夜曼罗之毒,这些时日是否发作过?” 秦逍在被子里听得清楚,心下骇然,暗想唐蓉小心翼翼提心吊胆多年的秘密,却早已经被白掌柜知道,这白掌柜当真是让人心里发寒。 他此时终于知道,唐蓉中的毒叫做千夜曼罗,那么自己是否也是中了同样的毒? “义父,你也知道我体内有毒?”唐蓉毕竟也是见过风浪的人,这时候反倒是镇定下来。 白掌柜微笑道:“大先生将你安排在我身边,又怎能不在你身上施毒?能将珍贵至极的千夜曼罗用在你身上,可见你对他来说十分重要,又或者说,他觉得你在我身边潜伏十分要紧,唯恐你会背叛了他。大先生确实天纵奇才,只可惜心胸还是窄了些,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是他却很喜欢以药物控制人,这手段还是下作了些。” “义父,你.....认识大先生?”唐蓉忍不住问道。 白掌柜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对他很熟悉,知道他许多的手段,可是我却从未见过他,甚至他到底是谁,我至今也不清楚。”凝视唐蓉道:“你虽然受命于大先生,不过以我猜想,你应该也不曾见过他的真容,至若他的真正身份,你应该也是不清楚。” 唐蓉微点螓首,苦笑道:“我只是隔着屏风见过他一次,那也是唯一的一次。”顿了顿,终是道:“义父,你既然知道了我的身份,甘愿任你处置。” “你错了。”白掌柜神色严肃起来:“蓉儿,我今夜和你说这些话,绝无其他意思,如果我想除掉你,就不会和你说这些,在西陵,我想要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真的是易如反掌。”看着唐蓉:“我和你说这些,只因为我确实将你当作女儿看。” 第二四二章 千夜曼罗 唐蓉自然知道白掌柜所言不假,轻声道:“是。” “大先生从你这里知道的秘密,都是我有意让他知道。”白掌柜道:“大先生到底是什么人,我确实不知道,不过他要做什么,我大概也能猜想到一二。”抚须道:“其实我和他这些年所要达到的目标,虽然略有差距,但大致相同,都是为了对付兀陀人,维护我大唐一统,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他的道路既然相同,至少目前也不算是敌人了。” 秦逍心想白掌柜虽然是宇文家的重要臂膀,但他暗地里当然有另外的身份,看他离间西陵世家的计划,对大唐倒是大有益处,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朝廷的人。 “义父,那千夜曼罗.....?” “千夜曼罗其实是一种毒花。”白掌柜道:“据我所知,这种花最早生长于大雪山上,因为对生存环境太过苛刻,只要离开大雪山,就无法存活。”顿了顿,才继续道:“此花后来在大雪山都已经绝迹,知道此花的人都以为在世间再也无法见到它,不过传闻其实有人已经得到了千夜曼罗的花种,而且花费了许多年的时间,终于让千夜曼罗重新开花。” 秦逍心想白掌柜还真是不简单,这种自己听都没有听过的毒花,掌柜的竟然十分了解。 “千夜曼罗乃是世间奇毒之花。”白掌柜道:“它开花之时,以花汁炼毒,配上各种药材,所产生的毒性俱不相同。不过无论配练何样的药材,因为根源还是千夜曼罗,所以毒性发作的时候,症状十分相似,一般人看起来几无差别。” 秦逍心下一凛,他之前寻思自己和唐蓉中的是一种毒,只因为发作的时候,症状几乎一模一样,现在看来,事实上并非如此,自己和唐蓉发作症状虽然相似,但千夜曼罗配练的药材很可能并不相同。 唐蓉在白天亦会发作,而自己只是在晚上。 “义父,是谁有本事能将千夜曼罗重新培植?”唐蓉问道。 白掌柜道:“是谁将千夜曼罗从大雪山带下来培植,我也是不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千夜曼罗的培植方法,现在只有一个人知道,而此人就是大先生了。” 秦逍听白掌柜语气十分肯定,心下便确知,如果白掌柜所言不虚,那么自己体内的寒疾,就是被大先生下了毒。 即使不是大先生亲手下毒,但千夜曼罗只有大先生能培植出来,那么毒源自然是在大先生那里。 他震惊之下,更是疑惑。 能够将唐蓉作为工具埋伏在白掌柜身边,神秘莫测,而且手底下有一群掌握生死簿的杀手,大先生当然是一位实力极为恐怖的人物,却为何要对自己下毒?而且自己记事的时候开始,体内就有寒疾,那么自己当然是在极为幼小甚至懵懂无知的时候就被下毒,大先生和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怨,竟然会对一个孩子下次狠手? 他心下清楚,要找到答案,就必须找到大先生。 但大先生究竟是谁,人在何方,莫说自己,就连唐蓉也是一无所知,便是对大先生颇为了解的白掌柜,却也是不知道大先生的真实身份。 从小将自己养育长大的 钟老头是否知道大先生的身份?他为何从不向自己透露一点消息。 “义父知道千夜曼罗,那.....是否知道它的解药?”唐蓉终于问道。 白掌柜竟然微微点头:“知道。” 秦逍心想白掌柜既然知道如何解毒,却不知道是否能帮助唐蓉彻底解毒。 虽然秦逍这边有用血液压制寒疾的方法,但终究只是压制,却无法见体内的寒毒彻底清除,如果找不到解药,寒毒必然会伴随一生。 “不过我却没有办法。”白掌柜轻叹道:“我能知道千夜曼罗,也只是在一本西域古书中发现,书中对千夜曼罗记载的也是寥寥几笔,不过却说明白,千夜曼罗的花汁是奇毒,唯一可以解毒的药材,就是千夜曼罗的根茎,而千夜曼罗掌握在大先生的手中,所以普天下能够解千夜曼罗之毒的,也只有千夜曼罗。” 秦逍心下骇然,本想着白掌柜将解毒之法告知唐蓉,自己大可以从唐蓉那边再获得解毒的方法,谁知道白掌柜竟然给出这样的答案。 “唐人市已经被毁,你这些年为他获取了不少消息。”白掌柜道:“如果我料的不错,大先生的人应该会和你继续联络,你回到西陵,他们也定然得到了消息,所以会找机会接触。” 唐蓉犹豫一下,终于道:“是。” “所以你自己也要给他们与你接触的机会。”白掌柜肃然道:“蓉儿,我现在说的话,你要记清楚,按照我的话去做,可以帮你脱离大先生的掌控,以后可以过自己的生活。” “义父,你.....!” “别说话。”白掌柜缓缓道:“如果大先生的人和你接触,你可以告诉他,你的身份可能已经被我识破,我没有轻举妄动,是想利用你找到背后的指使人。他们不知道我已经晓得你是大先生的人,所以你的身份如果真的暴露,他们不会让你继续呆在我身边。我知道大先生的目的,他是想利用你得到我在兀陀贿赂的贵族名单,想以此来胁迫那些兀陀人,但兀陀如今的形势已经突变,就算知道了那些人,甚至手握证据,也已经没有什么大用处。白狼王一死,纳律生哥一旦控制白狼部,那些人都会跪倒在纳律生哥的脚下,听从纳律生哥的吩咐,到了那时候,纳律生哥也就不会再计较这些人是否收受了我们的贿赂,只要他们听话,纳律生哥定然是既往不咎。” 唐蓉叹道:“义父所言甚是。” “所以大先生一心想得到的东西,随着兀陀局势的变化,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白掌柜道:“再加上你的身份暴露,大先生自然不会再重用你,他只要不重视你,对你反倒是好事情。” “没有了利用价值,大先生自然不会再需要我。”唐蓉轻声道。 白掌柜道:“他不需要你,你可以让他彻底为你解毒。他给你下毒,只因为担心你在我身边会背叛他,既然已经离开我,自然就没有必要继续在你体内留毒。他手底下安插在各处的耳目,当然不会只有你一个,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他如果还不能为你解毒,也就无法服众。”顿了顿,才叹道:“你的年纪也大了,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要和常 人一样,过正常的生活。” 唐蓉幽幽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问你,你觉得王逍如何?”白掌柜忽然问道。 秦逍想不到白掌柜会忽然提到自己,立时屏住呼吸,竖耳聆听。 “义父怎么会提到他?”虽然秦逍就在屏风后面的床上,但唐蓉此刻却还是十分镇定。 白掌柜叹道:“你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对你还是有些想法,你对他又是什么想法?” 唐蓉顿时脸上泛红,秦逍就在床上,她此时无论说什么,都能被秦逍听见,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犹豫了一下,才道:“他很聪明,而且.....有侠义心肠,是个好人。” “你这样说,自然就是不厌恶他。”白掌柜笑道:“如此就好。蓉儿,在兀陀的时候,我们制造出你克夫之命之说,无非是不希望有人继续骚扰你,这都是怪我太自私,希望你在我边上多帮衬一些。” 秦逍心想原来所谓的克夫之命竟然是白掌柜和唐蓉一起制造出来,心下顿时一凛,暗想前后有两人与唐蓉定亲,却都死于非命,难道那两人都是被白掌柜所害? “现在我双腿已废,自然也不会再往兀陀去。”白掌柜道:“别怪我以前将你困住身边,你现在可以离开,其实王逍应该就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义父,你....你说什么呢?”唐蓉知道白掌柜所言已经被秦逍听过去,急道:“我和他怎么.....怎么可能?我比他大那许多,而且......!” “你是觉得年纪不合适?”白掌柜哈哈笑道:“如果只是这个缘故,那就不用担心,我想王逍也不会在意这些。我知道你眼界高,一般的男人也是看不上,不过平日看得出来,你对王逍还是十分欣赏,如果能成为眷属,自然是再好不过。”不等唐蓉说话,轻笑道:“他已经为了你,向大公子请求将宅子安置在了咱们隔壁,这也算是有心了,他既又有心,只要你有意,这门亲事我自然会为你操办的风风光光。” 秦逍心下却也是欢喜,暗想白掌柜别的事情不去评价,但这件事情做的还是很漂亮,甚至想跑过去跪在地上,喊上几声老丈人,将这门亲事直接定下来。 唐蓉沉吟了一下,才道:“义父,即使真的有朝一日能和他在一起,也不是现在。”顿了顿,才道:“我现在还是大先生的人,大先生没有给我解毒,我就摆脱不了大先生的控制,而且.....就这样和他在一起,只能是害了他。”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掌柜轻叹道:“你体内有毒,担心和他成亲之后,不可生儿育女?” 秦逍闻言,却也是一怔,心想白掌柜这话还真是不错,如果真的和唐蓉成家,难免就要生儿育女,但她体内有寒毒,真要生了孩子下来,也自带毒性又该如何? 陡然间,秦逍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可能。 难道自己体内带有寒毒,与自己从未见过的母亲有关系?自己并非是婴儿之时被下毒,而是在母亲怀胎之时,就已经被寒毒侵入胎体? 第二四三章 棋子 秦逍心中骇然,听得白掌柜叹道:“这倒也是个问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既然嫁人为妻,生儿育女自然是必不可少。”顿了顿,才道:“你和王逍的事情,只能先缓一缓,等大先生给你解毒之后再说。” 唐蓉轻声道:“多谢义父挂心。” “你是我女儿,为你操心婚事,那也是理所当然。”白掌柜含笑道:“蓉儿,义父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是。”唐蓉道:“义父是让我向大先生那边告知身份已经暴露,如此便可以回到那边,大先生见我没有了利用价值,兴许就能为我解毒,还我自由。” 白掌柜含笑道:“不错。不过你回来之后,几乎没有单独出过门,大先生的人想要接触你,也不容易,所以我的意思,这几天你可以出去转转,给那边接触你的机会。” 唐蓉犹豫一下,终是道:“义父,他们若是知道我已经暴露,可能会让我立刻和他们一起撤走,若是这样,以后我就不能在义父身边伺候。”苦笑道:“虽然大先生派我在义父身边,但义父这些年待我如亲生女儿,处处呵护,如今义父腿脚又不方便,我实在不愿意就这样离开。” “傻孩子,今日不走,明日不走,你终有一日是要走的。”白掌柜也唏嘘道:“我这腿已经废了,今生只能靠轮椅。我知道你想在我身边尽孝,但这样只会耽误你。你去解决自己的事情,如果有缘分你和王逍成为眷属,日后也还是能照顾我。”微微一笑,道:“年纪大了,喜欢唠叨,你也别嫌弃。已经很晚了,我不打扰你了,早些睡吧。” 唐蓉道:“义父也早些睡。”起身来,帮着白掌柜推出门去。 秦逍唯恐白掌柜去而复返,一时也没从床上起来,片刻之后,听到关门声,从被子的缝隙里看到白掌柜已经绕过屏风,走到床边,心事重重在床边坐了下去,一时也没有理会自己。 秦逍确定外面再无动静,这才从被中出来,深吸几口气,低声道:“里面好香,真舍不得出来。” 唐蓉瞥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你都听见了?” 秦逍在唐蓉边上坐下,微点头:“白掌柜真是厉害,竟然早就看破了你的身份。不过他对你还算有情有义,并没有对你做什么。” “义父对我确实很好。”唐蓉苦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义父发现破绽。” “白掌柜似乎对大先生很熟悉。”秦逍低声道:“他对千夜曼罗也很了解,你说他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些?” 唐蓉摇摇头,幽幽叹道:“我虽然在他身边十几年,他看透了我,可是我却总是对他知之甚少。”看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为何有解药?你是什么时候被大先生下毒?” 秦逍苦笑道:“蓉姐姐,我要是告诉你说,我第一次听到大先生的名号是从你口中,你信是不信?” 唐蓉凝视着秦逍眼睛,片刻之后才微点螓首:“我信。”随即蹙眉道:“但是据我所 知,每一个服用千夜曼罗之人,都是大先生亲自赐药,大先生从不假手于人。我唯一一次见到大先生,也是因为接受大先生的赐药,至若之后大先生的吩咐安派,都是由他的亲信传递。你如果中毒,除了大先生,又有谁能给你赐药?” 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道:“蓉姐姐,我只能告诉你,我身上的寒毒,比你要早得多。” “又在胡说。”唐蓉道:“我是十三年前奉了大先生之命,由他们一手安排,出现在兀陀义父身边,前往兀陀之前,被大先生赐药。”打量秦逍一番,才道:“难道你在孩童时候就被大先生赐药?” “确实是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体内就有寒毒。”秦逍也没有隐瞒:“但是不是大先生下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绝非是自己接受他赐药。” 唐蓉更是诧异,蹙眉想了想,才道:“义父说千夜曼罗只有大先生拥有,除他之外,别人也制不出这种毒,你如果是孩童时候就被下毒,那就奇怪,他为何会对一个孩子下毒?” “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秦逍叹道:“我只是乡下一个孩子,大先生那种人物,怎会盯上我?如果他认识我,和我有什么仇怨,直接杀了我就是。如果他是对我有什么图谋,已经过去十几年,为何一直没有找我?”摇摇头,一脸茫然:“我真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蓉相信秦逍并没有说假话,但这样的事实,却更是让唐蓉百思不得其解。 “是了,当年你为何要听从大先生的派遣?”秦逍忽然问道:“你服下毒药的时候,可知那是毒药?” 唐蓉低下螓首,欲言又止,终是道:“我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和一群孩子一起四处流浪,后来被一位大善人收留。他给我们吃喝,还教我们读书识字,男孩子从小教他们练功,女孩子则是要学会琴棋书画刺绣烹饪,一开始我们只以为是为我们好,后来才知道,那是大先生手底下的人秘密收留流浪儿,暗中训练,等到长大后,就可以领受大先生的任务。” 秦逍很是惊讶,心想原来蓉姐姐竟然是这样的遭遇,道:“能将你派到兀陀,你定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接受任务之前,会去见大先生。”唐蓉道:“得到大先生的赐药之后,便领受任务,每名接受任务的人,暗中都会有大先生派的人与他联络,除了汇报情报,也是定期领受解药。” 秦逍冷笑道:“白掌柜有一句话倒没有说错,大先生用药物控制人为他卖命,这手腕不但狠毒,而且很下作。”皱眉道:“不过白掌柜说这种毒的解药是千夜曼罗的根茎,也就是说,要彻底将体内的寒毒清除,就必须找到千夜曼罗,而千夜曼罗在大先生手中,所以只有找到大先生,才能找到真正的解药。” 唐蓉若有所思,并没有接话。 “蓉姐姐,那你当初在什么地方见到大先生?”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 唐蓉摇头道:“我去见他的时候,是乘坐一辆马车,而且被蒙了眼睛,虽然见到他的时候 被解开,但他在一道屏风后面,四周十分昏暗,根本看不清楚他样子,就连他身材也是看不清楚,服下药物后,又被蒙着眼睛带走。我到了什么地方,自己也是不知道。” 秦逍心知唐蓉应该没有说谎,如果自己是大先生,当然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身,亦不会让人知道自己究竟在何处。 “这就难办了。”秦逍苦笑道:“要为你解毒,就必须找到大先生,可是他现在究竟在哪里,咱们也不知道。” 唐蓉苦笑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习惯了。如果他能帮我解毒,那自然是更好,如果就此不管,无非一条性命而已。” “你放心,他不管你,还有我。”秦逍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蓉姐姐小手,“不过我会想办法帮你将体内的寒毒清除,要不然你又怎能嫁我?” 唐蓉脸一红,看着秦逍,轻声问道:“你真要娶我?” “自然是真。”秦逍道:“我连房子都准备好了,就差一个女主人,你不入门,又有谁能当家?”轻轻摩挲蓉姐姐光滑如玉的娇嫩柔荑,轻声道:“白掌柜不也说了,你该回归正常人的生活,相夫教子,这才是你最终的归宿。” 唐蓉欲言又止,忽然身体轻轻靠过来,秦逍忙不迭地环手抱住她腰肢,让蓉姐姐的螓首搭在自己肩头,只听得蓉姐姐幽幽道:“能够相夫教子,那自然是最好,可是人生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 “白掌柜让你出去走走,给大先生的人机会,明天开始,咱们就去城中四处转悠。”秦逍道:“到时候大先生的人如果和你接触,你便可以找到大先生,然后找他要解药。” 唐蓉气息如兰,苦笑道:“你当真以为这么简单?” “怎么了?” 唐蓉低声道:“你觉得义父让大先生的人找到我,只是为了能让我向大先生求得解药?”幽幽叹道:“你有时候聪明的可怕,有时候又笨的让人心疼。” 秦逍皱起眉头,陡然明白什么,心下一凛,低声道:“你是说......白掌柜是在利用你?” “义父一定想知道大先生到底是什么人,甚至想找到他。”唐蓉贴近秦逍耳边,轻声道:“他早就看破我的身份,却一直装作不知,或许如他所言,他和大先生的目的相同,所以可以合作,但还有一个缘故,一定是想以我为突破,寻觅到关于大先生的蛛丝马迹。” “他是担心打草惊蛇,所以迟迟没有揭穿你的身份。”秦逍这时候也恍然大悟:“这次突然揭穿你的身份,还让你主动去和大先生的人联络,自然是希望用你来引出大先生的人,然后顺藤摸瓜,找到大先生。” “如果我没有猜错,就是这样了。”唐蓉道:“我身份已经暴露,留在这里,他只会日夜提防我,对我心生猜忌,再也回不到以前,如果我离开,按他所言与人联络,就成为他找寻大先生的工具。”苦笑道:“我现在这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任人摆布了。” 第二四四章 飞马 秦逍脸sè也难看起来。 他忽然觉得那些老狐狸的yīn险心思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唐蓉已经看穿,自己甚至都没有想过白掌柜会有那样的心思。 此时甚至同情起唐蓉来。 在那些老家伙的眼中,唐蓉即使聪明过人,却依旧只能是他们棋局上一枚小小的棋子。 “逍弟,我知道你喜欢我,其实你几次三番救我性命,又真心待我好,我难道不知?”唐蓉轻轻移开,看着秦逍,美眸如水:“你第一次救过我之后,我便不想让你牵扯到这些事情里面。我知道你很聪明,也有本事,但是在大先生那些人的眼里,你只是蝼蚁,知道的越多,卷入的越深,你就越危险。”抬手轻抚秦逍脸庞,柔声道:“我已经身陷局中,不是想脱身就能脱身,所以你以后不能靠我太近,你现在可明白我的心意?” 秦逍看着唐蓉水波般的眼眸,并无说话。 “好了,已经很晚了,早些回去吧。”唐蓉嫣然一笑,美艳无比:“不要再卷入这些事情,以你的聪明才智和本事,以后自然能遇上胜我百倍的姑娘,娶妻生子,好好生活。” 秦逍沉默着,片刻之后,才起身来,也不说话,走到屏风边上,才停步道:“明天我在外面等你,带你去吃酒。”也不多说,径自离去。 唐蓉隔着屏风,看着被秦逍带上的房门,视线良久没有离开,怔怔出神。 次日一大早,秦逍穿了一身便服,拎着准备好的礼物,直接到了白掌柜宅内,白掌柜见到秦逍带来礼品,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如此客气。” “哪有空手上门的。”秦逍哈哈笑道:“掌柜的说过,咱们左邻右舍,可以随时过来蹭饭,你老没忘吧?” “没有没有。”白掌柜也是笑道:“今天就让蓉儿给你烧两个菜。” 秦逍见他和颜悦sè,看上去十分和善,如果不知道他底细,还真是让人容易和他亲近,但秦逍却知道,白掌柜这张笑脸背后,那可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心术。 “今儿个就不用了。”秦逍道:“让蓉姐姐做饭,总要先让她高兴。我在兀陀的时候就答应过她,如果哪天回到西陵,我便带她吃遍奉甘府城,如今都回来了,自然不能说话不算话。掌柜的,我今天是想请蓉姐姐一起去逛逛市集,不知掌柜的是否应允?” 白掌柜道:“蓉儿回来之后,对这里十分陌生,她足不出户,我正担心,你正好来了,那是求之不得。”叫来仆从,吩咐道:“去和小姐说,王骑校过来请她出去逛街,让她务必前往。” 仆从退下之后,白掌柜才叹道:“她在兀陀多年,对这边反倒不适应了,你带她多转转,今日就将她托付给你了。” “掌柜的放心,我必然会将蓉姐姐完好无损带回来。”秦逍面带微笑。 好一阵子过后,始终不见唐蓉出来,秦逍心下顿时有些不安,心想昨晚唐蓉说未免自己受牵连,日后最好不要太接近,难道唐蓉真的不愿意见自己?白掌柜似乎也看出秦逍有些焦急,道:“我让人再去催催。” 话声刚落,从后堂转出一人来,来人身着灰sè的长袍,头戴一顶皮帽,现如今虽然只是十月,但西陵比关内的气候要恶劣许多,天气也凉了下来,街面上穿长袍戴帽子的也都多了起来。 秦逍一怔,随即看此人唇红齿白,竟是俊俏异常,呆了一下,吃惊道:“蓉.....蓉姐姐?” 唐蓉却竟然是女扮男装,乍一看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玉树临风的佳公子,秦逍万没有想到唐蓉会来这么一出。 “这位兄台,有礼了!”唐蓉拱手作揖,有模有样。 秦逍哈哈笑起来,向白掌柜道:“掌柜的,蓉姐姐若真是男人,恐怕天下女人都会趋之若鹜,争着抢着都要嫁给她。” 白掌柜含笑道:“蓉儿在兀陀的时候,也会女扮男装,不足为怪。不过这样也好,如此你二人走在街上,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秦逍心想这话倒是不错,自己倒也罢了,但唐蓉绝美无匹,整个奉甘府城,自然找不出比她更美艳的女人,起身向唐蓉拱手道:“唐兄,咱们这就结伴而游,如何?” 唐蓉抬手道:“王兄带路!” 两人辞别白掌柜,出了门来,也不骑马,穿过一条街,秦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唐蓉一番,唐蓉被看得有些发毛,也上下看了看自己打扮,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大问题。”秦逍道:“只是有一个小问题。” 唐蓉忙道:“哪里不对,赶紧说。” 秦逍绕到唐蓉背后,道:“你走几步看看。” 唐蓉也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见到秦逍盯着自己屁股看,便知道事情不对,狠狠瞪了一眼,怒道:“你干嘛?” “我就说不对劲。”秦逍上前轻声道:“蓉姐姐,你走路的时候,屁股别扭的那么厉害,你看你那腰肢扭动,屁股左摆右摆,就是瞎子也能看出你是女扮男装啊。” 唐蓉脸上飞霞,低声骂道:“就你事情多。”但也知道自己走路的姿势风情万种,若是一身女装,自然吸人眼球,可是一身男人的装束,被别人看到一个大男人扭屁股,反倒会更加显眼。 她只能尽量克制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回头道:“现在呢?” “好多了。”秦逍笑眯眯上前道:“不过姿势还有一点点不对,要不我扶着你屁股,帮你纠正一下。” “滚!”唐蓉斥道。 秦逍往后退了一步,盯着唐蓉胸脯道:“唐兄胸肌健壮,我还真不敢和你动手。” 唐蓉翻了个白眼,俏皮可爱,转身就走。 其实她穿着大袍子,里面还束了胸,将她傲人胸脯已经压下去,若不仔细看,还真是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两人到了热闹的集市,已经是车水马龙,各家商铺也已经开门。 秦逍今天到白宅之前,特地找宋老实询问了奉甘府城适合逛街之所,宋老实对奉甘府城熟悉无比,不但介绍了值得游逛之所,还专门给秦逍画了路线,秦逍看了两遍就记在了心上。 这是美食街,西陵的各sè美食在这条街上应有尽有,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食sè性也,就像男人喜欢美丽的女人,人们对美食也有着天然的欲望。 面条在水中煮熟后捞出来,将葱花碎、花椒粉和盐等配料铺在上面,再铺上一层厚厚的辣椒面,将烧得滚烫的菜油浇洒在上面,一股油香味道四散弥漫,让人食欲大震。 沿途走过数家小吃铺,油泼面、杂碎汤、腊汁肉夹馍一个个尝过,唐蓉就像是刚刚被大人带出来的孩子一样,兴奋不已。 秦逍看在眼中,心中却是叹息。 这些连普通来百姓都可以享用的西陵美食,对唐蓉来说却是新鲜无比,她在兀陀唐人市,虽然也有大唐美食,但却几乎没有这样的小吃,更多的是精致的关内菜肴。 她在兀陀十几年,却很少接触到这些食物。 只是她食量不大,要从街头吃到街尾,自然是万万不能,秦逍又带着她逛了胭脂水粉铺,自然美其名是为家眷购买水粉。 女人对胭脂水粉天生喜爱,在胭脂铺倒是待了好一阵子,但凡瞧见唐蓉多看两眼的东西,秦逍立刻示意掌柜的抱包起来,等从胭脂铺出来,已经是拎了满满两大包。 “对面街上有一家酒楼,听说菜肴味道很不错。”秦逍陪着唐蓉逛了一上午,见快到中午时分,这才道:“咱们去看看如何?” 唐蓉其实也不饿,但是和秦逍一上午在一起,只觉得开心至极,秦逍陪了她一上午,此时提出要去酒楼,她自然不会拒绝。 秦逍说的酒楼叫做一品居,在奉甘府城是有名的地方,最出名的便是花酒鸡,那是用醇香的花酒做料,烧成美味的鸡肉。 一品居共有两层楼,此时还没到饭口,所以酒楼吃饭的人还不多,秦逍上了二楼,坐了靠窗的位置,居高临下,可以将下面街道上的情况置于眼底,正对窗户对面的街上,是个烧饼摊,男人现烤烧饼,女人在边上叫卖,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正在嬉闹,显然是这对夫妻的孩子。 “他们一定很幸福。”唐蓉看着忙碌的烧饼摊,轻声道。 秦逍道:“钱财多少并不要紧,一家人能在一起,凭着自己的双手衣食无忧,那便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 “是。”唐蓉唇角带着浅笑:“真是羡慕他们。” “不用羡慕。”秦逍轻声道:“以后我们也会有这样的生活。” 唐蓉低下头,沉默着,秦逍问道:“今天开心吗?” “开心。”唐蓉嫣然一笑:“要是每天能这样就好了。” “那还不容易,咱们可以天天这样。”秦逍拍了拍胸口:“你知道,我这里不缺银子,够咱们一辈子都这样开心。” 唐蓉还没说话,忽听得马蹄声响,又听到街上传来叫喊之声,秦逍皱起眉头,从窗口探头循声望过去,只见到长街那边,数匹快马飞驰过来,浑然不在乎街道上的行人,街道上的人们纷纷闪躲,叫喊不止。 “那孩子.....!”唐蓉惊呼道。 秦逍这才发现,烧饼摊的孩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街道中间,正蹲在地上做什么,那边骏马飞驰,眼见得便要撞过来。 “快走!”唐蓉惊叫道:“孩子快走。” 唐蓉的声音,显然是惊动了烧饼摊的男人,他看见孩童在街道中央,丢开手里的活计,直冲过来,要抱起那孩童,飞驰的骏马却已经驰过来,男人千钧一发之际,猛地一把将那孩童推开,电光火石之间,男人却已经被那骏马装了个正着,直直飞了出去,随即重重落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却是无法起身。 第二四五章 故人相逢 这不是惊马,而是纵马。 烧饼摊老板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四周先是一阵寂静,随即烧饼摊的女人冲出去,抱住男人,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那几骑勒住了马,当先一人却没有下马的意思,牵着马缰绳,骏马打着响鼻,身后那几骑簇拥到了当先那人身边。 唐蓉的脸色不好看,秦逍的脸色更不好看。 他目光如刀锋,死死盯着骑马冲撞的那人,便是化成了灰,秦逍也认得那正是长信侯少公子甄煜江。 他没有想到今日会在街上见到此人,更没有想到在见到此人的时候,他又是在纵马行凶。 甄煜江在龟城的霸道,秦逍自然是一清二楚。 龟城的人们对甄煜江视若恶鬼,被甄煜江荼毒的百姓不在少数,像这般在市集上纵马飞驰,甄煜江习以为常,而龟城的百姓也是习以为常。 在龟城的大街上,百姓们但凡听到马蹄声,立刻都会闪避到两边,以免被少公子的骏马冲撞。 但这里是奉甘府城,是宇文家的地盘。 秦逍想不到甄煜江到了宇文家的地盘,依旧如此嚣张跋扈。 或许在甄煜江看来,西陵属于三大门阀,在西陵的土地上,他有绝对可以嚣张的本钱。 甄煜江出现在奉甘府城,秦逍有些诧异,但忽然想到,祭山仪式很快就要举行,甄煜江提前到来,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们撞了人,还不下马说清楚。”人群中,一名粗壮的汉子站出来指着甄煜江喝道。 比起甄家在龟城的嚣张跋扈,宇文家在奉甘府城的名声要好得多。 宇文承朝兄弟并非欺男霸女之辈,虽然城中不乏诸多嚣张的纨绔子弟,但如此明目张胆在大街上横冲直撞,甚至因此伤人,那却是极为少见。 毕竟是西域都护府所在地,而且宇文老侯爷对城中的治安素来重视,即使是世家子弟,却也不敢在市集上明目张胆欺辱百姓。 西陵人有西陵人的剽悍,也有西陵人的血性。 粗壮的汉子显然是个普通的百姓,却还是挺身而出,斥责甄煜江的胡作非为。 甄煜江戴着半张面具,那面具却也是用黄金打造,在阳光之下,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那自然是为了遮掩被秦逍重伤的半张脸。 他瞥了那粗壮汉子一眼,也不说话,一抖马缰绳,便要继续前行,那汉子却已经冲到马前,张开双臂拦住,大声道:“你伤了人,就想这般离开?”向左右道:“大活儿都看见了,方才他纵马飞奔,撞伤了陈二关,咱们要带他去见官。” 这时候四周已经围拢了不少人。 有人看到甄煜江锦衣在身,身后跟着的都是青衣壮汉,这些壮汉更是佩刀在身,知道甄煜江不是一般人,不敢附和,但还是有不少人道:“我们都看清楚了,去衙门里作证。” 一名青衣人催马上前,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冒犯少公子。你们知道这是谁吗?这是甄侯府少公子,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阻拦少公子的马。” 甄煜江被报出名号,唇角带笑 ,有几分得色,盯着马前那壮汉道:“你说我撞了他?我明明骑马而行,他冲出来惊了我的马,我没有找他算账就已经是宽仁大度,你竟敢还与我为难?”抬起手来,二话不说,手中的马鞭已经对这那壮汉劈头盖脸打了下去。 几名青衣人见少公子动手,催马上前,纷纷挥起马鞭子,四五个人将那壮汉围在中间,马鞭如雨点般抽打在壮汉身上。 “不要打人,住手!” “好大胆子,还敢伤人,赶紧去报官。” 四周围观的人们纷纷喝止,但忌惮甄煜江手底下的人佩刀在身,却是不敢上前。 那壮汉双手抱头,护住脑袋,蹲了下去,但这些青衣刀客都是甄侯府豢养的侍卫,遇上高手未必有什么用,但对付普通百姓却是一个比一个凶狠,用力极狠,只是眨眼间,壮汉身上已经是斑斑血迹。 秦逍看在眼里,怒从心起,伸手从桌上拿过酒壶,忽地感觉肩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听得一个声音道:“暂且忍耐,莫要妄动。” 唐蓉一直注意下面的情势,秦逍素来警觉,但这时候注意力也都被下面吸引过去,没有提防身后有人靠近,吃了一惊,转身过去,却见一人已经背对自己朝边上的桌子走过去。 这人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衫,戴着一顶斗笠,到得那桌边,径自坐了下去。 秦逍心下诧异,盯着那人背影,越看越熟悉,缓步走过去,那人似乎已经察觉到秦逍靠近,没等秦逍走到身边,忽地起身,抬步便走,走到楼梯口,停了一下,向秦逍这边似乎看了一眼,只是他戴着斗笠,秦逍只能看到他嘴巴,上半张脸看不清楚。 斗笠人只停了一下,便继续往下走,秦逍皱起眉头,回头看向唐蓉,见唐蓉也正瞧着自己,向唐蓉道:“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迅速追上去。 斗笠人并没有从酒楼正门离开,反倒是往后门去,秦逍紧随其后,见到斗笠人到了后门,撩开门帘子出了去,秦逍也是跟上去,出了后门,是一条小巷子,斗笠人左拐走了十来步,忽然停下脚步。 秦逍距离三四步远也停了下来,打量那人的背影,越看越熟悉,终于问道:“你是.....?” “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你这臭小子真是该死。”那人转过身来,摘下斗笠,秦逍看着那人的脸,先是一怔,随即显出惊喜之色,猛地冲上前,一把抱住,欢喜道:“捕头,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了吗?真是......我真是太欢喜了。” 这斗笠人竟赫然是龟城马快捕头孟子墨。 秦逍万万没有想到孟子墨竟然也会出现在奉甘府城。 离开龟城之后,他既担心小师姑,更是担心孟子墨。 小师姑诱敌而去,但毕竟是剑谷高手,一般人还真奈何不了她,可是孟子墨身受重伤,又被困在龟城之内,秦逍最担心的就是孟子墨落入甄家的手中。 一旦落入甄家之手,孟子墨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 此时看到孟子墨完好无损出现在自己眼前,这是离开龟城之后,第一次见到故人,心中的欣喜可想而知。 孟子墨哈哈笑道:“臭小子,你倒是过的逍遥自在,不但美酒在手,身边还有美人相伴,以前我还没有看出来你有这等本事。” 秦逍心知孟子墨已经看出唐蓉的女儿身,用力又抱了抱孟子墨,随即松开,道:“捕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韩都尉可好?” “你不用为他担心,他好的很。”孟子墨拍了拍秦逍肩头,问道:“我倒想知道,你怎么在这里?” 秦逍四下看了看,才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咱们上楼,我和你慢慢说。” 孟子墨摇头道:“暂时不成。逍子,我来奉甘府城,暂时还不能让人知道,有一件大事要办,等事情过后,我自然会和你相聚。” “大事?”秦逍道:“可是与甄煜江有关?” 今日同时看到甄煜江和孟子墨,秦逍敏锐地感觉这中间必然有联系。 “可以这么说,不过暂时不好说太多。”孟子墨含笑看着秦逍,温言道:“能见到你,我也很欢喜,你安然无恙,那比什么都好。我这些时日一直担心你,那夜你为我行刺甄煜江,身陷困境,虽然鲁莽,却是对我重情重义,我孟子墨终究没有看错人。” “捕头,你要做大事,我是否可以帮的上忙?”秦逍道:“我和你一起干,能助你一臂之力。”他此时也不好说自己的武功早已经不是龟城时候能够相提并论,暗想孟子墨来到奉甘府城,难道是查知甄煜江的行踪,要在这边预谋行刺? 他晓得孟子墨的功夫虽然不弱,但甄煜江身边有众多的侍卫,上次被行刺过后,甄煜江必然对自己的安危更是小心,想要行刺也绝不像从前那般容易。 孟子墨如果孤身行刺,很可能又要陷入困境,他寻思以自己现在的武功,与孟子墨联手,再详细计划,刺杀甄煜江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甄煜江是他和孟子墨共同的仇敌,在孟子墨的心中,一直为胡屠户一家惨死心存愧疚,如果不能手刃甄煜江,孟子墨此生都不能安心,他有心要帮助孟子墨达成心愿,不让孟子墨心有遗憾。 孟子墨似乎已经猜到秦逍心思,微笑道:“你放心,这次甄煜江插翅也难飞,到时候我必然会手刃这狗贼。不过个人恩怨暂且忍耐,等到时机成熟,再行动手。逍子,你不必管我,先上楼去,过些时日,我必然会和你相遇。” “捕头.....!”听的孟子墨要离开,秦逍心下很是不舍。 “不听话了?”孟子墨脸一沉:“是不是翅膀硬了,已经管不了你?” 秦逍苦笑道:“我听你的就是。”想到什么,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都是一千两一张,塞到孟子墨手中:“捕头,这个你先拿着,在宝丰隆任意一处钱庄都可以兑换银子。” 孟子墨瞧了一眼,惊讶道:“臭小子,你这是发了大财?出手这么阔绰?” “你先拿着,以后我和你慢慢说。”秦逍嘿嘿一笑。 孟子墨想了一下,也没有拒绝,收起银票,拍了拍秦逍肩头,并不多言,转身而去,秦逍在后面瞧着,直等到孟子墨身影消失,这才回到楼上。 第二四六章 香囊 秦逍回到一品居二楼,一眼便瞧见唐蓉并不在原来的位置,四下里看了看,整个二楼都是没有唐蓉影子。 他皱起眉头,方才明明让唐蓉在这里等候,怎么自己只是出去了一下,便没了她踪迹? 街上兀自传来喝骂声,秦逍寻思唐蓉难道是下楼去看,走到窗边,居高临下望过去,街上人头攒动,被马鞭抽打的壮汉已经倒地不起,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四周百姓围成一圈,都是愤怒不已,虽然不敢上前,却也不让开道路。 “闪开。”两名青衣刀客已经拔出刀来,刀锋前指:“谁要是阻拦,一刀砍了脑袋。”作势挥刀,拦阻的百姓见青衣刀客挥刀,却也是害怕,无奈闪开道路来。 甄煜江冷笑一声,催马便行,便在此时,却见到两人挡住了去路,秦逍看得明白,却正是胖鱼和宁志峰。 “又有不怕死的。”甄煜江骂了一句,抬起手来,显然是又要用马鞭抽打,却见胖鱼已经上前,拱手道:“见过甄少公子!” 甄煜江见对方行礼,十分客气,放下手臂,问道:“你们是谁?” “我们是长义候府的人。”胖鱼不失恭敬。 甄煜江笑道:“原来是宇文家的人,你们来的正好。”马鞭指了指被骏马撞飞的烧饼摊老板,又指了指被马鞭抽打不起的壮汉,道:“我刚进城,就碰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差点惊了我的马,你们将这两个狗东西绑起来,送到官府,让他们吃几年牢饭。” 宁志峰却已经道:“少公子,方才所有人都看见,明明是你的马撞了人,又怎是他们惊了马?” “你说什么?”甄煜江脸色一沉。 宁志峰道:“我说这里是奉甘府城,老侯爷曾经下令,在城中不得纵马飞驰,少公子今次是违了老侯爷的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甄煜江盯着宁志峰。 宁志峰自然不会畏惧甄煜江,仰首道:“宁志峰!” “看来宇文家没有教好规矩。”甄煜江冷笑道:“狗一样的东西,竟敢对我指手画脚,来人,拿下了,我要带他去见宇文老侯爷,让他明白什么是规矩。” 宁志峰上前一步,冷笑道:“青天白日,你们在奉甘府城肆意妄为,当真以为在这里你们可以胡作非为?想要拿我,就看你们有没有那本事。” “疯子,退下。”胖鱼厉声喝道。 宁志峰看了胖鱼一眼,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 “少公子,这小子口不择言,还请大公子不要见怪。”胖鱼拱手道:“少公子宽厚,这两名百姓若有失礼之处,老侯爷那边知道,自然会处置。不过他们伤势颇重,或许个把月都无法起身,诊治费、汤药费还有生活所需的费用,他们自己应该是负担不起。” “你什么意思?”甄煜江冷声问道。 胖鱼笑道:“如果他们因为无钱诊治,伤势过重死去,传扬出去,难免会有污少公子的声誉。人言可畏,到时候人们也不管是不是他们惊了少公子的马,只会说他们是因少公子而死,少公子,你觉得呢?” “死几个人又算什么 ?”甄煜江没好气道,但也听出胖鱼话中的意思,四周扫了一眼,见到人们都是怒目而视,心里还真是有些发虚,取出一只钱袋子,丢给胖鱼,胖鱼探手接过。 “若是真的死了,就给他们置办棺材。”甄煜江催马向前,经过宁志峰边上,瞥了一眼,冷笑道:“你叫宁志峰?好得很,我记住了。”语气之中,满是威胁之意,一抖马缰绳,带着手下青衣刀客飞马离去。 胖鱼将钱袋子里的银钱分给了受伤的两人,又让人将二人赶紧送去医馆。 秦逍在人群中仔细打量,始终没有瞧见唐蓉身影,心中有些着急,便在此时,听得边上有人道:“可是王公子?” 秦逍扭头过去,见是酒楼的伙计,问道:“你可曾见过这桌子上的另一位公子?他.....!” “那你就是王公子了。”伙计忙道:“小的正要和公子说,那位唐公子有急事先走了,他走的时候,让你不必等他,他办完事后,一定会找你。”取了一只小黑布包递过来:“唐公子临走的时候,让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你。” 秦逍接过小黑布包,伙计躬身退了下去,秦逍拿着小黑布包看了看,解开绳子,从里面竟是取出一只小香囊来,香囊制作的十分精致,一股幽香扑鼻而来,除了香囊里的香味,似乎还带着蓉姐姐身上的体香味道。 香囊上正反两面,用金线各绣着一个字,一个是“逍”字,另一面则是“蓉”字。 秦逍一怔,立时便明白唐蓉的心意。 陡然间,秦逍忽地想到什么,将香囊收进怀中,冲下楼,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依旧不见唐蓉身影,找到将香囊交给自己的伙计,问道:“那位唐公子是自己一个人走的?” 伙计想了一下,才道:“唐公子一个人在窗边的时候,有个人从他桌边经过,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小的当时离得有点远,没听清楚说什么,那人然后下了楼,唐公子便喊我过去,交代了两句,然后留下那小布包让我交给王公子,随即就下了楼去,我猜应该是跟那人去了。” 秦逍心下一凛。 他立时就明白,大先生的人果然一直在找机会与唐蓉接触,自己方才因为孟子墨离开了片刻,却恰好给了大公子的人机会。 唐蓉显然是按照白掌柜所言,跟着大先生的人而去。 他不知道唐蓉会面临什么,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大先生觉得她没有了利用价值,赐给她千夜曼罗的解药,甚至还她自由,以后便可以摆脱大先生,如果是这样,秦逍相信蓉姐姐定会回来找自己。 可是最坏的结果,蓉姐姐此一去,很可能便杳无音讯,自今而后,再也不复得见。 他心下有些懊恼,方才自己就不该将唐蓉一个人丢下,跑到大街上,左右遥望,哪里还有唐蓉的身影。 他心下异常憋闷,正自为唐蓉担心,却听身后传来声音:“咦,王兄弟,你也在这里?” 秦逍回过头,只见胖鱼和宁志峰正在自己身后,勉强笑道:“你们也在?” 胖鱼察言观色,瞧出秦逍的神色不对劲,关切道:“王兄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事?” “没什么。”秦逍自然不会和他们提及有关唐蓉的事情,转变话题道:“方才瞧见那边围了一大群人,出了什么事?” 宁志峰没好气道:“甄家的那位少公子来了,他将奉甘府城当成了龟城,横行霸道,刚刚入城,就伤了两个人。”看向胖鱼,埋怨道:“胖鱼,刚才要不是你拦着,说什么也要和他理论清楚,青天白日,纵马撞人,他还有理了?” 胖鱼淡淡道:“你觉得那位少公子会和你讲道理?甄家少公子的名声,你不是没有听说过,他在龟城的时候,就算纵马撞死了人,丢下几两银子便能解决,在他眼中,百姓的性命比蝼蚁还不如。” “这里是奉甘府,不是龟城。”宁志峰道:“今日他真要撞死了人,还能走得了?” “疯子,你太小看甄家了。”胖鱼道:“他撞死了人,你是否觉得他还能偿命?你今日幸亏没有和他们动手,他手底下那些刀客,可也不是良善之辈,真要打起来,你死在他们刀下,最多也就赏你一口棺材。”叹了口气,道:“可不是所有的世家子弟都能像大公子那般仁义。” 宁志峰心情不爽,道:“王兄弟,咱们去喝酒。” “喝酒?” “那边有个小酒馆,卤出来的猪头肉那是一绝。”宁志峰道:“胖鱼和我本来就是要去喝两杯,谁知道竟然碰上这等让人恼火的事,现在至少要喝两坛了。” 秦逍心中挂念唐蓉,本不想去,宁志峰却不由分说,拉着秦逍就走。 宁志峰所说的小酒馆,确实是个很小的铺面,老板和胖鱼二人显然很熟悉,直接将三人带到了后院的一间屋内,笑道:“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宁志峰道:“记得猪耳朵多放辣子。” 老板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甄家的少公子怎么来了?”秦逍随口问道。 宁志峰冷笑道:“十月二十六祭祀山神,甄家的人自然要来。” “不是说甄家的老侯爷也要过来?”秦逍心下一紧:“为何只有甄家的少公子赶来?难道.....长信侯并不参加这次祭山?” 宇文家已经准备在祭山之日对甄家发难,最大的目标,当然就是长信侯甄华清,袁尚羽也已经开始筹划部署,如果甄华清并不参加祭山仪式,那么宇文家的计划也就完全落空。 “应该不会吧。”胖鱼皱眉道:“五年大祭,西陵三大世家的族长都是不能缺席。长信侯是甄家的族长,他若缺席,祭山仪式就不好进行。五年前长信侯确实是亲自过来,我还记得,当时长信侯是和甄煜江一同抵达。”摸了摸鼻子:“今年甄煜江提前赶到,自然是想在奉甘府城玩乐几日,每次来到奉甘府,那位少公子就会一头扎进揽月阁。” 秦逍见胖鱼不是很肯定,心下还真是有些担忧。 除掉甄家,于公于私,都是势在必行,如果甄华清确实因故无法到来,宇文家的一切准备,可就是付诸东流,而自己想要报复甄家的目的,一时也就无法实现。 第二四七章 三个臭皮匠 酒菜上来,香气四溢,让人食欲大动。 宁志峰却似乎没有什么食欲,只是饮酒,等端起第四碗酒的时候,却忽地将酒碗重重放在桌上,“砰”的一声,酒水溅出,酒碗也差点碎裂。 “有话说话,这是和谁发脾气呢?”胖鱼淡淡道。 宁志峰没好气道:“和谁发脾气?你倒是真健忘。” “好好说话。”胖鱼叹道:“他是世家少公子,你能奈他何?今日真要是和他起了争执,甚至动起手来,就算你能保住性命,孟舅爷那群人能饶得了你?你不是不知道,孟舅爷一直在找大公子的麻烦,不过是大公子行事谨慎,没能被他抓到把柄,今日要是冒犯了甄煜江,孟舅爷定会揪着此事不放,你被赶出宇文家是小事,牵累大公子受罚就是大事了。” 宁志峰握拳道:“若不是想到大公子,老子今天一刀宰了他。” “想杀他的人多得是。”胖鱼冷笑道:“你又不是不知,半年多前,他在龟城就被人行刺,脸上的伤就是那次留下来。这小子命大,如今想要杀他,那可是不容易。” 宁志峰端起酒碗,又是灌了一口。 “鱼哥,那两名伤者状况如何?”秦逍忽然问道。 胖鱼神色凝重,道:“有一个是皮肉之伤,问题不大,另一个被马匹直接撞了,没死就已经是万幸,虽然活着,但定然受了内伤,不躺上三两个月,肯定是起不来床。”顿了顿,才继续道:“陈二关在那里买了七八年烧饼,就靠这手艺养活一家老小,他就算能下床,日后也未必还能够干活,若果真如此,这一家老小可就.....!” 宁志峰破口骂道:“他是世家公子,就能如此草菅人命?他当这里是龟城吗?”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手底下这些人,赵毅的性情更为直接,胖鱼沉稳,大鹏沉默寡言,宁志峰倒是圆滑不少,此刻他如此愤怒,却也说明甄煜江所为确实天怒人怨。 “少说两句。”胖鱼道:“多喝酒,少说话。” 宁志峰道:“老子越喝越气,不喝了。” 秦逍道:“宁大哥言之有理,甄煜江这狗东西实在太过狂妄,将奉甘府城当成了龟城,青天白日伤人,若是就此放过,他还真当宇文家没有人了。” “王兄弟,还是你说了句公道话。”宁志峰拍了一下秦逍肩头:“这事情若是就这么了了,你说城里的百姓会如何看待宇文家?甄家的人在这里伤人,咱们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老百姓只会说咱们是懦夫,难听的只怕还会说咱们宇文家怕了甄家。”想了一下,道:“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胖鱼,咱们去见大公子,将这事儿向他禀报,让大公子来主持公道。” 胖鱼立刻抬手止住:“千万别。你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大公子事情繁多,可别让这种事情打扰他。” “那你的意思,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宁志峰没好气道:“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忍不下这口气。” 秦逍忽然道:“宁大哥,鱼哥说的有道理,这种事情,还真不能去打扰大公子。有句话说得好,杀鸡焉用牛刀,大公子何等人物,岂是甄煜江这种纨绔子弟相提并论?若是让大公子因为这事去找甄煜江,反倒是自降身份。” “王兄弟,你说的我就不明白了。”宁志峰皱眉道:“你刚刚说若是就此放过,会被甄家以为咱们宇文家没人,现在又说不让大公子处置此事,这.....这是什么意思?” “宁大哥,大公子确实不宜出面。”秦逍道:“甄家和宇文家都是西陵世家,若大公子真的因为此事和甄煜江起了冲突,不但两位老侯爷不好做,还有可能会影响到祭山。”摸了摸下巴,低声道:“大公子不能做的事情,咱们可以替他代劳。” 宁志峰知道秦逍主意多,立时来了精神,凑近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好主意?赶紧说,快快快!” 胖鱼却已经皱眉道:“疯子,王逍,你们可别乱来,真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乱子来,到时候大公子也保不住你们。” “鱼哥放心,这是咱们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秦逍怪异一笑:“咱们既要收拾了甄煜江,还得让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苦自己往肚子里噎。” 胖鱼和宁志峰对视一眼,不知秦逍又想出什么主意来。 “不过这事儿要做起来,还有些人手。”秦逍低声道:“再有三五个人也就够了,不过必须要信得过,这事儿也绝不能透露出去。” “这你放心。”宁志峰拍着胸口道:“你有所不知,我年轻的时候,就是在这城里混的,进入白虎营之前,那是帮派中人,后来跟了大公子,那些帮派的弟兄也没丢下。我这么多年混下来,别的没什么,但可靠的兄弟不缺,莫说三五人,就算是三五十人,我也给你找来。” 胖鱼行事谨慎,担忧道:“王逍,可别胡来。” “鱼哥放心就是。”秦逍道:“咱们只是给那位甄少公子一个小小的教训,绝不会伤及他性命,而且如果一切依计行事,那小子到最后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宁志峰性趣十足,冲着胖鱼道:“你要是没胆子,我也不拉你入伙,回头去找大鹏,那家伙虽然话不多,但够义气,有我和大鹏,再加上王兄弟,没什么事情摆不平。” 胖鱼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知道宁志峰是心意已决,而且秦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甄煜江在奉甘府城胡作非为,却依然可以逍遥法外,自然会对宇文家的声誉有损,在百姓心中,宇文家的威望也会受挫。 “无论你们做什么,真要出了事,我还能跑得了?”胖鱼叹道:“王逍,你可以将你的计划说说,咱们看看是否有什么破绽,咱们先把话说在前头,如果计划根本不可能施行,就不得强行去做,你们要是硬来,可别怪我提前去向大公子告状。” 秦逍微微一笑,问道:“两位哥哥,你们对揽月阁自然是很熟悉,那里面的东家伙计,可与你们交好?” 胖鱼犹豫了一下,终于道:“王兄弟,也不怕告诉你,揽月阁已经经营了快有十年,据我所知,这揽月阁的东家是大公子年轻时候的玩伴,交情很好,揽月阁能够做起来,大公子也是帮了不少忙,所以揽月阁的东家送了大公子两成份子,每年都会有一笔银子送到大公子手里。老侯爷家风极严,大公子每个月的例银其实不算太大,他为人豪爽,出手大方,还要养着咱们这一大群人,没有这些外来的份子,钱囊自然也会紧张。” 对此秦逍倒是心知肚明。 宇文家是奉甘府城的土皇帝,若是背后没有宇文家的人支持,想在城中经营这么大一家歌舞乐坊,那几乎没有可能。 揽月阁有专门为宇文承朝安排的房间,上次宇文承朝能将揽月阁的镇阁之宝哈尼孜带去兀陀,秦逍已经猜到揽月阁背后必然有宇文承朝的影子。 “如此就好。”秦逍笑道:“我记得鱼哥先前说过,甄煜江每次来奉甘府,都是一头扎进揽月阁,那么这两天他也一定会前往揽月阁?” 宁志峰冷笑道:“那狗东西就是个酒色之徒,不用等这两天,他今儿晚上一准会去揽月阁,也一定会留在那里过夜,这是他每次过来的惯例。” “疯子说的没有错。”胖鱼道:“龟城虽然也有歌舞乐坊,但有一点却不能与奉甘府相提并论。从西域来的胡商,来到西陵之后,会直接先到奉甘府,他们带来的西域舞姬,都要先在奉甘府卖上一圈,这里挑剩下的才会送到龟城那边,而奉甘府城最大的乐坊就是揽月阁,从西边来的最好胡姬,也一定是先被揽月阁收下。” 秦逍点头笑道:“所以他今晚会在揽月阁,让里面的胡姬陪他过夜?” “不会有差池。”宁志峰道:“这个我可以拿脑袋担保。”随机狐疑道:“王兄弟,难道你准备在揽月阁对他动手?”不等秦逍说话,立刻摇头道:“这个可不成,揽月阁人多眼杂,而且那里的伙计都认识我和胖鱼几个,咱们只要一进去,就能被人认出来。” 胖鱼点头道:“不错,咱们绝不能在揽月阁下手。先前甄煜江已经和咱们照过面,只要在里面看到咱们,定然会心生提防,而且他手下那些青衣刀客绝非善茬,前番他遇刺,如今必然是处处小心,不会疏忽大意,那些青衣刀客也一定守在他的房门外,咱们根本无法靠近过去。” “进了揽月阁,只能饮酒听曲享乐,就算有天大的恩怨,也不得在乐坊里面解决。”宁志峰正色道:“王兄弟,你的计划若是准备在揽月阁行动,这事儿还是暂且作罢,咱们再另想其他法子。” 秦逍抬起双手,向两人轻招了招手,两人的脑袋凑近过来,三个脑袋凑在一起,秦逍低声道:“揽月阁是这次计划的开始,真正下手,不在揽月阁,两位哥哥,我是这么想的。”当即小声将自己的主意向二人详细说明。 第二四八章 地府 夜sè斑驳,奉甘府城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是关门熄火,但揽月阁却依旧是歌舞升平。 人不风流枉少年,但在揽月阁风流的却当然不只是少年。 这里既是寻欢作乐的场所,却也是商议事情的好地方。 在奉甘府城要办些什么事情,将管辖此类事务的官员请到揽月阁,一顿酒乐过后,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够拍板下来,不过这里的花销,永远都是奉甘府城最昂贵的,所以这里也成为奉甘府真正的消金窟。 揽月阁最吸引人的,除了这里有最好的酒和最周到的服务,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最美丽的胡姬。 西域舞姬名不虚传,自从揽月阁有了胡姬献舞的节目后,每一名登台的舞姬都不会让人失望。 不久前那位叫做哈尼孜的西域舞姬忽然消失,但很快就有新的舞姬补充了哈尼孜的位置,依然是青春妖丽,依然是让所有男人心神荡漾。 刘老爷今天的心情很不好。 刘家是宇文郡有名的世家大族,虽然比不上宇文家,但在宇文郡也是有着不小的实力。 他今年刚过五十岁,精力依然很好,平日里也注意对身体的保养,不知为何,随着年事渐高,他对少女越来越感兴趣,兴许是觉得人生已过半,多得到一个少女,这辈子就多值一分,所以每年他花在揽月阁的银子海了去了。 这些年他对有着火辣身材的西域舞姬特别感兴趣,要得到西域舞姬,只有银子不成,还需要有地位有实力。 刚好刘老爷不但有银子,而且确实有实力。 揽月阁的西域舞姬每隔三四个月就会更换一次,在此之前,任何男人都不可触碰这些舞姬一下,但时间一到,便可以重金出售,而刘老爷从来不在乎要花费多少银子,这几年他先后从揽月阁花了重金买了四名西域舞姬回去,伺候他一年半载,就会被他转手又卖出去。 之前他看上的哈尼孜突然消失,让他心中很是不舒服,这一次盯了几个月的奴儿姬香软诱人,刘老爷本来是势在必得,但今天却又让他大大失望,心中甚至起了恨意。 本来到嘴的肥肉,偏偏被人横刀夺爱。 从甄郡来的那位少公子,竟然直接将奴儿姬带到了房里,被恶狼带走的羔羊,岂有活下来的道理。 看着二楼那间房门外守着四名青衣刀客,刘老爷心都碎了。 西陵三大门阀,那是超然的存在,即使是在宇文郡,刘老爷也绝不敢得罪了甄家的少公子。 甄家的银子比刘家多了不知有多少,而甄家的势力,当然是刘家远远及不上。 刘老爷冲着那间房的方向吐了口口水,暗中诅咒甄少公子酒sè过度,早日超生。 甄煜江当然不知道刘老爷对自己的诅咒,天sè已晚,房内香气四溢,西域舞姬妖娆的舞姿让他心神荡漾,但他毕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并不着急,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收拾这小妖精。 门外传来敲门声,甄煜江皱起眉头,听到外面 护卫声音道:“少公子,厨房送来一罐汤,说是专门孝敬少公子。” 甄煜江虽然被打扰了兴致,但揽月阁的人主动向他送汤,心中还是很舒坦,示意奴儿姬过去打开门,护卫端着一只瓦罐进来,放在桌上,门外一名伙计躬着身子,满脸堆笑。 有了被刺的遭遇,甄煜江对自己的安全愈发的重视,虽然无法摆脱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但处处小心谨慎,即使有人送汤过来,也不让靠近,只能由自己的亲信护卫送入进来。 “少公子,他们知道你大驾光临,所以专门给你熬了汤。”护卫低声道:“他们说这是猎户从山上打到的猛虎,专门熬了虎鞭汤。” “虎鞭?”甄煜江自然知道虎鞭的价值,一碗汤喝下去,今晚必然是龙精虎猛,杀的奴儿姬这小妖精求饶不止,笑道:“他们倒是有心了,赏些银子!” 护卫却已经从身上取出一根银针,打开了汤罐,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出来,银针刺入汤水之中,随即拿了出来,在灯火下等了一下,银针没有丝毫变化,点头道:“少公子,这罐汤水很安全。” “好。”甄煜江挥手道:“下去吧。” 等护卫下了去,奴儿姬将门闩闩好,这才扭动腰肢过去,用小碗盛了一碗汤,坐在甄煜江的腿上,拿着勺子道:“少公子,我伺候你喝汤。” “乖。”甄煜江凑上去在奴儿姬脸上亲了一下:“不过不要用勺子,勺子里的汤,本公子不喝。” 这些西域舞姬最是善解人意,见到甄煜江正看着自己的红唇,立时明白,拿着勺子舀了汤,先含-入口中,这才凑过去,以嘴为勺,伺候着甄煜江喝汤。 甄煜江显然很喜欢这样的游戏,半碗汤竟是用这样的方法喝了下去,奴儿姬还要再喂,甄煜江摇摇头,笑眯眯道:“剩下的你帮我喝完。” 西域胡姬最是温顺,听甄煜江吩咐,便将剩下的小半碗一饮而尽。 甄煜江等西域胡姬放下汤碗,立时抱在怀中,一只手已经塞进奴儿姬衣襟中,握住她酥胸,赞叹道:“果然是尤物,小宝贝,我要带你回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喜欢少公子,少公子要带我走,我很欢喜。”奴儿姬依偎在甄煜江怀中,被甄煜江拨弄的脸sè潮红。 甄煜江轻笑道:“要我带你走,先要看看你本事如何。本公子是爱才之人,没本事的人可入不了我的法眼。”凑近奴儿姬耳畔道:“你今晚若是伺候的本公子舒舒服服,床上本事出众,本公子一定会将你带回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绝不亏待你。”猛地将奴儿姬横身抱起,便往床边走过去,只走出几步,却觉得眼前有些发话,用力摇摇头,也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走到床边,将奴儿姬放在床上。 奴儿姬跪在床沿边,甄煜江看着她红红的小嘴唇,低声道:“让本公子先试试你的口技如何?”退去外衫,站在奴儿姬面前,奴儿姬伸手过来,好没碰到要碰的地方,一只手却软软垂下去,甄煜江一愣,奴儿姬整个身体却已经趴在床上,脑袋垂 在床沿边。 甄煜江皱起眉头,抓起奴儿姬的头发,将她脑袋扯起来,却发现奴儿姬闭着眼睛,竟似乎已经睡过去。 甄煜江诧异万分,便在此时,眼前发花,猛然间意识到事情不妙,知道很可能中了对手的道儿,正要叫喊人进来,还没发出声音,整个人已经颓然瘫倒下去。 好一阵子过后,后窗忽然被一根细细的铁丝挑起窗栓,后窗被轻轻推开,两名蒙着面孔的黑衣人从窗外翻进来,过去抬起甄煜江,机器小心翼翼地用绳子将甄煜江捆着,然后从窗口放了下去。 甄煜江迷迷糊糊之中,只感觉全身发寒,如同身处冰窖,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睛来,四周却是一片漆黑,也不知置身何处。 他坐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模糊一片,感觉身上有些不对劲,用手摸了摸,大吃一惊,自己竟然是不着片缕,全身上下完全赤裸。 “这是哪里?”甄煜江大声叫道:“有人没有?” 四周一片死寂,yīn森可怖,甄煜江双目稍微适应了一些昏暗的环境,忽地发现不远处似乎有影子闪过,他心下一凛,便在此时,却听得两声怪笑发出来,循声看去,依稀看到在自己身前不远,竟然有几尊雕像,那笑声竟是从雕像里面发出来。 四周yīn森可怖,那雕像竟然还发出怪笑,甄煜江立时魂飞魄散。 笑声只笑了两下,便戛然而止,甄煜江毛骨悚然,抬头看了看,却发现这是一尊地藏王菩萨的雕像,左右两边,却是两位护法金刚,狰狞可怖,在这漆黑的夜里,又在这诡异之处,一股寒气从甄煜江脚底板直冲头顶。 他依稀记得自己本来是在揽月阁温暖的房间,怎的一睁眼,却到了这鬼地方。 他正自疑惑,忽听得那雕像有怪笑几声,毛骨悚然,甄煜江普通跪倒在地,随即听到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判官,接下来是什么案子?”声音却是从自己的后面传过来,甄煜江急忙回头去看,只见到昏暗之中,一个高大的影子正在晃动,他一时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爬起身来,拱手便要上前询问,便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喝道:“大胆游魂,还不跪下。” 甄煜江一怔,循声看去,只见自己身边不远处,突然冒出来两个影子,他仔细看了看,脸sè骤变,死一般惨败。 那两道身影,一白一黑,头戴高帽,白者从口中拖出一条长长的舌头,黑者面如黑炭,如果不是站在白者身边,甚至无法发现。 黑白无常! 甄煜江惊惧无比,四下看了看,又见到身影闪绰,边上又冒出几个狰狞可怖的鬼差。 他一颗心沉到谷底,想到那声音提及“游魂”,猛然想到,自己现在难道只是游魂?黑白无常是拘魂使者,难道自己竟然被黑白无常拘捕到了地府之中? “大王,生死薄上,记着甄氏煜江阳寿已尽。”那高大身影身侧出现一道影子:“接下来要审的就是此魂,此人在阳间作恶多端,罪行罄竹难书,还请大王严加审讯。” 第二四九章 还阳 甄煜江脸色煞白。 那判官称呼高大身影为“大王”,那就是阎王爷了。 甄煜江冰冷彻骨,双臂抱着胸口,已经跪在地上。 “所跪何魂?”阎王开口问道。 甄煜江从出生开始,娇生惯养,过得从来都是人上人的日子,此时不着片缕,寒冷彻骨,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再没有丝毫胆气,颤声道:“我是.....我是甄煜江,大王在上,求大王饶命。” “你的魂魄都在这里了,还要饶什么命?”阎王道:“甄煜江,你是自行招供在阳间的罪业,还是要本王一桩一桩地审讯?” “大王,我没有罪恶,我......!” 判官喝道:“住口,竟敢欺瞒大王。你在阳间所作所为,生死簿里都有记录,尽你一人,占了生死簿数页,真是恶贯满盈。”沉声道:“来人,让他清醒一下,好好想想。” 两名鬼差拎着两只桶,里面装满了水,一左一右走到甄煜江身边,临头往甄煜江浇了下来。 冷水寒如冰,甄煜江浑身一阵紧缩,“哎哟”叫出声来,却又不敢闪躲。 他细皮嫩肉,哪里受过此等苦楚,两桶水淋下来,全身瑟瑟发抖,更是抱紧了胳膊。 “大王,甄煜江这一生为恶,到今日为止,总共干下三千九百七十五件恶事,其中大恶七百八十六件,剩下的都是小恶。”判官摇头道:“这等恶鬼,也不用审讯了,大王,我看还是直接带回地府,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地府的酷刑,从头到尾都领受一遍。” 甄煜江神魂皆碎,心想我竟然干下这么多恶事?又想就算成了魂魄,要经受地府酷刑那也是撑不住,颤声道:“大王开恩,我罪大恶极,求大王饶恕,以后我绝不敢作恶,定会改过自新,求大王再给我一次机会。” “住口。”牛头马面齐声喝道:“不得喧哗。” “甄煜江,你可认识甄华清?”判官翻看生死簿,黑灯瞎火也亏他眼睛好,开口问道:“甄华清的阳寿也应该尽了,牛头马面,为何没有将甄华清的魂魄拘过来?” 牛头道:“回禀判官,你发了拘捕甄煜江的生死签,还没有发拘捕甄华清的生死签。” “哦?”判官道:“那是我疏忽了。嗯,甄华清的阳寿还有几天,回头我补给你们生死签。” 甄煜江忍不住道:“家父.....家父阳寿也尽了?” “那是自然。”判官道:“你们父子都是作恶多端,不过你们甄家祖上荫德,才让甄华清活到这个岁数,只是甄华清自己为恶,并无积德,再加上你自己也是作恶多端,所以你的阳寿才会这么快就尽了。若是甄华清这辈子多积了善德,你的阳寿还能延续二十多年。” 甄煜江急道:“大王,家父作恶,与.....与我没有关系啊,求大王做主,不要让他牵累我。” “他在阳间与你有父子关系,他所为,你自然撇不清关系。”阎王道:“难道你不认他为父?” “我.....我是我,他是他.....!”甄煜江颤声道:“大王,若....若能延我阳寿,我宁可和他断绝关系。” 阎王道:“你们生为父子,岂是 说断就断?你若真的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他的罪业确实不可能牵连到你,你尸身未坏,而且还能延续十八年阳寿。” “我断,我断。”甄煜江毫不犹豫道:“大王,我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判官喝道:“要不要断绝阳间血亲,可不是由你说了算。冥界虽然是以善恶评定,但你还没有进入鬼门关,所以还与阳间有牵绊,暂时还与他是父子。除非他是万恶之辈,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此等大奸大恶,大王或许还能允许你与他断绝关系,否则万万不能。” 甄煜江一怔,阎王已经道:“牛头马面,将游魂甄煜江押送地府,过鬼门关,打入十八层地狱。” 牛头马面上前两步,甄煜江已经叫道:“等一下。”向阎王道:“大王,是否家父.....不不,是否甄华清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我便可以与他断绝关系?” “不错。”阎王道。 甄煜江立刻道:“我可以证明,他确实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求大王开恩,我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甄煜江,你可知晓,若是你和他断绝了关系,他的罪业连累不到你,你固然可以还阳,但他下辈子可是要沦为畜生道,成为猪狗牛羊。”阎王缓缓道:“你难道愿意看到他沦入畜生道?” 甄煜江一咬牙,道:“他大奸大恶,该有此报。” “你说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怎么说?”判官问道。 甄煜江被两桶冷水浇洒,身上兀自湿淋淋一片,寒气渗入骨头,全身瑟瑟发抖,却还是道:“他有谋反之心,是为不忠。”见判官和阎王似乎都在盯着自己看,继续道:“当年他背叛了朝廷,看着都护军与敌军交战,却拒不支援,那时候就已经不忠。后来朝廷赐封他为侯爵,他一直担心朝廷秋后算账,暗中囤积粮草,豢养死士,操练兵马,就是.....就是准备谋反,大王,这.....这是不是对朝廷不忠?” 阎王道:“确实不忠。” “他的毕生所为,生死簿都有记录。”判官缓缓道:“不过此番是你要与他断绝关系,所以必须有你亲口说出他的罪业,如果你所言和生死簿所记吻合,大王开恩,确实可以让你还阳。” 甄煜江双臂搂抱,全身冻得直发抖,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如实招供。” “他可有与敌国私通?”判官问道:“若有此罪业,那便是大不忠。” 甄煜江犹豫了一下,才道:“一定有,虽然我不确认,但当年兀陀人攻打西陵的时候,他就暗中与兀陀人有勾结,我相信他如今暗中还在和敌国藕断丝连,出卖大唐。” “都记下了。”判官回头看了一下,昏暗之中,甄煜江才依稀看到判官身后正有一人在记录。 “你说他不仁,又怎么说?” “他对百姓强加赋税,若是有人反抗,便会派人镇压。”甄煜江道:“有一个村子的人闹了荒,交不起赋税,他便诬陷村子里的人造反,派兵将村子里的不少人都抓了起来,关进死牢,然后当众斩首,他说这是杀一儆百,老百姓瞧见不交赋税就要砍头,便不敢不交。”他希望这些地府来众能对自己有个好印象,坦白从宽,继续道:“还有,他为人不孝,当年为 了继承族长之位,他逼迫病重的祖父将族长的位子传给他,祖父不答应,他还故意用银针扎进祖父穴位,让祖父生不如死。” 判官道:“很好,你继续说。” “还有一桩事,我不敢确定,据说他年轻的时候,喜欢上结拜兄弟的妻子,为了得到那女人,害死了自己的结义兄弟,后来那女人不从他,他将那女人强占之后,害得那女人自尽而亡。”甄煜江道:“大王,这是不是不义?” 阎王道:“判官,甄煜江这些说辞,看来甄华清还真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他如果要和那等人断绝关系,倒也可以。” “给他按手印。”判官吩咐一声,随即凑近阎王低声耳语。 记录罪行的那名鬼差拿了罪状过去,浑身上下裹着黑色的袍子,走动的时候,身形轻飘飘的,宛若幽魂,靠近之时,甄煜江都不敢看,在那鬼差的吩咐下,在罪状上按了手印,那鬼差便即拿着罪状退了下去。 “甄煜江,判官以为你还算坦白。”阎王道:“不过阳间的法则,父母为天,你断绝父子关系,那就是斩断天缘,也是大恶行,再加上你自己在阳间也是作恶多端,所以判官和本王商议,可以让你还阳,但要给你一点小小的惩罚,你可愿意接受?” “只要能还阳,什么惩罚我都愿意接受。”甄煜江死而得生,心下欢喜不已。 判官叫道:“来人啊,拿烙铁。” “烙铁”二字一出,甄煜江又是惊恐交加,见到牛头马面很快抬了一只铁桶过来,铁桶之中是烧得正旺的炭火,牛头从铁桶里拿出一根烧红的烙铁,冲着甄煜江道:“趴在地上,把屁股抬起来。” 甄煜江还要求饶,阎王长嗯一声,似乎对甄煜江的不配合有些不满,甄煜江无可奈何,只能趴在地上,撅起屁股,马面丢给他一只发臭的布巾,甄煜江知道什么意思,将臭布巾咬进嘴里,牛头拿着烙铁上前,也不废话,“呲”的一声,甄煜江屁股冒起一股青烟,甄煜江虽然咬着臭布巾,却还是“啊”地惨叫出声,随即疼的晕死过去。 也不知多久,感觉全身又是一阵冰冷,又是一桶水泼在他的脑袋上,甄煜江被冷水一激,悠悠醒转,四周依然是阴森可怖的气氛,屁股上的痛疼依然未消,只听阎王道:“甄煜江,你断绝父子关系,甄华清的罪孽牵累不了你,所以本王延你十八年阳寿,让你还阳,不过死后还阳的人凤毛麟角,你今日见到了本王和地府众差,若是还阳之后胡言乱语,便会泄露地府天机,所以.....!” 甄煜江唯恐阎王不让他还阳,有气无力道:“大王,我绝不敢泄露一个字,我知道....我知道天机不可泄露,如有半字从我口中说出去,我.....我甘愿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如此甚好。”阎王道:“来人,给他还阳汤。” 一名鬼差送了一碗汤水到甄煜江面前,甄煜江小心翼翼端起汤碗,凑近嘴边,却闻到一股腥臊味道,如同尿液,但还阳要紧,道:“多谢大王,多谢判官大人。”唯恐鬼差收了还阳汤,却是将一碗散发着腥臊味的还阳汤喝了个一干二净,唯恐效果不佳,还将碗底舔了舔,一滴不剩。 第二五零章 劫后失魂 宇文承陵来到驿馆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 甄家少公子昨日刚刚到了奉甘府,本来宇文家是准备设宴款待,但少公子只说不必麻烦,一头钻进了揽月阁。 老侯爷身份尊贵,自然不可能亲自招待甄煜江,大公子宇文承朝素来瞧不上甄煜江,更不可能出面相陪。 是以甄煜江每次来到奉甘府,几乎都是宇文承陵作陪。 昨夜甄煜江推辞赴宴,宇文家没有坚持,不过却还是今日一早派人过来相请,准备中午设宴。 但是宇文承陵却得到禀报,甄家少公子突患重病,卧床不起。 作为宇文郡的主人,宇文承陵只好亲自来到驿馆探望,刚进甄煜江所住的院内,迎面碰上刚才屋里出来的大夫,那大夫见到宇文承陵,忙躬身行礼:“少公子!” “甄公子情况如何?”宇文承陵问道。 大夫轻声道:“甄公子是受了重寒,发烧严重,服了一副药下去,不过一时还不能好转。” “寒症?” “应该是受了寒气。”大夫解释道:“寒气侵入五脏,暂时只能卧床将养。”顿了顿,凑近低声道:“此外甄公子看上去心神不宁,似乎受了极大的惊吓。他本就被寒气侵袭,又受到惊吓,病上加病,可能要休养很长一段日子。” “受惊?”宇文承陵奇道:“此话怎讲?” 大夫摇头道:“小的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他脉象极不稳,便是此刻,似乎也是处于惊吓之中。” 宇文承陵点点头,走到门前,见到几名青衣刀客守着,皱了一下眉头,招了招手,两名青衣刀客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没见过宇文承陵,但听到大夫称呼他为“少公子”,而且毕恭毕敬,已经是猜到几分,上前来都是拱手行礼。 “昨晚甄公子不是在揽月阁过夜?”宇文承陵问道:“怎会突然受寒?揽月阁的房内都是很暖和,天气但凡凉一些,房里都会生炉子。你们昨晚可是护好甄公子?” 一人道:“公子,昨晚我送了一碗汤进去,然后少公子就关上了门,和西域胡姬一直待在房里,早上的时候,听到那胡姬叫喊,我们进去之后,发现少公子全身出虚汗,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一直打摆子,连神智都有些模糊,嘴里.....嘴里还嘟哝着一些.....一些胡话,我们看情势不对,赶紧准备了马车,一面让人请了大夫,一面将少公子带回了驿馆。” “汤?”宇文承陵皱眉道:“什么汤?” “虎鞭汤。”青衣刀客也不敢隐瞒:“公子放心,那道汤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检查过。” 宇文承陵心知这些青衣刀客也不是窝囊废,既然能在甄煜江手底下当差,总还是有些能耐,既然确定汤中没有问题,那就应该不会有错,问道:“甄公子口中嘟囔什么胡话?” “就是.....就是说什么大王饶命,还说.....还说了几句老侯爷的不是。”青衣刀客低下头,不敢多言。 宇文承陵感觉事情有些蹊跷,走过去,推门进了屋内,走到床边,却见到甄煜江侧躺在床上,面朝里面,宇文承陵轻声道:“甄兄,你现在感觉如何?我是宇文承陵,听说你身体不适,特意过来探望。” 甄煜江却一声不吭,连动也没有动一下,似乎已经睡着。 宇文 承陵伸手过去,轻拍甄煜江肩头,甄煜江却如同遇见鬼一样,“啊”地惨叫一声,门外的青衣刀客立刻冲进来,随即见到甄煜江赫然坐起身来,刚刚坐下,猛地又杀猪般大叫起来,就在床上站起来,然后缓缓蹲下去,这才抬头看着宇文承陵。 宇文承陵见得甄煜江脸孔,还真是吃了一惊。 这位甄家的少公子脸色苍白,额头依然在冒虚汗,两眼呆滞,毫无神采。 他与甄煜江倒也是打过交道,知道这位甄少爷性情张扬,以前见到,那股目空一切的神态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如今的甄煜江,与之前见过的那位甄家少公子判若两人。 “甄兄,你可认得我?”宇文承陵微矮下身子,看着甄煜江。 甄煜江这才看着宇文承陵,似乎回过神来,道:“是.....是承陵兄?”似乎松了口气,缓缓坐下去,屁股刚挨着床,立时龇牙列齿,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惊叫一声,再次站起,一只手已经摸着自己的屁股。 几名青衣刀客不禁凑上前来。 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少公子万无一失,绝不容有半丝差错。 甄煜江若是在这边遭遇不测,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只是现在少公子虽然没有遭遇不测,但这副光景,却着实让人担心。 “你们都走开。”见到青衣刀客凑近,甄煜江受惊道:“滚,都给我滚,不要过来。” 青衣刀客不敢违命,纷纷转身正要退下,甄煜江却又忽然惊叫道:“别走,你们.....你们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四周扫视,瞳孔中满是惊恐之色。 青衣刀客们又都转过身来,面面相觑。 甄煜江皱起眉头,他察言观色,当然看出情况十分蹊跷。 甄煜江缓缓侧躺下去,向青衣刀客道:“你们都不许走,就.....就留在这边。”竟是蜷缩起身子,身体依旧瑟瑟发抖。 宇文承陵愈发觉得古怪,轻声道:“甄兄好好歇息,我回头再来看你。”走过青衣刀客身边,向方才问过话的青衣刀客使了个眼色,那青衣刀客跟着出了房,到得院内,宇文承陵才低声问道:“你们家少公子受了惊吓,他昨晚除了在揽月阁,到底还去了什么地方?若有隐瞒,你小心自己的脑袋。” “少公子,我家公子昨晚一直在揽月阁,真的没有去过任何地方。”青衣刀客斩钉截铁道:“当时我们就守在房门外,寸步不敢离开,除了送一碗汤进去,也没有再让任何人靠近房间一步。” “那昨晚可发生不寻常的事情?”宇文承陵低声问道。 青衣刀客想了想,轻声道:“昨晚小的就站在门外,若说奇怪,有一件事情确实让人疑惑。”更是压低声音:“昨晚房里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宇文承陵立时觉得事情不多。 甄煜江昨夜和胡姬在一起,当然不可能毫无动静,男欢女爱的声音,多少会传出一些。 “没有声音?” “一直到今天早上,那胡姬突然惊叫出声,我们才听到里面动静,进去之后,就看到我家公子躺在床上,一副重病迷糊的样子。”青衣刀客道:“我家公子迷迷糊糊,直到我们带他回来,他才恢复了一些神智。他吩咐我们赶紧派人回龟城去禀报老侯爷,等人 离开,他又说不能让老侯爷来奉甘府,让我们将人追回来,等我们将人追回来,他又问我们是否已经派人去了,要多久老侯爷才能赶到,我们说他让我们将人追回来,他骂了我们一顿,我们只好再派人回龟城,可是隔了一阵子,他又要我们将人追回来.....!” 宇文承朝心知甄煜江这是惊吓过度,脑子已经模糊不清。 只是受了风寒,绝不至于糊涂到这个地步,说话颠三倒四,吩咐的事情片刻就能忘记,这明显是脑子出了问题。 大夫方才说,甄煜江是受了大惊吓,可是昨晚如果他一直在揽月阁,有胡姬相伴,只能是快活似神仙,又如何能够受到惊吓? “少公子您来之前不久,我家公子又问我们老侯爷是否已经到了这边,我们无奈,又派了人快马加鞭回龟城禀报。”青衣刀客也是一脸无奈:“可是刚才他又说不能让老侯爷过来,他还说永远不想再见到老侯爷,还说......还说他要是再见到老侯爷,一定会死,让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要让老侯爷过来。我们几个商议了一下,觉得我家公子病胡涂了,而且他病成这个样子,我们不能隐瞒不报,所以还是让人快马加鞭回去龟城,没有再去将人追回来。” 宇文承陵问道:“你们可问过那名胡姬,你家公子为何会突然病成这个样子?” “问了。”青衣刀客道:“那女人说,她昨晚和少公子很早就睡下,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少公子这副样子了。” 宇文承陵微一沉吟,才道:“你们好好照顾你家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去侯府找我。” “多谢少公子。”青衣刀客拱手谢过。 宇文承陵出了驿馆,翻身上马,回头又看了看驿馆,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宇文承陵探视甄煜江的时候,秦逍此刻正在白掌柜家中。 “蓉儿不见了?”白掌柜脸色极是凝重:“那她可有什么话留给你?” 秦逍道:“昨天中午我们在酒楼吃饭的时候,我下楼一趟,再回去的时候,蓉姐姐就没有踪迹。店伙计说,蓉姐姐让我不必找寻,还说她办完事会找我。我以为蓉姐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去办,也没太放在心上,想着她办完事,应该会自己回来。今天我瞧她一直没有去我那边,觉得有些不安,所以过来看看,蓉姐姐是否已经回家。” 白掌柜摇头道:“她一直没有回来。”皱眉道:“她.....她回到奉甘府,也没什么要紧事情要做,这.....这会是去哪里?真是叫人担心。” 秦逍心中冷笑,暗想唐蓉去了何处,别人不知,你白掌柜心里不是明镜儿似的?若不是你想放长线钓大鱼,要求唐蓉出去和大先生的人联络,大先生的人也不会有机会接近唐蓉身边,更不可能将唐蓉带走。 “掌柜的,我去和大公子说,调人手找寻蓉姐姐。”秦逍起身道:“她是跟我出去的时候失踪,我难辞其咎。” “和你无关。”白掌柜摇头道:“此事不要惊动太多人,回头我自去侯府和他们说。蓉儿做事有自己的分寸,谨慎小心,她要是不想让你们找到,再多人寻找她也没有用,该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会回来。”反倒是劝慰秦逍道:“你不用担心,这事儿不要宣扬,我若是有了蓉儿的消息,自会告诉你。” 第二五一章 引蛇出洞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唐蓉是白掌柜和大先生对弈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唐蓉身不由己,秦逍自问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世间其实就是一盘棋,不同的是有人是棋盘上的棋子,有人则是下棋的人。 但下棋的人也许只是在更大的一局棋之中而不自知。 秦逍很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左右这盘棋,也无法左右唐蓉的命运。 白掌柜说一旦有唐蓉的消息,会告诉自己,虽然知道这只是白掌柜的应付话,但他真的希望能够再得到唐蓉的消息。 他甚至知道,唐蓉虽然已经不见踪迹,但白掌柜却一定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黄昏的时候,胖鱼、宁志峰和大鹏三人拎着礼品来到了秦逍的宅子。 礼品很简单,每人两坛酒,是城中能找到的最好的美酒。 唐蓉已经猜到,白掌柜是要利用她找到大先生,那么她离开白宅那一刻,必然有白掌柜的耳目在暗中盯住,也一定会跟踪到底,希望能以唐蓉为线索,挖掘更多关于大先生的信息。 至少在宇文郡,大先生手下人的行动要避开白掌柜的耳目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胖鱼,不对,大王!”宁志峰向胖鱼拱手笑道:“小的这里有礼了。” 胖鱼淡淡笑道:“疯子,你该上戏台唱戏才是,你这判官干得不赖。”看了大鹏一眼,道:“不过论起下手,还是大鹏干脆,根本没有犹豫,烙铁就照着屁股烙上去了。” 乔迁新居,登门祝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逍让宋老实夫妇准备了一桌菜,又令两人下去歇息,四人这才围坐在这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宁志峰忽然率先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满是痛快,大鹏虽然不苟言笑,这次也是露出笑容。 秦逍道:“其实我还是佩服两位哥哥。我只想着给他一点教训,两位哥哥一唱一和,竟然想出要他们断绝父子关系,还让儿子供出老子的罪证,这一手才是真正的漂亮。” “那份招供书,要是呈交给朝廷,甄家吃不了兜着走。”宁志峰压低声音道:“胖鱼,招供书是不是还在你那里?” 大鹏也不说话,只是浅笑。 “王兄弟,你说你这脑子是怎么长得。”宁志峰向秦逍竖起大拇指:“这样的主意,也亏你想得出来。” 胖鱼道:“下午的时候,少公子去了一趟揽月阁,而且亲自查看了昨晚甄煜江住的那间房子,还单独审问了那名西域胡姬,我觉着少公子应该是起了疑心。” “那又如何?”宁志峰冷笑道:“昨晚我们送回甄煜江之后,已经对房间做了处理,本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今早他离开之后,咱们的人又细细清理了一遍,放有迷魂药的汤罐也更换了,就算是京都紫衣监的那帮太监跑 “在我这里。”胖鱼道:“不过暂时不能动,更不能交给大公子和老侯爷。” 宁志峰皱眉道:“为何?” “少公子起疑心确实不要紧,我们没有留下把柄,他就算怀疑是我们这群人干的,也拿不出证据。”秦逍终于开口道:“这件事情,只要我们咬死不松口,就没有谁能拿出证据来。鱼哥不将招供书送上去,就是为了不让大公子卷入这件事情之中。如果这份招供书送上去,大公子和侯爷自然知道此事是我们所为,若是被琼夫人和孟舅爷他们知道,到时候他们定会以此事大做文章。” 胖鱼叹道:“疯子,王兄弟明明白白的事儿,你怎么就想不出来?” 来勘察,也找不出破绽。” 迷魂药并非毒药,即使以银针试探,也根本测不出毒性,更换了带有迷魂药的汤罐,就是为了以策万全。 宁志峰皱眉道:“你是信不过他们,还是信不过我?” “小心驶得万年船。”胖鱼道:“这事儿做的本就凶险,传扬出去,老侯爷固然震怒,甄家也绝不会放过咱们。”想了一下,才问道:“疯子,那大夫怎么说的?” “是我笨。”宁志峰挠挠头,笑着轻声道:“不错,招供书还真不能呈上去。孟舅爷一直在找咱们的把柄,招供书呈上去,被他知道了,定会以此事对我们发难。” “这事儿就此过去了。”胖鱼道:“今日出了这个门,谁都不要再多废话一句。”又向宁志峰问道:“你找的那几个人,确实可靠?” 宁志峰道:“应该很难,估摸着应该要在这边休养一阵子。不过祭山过后,长信侯应该会带他回龟城那边。”怪笑道:“你们说他都和长信侯断了父子关系,以后还敢不敢和长信侯在一起?” 秦逍神色平静,但听宁志峰这样说,便知道他们对准备祭山时候的行动一无所知。 “我派人向大夫打听了,那狗东西被淋了水,寒气侵入五脏六腑,至今还在发烧。”宁志峰道:“他受惊过度,脑子也胡涂了,只要有人靠近,就吓得魂不附体。” “祭山之前,他是否能恢复?” 宁志峰点头道:“已经派人去了。长信侯知道甄煜江病重,应该会立刻赶到奉甘府。我听说长信侯对这个儿子十分喜爱,当年向朝廷送交人质,按理来说长子是继承人,应该将幼子送过去,但长信侯却是将长子送去京都为人质,而是留下了甄煜江。” “这倒不假。”胖鱼颔首道:“甄煜江在龟城胡作非为,长信侯始终包庇,他对很是溺爱,传闻长信侯还准备百年后将侯爵之位交给甄煜江继承,对此子确实是很在意。不过这些也都是传闻,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不过他疼爱的儿子病成这个样子,他在龟城自然坐不住,说什么也会迅速赶过来。” 趁祭山时候发难,这自然是极为隐秘的事情,即使这几人是宇文承朝的心腹,宇文承朝也没有向他们透露,计划只是在暗中部署。 “甄煜江有没有派人去龟城报信?”秦逍随意问道:“他病得这样重,手底下的人应该不敢向长信侯隐瞒。” 他和几人精心谋划了昨晚的行动,在宁志峰等人而言,是要狠狠教训一下甄煜江这个纨绔的世家子弟,让他明白在宇文家的底面上容不得他放肆。 但在秦逍心里,目的却和其他几人完全不同。 秦逍端起酒杯,道:“来,我敬诸位。” 几人都是一饮而尽,秦逍心下却是松了口气。 秦逍知道,宇文家正在精心部署,如果长信侯不能如约而至,那么此番计划就只是纸上谈兵,终究只能是失败。 利用宁志峰等人对甄煜江的愤怒,设下昨夜之局,让甄煜江受寒患病甚至精神上受到严重的惊吓,这都是秦逍计划之中,只要甄煜江患病无法起身,那么他都无法代替长信侯参加祭山仪式,于公于私,长信侯都不得不离开龟城,亲自前来奉甘府。 秦逍与甄煜江水火不容,他要的不只是教训教训一下甄煜江,而是要利用宇文家,彻底将甄煜江搞倒。 此番甄煜江带人来到奉甘府,却不见长信侯甄华清前来,胖鱼的口气,似乎也无法确定甄华清是否一定要来参加祭山仪式。 睡了也不知道多久,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轻唤,他心下一惊,条件反射般探手抓过枕边的鱼肠刺,这才赫然坐起,屋里点着灯,睡觉的时候没有吹灭,这时候瞧见床边站着一名斗笠人,还没说话,斗笠人已经摘下斗笠,秦逍立时认出是孟子墨,惊喜道:“捕头!” 孟子墨抬手示意秦逍小声,这才在床边坐下,低声道:“你睡得倒是踏实。” 而甄煜江那边,也确实如自己所预料,今日派了人迅速回龟城禀报,长信侯得到消息,自然会迅速赶过来,而这也正是秦逍的目的。 几人饮到天黑,都有了几分醉意,散去之后,秦逍回到房中,带着几分酒意,宋厨娘知道秦逍醉酒,专门送来了解酒汤,秦逍喝了解酒汤,才舒服不少,躺在床上睡去。 秦逍问道:“捕头,难道你一直在跟踪甄煜江?” “他从龟城出发的时候,我就盯住他了。”孟子墨低声道:“我今晚过来,是要和你说,再不能对他下手,我让你暂且忍耐些时候,总有你出气的时候。” “捕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秦逍低声问道。 孟子墨道:“我要找人,难道还不容易?昨晚你们干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你这混小子,让你不要轻举妄动,怎么还是对他下手了?” 秦逍只觉得有些奇怪。 孟子墨与甄煜江的仇恨,比自己还要深,而且孟子墨素来行事干脆,从不优柔寡断,如今反倒劝说自己不要轻举妄动,还真是不像孟子墨的性格,问道:“捕头,你有什么计划,和我说明白,我说不定可以帮你忙,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要大。” “一个人?”孟子墨淡淡一笑,道:“你错了,这次如果出手,可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情。”凑近低声问道:“是了,你和宇文家怎么攀上了关系?今日到你家里的那几人,可都是宇文家的人,你和他们交情很好吗?” 第二五二章 天都峰下 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人是秦逍无条件信任的,那就只能是孟子墨。 秦逍没有犹豫,当下将逃离龟城之后,在途中遭遇宇文承朝被刺,投身宇文家,继而进入白虎营成了骑校,又跟着出关到了兀陀的事情简略说了,至若沐夜姬和红叶,他是只字未提,而唐蓉也是尽量少提。 直到从乞伏善府中搜出两封密函,宇文家得到密函之后,预谋趁祭山之日剿灭真假的事情也都说了。 这大半年的遭遇,本就让人吃惊,秦逍虽然竭力将其中诸多事情简略甚至省去,依然是让孟子墨睁大了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 “你是说,那两封密函,是你从乞伏善的地下密室之中找到?”孟子墨低声道:“而那两封密函,又是宇文家那位姓白的掌柜伪造?” 秦逍点头道:“正是如此。” 孟子墨若有所思,脸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拍了拍秦逍肩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秦逍有些奇怪,问道:“捕头,莫非你知道那两封密函的事情?”这事儿隐秘至极,至今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无几,秦逍见到孟子墨表情,却似乎知道密函之时,顿时觉得有些蹊跷。 孟子墨也没有回答,只是含笑道:“如此说来,祭山之日,宇文家也却是做好了准备?” “已经开始部署。”秦逍低声道:“宇文老侯爷相信那两封密函是真的,所以下定决心要除掉甄家。” 孟子墨摇头笑道:“那倒不一定。宇文家相不相信密函的真假,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宇文家终于找到机会向朝廷效忠,摆脱宇文家的困境。朝廷对西陵三大门阀一直存有疑心,朝中不少官员甚至将他们视为敌寇,如果西陵三姓始终抱成团,那么朝廷对西陵三姓的敌视会越来越严重,事实上这些年朝廷已经有人上折子请奏解决西陵的问题,只是朝廷一时腾不出手而已。” “是因为南疆慕容?” “那也是原因。”孟子墨叹道:“要紧的是朝中也不安宁,有些人争权夺势,互相争斗,无法将精力放在西陵这边。如果宇文家剿灭了甄家,又拿出甄家谋反的证据,就是那两封密函,如此一来,朝廷自然会觉得宇文家对朝廷存有忠心,这些年宇文家在朝中也花了不少银子,那些收了宇文家好处的人,也正好借这个机会向圣人为宇文家说好话。” 秦逍道:“如此说来,无论那两封密函是真是假,宇文家都要对甄家下手?” 孟子墨点头道:“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宇文家自然不会错过。”微笑道:“这三大门阀这些年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在明面上也确实表现出共同进退的姿态,但他们私底下却是互相提防。”冷笑一声:“宇文家想要找机会向朝廷表忠心,其他两家当然也都有这样的心思,但无论是哪家轻易向朝廷示好,必然会引起另外两家的戒备,所以都是不敢轻举妄动,但暗中肯定互有动作,这一次宇文家拿到了密函,那就有了发难的理由,真假已经不重要。” 秦逍道:“昨天我瞧见甄煜江到了奉甘府,却没有见到甄华清。如果甄华清不能前来参加祭山仪式,宇文家就不会轻易动手,也会错过大好机会,所以我思来想去,必须想法子让甄华清迅速赶到奉甘府,而且一定要让他参加祭山仪式。” “我明白了。”孟子墨点头道:“你是担心甄煜江替代甄华清祭山,所以设下计谋,让甄煜江患了重病, 如此甄华清得到消息,必然会赶到这边来,只要他过来,也就不得不参加祭山仪式。” 秦逍点头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却也不知道甄华清是否会上钩。” 孟子墨微笑道:“你素来机灵,如今做事又有分寸,是我误会你了。”起身来,道:“你早些歇着,我先去了。” 秦逍心中还是奇怪孟子墨为何盯着甄煜江却又不轻举妄动,只觉得孟子墨此次前来奉甘府,事情很是不简单,但对方既然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捕头,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秦逍问道。 孟子墨轻拍秦逍肩头,温言道:“很快,事情过后,一切都会恢复本来该有的样子,那时候我们再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并不多言,径自离去。 西陵的祭山仪式,其实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但凡生长在西陵的人,都会将长岭山脉当做神山,在人们看来,长岭山神是让他们生活祥和的神祗,只有对山神保佑虔诚的敬畏,才能风调雨顺。 十月二十五,对西陵人来说当然是一个神圣的日子。 普通百姓会在自家门前,面朝长岭山脉的方向祭拜,而以三大门阀为首的西陵世家,都会派人前往长岭天都峰参加祭山仪式。 也正是因为五年一次的祭祀大典,各大世家出资在奉甘府城建了一处驿馆,占地面积极大,房舍众多,出银子修建驿馆的世家,来到奉甘府城后,可以入住在驿馆之内。 距离祭山还有三四天,从甄郡和樊郡的西陵世家就已经派人纷纷过来。 祭山仪式以三大门阀为主,按照风俗,三大姓的族长必须参加仪式,至若其他各大世家,即使族长无法亲自参加,也必须派出族长德高望重的长者参加。 于是奉甘府城一时间便热闹起来。 在西陵颇有实力的近百世家都派了人前来,各自带着仆从,这些都是不缺银子的大族,出手阔绰,一时间奉甘府城成为整个西陵瞩目的焦点。 祭山仪式要在天都峰下进行,从奉甘府城前往天都峰,需要两天的路途,所以十月二十二,就已经有参加仪式的人们开始出发前往天都峰。 天都峰下有空旷的场地,正适合搭建帐篷。 对大多数家族来说,宁可早到那边扎起帐篷等候,也不能耽搁参加祭山仪式。 很多年前,就曾经有两大家族的族长动身太晚,赶到之时,祭祀仪式已经开始,当时就被剥夺了参加祭山仪式的权力,而三大家族在此后的两年里,对这两大家族拼命打压,最终两大家族无奈迁离西陵。 那固然是三大门阀为了彰显威势,杀鸡儆猴,但却也让其他家族明白,其他事情可以马虎一些,但在祭山这件事情上,来不得半点马虎。 自此之后,各大世家的人都会提前赶到天都峰,在山脚下搭建营帐,带够酒肉,反正在哪里都是吃肉喝酒,还不如天都峰下享乐,至少不会耽搁祭山。 宇文家出发的时候,是十月二十三,抵达天都峰之时,已经是十月二十四的黄昏时分。 天都峰是长岭第一峰,宛若长剑拔地而起,直耸云霄,险峻无比。 山脚下却是空旷一片。 早在数日之前,宇文家就已经派人在这边搭建了祭台,而且调了几十名护卫守护祭台。 山脚下已经搭起了诸多帐篷,人影闪绰,十分热闹。 即使是搭建营帐,却也是有很大的讲究。 三大门阀的营帐居于中间,而宇文家又居于樊家和甄家中间,三大门阀的营地互相之间间隔也不过两三里地,至若其他各家的帐篷,则是分落在三大姓营地的周围。 宇文老侯爷从马车上下来后,先向左边望过去,见到那边一杆旗帜迎风飘扬,营地四周每隔几步都有兵士站岗,笑道:“长信侯已经到了吗?” 跟在边上的宇文承朝道:“他们比我们早出发半天,应该中午就到了。”低声道:“甄煜江也被他带到这边来,此行他带来了两百狼骑,由狼骑统领史陵统帅。” 宇文老侯爷微微颔首,又向右边望过去,那边的旗子还没有竖起来,也就是说,樊家还没有抵达。 “长仁候派人说过,他会直接来天都峰,不进城。”宇文承陵立马道:“长仁候从未缺席过祭山,晚一点应该会赶到。” 当明天第一道阳光落在大地之上时,祭山仪式便会开始,所以今晚参加仪式的各大世家必然都会赶到。 樊家作为三大姓之一,当然不会缺席。 老侯爷瞅了樊家那边的营地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径自入营,进了营地里最大的那只帐篷,宇文承朝兄弟二人也紧随着进了去。 “尚羽那边准备的如何?”老侯爷坐下之后,轻声问道。 宇文承朝到了老侯爷身边,坐下低声道:“按照事先的计划,今夜子时动手。咱们带来的二百骑兵负责保护父亲,袁统领会在子夜的时候,带领剩下的六百骑兵赶到,按照计划,他们抵达之后,立刻围住甄家的营地,然后杀进营中,直接斩杀甄家父子,等控制局面后,咱们召集各大家族,将两封密函拿出来,告诉所有人,甄家勾结兀陀人,出卖大唐,出卖西陵,同时我们拿出事先写好的奏折,让各大世家族长按下手印,连夜将奏折快马送入京都,向朝廷禀明我们剿除甄家的缘由。” 老侯爷沉吟片刻,宇文承陵低声问道:“父亲,你还有什么顾虑?”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老侯爷若有所思,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就这么办。承朝,你勇武过人,尚羽带人杀入甄家营地之时,你不用留太多人保护这边,为防万无一失,你自己带人冲进甄家营地,甄家父子的脑袋,最好由你亲自取下来。” 宇文承朝一怔,但立马明白意思,知道自己若是亲手斩杀甄家父子,那就是除贼的首功之臣,虽说白虎营的骑兵杀死甄家父子也只会算作是宇文家的功劳,但由宇文承朝亲自取下叛贼首级,对宇文承朝的前程自然更有好处。 “是,父亲!”老侯爷将这件大功劳交给自己,宇文承朝还真有些诧异。 这些年老侯爷待他一直不冷不淡,如果不是因为老侯爷的冷淡,宇文承朝也不会一气之下从侯府搬离出去。 宇文承陵显然也有些意外,道:“父亲,我与大哥一起杀过去,也算是历练。” “你长于文略,上马杀敌,你远不如你大哥。”老侯爷淡淡道:“你大哥是去杀人,你若跟着他,只会是他的牵累。” 宇文承陵脸一僵,没有想到老侯爷会当着宇文承朝的面说这样的话,这些年老侯爷倒是多次在自己面前讥嘲过宇文承朝,却从无当着宇文承朝的面讥讽自己。 他心下有些吃惊,不知老侯爷为何突然有如此变化。 第二五三章 重剑 天都峰东南方向几十里地之外,是一片地域颇大的树林。 月光如水下,整个树林仿佛盘亘在大地上的一头巨兽,静静地等候着吞噬世间万物。 幽静的寒夜,整个树林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可若是仔细去听,才发现静寂之中有种不安的骚动。 树林像是伺机而起的洪荒巨兽,面上却是平静如同无风的水面,但在其下,却积蓄着惊涛骇浪,随时翻涌出来,会将海面上的一切卷入万劫不复的海底。 数百名兵士静静地埋伏在森林中,一动不动,雕塑一般。 兵士们都是甲胄在身,精铁打造的盔甲冰冷无比。 所有的兵士恪与军威森严,不敢有丝毫的动弹,林中的几百匹战马却是有些不安和兴奋。 马衔枚,人衔草,只是不让发出响动。 蓄势待发之下,整个树林弥漫着一股森然的杀气。 秦逍就在林中。 昨天深夜,袁尚羽就统率着白虎营的精锐骑兵,几乎是倾巢而出,如同幽灵般来到了这片树林,尔后人马全都躲在这树林之中,一个白天下来,林子里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白虎营从创建的第一天开始,就不是乌合之众,而是秩序井然的精锐铁骑。 他们既骁勇善战,可是对军令却又畏之如虎。 数百骑兵,虽然蓄势待发,但他们却不知道目标是什么。 大多数的骑兵只当这是一次突训,毕竟这样的训练并不是没有过。 袁尚羽此刻站在林边,遥望着远方,明月当空,天地一片苍茫,他的目光如同刀锋,神情却也是冷峻异常。 “大人,刚过酉时。”副统领苏晁走到袁尚羽身后,轻声道。 袁尚羽抬头看了看月亮,微微点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全营列队。”并不多言,第一个走出了树林。 苏晁立时向下传令,在林中躲了一整天的兵士们这才牵了自己的马,尽量保持安静,从林中走出,所有人的动作都是十分迅速,只是片刻间,数百骑兵已经列队,山字旗之前就已经被调去护卫祭山仪式,所以剩下的风林火三字旗各列一阵,秦逍位于火字旗之前。 数百双眼睛都是看着袁尚羽。 “你们训练的时候,应该听过一句话。”袁尚羽声音粗重,中气十足,缓缓道:“一旦上了战场,所有人都要看着本将的战刀,本将战刀指向何处,你们的战刀就要砍向何处,不要有任何犹豫,否则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就是死在军法之下。” 这是进入白虎营的每一名兵士都牢记的话。 八百虎骑,人数并不多,要形成势如破竹的力量,就要握成一只拳头,只有所有的虎骑成为一只拳头,打出去的时候,才有恐怖的毁灭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白虎营多年来虽然也剿灭不少匪寇,但你们是西陵最强悍的骑兵,用你们来剿杀山匪流寇,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袁尚羽缓缓道。 立时听到秦逍身后一人粗声道:“大人,那叫做杀鸡用牛刀。” 众人立时看过去,秦逍也回过头,却见说话的正是三当家陈芝泰。 “不说话没人见你当哑巴。”秦逍低声斥道。 陈芝泰有些尴尬,干笑两声。 “说的不错,确实叫杀鸡用牛刀。”袁尚羽反倒是现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你们一直想要立功受赏的机会,要考验你们是不是真正的西陵最强骑兵,自然要用虎狼来练刀。”脸色一沉:“奉侯爷之令,今夜要带你们剿杀叛军,他们不是山匪,也不是流寇,和你们一样,也是精锐的骑兵,所以是龙是狗,今晚就看你们如何回答。” 站在袁尚羽身侧的苏晁有些意外,看了袁尚羽一眼。 剿杀甄家的计划,可说是隐秘至极,袁尚羽事先没有向营中其他任何人透露,整个白虎营,知道此次计划的也只有袁尚羽和秦逍,身为副统领的苏晁却是一无所知。 昨夜调兵在深夜离营,苏晁也只是以为袁尚羽要练兵。 但袁尚羽此刻所言,却分明是要真刀真枪的与敌对阵,而且敌人也是一支骑兵。 他心下疑惑。 整个西陵,真正的骑兵只有三支,那自然是三大门阀的私军,除此之外,西陵并无第四支骑兵存在,三大门阀也不可能允许有第四支骑兵存在。 袁尚羽所说的精锐骑兵,又是从何而来? 此番白虎营倾巢而出,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白虎营练兵,也是分批外出,并无调动所有兵马的先例,即使是剿匪,也会留下一部分坐镇营中,究其原因,是为了提防奉甘府城有变,宇文家可以随时从营中调动人马。 既然这一次将所有的骑兵尽数调出,只能说明面对的敌人不是泛泛之辈。 “今夜行动,不只是为了老侯爷,也是为了朝廷,为了西陵百姓。”袁尚羽沉声道:“本将可以向你们保证,剿灭叛军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会得到重重的赏赐,甚至会得到朝廷的封赏,所以你们的前程,也掌握在你们手中。”拔出腰间的佩刀,大声道:“此战,必胜无疑,上马!” 一声令下,所有人俱都上马。 袁尚羽并不废话,兜转马头,一抖马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立时飞驰而出,数百骑兵立时也如同潮水一般,跟随在袁尚羽身后,向前席卷而出。 秦逍纵马疾奔,火字旗精兵紧随其后。 这些骑兵依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敌人,但他们对袁尚羽有着绝对的信任,统领大人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他既说这是为朝廷效命,敌人是一支叛军,那今夜定然是为国杀贼。 投身从军,初衷是要吃饭,吃饱饭了,就要守住饭碗,保家卫国就是为了不让敌人从自己手里夺走饭碗,如果能为朝廷效命,卫国之余,还能得到封赏,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秦逍只觉得疾风割面。 对他来说,宇文家能不能以此为机会取得朝廷的信任,他实在不怎么在乎,他在乎的只是今夜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地取下甄煜江的人头。 那天设下圈套,将甄煜江弄得半死不活,秦逍当然不会没有杀心,只是当时胖鱼等人都在,他自然不能出手杀人。 他出自龟城都尉府,在龟城生活多年,知道甄家是如何搜刮民脂民膏,甄郡的百姓对甄家畏之如虎。 都尉府多年来也一直受到甄家的打压,孟子墨也差点因为一尊佛像死在甄侯府。 最要紧的是,胡屠户一家惨死在甄家手里。 像这样的被甄家荼毒的百姓,不在少数,但他们却无力向甄家讨还公道。 今夜,秦逍要代替那些苦难的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他不是为宇文家去杀人,而是为那些百姓去杀人。 公道,就在前方。 白虎营如风一般向天都峰下疾驰的时候,天都峰西南方向几十里地之外,同样有一支骑兵严阵以待。 他们不在林中,而是在一处山坡下。 数百精兵都是席地而坐,几乎所有人都是身披黑色的皮甲,盔帽却是摘下来,放在身前,各自的战马就在身边,所有人都是如同入定的老僧一般,八风不动,宛若泰山。 一辆马车就在附近不远,四周七八名黑衣刀客手按照腰间佩刀刀柄,握刀的手异常稳定。 夜风吹过,数百人却没有丝毫的动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一骑自东边飞驰而来,来人灰布衣衫,头戴皮帽,那些席地而坐的兵士依然没有动弹,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有眨一下。 两名黑衣刀客已经快步迎上来骑,那人到得近处,放缓马速,从怀中取出一道信函,递给一名黑衣刀客,那刀客接过信函,转身向马车跑过去,而来骑也兜转马头,根本不作停留,顺着来路飞驰而去。 到得马车边,黑衣刀客轻敲了一下窗户,马车的木板窗户被拉开,里面还透出亮光来。 黑衣刀客将信函呈上,车窗里伸出一只手,接过了信函。 片刻之后,从车窗里传出一个声音:“什么时辰了?” 黑衣刀客恭敬道:“戌时三刻!” “告诉江冷雁,亥时一到,立刻出发。”车内的声音平静道:“不用太快,在子时三刻至丑时之前赶到就好。” 黑衣刀客答应一声,快步向山坡下那群兵马走过去。 “亥时出发。”黑衣刀客走到一人身前,轻声道:“子时三刻之前不要赶到,但丑时之前必须赶到。” 那人也是盘膝坐在地上,一身黑色的战甲,身后披着一件灰色披风,月光之下,此人竟赫然满头白发,但样貌看上去还不到四十岁,样貌倒也俊朗,一直闭着双目,只待那黑衣刀客说完,白发人也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微微颔首。 他腰间并无佩刀,但在他的身前地面上,放着一把长剑。 这把剑居然没有剑鞘,更奇怪的是,此剑并无剑锋,剑端处竟然是平直,毫无锋锐可言,而且剑身又宽又厚,与寻常宝剑大不相同,乃是一直极为古怪的重剑。 黑衣刀客也不多言,离开之后,白发人才抬起头,睁开眼睛,望着苍穹明月,神色冷峻异常,眸中杀意浓郁。  第二五四章 调虎离山 天都峰下,狼骑统领史陵走进甄家营地大帐内时,长信侯甄华清脸色并不好看。 “侯爷,少公子情绪已经稳定下来。”史陵上前轻声道:“属下说侯爷一直担心,只是想看看他,他也没有说话。” 长信侯微一沉吟,终于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儿怎会突然变成这幅模样?” “我也向少公子询问,可是少公子根本不说话。”史陵道:“宇文家的解释侯爷知道,说是少公子在那揽月阁待了一夜,次日一早不但患了眼中的寒疾,而且受了极大的惊吓,可能是作了噩梦。” “胡说八道。”长信侯冷笑道:“什么样的噩梦,能让一个人惊吓成这个样子?即使真的是做噩梦,为何偏偏到了奉甘府就作噩梦?” 史陵凑近低声道:“侯爷,您是怀疑少公子变成这样,与宇文家有关系?” “老夫一直在想,如果真是宇文家所为,目的是为了什么?”长信侯轻抚胡须:“宇文家在这种时候,怎会对江儿下此手腕?” 史陵点头道:“侯爷所言极是,属下以为,祭山是大事,少公子也并非头一遭到奉甘府,多年以来,西陵几大世家相处的还算和谐,宇文家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对少公子做下如此之事。而且如果真的是宇文家的人所为,少公子绝不可能三缄其口,一言不发。” “是啊。”长信侯眉头紧锁:“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我们带来的大夫仔细瞧过,少公子是受了重寒。”史陵轻声道:“刚才属下单独找大夫询问了一番,按照他的说法,如今西陵的气候还不至于受寒至此,如果少公子当夜一直待在揽月阁之内,也不可能受寒,他估测少公子有一种可能会受重寒。” “什么可能?” “除非有人让少公子受潮,尔后被夜风侵袭入体。”史陵道:“但少公子身边的护卫们十分肯定说,少公子那天晚上一直在房里,并没有离开半步。属下觉得那几个人应该不敢说谎,所以这事儿真的很蹊跷。” 长信侯沉默片刻,苦笑道:“难道江儿真是见了鬼不成?” “侯爷,您要不要过去看看少公子?”史陵问道。 长信侯摇头道:“他这几次一见到我,看上去惊恐无比,全身发抖,老夫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素来对他溺爱,很少打骂责罚,他虽然对我颇有畏惧,却也不该怕成这个样子。” “侯爷,等到祭山过后,此事再详查。少公子暂时还没恢复过来,也许过些时日,他病体康复,就能将发生了什么详细禀明侯爷。”史陵道:“大夫说过,少公子的寒疾,调养一阵子就能完全恢复,侯爷也不必太担心。” 长信侯点头道:“但愿如此。”问道:“樊家那边还没有到?” “应该还在路上。”史陵道:“刚入亥时,离天亮还早,他们明天天亮之前赶到也不会耽误祭山。” 长信侯却是皱起眉头,道:“樊青宗这是要做什么?往年祭山仪式,他可都是比咱们要早,从无像今次这般迟延。”轻抚胡须,若有所思,隐隐有一种不安之感升上心头。 便在此时,忽听外面传来声音:“甄世伯是否还没歇息?” 长信侯向史陵使了个眼色,史陵过去掀开帐门,只见宇文承陵正站在帐外,拱手道:“原来是少公子,侯爷正要歇息,不知少公子有何贵干?” “家父睡不着,备了些酒菜,他独自饮酒觉得很是无聊,所以让晚辈过来看看甄世伯是否已经歇息。”宇文承陵彬彬有礼,含笑道:“家父说甄世伯如果一时还睡不着,就请过去同饮几杯。” 长信侯笑道:“你父亲都这个年纪了,半夜还要饮酒,也不知道保重身子。”起身来,出了帐,向宇文营地望了一眼,道:“太晚了,今夜就算了,等明日老夫再请他。” 宇文承陵轻声道:“世伯,其实!”有些为难样子,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长信侯察觉不对,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发脾气了?” 宇文承陵苦笑道:“世伯不愧是父亲的老兄弟,您知道他脾气火爆,刚才确实是发了脾气,弄得我们都不敢靠近。他让我过来的时候,余怒未消,我我只怕请不动世伯,回去又要挨训。世伯,您看能不能过去劝他两句,他年纪大了,若是心中一直带着火气,对身子不好。” 长信侯笑道:“他那脾气,当年我们都怕他。现在岁数大了,他也该给我这个老东西一点面子。”背负双手,问道:“是了,他又是因为什么发脾气?” 宇文承陵犹豫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樊世伯迟迟未到,家父说他不将祭山放在心里,所以恼火。我们劝他说,樊世伯或许在途中耽搁,樊世伯从未缺席过祭山仪式,这次一定也不会,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怒气还未消。” “原来是为了这事。”长信侯笑道:“早知道他如此生气,我们这边也该晚些来。”抬手道:“咱们过去看看。” “侯爷,天色已晚,是否明日再过去?”史陵在旁道。 长信侯道:“那老东西执拗的很,今夜若是不消了气,这一晚上都不会睡。”见史陵递了个眼色,长信侯犹豫一下,才道:“史陵,你陪我一同过去吧。” 史陵拱手称是。 到了宇文大帐,长信侯见得四周都是虎骑精兵守卫,甲胄鲜明,回头看了史陵一眼,见到史陵神色冷峻,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史陵一起进了大帐之内。 大帐之内,宇文老侯爷正坐在案边,边上站着宇文承朝,宇文承朝见长信侯进来,立时拱手行礼,长信侯已经笑道:“老哥哥,听说你心情不好,我过来陪你喝两杯。” 宇文老侯爷抬头看了一眼,道:“你来就来,还带人做什么?难道害怕我害你?” 长信侯一怔,随即笑道:“老哥哥这话说哪里去了。我知道你们白虎营训练有素,练出来的都是精兵,史陵是狼骑统领,我是让他过来向你们那位袁统领请教请教,学些练兵之法。” “咱们喝酒,就不要别人。”宇文老侯爷拉着脸:“袁尚羽留守白虎营,此番并没有过来。” “哦?”长信侯一怔,回头向史陵道:“那你和承朝都去帐外等候。” 史陵瞧向宇文承朝,并没有移动脚步,宇文承朝见状,向长信侯一拱手,这才抬步出帐,史陵也拱了拱手,跟出帐外。 “你这位史统领倒是处处小心。”宇文老侯爷道:“对你倒也算忠心不二。” 长信侯伸手拿起酒壶,给宇文老侯爷倒上酒,叹道:“咱们可有些年头没在一起饮酒了。你可还记得,年轻的时候,我时常来到奉甘府,一起上山狩猎,猎获的猎物,生起篝火,在山下烤肉,那时候吃酒喝肉,真是痛快。” “我还记得 ,那时候你总说要干下一番大事业。”宇文老侯爷轻叹道:“转眼几十年过去,咱们都老了,似乎也没有干成什么大事。” “至少守住了祖宗留下的基业。”长信侯道:“我们还活着,而西陵也还在我们的手中。” 宇文老侯爷道:“你可知道,白狼王被刺,如今白狼部动荡不堪,一旦纳律生哥掌权,下一步就会将刀锋指向西陵,那时候咱们何去何从?” “你知道,多年以来,你怎么干,我都随着你。”长信侯道:“咱们能够在西陵稳如泰山,归根到底,就是我们三家齐心协力,整个西陵也是唯我们马首是瞻。” “如果兀陀人卷土重来,就算整个西陵联手,也不是兀陀人的敌手。”宇文老侯爷叹道:“兀陀人将西陵视作肥肉,大唐也从没有放弃过西陵,咱们左右,一狼一虎,能够过上十几年安稳的日子,已经很不容易。”端起酒盏,轻声道:“也许这样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长信侯看着宇文老侯爷,问道:“此事我也想了很久,老哥哥,咱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今次前来祭山,本就是想和你们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可有什么对策?” “无非是战是和两条路。”长信侯道。 “那你是想战,还是想和?” “我说过,唯你马首是瞻。”长信侯肃然道:“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甄家都会和宇文家站在一起。” 宇文老侯爷微微一笑,道:“如果是战,该当怎样?如果是和,又该当怎样?” “若战,现在就开始囤积钱粮装备,招募兵勇训练。”长信侯道:“此外征集民夫,加固昆仑关的防御,虽然终究不能挡住兀陀人的铁蹄,但能阻挡一时是一时。此外咱们三郡的城池都要征调民夫加固,兀陀人擅长野战,却并不擅长攻城,他们打过来,咱们坚壁清野,固守城池,只要城池坚固,有足够的粮食,他们想要攻破城池也不容易。兀陀人入关,唐军想要保住西陵,势必会派出援兵,咱们倒不用和兀陀人生死搏杀,只要等着唐军来援就是。” “征募兵丁,加固城池,修筑工事,囤积钱粮,锻造兵器战甲,这些都是要花银子,而且是大笔的银子。”宇文老侯爷看着长信侯:“如果真的可以,我们倾家荡产也无所谓,可是如果朝廷不允许又怎么办?你我都清楚,朝廷这十几年来,可从没有放松对咱们的戒备,西陵有的是朝廷的耳目眼线,没有朝廷的旨意,咱们擅自征兵造甲,立时便会有人上折子说咱们是谋反,真要是那样,反倒给了朝廷进兵西陵的口实。” 长信侯道:“我们自然会事先向朝廷请旨,告诉朝廷,兀陀人蠢蠢欲动,西陵必须及早备战,如果朝廷同意,自然是万事大吉,如果怀疑咱们有谋逆之心而拒绝西陵备战,那么!”冷笑一声,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如果朝廷反对,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就要向兀陀求和?”宇文老侯爷问道。 长信侯道:“如果大唐将我们视为谋逆,让我们坐以待毙,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效忠大唐。”他神色冷峻:“西陵在我们手中,要交给谁,只能由我们做主。”见宇文老侯爷盯着自己眼睛,笑道:“当然,我说过,该如何决断,一切听从老哥哥的吩咐。” 宇文老侯爷叹道:“看来你真是有谋逆之心!” 第二五五章 夜袭 / 长信侯脸sè微变,便在此时,却已经隐隐听到马蹄声响。 深更半夜,那马蹄声快如急鼓。 宇文老侯爷端起酒盏,神sè已经舒缓很多,长信侯侧耳倾听,皱眉道:“樊家好像到了。” “你去迎他一下吧。”宇文老侯爷泰然自若:“我今夜不见他。” 长信侯微皱眉头,便在此时,帐门掀开,史陵已经进来道:“侯爷,天已经很晚,还请侯爷回去歇息。” 他神sè冷峻,宇文老侯爷抬头盯着他,史陵亦是盯住宇文老侯爷,甚至一只手已经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长信侯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察觉到什么,立时起身,向宇文老侯爷一拱手,什么话也没说,迅速出帐,史陵按住刀柄,紧随在长信侯身边。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 史陵却已经瞧见,四周忽然冒出诸多身影,俱都是宇文家的兵士,这些身着甲胄的精兵俱都是将手按在刀柄上,亦有人手持长枪,人数众多,随在两侧。 长信侯自然已经看出事情不对劲,皱眉道:“史陵!” “侯爷不要管,往前走,咱们回到营地。”史陵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突,双目如刀,紧紧护在长信侯身侧。 两家的营地有三四里地,虽然不算很远,但也不算太近。 史陵心知事情有变,今夜宇文承陵请了长信侯过来,长信侯自然不会觉得有诈,既是如此,却还是带着史陵过来。 但瞧眼下的情势,宇文家显然是设下了陷阱。 四周围拢过来的兵士越来越多,转眼之间,竟有百人之众,黑压压一片,已经将史陵和长信侯围在当中。 “你们要做什么?”长信侯也是赫然变sè,厉声道:“要造反吗?” 话声刚落,便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确实有人造反,不过不是宇文家,而是你们甄家。”话声之中,人群中站出一人,手握大刀,月光之下,长信侯认出正是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你是什么意思?”长信侯恼怒交加:“将你的父亲叫过来。” 宇文承朝只是看着长信侯冷笑,并不多言。 今夜本是计划由袁尚羽统帅白虎营铁骑夜袭甄家营地,趁甄家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速战速决,最终的目的,是要直接将甄家父子斩杀。 但宇文承朝却想到狼骑统领史陵非是善茬,此人如果留在甄家营地,遭遇袭击,完全有能力组织起抵抗。 宇文承朝从不低估自己的对手。 此行甄家虽然只带来两百狼骑,但都是骁勇善战之辈,白虎营虽然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但正面搏杀,在史陵指挥下的狼骑绝不是不堪一击的乌合之众,即使取胜,势必也要损兵折将。 以最低的代价解决甄家,这是宇文家一开始就定好的计划。 宇文老侯爷深夜请长信侯过来,如果长信侯单独前来赴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擒贼擒王,只要控制住长信侯,两百狼骑就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可以做到不战而胜。 如果长信侯心生警惕,势必带人过来护卫,而他手底下最强的战将,自然非史陵莫属。 一旦史陵跟随而来,狼骑群 龙无首,袁尚羽率兵袭杀,狼骑也就是一群散沙。 宇文承朝做过最坏的打算,那便是长信侯推脱前来,如果是这样,也不能强求,以免让长信侯生出疑心,到时候就只能与狼骑血战一场。 不过长信侯显然没有想到宇文家会预谋对甄家下手,竟然带着史陵前来。 既然来了,宇文承朝当然不会让他走。 “抓住他们,生死皆可!”宇文承朝沉声喝道。 两名手持长矛的兵士从旁率先冲出,两杆长矛直向史陵扎了过去,史陵断喝一声,挥刀砍断一根长矛,另一只手却是抓住另一根长矛,又是一声厉喝,猛地戳过去,那兵士惨叫一声,竟然被矛杆戳-入胸口,死在当场。 史陵一出手,便先声夺人。 宇文承朝脸sè微变。 他知道史陵不是善茬,却想不到此人的功夫竟然是如此了得。 史陵握刀在手,目光如刀,一手抓着长信侯手臂,缓缓前行。 他知道虽然离甄家大营不过几里地,但要走过这几里地,难如登天。 “杀!” 人群中一声厉喝,一人飞扑上前,挥刀照着史陵砍过去,身法敏捷,大刀势大力沉,却正是宇文承朝手下的大鹏。 大鹏平日里沉默寡言,但动手却是极为凶狠。 这一刀砍下去,史陵早有察觉,挥刀迎上,“呛”的一声,双刀交击,火星四溅,不等大鹏变招,史陵刀刃顺着大鹏刀身滑下来,直向大鹏的手腕斩过去,大鹏脸sè微变,立时收刀,史陵却已经一转手腕,大刀顺势往大鹏胸口斜劈下来。 史陵的刀法变化迅速,虽然谈不上有多诡异,但简单实用,没有太多的虚套,出招便是取人要害。 大鹏脚步急向后退,史陵却没有趁势攻击。 长信侯年轻时候虽然也学了些骑射功夫,但年事已高,自然不能与这些精兵相提并论,史陵知道自己一旦离开长信侯身侧,必定有人趁势向长信侯出手,是以他只能紧贴在长信侯身边,不敢拉开距离。 以他的功夫,若是没有长信侯牵顾,趁势出刀,大鹏不死也要重伤。 这些俱都是白虎营山字旗的精锐,以上百之众围杀史陵一人,若是还存有畏惧,宇文家早就收了他们的饭碗。 四周又是十数人同时冲上去,有刀有枪,俱都向史陵身上招呼。 这边的动静尚未惊动其他世家的人们,可是远处轰隆隆的马蹄声却还是让许多在梦想中的人惊醒过来。 白虎骑兵终究还是到了。 袁尚羽一骑当先,身后的数百骑兵早已经散开,两翼稍前,中军略后,就像一只口袋向甄家大营直扑过来,似乎是要将甄家大营一口吞入下去。 白虎精骑对这种队形演练过无数遍,娴熟无比。 骑兵如潮水般直扑甄家大营,火光之下,苏晁和不少人已经看见营地竖起的那面旗子,虽然战马飞驰,苏晁却已经变了颜sè。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天都峰下,明日就是祭山的日子,在天都峰下落营的只能是西陵世家的营地,而前面那片营地帐篷井然有序,而且隐隐还能瞧见 有兵士守卫,苏晁并不笨,他当然知道,那样的营地,只可能是三大门阀所有。 旗子在夜风中飘扬,苏晁看不清楚旗子上的字,但袁尚羽带兵夜袭世家营地,这当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苏晁心里甚至划过一丝惊骇,难道袁尚羽是要带着白虎营造反? 渐近甄家营地,袁尚羽的战刀在空中旋动两下,终于向前一指。 这就是信号。 白虎营所有的骑兵都知道统领大人所指向的地方,就是剿灭的目标,每个人都清楚,刀锋所指,那里只要是活着的人,必要将之尽数斩杀。 骑兵的队伍在这时候,开始一分为三。 秦逍带着火字旗的骑兵,直接向右翼绕过去,而苏晁也不得不带着林字旗向左翼包抄,袁尚羽则是从正面直接冲过去。 虽然不过数百骑,却是气势如虹。 甄家大营前,四名守卫的狼骑兵士自然早就发现情况不对,一人迅速向大帐跑过去禀报,另一人则是拿起号角,吹响起来,深夜里,那号角声宛若哽咽声,低沉却悠远。 虽然他们也很奇怪,在西陵怎会突然出现这样一支骑兵半夜扑过来,又有谁敢袭击甄家大营,但对方来势凶猛,无论是敌是友,都要做好迎敌的准备。 两名狼骑兵士很勇敢地冲上前去,想要拦住来骑,告知对方这里是甄家大营。 袁尚羽已经看到迎上来的两名狼骑兵,没有任何犹豫,飞马如电,刀光匹练,没等那两人反应过来,一刀已经砍在一名狼骑兵的脖子上。 他的马快,他的刀也锋利。 一颗脑袋直飞出去,身首分离。 另一人惊骇之下,后面冲过来的骑兵已经临头对着他的脑袋看了下去,瞬间将此人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在大营里的狼骑兵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袁尚羽已经带着麾下铁骑直冲进了甄家大营。 史陵当然已经察觉甄家大营那边的情况,虽然无法亲见,但他凭借声音就可以断定,一支人马众多的骑兵已经如同匕首一样扎进了甄家大营,他甚至立时就猜到,那支骑兵一定是宇文家的白虎营。 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理解这其中到底发生什么,面对四周连续不断冲上来的兵士,史陵虽然连杀七八人,但宇文家的兵士却没有丝毫的畏惧,依然是如狼似虎扑上来。 史陵面对上百兵士的围杀,既要血战,还要保护好长信侯。 如果只有他一人,他相信凭借自己的实力,即使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也有很大可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但要顾及长信侯,今日是否能活着离开这里,那就是未知之数了。 “史陵,甄家谋反,你若弃刀请罪,我可以饶你一条性命。”宇文承朝的声音传过来:“你若是执迷不悟,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史陵挥刀逼退两名兵士,冷笑道:“宇文承朝,我吃的是甄家的饭,这条命就是甄家的,你最好不要让我杀出去,否则我保证你们宇文家满门总有一天都要死在我的刀下。”话声之中,瞧见一名兵士一刀砍向长信侯,史陵猛力一扯,将长信侯拉开,自己却是挥刀砍下去,砍断了那名兵士的脖子。 第二五六章 只等今朝 秦逍率领火字旗绕至甄家营地右翼,听到营地里已经是杀声震天,知道袁尚羽已经带人冲入营地。 他希望自己能够手刃甄煜江,但乱军之中,甄煜江为别人所杀也并非没有可能。 甄家狼骑兵的反应确实迅速。 或许是史陵平日里练兵有方,虽然大多数兵士都已经歇下,但听到号角声响起,早已经惊醒过来,有人抄起放在身边的战刀,立时冲出帐,想要找到自己的战马,夜色之中,只见到营地里战马纵横,有些战马上坐着手握战刀的骑兵,只要看到人,挥刀就砍。 狼骑兵的战马被惊扰,在营地嘶鸣乱窜。 极少数的狼骑兵找到了战马,翻身而上,等抬头时,人影闪绰,一时间根本不知道究竟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人影闪绰,甚至看不清楚敌人究竟在哪里。 袁尚羽麾下近六百骑兵,甄家营地的狼骑兵不过两百之众,当虎骑杀进营地,有不少狼骑兵刚刚冲出帐篷,迎头就被虎骑砍杀,兵力迅速减员。 双方兵力上本就悬殊,更加上虎骑深夜突袭,狼骑兵猝不及备,营地里血光喷溅,惨叫声连续不断。 但这些狼骑兵不愧是史陵训练出来的勇悍之士,虽然处于绝对的下风,但许多狼骑兵却还是奋力拼杀,史陵不在营中,群龙无首,但还是有人大声叫喝,竭力组织抵抗。 两名虎骑追着一名狼骑兵,如同猎人盯住猎物,眼见得近在咫尺,两人俱都抬起刀,便要砍下去,便在此时,两边帐篷各自从地上滚出一名狼骑兵,挥刀便往马腿上砍过去。 战马悲嘶,同时向前栽倒。 两名虎骑猝不及备,从马上直飞出去,落地之时,被追的那名狼骑兵已经转身过来,手中战刀对着一名虎骑狠劈了下去,那虎骑惨叫一声,已经被砍断脖子,另一名虎骑就地一滚,躲到一边,随即翻身而起,三名狼骑兵同时向那虎骑杀过去。 边上又是一名虎骑飞驰而来,从狼骑兵身边掠过,挥刀砍杀一名狼骑兵。 那狼骑兵掠过之后,兜转马头,便要再杀回来,边上一道身影冲出,一跃而起,如同饿狼一般,马背上的骑兵从马背上扑落下去,二人立时在地上扭打在一起。 营地里到处都是杀声。 严青是狼骑副统领,今夜由他巡夜,他知道史陵陪同长信侯去了宇文家营地,当虎骑杀过来之时,他立时就认出这支人马正是宇文家的虎骑,惊骇之余,心知出了大变故。 宇文家既然动手,那么史陵和长信侯必然是凶多吉少。 严青能够为甄家委以重任,除了勇猛过人,最要紧的是头脑清醒,当袁尚羽的虎骑杀进来之时,他就知道对方的兵力远在狼骑之上。 宇文家有备而来,又是在宇文家的地盘上,严青知道对方必然是筹谋已久,以狼骑眼下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胜得过虎骑。 长信侯父子皆在此处,一旦父子都死在这里,甄郡立时就会乱了,而甄家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保住少公子杀出重围,回到甄郡。 无论甄煜江的才干如何,他是甄家的嫡系,只要他能回到甄郡,立刻就能够聚集人手,再与宇文家一决雌雄。 严青带着数名精骑冲到一只帐篷处,翻身下马,冲进帐内,见到甄煜江坐在帐内,一脸惊恐,瞧见严青进来,甄煜江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一把抓住严青手臂:“外面怎么有杀声?出出了什么事?” “少公子,跟我走。”严青根本没有时间和他解释,抓过边上的一件大氅披在甄煜江身上,拉着他手臂出了帐,扶着甄煜江上马,向那几名狼骑兵道:“咱们护着少公子杀出重围。” 那几人都是握刀在手,齐声道:“愿与少公子生死与共。” 甄煜江脸色惨白,他当然已经看到营地里混战的景象,大刀砍断脖子鲜血喷溅而出的血腥场面让甄煜江肠胃一阵翻滚,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在甄郡跋扈凶残,指使手下杀人的事情也不是没少干,但此等血腥的搏杀场面,又何曾真正见过? “快走!”一名狼骑兵厉声道,催动战马,向前迎过去,却原来已经有数名虎骑向这边冲过来。 严青已经翻身上马,坐在了甄煜江身前,沉声道:“少公子抱紧我。”手握战刀,一抖马缰绳,向东边直冲过去,四名狼骑兵紧随其后。 严青知道少公子已经是甄家最后的希望。 大公子在京都为人质,十几年来,甄郡的世家大族甚至都已经忘记了大公子的存在,据说那位大公子在京都终日沉迷酒色,宛若废人,而且朝廷也不可能将大公子放回西陵。 严青知道要突围出去并不容易,但他却只能这样做。 他猜得并没有错,还没有冲出营地,前面一道骑兵组成的人墙已经挡住了去路。 当先一人一身甲胄,年纪看上去很轻,他甚至没有拔出刀来。 严青勒住战马,心下苦笑。 “甄煜江,你可认识我?”那人一抖马缰绳,缓缓上前,脸上带着淡淡笑意。 甄煜江从严青身后探出头来,瞧见来骑,一时没看清楚,等到那人靠近过来,甄煜江盯着那人面孔,陡然间就像见了鬼一样,失声道:“你是是你,你是秦逍!” 挡住去路的当然是秦逍。 秦逍并不知道长信侯并不在营中,但他却知道,混战之中,甄家父子必定想着要突出重围。 火字旗杀进营中,秦逍却并不恋战,这些狼骑兵不是兀陀人,秦逍对这些人其实并无什么杀意,他的目标只是甄家父子。 他带着一队人马,就是要在乱军中找寻甄家父子的踪迹。 “少公子好记性。”秦逍笑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甄煜江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秦逍,更没有想到被甄家通缉的逃犯,竟然与宇文家混在了一起。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甄煜江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那半张面具,恨从心生,指着秦逍叫道:“杀了他!” 严青身后的四名骑兵早已经催马冲过去,在他们冲出之际,从秦逍身后也冲出数骑。 耿绍策马如飞,三当家陈芝泰也已经挥舞着斧子冲出来。 陈芝泰在白虎营虽然训练的时间不长,但却已经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光宗耀祖飞黄腾达,就算认秦逍为干爹也没有用,行伍之中,只有立下战功,才有可能受赏被提拔。 好不容易有立功的机会,陈芝泰当然不会错过。 他擅长使双斧,只是他还远达不到骑着马挥舞双斧的境界,无奈之下,只能先骑马练单斧,腰间别着另一把斧子。 对面的狼骑兵已经举臂抬刀,陈芝泰见得对方口中呼喝,来势凶猛,心下还是有些发虚,等到那狼骑冲到近前,三当家猛然大喝一声,竟是将手中的斧子掷了过去。 那狼骑兵明明看到斧子掷过来,可距离太近,而且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投出自己的兵器,一时间竟然躲不开。 陈芝泰胆量不大,但他的气力却很大。 斧头来势太快太狠。 狼骑兵闪躲不及,斧头噗的一声正砍在他的胸口,斧刃深入其中,整个人已经被斧头的力量推的向后飞去,战马却依旧向前冲过去。 陈芝泰用斧子杀死狼骑兵的时候,耿绍也已经与一名狼骑兵交错而过,刀光闪动,狼骑兵交错之后,已经摔落马下,手捂着喉咙,在地上抽搐挣扎。 狼骑是精兵,耿绍却是精兵中的精兵。 秦逍立马不动,看着耿绍杀死一人之后,由于另一名狼骑兵互砍数刀,找到一个破绽,横刀砍在了那骑兵的胸口。 陈芝泰一斧子砍死一人,惊喜交加,眼见的另一名骑兵也冲过来,抽出另一只斧子,想要如法炮制,却听得“嗖”一声响,“噗”的一声,一支利箭已经没入了那骑兵的喉咙,那骑兵闷哼一声,已经从马上摔落下去。 陈芝泰大怒,回过头去,见到身后一名虎骑手握长弓,那狼骑兵自然是被虎骑射杀,心下恼怒,破口骂道:“谁让你多管闲事?他奶奶的,你要慢一点,老子已经砍死了他。” 夜袭敌营,短兵相见,大部分虎骑都是以战刀为兵器,毕竟近距离交战,弓箭的作用远不如战刀有用,若是被敌兵近身,手里拿着弓箭无法攻击,再要取刀已经是来不及。 在这样的混战之中,谁都不敢保证旁边没有敌兵冒出来。 那虎骑跟着秦逍,并不与狼骑短兵相见,弓箭在手,却可以找机会远距离杀敌。 陈芝泰心中不甘,但那虎骑也不理会。 耿绍连杀两人,冷冷看了严青一眼,兜转马头,回到秦逍身后,并不贪功。 他只是有些奇怪,王骑校明明姓王,怎地对方却喊他为“秦逍”? 眨眼间,四名狼骑兵横尸在地,严青眼角抽动,握刀的手青筋暴突。 他一开始并不认识秦逍,等到甄煜江喊出“秦逍”的名字,他立时便想到了眼前这人到底是谁。 “原来是你。”严青冷笑道:“你什么时候成了宇文家的走狗?” 秦逍道:“你不是我对手,弃刀下马,我不杀你。”并没有兴趣和严青多废话,冷冷道:“甄煜江,胡屠户一家被你活活烧死,他们一家的血仇,也到了你偿还的时候了。”缓缓拔出了血魔刀,一时间红光闪耀,殷红如血。 第二五七章 雌雄双箭 营地里的厮杀并没有结束,但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激烈。 狼骑兵固然有逆境抵抗的勇气,但今夜是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有任何一名狼骑兵会觉得在西陵的土地上会遭人袭击,结局在袁尚羽冲进营地的一刹那就已经注定。 要命的是,如果史陵还在营中,有统领大人指挥,狼骑兵或许还能有血战到底的斗志。 严青有过选择。 他可以选择替代史陵指挥狼骑拼杀,做殊死抵抗,但在这样的混乱之中,要组织起兵马绝非易事,而且兵力悬殊,无论如何拼杀,解决难以改变。 因此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保护甄煜江杀出重围。 也正是因为严青的选择,狼骑兵的处境更是凶险,没有人指挥,狼骑兵只能各自为战,而虎骑的兵力三倍于狼骑,而且在第一轮冲袭之时,便有数十名狼骑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横尸当地,是以营地的狼骑兵几乎都是以寡敌众,而且虎骑清一色是纵马挥刀,大部分狼骑连自己的战马都无法找到,少数看到战马,也不管是谁的,翻身而上,既是如此,狼骑兵实际上不单是陷入以寡敌众的状况,而且还是以步兵迎击骑兵。 步兵面对骑兵的冲杀,就像一群羊面对扑过来的狼群。 所剩不多的狼骑兵看着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面对拥有绝对实力的虎骑,斗志很快就已经崩溃,不少狼骑兵已经丢下兵器,蹲在地上抱头,已经是向对方投降。 秦逍拔出血魔刀,红光如血,见识过这把刀的人自然不多,不但严青脸色微变,便是秦逍身后的众人也都是显出愕然之色。 秦逍一抖马缰绳,座下黑霸王缓缓向严青走过去,严青心知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握紧手中刀,猛地一夹马腹,战马直向秦逍冲了过去。 黑霸王的速度也快了起来,长嘶一声,眼见得两马便要交错而过,秦逍这一次没有任何的犹豫,手中的血魔刀迎面向严青砍过来,这一刀势大力沉,刀未至,严青已经感觉到刀风割脸,手中的大刀也是迎着秦逍的血魔刀看过去。 “呛!” 两刀相击,严青已经想好了下一刀的变招,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两刀交击一瞬,自己手中的大刀已经被血魔刀砍成两段,还没等他回过身,黑霸王已经从他边上掠过。 严青的战马向前奔出一段,陈芝泰举起斧子,大叫一声,那匹马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陈芝泰吓住,一个人立,长嘶一声,马背上的甄煜江惊叫出声,两臂抱住严青的腰,两人竟然都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甄煜江在地上滚了两下,立刻坐起来,见到严青身体扑倒在地面上,急忙过去,叫道:“严青.....!”将严青翻过来,脸色大变,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连连后退,一脸惊惧之色。 严青的脖子已经被砍断。 就在黑霸王掠过的一刹那,秦逍的血魔刀从严青的脖子划过,血魔刀吹毛可断,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严青的喉咙已经被割断,此刻从断喉处泊泊向外冒血。 秦逍兜转马头,回过身来,骑马缓缓向甄煜江靠近过来。 甄煜江听到马蹄声,将目光从严青的尸身上移到秦逍这边,见到秦逍手握战刀正骑马往自己这边来,肝胆俱裂,知道难以活命,却还是道:“你.....你要杀我?” 秦逍似笑非笑,到得甄煜江身边,居高临下看着这位少公子。 看着秦逍那张笑脸,甄煜江从头到脚都发寒。 他上一次见到秦逍,还是在甄侯府。 那一次秦逍入侯府,找到御赐佛像,救走了孟子墨一条性命。 而今天,此人出现,竟然是要取走自己的性命。 甄煜江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落得如此下场,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当初那名小小的狱卒手中。 他眼中充满怨毒之色。 面对秦逍,除了惊恐,还有懊悔。 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将这小子一刀杀死在甄侯府。 秦逍没有犹豫,猛地一扯马缰绳,黑霸王发出惊雷一般的嘶鸣,人立而起,当它双蹄再落下时,已经重重踩踏在甄煜江的胸口。 黑霸王本就体型庞大,这两只马蹄子踩踏下去,那等重量岂是甄煜江所能承受,就如同两柄铁锤抡起来狠狠砸在他的胸口,胸骨已经被黑霸王踩裂,而裂开的胸骨,亦是刺入了他的内脏之中。 甄煜江从未有感受过如此痛苦,惨叫出声,一股鲜血已经从口中喷溅而出。 要命的是他一时还死不了。 肋骨刺入了胸腔、刺进心脏、扎入肺叶,他每一下呼吸,都是前所未有的剧痛钻心。 耿绍等骑兵只是冷冷看着,他们自然都已经看出来,骑校大人虐杀甄煜江,明显不是为了立功受赏,这两人从前就已经认识,而且定然结下了深仇,骑校大人今夜不过是在为个人报仇而已。 秦逍翻身下马,蹲在甄煜江边上,看着甄煜江喉咙里发出咕咕声,一股股血液从口中冒出。 甄煜江一双眼睛看着秦逍,眸中的亮光开始慢慢消失,秦逍轻叹道:“我本以为你还有十八年阳寿,谁知道这么快就要去见阎王了。” 甄煜江瞳孔陡然收缩。 秦逍这句话,他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以出卖自己的父亲为代价,要从阎王那里换取十八年的寿命,本以为这事儿绝不可能有活人知道,但此刻从秦逍最终说出的这句话,让他终于明白,所谓的阎王,竟然也是秦逍的把戏。 对死亡的恐惧立时被愤怒所替代,他想要挣扎起来,伸手去企掐死眼前这个年轻人,但身体只一动,胸腔处剧痛钻心,无尽的怨气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口中的鲜血在咳嗽之中直向外涌,很快,咳嗽声停下来,甄煜江睁着眼睛,身体却已经一动不动。 秦逍盯着甄煜江的脸,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夜空,心想胡屠户一家如果泉下有知大仇得报,亦可瞑目了。 甄煜江被黑霸王踩踏致死,长信侯自然是不知。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首,史陵的战甲亦沾满了鲜血。 当甄家营地那边传来厮杀声之时,长信侯就已经彻底明白,宇文家是趁着祭山为时机,设下了圈套,目的就是要致甄家于死地。 他此时兀自不明白,宇文家为何会突然对甄家下手。 西陵本就处于凶险之地,三家联手都未必能够保住西陵,如今互相争杀,西陵的局面可想而知。 朝廷没有对西陵动手,并不是真的想要遵守当年对西陵门阀的承诺,而是一直没有好机会对西陵下手。 西陵是一块肥肉,大唐从来不想放弃,兀陀人也是虎视眈眈。 史陵拼死护着长信侯,他虽然砍杀十数名精兵,但局面并没有丝毫的好转,反倒 是甄家营地那边的杀声让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他很清楚,狼骑没有自己的指挥,虽然谈不上是一盘散沙,却根本无法应付白虎营。 他本指望着保护长信侯杀出重围,与手下狼骑会合,只要杀回甄家营地,那边有两百狼骑,在自己的统帅下,以两百狼骑保护长信侯杀回甄郡并非没有可能。 但营地遭到袭击,自己就算护着长信侯真的杀了回去,也不会再有狼骑接应。 他的武道修为已经进入四品,初入中天境,这些虎骑精兵想要伤他,并不容易,可是没有狼骑接应,莫说他只是四品,便是六品高手,面对数百精兵的围杀,也绝无活命的可能。 史陵护着长信侯一点点向营地外移动,但每移动一步,都要面临虎骑的威胁,他这一生,从没有走得如此艰难。 “史陵,不用管我了。”长信侯自然已经知道大势已去,长叹一声:“他们是要我的命,你已经尽到了本分,不用陪我一起死,你自己走吧。” 史陵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宇文俢,你竟然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长信侯绝望之中,忽然大声叫道:“你今日设下圈套害我,迟早也要和我一样,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我便是死了,也会诅咒你们宇文家鸡犬不留。” 他话声未落,边上一名虎骑猛然前欺,一刀向长信侯砍了过来,史陵早有准备,身形一闪,一脚踢出去,正中那虎骑胸口,虎骑立时像皮球一样直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在身后一名刚要冲上来的虎骑身上,两人同时倒地,口中俱都喷出鲜血。 便在此时,一件东西从人群外直飞进来,落在了长信侯身前几步远,咕噜噜在地上滚动几下,四周众人很快就看出来,从外面飞进来的竟然是一颗脑袋。 那颗脑袋沾满了污血,长信侯先是一惊,等看清楚那颗脑袋,发出一声惨叫:“江儿.....!”挣开史陵,踉跄冲上前去,在那颗首级边上跪下,浑身颤抖,两只手伸出去,拿起血淋淋的首级,猛地抱入怀中,发出悲嚎之声。 史陵也是一呆,便在此时,听得身后劲风袭来,他立时回身,想也不想,一刀斩下去,却是一支箭矢射过来,这一刀已经将来势如闪电的利箭斩落。 但他脸上马上出现骇然之色。 他斩落了一箭,却没有想到这一箭后面,竟然紧跟着一箭,“噗”的一声,后面这一支箭力道十足,已经深深扎入了他的心口。 他看了一眼扎在自己胸口的利箭,抬头望过去,只见到宇文承朝就站在前面不远处,正缓缓放下手臂,手中赫然拿着一张劲弓。 “雌雄箭!”史陵脸上竟然露出笑容:“宇文家的人,果然.....都是卑鄙小人!”身体向前两步,脚下却是有些踉跄。 雌雄双箭,一虚一实,乃是箭法中异常高明的箭术。 一箭穿心,史陵万没有想到宇文承朝会突施冷箭,身体摇摇欲倒,却还是用大刀撑住地面,抬头望着宇文承朝,摇头叹道:“宇文承朝名声在外,我本以为.....以为你是一条好汉,原来.....只是暗箭伤人的小人.....!”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 长信侯回过头来,见得史陵倒地,惊道:“史陵!”抱着甄煜江的首级冲过来。 第二五八章 独木桥 虎骑夜袭甄家营地,动静早就惊动了在天都峰下扎营的其他各大世家。 樊家可以迟缓一些,但西陵三郡其他各大世家却没有这个胆量。 能够参加祭山仪式的世家,至少也是栖息在西陵近百年的大家族,这些家族不但要在西陵扎根极深,而且还要一定的实力,否则连参加祭山仪式的资格都没有。 实际上天都峰下的这些人,完全可以左右西陵的一切。 其中任何一个家族,都是一方的豪强,在当地有着足够的权威和实力,但他们在西陵三大姓面前,就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西陵的世家格局,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形成,三大姓在塔尖,没有其他的家族敢想三大门阀发出挑战,即使有些家族有取而代之之心,却没有那样的实力,同样也没有那样的胆量。 夜色之下,杀声四起之时,许多人就已经知道大事不妙。 有些人甚至立刻找到自己的马匹,不想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仓皇而走。 而更多的人则是躲在自己的帐篷里,连探头的胆量也没有。 但终究还是有极少一部分人有些胆量,弄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晓得宇文家和甄家大打出手,他们不知道这两家为何会兵戎相见,但却知道这样的争斗绝不是自己能够卷入进去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所在帐篷里不要参与进去。 宇文承朝射杀史陵,脸色凝重。 他知道史陵很强,但却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强。 被上百名精锐虎骑围杀,史陵不但能够保护长信侯安然无恙,甚至还杀了十几名虎骑。 他心中很是懊恼。 他虽然出身门阀世家,但身上更多的是江湖气。 今夜的围攻,是他一手安排人埋伏,也曾想过安排弓箭手直接射杀史陵和长信侯,但想到以上百人去围攻区区两个人,还要使用弓箭,实在是没什么脸面,自信在虎骑的围攻之下,史陵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但他终究还是小看了这位中天境高手。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再不出手,即使今夜能将史陵斩杀,却还要折损不少人手。 虎骑是宇文家的本钱,他不想损失太大。 雌雄双箭是他看家本领,知道的人并不多。 他知道以史陵的能耐,一箭射过去,史陵可以轻易应付,要对付这等高手,只能使出雌雄双箭,一弓双箭,但两箭却又瞬间间隔,一前一后,史陵可以对付第一箭,但绝不可能想到还有第二箭紧随其后。 雌雄双箭,宇文承朝练了近二十年,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箭矢射出去的时候,他就知道史陵必死无疑。 史陵被一箭穿心,躺在地上,长信侯抱着甄煜江的人头冲过来之时,史陵已经没有了气息,脸上兀自带着不甘之色。 长信侯见得史陵死去,自己最后的保护也已经消失,晓得大限已至,怒极反笑,看着宇文承朝道:“史陵说的不错,宇文家的人,全都是卑鄙无耻之徒,暗箭伤人.....!” “甄家的人,也从来不是正气凛然之辈。”宇文承朝没有说话,从他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一道人影从宇文承朝身后缓缓走出来,赫然就是长义候宇文俢。 “你终于出来了。”长信侯双眸满是怨毒之色:“宇文俢,你为何要这样做?” 宇文老侯爷淡淡道:“我是大唐的臣子,既知有人要谋反,自然要替朝廷剿灭叛贼。” “谋反?”长信侯道:“你是说甄家要谋反?” “若不是甄家谋反,宇文家又怎会对甄家下手?”宇文老侯爷叹道:“当年兀陀之变,我们有愧大唐,圣人却依然是对我们隆恩浩荡。宇文家对圣人的感激,其实你们甄家所能明白?为了大唐,宇文家可以粉身碎骨,甄华清,你勾结兀陀人,图谋造反,我宇文家既然知道,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定要替朝廷剿灭乱贼。” 长信侯厉声道:“宇文俢,你栽赃陷害,我甄家何时勾结了兀陀人?你血口喷人,擅动刀兵,朝廷知晓,饶不过你们宇文家。” “你要证据,可惜证据不会交给你。”宇文老侯爷神色淡定:“今夜老夫便会写一道奏折,连同甄家谋反的罪证,立刻送往京都,上呈圣人。” 长信侯一怔,陡然间,似乎明白什么,大笑道:“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宇文俢,你果然是阴险卑鄙。什么狗屁的罪证,定是你们宇文家伪造出来。”低头看着怀中甄煜江的首级,恨声道:“宇文俢,你的心思我明白,你是想用甄家的人头向朝廷邀功请赏,想着以此来化解朝廷对当年那件事情的怨气。” “为国剿贼,从不在意什么赏赐。”宇文老侯爷淡淡道。 长信侯哈哈大笑,嘲讽道:“你自以为踩着甄家的人头,可以让宇文家和朝廷捐弃前嫌,想着宇文家依旧可以呼风唤雨,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这些年来,你一直在害怕朝廷秋后算账,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手段。”长信侯眸中满是怨毒之色,盯着宇文老侯爷道:“你自以为很聪明,也觉得立下如此功劳,朝廷就算对宇文家还有怨气,却也不好再对宇文家下手,毕竟是帝国的功臣,朝廷总不会轻易对功臣下手。”摇了摇头,道:“可惜你忘了,当年我们从朝廷手中拿下西陵,就已经注定回不了头。东有大唐,西有兀陀,西陵要苟存下去,只能平衡左右,利用兀陀牵制大唐,同样要以大唐来制衡兀陀,如此我们才能踩着独木桥,不至于落入河中,可惜你一心想要让宇文家摆脱这样的局面,竟然自己毁掉了独木桥,今日我们甄家落入河中,明日就该轮到你们宇文家。” 宇文老侯爷冷哼一声,道:“什么独木桥,宇文家从来都是大唐的子民,背后大唐,心无所惧。” “看来美酒已经让你的脑子变得迟钝了。”长信侯冷笑道:“西陵三姓共同进退,尚有回旋余地,如今你自毁根基,擅自用兵,宇文俢,我在地下等着你。”拿起史陵那把刀,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喃喃道:“西陵就毁在你这愚蠢的老匹夫手中。”拿刀搁在脖子上,猛力一拉,立时便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宇文老侯爷眼角抽动了一下,随即沉声道:“将这两颗首级用盒子装起来,连同奏折一起送到京都。” “禀报侯爷,乱军已经被平定。”袁尚羽从人群之外走上来,躬身抱拳:“除当场诛杀的叛军之外,俘虏近百人,还请侯爷处置。” “暂时都囚禁起来。”老侯爷沉声道:“等到朝廷的旨意下来,再行发落。” “父亲,甄郡那边还有数百狼骑,该如何处置?”宇文承朝拱手道。 老侯爷道:“甄家父子和史陵已经被诛杀,那几百名狼骑不敢轻举妄动。今夜折子送出去,朝廷自然有办法处置。”又道:“按照那份名单,去将那些族长都请过来。” 天都峰下,经过一场激烈的厮杀,终于宁静了下来。 虎骑将俘虏俱都绑起来,专门划出一片空地,将狼骑俘虏俱都安置在其中,又安排人看守。 狼骑的尸首则是堆放在一起,一把火便即烧了,而战死的虎骑则是收起尸首,回头再下葬,从重抚恤。 至若甄家父子的人头,则是用盒子装了起来,而长信侯的无头尸首,就近找了个地方掩埋。 刚入子时,二十多名世家族长已经聚集在了宇文老侯爷的帐内,众人都是惊魂未定。 没有人能想到,祭山之前,竟然会出现如此血腥的一幕,更没有想到是宇文家对甄家下手。 被宇文老侯爷召过来的世家族长,都是实力雄厚的地方豪族,其中一半以上都是来自甄郡,多年来实际上也一直是以甄家马首是瞻。 虽然西陵三大世家一直被许多人视为共进退的同盟,但三郡各自独立,甄郡的世家豪族,自然都是以甄家为尊,与甄家共进退。 甄郡的这些豪族族长,此刻却都是心存恐惧。 宇文老侯爷的大帐外面,是精锐虎骑守卫,在他身后左右,宇文承朝兄弟二人固然在其中,虎骑统领袁尚羽和秦逍亦在其中。 袁尚羽和秦逍都是甲胄在身,腰佩战刀,一股肃杀之气向这些豪族族长扑面而来。 甄郡的族长们忐忑不安,甄家父子被杀,他们实在不知道宇文家下一步要做什么,难道要将甄家的世家豪族一网打尽? “诸位,今夜惊扰了你们。”宇文老侯爷端坐在案后,抬手道:“大家先坐下吧。” 众族长面面相觑,却哪敢违抗,分左右两边坐了下去。 “你们一定很奇怪,为何老夫要派虎骑剿杀甄家。”宇文老侯爷长叹一声:“如果是万不得已,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大家知道,我与长信侯年轻时候就交好,两家的关系素来也是不错,可是老夫万没有想到,长信侯竟然干下谋反叛国之事,其他的事情,老夫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叛国之罪,老夫说什么也不能视而不见。” “老.....老侯爷,您是说甄家叛国?”一名甄郡豪族族长忍不住问道:“可有什么证据?” 宇文老侯爷向边上的宇文承朝看了一眼,宇文承朝从怀中取出两份信函,道:“诸位前辈可能有人已经知道,不久前兀陀白狼部的唐人市被毁,我受父亲派遣,前往兀陀,侥幸从白狼部乞伏善的府里发现了两封密函,如何找到,也就不必细说,但信函的内容,还请诸位前辈过目。”将两份信函送到了族长们的手中。  第二五九章 夺走你的一切 世家族长们传阅两封密函,一个个都是显出惊骇之sè。 “侯爷,这两封信确定是从兀陀乞伏善府中得到?”一名族长有些狐疑。 宇文承朝冷冷道:“前辈难道怀疑这两封信函有假?” “不是不是,绝无此意。”那人见得宇文承朝神sè冷峻,心下害怕,忙道:“如果这两份信确实是从乞伏善的府里找到,那么甄家确实早就叛国。” 边上一人立刻道:“原来甄家竟然早就投靠了兀陀人,我们对此一无所知。老侯爷,此等叛国逆贼,该有此报,老侯爷当机立断,剿灭叛贼,实乃天大的功劳。” “如果不是老侯爷发现,而且铲除了甄家,等到兀陀人杀过来,甄家作为兀陀人的内应,到时候我们这些世家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有人沉声道:“老侯爷这不但是为国除贼,而且还救了我等的性命。” 更有人大声道:“甄家果然和兀陀人勾结在一起,难怪龟城经常有兀陀人出现,那些必定是乞伏善派出的奸细,就是和甄家暗通款曲。” 秦逍在边上心想,龟城有兀陀人也并不奇怪,奉甘府城的兀陀人也不在少数,此人只说龟城的兀陀人是奸细,那就实在有些牵强了。 但他心里也明白,今夜一场厮杀,甄家父子被杀,这些世家族长惊魂未定,许多人甚至都担心无法活着离开。 这种时候,宇文家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这些人又岂敢反对? 那人说完,甄郡其他世家族长纷纷发言,似乎都曾发现过甄家勾结敌国的端倪,但没有证据,所以不敢多言,今日有了两份密函作为证据,那么之前发现的端倪也就确定是甄家勾结敌国的迹象。 在场的甄郡世家族长都很清楚,宇文家既然敢诛杀甄家父子,那么这些世家族长自然不会被宇文家放在眼里,只要扣上一个甄家同党的罪名,说杀了也就杀了。 宇文家既然要上折子给朝廷,陈述甄家谋反的罪名,不管朝廷那么会怎样决断,当务之急,自然是要洗清与甄家的关系,只有这样,日后追究起来,才可能不被打成甄家的党羽。 不过身为甄郡世家豪族,若说与甄家没有关系,那自然不可能有任何人相信。 甄郡世家就像是一棵大树,甄家就是树干,而其他世家豪族,就是依附在树干上的枝叶,要摘清关系,谈何容易。 是以众人并不否认与甄家有来往,但只能说是被甄家所蒙蔽欺骗,从无与甄家一起做过叛国之事,这种时候,越是揭发痛斥甄家,也就越显得与甄家不同心。 大帐之内,一时间人声喧哗,都是甄郡世家在痛骂甄家的残暴不仁,而且各有事例。 宇文老侯爷要的自然就是这样的效果。 只是宇文家带着宇文郡的世家族长揭发甄家勾结敌国图谋造反,力量自然还是有些虚弱,而由与甄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甄郡世家来揭露甄家的罪行,那说服力自然是强得多。 宇文老侯爷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之后,才道:“诸位所言,自然 不会有假。老夫已经写好了折子,本是想着让诸位联名上书,听得诸位这样说,依老夫之见,大家都各自将所知的甄家罪行写成折子,老夫有向圣人直接上书的权力,大家写好折子后,老夫愿意替诸位将折子和老夫的折子一道呈交给圣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在座的世家族长又如何不知道宇文老侯爷的心思。 说到底,这位老侯爷要做的事情,就是先斩后奏,如今是拉着西陵的世家一同上书,如此一来,甄家的罪名也就无可更改。 虎骑精兵战刀上的血迹还没有干,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违抗了宇文家的吩咐。 宇文老侯爷并没有犹豫,立刻让人拿过来笔墨,各大世家族长都领了纸笔,就在大帐内将折子写出来。 众人伏地书写的时候,老侯爷向宇文承朝道:“承朝,跟我出去走走。”却并没有叫宇文承陵一起跟上。 宇文承朝心知老侯爷单独叫自己出去,应该是有事情要说,两人出了帐,四下里一片幽静,先前那场厮杀,就像是从未有发生过。 老侯爷背负双手,向长岭方向走了一段路,宇文承朝紧跟在身后,等老侯爷停下来,这才问道:“父亲,您是否有什么吩咐?” 老侯爷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望着夜sè之中的长岭山脉,抬头看着如同利剑般直指夜空的天都峰,片刻之后,才终于道:“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怪我?” 宇文承朝一怔,想了一下,才道:“父亲为何这样说?” “你母亲过世之后,我宠爱你琼姨娘,而且对承陵有求必应。”老侯爷没有转过身,背对宇文承朝:“我重用孟舅爷,让他掌管着宇文家的财权,明知道他们联手排挤你,甚至逼迫着你搬出了侯府,我却从无帮你说过一句公道话,你心里自然对我心存不满。” “父亲那样做,自然有理由。”宇文承朝皱眉道:“孩儿不敢责怪父亲。” 老侯爷这才转过身来,抚须含笑道:“外面的人都说,宇文大公子仗义疏财,为人豪迈直率,为何在我面前,你口不对心?心里责怪我,并不要紧,尽管说出来就是。” 宇文承朝见老侯爷和颜悦sè,只能叹道:“父亲痛爱承陵,我并不在意,我和他是兄弟,您是他父亲,父亲疼爱儿子,天经地义。可是父亲总不见我,我每次去见你,还要孟舅爷通传,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拒绝我与你相见,即使通传你,十次倒有九次被您拒绝,做儿子的想见父亲却见不着,心里总是不舒服。” “那你可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次你们在兀陀找到两封密函,一年之内,我可能还要找个理由将你逐出宇文家,甚至与你断绝父子关系。”老侯爷平静道:“孟舅爷一直在盯着你的行踪,也一直在找你把柄,我一清二楚,而且由他去找你的把柄,就是为了让他真的拿到把柄,好让我有理由将你逐出家门。” 宇文承朝变了颜sè,失声道:“逐出家门?父.....父亲,你为何要这样做?” 老侯爷没有回答,继续道:“前番你外出狩猎,被 人袭击,你可知道是谁指使?” 宇文承朝自然记得,那次在长岭狩猎,却突然遭到一股图荪人的袭击,不但折损了几名心腹,甚至差点死在图荪人的手里。 此时老侯爷突然提及,宇文承朝双手握拳,目中显出厉sè:“是孟舅爷!” “是他。”老侯爷平静道:“他从一开始计划,我就一清二楚。” 宇文承朝脸sè难看,道:“父亲知道他要杀我?难道你真的想看到我死在他的手里?” “如果你死在他的手里,你就担不起宇文家的重担。”老侯爷淡淡道:“那次秦逍出现,似乎是因为他的出现,你才死里逃生,可是你自己想一想,如果他没有出现,你真的会死在那群兀陀人手中?”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回想那夜的情况,自然是凶险万分,但如果秦逍没有出现,自己是否真的会死在图荪人手里? “孟舅爷是为承陵杀你,以你的能耐,那股图荪人杀不了你,却可以让你对孟舅爷恨之入骨,对承陵也是心生恨意。”老侯爷叹道:“我要看到的,就是你们兄弟能够势成水火,你死我活。” 宇文承朝身体一震,老侯爷这几句话说得淡定自若,似乎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但对宇文承朝来说,却是心下骇然。 老侯爷身为父亲,竟然要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水火不容甚至你死我活,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些年来,外人都知道我对你越来越冷淡,也知道我对承陵越来越疼爱。”老侯爷缓缓道:“我对你琼姨娘言听计从,重用孟舅爷,疼爱承陵,只要有一丁点儿脑子的人,都会觉得我是想要让承陵来继承宇文家的衣钵。” 宇文承朝看着老侯爷的眼睛,问道:“父亲心里可真的是这样想?你是真的想让承陵继承宇文家?” “不错。”老侯爷平静道:“你母亲离开的那一年,我就已经做了决定,要将宇文家交给承陵,爵位也会由承陵来继承。” 宇文承朝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这才问道:“父亲为何要如此?难道承陵真的要强过我?又或者说,你爱屋及乌,因为你宠爱琼姨娘,所以你想将一切都交给她的儿子?你可有想过,我是宇文家的嫡长子,宇文家的一切,本该由我来继承。” “爱屋及乌?”老侯爷淡淡一笑,道:“在我心里,琼姨娘如何能与你娘亲相比?我可以有无数的女人,但心里只有你娘亲的位置。这个世上,我唯一爱的女人,就是你娘亲。” 宇文承朝又是一怔。 “承陵他们想争得的东西,确实是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老侯爷目光深邃,缓缓道:“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要争的,其实是我早就想送给他们的,只不过我却不能光明正大的送到他们手中,必须要让世人知道是他们自己从你手里夺过去,要让世人看明白,你最终一无所有,甚至连宇文氏的姓氏都会被剥夺,如此,你不但不是宇文家的人,反倒是宇文家的仇敌!” 第二六零章 良苦用心 宇文承朝心下发凉,他虽然知道老侯爷这些年对自己越来越冷淡,可是却没有想到老侯爷竟然要让自己成为宇文家的仇敌。 他和宇文承陵早就不对付,如今还顾念一丝兄弟情分,无非是年幼之时兄弟关系十分和睦,往日的情分让他无法真的对宇文承陵心生恨意。 最要紧的是,他虽然怀疑那次被图荪人袭击的幕后黑手很可能是图荪人,但却始终没有证据确定。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并不想兄弟相残。 但如果他真的确定了幕后黑手是孟舅爷,而且宇文承陵也参与其中,那么兄弟的情分也就走到头了。 那次袭击,他虽然活下来,却损失了数名朝夕相处的兄弟。 宇文承朝不得不承认,老侯爷说的并没有错,如果自己真的被逐出宇文家,被宇文承陵和孟舅爷夺走一切,而那次袭击的真凶是宇文承陵,自己势必要与宇文承陵掌控的宇文家势不两立。 老侯爷为何要让事情发展到那般不可挽回的地步? 宇文承朝并非莽夫,心下虽然骇然,但却知道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老侯爷这样做,必有深意。 他知道老侯爷今夜既然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势必会向自己做一个解释,所以他并不言语,只想知道老侯爷还要说什么。 “甄华清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宇文老侯爷抬头望着夜空,背负双手,缓缓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害怕,害怕朝廷秋后算账。”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 “你可知道,当年为何我们要和朝廷达成协议,让唐军撤出西陵,由我们来掌理西陵?”宇文老侯爷叹道:“说到底,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只能用另一个更大的错误来弥补之前的错误。” 宇文承朝道:“父亲说的第一个错误,自然是指当年没有及时支持西陵都护军?” “不错,我们想要明哲保身,不想兀陀人杀进西陵之后,家破人亡。”宇文老侯爷苦笑道:“所以我们几大世家私下达成协议,甚至与兀陀人暗中有过交涉,他们承诺,只要我们断绝对都护军的支援,兀陀铁骑攻下西陵之后,他们非但不会为难我们,还会给我们封赏。那时候我们只以为西陵必定陷落,所以犯下了天大的错误。” “朝廷派人与你们交涉,你们最终还是达成条件,支援了都护军。”宇文承朝道:“你们提出的条件,自然就是更大的错误。” 宇文老侯爷颔首道:“不错。朝廷派来欽使,劝说我们支援都护军,我们当时左右为难,商议过后,觉得比起大唐,兀陀人更是信不过,兀陀人对我们许下承诺,只是希望都护军没有后援,他们可以更快地击败都护军。如果他们吞下了西陵,很可能出尔反尔。朝廷的欽使却说能够理解我们为何不支援都护军,还说朝廷绝不会因此而对我们有丝毫的不满,更不会秋后算账。”叹了口气,道:“如果当时我们主动向朝廷请罪,而后竭力支援都护军,或许真的能够让朝廷网开一面。” 宇文承朝自然知道那段往事。 西陵门阀最终向朝廷提出,击退兀陀人之后,唐军需从西陵撤军,保留都护府,给 予西陵世家诸多权利,甚至可以拥有一支亲兵队伍。 “那时候我们这样做,就是担心兀陀人被击退之后,如果西陵还在朝廷的掌控之下,必然要秋后算账,那时候我们西陵世家也就大祸临头。”老侯爷道:“为求自保,我们只能向朝廷提出那样的条件。当时唐军无力向都护军提供支援,只能依靠我们,在朝廷的心里,西陵由我们世家掌控,总要好过被兀陀人吞下去,也就同意了我们的条件,也正因如此,我们已经为自己埋下了祸根。” 宇文承朝叹道:“所以这十几年来,西陵三大世家一直都在担心朝廷秋后算账,不敢让朝廷控制西陵。” “这十几年来,西陵世家已经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老侯爷道:“这样的局面持续下去,用不着朝廷出手,西陵的百姓自己就要乱起来。”冷冷一笑,道:“朝廷这些年在西陵也不是没有动过手脚,特别是那位黑羽将军,当年迫于朝廷的旨意撤出西陵,可是他又何曾没有一天不想着回到西陵?当年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及时支援,都护军损失惨重,甚至那位夏都护还战死在西陵。长生军的将士,可是将那笔血债算在咱们西陵世家的头上。”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终于道:“父亲,此番我们剿灭甄家,黑羽将军会不会在背后给我们动手脚?” “那也说不准。”老侯爷微眯起眼睛:“黑羽将军与京都澹台悬夜是结拜兄弟,那位大统领可是深得圣人的宠爱.....!”沉吟片刻,终是道:“与其坐以待毙,我们此次找到机会,只是要赌一把而已,只盼圣人英明,让我们能够将功赎过。” 宇文承朝心下也是知道,这一次对甄家动手,要向朝廷表忠心,但朝廷到底是怎样的决断,那是无法确定。 “黑羽将军和我们的仇,此生都是解不开。”老侯爷叹道:“他早就被册封为二品将军,却还要屈尊坐镇界北府,说是为了提防北方的图荪人,其实就是为了盯着咱们。我心里很清楚,朝廷也许近些年还不会对西陵下手,可是只要解决了南疆慕容,下一个就必定会轮到西陵,那时候朝廷一定会对西陵动手,而宇文家首当其冲就是朝廷第一个要对付的目标。”凝视着宇文承朝,问道:“那时候我也许已经不在人世,如果由你继承爵位,成为宇文家的族长,你将面临什么?” 宇文承朝身体一震,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宇文家不能绝嗣。”老侯爷缓缓道:“承陵虽然聪慧,但自幼娇生惯养,没有独当一面的能耐。宇文家要传续下去,就只能由你来担起这副担子。” 此言一出,宇文承朝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老侯爷的良苦用心。 老侯爷这些年厚此薄彼,只是因为眼光太长远,预料到宇文家终究难逃被朝廷秋后算账的命运。 冷落宇文承朝,甚至计划将宇文承朝逐出家门,制造出两兄弟水火不容的局面,自然就是要让宇文承朝彻底断绝与宇文家的关系。 有朝一日朝廷真的要对宇文家下手,宇文承陵等人自然难逃一死,可是宇文承朝却因为与宇文家断绝了关系,甚至成为宇文家的仇敌,也就自然不会被朝廷所追究。 老侯爷宠爱宇文 承陵,甚至要将家业叫道宇文承陵的手中,只是用来保护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即使被逐出宇文家,但身上流淌的依然是宇文家的血脉,如果宇文家真的有朝一日满门覆灭,至少还有宇文承朝这一脉依旧可以延续宇文家的血脉,也还有机会重新让宇文家复兴。 “父亲.....!”宇文承朝声音已经哽咽。 老侯爷轻拍宇文承朝肩头,道:“那是最坏的打算,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走到那一步。如今我们有机会赌一局,这一次我已经将整个宇文家押了上去,只盼老天保佑,能让宇文家逃过大劫。”说到此处,忽然咳嗽起来。 宇文承朝忙过去扶着老侯爷,轻拍其背,道:“父亲,外面风大,还是回帐内歇息。” “承朝,有件事情我还是要告诉你。”老侯爷握着宇文承朝手腕,看着宇文承朝道:“我身体已经越来越差,暗中叫了大夫看过,最多也就一年半载.....!” 宇文承朝脸色微变,老侯爷不等他说话,已经道:“如果这次能够度过劫难,以后宇文家就要交到你手中。你要答应我,如果你成为宇文家的族长,万不可为难承陵,他终究是你兄弟。” “父亲放心,我从来没有想过为难他。”宇文承朝叹道。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老侯爷又是一阵咳嗽,抬头向西边望过去,皱起眉头:“快要到丑时了,离天亮不过两三个时辰,樊家的人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到?” 宇文承朝也抬眼望过去,皱起眉头:“父亲,难道樊家在半道上出了什么事?” “不会。”老侯爷道:“他手下有精骑护卫,沿途没有人敢对他下手。”抬头看了看夜空,又望了望樊家营地,眉头锁起来,便在此时,却听到南边传来惊呼声:“有骑兵,有骑兵,戒备,有骑兵,戒备!” 宇文承朝脸色微变,和宇文老侯爷对视一眼,见老侯爷还算镇定,低声道:“父亲,是不是樊家的人到了?” 营地里的虎骑精兵已经迅速上马,向营地南边汇集,只是片刻间,虎骑就已经形成一道骑兵人墙。 宇文承朝和宇文老侯爷来到这边的时候,袁尚羽已经上前拱手道:“侯爷,大公子,南边忽然出现一队骑兵,人数不少,似乎是樊家的兵马。” “他们现在才到?”宇文老侯爷微松口气:“正好让樊老头子联名上书。” “侯爷,那队骑兵有些不对劲。”袁尚羽身边的秦逍道:“他们距离营地有百步之遥,可是停在那边,列队成阵,并不过来,也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宇文承朝穿过骑兵组成的人墙,遥望过去,月色之下,果然瞧见远处列队成阵的骑兵,黑压压一片,少说也要五六百骑。 便在此时,听得甄家营地那边战马嘶鸣,一群骑兵正从那边向这边迅速移动,宇文承朝皱起眉头,袁尚羽靠近低声道:“大公子,属下觉得情势不对,从那边调了兵马过来。” 宇文承朝微微点头,吩咐道:“没有弄清楚情况之前,不可轻举妄动。” 第二六一章 军前宴 丑时时分,月朗星稀。 月色下那支骑兵队伍宛若石雕一般,不再向这边移动半步,调集过来的狼骑也早已经列成了阵型,针锋相对。 好一阵子过后,见到一辆马车从对面的骑兵阵中缓缓而出,到得两阵当中,七八名黑衣刀客十分麻利地从马车上搬下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摆放在当中,又取了四只蒲团放在桌子四周。 桌子上很快就摆上了酒菜,又有人在桌子左右几步之遥摆放了灯柱,点上灯火,瞬间那桌边就亮堂起来。 秦逍在人群中亦是看得清楚,和其他人一样,越看越狐疑。 对面的骑兵竟然在两军阵中摆下了酒席,这场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一切备妥,黑衣刀客便簇拥着那辆马车离开,隔了小片刻,从对面的军阵中缓缓走出一人,没有带一名护卫在身边,径直走到了酒桌边,在南边的席位上停下来。 “是长仁候樊子期。”宇文承朝在宇文老侯爷耳边低声道。 老侯爷微微颔首,望着长仁候,目光深邃。 本来聚集在宇文老侯爷大帐内的世家族长们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都是从帐内凑出来,向这边靠近过来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看到酒桌摆在当中自然是诧异,有人已经认出站在酒桌边的长仁候樊子期,更是觉得有些疑惑。 “父亲,我去问问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宇文承朝见到樊子期已经在酒桌边坐下,皱紧眉头,便要上前,却被老侯爷探手拉住。 老侯爷淡淡笑道:“他摆下酒宴,可不是为了请你。承朝,没我的吩咐,就算他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你们也不可轻举妄动。”回头看了袁尚羽一眼,沉声道:“尚羽,你是虎骑统领,记着老夫的吩咐,没我的吩咐,谁要是擅自出手,你立刻将其斩杀,即使是承朝,也照斩不误。” 袁尚羽和宇文承朝都是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老侯爷冷嗯一声,目光如刀锋般盯住袁尚羽,袁尚羽立刻躬身道:“末将谨遵侯爷吩咐。” 老侯爷这才转过身,缓步向酒桌那边走过去。 宇文承朝心知事情蹊跷,樊家姗姗来迟,而且往年也不过带上一两百名骑兵护卫安全,但今夜瞧樊骑兵马,应该是将樊家所属的骑兵几乎全都带了过来,这当然是大有蹊跷。 不过他虽然狐疑,心下倒也镇定。 樊骑虽然倾巢而出,但宇文承朝知道樊骑的兵力与虎骑相当,而且众所周知,樊骑的训练从来都比不上虎骑,甚至连甄家狼骑的战斗力也在樊骑之上,如果真的要动起手来,宇文家当然不会畏惧樊家。 樊骑没有妄动,虎骑当然也不必轻举妄动。 老侯爷缓步走到酒桌边上,长仁候樊子期已经站起身来,他比宇文老侯爷小上两三岁,但气色更好,看上去也年轻不少,身材瘦长,面带微笑,向宇文老侯爷拱手行了一礼,随即指着自己对面的席位道:“宇文兄长,请坐!” 宇文老侯爷并不客气,在他对面坐下,随即左右看了看,见到还空着两只蒲团,问道:“还有谁要来?” “不急!”樊子期拿起茶壶,先给老侯爷倒了杯茶:“兄长,这些年我很少饮酒,今晚既然设下了酒宴,少不得要陪兄长多饮几杯。不过还有两位客人没有打,咱们先喝茶,喝茶养生,咱们都到了这个年纪,要想多活几年,就要自己保护自己的身体。这茶是好茶,清肺润肠,饮酒之前多饮茶,对身体大有好处。” 宇文老侯爷端起茶杯,笑道:“都说年纪越大越是怕死,看来你还真是如此。” “兄长,这世上能有几人不怕死?”樊子期叹了口气,自己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放下茶杯道:“我怕死,倒不是因为我个人,而是担心我死之后,樊家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哦”了一声,向樊子期身后远处的那些骑兵看了一眼,问道:“你似乎将你麾下的骑兵都带了过来。” “不是我想带来,而是奉命行事。”樊子期微笑道:“兄长知道,樊家虽然也名列西陵三大世家之一,但与你们二位相比,地少人稀,而且穷困潦倒,一直以来,樊家都是看你们两家眼色行事,就算是养了一支奇兵,在装备上也不敢与二位媲美,平日里的训练,也就将就而已。” 宇文老侯爷道:“你似乎有些怨气。” “兄长误会了,我绝无怨气。”樊子期正色道:“反倒没有怨气,反倒是要谢两位兄长多年来的照应。我们三家,樊家的实力最弱,也最不起眼,无论实在兀陀之变前,还是在那之后,樊家都是听从两位兄长的决断,樊家也甘愿一直做你们两家的影子。”端杯又轻抿了一口茶水,才道:“说句兄长不乐意听的话,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两位兄长也是主犯,我们樊家,不过是从犯而已。” 宇文老侯爷当然早就看出今次樊家的动作十分诡异,此刻樊子期所言,更是大有深意,却还是淡淡一笑,道:“你来的晚了些,如果你早来一天,我还真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 “兄长是说联手剿灭甄家?”樊子期微笑道:“说到此事,我心里对兄长还是有些埋怨的。这么大的事情,兄长没有对樊家透一丝风儿,自己直接就将这事儿办了,兄长,恕我直言,你是信不过樊家,还是想着独揽大功?” 宇文老侯爷笑道:“甄家勾结兀陀人,叛国投敌,宇文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设下计策,将甄家剿灭。这事儿事关重大,不敢提前泄露,所以我才说你早一天赶到,此事我会和你商量,合你我两家之力,可以轻松剿贼。” “用不着樊家,宇文家这件事情也是干的干净利落。”樊子期叹道:“宇文家剿贼有功,可喜可贺。” “我已经写了一道折子,正连同西陵各大世家一起联名上书。”宇文老侯爷道:“你虽然来迟了些,好在折子还没有派人送去,你依然可以与我一道联名,这次剿贼的功劳,当然也算上你一份。” 樊子期笑道:“樊家对朝廷忠心耿耿,自然也想要剿贼的功劳,不过这样的功劳只能自己去立,还真不能从别人的手中抢功劳。”顿了顿,凝视着老侯爷问道:“兄长,甄家父子自然已经授首?” “两颗首级已经装入盒子,今夜联名之后,会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将这两颗首级和西陵各大世家的折子一同送去京都。”宇文老侯爷肃然道:“有西陵各大世家为人证,还有物证在手,再加上甄家的首级,圣人见过之后,当对西陵世家尽忠朝廷之心一清二楚。”说到此处,端起茶杯,也饮了一口。 两位侯爷在酒桌边谈笑风生,两边的部下虽然都看得清楚,但二人到底说些什么,却实在是难以听到。 秦逍见到两人一边饮茶一边说话,如果不是两人身后的兵马严阵以待,谁都以为只是两位老兄弟在饮茶叙旧。 但他心里很清楚,樊家摆下了阵势,事情就绝不会简单。 也许更大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 他心下疑惑,甄家既然只带了两百骑兵作为护卫,为何樊家的骑兵似乎是倾巢而出? 难道樊家早就知道祭山仪式上会发生变故,所以多带兵马以防万一? 但今夜的行动,在此之前知道的人可是寥寥无几,宇文承朝手下心腹胖鱼等人此前一无所知,即使是白虎营的副统领苏晁,也仅仅是在行动前的两个时辰知晓,整个计划可说是密不透风。 樊家又怎可能早就知道,而且早早就做了防备? 而且宇文家此次计划的目标是甄家,并不是要对付樊家,樊家又为何会如临大敌?莫非樊家觉得宇文家会顺势将樊家一并解决? 宇文家要铲除甄家,那是因为手中握有甄家勾结兀陀人的密函,罪证在手,时候被朝廷追究,也有证据可以应对,但樊家可没有把柄我在宇文家手里,毕竟是刀兵之事,事先的计划中根本没有对付樊家的预谋,此等事情,当然不可能临时起意。 两位老侯爷对面而坐,神色看起来都很轻松。 “兄长,你说拿到了甄家谋反的罪证,不知是怎样的罪证?”樊子期含笑问道:“不知道能否让我看一看?” 宇文老侯爷摇头道:“罪证暂时不在我手中,你若想看,可以和我一起回帐。诸位族长大都已经过目,确信是罪证无疑。” 樊子期又问道:“那么兄长拿到罪证之后,策划剿贼,事先可向朝廷禀报?又或者说,是否向坐镇界北府的黑羽将军通了气?你应该知道,西陵依然是大唐的疆土,我们依然是大唐的臣子,你是侯爵,长信侯也同样是侯爵,你用兵剿贼,对朝廷一片忠心,我自然能理解,可是没有得到朝廷的允许,你设计杀死了长信侯父子,朝廷会不会觉得你们宇文家胆大妄为,别有用心?”  第二六二章 赌局 月色之下,对酒夜话。 樊子期面带微笑,宇文老侯爷的神情却已经冷峻起来,淡淡道:“我手里握有甄家谋反的证据,朝廷给了我们剿贼的权力,只要西陵出现乱匪逆寇,我们有权出兵剿灭。所谓的贼寇,那是任何对朝廷不忠的乱臣贼子,甄家不忠,也属逆贼,自然可以剿灭。” “兄长误会我的意思了。”樊子期道:“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不能剿贼。这十几年来,西陵大小贼寇不在少数,我们也从没有对那些逆寇怀有纵容之心,我与熊掌一样的心思,但凡祸乱西陵忤逆朝廷,自然要将其彻底铲除。”顿了顿,神色也变得冷峻起来:“如果甄家确实怀有谋逆之心,甚至投敌叛国,那当然也要剿灭。” 宇文老侯爷道:“既然如此,你是否要和我一起上书?” “兄长,我问你是否禀报过朝廷,也是为你好。”樊子期正色道:“甄家毕竟是朝廷赐封的侯爵,那些乱匪逆寇我们可以先斩后奏,可是甄家难道也能先斩后奏?即使可以先斩后奏,兄长是否在斩杀他们之后,能够拿出确凿无疑的证据?”身体微微前倾:“如果你能先禀报朝廷或者黑羽将军,拿出所谓的证据,让朝廷或者黑羽将军确定证据确凿无误,判定甄家确实有谋反的行迹,那么无论你用什么法子剿灭甄家,朝廷只会表彰你忠勇可嘉,宇文家也一定得到大大的封赏。” 宇文老侯爷皱起眉头,凝视樊子期,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先斩后奏再拿出证据不行?这种事情,如果走漏风声,被甄家有了准备,再想铲除可就困难重重。我是为朝廷谋划,在甄家叛乱之前,将灾祸扑灭于无形之中。” 樊子期颔首道:“我明白兄长的意思。兄长是担心将证据交给朝廷,朝廷只凭借那两封密函不好给甄家定罪,而且朝廷更担心轻举妄动会导致西陵动荡,所以很可能忍耐不发。兄长忧朝廷之忧,先斩后奏,做了朝廷不敢轻易做的事情,如此既除掉了叛贼,还能让宇文家为朝廷赏识,可谓是一箭双雕。” 宇文老侯爷瞳孔微微收缩。 樊子期口中说出“两封密函”,老侯爷脸色就已经微变。 密函之事,更是隐秘至极,直到方才他才在帐中向众族长传阅,此前知道两封密函的人凤毛麟角,而且几乎都是宇文家的心腹。 樊子期刚刚带兵抵达不久,还没有一兵一卒进入营地,自然不可能与营地里的族长们接触,那么应该不知道两封密函的事情,但此刻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出两封密函,竟似乎早就知道宇文家所握的罪证是什么。 宇文老侯爷虽然依旧显得很镇定,但心底却已经隐隐升起一股不安。 “如果换作是其他人,即使没有事先向朝廷禀报,先斩后奏取得如此战果,朝廷也定会加官进爵。”樊子期凝视宇文老侯爷,缓缓道:“兄长未必是想着加官进爵,只是想着能够化解多年来朝廷对宇文家的疑忌,让宇文家化解十几年来的危机,直白的说,兄长此 番是要赌一把。”见老侯爷盯着自己看,轻叹道:“如果是别人这样赌,几乎胜局已定,可惜...做这件事情的偏偏是你宇文家。” “那又如何?”宇文老侯爷平静道:“你的意思是宇文家不能为朝廷效忠?” 樊子期道:“我的意思是,朝廷一直将宇文家与慕容家等同视之。南疆慕容裂土为王,虽然当年送了人质向朝廷求和,朝廷也给了他镇南王的爵位,可是朝廷何曾将慕容家当做大唐的臣子?朝廷对慕容家的杀心从来都没有消失。”顿了顿,才继续道:“宇文家是西陵三姓之首,在朝廷的眼中,宇文家与慕容家一样,都是最大的眼中钉,找到时机,就不会手软。” “将宇文家与慕容家相提并论,你倒是高看了宇文家。”老侯爷淡淡道。 樊子期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你们两家的实力,而是你们两家的处境。” “你说这么多,是说我如今为朝廷剿灭了甄家,朝廷依然不会对我宇文家善罢甘休?”宇文老侯爷冷声道。 樊子期道:“如果甄家果真是投敌叛国的逆贼,宇文家将之铲除,朝廷当然还会封赏。天下未定,宇文家立下赫赫功劳,朝廷若是怠慢了,难免会为天下人所诟病,圣人一片佛心,自然也不愿意落下轻慢功臣的名声。” 宇文老侯爷道:“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可说?今夜逆贼的首级和折子都会送去京都,甄家罪证确凿,两封密函是物证,各大族长也都有本上奏,那都是人证,人证物证俱在,宇文家剿贼自然没有任何异议,你既知道圣人不会薄待功臣,那么宇文家当然会顺利渡过这一关。如果你同时上书,圣人或许也会对你樊家网开一面,从此之后,不再追究樊家当年的罪责。” 樊子期笑道:“兄长这是顺带拉我们樊家上岸?你若是真心帮我们樊家,早就该将这次计划告诉我,而不是等到现在才让我与你一道上书。”抬手摸着颌下青须,摇头道:“不过就算兄长现在想拉我一把,我也不敢和兄长联名上书,以免被宇文家连累。” “连累?”宇文老侯爷眉头一紧。 “兄长,你这场赌局最重要的一环,就是确定甄家是逆寇,如果无法证明甄家谋逆,你出兵袭杀甄家父子,那就是滥杀无辜,而且杀的还是大唐的侯爵,那可就是犯下了滔天大罪。”樊子期缓缓道:“你能证明甄家投敌叛国的证据,只是因为那两封密函,至若你说的人证,兄长,这些人在你的刀下,说的都是你愿意听的,如果朝廷的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那么朝廷让他们说什么,他们绝不会说一句朝廷不想听到的话,你说是不是?” 宇文老侯爷知道樊子期所言不假。 “所以归根到底,对你有利的只是那两封从乞伏善府邸搜到的密函。”樊子期淡淡一笑,拿起茶壶,给宇文老侯爷杯中添了一点茶水,这才道:“那两封信的真假,也就直接关乎到宇文家的生死。” 宇文老侯爷身体一震,目中显出厉色: “你如何知道那两封密函?” 樊子期只是微微一笑,竟然站起身,回头向自己身后的骑兵军阵招了招手。 这边宇文承朝自然看得清楚,沉声道:“大家准备了。”握住佩刀刀柄,直待樊家有一兵一卒冲出来,立刻带人冲上去。 “大公子不要轻举妄动。”袁尚羽却已经按住宇文承朝准备拔刀的手:“老侯爷说过,没有他的吩咐,绝不可轻举妄动。樊家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咱们眼皮底下伤害老侯爷,大公子不要冲动。” 宇文承朝看了袁尚羽一眼,见袁尚羽神色凝重,也知道袁尚羽言之有理。 虽然听不清两位侯爷到底在说什么,但宇文承朝知道所谈必然是非比寻常,老侯爷事先有嘱咐,自然就是担心这边轻举妄动。 这边虽然有数百虎骑,但对面同样也有近千樊骑,若是轻举妄动引起两军厮杀,后果不堪设想。 忽然间,却见到对面的骑兵阵分开一条道路,很快,一辆马车从分开的道路缓缓驶出,那辆马车与之前送来酒菜的马车并不同,不但简陋许多,车厢也窄小不少。 距离酒桌还有一些距离,驾车的车夫跳下车,走到车厢边,拉开了侧门,随即背着一人从车厢内出来,车厢出来的那人浑身被黑色斗篷裹着,帽兜戴在头上,宇文承朝这边一时看不清楚那人到底是谁。 只见那车夫将那斗篷人背到酒桌边,在靠西边的席位停下,然后小心翼翼将那斗篷人放在地上,抱着他在西边的席位上坐了下去。 车夫待斗篷人坐好,这才一拱手,转身迅速退了下去。 月色之下,只见那斗篷人抬起双臂,将头上的帽兜向后掀开,露出了脑袋来,这时候瞧见宇文老侯爷似乎要站起来,但屁股抬起,又坐了下去。 “白掌柜!”站在宇文承朝身侧的秦逍脱口而出:“那是白掌柜。” 宇文承朝身边这些人,秦逍的视力自然是最强,实际上在两位侯爷饮茶相谈之时,他就悄无声息偷偷吞服了一颗血丸,那血丸是以狗血所制,服用之后,听力和视力自然都不是其他人所能相提并论。 只是隔得距离有些远,两位侯爷的声音也不是很大,秦逍隐隐听到几句不连贯的话,不是十分清晰,大体的内容根本听不明白,只能将听到的几句话自行脑补。 但此刻斗篷人掀开帽兜,他看到那人的样子,瞬间就认出那竟然是白掌柜。 宇文承朝扭过头,见秦逍直直看着那斗篷人,惊讶道:“你.....你说那是白掌柜?” 秦逍凝神细看,确定无疑,点点头,道:“大公子,是白掌柜,不会有错。” 秦逍的语气异常肯定,不但是宇文承朝,宇文承朝身边的袁尚羽和胖鱼等人全都是大惊失色,胖鱼失声道:“白掌柜.....白掌柜不是在府城吗?他.....怎会与樊家在一起?” 第二六三章 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心中的惊讶,不下于宇文承朝。 白掌柜坐在西席,向老侯爷一拱手,面带微笑,并无说话。 “静斋,你果然是深藏不露。”老侯爷平静道:“你在宇文家二十一年,老夫从未想到你竟然是樊家的人。” 白掌柜叹道:“泰安白家一直受宇文家大恩,我年轻时候就与侯爷结交,也得到侯爷的器重,为宇文家办差。”顿了顿,才平静道:“如果没有十六年前兀陀人破关而入,我此生应该都会是侯爷的马前卒。” 老侯爷“哦”了一声,脸上显出一丝鄙夷之色。 “我记得自己当时从关外紧急赶回西陵,向侯爷建议,必须迅速集合西陵各大世家的力量,加固城防,囤积粮草,而且要以最快的速度招募兵勇,全力支持都护军,加强西陵的防备。”白掌柜看着老侯爷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时候距离兀陀人杀入关内还有半年的时间。时间确实很紧迫,但如果立刻动员,半年的时间,也足以做一些必要的准备,譬如让樊郡的百姓迅速向东迁徙,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后来许多百姓也不会成为兀陀人的刀下怨鬼。” 老侯爷冷哼一声道:“兀陀十万铁骑,唐军当时已经与南疆交战,图荪人也已经南下,关内无力支援,依靠都护军那几千人马,我们就算出钱出人,又有何用?” “兀陀之乱,西陵惨遭荼毒,死在兀陀人马刀下的百姓不计其数。”白掌柜缓缓道:“兀陀人入关之前,我就已经为宇文家在关外开拓贸易,也在关外认识了不少兀陀贵族。兀陀人东进的计划,我事先得知,立刻向侯爷禀报,侯爷应该还记得。” 老侯爷道:“那又如何?” “朝廷无力支援西陵,西陵人就该自己保护西陵。”白掌柜缓缓道:“但你们非但拒绝了百姓东迁的建议,而且担心西陵陷入混乱,甚至隐瞒了兀陀人要攻打西陵的消息。半年时间,你们没有做任何事情,直到兀陀人杀过来,都护军在黑阳城死战,缺兵少粮,你们依然是无动于衷,侯爷,我知道那时候你们觉得唐军必败,谋划着与兀陀人媾和,可是当时你们可想过成千上万的西陵百姓?” 老侯爷看着白掌柜,冷笑道:“因为你心里怨恨我当年没有听从你的建议,所以投靠了樊家?”瞥了樊子期一眼,淡淡道:“你莫忘记,当年樊 “事到如今,侯爷又何必掩饰?”白掌柜轻叹道:“三大门阀暗中商议,如果我没有记错,樊家当时恳求将樊郡那边的百姓全都向东撤移,尔后招募壮丁加固黑阳城,让各大世家出钱储粮囤积在黑阳城内。半年的时间,如果真的全力以赴,以西陵各大世家的财力,自然能将黑阳城打造成一座坚城,招募一两万壮丁也绝非难事,如此一来,都护军驻守黑阳城的时候,不但有坚城可守,而且城中有足够的粮食,再有两万壮丁协助,加上兀陀人并不擅长攻城,守上一年半载也未必不可能。” 老侯爷眼角微跳,并无说话。 “这十几年来,我身在兀陀,看着他们一天比一天强大,心中焦急。”白掌柜道:“回头再看西陵,西陵世家就像附在这片土地上的蚂蟥,贪婪地吸取着西陵的血液,让这块土地越来越虚弱。”摇头苦笑道:“比起十六年前,西陵越来越虚弱。”凝视着宇文老侯爷,平静道:“侯爷,西陵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异邦外族,恰恰就是西陵的这些世家豪族。” 宇文老侯爷眼角抽动,终是道:“所以你暗地里与樊家勾结在一起?” 家在危急时刻,带着准备好的家财,偷偷逃离,躲到龟城,丢下了甄郡那边的百姓,你觉得樊家做的比宇文家更好?” 樊子期苦笑道:“当年我没有勇气去做正确的事情,战后回到甄郡,满目疮痍,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一个人犯下错误,总是要去弥补的。” 如果白掌柜是朝廷的人,那么今夜出现在这里,就不仅仅只是跟随着樊家一起出现,背后还有朝廷的力量。 剿灭甄家的计划,始从那两道密函开始。 “侯爷以为我是投靠了樊家?”白掌柜摇头道:“侯爷错了,我只是效忠于大唐,真正的大唐!” “你.....你是朝廷的人?”宇文老侯爷心下更是吃惊。 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如果没有白掌柜,宇文家未必会轻举妄动。 宇文老侯爷脸色冷峻,此时他终于明白,宇文家所谓的机会,只是白掌柜的利用手段而已,宇文家实际上成为了朝廷剿灭甄家的工具。 两道密函证明了甄家投敌叛国的行径,而老侯爷正是看到了这里面的机会,与白掌柜商议借助这次机会替朝廷剿灭甄家,从而让宇文家摆脱危机。 这次计划,从头到尾白掌柜都参与其中。 白掌柜淡淡笑道:“老侯爷为何如此肯定自己除掉的一定是奸臣?甄家是忠是奸,只在于那两封密函是真是假,依侯爷之见,那两道密函到底是真是假?” 宇文老侯爷瞳孔微微收缩。 樊子期终于道:“兄长,现在你是否明白,你自以为是掌控棋局的人,但恰恰已入棋局,成为了棋局中的一枚棋子。” “即使沦为棋子,也是朝廷的棋子。”老侯爷肃然道:“宇文家为朝廷锄奸,何错之有?”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苦心的谋划,出现了一个天大的破绽,而这个破绽,正是白掌柜。 “这两封密函,是从乞伏善的地下密室找到。”白掌柜道:“找到这两封密函的人,是秦逍和唐蓉。”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才缓缓道:“要 “我知道侯爷的心思。”白掌柜叹道:“大公子将两封密函呈给您的时候,您已经不在乎密函真假,只要以此为证据除掉甄家便可以,你自以为朝廷到时候也一定会相信证据是真的,可是.....密函的真假,只能由我说了算。” 宇文老侯爷一颗心往下沉。 “唐蓉虽然是我的义女,但她背后另有高人。”白掌柜道:“我无法确定那人是谁,但如果所料不错,一定是朝廷的人,所以唐蓉会将密函的真相告知那位幕后高人,那位幕后高人也很可能会将密函之事告知朝廷。”看着老侯爷道:“所以这第一位证人的供词,对宇文家一定很不利。” 宇文老侯爷竭力显得镇定,但他去拿茶杯的手已经微有些轻抖,不只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愤怒。 证明这两封密函的真假,他二人的口供加上我的证词,就可以让朝廷知道的一清二楚。” 樊子期道:“兄长,我方才说过,密函如果是真的,朝廷自然会将宇文家视为大功臣,可如果密函是假的,宇文家滥杀无辜,而且还是朝廷的侯爵,那么宇文家自然也就大祸临头了。” 宇文老侯爷勃然大怒,厉声道:“白静斋,你......!”剧烈咳嗽起来,樊子期却已经起身过来,轻抚宇文老侯爷的背部。 “至于第三位证人秦逍,我知道他和大公子交好。”白掌柜缓缓道:“可是比起大公子,这世上还有他更在意的人,那个人对他有救命之恩,而且待他如子,那人可以为他不惜性命,而秦逍同样也可以为那人不惜生命,他们是真正的生死之交。”顿了顿,却是向宇文承朝这边望了过来,依稀看到宇文承朝身侧的秦逍,轻叹道:“所以只要那人出面,他也不会包庇宇文家,只会说出事情的真相。唐蓉没有对秦逍隐瞒密函是伪造的事实,而秦逍知道真相,他与甄家有生死之仇,所以此番也是借宇文家之手铲除甄家。” “第二位证人是我自己。”白掌柜道:“我既然是效忠朝廷,自然不会对朝廷有隐瞒。那两份密函是我亲手伪造,尔后让唐蓉找机会放到了乞伏善的地下密室,目的自然就是为了构陷甄家投敌叛国。”他说的十分平静,老侯爷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原来真的是你做的手脚,你既然承认那就好了,如果朝廷要追究密函的真假,你伪造密函,难逃其罪。” “侯爷忘记了,世人都知道我是侯爷的心腹。”白掌柜叹道:“为了宇文家,我在兀陀呆了近二十年,为此还为宇文家送了一双腿。如果我料的没有错,紫衣监的档案之中,一定会将我记成是宇文家头号走狗,也一定是侯爷的心腹。如果我供认是候爷让我伪造密函用以构陷甄家,找到今次的机会剿灭甄家取悦朝廷,相信不会有人怀疑。” 宇文老侯爷气息微顺,白掌柜才道:“所以我们三人的口供只要被朝廷知晓,宇文家就会成为屠杀长信侯甄家的元凶,无论动机何在,这样的大罪,也足以让宇文家遭受灭顶之灾。” 宇文老侯爷盯着白掌柜的眼睛,身体微微发颤,陡然间喉咙发出“咕咕”声,随即“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来,洒溅在桌上,亦有不少溅在了白掌柜的衣襟上。 白掌柜却是岿然不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宇文老侯爷,不动如山。 第二六肆章 夜鸦归来 宇文承朝自然也看到老侯爷一口血喷出去,大吃一惊,就像一头饿狼般直冲过去。 “大公子!”袁尚羽大叫一声,伸手想拉住宇文承朝,但宇文承朝的速度极快,一时拉空,只眨眼间,宇文承朝已经冲出三四步远。 宇文老侯爷自然也听到这边动静,回过头来,见宇文承朝冲过来,拼着气力厉声道:“退下!” 宇文承朝脚步赫然停下,诧异地看着老侯爷。 “退下!”老侯爷重复了一句。 宇文承朝实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却见白掌柜向这边道:“大公子放心,侯爷不会有什么事情,我们有些小事要谈,你且听侯爷的吩咐,暂且退下就是。” 宇文承朝知道白掌柜出现的不寻常,但这位宇文家二十多年的家臣,一如当初,语气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笑容,似乎和自己熟悉的那位长辈并无什么区别。 他有些无奈地缓步退下。 “利用两封伪造的密函,让宇文家自以为找到了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布局剿除甄家。得手之后,再以滥杀朝廷侯爵的罪名,将宇文家诛杀,如此一来,轻而易举地就将西陵两大世家铲除,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宇文老侯爷恢复过来,唇边带着嘲讽笑意道:“静斋,你果然是深谋远虑,老夫自愧不如。”凝视白掌柜,问道:“老夫想知道,这一切是朝廷布局,还是你独自谋划?” “西陵最大的敌人是西陵世家,剪除西陵世家,便是朝廷的策略。”白掌柜道:“我只是按照朝廷的策略,略施小计而已,让侯爷见笑了。” 老侯爷颔首道:“你说的倒也没有错。西陵最大的敌人确实是西陵世家,西陵世家有家无国,否则也不会有今日之局面。”看了樊子期一眼,道:“樊家自然早就暗中向朝廷跪下了,老夫很好奇,朝廷怎会接受樊家的跪拜。” “不瞒兄长,樊家向朝廷承诺,会全力配合朝廷剿除西陵世家。”樊子期道:“就譬如今次,樊家的兵马完全听从朝廷的调遣,此外等到唐军进驻西陵之后,半年之内,我樊家会遵从圣人的旨意,全族迁徙入关。圣人佛心,已经在关内给了樊家一块庄园,足以让樊氏一族衣食无忧,而且樊家子弟自此之后,一心务农,绝不求求官,就在圣人所赐的土地上生活下去。” 老侯爷淡淡一笑,道:“原来如此。”看向空缺的东席,道:“今夜设下了四座,除了咱们三人,应该还有一位客人,却不知那位客人何时能到?” “应该也快到了。”樊子期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宇文家的生死,将由他来决定。” 老侯爷“哦”了一声,白掌柜已经道:“侯爷,我在宇文家二十多年,侯爷待若上宾,我虽然效忠朝廷,要帮助朝廷剿灭西陵世家,但并不想看到宇文家遭受灭顶之灾。” “静斋所言极是。”樊子期道:“所以我和静斋商议过,希望兄长能够主动请罪,如此圣人或许能够网开一面,放宇文家一条生路。我二人也会尽力为宇文家求情。” “决定宇文家生死的那人,又是何方神圣?”老侯爷问道:“是圣人派来的欽使?” “兄长不必着急。”樊子期道:“他很快就到。”拿起茶壶,给三人都倒上了茶。 夜风凄寒,将近寅时,距离黎明时分也是越来越近。 忽听得东边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没过多久,隐隐听到东边传来马蹄声,众 人的目光立时向东边望过去,片刻之间,从东边出现数十道身影,快马如飞,月色之下,只见到那数十骑的战马身上泛着幽幽寒光,马上的骑士清一色都披着黑色大氅,飞马之间,大氅飘起。 来骑渐近,此时已经可以看到,那些战马身上竟然装备了甲具,头上也带着金色的面罩,而马背上的骑士亦是黑甲在身,所有骑士面上俱都戴着奇怪的面具,鼻梁处如同尖刺。 袁尚羽看的明白,脸色大变,失声道:“是.....是夜鸦,黑.....黑羽夜鸦!” 这位从来都是淡定自若的白虎营统领,第一次出现惊骇之色,声音也发颤。 黑羽夜鸦! 四字一出,四周众人全都是变了颜色。 秦逍也是吃了一惊。 大家当然知道黑羽夜鸦的名声。 十六年前,十万兀陀铁骑在西陵所向披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西陵必然要被兀陀吞下,西陵夏都护战死,兵力悬殊,所剩不多的两千都护军被数万铁骑围困在黑阳城。 西陵世家虽然已经开始支援都护军,但黑阳城被围后,所有的供给全都被兀陀人切断,黑阳城成了一座孤城,而且缺兵少粮,陷落只是迟早的时间。 朝廷之道黑阳城岌岌可危,却无力派兵救援。 就在生死存亡时刻,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黑羽将军带着自己麾下的三十名轻骑兵,以自杀式的进攻冲进了兀陀人的营地,在兀陀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杀敌数十人,直接冲到兀陀汗王大帐,雪夜擒可汗。 那三十名轻骑兵,便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 以无一人伤亡的代价,活捉兀陀汗王,而且让兀陀汗王立下誓言,有生之年不再踏足昆仑关关内一步,十万铁骑,铩羽而归。 此战彻底扭转了西陵的局面,黑羽将军生生从兀陀人口中抢下了西陵,一战威震天下,黑羽将军成为所有唐军膜拜的战神,而黑羽夜鸦也成为了天底下最强的骑兵。 兀陀之乱后,黑羽将军遵守朝廷和西陵世家的约定,率领被圣人赐名的长生军撤回关内,而黑羽夜鸦自此之后便再也不曾踏足西陵土地。 十六年后,黑羽夜鸦终于回来。 虽然黑羽夜鸦十六年不曾踏足西陵土地,可是他们的传说在这片土地从没有消失过,所有人都知道,如果不是当年黑羽将军领着黑羽夜鸦生擒兀陀汗王,那么西陵早已经是兀陀人的疆域,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要么成为兀陀人的刀下亡魂,要么沦为兀陀人踩在脚下的奴隶。 西陵的人们,对黑羽将军心存感恩,对黑羽夜鸦更是心存敬畏。 夜色之下,黑羽夜鸦突然出现,无论是宇文家的虎骑还是樊家的樊骑,惊骇之余,内心深处却已经升起一股敬畏。 虎骑和樊骑为了防备随时开打,都是骑在马背上,这时候知道来骑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夜鸦,两边的骑兵们竟然不约而同地从战马上下来,牵着自己的战马,向那边的黑羽夜鸦微微躬身,以表示对这支骑兵的尊敬。 秦逍也是显出激动之色。 他在龟城都尉府的时候,听那些衙差们无数次提起黑羽夜鸦,除了神话般的雪夜擒可汗,衙差们不知从何处听说了更多有关这支骑兵的传说,在他们的口中,黑羽夜鸦宛若天神下凡。 秦逍从来都是百听不厌。 即使他对 黑羽夜鸦的传说倒背如流,可是一旦听到有人说起这些人,一定会凑上前去,即使明知道那些衙差所说的有夸大的嫌疑,但将西陵从兀陀人口中夺下来的黑羽夜鸦,无论如何夸赞甚至神话都不为过。 他甚至在梦中幻想过黑羽夜鸦纵横疆场的雄姿。 衙差们都说,当兵最难的不是成为皇宫的龙鳞士,而是成为黑羽将军的夜鸦。 如果出身权贵,依靠人脉,还有可能成为龙鳞士,可是如果不够资格,哪怕你是皇亲贵胄,也无法成为黑羽夜鸦。 黑羽夜鸦在距离酒桌不过百步之遥停了下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骑从黑羽夜鸦中间缓缓而出,那人身穿战甲,头戴战盔,身材高大威猛,身披大氅,翻身下了马来,一抬手,身后的黑羽夜鸦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用同一种标准的动作翻身下马,尔后站立在自己的战马身边,身板挺直,如同标枪一般,一动不动。 “那是黑羽将军?”秦逍心中兴奋,见到那战将大步向酒桌走过去,忍不住向袁尚羽问道。 袁尚羽摇头道:“我只闻将军大名,未见其人,也不能确定。”随即皱眉道:“不过除了将军,谁又能调动黑羽夜鸦?可是将军坐镇界北府,怎会突然带着黑羽夜鸦来到西陵?” 威猛的战将大步走到酒桌边,除了白掌柜双腿不便无法起身,宇文老侯爷和樊子期都已经起身,同时向那战将拱手行礼。 战将年近六旬,可是身板儿却十分结实,举手投足间满是军人干脆利落的气息,胡须如针,面带笑容,拱手道:“两位侯爷,多年不见,一向可好?一别十六载,苏某重回故地,心中欢喜。”抬手道:“请坐!” “将军到来,自然是换茶为酒了。”樊子期拿过酒壶,给黑羽将军斟满酒。 黑羽将军落座之后,摘下了战盔,露出花白头发,看向宇文老侯爷,没有过多废话,开门见山道:“兀陀白狼王被杀,纳律生哥野心勃勃,不出意外,两年之内,他必会挥师东进。西陵如今一盘散沙,两年时间已经很仓促,但若是抓紧时间,还是可以做好准备,十六年前的覆辙,不可再次上演,西陵必须完全在朝廷的控制之下才可能全力备战。” 宇文老侯爷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老侯爷今夜杀了长信侯,此事可大可小。”黑羽将军干脆利落:“本将不想赶尽杀绝,如果老侯爷没有意见,尽快动身前往京都向圣人谢罪。白先生伪造密函之事,自然不能隐瞒圣人,但可以不对外宣扬,老侯爷启程前往京都之时,本将会请你代呈一道奏折,由你带去京都。你到了京都之后,圣人必然会召见,到时候你将我的折子呈给圣人,圣人会从宽处理,也可保宇文家无虞。” 宇文老侯爷一怔,忽然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深深一礼,道:“将军不计前嫌,给宇文家一条活路,感激不尽。” 黑羽将军抬手道:“侯爷不必谢我。入京之后,圣人会留你在京都为官,宇文家也会从西陵迁徙入关,圣人会给宇文家一块封地。如果本将是侯爷,会让族人在封地踏实生活,在京都为官一年后,侯爷可以向圣人上道折子,致仕归隐,前往封地与家人团聚,自此宇文一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然不会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最要紧的是可保后世子孙平安。” 第二六五章 迁徙 东方的天幕隐隐出现了一丝曙光。 黑羽将军出现之后,两边的将士自始至终都是徒步而立,不敢上马,身体亦是微微前弯,以示对这位帝国的战神表示由衷的敬意。 那边忽然传来黑羽将军的大笑声,豪迈不羁,声传四野。 随即便见到黑羽将军长身而起,没有丝毫的迟疑,转身回到黑羽夜鸦中间,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兜转马头,拍马便走,黑羽夜鸦以同样的姿势同时上马,也都是兜转马头,追随在黑羽将军身后,很快就消失在远方。 这时候许多人才回过神来。 宇文老侯爷也缓缓起身,向这边过来,宇文承朝等人立刻迎了上去。 秦逍见到老侯爷脸上的神情颇为轻松,心知这一场长谈,至少让宇文老侯爷得到了一个比较满意的结果。 兵士和世家族长们分开了一条道路,老侯爷从人群中穿过,想到什么,终是向众族长道:“老夫身体有些不适,今次就无法主持祭山仪式了。”看向其中一人道:“此次祭山仪式,就由甘谷林家主持吧。” 林家族长忙道:“侯爷,我.....我怎能担此重任?” “你就辛苦一下吧。”老侯爷道:“一切从简,祭山过后,诸位尽快各自回去,这些日子就不要离家了。朝廷会有旨意,接到旨意后,诸位一切遵从旨意去办,若是谁有胆量抗旨,无论出现什么后果,可莫怪老夫事先没有提醒。”挥手道:“都退下吧。” 宇文承朝兄弟二人一左一右扶着老侯爷进了大帐,众族长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老侯爷究竟谈了些什么。 老侯爷让众人在家中等待旨意,可是这十几年来,从来都只有三大门阀传下的意思,还没有任何一家接到过朝廷的旨意。 西陵一直由西陵世家掌控,各郡的事务,都由侯府将本郡世家族长召集起来,然后商议决定。 如今老侯爷要众人遵从旨意,也便预示着朝廷已经开始涉入西陵事务,西陵世家将一改这十六年的规矩,开始要遵从朝廷的旨意行事。 对西陵世家来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十六年来,无论怎样的决议,都是以世家利益为先,但凡触及到世家利益的决定,一定会被世家否决。 可是如果西陵遵从朝廷的旨意,那就等若是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许多世家族长脸色已经开始变得难看起来。 但众人更加清楚,这十六年来,获益最大的是西陵三大门阀,触及世家利益的决策,其实用不着其他世家反对,三大世家率先就会否决。 让朝廷的旨意进入西陵,首当其冲遭到打击的就是三大门阀。 十六年来,以三大世家为首的西陵世家最大的事情就是组织朝廷的旨意进入到西陵。 可是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众世家族长很清楚,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宇文家也不会向朝廷妥协让步。 甄家父子被杀,西陵的三根柱子轰然坍塌一根,今夜的军前酒宴,宇文家和樊家都参与其中,宇文老侯爷既然带回来这句话,也就证明宇文家和樊家同时向朝廷妥协。 西陵三大门阀既然都已经无力抵挡朝廷,其他各大世家更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大家很清楚,西陵维持十六年的局面在一夜之间完全改变,自今而后,西陵世家的日子或许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比起祭山,尊奉朝 廷的旨意自然是更大的事情,许多世家族长心情低落,有苦却不敢言,有人心中甚至愤怒,却也知道无力回天。 有些人带着一肚子愤怒快步离开,有些族长还是愣在当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逍自然看出世家族长们的心思,心下冷笑。 他当然乐意看到西陵重回大唐的统治。 龟城都尉府是朝廷设在甄郡的耳目,韩雨农和孟子墨在龟城隐忍多年,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让西陵重归大唐,而秦逍在他们的影响下,当然也乐意于此,更何况他亲眼见到西陵世家对西陵百姓的盘剥,西陵重归大唐,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至少会有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最要紧的是,秦逍心里很肯定,以西陵世家的力量,根本不可能阻挡得住兀陀东进。 西陵世家从来都是有家无国,首先考虑的就是自己家族的利益,这样一群乌合之众,绝不可能在西陵构筑成一道铜墙铁壁应付兀陀人,只有唐军进驻,才有可能做好充足的准备。 为了西陵千万百姓,秦逍也当然希望黑羽将军能统帅唐军进驻。 黑羽将军是大唐神话般的将军,却也是让兀陀人闻之色变的恐怖战神。 如果黑羽将军带着长生军坐镇西陵,兀陀人心有忌惮,还真就未必敢轻举妄动。 “袁统领,秦骑校,父亲让你们过去。”宇文承陵从帐内出来,将秦逍二人传进帐内。 老侯爷见到二人进来,不等二人行礼,已经道:“坐下说话。”待二人坐下,才道:“尚羽,你准备一下,祭山仪式过后,立刻起程返回府城。” “是。”袁尚羽立刻道。 “回府城之后,老夫会立刻启程前往京都。”老侯爷缓缓道:“承朝,你和承陵让宇文一族的嫡系旁支都收拾准备,给他们两个月的时间,做好明年一月迁徙入关的准备。” 在座诸人脸色都是骤变。 “父亲,您是说,整个宇文一族,都要.....迁徙入关?”宇文承朝吃了一惊。 老侯爷颔首道:“圣人已经为我们宇文家赐下了一处封地,虽然具体位置暂时还不知晓,但我抵达京都之后,应该就能得到消息。我此去京都,一年之内应该无法离开,按照黑羽将军所言,圣人会让我在京都为官,也会将派出欽使前来宣旨,告诉迁徙之地,只要旨意一到,你们兄弟二人就不要耽搁,立刻带着宇文一族迅速千禧入关,前往封地栖身。” “父亲,是朝廷非要我们迁徙入关?”宇文承陵皱眉道:“我们宇文家在西陵上百年,难道说走就走?” 老侯爷道:“能够让宇文一族迁徙入关,已经是宇文家的幸事,若非黑羽将军不计前嫌,宇文家的结局比这要凄惨的多。”叹了口气,道:“我时日无多,能在临死前让宇文家有一条生路,已经是心满意足,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宇文承朝微点头道:“既然有黑羽将军作保,咱们迁徙入关也不是坏事。” “大哥,黑羽将军的话就一定能相信?”宇文承陵冷声道:“咱们在西陵,还有依仗,獠牙还在口中,可是一旦全族迁徙入关,就是自废武功,到时候朝廷想怎样收拾咱们都可以。” “我相信黑羽将军。”宇文承朝淡淡道。 “可是只有两个月时间,又如何足够?”宇文承陵道:“咱们在西陵的家业,清理起来也要个把月,要将这些全部处理,没有三五个月根本不可能做到。父亲,是 否向朝廷恳请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半年时间,足以让我们都打理清楚。” 老侯爷看着宇文承陵,叹了口气,道:“你莫非还不明白,宇文家越是空手入关,就会越安全。咱们宇文家的家业,如果清理之后带入关内,许多人都会觊觎,那是自找灾祸。你们听着,收拾出来的金银细软,除了拿出一部分分给白虎营的将士,其他的全都分给百姓,至若房产地契,整理出来后,全都送交给都护府,由都护大人转呈给朝廷,就说是宇文家捐献给朝廷用来抗击兀陀人。” 宇文承陵吃惊道:“父亲,你.....你要将咱们宇文家上百年的积攒全都送出去?” 秦逍心下却是钦佩老侯爷的决定,将庞大的家业尽数交出,这可不是谁都能够做到,可是如此一来,确实能让宇文家更为安全。 “我意已决,不必多言。”老侯爷正色道:“告诉宇文家各旁支房头的人,只带上一些可以生存之资便可,谁要是舍不得将手里的东西交出去,逐出宇文家,不许跟随宇文家迁徙入关,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宇文承朝道:“父亲的意思,我们定会传达下去。” 宇文承陵眼角微微抽动,但也知道既然老侯爷和宇文承朝都已经做了决定,反对也是无用,只能道:“父亲放心,这些事情我尽快处理好。” “越快越好。”老侯爷道:“我入京之后,要在京中待上一年,一年之后,会向圣人恳求致仕,然后再去与你们相聚。”看着宇文承朝道:“承朝,我走之后,宇文家就交给你,你定要将全族人带去封地,告诉他们,入关之后,不比在西陵,凡事要低调,更可惹是生非,谁要是不遵从你的吩咐,直接逐出宇文家,让他们自生自灭。” “父亲,此事恕孩儿不能从命。”宇文承朝正色道:“父亲要前往京都,孩儿随同陪伴,迁徙入关的事情,交给承陵去办就好,我相信他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难道你要违抗我的意思?”老侯爷皱起眉头:“比起我进京,宇文家迁徙入关更为重要,也必须由你来主持。” 宇文承正却也是坚定道:“其他的事情,孩儿无有不从,唯独进京之事,孩儿必须伴你左右。” “我知道你担心我。”老侯爷叹道:“不过你放心,你二叔在京中为质,我到了京都,自有他照应。”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父亲若是不许孩儿陪伴身边,至少让孩儿送你去京都,到了京都之后,孩儿知道圣人赐给宇文家的封地,立刻返回西陵,这边有承陵和孟舅爷做准备,等到旨意过来,孩儿和承陵自会带领大家入关。”不等老侯爷说话,已经跪倒在地,道:“父亲若是不许,孩儿死跪在此。” 老侯爷终是微微颔首,道:“如此也罢,你送我去京都,那边安顿好之后,你立刻返回西陵。”终是看向袁尚羽和秦逍,道:“尚羽,秦逍,你二人都是独当一面之才,宇文家多年来在白虎营身上花了许多心思,好歹也练出了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宇文家入关之后,白虎营自然不能入关,老夫会给白虎营留下一笔银子,你们到时候分发给将士们,让他们好生安顿家小。” “侯爷,白虎营是否要解散?”袁尚羽肃然道:“如果朝廷有此旨意,属下自当遵从。属下多年来深受侯爷大恩,侯爷进京,身边总是要有人保护周全,尚羽不才,愿意在白虎营解散之后,追随侯爷进京,日夜护卫在身边。” 第二六六章 归属 老侯爷含笑摇头道:“磨练多年,你也算是独当一面的将才,岂能委屈在老夫身边做名护卫?”抚须道:“白虎营的前程,老夫已经为你们谋划好了。帝国的主力分为南北两部,北方的军团分布在北方四镇,以防止图荪人南下侵扰。这几年图荪杜尔扈部在大漠纵横驰骋,势力日盛,已成隐患,北方四镇的兵马死守北方防线,不可能轻易调动。至若南边,朝廷这些年将数万兵马分布在会稽、桂阳、零陵和益州,对南疆形成口袋之势,更不能轻易调动。大唐除了卫戍京都的左右武卫军,最强的两只主力军团南北防御,暂时还无法抽调太多兵马进驻西陵。” 几人心中都清楚,相比起兀陀,南疆慕容和图荪人对大唐的威胁更为严重。 北方图荪人一旦南下,只要撕开裂口,长驱直入,不过三百里地就能抵达京都,为了京都的安全,北方四镇的兵马自然是绝不可擅自调动。 南疆慕容坐拥南疆十六郡,虽然实力远不足以与大唐相提并论,但所占疆域崇山峻岭,易守不易攻,一旦对南疆疏于防备,慕容军北上,帝国整个南部必将陷入战乱,这自然也不是大唐愿意看到。 反倒是西陵,虽然大唐并不想失去这片疆域,但即使兀陀人真的吞下西岭,的帝国依然有嘉峪关天险可守,兀陀人想要突破嘉峪关进入关内,那是比登天还难。 兀陀人威胁不到大唐府邸,大唐的政略,也从来是以南北为先,西部靠后。 “我们迁徙入关,黑羽将军自然会抽调兵马进驻西陵。”老侯爷缓缓道:“北方四镇,镇守界北府北方沃野镇的兵马自然要被抽调出关,不过沃野镇两万兵马,黑羽将军自然不可能都会调入西陵,黑羽将军就算想,朝廷也不可能答应。” 袁尚羽点头道:“沃野镇乃是险要重地,一旦兵力薄弱,被图荪人得知,很可能就会一沃野镇为突破口,黑羽将军知道轻重,绝不会将沃野镇兵马尽数调走。”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黑羽将军最多也只会从沃野镇调走直属于他的三千长生军。”老侯爷道:“长生军虽然是北方四镇最强的兵马,但毕竟只有三千之众,依靠三千人驻守西陵,兵力自然是严重不足。如果我没有料错,将军进驻西陵之后,还会请旨朝廷,从西陵当地募兵,兀陀人最快也要两年后才能东进,两年时间,只要朝廷供应钱粮充足,以黑羽将军的能耐,训练出两三万人马不算难事。” 袁尚羽摇头道:“侯爷,属下倒觉得这些年圣人......!”顿了一顿,有些话不敢直说,只能道:“这些年国库捉襟见肘,北方四镇每年的军需倒也罢了,南边为了防备慕容家,每年耗费的钱粮不计其数。如果西陵招募一支数万人的兵马,招募起来容易,朝廷未必能养得起。” “这也是老夫所担心。”老侯爷叹道:“所以西陵世家若是能够主动将财帛缴纳一部分出来,或许还可以缓解黑羽将军燃眉之急。”叹了口气,道:“这些年西陵天灾频发,更加上各大世家搜刮,百 姓的负担已经极重,若是继续增加赋税蓄养数万兵马,实在是支撑不住。” 秦逍默不作声,心想盘剥搜刮百姓,宇文家也是其中一员,而且盘剥的钱财绝不会少于其他世家豪族,如果不是三大门阀作表率,西陵各大世家也未必敢那般疯狂敛财。 不过宇文家若能将所有产业捐献出来,也算是弥补了曾经的罪过。 “黑羽将军坐镇西陵后,对他来说,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自然就是兵力薄弱。”老侯爷道:“好在咱们这些年在祁连山下经营马场,这些马场归属朝廷后,黑羽将军不会缺乏马匹,此外西陵矿山众多,开采铁矿锻造兵器也不必劳烦朝廷。尚羽,白虎营的将士都是久经训练的勇武之士,宇文家离开之后,正是你们为帝国效命之时。我已经向黑羽将军提出,如果他愿意收容白虎营,白虎营的官兵暂时都将编入都护军,名义上隶属于西域都护府,但会由黑羽将军直接统帅。” 袁尚羽微吃一惊,秦逍也是大感诧异。 老侯爷笑道:“黑羽将军乃是当世战神,只要是军人,又有几个不想在他麾下效命?老夫为白虎营所做的,也只能到此了。”起身来,走到袁尚羽身边,轻拍他肩头,道:“跟着黑羽将军,自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他朝你们若是能够在抗击兀陀人时立下赫赫战功,老夫这么多年的心血,也就不算白费。” 袁尚羽赫然单膝跪地,哽咽道:“侯爷,属下自当遵从侯爷吩咐,誓死追随黑羽将军,在战场上狠狠砍下兀陀人的脑袋。” 老侯爷微微颔首,这才看向秦逍,道:“秦逍,你出自龟城都尉府,本就是朝廷的人,与我宇文家有缘分,在白虎营待了一段时日。你虽然年纪轻轻,却敢作敢为,身手也是了得,如能在黑羽将军麾下效命,日后定能立下赫赫战功。”也轻轻拍了拍秦逍肩头,温言道:“老夫将白虎营交给尚羽和你,你们以后多费心。” 秦逍对世家豪族素来没有什么好感,但此番老侯爷不但愿意让宇文家迁徙入关,而且还要将家业尽数捐出,此等大智慧大胸怀,却也是让秦逍肃然起敬,不管这位老人曾经做了些什么,至少这一次做了一件值得让人尊敬的事情。 “这些时日,侯爷和大公子对秦逍多有关乎,大恩大德,秦逍没齿难忘。”秦逍单膝跪下,拱手行礼。 仅就宇文家而言,秦逍心中多少还是有感激之心。 在自己最落魄之时,被宇文家收容,无论宇文家是否是因为想要自己为他们效命,至少能够让自己有地方落脚。 最为要紧的是,如果不是宇文家出手,秦逍很难想象如何才能够铲除甄家报仇雪恨。 不过白虎营如果真的能够成为黑羽将军的麾下,日后听从黑羽将军统帅为大唐效命,秦逍还真是求之不得。 诚如老侯爷所言,大唐的每一名兵士,当然都愿意成为黑羽将军的部下。 他对黑羽将军早有崇敬之心,今夜又见到黑羽将军豪迈风采, 更是心向往之,之前就想着如果能投身黑羽将军麾下,实乃毕生所愿。 如今老侯爷将白虎营交给黑羽将军,秦逍自然是心中欢喜,他朝如能在黑羽将军的麾下抗击兀陀人,即使战死疆场,秦逍亦是无怨无悔。 天亮之后,祭山仪式在甘谷林家的主持下开始进行。 昨夜黑羽将军离开之后,樊子期也带着樊骑撤走,并没有留下来,甄家父子授首,自然无法参加祭山,是以三大门阀中,只有宇文家参加了祭山。 老侯爷一夜未眠,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大好,宇文承朝劝说老侯爷不必参加祭山仪式,但老侯爷虽然没有主持,却还是坚持参加。 他心里很清楚,宇文一族即将迁徙入关,此番乃是宇文家最后一次在长岭之下祭拜山神,亦是祭拜宇文家的先祖。 正午过后,祭山仪式才结束,宇文承朝立刻下令虎骑开拔,启程返回府城。 被俘虏的狼骑,虎骑并没有将他们押送回去,而是就地释放,令他们自行回到甄郡等待旨意。 甄家父子即死,黑羽将军也已经带着黑羽夜鸦来到西陵,而宇文家和樊家都已经向朝廷投诚,如此情势下,狼骑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黑羽将军要征募兵马补充兵力,三大门阀麾下的骑兵自然是首选。 这些兵马都是久经训练,作战经验丰富,而且拥有足够的勇气和胆量,将三支兵马整编成一支,自然也是一支强悍的骑兵军团。 虎骑和狼骑厮杀一场,虽然结下了仇怨,但这毕竟是甄家和宇文家的仇怨,当这两支兵马最终归属于黑羽将军麾下之时,那便是同袍战友,之间的怨隙,终究也会在面对共同的敌人时化解。 比起作为私军任由世家驱使,这些将士自然更愿意在黑羽将军麾下为国效力。 袁尚羽领军将老侯爷护送至府城,便即和秦逍带着兵马直接返回营地,按照老侯爷的吩咐,白虎营所有将士在黑羽将军派人清收之前,不得离营。 不过袁尚羽并没有早早将黑羽将军欲要收编的消息向将士们传达,众将士自然也不知道宇文家准备迁徙入关的消息,只以为是因为黑羽将军来到西陵,所以统领大人下令不许任何人离营。 连续几日,营中将士寸步不敢离开兵营,除了训练之外,空闲下来,都会兴奋地谈起黑羽将军与他手底下的黑羽夜鸦,只觉得此生见到将军和夜鸦,也不枉来人世一遭。 秦逍除了每日训练,就是独自在帐内修炼武功,心中却是期盼着黑羽将军早日前来接受。 这日正在帐内练功,听得帐外传来陈芝泰的粗嗓门:“大公子!”知道是宇文承朝到来,迅速收功,起身迎出帐外,见到宇文承朝就站在帐外几步之遥,夕阳之下,整个营地一片金黄,宇文承朝单手背负身后,远眺军营,神情颇有些落寞。 第二六七章 伤离别 秦逍走到宇文承朝身旁,轻声道:“大公子!” “我很羡慕你们。”宇文承朝转过头来,感慨道:“你们可以留下来,跟随将军一起杀兀陀人,人生在世,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活法更痛快?” 秦逍道:“大公子也想追随黑羽将军?” “可惜我是世家子弟。”宇文承朝叹道:“我们入关之后,不会再拜官求财。这一次宇文家能够大难不死,已经是万幸,能够有一块土地耕种,自给自足,对宇文家来说已经是祖上积德。” 陈芝泰虽然站在帐边,目不斜视,但却扯着耳朵想听两人说些什么。 “老侯爷何时进京?” “明日一早动身。”宇文承朝转过身来,道:“我陪同父亲一起进京,安顿好之后,再返回西陵,来回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时间了。” 秦逍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秦逍,你我兄弟一场,以后多照顾着胖鱼他们。”宇文承朝微一沉吟,终于道:“他们追随我多年,虽然不是宇文家的人,但却很难洗掉宇文家的烙印,别人都会将他们视为宇文家的余党。”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为何这样说?难道鱼大哥他们不跟随宇文家入关?” “他们自然是要一直追随我,可是我却不能太自私。”宇文承朝淡淡一笑:“宇文家入关之后,只是平民百姓,也不会再有追名逐利之心,无权无势,他们跟着宇文家,只会耽误他们的前程。他们几个骁勇善战,也都是从白虎营走出去的勇士,如果当年不是我将他们带出去,他们至少也都是白虎营的骑校。白虎营跟了黑羽将军之后,就是朝廷的官兵,若能立下战功,朝廷自然有封赏,以他们的能耐,我相信他们都可以出人头地,到时候都可光宗耀祖。” 陈芝泰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欣喜道:“大公子,你是说,白虎营会跟随黑羽将军?我们都是官兵了?” 秦逍赫然扭头,目光冷厉,沉声道:“陈芝泰,我和大公子的话,你若有半句说出去,我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陈芝泰立刻紧闭嘴巴,秦逍皱眉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下去?” 陈芝泰虽然不舍,却不敢违抗,一步三挪退了下去。 “其实也无妨,这两天黑羽将军的人就会来了。”宇文承朝道:“黑羽将军眼下在都护府,今日都护大人还亲自去见了父亲,告诉父亲黑羽将军会在这两天派人来接受白虎营。” 秦逍道:“鱼大哥他们答应留下?” “他们若不留下,我便和他们恩断义绝。”宇文承朝笑道:“我的话,他们还不敢不听。他们收拾收拾,明天送我出城之后,就会前来白虎营报到。秦兄弟,他们也都是你的兄弟,日后若有什么难处,你多帮帮他们。” “大公子放心,只要鱼大哥他们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秦逍肃然道。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道:“还有一件事情,我本想自己做,现在看来只能托付给你。” “大公子有什么吩咐,尽 管示下。” “赵毅一直没有音讯。”宇文承朝苦笑道:“他和咱们一起出关,却杳无音讯,是死是活也不知晓。如果有机会,你帮忙找找看,如果能找到,你也帮他安排一下。” 秦逍听宇文承朝的语气,似乎是最后一面,心下也有些感伤。 宇文家迁徙入关,对大唐对西陵自然都不是什么坏事,只是秦逍与宇文承朝相处许久,知道这位大公子为人仗义,也十分重情,对自己也算是十分照顾,如今一别,却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见。 “只要他活着,我会尽力找到他。”秦逍肃然道。 宇文承朝忽然展颜一笑,道:“罢了,怎么像娘们一样,生离死别一般,也许以后咱们还有机会在一起饮酒吃肉。”轻拍秦逍肩头:“不说了,你自己多保重。” “大公子,多保重!”秦逍退后两步,整理了一下衣甲,躬身一礼。 如果不是当初宇文承朝安排自己进入白虎营,自己也就不会有机会成为黑羽将军的部下,仅此一事,便让秦逍心存感激。 宇文承朝也不多言,转身便走,抬起手臂,背对秦逍挥挥手,去的甚是潇洒。 秦逍看着宇文承朝远去的背影,心下却颇有唏嘘。 宇文承朝在世家子弟之中,当然是出类拔萃的人物,能文能武,性情豪迈,为人仗义,而且心中亦有抱负。 如果这样的人追随从军追随黑羽将军,日后必能立下大功,亦可在疆场一展抱负。 但恰恰因为他是宇文家的人,便没有机会入伍从军。 宇文家要保全,就只能遵照朝廷的安排,前往封地低调生存,至少在宇文承朝这一代,绝不能太过耀眼,否则很可能会给宇文家带来大灾祸。 宇文家最好的选择,自然是低调行事,甚至不要让人再记起他们,如此才能确保宇文家的子孙平安无事。 也正因为要保全宇文家,无论宇文承朝有多大的能耐和抱负,都只能自此埋葬。 十一月初二,黄历上写得很清楚,忌丧葬,宜出行。 天还没有亮,一辆马车在十几名骑士的护卫下,出了奉甘府城,走得悄无声息,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出城数里之外,马车停了下来,宇文老侯爷掀开车帘子,走上车辕头,转身向巍峨肃穆的奉甘府城望过去。 他知道今日一别,此生或许再也见不到此城。 宇文家在这里传续了上百年,老侯爷这一生也几乎都是在这里度过,这里埋葬着宇文家的先辈,也埋葬着老侯爷一生的过往,今日远别故乡,老人脸上满是落寞。 “父亲.....!”宇文承朝催马靠近过来。 他能够理解老侯爷的心境,连自己都对西陵满是留恋,更何况一生都在此度过的老侯爷。 “走了。”老侯爷微微一笑:“让他们回去吧,都好好报效大唐,以后如果真的能立下寸许之功,也算是我们宇文家为大唐略尽绵力。” 马背上的胖鱼、宁志峰和大鹏同时翻身 下马来,跪倒在地,齐声道:“侯爷多保重!” 老侯爷只是笑笑,回到车厢内,宇文承朝吆喝一声,带着十几名骑士护卫着马车继续前行,胖鱼三人一直跪在地上目送着老侯爷的马车离开,直到消失不见,兀自没有起身。 自西陵宇文郡出发,一路向东,入嘉峪关,进雍州,过潼关,再行数日,便可抵达京都,马车日夜不停,也需二十多天。 老侯爷年事已高,马车的速度不能太快,以免颠簸。 经过龟城之时,一行人自然不会入城,甄家父子的消息自然已经传开,却也不知道如今龟城这边又是怎样一番局面。 只是宇文家对此已经不再关心。 朝廷既然算准了甄家父子要死在天都峰下,那么甄郡这边也必然是做了安排。 车马不停,已是黄昏,宇文承朝听得车内老侯爷剧烈的咳嗽声,立刻催马到车窗边,关切问道:“父亲,你身体如何?”大声叫道:“停车歇息。” “我没事。”老侯爷咳嗽声停下来:“继续赶路吧,早些赶到京都。” 宇文承朝看了看天色,道:“父亲,连续赶路,我和大伙儿也都累了,咱们先歇息片刻,吃些干粮,你也下车透透气,这样对身体有好处。”左右看了看,笑道:“这边上有一片林子,气息很好。” 老侯爷知道宇文承朝无非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所以借口其他人要歇息,也不忍拂了宇文承朝孝心,从马车上下来,宇文承朝吩咐众人下马歇息,扶着老侯爷在林边坐下,取了干粮和水,道:“父亲,先吃点东西。” 老侯爷看着宇文承朝,拍了拍宇文承朝肩头,温言道:“有没有觉得委屈?” “啊?”宇文承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从小就想着能够在沙场上冲锋陷阵。”老侯爷微笑道:“我记得你十一岁的时候还说过,有朝一日,要成为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兵锋所指,所向披靡。” 宇文承朝笑道:“父亲还记得?” “自然记得。”老侯爷轻叹道:“你又何曾放弃过这样的梦想?只可惜你生在宇文家,空有一身抱负,却只能埋在心中,承朝,十六年前错误的决定,让我既害怕,更多的是后悔。” “父亲当年也是为了宇文一族的生死存亡。”宇文承朝道:“也许我们对不起朝廷,可是父亲却对得住宇文家。” 老侯爷抬头看了看暮色深深的苍穹,叹道:“我终究还是对不住你,如果你不是宇文家的子孙,或许.....!”话声未落,只听得一声惨叫传过来,随即又听到“嗖嗖嗖”之声响起,“噗噗”声息传来,宇文承朝边上的两名护卫瞬间被箭矢射中要害,瞬间毙命。 “父亲小心!”宇文承朝惊骇之余,瞅见一支冷箭从林中射向老侯爷后背,一时间不及拔刀,身体一闪,护住老侯爷,“噗”的一声,那支冷箭没入宇文承朝肩头。 “呛!” 宇文承朝忍住肩头疼痛,拔刀出鞘,厉声叫道:“敌袭,大伙儿迎敌!” 第二六八章 伏兵 宇文承朝带来的虽然不是虎骑,却是侯府侍卫。 这些侍卫虽然遭遇突袭,猝不及备,但训练有素,应对突袭的反应比之虎骑要强出不少。 没有人会想到在这树林之中竟然还有埋伏。 虽然被敌偷袭,五六人中间毙命,但剩下的七人却还是迅速做出反应,四名护卫已经拔刀出鞘,如同四匹恶狼,直冲进林中,而剩下的三人却已经迅速向老侯爷这边移动过来。 遭遇敌袭,宇文承朝自然不会想着与这些刺客纠缠,当务之急,是要带着老侯爷脱离危险。 他并不犹豫,抱起老侯爷,冲到自己的战马边上,三名护卫作为人墙护住老侯爷和宇文承朝,听得林子里已经传来杀声,自然是冲进林中的侍卫与刺客交上手。 宇文承朝将老侯爷放在马背上,自己亦是翻身上马,三名护卫也迅速上马,一名侍卫刚刚上了马,又是一道冷箭从林中射出,贯穿了那侍卫的脖子。 宇文承朝一抖马缰绳,催马向东便走,两名侍卫顾不得林中同伴,拍马跟上。 骏马如飞,转眼间已经奔出数里地,陡然间,宇文承朝座下骏马一个人立,却是宇文承朝在飞驰之间,忽然勒马停住。 只见前面的道路上,十几骑挡住了去路,天色昏暗,但对方却都是甲胄在身,手中的战刀也是寒光闪闪。 “狼骑!” 宇文承朝口中吐出两个字。 这十几骑的衣甲装束,赫然正是甄家麾下的狼骑兵。 一骑缓缓上前几步,马上那人朗声道:“我姓唐,大名无痕,狼骑副统领,吃的是甄家的饭,效忠的是长信侯。”刀锋前指:“宇文承朝,你来告诉我,长信侯爷与少公子是死在谁的手里?” 两名护卫已经催马上前,护在宇文承朝前面。 宇文承朝脸色凝重。 甄家父子被杀的消息虽然隐瞒不住,但老侯爷此番进京,知道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即使出城的时候,也是趁着天亮之前,并没有被几人瞧见。 即使被人瞧见,除了宇文家的心腹众人,并无其他人知道老侯爷是要进京。 可狼骑却埋伏在进京的必经之道。 狼骑效忠于甄家,甄家父子被宇文家所杀,他们要为甄家父子报仇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在甄家父子被杀之后,朝廷要做的定然是立刻控制住狼骑,不令他们轻举妄动。 黑羽将军是这次棋局的执棋人,他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父子,照道理来说,事先定然会在甄郡做好部署,至少甄郡郡守杜鸿盛在甄家父子死后,会立刻控制龟城的局面,也会派人对狼骑下达不可离营的命令,打出黑羽将军的名号,即使是狼骑也不敢擅自离营。 老侯爷虽然遭袭,但或许是这辈子大风大浪见得多了,神色镇定,大声道:“甄家父子投敌叛国,已经伏诛,你们要为叛贼报仇,是想谋反吗?” “投敌叛国?” “你们不知真相,为主尽忠,老夫不怪你们。”老侯爷沉声道:“若是你们立刻回营,等候朝廷的旨意,一切还为时不晚。” 唐无痕哈哈笑道:“我们端的是甄家的饭碗,长信侯对朝廷忠不忠,咱们管不了,可是咱们吃了人家的饭,就要忠于甄家。宇文老侯爷,长信侯死在你们手里,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要为长信侯报仇,就不必废话。我念及年事已高,在西陵也是响当当的人物,给你自尽的机会,你实在不敢自己动手,可以让你的儿子帮你,若是连他都不敢,那就只能由我们代劳了。” 宇文承朝冷笑道:“唐无痕,你还真是瞧得起自己,就凭你们几条杂鱼,也想拦住我宇文承朝的去路?”知道与这帮狼骑没有化干戈为玉帛的可能,厉喝一声,已经是催马向前。 两名护卫也是齐声大喝,拍马挥刀冲上前去。 唐无痕长刀一挥,身后众骑也不犹豫,如狼似虎冲上前来。 狼骑虽然人数占优势,宇文承朝确实并不畏惧,他勇武过人,目光如刀,心中却是计较已定,只需从这群狼骑中间突破过去,并不与这些人纠缠,先摆脱这些狼骑保住老侯爷要紧。 十几名狼骑冲上前来,两名骑兵护卫率先与狼骑交上手。 狼骑是甄家麾下的精锐骑兵,而两名护卫亦是宇文家的好手,能被宇文承朝挑选出来护送老侯爷进京,这两名护卫的本是自然不弱,出刀迅疾狠厉,虽然以寡敌众,却也并不处于下风。 宇文承朝出刀更是狠厉,一名狼骑挥刀来砍,大刀距离宇文承朝还有一臂之长,宇文承朝的刀就已经拦腰砍在那人的腰间,那人惨叫一声,宇文承朝大刀顺势向上一撩,在那人惨叫声中,已经划断那人的脖子。 两名护卫就在宇文承朝左右护住,不敢离的太远,双方大刀交击之声呛呛不绝。 狼骑虽众,奈何宇文承朝太过勇悍,十数人一时根本奈何不得宇文承朝。 忽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宇文承朝逼开一名狼骑大刀,回头看了一眼,暮色之中,见到从后面出现密密麻麻一群人,除了一群骑兵,更有十多名徒步弓箭手正在骑兵身后飞奔紧随。 宇文承朝心下一凛。 他知道这群人必然是刚才埋伏在林中的伏兵,四名护卫为了保护老侯爷脱身,冲入树林与伏兵短兵相接,此刻这些伏兵从后方追上来,那四名冲进林中的侍卫自然是凶多吉少。 伏兵追上,宇文承朝自知对方人多势众,一旦那群人围上来,再想突围那是难上加难,厉声喝道:“冲过去。”手中大刀连连向前砍过去,势大力沉,那些狼骑见得宇文承朝出刀凶狠,晓得若是被宇文承朝一刀砍中,几乎是必死无疑,竟然不敢挥刀相迎,宇文承朝一旦靠近,狼骑反倒迅速躲开,但那两名侍卫却是被狼骑死死缠住。 唐无痕见得麾下狼骑不敢与宇文承朝硬碰,似乎有些焦急,大喝一声,冲上前来,挥刀劈过来,却不是对着宇文承朝,而是直砍宇文老侯爷。 宇文老侯爷脸色微变,宇文承朝又岂能让唐无痕伤着老侯爷,大刀自下向上一挑,力道十足,将唐无痕的大刀挑开,随手又是一刀挥过去,唐无痕急忙立刀格挡,“呛”的一声,宇文承朝刀刃砍在唐无痕的刀背上,火星四溅,也幸好唐无痕孔武有力,拼力格挡,勉强挡住了宇文承朝这一刀 ,既是如此,宇文承朝这一道的力度,却也是震得唐无痕虎口发麻。 宇文承朝并不与唐无痕纠缠,拍马便走,回头瞧了一眼,见到两名护卫早已经被十多名骑兵团团围住,心知自己若回头去救,那是谁也活不了,一咬牙,连抖马缰绳,向东疾冲。 猛听得一声马嘶,宇文承朝大吃一惊,感觉身体向前飞出,危急时候,念着老侯爷,将老侯爷抱在怀中,两人直直从马背上向前飞出,而座下骏马却已经落入陷马坑内。 狼骑竟然事先挖好了陷马坑,陷马坑内钉有木桩,骏马落下去之后,木桩倒刺穿透战马身体,战马在坑中挣扎悲嘶,惨不忍睹。 宇文承朝落地之时,竭力转了个身,让自己背部着地,如此老侯爷靠在他身后,落地之时所受伤害自然小许多。 宇文承朝虽然强壮,但这一下摔倒在地,却也是背部巨疼,五脏六腑一阵翻滚,眼前直冒金花。 但此时生死攸关,问道:“父亲,你.....你怎么样?” 老侯爷却也是剧烈咳嗽,用力从宇文承朝身上滚到边上,急道:“承朝,承朝.....!” “莫担心,我.....我没事。”宇文承朝坐起身来,感觉喉头发涩,心知这重重一摔自己伤的还是颇有些不轻,却不敢喷血出来,强自压下去,这时候也知道方才那些狼骑为何并不与自己力拼,却并非是真的不敢与自己生死相搏,而是故意放自己突围,让自己落入他们事先挖好的陷马坑内。 狼骑见到宇文承朝这边中计,都是欢呼出声,已经听到唐无痕大声叫道:“他的马没了,大伙儿莫让他们跑了,给我杀!” 从树林那边追过来的伏兵加上在这边拦阻的狼骑,加起来有三四十人之多,听得唐无痕叫声,除了兀自与那两名护卫缠斗的骑兵,其他人就像一群发现猎物的虎狼,争先恐后向这边追过来。 没有了战马,情势更为凶险。 宇文承朝也不犹豫,背身蹲下,向老侯爷道:“父亲,快上来,我背你走。” “承朝,你快走,不用管我。”老侯爷见到那边追兵将至,厉声道:“你带上我,两个都活不了,快走,快走。” 宇文承朝自然不可能丢下老侯爷不管,过来不由分说将老侯爷扯到自己背上,起身就跑。 天色昏暗,宇文承朝瞧见前方不远有一片树林,知道唯一的活路,就是背着老侯爷冲到树林中,进了树林,这些骑兵就使不上劲,趁着天色昏暗,自己和老侯爷未必不能死里逃生。 他虽然胸腔翻滚,气血不顺,却还是背着老侯爷,撒开两腿,直向前边的树林狂奔过去。 性命攸关,他虽然徒步背人,却也是如同疾风一般,速度快极。 但人腿哪有马腿快,后面的骑兵骑马越过陷马坑,疾驰如风,宇文承朝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甚至已经听到箭矢射过来的声音,一时也不能回头,大声问道:“父亲,你怎样?” “不用管我.....!”老侯爷也是拼力道:“孩子,是我害.....害死你了......!” 第二六九章 中郎将 宇文承朝背着老侯爷拼力疾奔,眼前却是发花,脚下也越来越沉重,完全凭着一股意志向前。 头晕眼花,摇摇欲倒,脚下都有些踉跄,听得边上马蹄声掠过,眨眼间,十几骑便已经将宇文承朝团团围住。 宇文承朝停下脚步,知道无力回天,左右看了看,只见得狼骑都是手握马刀,一个个神色凶悍。 宇文承朝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放下老侯爷,回转身时,却见老侯爷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吃了一惊,猛地瞧见老侯爷背后有箭杆,扶住老侯爷往身后瞧过去,竟瞧见两支箭矢深没入老侯爷背部。 “父亲!”宇文承朝惊呼一声。 老侯爷却没有丝毫反应,宇文承朝抬起手臂,颤抖地伸过去探了探老侯爷鼻息,却发现老侯爷竟然已经没了呼吸。 宇文承朝浑身发抖,丢下手中的大刀,抱住老侯爷,猛地抬头,对着天幕发出一声如同孤狼一般的悲嚎。 一名狼骑兵手握大刀,缓缓靠近到宇文承朝身后,宇文承朝却并无回头,那狼骑兵挥刀便要向宇文承朝砍下去,却听得唐无痕沉声道:“住手!” 那狼骑兵不敢违抗,收起马刀。 唐无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悲嚎的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数名狼骑兵翻身下马,从身后悄悄靠近宇文承朝,猛然间扑上前去,几人将宇文承朝牢牢按住,宇文承朝却并无反抗,又有骑兵取了绳子,将宇文承朝双手反绑在身后。 唐无痕这才下马,走到宇文承朝面前,冷笑道:“长信侯和少公子被你们宇文家所害,我先不杀你,等祭奠侯爷和少公子之时,再将你佩服挖心,用以告慰老侯爷和少公子的在天之灵。”猛地回头,手中刀砍下,竟是将宇文老侯爷的首级砍了下来。 宇文承朝目龇惧裂,用力挣扎,几名狼骑兵却是死死按住。 “唐无痕,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宇文承朝盯着唐无痕眼睛,“若是让我有机会活下去,我会杀你满门。” “收起首级,将首级和宇文承朝都带上,我们要用这颗脑袋和宇文承朝祭奠老侯爷和少公子。”唐无痕冷声道:“按照计划,所有人马分成两路,不要招人眼目。” 老侯爷在甄郡境内遇害,白虎营这边自然是一无所知。 宇文承朝被狼骑俘虏的时候,秦逍正跟着袁尚羽匆匆向营门过去。 副统领苏晁和秦逍一左一右跟在身后,后面又有白虎营的另外三名骑校和一群队正,所有人几乎都是小跑过去。 刚刚得到禀报,黑羽将军派人来到白虎营,正在营门处等候。 袁尚羽得到消息,本想着立刻前往迎接,但细细一想,终究还是让人吹号,将营中的骑校队正全都召集过来,大家一同前往营门。 这样做,自然是为了郑重其事。 袁尚羽当然很清楚,由宇文家的私军被黑羽将军接受,然后变成大唐帝国的官兵,这对白虎营将意味着什么。 他对宇文家忠心耿耿,却也必须承认,如果白虎营只是宇文家的私军,那和宇文家豢养的一条恶狗没有什么区别,主人会将这条恶狗喂饱养好,用得着的时候,便会放狗咬人。 白虎营的 将士,终究只是为了宇文家一家的利益而存在,就像是被宇文家雇佣的家仆,无论立下多大的战功,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前程。 可是一旦成为大唐的官兵,那就是为了保护整个大唐的社稷黎民而存在。 更现实来说,如果是大唐的官兵,在疆场上立下战功,朝廷也从来不会吝啬于封赏,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也是理所当然。 无论是京都龙鳞士大统领澹台悬夜,还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将军,他们的出身都是很平凡,正是因为他们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才会步步高升,名禄双收,而这样贫苦出身却因为立下战功飞黄腾达的人物在大唐并不少见,也成为激励大唐无数将士的楷模。 大唐以武立国,大唐的子民对军人也从来是心存敬畏。 白虎营从世家家奴变成帝国官兵,就等若是给了这些官兵大好前程,身为白虎营的统领,袁尚羽当然愿意看到麾下的兄弟能够立功受赏,希望看到他们有升迁的机会光宗耀祖。 所以宇文老侯爷决定将白虎营交给黑羽将军接受,袁尚羽心中更多的是感激。 这几日他一直在等候黑羽将军派人前来收编。 一日不收编,白虎营的前程就一日未卜。 如今黑羽将军的人终于到来,袁尚羽自然是欢喜不已,为了表示对黑羽将军的尊重,将白虎营大小将官召集起来,一起迎接,自然就会显得郑重其事。 营门之外,三名骑士已经下马,牵着自己的马匹等候,并没有入营,似乎就是在等着袁尚羽带人迎接。 马是好马,人却是夜鸦。 黑色的羽氅,披着铠甲,面上带着黑色的面罩,面罩鼻梁处如同长刺,正是黑鸦面具。 夜鸦,乃是夜晚的乌鸦。 乌鸦并非吉祥之物,传说之中,乌鸦出现,必有人亡。 黑羽夜鸦一旦出现,便会给敌人带去死亡。 当先一人身材不算很高,但身板挺直,脖子微扬,虽然看不清面容,却给人一种傲气。 在他身后左右,带着两名夜鸦,静立不语。 袁尚羽带着众人上前,弯身拱手道:“白虎营统领袁尚羽,带营中大小将官,等候多时。” “我是苏长雨,怀化中郎将。”当先那人开门见山:“奉黑羽将军之命,前来收编白虎营,你是袁尚羽?”语气颇有些不客气。 秦逍听得“苏长雨”三字,身体一震,赫然抬头,直视怀化中郎将苏长雨。 这个名字他记得异常清楚。 当初孟子墨被坤甄侯府,韩雨农带着秦逍前往甄侯府相救,却担心出现变故,是以嘱咐过秦逍,一旦在甄府真的出现变故,秦逍若能走脱,便要前往界北府找寻一个叫“苏长雨”的人,而且还给了秦逍一枚虎头玉佩。 韩雨农当时还说过,找到苏长雨,将虎头玉佩交给他,便可得到照顾,只是劝说苏长雨绝不可轻举妄动,不要想着报仇。 不过那次三人安全出了甄侯府,自然也用不着再去找什么苏长雨,韩雨农也并没有将虎头玉佩收回,秦逍也是一直贴身收藏。 如果不是今日听得眼前这人自报家门,秦逍甚至早已经忘记这世 上还有一个叫做苏长雨的人,但这个名字进入耳朵的一瞬间,秦逍立时便想起当初韩雨农的嘱咐,心下一凛,盯着那黑鸦面具,心下吃惊:“难道韩都尉说的苏长雨,就是眼前这人?” 韩雨农所说的苏长雨身在界北府,而眼前这个叫苏长雨的既然是夜鸦,自然也是跟着黑羽将军一直驻守界北府。 无论是名字还是居地,和韩雨农说的那人都没有差别。 袁尚羽已经恭敬道:“在下正是袁尚羽。” 他虽然是白虎营统领,但在朝廷眼中,那就是一介草民,所谓的白虎营统领,朝廷官制中那是无品无职。 怀化中郎将,却是帝国四品武官,就算是地方郡守见了,那也要鞠躬行礼。 “圣人有旨意,唐军进驻西陵之后,西陵各府郡县所有兵马都将由黑羽将军指挥调遣。”苏长雨声音肃然:“为防兀陀东进,可在西陵招募兵勇,若有匪寇投诚,亦有黑羽将军决定是否招安。西陵征募、收编、训练、调遣等一应军务,俱由黑羽将军总揽,西陵都护府都护姚慕白治境安民,供应军中一切钱粮装备,不得有误。” 袁尚羽等令众人又都是躬身行礼,这才抬头道:“中郎将,白虎营受长义老侯爷之命,驻营待命,接受黑羽将军的收编,日后将遵从将军调遣,为朝廷效命。”抬手道:“中郎将请!” 苏长雨淡淡道:“你错了。” 袁尚羽一怔,苏长雨扫视了袁尚羽身后众人,平静道:“今日前来,确实是奉黑羽将军之令,看看是否能将白虎营收编。不过将军并没有说一定要收编,而且即使将军同意,也需要经过我这一关。” 不但是袁尚羽一怔,秦逍等人也是有些错愕。 虽然没有在营里大张旗鼓宣扬,但白虎营将被黑羽将军收编的消息早已经在营中传开,袁尚羽刚才召集众将官之时,就已经告知,这次是黑羽将军派人来收编,众人心下自然都是兴奋得很。 但此刻苏长雨一句话,却是让众人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秦逍心下也是纳闷,暗想老侯爷说的很明白,黑羽将军已经答应接受白虎营为正式的官兵,无论老侯爷还是黑羽将军,那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黑羽将军既然答允了,就不该反悔,这毕竟关乎到近千人的前程。 难道是这苏长雨从中作梗? “你们都知道,将军这些年一直统帅沃野镇军,将军麾下的长生军自不必说,那是唯一一支与兀陀人血战,而且最终将兀陀人赶出昆仑关的铁血之师。”苏长雨缓缓道:“即使是沃野镇的其他官兵,那也都是一等一的勇悍之士,将军的手下,从来都不要孬种,酒囊饭袋也绝不会有机会成为将军的部下。”顿了顿,发出轻笑声:“如果你们只是一群酒囊饭袋,当然不能被收编,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回老家耕地抱孩子。” 他说的从容淡定,但却掩饰不住对白虎营的鄙夷轻视。 虽然苏长雨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而且还有着怀化中郎将的武职,但这几句话出口,却还是激起在场众人的愤怒,本来对苏长雨充满敬畏的眼神,瞬间就被恼怒所取代。 第二七零章 画个圈圈 袁尚羽心下也是有些不快,但知道黑羽夜鸦名动天下,苏长雨能被派来收编,自然也是黑羽将军极其器重的人物,这样的人眼界自然极高,心性傲慢一些倒也理所当然。 “中郎将,白虎营虽然不是官兵编制,但这些年来在下日夜训练,从来不敢有丝毫惰慢。”袁尚羽微带笑脸:“而且多年来也时常剿匪,功劳叶是有些,倒也不能说是酒囊饭袋。” 苏长雨面具下的眼睛看着袁尚羽,问道:“白虎营都是你训练出来?” “在下一直带领他们训练。”袁尚羽道:“兵士用心,不畏艰苦,是大伙儿一起练出来。” 苏长雨笑道:“袁尚羽,你来白虎营之前,可曾在朝廷担任过武职?” 袁尚羽一怔,摇摇头,苏长雨继续问道:“那么你的父亲或者祖上,在朝中可有担任过武职?又或者说,可曾统领过三百人以上的兵马在沙场作战?” 袁尚羽还是摇头,苏长雨怪笑一声:“如此说来,你和你的祖上,从来没有在军中历练过,也不曾在朝廷担任过武职。”冷哼一声,道:“你又哪来的自信,你训练出来的兵士不是酒囊饭袋?” “中郎将,没在朝廷担任过武职,不代表不会练兵。”袁尚羽身后一人高声道:“在朝廷担任过武职,也不代表就能练出精兵。在朝廷中担任武职的官员,似乎也有不少酒囊饭袋。” 苏长雨抬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甲胄的男子也正抬头看着自己,脸上满是冷峻之色。 秦逍瞥了一眼,自然知道说话的是宁志峰。 胖鱼等三人在老侯爷离开后,按照老侯爷的吩咐,径自来到了白虎营。 三人虽然只是被编制进入白虎营,连队正都不是,但袁尚羽自然不会轻慢这三人,在收编之前,就让三人在统领大帐听候调遣,方才带人来迎候,将三人也是带了过来。 胖鱼三人在追随宇文承朝之前,就曾在白虎营历练多年,对白虎营有着极深的感情。 他们心里都清楚,白虎营虽然只是私家军,并无朝廷编制,但多年以来,训练严格,军纪森严,真要说起来,绝不比一般的朝廷官兵弱。 黑羽将军派了苏长雨前来收编白虎营,三人想到白虎营中多弟兄日后有了更大的前程,心里其实也颇为欢喜欣慰。 但苏长雨还没进营,言辞就极其傲慢,更嘲讽白虎营是一群酒囊饭袋,黑羽将军未必会收编,这已经让众人动怒,此刻苏长雨又讽刺袁尚羽不曾担任过朝廷的武职,自然也训练不出什么精兵强将,胖鱼性情沉稳,还能忍耐,宁志峰却是在有些忍不住,反唇相讥。 袁尚羽心中虽然对苏长雨的傲慢很是不快,但宁志峰此言一出,袁尚羽心下着实吃惊,立时回头喝道:“住口,何时轮到你在这里放肆?” 他知道若真是得罪了苏长雨,苏长雨从中作梗,黑羽将军真的不接受白虎营整编,那对白虎营来説必将是一场大灾 难。 为了白虎营的前程,此时只能忍耐一些。 苏长雨却并没有说话,翻身上马,身后两人也跟着上了马,众人都是一怔,袁尚羽只以为惹恼了苏长雨,苏长雨要带人离开,心下着急,正要劝说,却见苏长雨一抖马缰绳,喝道:“闪开!” 袁尚羽等人只能让开一条道路,苏长雨领着手底下的两名夜鸦飞驰入营。 众人面面相觑。 “大人,黑羽将军手下怎是这样的人?”苏晁忍不住道:“咱们还没有被收编,他们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咱们是酒囊饭袋,真要收编了,还能有咱们的好?” “不错。”一名骑校也是跟着道:“大人,黑羽夜鸦虽然名震天下,可他们自以为立下了盖世奇功,就不将天下人放在眼中。你看姓苏的嚣张模样,连大人你他都不放在眼里,当着咱们的面嘲讽,咱们在他眼里,更是狗屁不是。苏副统领说的没错,咱们即使被收编,也不会被他们当做自己人,日后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气要受。” “黑羽夜鸦也无非是当年跟着黑羽将军夜袭兀陀汗王大帐,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值得吹嘘的盖世奇功。”又一人道:“雪夜偷袭,无非是黑羽将军英明神武,当时如果带着其他骑兵也能成功。黑羽夜鸦是黑羽将军的亲兵,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立下功劳后,还真的以为自己是天兵天将。” “雪夜奇袭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情了。”苏晁听得有人附和,来了精神:“十六年过去,当年参加夜袭的三十名夜鸦,听说半数都已经因功勋被调往其他各地任职,如今的黑羽夜鸦只是沾了名字的光而已,这苏长雨听声音年纪并不大,当年雪夜奇袭,他就未必参加过,无非是挂着黑羽夜鸦的威名四处招摇,咱们.....!” 他还没说完,袁尚羽已经厉声喝道:“住口!” 苏晁和众人吓了一跳,低下头不敢多言。 “黑羽夜鸦的功绩,岂是你们几句屁话就能否认?”袁尚羽冷声道:“听你们的意思,似乎并不愿意被收编。别的事情,军令如山,不容违抗,不过这次收编,我也不会勉强你们,谁要是不愿意留下,可以领一笔银子归乡,我决不阻拦。”看着苏晁问道:“苏副统领是要走?” 苏晁抬头,嘴唇动了动,终是道:“末将.....末将誓死追随大人。” 袁尚羽也不废话,瞧见苏长雨飞马入营,当下迅速追上去,其他人也只能紧随其后。 苏长雨带着两名夜鸦直接到了白虎营营旗之下,翻身下马,这时候四周有不少兵士忍不住凑过来,苏长雨径自走向一名拿着长矛的兵士卫兵边上,伸手过去拿过了那人的长矛,回到营旗下,以营旗为中心,花了一个圆圈,圆圈并不大,也就容纳五六个人在其中。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苏长雨意欲何为。 袁尚羽此刻也带着众人过来,见到苏长雨以营旗为中心画好圆圈后,竟是环抱双 臂,就站在圈子里,那两名夜鸦却是站在了圈子外面,都是一言不发。 “现在是什么时辰?”苏长雨微仰着脖子问道。 袁尚羽拱手道:“中郎将,刚刚到了酉时三刻,还有一刻时辰,便是戌时。” 苏长雨颔首道:“很好。我给你们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只要有人能进来将我从这圈子里逼出去,哪怕是一只脚踏出圈外,白虎营便将正式编制入西陵都护军,由黑羽将军统帅。” 此言一出,四周诸多兵士都显出欢喜之色。 苏长雨到营旗下的时候,有人看他装束,猜到可能是前来接受白虎营的黑羽夜鸦,毕竟这几天营中一直在流传,白虎营即将被黑羽将军收编,从上到下一直都在期盼等待。 这时候苏长雨告知白虎营将被编入都护军,众人自然是欢喜不已。 加入都护军,那就是吃皇粮,以后若是立下战功,可不就只是赏些银两而已,还有机会加官进爵,这自然是将士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高兴。”苏长雨身子挺拔如松,双臂环抱,一副傲然之态:“两个时辰之后,过了亥时,如果我还是站在这里面,那么白虎营从即日起便开始解散。白虎营的人,领些路费盘缠,各回老家,有父母的孝敬父母去,有妻儿的养妻教子去,就没有必要想着从军入伍这条路了,因为你们还没有资格走这条路。” 白虎营将士脸上的欢喜之色立刻消失。 “其实我觉得就算给你们三天三夜的时间,你们也没有人能将我从这圈内逼出去。”苏长雨笑道:“不过黑羽将军既然派我过来,我回去之后,总要给将军一个交代。到时候不能说是我看不上你们,逼你们解散,而是你们没有实力,只是一群酒囊饭袋,不得不解散。”环顾一圈,问道:“这白虎营里,可还有胆识过人的勇士出来试一试?如果实在没有,就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你们赶紧去收拾包裹,我也要回城复命了。” “中郎将,你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了吧。”苏长雨话声刚落,宁志峰已经从袁尚羽身后走上前,盯着苏长雨的夜鸦面具冷笑道:“我是宁志峰,倒要向中郎将讨教几招。” 苏长雨看着宁志峰,微点头道:“很好。” 宁志峰缓步走进圈内,从腰间拔出了大刀,苏长雨见他拔出刀,非但没有拔刀,反而解下自己的佩刀,连刀带鞘丢出圈外,一名夜鸦同伴探手接住。 “你这是什么意思?”宁志峰一怔。 “你尽管用你的刀。”苏长雨淡淡道:“我的刀出鞘,必须要杀人见血,你们虽然不是自己人,却也不是敌人,今日在这营中,我自然不会杀人,所以也就不必拔刀。” 秦逍看着苏长雨,听他说话傲气十足,心想这家伙本是有多厉害还看不出来,但这说话的语气和言辞,真的很欠揍。 第二七一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宁志峰也不犹豫,将手中刀丢出了圈外。 秦逍心下直叹气,暗想苏长雨无论如何傲慢,毕竟是夜鸦,有胆量在白虎营摆下阵势,这家伙如果没有些手段,那就是前来自取其辱。 他代表的是朝廷,更是黑羽将军。 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落败,丢的是朝廷的脸,更是黑羽将军的脸。 苏长雨有这胆量,必然是有着足够的信心。 否则真要在这里落败,恐怕也没有脸面再回去向黑羽将军复命。 虽然双方还没有交手,但如果开赌盘押胜负,秦逍一定会押苏长雨取胜。 宁志峰如果有刀在手,或许还有一丝渺茫的希望,现在弃刀,虽然满是豪气,但待会儿落败恐怕更是折了脸面。 不过这时候也来不及劝说。 宁志峰双手拱了拱,以示礼数。 苏长雨单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抬起,道:“你可以开始了。” 宁志峰皱起眉头来。 江湖规矩,双方比斗,双手行礼是一种最基本的礼数,苏长雨非但没有回礼,反倒是单手负在身后,这当然是对宁志峰的一种轻视,宁志峰心下恼怒,已经握起双拳。 宁志峰并非鲁莽之人,但他实在瞧不惯苏长雨对白虎营的嘲讽奚落。 白虎营在苏长雨眼中是酒囊饭袋,但在宁志峰眼中,却是无数人血汗的成果。 他知道苏长雨绝非善类,自己十有八九不是对手,但对阵这样的人物,却绝不能有丝毫的怯懦,即使无法将苏长雨从圈子里逼出去,甚至败在对方手里,却也至少让苏长雨明白,白虎营的人有的是血气,有的是胆量,绝不可让这样的人轻贱。 营旗四周,黑压压的围满了人。 将士们固然对苏长雨心生不满,却也对宁志峰抱有期待。 两个时辰之内,如果不能将苏长雨逼出圈子,白虎营便将解散,苏长雨既然当众放下了这个话,时辰一到,自然不会出尔反尔。 没有谁想错过这次机会。 大唐以武立国,即使现如今早比不得当年大唐八方来朝的鼎盛时期,但身为大唐的军人,依然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 能够在黑羽将军麾下当兵,那更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宁志峰身形忽然向前,如同猎豹一般,距离苏长雨近在咫尺,铁拳已经照着苏长雨的胸口猛击过去。 宁志峰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有一丝机会,哪怕自己身受重伤,也要将苏长雨逼出圈外。 跟随大公子在西陵当然是一件荣耀的事情,宇文承朝将宁志峰当人视为兄弟,而宁志峰也从来没有疏慢过练功,既然得到大公子的器重,当然不能给大公子丢人,自己的身手本事,也要有资格留在大公子身边。 他的屋里有沙袋,只要没有什么差事在身,每天都会练拳近千次。 他的两只拳头,真的如同石头一样,充满力量。 拳头未到,拳风已至。 苏长雨却没有动弹,视宁志峰这一拳如无物,依然是单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垂着,如同木桩一样。 “砰! ” 苏长雨不闪躲,宁志峰却不会客气,劲力浑厚的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苏长雨的熊胸甲上,力道十足,苏长雨胸口甚至被这一拳打的凹陷下去。 人群中已经发出惊呼声。 四周将士日夜训练,当然能看出宁志峰这一拳的霸道,莫说这是一个人,就是一匹马,恐怕也会被打得连连后退。 可是苏长雨的身体竟然晃都没有晃一下。 宁志峰这一拳就像是打在棉花上,那股霸道的劲气似乎完全被苏长雨化于无形之中。 “很好!”苏长雨微点头,说话间,依然是一只手负在身后,而另一只手却已经抬起来,也握成拳头,很随意地向前打出,出拳给人一种软绵绵的感觉,甚至速度也不快,但是只一眨眼,慢悠悠的拳头却如同闪电般重重打在了宁志峰的胸口。 宁志峰一拳打的苏长雨身形岿然不动,但苏长雨这一拳头打在宁志峰身上,宁志峰整个人已经直直飞出去,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重重落在地上,胖鱼和大鹏早已经抢上前去,扶住宁志峰,却见宁志峰脸色惨白,身体甚至在轻抖。 秦逍虽然已经猜到宁志峰不会是苏长雨的对手,却万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悬殊会这样大。 宁志峰的实力,在白虎营将士之中自然是佼佼者,可是这样的人物,在苏长雨手里连一拳都顶不住。 四周将士一片漠然,没有人发出声音。 没有人会觉得宁志峰不行,只会觉得苏长雨的实力太恐怖。 黑羽夜鸦,果然名不虚传。 苏长雨抬头看了看天色,道:“还早,你们还有的是时间。” 四周不少人都握起拳头,想上前挑战,但看到坐在地上兀自无法起身的宁志峰,那股冲动顿时荡然无存,毕竟连宁志峰在苏长雨手下都撑不过一拳,其他人再上去,无非是自取其辱。 四周黑压压数百之众,可是半柱香的时间,竟然没有一人敢再上前。 “看来我说的没有错。”苏长雨叹道:“听说白虎营在西陵也有些名气,现在看来,只是吓唬吓唬贫苦百姓而已,幸亏我没有轻易将你们收编,否则日后只能成为任人耻笑的笑柄,将军的威名,便要葬送在你们这群酒囊饭袋身上。” “说啥呢?”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来:“不给你点苦头,你还真以为自己能飞起来啰。”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人拎着两把斧子,正大摇大摆往苏长雨走过去。 秦逍看到那人,皱起眉头。 他倒没有想到,三当家陈芝泰这个时候竟然敢站出来。 陈芝泰走到圈边,低头看了一眼,向苏长雨问道:“进了圈子,就要和你打?” “也可以不打。”苏长雨道:“投降就好。” “我呸。”陈芝泰道:“三爷我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投降,我知道你是黑羽夜鸦,可是也没见过你这么欺负人的,今天要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当我们白虎营无人。” 半柱香的时间都没人敢轻易站出来,将士们的士气很是低落,此时瞧见陈芝泰挺身而出,顿时欢喜不已,已经有人叫道:“三爷好样的,好好教训他一番。 ” 不少人都欢呼起来,为陈芝泰打气。 陈芝泰见四周众人为自己喝彩,顿时高举双斧,一脸得意之色,转了一圈,挥舞着斧子向众人示意,等声息渐渐弱下来,陈芝泰还是没有轻易进圈子,向苏长雨问道:“能不能用兵器?” “自然可以。”苏长雨道:“你将十八般兵器全都搬进来都无妨。” 陈芝泰咧嘴笑道:“十八般兵器倒是不用,用一对斧子就好。”这才踏步进入圈内,道:“你先等一下,我检查一下你后面的圈圈清不清晰,可别我将你打出圈外,你到时候不认账。” 苏长雨一如既往地单手负在身后,并不搭理。 陈芝泰这才小心翼翼绕到苏长雨身后,装模作样看了看长矛划出来的线,回头瞥了一眼,见苏长雨竟然没有转身,依然是背对着自己,眼珠子一转,猛地转身,举起一把斧子,照着苏长雨便砍了下去。 四周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有人觉得陈芝泰从背后偷袭,实在是有些卑鄙,更有人想着陈芝泰如果真的一斧子劈死了苏长雨,后果不堪设想,杀了黑羽将军的人,黑羽将军还能放过白虎营。 “小心!”有人甚至出声提醒苏长雨。 陈芝泰的斧头还没有落下,苏长雨身体却往后迅速退了两步,与陈芝泰已经近在咫尺,他也不转身,右肘忽然向后狠狠地一撞,正撞在陈芝泰的腹部,陈芝泰“哎哟”一声,右手兀自举着斧子没有落下,苏长雨用手肘狠狠撞了陈芝泰一下,随即抬起手臂,抓住了陈芝泰的手腕,身体微弯,手上一用力,沉喝一声,已经将陈芝泰甩肩过顶。 陈芝泰健硕的身体从苏长雨头顶翻过,“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没等他反应,苏长雨抬起一脚,重重踢在陈芝泰身上,三当家的立时就像皮球一样飞出了圈外。 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却是倒吸一口冷气。 苏长雨的反应灵敏,出手迅疾,这都是秦逍意料之中的事情,并不觉得意外,可是他一脚将两百斤上下的陈芝泰踢飞出去,这份力气,那还真是恐怖的很。 三当家被踢飞出圈外,躺在地上,一时间却是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边上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探他鼻息,抬头道:“没死,还有呼吸。”也不再管他。 秦逍见状,心下却是好笑。 陈芝泰出阵,倒也未必是存了力挽狂澜之心,这家伙喜欢出风头,上前挑战苏长雨,输了也就输了,可是要运气好被他赢了,那自然是吹上一辈子。 只是从背后偷袭,非但没能得手,还被踢飞出来,真正的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家伙脸皮虽厚,恐怕也有些尴尬,故意装作一动不动,无非是不想让大家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避免丢人。 “中郎将果然是身手了得。”一直在人群之中冷眼旁观的袁尚羽终于走上前,面带微笑,拱手道:“袁某不才,但是为了白虎营众弟兄的前程,只能向中郎将请教几招,还请赐教!” 苏长雨这一次却没有继续将单手负于身后,难得双手抱拳:“你能为手底下的人站出来,至少白虎营统领这个位子,你做的还算称职!” 第二七二章 铜甲衫 统领大人出马,将士们士气大振。 如果白虎营中有人能见苏长雨逼出圈子,就只有可能是统领大人。 但大家也都知道,统领大人既然出阵,那就是最后的底牌。 白虎营将士是成为都护军,还是回家耕地带孩子,全都指望统领大人的胜败。 统领大人输了,那就只能各自收拾包裹回老家了。 没有任何的废话,苏长雨向前迈步,落脚,看似动作不快,但却瞬间已经到了袁尚羽的面前,右手成拳,干脆直接地向袁尚羽的面庞打了过去。 这是苏长雨第一次主动出手。 袁尚羽没有闪躲,左臂抬起,手肘去格挡苏长雨这一拳,另一只手却已经出拳向苏长雨挥了过去。 两人的出手,没有任何的花架子,都是最直接的手法。 苏长雨拳头将至,袁尚羽抬臂格挡,也就是在眨眼间,苏长雨却已经化拳为为爪,抓住了袁尚羽手臂,而另一只手也是握拳,迎上了袁尚羽的拳头,“砰”的一声闷响,两人的拳头撞在一起。 将士们看在眼里,只觉得自己的拳头都在发疼。 也就在这一瞬间,苏长雨右手抓着袁尚羽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扯,袁尚羽的身体竟是被这一扯带起,有人惊呼出声,知道苏长雨这一下恐怕又是故技重施,方才陈芝泰就是被苏长雨一手来了个过肩摔。 苏长雨的力气,众人都是有了数,能将陈芝泰那般强壮庞大的身体轻松甩过头顶,足见此人的气力异常强悍,说是力大如牛也不为过。 袁尚羽身体已经被带起大半,反应却着实惊人,一只脚已经踢在苏长雨胸口,虽然这一脚并没有伤到苏长雨,但却以苏长雨的身体作为借力处,身体后仰另一只脚却已经朝着苏长雨的下颚踢了过去。 秦逍心下暗赞。 袁尚羽不愧是统帅八百虎骑的将领,临危不乱,而且能在瞬间想出应对之策,将劣势化为优势。 袁尚羽反应奇快,苏长雨却也是应对神速,那一脚踢向他下颚,他脖子后仰,握住袁尚羽手臂的那只手没有继续向后撤,而是斜拉,如此便将袁尚羽的身体带了过去,化解了袁尚羽这一招。 两人的出招应招都有些古怪,但众人看在眼里,却又偏偏觉得那几乎是唯一的化解方式。 苏长雨斜拉袁尚羽手臂,将袁尚羽带了过去,随即松手,惯性使然,袁尚羽身体侧飞出去,身在空中,四周传来惊呼声,瞧袁尚羽那样子,确实要飞出圈外,千钧一发之际,却见到袁尚羽一只脚已经勾住了营旗旗杆,竟是以旗杆为依托点,身体转了一圈,尔后稳稳落了下来。 苏长雨笑道:“好身手,袁统领果然有些本事。”语气却已经不似先前和袁尚羽说话那般傲慢。 袁尚羽还没说话,苏长雨已经欺身上前,又是一拳打了过去,苏长雨侧身闪躲,并不示弱,低吼一声,拳头也是打过来,苏长雨中户大开,竟然没有去防御袁尚羽这一拳,任由袁尚羽的拳头长驱直入。 秦逍心叫不妙。 宁志峰之前就是一拳打在苏长雨胸口,苏长雨岿然不动,秦逍就心中纳闷,以宁志峰那一拳的力度,苏长雨不可能毫无反应。 他胸口必有蹊跷 。 此刻苏长雨故意门户大开,袁尚羽不知是不是忘记了宁志峰的教训,这一拳竟是结结实实打在苏长雨胸口。 苏长雨果然没有被打退,双拳齐出,打在袁尚羽两肩。 苏长雨没有被打退,但袁尚羽却是蹭蹭蹭后退数步,眼见得便要出圈子,他一条腿向后斜撑,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但两条手臂却是软软垂下去。 众人见状,心下骇然,却猛地见到苏长雨身形晃了晃,似乎再也坚持不住,一条腿单膝跪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按在地面,似乎是要稳住身体。 “好功夫,好功夫。”苏长雨抬起头:“想不到白虎营竟然藏着你这一头猛虎,哈哈哈,有意思。” 秦逍却是看得明白,袁尚羽虽然没有被击出圈子,但两只手却是抖动,心知苏长雨那两拳击在袁尚羽肩骨处。虽有护甲,但袁尚羽定是受伤不轻。 不过看苏长雨,似乎也不是安然无恙。 “中郎将横练功夫,着实了得。”袁尚羽似乎想要抬手,却没能抬起来,只是道:“若非中郎将想要诱敌深入速战速决,我未必能得手。” 将士们听得有些迷糊,不知道这两人到底谁胜谁败。 “可惜.....!”苏长雨叹道:“你虽然练过破甲功,但肩骨受伤,否则你或许还真有机会将我逼出圈子。”他缓缓站起身来,身形还是有些摇晃,笑道:“今日还真是巧得很,想不到白虎营还有人练过破甲功。” 袁尚羽抬头看了看夜空,终是道:“我虽破了中郎将的铜甲衫,却未能逼退中郎将,还是中郎将赢了。” 秦逍这时候心知肚明,这铜甲衫必然是一门厉害的功夫,类似传说中的金钟罩,周身皮肉练得如同铜皮铁骨一般。 宁志峰先前一拳打中,未能伤及苏长雨分毫,自然是因为铜甲衫的缘故。 不过袁尚羽却恰恰练过破甲功,应该就是专门克制这类铜皮铁骨。 苏长雨自然想不到他的铜甲衫已经被看穿,更想不到袁尚羽还真的有破甲之功,方才中门大开,就是引诱袁尚羽对他胸口出手,在袁尚羽出手之时,趁机出拳击向袁尚羽双肩。 他的计划却也顺利达成,确确实实伤了袁尚羽肩骨,让袁尚羽无力再战。 只是他却不知,袁尚羽却也是正好借机破了他的铜甲衫,那一拳直捣中门,虽然没有打退苏长雨,但却让苏长雨实在撑不住,单膝跪地,亦可见苏长雨却也是被那一拳所伤。 但四周的白虎营将士听袁尚羽认输,都是变了颜色。 袁尚羽输了,唯一的希望破灭,难道大家真的要收拾行囊滚回老家? “你无力再战,我虽然受伤,但你营中依然无人能是我的敌手。”苏长雨缓缓站起身,单手再次背负身后:“看来收编白虎营的计划只能作罢。” 袁尚羽摇头笑道:“中郎将错了,白虎营还有一人可以搏一搏,如果他也败在中郎将的手中,白虎营立刻解散。”脸色一沉,道:“秦逍,该你了。”扭头过来,正盯着秦逍。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落在秦逍身上。 秦逍正在琢磨着袁尚羽既然认输,是否还会有其他人挺身而出?如果实在无人,自己也总不能眼睁睁地 看着数百弟兄断了前程,正寻思是不是要上去搏一搏,却想不到袁尚羽已经直接点名让自己出战。 将士们听得袁尚羽招呼秦逍出战,顿时又来了精神。 秦逍曾经就在这营旗下搬起镇虎石,而且驯服了黑霸王,入营短短一天时间,就从马料场的杂役一跃成为火字旗的骑校,这可算是白虎营的一段神话。 这时候大伙儿突然想起,方才似乎真的将秦逍忘记了。 秦逍力大如牛,由他出阵,未必不能逼退苏长雨。 其实在场众人心里都清楚,苏长雨轻松击飞宁志峰,一脚便将陈芝泰踢飞老远,功夫着实恐怖,即使被袁尚羽破了铜甲衫,放眼满营,恐怕也没有其他人能是苏长雨的对手。 唯有秦逍,或许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 袁尚羽已经从圈内走出来,这时候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的陈芝泰大声叫道:“骑校,你要为我们报仇啊,一定要将这中郎将打得满地找牙。”瞧见秦逍扭头看向自己,目光冷峻,顿时有些尴尬,却还是厚着脸皮举起手臂叫道:“骑校必胜!” 他这一喊,边上立时有数名兵士也举起手臂,大声道:“骑校必胜,骑校必胜!” 或许是觉得这样可以增士气壮声威,而且秦逍已经是大伙儿最后的希望,一时间四周的将是都是高举手臂,齐声高呼“骑校必胜”,气势倒是颇为壮观。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袁尚羽点名,弟兄们壮声威,自己不行也要上了。 若是真的能将苏长雨逼出圈子,那倒好说,要是还败在苏长雨手里,现在的呼声待会儿可就是赤裸裸的笑料了,最要紧的是,如果自己真的输了,保不准满营上下都会将白虎营解散的过错戴在自己头上。 他知道袁尚羽其实给了自己一个极为棘手的差事。 他以前与人交手前,心里多少都有些底,可是面对苏长雨,却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呼声之中,他硬着头皮走上前,进了圈内。 苏长雨似乎已经恢复了气息,面具下那一双锋利的眼眸盯着秦逍。 秦逍见他依然单手背负身后,便也学着苏长雨的模样,一只手也背负身后,心想就算到时候打不过,至少这气势上不能输。 苏长雨见状,显然有些诧异,随即哈哈笑道:“有意思。” “中郎将,你一只手放在后面,是不是要让我一只手?”秦逍问道。 苏长雨淡淡道:“你若觉得需要我让一只手,我可以让你。”心想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真的有脸未战先怯,厚着脸皮让对手让你一只手? 秦逍立刻点头,很认真道:“那好,大家都听到了,中郎将本领了得,想单手和我过招。他左手不能用。” 苏长雨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秦逍竟真的如此厚脸皮,淡淡问道:“那你一只手负在身后,难道也是要让我一只手?” “不是。”秦逍道:“我背上痒,自己挠痒痒。”背在身后的那只手隔着甲胄装模作样挠了两下,这才拿回前面,问道:“中郎将还有什么要让的不?除了一只手,两只脚让不让?” 第二七三章 非常手段 苏长雨似乎没有心情和秦逍多废话,并不言语。 “看来中郎将让了一只手之后,也并无必胜的把握。”秦逍道:“所以不敢再多相让。” 苏长雨淡淡道:“你是说到了战场上,你也要让兀陀人让你手足?” 秦逍笑道:“中郎将如果是兀陀人,让不让手足已经没关系,你觉得凭你们三个人,能走出白虎营?” 苏长雨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秦逍叉腰扭脖子,活动了一下身体,面带微笑,骤然间,整个人如同猎豹般,猛地前冲,一只拳头已经照着苏长雨挥过去。 苏长雨单手背负身后,右手成拳,迎了上来。 “砰!” 双方都没有避让,拳对拳。 苏长雨是军人出身,出拳没有丝毫的江湖气,那是最简单直接的军中长拳,可是就是这样简单的拳头,在他使出来就有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气势。 拳头对上的那一刻,秦逍嘴角微微抽动。 他觉得自己的拳头似乎打在一块盾牌上。 “你疼不?”秦逍看着苏长雨面具下的眼睛问道。 苏长雨没有说话,拳头后缩,又是一拳打过来,秦逍也几乎同时缩拳,同时出拳。 “砰!” “哎哟!” 秦逍惊呼一声,缩回拳头,表情似乎因为痛苦而变形,收回拳头,拼命甩手,甚至蹲了下去,连声大叫:“疼,好疼,哎哟.....!” 众将士顿时都不忍卒视,有些人低下头,都替秦逍感到脸红。 这就是搬起镇虎石的那位勇士? 虽然接了两拳,可是秦逍这样的反应实在是丢人,白虎营的脸面被这位年轻的骑校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袁尚羽也皱起眉头。 他知道秦逍毅力惊人,否则当初在营旗下搬起镇虎石,也不会撑到几十次。 即使真的被苏长雨的拳头打的骨裂,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哀嚎丢人。 秦逍蹲在地上,叫唤不止,袁尚羽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正准备向苏长雨承认落败,便在这瞬间,却瞧见本来蹲在地上的秦逍,却忽然如同恶狼一样,猛地向前扑过去,许多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是苏长雨也显然没有料到秦逍会来这一手,正要后退闪避,但秦逍这一次早有准备,而且速度奇快,苏长雨左腿刚抬起来,秦逍两臂已经抱住了苏长雨的双腿。 苏长雨吃了一惊,就听秦逍大叫一声:“给老子倒下!”两臂抱着苏长雨双腿,没等苏长雨应对,一头已经顶在苏长雨的小腹处,苏长雨足下无法移动,整个人竟是被秦逍撞倒在地,而秦逍一个扭身,双臂依然牢牢抱住苏长雨双腿不放,自己的双腿却已经绕到苏长雨的头部,一脚向苏长雨下颚踹了过去,苏长雨扭头闪过,挥拳照着秦逍的腰眼打过来。 却不料秦逍那一脚根本不是真的去踢他下颚,待他扭头之际,双腿如同剪刀一样,竟是已经牢牢夹住了苏长雨的脖子,苏长雨那一拳打来时,秦逍身体已经猛力一滚,就像绑在一起的两根木桩子在地上滚动。 “这是什么功夫?”宁志峰此时也早已经 缓过来,看到方才还挺拔如松的苏长雨竟然被和秦逍六九式地抱在一起,睁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 胖鱼也是错愕道:“倒像是图荪人的摔跤功夫,可是.....图荪人也不是这么个摔跤法。” 苏长雨虽然被夹住脖子,两腿也被秦逍抱住动弹不得,但双手却还能使力,也不客气,抡起拳头向秦逍身上猛挥数拳,“砰砰砰”直响,出手着实不轻,秦逍连续发发出闷哼声,却就是不松手脚。 苏长雨虽然被秦逍用这种极其匪夷所思的方法困住,却还没有忘记之前的约定,另一只手并不动,只有左手猛挥拳,想着打上几拳,这小子疼得受不了,自然会松手。 只是秦逍的毅力越超他预料,连续挨了七八拳,秦逍非但没有松手的迹象,而且手脚愈紧,就像锁住了苏长雨。 这倒也罢了,要命的是秦逍身体一直左右摆动,蓄势差不多,就像边上滚一下,尔后又左右晃动,蓄势再滚,片刻间,距离圈线越来越近。 苏长雨自然已经明白了秦逍的目的,知道这小子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再有两下,必然会被他带出圈子,竟然也学着秦逍的模样,也抱住秦逍的双腿,身体也左右晃动,秦逍往左边滚一下,再要蓄力的时候,苏长雨却立时向右滚,回到原来的地方。 “妈的,你耍赖!”秦逍眼见得好不容易计划得逞,想不到苏长雨竟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然不住破口骂道。 苏长雨显然也有些恼怒,骂道:“你他娘的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不要脸?” “下你妈啊。”秦逍又滚动一下,还没稳住身体,苏长雨又滚了回来,恼怒至极:“上战场杀敌,你他娘的还和兀陀人客客气气的啊?” “老子什么时候是兀陀人了?”苏长雨怒道:“你和自己人用这种手段,就是无耻。” 堂堂中郎将,傲视白虎营,竟然被人搂抱着在地上滚来滚去,苏长雨就算赢了也是大失颜面,心中气恼不已,可秦逍就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想摆脱都不成。 “老子还没被收编,和你不是自己人。”秦逍骂道:“姓苏的,有本事你别学老子,拾人手腕,你他娘的丢不丢人?” 苏长雨怒喝道:“你骂谁?你骂我娘?” “是你先骂我。”秦逍似乎想到这家伙是中郎将,立刻道:“你骂人,就不许人骂你。” “明明是你先骂。”苏长雨厉声道:“你给老子松开,再不松开,老子待会儿一刀砍了你脑袋。” “我又没犯军法,你凭什么杀我?”秦逍道:“姓孙的,你......!” “放屁,老子姓苏,不姓孙!” “对不住,记错了。”秦逍表示歉意,道:“你想让我松开,那是痴心妄想。除非你跟我一起滚出圈子,否则就算是死,我也不松手。别的我不敢保证,可是只要我不松手,你这辈子都休想脱身。” “好得很,那咱们就耗下去,看看谁先撑不住。” 秦逍道:“那就比比。”大声道:“统领大人,我要和中郎将耗下去,回头你帮我准备饭和水,我饿了渴了你就让人过来喂我,不给姓孙.....哦,对不起,不给姓苏的吃 饭喝水,我看最后谁能撑下来。” 袁尚羽还没说话,陈芝泰已经抢着道:“骑校大人放心,我给你准备饭菜,要不要饮酒,我给你去打酒?对了,你不用担心你的战马,我一定让人给他喂足了马料。”抬手向身边众兵士招呼道:“大家都别站着了,骑校大人和中郎将没有个三五天估计分不出胜负,大家坐下看,慢慢等,” 圈外那两名夜鸦对视一眼,却都是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谁也没有想到,秦逍和苏长雨会是这样一幅光景。 “中郎将,我看你还是别死撑着了。”秦逍道:“你不就是想来白虎营显摆一下你本事厉害,大家都看到了,你确实很厉害,我们都承认,不就是出圈吗?你就让让得了。” “要是别人,让也就让了。”苏长雨冷笑道:“可是你这种手段,让人不齿,别人可让,却偏偏不让你。” “这就没意思了。”秦逍叹道:“我其实也是为了满营兄弟们考虑。你收编了咱们,咱们还可以帮朝廷杀兀陀人,你让咱们解散回家抱孩子,那这么多年的训练岂不是付诸东流?你也该为咱们考虑考虑。” “本来还只是想试试你们白虎营能耐到底如何,可是有你这种人,还是死了被收编的心思。” “那对我个人有意见,我能理解,可是因私废公,那可就说不过去了。”秦逍道:“这事儿要让黑羽将军知道,你估计也没好果子吃。” 苏长雨笑道:“你放心,便是砍了你脑袋,我也不会有事。” “黑羽夜鸦这么霸道?”秦逍叹道:“不过话说回来,事到如今,要不要收编,可不是由你说了算。” “哦?”苏长雨道:“难道你有本事让我出圈?倒要领教了。” 秦逍苦笑道:“老子被你打的浑身没力气,真的无能为力了。” “那就少废话。” “可是你似乎忘记了,你之前说的很清楚,要是有人能将你逼出圈外,白虎营就算胜了。”秦逍道:“可是你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我现在没能耐逼你出圈,只能请人帮忙了。” “你.....什么意思?” 秦逍已经大声叫道:“陈芝泰!” 陈芝泰本来已经坐下,听到秦逍叫唤,立刻起来,跑到圈边问道:“骑校大人,你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弄吃的。” “先不急。”秦逍道:“你找几个力气大的,然后一起进来,将我们两个抬出圈子,中郎将有令,只要能将他逼出圈外,咱们白虎营就算胜了,现在我和他都不能动,你们正好将我们两个抬出去。” 陈芝泰一怔,随即眉开眼笑,大声道:“骑校大人果然是英明神武,你的意思,我已经领会了。”回头大声道:“来几个力气大的,快点!” 顿时便有四五个虎背熊腰的兵士上前来,陈芝泰带着几人直接进了圈圈里,不由分说,一起将抱在一起的两人抬了起来,在四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很轻松地将两人抬到了圈子外面。 第二七四章 将令 秦逍被抬出圈子的那一刻,终是浑身一阵松软,手脚终于松开。 他方才被苏长雨抡了数拳,强自撑住,这时候只觉得腿上屁股上都在生疼,叫道:“快扶我起来。” 陈芝泰忙和另一人搀扶着秦逍起身。 “骑校大人,你真是智慧过人,莫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陈芝泰赞叹道:“这样智慧的法子,我也要花上好几天才能想出来。” 苏长雨起身来,羽氅和衣甲上满是尘灰,颇有些狼狈,看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道:“秦逍,你刚才自称老子?” “没有。”秦逍立刻辩解:“中郎将,方才被你打的糊涂了,也不知道胡说了些什么,要是有得罪之处,还请中郎将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苏长雨冷笑一声,道:“你好得很,果然是好得很。”却不多言,大踏步向营门方向走去。 袁尚羽心知苏长雨被秦逍用那般手段从圈内弄出来,必然是恼火至极,见苏长雨要走,忙道:“中郎将,我.....!” 苏长雨从他边上擦身而过,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你们自己听军令吧。” 这时候却见另外两名夜鸦中的一人走到营旗下,取出了一只卷轴,打了开来,大声道:“白虎营将士听令!” 袁尚羽第一个单膝跪下,其他人也纷纷跟着单膝跪下。 “将令:自即日起,原属长义候麾下白虎营,编入西陵都护军,三日之内,将全营官兵名册呈入都护府兵曹,列入军籍,隶属于西陵都护府,由黑羽将军节制统领。”夜鸦沉声道:“营中将士,在整编之前,暂驻守原营,亦有原统领袁尚羽暂代统领。”走上前,将令书递给袁尚羽,袁尚羽双手接过,恭敬道:“白虎营谨遵将令,袁尚羽代白虎营谢圣人隆恩,谢黑羽将军!” “原统领,尽快将白虎营名册登记在册。”夜鸦道:“三日内,必要呈送至都护府兵曹,这是将军的军令,不得有违,否则将军法从事。” 袁尚羽恭敬道:“卑将遵令!” 此时苏长雨已经去的远了,那夜鸦也迅速跟上去,剩下那名夜鸦却是并无离开。 白虎营将士听得将令宣读,都是兴奋不已,知道从这一刻起,白虎营也就正式成为了西域都护军,是真正的大唐铁骑。 秦逍望着苏长雨远去的背影,心下却有些诧异。 这道将令,自然是早就准备。 既然黑羽将军派人带过来,自然是要对白虎营宣读,苏长雨却又为何横生枝节,没有一开始便拿出将令,反倒是要生出事端? 四周终于传来欢呼声。 袁尚羽收好将令,长出一口气,这才走到秦逍身边,问道:“可有受伤?” “那家伙下手可真重。”秦逍一瘸一拐走了两步:“大人,我可能要休息几天了。” “将军既然让我们在原营驻扎,你就尽管休息就是。”袁尚羽含笑道:“今天你算是为大伙儿立了一功。” 秦逍道:“如果不是统领大人伤了他,我肯定不是他对手。” “骑校大人,你刚才那般骂他,你说他会不会记恨在心,以 后找你麻烦?”陈芝泰忽然道:“他可是中郎将,还是将军身边的人,你.....你以后可要小心了。” 秦逍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准备和我拉开距离划清界限,以免以后被牵累?” “大人这就说错了。”陈芝泰肃然道:“大人对我如兄弟,我陈芝泰也是知道好歹的人,好兄弟讲义气,日后他真要找你麻烦,我一定和你站在一起。” “说话的时候眼睛别闪。”秦逍道:“一看你就不是实话。” 袁尚羽见四周将士欢声笑语乱糟糟一片,大声道:“如今大家都已经都护军,比以前更要自律,之前军中的军规归,暂时依然要遵守。”挥手道:“各自回应,还有,各旗的骑校将本旗兵士再清点一遍,列好名单籍贯,明天晚上之前交到我这边。” 袁尚羽一声令下,众人不敢再吵闹,各自回营。 一直站在不远处并无离开的那名黑羽夜鸦忽然走过来,袁尚羽正要拱手,夜鸦却是微点头,抬手指了指秦逍,并不多言,转身就走。 秦逍一怔,但瞧那意思,夜鸦分明是让自己跟过去。 他微皱眉头,袁尚羽知道黑羽夜鸦是黑羽将军的近卫,这种时候,还真是不好得罪,向秦逍使了个眼色。 秦逍微微点头,轻推开陈芝泰,跟着那夜鸦过去。 他腿上被抡了两拳,走路的时候颇有些疼痛,一瘸一拐。 夜鸦缓步前行,秦逍跟在后面,有些奇怪。 难道苏长雨方才失了颜面,这夜鸦要替苏长雨出口气? 走了好一段路,四周无人,那夜鸦终于停下脚步,秦逍跟上前去,距离还有几步之遥,拱手道:“不知兄台有何指教?我已经受伤,你要趁人之危,那实在有损黑羽夜鸦的威名。” 却听那人忽然笑起来,缓缓转过身,抬手从脸上摘下了夜鸦面具。 “捕.....捕头!” 秦逍借着月色看清楚那人脸庞,大吃一惊。 这夜鸦竟赫然是孟子墨。 “是不是很意外?”孟子墨含笑道:“你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头一遭见面,就敢得罪中郎将,以后你的日子可有得受了。” 秦逍忙上前,道:“捕头,你.....你怎么来这里了?又怎会和苏长雨在一起?”见得孟子墨面带微笑,猛然意识到什么,身体一震,失声道:“难道.....难道你真的是黑羽夜鸦?” 孟子墨含笑道:“龟城的马快捕头,却摇身一变是黑羽夜鸦,你是不是觉得匪夷所思?” 秦逍脑中飞转,猛地想到韩雨农那次对自己的嘱咐,如果进入甄侯府有什么意外,让自己前往界北府找寻苏长雨。 苏长雨是黑羽夜鸦,而且还是朝廷的中郎将,韩雨农不过是龟城都尉,又怎会认识苏长雨? 这时候却已经想到,如果韩雨农也是黑羽夜鸦,那么认识苏长雨自然是理所当然,甚至将发生意外之后的事情托付给苏长雨,那亦证明韩雨农与苏长雨的交情匪浅。 秦逍记得很清楚,孟子墨是韩雨农从关内调来的人,从哪个衙门过来,秦逍却从不知晓。 如果韩雨农是黑羽夜鸦,那么他与孟子墨情同手足,孟子墨当然也有可能是黑羽夜鸦。 “捕头,你是黑羽夜鸦,那.....那韩都尉他......!” 孟子墨微微颔首,道:“老韩是将军当初一手安排出关,到龟城担任都尉,目的就是为了掣肘甄侯府,也是为了盯住甄家。那时候甄家在甄郡树大根深,不容易对付,都尉府的人大半都被甄侯府收买,眼中只有甄侯府而没有朝廷,老韩知道要在甄郡立足,仅凭他一人之力实在是困难重重,所以才会对都尉府大刀阔斧地改变。首先便是要清理那些目无朝廷的败类,还要补充自己人。” “我明白了。”秦逍道:“捕头你是出关帮助都尉大人。” 孟子墨笑道:“老韩和我是将军的近卫骑兵,当年雪夜夜袭,我与老韩都在其中,我和他同生共死,求我出关相助,我不好拒绝,只好离开将军,跟着他在龟城待了多年。” 当年雪夜擒可汗的穿起天下皆知,那三十名黑羽夜鸦亦是名动天下。 秦逍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在龟城朝夕相处的韩雨农和孟子墨二人,竟然当年参与夜袭的黑羽夜鸦,吃惊之余,却又觉得兴奋不已。 “捕头你跟着甄煜江来到宇文郡,就是为了盯住他?” “也是为了与人联络。”孟子墨道:“白静斋一直暗中为将军提供情报,此番利用宇文家剿灭甄家为良机,将军重新出关,此事是将军和白静斋暗中布局。我来到宇文郡,就是奉将军之令,暗中与白静斋接触,尔后打探宇文家的动静。”叹道:“将军为了这一天,等了十几年,终于能够重新回到西陵。”上前来,轻拍秦逍肩头:“详情我已经清楚,如果没有你得到白狼王的赏赐进入乞伏善的府里,白静斋就没有机会让你们找到那两封密函,这把大火,可说是因为你这点火苗所起,将军对你也很是欣赏。” 秦逍惊讶道:“黑羽将军也知道我吗?” “你在龟城仗义出手,为我刺杀甄煜江,此事又如何不能禀报将军?”孟子墨笑道:“将军说你虽然年少,但有侠肝义胆,乃是英雄少年,对你的印象可是很好。” 秦逍心下欢喜,道:“可惜我今晚得罪了苏长雨,他回去之后,只怕会说我坏话。” “你放心,中郎将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心胸狭窄。”孟子墨道:“他自幼习武,十一岁的时候就跟在了将军身边,当年夜袭王帐,他也是其中一员,当时不过十三岁,是黑羽夜鸦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和我们都是兄弟,也是讲义气的人。” 秦逍吃了一惊,心想十三岁就跟着夜袭王帐,苏长雨果然不是一般人,如此说来,苏长雨今年也不过三十岁左右。 “他离开的时候,似乎心情很不好。”秦逍道:“我还以为他心中恼怒。” 孟子墨神情也严肃下来,道:“他不是因为你恼怒,而是因为白虎营。我也不瞒你,今日你算是坏了苏长雨的好事,如果不是你,白虎营无人胜他,那道将令也就不必拿出来了。” 秦逍心下一凛,皱眉道:“捕头,你的意思是说,将军真的要解散白虎营?” 第二七五章 命运分歧 孟子墨摇头道:“那倒不是。西陵三大门阀这十几年来,做的最大的好事,应该就是练了这几支骑兵。虽然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之众,但都是久经训练,骑射功夫也都是了得。”看着秦逍的眼睛肃然道:“大唐曾经也有一支纵横天下的铁甲骑兵,但如今早已经不比当年,训练骑兵所耗之资极为庞大,帝国当初财政吃力,一度削减了军资,所以骑兵的数量已经不多,而且主要装备在左右武卫军中。” 秦逍微点头,心想如果大唐真的在鼎盛时期,拥有曾经那支庞大的铁甲骑兵,兀陀等蛮邦也就不会对大唐心存觊觎了。 西方兀陀、北边图荪,甚至还有南疆慕容,他们存有觊觎之心,无非就是看到大唐日渐衰弱,有了可趁之机,否则南疆慕容固然不敢裂土为王,周边蛮夷也早就俯首称臣。 “西陵三骑加起来也有两千之众,真要放在战场上,也是一支可用的力量。”孟子墨道:“将军当然不会让这些久经训练的骑兵解散归乡。将军重回西陵,要构筑防御,兵源必不可缺,正要招募兵勇,岂会将他们解散。” 秦逍松了口气,只要黑羽将军没有解散白虎营之心,那么白虎营自然解散不了,心下却更奇怪:“捕头,既然如此,中郎将为何要摆下那样的阵势?为何说我坏了他好事?” “我说的也不对,不能说是坏他好事。”孟子墨声音压低:“其实他也是为了朝廷而已。”顿了顿,才低声道:“西陵的三支骑兵,在将军的计划之中,都是要为朝廷所用,不过如何使用西陵骑兵,将军在斟酌之时,手底下却是分成了两股意见。” “两股意见?” “第一个自然还是以西陵骑兵为根基,在西陵扩建骑兵。”孟子墨肃然道:“西陵这些年出现灾荒甚至瘟疫,百姓苦不堪言,将军自然不可能继续加重西陵百姓的负担。朝中目前将战略放在南边,所以给予西陵这边的支持不会太多,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将军要想在西陵养兵,就只能依靠当地的钱粮。”叹了口气,道:“你我在西陵多年,心里都清楚,西陵本地倚重的有两样东西,一是矿藏,二是战马,如果非要加上一样,那就是商税了。开仓铁矿,可以锻造兵器,扩建骑兵,本地的西陵马自然可以派上用场,这比起关内蓄养骑兵所需的花销要少许多,如果和兀陀人的商贸一直都畅通,商税也可以补上西陵财政的不足,但西陵却不是粮仓,能够耕种的土地只有一小部分,而且还要时常遭受天灾,所以西陵财政之中,有一大部分却是要用于从关内购买粮食。” 秦逍对孟子墨这话十分赞同。 西岭不缺矿石,更不缺战马,但却缺乏粮食。 是以在生活在西陵,如果能够每日吃上白面馒头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若是能吃上关内产出的大米,那就不是普通人家。 “养兵吃粮。”孟子墨叹道:“要在西陵募兵练兵,首先就要解决他们吃粮的问题。你可知道当年镇守西陵的都护军只有五千兵马?说到底,还是西陵的粮食养不起太多的兵马,如果常年驻守数万兵马,不说军饷,只说每日里的吃喝就是一笔极大的花销,西陵根本撑不住。” 秦逍苦笑道:“捕头,十六年前兀陀之乱,西陵遭受重创,朝廷没有拿出钱粮安民,反倒是让西陵落入了西陵门阀之手。西陵门阀没有想过百姓的死活,这些年来对百姓的盘剥从不曾停止,再加上天灾,还有前几年的瘟疫,百姓的生活愈发艰难。”摇头道:“说得难听一些,十六年过去,如今的西陵比当年还要虚弱。” “你说的没有错。”孟子墨道:“所以朝廷虽然下旨由将军在西陵募兵,但除非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否则两万兵马已经是西陵的极限。如果要让百姓日子过得好一些,减轻赋税,恢复西陵的元气,征募的兵马只能更少。将军确实想要恢复西陵的元气,但兀陀人虎视眈眈,不得不募兵备战,既要防备西陵人,又要照顾西陵百姓,唯一的法子,就只能是少养兵,但养出来的必须是以一当十的精兵强将。” “捕头,我去过兀陀,还和兀陀骑兵交过手,心里比量了一下,白虎营的骑兵,如果一对一与兀陀骑兵较量,实力并不在兀陀骑兵之下。”秦逍肃然道。 孟子墨笑道:“西陵骑兵的实力,将军一清二楚。虽然说兀陀骑兵从小就在马背上生活,但西陵骑兵训练的比兀陀人苦的多,将军心里清楚,单兵作战,西陵骑兵非但不弱于兀陀人,甚至还能略胜一筹。”顿了顿,才继续道:“也正因如此,将军手下一些人建议以西陵骑兵为根基,扩建骑兵,由你们白虎营这些骑兵作为表率,在两年之内,至少再练出五千到一万骑兵。” 秦逍笑道:“这是好事。三大门阀在祁连山下养了无数战马,在西陵练兵,最不缺的就是马。” “但还有一些人担心西陵骑兵是西陵世家一手打造出来。”孟子墨正色道:“他们与西陵世家关系亲密,却从未受过朝廷的恩惠,如果有朝一日西陵世家又要搞花样,西陵骑兵就很可能被西陵世家所利用。” “既然成为西陵都护军,白虎营效忠的自然是朝廷,又怎会再受命于西陵世家?”秦逍皱眉道。 孟子墨盯着秦逍眼睛道:“你在白虎营时间不长,或许感受不到他们的心境。十几年来,白虎营吃的喝的都是宇文家,是宇文家养活了他们以及他们的家小,此番白虎营甘愿受朝廷收编,固然是因为有了更好的前程,却也是因为宇文家愿意让他们被收编。他们虽然已经是都护军,但你敢说宇文家对他们的影响就此烟消云散?” 秦逍神情肃然,没有说话。 他不得不承认,白虎营身上有宇文家的烙印,若说就因为朝廷的一道收编令,就切断白虎营与宇文家的瓜葛,那还真是自欺欺人。 “所以苏长雨等人建议,将西陵骑兵都调往沃野镇。”孟子墨道:“这两千人马调往沃野镇之后,再从沃野镇调遣一部分兵马过来。这十几年将军兼着沃野镇云麾将军之职,沃野镇的镇兵算得上是将军的嫡系人马,不但对将军忠心耿耿,而且指挥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沃野镇有镇军两万之众,三千长生军亦在其中,将军重归西陵后,三千长生军自然要调过来。不过三千兵马驻守西陵,兵力太薄弱,如果将西陵骑兵调过去,便可以从沃野镇再调来两三千人,那时候将军在西陵就有五六千嫡系人马,要控制西陵的局面就足够了。” “西陵骑兵的家小都在这边,虽然训练严格,但每年还有机会去看望家人。”秦逍道:“如果被调走,可能几年都见不到家人。而且西陵骑兵是西陵骑兵,门阀是门阀,没必要将他们混为一谈。我在营中虽然时日不长,但也知道他们如果有机会保家卫国,绝不会含糊。” 孟子墨叹道:“你我都知道他们有血性,也会效忠于帝国。不过中郎将的担心也不能说全无道理。十六年前,西陵世家对大唐看上去也是忠心耿耿,谁能料到他们在最危急的时候心存贰心?五千都护军,最终只剩下不到两千人,连夏都护都死在兀陀人的马刀之下。经过了那次变故,许多人对西陵人都是不信任,像中郎将这种对西陵人存有怀疑的不在少数。” 数千都护军战死在西陵,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西陵世家的置身事外。 那些战死的将士,都是苏长雨的同袍弟兄,血染关山,苏长雨自然是记忆犹新,他心中愤怒甚至记恨西陵人的置身事外,却也是人之常情。 “今日中郎将前来,故意告诉你们,只要无法胜他,便要解散白虎营,那也是吓唬吓唬你们。”孟子墨道:“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将你们调往沃野镇。如果你们真的无人胜他,到时候由你们选择是解散归乡还是前往沃野镇为朝廷效命,想必你们大多数人还是愿意去往沃野镇,至少有饭吃,也有军饷拿,真要立了功,也还能晋升。”淡淡一笑:“直接一道军令将你们调往沃野镇,西陵骑兵自然不愿意,可是中郎将用这样的方法将你们调走,你们也是无话可说了。” 秦逍这才明白其中缘由,叹道:“如此说来,我还真是坏了中郎将的计划。” “你也别多想,中郎将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孟子墨含笑道:“你今日能够用那种法子胜他,他恐怕也没有想到。嘿嘿,中郎将十一岁开始上战场,立功无数,军中较艺,他也从未输给过谁,心性难免傲慢一些,今日你胜了他,也算是给他提了醒,压压他的性子。”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不说了,既然被收编为都护军,日后你就好好为朝廷效命,迟早总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 “捕头,韩都尉他现在人在何处?” “他在龟城那边。”孟子墨道:“甄家父子虽然死了,但甄氏一族还在,他要劝说甄家尽快迁徙入关,此外还要收编狼骑。西陵三骑以后都要收编为都护军,过一阵子,三骑会整编在一起,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拍拍秦逍肩头:“我先过去了。” 秦逍望着孟子墨离开,随即抬头看了看夜色苍穹,心想自己今日让苏长雨出了圈子,还真算是改变了白虎营的命运。 第二七六章 月下虬髯 秦逍抬头望着夜空的时候,宇文承朝也正望着同一弯月亮。 月光之下,篝火升起,唐无痕正和七八名围在篝火边上,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粮,有说有笑。 宇文承朝双手被反绑在大树上,边上还有一名狼骑看守。 唐无痕带着狼骑兵伏击老侯爷之后,射杀了老侯爷,擒获了宇文承朝。 但唐无痕却并没有带队回龟城。 伏兵分成两路,一路直接回营,而另一路则是唐无痕带着十名骑兵押着宇文承朝向南边走。 龟城在西边,唐无痕这一路明显不是往龟城去。 宇文承朝望着夜空良久,听到一个声音道:“大公子,要不要吃点东西?”却正是唐无痕的声音。 唐无痕看上去颇有得色,手里拿着一块肉干,朝宇文承朝这边晃了晃。 宇文承朝神色冷漠,也不说话。 “我知道大公子心里很不甘。”唐无痕笑道:“都说宇文大公子是西陵世家第一公子,文武双全,你的名声唐某早就知道,也曾心生敬佩,不过今日才知道,这世间徒有虚名之辈不在少数,什么西陵第一公子,眼下还不是阶下囚?” “我说过,你还是早些杀了我。”宇文承朝终于开口道:“如果我活了下去,你全家都活不了。” 唐无痕笑道:“你这嘴巴上的功夫,倒还算得上是西陵第一。”猛地抬手,对着唐无痕脸上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无比,嘲笑道:“你要杀我全家,有那个本事吗?你现在就是砧板上的一块肉,老子想怎样就怎样。” 宇文承朝却是冷冷看着唐无痕,忽然问道:“是谁指使你这样做?” 唐无痕一怔,宇文承朝道:“你说是要为甄家父子报仇,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手底下这些人?” “宇文家害死侯爷和少公子,我当然是为他们报仇。”唐无痕脸色发寒。 宇文承朝冷笑一声,并不多言。 唐无痕见宇文承朝脸上满是嘲弄之色,心下恼怒,拔出刀来,顶住宇文承朝喉咙,厉声道:“你笑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割断你的喉咙?” “你若真有胆量,老子绝不皱眉。”宇文承朝淡淡道:“我只怕你没有这个胆量。” “你.....!” “你若敢杀我,又何必将我带到这里?”宇文承朝道。 唐无痕握刀的手青筋暴突,眸中满是杀意,便在此时,却听得不远处传来马蹄声,唐无痕立刻收刀,转过身去,围着篝火的那几名骑兵立时都站起身来,拔刀出鞘,满是戒备。 宇文承朝微皱眉头,夜色之下,之间很快从不远处出现一队骑兵,有十余骑,宛若幽灵般。 唐无痕上前去,待得那些骑兵靠近,这才回头道:“是自己人。”正要迎上去,却见得那些骑兵已经手握弓箭,张弓搭箭,还没等狼骑兵反应过来,箭矢已经劲射而来。 宇文承朝明明听得唐无痕声称那些骑兵是自己人,却没有想到刚一见面,对方就出手射杀,心下吃惊。 箭矢犀利,数声惨叫,三名没回过 神来的狼骑兵已经被对方射杀,其他人却已经反应过来,有人中箭却没有伤到要害,纷纷挥舞大刀格挡箭矢。 唐无痕厉声道:“我是唐无痕,是狼骑,自己人,你们......!”还没说完,迎面一支利箭射过来,挥刀撩开,惊骇莫名。 来骑战马未停,靠近之时,左右分开,两翼继续射箭。 宇文承朝此时看得清楚,来骑身披羽氅,面上竟然带着黑鸦面具,弓马娴熟,出手狠厉。 黑羽夜鸦! 秦逍万没有想到黑羽夜鸦竟然会突然出现。 他心下振奋,想着难道是黑羽夜鸦前来救援,但瞬间一颗心又沉下去。 黑羽夜鸦出现,唐无痕自然是看清楚了对方,却声称是“自己人”,黑羽夜鸦何时成了狼骑的自己人? 夜鸦出手无情,唐无痕手下的骑兵,片刻间已经被射杀过半,剩下的人知道不是对手,向自己的战马跑过去,两名狼骑兵还没有靠近战马,“噗噗”两声,后背中间,立时扑倒在地。 唐无痕身手敏捷,却是冲到靠自己最近的一匹战马边上,大刀砍断系在树上的马缰绳,翻身上马,拍马便走。 看守宇文承朝的那名狼骑兵这时候早已经冲到战马边上,也是上了马,在夜鸦射杀狼骑兵之时,此人已经打马便走。 “一个不留。”夜鸦之中一人高声叫道:“不能让他们逃了。” 狼骑兵还没有与夜鸦交上手,几乎就已经全军覆没,夜鸦出手之果断迅疾,确实是训练有素,而且出手狠辣无情。 唐无痕和看守的狼骑兵左右分头逃命,另一名狼骑兵纵马没跑出多远,就被夜鸦射中,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十多名夜鸦分出两队,分头去追唐无痕和另一名狼骑兵,只剩下四名夜鸦留了下来。 四名夜鸦收起弓箭,却又是拔出了佩刀,缓缓向宇文承朝靠近过来。 宇文承朝神色冷峻,待那几名夜鸦靠近过来,嘴唇微动,却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是宇文承朝?”当先那名夜鸦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盯着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冷冷一笑,反问道:“何必明知故问,是你们指使狼骑伏击?” 夜鸦冷冷道:“西陵世家为非作歹,荼毒西陵百姓,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西陵门阀,也不会有那么多唐军战死成为兀陀人的刀下之鬼。” “果然如此。”宇文承朝怒极反笑:“苏守陌也会用这等无耻手段?” “为当年战死的弟兄报仇,无论什么手段,都算不得无耻。”夜鸦平静道:“天下人都只会以为是狼骑为甄家报仇,这样可以给将军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如此,为何不杀我?” 夜鸦道:“血祭当年战死的英灵,自然要由我们亲自动手。”他握刀的手缓缓抬起来:“宇文承朝,你的命,由我来取.....!” 话音未了,突然听得“嗖”一声响,一支冷箭竟然从侧面劲射而来,速度之快,骇人听闻,那夜鸦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被冷箭射穿了脖子。 宇文承朝一惊,那夜鸦身体晃了晃,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后面三骑都是骇然,扭头望过去,月色之下,只见一人一马立在不远,如同幽灵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 那人自然不是幽灵。 三骑回过神来,扯动马缰绳,挥刀向那人冲过去,那人却已经从背后的箭盒取出三箭,弯弓搭箭,想也不想,一弓三箭,三箭齐出。 宇文承朝看在眼中,心下骇然。 他的拿手本事乃是雌雄双箭,练箭多年,当然知道一弓三箭是多么高明的箭术。 三箭齐出,犀利无匹。 也幸亏三骑是夜鸦,反应极快,一骑身体后仰,几乎是背部贴在马背上,另一骑则是身体侧倒,宛如挂在战马上,俱都躲过,另一骑挥刀去砍,但也不知道是箭矢太快,还是此人判断失误,大刀砍过去之时,那一箭已经没入此人的肩头。 “走!”一名夜鸦沉声道。 他们显然是看出那人实力太过恐怖,留在此处,自寻死路,兜转马头便走,一人驰马到被射杀的夜鸦边上,伸手将同伴的尸首拎起,拍马而走。 那人也不追赶,收起长弓,催马到了宇文承朝边上,低头看了宇文承朝一眼。 宇文承朝这时候看的明白,此人身材魁梧,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虬髯浓密,竟然遮住了半张脸盘,一双眼睛却是极大,宛若铜铃一般。 他的长弓,宇文承朝也是一眼就辨识出来,那是铁胆弓。 铁胆弓最少也是三石弓,一般人连开弓都不可能,此人的铁胆弓,瞧模样还不知三石,如果是四石弓,就连白虎营那些久经训练的勇士也未必拉得动,更不必说张弓射箭了。 此人一身粗布衣衫,腰间却是围着兽皮所制的皮围裙,头上戴着兽皮帽子,居高临下看着宇文承朝,忽然拔出腰间的马刀,刀光闪过,已经斩断了将宇文承朝绑在树上的绳子,收刀道:“他们很快就回来,赶紧逃命去。”声音有些嘶哑,并不多言,拍马便走。 宇文承朝起身来,见虬髯离开,立刻冲到篝火边上,那里有一只包裹,宇文承朝知道包裹里是老侯爷的首级,拿着老侯爷首级,迅速冲到一匹马边上,翻身上马,毫不犹豫拍马向那虬髯人追过去。 虬髯人也不回头,月色之下,健马如飞,宇文承朝连连催马,追出十几里地,到得一条小溪边,那虬髯人忽地勒住马,等宇文承朝赶上,虬髯人已经兜转马头,面朝宇文承朝,厉声问道:“为何要跟着我?你想死不成?” 宇文承朝拱手道:“在下宇文承朝,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今日承蒙大恩,必当铭记于心,有机会定当报答。” “我不用你报答,也不是为了救你。”虬髯人淡淡道:“我只是看不惯那些徒有虚名的虚伪之辈。”抬头望着夜空,忽然大笑道:“黑羽夜鸦,哈哈哈,老子本来还以为真的是群有勇有义的好汉子,想不到却都是徒有虚名的小人。这群小人被人歌功颂德,而且让大唐的军人膜拜,也难怪这狗屁帝国一日不如一日,哈哈哈.....!” 第二七七章 独行盗 虬髯人言辞之中对黑羽夜鸦充满不屑,宇文承朝心情复杂。 黑羽夜鸦名震天下,如果没有黑羽夜鸦,也许西陵早就落入兀陀人的口中。 说他们功勋卓著,并不为过。 但黑羽夜鸦今夜所为,却实在是卑鄙行径。 虬髯人已经翻身下马,马背上负载了包裹,虬髯人将弓箭也从身上取下,放在马背上,这才走到小溪边,撸起袖子,先用溪水洗手,然后再洗脸,动作干脆利索。 宇文承朝也下了马,将老侯爷首级放在马背上,这才走过去,恭敬问道:“敢问兄台高姓大名,不知能否赐告?” “一个名字而已,也没什么能不能的。”虬髯人道:“反正这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我的名字。”看向宇文承朝道:“我姓胡,你叫我胡驼就好,骆驼的驼,名字可不怎么好听。” “原来是胡大哥。”宇文承朝忙道:“我是宇文承朝。” “你已经说过。”虬髯人胡驼道:“你是宇文家的大公子?” 宇文承朝道:“你知道我?” 胡驼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笑道:“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路过那片林子,看到有人生起篝火,本想蹭些吃喝,却瞧见那些是当兵的,本想离开,免得招惹是非,却听到有个兵士和你说话,然后又看到了黑羽夜鸦袭击那些骑兵。本来不关我事,不过黑羽夜鸦借刀杀人,你死的冤不冤我还真不在乎,但是身为夜鸦,竟然将刀砍向被捆绑之人,那就实在太过无耻了,要是好汉子,他们解了你绳子,然后丢把刀给你,这事儿我也就不管了。” 宇文承朝微点头道:“胡大哥却是侠肝义胆。” “谈不上。”胡驼哈哈笑道:“什么侠肝义胆,老子最不愿意的就是讲义气。这世上背信弃义的人太多,真要是讲义气,日后为人所背叛,自己也受不住。凡事还是算得清清楚楚为好,哈哈哈!” “胡大哥距离那么远,竟然能听清楚他们说什么,这耳力真是了得。”宇文承朝钦佩道。 胡驼一屁股坐在小溪边,摸了一把胡子,十分邋遢,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这双耳朵是天生的,五十步之内说话的声音,我都能听得清楚,也许上辈子我就是一条狗,今生投胎,阎王爷忘记收了我的狗耳朵。” 宇文承朝也干脆在边上坐下,问道:“胡大哥从何而来?” “你这话就问得多了。”胡驼道:“不过你是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家是西陵三大门阀之一,实力强劲,你堂堂大公子,怎地落魄到这个份上?”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想到自己虽然是宇文家的长公子,但奉甘府已经被黑羽将军控制,自己有家不能归,心下悲怆,也不隐瞒,当即将黑羽将军与宇文家达成协议,宇文家迁徙入关作为代价保全一族的事儿说了。 “如此说来,黑羽将军已经答应放你们宇文家一条活路?”胡驼冷笑道:“既然有了承诺,却又为何要暗中利用甄家的狼骑伏击你们?” 宇文承朝道:“自然是要斩草除根。” 胡驼道:“我听说当年兀陀之乱的时候,都护军与兀陀人血战,西陵世家却是置身事外,你们西陵世家那时候就已经和都护军结下了仇隙。” “胡大哥所言不差。”宇文承朝叹道:“我们本以为苏守陌一代名将,心胸自然宽阔,也正因如此,我们答允迁徙入关,想不到......!” 胡驼道:“我倒觉得这事儿未必是苏守陌在背后指使。苏守陌好歹也是大唐名将,这种暗中伏击的下三滥手段,他只怕不屑为之。”顿了顿,才道:“不过他手下的那些人,都是当年死里逃生之辈,这些人眼看着同袍死在战场上,自然将责任算在你们西陵世家头上。苏守陌想放过你们,但他手下的人却未必愿意。” “胡大哥言之有理。”宇文承朝颔首道:“不过既然是黑羽夜鸦所为,苏守陌难逃其责。” 胡驼笑道:“黑羽夜鸦利用狼骑伏击,让人误以为袭击你们的是甄家狼骑,狼骑为甄家报仇,却也是说得通,不会有人怀疑。不过借刀杀人之后,又将狼骑灭口,这事儿做的就忒有些狠毒了。”摸着胡子道:“到底是谁指使狼骑埋伏,你想查出来可就不容易了。” 宇文承朝目光冷峻,道:“狼骑副统领唐无痕自然知道是谁指使,他私下里必然和黑羽夜鸦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果能以他为证人,便可让世人知道苏守陌的卑劣行径。”握起拳头,道:“唐无痕被夜鸦追杀,如果他能逃脱,就是证人。” “他是证人又能如何?”胡驼道:“苏守陌不是已经控制了奉甘府?” “还没有。”宇文承朝冷笑道:“他只带了近卫夜鸦来到西陵,还没有从关内调动兵马前来。只要我能证明是夜鸦指使狼骑伏击,苏守陌想要在西陵待下去,只怕也不容易。” 胡驼站起身来,道:“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也管不着了。”往自己的马匹走过去:“你也别惦记着我救你,我做事情从来都是要收报酬的,除非是我自己看不顺眼。今晚你运气好,我看不顺眼那帮夜鸦,顺带救了你,否则你可是要付银子的。” 宇文承朝也起身走过去,道:“胡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我本来就是四处混迹,有好买卖就去做,说的好听叫游侠,说得不好听,我就是个独行盗。”胡驼翻身上马:“谁能出得起银子,让我杀人放火都成。”挥挥手:“走了,后会无期!”便要催马离开,宇文承朝却是迅速冲到前面,拦住了去路。 胡驼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宇文承朝并不废话,从怀里取出一沓银票送过来,胡驼一怔,伸手接过,宇文承朝道:“这是一万两银票,到钱庄就可以兑换现银。” “一万两?”胡驼接过银票,借着月光看了看,笑道:“大公子出手果然大方。我做的买卖,最贵的就是杀人,杀人的价码不同,最贵的是两千两,普通的也就二三百两,你这一万两银子,足够让我帮你杀五六个赫赫有名的人物。” 宇文承朝道:“那我们就做这笔生意如何?一万两银子是预付的银子,以后你帮我杀了人,就直接从里面扣除,等到杀足一万两,你就告诉我。” 胡驼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撑在马背上,含笑道:“你该不会是让我去杀苏守陌吧?大公子,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人做买卖也不是随便做,挣了银子没命花的事儿我可不干。你让我杀人,我也要掂量掂量能不能杀,要是没有七成以上的把握,我绝不会出手。苏守陌是帝国名将,且不说他身边护卫众多,他自己也是高手,想要杀他,我连两成的把握都没有。还有,杀了他,必然会引起朝廷震怒,皇帝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寻真凶,紫衣监的那些阉货鼻子比狗还灵,迟早会找上我,真要被紫衣监盯上,我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将银票递还回去:“大公子,如果你要杀的是苏守陌,银子你还是拿回去,胡某人无福消受。” 宇文承朝摇头道:“你放心,如果查出是苏守陌亲自指使,也是我亲手去杀他,还不劳你出手。银子你收着,以后杀人,你觉得可杀就杀,若觉得不能杀,我也不会勉强你。” “痛快。”胡驼立刻将银票揣进怀中,竖起大拇指道:“和你们有钱人做买卖,就是痛快。大公子,这一万两银子用完之前,我就是你的刀,跟着你去杀人。” 宇文承朝抬头看了看天色,才道:“咱们先去龟城。” “龟城?” “要查清楚幕后指使,必须要从唐无痕口中问出真相。”宇文承朝神色冷峻:“我只盼他能从夜鸦手中逃脱,他逃脱之后,最在意的自然是自己的家人。” 胡驼点头道:“这话没错。被夜鸦追杀,姓唐的一定会担心夜鸦拿他的家人开刀,只要死里逃生,定然会先去转移家人。大公子是想先去龟城,查到唐无痕家眷的住处,然后等候唐无痕自投罗网?” “如果他还活着,而且我们能赶在他之前找到他的家人,那他当然是自投罗网。”宇文承朝快步走到自己的马匹边,翻身上马:“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赶在他之前找到他家眷。” 胡驼笑道:“拿了你的银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宇文承朝并不废话,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走,胡驼也是一抖缰绳,跟在宇文承承朝身后,向西边龟城方向飞驰而去。 ------------------------------------------------------------------ ps:幸运获得本月的纵横新星,活动进行中,可以抽奖,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玩一下。另外在这里向大家郑重求自动订阅,如此大家以后就可以直接阅读更新章节,不用每次都要订阅了,自动订阅后,所有章节都是永久阅读,沙漠在这里拜谢大家了!  第二七九章 新苗 比起关内,十一月中旬的西陵开始进入寒期。 西陵的冬日比关内漫长的多,十月的时候天气就开始生寒,进入十一月,就必须穿上皮袄,特别是夜里,寒气袭人,从东边初到西陵的人很难适应这边的酷寒气候。 好在宇文家早就置备了白虎营将士的冬装。 这么多年,宇文家对白虎营倒是从来没有亏待过,一年四季的军服从来不缺。 白虎营虽然已经被编制为都护军,但西陵都护府一时还真拿不出上千套冬季军服,好在宇文承陵在这件事情上倒还很懂事,将准备好的冬服送到了都护府,由都护府分发给白虎营的将士。 苏长雨来过一次之后,城中便无人再过来白虎营,直等到都护府派人过来,令白虎营差人前去取军服,袁尚羽才派了秦逍带上十几名骑兵前往城中运回军服。 宇文家即将迁徙入关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张扬,但宇文一族开始清理房屋田产,却被不少人知道。 这一场风云巨变,却并没有在西陵掀起滔天巨浪。 黑羽将军苏守陌带着近卫夜鸦进驻奉甘府城,虽然低调,但早已经在整座奉甘府城传开,而且迅速向外扩散,人们自然还是记得十六年前黑羽将军击退兀陀人的往事,故人重归,城中的人们自然也是欢喜,毕竟在西陵人眼中,黑羽将军就是兀陀人的克星,只要有黑羽将军和黑羽夜鸦在,兀陀人就不敢生出觊觎之心。 十六年前,朝廷给予了西陵世家诸多特权,一度让西陵世家成为西陵的实际控制者,但在明面上,西陵都护府依然存在,各郡的都尉府也依然存在,甚至于地方的各级官员和十六年前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在西陵百姓的眼中,西陵这十六年来依然是大唐的一部分,西陵人也依然是大唐的子民。 他们知道西陵门阀在这片土地上拥有极大的权力,但在百姓的眼中,那也只是因为他们是大唐的侯爵。 十六年来,西陵虽然遭受天灾瘟疫,百姓困苦,但西陵和兀陀之间的贸易慢慢恢复,近些年更是十分的繁盛,人们甚至觉得兀陀人已经不敢生出东进的心思。 至若白狼王被刺,兀陀那边的形势正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这一切当然不是普通百姓所能知道的。 黑羽将军来到西陵,许多人觉得或许只是重归故地看一看,毕竟将军的军队并没有调动过来,即使调动过来,帝国军队调防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但西陵许多世家却知道这一变故对他们有多大的影响。 世家子弟再也不敢在大街小巷张牙舞爪,甚至许多平日里狂妄校长的世家子弟硬是被禁足在家中。 宇文家迁徙入关的消息,自然也不可能遮掩的密不透风,消息灵通的世家大族其实已经知道端倪,为此他们心中更是忐忑,宇文家走了,那么留下来的世家大族将面临怎样的局面? 他们并没有忘记,当年坐视西陵都护军血战兀陀人而不顾的可不只是三大门阀,西陵上百家实力雄厚的大族,都是置身事外,三大门阀只是为首而 已,如今宇文家要迁徙入关,留下来的世家是否会受到朝廷的报复? 为此不少世家族长几乎天天往宇文家求见老侯爷,希望老侯爷能为各大世家指点迷津,他们甚至不知道长义候已经离开奉甘府城,自然也是被宇文家的人以委婉的方式拒之门外。 秦逍带人来到府城的时候,天还没有黑。 他倒想着请这些弟兄到酒楼里好好吃上一顿,却也不知道会不会触犯军法,倒也不好耽搁,先办正事要紧,直接到了都护府,令人通禀过后,都护府的兵士出来道:“军服在仓库那边,你们跟我一起过去领取。”又向秦逍拱手道:“秦骑校,将军有令,让你进去一下。”示意边上一名兵士领着秦逍去见黑羽将军。 都护府倒是很气派,这里在名义上,毕竟是西陵最高衙门,兀陀之乱前,属于都护办公和居住之所,豪阔的很。 不过唐军从西陵撤走之后,西陵都护府就没有征收西陵赋税的权限,都护府的一应开支,每年反倒要从西陵世家那边拨付过来,而西陵世家自然也会以各种理由压缩都护府的开支。 都护府下面设有六曹,当初六曹各有办差之所,如今六曹却都已经搬入都护府办差,挤在都护府西边的一片院子,幸运的是当年大唐为了显示天朝威仪,兴建的都护府庞大空阔,院落众多,虽然六曹尽数搬到西边院落,倒也能够勉强够用,毕竟为了减少开支,六曹也削减了不少官吏,剩下的少部分人,有半数这些年来也是无所事事。 秦逍跟着兵士在都护府内走了好一阵子,惊叹都护府的庞大,终是来到一处大院外,见到门前左右竟是守着两名夜鸦,心知这应该就是黑羽将军的居处,普天下能让夜鸦做岗卫的,恐怕也只有黑羽将军了。 秦逍那夜在天都峰下见过黑羽将军一次,但距离颇远,看的不是太清楚,想到马上能够单独见到威震天下的黑羽将军,心下却着实有些兴奋。 “两位,这是秦骑校。”都护府的兵士躬着身子向两名夜鸦拱手道:“奉将军令,前来求见!” 两名夜鸦同时打量秦逍,一人道:“你就是秦逍?”倒像是早就听过秦逍的名字。 秦逍认识的黑羽夜鸦,一个是苏长雨,一个是孟子墨,那都不是一般人,对黑羽夜鸦从心里敬佩,立刻道:“在下就是秦逍。” “原来这么年轻。”一名夜鸦含笑道:“你小子倒是胆大得很,之前是不是你为孟子墨出头,刺杀甄家那个什么狗屁公子?”他语气中对秦逍却颇有些亲切之感。 秦逍心想看来这事儿倒是不少人知道,笑道:“也不是胆大,当时也是一时冲动。” “年轻人若不冲动,那就不是年轻人了。”夜鸦笑道:“你这小子不错。”向里面指了指:“赶紧进去吧,将军有吩咐,你若是到了,直接进去见他,不用禀报。” 秦逍向两人都是恭敬拱了拱手,这才进了院子。 这院子甚大,和别处不同的是,院子里树木杂生,林荫茂密,但所有的树木都是挺拔如枪,刺向天空。 林子边上有几间屋子,秦逍缓步走过去,见到一人正拎着一只小木桶,另一只手拿着一只木瓢,正从桶里舀水浇灌,浇灌的是几棵新栽下的树苗。 他穿着暗灰色的棉袍,朴素简单,年过五旬,但背部一点也没有驼的迹象,似乎是察觉到秦逍过来,浇灌的手停了一下,抬头望过来,秦逍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秦逍拜见将军!” 他确实没有想到黑羽将军会是这样一副打扮,更没有想到他会亲自浇灌树木。 将军站起身,笑道:“你来的正好,剩下的你来浇灌,刚种下的新苗,不施水可不成。”放下木桶,将木瓢递了过来,秦逍忙伸手接过,将军则是扶着腰,走到一边,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去。 秦逍小心浇灌,将军看着,指教道:“那棵树苗不用浇了,下一棵,别太对着树根,往边上一些浇洒。”他语气和蔼,就像一位长辈在教导自己的子孙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现在是树苗,只要用心照料,再过些年,也和其他树木一样,参天耸立。”将军声音温和:“将营里的将士们编入都护军,他们可有什么看法?” 秦逍忙道:“他们都很高兴,说有了报国的机会,一定尽忠朝廷。” “能这样想就好。”将军道:“报国自然是重要,但要紧的是西陵的乡亲父老,需要他们站出来保护。” “是!” 将军抬头看了看天色,才道:“那枚玉佩,你是否带在身边?” “玉佩?”秦逍一怔,回过头,但马上反应过来,急忙放下木瓢,从怀中取出韩雨农曾经送给自己的那枚虎头玉佩,上前去,双手递给将军。 孟子墨是夜鸦,那么韩雨农几乎可以断定也是夜鸦。 将军提及玉佩,秦逍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瞬间就想到了韩雨农送给自己的虎头玉佩。 这枚玉佩,他一直带在身上。 将军却没有接过去,只是道:“将水浇灌完了。” 秦逍见将军不收,只能自己重新收好,过去继续给树苗浇水,只听将军缓缓道:“韩雨农将玉佩交给你的时候,自然没有告诉你这枚玉佩的来历。这样的玉佩,一共有三十枚,是当年圣人命宫中造办监打造,用来赏赐给夜袭王帐的三十名黑羽夜鸦,圣人当时还有口谕,执此玉佩,可免一次死罪。” 秦逍一怔,他知道这枚玉佩不简单,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宫中御赐,甚至还能免死。 “不过我请求圣人收回了成命。”将军拿起边上的一只皮袋子,打开塞子,仰首灌了一口,很随性地抹了抹嘴,才继续道:“夜鸦报国立功,是分内之事,吃的是老百姓耕种的粮食,领的是百姓缴纳的赋税,自然要担起护土卫民之责,没有再因此而免死罪的道理。古人都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夜鸦若是犯了死罪,自然也要依法惩处,不能因为是有功之臣就坏了帝国的法度。” 第二八零章 乘风得势 秦逍没想到第一次与将军正面相见,将军便将虎头玉佩的秘密告诉自己。 他有些奇怪,不知道将军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提及虎头玉佩。 将军在说话,秦逍手上也没有闲着。 年轻人干事情还是很利索,将一桶水浇洒过后,将军才向秦逍招了招手,秦逍忙靠近过去,将军指了指地面,道:“坐下吧。” 秦逍一愣,但将军有令,自然不敢违抗,就在地上坐了。 这时候看将军,倒像一个极普通的老头儿,他身体硬朗,粗须如针,看上去也就不到六十岁年纪,但头上大片白发。 秦逍心下感叹,知道当年将军带领长生军撤出西陵,这一走就是十六年不曾再踏足西陵的土地。 对于一位驻边大将来说,从手中遗失的疆域无法收回,那是毕生之耻。 将军这十六年来所承受的压力,自然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 他不知道将军要和自己说什么,更诧异于将军对自己如此亲切,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以武勋而论,黑羽将军并非大唐地位最高的将军,他是二品将军,在他之上,至少还有镇国大将军和左右护国将军。 可是论起威名,大唐恐怕无人能出黑羽将军左右。 此刻自己就坐在这位名动天下的将军边上,而且这是秦逍多年前就心向往之的偶像,此时还真是觉得如同在梦中一样。 “我年轻的时候,遇上一位高人。”将军和颜悦色道:“他是一位道士,很有些神通,精通阴阳之术,算卦很准,所以我让他也为我算了一卦。”抬手抚须,道:“他算出我的命格是乘风得势。” 秦逍道:“乘风得势?将军,我听说有十大贵命命格,乘风得势便是其中之一,将军果真是大贵之人。” “你懂命数?” “我在监牢当差的时候,里面有一个囚犯也精通卦术。”秦逍摸摸头道:“我无聊的时候,和他闲话,他和我吹牛时候就会说些命格之类的。不过我不信他,他要是会算卦,怎地算不到自己会进监牢?但他说的十大命格,应该还有些门道。” 将军笑道:“倒也不能这样说。每个人这一生之中都会有灾有福,有些灾难还真是躲不过去,他也许真的算到自己要进监牢,但是不敢轻易改变命数,否则会有更大的灾祸。” “将军说的是。”秦逍忙道。 “那你知道乘风得势是什么命数?” 秦逍摇摇头,道:“他也没有细说,我有时候听的糊涂,也不想听他说。不过记得乘风得势是十大贵命命数之一。”心想将军都已经威震天下,得到圣人的宠信,自然是大贵之命。 “所谓的势,便是在逆境之中取得优势。”将军道:“本是死局,却能够扭转乾坤,化死为生,这就是得势。”将军摸着自己钢针一般的胡须,缓缓道:“可是若要得势,就需乘风。” 秦逍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插话,听将军说 就好。 将军召自己过来,又莫名其妙地和自己说这些颇有些玄奇的话,秦逍自然将军不可能闲来无事在这里说些废话,他既然说起,势必有其深意。 “道士说,我这一生,若要得势,便要三次乘风。”将军平静道:“遇八腾云,逢子顺为,这就是那道士给我的箴言。” “遇八腾云,逢子顺为?”秦逍只觉得云山雾罩,小心翼翼问道:“将军,您自然已经解开其中的意思。” 将军含笑道:“逢子顺为,那该是有子嗣为我乘风,遇八腾云,应该就是我的岁数。不过我并未成家,至今也是孤身一人,如此那子嗣又从何而来?三十八岁的时候,我收了韩雨农为义子,也正是那一年,我被调到了西陵,在夏都护麾下听令,兀陀之乱的时候,夜破王帐,这就该是借子乘风。” 秦逍脸色微变,这时候才知道,韩雨农竟然是黑羽将军的义子,在此之前,可从来不知。 “四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十年前,我身患重疾,大限将至。”将军微笑道:“当时我甚至已经交代了后事,只是想到西陵还没有回到大唐之手,并不甘心就那样死去,想到我的命数,收了苏长雨为义子,说来也怪,病情竟然渐渐好转,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竟然又活转过来。”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原来苏长雨也是将军的义子。 这时候想到当初在龟城时候,韩雨农为防万一,嘱托自己去找苏长雨,还要自己劝说苏长雨不要轻易报仇,此时终于明白,这两人都是黑羽将军的义子,感情自然极深,韩雨农若是遇到意外,苏长雨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两个月前,我刚过五十八。”将军看着秦逍道:“十六年过去,我重回西陵,虽然唐军开始进驻这边,但一切只是开始,面临的困境并不小。” 秦逍隐隐猜到什么,却又觉得匪夷所思。 “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帮助朝廷化解最后一次危机。”将军肃然道:“遇八腾云,逢子顺为,秦逍,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秦逍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 “你的事情,雨农都已经向我详细禀报。”将军缓缓道:“那枚虎头玉佩,他交给你,却没有收回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次韩雨农将虎头玉佩交给秦逍之后,并没有收回去,秦逍见韩雨农没提,也没有主动交还。 他倒不是想要占韩雨农便宜。 当时都尉府与甄侯府的矛盾日益尖锐,御赐佛像事件,让双方几乎撕破了脸,秦逍心知甄家咄咄逼人,一计不成定然还会找机会加害都尉府,真要出了变故,自己手中拿着玉佩,可以立时前往界北府找苏长雨求援。 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苏长雨是韩雨农的义兄弟,只是想着能让韩雨农托付后事的人一定不简单,出了事情去找苏长雨,总是能得到支援,为此也就一直将虎头玉佩留在了身上。 但此刻听将军所言,韩雨农没有收回玉佩,竟似乎另有深意。 “当年虽然我请求圣人收回了免死的旨意,但三十枚虎头玉佩还是留下。”将军道:“夜鸦本是我身边的近卫骑兵,人数并不多,但都是以一当十的忠勇壮士,而虎头玉佩就作为夜鸦的信物存在。三十枚玉佩,也就代表着这天下只有三十名黑羽夜鸦,持玉佩者既为夜鸦。”看着秦逍眼睛,平静道:“雨农将虎头玉佩交给你,便是将夜鸦的身份也交给了你。” 秦逍吃惊道:“交给我?将军,我.....!” “他的眼光,我还是很信任的。”将军道:“夜鸦的虎头玉佩从不离身,如果不是看中你,想让你替代他的夜鸦之位,玉佩也不可能交到你的手中。”抚须道:“他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既然对我有这样的请求,我自然不忍拒绝。” 秦逍脑子有些发懵。 多年以来,黑羽夜鸦就是一个传说,大唐将士无不是心向往之,莫说不会奢求成为黑羽夜鸦,只要能够见到黑羽夜鸦,那也是荣幸之事。 但此刻将军竟说韩雨农已经将夜鸦的位置交给了自己,那就是说,自己竟然可以成为黑羽夜鸦。 他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耳朵,不知道自己是否因为见到黑羽将军太过激动,所以听差了。 忽听得脚步声响,秦逍抬起头,顺着脚步声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正有一人快步走过来,身形挺直,健步如风,秦逍见到他也是夜鸦装束,但却没有戴夜鸦面具,可是那身形动作,却十分熟悉。 那人走到近处,见到秦逍,有些意外,顿了一下,皱眉道:“是你?” 秦逍一听声音,顿时便认出,此人正是苏长雨。 苏长雨前往白虎营的时候,始终戴着面具,秦逍没有看到他面容,这时候见他剑眉星目,样貌却是十分俊朗,神色却是颇为冷峻,眉宇间也自有一股冷傲之气。 “中郎将。”秦逍忙站起身行礼。 将军瞧了苏长雨一眼,道:“秦逍从即日起编制入夜鸦,你多教教他。” 将军语气平和,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逍呆了一下,苏长雨也是皱了一下眉头,却还是拱手道:“是!” “秦逍,我要收你为义子,不过这要看你自己是否愿意。”将军道:“我不强人所难,你若不愿意,我不会再提。” 秦逍方才就已经猜到几分,此时听将军亲口说出来,还是大吃一惊。 大唐将士,能以成为黑羽将军麾下的长生军为荣,这是帝国荣光最盛的一支兵马,代表着帝国的军魂。 至若黑羽夜鸦,心向往之,却没有人敢奢望有此殊荣。 可是成为将军的义子,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秦逍张张嘴,发不出声音,愈发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在做梦,而苏长雨也是睁大眼睛,看了看将军,又看了看秦逍,然后再看看将军,目光随即又落在秦逍身上,显出的惊诧之色,绝不在秦逍之下。 第二八一章 义子 秦逍不知道将军为何会选中自己收为义子,但却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从记事的时候开始,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虽然钟老头对他照顾的也算十分周到,但却从来没有享受到父爱和母爱。 虽然将军收子,也不是为了给予父爱,但自己至少在名义之上有了父亲。 如果是其他人想要收秦逍为义子,秦逍恐怕早就一个大耳巴子打过去,但黑羽将军却不同,这是秦逍发自内心敬重的人物,能收自己为义子,当真是求之不得。 秦逍心下其实也猜到,将军看中自己,应该是与韩雨农和孟子墨两人有极大的关系。 将军当然不可能是随意就收下一个义子,在此之前,一定是对自己有着极深的了解,而那一切,自然是从韩雨农和孟子墨口中知晓。 诚如将军所言,他相信的是韩雨农的眼光。 将军收子的打算,苏长雨事先显然一无所知,一时间满是诧异,嘴唇微动,正要说什么,秦逍察言观色,没等苏长雨说出口,猛地转身,单膝跪在地上,恭敬道:“秦逍拜见义父!” 苏长雨上次去白虎营,是想镇住白虎营将士,然后将他们调往沃野镇,但如意算盘却被秦逍破坏,失望离去。 孟子墨虽然说苏长雨心胸宽阔,不会计较,但秦逍却总觉得苏长雨未必就能善罢甘休,见他要开口,生怕他会阻拦将军收子,赶在他说话之前,抢拜在地。 苏长雨瞥了秦逍一眼,翻了个白眼。 将军笑道:“起来吧,咱们是军人,做事情干脆利落,不用那些虚头巴脑的仪式。我受了你这一拜,你以后就是我的第三个义子。”又道:“自今而后,长雨也就是你兄长,见过你兄长。” 秦逍转向苏长雨,拱手道:“秦逍见过二哥!” 苏长雨“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起来说话吧。”将军吩咐道,等秦逍起身,才道:“你虽然是我义子,但日后更要谨言慎行,更不可打着我的旗号在外胡作非为,否则立刻杖毙。” 秦逍心知将军能训练出一支骁勇善战的长生军,自然是军规森严,也绝不可能允许有人以他的名号在外狐假虎威。 “你记着,我们虽然被将军收为义子,但却依然要称呼将军,不要以义父称呼。”苏长雨很有经验:“这事情最好也不要被其他人知道。” 秦逍道:“多谢二哥指教。” “最好也不要叫我二哥。”苏长雨依然是微仰着脖子。 将军扶着腰起身道:“有什么事?” 他的问话自然与苏长雨说的话没有任何关联。 “龟城那边有信来。”苏长雨取出一封信函,呈给将军:“是大哥派快马送过来,大哥吩咐送信的说,信函送到,要请将军立刻过目,十万火急。” 将军伸手接过信函,此时天色已晚,他径自向屋里走过去,苏长雨倒是很懂事,加快步子先进了屋里,过去将油灯点 上。 将军没让秦逍跟过去,也没让秦逍离开,秦逍犹豫一下,知道苏长雨所说的大哥只能是韩雨农,韩雨农派人送来信函,还说是十分火急,龟城那边自然是有事发生,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想了一下,还是跟进屋里。 苏长雨见秦逍跟着进屋,微皱眉头,看了已经落座拆阅信笺的将军一眼,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将军凑在灯火下扫了信笺几眼,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秦逍知道将军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别人眼中的大事在将军眼里恐怕屁都不是,能让将军脸色变得如此凝重,看来事情还真是不小。 “将军,出了何事?”苏长雨见将军皱眉,轻声问道。 将军抬起头,没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问道:“长义候府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些时日长义候府已经在准备入关。”苏长雨道:“长义候临走之前,向都护府提出,让都护府派出户曹的官员跟着宇文家一起清点账目。长义候的意思,除了必要的搬迁之资,宇文家的产业都会捐献给朝廷,由都护府先清点查收。都护大人派了几名官员,如今正跟着宇文家一起清点产业,目前还只是在城中,宇文家的产业太大,除了城里的产业,还有许多的私田,此外矿山和马场都需要清点接收,最快也要在十二月底才能完成。” 将军微微颔首,想了一下,才道:“长义候在进京的路上,被伏击刺杀。” 秦逍和苏长雨都是赫然变色。 “将军,长义候被刺?”苏长雨急问道:“那他现在情况如何?” “首级被取走了。”将军道:“有人发现了袭击现场,即刻报了官,雨农知晓过后,亲自派人到了案发现场,目前确定,现场除了长义候的随行侍从和他的无头尸首,还有附近发现了临时埋下的狼骑尸首。”虽然目光冷峻,但神情却是十分镇定:“从现场来看,是狼骑伏击了长义候。” 苏长雨皱眉道:“狼骑真是胆大包天,竟敢伏击帝国侯爵。”顿了顿,才道:“是否狼骑知道甄家父子是被宇文家所杀,才在进京的道路上设下埋伏,要为甄家父子报仇?” 秦逍心下震惊不已,听说宇文老侯爷已死,担心宇文承朝,问道:“将军,那.....宇文承朝情况如何?” “现场并没有宇文承朝的尸首。”将军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宇文承朝应该躲过了伏击,但他现在的下落却无人知道。” “宇文承朝如果死里逃生,应该是立刻返回奉甘府,向将军禀明此事。”秦逍皱起眉头:“现如今韩都尉的信函送到了,大公子却还没有回来,这中间出了什么事?” 苏长雨很意外地道:“秦逍说的不错,宇文承朝被伏击,他如果还活着,只会迅速回到奉甘府来找将军做主。但他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回到长义候府。”这时候意识到将军方才为何会询问宇文家的状况。 “因为宇文承朝以为是我派人指使狼骑在半道伏击。”将军叹了 口气,将手中的信函递给苏长雨,“都说宇文承朝在西陵世家弟子中算是最有头脑的一个,但.....事实看来并非如此。” 秦逍更是吃惊,苏长雨双手接过信笺,在灯下细看。 “雨农发现了被埋的狼骑尸首,和杜郡守一起调查狼骑那边,发现狼骑统领唐无痕不见踪迹。”将军道:“此外还查出了参与伏击的狼骑活口,这些人在唐无痕的带领下参与伏击之后,就与唐无痕分成两路,他们回到了营里,而唐无痕却押着宇文承朝另为一路,不过唐无痕这一路的下落也已经找到,他们也几乎都被射杀,唯独没有唐无痕和宇文承朝的尸首留下来。” 秦逍万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惨烈之事。 “唐无痕在龟城的家眷都突然失踪,不知下落。”将军又道:“唐无痕是生是死暂时不知,不过在龟城诸多地方,忽然有不少诉状张贴在大街小巷,而且杜鸿盛也收到了诉状。” “诉状上说,唐无痕是受了黑羽夜鸦的指使,带领狼骑在半道上伏击长义候。”将军道:“夜鸦这样做,是想报十六年前西陵世家置身事外的血仇,只是夜鸦不便自己出手,利用狼骑借刀杀人,事后还要杀人灭口。”他语气平静,淡定无比:“诉状是以唐无痕的口吻所写,甚至还说,如果朝廷真的要彻查此案,他愿意出来作证。” 苏长雨迅速将信函看完,神情冷峻,道:“这些日子,夜鸦没有离开府城半步,唐无痕这是在诬陷。” “但龟城的人们已经看到了诉状,而且很多人也许已经相信了诉状上的话。”将军平静道:“看来西陵的局势,比我想的还要复杂。”摸着粗须道:“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正在谋划不可告人的计划。” 苏长雨道:“唐无痕那一路人马几乎全军覆没,却偏偏走漏了唐无痕,让他死里逃生,这当然是故意让他活下去,借他之口,将长义候被害的矛头指向我们。” “宇文承朝也变成了棋子。”将军若有所思:“或许所有的西陵世家也都将成为棋子。” 秦逍道:“将军,如果知道大公子的下落,我可以向他证明是有人假冒夜鸦,故意挑起西陵人对黑羽夜鸦的误会。” “长义候被害,宇文承朝现在的心情我能理解。”将军叹道:“我只盼他不要被愤怒蒙蔽了双眼,越陷越深,到最后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想了想,才道:“你二人准备一下,尽快动身去樊郡。” “樊郡?”苏长雨一怔。 将军肃然道:“有人要借此事动摇西陵世家之心,是谁在背后谋划,我们一时查不出来,他既然敢这样做,就做好了准备,不可能让我们在短时间内查出来。”之前还在院内浇水如同普通老头儿般的将军此时双目闪着精光,浑身上下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就像睡醒过来的猛虎:“西陵三骑即刻整编,至少不能让其他人有调动他们的机会,你们带着白虎营,前往樊郡与樊骑合编一营。” 第二八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长义候被狼骑伏击,确实让秦逍大吃一惊。 但他很快就明白,这次伏击的目的其实并不是长义候,甚至不是黑羽将军,剑锋直指朝廷。 将军精心布局,利用世家之间的争斗,一举取得了重回西陵的机会。 甄家群龙无首,樊家早就在暗地里投靠了朝廷,宇文家在得到将军的承诺之后,也甘愿迁徙入关,西陵三大门阀几乎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便即解决,这当然是将军极漂亮的手笔。 如果没有发生意外,西陵的控制权将极为顺利地落入帝国的手中。 将军没有对宇文家赶尽杀绝,绝非心慈手软,说到底,就是为了西陵的稳定。 当年背弃大唐坐山观虎斗的西陵世家并非只有这三大门阀,几乎整个西陵的上百世家都在三大门阀的带领下,在最危急的时刻背弃了大唐。 黑羽将军重回西陵,对西陵世家来说,第一个想到的问题,就是朝廷会不会秋后算账。 这其实也是西陵门阀十六年来最担心的问题。 黑羽将军承诺宇文一族可以迁徙入关,而且朝廷还划拨了封地,这当然也是给西陵所有世家看,至少向西陵世家传递一个清晰的信号,只要能够效忠朝廷,朝廷自然不会赶尽杀绝,而且还会给予妥善的安置。 西陵世家得到这样的信号,一直提心吊胆的情绪自然会缓解开去。 西陵庞大的土地,世家众多,绝非带着几千兵马就能够控制。 除了要让民心所向,却也不能轻视西陵世家这股庞大的力量。 这股力量在西陵根深蒂固,掌控着西陵诸多事务,朝廷要想真正控制这片土地,首先就是要控制西陵的世族,想要控制世族,也绝不是威胁恐吓便可以,必须要恩威并施,不但要让他们对帝国有畏惧之心,同样也有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他们的利益,让他们愿意为朝廷所驱使。 西陵世家以三大门阀为首,其他大小世家当然没有任何一个家族的力量能与三大家族相提并论,可是如果西陵世家联起手来,莫说三大门阀,即使是朝廷也会忌惮三分。 而三大门阀就是将西陵这股庞大势力凝聚在一起的重要缘故。 朝廷要除掉三大门阀,就是让西陵世家群龙无首,只要西陵世家无法联成一心,自然能够被朝廷牢牢掌控。 三大门阀先后被解决,如今的西陵世家,正是处在混乱的局面,黑羽将军也正是要利用这样的局面,开始对西陵进行一番整肃,拉拢一部分,打击一部分,分化西陵世家的凝聚,恩威并施,假以时日,自然能够让朝廷的旨意在西陵令行禁止。 可是长义候这次遇刺,对将军的计划可谓是给予了重重一击。 在西陵大小世家正担忧本族的前程之时,长义候被伏击的消息传出去,势必会引起西陵世家的震动,如今在龟城有诉状张贴,直接将长义候遇害的幕后真凶指向黑羽将军,自然更会让西陵世家心中惶恐。 惶恐之余,西陵世家当然不会再相信将军和朝廷,甚至因此而引起西陵世家的反扑 也是大有可能。 毕竟许多世家会以为宇文老侯爷的遇刺,是朝廷和黑羽将军对西陵世家的秋后算账,既是如此,西陵世家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秦逍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西陵三骑多年来一直都是隶属于西陵世家,谁也不能保证那些西陵世家要反扑的时候,会不会利用西陵三骑,这是西陵世家在明面上最强悍的兵马,将军当然不能允许这三支兵马再为西陵世家所利用。 将军下令二人带着白虎营前往樊郡,自然是担心樊家那边会因为长义候的死会生出疑心,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将樊骑收编到都护府的麾下。 虽说即使三骑真的为世家所利用,将军调来长生军便可镇剿,但不到万不得已,将军显然不会让局面发展到那个地步。 将军重回西陵,最终的目的是将西陵重新收归大唐控制,尔后整军备战,抵御兀陀人的东进。 这样的战略,前提当然是要让西陵上下齐心,共御强敌,无论是西陵世家还是西陵三骑,都是将军构筑西陵防御的重要力量,他绝不愿意看到因为内乱让这些本可以御敌的力量受到重创。 苏长雨跟随将军多年,当然明白将军的心思,拱手道:“我们尽快动身前往樊郡。” 苏长雨明白将军为何会让二人一起带队前往。 白虎营虽然刚刚被收编为都护军,但相比起秦逍在白虎营中的作用,苏长雨知道自己根本比不上,秦逍本身就是白虎营的人,而且很得白虎营将士的钦佩,只要有秦逍在,白虎营就能被控制在手中。 “带上白静斋。”将军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对朝廷很是忠心,而且与樊家多有交往,只要有他在,樊家那边应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我会给樊子期亲笔写一封书信,你们前往樊郡的时候,将书信带过去,亲自交到樊子期手中。” 秦逍知道此次事件事关重大,如果不能迅速解决,后果很可能不堪设想。 “将军,狼骑那边......?”苏长雨心知当下西陵三骑中,白虎营和樊骑倒还不至于出现太大变故,但驻扎在甄郡那边的狼骑,却显然是最为危险的一支兵马。 甄家父子被杀,狼骑统领史陵也死在宇文郡,而狼骑定会知道自己又被用作借刀杀人,如此一来,狼骑将士此刻定是处在极度的恐慌之中,在这样的情绪下,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加以利用。 “我自己去。”将军道。 长义候被杀,显然让将军感受到了某种危险,脸上也显得凝重起来。 两人知道将军要思考接下来的动作,正要退下,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听到有人道:“报将军,孟子墨有事禀报。” 秦逍听见是孟子墨过来,精神一振。 “进来吧。” 孟子墨进来后,见到秦逍,微点了一下头,但脸色却是很严肃,上前拱手道:“将军,北院费公公到了。” 将军某头顿时皱起,苏长雨脸色也难看起来,冷笑道:“他倒是来的快。” “ 现在何处?” “费公公手下有人过来禀报,他已经直接去了驿馆。”孟子墨道:“姚都护已经前往拜见。”顿了顿,才道:“他入城之前,并无派人过来通知,进城之后,才派人过来说一声,还说天色已晚,今日不好过来打扰将军,明日一早再过来拜见。” 苏长雨冷笑道:“他是等着将军去见他。” “莫要胡说。”将军道:“长雨,取我衣甲来,我过去见他。” “将军,为何非要去见他?”苏长雨道:“他是朝廷派来的监军,应该一到城里就该前来向您报到,哪有您去见他的道理?” 将军瞥了苏长雨一眼,苏长雨顿时不敢多言,只能去取衣甲。 秦逍心想将军乃是威震天下的帝国名将,来的只是一个太监,怎地还要将军亲自去见? 不过孟子墨提到“北院”二字,秦逍似乎听人提及过,但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还真是不清楚。 苏长雨取来衣甲,很熟练地帮着将军披上了甲胄。 人靠衣衫马靠鞍,秦逍觉得此言确实不虚,将军衣甲在身,立时神威凛凛,就像猛虎拥有了獠牙,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霸道之气。 “子墨跟我去驿馆。”将军道:“长雨和逍儿回去准备一下,尽快出发。” 两人拱手称是,跟着将军一起出了门。 两人送了将军出了都护府,见孟子墨带人护卫着将军离开,秦逍这才向苏长雨道:“二哥,要不要去我宅子坐坐?离这里不远,我让人准备酒菜,咱们喝两杯?” “我不喝酒。”苏长雨很干脆地拒绝。 秦逍一直没有见苏长雨笑过,这家伙似乎外面有人欠他一屁股债一样,总是挂着脸,想了一下,伸手到怀中取了一张银票出来,倒是不多,百两银子,送过去道:“今日有幸能和你成为兄弟,真是欢喜,二哥,这点见面礼还请你收下。” 他知道苏长雨在黑羽夜鸦之中必然是很有影响力,今天一块大蛋糕砸在自己头上,不单被编入夜鸦,还被将军收为义子,这日后难免会和苏长雨时常接触,许多事情还真要这位冷面夜鸦照顾,关系还是要搞好一些。 他看苏长雨的样子,这银子肯定不会收,但是礼多人不怪,自己主动表示亲近,自然不会有错。 “你有很多银子?”苏长雨看了他眼中的银票一样,果然没有接。 “还成。”秦逍笑道:“反正不缺银子花。” “不会是来路不正?”苏长雨盯着秦逍,看起来很严肃。 秦逍立刻道:“绝不是打家劫舍而来,这银子可是干干净净的。”正要收起来,苏长雨左右看了看,竟然伸手从秦逍手中接了过去,秦逍诧异间,苏长雨已经道:“这银子算是我借你的,以后有银子还你。”直接塞入自己怀中,咳嗽一声,依旧是一脸冷漠地转身回到了都护府里。 秦逍看着他背影,片刻之后才喃喃道:“原来中郎将也爱银子。” 第二八三章 别有用心 黑羽将军来到驿馆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驿馆正门外,四名身着流云束服腰系銮带的带刀护卫如同石雕一般守卫在正门处。 这四人身板挺直,面容白净,没有丝毫胡须。 瞧见黑羽将军过来,四道目光如刀锋般直射过来,孟子墨已经大声道:“黑羽将军前来与侍卿大人相见,快去禀报。” 四名护卫立时都躬身行礼,一人已经转身,飞奔前去禀报。 将军翻身下马来,早有将马匹牵过去一旁。 没等片刻,只见从驿馆内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一身黑色官府,头戴官纱,白面无须,身形略有些肥胖,还没靠近,已经堆满笑脸:“将军亲自驾临,这可如何使得,真是使不得,使不得。”说话间,已经迎上前来,向将军行礼。 将军也拱手还礼道:“侍卿大人一路辛苦了,本以为路途遥远,大人还要几日才能赶到,不想今日就到了,这边还没有准备。” “要什么准备,都是自家人。”侍卿笑容可掬,亲热道:“其实有将军和都护大人在这边,朝廷很是放心,但朝廷规制,也不好坏了规矩,所以我便奉旨前来。将军,你可别多想,虽说朝廷给了我监军之职,但我可不会监什么军,说到底,就是过来给将军打下手,将军有什么需要,你不开口,我来向朝廷要,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脸皮厚,哈哈哈.....!” 将军也笑道:“侍卿大人客气了,不过日后还要诸多事情劳烦侍卿,没有你,那还真是不成。” 侍卿身旁那名官员笑道:“将军,侍卿大人突然到来,这边没有太过准备。我本来令人准备些粗茶淡饭,但侍卿大人硬是拒绝,说是随便对付一口就成。” “都护大人,我知道你们很难。”侍卿大人叹道:“西陵这些年被世家大族控制,百姓艰难,这以后要花银子的地方多的去了。你说是粗茶淡饭,可是准备起来,难免要破费,咱们是自家人,不要如此客气。”抬手道:“来来来,进去说话。” 几人进了驿馆,在雅厅坐了,下人上了茶来,裴侍卿才道:“将军,都护大人,目下这边是个什么状况?” “西陵三大门阀,甄家群龙无首,宇文家已经准备迁徙入关,樊家也已经准备,半年之内,也会迁徙入关。”都护姚慕白道:“这三家的事情解决了,西陵其他各大世家也就难以兴风作浪。都护府这边,主要是将以前世家控制的诸多事务转接过来,一切都将按照朝廷的法度来办。西陵这些年都掌控在世家手中,我和将军眼下就是要让西陵重归朝廷。” “好,好!”裴侍卿颔首笑道:“有二位操心此事,也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随即道:“这次过来,也带来了圣人的旨意,主要有三,这一条,便是宇文家和樊家在关内的封地,圣人给这两家各赐了一千倾土地,如果甄家举族内迁,圣人也会同样待遇。” “能让他们入关之后衣食无忧,都是圣人的恩典。”姚都护感叹道:“圣人菩萨心肠,这也是这两家的福分。” “这第二条,便是长生军。”裴侍卿看向将军:“圣人已经恩准,将军可以从沃野镇将长生军调过来,不过北方草原上的夷蛮这两年不大老实,将军也只能调集三千长生军过来,若是西陵的兵力不足,就只能在当地募兵了。” 将军拱手道:“侍卿大人,此事正要与你商议。西陵三骑加起来有两千兵马,再加上三千长生军,也就是有五千兵力驻守在西陵。”顿了顿,才继续道:“长生军只有一千骑兵,如果当真有一日兀陀人卷土重来,骑兵必不可少,所以我的意思,长生军调过来之后,剩下两千人也将训练骑射,好在西陵有足够的战马,再练出两千骑兵,也就有五千骑兵可供调用。” “是。”裴侍卿道:“五千骑兵,那已经是兵强马壮了。” “但要打造西陵防线,除了五千骑兵之外,我估计至少还要两万步兵,最要紧的是训练他们的箭术。”将军道:“兀陀人擅长骑射,与他们交战,不可正面力拼,以守为攻,弓箭手最是要紧。” “这练兵的事儿,我真的不懂。”裴侍卿道:“这些事情将军做主,我能做什么,将军到时候吩咐就好。” 将军肃然道:“两三万人马,自然需要大量的装备和军饷,侍卿大人,我一直等你过来,是想和你一起联名向朝廷上书,希望朝廷能够保障这几万人马的后勤供给。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粮,要养几万兵马,那是痴人说梦。” 姚慕白颔首道:“不错。侍卿大人,募兵练兵,这些事情将军自然是责无旁贷,可是要招募多少兵马,不是我们想要多少就能征募多少,而是要看朝廷仓库里有多少钱粮。” “是是是。”裴侍卿连连点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道理我也懂。”问道:“都护大人,西陵的赋税,能够供给多少兵马所需?” 姚慕白道:“侍卿大人或许不知,这些年来,西陵世家大肆吞并土地,西陵可耕作的土地本就不多,有半数却都落在这些世家大族的手中。他们自然不会缴纳赋税,却对百姓加收各类赋税,可谓是民不聊生。再加上这些年时有天灾,风不调雨更不顺,百姓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困苦不堪。西陵三姓虽然倒了,但整个西陵世家却还没有倒,他们侵占的土地,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吐出来,即使日后收缴起赋税,各种开支用度过后,用于养兵的钱粮已经不多,五千兵马已经颇为勉强。” 裴侍卿皱眉道:“如此困苦?” “侍卿大人,抵挡兀陀人,靠的不是兵凶将狠,而是西陵从上到下的齐心协力。”将军正色道:“没有西陵百姓的支持和拥护,想要抵挡兀陀铁蹄,那是痴人说梦。西陵百姓困苦多年,我与姚都护长谈数次,必须要减轻赋税,让他们缓过一口气来,百姓那边赋税减少,世家那边要增收赋税,不过最终依然是钱粮短缺,要在西陵征募两三万人马,以西陵目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支撑。” 裴侍卿叹道:“所以将军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向朝廷要钱要粮?” “没有钱粮,无法养兵,无兵可用,又如何在西陵构筑防御?”将军神情肃然:“如今我们既然回到了西陵,就决不能再让兀陀铁蹄见他西陵苍生。” 裴侍卿微一沉吟,忽然道:“将军,听说宇文家准备将产业家资全都捐献给朝廷,可有此事?” 将军和姚慕白对视一眼,点头道:“确有此事。除此外,樊家也是准备捐献大半家财,到时候他们捐献出来的钱财,将收入都护府户曹,有这笔银子,短时间内还可支撑下去。” 裴侍卿摇头道:“将军误会了。”顿了顿,终于道:“我动身前来西陵前,公主殿下对我有过交代,要将收没的世家家资运回京都。” 此言一出,将军和姚慕白同时变色。 “侍卿大人,这.....这又从何说起?”姚慕白额头冒冷汗,骇然道:“都护府的仓库空空如也,你是知道的,这些年都护府有名无实,官员们的薪俸,还要世家拨付。重新将世家手中控制的大小事务接回来,还需要一些时日,特别是户曹,账目繁多,只怕三两个月都不能理清楚。圣人之前有旨意,将军督办军事,由我筹募钱粮保障后勤,以后大小官员的薪俸以及西陵三骑甚至调过来的常胜军军饷,都只会向都护府伸手,下官令人加紧收入宇文家的资财,就是为了应付各项开销,由宇文家甚至樊家的家资入库,这边还能撑下去,如果.....如果连这些都运回朝廷,这.....这西陵该怎么办?”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身为西陵都护,西陵各出花银子都会向自己这边伸手,其他需要银子的地方且不说,大小官员和差役的薪俸发不出,定会生出大事,而西陵兵马的军饷发不出,那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将军在长生军的心里有无上的威望,一时没有军饷,或许还能稳住,可是西陵三骑的军饷如果拖欠,将士们绝不会答应,搞不好就会生出兵变来。 如果连这几千人马都养不活,又何谈募兵? 将军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问道:“侍卿大人,将世家家财运回京都,是公主的意思,还是圣人的旨意?” “这......!”裴侍卿犹豫了一下,终是叹道:“将军,都护大人,你们可知道,后年七月,便是圣人的六十寿诞?” 将军和姚慕白再次对视,裴侍卿缓缓道:“你们也清楚,圣人是菩萨转世,一颗菩萨心肠,多年来,心念江山社稷,辛劳无比。六十寿诞在即,公主殿下想为圣人修建一座皇家御寺,到时候圣人亦可借助御寺为天下苍生祈福,这是大善之行,圣人虽然没有明旨,却也没有反对公主这样做。据我所知,修建皇家御寺,一再削减建造费用,最后还是需要三百多万两银子,但国库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公主一片孝心,亲自筹募银子,知道西陵世家向朝廷捐献家资,所以将这笔银子都打入了建造御寺的费用之中。”看了看将军和姚慕白:“非但是宇文家和樊家,我还受命向西陵其他各大世家募捐,他们十几年不曾向圣人表示孝心,如今也该到了时候。”  第二八四章 分歧 姚慕白苦笑道:“侍卿大人,如果这些银子都运回京都,却不知西陵又该怎么办?” “两位的难处,我心里明白,也能理解。”裴侍卿道:“但是公主的一番孝心,两位难道就不能体谅?圣人体恤黎民,自登基以来,并无大兴土木,一年的常服也不过三十套,吃喝用度比之一些豪族官绅都有不如。”叹气摇头道:“咱们做臣子的,固然要念着百姓,可是难道不能为圣人想想?圣人一颗佛心,无非还是想着天下百姓,如今要修建一座皇家御寺,咱们做臣子的难道忍心让这项工程中断?” 姚慕白道:“修建御寺,自然.....自然是理所当然,只是朝廷能否从别处想办法?侍卿大人,西陵......西陵实在是承受不住的。” “如果还能从别处想办法,公主也就不会让我在西陵想办法了。”裴侍卿道:“将军,都护大人,说句不该说的话,十几年来,朝廷可没有从西陵拿到赋税,百姓缴纳的赋税,全都被西陵世家中饱私囊,尤以西陵三大门阀为盛。”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缓缓道:“宇文家捐献的家资,说到底,那都是拖欠朝廷积攒下来的赋税,如今朝廷要运回去,也是情理之中。” 将军脸色变得冷峻起来,淡淡道:“裴侍卿,朝廷是否要丢弃西陵不管?” 将军的语气已经颇有些不客气。 “将军这话从何说起?”裴侍卿倒是含笑道:“如果朝廷真的要丢弃西陵,又怎会让将军在西陵整军备战?天下皆知,黑羽将军是我大唐一等一的盖世名将,能让将军坐镇西陵,自然是对西陵看的极重。” “那我就直话直说。”将军道:“将世家捐献的银两运回京都,西陵也就不要再招募兵丁,甚至大小官员也不用再当差了。” 姚慕白知道将军是武人,今日能够屈尊前来,已经是给足了裴侍卿面子,但作为军人,而且是杀伐果断的名将,骨子里的硬气自然是非比寻常,一旦真的惹恼了将军,将军骨子里的霸气便会散发出来。 他知道裴侍卿区区一个太监,固然算不得什么,可是在他背后的人,那却实在不是将军能够得罪的起。 “侍卿大人,将军的意思是说,户部没有银两可拨付作为军饷和薪俸,募兵自然是不可能,大小官员领不了俸禄,恐怕也会生出事端。”姚慕白立刻打圆场:“侍卿大人被派来担任监军,自然也是要与将军一起招募兵马,这手里没银子,侍卿大人的差事也不好当的。” 裴侍卿却是淡定道:“圣人是派我来西陵担任建军,可是作为监军之前,我先是北院的人,说得不好听,那是公主殿下的一条狗,主人让我做什么,我自然就去做什么,否则就不是一条好狗。”看着姚慕白,平静道:“我听说都护大人也养了几条猛犬,敢问都护大人,如果那豢养的猛犬不听话了,不知你该如何处置?是丢弃在外让它成为一条野狗,还是乱棍打死?” 姚慕白显然没有想到裴侍卿将话说得这么直白,怔了一下,意识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侍卿有裴侍卿要做的事情,本将也有本将的责任。”将军神情冷峻,淡淡道:“本将奉旨在西陵 练兵,整军备战做好抵御兀陀人的准备,在本将的心里,所有的事情都要以此为先。”瞥了裴侍卿一眼,道:“裴侍卿想要将入库的银子运回去,没有圣人的旨意,恕难从命。” 裴侍卿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冷笑道:“将军的意思,那皇家御寺就不建了?” “要不要剪皇家御寺,本将一介武夫,没有资格多言。”将军道:“本将只是尽忠职守,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裴侍卿叹了口气,道:“公主殿下对这边的银子寄予厚望,将军,如果你阻拦银子运回去,公主殿下会怎么想?”靠坐在椅子上,道:“你若要阻拦,我自然也是无能为力,到时候公主殿下见到这边的银子迟迟没有到位,我该如何回复?难道要说将军阻拦修建皇家御寺?” “侍卿大人,将军绝无此意。”姚慕白立刻道:“便是下官,也希望能够皇家御寺早日竣工。”顿了顿,才道:“将军和侍卿大人都先不要急,咱们坐下来慢慢商议,看看是否有解决的法子。” 裴侍卿看了坐姿挺拔的将军一眼,叹道:“将军,都护大人所言极是。说到底,咱们都是为了帝国办差,都是希望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做好,有些争执,在所难免。”看向姚慕白,问道:“都护大人可有两全其美的法子?” “要做的两边都圆满,几乎没有可能。”姚慕白苦笑道:“无非是两边都退让一步。侍卿大人,你看这样成不成,入库之后,我们清点一番,除了一些必不可少的开支,如有剩余,尽数都由侍卿大人运回京都。” 裴侍卿笑道:“都护大人,什么叫做必不可少的开支?又能有多少剩余?”再次端起茶杯,用茶盖撩拨着茶沫,平静道:“难道要向公主回明,修建皇家御寺,要等着西陵剩余的银两?都护大人,这话你若敢上书倒也罢了,我可万万不敢这般向公主复命,总不成我大唐公主要使些银子,还要等着别人的残羹剩饭?” 将军却是闭上眼睛,并不言语。 “如果这样也不成,侍卿大人可有什么好法子?”姚慕白摊开手,苦笑道:“朝廷的旨意,令下官在西陵筹备钱粮,必须供给将军所需。西陵所有用银子的事情,到时候都会找到下官。京都那边,公主殿下要银子修建皇家御寺,可是银子只有那么多,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顾了那头这边的事情又办不了,实在不成,下官只能向朝廷辞官归省了。” 裴侍卿淡淡一笑,道:“宇文家和樊家主动要捐献家财,甄家那边,都护大人到时候也派人过去谈一谈,让他们也学学样子。西陵三姓加起来,捐献的银子不在少数。此外,西陵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数以百计,十几年来,这些人盘满钵满,一个个家资雄厚,都护大人和我一起商议,放出风去,让这些世家豪族自己也都捐些银子上来。我知道西陵百姓却是困苦,可是西陵世家却都有的是银子,只要用些手段,他们却也不敢不捐。” 姚慕白看了将军一眼,只能道:“让世家豪族捐献银子,这自然也是个法子,但时机却是不到。”顿了顿,才道:“西陵的局势还未稳,西陵三姓虽然没落,但西陵世家的力量还是很强,依下官之见,越是这种时候 ,越是要安抚西陵世家,至少要等到西陵的局势完全稳定下来。这时候让他们捐献银子,他们很可能误会朝廷要对他们下狠手,反而会让局面更是复杂。” “都护大人所言不错。”将军终是睁开眼睛:“如今西陵的财富,几乎都在西陵世家的手中,我之前已经和都护大人商议过,迟早要让这些世家将这些年盘剥百姓的脂膏都吐出来,但却不是在现在,他们吐出的脂膏,也只能是用在西陵。如果现在侍卿大人便让他们捐献,他们或许为求自保,迫于无奈捐献一部分,可是以后再让他们捐献,他们会怎么想?”瞥了裴侍卿一眼,道:“对西陵世家,既要提防控制,也要安抚利用。对这些人,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一旦太急,反而会适得其反,谁不准就会生出大乱子。” 裴侍卿叹道:“将军和都护大人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在为难我,并不理解公主殿下的孝心。” “我和都护大人所言,只是如实相告西陵目今的状况。”将军道:“裴侍卿,还请你将西陵的情况上书奏明圣人,西陵非但屋里支持修建皇家御寺,还需要朝廷调拨钱粮装备,我也会随你一同上书。”赫然起身,拱手道:“军务繁忙,告辞!”不等裴侍卿说话,转身就走,步伐如风。 裴侍卿和姚慕白都是一怔,等将军去的远了,裴侍卿才笑道:“黑羽将军不愧是军伍出身,这脾气.....!” “侍卿大人还是体谅将军的难处。”姚慕白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诺大的西陵,到处都要银子,将军知道还要从西陵运走银子修建御寺,自然是心中着急。”身体微微前倾:“侍卿大人所有不知,兀陀汗国那边发生剧变,一直反对兀陀东进的白狼王被刺身亡,没有了这位白狼王,兀陀的主战派大占上风,秣兵历马,按照将军的估算,只需要两年的时间,兀陀人就足以准备妥当,到时候就很有可能出兵东进。” 裴侍卿“哦”了一声,姚慕白继续道:“可是你看西陵现在的状况,可谓是一盘散沙。两年之间,对将军来说很是紧迫,必须要抓紧时间练兵布防,实在不能耽搁,所以钱粮对将军来说十分重要,还望侍卿大人体谅。” “我方才说过,能理解你们的难处。”裴侍卿也是苦笑道:“可是都护大人也该明白我的难处。我只是北院区区侍卿,公主派我过来做事,难道我还要违背主人的吩咐?我做不好,无非是人头落地,可是这事儿却不会因为我的人头落地而结束,到时候公主还会派其他人来。我今日还能和你们商量,如果派了别人过来,可就不会这么客气。” 姚慕白知道裴侍卿这倒是肺腑之言,微微颔首。 “都护大人还是去劝劝将军。”裴侍卿道:“我对将军心存敬仰,知道他一心为国,可是你知道,公主殿下是圣人的掌上明珠,连北院都交给公主殿下掌理,亦可见公主在圣人心中的重要。如果将军真的得罪了公主,你觉得将军日后还能顺心?我是真心不想让将军卷入是非,才会有此肺腑之言,说句不该说的话,整个西陵都丢了,公主未必会在意,可是如果这笔银子运不回去,你觉得公主会善罢甘休?” 第二八五章 鸡肋 / 姚慕白微变sè道:“侍卿大人,难道朝廷真的......!”后面的话却没敢说下去。 裴侍卿微微一笑,问道:“姚都护来西陵,似乎也有些年头了吧?” “四年多了。”姚慕白叹道:“我也对侍卿大人实言,我在这西陵看似是都护,实际上和充军发配没什么两样。” 裴侍卿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侍卿大人之前是在吏部当差。”裴侍卿道:“那天夜里,遇上两名醉酒的龙鳞士,你手下的人不知他们身份,和他们起了冲突,事后才知道那两人是龙鳞士。” “正是。”姚慕白苦笑道:“过了几个月,我便被调到了西陵。” “西陵艰苦,此番我沿途所见,便知端倪。”裴侍卿道:“都说西陵苦,不过苦的是西陵的百姓,西陵世家倒是富贵得很。” 姚慕白微一沉吟,终于道:“侍卿大人,朝廷对西陵,不知到底是怎样的态度,能否直言相告?” “其实朝中大多数官员并不会考虑西陵这边。”裴侍卿道:“在他们眼中,相比起南疆,西陵只不过是鸡肋而已。” “鸡肋?” “都护大人,你该知道,十几年来,西陵世家虽然在西陵权势滔天,但他们无非是在西陵盘剥百姓,并不能真正威胁到帝国。”裴侍卿道:“真正威胁到帝国的,是南疆慕容家。” 姚慕白微微颔首。 西陵世家虽然是西陵的土皇帝,但毕竟有朝廷的耳目在这边,更加上当年与朝廷有过协议,除了那西陵三骑,并无其他兵马可用,而区区两千骑兵,自然不可能对帝国形成任何威胁。 南疆慕容控有南疆两州十一郡,控甲数万,当年兀陀之乱的时候,慕容军北进,一度攻城略地,兵锋极盛,许多州郡都是望风而降,也让天下人见识到了慕容军的强悍。 如果不是兀陀人和图荪人都被打退,唐军全力应付南方,再加上慕容军后援不济,大唐帝国必将岌岌可危。 慕容军与帝国谈判之后,退回南疆,朝廷封其为镇南王,但慕容家却从未真正归顺过大唐,依然是带甲数万,朝廷见识过慕容军的强悍,唯恐有朝一日慕容北上,在南方布防,形成了月形防御。 “镇南王本就是用兵高手,手底下良臣猛将诸多,不可小觑。”裴侍卿叹道:“朝廷许多官员一直上书,要出兵征剿慕容,但朝廷迟迟未动,你可知是何故?” 姚慕白道:“依下官之见,南疆还是不宜久拖下去。如果攻打南疆需要一两银子,可是要防备慕容,每年却要花三两银子,耗费巨大。” “如果出兵攻入南疆,胜了自然是天地同庆,可是一旦失利,慕容军趁势北上,那可就后果不堪设想。”裴侍卿道:“当年慕容军的实力,帝国已经清楚,镇南王擅长用兵,放眼朝廷,能与镇南王匹敌的大将凤毛麟角。”淡淡一笑,道:“不过镇南王已经年过六旬,据说身体也越来越差,若是他死了,再行征剿,那可就是事半功倍了。” “朝廷是要 等镇南王死了再出兵?”姚慕白愕然道。 裴侍卿摇头笑道:“这也只是朝中有官员的戏言。”顿了顿,才道:“南疆的事情没解决,朝廷自然没有精力操心西陵这边的事情。此番黑羽将军重回西陵,朝中官员对此事也并不觉得有多欢喜,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澹台大统领支持将军,向圣人说西陵不能丢失,圣人未必会下旨令黑羽将军坐镇西陵整军备战。” 姚慕白道:“侍卿大人,朝廷是否.....是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在西陵构筑防御?” “姚都护,我问你,要按照将军的意思,在西陵募兵,养两三万兵马,需要多少银子?” 姚慕白道:“自然是一大笔银子,将军要以骑兵和弓兵为作战主力,除去兵士,战马和其他装备也都是耗资巨大。” “那么西陵的赋税,能否支撑这样一支兵马?” 姚慕白道:“西陵这几年灾荒,其实能收缴的赋税并不会太多。即使将宇文等世家的家财冲入西陵户部仓库,也无力支撑这样一支兵马,还需要朝廷拨发银两装备。” “好,那我再问一句,如果朝廷将西陵赋税全都交给你们,还要从本就虚弱的国库里再调拨大批钱粮过来,维持了这几万兵马,等到兀陀人破关之后,西陵是否能守得住?”裴侍卿盯着姚慕白眼睛问道。 姚慕白想了想,才道:“如果是别人,面对西陵铁蹄,几乎没有可能守住,但有黑羽将军,却还是有希望。一但兀陀人杀过来,黑羽将军挡住兀陀人,朝廷再调兵支援,还是有机会将兀陀人赶出西陵。” “几成机会?” 姚慕白不知道裴侍卿为何会对这个问题如此关心,连连追问,却只能回道:“大概有五成的机会。” “这还是你最乐观的估计。”裴侍卿道:“实际上可能连五成机会都没有。不过就算那找你所言,有五成机会守住西陵,那是否同样有五成的可能被兀陀人吞下西陵?” 姚慕白只能点头。 “也就是说,朝廷不拿西陵一两银子,还要从国库调拨大笔银子过来,甚至还要削弱其他地方的防备,调兵支援,最后的结果依然有五成的可能守不住。”裴侍卿淡淡笑道:“都护大人难道不觉得这是浪费?” “浪费?”姚慕白皱眉道:“侍卿大人,怎么能说是浪费?西陵是大唐疆土,拼尽全力守卫自己的土地,无论胜败,都是理所当然,又何来浪费一说?” 裴侍卿镇定自若,道:“嘉峪关是雄关险隘,只要封锁了嘉峪关,用不上五千人,就能让嘉峪关固若金汤,别说十万兀陀铁蹄,就算是二十万三十万,那也休想破关。既然在西陵耗费无数人力物力都不能保证守住,那最好的选择,当然是坚守嘉峪关。” “侍卿大人的意思,难道是要放弃西陵?”姚慕白赫然sè变。 “宇文家只是开始。”裴侍卿的脸sè变得冷峻起来:“兀陀人最快还有两年才可能东进,那么这两年时间,我们就必须尽可能地从西陵向关内运送更多的 物资。我们要令人开采-精铁矿石,还有战马,世家的财富,这所有的一切,都要源源不断地向关内运送。这些物资为大唐所有,便可以加强南方的防御,日后征剿南疆,自然就有更大的把握。” 姚慕白后背发寒。 “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今日都和你说了,就是希望接下来两年都护大人能和我携手合作。”裴侍卿道:“大肆开矿,甚至从西陵世家身上搜拿银子,自然需要一个让他们不至于动-乱的理由,最好的理由,就是以黑羽将军要整军备战为名,精铁矿运入关内,是要打造兵器战甲,西陵世家捐银子出来,是要用这些银子整军备战,如此我们才能完成任务又不至于让西陵发生动荡。” “侍卿大人的意思是说,在兀陀这头狼杀进西陵之前,朝廷先要在西陵吸血?”姚慕白拢在袖中的双手不由握起了拳头。 “如果都护大人是这样理解,也并没有错。” “将军绝不可能同意。”姚慕白厉声道。 裴侍卿道:“所以我们才要和他商议,如果他还是大唐的将军,还忠于大唐,就应该同意。” “侍卿大人,我想知道,这是公主的意思,还是圣人的意思?” “公主的意思,就是圣人的意思。”裴侍卿道:“我说过,我是殿下脚边的一条狗,主人让我怎么做,我会全力以赴去完成,我做不到,无非掉脑袋,还会有其他人继续来做。”见姚慕白身体微微发抖,声音略微温和一些:“要在西陵构筑防御,只会削弱帝国的力量,放弃西陵,可以加强帝国其他地方的力量,即使兀陀人杀入昆仑关,只要封锁嘉峪关,帝国依然是稳若泰山,不会受到兀陀人的威胁。” “那西陵数百万百姓怎么办?”姚慕白握拳道:“朝廷可想过,十六年前将军擒了兀陀汗王,兀陀人被迫撤军,如果他们卷土重来,就不只是为了吞下西陵,还是为了报复当年被迫撤军的耻辱,那时候兀陀人的马刀会无情地砍在西陵百姓的脖子上,生灵涂炭,没有帝国的保护,难道任由他们如同牛羊一样被砍杀?” “为了帝国,西陵的牺牲是值得的。”裴侍卿神情冷酷。 “他们不是牛羊。”姚慕白起身来:“如果帝国无法保护他们,还有将军在,只要有将军,就有希望。西陵人可以用自己的血肉抵抗兀陀人,我只希望朝廷不要从西陵拿走那些用来抵抗兀陀人的东西。”忽地跪倒在地,恳求道:“侍卿大人,求你帮西陵百姓说几句话,让朝廷知道他们的苦难,不要抛弃他们,不要抛弃西陵。” 裴侍卿扶起姚慕白,叹道:“我是一条狗,你觉得两声犬吠,会让主人改变主意?” “西陵的百姓,也曾以身为大唐子民为荣。”姚慕白看着裴侍卿的眼睛,平静道:“可还记得开国太祖皇帝说过的一句话?即使伤了大唐牛羊一根毫毛,大唐帝国的战刀也会向敌人的脖子砍过去,这才是真正的大唐,也才是让子民们感到荣耀的大唐。抛弃子民的帝国,还是那个大唐帝国吗?” 第二八六章 变成食物的鱼饵 秦逍前往户曹仓库的时候,白虎营的冬服已经领了出来,天sè已晚,将军坐镇奉甘府城后,传下了将令,天黑之后,不允许有人进出城门,是以白虎营众人不好出城,秦逍直接将众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他这宅子自然不小,莫说十几人,便是几十人也是能住下。 秦逍又让宋老实夫妇准备了饭菜,自然是异常丰盛,众人见得骑校如此仗义,自然是心下感激。 装运冬服的马车直接停到了后院,派了人轮换守卫,其他人则是在暖洋洋的屋里觥筹交错。 秦逍陪着众人吃了一会子酒,便让众人自便,吩咐众人不得贪杯,早点休息,自己则是径自到了隔壁的白家大宅。 天都峰那夜,白掌柜说的话秦逍并没有完全听到,但他猜也能猜到,宇文家这次垮台,与白掌柜脱不了干系。 但将军显然很看重白静斋,此番吩咐前往樊郡整军,却是让白静斋也跟随同去。 他知道白掌柜深藏不漏,明面上是宇文家的肱骨家臣,但背后却与将军甚至樊家暗中有来往,此人到底心属何方,他还真是有些猜不透。 白掌柜就像蛰伏的毒蛇,宇文家对他信任有加,但最后对宇文家发出致命一击的却偏偏就是这位深得老侯爷信任的家臣。 秦逍其实并不想与这样的人有过多的接触。 这个人太危险,危险的让秦逍不敢接近。 只是唐蓉自从上次消失后,就一直没有音讯,秦逍虽然知道唐蓉很可能是回到大先生那边,但回去之后到底是福是祸,他却是担忧的很。 他知晓白掌柜放长线钓大鱼,利用唐蓉要找出大先生,势必对唐蓉目今的情况有所了解,只想从白掌柜这边探出一些口风。 唐蓉虽然走了,白宅这边自然还有其他的家仆伺候。 禀报过后,秦逍在家仆的带领下,来到了白宅后院,发现这后院竟然有一块鱼塘,白掌柜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钓竿,正饶有兴趣地夜钓。 白掌柜见秦逍过来,指了指边上一张椅子,那自然是他知道秦逍过来,让人准备好。 秦逍坐下之后,白掌柜笑道:“我正觉着无聊,你过来正好陪我说说话。” “掌柜的喜欢在夜里钓鱼?” “钓的不是鱼,只是消减孤单的方法。”白掌柜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扭头看向秦逍:“为了蓉儿?” 秦逍直到以白掌柜的机敏,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登门的缘故,点头道:“蓉姐姐是否一直没有音讯?” 白掌柜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骑校对蓉儿是否有爱慕之心?” “白掌柜看事情从来都是入木三分。”秦逍含笑道:“我确实很喜欢她。” “你是否知道蓉儿是什么人?”白掌柜问道。 秦逍心下一紧,却还是道:“难道不是掌柜的义女? ” “蓉儿难道就从没有对你提及过她的真实身份?”白掌柜气定神闲。 秦逍微微张嘴,白掌柜却已经笑道:“那天晚上你不是躲在她的床上?我和她说的话,难道你都没有听见?” 秦逍身体一震,心下骇然。 那夜他翻墙进了唐蓉的院子,将醉酒的唐蓉扶回屋里,却偏偏白掌柜突然深夜找上门,为了不让白掌柜误会,只能躲在唐蓉的床上,本以为有屏风阻隔,白掌柜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才知道,这老狐狸早就看穿。 “我知道你们并没有什么,不过当时我若揭穿你在屋里,大家脸面都不好看。”白掌柜一手拿着鱼竿,另一手轻抚胡须:“你应该知道,次日她和你一起出门,逛街自然不是目的,为的是找机会和大先生的人接触。” 秦逍心想老狐狸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倒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点头道:“我知道她是大先生的人,在你身边,是无奈之举。” “她告诉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什么?”白掌柜云淡风轻:“为了得到我在兀陀多年经营的人脉?还是想等到有朝一日接下宇文家在兀陀的贸易?” 秦逍淡淡笑道:“掌柜的自然早就知道蓉姐姐的目的。” “她是大先生的人,被大先生派在我身边,想要借着我最终掌控在兀陀的耳目。”白掌柜微笑道:“骑校,我可以对你实言,今时今日,我在兀陀依然还有不少人脉,甚至在兀陀各部还安插有钉子,甚至许多暗桩连宇文家都一无所知。如果有朝一日我需要动用这些人暗桩,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们无孔不入,甚至纳律生哥晚上和哪个女人睡在一起,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秦逍对此倒是深信不疑。 “我知道这些年那位大先生的手脚已经伸进兀陀。”白掌柜看着平静如镜的水面,平静道:“他在兀陀也安插了人,甚至已经深入到木刺拉城,我们运气不错,发现了那人,而且悄无声息地将他捕获,或许到现在都无人知道那人是被我所抓。” 秦逍看着白掌柜,愈发觉得这老狐狸的实力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恐怖得多。 “如果我想从一个人口中问出口供,那就一定可以得到我想知道的,这一点你不必怀疑。”白掌柜唇角带笑:“所以从那人口中,我知道了大先生的存在,也知道大先生一直以千夜曼罗控制手下的探子。”瞥了秦逍一眼,缓缓带:“既然我知道了兀陀还有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又曾瞧出蓉儿几次出现破绽,当然会怀疑她是大先生的人。” “掌柜的迟迟没有对蓉姐姐下手,自然是等着有朝一日利用她找到大先生。”秦逍道。 白掌柜看着秦逍,目光深邃,忽然问道:“你是否相信唐蓉所说的都是真的?” 秦逍一怔。 “你所知,她是被大先生从小训练,尔后利用药物控制,找到机会留在我身边。”白掌柜问道:“这些你是否觉得都是真的?” “难道.....这不是真的?” 白掌柜含笑抚须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那位蓉姐姐,比你想的还要聪明。那天夜里,我揭穿她是大先生的人,她没有否认,我确实怀疑她是大先生安排在我身边的暗桩,但.....这仅仅是怀疑,那天晚上她的反应,会让人觉得我所料并无差错。”叹了口气,道:“但是你莫忘记,她在我身边十几年,我虽然从一开始就对她存有疑心,但她的表现,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觉得她和我是真的有缘分,并非是有人故意安排。她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是比起她的容貌,她最擅长的是演戏。” 秦逍皱起眉头,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那天晚上,我是试探,但她的反应是否是故意所为?”白掌柜叹道:“她说是因为千夜曼罗之故,不得不服从大先生的吩咐,这话是真是假?她只是大先生的一颗棋子,还是.....她本就是下棋的人?我这个义女,比我想的实在要聪明得多。” “掌柜的话,我有些听不懂。”秦逍苦笑道。 白掌柜道:“那我告诉你,那天她突然失踪,我其实派了三名高手暗中盯着她。我可以告诉你,这三人的追踪本事,绝不弱于紫衣监的夜枭,如果要盯住一个人,即使是天涯海角也能追踪到底。而且这三人都是单独行动,并不知道其他两人的存在,他们以各自的方法追踪唐蓉,即使真的被大先生的人发现,也很难同时发现三个人的存在。” 秦逍其实并不知道紫衣监夜枭又是什么玩意,但白掌柜的语气,却可以断定那三名追踪高手确实不是泛泛之辈。 “我确实是想利用唐蓉查清楚她背后的力量到底是什么。”白掌柜缓缓道:“我也做好了准备,三人之中,很可能会损失一到两个人,如果他们被发现甚至被杀死,唐蓉或许就会觉得我派出的耳目被她清理干净,只需要留下一个人,依然可以追踪她的去向。”叹了口气,道:“可是不过一天时间,三人全都被杀,而且三颗头颅都被送到了我的后院。” 秦逍身体一震,白掌柜才无奈摇头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但她却偏偏办到。多年以来,我要办的事情,很少会失手,但这一次却彻底失败,谋划多年的计划,一天就被她所破,骑校,你现在还以为你的蓉姐姐是个普通人?也许她的手腕,比我们所想的还要厉害得多。” “你是说,她的行踪,你现在也已经不知道?” 白掌柜摇头道:“她现在已经是彻底消失,我实在不知道是否还能再见到她。骑校,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太过美艳的花朵,也许含有剧毒。她对你也许从来没有真正表现过真诚,既然已经离开,你最好的选择,就是当她从没有在你的生命之中出现过,如此,对你或许更有好处。”苦笑道:“我本想钓鱼,可是鱼饵却成了食物,一败涂地!” 第二八七章 麝月 夜色当空,秦逍心下滋味复杂。 白掌柜说唐蓉的话不可信,但秦逍却也并不觉得白掌柜的话就可信。 这些人所言所行,虚虚实实,满是诡诈。 “掌柜的觉得如果真有大先生的存在,他会是怎样一个人?”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 “大先生是不是一个人,现在很难说清楚。”白掌柜淡淡笑道:“就像紫衣监,你可以说它是一个组织,却也可以说紫衣监就是一个人。” “紫衣监是一个人?” 白掌柜看了秦逍一眼,才道:“看来你对紫衣监还不是很了解。”顿了顿,才道:“你可知道,圣人最信任的是什么人?” 秦逍很少了解朝堂之事,而且在都尉府,也很少人敢评论朝堂。 但他知道,白掌柜这话,恐怕是一针见血了。 秦逍心想我连圣人都不曾见过,哪里知道他到底信任谁。 “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有自己的家族,亦都有自己的利益所在。”白掌柜平静道:“所谓的文臣武将,虽然其中也有像黑羽将军这种为国为民的国士,但这样的人从来都不多,更多的是想着加官进爵,为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大的利益。在这些人的眼中,皇帝让他们升官发财,那就是好皇帝,若是伤及他们的利益,那就不是什么好皇帝,他们评定皇帝的好坏,从来不是皇帝是否能够励精图治,而是能否给他们带去利益。” “皇宫是太监的家,圣人自然对他们也很是信任。”白掌柜道:“所以圣人登基之后,重用宦官,紫衣监和北院,就是圣人的两把利刃。” 秦逍立时想到今日刚到奉甘府的北院裴公公,道:“北院有人来了,好像姓裴!” “比起那些文臣武将,宫里那些阉人反倒更让皇帝信任。”白掌柜道:“阉人无论有多大的权势,终究是残缺之身,即使是平民百姓,骨子里也都瞧不上他们。在他们心中,只有皇宫才是他们的家,圣人是他们的父母,护住了圣人,就等若是护住了他们的家,比起那些文武大臣,他们才与圣人是一条心。” 秦逍知道白掌柜忽然提及宫里的太监,绝不是心血来潮,这种人无论说什么,都有其目的,所以仔细聆听,而且他对朝堂的事情还真是颇有些兴趣,此前很少知道朝堂之事,如今白掌柜既然提及,他倒不介意了解一些。 “你自然也不知道南院。”白掌柜笑道:“自武宗皇帝开始,便开始设有南院。南疆就是在武宗皇帝手中被征服,成为大唐疆域,也是在武宗皇帝的时候,大唐征伐渤海国,最终让渤海国俯首称臣。武宗皇帝喜好兵事,虽然兵部总理军务,但武宗皇帝喜欢着急一些宠信爱将探讨军务,由此便设了南院,一旦有战事,兵部负责调派兵马,而所有的军事决策命令,则是从南院发出,换句话说,兵部负责派兵打仗,而南院则负责决定这仗怎么打。” “也就是说,没有南院的决策命令,兵部不能轻易调动兵马,所有的兵马只能由南院如何决定调动。”秦逍瞬间领悟过来:“而南院虽然可以决定怎么打,但是 “那是北院四侍卿中的裴衍。”白掌柜道:“除了北院院使,其下就是四大侍卿了。” “北院到底是什么所在?” 秦逍心想武宗皇帝这一手,实际上就是削弱了兵部的权力,让南院和兵部互相制衡。 “帝国一直都只有南院,知道当今圣人登基之后,才设立了北院。”白掌柜道:“其实早在今上之前,就已经有类似北院的职责,不过却没不像如今北院这样权势极大。帝国的各路兵马,都设有监军,监军的职责,主要就是向朝廷详细禀明战报。”抚须道:“各路将官自然都担心监军会在奏报之中说自己的坏话,无不对监军恭敬无比,监军虽说无权过问如何行军打仗,但因为握有奏报战况的权力,所以不少监军插手军务,领兵大将也不敢反对。” 却无法调动一兵一卒。” 白掌柜含笑道:“一针见血。” “今上设立北院,天下各路兵马的监军,也就全都出自北院。”白掌柜道:“北院实际上就是监军院。”淡淡一笑,道:“不过北院的监军,可比当初那些监军权力大得多。” 秦逍问道:“是否他们已经可以明目张胆地过问军务?” 秦逍心想看来此番北院裴衍前来西陵,就是为了监军。 黑羽将军虽然名动天下,但朝廷依然还是派了监军在他身边。 白掌柜笑道:“一个帝国,最要紧的就是两样,一个是手里的钱粮装备,一个便是兵马,北院制衡户部,南院制衡兵部。所以北院手中握的权利可不小,天下钱粮的运转,就掌握在北院那帮太监手中,此番裴衍来到西陵,黑羽将军募兵备战,自己无法向朝廷索要钱粮,必须要有裴衍按照黑羽将军所需,向北院呈交所需的物资清单,如此才能从户部调出钱粮来。” 秦逍这时候忽然明白,为何黑羽将军知道裴衍抵达后,会亲自前往驿馆去见裴衍。 “那倒没有。”白掌柜道:“阉人毕竟是阉人,若是真的明目张胆过问军务,南院也不会纵容。”顿了顿,才继续道:“监军自然还是拥有向朝廷奏报军况之权,此外军中的钱粮,也需要北院过问。以前军中钱粮都是直接由户部筹集调派,但如今户部只有筹集钱粮装备的资格,至若调拨钱粮装备的权力,则是握在北院的手中。就如你方才所言,没有北院的调令,户部不能调动钱粮装备,钱粮装备只能由北院决策往何处调用。同样,北院可以调动钱粮,但北院本身却拿不到这些钱粮,所有的钱粮装备,都是控在户部手中。” “户部就是真正的仓库了。”秦逍明白过来。 “那北院的院使,也是宫里的太监?”秦逍问道。 白掌柜摇头道:“不是。如今北院院使是麝月公主,乃当今圣人的掌上明珠。” 裴衍是北院的侍卿,地位可能远远赶不上将军,但他却拥有调运钱粮的权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将军要募兵,就必须要银子要粮食,而这一切,将军只能从裴衍手中得到。 将军亲自去见裴衍,当然不是看在那个太监的脸面上,而是看在西陵急需的钱粮上。 个月甚至每天大概贪污了多少,事后一查,采买太监总管招工的数目,和麝月公主算出来的数目相差无几。” 秦逍诧异道:“那麝月公主岂不是聪慧绝伦?” 秦逍诧异道:“院使是公主?” “不错。”白掌柜道:“据传闻这位公主自幼就精于算计,我说的算计,你可以理解她心机缜密,亦可以说她精于算术。有一个故事一直流传,说是她在几岁的时候,发现宫中采买太监总管贪污了大笔的银两,而且算出每 “紫衣监有监察天下官员之权。”白掌柜道:“三品以下的官员,紫衣监甚至不必向皇帝请旨,可以先斩后奏。” 秦逍一直生活在西陵,对紫衣监所知甚少,实际上因为西陵被控制在西陵世家之手,朝廷的力量并不会在西陵明目张胆地出现,都护府形同虚设,而都尉府也一直是被当作布在西陵的耳目使用。 “若不是聪慧绝伦,又岂能统领北院?”白掌柜微笑道:“比起北院,今上手中最恐怖的一把刀,便是紫衣监了。”说到此处,白掌柜的眉宇间显出冷峻之色:“北院控有钱粮,甚至连军方诸多事务它都能插手,权力已经很大,但比起北院,紫衣监更是让人毛骨悚然,特别是朝廷的大小官员,提到紫衣监,那是谈之色变。” “官员们怕紫衣监?” “掌柜的知道他们在西陵?” “我问你,当今天下最大的钱庄是什么所在?” 至若紫衣监,倒是几乎没有出现在西陵。 “你在西陵,是否很少听过紫衣监?”白掌柜竟似乎看透秦逍心思,道:“没有听过,不等于他们不存在,实际上在兀陀,也有他们的力量存在,只是在那边的力量比较虚弱而已。” “听说宝丰隆背后是皇家,宝丰隆是皇家钱庄。” 白掌柜含笑道:“这只说对了一半,宝丰隆背后确实是有皇家作为靠山,但它不是皇家钱庄,它是皇帝钱庄。说得更明白一些,宝丰隆其实是皇帝的内库,皇帝的所需用度,七成左右都是取自宝丰隆,为皇帝控制宝丰隆的,便是紫衣监了。” 秦逍想都不想,立刻道:“那自然是宝丰隆。” “不错。”白掌柜笑道:“宝丰隆汇通天下,大唐境内,西陵之地,甚至在兀陀,都有宝丰隆的钱庄存在,宝丰隆所控的钱庄,何止数百?人们提及宝丰隆,熟悉的都知道宝丰隆的东家是扬州蔡氏,骑校,你觉得区区一个扬州蔡氏,能够做到汇通天下这个地步?” 秦逍身体一震:“掌柜的,你是说,宝丰隆控制在紫衣监的手中?” “宝丰隆富可敌国,皇帝又怎可能允许这样一股力量存在,如果不为皇帝所有,扬州蔡氏早就满门抄斩。”白掌柜平静道:“没有皇帝的支持,宝丰隆自然不可能有今日的样子,更不可能汇通天下。宝丰隆不但是紫衣监帮皇帝敛财之所,也是紫衣监分布在天下各地的眼线所在,而这只是紫衣监一部分的力量,你说,紫衣监可不可怕?” ----------------------------------------------------------------------- ps:这本书已经近百万字,这两天将前面的线索全都细细理了一遍,是避免跟后面情节有冲突的地方,整体而言没有什么问题。这本书是我写书十年新作,一定要留下一本值得多次阅读的佳作,所以不敢有丝毫的疏忽,我相信随着故事推进,本书会越来越好,也再次感谢大家的垂爱,继续努力! 第二八八章 暗黑争锋 秦逍对宝丰隆当然很熟悉。 天下钱庄其实不在少数,但是能够在大唐各州郡都有分号,那却只有宝丰隆一家。 大多数的钱庄,分号可能遍布在一州之地,出了此州,钱庄的票号可能就不灵光。 宝丰隆实力雄厚,一天十二个时辰,只有有需求,随时可以前往宝丰隆存兑银子。 宝丰隆的实力自然是人尽皆知,知道一点内幕的,晓得宝丰隆的东家是扬州蔡氏,不知道详情的,只知道宝丰隆的后台一定很硬,但普天下知道宝丰隆是皇家内库的来源,却是凤毛麟角。 秦逍听得白掌柜所言,还真是大感意外。 “紫衣监为皇帝敛财,监察百官,无论是京官还是外官,在紫衣监那边都有档案存在。”白掌柜目光深邃:“一些重要的官员,其祖宗八代的平生都会被记入档案,这些官员的人脉喜好,紫衣监也几乎是了若指掌。” 秦逍从白掌柜的语气之中,也能知道白掌柜对紫衣监很是忌惮,甚至有那么一丝畏惧。 “掌柜的,那刚才说紫衣监的夜枭,那又是些什么人?”秦逍问道。 白掌柜沉吟了一下,才道:“我不瞒你,我对紫衣监所知,比常人要清楚不少,但即使到了今日,紫衣监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谜,他们许多的秘密我都不知道。夜枭是紫衣监麾下的刺客,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被他们盯上的目标,下场都会很凄惨。” 秦逍皱眉道:“那紫衣监是由谁来统管?” 他本以为白掌柜知道这么多秘密,自然对紫衣监的首领也是十分清楚,却不料白掌柜摇头道:“我也不知。据说紫衣监总管是今上身边的太监,但到底是何人,我也没有弄清楚,但传说此人应该是大天境高手,而且一直在圣人身边服侍,既然紫衣监是圣人手中的利刃,那么统领紫衣监的总管自然也是圣人身边的人。”顿了顿,才道:“不过这位总管麾下,有三名内宫高手,被人称为紫衣三犬,都是紫衣监的督公。” 秦逍微微颔首,若不是白掌柜知道这些宫廷内幕,他还真对北院和紫衣监一无所知。 “我说过,大先生和紫衣监一样,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使一个组织。”白掌柜道:“有时候提及紫衣监,指的并不是这个衙门,就是指宫内那位大天境太监总管。” “掌柜的意思是,大先生也是一个厉害的组织?” “也许。”白掌柜皱眉道:“比起紫衣监,我对大先生所知更是少得可怜。当年虽然在兀陀抓住了大先生那名暗桩,但从他口中知道的线索也并不是太多。”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记得那天夜里,掌柜的提到了千夜曼罗,而且很肯定千夜曼罗如今只有大先生可以掌握,这......!” “这恰恰是从那名暗桩身上知道。”白掌柜道:“那天晚上我说的关于千夜曼罗的源来,确有此事。我在一本西域古书中知道了千夜曼罗的存在,而且知道它最早确实是产自大雪山。书中对千夜曼罗的毒性和症状其实有比较 相信的说明,那名暗桩也是被种了千夜曼罗之毒,与古书上所写的症状一模一样,他供认是大先生在他体内下毒。千夜曼罗近百年不曾出现,我认识一名用毒高手,据他所言,千夜曼罗恐怕早就已经绝迹,如果果真存在世间,持有千夜曼罗的人也一定将之当作至宝,培育的方法也绝不可能告诉第二人。” 秦逍想到自己体内的千夜曼罗之毒,倒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道:“蓉姐姐十几年前就跟着掌柜的,那时候她自然已经被中了毒。” “其实她一直很小心,唯恐体内被中毒的真相为我所知。”白掌柜叹道:“她一直与人暗中接触,就是为了取得解药。但千夜曼罗之毒不但与它本身的毒性有关,而且还与中毒之人的体质有关,体质一旦虚弱,毒性就会提前发作。有两次取解药的时间没到,她体内毒性提前发作,虽然她躲避遮掩,但还是被我发现,只是她却不自知。后来从那暗桩口中得到口供,也看到那暗桩毒性发作是的模样,我便确认她与那暗桩出自一路,应该都是大先生的人。不过大先生是什么人,而唐蓉是否真的只是大先生手里的一枚棋子,那却尚未可知。” “这次掌柜派出的人都被杀,利用蓉姐姐找到大先生的线索自然也就断了。”秦逍道。 白掌柜道:“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哦?” “如果唐蓉靠近我,是为了得到我收买的兀陀官员名单,又或者说是想从我手中获取在兀陀的贸易,她得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处?”白掌柜道:“她掌握那些名单,利用名单能威胁兀陀官员为她做什么?如果我真的将枫叶楼交给她,她当然不会是为了掌控西陵世家与兀陀人的贸易,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得到我花费多年心血在兀陀布下的情报网,她需要这些做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掌柜的之前说过,大先生在兀陀也布下了耳目?” “是。”白掌柜道:“实际上大先生在兀陀埋下的钉子也都很深。” “掌柜的发现了大先生在兀陀的探子,大先生自然也能察觉掌柜的在兀陀布局。”秦逍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一山不容二虎。” 白掌柜闭上眼睛,忽然笑起来,道:“我真是糊涂,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秦逍道:“掌柜的知道什么?” “大先生利用唐蓉想要得到我收买兀陀官员的名单,还想着让唐蓉有机会掌控我在兀陀的情报网,其目的,当然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利用兀陀人为他做事。”白掌柜眉头舒展开:“他要利用兀陀人做什么,我还无法确定,但他显然知道只要我的人布局在兀陀,就会是他的障碍,其实大先生早就将我当做了敌手,或者说,我的情报网是他的劲敌。” 秦逍点头道:“不错。大先生想要在兀陀建立情报网,但掌柜的在兀陀的力量却强过他,他不想让掌柜的发现他的存在,可是如果他要在兀陀发展耳目,迟早都逃不过掌柜的眼睛,如此一来,掌柜的就成了他在兀陀发展情报网的绊脚石。” “所以利用唐蓉掌控我在兀陀的情报网,就可以清楚我在兀陀埋下的那些钉子。”白掌柜道:“如果我的人能为他们所用,那自然更好,如果不能为他们所用,他们清楚了名单,自然可以一一剪除,将我在兀陀的力量彻底清除,如此一来,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人安插在兀陀。”抚须笑道:“大先生果然好手腕,他很有耐心,为了达到目的,竟然让唐蓉潜入在我身边十几年。” 秦逍看着白掌柜,忽然问道:“掌柜的,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 “掌柜的此前一直效力于宇文家,却为何要花费那么大的心血,在兀陀布下那么大一张情报网,连大先生都很是忌惮。”秦逍问出心中的疑惑:“如果只是为了提防兀陀人东进,并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安插很少一部分人在木刺拉城,注意那边的情况,纳律生哥若要东进,必有动静,你的人也很快就能得到消息。”顿了顿,才道:“这就像要杀一只鸡,掌柜的却拿来十八般兵器,我确实有些不明白。” 白掌柜看着秦逍,似笑非笑,淡淡道:“自然是为了大唐帝国!” “十几年前蓉姐姐才到你身边,也就是说,早在她靠近你之前,你在兀陀就有了很大的一张网。”秦逍道:“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投靠了朝廷?” 白掌柜沉默了一下,才道:“自始至终,我都是心向帝国。兀陀之乱前,我就开始帮着宇文家在兀陀经营贸易,那时候就看到兀陀的国力日盛,他们对西陵甚至是大唐存有觊觎之心,我知道兀陀汗国定是大唐的劲敌,所以就开始在兀陀布局。兀陀之乱后,西陵世家掌控西陵,背弃朝廷,我借助宇文家的力量,继续在兀陀布局,就是希望等到有朝一日兀陀人卷土重来的时候,兀陀的情报网可以助大唐一臂之力。” “掌柜的精忠报国,让人感动。”秦逍道:“那么大先生在兀陀建立情报网,又是为了谁?大先生是不是朝廷的人?如果大先生是朝廷的人,掌柜的也是朝廷的人,你们都是在为国效命,大先生应该协助掌柜的,又怎会想着将掌柜的在兀陀的力量一网打尽?”直视白掌柜眼睛:“大先生既然视掌柜的为敌,要么是他觉得掌柜的不是为朝廷效命,要么.....大先生不是朝廷的人!” “我说过,朝廷在兀陀也有耳目,但力量很弱,因为朝廷并没有将精力放在这边。”白掌柜道:“朝廷有紫衣监,无论在什么地方建立情报网,自然都有紫衣监去做。白狼城的宝丰隆,就是紫衣监的一处据点,有紫衣监出现在兀陀,朝廷当然不会再派其他的衙门在兀陀搜集情报,实际上除了紫衣监,朝廷也没有第二个情报衙门,如果大先生是朝廷的人,我也不会对他一无所知,最要紧的是,紫衣监从来不用女人,所以唐蓉不会是紫衣监的人,而大先生更不可能是紫衣监的人。” “所以......大先生并不是朝廷的人。”秦逍道:“如果他不是朝廷的人,又会是谁的人?这天下间,又有谁会对兀陀人如此感兴趣,甚至将触手都伸到了兀陀汗王身边?” 第二八九章 迁营 白掌柜只是面带微笑,不置可否。 秦逍虽然对白掌柜所说的话每一句都不漏过,但当然不会真的都去相信老狐狸所言。 “对了,掌柜的可知道宇文老侯爷出事?”秦逍忽然问道。 白掌柜眼角微微跳动,只是叹了口气,并无说话。 他的反应,自然表示他已经知晓宇文老侯爷被伏击。 秦逍对白掌柜消息如此灵通倒也十分佩服,将军也才今日刚刚得到老侯爷被伏击的消息,白掌柜似乎知道的并不将军晚。 其实他还是看不懂白掌柜现在的位置。 按理来说,他协助将军将宇文家拉下马,自然是功劳不小,应该也算是将军的人,但如果他早知道宇文老侯爷遇袭的消息,为何不第一时间去告诉将军?又或者说,他只希望在这种时候尽可能地保持低调。 “大公子下落不明。”秦逍轻声道:“他可能以为老侯爷被伏击是将军派人所为,如果真是这样,大公子必将视将军为杀父仇人,很可能会犯下不应该犯的错。” 白掌柜道:“他确实不能犯错,如果真的以将军为敌,那么很可能宇文家就会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掌柜的能不能找到他?”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你神通广大,是否能找到大公子解释清楚?” 白掌柜淡淡笑道:“天下人都可以去向他解释,唯独只有我不能。”看了秦逍一眼,道:“我是宇文家的家臣,却帮助朝廷将宇文家拉下马,也因此老侯爷才会进京请罪,如果一切顺利倒也罢了,可是老侯爷在途中遇刺,大公子自然也会将这笔账算在我这边一份。”轻叹道:“大公子也许觉得,老侯爷是死在我和将军两人的手上。” 秦逍心想白掌柜这样的担忧倒也不无道理。 “将军经过无数风雨,这些难题,将军总会处理好。”白掌柜道:“反倒是我,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去多说话,也不要去多做事,躲在这里钓鱼就好。宇文家恨我不忠,而其他世家也未必对我有什么好印象。我协助将军让西陵回到朝廷之手,这事儿瞒不住,那些世家豪族都会觉得我是吃里爬外的叛徒,也许现在就有很多人想要杀我而后快。” 秦逍心想将军想尽办法返回西陵,那是为了帝国江山和西陵百姓,虽说你白掌柜协助将军也确实为帝国立下了功劳,但毕竟是宇文家的家臣,端的是宇文家的饭碗,而且深得宇文老侯爷的信任,最终却反水出卖了宇文家,被人看成是吃里爬外的叛徒倒也理所当然。 “已经很晚了。”白掌柜显然没有兴趣继续谈及宇文家的事情,将鱼竿搁下,抬起一只手臂挥了挥,从昏暗处边有一名家仆走过来,白掌柜平静道:“骑校,你既然已经跟随了将军,日后就以为国建功为念,至若宇文家还有唐蓉,这些你都不该卷入太深,对你并无太大的好处。” 秦逍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白掌柜言尽于此,秦逍自然也没有必要多留。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白掌柜最后那两句话,实际上就是希望自己以后不必再向他询问关于唐蓉的消息,即使他知道什么,显然也不会再向秦逍透露一个字。 唐蓉到底是什么来历,还真是成了一个谜团,想到也许以后真的再无机会见到唐蓉,秦逍心中还是有些黯然,拿了唐蓉离开时给自己留下的那只香囊,知道唐蓉对自己多少还是有一丝情愫,否则也不会给自己留下这只香囊。 白虎营调动前往樊郡,营中将士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虽然有些诧异,但白虎营如今隶属于都护府,是正式的帝国兵马,将军有令,自然是遵令行事。 袁尚羽自然知道白虎营此番前往樊郡,是要与樊骑混编在一起,他心里也清楚,到最后西陵三骑只怕都要编制在一起,而且最终的驻地,很可能就在樊郡。 将军回到西陵练兵,最终的目的是要在西陵构筑防线,应对兀陀人可能的东进。 樊郡地处西陵最西边,战事一开,也就是最前线,将军自然会以樊郡作为抵御兀陀人的第一道防线。 虽然整个西陵的地貌以丘陵为主,但比起东边的甄郡,樊郡的地形更为复杂,甄郡的平原耕地面积至少还能产出一些粮食,而樊郡丘陵起伏,便是道路也崎岖盘绕,矿山不少,但粮田少之又少。 如果要以樊郡作为抵御兀陀人的第一道防线,将军势必要让手下的兵马对樊郡的地形概貌清晰于胸,作为可堪重用的一支骑兵,整编过后的西陵三骑必然要在樊郡的丘陵地形上训练。 是以白虎营的这位统领很清楚,这次前往樊郡,或许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甚至等到兀陀人杀过来之前,白虎营的将士也都没有机会再回去看望家眷。 如果换作是从前,他或许会让全营将士休息两天,家眷在附近的会让他们回去看一看,但如今白虎营归将军统帅,袁尚羽知道将军军规森严,自然不敢下这道命令。 将军令中郎将苏长雨统兵西进,白掌柜则是跟随一同前往。 秦逍心知白掌柜应该是与樊家的关系还不错,而苏长雨不善与人打交道,所以才会让白掌柜前往居中担起与樊家沟通的事宜。 袁尚羽给了白虎营全营上下两天的准备时间,启程之日,将帐篷都拆下装车,便是兵器库的兵器,也都悉数装运上车。 突然前往,樊郡自然不可能事先给白虎营准备好营地,袁尚羽为了以防万一,却是将全副家当全都带上。 出发只是,白掌柜依然是乘坐马车,只是在他身边,却再无唐蓉的身影。 队伍开拔之后,秦逍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到这边。 想到当初初见宇文承朝,众人在酒楼对着那群世家纨绔子弟大打出手,如今宇文承朝却不知下落,甚至很可能与视将军为仇敌,秦逍心下颇有些黯然。 胖鱼等人在老侯爷离开奉甘府城后,就一直在待在军中,老侯爷被伏击的消息,自然不会在营中散播,实际上将军对此十分在意,暗中下令,绝不可在营中提及老侯爷被杀的消息。 白虎营刚刚被收编为都护军,实际上还没有适应官兵的角色。 袁尚羽固然是宇文家的心腹爱将,胖鱼等人更是大公子宇文承朝的心腹,营中的骑校队正,也无不是袁尚羽一手提拔起来,即使是秦逍,当初也是因为宇文承朝的缘故才能进入白虎营。 所以白虎营与宇文家的关系,很难在短时间就被切断。 秦逍甚至想过,如果让袁尚羽在将军和宇文家之间做出选择,袁尚羽很可能会遵从宇文承朝之令。 将军显然也是担心宇文家对白虎营的影响,是以让白虎营迅速前往樊郡与樊骑编制在一起,到时候两营编成一支骑兵,宇文家对这支队伍的影响力便会迅速削弱。 队伍在途中没有丝毫的耽搁,进入樊郡之后,苏长雨令随着自己一同前来的两名夜鸦提前赶往黑阳城,向樊家告知将军的命令。 队伍又走了两天,距离黑阳城不过半天的路途,前方忽然出现一队骑兵,尚未靠近,当先一人已经翻身下马,快步迎上来,到的苏长雨前面,躬身行礼道:“敢问可是中郎将?” 苏长雨带着夜鸦面具,微点头,声音淡定:“我是苏长雨。” “卑下樊骑副统领廖忠,前来迎候中郎将。”那人拱手道:“奉统领之命,前来为中郎将带路。”抬手向西南方向指过去:“樊骑营地据此还有四十里地,统领和全营上下正在等候中郎将大驾光临。” 苏长雨也不废话,只是点头,廖忠当下回到自己的马边,上马领着队伍向樊骑营地过去。 到半晚时分,秦逍远远看在前方一座山下,正有一片营地,知道那里应该就是樊骑营地,向正西边望去,夕阳之下,倒也隐隐瞧见那边有一座城廓的影子,心知那就是黑阳城,这樊骑营地与黑阳城的路途倒是很近。 “中郎将,那便是小弥山。”廖忠在边上指着樊骑营地后面的那座山道:“山下就是樊骑驻营之处。统领得到消息,中郎将率领白虎营前来,是以在这边特地选了一处营地.....!”指了指边上大片草地道:“若是中郎将没有异议,白虎营可以暂时驻扎在这里,待两营整编之后,再由中郎将选择更好的营地,一切遵从中郎将吩咐。” 秦逍心想樊骑得到消息,自然是苏长雨事先派出的两名夜鸦见到了樊子期,尔后告知了将军的整编将领,樊子期又令人迅速告知樊骑,让樊骑做好被收编的准备。 苏长雨见这片草地空阔的很,作为白虎营的临时营地倒也是个合适的地方,便即吩咐袁尚羽带人就在此处扎营。 “秦骑校,你跟我一起去樊骑那边。”苏长雨向秦逍吩咐一声,也不废话,径自拍马向樊骑营地过去,秦逍心想这次你可别在樊骑营地又摆下擂台,一抖马缰绳,跟在了后面。  第二九零章 赴宴 樊骑营门处,一群将校早就在等候。 秦逍见到在众人前面是一名身着黑色战甲的大将,披着灰色的披风,四十岁上下年纪,样貌却是颇为俊朗,神情肃然,上前两步,拱手道:“樊骑统领莫苍行见过中郎将!” 苏长雨微微颔首,道:“奉将军之令,前来收编樊骑营。” “全营将士已经等候多时。”莫苍行声音波澜不惊,转过身,后面有人立刻送上一本厚厚的卷册,莫苍行接过之后,上前双手呈送给苏长雨,苏长雨下了马,接了过来。 “樊骑营有编制骑兵八百人,后勤杂役三百二十六人,战马一千五百三十六匹。”莫苍行平静道:“此外粮仓内的粮草可供樊骑营半年用度,不久前,长仁候已经将樊骑营一年的军饷发放,此外营中尚有余银两万四千两,以备不时之需。樊骑营八百骑兵的籍贯名单全都在名册之中,请中郎将查收。” 秦逍心想这樊骑营倒还真是早有准备,樊家一早就准备好了让樊骑营接受手边的准备,这样的态度,自然也会在朝廷那边大大加分。 苏长雨道:“莫统领,将军要将西陵三骑编入都护军,你是知道的。兀陀人一旦东进,破关之后,侵入的便是樊郡,所以将军自然要在樊郡布下第一道防线。” 莫苍行道:“正该如此。” “所以将军的意思,三营骑兵都要在樊郡训练,熟悉并且要尽快适应这边的地形。”苏长雨道:“将军当年就是在这里抵挡住兀陀人,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但是只有让三骑将士适应了这边的地貌,到时候才能在这边部署防务。此外三骑收编过后,都是隶属于都护府,自然不再存在什么白虎营和樊骑营,只有都护骑兵的称呼。” 樊骑营副统领廖忠拱手道:“中郎将,樊骑营的兵士,都是在樊郡所招募,这些人有大半亲眷都受过兀陀人的残害,他们没有一天不在想着为死去的亲眷报仇雪恨。黑羽将军威震天下,大伙儿知道将军重回西陵,要带着大伙儿打兀陀人,都是喜不自胜,这些时日,弟兄们都还在说,若是有朝一日兀陀人打过来,樊骑营愿为先锋,在将军的统领下,与兀陀人浴血厮杀。” “行军打仗,都有将军调遣,你我都没有资格在这里多言。”苏长雨并没有被廖忠的热情所感染,淡淡道:“将军令我前来樊郡,将两营合编一队,这是我们当下要做的事情,至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莫苍行道:“中郎将所言甚是。如何整编,樊骑营自然唯中郎将之命是从。”抬手道:“中郎将请入营喝杯茶。” 苏长雨回头望过去,瞧见白掌柜的马车还停在那边,道:“莫统领,你派些人护送那辆马车前去侯府,将军派了白先生去见侯爷,你派人将白先生送过去。” 莫苍行道:“中郎将,侯爷之前就派人叮嘱过,中郎将今日抵达后,还 请移步前往城中,侯爷已经设下酒宴,为中郎将接风洗尘。” 苏长雨却没有说话,翻身上马,兜转马头,拍马而走,樊骑营众将校都是一怔,秦逍也觉得有些奇怪,跟着苏长雨过去,到了马车边上,到得车窗边,道:“白先生,城中设下了酒宴,还请你代劳前往。” 车窗帘子掀开,窗后露出白掌柜的脸,似乎有些诧异:“中郎将,长仁候摆下酒宴,自然是为中郎将接风洗尘,中郎将难道不去赴宴?” “我不喜欢热闹的地方。”苏长雨淡淡道:“我不饮酒,酒宴之类,素来不喜。” 秦逍在旁叹道:“中郎将,其他的酒宴你可以不去,但今次的酒宴,你不想去也要去了?” 苏长雨看向秦逍,问道:“为何?” 秦逍抬手指了指正在搭建营地的白虎营将士,道:“白虎营带来的粮食,最多也就支撑半个月,还有军饷,都护府一时半刻还未必能够给大家发饷。除了钱粮之外,要在这边办事,自然还有用到樊家的时候。我知道中郎将不喜欢宴会,但长仁候好歹也是帝国侯爵,他设下酒宴,就是为了给你接风洗尘,如果你不参加宴会.....!”后面的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白掌柜颔首道:“中郎将,骑校所言,十分中肯。樊家早就投向朝廷,将军能够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重归西陵,樊家虽然没有直接出手,却也算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圣人也已经在关内给樊家赐了封地,再有几个月,樊家也都会迁徙入关。今夜的宴会,我若估测不错,樊家定然会将黑阳城颇有名望的世家族长都请过去。” 苏长雨似乎意识到什么,双眸泛出冷漠之色。 “我知道中郎将只好行伍,但此番将军派你前来,你代表的就是将军。”白掌柜道:“也正因如此,今夜的宴会,势必会非常隆重,中郎将不参加宴会,樊家的脸面就会荡然无存,即使是樊郡的其他世家,也都会觉得脸上无光。”抬手抚须道:“西陵三姓虽然都会离开西陵,但却无法将西陵上百世家尽数迁徙,将军以后还是要借着西陵世家的力量对付兀陀人,恕我直言,至少在当下,还是不要与西陵世家的关系闹僵。” 苏长雨知道白掌柜是从大局考虑,微微点头。 “中郎将,你在沃野镇,统帅的又何止这一千多号人,要整编不到两千人的队伍,对中郎将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白掌柜道:“既然如此,将军又为何会让白某跟随而来?” “将军知道我不善与人言谈,所以才让先生过来帮衬。”苏长雨对白掌柜倒是略有一丝尊敬。 白掌柜含笑摇头道:“其实樊家已经将樊骑营交给朝廷,仅就兵马而言,与樊家并没有太多要说的。”声音微低:“中郎将也知道,西陵的财赋一直都是掌握在西陵世家手中,如今虽然要交还给都护府,但却不是一两个 月就能交接完成。此外已经入冬,也不是收取赋税的时候,都护府正要有赋税入库,至少也要等上半年左右的时间,这半年时间,都护府可没有钱粮能够供应后勤。” “半年?”苏长雨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 白掌柜点头道:“将军总不能等上半年才练兵。这半年要想撑过去,要么是朝廷立刻拨银送粮,这个可能十分渺小,除此之外,就只能依靠西陵世家了。”嘴角泛起淡淡笑意:“仅靠宇文家捐献的家财,未必能支撑多久,所以还需要其他世家捐粮捐银。” “先生此来,是要让樊郡世家捐银?” “樊家早几年就已经与朝廷暗中有了联络,答应只要朝廷一声令下,樊家必定奉令行事。”白掌柜道:“朝廷自然不会亏待樊家,也承诺不但给樊家在关内赐予封地,而且还答应保障樊家的家财不会受到危害,换句话说,樊家即使不捐一两银子,朝廷也不会为难他们。”顿了顿,才笑道:“不过樊家自然不会愚蠢到将所有家财尽数带回关内,此前有风声说樊家会捐献一半家财,虽说以樊家的实力,捐献一半家财已经是很庞大的数目,但此事还没有确定,而且西陵正是用银子的时候,樊家多捐一两,对将军也就多一份助力,我此行前来,就是劝说樊家能够多拿些钱粮出来。” 秦逍也想不到白掌柜会是带着这个使命前来。 苏长雨自然钱粮对将军的重要,颔首道:“既然如此,我便亲自入城赴宴。” “中郎将,宴会之上,你可以不饮酒,也可以少说话,但切莫让樊家失了面子。”白掌柜劝道:“一切以大局为重。” 苏长雨道:“先生放心,我知道如何做。”扭头看向秦逍道:“你一起入城赴宴。” 秦逍一怔,道:“樊家是给你接风洗尘,我跑去凑什么热闹。营地这边还要人,我留在这里就好。” “有袁尚羽在这边,不会有问题。”苏长雨道:“参加宴会,自然要饮酒,我素来滴酒不沾,到时候你陪他们喝酒。”语气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秦逍心想你这是将我当成了酒坛子,不过苏长雨既然已经吩咐,他也想和苏长雨处好关系,最要紧的是他对饮酒当然不会排斥,想到樊家设宴,拿出来的自然是好酒,跟着过去喝上几杯,倒也无妨。 苏长雨过去向袁尚羽交代了几句,也知道整编兵马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倒也不用急在一时,让秦逍从营中调了十几骑,一起护送白掌柜进城。 黑阳城距离驻营不远,夕阳西下,远眺黑阳城,灰蒙蒙一片,宛若一团阴影。 秦逍望着黑阳城,想到十六年前兀陀人围困这座城,如今城外一片宁静,祥和无比,可是当年却是金戈铁马,如果不是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这座城也不知道将会遭受怎样的浩劫。 第二九一章 行刺 一行人入城之后,到了樊侯府。 长仁候樊子期早就得到了禀报,领着一群人在府门外等候,将秦逍等人迎进了府中,随行的骑兵另有处所安排酒宴。 白掌柜所料还真是不差,侯府里聚集了樊郡有头有脸的人物,摆下了十几桌酒宴,十分隆重。 秦逍等人则是被安排在雅室,单独摆了一桌,自然也是因为外面人多吵闹,在雅室之内安静许多。 秦逍那夜在天都峰下见过樊子期一次,但却没有看清楚,此刻发现樊子期一副文士模样,若不是因为知道他是西陵鼎鼎有名的长仁候,还真以为是在哪个私塾教书的先生。 除了秦逍三人和樊子期,桌上还有几名樊郡德高望重的世家族长作陪。 “得知中郎将前来,老夫召集了樊郡各大世家的族长,一直在等候。”樊子期抚须含笑道:“中郎将今次前来收编樊骑营,也算是了却了我心中的最大的一件事情。” 苏长雨的夜鸦面具自然早已经取下来,但他显然很不习惯这样的场合,神情淡漠,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幸好这家伙是在行伍之中,若是混迹官场,以这样的处世态度,只怕连个九品芝麻官也混不上。 “收编樊骑营,是将军受了圣人的旨意。”苏长雨不苟言笑:“我们自然是奉旨行事。” “那是自然。”樊子期含笑道。 白掌柜忽然笑道:“侯爷,樊骑营虽然被收编为都护军,但您也知道,西陵诸多事务还在交接之中,所以钱粮之事,还要侯爷多多帮忙。”从怀中取出一份信函,递给了樊子期:“这是将军亲手所书,临来之时,将军让我转交给侯爷。” 樊子期立刻双手接过,打开信笺,当众细看,众人也不知道信函里面写的是什么,樊子期将信函收起,笑道:“将军在信函里让我们为朝廷多出力,那是理所当然的。” 秦逍心想信函里倒未必是说这事儿,却见樊子期拍了拍手,从后面过来一名家仆,端着一只木盒子,放在樊子期手边,樊子期端起木盒,递给苏长雨,苏长雨也站起身,却没有伸手去接,问道:“侯爷,这是.....?” “这里面是五十万两银子。”樊子期道:“是樊郡各大世家凑起来的一点心意。我们知道将军刚到,许多事情都缺不了银子,这五十两万两银子就当是我们捐给将军的军资,还请中郎将务必收下。” 苏长雨看了白掌柜一眼,见白掌柜微微点头,当即接过,心下也知道这五十万两银子算是来得及时,道:“长雨代将军谢过诸位的一番心意。” “中郎将,除此之外,我们在城中的粮仓储备了一些粮食,足以支撑一万兵马一年所需,这其中各家都有出力。”樊子期笑道:“明日中郎将便可以亲往仓库接受,是将粮食备在城中,还是运到其他地方,就都由中郎将决定了。” 白掌柜笑道:“侯爷真是及时雨,眼下将军最缺的就是钱粮了,诸位慷慨解囊,圣人知晓,定是龙心大悦。” 苏长雨心下却也着实欢喜,扭头向秦逍道:“秦逍,我不能饮酒,你代我敬诸位一杯。” 秦逍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起身, 脸上堆笑,举起酒杯道:“侯爷,诸位前辈,感谢诸位对朝廷的支持,我就代中郎将敬诸位一杯。”仰首一饮而尽。 众人倒也不敢怠慢,都是举杯,随即将杯中酒饮尽。 樊子期叹道:“其实这也不只是为了报效朝廷。当年兀陀人打进来,受害最深的就是樊郡,多少黎明百姓惨死在兀陀人的屠刀之下,那一幕绝不可再再次重演。黑羽将军是西陵最大的希望,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樊郡百姓。” “侯爷所言极是。”白掌柜颔首道:“将军回到西陵,也就是给西陵带来希望。”端起酒杯道:“诸位,还望日后鼎力相助,只有西陵上下齐心,才能拒强寇于国门之外。” 众人也都饮了一杯。 便在此时,又有人端菜上来,樊子期待那道菜放在桌上,起身笑道:“这是樊郡的一道名菜,叫做......!”话声未落,却听一个声音厉然道:“狗贼受死!”却见那端菜上来的家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中取出一支匕首,想也不想,冲着樊子期刺了过去。 这一下事起突兀,没有任何人想到会有人在这种场合对樊子期下狠手,那匕首如同毒蛇一般,直向樊子期脖子刺过去。 樊子期听到声音,也是骇然,侧身闪躲,但事起突然,那刺客准备充分,仓促之下,樊子期又如何能闪躲的开,“噗”的一声,匕首谢谢刺入樊子期的右肩。 桌上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刺客一击未中,拔出匕首,再次向樊子期刺过去,樊子期踉跄后退,一只酒盏却如同流星般飞过去,“啪”的一声,正砸在那刺客脑袋上,随即见到苏长雨如同灵猿般跳上桌子,足下一跃,身在半空,一脚照着那刺客踢过去,正踢在那刺客胸口,那刺客闷哼一声,整个人已经直直飞出去,撞在墙壁上,随即软软瘫了下去,趴在地上欲要挣扎起身,但苏长雨这一脚力度惊人,此刻非但没能爬起身来,反倒是“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这雅厅之内,自然不会有侍卫在其中,但里面的声音,却惊动了护卫在外面的侍卫,几名侍卫冲进厅内,见到刺客趴在地上挣扎,立时冲上前去,将他按在地上。 樊子期右肩头血流如注,片刻间便已经染红了衣襟。 两人迅速上前扶住樊子期,又有人大声叫道:“快叫大夫,快.....!” 樊子期却是抬起手,沉声道:“不要惊动其他宾客,我没事。” 秦逍根本想不到好好的夜宴,竟然会有刺客出现,亦不知道这次可为何要行刺樊子期。 侍卫将刺客扯起来,反扣双臂,苏长雨一脚几乎让刺客没了半条性命,口中兀自向外流血,自然是踢伤了他内脏。 “你是什么人?”苏长雨冷视刺客,目光如刀:“为何要行刺侯爷?” 那刺客却是怪笑一声,怨毒地看着樊子期,厉声道:“樊子期,你出卖西陵,为保樊家一门,投靠朝廷,罪该万死。” 这时候忽听有人惊呼道:“他.....他是长河柳氏的公子,他怎么会.....!” “老子就是柳天河。”刺客扫视惊魂未定的世家族长们一眼 ,冷笑道:“你们.......你们这些蠢货,为樊家所利用而不自知。当年是西陵三姓让我们冷眼旁观,对都护军置之不理,如今......如今樊家投靠朝廷,卑躬屈膝,他迁徙入关,到时候留下你们这些蠢货成为待宰羔羊,你们竟然还要掏银子奉承,哈哈哈哈,樊子期乃是西陵第一号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樊子期脸色难看,挥手道:“将他带下去,先囚禁起来。” 几名侍卫将柳天河拖了下去,白掌柜这才道:“侯爷,伤势要紧,赶紧先去疗伤。” 樊子期身体晃了晃,脸色略有些苍白,额头渗出冷汗,却还是道:“诸位不必担心,你们先陪中郎将,我处理一下伤势。”被人扶了下去。 有家仆过来收拾了一下,众人惊魂未定,落座之后,一名族长皱眉道:“想不到柳天河竟敢如此大胆,趁着宴会之际刺杀侯爷,这....这真是无法无天。” “侯爷为国尽忠,可在有些人的眼里,却成了叛徒。”又一人叹道。 白掌柜道:“柳天河声称侯爷是为了保住樊家一门,置西陵其他世家于不顾,简直是一派胡言。诸位,我与将军有过细谈,将军亲口说过,西陵世家一直都是大唐的子民,朝廷对西陵世家,绝对是秋毫无犯,这一点,白某可以用性命担保,诸位可以放心。” “我们自然对将军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一人道:“柳天河是发了疯,才会干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一名年岁极大的老者叹道:“侯爷这些日子操心迁徙之事,已经打算将全部家财捐给朝廷。樊氏一族迁徙入关,柳天河这样的人只以为侯爷是背弃了我们,他又如何知道,侯爷这恰恰是用樊家的前程,保我们太平无事。” 众人都是颇有些唏嘘。 片刻之后,却见一名家仆匆匆过来,向苏长雨拱手道:“中郎将,大夫说侯爷伤势不轻,受了惊吓,他本有头疼的痼疾,痼疾受惊发作,昏迷过去,一时不能前来陪中郎将,恐怕要休息一阵子.....!” 苏长雨道:“让侯爷好好养伤,不用在意这边。”又道:“这几日赶路,颇有些疲惫,要去早些歇息,诸位请便。” 他本就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留在桌上,无非是因为樊子期在场,现在樊子期被刺,苏长雨自然也没有兴致继续留下来。 在座众人被柳天河一搅合,自然也没了心思,送了苏长雨等人出门。 城中设有驿馆,苏长雨明日要去仓库看粮食,今夜自然不会回营,出了侯府,让人带着往驿馆去。 “中郎将,柳天河行刺长仁候,依你之见,是什么缘故?”马车中的白掌柜先开车窗,向骑马在边上的苏长雨问道。 苏长雨道:“难道不是因为长仁候投靠朝廷?” “没有这么简单。”白掌柜淡淡一笑:“如果只是这个理由就能让柳天河对长仁候下狠手,那也未免太奇怪。”抚须道:“莫忘记,宇文老侯爷进京被刺杀,事情还没过多久,长仁候这边却又有人行刺,这里面只怕不简单。” 第二九二章 粮仓 苏长雨道:“先生觉得这其中另有蹊跷?” “中郎将,伏击宇文老侯爷的是什么人?”白掌柜问道。 “甄郡狼骑!” “今日刺杀长仁候的是樊郡世家子弟。”白掌柜轻笑道:“两位侯爷都是被西陵人刺杀,狼骑背后另有真凶,这柳天河背后,也定然有人指使。” 苏长雨迅速明白什么:“先生的意思是说,指使狼骑和柳天河的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勒住了马,道:“我现在就去将柳天河带回来,从他口中问出幕后真凶。” “中郎将是前来整军,缉拿凶犯并不在中郎将的职责之内。”白掌柜道:“而且柳天河是樊郡世家子弟,他们不会轻易将柳天河交给你,你强行索要,也是坏了规矩。” 苏长雨道:“如果指使柳天河的真凶与指使狼骑伏击长义候的是同一个人,那么从柳天河口中便可审出幕后真凶究竟是谁,如此便也可找到谋害长义候的凶手。” 白掌柜道:“长仁候这边,自然会详细审讯,不过我猜十有八九问不出结果。” “哦?”苏长雨疑惑道:“为何?” “道理很简单,如果那般轻易就能审出幕后真凶,那真凶也就不会派柳天河行刺。”边上忽然传来秦逍声音:“真凶定是抓住了柳天河什么把柄,让柳天河甚至不惜豁出性命也要刺杀长仁候。但柳天河十有八九都不知道指使他行刺的人究竟是谁,所以真凶并不担心柳天河能供认什么。” 苏长雨瞥了秦逍一眼,却也承认,秦逍所言不差。 “其实要猜想真凶,也并不难。”白掌柜道:“伏击宇文老侯爷和行刺长仁候两件事情,说到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西陵世家陷入恐慌,从而导致西陵的局势不稳。”抬手抚须,淡淡道:“真凶的目的,就是要让西陵世家对朝廷心生疑窦,甚至不能和将军一条心。” 苏长雨冷笑道:“想要让西陵大乱,恐怕也没有那么容易。白先生,你说猜想真凶并不难,莫非你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搞鬼?” 马车继续前行,苏长雨骑马缓行,跟在车窗边上。 夜色之下的街道冷清异常,除了前往驿馆的这支队伍,道路上很难见到其他人影。 “中郎将想想,西陵大乱,世家与朝廷离心离德,对谁最有好处?”白掌柜问道。 苏长雨道:“自然是兀陀人。难道.....两起事件背后,有兀陀人的影子?” “这自然是有可能,但中郎将莫忘记,还有一个人,比兀陀人更希望西陵乱起来。”白掌柜平静道:“难道中郎将忘记了南疆慕容?” 苏长雨道:“不错,慕容氏自然也希望西陵大乱。” “将军重归西陵,最害怕的其实不是兀陀人。”白掌柜叹道:“当年兀陀人撤出昆仑关,是将军奇袭所致,兀陀汗王被抓,兀陀人迫于无奈,不得不撤离。在他们心中,撤出西陵,非战之过,他们并不觉得是败在了唐军之手,时至今日,也未必真的害怕将军和大唐军队。” 苏长雨和秦逍都知道白掌柜这话并不假。 兀陀人当年集结十万铁骑东进,声势浩大,攻破昆仑关之后,在西陵肆虐,与唐军的交锋,其实并无一败,甚至将西陵都护都斩杀在马刀下。 当时都护军的残部被围困在黑阳城,朝廷无力派出援兵支援,甚至已经封锁嘉峪关,做好了兀陀人吞并西陵的准备。 如果不是黑羽将军创造奇迹,西陵早已经成为了兀陀人的疆域。 “反倒是南疆慕容,很可能已经得到了将军重返西陵的消息。”白掌柜道:“朝廷这些年都在准备南下征伐慕容氏,如果西陵回到帝国手中,那么接下来帝国将会倾全力征伐南疆,慕容氏当然是心中恐慌。只有让西陵乱起来,分散朝廷的注意力,才可能让南疆苟延残喘。” 苏长雨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回到驿馆,各自休息。 次日一大早,苏长雨派人过来将秦逍叫醒,到了前院,苏长雨和带入城中的骑兵都在等候,此外还有两人秦逍并不熟识,一名矮矮胖胖的中年人却是向秦逍拱了拱手,苏长雨也不废话,向那中年人道:“鲁管事,你带路吧!” 秦逍记得今天要去接受粮仓,这可是大事儿,也难怪苏长雨一大早就醒了。 出了驿馆,一行人骑马往粮仓去,苏长雨不喜欢热闹,平时话也不多,和他在一起,颇有些沉闷,一路向城中西南方向而行,终是到了粮仓处。 长仁候昨晚就说过,粮仓中的储粮,足够一万兵马支撑一年。 秦逍见到这里修建的粮仓委实庞大,在那位鲁管事的带领下,进入粮仓,这片粮仓修建了十几间空阔的仓库,里面堆满了粮食。 “中郎将,此处存放的大部分是谷物。”鲁管事道:“侯爷每年都会购买大量粮食储存在这里,之前是为了防备出现大荒年,到时候百姓无粮可食,这里存些粮食,真要是遭了灾,能救一些是一些。这些时日,侯爷知道将军要在西陵整军备战,缺不了粮食,所以传出话去,让各大豪族世家都出点力,大家听说是将军缺粮,踊跃捐献。这里有十六间仓库,大半都已经装满粮食,不过这几日还会有粮食运过来。” 苏长雨虽然不苟言笑,但此时眉头却也还是舒展开。 他知道黑羽将军的难处,为了钱粮,将军这些时日愁烦不已,外人不知,苏长雨却是一清二楚。 如今樊郡这边已经献上五十两万军资,最要的是准备了这么多粮食,他知道如果将军知道此事,必然是欢喜不已。 樊家如此尽心尽力,当然不是真的为了报效朝廷,说到底,还是为了让朝廷满意,只要朝廷认可了樊家的贡献,樊氏一族也就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大麻烦。 “侯爷说了,今日将粮仓交给中郎将,这里的粮食,都由你们来处理了。”鲁管事挥挥手,一名书吏捧着账本过来,鲁管事恭敬道:“中郎将,这里都是粮仓的账目,每一笔入库的粮食,账目上都有记录,此外后面送来的粮食,只要入库登记在册,就都归属将军所有,这些账本交给中郎将,小人的差事也就算完成了。”抬手道:“中郎将,咱们可以从第一间仓库开始对账,清点仓库里的粮食可有短缺。 ” 苏长雨道:“不必了,侯爷既然都有安排,账目自然不会有问题。”是以身后随从接过了账目。 “既是如此,那么这粮仓就交给中郎将了。”鲁管事拱手行礼:“小人交办了差事,先行告退。”又吩咐身边的人道:“让守护粮仓的人立刻撤走,从现在开始,粮仓由中郎将的人看守。” 苏长雨知道这也是正常手续,等到鲁管事带人离开,这才道:“这粮仓有前后以及侧门,三道门都要派人日夜看守。秦逍,粮仓非比寻常,我派人立刻去禀报将军,告知这边的状况,这粮仓从今天开始,就交给你守护。” 秦逍一怔,道:“我看守粮仓?” “要不我留下守粮仓,你负责去整编兵马?”苏长雨瞥了秦逍一眼, 秦逍呵呵一笑,道:“整编兵马的事情还是中郎将出马。” “这差事交给你,你可要仔细。”苏长雨道:“带来的这十几人全都留下,和你一起守仓,若是粮仓发生任何状况,到时候唯你是问。” “中郎将,看守粮仓,十几号人,恐怕人手不足。”秦逍道:“至少还要派十几个人过来。”压低声音道:“这城里肯定有慕容家和兀陀人的探子,我担心他们知道粮仓交给了咱们,会潜入进来生事,万一有探子找到空隙跑进来放一把火,后果不堪设想。” 苏长雨点头道:“你担心的有道理。你先和这些弟兄守着,我回营之后,再调三十个人过来。” 秦逍心想若有四五十人守着粮仓,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不过每日里守在这里,还真是有些无聊,又想这粮仓确实是要地,苏长雨将粮仓交给自己,那还真是对自己颇为看重,闲来无事,练练功也无妨,道:“中郎将,要不我写个名单,你将我要用的几个人都调过来,他们用起来更顺手。” “你当这是吃宴席,挑自己喜欢的?”苏长雨面无表情,犹豫了一下,终是道:“算了,你要让谁过来?” “耿绍、胖鱼、大鹏,还有宁志峰,有这四个人调过来,我保证粮仓万无一失。”秦逍心想耿绍办事兢兢业业,让他跟着守仓是得力助手,胖鱼那几个家伙过来,能聊得来,到时候吹吹牛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苏长雨点点头,背负双手,道:“你跟我来一下。”带着秦逍到了边上的僻静处,秦逍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 苏长雨嘴唇微动,欲言又止,说也奇怪,平日里总像有人欠他钱一样拉着脸,此时这家伙脸上竟然有些发红,甚至有些忸怩。 秦逍更觉得奇怪,感觉这二哥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好启齿,低声道:“二哥,咱们是兄弟,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那个......!”苏长雨前所未有的忸怩,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口,道:“没事,没什么.....!”转身要走,秦逍在后面奇道:“二哥,怎么不说话就要走?你该不会想找我借钱吧?” 苏长雨立刻转身,有些尴尬道:“不知道......方不方便?” 第二九三章 龙王庙 秦逍看他前所未有的显出扭捏之态,想到这一般是找人借钱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也就随口一问。 但却万没有想到,苏长雨竟然是真的找到自己借银子,这一下反倒是他错愕不已。 见秦逍不说话,苏长雨还以为秦逍拒绝,也不多言,转身要走,秦逍叫住道:“你缺多少?” 苏长雨左右看了看,这才走过来,依然是微仰着脖子,道:“你身上有多少?” 秦逍心想老子身上有几十万两,难道你都要拿去? “你说个大概的数目,我看身上有没有。”秦逍只能道:“若实在不够,我再去别的地方凑凑。”心想可不能让这家伙知道自己身怀巨款,否则以后隔三差五开口,自己借还是不借? “如果方便,先拿三....二百两有没有?”苏长雨虽然还是一副淡漠之态,但语气明显有些虚。 秦逍心中还真是有些奇怪,前番刚刚给了这家伙一百两银子做见面礼,这才几天过去,难道一百两银子都花没了? 他知道以苏长雨中郎将的身份,一年下来的饷银估计也超不过两三百两,不知道这家伙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也不好问,转过身,从身上取了二百两银票,想了一想,干脆拿了五百两,这才回过身将银票递给苏长雨。 苏长雨接过银票,见得是一张五百两银票,有些诧异,抬头看向秦逍,秦逍笑道:“二哥,亲兄弟明算账,上次一百两是我的见面礼,自然不要还,可是这五百两银子,你可不能忘了。” 苏长雨将银票揣入怀中,点点头,随即抬手轻拍了拍秦逍肩头,也不多言,转身离去。 秦逍出手五百两,对秦逍现在的身家来说,也真算是九牛一毛,不过在苏长雨眼中,自然是慷慨至极,那绝对是个讲义气的人。 苏长雨将粮仓交给秦逍,自己出城,中午时分,胖鱼就带着三十名骑兵来到仓库。 耿绍随队而来,秦逍自然是乐得自在,让耿绍布置人手守卫粮仓,自己带着胖鱼等人在粮仓转了一圈,胖鱼等人见到粮仓内堆满了粮食,都是诧异的很。 “这里的粮食,真能养活一支兵马。”宁志峰道:“奉甘府也有粮仓,却从来没有储存过这么多粮食。” 胖鱼和大鹏都不说话,但秦逍瞧见胖鱼若有所思模样,问道:“鱼哥,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没有。”胖鱼摇摇头。 “胖鱼,这里就咱们几个,你有话别藏着掖着。”宁志峰道:“是不是担心真有人来打粮食的主意?” 胖鱼摇头道:“这是将军的粮仓,又是在城中,再加上咱们守在这里,一般人还真没有胆量打这里的主意。”看向秦逍,道:“王.....骑校,这些粮食都是樊郡的世家豪族捐献?” “什么骑校,还像以前一样称呼。”秦逍道:“这里有其他豪族世家捐献的粮食,不过这也是将军回来之后,樊家号召樊郡世家捐献,以前这里只是储存梵家的 粮食。” 一直没有吭声的大鹏忽然道:“这里有十六间仓库,全部装满粮食,完全可以支撑上万兵马两年以上的军需。” 胖鱼点点头,终于道:“王兄弟,我刚才看到这里的粮仓,便想到了奉甘府那边的粮仓。宇文家也修了粮仓,但规模及不上这里的一半,存粮也并不多,我方才胡思乱想,如果樊郡和宇文郡打起来,会是怎样的结果?”神情肃然,看了看几人都显出诧异之sè,轻声道:“所有人都觉得西陵三郡之中,宇文郡的实力最强,而樊郡的实力最弱,但现在看来,如果突发战事,宇文郡未必是樊郡的对手。” 秦逍没想到胖鱼忽然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但细细一想,扫视庞大的粮仓,心下却也是一凛。 “这里的粮食自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储存起来。”胖鱼道:“樊郡粮田极少,即使丰收之年,粮食都不足以养活樊郡数十万人,这些粮食,全都是从关内买过来。”摸着下巴道:“其实也无人注意到樊郡在关内一直买辆,积少成多,竟然储存了这么多的粮食。” “樊郡的世家豪族也都存有大量的粮食。”宁志峰道:“以前没觉着,现在看来,他们还真是将粮食看的极重。不过他们粮食不能自给自足,担心荒年出现粮灾,早做准备,倒也是情理之中。” 胖鱼道:“这一次樊家以捐献军粮为名,倒也是让樊郡各大世家出了血,朝廷知道樊郡捐粮,自然是以樊家为首功,只怕朝廷回头还要重重赏赐长仁候。” 秦逍正要说什么,却见耿绍匆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函,呈给秦逍道:“骑校,刚才有人送来一封信,指名要交给你。” 秦逍接过信函,发现外面并无落款,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信?” “很普通的人。”耿绍道:“将信函送过来之后,便迅速离开,也没有留下名姓。” 秦逍点点头,耿绍拱手退下,胖鱼等人也都很自觉,散了开去,秦逍这才从里面抽出信笺,扫了几眼,脸sè微变,瞧了胖鱼等人两眼,见都没有注意自己这边,立时将信函收入怀中。 粮仓有营房,耿绍将守卫粮仓的近五十人分成了两班,除了看守粮仓三处大门,日夜还有人在粮仓内巡逻。 不但是秦逍,胖鱼等人也都知道这粮仓的重要性,这里真要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只怕负责守卫粮仓的一个都跑不了,全都要掉了脑袋。 半夜时分,秦逍找了一身棉袄换上,西陵的夜里越来越寒冷,好在营房里备有火炉,晚上生起炉火,屋里倒也是暖和。 兵士们都换上了冬装,但饶是如此,在夜里巡逻,却也是苦差事。 秦逍在粮仓转了一圈,这才从粮仓侧门出去,守卫自然不敢多问,秦逍出了门,这才从怀中掏出白天那封信函,取出信笺,转到背面,背面却是画着一幅地图,秦逍记在心中,收起信笺,将帽檐下压,挎刀疾行,很快就没入夜sè之中。 粮仓向东不过数里地,有一处龙王庙,平日里龙王庙十 分冷清,不过遇上干旱,这里便会大举祭祀,乞求龙王爷降雨。 秦逍径直来到龙王庙,摸着血魔刀刀柄,走到门前,发现庙门虚掩,推开门,寒夜里,发出“嘎吱”之声,瞧见前面的殿内亮着微光,缓步走过去,进到殿内,只见一人背对殿门,双手背负身后,身形高大,戴着斗笠,但从背影来看,应该就是自己要见的人。 秦逍上前两步,那人也没回头,秦逍终于道:“大公子!” 今日送去的信函,却是约秦逍深夜前来龙王庙相见,若是别人倒也罢了,但落款却是宇文承朝,这着实让秦逍吃了一惊。 宇文老侯爷被害之后,宇文承朝下落不明,也并没有回到奉甘府,秦逍一直担心宇文承朝安危,更担心宇文承朝被别有居心之徒所利用,今日接到信函,本想带着胖鱼等几名宇文承朝的旧部前来相见,但宇文承朝在信函里嘱咐,要秦逍单独来见,有要事相商。 秦逍无法确定信函的真假,但如果真的是宇文承朝派人送过去,他实在不想错过这次与宇文承朝相见的机会。 将军也在担心宇文承朝当真会以为狼骑是受了他的指使才会伏击宇文老侯爷,如果宇文承朝以将军为敌,以他在西陵的地位和能力,很可能会生出大乱子。 秦逍不想宇文承朝与将军为敌,更不希望见到宇文承朝误入歧途。 他虽然和宇文承朝谈不上生死之交,却也算是兄弟,宇文承朝待他一直都不错,今日有机会,他只想见到宇文承朝,解释清楚其中的误会,他不敢确定宇文承朝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解释,但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会竭力去化解这段仇怨。 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如同石雕般站在那边。 秦逍上前两步,又叫了一声:“大公子,我是秦逍!” 那人终于回过身,缓步向秦逍走过来,秦逍见他帽檐遮挡了上半张脸,心下一紧,“呛”的一声,血魔刀已经出鞘,也便在此时,斗笠人右手掷出,寒芒陡起,秦逍挥刀而起,“叮叮叮”之声响起,三枚寒星俱都打在秦逍的刀刃上。 秦逍心知中了陷阱,如果对方不是秦逍,这龙王庙内必然埋伏有其他人手,所谓擒贼擒王,此时退出只怕来不及,低喝一声,向斗笠人疾冲过去,想着只要擒住此人,或能控制局面。 斗笠人又是双手齐挥,数道寒星再次袭来,顿时阻住了秦逍前冲的脚步,秦逍见到暗器闪着幽光,心知很可能淬有毒药,侧身闪躲。 “别动。”那斗笠人沉声道:“再动一下,你必死无疑。” 秦逍躲过暗器,站住身形,却听到身后又传来声音:“再动一下,射死你!” 他眼角余光瞥见左首也冒出了一道身影,那人全身上下黑衣蒙面,手中竟然端着一支箭弩,弩箭直直对准秦逍。 秦逍知道弩箭的厉害,对方只要扣动机关,弩箭射出,在这么短的距离内,自己几乎没有可能躲得开。 第二九四章 绑架 “放下刀!”斗笠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陌生的脸:“千万不要乱动。” 秦逍笑道:“有话好好说,不要乱来。”倒是很痛快地将手中的血魔刀丢在了地上。 他面上带笑,心下却是惊骇。 这些人利用宇文承朝引诱自己过来,明显是对自己的情况十分熟悉,甚至对宇文承朝的情况也十分了解。 但眼前这人,自己根本不熟。 这些人为何会在这里设下陷阱? 他寻思自己最大的仇敌就是甄侯府,但甄家已经垮台,自己似乎也没有和别的人有什么生死之仇,这些人为何会骗自己过来? 斗笠人走上前,将那血魔刀拿起,在手中挥舞两下,竟是夸赞道:“好刀,好刀,这把刀归我了。” “兄台是要这把刀?”秦逍含笑道:“你尽管拿去,就当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初次见面,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斗笠人抬起刀,冷冷看着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立刻便感觉身后有人靠近,边上那人端着箭弩的手异常稳定,一直对着秦逍,显然是秦逍但凡有丝毫的异动,便会将弩箭射出。 对方没有立刻出手射杀,也就证明他们并不想让自己立刻死去。 身后那人靠近秦逍,猛地抬起手,切在秦逍后脑,力道十足,秦逍只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眼花,软软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秦逍醒转过来,却感觉自己眼前漆黑一片,很快就察觉自己的眼睛竟然被蒙上,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的双手也被反绑在后面,而且用的还是极其牢固的牛筋绳子。 身体在微微晃动,听到外面传来车轮子碾压地面的声音,但究竟是往哪里去,秦逍自然不知。 感觉边上有呼吸声,秦逍问道:“劳驾问一下,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和你们没有什么仇怨,宝刀也送给你们了,你们还想这样?” 但却无人回应。 眼睛被蒙着,看不清任何东西,但腹中饥饿之时,倒是有人为他饮水吃东西,照顾得倒也不差。 乘坐马车也不知道走了几日,这一日吃完东西,猛地感觉一块布巾捂住自己的鼻子,秦逍心下骇然,暗想难不成是要闷死自己,若是这样,早就该动手,又何需等到现在? 那布巾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甚至有些淡淡的香味,那气味钻入鼻中,秦逍便觉得意识模糊,片刻之间,便再次昏了过去。 当再次醒来之时,却不再是在马车之中,四周狭窄,花了片刻时间,才弄清楚自己很可能是被关在一口大箱子里。 他吃惊之余,心下愈发奇怪,先是马车,现在又将自己装进箱子里,对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狭小的箱子里着实难受,秦逍想要试着想要用自己的解绳方法解开牛筋绳子,但这绳子的绑法十分特别,他在牢中学过解开七八种常见的绑法,但这次的绑法却偏偏不在那七八种绑法之内,不动还好,越是折腾反倒越结实,到最后秦逍干脆死了解开绳子的心。 他睡睡醒醒,中间还被对方搞得昏迷过两次,实在 不知道路上走了多久,但心中估算,少说也有十几天时间。 对方显然确实没有让秦逍丧命的打算,每天都会喂食秦逍食物和水,除此之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秦逍心想如果是甄家的心腹要杀自己为甄家父子报仇,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一刀结果了自己就是,知道那天晚上的斗笠人绝不会是甄家的人。 除此之外,秦逍却着实想不出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不过对方既然知道利用宇文承朝引诱自己入彀,显然是对自己调查的很是清楚,他是左思右想,始终无法想到对方到底是谁的人。 如此又行了数日,车子停了下来,箱子被打开,秦逍被人拉出箱子,随即又被人丢到一匹马背上,整个身子横在马背上,随即有人翻身上马,催马边走,后面也传来马蹄声,自是有人跟着。 秦逍这个姿势在马背上颠簸,难受至极,几次都要吐出来。 好一阵子,骏马才停下,听到有人道:“那里有帐篷,咱们在这里歇歇,你们两个去清理一下。” 秦逍便听到两匹马离开,很快,听到那边传来惨叫声,心下吃惊,这时候明白,这些人所说的清理,自然是将帐篷的主人杀死。 猛地想到这里有帐篷出现,难道自己竟然被带出了昆仑关? 中原居民自然都不会住帐篷,便是西陵人,也不会以帐篷为居所,只有出了昆仑关,兀陀人才会住在帐篷内,除此之外,便是漠北大草原的图荪人也以帐篷为居处。 秦逍自知不可能是往大漠去,最大的可能就只能是出了昆仑关。 难道绑架自己的会是兀陀人? 但那晚见到的斗笠人,分明是唐人的样貌。 不过兀陀人利用唐人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想到会是兀陀人绑架自己,秦逍心下发紧。 秦逍的眼睛始终被黑布蒙着,那几人杀了帐篷的主人,都是过去,秦逍也被从马背上拉下,丢在了地上,听到有人吩咐道:“你看着他,要是他想跑,一刀砍死。” 秦逍坐起身来,无可奈何。 他在途中有机会就套近乎,但自始至终没人理他一句,当真是油盐不进。 隔了片刻,前面生起篝火,这黑布倒也不能完全挡住光亮。 “这次将他交给首领,咱们立下大功,应该可以再入花园了。”只听一人声音中不无兴奋:“只要能再进去一次,死也值了。” 斗笠人的声音传过来:“先不要想着花园,你们说,这些银票怎么处理?” “自然听从暗大王处置。”几人纷纷道。 秦逍心想这“暗大王”又是什么玩意,他知道兀陀有汗王,下面有叶护、特勤。俟斤等官职,却从无听说过什么暗大王。 “这里有三十多万两银子。”斗笠人道:“咱们六个人,若是平分的话,每人能有五万两。” 秦逍心里咯噔一落,知道斗笠人所说的“三十万两银子”一定是从自己身上搜过去,看来自己昏迷之后,这帮混蛋竟然将 自己的东西搜刮一空。 不过现在生死都未卜,那些银票也就是身外之物了。 “首领若是知道我们私分这些银子,会不会......?”一人说到一半,不敢说下去。 斗笠人道:“咱们一直在西陵为首领办事,没有银子,许多事情也不好办。这些银票都是从罪人身上搜到,首领只是要我们将罪人带回圣山,自然不会在意这些银子。” “一切听凭暗大王处置。”众人齐声道。 “暗大王,这把匕首有些奇怪,十分锋利,求暗大王赐给属下。” 秦逍顿时便知道那人说的匕首一定是自己随身携带的鱼肠刺。 他虽然得了血魔宝刀,却并没有喜新厌旧,红叶送给自己的鱼肠刺也一直待在身边。 这些家伙真是将自己身上搜了个干净。 这时候也知道,那斗笠人便是所谓的暗大王。 不过这些人提及的圣山,又是什么所在? 陡然间,秦逍想到什么,身体一震。 “暗大王,这瓶子里是药丸。”又一个声音道:“似乎是血液所制,却不知有什么用处。” “你擅长用毒,看不出有什么用?” “它这里面确实有几味药材混在血液之中,但却都是补气的药材,这药丸应该不是毒药。”那人道:“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补血补气之用。”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你们自然不知这是为了对付寒疾,大声道:“暗大王,山中老人一向可好?” 那边的声音立时静下来,四周一片死寂。 秦逍一直猜不到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但方才听这几人说话,一会儿暗大王,一会儿首领,一会儿圣山,猛地想起山中老人,出言试探,这时候那些人一声不吭,秦逍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猜中。 他心中暗暗叫苦,万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是山中老人的部署。 他当初与唐蓉一同前往断空堡,却被堡汗尼扎目出卖,身陷囹圄,最终联手天剑阁主田鸿影等一干囚犯杀死尼扎目,更是一把火烧了断空堡。 他知道那断空堡实际上是山中老人座下十八堡之一,杀死尼扎目,烧毁断空堡,却已经与山中老人结下了死仇。 秦逍其实也曾担心山中老人派人追杀,但回到关内,这事儿也就淡忘,也没想过山中老人的势力已经蔓及西陵。 秦逍当时掩饰真实身份,便是尼扎目也并不知道他真实来历,想着就算事后山中老人发现断空堡被毁,也未必能找到自己头上。 却不想这帮人神通广大,竟然真的找上自己,甚至对自己和宇文承朝的关系十分了解,设下圈套,硬是将自己抓了过来。 这时候终于明白,所谓的圣山,十有八九就是山中老人的巢穴所在,这帮人竟是要将自己带去见山中老人。 山中老人拥有十分恐怖的实力,其下刺客云集,如果真的被带去圣山,自己肯定没有什么好下场。 第二九五章 信口开河 秦逍说出“山中老人”的字号,那边沉寂片刻,好一阵子,才听到脚步声响,秦逍隐隐看到一人在自己身前蹲了下来。 “你说什么?”斗笠人声音近在咫尺。 秦逍笑道:“看来我们之间似乎真的有误会。” “你似乎知道我们是谁。”斗笠人暗大王冷声道。 秦逍又道:“山中老人一向可好?我可有些时候没见着他了。” 暗大王声音有些意外:“你.....你见过首领?”这话已经等若承认确实是山中老人的部众。 秦逍心如电转,却故意叹气道:“我还一直在纳闷,是谁要绑架我,原来是山中老人派来。你是暗大王?”他语气淡定,倒像是对山中老人那边的情况十分了解。 秦逍又问道:“他为何派你们来抓我,你总该知道吧?” “我们只要执行首领的命令,将你这罪人带回圣山,知不知道为何抓你回去并不重要。”暗大王冷笑道:“对你下了火字令,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那也是逃不脱我们的手掌心。” 秦逍笑道:“暗大王,看来你真的误会了。”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暗大王犹疑道:“你真的见过首领?” 秦逍反问道:“我问你,是山中老人派你来抓我?” “你既然知道,就少说废话。”暗大王沉声道。 暗大王身形一顿,更是诧异:“你说什么?” “反正我已经在你们的掌控之中,也知道你们是谁,就没有必要继续蒙着我眼睛。”秦逍这些时日一直被蒙着眼睛,什么也瞧不见,难受至极:“你先帮我解开。” 暗大王冷哼一声,并不动作。 暗大王冷声道:“你是罪人。” “这天下罪人多了去了,但是不是罪人,不是由你来定论。”秦逍道:“罢了,你说我是罪人就是罪人,可是为何偏偏要抓我这个罪人?” 暗大王没有说话,似乎不想与秦逍多做言语,起身要走,秦逍已经叹道:“暗大王,到了圣山,我只担心死的不是我,而是你。” 既然情报和行动分开,也就是山中老人手下两股势力,他隐隐觉得,这两股力量既有合作,但却未必完全是一条心,负责行动的人未必了解太多的信息,方才故意试探,也感觉到这伙人确实是要将自己带去圣山,但为何要抓自己,暗大王这些人倒似乎并不清楚。 如果对方果真不知是因为断空堡的缘故要将自己抓回去,那么大 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谋得一线生机。 秦逍道:“暗大王,你现在不和我好好相处,回到圣山,只怕你会追悔莫及。我问你,你们几个是不是山中老人安排在西陵的刺客?你们并不负责打探情报,只负责行动,你们得到了情报,然后接受的任务便是将我抓住,在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圣山?” 秦逍当初在断空堡的时候,从天剑阁主田鸿影口中的该了解了山中老人的一些情况。 他知道山中老人手底下人手众多,分布在各处,往往都是利用少女打探情报,而负责行动的都是男子。 “我如果是罪人,山中老人大可以让你们几个在西陵就将我杀了,又何必一路艰辛要送到圣山去?”秦逍声音微冷:“你们利用宇文承朝之名设下陷阱,也算是聪明,怎地现在又糊涂起来。” 暗大王一阵沉默,片刻之后,秦逍感觉有人解开梦着自己眼睛的黑布,睁开眼睛,前面火光却是很刺眼,他知道自己长时间没有见光,这眼睛一时间还不能适应,闭上眼睛,缓了一缓,这才将眼睛微微睁开。 这时候看的清楚,斗笠人早已经换了装束,却是一身兀陀人的打扮,穿着毛袄,戴着兽皮帽,四下看了看,共有六人,其中四人正坐在前面不远的篝火堆边,自己边上站着一人,自然是一直在看守自己。 暗大王显然对秦逍所言有些诧异,失声道:“你.....你怎么知道?” 秦逍道:“我知道的还有很多,你们接到任务,只以为我是山中老人需要惩罚的罪人,可是.....真相究竟是怎样,你们一无所知。”坐正身体,慢悠悠道:“你们抓我回去,确实可以得到奖赏,但如果真的惹了我不高兴,结果就未必和你们想的一样了。” 暗大王被秦逍这番话弄得有些忐忑,却还是冷笑道:“你都已经是阶下之囚,还有胆量说这些话。” “实话告诉你们,这次山中老人要你们带我回去,是让我去成亲。”秦逍苦笑道:“你们自然知道山中老人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吧?” 暗大王一怔,皱眉道:“女儿?” “难道你不知?”秦逍问道:“你知不知哈尼孜?” 暗大王腰间挎着一把大刀,正是那把血魔刀。 这家伙显然也知道血魔刀是宝刀,占为己有,但却不知他知不知道这是血魔老祖郑千秋当年的佩刀。 暗大王站在秦逍身前,也不说话。 山中老人是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无论是刺探情报的少女还是担负刺杀任务的刺客,都只是山中老人手中的工具,山中老人在这些人的眼中自然是神圣无比,也正因如此,他们绝不可能对山中老人有多少了解。 太过了解,也就没有了神秘感,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人和事充满恐惧和敬畏。 “暗大王,你见过山中老人没?”秦逍坐在地上,伸直了腿,让自己的身体尽量舒服一些。 暗大王摇摇头,但看到秦逍一脸认真,却也是将信将疑:“你是说首领要你和他女儿成亲?” 秦逍听他这样问,心下更是欢喜,知道这些家伙虽然是山中老人的属下,但对山中老人显然了解不多。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却还是很镇定,反问道:“我没有资格?那你说,什么人有资格进入圣山?” “圣山是首领的居地,除了他的亲眷和.....!”说到此处,暗大王眯起眼睛,目光冷峻,冷笑道:“你说到过圣山,当然知道哪些人有资格,你说,哪些人能上圣山?” 秦逍淡定自若,平静道:“除了山中老人的亲眷,还有十八堡的堡汗......!”故作高深,淡然一笑,让人不知他是说完了还是说到半截子。 暗大王嘴唇微动,却没有回答,秦逍立时就猜到,这家伙十有八九从未见过山中老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顿时微扬起脖子,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之前曾经去过圣山?” “你.....去过圣山?”暗大王有些吃惊,随即冷笑道:“你简直一派胡言,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进入圣山?臭小子,你是在糊弄我?” 秦逍 “不错,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山中老人的女儿。”秦逍苦笑摇头道:“暗大王,你说这天下还真是无奇不有,我一开始只以为她是个普通姑娘,谁知道她竟然是山中老人的女儿,我要是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万万不敢和她在一起的。” “不对。”边上那人忽然道:“首领的年纪,少说也有六七十岁,她的女儿怎么着也有三四十岁,怎可能只是个姑娘?暗大王,这小子信口胡诌,咱们可别被他骗了。” “不错。”暗大王冷笑道:“首领就算有女儿,也不可能是姑娘家。” 暗大王听他提到“十八堡堡汗”,神情果然微变,道:“原来.....原来你真的去过圣山。”疑惑道:“你又怎能去圣山?” 秦逍背上冒冷汗,知道自己要是说错,立时就能被对方察觉,但他在甲字监待了数年,应付各色人等,早就练得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显得从容淡定,道:“倒也不是我要上圣山。我曾经跟随商队到过兀陀,结识了一名姑娘,那姑娘十分美貌,当时她遇到一点小麻烦,我帮她解决了,于是她便对我心生好感,相处了一些时日,她便不可自拔地爱上了我。” “爱.....爱上你?”暗大王道:“你说的姑娘,难道.....?” 暗大王道:“所以你跟着她去了圣山,见到了首领?” 暗大王抬头瞪了边上那守卫一眼,那守卫似乎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蠢,低下头,不敢看暗大王。 “当时哈尼孜,嗯,哈尼孜就是山中老人的女儿,这名字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她对我爱得死去活来,非要嫁给我不可。”秦逍轻叹道:“她还说她家资千万,父亲是个大人物,要紧的是她父亲没有儿子,如果我成了他女婿,有朝一日可能将家业全都交给我。我这人倒不是贪财,当时见她一片真心,就答应陪她去见见她父亲。” 秦逍不屑道:“你们是真傻还是假傻?山中老人是谁?他可是大人物,实力雄厚,身边有的是美女,生个年纪和他相差几十岁的女儿难道很奇怪?” “我当时哪里知道他是什么首领。”秦逍道:“到了圣山之后,才从哈尼孜口中知道,她父亲被叫做山中老人,还说如果我看谁不顺眼,又或者以后谁敢欺负我,只要她一句话,她父亲就会派出刺客将那人杀了。哎,哈尼孜说起杀人的时候,面不改色,就像吃饭睡觉一样,但是可就将我吓得魂不附体。” 暗大王却似乎能够理解哈尼孜,道:“首领杀人如麻,哈尼孜知道的多了,自然习以为常。” 第二九六章 觅刀 秦逍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 “既然如此,为何没有成亲?”暗大王道:“你若娶了她,那可是一步登天。” 秦逍苦笑道:“她是山中老人的女儿,我和她成了亲,若是一不小心得罪了她,那岂不是人头落地?都说伴君如伴虎,我觉着和她在一起,真的就像和老虎生活在一起,那是万万不能。所以我借口说按照中原的礼仪,要成亲必须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必须先禀报了父母,才能娶她。我说回去之后,告诉了父母,便会返回圣山见她。” “我明白了,你骗了她,一去不返,所以她才告诉了首领,首领便让我们将你抓回去。”暗大王恍然大悟。 暗大王道:“我们自有办法。不过你这绳子不能解开,一切等将你送到目的地之后再说。” 秦逍道:“暗大王,我对你算是很真诚了,我有心要结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总是这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我想我们很难成为朋友。” 秦逍道:“我也没有想到她还是对我念念不忘。这次被你们抓回去,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和她成亲了。” 暗大王将信将疑,秦逍道:“反正你们人多,我连兵器也没有,你们解开我绳子,我老老实实和你们一起去就是。”皱眉道:“对了,以你们的身份,应该没有资格进圣山,又如何送我过去?” 暗大王只觉得这小子说的真是玄乎的很,但却又不能完全不信。 “山中老人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女儿嫁给我,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终究也是要被他抓回去。”秦逍道:“既然如此,我就踏踏实实地去做他的女婿。暗大王,你放心,我一定和你们一起回圣山,你也不用绑着我,给我松了绑,咱们和和气气相处,岂不是更好?”站起身来,转过身,将反绑的双手亮在了暗大王面前。 “朋友?”暗大王冷哼一声:“你为何要和我成为朋友?” 秦逍道:“我这次回圣山,肯定要和哈尼孜成亲了。山中老人手底下,多得是西域人,我是大唐人,以后如果山中老人将位子真的交给我,我还真是信不过那些西域人。”很认真地看着暗大王:“你虽然也是山中老人的部下,但毕竟也是大唐人,以后我能信任而且要重用的,也只能是唐人。暗大王,你现在可明白我的意思?” 但他方才就听到那几人提及花园,有人说此番任务完成,应该可以再入花园,语气之中充满期望和兴奋,甚至还说只要能再入花园一次,便是死了也值。 秦逍自然能够想到,那花园对这些人一定是充满了巨大的诱惑和吸引力。 暗大王有些犹豫,却听秦逍幽幽道:“难道你真的不想再去花园了?”此言一出,不但是暗大王,便是边上那人也是变了颜色,二人的眼眸之中,瞬间又显出兴奋之色,暗大王低声问道:“你......你能让我们进花园?” 秦逍当然不知道花园到底是什么所在。 绳子被解开,秦逍一阵轻松,活动了一下双臂,这阵子双臂一直 被绑着,都有些血脉不通。 他有意试探,暗大王果然掩饰不知激动,于是故意晃了晃自己被反绑的双手,道:“你这样待我,又如何能让我帮你们进去花园?” 暗大王犹豫了一下,但想到自己这边人多势众,秦逍年纪轻轻,还真不怕这家伙能逃了,示意边上那人解开了秦逍的绳子。 秦逍见边上有一只大油纸包,里面竟然有不少调料,心知这些人从西陵出了昆仑关,担心不习惯关外的饮食,所以随身携带了调料,想的倒也是十分周到。 比起关外,唐人的在饮食上自然是十分注意,烧烤所用的各类调料也是关外远远不能比。 秦逍走到篝火边,自来熟地和几人打了招呼,瞥见不远处有几具尸首,自然是被这伙人杀死的帐篷主人。 几人正在烤肉,见到秦逍走过来,都是盯住他,显出戒备之色。 自己吃东西的时候,这几人根本没有任何掉以轻心,有人的手看似很随意,但却都是靠近武器边上,秦逍知道,自己只要稍有异动,这些人便会立刻出手。 秦逍知道自己如果这时候想着动手,那和自寻死路没有区别。 秦逍不客气地伸手撕下了一块烤肉,大快朵颐,几人面面相觑,却也无人阻止。 秦逍不动声色观察几人,这些人的武器在吃东西的时候都不离身,除了弯刀,明显看到有人的腰间配有袖箭,另有人背着箭弩,心知这几人的武功未必很高,但杀人的手法一定是出类拔萃。 秦逍笑道:“放心,我不反抗,我要去成亲,干嘛要反抗逃跑?”心知自己的故事虽然让暗大王将信将疑,但却并没有让这些家伙放松警惕。 吃饱肚子,秦逍干脆就在帐篷里睡了一夜,那几人却是守着帐篷,一夜不睡,秦逍根本没有任何逃离的机会。 “暗大王,还有几天的路途?”秦逍见暗大王在边上坐下,故作随意问道。 暗大王没有回答,只是道:“我不管你方才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你想找寻机会逃跑,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我们不会别的本事,唯一擅长的本事就是杀人,我们接受的任务,能将你带去圣山自然是最好,可是如果你要反抗,我们只要带你的人头过去也可以交差。” 又走了两天,天气愈加寒冷,秦逍瞧见远处出现巨大的山脉轮廓,一问才知道,那就是昆仑山。 虽然能够看到昆仑山的轮廓,但距离却有数十里地之远,而且所行方向也不是往昆仑山方向去。 既然一时半刻脱不了身,秦逍干脆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想着只能在后面再找机会脱身。 次日一大早,一行人继续上路,被杀的牧人也有两匹马,这一次暗大王倒是让秦逍独自骑了一匹马,而且有意让秦逍骑着牧人的马,这匹马远及不上这些人的马匹速度耐力,秦逍知道他们这也是防备自己骑着马跑了。 雨势太急,几步之外就看不见人,秦逍本以为时机到来,但暗大王等人却着实有经验,大雨下来的时候,先不急着找地方避雨,而是迅速向秦逍这边靠过来,六名刺客前后左右将秦逍挤在中间,甚至有两人取出了箭弩,对准着秦逍的脑袋。 秦逍心下苦笑,知道这些人训练有素,想要从他们手里逃出去,还真是难上加难。 关外的雨说来就来,中午的时候,还看不出有任何下雨的迹象,到傍晚时分,一阵阴云密布,转瞬之间,风急雨骤,一阵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打下来。 众人都备有蓑衣,迅速披上。 秦逍透过雨幕,倒也瞧见前面不远处出现了火光,靠近过去,却发现是一处小山洞,洞口处泛出火光来。 秦逍心想兀陀人都是住在帐篷里,怎地这山洞里还有人住。 风急雨骤,马却不停,几人在雨中继续前行,好一阵子过后,雨势微弱了些,暗大王 大声道:“那里有火光,咱们去那里避雨。” 几人这才都下马来,将秦逍带进山洞里。 山洞之内倒也宽敞,中间生着一堆火,秦逍见到山洞角落处盘坐着一名披头散发之人,一头白发如雪,面朝石壁,身上披着一件邋遢不堪的毛袄,上面的兽毛已经掉的差不多,如同石雕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使有人进来,他也似乎没听见一样,就像是在面壁思过一般。 关外之地,这样的小山多如牛毛,每座小山几乎都有这样的小山洞,多是野兽栖息之地,有经验的猎人就会故意寻觅山洞,往往能够猎捕到猎物,但这座山洞之内有火光,自然不可能是野兽所在。 到得山洞前,一人翻身下马,握刀在手,进去了山洞,很快就出来道:“里面是个疯子,可以避雨。” 那疯子依然是动也不动。 秦逍心想难道这疯子已经坐化了?但这火堆生起来明显没多久,山洞里除了疯子,也没有别人,这火堆自然是疯子生起来。 暗大王等人脱下了蓑衣,围着火堆坐下,都看向那人,互相瞧了瞧,都显出诧异之色。 暗大王朝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起身来,握着刀,走到那人背后,将刀搭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冷冷道:“疯子,你在这山洞做什么?” “果然是个疯子。”暗大王冷哼一声:“不用管他。”倒是没让手下杀了疯子。 那人也瞧出这疯子脑子不大正常,收到回到火堆边。 “再不说话,一刀砍死你!”握刀之人冷声道。 疯子终于开口:“刀?刀在哪里?”竟然不在意刀架在脖子上,站起身来,转过身,众人这时候才看清楚,这疯子面上都是白色胡须,胡须太过茂密,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脸,一双眼睛泛着光彩,口中兀自道:“刀在哪里?你说有刀?” “这不是刀。”疯子低头看了看,摇头道:“这不是刀。” 暗大王见状,拔出血魔刀,在那人面前晃了晃,问道:“这是不是刀?” 那疯子却不依不饶,跟上来,问道:“你说的刀在哪里?我.....我一直没有找到,你帮我找刀,我要刀!” 众人面面相觑,被纠缠那人用刀锋抵住疯子的胸口,冷笑道:“刀在这里,你要不要?你真的想要,我就送给你。”作势便要将刀锋刺入疯子的胸口。 疯子看向血魔刀,歪着头,睁大眼睛,一步步走过来,喃喃道:“这是刀,可惜是一把残刀,这是我的残刀。” “你的残刀?”暗大王笑道:“这把刀什么时候是你的?” 疯子已经走到暗大王面前,看着暗大王道:“你偷我的残刀,你偷我的残刀!”忽地抬起一只手,照着暗大王的脑袋拍了下去。 暗大王笑声还没停,瞧见疯子一掌照着自己的脑袋拍下来,本来并不在意,但却感觉一股浑厚的劲风如同泰山压顶般袭下,猛然意识到什么,想要做出反应,却已经来不及,那疯子一掌已经拍在暗大王头顶,脑浆四溅,却已经将暗大王的脑袋拍碎。 第二九七章 在人间 疯子一掌下去,将暗大王的脑袋拍碎,脑浆迸裂。 其他人一时都没回过神来。 谁都想不到疯子竟然毫无征兆地便对暗大王下手,更没想到这样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疯子,竟然能能一掌就将坚固的脑袋拍碎,这份力道,那已经不是力大如牛所能形容。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其他人都反应过来,暗大王边上的一名刺客已经拔刀在手,出刀狠辣,直向疯子的一条腿砍过去。 他们当然在瞬间就作出了判断。 这疯子的实力,实在是恐怖得很,如能一刀将他一条腿砍断,他行动不便,这边就能大占上风。 这一刀速度极快,而疯子身后一名此刻也已经出刀。 这两名刀手配合的异常默契,一前一后,一上一下,这疯子便是再厉害,也只能顾一头,若是要防备后面的人,一条腿势必要被砍断,可是要保住腿,后面那人一刀定然能将疯子的脑袋劈成两半。 非但如此,正对疯子的刺客手臂抬起,数点寒星已经向疯子疾打过去。 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三名刺客即使是在同时出手。 秦逍看在眼里,脸色大变,他虽然知道这几名刺客定然不简单,待得看到他们出手,才知道这些人确确实实是杀人的人,出手狠毒果断,也是在一瞬间庆幸自己之前没有擅自逃跑,如果自己处在这几人的同时攻击下,断无活命的道理。 眼见得疯子必死无疑,下一刻,秦逍却是看到了做梦也想不到的情景。 只见疯子探手过去,抓住了砍他腿那人的脑袋,随手一挥,那刺客就如同他手中的一把刀,以人为刀,“噗噗噗”几声,几枚寒星瞬间都打进了那人的身体,挥势未停,甩到身后,被当作武器的那人身体重重打在从背后袭来的刀客身上,那刀客被重重一撞,整个人已经飞出去,“砰”的一声,撞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脑袋被那岩壁撞得血浆迸出。 打出暗器的那人还待再出手,却见疯子双手抓住手中刺客的脑袋,大吼一声,以人为刀,猛劈下去,打暗器的那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同伴的身体砸在身上,秦逍分明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那明显是骨头断裂之声。 这两名刺客就像是两只杯子撞在一起,骨裂皮开。 一切几乎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若非秦逍服用过赤果,眼疾耳灵,甚至看不清楚疯子的动作,也就是在这片刻间,包括暗大王在内,四名刺客横尸当地。 剩下那两名虽然以极快的速度取出了箭弩在手,甚至都对准了疯子,可是看到眼前血腥的场景,竟是前所未有的生出了恐惧之感。 他们的训练,严苛至极,本不该有恐怖的感觉。 但是面对这出手狠辣无情的疯子,两人却偏偏拥有了恐怖感,握着箭弩的手剧烈颤抖。 秦逍唯恐殃及池鱼,早就缩到了山洞的角落处。 他倒是看得明白,这疯子虽然出手狠辣,但所杀的四人,除了暗大王拿出血魔刀显摆,剩下三人都是主动出手。 疯子看着两名持着箭弩的刺客,歪着脑袋,睁大眼睛,忽然发出怪笑声,就像厉鬼一般,那两名刺客再也撑不住,丢下手中的箭弩,转身便跑,疯子也并不去追,很快,就听到了外面传来马蹄声,自然是那两名刺客仓皇而逃。 山洞之内,血腥味极浓,秦逍想到方才还活生生的四个人,瞬间就 横尸当地,而且死状极为凄惨,心下也是发毛。 疯子转过身,瞧见缩在角落的秦逍,还是歪着头,睁大眼睛看着秦逍,缓步走过来。 秦逍知道以自己的武功,在这疯子面前还不够喝一壶的,而且看这疯子的举止,只要不对他主动出手,他似乎也不轻易伤人性命,不敢轻举妄动,勉强笑着拱手道:“大叔,大爷,你.....你好厉害!” 疯子盯着秦逍,道:“你偷我的残刀?” “没有没有。”秦逍想到疯子方才说暗大王偷了他的刀,二话不说就一掌拍碎了暗大王的脑袋,若是被对方认为自己也是偷刀之人,自己的下场只怕和暗大王一眼,也被这疯子一掌拍碎脑袋:“我和他们不是一伙的,我是被他们抓来的。”见得疯子的双目如同鹰隼的锐利眼睛一样,心下还真是害怕:“你不是要找刀吗?我.....我帮你一起找。” 他寻思着这疯子杀人毫无征兆,必须要让他觉得自己有用处,或许他能手下留情。 疯子将信将疑,走过去拿起血魔刀,看了看,竟然将血魔刀随便丢在了火堆边,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秦逍看在眼里,有些奇怪。 疯子方才一直说在找刀,甚至还说那血魔刀是他的残刀,本以为这疯子是看上了宝刀,所以才会杀人夺刀,但现在宝刀到手,疯子却又像丢垃圾一样丢开,这让秦逍一时间不知道老疯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老疯子重新坐回之前坐的地方,面壁不语。 秦逍见他不再理会自己,微松口气,看了地上脑袋被拍碎的的暗大王一眼,又看了看血魔刀,心想这暗大王还真是替自己死的。 暗大王看中血魔刀,占为己有,就是因为这把血魔刀,暗大王才会死于非命。 如果这把刀还在自己身上,这疯子瞧见,恐怕死的就是自己了。 疯子如同石像一样坐在那里不动,秦逍这才缓缓移动,轻手轻脚地想要离开山洞,但想到自己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还在暗大王身上,一咬牙,向暗大王轻轻靠近过去,从他怀中摸出了那一沓子银票收入怀中,又找到血丸,也收进怀里,血魔刀近在咫尺,但他却是不敢再碰,想着鱼肠刺也被这些人搜走,那是红叶所送,正想找寻,却感觉背上被人轻拍了一下,秦逍“啊”地惊叫一声,回过头,只见老疯子蹲在自己边上,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秦逍心下直跳。 这老疯子的武功,是秦逍所见最为恐怖之人,之前一直觉得小师姑的武功已经算是极其了得,但方才见过这老疯子的出手,小师姑恐怕还差了一大截子。 疯子取人性命如拾草芥,轻而易举,秦逍只觉得小师姑都已经是中天境高手,这疯子恐怕已经是大天境了。 “你要走?”疯子说话时,嘴里散发着一股腐臭味道,很是难闻。 “没有,我收拾一下。”秦逍故作镇定:“大爷的仙府如此凌乱,我想帮你收拾一下。” 疯子眨了眨眼睛,道:“你要帮我找刀?” 秦逍只能硬着头皮道:“大爷若是需要,我.....我可以助一臂之力。” “那你知道人间在哪里?”疯子问道。 秦逍一怔:“人间?什么人间?” “刀在人间。”疯子喃喃道:“在深山里,在草原上,在大海中,在市井内,要找刀,先要去人间。你说,人间在什么地方?” 秦逍呆了一呆,心想这老疯子是不是真的疯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说什么刀在人间,难道现在不是在人间? “你说人间在哪里就在哪里。”秦逍还真担心不小心冒犯了这疯子,照着自己的脑袋来那么一掌,小心翼翼道。 疯子摇头道:“我一直在找人间,在深山里找过,在大海里找过,草原上我也一直在找,可就是不见人间,也没有找到我想要的刀。你帮我找刀,先要找到人间。” 秦逍听得有些云山雾罩,勉强笑道:“那.....那咱们就先找人间。” “怎么找人间?”疯子听秦逍要帮他找人间,在秦逍边上盘坐下来,看着秦逍:“你见没见过人间?” 秦逍看他直勾勾地瞧着自己,头皮发麻,道:“大爷你这么厉害,都没能找到人间,那人间一定很隐蔽,咱们.....咱们慢慢找,这个急不得。” 疯子歪着头,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人间一定是躲起来了,慢慢找,总能找到。”抬起手,秦逍脸色骤变,向后缩起,叫道:“别动手,我答应帮你就一定帮你。” 疯子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秦逍,很认真道:“你帮我忙,我为何要杀你?我不杀你。” 秦逍听他这样说,才松了口气。 老疯子又回到自己的地方面壁而坐,秦逍这才松了口气。 外面的大雨还没有停歇,依然是风急雨骤,秦逍尽量拉开与老疯子的距离,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那堆火也渐渐变得微弱,不似之前那般明亮。 秦逍见老疯子背对自己,又瞧了瞧地上的血魔刀,脸色变得冷厉起来,但随即又苦笑摇头,知道自己想要背后偷袭,那无疑是自寻死路,之前三名刺客联手,发出狠厉一击,本来绝无人能够躲过那一击,但老疯子非但躲过,还轻而易举地在瞬间反杀三人。 如果对方是大天境高手,自己还是不要对他生出任何不轨之心。 他靠在石壁上,自从被绑架之后,神疲体乏,虽然那老疯子就在边上,秦逍却还是迷迷糊糊睡着,不知过了多久,惊醒过来,外面的雨势已经停下来,但那堆火还在烧着,应该是自己睡着之后老疯子加了柴火。 老疯子还是像石像一样坐在那里。 秦逍寻思自己总不能真的一直留在老疯子身边,伴君如伴虎,跟着这老疯子,和跟着一头老虎没什么区别,故意轻轻咳嗽一声,轻声道:“大爷.....!” 老疯子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见。 秦逍又叫了两声,老疯子依然是一言不发。 秦逍心想难道老疯子已经睡着?如果真的睡去,那可真是大好良机。 暗大王等人进入山洞之前,将马匹都拴在外面,虽然走了两名刺客,但秦逍断定外面定然还有马,只要自己能够出了山洞,拿了一匹马便跑,老疯子一定追不上。 他故意又叫了两声,没听见老疯子应答,这才轻轻向山洞外挪过去,这时候也顾不得没找到鱼肠刺,身体在动,眼睛始终盯着老疯子,到得洞口,那老疯子似乎毫无察觉,秦逍心中暗喜,悄无声息出了山洞,夜色之中,果然见到还有几匹马拴在边上,屏住呼吸,靠近一匹马,解开了绳子,翻身上马,浑身上下一阵轻松,正要催马离开,却猛地感觉马背一沉,还没多想,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你是要去找人间吗?咱们这就出发。” 第二九八章 烤羊腿 秦逍背心冒冷汗,尴尬笑道:“大爷,你.....你醒了?” “你是不是要找人家?”疯子道:“我要找到我的刀,你帮我找刀。你知道人间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秦逍无奈道。 疯子到呼吸之间,臭气熏人:“你不知道?那你为什么要走?”似乎明白什么,道:“你是不是不想帮我?说话一诺千金,绝不可悔改,原来你是言而无信之人。”说到后面几个字,语气已经森然。 秦逍从没有遇见过如此难缠之人,只能道:“大爷误会了,我不是要走。我只是山洞里没有吃的,所以想去找些东西吃,大爷肯定也饿了吧?” 他脚步如飞,速度甚至超过一匹快马,秦逍想到方才自己要骑马离开,即使没有被立刻发现,以这老家伙的速度,恐怕徒步就能追上自己。 好一阵子,老疯子终于停了下来,秦逍这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这老家伙竟然带着自己来到了一处牧场,前面有羊圈,里面有数十头羊。 老疯子放下了秦逍,也不废话,跑了过去,轻飘飘跃进羊圈,里面的羊群顿时受惊,不少羊咩咩叫起来,附近的几只帐篷里,立时冲出五六名牧民来,有人手中拿着长矛,已有人拿着弓箭,听得有人大声叫喝,秦逍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出来,无非是喊叫有人偷羊。 “你饿了?”疯子有些失望,道:“看来你真不知道人间在哪里。”轻飘飘下了马,一只手将秦逍从马背上扯下来,还没落地,已经将秦逍扛在肩头,秦逍惊骇间,疯子就像风一般,撒腿便走。 秦逍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夜色之中,也不知道老疯子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但老疯子的速度,却是让秦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做高手。 好在老疯子根本不去理会那些牧民,已经抓了一头羊,从羊圈跃出来,跑到秦逍这边,一手拎着养,另一只手将秦逍扯到自己的肩头,脚下如风。 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秦逍回过头,只见几名牧人已经打马来追。 老疯子竟然也回头看了一眼,见后面追过来,竟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觉得被人追赶是件很有趣的事情,速度更快,秦逍依然是觉得耳边呼呼风声直响,本来还能听到后面的马蹄声,但片刻之后,声音越来越小,再回头时,夜色之中,非但瞧不见那些牧人,便是马蹄声也听不见。 不过看这些牧民早有准备的样子,再加上老疯子方才轻车熟路,这自然不会是初犯。 这老疯子少说也有六十岁上下,而且很有可能是大天境高手,如此人物,竟然跑来偷羊,秦逍若非亲见,很难相信如此人物会做这样鸡鸣狗盗的事情。 牧人们向羊圈那边冲过去,秦逍心下一紧,他唯恐老疯子动手杀人,这些牧民都是普通百姓,有人偷盗牲畜,自然要阻止捉拿,而老疯子性情古怪,出手狠辣,莫说这五六个牧民,就算再来十几个,恐怕也不够老疯子杀的。 老疯子坐下来,指了指那绵羊,道:“饿了就吃肉。”见秦逍不动手,上前抓住一只绵羊腿,猛力一扯,鲜血四溅,竟是从绵羊身上生生将一只羊腿扯下来,递给了秦逍。 秦逍看着血淋淋的绵羊腿,睁大眼睛,看了看老疯子,再看看绵羊,问道:“这.....怎么吃?” 他的意思是说,这羊腿还没有烤熟,如何能吃? 秦逍先前就觉得这老疯子的速度只怕比骏马都要快,这下子却已经是千真万确了。 回到了山洞,老疯子放下秦逍和羊,火堆几近熄灭,老疯子很麻利地 添了火,秦逍看那头羊,早就没了气息。 秦逍便是打死也不可能生吃羊肉,勉强笑道:“大爷,我.....我吃法和你不同,你先吃,我.....我自己解决。” 老疯子也不废话,又撕咬了几块肉,这才将羊腿丢下,坐回到自己的位置,面壁不语。 秦逍闻到这股血腥味,想着方才老疯子茹毛饮血模样,身上发寒,实在不知这人到底是怎样的过往,竟然会有这样的生活习性。 老疯子却误会意思,以为秦逍不会吃羊腿,撕扯开外面的羊皮,露出里面的羊肉,张口就咬了一口,花白的胡须顿时被鲜血染红,他嚼的津津有味,将羊腿递给秦逍,秦逍见他生吃羊肉,肠胃一阵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老疯子竟然如同野兽一般,生吃羊肉。 老疯子见秦逍脸上显出古怪之色,歪着头,问道:“你不饿?” 眼下还是安全为上,顺着老家伙的毛发去摸,回头再找机会脱身。 尸首都拖出山洞,秦逍顺便在这几具尸首身上搜找了一番,还真是找到了自己的鱼肠刺,此外还从这几人身上搜出了一些银票,不过数量不多,加起来也才二三百两银子,秦逍自然都笑纳,至若这几人身上的武器,他自然不动。 不过其中一人身上戴着一只油纸包,里面正是一些烧烤的佐料,除了盐巴,还有麻酱、孜然和辣椒粉末,甚至还有一小瓶黄油。 山洞内虽然不狭窄,但暗大王等人的尸首还在里面,再加上一头绵羊,就显得颇有些拥挤了,而且人和羊的血腥味在山洞之内弥散,着实让人感觉恶心。 秦逍看老疯子的样子,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离开,这老家伙不走,自己肯定暂时也脱身不了。 这洞里有尸首为伴,总是让人不舒服,当下将暗大王等人的尸首一具具拖了出去,他拖尸首出去,老疯子也不理会,秦逍几次想着趁机逃脱,但知道那老疯子像鬼魅一样,先前一次自己还能解释,若是再被他发现自己要偷偷逃离,说不定真的要惹恼那老家伙,和那老家伙也讲不通道理,他一个恼怒,一掌拍死自己也是大有可能。 秦逍看他眼神就后背发凉,忙将羊腿递过去,道 :“大爷,要不.....你尝尝?” 老疯子也不客气,伸手将羊腿拿过去,左看右看,就像看到什么新奇的物事一样,秦逍愈发觉得诧异,暗想难道这人经从没有吃过烤羊腿? 秦逍回到山洞内,这时候还真有些饥饿,不过自然不会生吃羊肉,用鱼肠刺割下一条绵羊腿,去了皮毛,又拿过之前刺客用的大刀,将羊腿串在刀刃上,就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好一阵子,眼见得羊肉烤的差不多,撒上作料,还倒了些黄油在上面,没过多久,一只羊腿烤的发黄,香气四溢。 便在此时,却见老疯子忽然转过身,挺着鼻子嗅了嗅,猛然盯住了刀上的羊腿,缓缓靠近过来,那双眼睛,就像看见猎物的野兽一般。 老疯子一脸满意,向秦逍道:“好吃,你是好人,很好。”从那绵羊身上又扯下一条羊腿递给秦逍,随即冲着火堆指了指,秦逍自然明白这老家伙的意思,分明是让自己给他再烤一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秦逍无可奈何,只能又如法炮制,重新烤了一只,老疯子坐在边上看着秦逍烤肉,烤肉还没好,几次就想伸手去拿,秦逍好言相劝,老疯子倒还算听话,等烤好之后,秦逍刚递过去,老疯子立马就抓了过去,狼吞虎噎。 这时候在火光下,看他样貌便愈发清晰,虽然有满脸的胡须遮挡住容貌,但样貌轮廓,与兀陀人十分酷似,不过他的中原话却是说的十分顺畅。 老疯子伸手撕下一块烤肉,放入口中,先是尝了尝,很快眉宇间就显出欢喜之色,狼吞虎噎起来。 转眼间,一条羊腿,除了骨头,片肉不存。 他自己切了半条腿,烤好吃完,心里寻思着该如何脱身。 不如骗他说人间在西陵,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回到西陵,到了西陵之后,再找脱身之法? 但细细一想,如果到了西陵,摆脱不了这老疯子,到时候还不能找到他要的刀,他定然会觉得自己欺骗了他,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家伙的胃口还真是大的惊人,换做自己,半只羊腿也就饱了,这家伙硬是生生地吃了两条羊腿。 好在两条烤羊腿吃完,老疯子也终于吃撑,向秦逍道:“明天再吃。”转身继续盘坐冥想。 秦逍心想你还真当老子是厨子,今天吃完,明天还要帮你烤? 秦逍诧异道:“谁?你武功这么厉害,还能被人打败?”猛地身体一震,看向地上的血魔刀,问道:“你是说,这把刀.....这把刀真的是你的?” “很久以前是我的。”老疯子认真道:“不过我输了,一把残刀自然不能再用,我就随手丢弃,忘记丢在哪里了,今天才知道被人偷了,偷我的刀,真是该死。” 这一次老疯子倒是有了反应,转过身来,歪着头,想了想,眉宇间显出愁闷之色:“不记得了,好像是在昨天?又好像.....很久很久了,久的我都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被他打败之后,他说我手中有刀,却非真刀,只是一把残刀,残刀.....残刀与真正的刀相差甚远,只有找到真正的天刀,才能再与他一战,也只有真正的天刀,才有可能战胜他。” 他对这老疯子还真是从骨子里有些害怕。 “大爷,你要找刀,找了多久?”山洞寂静无声,沉闷无比,秦逍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但好歹能让人明白意思。 “你.....你是血魔老祖郑千秋?”秦逍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第二九九章 刀魔 血魔刀的主人是大火神郑千秋。 秦逍对这个名字实在是再熟悉不过,如果当初不是冒用了大火神的名头,要对付乞伏善那实在是困难重重。 兀陀人对大火神奉若神明,秦逍也知道,大火神刀法出神入化,甚至被中原武林给了一个血魔老祖的绰号。 除了刀法出神入化,人们对郑千秋印象最深的,自然就是他独上昆仑,与剑神一战。 刀魔独山昆仑挑战剑神,世间对此事流传极广,但那一战的结果,却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刀魔已经死在剑神的剑下,但传言最多的,却是刀魔战败之后,弃刀而走,自此便杳无音讯。 那一战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二十多年来,江湖上再无人瞧见刀魔的踪迹,所以大多数人都觉得,无论刀魔当年是否战败,但恐怕确实已经死了,这也就成了江湖上的一段逸闻传说。 但此刻老疯子几句话,却猛地让秦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刀魔郑千秋。 “血魔老祖郑千秋?”老疯子歪着头,似乎在努力地想着什么,喃喃道:“我好像听过,血魔老祖,唔,郑千秋.....郑千秋......!”冥思苦想,似乎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秦逍有些诧异。 老疯子之前言行古怪,颠三倒四,秦逍就觉得有些疑惑,此刻见他如此,心下忽地想到,难道这血魔老祖竟然忘记自己是谁?忍不住问道:“你不记得自己是谁吗?你说当年败在一个人的手里,可记得是败在谁的手里?” 老疯子立刻道:“我没有真刀,所以败在剑下,我要找到天刀,就可以击败那把剑。”很认真道:“不错,那把剑.....就是那把剑,我要击败那把剑,就天下无敌,哈哈哈哈......!” 秦逍瞧这家伙说话疯疯癫癫,前后矛盾,有时候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想看来这老疯子的脑子果然有些问题。 如果这老疯子真是血魔老祖郑千秋,那可真是匪夷所思了。 自己前不久还在冒充大火神的徒弟,今次就能见到大火神,这世间也未免太小了吧。 血魔老祖郑千秋是兀陀百年一遇的奇才,刀法堪称天下第一,后来挑战剑神,这才落败失去了音讯。 但有一点却可以肯定,如果眼前此人是血魔老祖,那他的武道修为可就不只是大天境那般简单了,绝对是天下最强悍的寥寥数人之一。 不过此等绝顶高手,眼下却是疯子一般,甚至茹毛饮血,秦逍实在不知道当年独上昆仑之后,血魔老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对对对,咱们一定要找到天刀,击败那把剑。”秦逍心想老疯子恐怕都记住剑神的名字,只是想着那把剑,顺着他的话说:“大爷,你再想想,你是不是郑千秋?你自己是谁?” “我是谁?”老疯子一愣,想了一想,忽然抓着自己的头发,显出痛苦之色:“我是谁?郑千秋....郑千秋是谁?”用力揪着自己的头 发,竟然扯下不少,秦逍看着都疼,似乎自己的头皮也在被撕扯,猛见老疯子凑近过来,抓住秦逍衣襟,双目变得如同野兽一样,厉声道:“郑千秋是谁?我.....我是谁?快说,我是谁?” 秦逍心想你他妈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老子又如何能够肯定?但对这老疯子真的忌惮,只能勉强笑道:“你.....你就是郑千秋,你就是血魔老祖。” “我是血魔老祖?”老疯子歪着头:“我是郑千秋?” 秦逍连连点头,道:“对对,你是郑千秋,你是高人。” “高人?”老疯子道:“有多高?” “很高很高,天那么高。”秦逍心想拍马屁也不要本钱,只要这老家伙高兴就好。 老疯子若有所思,却还没有松手,片刻之后,盯着秦逍,问道:“我是郑千秋,你是谁?” “我?”秦逍脑筋飞转,一咬牙,道:“我是小火神,我.....我是你徒弟,师傅,你.....你都不记得我了吗?” 老疯子诧异道:“小火神?徒弟?你是我徒弟?” “是啊是啊。”秦逍连连点头:“你几年前见到我,就说我天赋异禀,是一块可造之材,还说......还说你一身武功没有传人,如果有朝一日死了,师傅,我不是咒你,这是你自己说的话,你说你死了之后,一身武功没有传人,十分可惜,所以要将一身武功都传给我。”见老疯子两只眼睛睁大的如同铜锣般,小心翼翼道:“师傅,你.....你都不记得了?” 他想着这老疯子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这脑子一定是出了大大的问题,以前的记忆一定是支离破碎,自己若说是他徒弟,他也未必知道是真是假。 秦逍冒充他徒弟,也是为了脱身之计。 如果自己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这老疯子一旦发起疯来,自己搞不好就性命不保。 如今自己假冒是他徒弟,只要这老疯子相信,自己时时提醒,这老疯子总不会对自己的徒弟下手。 而且只要他认可自己是他徒弟,那么自己回头劝说他放自己离开,他也未必就不答应。 老疯子松开手,坐在地上,直勾勾看着秦逍,秦逍被看的全身发毛。 “我是郑千秋,你是小火神,你是我徒弟。”老疯子若有所思:“我好像.....好像记起来了,我.....我是郑千秋,我要在人间找天刀。”歪头道:“可是.....我记不起你了。” 秦逍和颜悦色道:“师傅,你之前生病,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好好休息,迟早都会记起来。” 老疯子想了一下,道:“不错,慢慢想,总会想起来。徒弟,你是不是一直在照顾我?” “那是自然。”秦逍叹道:“师傅生病的时候,我寸步不离,端茶倒水,天天盼着你好起来。” 老疯子咧嘴笑道:“你是好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我好多事情都记不起来,要在这里好好休息,等全都想起来了,就能想到人间在哪里,徒弟,等我 好了,你就陪我去找天刀。” “那是当然。”秦逍忙道:“师傅要找天刀,我自然相陪。” 老疯子哈哈笑起来,道:“原来我是郑千秋,原来我有一个徒弟,哈哈......!”似乎很是满意,往地上一躺,道:“我要休息好,什么都想起来,就可以找到天刀。”闭上眼睛,不再啰嗦。 秦逍长出一口气。 瞧着郑千秋横躺在地上,只觉得世间之事真是无奇不有。 昆仑一战之后,郑千秋下落不明,江湖上多少人想要找寻郑千秋的下落而不可得,而兀陀人将郑千秋奉若神明,自然也派人找寻大火神的下落,但世人却都觅不见血魔老祖郑千秋半点踪迹,是以都觉得那位名动一时的刀魔已经不在人世。 但自己竟然偏偏偶遇上这位世人觅而不得的刀魔。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坏。 不过兀陀人若知道自己崇拜的大火神是这样一副疯疯癫癫模样,而且如同野兽般茹毛饮血,却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没过多久,听到郑千秋发出呼噜声,似乎已经沉睡,秦逍深吸一口气,身体缓缓向山洞外挪过去,才挪动几步,就见郑千秋忽然坐起来,秦逍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挪回来,只见郑千秋直勾勾看着自己。 “师傅,你.....怎么了?”秦逍底气不足,只担心这老家伙会以为自己是逃跑。 郑千秋却一言不发,忽然又倒头睡了下去。 秦逍心中暗暗叫苦。 次日这老家伙又呆呆坐在石壁前,半日才说了句“我饿了”,那意思自然是让秦逍给他烤肉。 昨日还有剩下的绵羊,秦逍烤了肉给他,他吃饱喝足,也不再多言,又去坐着发呆。 如此过了两天,绵阳吃完,郑千秋又带着秦逍去抢了一头羊回来,甚至还带着秦逍去一片树林弄了不少柴火回来,天气愈寒,这老家伙倒是害怕冷,唯恐山洞里的柴火不够。 秦逍也不知道如何去判断。 你说他脑子不正常吧,他知道去找吃的,也知道生火取暖,你若说他正常吧,说话颠三倒四,有时候坐在那里一发呆就是大半天,就像石雕一样。 秦逍寻思难道自己要在这里一直陪着这老家伙呆下去? 他知道自己被绑架后,苏长雨那边自然不可能知道自己是被抓到了关外,恐怕还会派人满城找寻,说不定还以为自己是擅离职守,想着以军法处置自己。 不过就算真的知道自己被抓到关外,而且派人援救,也未必能找到自己。 这荒郊野外,几个月也不见一个人影经过,谁能想到自己会被老疯子困在这边。 他几次试探想要老疯子让自己离开,但自己在旁说了半天,老疯子就像是一句话也没有听见,根本不搭理,可是自己一走出山洞,老疯子就会像鬼魂一般出现在自己身边,似乎真的担心自己偷偷溜走。 秦逍觉得老疯子已经离不开自己了。 第三百章 修罗地狱 正午时分又下起了雨,天昏地暗,到下午时分,雨势才小了些。 秦逍跟在老疯子身边七八日,却无法脱身,心下烦闷至极。 有时候胡思乱想,却是想着当初与唐蓉前往断空堡的时候,虽然也是两人相处,但与今日的处境,却是天地之别。 若是自己和唐蓉一起被困在这山洞之内,秦逍自问莫说十天八天,就算三两个月也能轻松应对。 他百无聊懒,方才烤料羊肉给老疯子,老疯子吃饱之后,倒头就睡,这时候看着山洞外,那雨水从山洞上面流淌下来,如同珠帘子一般。 忽听得隐隐传来奇怪的声音,他听觉本就极好,依稀听得是马蹄声传来,而且声音越来越近,轰隆隆不绝,混杂噼里啪啦的雨声之中。 秦逍皱起眉头,待得那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判断少说也有数十骑之多。 大雨之中,数十骑正如狼似虎直往山洞这边扑过来。 人群之中,有人已经抬刀指向山洞:“那边还有火光,他们还没走。” 这一群人几乎都是披着蓑衣,头戴斗笠,胯下骏马如风一般。 只是片刻间,数十骑已经靠近山洞,随即如同迅速分散,变成弧形,两边靠前,将山洞洞口封住。 数骑冲过去,手中都是拿着瓷罐子,二话不说,便将手中瓷罐子向山洞之中丢了进去。 山洞之内噼里啪啦一阵响,瓷罐子全都被摔碎。 秦逍在山洞之内,已经知道大事不妙,见得瓷罐子丢进来,本能地挥拳打过去,击碎一只瓷罐子,瓷罐子碎裂之时,里面有东西泼溅开去,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鼻子,其他五六个瓷罐子也都从洞口丢进来,摔在地上。 一时间,山洞的地下,全都是黑色的液体,秦逍闻着那味道,再看地上的液体,猛然明白过来,失声道:“燃油。”伸手去拉呼呼大睡的老疯子,叫道:“师傅,快起来,大难临头!” 外面骑士将燃油丢进山洞内,迅速撤下,后面又有数人冲上前,取了东西在手,再次向山洞之内狠狠丢进去。 只听“轰轰轰”声音响起,丢进山洞的物事虽小,触碰到东西时,却瞬间炸裂开来,火星四溅,碰上燃油,“呼呼”地大火瞬间烧了起来。 丢入火雷的骑士迅速后撤,其他人并为下马,呈弧形堵死了山洞,都已经弯弓搭箭,箭矢对准了洞口。 山洞之内,大火瞬间烧起,老疯子被秦逍扯起来,瞧见山洞之内烧起熊熊大火,显出怒色:“要烧死我,要烧死我。” 火烧熊熊,秦逍叫道:“师傅,咱们赶紧出去,要不然都被烧死了。”这时候先不想到底是谁突然出现在这里袭击,但山洞内燃油遍地,火借油势烧起来,若不冲出去,必然要被活活烧死在山洞之内。 对方显然是早有计划,先放燃油,再丢火雷,一气呵成。 老疯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火燃着,他气恼无比,怪叫两声,冲出山洞,秦逍跟在后面,刚到洞口,就听得“嗖嗖嗖”之声连续不绝,堵在洞口外的骑士箭矢齐发。 秦逍心叫不妙,知道这样冲出去,瞬间就要被射成刺猬。 他本想叫喊老疯子回来,但老疯子的速度委实太快,他还没喊出口,老疯子已经冲出山洞,秦逍心想老疯子便 是再厉害,这下子也要玩完,不敢跟着冲出去,倒是往后面缩了缩。 老疯子冲出之后,秦逍没有听到老疯子的惨叫声,倒是听到那些其实的惨叫声连续不绝传过来。 他心下惊讶,凑到洞口,大雨之中,却瞧见那些骑兵接二连三地从马背上落下来,一团灰影就像鬼魅一样,飘来闪去,根本看不清楚,但灰影所过之处,骑士必然落马。 这些骑士显然也都没有料到敌手竟是如此恐怖,大声叫喝起来。 “砰”的一声,一名骑士从远处飞过来,看看落在洞口处,秦逍看了看,肠胃翻滚,只见到这名骑士的脑袋已经被扯下去,一只胳膊也被扯下,恐怖至极。 惨叫声中,近半数其实已经落马惨死。 秦逍看着那团灰影大开杀戒,目瞪口呆,他知道老疯子武功厉害,却没有想到如此厉害,而且出手如此狠辣无情,这撕扯人的身体,就像之前从绵阳身上扯下羊腿。 在老疯子的眼里,这些人和绵羊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很快,就听到老疯子的笑声,似乎杀的很是高兴。 这些骑士显然知道自己遇见了不可战胜的怪物,已经有人调转马头,拍马便走。 本来大部分人还想着拼死一搏,但一人离队,所有人的斗志瞬间就崩溃,其他人纷纷调转马头,想要逃命。 只不过来的容易,想走却难。 老疯子追在后面,身轻如燕,跃上一匹马,抓住马背上的骑士,想也不想,用力向天上丢了过去,那人飞出老高,随即重重落在地上,“砰”的一声,一口血喷溅而出,在地上扭动两下,眼见是活不了。 老疯子骑在马背上,哈哈大笑,紧追着那些骑士,但凡靠近骑士,就站在马背上,飞身跃过去,占了对方的马匹,然后将马背上抓在手中,要么扯下脑袋,要么撤下胳膊和手,反正定要让骑士四肢不全,非死即伤。 山洞之内依然在燃烧,秦逍走出山洞,放眼所见,都是残尸碎肉。 他不是没有见过死人,但是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场面,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宛若修罗地狱。 他从残尸碎肉边走过,忽地瞧见边上一具尸首脑袋还在,但胸口却凹陷下去,显然是被老疯子一拳打中了胸口,瞧了瞧那人样貌,皱起眉头,却是认出来,这具尸首竟是前不久从这里逃走的两名弩箭手之一。 前几日,包括暗大王在内的数名刺客被杀,却有两人仓皇逃离,血魔老祖也并没有追杀,任由他们去了。 秦逍这时候立刻就明白,两名弩箭手逃离之后,并没有善罢甘休,肯定是和山中老人的势力碰了头,这伙人集结了数十名好手,前来寻仇,他们显然也是做足了准备,不过他们显然也没有想到,老疯子并没有离开这里。 本来是前来寻仇,毕竟在他们眼中,山洞内是火,山洞外箭矢准备,就算是天王老子,恐怕也要死在这里。 但他们太低估了郑千秋这样的怪物。 非但没能报仇,反倒是送了几十条性命上门。 秦逍心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血魔老祖郑千秋,肯定不会如此冲动,也肯定不会如此来势汹汹地寻仇。 老疯子追杀逃兵,秦逍忽然反应过来,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跟在这杀神身边,实在是太让人不安。 他也不耽搁,见到边上正好有一匹骏马,立刻抢上前去,翻身上马,大概判断了方向,催马向东边疾驰。 他唯恐血魔老祖追上来,马不停蹄,跑了好一阵子,四下漆黑一片,也不知道身在何方,心有余悸,回头看了看,身后也是死寂一片,血魔老祖肯定是没有追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想到血魔刀在那山洞之内,那把削铁如泥的拔刀就那般丢在那里,还真是可惜,不过一想到血魔老祖杀性四起的恐怖模样,心想这辈子还是不要在碰那把刀为好。 他放缓马速,虽然不敢确定自己一定是向东边走,但为了尽可能远离血魔老祖,也不下马歇息,夜色之中,起码继续前行。 走了整整一夜,到次日天亮,环顾四周,戈壁荒凉,丘陵起伏,看不见一个人影,自己却也不知身在何处,更是无法判断出方向。 秦逍知道昆仑关在东边,要想返回西陵,就只能往东走。 他抬头看了看天幕,天虽已亮,但阳光却还没有出来,寻思着若是太阳出来,日出东方,顺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就是,实在没有太阳,再往前走走,遇上人再询问道路。 一夜下来,还真有些疲惫,到得一处丘坡下,下了马来,就靠在丘坡下歇息,等着待会儿阳光出来。 等了个把时辰,天色倒是越来越亮,但日头始终没有出现,秦逍有些无奈,正想着离开再往前走走,又听到马蹄声响,他心下一紧,循着马蹄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心想难道老疯子竟然追上来了? 却瞧见那边出现了数匹快马,靠近过来,才微松了口气,并非是血魔老祖。 不过见到那几人颇有些凶悍,而且有人还是游侠打扮, 关外这种游侠不少,虽然带这个“侠”字,但杀人越货的事儿也没少干,秦逍寻思着自己孤身一人,身上还有几十万两银票,还是不与他们接近为好,故意牵着马背过身去。 那几人靠近过来,反倒是停下马来,听得一个声音道:“喂,你是什么人?” 秦逍回过头,只见来骑共有四人,前面两人打扮倒还算普通,后面那两人身材极高,但却又十分瘦弱,并骑在马上,就像两根瘦竹竿,打扮一模一样,连样貌也几乎相似,看出那两人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对方主动询问,秦逍也不好不答,拱手笑道:“几位大叔,我是商队的人,走迷了路,问一下,往东走应该朝哪个方向?” “商队的人?”前面那名粗壮汉子道:“最近关内没有商队出来,你定然是在撒谎。” 秦逍道:“大叔误会了,我不是从关内来,是往关内去。我们家商队困在了西风堡,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回西陵,所以派我先回去问一声,我自己走迷了道。” 那人笑道:拍你这个小屁孩子回关内报讯,你们商队还真是没人了。”也不理会,回头向身后那对双胞胎道:“两位大侠,还有半天的路途,今晚肯定能到,咱们先在这里歇歇,吃点干粮。”翻身下了马来。 其他三人也都下了马,秦逍很自觉地移到一边,几人在丘坡边坐下,取了干粮出来,只听双胞胎中一人问道:“那女人的来历,你们真的一无所知?” 第三零一章 美人赌坊 粗壮汉子叹道:“聂二侠,我们真的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你也知道,我们兄弟经营的赌场,从来都是童叟无欺,道上的弟兄们都喜欢在里面赌赌手气,南来北往的人不在少数,就算是兀陀牧民,也有不少攒了钱过去玩上几把。” “你们昆仑赌坊名声在外,我们自然是知道的。”那聂二侠道:“我是说,那女人若是没点背景,怎敢欺负到你们头上?” 粗壮汉子道:“我关山北素来讲义气,在我们赌坊哪怕输得尽快,也会送上回家的盘缠。江湖上的弟兄看得上,多有抬举,就像两位大侠,当年咱们结识就是缘分,这次两位仗义出手,关某感激不尽。”顿了顿,才道:“一个多月前,那女人跑到赌坊赌钱,咱们昆仑赌坊开门迎客,自然不会拒绝任何人。” 秦逍本来没什么兴趣,听到这里,耳朵顿时竖起来。 赌坊?女人? “本来嘛,那女人的运气实在是太差,就算我们没动手脚,她身上的银子也输了个干净。”粗壮汉子瞥了边上另一名男子一眼,苦笑道:“如果事情就此罢了,她输光银子走人,也就没有后面的事情。可是我二弟的嗜好你们也是知道,喜欢女人.....!” 边上那汉子嘟囔道:“哪有男人不好色?更何况.....是那样的女人。” “你还有脸说话?”关山北瞪了那汉子一眼,才继续道:“我二弟见那女人赌术平平,运气也不好,身上的几百两银子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输了干净,所以就打起了她的主意。” 边上那汉子道:“两位大侠,等你们到了赌坊,看了那女人,就知道有多馋人。那胸脯,那屁股,啧啧啧.....我见了多少女人,可就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她,那骨子里的骚-劲,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说话之间,眼睛却是泛光。 关山北抬手对着那汉子头上就是一下,骂道:“都他娘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记着那个骚货?” 秦逍越听越觉得蹊跷,心想难道他们说的女人会是小师姑? 小师姑嗜赌如命,而且赌术确实差得很,无论多少银子,在她手里用不了多久都能输得一干二净,而且身材前凸后翘火爆诱人,这汉子越说,越像是在说小师姑沐夜姬,心下寻思难道小师姑真的来到了关外? “所以赌坊就输了给她?”聂二侠道。 关山北苦笑道:“二弟见她没了银子,就开玩笑说要和她再赌一把,要是那女人输了,就要赔他睡三天,若是那女人赢了,就将昆仑赌坊输了给她。那女人当众一口答应。” “所以最后那女人赢了?” “我没想到她运气会那样好,半天下来一直都在输,偏偏那一把竟然被她赢了。” 关老二苦着脸道:“不是她的点数有多大,而是我那一把不知道怎么失了手,竟然摇出个九点,平日只要我想要大,可没少过十五点。” “那女人出老千?” “应该没有。”关老二道:“出老千,也不至于让我摇出那么小的点数。”吐了口吐沫,道:“就是他娘的霉运当头,一年下来,运气最差的一把就碰上了。” 关山北道:“两位大侠,你们知道,昆仑 赌坊可不是二弟所有,二弟输了,那是他的事情,赌坊在我手中,岂能让那骚货拿去?我和那女人好说歹说,给她一万两银子,但毒贩万万不能给她,争执的狠了,那女人竟然动起手来,她.....她武功确实不弱,咱们不是她对手,被她生生从赌坊里赶了出来。” 秦逍差点忍不住想要问那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但知道这时候万不能插话,心里却已经肯定,他们说的女人,至少有七成可能就是小师姑。 一想到小师姑,心下兴奋起来,从龟城分别之后,一直不曾知道小事故的下落,眼下有了眉目,自是欢喜不已。 这时候关山北似乎也发现有些不对,扭头向秦逍看过来,秦逍倒是早有准备,坐在边上,望着天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所说的事情。 “两位大侠,咱们上路吧。”关山北起身道:“夺回赌坊,咱们再庆功。” 几人也不耽搁,各自上马,秦逍故意问道:“几位大爷,请问往东边该怎么走?” 关山北指了个方向,也不多搭理,拍马便走,秦逍瞧见他们远去,这才翻身上马,顺着他们的方向追过去。 他心里此时已经明白了几分,关氏兄弟在关外经营赌场,却将赌坊输给了一个很可能是小师姑的女人,被逐出赌坊,这兄弟二人自然是不敢就这样让赌坊被人夺走,请了这对双胞胎帮忙夺回赌坊。 秦逍知道小师姑武功了得,就算关氏兄弟请了人,也未必能斗得过小师姑。 但这对双胞胎兄弟看起来也有些门道,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几个葱凑在一起,说不定会想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自己尾随其后,若是能见到小师姑,不但可以重聚,还可以向她告知关氏兄弟欲图夺回赌坊的消息。 当初和小师姑在那小屋之时,心中满是嫌弃,但离别多时,此刻竟是极其盼望能见到小师姑,甚至想着生出一对翅膀飞到她身边。 雨后的地面,骏马走过,必然会留下马蹄印,所以秦逍不必紧随其后,以免被那几人发现,只需要跟着马蹄印,在后面远远跟随, 他顺着马蹄印一路追踪,天黑时候,四周变得漆黑起来,地上的马蹄印也开始不大清晰,忽地瞧见远方出现点点星光,顺着那星光过去,很快就发现,那并非星光,而是火光。 前面是一个用木栅栏围成的院子,院子当中,是一派木屋,正门外站着一名大汉,似乎是在看守正门,正门左右,各有一支木杆,上面挂着大灯笼,灯笼上却是写着“美人赌坊”四个字。 那排木屋之内,传来一阵阵喧闹声,只听那杂七杂八的叫喊,秦逍便知道里面正有不少人在聚赌。 院子里面,有不少马匹,看来生意还是十分红火。 秦逍也不知道关山北那几人是否进了赌场,当下翻身下马,牵了马过去,那大汉见有人来,抬手示意停下,但还是很客气道:“兄弟是来玩的?” 秦逍点点头,大汉道:“老板娘说了,进去赌钱,至少要有五十两,兄弟身上还有五十两银子?” 秦逍也不废话,从怀中抽出几张银票,大汉只瞅了一眼,立刻拱手笑道:“请进请进。” “对了 ,你们这里怎么叫美人赌坊?”秦逍试探道:“我听朋友介绍,这里好像有一个昆仑赌坊,是不是改名了?” “是。”大汉道:“刚改名没多久,也就一个来月,之前确实是昆仑赌坊。”抬头看了一眼灯笼,笑道:“我也不瞒你,我们家老板娘花容月貌,那是一等一的美人儿,所以改了名字叫美人赌坊。” “原来如此。”秦逍笑道:“是了,这位大哥,你们老板娘叫什么名字?” 大汉警觉起来,皱眉道:“你是来赌钱的,还是来打听事情的?我可告诉你,进了这个门,你要赌钱,我们伺候着,可是你要在这里生事,又或者在这里问东问西扰了其他客人的兴致,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到时候可有你好果子吃。”双臂抱在胸前,一副得意样子:“我们老板娘不但美貌,而且武功了得,谁要是在这里找不自在,惹恼了老板娘,吃不了兜着走。” 秦逍也不废话,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过去,那大汉一怔,秦逍已经笑道:“我初来贵地,人生地不熟,所以要向大哥请教一些规矩,这点小意思,大哥留下喝茶。” 他倒不是真的想出手如此阔绰,只是他所带的银票,最小的也是百两。 而且他很清楚,要让人张口,就要让人有点甜头。 大汉眉开眼笑,收下了银票,笑道:“兄弟有什么事儿,随时可以招呼我。这赌坊除了老板娘,只有四个伙计,这赌坊的规矩很简单,输了银子的尽管走,手气好,赢了,留下一成茶水钱就行,说白了,就是抽头。赌坊里的人不坐庄,老板娘心情好,也会下场赌几把。” “多谢大哥指教。” “不过老板娘叫什么,我们还真不知道。”大汉摇头道:“这昆仑赌坊以前不是老板娘的,老板娘一个多月前才拿了这家赌坊。”凑近秦逍耳边压低声音道:“这赌坊是老板娘从别人手里赢过来的,以前的伙计大部分都被赶跑了,只留下我们几个人。打从老板娘接手赌坊后,也没告诉我们她叫什么,一开始让我们叫她老板,隔了几天,让我们喊她老板娘,到现在就一直这么喊着。” “原来如此。”秦逍道:“那进了赌坊,能不能见到老板娘?” 大汉挤眉弄眼,嘿嘿笑道:“怎么,想看看我们老板娘什么模样?她可真是美貌无比,我这辈子可就没见过比她更美的女人。”两手抱在胸前,做了个夸张的动作:“胸脯大,屁股翘,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上。不过老板娘脾气不好,千万不能招惹。前些日子,有个家伙拍了老板娘屁股一下,你猜结果怎么着?一只手被老板娘砍了下来,大伙儿才知道老板娘下手贼狠,再也不敢占她便宜。不过今天也说不准,老板娘喜欢喝酒,昨天刚刚弄了一批好酒过来,老板娘都存在她自己在后院的房间里,她好酒如命,喝多了酒倒头就睡,咱们也不敢去招惹。” 秦逍闻言,几乎肯定老板娘就是小师姑,笑道:“好赌贪酒,你们老板娘还真是不同凡响。” “你进了屋,要是瞧见一个胸大屁股翘的美人,那一定就是老板娘。”大汉收人钱财为人解惑:“如果没瞧见,一定是喝多了,在后院里睡觉呢。” 第三零二章 羞辱 秦逍当然知道从身段来说,小师姑那绝对是人间极品,笑道:“有劳大哥提醒。是了,晚上有些寒,我还没有帽子,大哥能不能帮我找一顶帽子?” 那大汉也不犹豫,摘下自己头上的皮帽递过来:“兄弟不嫌弃,这顶帽子送给你。” 秦逍接过,谢了一声,戴在头上,也不多话,牵着马进了院子。 院内少说也有二三十匹马,自然都是赌客们的坐骑。 秦逍总觉得这世间有人的地方,就少不了两种地方,一种是赌坊,另一种便是青楼。 相比起青楼,赌坊更是遍地都是。 刚一进门,便是人声鼎沸。 外面虽然只有二三十匹马,但赌坊里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分成三四拨人,秦逍进来,谁也没有注意。 关外苦寒荒僻之地,竟然还有这样一家赌坊,关键是生意还不错。 院内多得是拴马桩,秦逍拴好马,这才将皮帽往下压,走进赌坊之内。 他心知以小师姑的性格,若是没有喝醉,定然出现在赌桌边上,既然没有她人影,想来正如那看门的大汉所言,喝醉了正在后院屋里躺尸。 虽然没有瞧见小师姑,但一眼便望见不远处那对双胞胎正在转悠。 毕竟到这里来的都是赌钱,眼睛盯的是骰子和银子,谁也没有闲暇去多看别人一眼。 秦逍四下扫视,并无瞧见老板娘,甚至连一个女人也没有。 只见那两人到了院内后,轻手轻脚地靠近亮灯的窗户边,一人取出一件东西来,似乎是根竹管,将其中一端小心翼翼探入到窗内,随即用嘴巴凑上另一端。 秦逍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秦逍心知这两人很可能是先来探探风,他之前与这两人照过面,闪身到一旁躲了起来,瞧见那两人互递了个眼色,向后门走了去。 秦逍立时跟在后面,见到那二人到了后门处,掀开后门帘子出了去,他紧跟上前,将门帘子拉开一道缝隙,果然瞧见后面有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屋内还亮着灯火。 只见那关老二手中竟然还拎着一捆绳子,瞧这意思,显然是要将屋里的人捆起来。 秦逍心下冷笑,之前他在半道上碰见这几人,还以为关氏兄弟是请了帮手要与小师姑一争高下,孰知道终究还是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虽然在江湖上混迹不多,但江湖上的许多鬼蜮伎俩却是明白,双胞胎显然是往屋里施放迷香之类的东西,那是先用药物让屋里的人丧失行动力。 施放迷烟之后,两人就蹲在窗户下面,也不动弹,隔了好一阵子,一人小心翼翼起身,向窗户里面瞅了瞅,随即向自己弟兄点点头,另一人这才跑到院墙边,两手拢着嘴巴,发出了老鸦般的几声怪叫,很快,就见从墙外翻进来两人,正是关山北兄弟。 咧咧,如果真的是一醉不醒,又被迷香侵入体内,一时半会只怕还真的醒不来,这几个家伙进去将她捆起来,恐怕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那关老二对小师姑垂涎欲滴,若小师姑真的落入这几人手中,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虽然知道小师姑本领高强,但这时候却还是有些担心。 小师姑做事马虎,大大 那双胞胎虽然使了下三滥手段,但秦逍还是不知道这两人武功的深浅,对方毕竟有四个人,自己倒也不敢轻敌,若是他们真要动弹小师姑,自己即使不敌,那也是定然要力拼一场。 前面喧哗声一片,谁也没有注意后面发生的事情。 关老二拿着绳子,其他三人却都是拿刀在手,推开门,轻手轻脚鱼贯而入。 秦逍取了鱼肠刺在手,猫着腰,轻步走过去。 这声音熟悉而亲切,不是小师姑又能是谁? 本来他还担心小师姑真的被迷香所惑,现在看来,小师姑非但没被迷香迷倒,反倒是将进去的四人都收拾利索。 秦逍猫腰到了窗边,却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砰砰”之声,又听得连声惨叫,屋里却已经动起手来,嘈杂声不绝,没过多久,声音就静下来,随即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睡个觉都要被你们吵醒,这日子没法过了。”打了个哈欠,道:“对了,用迷香的是哪位大侠?自己举个手。” 秦逍听到声音,唇角泛起笑容。 “谢谢。”小师姑显然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迷香,声音柔和:“你们四个大男人,半夜三更跑到人家屋子里来,传扬出去,我要不要做人?你们难道不知,我还没嫁人,要是被人知道这事儿,那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 就听到那关老二声音道:“老.....!”还没说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被打了一巴掌,听得小师姑有些恼怒道:“你敢说我老?老娘打不死你,你们见过我这样花容月貌的老女人?” “原来是你?”小师姑噗嗤笑道:“都多少年了,还有人玩这种迷香?我几岁的时候用这种迷香玩过,挺有趣的,这位大侠,你身上还有多少,要不都送给我,我很怀念年少时的快乐时光,想回忆一下。” 秦逍也不起身,就坐在窗下,想看看小师姑如何收拾这四人。 小师姑抱歉道:“对不起对不起,原来你是想说这个。不过也不能全怪我,谁让你说话不利索。” “臭娘们,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关山北倒是硬气。 “不......!”关老二说话漏风,似乎是被打落了牙齿,他刚要解释,也只吐出一个字,又听“啪”的一声响,小师姑更是恼怒道:“你还敢说不?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老板娘,我不是说你老,我是说你花容月貌,全天下的男人都想娶你,你绝不会嫁不出去。”这一次关老二明显是学聪明了,虽然说话漏风更严重,但一口气将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 “好,我和你赌。”关山北立刻道。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你连赌坊都输给了我,还有什么本钱和我赌?” 小师姑幽幽道:“关山北,行走江湖,要信守承诺。我这人最讲究诚信,这赌坊既然输了 给我,那就愿赌服输,哪有再抢回去的道理?你们想将赌坊拿回去,只有一个办法,那就在赌场上赢了我。”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小师姑这话倒没有说错,为了凑赌资,她还真是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 “你现在一句赌命,就觉得自己有赌本了,真是想得美。”小师姑道:“我这手又白又嫩,人人看了都喜欢,可惜手气实在太差,这些年输的我欲哭无泪,多少次恨不得将裤子都当了。这次好不容易转了运,赢下了这家赌场,每天坐着有银子收,收了银子就可以上赌桌玩几把,这样快乐似神仙的生活,我可舍不得送给别人。现在这赌坊就是我的命,谁要是抢赌坊,那就是要我的命,说什么我也不能答应。” “拿我这条命。” “呸。”小师姑啐了一句:“你现在的性命就在我手里,我想取就取,那不算你本钱。”轻叹道:“你不知道我们这些赌徒的悲哀,为了凑点银子上赌场,坑蒙拐骗什么手段都要尽,要不是我守身如玉,都恨不得跑到青楼里做几个月,一把心酸一把泪,好不容易凑了点银子上赌场,慢的话还能撑上半天,快的话不到一个时辰口袋里就空空如也。” “不要欺人太甚。”关山北怒道:“士可杀不可辱.....!” “我就要辱你,你又怎样?”小师姑嘻嘻笑着,随即听她声音道:“咦,我鞋子呢?” “老板娘,我们知道你厉害,以后再也不敢。”关老二带着哭腔道:“求你饶我们这一次,我们远远走开,绝不敢再靠近昆仑赌坊。” 话声刚落,又是啪的一声响,小师姑骂道:“你眼睛是不是瞎了?这里哪里还有昆仑赌坊?这里只有美人赌坊,你还念着昆仑赌坊,那就是贼心不死,我可不能放狗归山。” 关老二忙道:“在这边。” “还是你聪明伶俐。”小师姑道:“这是我穿了半个月的鞋子,一定臭死了,来来来,你们都闻闻,我就是要羞辱你们,闻女人的鞋子,算不算奇耻大辱?” 秦逍无奈摇头,这位小师姑放荡不羁,从来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对其他女人来说石破天惊的事情,在小师姑这里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不过他觉着小师姑这一手恐怕没什么用,那关老二只怕巴不得闻她鞋子。 “既然来了,就要赌一场才能走。”小师姑道:“今天老娘没兴趣赌,就看你们赌,关山北,你和你兄弟是一派,这一对双胞胎是一派......,唔,你们两个长得真丑,我真奇怪,你们的父母怎么生出你们两个丑八怪,算了,样貌的问题回头再说,咱们说赌局,一把定输赢,谁要是赢了,可以毫发无伤离开这里,不过要是输了,就要砍下一条手臂,赢家动手,当做是奖励,你们说本大美女公不公平?” 第三零三章 久别重逢 关山北立刻道:“不赌。” 话声刚落,就听“砰”一声响,关山北发出一声惨叫,前院那边对后面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谁也没有过来瞧一眼。 “我再问一句,赌不赌?”小师姑娇滴滴道:“你们就成全我,让我瞧瞧你们的本事。你们不赌,一个都走不了,今晚我就将你们活埋了,要是赌一把,虽然有两个人的胳膊保不住,但至少还能活着离开。我人美心善,已经是仁至义尽,给你们机会你们不要,那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哦。” 四人都默不作声,但显然不敢反对。 “好,你们不说话,我就当你们都答应了。”小师姑声音甜腻:“关山北,你是要大要小?” “我.....要大!” “就知道你要大。”小师姑噗嗤一笑,“你和你兄弟一个德行,色眯眯的,就喜欢大的。”又道:“双胞胎大侠,你们没得选了,只能选小。赌大小,自然不好出老千,我将这三颗骰子丢在地上,是大是小,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屋子里沉寂了一下,随即听到关老二惊叫道:“这......是小!” “原来你眼睛没瞎,认出大小。”小师姑笑道:“好了,结果出来了,双胞胎大侠胜了,恭喜你们,你们的奖品就是......砍掉他们的手臂,一人一个,不要抢哦。” 关老二颤声道:“老板娘,求求你,我们知道错了,你......!” “愿赌服输,你们以前开赌场,难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小师姑幽幽叹道:“我最恨输不起的人,我这些年输的银子,都足够盖一座皇宫了,每次输钱,不都是老老实实付银子,哪里像你这样没出息。”声音忽然变得冷厉起来:“你要是再求饶,就看你两条手臂。” 秦逍心想这几人欲图谋害小师姑,也幸好小师姑非是常人,否则落在这几人手中,必然没什么好下场。 眼下小师姑只是要两人一只手臂,倒也不算太过分。 片刻之后,听得“啊”的一声惨叫,紧跟着又是一声惨叫,显然关氏兄弟的手臂都被砍了下来,随即听到小师姑道:“还不快走?带上自己的手臂,有多远走多远,下次被我看见,我可真的不客气哦。” 秦逍听到屋里传来动静,很快,那一对双胞胎率先冲出屋子,甚至都没注意蹲在窗户下的秦逍,冲到院墙边,攀上墙头,狼狈而走。 关氏兄弟一前一后出来,手里拿着断臂,断臂处鲜血直流,却无法翻墙出去,只能向前面跑去。 便在此时,听的屋里又传来小师姑娇滴滴声音:“窗户下面是谁啊?是不是想半夜三更偷看我洗澡啊?我今天洗过了,你来晚了。”一开始说话还有些距离,但最后一个字说出,秦逍只觉得那声音就在头顶,随即一只手从窗户里探出来,直往自己抓过来,速度极快,秦逍却就地一滚,闪躲开去,在他躲避瞬间,窗户已经推开,一道身影从窗户里飘然而出,如影随形,如同鬼魅般贴过来。 秦逍刚转身,一只手已经向他脖子抓过来,秦逍立时叫道:“是我,别动手。” 那只手距离秦逍脖子咫尺之遥,顿时停下,秦逍这时候终于看清楚小师姑面孔,一如既往地娇艳欲滴,甚至因为在这赌坊有吃有喝有赌,气色好得不得了,肌肤白里透红,一双如雾 般的朦胧眼眸子迷人至极。 秦逍见到小师姑脸色先是一呆,随即露出吃惊之色,很快就转惊为喜,还没多想,小师姑猛地扑过来,一把抱住秦逍,欢喜道:“小混蛋,你还没死?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你这种东西怎么都不会有事,害我白担心这么久。” 秦逍心想你在这里逍遥快活,是不是真的担心那还真不好确定。 不过小师姑的欢喜却是自然流露,倒没有虚假。 虽然天气寒冷,小师姑穿了厚实的棉袄,但这样抱在一起,依然能够感觉小师姑的伟岸和柔软,苦笑道:“小师姑,你先放手,我都快透不过气来。” “没良心的小混蛋,别人想让我抱都没资格,看你死里逃生的份上,给你点甜头,你还不领情。”小师姑松开手,白了他一眼,向后退了两步,转了个圈,道:“快看看,我是不是越来越漂亮了?” 小师姑穿着一条灰色的裙子,上面是一件普通的棉袄,若论衣衫,那是最普通不过,但她丽质天生,虽然厚实的衣裳将她曲线起伏的火辣身段包裹起来,但依然是美艳动人。 “你说漂亮就漂亮。”秦逍道:“我难道敢说你不漂亮?” 小师姑瞪了他一眼,道:“许久不见,你越来越不会说话,时不时有一段短暂的爱情破裂,所以受了打击,现在不好玩了。” “好玩你个大头鬼。”秦逍没好气道:“你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 “鬼地方?”小师姑睁大眼睛,“小师侄,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里有吃有喝,躺在床上都有银子拿,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上下打量秦逍一番,见他颇有些狼狈落魄,疑惑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知道我在这里?” 秦逍也不废话,往屋里走去,小师姑笑盈盈跟在边上,进了屋里,还弥漫着血腥味道,地上还有血迹,秦逍皱起眉头,小师姑道:“回头我让人收拾,来,小家伙,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是不是对我念念不忘,日思夜想,所以找遍天涯海角找到了这里?”拉着秦逍的手在屋里的火炉边坐下来,双手撑着下颚,宛若少女一般,笑眯眯地看着秦逍。 秦逍摘下帽子,小师姑叹道:“你瘦了,也变丑了,你该不会是冒充我小师侄吧?我小师侄年少英俊,不想你这样灰头土脸。” “你要在胡说,我可要你还我银子。”秦逍白了他一眼:“你现在成了老板娘,有的是银子,以前欠我那点银子是不是该还了?” 小师姑往后一缩,惊道:“难道你追遍天涯海角,是讨债来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没找你要银子,你还好意思找我讨债?那次我诱敌出城,被甄家的狼骑兵追了好久,闻者伤心见者落泪,你应该给我点银子补偿。” 秦逍道:“我在路上遇见了关山北,听他们说话,口里骂的那个女人很像你,所以找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小师姑略有失望:“你是说你根本没有找过我,是顺便过来看看?”咬了一下嘴唇,委屈道:“亏我还每天对你牵肠挂肚,担心你被人大卸八块喂了狗,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东西,我才不担心。”忽然想到什么,笑眯眯道:“你说关山北他们骂我,他们怎么骂我?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们说的女人贪杯好赌,脾气不好,邋里邋遢,成天游手好闲 没有正事。”秦逍道:“还说虽然长得一般,却喜欢抛头露面,一点也不知道矜持,贴上胡子就是土匪.....!” 小师姑怒道:“他们真这样说?说我贪杯好赌也就罢了,竟敢说我邋里邋遢长得一般,这我可忍不了,方才就该将他们一刀宰了。”一双美眸在秦逍身上转悠,摇头道:“不对,他们要这样说,你肯定不知道是我。他们一定说我身材很好,武功了得,智慧过人,宅心仁厚,倾国倾城,所以你才知道是我。你故意借他们的口骂我,好啊,臭小子,几天不见,你竟敢辱骂师长,是不是想要我清理门户?” “清理个屁啊。”秦逍张开双手:“我都混成这鸟样,你不好好安慰疼爱,还要清理门户,你是不是我小师姑?” 小师姑妩媚一笑,道:“你要我怎样疼爱你?”想到秦逍竟然会出现在关外的荒凉之所,还是疑惑道:“你老实说,怎么跑到关外来了?是不是还在被追杀?” “甄家父子都已经死了。”秦逍道:“西陵已经变天了。我是被人抓到关外,好不容易才脱身。” “被人抓到关外?”小师姑狐疑道:“你又穷又丑,也没什么背景,他们抓你做什么?不应该啊,从西陵将你抓到关外,很要花费些力气,你身上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抓你的人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山中老人!”秦逍吐出四个字。 小师姑花容微微变色:“山中老人?小混蛋,你该不会是说,是山中老人抓你出关吧?” “不错,就是山中老人。”秦逍恨恨道:“阴魂不散,我和他结下梁子,那家伙非要置我于死地。” 小师姑坐正身子,看着秦逍,一脸严肃,道:“小师侄,我和你商量个事情,你一定要答应。” 秦逍从没见小师姑如此认真过,奇道:“什么事?” “你先答应我,我才能说。” “你不说我怎么答应?”秦逍道:“爱说不说。” “算了,我还是说了吧。”小师姑叹道:“咱们解除关系吧,从今以后,你不是我小师侄,我也不是你小师姑,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井水不犯河水,你说好不好?” 秦逍一愣,马上明白过来:“你是见我得罪了山中老人,害怕连累到你,所以要和我脱离关系?” “其实......是!”小师姑认真点头。 秦逍冷笑道:“小师姑,你放心,咱们的关系这一辈子都散不了,你这一生一世都是我小师姑。以后我真要被山中老人抓住,第一个就供出你,告诉他们我和你亲密无间,你就等着山中老人找上门吧。” “这么狠毒?”小师姑咬牙切齿:“姓秦的,你这个小王八蛋,惹上这么大篓子,谁不好招惹,你去招惹山中老人做什么?”随即叹道:“算了,既然你如此诚恳,要认我当一辈子小师姑,我也不好拒人千里之外。” “小师姑,你是不是真的害怕山中老人?” 小师姑没好气道:“我怕他?我是剑谷的人,剑谷什么时候怕过别人?小师侄,你放心,从今以后你就跟着小师姑躲在这里,每天和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小师姑以后养着你,山中老人要真敢找上门.......咱们到时候再逃!” 第三零四章 寒夜阴客 秦逍愕然道:“逃?” “反正山中老人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你躲在这里。”小师姑笑颜如花:“以后你在这里做赌坊老板,咱们逍遥自在,等到他们真找上门,咱们立刻逃命。” 秦逍道:“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娘?小师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呸。”小师姑不屑道:“你太瞧得起自己了,这天下比你长得好看的男人多的是,比你有银子的更是多如牛毛,有银子又长得好看的也不少,你小师姑冲他们抛个媚眼,他们就乖乖跪在我的石榴裙下。对你有非分之想,嘿嘿,小伙子,你真的太高看自己了。” “不过你堂堂剑谷弟子,遇到强敌,想到的就是逃命,我都觉得脸红。”秦逍鄙夷道:“小师姑,是不是这里生活太安逸,让你丧失了斗志?也不对,你这人好像从来都没什么斗志。” 小师姑娇媚一笑,风情万种,娇滴滴道:“我是小女子,要什么斗志?有吃有喝就好了。” 秦逍无奈道:“你对山中老人了解多少?我从今以后,是不是真的要被他们缠上?” “如蛆附骨。”小师姑简单明了:“你和他们结仇,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他们杀了你,要么你将山中老人的实力捣毁。不过山中老人存在已经超过上百年,他们的首领据说都换了好几茬,一个比一个狠,早些年只在西域活动,最近十多年才开始往关内渗透。”幽幽道:“究竟是你死,还是山中老人被瓦解,如果下赌注,我肯定赌他们赢。” 秦逍翻了个白眼,道:“你真的希望他们将我杀了?” “天地良心,我可没这么说。”小师姑道:“不过你惹上他们,常理而言,你死定了。” “你说的常理是什么?”秦逍问道。 小师姑想了一下,才道:“小混蛋,你是怎么惹上他们的?你知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一言难尽。”秦逍想到被那些刺客缠上,还真有如蛆附骨的感觉,轻叹道:“我只知道他们和人做买卖,但做的是杀人的买卖,有一帮人刺探情报,另有一批人从小受训,都是刺客。” 小师姑道:“看来你还知道一些。那你知不知道,那些刺客对山中老人疯狂崇拜,据说只要为山中老人而死,便可以进入什么花园,那花园是神仙福地,山珍海味取之不尽,而且到处都是美人,男人进了花园,那些美人殷勤服侍,无论男人想做什么,女人都会遵从。”不屑道:“说到底,那些女人就像是奴隶,什么神鲜福地,对男人来说是福地,对女人来说就是地狱了。” 秦逍之前也听到暗大王那伙人提及到花园,却并不知道花园是什么所在,此时听小师姑解释,才恍然大悟,道:“死后可以进入花园?那花园在哪里?” “你想去?”小师姑似笑非笑:“惦记着里面的美人?小师侄,不是我说你,你的眼睛是不是瞎了,我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就在你眼前,你还惦记着别的女人?真是没见识。不过那花园在哪里,除了山中老人,恐怕没人知道,就连山中老人居住的鹰巢,知道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鹰巢?” “山中老人既然都派人将你抓到关外,你就已经在他们的死亡名单之中。”小师姑苦着脸道:“以后我恐怕也要被你连累了。” “你说常理而言死定了,那不常理呢?” 小师姑道:“不常理?很简单啊,你厉害到山中老人都忌惮你,不敢招惹你。例如你是九品大天境高手,我保证他们不敢轻易动弹你。又或者,你的势力比他还大,手底下有千军万马,他若杀了你,你手下人便要将山中老人的势力彻底清除,他们心存忌惮,自然也不敢惹你。”左看看,又看看,摇头道:“可惜你武功不高,手底下又没有千军万马,小师侄,我拿什么拯救你哦?” 秦逍若有所思,道:“你也只是中天境,也难怪连你都怕他们。” 小师姑幽幽道:“如果是当年,你就算杀了山中老人手下的堡汗,但只要你是剑谷的人,山中老人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招惹。” “小师姑,你怎么知道我杀了他们的堡汗?”秦逍睁大眼睛。 小师姑也睁大眼睛,迷人的眼眸显出吃惊之色,随即苦着脸道:“惨惨惨,小师侄,你真的杀了他们的堡汗?这下子可就没办法了。你要只是杀了他们的刺客,小师姑我到时候以剑谷门人的身份帮你化解,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你杀了他们的堡汗,那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了。” 秦逍摇头道:“小师姑,恕我直言,你就算是剑谷的人,恐怕也没什么用。” 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有些不高兴:“你这是在贬损剑谷?小师侄,这真的是欺师灭祖啊。” “你知不知道剑谷六绝?”秦逍问道。 小师姑妩媚一笑,道:“自然知道,你小师姑正是剑谷六绝之一,怎么样,是不是很荣耀?剑谷六绝名动天下,江湖中人,只要听到剑谷六绝的名声,跑得比兔子好快,那真是闻风丧胆啊。”一脸得意之色。 秦逍难得理她的自卖自夸,当初在断空堡的时候,他知道田鸿影是剑谷六绝之一,当时就猜想小师姑很可能也是其中之一,此时也算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继续问道:“那你自然知道天剑阁主田鸿影?” “田老四?”小师姑微扬起脖子,道:“你怎么知道田老四?什么天剑阁主,他就是个傻子,呆若木鸡,当初离开剑谷,自创什么天剑阁,剑阁倒也罢了,他也配用天字?” 秦逍听小师姑语气中充满对田鸿影的恶意,忍不住道:“小师姑,田鸿影是不是也欠你钱?” 小师姑道:“我哪有银子给他?那家伙抠门至极,从来都是有进无出。我以前找他借银子,那家伙身上存了不少银子,却连一枚铜钱也不借我,就像我借了钱不还一样.....!”发现秦逍正用一种异样目光看着自己,也不尴尬,抛了个媚眼:“你说过,咱们亲密无间,不分彼此,就不要再算小账了。不过说到那家伙,我心里就不舒服,看过抠门的,没见过那种一毛不拔的。对了,小师侄,你怎么认识他?他找你借钱了?” “山中老人接了一单买卖,要从田鸿影身上找到紫木匣。”秦逍很直接道:“所以他们设下圈套,让田鸿影中计,被他们囚禁起来,要不是我,那家伙就要在大牢里过下半辈子了。” 小师姑觉得这几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消化不了,理了理其中的含义,才蹙眉道:“你是说,山中老人设计抓了那呆头鹅,是为了紫木匣?然后呆头鹅还真的中了圈套,被山中老人抓住,最后是你救他出来?” 秦逍正要解释 ,小师姑忽然抬起手,示意秦逍不要说话,秀眉微蹙,显出警觉之色。 “怎么了?”秦逍见小师姑面色不对,低声问道。 “你没有听到声音?”小师姑问道,但马上回过神:“你修为太低,别说话,附近好像有马蹄声.....!” “这里是赌场,有人骑马来赌钱不是很正常?” 小师姑没有说话,身影一闪,已经到了后窗边,没有打开窗户,只是微掀开挡住窗户的棉布向外望了去。 秦逍知道能让小师姑如此警觉,事情自然不一般,凑近过去,贴在小师姑身边,也从缝隙向后面望去。 夜色漆黑,后面一片荒地,但秦逍却分明瞧见,远处隐隐有身影出现,而且都是骑着马,离这边颇有些距离,若是视力不好自然是难以瞧见。 但秦逍目力了得,发现那几骑都已经停下来,并不靠近,宛若夜色之下的幽魂一样。 秦逍知道那定然不是关山北的人,关山北几人对小师姑定然已经是害怕到骨子里,绝不可能去而复返。 “难道是山中老人的人追到这里?”秦逍心下一沉。 两人在看着后面的黑影之时,赌坊前院的守门大汉正从腰间摘下酒袋子,仰首灌了一口。 天寒地冻,守在大门处并不是个好差事,饮烈酒取暖也是必不可少的事情。 老板娘的吩咐,赌坊的几名伙计不敢不从。 不管怎么说,老板娘不算小气,在赌坊干活,工钱倒是不少。 守门大汉不想失去这样赖以为生的活计。 今晚他很高兴,那个年轻人出手就是一百两,即使在赌坊做事,一年下来的工钱也就这个数,得到这样一笔打赏,守门大汉兴奋的至少三天睡不着觉。 时不时地从怀里取出那张银票,他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当三匹骏马来到大门前时,守门大汉手中兀自拿着银票就着灯笼的微光细看,直待听到骏马喷鼻的声音,他才抬起头,瞧见三骑近在眼前,吃了一惊,急忙收起了银票。 三骑都是戴着斗笠,披着黑色大氅,帽檐下压,几乎看不见三人的眼睛,但却能看到三人的嘴唇四周白净无须,而且后面那两骑腰间都佩着黑鞘刀。 在关外,不长胡须的男人并不多见。 “三位大爷要试试手气?”守门大汉笑着上前两步:“这是美人赌坊,要进去有规矩,三位加起来,至少要有一百五十两.....!” 他还没说完,当先那名身材微矮一些的斗笠人用一种冷漠而轻细的声音道:“门打开!” 入院有木珊栏门,守门大汉的职责就是确保进院子的人带了至少五十两银子在身上,只要银子亮出来,就可以开门入院。 “有没有带银子?”斗笠人语气冷漠,守门大汉有些不悦。 后面一名斗笠人抬起头,一双如同鹰隼般犀利的眼睛盯住守门大汉,那眼神让守门大汉竟是感觉到莫名的恐惧,他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一只脚向后还没落地,刀光一闪,斗笠人竟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刀出刀,就像是宰杀一头绵羊一般,轻而易举地割断了守门大汉的喉咙。 第三零五章 罗睺 赌坊大堂内的喧哗声一直不曾停歇,无论输赢,注意力都在那几颗骰子上,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走进大门的三名斗笠人。 “都听着,赶紧离开此地。”一个声音在赌坊内忽然响起来,十分突兀。 这声音并非声嘶力竭叫喊,赌坊大堂内本来声音嘈杂,但这道声音却是轻易地将在场的喧哗压了下去,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里。 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理会,有几个人循声瞧过去,倒是看到了站在大门处的三名斗笠人,但也仅仅是看了一眼,目光重新回到赌桌上。 最要紧的是,被杀的是赌坊的伙计。 本来喧闹嘈杂的声音顿时都安静下来。 赌客们当然都知道,这美人赌坊的东家是个美丽的女人,却又是个恼怒起来十分可怕的女人,之前就因为一名客人摸了一下她的屁股,就被当众砍了一只手。 能在这里赌钱的赌客,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直等到一声惨叫声响起,在场众人才被这声惨叫吸引过去,于是看到一名赌场的伙计就躺在那三名斗笠人的身前,身体抽搐,从脖颈处向外直冒鲜血。 赌坊也曾出现过一言不合怒拳相向的情景,但在这里杀人,却几乎从没有发生过。 许多人根本没有闹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固然有人吃惊,但不少人却是等着瞧热闹。 “所有人,滚出赌坊。”身材微矮的斗笠人后面一人冷声道:“千万不要再让我说第三遍,否则你们都走不了。” 虽然一名伙计当众被杀,但这些赌客之中,大多数不是什么善茬。 所以大家都知道,老板娘虽美,但却是个带刺的玫瑰。 杀了赌坊的伙计,那就是冒犯了老板娘。 被摸一下屁股都能砍下你一只手,如今杀了她的人,那还能有你的好? “这话是谁说的?”矮个斗笠人终于开口,声音轻细柔和:“能不能站出来再说一遍?” 人群之中走出一名身着皮革的大汉,腰间别着一把弯刀,人高马大,冲着矮个斗笠人道:“是老子说的,老子让你们三个滚出去,你现在可听明白了?” 矮个斗笠人背负着双手,抬起头来,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楚,此人左眼戴着一只眼罩,泛着银光,白面无须,看上去大概四十多岁年纪,剩下的那只右眼犀利异常,但唇边却挂着一丝浅笑,让人看不出一丝敌意。 走南闯北的人,好勇斗狠,最不怕的就是有人说狠话。 而且在场的赌客有四五十人之众,一个个也都是凶悍得很,这突然冒出来三名斗笠人,出口就冷淡狂傲,根本没将众人放在眼里,有不少心下冷笑,已经有人大声道:“你们三个现在就给老子爬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否则我保证你们不会好过。” 四下顿时不少人哄笑起来。 大汉没有立刻死去,但这副可怖模样,倒不如立刻死去的好。 众人立时都知道遇上了狠角色。 但谁都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出手伤了大汉。 可就在一转眼间,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还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便见到身穿皮革的大汉,身子晃 了晃,猛抬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随即就见从指缝间渗出鲜血来。 大汉身体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忽地脚下一软,已经瘫倒在地,等众人再看时,却发现大汉身体在地上抽搐,喉咙处有一点血孔,一看就不是刀器所致,从血孔出兀自向外泊泊流血。 这人三言两语,但却说的十分聪明。 故意抬高在场众人,又指出对方只有三人,自然是拉拢在场的赌客群起而攻之。 “你真的只是死人。”矮个斗笠人轻笑道。 “你.....你们敢在这里杀人?”终于有人声音微颤叫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矮个斗笠人唇角依然带着笑:“什么地方,什么人,都不重要。蝼蚁苟生,没有人会在意,可是非要爬到手脚上碍眼,那就只能捏死了。” “这里都是走南闯北的英雄好汉,岂容你在这里撒野?”一名灰衫人冷着脸:“你们三个人,难道还想在这里兴风作浪?真当我们都是死人吗?” 屋顶竟然已经埋伏了人。 灰衫人的尸体倒在地上,从三名斗笠人进屋之后,也就是短短时间,有三人已经横尸当地。 于是有人一言不发,低着头,快步向大门外走去。 那灰衫人刚张口,还没发出声音,便听得“咻”的一声响,瞬间死寂后,听得那灰衫人身边传来惊呼声,于是其他人都看见,一只弩箭竟然从灰衫人头顶直没而入。 弩箭只能是从头顶上方射下来,否则绝不可能直直从头顶没入。 有人抬起头,这时候才骇然发现,屋顶的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掀开数处,露出一个个空隙来,弩箭自然也是从屋顶的空隙中射下来。 只是片刻间,本来热闹喧哗的赌坊,人去屋空,所有的赌徒们都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非但是那些赌徒,赌坊里剩下的两名伙计,也都知道大事不妙,跟着人群匆匆逃离。 待得众人都离开,矮个斗笠人身后两人上前去,迅速清理出一张桌子,尔后搬过来一张木椅子在桌边,矮个斗笠人上前去,解开自己的黑色大氅,边上一人接过,另一人则是接过矮个斗笠人摘下的斗笠。 斗笠人并没有阻拦,任由那人出去,于是更多的人也都迅速走出了赌坊。 前来赌坊是为了赌钱,不是为了来送命。 虽然一时还不知道斗笠人的身份,但对方出手狠辣,冷酷无情,这些人虽然好勇斗狠,但面对这样的狠角色,自然不想成为下一个倒在地上的尸首。 矮个斗笠人面带微笑,轻轻咳嗽一声,身后的斗笠人已经丢出一沓子银票在小师姑面前。 小师姑拿起银票点了点,眉开眼笑道:“有银子就好说了。这位大爷出手阔绰,在这穷乡僻壤,可好久没有遇到出手如此大方的主顾了。” “如果老板娘招人喜欢,我这边还有银子。”矮个斗笠人微笑道。 矮个斗笠人坐下之后,才淡淡道:“去请老板娘!” “不用了。”后面传来小师姑声音,矮个斗笠人抬头瞧过去,只见到沐夜姬扭动着腰肢,缓步走过来,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了看地上的尸首,秀眉微蹙,走到矮个斗笠人对面 ,就在长凳上坐了下,抬起一条腿,打在长凳上,盯着矮个斗笠人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闹,客人们都被你吓跑了,害我损失多少银子?” 矮个斗笠人看着小师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睺,不知老板娘是否听过这个名字?” “罗睺?”小师姑想了一下,摇头叹道:“我这人记性不好,以前也许听过,但早就忘记了。你别怪我,我认识的人太多,忘记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是很平常的事情。” 矮个斗笠人罗睺点头道:“不怪不怪,今日咱们见到,老板娘以后绝不会忘记我这个人。” 小师姑抛了个媚眼道:“难道你觉得我还不招人喜欢?” 矮个斗笠人笑道:“老板娘貌美如花,普通的男人自然都会喜欢,不过要让我看得上,除了花容月貌,还要听话,老板娘愿不愿意听话?” “听话听话,只要有银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师姑连连点头。 “你带着大队人马围住这小小的赌坊,只是为了和我交易?”小师姑噗嗤一笑,妩媚笑道:“我差点以为你是土匪,带着手下的喽啰要抢夺我的赌坊。这赌坊可是我的命根-子,你们真要抢夺,我拼了性命也要和你们斗到底。不过你既然说是前来交易,是不是想要买下这赌坊?” “如果这是老板娘的条件,我会答应。”罗睺认真道。 小师姑道:“你是不是很有钱?你真要买我的赌坊,心里可要有准备,这赌坊可不便宜。” “这么自信?”小师姑笑道:“这个世上能让我念念不忘的男人可不多,而且......你是不是男人我还不知道呢。” 罗睺身后两名斗笠人都是变了眼色,目光如刀。 罗睺倒是淡定自若,含笑道:“老板娘放心,我是不是男人,都不会影响接下来我们的交易。” “它便是再昂贵,总不会贵过一座城池。”罗睺看上去很斯文,声音也很柔和:“三两座城池的价钱,我还能出得起。” “算了,你说话一本正经,一点也不好玩。”小师姑撩开腮边一绺青丝,风韵动人:“说说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过我可和你说明白,你要是觊觎我的美色,我可不答应,我不是随便的人,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再多的银子,也不能让我喜欢上你。” 罗睺微笑道:“沐夜姬,上个月刚满二十八,剑谷六绝之一,排行第六,六品中天境,拿手本领是泽冰真剑,紫木匣守护人之一。”顿了顿,才柔声问道:“老板娘,我说的应该没有错吧?” 第三零六章 死敌 小师姑睁大眼睛道:“你连我的生日都知道?看来你真的对我有不轨之心了。” 罗睺尚未说话,小师姑身体猛地向后飘出一步,结实有力的玉腿猛地将自己刚刚做过的长凳踢起,那长凳一飞冲天,直向屋顶暴射过去。 罗睺倒是镇定自若,他身后那两名斗笠人却已经按住刀鞘,身体向前半步。 “砰!” 一声巨响,那条长凳打在屋顶之上,将屋顶上方的瓦砾破开一个大洞,就听得一声闷哼,随着瓦砾落下来,一道身影也从屋顶上落下来,还没落地,小师姑又是一脚踢出,正踢在那影子身上,那影子顿时就像一块石头向门外飞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罗睺身边两名斗笠人的眼中都是显出狠厉之色,罗睺却是面带微笑,拍手笑道:“不愧是剑谷六绝之一,身手果然了得。” 小师姑扭着腰肢走上前,风情万种,妩媚笑道:“你要和我谈交易,我总要让你知道你的对手可不是好惹的,这样你才能出大价钱,你说是不是?” “有理。”罗睺颔首道。 “说吧,什么交易?”小师姑伸了个懒腰,饱满的胸脯向前怒挺,打了个哈欠道:“天都很晚了,咱们早点谈完,我还要睡觉。” 罗睺微笑道:“老板娘聪慧过人,应该知道我想要什么。你自然也知道,我们是紫衣监的人。” “瞧你连胡须都没长出来,就知道是宫里的人。”小师姑的长凳打在屋顶,已经碎裂,这时候却是上前,身体俯压在桌面,冲着罗睺笑道:“罗睺,问你个小问题,你可不许生气。” “请讲。” 小师姑很神秘地问道:“你说你们太监没了那玩意,要是想女人了怎么办?是不是很难受?” 身后两名斗笠人脸色更是难看,怒视小师姑,小师姑却瞧也没瞧那两人一眼,罗睺却依旧是淡定自若,摇头笑道:“我对女人没有兴趣,所以不知道难不难受。” “那你是要不了女人所以才不想,还是真的对女人没兴趣才做了太监?”小师姑笑颜如花,肆无忌惮。 罗睺道:“我六岁净身,那时候还没成年,对女人没有感觉,长大之后,知道自己要不了女人,所以就更不会对女人有感觉,老板娘,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满意满意。”小师姑连连点头:“你这人挺好,有问必答。” “我既然如此坦诚,老板娘是否也能坦诚一些?”罗睺看着小师姑:“你的紫木匣在哪里?能否卖给我?” 小师姑幽幽叹道:“原来你真的是为了紫木匣而来。” “如果不是紫木匣,我们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罗睺微笑道:“你开个价码,只要公道,我绝不还价。” 小师姑眨了眨美丽的大眼睛道:“你是宫里的太监,要紫木匣做什么?” “老板娘又何必明知故问?”罗睺叹了口气:“我们不惜一切代价找寻紫木匣,自然是为了那把剑。” 小师姑笑道:“罗睺,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紫木匣的存在?这事儿知道的人 可并不多。” 罗睺笑道:“紫衣监耳目遍天下,除非不想知道,否则没什么事情能瞒过我们。” “你吹牛的样子真的好虚伪。”小师姑吃吃笑道:“什么耳目遍天下,肯定是剑谷出了内鬼,又或者你们安排人入剑谷成为弟子,当做耳目使用。要早知道紫木匣的存在,你们又何必等到今天才动手?这十几年你们是不是又聋又瞎?” 罗睺叹道:“老板娘聪慧过人,实不相瞒,紫木匣之事,我们也确实知道不久,这十几年来,真的是又聋又瞎。” “十几年过去了,一直相安无事,你们又何必挑起事端?”小师姑幽幽道。 罗睺正色道:“老板娘知道,只要那把剑还在,圣人就不会心安。紫木匣的存在,就让那一剑可能重新出现在世上,圣人的意思,当然不希望世间还存有那一剑的任何痕迹。” 小师姑妩媚笑道:“你们那位圣人,真的害怕那一剑?” “圣人贵为天子,无所畏惧。”罗睺道:“但那一剑邪诡至极,自然不该存在于世。” 小师姑叹道:“是不是要存在于世,不是由你们说的算。那一剑要不要出现,只能由剑谷来决定,既然十多年都没有出现那一剑,想必那一剑应该永不会出现。” “说到剑谷,老板娘应该更加清楚,如果朝廷要毁灭剑谷,并非难事。”罗睺微笑道:“这十几年来,朝廷对剑谷秋毫无犯,任由你们存在,也算是仁至义尽。如果将紫木匣都交出来,剑谷只会更安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剑谷拥有紫木匣,只能给你们带来灾祸。” “现在我和剑谷可没有什么关系。”小师姑微仰起雪白的脖颈:“我都已经和崔京甲一刀两断,你要诛灭剑谷,尽管带人去就是。” 罗睺淡定自若,含笑道:“你虽然走出剑谷,但身上流淌的还是剑谷的血液。不过老板娘既然不想和剑谷有瓜葛,那也是我无法干涉的事情。我只要紫木匣,老板娘交出紫木匣,自今而后,我们绝不会在打扰你。” “你实话和我说,你找到几块紫木匣了?”小师姑问道:“那三块紫木匣,你是否都已经得手?” 罗睺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小师姑睁大眼睛道:“你该不会告诉我说,你手中一块也没有吧?你第一个找上我,那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好欺负,所以从我开始下手?”很是不满,恨恨道:“本来我还真的想卖给你,可是你如此轻视我这样的绝顶高手,我心里很不开心,这交易做不成了。” “老板娘应该清楚,今日这笔交易我是势在必得。”罗睺道:“为了得到紫木匣,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当然也会利用一切手段。交易谈不成,就只能用其他法子,但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你在威胁我?” “我从不威胁任何人。”罗睺道:“我只是将事实放在台面上。赌坊四周,已经安排了一些人手,我知道老板娘乃是六品中天境,所以布置的很小心。如果老板娘想动手,我这边也许会死一些人,但我保证最终你还是要落败,那时候大家撕破了脸,一切都只能按照朝廷的法度来办,不但要收缴 紫木匣,而且还要请老板娘回京都,前往紫衣监衙门做客。” “做客?” “方才你已经对紫衣监的人动手。”罗睺声音温和,十分客气:“紫衣监的人,都是圣人的奴仆,你伤了圣人的奴仆,等同于造反,这一点你该清楚。朝廷有法度,有谋逆造反行径,自然是要处斩。只是如果你愿意和我们交易,你谋逆之罪,我可以从轻发落。” 小师姑咬了一下嘴唇,可怜兮兮道:“我这就成了谋逆之人?” “是要成为谋逆之徒还是帝国的功臣,老板娘依然有选择的余地。”罗睺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有耐心,也有时间,不着急。” 小师姑目光闪动,抬起头,看了看罗睺身后两名斗笠人,随即盯住一人,嫣然一笑,问道:“你为何一直看着我?心里在想什么?” 那斗笠人面色冷峻,冷哼一声。 小师姑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娇滴滴道:“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斗笠人皱起眉头,罗睺淡淡道:“老板娘有话说,你不妨过去听听她要说什么。” 那斗笠人拱了拱声,绕过桌子,走到小师姑边上,距离两步之遥,小师姑娇声道:“离那么远做什么,靠近一些,我又不会吃了你。” 斗笠人看了罗睺一眼,见罗睺从容淡定,当下往小师姑靠近了一步,还有一步之遥,小师姑还不满意,勾手道:“我有话要对你一人说,你附耳过来。” 斗笠人眉头皱得更紧,见小师姑笑容妩媚,艳若桃李,犹豫一下,终是弯下身子,耳朵贴近过去,小师姑凑近过去,猛地抬起手,右手已经握成拳头,竟是迅疾无比地向那斗笠人的喉咙一拳打过去。 斗笠人其实一直都是心存戒备,小师姑突然出拳,斗笠人已经察觉到事情不妙,便是罗睺身后一人的另一名斗笠人也知道事情不对,握刀的手一用力,迅疾无比地拔出佩刀。 但小师姑的速度委实太快,靠近的斗笠人虽然察觉不妙,想要后退,却根本来不及,小师姑一拳重重打在那斗笠人的喉骨上,发出“咔嚓”一声响,竟然在瞬间已经打断那人的喉骨,斗笠人身体更是被这一拳打飞出去,落地之时,手捂着喉咙努力挣扎了几下,但喉骨已断,根本无法呼吸,身体抽搐,终是不再动弹。 “我舒服了。”小师姑面带微笑,杀死一个人就像杀了一只鸡,看着罗睺,满不在乎道:“现在好了,我杀了你的近随,这是真的造反了吧?” 罗睺身后那斗笠人虽然拔出刀,但没有罗睺的吩咐,却不敢冲上前,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目光盯住小师姑。 “他是四品中天境。”罗睺看了地上被小师姑一拳击杀的斗笠人,叹道:“跟随我多年,老板娘就这样杀了他,确实是犯下了大错。现在你若交不出紫木匣,只能以命换命了。” 小师姑双手放在桌上上,盯着罗睺,笑颜如花,娇声道:“罗睺,你似乎忘记了,剑谷和你那位狗屁的圣人,早已经是水火不容的死敌,你今天既然来了,老娘也没打算让你走了。” 第三零七章 六灵阵 | |  -> ->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罗睺的声音也变得冷漠起来:“圣人菩萨心肠,当年网开一面,看来并没有让你们改过自新。” “改过自新?”小师姑噗嗤一笑,道:“身上缺了点东西,说的话都不是人话了。罗睺,你们的狗屁圣人连西陵都没能保住,有什么能耐对付剑谷?这十几年来,他是不是连睡觉都会从梦中吓醒,担心剑谷的人取下他的首级?” 罗睺目光如刀,盯着小师姑。 小师姑却是淡定自若,依然娇笑道:“紫衣监拼命要找寻紫木匣,不就是担心那一剑重新出现?他担心那一剑重出之日,就是他殒命之时,所以才会派了你们这些东西跑到关外来耀武扬威。” “看来我们的交易已经失败。”罗睺缓缓站起身,平静道:“是否真的不用再考虑?” 小师姑又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话都说都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咱们早些打过,我还要睡觉.....!”最后一个字刚吐出,妖娆的娇躯却已经如同一片轻云,骤然间已经飞到桌上,抬脚照着罗睺便踢了过去。 她的腿修长圆润,自然是极好的身材,可是出脚瞬间,却又成了夺命利器。 这一脚又狠又猛,直直照着罗睺面门踢过去,速度快极。 罗睺却是端坐不动,但一只手却已经抬起,五指展开,宛若鹰隼的利爪,却是照着小师姑的脚腕子抓了过去。 小师姑脚下变招,罗睺也跟着迅速变招,身后那斗笠人握刀在手,瞧见罗睺用一只手应付小师姑一条腿,眼花缭乱,这两人眨眼间竟是攻守十余招,一时也瞧不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猛听得罗睺低喝一声,随即听得“撕拉”一声,却只见到小师姑的裙子被撕扯下一片,好在里面穿着亵裤,倒不至于露出肌肤来。 “好下流。”小师姑骂了一声,另一条腿也是踢了过来,罗睺对小师姑显然不敢轻视,双手齐出,又听得罗睺低吼一声,桌子下面的一条腿猛地向上踢过去,桌子却瞬间被踢裂开两半,而小师姑在桌子裂开的一刹那,身体向后飘去,却是落在了一处柜台边上。 那柜台里面多是坛装的烈酒,小师姑抬脚勾过来一坛酒,很轻盈地挑起,掌力到处,酒坛已经碎裂开来,酒水四溅,小师姑左手五指微屈,正溅开的酒水瞬间化作一道水箭,小师姑右掌照着那道水箭猛地拍出,那道水箭顿时就像爆射而出的箭矢,向罗睺打了过去。 罗睺脸色微变,身体后退两步,眼见得那道水箭以奇快无比的速度打向他胸口,罗睺双手外翻,护在胸前,水箭距离手掌尚有咫尺之遥,却似乎在空气中凝固,无法再向前半分。 小师姑美眸中划过一丝厉色,左手再次凝起一道水箭,右掌派出,第二道水箭射向罗睺。 罗睺双掌阻住第一道水箭,在第二道水箭打出之时,罗睺双掌猛地一合,第一道水箭立时化为一滩酒水洒落下去,等到第二道水箭过来,罗睺再次分开双掌,将第二道水箭阻在咫尺距 离。 “居合功?”小师姑娇笑道:“你的本事也不差。”待要打出第三道水箭,却听“轰轰轰”之声响起,屋顶大片瓦砾向下砸落,数道身影已经从天而降,清一色都戴着斗笠,手中的武器却很是特别,都是一条长长的锁链,但链子另一端,却是铁钩。 六道身影飘落在地之时,人影闪绰,瞬间便将小师姑围在中间。 罗睺将第二道水箭化为酒水,背负双手,目光如刀盯着小师姑,淡淡道:“泽冰真剑确实了得,不过可惜的是,你还没有突破中天境,否则我也挡不住你的真剑。” 小师姑苦着脸道:“只怪我以前不好好练功,否则今天让你尝尝真剑的厉害。” “不用着急。”罗睺淡定自若:“你先试一试紫衣监的六灵阵,这是总管苦心练出来的六名剑阵高手,虽然都只有四品中天境,不过六人合力,老板娘也未必抵挡得住。” 六名斗笠人开始甩动手中的链钩,绕着小师姑缓缓转圈子,一双双眼睛也是精亮异常。 小师姑看似浑然无所谓,但心下却是不敢轻敌。 对方有备而来,而且对自己的情况明显是了若指掌,自然也是做足了功夫。 这六灵阵她并未听说过,但从气息上就已经判断出,这六名链钩手确实是中天境高手,但却并非如罗睺所言都只是四品中天境,她看出其中至少有一人绝对是五品中天境。 罗睺故意说这六人都只是四品中天境,自然也是为了迷惑小师姑。 小师姑眼角余光瞥了那边的酒坛一眼,罗睺看在眼中,笑道:“泽冰真剑,无水便使不出来。我知道老板娘的泽冰真剑威力了得,可是泽冰真剑每出一剑,对自身的消耗都是不轻,方才你已经连施两剑,真气大有损耗,莫非还要故技重施?你若是将真剑全用在我这几名手下的身上,待会儿又如何与我一决高低?” “没见过你这种不要脸的。”小师姑啐了一口:“一大群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罗睺,你真要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就该和我单打独斗,让这么多人送死,真是不要脸。” 罗睺并不理会,只是背负双手,淡淡看着小师姑。 小师姑扫视正围着自己绕圈子的六人,然后看着其中一人媚笑道:“喂,你叫什么名字?这一群人,就你长得还算顺眼.....!”扭着腰肢向那人靠近两步,足下一蹬,猛地向那人扑过去,就听其中一人沉声道:“定!” 六人身形顿时都不再移动,小师姑速度奇快,距离那人近在咫尺,却瞧见那人手臂猛地一挥,手中的链钩已经向小师姑飞过来,那链钩就如同一只手一般,直往小师姑胸口勾过来。 几乎同时,其他五人的铁钩也同时出手。 这六人苦练六灵阵,不但能够胜任自己的位置,而且互相之间的配合极其默契,除了一人的链钩勾向小师姑胸脯,其他五钩却是各自勾向小师姑其他位置。 六勾速度极快,小师 姑本想探手去抓链钩,但猛地却发现,那链钩在灯火之下,隐隐泛着幽光,而且这六人的双手都是戴着皮革手套,知道这链钩上必有名堂,不敢伸手去迎接,却是一个扭身,身体后仰,用脚尖踢开了链钩,那链钩却恰恰向边上另一只链钩打过去,两人齐齐往后拉,正好出现缺口,小师姑趁机从那空隙处掠开。 但这六人对六灵阵纯属无比,一人动,其他五人也会立时移动,始终保持六个方位,将小师姑牢牢困在当中。 他们自然都知道,若是单打独斗,这六人无一人能是小师姑敌手,而且在此生死攸关的时候,一旦被小师姑靠近,小师姑必下狠手,绝不会手下留情,六灵阵威力固然了得,但最大的缺陷便是只要有一人折损,整个阵法就将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是以阵法一旦开启,六人都不会让敌人靠近身体,而链钩攻击距离远,很难让敌人靠近。 即使真的有敌人靠近,要出手击杀其中任何一人,其他五人的链钩都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支援。 小师姑身形如同蝴蝶般,在六人中闪转飘动,六道链钩纵横交错,在中间几乎结成一道网,但小师姑身形灵敏,却总能在其中找到缝隙掠过,只是她要靠近其中任何一人,那人便会迅速移动,而其他人也都会紧跟而上。 “刺啦”! 一只链钩勾住小师姑裙摆,扯了过去,小师姑的裙子本就被罗睺撕开一块,此时又被撕扯下一大块,两条腿都是显露出来,却有亵裤遮掩,不至于露出肌肤。 “你们是打架还是脱衣服?”小师姑很是不满:“待会儿打完了,老娘的衣服都要被你们扒光了,原来太监也都这么无耻。”她身若灵蝶,似乎想到什么,在闪动之间,忽地迅速解开棉袄的衣扣,媚声道:“你们不就是想看我的身材,老娘让你们看个够。”已经将外袄脱了下来。 小师姑里面穿着一件灰色的麻布褙子,她似乎对这样的衣饰情有独钟,前襟分开,里面是一条浅紫色的抹胸,这外袄脱下,那前凸后翘的火辣身段立刻显露出来,曼妙起伏,诱人无比。 小师姑当然不会真的是想向这几名紫衣监的高手展示身材。 那链钩之上明显粹有毒药,小师姑不能以手去抓,只能守不能攻,此刻有外袄在手中,就等若是多了一件兵器,瞧见一只链钩勾过来,小师姑手中的外袄已经照着那链钩狠狠打了下去。 小师姑毕竟是六品中天境,内力灌注在外袄上,那外袄立时将那链钩甩落下去,玉足一点,整个人已经向那人扑过来,也就在同时,左右两只链钩已经迅速向小师姑勾了过来。 小师姑只能挥动外袄去迎,被甩落链钩的那名太监迅速将链钩扯回,不敢与小师姑靠的太近,向后退了两步,也便在此时,却感觉身后劲风袭来,心下吃惊,待扭头回去看,却感觉背心一阵刺疼,似乎有利器贯入了自己的腰椎骨中。 最新网址:www.ddxsku.com 第三零八章 生死相依 斗笠人脊椎被刺,剧痛之际,还没做出反应,那利器却已经从他腰椎拔出,随即又迅速刺入他背部,只是瞬间,便已经刺了五六下。 六灵阵虽然面对的是小师姑这样的剑谷高手,却一直没有处于下风,却冷不丁有人从背后偷袭,其他人是万万都没有想到。 此人被刺,六灵阵立时少了一个位置,小师姑自然看出破绽,用外袄裹着一只手,朝着一只链钩只抓过去,那人急忙后撤,同伴却已经出钩支援,却不料小师姑这本就是声东击西之计,左右两只铁钩袭来,她腰肢一扭,极为迅速地转过身,探手却是朝着左边的钩子抓过去,那人收钩不及,已经被小师姑探手抓住铁钩,猛力一带,那人的身体顿时不由自主地向小师姑这边过来。 小师姑不等那人靠近,身体一闪,另一只钩子堪堪从小师姑身侧击出,正勾在了迎面而来的那人肩头。 小师姑抬起一脚,踢中那人胸口,那人身体立时向后飞出,而链钩已经将他肩头一块皮肉生生勾了下来。 余下四人身影闪动,重新布阵。 小师姑这才向边上瞧过去,只见出手偷袭之人正是秦逍,忍不住骂道:“小混蛋,让你趁机逃走,你跑出来做什么?是要找死吗?” “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他们?”秦逍将那人尸首拨开,这才没好气道:“院子外面都埋伏了人,你让我怎么跑?” “我让你先躲好,等我收拾了这几个东西,其他人都会跑过来,那时候你就可以趁机逃脱了。”小师姑也是没好气道:“现在好了,两个人都被困在这里,你当你是英雄好汉,要英雄救美呢?” “你真是不知好歹。”秦逍道:“要不是我,你现在还被他们围着。” 罗睺冷眼旁观,盯着秦逍,显然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竟然有勇气出来偷袭。 四名链钩手依然将小师姑围在当众,眨眼间两名同伴毙命,这四人眼中的杀意更浓。 罗睺身边的那名斗笠人终于缓步向秦逍走过去,秦逍见状,握紧手中的鱼肠刺,他知道这些人无一不是厉害的角色,小师姑以一敌六不落下风,可是自己面对这其中任何一个人,那都是危险无比。 小师姑见那斗笠人向秦逍走过去,知道他是要对秦逍动手,想要过去相救,但四名链钩手却哪里能让小师姑走脱,链钩齐出,虽然比不得六人威力巨大,却也足以缠住小师姑。 斗笠人一开始还是缓步而行,但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距离秦逍尚有数步,足下一蹬,整个人已经掠起,如同饿狼般扑向秦逍,身在半空,手中的大刀已经临头向秦逍劈了过去。 秦逍脸色微变。 刀未至,但那刀风就似乎能够将人撕裂。 他知道这斗笠人绝非所能应付,也瞧见小师姑被那四人纠缠,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他身法灵活,扭身便走,速度倒是极快,斗笠人一刀劈空,见得秦逍走脱,如影随形,飞步追上去。 秦逍回头见到斗笠人身法飘忽,心下暗暗叫苦,若是往日,那是拼了命都要喊小师姑救命,但这时候唯恐自己喊救命反倒让小师姑分神,只能东闪西躲。 斗笠人几次近在咫尺,挥刀砍过去,但每一次秦逍都在刀刃将至之时堪堪闪过。 罗睺一直背负双手观望战况。 他方才使眼色让斗笠人出手,便是存了让斗笠人捉拿秦逍的心思。 秦逍在最要紧的关头出现,而且出手偷袭,自然是拼了性命要救沐夜姬,罗睺虽然不知道这年轻人是何来历,但瞬间就猜到秦逍和沐夜姬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否则也不会拼命相救。 小师姑和秦逍虽然互相斗嘴,但互相之间的关切之心却是不言自喻。 罗睺却是想着只要擒住秦逍,有秦逍在手中作为人质,便可以要挟小师姑将紫木匣交出来。 秦逍年纪轻轻,能够杀死一名四品中天境高手,不过是突然冲出来袭击,罗睺知晓这武道修为难有捷径,秦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便是在有天赋,顶多也只是名小天境武者,绝无可能达到中天境。 他身边那斗笠人是五品中天境,只要出手,拿住秦逍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只是秦逍虽然看起来十分狼狈,东闪西躲,但却能够极其迅速地避开斗笠人的出刀,这倒是着实让罗睺有些意外。 斗笠人虽然像猫抓耗子在后紧追不舍,而且连续出了七八刀,非但没能伤到秦逍一襟片羽,看起来反倒似乎比秦逍更加狼狈。 秦逍闪身躲到一张桌子后面,见到斗笠人在桌子对面,似乎有些气急败坏,笑道:“原来你就这点本事?来,过来追我。” 斗笠人却是有些羞恼。 当着罗睺的面,竟然被一个年轻人如此戏弄,他心中恼火至极,飞身跃上桌面,大刀再次向秦逍劈过去,秦逍却早有准备,转身便走。 猛地感觉前面出现一道黑影,却是罗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身前。 秦逍吃了一惊,前有罗睺,后有斗笠人,只能一个扭身,向侧面闪躲,罗睺却如同鬼魅般,紧随过来,探手便往秦逍抓过来,那斗笠人也从侧后方挥刀向秦逍砍了过去。 小师姑虽然与那四名链钩手比斗之时占据上风,但四人配合还是颇为默契,无法立时将这四人击败,眼角余光瞧见罗睺与那斗笠人同时向秦逍出手,心下吃惊,知道无论是罗睺的一拳还是斗笠人的一刀,秦逍都是万万承受不住,娇叱一声,也顾不得其他,飞身向秦逍那边掠过去,一脚踢中那斗笠人的手腕,将他手中大刀踢飞,随即借着这一踢之势,飘到秦逍身侧,挡在秦逍与罗睺之间。 罗睺五指如钩,本是抓向秦逍,这时候小师姑挡住,化钩为拳,径向小师姑击过来。 小师姑先前与罗睺交手一次,知道此人的功夫不在自己之下,右手成掌,迎向罗睺那一拳。 眼见拳掌相接,小师姑却感觉小腿肚子边劲风袭来,想也不想,收腿闪躲,但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腿边擦过,感觉有些刺疼,知道事情不妙。 她出手救护秦逍,无论是踢飞斗笠人的大刀还是迎击罗睺,都是被迫而为,已是处于被动,腿上那阵刺疼,知道是链钩手趁机出钩,自己虽然迅速收腿闪躲,没有被那链钩勾住,但却还是被链钩划破了腿上的肌肤。 那链钩上粹有毒药,小师姑心下吃惊,罗睺一拳打过来,正打在小师姑的内掌,小师姑只觉得一股浑厚却又阴柔的劲力涌入掌心,她体内的内劲却也是从掌心吐出,两股劲力瞬间碰击,两人亦是同时向后飘出。 罗睺落地之后,还是连退两步,小师姑亦是退了三步,秦逍自然瞧见小师姑腿上的亵裤被链钩划开,雪白的大长腿上出现几道血痕,吃惊道:“小师姑,你.....!” “叫唤个屁啊。”小师姑也没看他,只是有些恼道:“谁让你跑出来,连累我被这些死太监偷袭。” 秦逍苦笑道:“我总不能一个人逃生,便是死了,也不能丢下你。” “你这小混蛋。”小师姑瞥了秦逍一眼,轻叹道:“跟我死在一起有什么好,还是死在这些太监手里,哎,早知道就不该留在这里,有多远跑多远。” 罗睺单手负在身后,道:“沐夜姬,交出紫木匣,我便不会为难你们。罗某素来言出如山,说过的话绝不会反悔。”目光一寒:“紫木匣到底在哪里?” 这时候却听得又是一阵脚步声响,从前后门冲进来十余名斗笠人,加上罗睺等人,二十多人却是将沐夜姬和秦逍团团围住。 秦逍握着鱼肠刺,见小师姑腿上兀自向外流血,心知已是身处绝境,想要逃生,那是比登天还难。 “小师姑,你自己算算,咱们两个能不能打得过他们?”秦逍问道。 小师姑道:“如果是我一个人,有五成机会,加上你,就只有一成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连累你了?” “你心里没数啊?”小师姑恨恨道:“小师侄,你有没有碰过女人?” 秦逍一怔,心想都什么时候了,小师姑怎么还这么八婆,反问道:“那你有没有碰过男人?” “没有。”小师姑叹道:“早知道随便找个男人试试,到死了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味道。”向罗睺笑道:“你要是得不到我的紫木匣,回去之后,你的主子会不会杀你的头?” 罗睺淡淡道:“得不到紫木匣,带上你的首级回去,应该也可以交差。” 小师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幽幽道:“这如花似玉的脑袋被你摘下来,过几天就没了颜色,一定很难看。” “小师姑,我们都快要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那紫木匣到底是什么东西?”秦逍忍不住问道:“总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他话声刚落,忽听得院外传来马蹄声,有听人斥道:“什么人?滚下马来.....!”随即竟是传来一声惨叫,罗睺脸色微变,抬头向门外望过去,这时候那马蹄声已到院中,众人惊诧间,却见一匹快马已经冲进大门,马背上却是一个披头散发宛若疯子般的白胡子老头儿,歪着脑袋,扫视一圈,看见秦逍,咧嘴笑道:“小徒弟,你在这里?”  第三零九章 天降疯兵 白发老头儿骑马冲进大堂,所有人都是吃了一惊。 秦逍瞧见老头儿,先是一怔,随即显出惊喜之sè,叫道:“师傅,师傅,徒弟在这里。”自然已经认出,马上的老头儿不是别人,正是刀魔郑千秋。 秦逍昨日从郑千秋身边趁机逃脱,只以为是逃出虎穴,却不想今日却陷入更险峻的绝境。 若是之前,秦逍看到血魔老祖,势必吓得魂飞魄散,但这时候却发现这老疯子比谁都可爱,出现的也是恰到好处。 他不知道这老疯子是如何追上自己,但这时候出现,毫无疑问是个大大的助力,老疯子当然不可能看着自己被紫衣监的太监们宰了。 但罗睺等人又如何知道血魔老祖的身份。 虽然觉得这老头儿颇为古怪,但方才外面传来惨叫声,自然是这老疯子伤了自己人,便有数人将刀锋指向老疯子。 老疯子翻身下了马来,有些不悦道:“小徒弟,你怎么跑了?我一直找你不见,你不是说要陪我一起找人间吗?” 这话没头没脑,其他人自然是听不懂。 小师姑听秦逍称呼老疯子为师傅,也是颇为诧异,不知道这老疯子和秦逍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啊是啊。”秦逍心知老疯子脑子有些糊涂,先要和他说明白才好,否则这老家伙脑子一糊涂,觉得自己骗了他,不用紫衣监的人动手,老疯子就会对自己下手,解释道:“徒弟昨晚看你去追人,生怕和师傅分开,所以也追了过去,可是师父武功盖世,速度就像闪电一样,徒弟实在追不上,走迷了道路,就来到了这里。” 老疯子顿时显出欢喜之sè,道:“小徒弟,你说我武功盖世?” “那是自然。”秦逍很肯定道:“普天之下,只怕没人比师傅的武功更高。” “你说得好。”老疯子拍手笑道:“我武功盖世,难怪你追不上我。”四下看了看,问道:“小徒弟,这些人是和烧毁山洞的人一伙?” 虽然山中老人部下的衣衫和紫衣监这些人的装饰打扮完全不同,但这两拨人却都是戴着斗笠,老疯子记着昨晚放火烧回山洞的恶人全都戴着斗笠,见围着秦逍的太监们也是戴着斗笠,便觉得这两拨人是一伙。 秦逍这时候只盼老疯子救命,立刻道:“师傅,他们都不是好人,一定和昨晚那些人有关系。”也不说死就是一伙人。 罗睺有些茫然,不知道烧毁山洞的到底是什么人,更不知道山洞又是哪处山洞。 老疯子突然出现,罗睺虽然瞧他言行有些古怪,虽然没有如临大敌之感,却也没有小觑,冷冷盯着老疯子。 老疯子自然没有将这些太监放在眼里,虽说这屋里满是杀气,但这点杀气对老疯子老说形同没有,走向秦逍道:“昨晚那些恶人都被我杀了,他们放火烧了山洞,小徒弟,咱们没了住处,那可怎么办?”见到身前一名太监当着自己往秦逍靠过去的道路,伸手想要将那太监推开,那太监目光一冷,不等老疯子的手碰到,低喝一声,手中的快 刀已经对着老疯子的手臂砍落。 秦逍就怕这帮人太监不对老疯子动手,只要有一人动手,这伙太监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瞧见那太监出刀,秦逍心下大喜。 果然,老疯子本意只是想推开太监,要和秦逍商量接下来该往哪里去住,却不想那太监竟然冒犯虎威,竟然拿刀砍自己。 老疯子非但没有闪躲,反倒是一只手向前疾抓过去,那刀刃还没有碰到他衣襟,老疯子后发先至,一只手已经掐住了那太监的脖子,没等其他人叫出声,只听“咔”的一声,老疯子已经掐碎了太监的喉骨,随即手臂一挥,将那太监丢了出去。 那太监落地之后,挣扎几下,便即不再动弹。 罗睺瞳孔收缩。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罗睺此番带来的部下,都是紫衣监的精锐,便是最弱的也有三品小天境的修为。 老疯子所杀的太监,正是一名三品小天境,虽然在这些部下之中并非强者,但眨眼间就被老疯子掐断了喉骨,那太监甚至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着实让在场诸人都是吃了一惊。 老疯子杀人就如同吃菜,依然向秦逍走过去,他身旁左右两名太监互递了个眼sè,猛然间同时冲出,一左一右挥刀向老疯子砍了过去。 老疯子脸sè有些难看,他似乎很反感别人对他动手,看也不看左右两人,身体向后微仰,两刀从他胸前劈下,他却已经双手齐出,一左一右抓住了那两人的手腕,低吼一声,双臂猛力向里一合,那两名太监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老疯子就像是敲锣一样,用手臂将两人狠狠地撞在一起,等松开手手时,两名太监就像两滩烂泥一般,瘫软下去,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老疯子弯下腰,捡起太监所用的大刀,只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不是刀。”随手一丢,将那把大刀远远地丢开。 老疯子轻描淡写收拾三名紫衣监太监,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秦逍知道郑千秋的底细,是以并不为意,知道这老疯子一旦出手,这帮太监定然没有好下场,但是在罗睺和沐夜姬众人眼中,那实在是可怖至极。 罗睺脸sè已经是难看至极。 今晚他损兵折将,眼见秦逍和小师姑已经是笼中之雀,紫木匣也近在咫尺,却不想横空出现这样一个恐怖的老疯子,自己精心部署的计划,很可能因为这老疯子而前功尽弃。 他对剑谷的情况自然是十分清楚。 对于小师姑沐夜姬的情报,收集的十分充分,但冒出秦逍这样一个小师侄,却是情报之中不存在的一个人,这已经让罗睺心下有些疑惑。 此刻秦逍称呼这老疯子为师傅,更是让罗睺理不清头绪。 如果说沐夜姬是秦逍的小师姑,那么秦逍当然也是剑谷弟子,而秦逍称呼老疯子为师傅,那么老疯子也应该是剑谷之人,甚至应该与沐夜姬是师兄妹。 剑谷最强的自然是剑谷六绝。 罗睺对剑谷六绝的情报自然 也是掌握得很详细,但剑谷六绝之中,却并无老疯子这样的人物。 如果不是剑谷六绝之一,剑谷又何时出现这样一位绝顶高手? 而且看沐夜姬的表情,似乎并不认识这老疯子。 罗睺心下惊惑,他手底下一众紫衣监太监却更是吃惊,瞧见老疯子瞬间就解决了三名同伴,那出手只能以恐怖来形容,其他人都知道这时候冲上前去,无疑是自寻死路。 众人见得老疯子靠近,都是不自禁向后退,眼睛却都看向罗睺,只等罗睺发号施令。 老疯子走到秦逍身边,又看了看沐夜姬,上下打量一番,秦逍心想这老家伙不会是个好sè之徒吧,好在老疯子只是指了指沐夜姬腿上的伤,道:“流血了,你受伤了?” 沐夜姬一时不知这老疯子的来路,只能点头,心中倒是和秦晓一般想法,此时危难时候,要从罗睺手中逃生,只能靠这个老疯子出手相助了。 “受伤要治伤。”老疯子很认真道:“用草药敷上去,很快就能止血,你等一下,我有药。”伸手往怀里掏去,很快显出尴尬之sè,道:“不在身上了,我记得有药,被人偷走了。”握起拳头,恼怒道:“有人偷我东西,偷走我草药,我要杀了他。” 沐夜姬也察觉这老疯子似乎精神有些不正常,只能道:“不碍事,多谢前辈关心。” 罗睺却是上前一步,向老疯子拱手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在下紫衣监罗睺,见过前辈。” “我不认识你。”老疯子对罗睺没有任何兴趣,向秦逍问道:“小徒弟,山洞被烧毁了,没有住处,你说怎么办?” “这里是我姑姑的房子,师傅,咱们暂时住在这里就好。”秦逍立刻道:“不过这些人想要抓走姑姑,还要霸占这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疯子怪眼一翻,怒道:“要抢我们的住处?”猛地看向罗睺,目光yīn冷,罗睺却是感觉背脊一寒,唯恐老疯子突然出手,全神戒备,立刻道:“前辈误会了,我们是奉了圣人旨意,前来从沐夜姬身上取一件东西,这是朝廷的事情,还望前辈不要插手。” 他只盼抬出朝廷,能让老疯子有所忌惮。 老疯子却是问道:“朝廷是谁?你们要取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东西在沐夜姬身上。”罗睺指了指小师姑:“前辈要看,可以找她。” 沐夜姬淡淡一笑,道:“前辈,他们说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非要赖在我身上。”张开手,道:“前辈自己瞧瞧,我身上可有藏了什么东西?” 老疯子盯着小师姑鼓囊囊的胸脯看了看,还没说话,秦逍已经道:“师傅,姑姑身上没有藏东西,就算真的有东西,和他们有什么相干?如果有人要抢你的刀,你难道会让人抢去?” 老疯子闻言,立刻怒道:“谁抢东西,我杀了他。”盯住罗睺,厉声道:“你要抢东西?”一只手已经握起了拳头,整个人就如同随时都要扑向猎物的雄狮。 第三一零章 高到天上的高人 罗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早已经瞧出老疯子的脑子有些不正常,立刻道:“前辈,我们绝无抢夺他人之物的心思。我们所要之物,乃是宫中珍藏,被人偷盗出来。既然是被盗之物,我们奉命寻回失物,不只该是不该?” “找回自己的东西,应该应该。”老疯子眸中杀意顿时淡了几分。 秦逍愣了一下,心想你这老家伙还有没有立场,罗睺一句话,就让你分不出敌我? 但又想这老家伙疯疯癫癫,本来也没有什么立场,若真的被罗睺挑弄的站到那边去,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立刻道:“师傅,你武功高世,更是聪慧绝顶,小徒弟想问你,你是相信这些死太监的话,还是相信小徒弟和这位美人姑姑的话?” 紫衣监众人听秦逍骂出“死太监”,脸sè都是yīn冷可怕,盯着秦逍的眼睛一个个如同刀锋,若非忌惮老疯子,恨不得冲上去将这臭小子砍成肉酱。 小师姑心里也知道这老疯子是个没立场的东西,秦逍这话一说,她立马配合,故意翘臀挺胸,秀出自己曲线起伏的火辣身材,甚至向老疯子抛了个媚眼。 以小师姑的美貌和风情,这天底下还真是没有几个男人抵挡得住。 老疯子看到小师姑惹火的曼妙身段,眼睛顿时发亮,立刻道:“美人姑姑的话是真的,美人姑姑......!” 罗睺心下着急,想不到一个sè相就让老家伙轻易屈服,他可没小师姑那般惹火的身材,否则说什么也要勾引老疯子一番,还要说话,小师姑却已经向老疯子娇滴滴道:“前辈,他们欺负我是一个柔弱女子,在这里杀人放火,幸亏前辈及时赶到,你.....你可要帮我做主。” 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那真是我见犹怜。 忽见得沐夜姬娇躯微晃了晃,站立不稳,便要软倒下去,秦逍急忙伸手过去,一只手从后面抱着小师姑腰肢,另一只手则是扶住她手臂,这才不至于让小师姑软倒在地。 老疯子见美人姑姑如此,握起拳头,大叫道:“都出去,你们都走,你们欺负美人姑姑,我杀了你们。”瞥见边上一名太监怒视自己,为了表现出要为美人姑姑主持公道,身形如魅,已经向那人扑了过去。 那人见到一团黑影飘来,心下骇然,不敢硬接,急忙后退。 但老疯子的速度委实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人刚退半步,老疯子已近在咫尺,探手向那人喉咙掐过去。 也便在此时,两条链钩已经齐齐向老疯子勾过来,正是六灵阵的两名高手突然出手。 他们知道这老疯子武功太过恐怖,一旦被老疯子掐住那太监的喉咙,那太监必死无疑,是以在老疯子身形闪动之时,已经出手用链钩向老疯子勾过去。 这两人倒也没有想过链钩能击杀老疯子去,却是想着只要链钩哪怕能擦破老疯子一丝皮肉,便能让毒性侵入老疯子体内。 秦逍见老疯子出手,这才宽心,扶住小师姑,凑在耳边低声道:“小师姑,演得真好。” “好你个大头鬼。”小师姑低声骂道:“老娘是真的 中毒了,撑了老半天,现在撑不住,我全身虚软,现在要靠你护着了。” 秦逍便即想到,小师姑的腿上被链钩拉出几道血痕,那毒性自然已经侵入她体内,担忧道:“有没有事?” “这毒不伤人命。”小师姑低声道:“应该只是让人体软气虚,无法运功,只要不动手,也不打紧。”恨恨道:“老娘多少年都没中过毒,今天着了死太监的道儿。” 两条链钩又快又急,直往老疯子身上勾过去。 这老家伙说话的时候颠三倒四,可是动起手来,却是干脆果断。 链钩未至,老疯子已经抓住那后退太监的脖子,竟是将那太监当做兵器一般,挥舞起来,将袭来的两只链钩打飞,随即将那太监重重向一名链钩手砸过去,身体却是鬼魅般向另一名链钩手扑过去。 太监如同石头般重重砸在那链钩手身上,那链钩手根本闪躲不开,却是被自己的同伴撞飞出去,落在一张椅子上,“咔嚓”一声,那椅子已经是四分五裂。 老疯子袭向另一名链钩手,那链钩手脸sè骤变,知道大事不妙,却感觉链钩一紧,已是被老疯子从中抓住链子,也便在此时,剩下的两名链钩手已经出手,又是两条链钩向老疯子袭过来。 老疯子低喝一声,却已经夺下链钩,左边一甩,缠住了袭来的一只链钩,另一只链钩袭来时,老疯子身体向后一闪,轻松夺过,但手中的铁链旋动,却又将这只链钩也缠住,手上不停,就像摇轱辘般迅速转动,三只铁链完全缠在一起,那两名链钩手都已经脱手放开。 老疯子似乎玩得很是开心,三条缠在一起的链钩被他玩出花活,就像是银蛇舞动,猛然间向边上的众太监扫过去,呼呼劲风异常犀利,众太监都是大叫起来,纷纷后退。 沐夜姬看在眼里,更是惊诧。 老疯子轻巧夺过三条链钩,看似简单无比,但沐夜姬却知道,那几名链钩手都是中天境,如果不是有着出神入化的造诣,老疯子想要从他们手中夺过链钩,几无可能。 老疯子挥动链钩,朝着太监们追过去,紫衣监众太监都知道这老疯子就是个怪物,即使自己这边人多势众,却也根本不是这老怪物的对手,若是被链钩扫中,那是必死无疑,惊呼声中,就像被一头狼冲进了羊群,太监们四散逃窜。 有一人速度稍慢,被老疯子挥出的链钩扫中,惨叫一声,身体已经被打飞出门去。 罗睺站在不远处,眼角抽动。 链钩手的六灵阵是他的杀招之一,他知道沐夜姬不是容易对付的剑谷高手,是以特地见六灵阵带在身边,想着就算六灵阵无法拿住沐夜姬,但足以消耗沐夜姬大半功力,那时候自己再出手,自然是事半功倍,必能将沐夜姬轻松拿下。 孰知本来作为杀气的六灵阵,今日不但损兵折将,而且链钩反倒成了老疯子大开杀戒的兵器。 他距离沐夜姬和秦逍并不远,若此时出手,极有可能将已经中毒无法发力的沐夜姬擒住,但想着若是自己这时候出手,定然会更加激怒老疯子,若是如此,今日紫衣监的所有人 ,包括自己在内,恐怕一个都活不了。 “前辈武功盖世,我们绝非敌手,还请老前辈手下留情。”罗睺大声道,他内力深厚,中气十足,声音远远传过去。 老疯子听得罗睺叫声,这才回过头,却见罗睺十分恭敬向这边拱手行礼:“老前辈手下留情,今日得见老前辈莫测高深的武功,实在是三生有幸。” 老疯子被他这一夸,顿时有些得意,停下手来,依然拿着链钩,向罗睺走过来,那链钩在地上拖着,发出喀喀之声。 “你要我手下留情?”老疯子道:“你们还欺不欺负美人姑姑?” “不敢。”罗睺机敏过人,却也瞧出来,这老怪物吃软不吃硬,若是和他针锋相对,老疯子杀心便起,可是若向他示弱,老疯子反倒不会轻易出手,拱手道:“我们向老前辈保证,以后绝不会与这位美人姑姑为难,现在我们就撤走,前辈意下如何?” 如果继续打下去,以这老疯子的实力,将紫衣监这一干人杀个一干二净并不是难事。 老疯子道:“不欺负人,我便不杀你们。” “多谢老前辈。”罗睺一挥手,沉声道:“都给我撤下。” 众太监见得老疯子恐怖的实力,早就生出了逃命之心,只是没有罗睺的命令,谁也不敢真的逃走,这时候罗睺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向门外撤去,速度快极,唯恐慢了一步,这老疯子会改变主意。 “老前辈,你看,我的人都走了。”罗睺面带微笑,显得和颜悦sè:“今日有幸目睹前辈盖世身手,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在下斗胆请教,不知前辈高姓大名?还望前辈赐告。” 老疯子道:“你知道我武功盖世,很是不错,是个好人,我是.....!”忽地有些发愣,一只手抓了抓自己乱糟糟如同鸡窝一般的头发,喃喃道:“我.....我是谁?”苦思冥想,脸上显出痛苦之sè,将链钩丢开,双手拼命揪自己的头发,有些恼怒道:“我是谁?我.....我怎么忘了我是谁?” 秦逍心想你这老东西记性真是不好,之前还告诉你是血魔老祖郑千秋,想不到这么快就忘记,却见老疯子猛一抬头,向自己看过来:“小徒弟,我是谁?” 秦逍心下庆幸,暗想好歹你还记着我是你小徒弟,立刻道:“师傅,你是绝顶高手,乃是高到天上的高人,为什么要将名字告诉这种人?他还不配知道你名字,你不用理他。” “不错,小徒弟说的对。”老疯子道:“我是高人,你不配知道我名字。” 罗睺眼角斜睨了秦逍一眼,依然面带微笑,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不敢多问,老前辈,在下告辞!”深深一礼,这才缓步向门外走去,老疯子只盯着罗睺走出门。 罗睺本是缓步出门,走出门外之后,速度加快,到最后已经是飞跑起来,就像后面有鬼怪在追赶一般,跑出一段路,再回头,确定老疯子并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可这时候却已经感觉到,自己整个后背已经都被冷汗浸湿。 第三一一章 绮念 老疯子见到罗睺等人撤走,就像是邀功一般跑到沐夜姬面前,咧嘴笑道:“他们都跑了,被我打跑了。” “老前辈果然是神功盖世。”沐夜姬勉强一笑,欲要走动,全身却是没有一丝儿气力,连走动一步也是艰难。 紫衣监的这种毒药,目的并非为了杀人,而是要让对方丧失气力,束手待擒。 小师姑内力深厚,强撑了好一阵子,但这毒药在血液里蔓延,药性却是越来越强,这时候却已经是着实难以支撑。 老疯子四下里看了看,这才问道:“小徒弟,以后咱们就住在这里?” 秦逍心想小师姑中了毒,先要帮小师姑安排好,道:“师傅,今天给你做好吃的,要花些时间,你睡醒过来,也就做好了,不能着急。”抬手道:“你瞧瞧,这么大屋子,以后你想怎么住就怎么住,自己的家,总要先看看才好。” 老疯子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小徒弟这话也有道理,点头道:“好,我找地方睡一觉,你快些做好吃的。”拍了拍肚子,晃悠着找地方歇息。 “是,师傅,你一路辛苦,可以找个地方先歇息一下。”秦逍道:“你一觉睡醒过来,咱们再给你弄吃的。” 老疯子立时想到诱人的烤羊腿,道:“我饿了,现在要吃东西。” “小师姑,怎么样?”秦逍担忧问道。 小师姑软绵绵地倚在秦逍身上,白了一眼,道:“你自己瞧不出来我怎样?还不扶我去后院。” 秦逍这才松了口气。 他知道紫衣监那帮人今晚定然是被老疯子吓破了胆,只要老疯子留在这里,紫衣监的人绝不敢去而复返。 秦逍先不管老疯子,抱着小师姑回到她后院的屋里,小心翼翼将小师姑放在床上,灯火之下,见到小师姑脸颊微红,忍不住道:“小师姑,是不是我抱着你,你有了感觉,脸都红了!” “红你个大头鬼。”小师姑柳眉竖起:“老娘是中毒了。” 秦逍扶着小师姑走了两步,感觉小师姑都站立不稳,一咬牙,横身将小师姑抱起,轻声道:“小师姑,你可别诬陷我占你便宜。” 小师姑妩媚一笑,娇声道:“不怪不怪,你又不是没占过便宜。” “至少要两天。”小师姑道:“死太监就是担心打不过别人,才会用上这种毒,目的就是让对手全身无力,他们便可以轻易将对手抓为俘虏。” “你现在一动也不能动?”秦逍问道。 秦逍有些尴尬,小师姑瞥了他一眼,躺在床上无法动弹,口中却还是恨恨道:“这些死太监真是下作,竟然在兵器上涂抹这种毒药,没那玩意的人做事果然无耻。” “小师姑,这个毒要多久才能退散?” 点底线还是有的。” 小师姑似笑非笑道:“那你是真的对我存有坏心思?” “小伙子,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小师姑警觉起来:“你可别趁人之危啊?我可是黄花大闺女,你.....你要是胡来,那可是以下犯上,以后咱们不好见面的。” 秦逍白了她一眼,道:“我就算真要对你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这 秦逍略有一丝得意,道:“厉害吧?小师姑,你说他武功高不高?” 小师姑难得正经道:“他至少是八品大天境,甚至可能是九品,说不定还可能已经是无天境。” “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秦逍无奈道:“都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胡思乱想。你这里有没有伤药,我给你先将腿上的伤口敷药。” 小师姑看了自己的美腿一眼,幽幽叹道:“我那白嫩的美腿,要是留下伤疤,以后可如何是好。”又道:“今晚幸亏那个老家伙,否则咱们师侄只怕已经被那些死太监关在笼子里了。对了,小师侄,你叫那老怪物师傅,他什么时候多出这样一个厉害的师傅来?” 若是别人,秦逍或许还会隐瞒,但对小师姑倒也没有必要遮掩,轻声问道:“小师姑,你知不知道血魔刀?” 小师姑娇躯一震,失声道:“血魔刀?你......你是说,他......他是血魔刀的主人?” “八品九品,还是无天境,小师姑,你到底能不能看出来?” 小师姑瞪了他一眼,表示对秦逍怀疑自己眼力的不满,问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天下间有这般实力的人,寥寥无几,我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我也觉得不可能。”秦逍叹道:“听说郑千秋当年独上昆仑,挑战传说中的剑神,落败之后,弃刀消失,自此之后杳无音讯。一开始我都不相信他就是血魔老祖,血魔老祖既然敢向剑神挑战,自然也是绝世高手,算得上是一代宗师,谁能想到他会变成这样疯疯癫癫的模样。” “原来他还活着。”小师姑喃喃自语。 “不错。”秦逍点头道:“他就是血魔老祖郑千秋,兀陀人膜拜他为大火神,这老家伙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被我偶然遇到,我差点也死在他手里,不过这老家伙脑子不好使,我骗他说是他的小徒弟,他竟然真的相信了。” 小师姑蹙眉道:“他是郑千秋?这.....这怎么可能?” 秦逍道:“你知道怎么解毒就好。你先等着,我去烧水。”转身便要去准备,小师姑叫了一声,秦逍回过头:“怎么了?” 小师姑嘴唇微动,终是道:“快一点,别磨磨蹭蹭耽误半天。” 秦逍道:“小师姑,先别管他了。你这边有没有药箱?” 小师姑似乎没有听见秦逍所言,若有所思,怔怔出神,直到秦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小师姑才回过神,道:“紫衣监的毒虽然厉害,但这种毒很好破解,只要在热水之中浸泡两个时辰,毒性自然会消失。” 院子里还打了一口井,当初选择在这里建造赌坊,估 计也是因为这边可以打出水源的缘故。 秦逍翻了个白眼,快步离去。 赌坊这边倒是有一个大厨房,那些赌客到这边固然是为了赌钱,但有些人可能几天都不离开,吃喝拉撒全在这边,赌坊的厨房随时提供物不美价不廉的食物,所以在厨房着实不小,储存了许多的食物,更有一口大锅做饭。 浴桶在隔壁的一间屋里,窗户都封得很是严实,秦逍知道小师姑平时应该是在这屋里沐浴,在里面添满水,热气弥漫,时当冬日,秦逍唯恐耽搁时间太久热水会凉,冲着另一间屋子喊道:“小师姑,热水准备好了,你可以过来洗了。” 就听小师姑道:“小师侄,你过来,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秦逍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找到了一只大浴桶。 大浴桶似乎是新近打造不久,还散发着一股油漆的味道,秦逍心知着应该是小师姑为了洗澡准备,心想小师姑以前邋里邋遢,难道性子改了,也知道开始洗澡? 秦逍有些尴尬,这时候才意识到小师姑身体既然不能动,自然不可能自己走过去洗,上前道:“我抱你过去。” “我怀里有一只药包。”小师姑道:“这伤药极为有效,不但可以迅速恢复伤势,而且还能不留下疤痕,你帮我取出来,撒进浴桶里,这样既可以疗伤,也可以解毒。” 秦逍走到门前,见小师姑躺在床上,似笑非笑看着自己,问道:“怎么了?” “小师侄,你说我是爬过去好呢,还是飞过去好?”小师姑很认真问道。 她是中天境高手,内力深厚,体质极好,即使穿的单薄,却也足以抵挡寒冷。 不过这外袄没穿,小师姑的身材太好,丰满的胸脯便将抹胸撑起,隆如山峦,很是壮观。 “怀里?”秦逍往小师姑胸口看了一眼。 方才他没有多想,这时候才发现,小师姑之前穿的外袄在打斗中早就脱下来,里面只有一件褙子,再里面就是一条淡紫色的抹胸,穿的很是单薄。 “是我误会你了。”小师姑道:“褙子里面有口袋,你伸手过去就能找到。”小师姑脸皮倒是厚,脸不红心不跳:“来,小师侄,鼓起勇气,赶紧找出来,别弄得像没碰过女人一样。” “其实.....其实我本来也没碰过啊。”秦逍道。 秦逍看着那如山般的胸脯,眼睛一时有些移不开,小师姑笑盈盈道:“好不好看?要不要端把椅子过来坐着看?” 秦逍老脸一红,道:“我.....我只是想看看你说的药包在哪里,你.....你别血口喷人。” 小师姑笑眯眯道:“只是让你拿药包,又不是让你真碰,怎么,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抓一下啊?” 秦逍心想自己这位小师姑的脸皮怎么比男人还要厚,这种羞人的话她怎能说出口?可是不知怎地,本来还没有这样的心思,小师姑一说,心头一荡,扫过那丰满胸脯,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丝邪念,还真的想上手去,狠狠抓一抓,看看弹性到底怎样。 不过小师姑说话从来难分真假,秦逍打断自己的绮念,咳嗽一声,道:“我是要拿药包,你.....你别说我乘机占你便宜。” 小师姑轻嗯一声,闭上眼睛,竟然用玉齿咬住下唇,似乎是要准备承受一场狂风暴雨。 第三一二章 助人为乐 / 小师姑娇艳欲滴的模样,让秦逍泛起涟漪之时,却又有些恼火,道:“你又诬陷说我想占你便宜,又故意这样,小师姑,咱们有话直说,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小师姑睁开眼睛,妩媚一笑,道:“小师侄,你真是不知好歹。我看在你今天冒死相救的份上,想给你一些奖励,让你瞧瞧美女诱人的样子,你竟然说我是在勾引你,你这种人注定孤独终老。”声音蛮横起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拿药包撒进去,你还真的等我的伤口变成疤痕啊?” 秦逍也不废话,伸手过去,快要触碰到小师姑的胸脯之时,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看了小师姑一眼,见她一副欠收拾的模样看着自己,再也不管其他,直接塞进了小师姑的衣襟里。 “小师侄,你到底有没有找到?”小师姑幽幽叹道:“你在我胸上蹭来蹭去,到底意欲何为?” 秦逍的手虽然是伸进褙子里找口袋,但手背不可避免地碰到小师姑丰隆的胸脯,虽然隔着抹胸,却还是能够感受小师姑胸脯的丰满绵软,可就是没有摸到口袋,道:“你里面到底有没有口袋?我怎么找不着?” “哦,忘记了,不是在那边。”小师姑道:“在另一边。” 秦逍瞪了她一眼,恼道:“你不早说?” “我看你很享受的样子,所以不忍打断你的雅性。”小师姑满不在乎:“你这话说的倒像是你吃亏了一样,小伙子,现在是你在揩你小师姑的油,我是受害者。” 秦逍也不和她啰嗦,这一次倒是很痛快地将手塞进另一边,倒果真发现里面有一只口袋,伸手进去,摸出了小药包来。 小师姑行走江湖,随身携带伤药,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从褙子里收回手,也不看小师姑,径自拿着药包去了隔壁房间,将腰包里的药末洒进了浴桶里,这才回到小师姑屋里,一言不发,上前小心翼翼将小师姑横抱起来。 小师姑虽然身形腴美,但却不重,抱在怀中,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体香直往秦逍鼻子里钻,柔软的娇躯加上沁人的体香,秦逍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小师侄,你是不是生病了?”小师姑关切道。 秦逍一怔,也不敢低头看,只能道:“没有。” “那你脸上怎么红红的?”小师侄问道。 秦逍道:“你说为什么会红?” “是不是有一种娶新娘子抱在怀里的感觉?”小师姑噗嗤一笑。 秦逍叹道:“小师姑,你都成了这个样子,嘴巴还是不闲着,我很奇怪你什么时候才不会说话。” “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你还不让我开心一些?”小师姑抱怨道:“和你说几句话,你还嫌东嫌西,小家伙,你真的这样讨厌你小师姑啊?” 秦逍也不理会,抱着她到了隔壁屋内,便要将她放入浴桶之中,小师姑立刻叫道:“等一下。” “又怎么了,我的姑奶奶。”秦逍无奈道。 “你就这样将我放进去?”小师姑埋怨道:“我衣裳还在身上,就这样进里面浸泡,不但会着凉,而且伤药隔着衣物,也不好进入伤口。” 秦逍皱眉 道:“这里没有其他女人,总不能.....总不能我来帮你脱衣服吧?” 小师姑轻叹道:“我也没有办法啊,总不能让那老疯子过来帮我脱。” “那绝对不行。”秦逍立刻道。 小师姑可怜兮兮看着秦逍,轻声道:“那你帮我将褙子和亵裤脱下就行,里面就不用了,反正.....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你我不说出去就没事。” 秦逍低头看着小师姑娇艳脸庞,心下一荡,低声道:“这.....这是不是不太好?” “是不太好,那你帮不帮忙?”小师姑眨了眨眼睛。 秦逍想了一下,将小师姑小心翼翼放在边上的椅子坐下,小师姑靠在椅子上,绵软无力,一双眼眸儿如雾似水,秦逍过去关上门,这才过来轻声道:“小师姑,你真的一点都不能动?” “我要是能动,还要你在这里多事?”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你真当我愿意被你抱着走来走去啊?人家洁白无暇,被你碰来碰去,你还以为我真愿意?” 秦逍也不争论,小心翼翼帮小师姑的褙子轻轻褪下,里面就只剩下那淡紫色的抹胸,他脸上发热,虽然不敢盯着小师姑肤白如雪的身子看,但却还是看到,小师姑腰肢纤细若柳,肌肤白皙娇嫩,她走南闯北混迹江湖,难得竟然有这样细嫩的肌肤,最要命的是,腰肢越是纤细,也就越是衬出胸脯的丰硕,心里忍不住嘀咕:“蓉姐姐身材也是极好,可是要和小师姑比起来,远不如小师姑雄伟壮观。” “亵裤.....真的要脱?”秦逍犹豫了一下。 小师姑道:“我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个屁啊,反正咱们又不是要做什么,事急从权,这点道理也不懂?” “那.....那你里面有没有穿衣服?”秦逍脸上更红更烫。 “没有。”小师姑很痛快道:“那你要不要帮忙?” 秦逍道:“你是我师姑,遵从师长的吩咐那是理所当然。小师姑,这都是你让我做的,可不能秋后算账,到时候又找我赔银子?” “你是不是要等到水都凉了,然后再将我抱进去冻死我?”小师姑骂道:“小混蛋,你能不能快些,婆婆妈妈,一点都不像男人。” 秦逍再不犹豫,双手伸过去,一只手轻托起小师姑浑圆的翘臀,另一只手将她亵裤扯下来,本以为里面真的没穿衣服,等亵裤褪下来大半,才发现里面有一条黑色的小裤裤,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待得将亵裤小心翼翼褪下,忍不住又瞧了一眼,却是惊讶地发现,小师姑里面虽然穿着一条小裤裤,但却是三角形,造型别致,除了极重要的地方,其他地方几乎都是难以遮掩。 “你......!”秦逍从无见过这样的小裤,目光一时没有移开。 “这是我自己改做的,穿着舒服。”小师姑脸颊终于有些泛红,狠狠剜了秦逍一眼:“死流氓,你还要看多久?” 秦逍忙收回目光,抱起小师姑白嫩嫩的娇躯,这才放入了浴桶之内,但脑中始终是小师姑那小三角裤的画面,却不敢再去看,一颗心怦怦直跳,心想小师姑果然不是一般人,换作一般的女子,哪里敢穿这种暴露的小裤,她 不但穿在身上,而且还是她自己改造出来。 身体浸泡在温暖的热水之中,小师姑发出一声极其舒服的气息,道:“浸泡两个时辰,就能恢复过来,小师侄,你今天的表现很出色哦!” 秦逍暗想你才是真正表现的出色的那个人,很想往浴桶里再看一眼小师姑那前凸后翘的极品身材,但先前可以说是事急从权,现在再看,那就真的是耍流氓了。 “我要在这里面美美睡一会儿。”小师姑道:“一觉醒来,毒也就解了。小师侄,你去厨房弄些好吃的,等我醒来,一起吃一顿,那里有许多储存的食物,你尽管取用,好好发挥你的厨艺哦。” 秦逍“嗯”了一声,问道:“那你还有没有别的事?” “没了,你出门将门带上。”小师姑道:“刚才差点都让你看光了,以后可不许这样。” 秦逍白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过河拆桥的东西”,便即出门,顺手将门带上。 出了门,感觉自己的心跳还是很快,脑中兀自浮现小师姑那条小三角裤,黑色的三角小裤与那白皙的肌肤互相映衬,勾人至极,他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她是小师姑,不能有非分念头,绝不能有。” 夜里十分寒冷,秦逍到了前面,不见老疯子的身影,找了一圈,才发现这家伙竟然躲在柜台后面呼呼大睡。 他也不去打扰,屋里躺着不少尸首,秦逍当下先将屋里的尸首全都拖了出去,天色太晚,想着明天再挖个坑将这些尸首埋了,将尸首堆在一起,又在屋里找了几张兽皮将尸首全都盖住。 时当深夜,万籁俱静。 秦逍知道紫衣监突袭赌坊,那些赌客都被吓跑,短时间内肯定不敢再回头,这赌坊这些时日应该不会有多少人过来。 至若紫衣监,有老疯子在这边,罗睺就不会有胆量去而复返。 只是紫衣监如此大动干戈,调动大批人手出关抢夺紫木匣,却很是让秦逍疑惑。 秦逍第一次见到小师姑的时候,剑谷的人就追拿小师姑,想从她手中得到紫木匣,如今紫衣监的人也卷入其中,这些人都想将紫木匣占为己有,却不知那紫木匣到底是什么宝贝。 他寻思自己胡思乱想也没什么用,只能回头再向小师姑询问真相。 到了厨房,生起火来,里面的厨具齐全,想着老疯子也算是救了自己和小师姑的性命,给他做一顿好吃的也算是报答,取了牛肉洗干净,放入瓦罐之中,就在火上炖肉。 老疯子还在睡觉,小师姑也在疗伤,倒不急于炒菜,否则很快就凉了,只是将食材准备好,到时候可以随时炒菜上桌。 忽地想到这夜里寒冷,小师姑要在浴桶里两个时辰才能出来,浴桶里的水必然撑不到两个时辰便即凉了,若是浸泡在凉水里,小师姑必然会受凉,当下又烧了半锅热水,舀入木桶里,拎着木桶准备过去给小师姑添加热水。 到了房门外,轻敲了两下,里面却没有声音,心想小师姑看来是真的睡着了,当下推开门,进了屋里,走到浴桶边,往里面一瞧,先是一呆,随即面红耳赤,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第三一三章 剑谷宗师 秦逍本以为小师姑不能动弹,模样自然和自己出去时候一样。 可是他万没有想到,小师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她自己的抹胸扯了下来,方才那一眼,在清澈的水中,却是看到两团丰软在水中轻轻荡漾,白硕无比,却又美艳绝伦。 他气息急促,背对着浴桶,脸上却是如同火烧。 小师姑已经睡着,并无察觉秦逍进来。 秦逍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但方才那一瞥,着实让他难以忘却。 小师姑不是不能动弹吗? 为何抹胸被扯下? 他知道小师姑的身材你是万中挑一的极品,但方才那一眼,才真正知道小师姑的身材其实比自己想的还要丰满火辣的多。 他心中念佛,可是脑中却始终是小师姑珠圆玉润的腴美身段,就像有人抓着他脑袋,他忍不住又往回看了一眼,这一次多瞥了两眼,再次回头,心想也不知道谁有福气最后能取上小师姑,只是小师姑这样火辣的身材,也不知道她未来的丈夫能不能有福气承受。 他知道这时候偷看,实在有些恬不知耻。 但这样的身段,真是万里挑一。 他抬步想出去,却移不动脚,鬼使神差,一点点回过头,往浴桶里又看了一眼。 不只是不是因为在水里的与缘故,小师姑的胸脯看起来丰硕无比,甚至还在水中轻轻漂动。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秦逍只偷看一眼,里看移开目光,心中直诵经:“色即是空,这是小师姑,偷看小师姑,那是大逆不道,绝非正人君子所为,阿弥陀佛,佛祖不要怪罪,我是不小心,绝非色欲熏心。” 当他再一次回头时,却赫然发现,本来不见的抹胸,不知道何时重新盖在了胸脯上,挡住了那里的大好春光。 他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一下,顿时魂飞魄散,只见小师姑微歪着螓首,睁大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秦逍嘴角抽动,竟然还能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当初在奉甘府城,宇文承朝将哈尼孜安排给他,他却是生生用毅力抵挡住了诱惑。 但今日面对小师姑,秦逍才发现自己对小师姑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抵抗力,由此看来,小师姑的吸引力实在比哈尼孜强出太多。 哈尼孜青春貌美,但秦逍却不得不承认,小师姑平日里大大咧咧,可是不说话的时候,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散发出真正女人的味道,就像熟透了水蜜桃,但凡是男人,肯定无法抵挡。 心偷看,什么是无心偷看?” 秦逍知道这个话题谈下去,自己很可能会死的很难看,故意惊讶道:“小师姑,你.....你怎么可以动了?真是太好了。” “我说两个时辰解毒,不是说两个时辰才能动。”小师姑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浸泡半个时辰,身体就能恢复一丝气力,然后我觉着勒得慌,所以解开让自己舒服一些,小师侄,我解释清楚了吗?” “让你看的时候你装模作样,不让你看的时候,你却偷窥。”小师姑一副无奈的样子:“小师侄,我拿什么拯救你这颗肮脏的灵魂?” 秦逍知道这次真的是自己恬不知耻,心里发虚:“小师姑,我.....我是怕你水凉,给你送了热水,不是......不是有心偷看。” “偷看还分有心无心?”水声响动,小师姑却已经如同一条美人鱼般划过来,两条白如玉般的藕臂搭在浴桶边沿,一副认真请教的模样:“来,你解释一下,什么是有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这还算个男子汉,敢作敢当。说吧,你准备接受怎样的惩罚?” “你是个女人,被我看了,我会负起责任,接受应有的惩罚。”秦逍道:“我娶你算了。” 小师姑睁大眼睛,骇然道:“小师侄,难道在你心中,娶我是惩罚?” “原来如此。”秦逍点头道:“明白了。” “所以.....你为什么看到我没穿衣服,还要偷看?”小师姑脸上带着迷人笑容,声音娇柔:“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一个解释?千万别说是为了给我送水哦,这解释不了你无耻的行径,你不用急着回答,编好说辞,我看看你有没有演戏的天赋,小师姑很看好你哦!” 秦逍深吸一口气,很干脆道:“没什么,一开始是进来送水,后来看到了不该看的,然后就移不动步子,所以多看了两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师姑眼睛一亮,道:“小混蛋,你发财了?难道你现在改行打家劫舍?剑谷门规森严,你要是坑蒙拐骗抢夺来的钱财,那都是要上缴的。”伸出一只粉嫩的玉臂:“都交上来。” “你才想的美。”秦逍收起银票:“我给了你机会,你不嫁那就怪不得我。” 小师姑上下打量秦逍一番,幽幽叹道:“还是不成,你太小了,太小不舒服。” “反正我只想到这个惩罚的方法,不行的话你说个法子来。” 小师姑道:“你还真是想得美。你小师姑倾国倾城,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想娶我?你是长得好看还是银子多啊?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去吧。” “你说我没银子?”秦逍很干脆地取了几张银票在手中,晃了一晃:“你瞧瞧,这是什么?” “小师侄,你对自己自视甚高哦。”秦逍学着小师姑腔调道:“你是我师姑,可千万不要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小师姑招招手,示意秦逍靠近,秦逍想了一下,靠近过去,小师姑这才笑问道:“我问你,让你逃走,你为什么非要留下?真的不怕被我连累?” “你上次帮过我,我这次还你人情。”秦逍道:“而且我要真是逃了,我怕你秋后算账,以后追杀我。” 秦逍一怔,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师姑已经道:“还愣着做什么,将热水倒进来啊。” 秦逍心底有些许愧意,将热水倒入浴桶内,正要仓皇离开,小师姑却叫住道:“等一下。” 秦逍回头看了一眼,小师姑笑眯眯问道:“小师侄,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话声刚落,却感觉耳朵一紧,小师姑已经伸手揪住他耳朵,颇为用力,龇牙道:“小师姑,你干嘛?” “你脑袋是不是真的被驴踢了?”小师姑骂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是血魔老祖,当今天下,武功高过他的人也没几个,一个巴掌说起来都多余,有这样一个绝世高手在你手里,你还想着甩掉他?你不如拿根绳子吊死自己。” “可是他真的有些可怕。”秦逍苦着脸道:“小师姑,你先松开手,耳朵疼。” 小师姑噗嗤一笑,风情万种,挤挤秀眉,轻声问道:“你 骗那老家伙说是他徒弟,可跟着他学过一招半式?” “你自己也看到了,这老家伙疯子一样,我逃都来不及,哪敢跟在他身边。”秦逍干脆在浴桶边一屁股坐下,有些沮丧道:“这次他救了咱们,可是以后他就会一直缠着我,阴魂不散,我正愁怎么甩掉他呢。” 小师姑微点螓首:“见过半面。” “半面?”秦逍一怔:“要么没见过,要么见过,什么叫见过半年?”想到什么,起身过去拿起先前脱下的褙子,走过去将褙子盖在了小师姑背上,那光洁晶莹的玉背,又是让秦逍一阵目眩。 小师姑一愣,但立刻知道秦逍是担心自己着凉,眼眸划过一丝暖意,道:“你这小混蛋虽然没什么出息,但有时候还是有些良心。”这才解释道:“他当年独上昆仑的时候,我在山脚下见过他上山,当时没有正面瞧见他的脸,只看到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二十年过去,他几乎变了一个人,当年只瞧他背影,就知道非比寻常,走路的气势也不愧血魔老祖之名,哎,现在就像街头的叫花子,自己给自己丢脸了。” 小师姑白了他一眼,松开手,道:“你连一个疯子都应付不了,还有什么出息?这老东西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是九品大天境,二十多年过去,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突破九品进入无天,但即使原地踏步,那也是当今天下罕见的高手。小师侄,千万不要放过这次机会哦。” 秦逍听小师姑这样一说,也觉得似乎有什么机会在等着自己,可是老疯子是非不分,一旦得罪了他,动辄就出手杀人,这实在让秦逍有些头疼。 “你怎么知道他二十多年前就是九品?”秦逍问道:“小师姑,你难道见过他?” “你也要体谅他。”秦逍道:“他脑子不好,自然不修边幅。”疑惑道:“当年他独山昆仑挑战剑神,小师姑你也在昆仑山脚?难道你看到他们一决雌雄?” 小师姑摇头道:“没有,剑神不让我们上山,我们只能在山脚等着。” “你认识剑神?”秦逍更是愕然。 小师姑盯着秦逍眼睛,苦笑道:“小师侄,你有时候聪明伶俐,有时候比猪还要笨,你可知道剑谷为何被称为剑谷?天下有各路剑派,但所有人心中,剑谷才是练剑之人心中真正的圣地,练剑之人的最高愿望,就是能够成为剑谷门徒,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剑神!” 秦逍瞬间明白过来,惊道:“你是说,当年击败血魔老祖的剑神,是剑谷宗师?” 第三一四章 无心亦无剑 小师姑白了他一眼,道:“你现在才明白过来?”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自己确实应该早就反应过来。 他虽然知道沐夜姬出自剑谷,但剑谷的情况,他了解的其实并不多,只知道剑谷之中还真有一些高手。 “紫衣监的人不敢杀到剑谷,是否就是因为剑神的缘故?”秦逍问道:“所以他们才暗中追查你的行踪,突然袭击?” 小师姑冷冷一笑,不屑道:“紫衣监那帮太监虽然阴毒,但还没有实力出关对付剑谷。剑谷在昆仑山附近,这里是兀陀人的地盘,他们自然无法调动兵马围攻剑谷,即使是紫衣监的人,也担心出关之后会被兀陀人盯上,不敢轻举妄动,至若剑神.....!”说到此处,显出一丝黯然之色,道:“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秦逍怔了一下。 “当年血魔老祖向剑神挑战,剑神接受他的挑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便是兀陀汗王曾经接受血魔老祖的吩咐,对剑谷秋毫无犯,而且将百里剑谷划为世外之地,不受兀陀的管辖。”小师姑下巴贴在浴桶边沿,若有所思:“说得直白一些,百里剑谷就是剑神的封地,属于国中之国了。” “原来如此。”秦逍明白过来。 “如果不是血魔老祖,剑谷门人也不会有那世外之地。”小师姑幽幽道:“其实这事儿血魔老祖倒没有对外大张旗鼓宣扬,隔了多年之后我们才知道是血魔老祖在背后帮忙。血魔老祖也是敬重剑神才会如此,多年后向剑神下了战书,剑神才与他约定,在昆仑山一战。” “看来那老家伙还真是讲究。”秦逍笑道,随即问道:“小师姑,你为何要离开剑谷?当初剑谷派人追杀你,还说你是叛逆,是不是你从剑谷偷了什么东西?” “放屁。”小师姑翻了个白眼:“你小师姑洁身自好,怎会做那种偷鸡摸狗的事情?”将腮边一缕青丝撩到耳根后面,这小动作满是女人味,大言不惭道:“我只不过拿了崔京甲一件小东西而已。” “紫木匣!”秦逍脱口而出。 小师姑娇媚一笑,道:“不错,就是紫木匣了。”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当初剑谷门徒为何会追拿小师姑抢夺紫木匣,甚至称小师姑为叛徒,他一直以为那紫木匣是小师姑所有,剑谷门徒是想从小师姑手中抢夺霸占紫木匣。 现在才知道,是小师姑拿了别人的紫木匣,那帮剑谷门徒只是要追回自己的东西。 “小师姑,你脸皮真的很厚。”秦逍叹道:“我一直以为那紫木匣是你的东西,所以你说话才底气十足,原来......!” “原来什么?”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你又不知道剑谷发生什么,就不要在这里主持正义。” “说的也是,那是你们剑谷的事情,与我也没什么干系。”秦逍撇撇嘴,满不在乎道:“你不乐意说,我还不乐意听。” 小师姑似笑非笑,道:“在我面前玩欲擒故纵,小伙子,你真是太嫩了。” “什么欲擒故纵,要说的是你,话说一半又故弄玄虚的还是你。”秦逍道:“今晚差点和你 一起死在这里,现在让你说说我们为何差点死在这里,你还故弄玄虚,小师姑,看来你这的没将我当你自己人。” “小师侄,你这样说,小师姑会很伤心哦。”沐夜姬轻叹道:“小师姑正在为你谋划大事,你还说我不将你当成自己人,那还要如何证明我视你为己出?要不,你进来和我一起泡在里面共浴,这总能证明我的真诚吧?” 秦逍冷哼一声,也不说话,心想我真要跳到浴桶里,你不把我打出来才怪。 “剑神......哎,他是我们的师尊,时至今日,许多人对他恐怕还是心有余悸。”小师姑道:“血魔老祖与师尊在昆仑对决之时,天下公认师尊是天下第一高手,东极天斋那帮老修士就算混账,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东极天斋又是什么所在?”秦逍忍不住问道。 小师姑道:“不知道也就没必要知道,那帮混蛋老修士,对他们知道的越少越好。”又道:“剑谷虽然人才济济,但师尊这一生,也只收了六名弟子,江湖称为剑谷六绝,我先前和你说过,你小师姑天赋异禀,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秦逍忍不住往小师姑脖子下面瞅了瞅,只可惜脖子以下都是在水里,身上还搭着褙子,明明里面几乎是不着片缕春光大泄,但此刻却偏偏瞧不见什么,想到小师姑夸张的身材,心想你确实是天赋异禀。 “六名弟子之中,师尊最宠爱的自然是我。”小师姑笑眯眯道:“是什么缘故,你自然也清楚。” 秦逍忍不住低声道:“小师姑,难道你对剑神也卖弄风情,故意勾引他?” “大胆。”小师姑柳眉竖起,怒道:“你胡说什么,他是我师尊,我怎会勾引他?那岂不是不分尊卑?”叹了口气,道:“更何况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想要勾引他也没有本钱啊。” 秦逍心想照你这样说,当年你若有现在这样傲人的本钱,你还真的准备去勾引? “师尊当年收我为弟子,其实不是因为我花容月貌,而是因为看出我天赋过人。”小师姑叹了口气,道:“若是这些年我老老实实练功,今晚也不会被紫衣监那群死太监弄得还要脱光了衣衫泡在水里,这笔仇迟早要找他们算还回来。”又道:“剑谷之中,有个家伙天赋虽然比我差那么一丢丢,但却有死脑筋,无论做什么,一条路走到底,就像个大傻子似地。” 秦逍道:“小师姑,你在剑谷是不是属于人见人厌的角色?” “胡说。”小师姑立刻反驳:“我从小到大,都是百里剑谷一朵花,是个人见到都要做春梦的,小孩子不懂就莫胡说。” “你和老乞丐沈药师......唔,就是我那位便宜师傅的关系很不融洽,和崔京甲关系肯定也不好,你叫田鸿影吝啬鬼,现在说的那个家伙,你又说人家是大傻子,我发现你和身边的人都相处得不是很好。”秦逍道:“这些也证明你在剑谷的人脉其实很一般,你还敢说自己人见人爱?” 小师姑笑道:“剑谷那么多人,总有些歪瓜裂枣,我说的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说话你别打岔,你还要不要听?” “你说吧, 我听着。”秦逍对剑谷自然是很感兴趣,却也很想从小师姑口中知道更多关于剑谷的事情。 “剑谷有一处剑窟,是师尊练剑之地。”小师姑道:“剑窟只有师尊一人能够踏入,不过那倒不是师尊有什么命令,而是剑窟所处之地,如果没有进入大天境,根本无法越过六剑桩进入剑窟。” 秦逍也不知六剑桩又是什么所在,但却也听明白,那剑窟地势奇特,只有进入大天境,才有实力进入剑窟。 “整个剑谷,除了师尊,没有人能越过六剑桩。”小师姑道:“十七年前,师尊出山,临走之时交代我们说过,谁要是有能耐进入剑窟,他留在剑窟里的礼物就归谁,此时只有我们六名弟子知晓,但当时我们都没有实力进入剑窟。”说到此处,漂亮的脸上显出黯然之色,缓缓道:“师尊一去不返,一年过后,那个大傻子.....唔,就是莫老三了,他竟然真的突破六品,进入大天境,而且成为第二个进入剑窟之人。” “所以剑神留下的礼物,就归了三.....三师叔?” 小师姑道:“师尊留下的嘱咐,我们自然是谨遵其言,甚至商量一起推举莫老三为剑谷大剑首。” 秦逍心想如今剑谷的大剑首似乎是崔京甲,却不知那莫三师叔又为何没能成为大剑首?最要紧的是,十七年前剑神出山,为何会一去不返?忍不住问道:“小师姑,你说剑神一去不返是什么意思?他丢下剑谷云游天下去了吗?” 他也常听说一些世外高人闲云野鹤,云游天下,剑神当时已经是天下第一高手,离开剑谷,自然有可能是云游天下去了。 小师姑默然不语,沉默片刻,才道:“莫老三在剑窟里面待了六个月,有一天突然出来,那年他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但在剑窟待了六个月,却像过了三十年,须发皆白,老态龙钟。”并没有回答关于剑神的问题。 秦逍吃惊道:“那是怎么回事?” “我们自然都想问明白莫老三在剑窟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大傻子却什么都不说。”小师姑道:“他从剑窟出来不到十天,就坐在一颗大树下过世,在他离世的前一天,拿出了四块紫木匣,交给当时在场的几个人,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然后再无一言留下。” “奇怪的话?” “剑本非剑,心为本心,有心无剑,无心亦无剑!”小师姑微蹙秀眉,道:“我想了多年,就是想不明白莫老三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装神弄鬼,临死前都不好好说话,你说他是不是大傻子?” ----------------------------------------------------------------- ps:之前突发急性结膜炎,眼睛就像有沙子,一睁开就流泪,看不见东西,无法工作。休养了几天,今天异物感消失,但还是有些难受,一大早起来,写一点歇一会儿。现在好了许多。季节更替的时候,免疫力不强的话很容易出现各种炎症,大家都要注意锻炼,身体亚健康太过度了,真的真的要锻炼。 第三一五章 师姑的梦中情人 秦逍当然知道莫老四不是大傻子,能够进入剑窟的人,又怎能是傻子? “如此说来,紫木匣一共有四块,并非剑神留下,而是莫师叔留下来?” 小师姑道:“一开始莫老四留下四块紫木匣,我们也闹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莫老四除了在剑术上有些天赋,而且擅长雕工,不练剑的时候,就拿着剑谷的紫竹练习雕工,我们很好讲话,否则定要他赔偿破坏竹林的损失。紫木匣是紫竹所制,上面雕有图案,他交给我一块紫木匣之后,我将上面的图案拓印在纸上,才知道紫木匣与剑法有关。” “我明白了,剑神出山之时在剑窟留下的礼物,应该是一套高明的剑法。”秦逍道:“不过那剑法太高明,你们这些弟子的修为不到,还没有能力修炼那套剑术,所以他将那套剑法留在了剑窟,等着你们中间有人达到大天境领取修炼。” 小师姑道:“一开始我们也是这样想,如果真是这样,莫老四为何没有学成里面的剑法,反倒是一夜白头?他是我们六人之中第一个踏入大天境的人,既然有能力进入剑窟,为何无法修炼那套剑法?” 秦逍道:“小师姑,你是剑神最疼爱的弟子,那你对剑神的性情自然是很为了解?” “那是自然。”小师姑点头道:“师尊虽然剑法超凡脱俗,但却是世间人,喜好人间烟火......!” “能不能说一些我懂的话?” “你的愚蠢真是无可救药。”小师姑叹道:“所谓的世间人,就是吃喝嫖赌样样在行,现在听懂了?” 秦逍愕然道:“你是说,被世人顶礼膜拜的剑神,是个吃喝嫖赌的人?”心下大感意外。 在他看来,达到剑神那样的境界,自然是超然世外,又怎会沾染这些人间烟火气。 “这有什么奇怪的。”小师姑满不在乎:“师尊素来不喜欢一本正经的人,他说活在人间,就要懂得品美酒赏美人,要是连人都做不好,又如何能练好剑?师尊这一辈子,吃尽天下美食,饮遍天下美酒,他看上的女人,那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嘿嘿,否则他又如何能在剑术上达到那样的成就?” 秦逍看着小师姑,半晌才道:“如此说来,小师姑你真该庆幸那时候年纪太小,否则以你的姿容身材,剑神恐怕连你都看上,那定是一场轰动天下的绝世之恋。”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你说的也没错,师尊从来不在乎世间的礼法,他说人生在世,只有尝尽了世间的酸甜苦辣,才能看透人间,也才能练出真正的人间之剑。”叹了口气,双手将然捧着脸颊,小女儿般道:“你没见过师尊,我告诉你说,师尊样貌英俊,风度翩翩,那可是女人心中真正的佳公子,哎,可惜那时候我太小.....!” 秦逍没好气道:“小师姑,我现在终于知道你的性子从何而来,有其师必有其徒,剑神.....剑神都是那样一副德行,你还能好到哪里去。” “你还别说。”小师姑看着秦逍面孔 :“你那眉眼,和他还真有几分相似,就连自我感觉良好的性子也和他十分相近。” 秦逍听她说起剑神滔滔不绝,怀疑她真的有恋师倾向,唯恐这个话题还会一直下去,立刻道:“我问你剑神的性情,是想说那位莫师叔的性子肯定和他不一样。” “那自然不一样。”小师姑干脆利落道:“师尊风趣幽默,妙语连珠,莫老三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那有没有可能剑窟的剑法与莫师叔的性子不合,所以莫师叔绞尽脑汁都无法练成?”秦逍问道:“剑神性情洒脱,他的剑法自然也带了他的性情,莫老三......哦哦,不是,莫师叔性子与剑神大不相同,所以那剑法连他也都无法领悟出来?” 小师姑眨了眨眼睛,眼中忽然泛出光芒,猛地起身来,竟然顾不得春光大泄,双手伸过来,抱住秦逍的脖子,在他额前狠狠亲了一口,欢喜道:“小师侄,你真是聪明绝顶,哈哈哈,我懂了,原来如此,哈哈哈......!”忽然发现秦逍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顺着秦逍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胸前的抹胸早不知去向,大笑之时,波涛汹涌,雪浪滔天,这一次是真真切切被秦逍看了个明明白白。 小师姑立刻双臂抱住,重新坐进水中,没事人般道:“我想了这么多年,一直想不明白这中间的蹊跷。紫木匣分为四块,我的那块紫木匣拓印出来是剑法,那么其他三块自然也一样。莫老三将师尊留下的剑法雕刻在了紫木匣之上,四块合一,便是师尊的无上剑法。我一直奇怪,莫老三在剑道至上首屈一指,连他都领悟不出来的剑法,师尊为何要留下来?哈哈哈,原来如此,师尊那个糊涂虫,他只知道留下剑法,却不知道他的剑法要与性子相合,莫老四那大傻子,无论如何也练不成他的剑法。” 秦逍方才看到小师姑的春光,喉头发干,不动声sè地将衣襟拢在腿间,双臂互扣挡在那里,心想小师姑说话的声音果然又大又圆,真是好听。 “小师姑,如果真是这样,崔京甲就算得到紫木匣也未必有用。”秦逍道:“他的性情应该与剑神也不相同?” 小师姑得意洋洋道:“六大弟子之中,大师兄那个老王八蛋不知廉耻,贪杯好吃,与师尊略有些相似,但承袭师尊豪迈洒脱风采过人的气质,那就只有我了。”双手托起下巴,一幅感动模样:“原来师尊出山时候留下的礼物是为了我。小师侄,师尊聪慧绝伦,我觉着他是有意留下这套剑法,而且知道这套剑法必须要喝他性情相近的人才能练成,他离开的时候,心里只是想着我,那礼物就是给我留下来的......!” 秦逍心想你方才还说剑神是个大糊涂虫,现在又说是特意留给你,这女人变起来,真如同六月的天气。 “师尊,你对我的良苦用心,我今天终于明白了。”小师姑抬起头,仰望屋顶,“你放心,四块紫木匣,我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占为己有......唔,都会合而为一,绝不让你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 “小师姑,你是要去抢其他几块紫木匣?” “什么叫抢?”小师姑瞟了他一眼,“这套剑法本就是师尊留给我的,我当然要遵照师尊的愿望,将紫木匣合二为一,里面的剑法只有我这样放荡不羁......唔,豪迈不羁的性子才能练成。小师侄,今天你立了大功,以后小师姑会好好报答你哦。” “你想要得到紫木匣恐怕不容易。”秦逍道:“崔京甲和紫衣监都在找寻紫木匣,四块合二为一的难度并不小。” 小师姑笑道:“事在人为。我手里有了两块,到时候找机会从大师兄那老王八蛋手里将那块也抢过来,还有田老四,他武功没我高,到时候找他要,他要是不给,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你有两块?”秦逍一怔,但马上想起,当年莫师叔分出四块紫木匣,小师姑自然得到一块,而多出的一块,自然是将崔京甲那一块偷了过来,否则崔京甲也不会派人追拿。 小师姑道:“师尊离世后,剑谷群龙无首,莫老五......!” “小师姑,你是不是记错了?”秦逍打断道:“莫师叔不是排行第三吗?” “我说的是你另一个师叔。”小师姑道:“莫老三和莫老五是亲兄弟,幼时一起拜在了师尊门下,这两个家伙性子还有些相似,都是沉默寡言,但偏偏相处得不怎么好。师尊出山的时候,我才十岁,莫老五也不到二十岁,不过那家伙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是四品中天境,不过比其他兄长还是差了不少,莫老三将四块紫木匣分给我们,却偏偏漏了莫老五,莫老五一气之下,出走剑谷,连他大哥的葬礼都没有参加。” 秦逍这才明白过来,又听小师姑道:“本来我们是想让莫老三坐上大剑首的位置,不过那家伙过世,只能另选其他人。” “不应该是首徒继承吗?”秦逍问道。 “你是说你那老不死的师傅?”小师姑不屑道:“他虽然是师尊首徒,但武功不是最高,德不高望不重,连我的银子他都骗,这种人要是做了大剑首,剑谷三天就玩完。反正他也有自知之明,不做大剑首,不愿意操那份心,我年纪还小,莫老三过世,莫老五出走,剩下的就只有崔京甲和田老四了。反正我们当时也不偏向谁,就让他两人打一架,谁赢了就由谁做大剑首,田老四的剑法虽然也不弱,但比起崔京甲还是略逊一筹。” “田师叔总不会是因为打不过崔京甲,一气之下,也离开剑谷自创天剑阁吧?”秦逍愕然道。 小师姑笑道:“没错,田老四除了抠门,另一个缺点就是自负。他比剑输了,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剑谷,一开始我们也不知道他要跑哪里去鬼混,反正大家都忙着,他想去哪里我们也不去管,过了几年,才知道那吝啬鬼竟然自创天剑阁,收了一群徒弟,还说只有他才是真正承袭了师尊的剑术奥义,还说我们是一群酒囊饭袋,没一个好东西。我呸,那歪瓜裂枣的东西,还天剑,他也配,回头就去找他麻烦。” 正文 第三一六章 大剑首的野望 小师姑坐在浴桶内,秦逍坐在浴桶外,两人之间只有一块木板阻隔,但气氛十分的融洽,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秦逍从小师姑口中倒是对剑谷如今的状况大为了解。 既然是剑神创建的剑谷,那剑谷自然是所有剑客心中的圣地。 只不过在剑神出山后,剑谷没过多久实际上就已经分崩离析,剑谷六绝也是有名无实了。 秦逍很想知道以剑神那般恐怖的实力,怎会离世,毕竟剑神的手下败将血魔老祖还好好活着。 但他现在却忽然明白了血魔老祖那莫名其妙的话。 血魔老祖一心要找寻人间,起源很可能就是剑神。 剑神的理念,是要融入人间烟火,感悟人世间的酸甜苦辣才能够悟出真正的剑道,当年血魔老祖败在剑神手下,剑神或许也提及过这样的理念,只是血魔老祖显然没有明白剑神的意思,并不知道人间所指。 于是这位当年威震天下的刀魔四处找寻人间,只以为找到人间就能找到天刀,却不知人间就在他身边。 小师姑显然对剑神的过世不愿意多提,秦逍知道小师姑既然不愿意说,那么自己多问也是徒劳。 “小师姑,崔京甲既然成了剑谷大剑首,你还拿走他的紫木匣,是不是有犯上作乱的嫌疑啊?”秦逍道:“难怪剑谷的那些人一直要追拿你。” 小师姑道:“崔京甲已经背弃了剑谷,如果不是为了紫木匣,我才不会留在剑谷。” “背弃剑谷?” 小师姑冷笑道:“师尊还在剑谷的时候,加上做饭打杂的,百里剑谷也不过一百多号人。你可知如今剑谷有多少人?” 秦逍摇摇头,小师姑道:“现在已经有四五百号人。” “剑谷实力壮大难道不是好事?” “好个屁啊。”小师姑骂道:“当年虽然只有一百多号人,但个个都是心存剑心,真正地追求剑道。崔京甲成为大剑首后,敞开剑谷大门,以弘扬剑术为名,来者不拒,这其中多得是吃喝嫖赌庸碌无能之徒......1” “小师姑,那不都是你的同道中人吗?”秦逍忍不住道。 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继续道:“而且还有许多是无路可走的江洋大盗,名义上是投入剑谷,实际上就是在剑谷避祸。你师父只顾自己逍遥自在,崔京甲的所作所为他理也不理,你说你师父是不是老王八蛋?” “那师姑你怎么不管?” “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小师姑道:“不过崔京甲立下了一个规矩,要入剑谷成为剑谷门徒,需要缴纳入门费,一人每年二十两银子,包吃包住,除去开支,实际上一年下来也还能剩下十两左右。崔京甲知道我智慧过人,所以让我掌管账目......!” 秦逍立时判断这绝不是合适的选择。 “为了剑谷的前程,我只能担负起这个重任。”小师姑叹道:“哎,只怪我当时被崔京甲的奸计所骗,等我觉得事情不对劲的时候,整个剑谷已经完全掌握在他的手中。” 秦逍不屑道:“奸计所骗?小师姑,我觉着你反出剑谷,适合那些银子有关吧?你是不是贪污公款,被崔京甲发现?” 小师姑脸不红心不跳,道:“我帮他理账,偶尔手头紧,拿点银子花不是天经地义吗?” 秦逍不知可否,小师姑才继续道:“两年前,崔京甲召集我和你师父开个小小的会议,告诉我们说他去了剑窟。” “剑窟?”秦逍身体一震:“如此说来,他也突破六品进入了大天境?” 小师姑微点螓首道:“那家伙资质平平,不过倒是很用功,进入大天境是迟早的事情。他突破大天境,便迫不及待去了剑窟,不过却是失望而归。” “小师姑,莫师叔第一个进入剑窟,还可能将剑窟的剑法雕刻在紫木匣上带出来。”秦逍道:“剑神既然说只有进入剑窟才能得到礼物,他为何要将剑法带出来?”双眉微锁:“剑窟里面,是不是已经被莫师叔破坏?” 小师姑道:“被你说中了,莫老三不知哪根神经不对,按照崔京甲的说法,剑窟的石壁上被损毁的一塌糊涂,应该就是莫老三将石壁上的剑法破坏了。” “莫师叔为何要破坏石壁?”秦逍问道。 小师姑道:“谁知道他发了什么神经。” “如果他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石壁上的剑法,自然不会将剑法雕刻在紫木匣上。”秦逍若有所思:“他破坏石壁里的剑法,却又在紫木匣上保留下来,那只能说他有某种担心。” “担心?” “他担心剑谷之外的人闯入剑窟。”秦逍道:“天下间高手众多,突入大天境的高手虽然凤毛麟角,却并不是没有。剑窟的秘密只有你们几个知道,但没有人保证这会成为永远的秘密,一旦被外人知道剑窟里有剑神留下的剑法,那些人定然会不惜一代价得之而后快。” 小师姑笑道:“小师侄,近朱者赤,你和小师姑在一起久了,越来越聪明了哦。”又问道:“那他将剑法雕刻在紫木匣上又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保住剑神的那套剑法。”秦逍道:“剑神离山的时候,留下这套剑法,这应该就是他老人家压箱底的本事。如果不留存下来,也是辜负了他老人家的心血。莫师叔知道凭你们这几根葱的实力根本不可能练成那套剑法,他亲身经历,知道那套剑法太过深奥,你们任何一人强行练剑,非但不能练成,还会适得其反深受其害,所以他才将那套剑法一分为四,既保留那套剑法,也不让你们任何一人得到。至于莫老五,就是他弟弟,没有猜错的话,莫师叔应该是觉着他弟弟天赋一般,莫师叔既然无法练成,他弟弟更不可能,所以干脆连紫木匣都没莫老五的份,就是让莫老五断了练那套剑法的念头。” 小师姑俏丽的脸上显出欢喜之色,美眸中闪着神采,道:“小师侄,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我也是这样想的。” “才怪!”秦逍不客气道:“小师姑,恕我直言,以你的智慧,估计五十年后都不明白这中间的关窍,没有你聪慧的小师侄,你什么都做不成的。” 小师姑噗嗤一笑,秦逍又问道:“剑窟的剑法被破坏,崔京甲进了剑窟自然是失望至极。但他一心想要修炼剑神留下的那套剑法,可是要想得到剑法,只能将四块紫木匣都弄到手,召集你们两个开会,自然是打你们手中紫木匣的主意?” “小师侄,咱们这赌场要真是开不成,找个地方去帮人算卦好不好?”小师姑认真道:“我给你打旗子,你卜命算卦,咱们应该也能骗到不少人。” 秦逍道:“我要是真的会算卦,也不会沦落到这狗不拉屎的地方来。” “和你小师姑在一起,还沦落?”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才道:“你说的没有错,崔京甲进入大天境,手底下又是人多势众,自然就有了野心。他将我和你师父叫到一起,拐弯抹角半天,说什么要壮大剑谷弘扬师尊的志愿,剑谷就必须要有一位威震天下的顶梁柱,他说的顶梁柱,自然就是他自己,他说只有练成了师尊留下的那套剑法才能够护卫剑谷不为外敌所侵,言下之意,不但要我和你师父交出紫木匣,还要我们帮他从田老四手里夺回紫木匣。” “他雄心壮志,你们为何不成全他?” “崔京甲一向野心勃勃,我和你师傅对他太了解。”小师姑道:“他一直积蓄实力,暗中拼命练功进入大天境,这一切当然不只是为了保护剑谷。如果师尊留下的剑法再被他学成,我敢断定,这家伙一定会带着门徒入关,在关内争霸江湖,取代东极天斋的位置。真要是如此,剑谷自然会卷入江湖厮杀,师尊的心血,很可能就被崔京甲毁于一旦。” 秦逍道:“他有那么大野心?” “师尊其实并不喜欢崔京甲的为人。”小师姑叹道:“师尊当年就说过,崔京甲太过争强好胜,这样的性子,一旦得势,很容易生出滔天大祸。师尊慧眼如炬,当年的担心成为事实。崔京甲先控制了剑谷,突入大天境,接下来自然是要练成师尊留下来的那套剑法,到时候带领剑谷争霸江湖,如果取代了东极天斋成为江湖泰斗,那家伙下一步说不定还想做皇帝。” “所以我师父知道他野心之后,离开了剑谷?” 小师姑素来洒脱不羁,但此刻脸上却难得显出冷峻之色,道:“崔京甲想让我们交出紫木匣,我们没有立刻答应,崔京甲表面不敢强行索要,但暗中却开始动手。你师父住在剑谷野松林,他找机会将你师父支开,派了人搜找你师父的住处,虽然没能找到紫木匣,但你师父发现此事之后,知晓如果继续留在剑谷,崔京甲迟早会强行动手,剑谷都是崔京甲的人,崔京甲的武功又在你师父之上,真要动起手来,你师父绝非敌手,哎,那老王八蛋贪杯懒惰,若是多下点功夫,早就进入大天境,又何必忌惮崔京甲。” 正文 第三一七章 九天临仙 “那老家伙.....不是,我师父知道不是崔京甲的对手,所以逃出了剑谷?”秦逍恍然大悟,难怪那老乞丐东躲西藏,甚至躲到甲字监里逍遥。 崔京甲便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老乞丐隐藏在监牢之中。 小师姑道:“老王八蛋不思进取,是崔京甲手下败将,只能逃走。不过老家伙别的优点没有,但还没有糊涂透顶,知道崔京甲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暗中找到我,要我和他一起逃出剑谷,勤学武功,等突破大天境,再一次回去找崔京甲算账。” “你没答应?” “答应个屁啊,跟着那老王八蛋,我真的要去卖身了。”小师姑愤愤道:“你以为他是好心带我一起走?那老东西知道崔京甲不会放过他,带着我一起,真要遇上麻烦,好有个帮手。还有,他好吃懒做,要真是和他一起,他什么事情也不干,一定指望着我给他挣银子,说不准还要我伺候他吃喝拉撒,你以为我那么笨,会和他一起受罪?” 秦逍心想这话倒也不错,一个酒鬼和一个赌鬼混在一起,那还能有什么好日子。 “我在剑谷有自己的百草园,珍馐美酒又不缺,你说我是和他一起东躲西藏还是在百草园过舒服日子好?”小师姑笑如春花:“你小师姑那么聪明,当然会选择后者。” “崔京甲不找你麻烦?” “我把紫木匣交给他,他还找我什么麻烦?”小师姑笑眯眯道:“所有人都只以为莫老三擅长雕刻,却不知道我的技术不比莫老三差,我花了几天时间,就伪造了紫木匣,你师父逃走之后,我将那假造的紫木匣送给崔京甲,崔京甲欣喜无比,待我奉若上宾,那日子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小师侄,回头我给你雕一个裸女木雕哈。” 秦逍头皮发麻。 “你什么眼神看我?”小师姑见秦逍眼神怪怪的,立刻道:“你还真以为我是为了逍遥自在才伪造紫木匣给崔京甲?我可是身负重大使命。” 秦逍叹道:“你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他的紫木匣弄到手。” “聪明。”小师姑吃吃笑道:“崔京甲自以为聪明,哪里想到我不但人美,而且智慧过人。他没有见过我的紫木匣,而且只有两块并不完整,所以他就算怀疑,也不敢确定我给他的一定是假的。哎,小师侄,我在剑谷熬了快两年,卧薪尝胆,终于找到机会,从崔京甲的卧室中找到了他的紫木匣,然后......哈哈哈,我就有两块了。” “小师姑智慧过人,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小师姑道:“本来我只是要拿走他的紫木匣,但是在他的卧室之中,找到了一封书函。”一双美丽的眼眸冷厉起来:“那密函之中,虽然说得不多,但却透露崔京甲与人暗中勾结,那人不但要帮助崔京甲一统江湖成为武林霸主,而且......大事得成,还要给崔京甲封爵位。” 秦逍吃了一惊:“爵位?难道......崔京甲投靠了朝廷?” 小师姑摇头道:“那封密函的落款只有一个‘十’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究竟是谁与崔京甲联络,还没能弄清楚。不过崔京甲背后一定还有靠山,很可能已经出卖了剑谷。” 秦逍忽然想起当初小师姑被剑谷众人追杀时,以泽冰真剑制服了剑谷晨剑司左文山,甚至让左文山潜伏剑谷做卧底,任务就是查出崔京甲背后的靠山到底是谁。 “拿了他的紫木匣,自然不能留在剑谷。”小师姑道:“所以我才从剑谷离开,去和你那老王八蛋师傅会合,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秦逍终于明白小师姑逃离剑谷的前因后果,道:“我们离开龟城的时候,师傅还在监牢之中,不过他的刑期早就满了,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管他去了哪里,死了更好。”小师姑没好气道:“反正崔京甲手中没有紫木匣,也成不了什么事。” “小师姑,紫木匣的秘密,按你所言,知道的人只有你们几个。”秦逍道:“可是今晚那个罗睺却带了大批内宫太监过来,目的就是为了夺取紫木匣。所以我有两个疑惑,第一,紫衣监的人是如何知道紫木匣的存在,其次,他们夺取紫木匣的目的,也是为了剑神那套剑法,还是另有缘故?” 提到紫衣监,小师姑脸色就不好看,冷笑道:“他们抢夺紫木匣,是担心师尊的那一剑会重现人间。” “那一剑?哪一剑?” 小师姑犹豫一下,终于道:“九天临仙!” 秦逍一怔,小心翼翼问道:“小师姑,你说的九天临仙,是.....剑法?” “师尊被尊称为剑神,就是因为他在剑道上已经达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境界。”小师姑道:“大道化简,天下剑派不计其数,剑法更是多如牛毛,师尊以为,剑道的最高真谛,也许就只是那一剑,而九天临仙,就是师尊悟出的那一剑。” 秦逍听得有些迷糊,小师姑自然也看出来,苦笑道:“连我都难以领悟,更何况是你?其实我们谁也没有见过那一剑,但都知道师尊确实领悟出了那一剑。” “紫衣监害怕的就是那一剑?” “不是紫衣监,是京都那位狗屁皇帝。”小师姑冷冷道。 秦逍不明白皇帝为何会害怕那一剑,小师姑却已经道:“那一剑可以轻易杀死狗皇帝,而且那一剑如果真的出现,也必然要杀皇帝。” “为什么?” “因为那一剑就是为狗皇帝准备的。”小师姑目中显出杀意,这在秦逍的记忆中,那是极其罕见。 小师姑似乎对皇帝有着极为刻骨的怨恨。 “那为何紫衣监会知道紫木匣会存在?”秦逍皱眉道:“他又如何知道紫木匣里面一定是九天临仙?” 小师姑若有所思,道:“崔京甲收了那么多人,这中间没有朝廷的耳目才怪。也许是那些探子查出了紫木匣的存在,又或者......有人故意放出了紫木匣的消息。” “故意为之?”秦逍更是疑惑:“为什么?是谁故意为之?” 小师姑抬起双臂,活动了一下身子,道:“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事情反倒简单了。”忽然双臂抱住肩头,道:“和你啰嗦半天,水都凉了,不说了,你先出去吧。” 秦逍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和小师姑隔板而言,时间流逝,已经过了很长时间。 他知道了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但还有不少自己想知道却不知道的,小师姑既然不想多说,也就不勉强,站起身时,才发现双腿都有些发麻,自然是在地上坐了太久的缘故。 秦逍拎起木桶,也不敢往浴桶里看,正要出门,却听小师姑忽然道:“小师侄,问你一个问题。” “啊?”秦逍回头:“什么?” “你先前拿衣服遮挡一个地方。”小师姑似笑非笑,风情万种:“还故意用手遮掩,那是什么缘故?” 秦逍一怔,随即面红耳赤,小师姑直接问出如此尴尬的问题,秦逍脸皮再厚,也觉得发烫,竟然不敢看小师姑,只是道:“没什么,习惯动作而已。” “是吗?”小师姑向不该瞅的地方抽了一眼,俏脸显出可恶的媚笑:“小师侄看来并不小哦,我还以为你对我无动于衷,哎,口是心非,小师侄,你很虚伪啊!” “你还能怪我?”秦逍怒道:“还不是你故意勾引我?” “哟,还怪到我的头上?”小师姑一撩腮边青丝,柔声道:“你现在还难受不?要不要我帮帮你?” 秦逍心下一跳,看着小师姑殷红的朱唇,忍不住道:“怎.....怎么帮?” “切掉啊!”小师姑道:“切掉就好了。” “你个女变态!” 没等她多言,秦逍已经快步出了门,他之前不动声色遮掩,谁知道这可恶的女人竟然早就发现,观察的还很细致。 老疯子是被诱人的香味惊醒。 他睡了大半夜,迷迷糊糊闻到香味,睁开眼睛,爬起身顺着香味找过去,天还没有亮,灯火之下,只见一张桌上摆了几道菜肴,秦逍和沐夜姬此时正坐在桌边。 桌上一大碗豆腐炖肉,一碗红烧鸡,还有切好的卤牛肉,外加两个炒菜。 菜肴还弥漫着热气,显然是刚刚端上来不久。 小师姑换了一身衣裳,下面穿着麻布做的长裤,抹胸换成了深蓝色,外面套着一件新换的褙子,外袄并没有系上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为之,不过她穿着素来随便,怎么舒服怎么来。 乌黑的头发用一根头绳系着,灯火之下,脸颊白里透红,风情万种。 老疯子也不等招呼,直接往桌边一座,伸手便去抓那只烧鸡,秦逍咳嗽两声,老疯子置若罔闻,这时候眼里只有烧鸡,根本不将秦逍和小师姑放在眼里。 小师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衣欲裂的胸脯,有些失望,心想难道一只烧鸡竟然比自己的魅力还要强大,这老疯子看都不看一眼。 “老无能!”小师姑心里诅咒一句,但脸上却是洋溢着妩媚笑容,道:“老前辈别着急,厨房里有的是,慢慢吃,不够了再给你做。” “好好好。”老疯子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连连点头。 秦逍看着老疯子满嘴流油,不忍卒视。 “老前辈,今日见到你的本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小师姑故作钦佩,竖起拇指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以肯定,前辈的武功,应该是天下第一了。” “第一?”老疯子赫然抬头,看向小师姑,脸上显出喜悦之色,但很快就摇头:“不对,我天下第二,第一......第一是那把剑!”  正文 第三一八章 激将计 老疯子自称天下第二,秦逍心想这家伙倒还算客气,至少还记得败在剑神手下。 小师姑却是讨好般道:“我是说以刀法而论,前辈是天下第一。” “那倒没错。”老疯子这次却是很自信。 他一边接话,嘴巴也没闲着,眨眼之间,都已经解决了半只鸡。 小师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炖肉,秦逍道:“少吃些,吃肉长肉,你还真不怕胖。” 小师姑身材虽然腴美,但都是饱满在该饱满的地方,该瘦的地方,绝不会太胖。 “前辈,这是你的小徒弟?”小师姑也不理会秦逍,对老疯子倒是很热情。 老疯子看了秦逍一眼,点头道:“是,他是我小徒弟。” 小师姑看了秦逍一眼,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明显是想勾起老疯子的好奇心,只可惜她这一招对老疯子似乎并不好使,老疯子只惦记着自己手中的烧鸡,并不在乎小师姑为何叹气。 小师姑想不到自己的招数在老疯子面前失灵,有些气恼,故作感慨之态,又连续长叹两声,老疯子终于有所察觉,抬头看向小师姑,问道:“美人姑姑,你是不是病了?” 小师姑一怔,心里将老疯子骂了无数遍,但只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可惜,老前辈被人誉为血魔老祖,一把血魔刀纵横天下,见者闻风丧胆,可惜.....哎,真是可惜......!” 老疯子这次倒是被勾起了兴趣,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老前辈后继无人。”小师姑道:“前辈,你这小徒弟的武功稀松平常,日后行走江湖,被人知道他是你的徒弟,只怕要给你丢人。” “丢人?”老疯子看了秦逍一眼,问道:“他武功很差吗?” “很差很差。”小师姑不客气道:“我出门在外,如果要人保护,宁可带一条狗在身边,也不愿意带着他。” 秦逍心下着恼,心里骂了小师姑一句。 老疯子“哦”了一声,竟然没有按照小师姑的预想接话,而是很直接道:“那美人姑姑以后带一条狗在身边,小徒弟要跟着我,我们要找人间。” 小师姑无论应付什么人,几乎都是迎刃有余,至少在言辞之中绝不会落下风。 但今日遇到这个脑子不正常的老疯子,完全不按套路来,让小师姑有些心塞,没好气道:“老前辈,你还真不怕他给你丢人?以后他要是遇上剑客,一招解决了他,天下人都会觉得用刀就是个笑话,再也无人用刀。” 她话声刚落,老疯子赫然站起身,竟是连手中还剩下的一点烧鸡也不顾,目露凶光,厉声道:“你说什么?” 若是换做别人,无论对方如何疾言厉色,小师姑都不会在乎,但这是血魔老祖,突然发怒,就是小师姑花容也微微失色,却还是硬着头皮道:“我说你徒弟武功太差,以后天下人都觉得用刀是耻辱,不.....不会再练刀。” 老疯子大吼一声,秦逍知道事情不妙,大声道:“师傅,你要不要找人间?” 老疯子本来狂意发作,差点出手,幸好秦逍这一叫,老疯子回头看了一眼,小师姑已经趁机道:“前辈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你徒弟武功太差,如果是前辈,那自然不同。你武功天下第二,刀法天下第一,所有人对你都是敬若神明。” 老疯子坐下去,神色微缓,歪着头道:“我小徒弟武功不好,会让天下人觉得用刀是耻辱?” “那是自然。”小师姑叹道:“老前辈,我是一番好心。你自己想想,以后大家都知道他是你的小徒弟,和他交手,他武功平平,见着谁都打不过,那别人会怎么看你?他们都会觉得你教导无方,门下弟子竟然不堪一击。你可知道,剑谷的剑神,手底下有好几个徒弟,他门下的徒弟一个个武功了得,剑术精湛,如果你的小徒弟遇见剑神的徒弟,你说谁会赢?” 老疯子抬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有些着急道:“是。我的小徒弟,不能败给他的徒弟。”转视秦逍,问道:“我教了你什么刀法?你是否用心练刀?小徒弟,你以后见到剑谷的门人,绝不能输了给他们。” 秦逍心想你教了我什么刀法,你心里没点数?只能道:“师傅,我拜师时间不长,还.....还没有学会你那纵横天下的神妙刀法。” 老疯子一愣,似乎在想着什么,好半天才问小师姑:“你会不会用剑?” “学过一点。”小师姑很谦逊道:“不过剑法稀松平常。” 老疯子忽然起身,满屋子转悠,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很快冲出屋子,过了小片刻就回来,手里拿着一把刀,却是之前紫衣监留下的精炼刀,递了给秦逍,指着小师姑道:“你去打她,她用剑,你用刀打她。” 秦逍有些错愕,小师姑眉宇间却已经显出欢喜之色,道:“等一下。”转身就走,很快就拿来一把长剑,冲着秦逍道:“我就用宝剑来和你比划比划,瞧瞧是剑厉害,还是你的刀强。” 秦逍这时候若是还不明白小师姑的意思,那就真的该拿一块豆腐一头撞死。 小师姑故意引诱血魔老祖入彀,使得是最普通的激将法,老疯子如果神智清明,结果如何不能预料,但如今老疯子的脑子不正常,轻易就被小师姑激怒,也落入小师姑的圈套。 秦逍一开始还不明白小师姑为何要说自己的武功一无是处,这时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图。 只是小师姑乃剑谷门徒,而且是六品中天境,便是再懒散,自己也绝无可能是她的对手。 老疯子见秦逍拿着刀不动弹,有些着急,抬脚踢在秦逍屁股上,骂道:“还不去打她,用刀打她。” 秦逍心想小师姑既然一番美意,自己当然要配合小师姑演下去。 他故作士气一振,抱拳道:“请教了!”废话不多说,握刀冲上前去,挥刀便对着小师姑砍了下去。 秦逍在山中得到巨猿的调教,体质得到了极大的突破,而且在招式反应上也远超常人,应付常人,十个八个还真不成问题。 但此刻面对的是小师姑这样的剑道高手,他知道自己就算玩出花来,小师姑也可以将自己轻易击倒。 既是如此,根本不必考虑如何出招,更不用去判断小师姑会如何出招,握刀就一个字,那就是干! 他一刀砍过去,力道十足,还真是劲风犀利,只是老疯子看在眼里,不自禁摇头,而小师姑腰肢一扭,曼妙的身姿极为轻盈地闪躲开,玉臂一舒,长剑已经从侧面顶在了秦逍的脖子上。 这要是生死之战,小师姑只要用力一送,就能以长剑横贯秦逍的脖子。 “承让!”小师姑一本正经收回长剑。 秦逍一招之内就被小师姑制服,老疯子长大了嘴,随即蹲在地上,双手猛揪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大叫道:“输了,输了!” 小师姑道:“老前辈,我和你们是自己人,自然不会多想。可是如果你这小徒弟日后行走江湖,遇上其他剑客,也是一招就被击败,那时候......!” 老疯子不等小师姑说完,怪叫一声,冲上前去,不由分说,已经将秦逍扛在肩头,秦逍叫道:“师傅,你.....!”老疯子却已经如同一阵风般,扛着秦逍冲出了前门。 小师姑瞧见老疯子扛着秦逍离开,艳丽的俏脸显出得意笑容,将手中长剑一丢,走过去一只脚搭在长凳上,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炖肉放入口中。 老疯子一口气将秦逍扛出数里地,到了一处丘坡下,这才将秦逍放下,伸手就从秦逍手中夺过那把刀,冲着秦逍道:“小徒弟,你怎能败了给她?她用剑,咱们用刀绝不能再败给用剑的。”不等秦逍说话,身体后跃,刀光霍霍,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秦逍只见到老疯子整个人化作一团黑影,人刀合一,根本看不清楚老疯子出刀的招式,片刻之后,老疯子已经站在秦逍面前,将刀递给秦逍:“你用刚才的刀法去和她打。” 秦逍愣了一下,也没接刀,苦着脸道:“师傅,你速度太快 我刚才只看到你一团影子,根本看不清楚你怎么用刀。” 老疯子一愣,眉宇间显出恼怒之色,秦逍察言观色,急忙道:“师傅,你的刀法天下第一,可不是谁都能看的明白。普天之下,只有剑神有资格和你一战,其他人不但没有本事和你决斗,便是连你的刀法也看不懂的。徒弟还年轻,没有你那样的修为,真的.....真的看不明白。” 秦逍解释之中,将老疯子一顿猛夸,老疯子听着倒是很受用,道:“小徒弟,你看不明白,怎能打过美人姑姑?” “师傅,咱们坐下来,慢慢学习。”秦逍道:“反正咱们不急着走,你慢慢教,我慢慢学,美人姑姑一介女流,还是个用剑的,要是徒弟打不过她,咱们以后行走江湖真的很没面子。师傅你用心教我,我用心学习,无论如何,也一定要用刀打败她。” “对对,要打败她。”老疯子很是亢奋,道:“小徒弟,你别急,师傅刀法天下第一,你是我徒弟,一定要成为刀法天下第二,绝不能输给了美人姑姑。” 正文 第三一九章 天火绝刀 小师姑吃肉不多,饮酒倒是不少。 两坛酒下去,本就娇艳的脸颊更是泛起红潮,起身时身形已经有些摇晃,也不回屋,脚下一踢,将两张长凳并在一起,就躺在长凳上大睡起来。 醒来之时,天色已亮,沐夜姬伸了个懒腰,扭着腰肢走到门前,正好瞧见秦逍正疲惫不堪地从院门外走进来。 “早啊,小师侄。”小师姑打了个招呼:“又是美好的一天,不过看你样子,就像昨晚连御十女,可没有一点精神哦。” 从小师姑口中无论说出什么,秦逍已经是见怪不怪,只能苦笑道:“小师姑,拿起你的宝剑。” 小师姑目光锐利,瞧见老疯子正在院外向这边探头探脑张望,却不进来,款摆绵臀走上前,轻声问道:“他教你刀法了?” “赶紧的吧。”秦逍道:“咱们先打一场,我去睡会儿,这一架不打,他不让我睡。”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他就算是刀魔,一夜之间就想让你成为顶尖刀客,还真是异想天开。”回屋拿了那把长剑,冲着秦逍道:“你能顶住三招就算我没白花心思。” 秦逍这一次却没有挥刀就砍,右手拿刀,刀锋却是斜向前指地,缓步向小师姑走过去,陡然间刀锋上挑,却是自下向上出刀。 小师姑笑道:“有些意思了。”长剑却是向秦逍的手腕刺过来。 剑锋距离秦逍手腕咫尺之遥,秦逍手腕却忽地一番,刀锋化挑为削,竟是向着小师姑的臂弯划过去。 这一招变化的十分突兀,若是换作一般人,十有八九想不到秦逍的招式会有这样的变化,但小师姑毕竟是小师姑,手臂微向下沉,不等秦逍变招,剑刃却是自下向上一拍,正拍在秦逍的手背上,秦逍差点脱手,待要做出反应,小师姑的长剑却已经向前刺出,点在了秦逍的腰间。 秦逍知道胜负已分,心下对小师姑的剑术还真是佩服。 小师姑和秦逍出招的时候,自然不会使出内力,否则以小师姑的内力修为,秦逍的刀法再是玄妙,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还是不堪一击。 两人的比划,只在招式。 “这等平平无奇的刀法,也想胜我?”小师姑故意大声道:“再去学几年。哎,你是天下第一刀客的徒弟,如果迟迟没有长进,我都替你脸红。”也不多话,转身就往屋里去。 秦逍练了半夜刀法,好不容易在老疯子的指教下掌握了这套刀法的大概招式,孰知在小师姑手底下还是走不了三招。 老疯子见小师姑回屋,这才飞快冲过来,又扛起秦逍转身就走。 小师姑眼瞧着老疯子带走秦逍,美丽的嘴角上钩一丝弧度,得意道:“郑千秋,老娘要是不把你的真正刀法逼出来,就算不得天下第一美人。” 接下来连续十多天,除了吃饭,秦逍就被老疯子带出赌坊,等再回来之时,便要立刻与小师姑比划。 一开始一天还能比划一次,到后来,隔上两三天才会交手。 小师姑每天喝酒睡觉,秦逍回来比划之时,小师姑来者不拒,往往都是在十招之内便解决战斗。 秦逍没日没夜跟着老疯子练刀,每天几乎是哀求着才能有一两个时辰的睡觉时间。 但秦逍却不得不承认,老疯子教授的刀法,一次比一次玄妙,日夜和刀魔大人混迹在一起,时刻都是在练刀之中度过,老疯子虽然没有太多的解释,但与这样绝顶刀魔在一起,秦逍从各路刀法之中,却也是渐渐感悟到一些刀法中的奥义。 跟随老疯子习练的刀法,许多以往想都没想过的变招却是纷沓而来。 秦逍回想自己之前在龟城都尉府练过的刀法,只觉得那是连三岁小孩都看不上的东西,甚至根本不能称之为刀法。 这就像一个人数十年如一日以烧饼豆浆为食,只觉得这便是天下最正常的食物,等到有一天进入龙宫仙府,见识了琼浆玉酿山珍海味,才猛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打开了新的眼界。 秦逍知道小师姑煞费苦心让老疯子传刀,确实是为了自己好,而他也明白,刀魔郑千秋身为天下第一刀客,普天之下,能在刀法境界上胜过他的几乎没有,能得到刀魔亲身传授刀法,那是天下间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自己有如此机会,自然是万万不能错过。 不过老疯子脑子确实不正常,甚至是一根筋。 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老疯子传授的刀法,一次比一次玄妙,这老家伙似乎总觉得只要每次教授的刀法比上一次精妙一些,就可以打败小师姑,可偏偏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于是老疯子只能在一次又一次愤怒咆哮之中,教授更高明的刀法。 秦逍不知道这老家伙脑子里到底存有多少强大的刀法。 老疯子虽然脑子不正常,可是在刀法上却是聪慧无比,传授的方法也很讲技巧,总是能够引导秦逍掌握每一套刀法的精髓。 秦逍心知老疯子甚至对以往的人和事情模糊不清,但有两件事情却是烙印在他的骨血之中。 一件自然是当初败在剑神手下,得到剑神的指点,要去找寻人间,寻找真正的天刀奥义。 而另一件自然是对于刀法本身的痴迷。 能够成为天下第一刀客,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非但在刀法上有着异乎常人的天赋,而且要将精力完全投入到刀道之中。 老疯子当然是这样的人。 刀道就如同血液一样,在他的体内流淌。 是以他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但唯独对这一生痴迷的刀道,却是绝不会有丝毫的遗忘。 秦逍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更不知道老疯子会在什么时候传授真正的巅峰刀法。 老疯子对于用刀法击败小师姑有着病态的坚持,在连续失望的情况下,依然保持着亢奋的精神。 虽然一开始经常会咆哮,一度让秦逍担心这老家伙恼怒之下会一掌拍死自己,但随着秦逍在小师姑手下坚持的时间越来越长,老疯子似乎对秦逍的进步感到很满意。 寒夜凄冷,北风呼啸。 一场大雪忽然从天而降,一夜之间,天地之间白皑皑一片,丘陵大地就像披上一层白纱,洁白无瑕。 经过上次事件,赌坊竟然一直没有客人再来。 好在厨房里储存了足够的食物,三个人就算在这里待上两三个月也不存在任何问题。 不过储存的酒却是越来越少。 秦逍现在要练熟一套刀法,要花费四五天时间才能够完全掌握,老疯子教授过后,剩下的时间便让秦逍自己苦练,自己则是找个地方避寒睡觉。 被山中老人的部下挟持离开黑阳城已经近两个月,秦逍亦不知道关内的情况现在如何。 如果没有任何意外,宇文家应该已经迁徙入关,而樊家在开春过后,也会全族离开西陵进入关内。 他不知道将军是否会派人找寻自己,但将军恐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被山中老人的部下劫持出关。 今日雪太大,秦逍终于可以歇息一天,外面依然飘雪,秦逍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呼呼风声,一时间反倒是无法入眠。 “嘎吱!” 房门被推开,小师侄直接走进房里,秦逍赫然坐起身,不满道:“怎么不敲门?万一我不穿衣服怎么办?” “你都看了我,我看看你有什么关系?”小师姑满不在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天寒地冻,小师姑已经穿上了毛裘,将全身上下遮挡得严严实实,腴美的身材完全被裹在其中。 “半夜三更,有什么吩咐?”秦逍问道。 小师姑有些无聊道:“酒快没了,也不能赌钱,这里没什么意思了,待在这里就像是被关在囚牢里,小师侄,你抓紧点时间,赶紧将那老怪物的天火绝刀套出来,这里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天火绝刀?”秦逍诧异道:“那是什么?” 小师姑道:“那是老怪物的绝活,只要你真的能从他手中学到天火绝刀,虽然不至于真的会成为刀法天下第二,但放眼天下,排在前十那是绝无问题。” “小师姑,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让我从他身上学到天火绝刀?” 小师姑没好气道:“你现在才知道你小师姑的一片苦心?要不是为了让你学成天火绝刀,我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哪有时间和你们耗在这里。” 秦逍忍不住下了床,拉过一张椅子,在小师姑边上坐下,小师姑瞥了他一眼,道:“我都裹得严严实实,你靠得再近也看不到什么。小师侄,给你的奖励早就被你拿去了,现在可不能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哦。” “你一个女人,三更半夜跑到一个少年郎屋里,我才怀疑你居心不轨。”秦逍翻了个白眼,还是问道:“小师姑,天火绝刀是什么玩意?” “那是老怪物扬名的绝活。”小师姑道:“你可知道老怪物为何被称作刀魔?老怪物独上昆仑挑战师尊之前,曾经在江湖各派走了一圈,三年之内,连败七十四名刀客,几乎见所有的练刀门派打了个遍。” “七十四名刀客?” “这其中有不少一派宗主,还有久负盛名的江湖刀客,甚至还有官府的人。”小师姑道:“但凡在江湖上名声显赫的刀客,老怪物几乎一个都没有放过,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和对方比试。”美丽的眼眸之中不无敬畏之色:“在遇到师尊之前,老怪物未尝一败,所向无敌!” 正文 第三二零章 内外兼修 秦逍道:“原来老疯子当年那般威风。” “这七十多人,虽然并非都是江湖上绝顶刀客,但素来在江湖人心中的三大刀客俱在其中。”小师姑道:“老疯子击败了这三人,至少在天下刀客中,已经是没有了敌手。老疯子和对方交手之前,都会约定无论生死,都不会归咎对方。” “小师姑,那七十多人总不会都被老疯子一刀宰了吧?” “那倒没有,其实死在老疯子刀下的不过寥寥数人,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看清楚老疯子的刀法就已经落败。”小师姑道:“那些不堪一击的刀客,反倒容易留下性命。老疯子是与人比刀,目的不是为了杀人,只要取胜,就会收手。谁也看不明白老疯子的刀法,岳阳刀圣是当时天下第一刀客,死在老疯子的刀下,临死之前,询问老疯子所使的到底是什么刀法。” “天火绝刀?” “是。”小师姑点头道:“当时刀圣的弟子在场,老疯子拿着红色的大刀击败刀圣,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老疯子得了个血魔老祖的绰号,而许多人也都知道,老疯子纵横天下的刀法,是为天火绝刀。虽然大家都知道天火绝刀的存在,但与他交手的刀客,要么没有看清楚天火绝刀的招式,有实力看清楚的却死在了刀下。” 秦逍明白过来,道:“所以你想让他将天火绝刀传授我?” “你武功太差。”小师姑叹道:“虽然你长得不好看,又抠门,但终究是我的小师侄。你喜欢闯祸,如果遇到真正的高手,死的一定很难看。看在你能够和我同生共死的份上,这次帮你从他手里得到天火绝刀,只要学会了天火绝刀,以后至少能够用来保命,小师侄,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这件事情上,秦逍不得不承认小师姑对自己确实很照顾,嗯了一声,唯恐小师姑伸手要银子做报酬,立刻道:“可是小师姑你有没有想过,天火绝刀既然是老疯子的绝学,定然非比寻常,你觉得我能学得会?” “要学到精髓,恐怕咱们在这里待上十年八年都没有用。”小师姑很直白道:“你要是觉得老疯子教授你天火绝刀就可以纵横天下,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你说的没有错,天火绝刀是老疯子几十年痴迷刀道才领悟出来的绝学,如果几天时间就能被你学会,那天火绝刀也未免太不值钱。” 秦逍愕然道:“既然如此,那我还学干嘛?” “废话。”小师姑白了一眼:“天火绝刀是刀法中的巅峰绝招,哪怕只是学会了天火绝刀的招式,你便是再蠢,也能够从中悟出刀法的真谛。我说你无法用天火绝刀纵横天下,不是说天火绝刀不行,而是你的实力还不够。武道中人,内外兼修,缺一不可。习练内气,各门各派的方法虽然不同,但都是为了能够聚敛劲,不过大部分的练气方法能够突破到中天境就已经不错,想要达到大天境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我......?” “你练的是道门功法。”小师姑道:“天底下,能够练气进入大天境的通常也只有佛道两门。不过就算如此,这两门也并非所有的练气方法都有用,不过你练的道门功法,确实是道门正宗,换句话说,只要你真的有天赋,以当下的练气方法,是有可能进入大天境,不过究竟要花多少年时间,我可说不准。” 秦逍练的是【太古意气诀】,而且还是红叶当初所赠。 红叶嘱咐他平日里多修炼,秦逍一开始也不知道【太古意气诀】到底练起来有什么用,但此后修炼之时,明显感觉自己的气息脱胎荒古,体内开始洋溢着内气,这才知道【太古意气诀】确实非比寻常。 今日听到小师姑提及练气,也不隐瞒,道:“小师姑,我练的是【太古意气诀】,你可曾听说过?” 小师姑一怔,她虽然知道秦逍练的是道家法门,但究竟是哪种功夫,还真没有多问,此时听秦逍说出来,意外道:“你练的是【太古意气诀】?小伙子,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是不是你对门的女人给你的?”她说的女人,自然是红叶。 秦逍点点头,觉得对小师姑真的没必要太过隐瞒。 “看来那个女人的来路真是不简单。”小师姑眼珠子转了转:“我方才说过,天下间内功心法多如牛毛,普通一些的,就算你再努力再有天赋,可是没有好的内功心法,苦练一辈子也只能在小天境滞留。能够修炼到中天境的内功心法,都是江湖大门大派的镇牌之宝,即使这些心法,也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争夺不休。” “那能够进入大天境的内功心法岂不是更少?” “少之又少。”小师姑起身走到床边,没等秦逍说话,自已侧躺下去,道:“我身体有些乏,躺一会儿,你不会见怪吧?见怪也没用。” 秦逍无奈,小师姑一只手臂撑着脸颊,道:“诸多内功心法中,佛道两门都有进入大天境的内功心法,除了佛道两门,江湖上能够练到大天境的内功心法并不多。实际上即使有些心法似乎不是出自这两门,但却与这两门息息相关,归根结底,能够进入大天境,追根寻缘,都是要修炼佛道两门的内功心法。道门有三大内功心法,【太古意气诀】便是其中之一,但这样的心法,那是比黄金都要贵重千百倍,那个女人将如此宝贵的内功心法送给你,看来对你真的是倾其所有了。” 秦逍一脸愕然。 当初红叶将【太古意气诀】交给秦逍的时候,还说只是最低价的入门功法,让秦逍平日里有空抽时间修炼,秦逍当时也没太在意,今日才知道,这【太古意气诀】竟然认识如此宝贵。 脑中浮现红叶的样貌,心下大是感激。 红叶数年如一日按照保护自己,还将如此珍贵的内功心法送给自己,秦逍更是好奇红叶的来历,为何她会对自己如此好。 “要进入大天境,除了要过人的天赋,还要极品内功心法,当然,勤奋苦修也是必不可少。”小师姑道:“这天下间拥有天赋的人其实并不少,只可惜他们无法获取极品内功心法,永远也无法突破至大天境。是人都有私欲,自己得到了极品内功心法,自然不希望别人能够学到,都希望世间大天境高手越少越好。拥有极品内功心法,如果没有天赋,依然是一辈子业无所成。” “确实如此。”秦逍感慨道:“有人有天赋,却没有心法,有人手中拥有极品内功心法,却没有天赋,所以天下间大天境高手才会凤毛麟角。”看了小师姑一眼,躺姿妖娆:“至于最后一类,当然是指小师姑你这样的,极有天赋,也有修炼的途径,却懒惰无比,所以迟迟无法突破到大天境。” 小师姑妩媚一笑,不以为意,道:“总好过你还是只区区三品小天境。” “三品?”秦逍一怔。 他记得很清楚,当初在龟城的时候,自己明明只是二品,那还是因为小师姑帮忙,怎地如今却成了三品? “看来你自己都不知道。”小师姑道:“小师侄,我可恭喜你了,龟城一别,不过短短数月,你已经突破到三品,可喜可贺,这天下间,能在一年之内从二品突破到三品的人,在我记忆之中,似乎还只有一个。” “谁?” “师尊。”小师姑道:“师尊天纵奇才,自二品入三品,只花了三个月时间。” 秦逍更是愕然,抬起手,看着自己手掌,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你已经是三品,但遇到真正的高手,依然不堪一击。”小师姑道:“天火绝刀乃是绝顶刀法,以你三品实力,即使学会天火绝刀的招式,却也无法发挥出它本身的威力。这就像一个三岁孩童,知道如何用狼牙棒砸人,可是却掌控不了狼牙棒,你现在就是整个个道理。你就算领悟出天火绝刀的奥义,但目前却也无法发挥出来。” 秦逍若有所思,想了想才问道:“你是说,我要真正练成天火绝刀,还要勤修内功?” “那是自然。”小师姑道:“我说过,真正的武道高手,内外兼修,你内功的道路还很长,不过今次有机会学到天火绝刀,自然不能错过。只要拥有天火绝刀这门绝学,你就一心练内功,内功每精进一层,你刀法的威力就会强悍一分,如果十年二十年后你真的有能耐突破到大天境,再配上天火绝刀,那到时候真的可以在天下间横着走了。”抛了个媚眼,娇滴滴道:“小师侄,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可别忘记小师姑的功劳哦。” 秦逍内心自然对小师姑很是感激,但面上却是淡定自若,道:“你计划的虽然很好,但老疯子未必真的会将天火绝刀传给我,真要传授给我,想学会恐怕也要不少时间。” 小师姑笑道:“你放心,那老疯子既然入了套,小师姑使出浑身解数也要将他的刀法骗到手.....嗯,其实老疯子自己也不知道,他这阵子所为,对你帮助极大,我还真担心他一开始就将天火绝刀传给你,若是那样,你是万万不可能学会的。” 正文 第三二一章 美人星 窗外寒风呼呼,屋内生着炉火,暖意融融。 “老疯子的刀法,自成一派。”小师姑道:“他脑子虽然不好,但对自己的刀法确实深入骨髓。而且此人心性高傲,并没有因为脑子糊涂便改了性情。他一开始只以为随便教你几招便能胜我,谁知道根本不灵光。”美丽的嘴角泛起弧度,道:“你小师姑是堂堂剑谷弟子,怎可能轻易输在他的手里。” 秦逍道:“所以他传授的刀法越来越高明。” “这叫循序渐进。”小师姑得意笑道:“他若一开始便教你天火绝刀,你定然瞧不明白。他从最普通的刀法教你,这些刀法却是他成为顶尖刀客的必经之路,小师侄,你自己是不是觉得,他传授的刀法虽然越来越深奥,但你却都能看得明白?” 秦逍点点头。 “这固然是他的功劳,也与你自己的实力有关系。” 秦逍忙道:“小师姑是说我天赋异禀,一点就通?” “你还真是不怕丑。”小师姑美丽的眼睛看着秦逍,道:“是因为你之前根本没有刀法根基。你以为在衙门里学几招花架子,就算刀法?照这样说,拿起刀胡砍乱劈就都是刀法了。每一门武学,都有其精髓,即使是江湖上那些练刀门派,一招一式都是前人琢磨出来,看起来简单,里面的学问深得很。如果你之前学过其他刀法,学的越深,受影响就会越大,以后无论学什么刀法,都会受到之前的影响。” 秦逍道:“我对刀法一无所知,所以才会如此容易接受老疯子的刀法?” “不错。”小师姑道:“就好比一张纸,如果上面已经有了字画,又如何能够重新写出一副字画?你在刀法上如同一张白纸,老疯子教授你刀法,你自然而然地随着他的意思而行,也正因如此,不知不觉中就接受了他的风格。当然,你不算太笨,在刀法上也算小有天赋,再加上他传授的时候循序渐近,你现在的一招一式,都已经植下了他的烙印。” 小师姑一番解释,秦逍终是恍然大悟。 “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些时日,他应该就会传授你天火绝刀了。”小师姑坐起身:“小师侄,机会难得,你可别辜负小师姑一番心血,要好好将他的刀法烂记于心。” 秦逍点头道:“小师姑放心,我会用功的。”显得十分诚恳。 小师姑噗嗤一笑,道:“还没见过你这样老实的模样。”眼珠子一转,咬了一下嘴唇,问道:“你现在困不困?” “怎么了?” “你要是不困,咱们做些好玩的事情。”小师姑风情无限,媚眼儿勾魂:“你要不要?” 小师姑无赖懒惰起来,秦逍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可是她要卖弄风情,却是充满了女人味,勾魂摄魄,秦逍明知道她是有意为之,却也会心跳加快,一时也不敢与她眼睛对视,心跳却是微快,问道:“什么.....什么好玩的事情?”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秦逍心想还能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只觉得小师姑肯定又是在挑逗调侃自己。 小师姑却已经坐起身来,道:“看你那贼兮兮的样子,脑子是不是在想着亵渎你小师姑的无耻之事?小师侄,我发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如实招来,自从认识我之后,有没有夜里睡觉想着我做春梦?” 秦逍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道:“你好歹也算是长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小师姑,你能不能正经一些?” “你脸红了。”小师姑吃吃笑道:“不和你说笑了,抓紧时间,跟我来。”再不废话,下了床,扭着腰肢出门。 秦逍有些疑惑,不知道小师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拿过外袄套上,跟着小师姑出了门,到了院子里。 院内积雪很厚,反正也没人打扫。 秦逍到得小师姑身边,问道:“小师姑,半夜三更跑出来做什么?” “怎么说也是你的师姑,闲来无事,教你一点小手艺。”小师姑轻轻拍了拍秦逍的脸,笑道:“小伙子,要用心跟着我学哦。”向不远处指了指,道:“你过去站好。” 秦逍有些奇怪,但还是依言走过去,小师姑挥手道:“往后退,再往后退。” 知道两人相距二十来步远,夜色昏暗,都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孔,小师姑这才满意道:“好了,站在那里,不要动弹。” 秦逍站直身子,心中纳闷,却见小师姑弯下身子,在地上捡起什么,正想询问,却陡然瞧见一件东西向自己打过来,他心下一凛,想要躲闪,但那东西来势极快,“噗”的一声,正打在秦逍的嘴巴上。 秦逍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是一小块雪团打在了自己的嘴上,力道虽然不是很重,却也像被人对着嘴巴打了一巴掌,有些恼怒,道:“你做什么?” 他话声刚落,“嗖嗖嗖”数声,几只小雪团打过来,除了左右双眼都被打中,嘴巴上又挨了一下。 秦逍心想这女神经半夜三更拉自己出来,难道就是要和自己打雪仗?忍不住弯下身子,抄手抓起一团,照着小师姑的身影打过去,那大雪团飞到半中间,听得“噗”一声,小师姑又打过来一块小雪团,后发先至,却是正中大雪团,而且瞬间将那大雪团击碎,来势未消,“噗”一声,又打在了秦逍嘴上。 秦逍嘴唇被连续打了三峡,有些发红,抬手抹去嘴边的雪渍,小师姑却已经扭着腰肢风情万种走过来,笑盈盈道:“小师侄,感觉如何?” “你以大欺小。”秦逍没好气道。 却见小师姑抬起右手,手中还有一块小雪团,手指灵活,食指一撩,那小雪团已经到了指尖处,几乎在同时,小师姑食指一弹,那块小雪团如同闪电般直飞出去,打中屋檐瓦块,听得“啪”一声,那瓦块瞬间被小雪团击得粉碎。 秦逍睁大眼睛,小师姑似笑非笑道:“这是美人星,流星的星,要不要学?” 秦逍知道这名字肯定是小师姑自以为是所取,但这手功夫还真是不赖,问道:“是暗器功夫?” “也算是,不过比那些下九流的暗器功夫要高明得多。”小师姑道:“这是师尊的小手段,我很小的时候就传授给我。以你三品的实力,也就能打出方才这么远。” 艺多不压身。 秦逍顾不得嘴上被打的发麻,忙道:“教我,小师姑,我要学。” 小师姑娇柔一笑,道:“我教的是美人星,你学了去,以后却不能称为美人星了,便叫.....唔,便叫色狼星如何?” 秦逍哪管叫什么名字,知道小师姑授艺,自然是机会难得。 小师姑也不啰嗦,当下便将这门功夫教了给他。 这门功夫看起来简单,但真要施展出来却并不容易。 固然要运气到手指,以内力将物事打出去,最要紧的还是掌握力道和判断方位。 力道大小,不但与距离远近有关系,而且还与目的有关,如果只是想给对方一个教训,力道自然轻一些,可是如果真的想以此照杀人,自然是力道十足。 小师姑嘱咐秦逍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轻易动手杀人。 若不杀人,那么打出去的力道火候自然要掌握的恰到好处,太轻了无法伤及对方,若是太重了,说不定却是要将对方打死。 至若位置的判断,非但要有敏锐的感觉,最要紧的还是熟能生巧。 两人在雪夜一个教一个学,到了天亮时分,秦逍大致掌握了这门功夫的技巧,但力道的掌握以及位置判断,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掌握。 接下来数日,秦逍一边跟着老疯子学刀法,一面跟着小师姑练习美人星,难得有时间歇息。 等到一套刀法学成,秦逍在老疯子的催促下向小师姑挑战,虽然最终还是落败,但此番却是坚持了五十余招。 这一日三人正在屋里用饭,忽听到前院传来马嘶之声,秦逍有些奇怪,这赌坊已经快一个月都不曾有人过来,难道今日有赌客登门?这几日连续下了几场雪,虽然雪势已停,但外面早已经积下了厚厚的大雪,行走都很困难,这个时候前来赌钱,那还真是赌瘾不小。 秦逍正要起身,小师姑却率先站起来,走到门前。 只见到七八骑进了院内,这些人都是穿着兀陀牧人最常见的皮袄,头戴厚厚的皮帽,脚踏长靴,腰间却都是佩着刀,每一匹马背上,都有一只大包裹,而且这些马匹都极为神骏,小师姑见多识广,一扫就知道这些马匹耐力十足。 几名兀陀牧人看到门前迎出一名美貌的女子,都是一怔,随即脸上都洋溢笑容,一名块头粗壮的牧人将马缰绳丢给身边的人,径自向小师姑走过来,小师姑已经笑道:“对不住,赌坊关门了,不接待客人。” “我们不是赌钱。”那粗壮牧人道:“我们在赶路,在这里歇歇脚,待会儿就走。你是老板娘?” 小师姑道:“要歇脚的话,请自便。”也不多言,转身往屋里去,那粗壮牧人盯着小师姑左右扭动的饱满翘臀,喉咙动了一下,手握马鞭,走进了屋内。 正文 第三二二章 自寻死路 但凡吃饭的时候,老疯子心无旁骛,闷头大吃。 那粗壮牧人进屋之后,依然盯着小师姑的圆臀不移目,秦逍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暗想你们如果只是歇歇脚倒也罢了,若是色胆包天,敢打小师姑的主意,未必能活着离开。 粗壮牧人等小师姑坐下后,终于移开目光,扫了一圈,问道:“这里没有别人?” 小师姑虽然美貌娇妍,却是一等一的老江湖,那牧人看似随便一问,小师姑又如何不知道这句话背后存有不轨之心,冲着那粗壮牧人妩媚一笑:“是啊,这里就我们三个。” 其他几名牧人也都进了屋里。 秦逍看在眼中,见得这些人步伐粗重,动作干脆利落,与普通的牧人显然不同,竟颇有行伍之风。 这些人都提着包裹进屋,径自在其他桌子坐下。 “老板娘,给我们弄些吃的。”粗壮牧人道:“赶了半个月的路,这几天雪大,还没吃到热和的食物。” “赶了这么远的路?”小师姑没答应也没拒绝,问道:“你们打哪儿来啊?” 粗壮牧人走过来,竟然在小师姑的长凳坐下,根本不在意边上的秦逍和老疯子,看着小师姑道:“你想知道我们从哪里来?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伸手过去,就像搂住小师姑的腰肢。 秦逍没有轻举妄动,知道小师姑真要动手,这几个葱还不够打的。 老疯子更是全不在意,吃饭的时候,只要不着惹到他,就算天塌下来,他也浑然不觉。 那只手臂还没碰到小师姑,小师姑却一个扭身起来,抬起一只脚,顶在了粗壮牧人的心口,笑盈盈道:“这位大爷,我可是良家少女,大爷莫要动手动脚。”冲着秦逍努努嘴:“这里还有人。” “哦?”粗壮牧人大笑道:“如果没人,是否就可以动了?” 其他牧人都是看着这边,饶有兴趣,更有人笑道:“想不到这里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女人,实在不行,我们就在这里歇上三天。” “大家一个一个来?”边上一人淫笑道:“我只担心上了她的床,没人舍得下来。” 粗壮牧人摸着粗须道:“老板娘,你听见了?他们都说你长得漂亮。我这些弟兄都是胆大包天,看上了漂亮的女人,都想争抢,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服侍我,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他们不敢和我抢夺。”抬手要去抓小师姑的脚腕子,还没碰到,小师姑小脚猛地向上一踢,正踢在那牧人的下颚处,“咔嚓”一声,随即听得粗壮牧人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口中向外冒血,自然是小师姑突然出脚,这家伙牙齿咬断了舌头。 那些牧人根本没有想到娇滴滴的小师姑出脚竟是如此狠辣,先是一呆,随即都呼喝出声,纷纷拔出刀来。 那粗壮牧人还在惨叫,小师姑有些厌恶道:“吵死了。”探手从粗壮牧人腰间拔出了佩刀,随即抬腿,结实有力的大长腿猛地发力,踹在粗壮牧人胸口,那人虽然人高马大,却还是如同一块大石头被抛飞出去,落地之时,发出沉闷响声。 众牧人大叫声中,有两人已经冲过来,厉声道:“杀了他们!” 小师姑却已经将夺过来的弯刀丢给秦逍,道:“小师侄,该是你炼刀的时候了,这些不是牧人,定是兀陀兵,对他们不用客气。”坐了下去,老疯子依然是毫不理会。 秦逍接过刀,回转身,一名兀陀兵已经挥刀向秦逍砍过来,秦逍还没从椅子上起身,脑袋一歪,出手挥刀。 这阵子他跟着老疯子苦练刀法,对老疯子的刀法已经是十分纯熟,虽然尚未学到天火绝刀,但老疯子传授的那些刀法都已经是极其厉害,对方一刀砍来,他随手挥刀,正是这些时日里习练的招式之一,与其说是有心出刀,倒不如说是下意识而为。 却不想这一刀划过,竟然已经划过了那兀陀兵的小腹,秦逍也不犹豫,抬起一脚,踹在这人的小腹,此人腹间本就被一刀划破,秦逍这一脚更是让他雪上加霜,惨叫声中,腹间冒血。 其他兀陀兵却也是极其凶悍,挥刀冲过来。 若是换做普通的牧民,秦逍还真不想痛下杀手,但小师姑既说这些人是兀陀兵,秦逍便毫无顾忌。 当年兀陀铁骑破关而入,无数西陵百姓惨死在兀陀铁骑的马刀之下,出手杀死这些兀陀兵,秦逍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而且他还正想借着这机会试试自己这些时日苦练的刀法到底威力如何,瞧见众兀陀兵冲过来,也不客气,挥刀迎了上去。 小师姑拿起桌上的酒坛,给自己斟了一碗酒,饶有兴趣地瞧着秦逍与兀陀兵厮杀。 秦逍冲上前去,出刀如电,而且刀法诡异,兀陀兵明明瞧见大刀是砍向自己的脑门子,正要抵挡,下一瞬间,刀刃却已经割断了兀陀兵的喉咙。 七八名兀陀兵虽然都算是训练有素,而且勇悍无匹,但是面对秦逍,却成了待宰的羔羊。 秦逍在众人的缝隙间左一晃右一转,身形移动之间,刀光闪动,只听得连声惨叫,等秦逍穿过人群,六名兀陀兵都已经横尸当地,只剩下一名兀陀兵握着刀,呆若木鸡,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尸首,全身就像被冻住一般,竟然动弹不得。 老疯子的刀法虽然玄妙,但狠厉无情,只要出手,都是取敌要害,不给对方留下生还的机会。 若是老疯子亲自出手,不想让对方死,或许还能及时收手,但秦逍初学不久,虽然对刀法已经很是熟悉,却还远没有达到掌控自如,出刀到底,就算不想杀死对方,但刀剑无眼,对方还是死在刀下。 秦逍回转身,看着躺在血泊中的几具尸首,也是怔了一下。 他知道老疯子的刀法很恐怖,但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跟着老疯子这些时日所学的刀法,是真正的杀人魔刀。 被小师姑踹飞躺在地上的粗壮牧人虽然受了内伤,却并没有死去,只是挣扎坐起身,瞧见先前还生龙活虎的同伴眨眼间几乎都变成尸首,脸色惨白,全身直抖。 今日路过这赌坊,带着手下人本是想进来歇歇脚,瞧见小师姑,立时垂涎小师姑美色,本还想着将小师姑狠狠蹂躏一番,但此时此刻才明白,自己进入的不是温柔乡,而是恐怖地狱。 “小师侄,瞧瞧他们的包裹里是什么。”小师姑仰首灌了一口酒,“看看是不是金银珠宝。” 秦逍过去拿起一只包裹,放在桌上,用刀割断系结,拉开包裹一看,却见到包裹里面竟然是皮甲,取了出来,展开来看,分明是兀陀正规骑兵的皮革甲胄,除了皮革甲胄之外,包裹里还有携带的干粮。 “果然是当兵的。”小师姑瞥了坐在地上的那粗壮兀陀兵一眼,“看他们举止动作,就不是普通牧人。” 秦逍神情凝重,心下疑惑,这些皮革甲胄外面也有一层皮帽,正适合冬季穿着,但这些人却并没有将皮甲穿在身上,反倒是收进包裹里,这就着实有些古怪。 若是直接穿上皮甲,包裹的分量就会轻许多,更容易携带。 将皮甲收起来,秦逍只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些兀陀兵故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不让别人瞧出自己是骑兵的身份。 猛然叫,听得一声怪叫,一直呆若木鸡的那名兀陀兵终于回过神来,转身就向门外跑过去。 秦逍岂容他逃脱,飞步上前,从侧面飞踹过来,正踢在那兀陀兵的腰上,那兀陀兵哎哟叫了一声,翻倒在地,秦逍上前将他手中的弯刀踢开,刀锋指着他脖子,一只脚踩在他胸口,沉声道:“你们是骑兵?” 兀陀兵脸色苍白,嘴唇抖动,却没有说话。 “若不是老实答话,一刀斩了你。”秦逍冷声道:“你们从哪里来?” 那兀陀兵终是道:“我.....我是铁戈部的人,从铁戈山.....铁戈山来.....!” “铁戈部?” “铁戈部是兀陀八部之一。”小师姑道:“在兀陀西南铁戈山一带,铁戈部擅长锻造兵器,兀陀人的兵器装备,大都出自铁戈部落。”她起身来,轻摆腰肢,走到那坐在地上的粗壮汉子边上,蹲了下去,美丽的脸上带着娇美笑容,柔声道:“你们是从铁戈部来?那里离这里可有些路途,你们一路辛苦,怎地跑到这鬼地方来?” 兀陀壮汉道:“你们.....你们杀了汗王的勇士,一定......一定逃不了.....!”话声未落,小师姑抬手就是一巴掌,重重扇在壮汉脸上,有些气恼:“好好和你说话,你还威胁我,能不能交流了?” 壮汉目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知道眼前这女人是带刺的花儿,实在不好惹,闭上嘴巴,却是一副绝不开口的架势。 “哟,还有些骨气。”小师姑笑眯眯道:“来来来,让我抽出你的骨头,瞧瞧到底硬不硬。”过去拿了一把刀在手,对着壮汉的头顶,挥刀便砍了下去。 正文 第三二三章 警情 壮汉大叫一声,刀刃距离脑袋咫尺之遥顿了下来,小师姑笑道:“怎么,害怕了?” 壮汉额头已经生出冷汗,脸色惨白,颤声道:“我们路过这里,并不是过来冒犯。” “路过这里?”小师姑道:“铁戈部离这里远得很,又是大雪天,这个时候你们路过这里,又是要往哪里去?” “去.....去驻马湖!”壮汉冷汗如雨下。 秦逍自然知道驻马湖所在,出了昆仑关,不过三天的路途就能抵达驻马湖,那是来往商队歇脚宿营的地方,皱眉问道:“你们去驻马湖做什么?” 壮汉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小师姑轻笑一声,笑声悦耳,可是壮汉听到这声音,却是浑身发抖,急忙道:“我们奉了汗王之令,前往驻马湖与其他人会合。” “会合?”秦逍更是诧异:“和什么人会合?” “都是族里的勇士。”壮汉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铁戈部八百勇士奉汗王之令,分散而行,打扮成普通人的样子,目的地就是驻马湖。我们八个分为一队,其他人各自赶路。” “八百人?”秦逍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追问道:“你是说铁戈部有八百骑兵前往驻马湖?” 壮汉点点头,秦逍目光移视自己脚踏之人,那人也明白秦逍意思,立刻道:“是,我们.....我们要去驻马湖。” “八百骑兵前往驻马湖,又是所为何故?”秦逍问道:“你们要做什么?” 脚下那人摇摇头,壮汉也摇头道:“为何前往驻马湖,我们确实不知道。我们出发的时候,将皮甲都收藏起来,汗王吩咐我们在途中绝不能亮出皮甲,更不能让人看出我们是骑兵。到了驻马湖,会有人吩咐我们该做什么。” 秦逍若有所思,小师姑站起身,丢开手中刀,伸了个懒腰道:“我吃饱了,要去休息一下,小师侄,这两个家伙交给你了。”却是径自往后院去。 方才厮杀一团,老疯子根本不在意,这时候终于吃饱了肚子,冲着秦逍道:“小徒弟,赶紧去练刀。” 前两天他已经传授秦逍一套新的刀法,每天催促秦逍赶紧熟练,自己却是吃饱后便找个地方睡觉。 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首一眼,径自离开。 秦逍心知这两名兀陀兵已经是瓮中之鳖,收回刀,坐在椅子上,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前往驻马湖的,只有你们铁戈部?” 壮汉有一丝犹豫,秦逍冷笑道:“你如果想保守秘密,我也不强求,只是让这里多两具尸首而已。” “除了铁戈部,好像.....好像其他部族也派了人。”秦逍方才轻松杀死数人,壮汉心有余悸:“不过有哪些部族派了人去,又派了多少人,我.....我真的不知道。” “你们铁戈部派了八百人,其他部族自然也不会少。”秦逍道:“兀陀八部,如果每个部族派出八百,也有六七千人,这么多骑兵集结在驻马湖,到底想做什么?” 壮汉摇头,秦逍起身走到壮汉面前,蹲下身子,目光如刀:“你们是不是要攻打昆仑关?” “没有。”壮汉立刻道:“汗王并没有说让我们攻打昆仑关。” “你方才说并不知道为何会在驻马湖集结兵马,又如何肯定不会攻打昆仑关?” 壮汉道:“攻打昆仑关,就一定是要打进西陵。即使八部都派出骑兵勇士,不到一万兵马,又怎能攻打西陵?我们随身携带的粮食,支撑不了多久,汗王并没有派辎重粮草队伍在后方,就算进了昆仑关,兵力不足,粮草不济,根本打不了仗。” 秦逍心想这人倒是言之有理。 黑羽将军做过判断,兀陀汗王即使真的有再次进犯西陵的野心,其准备的时间至少也需要两年,除了要让兀陀八部一致同意东进,此外粮秣兵马的准备也都不是短时间内完成。 秦逍相信黑羽将军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而且真的要进犯西陵,区区几千人根本不可能做到。 这些兀陀骑兵乔装打扮,不想被人识破骑兵的身份,这也是有违常理。 兀陀人要进入西陵,必然要经过昆仑关,持刀入关自然绝不可能被允许,真要想蒙混过关,不但不能携带兵器,更不可能将战甲裹在包袱里,如此被唐军查出来,定会立刻拘押。 如果真的想攻打昆仑关,也就不会多此一举乔装打扮,更没必要化整为零,分散前往驻马湖集结。 难道这些兵马集结,并非是图谋攻打西陵? 可是驻马湖以东,并无其他势力,戈壁荒凉,集结兵马又是为了对付谁?虽然有马匪出没,但剿匪似乎也不用调动如此众多的人马,据秦逍了解,从驻马湖到昆仑关这片区域,还真没有迫使兀陀人调动数千骑兵的马匪。 猛然间,秦逍脑中划过荒西死翼的影子。 那群戴着面具,披着黑色披风的勇悍骑兵,难道是兀陀人这次行动的目标? 荒西死翼的巢穴难道是在驻马湖附近? 上次随着商队出关,虽然在驻马湖确实遭受到荒西死翼的袭击,但如果荒西死翼的巢穴果真在那片区域,西陵世家和兀陀汗国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但秦逍知道,无论兀陀人集结兵马的目的是什么,此事定然要迅速向黑羽将军禀报。 “你们的汗王下令你们前往驻马湖会合其他人,可有确定抵达时间?”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 壮汉犹豫一下,终是道:“最迟要在本月二十五日前抵达驻马湖。” 时当腊月,腊月二十五距离春节不过几天时间,不过兀陀人却并无春节习俗。 驻马湖距离昆仑关有三天的路途,快马飞驰,甚至两天时间便能够赶到,在唐人除夕之前前往驻马湖集结,秦逍愈发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他又问了几句,确定壮汉确实不知道更多,也不客气,手起刀过,没等壮汉反应过来,已经割断了他的喉咙,另一名兀陀兵吃了一惊,起身就跑,秦逍追上前去,从后面一刀砍杀。 秦逍丢下大刀,到了后院,推门进到小师姑的屋里,小师姑扭头看了一眼,这次倒也没有责怪秦逍连门都不敲就进来,问道:“都问清楚了?” 秦逍知道小师姑冰雪聪明,只是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才离开,当下将那壮汉所言简单说了一下,神色凝重道:“小师姑,兀陀人乔装打扮,在除夕前前往驻马湖集结,事情非比寻常,我必须立刻赶回西陵,不但要通知昆仑关守军做好提防,更要迅速向黑羽将军禀明兀陀人的动静。” “你怀疑兀陀人准备对西陵动手?”小师姑脸上也没了笑容。 秦逍摇头道:“我无法确定。这事情很蹊跷,按理来说,兀陀人自己的事情还没处理好,绝无可能这么快就挥师东进,但他们此番却又向驻马湖集结兵马,那里没有其他势力,我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的目标就只能是昆仑关。这些时日连降大雪,昆仑关内外酷寒难挡,因为白狼部族的内乱,两边的贸易至今还没有顺畅过来,这种气候,商队也不会进出关隘,所以他们在这种时候向驻马湖集结,关内定然是一无所知。” “如果派出几千兵马趁唐军过除夕的时候对昆仑关发起突袭,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小师姑若有所思:“除夕之时,昆仑关的守军必然放松警惕,而且在这种天气下,他们也不会想到兀陀人会突然对关隘发起攻势,很可能一举夺下昆仑关。” 秦逍道:“我方才也想过有这个可能,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当年兀陀之乱后,虽然昆仑关重新加固,但因为地势的缘故,无法变成天堑。派出几千人马夺取昆仑关,如果说后面有大军尾随,而且做好了东进的准备,那自然是理所当然,但兀陀兵一时半刻并无大军东进的迹象,这些人夺下昆仑关的意义又何在?即使夺下,后无大军支援,黑羽将军必然会迅速调兵夺回昆仑关,所以这些人的目的,应该不会是为了袭击昆仑关。” 小师姑打了个哈欠,轻拍了拍嘴唇,道:“不是为了夺取关隘,那又是为了什么?兀陀人总不会吃饭没事干,调集几千兵马去驻马湖钓鱼吧?” “我也想不明白。”秦逍神色凝重:“小师姑,不管兀陀人的目的是什么,我必须尽快赶回去,这里不能再留了。” 小师姑想了一下,才道:“那天火绝刀怎么办?眼看着用不了多久,你就能从老疯子手里学到天火绝刀,这时候放弃,岂不可惜?” “我也想学,可是形势所迫,比起天火绝刀,西陵的安危更重要。”秦逍道:“禀报将军,将军才会迅速做好防备,所有人包括将军在内,都不会以为兀陀人会在这个时候进犯西陵,如果兀陀人出乎我们的预料,真的已经开始向东进军,而关内没有防备,后果不堪设想。”肃然道:“小师姑,你应该还记得,当年兀陀人杀进西陵,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屠刀之下,那一幕绝不能重演。” 小师姑微一沉吟,终于道:“三天,你再留三天,机会难得,三天之内,我一定让老疯子将天火绝刀传授给你。”柔声道:“小师侄,我知道你牵挂西陵百姓,我不会耽搁你太久,你师姑费了这么大心思,好不容易要大功告成,你总不能让咱们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吧?” 秦逍寻思距离腊月二十五还有六天时间,三天之内如果真的能学到天火绝刀,确实还有时间尽快赶回西陵,而且小师姑所言确实没错,她花费极大心思,有意要成全自己,自己倒也不能辜负她一番好意。  正文 第二三四章 最后一战 北风如刀,赌坊前院内,秦逍握着大刀,全神贯注,站在对面的小师姑却很是随意,手中拿一把长剑,笑盈盈看着自己的小师侄。 老疯子站在不远处,眼神里却是充满期待。 秦逍率先出刀,小师姑提剑来迎。 比起一个月前,秦逍在刀法上确实有着惊人的蜕变,这已经不仅仅是在刀法上的进步,而是真正进入了刀法的世界。 老疯子教授的时间虽然并不算长,但秦逍本就聪慧,日夜浸淫在刀法之中,却真正感悟何为真正的刀法。 同样一支笔,三岁孩童只能是鬼画符,而顶尖的画师却能画出意境悠长的绝世名作。 世间万物的道理,大致相同。 同样是一把刀,一旦真正领悟出刀法的真谛,那么一招一式之间,充满了意境。 老疯子的刀法不但有意境,而且还拥有着可怖的杀意。 刀法即人心。 老疯子练刀为取胜,以击杀对方为目的,所以一招一式都是狠辣无情,秦逍授教之间,刀法中的杀意自然而然地也就承续过来。 也正因如此,上次出刀应付那几名兀陀兵的时候,出刀致命。 小师姑作为剑谷的弟子,在剑道之上自然也有很深的造诣,而且她有意要淬炼秦逍,所以在招式上并不留手,但却自然不会使用内力,否则以她六品中天境的实力,秦逍刀法便是再出神入化,小师姑也能轻易击败秦逍。 此番秦逍竟然与小师姑比斗近百招而不败。 小师姑却也感觉出来,秦逍此番的刀法,已经不再像之前拘泥于刀法的精妙,甚至有返璞归真的韵味,出刀简单,但每一招变化却又令人防不胜防,而且都是攻敌要害。 早先秦逍出刀的时候,似乎很在意招式的变化,所以在小师姑眼中,秦逍的刀法甚至显得有些僵硬古板。 但现在秦逍的刀法却如同海上波涛,一波又一波袭来,连绵不绝,招式娴熟自然,而且每一招出刀之后,后招变化繁多,小师姑心下却颇有些欢喜,知道小师侄在短短个把月之中,其实已经掌握了老疯子刀法的精髓。 如汪洋大海,前浪卷过,后浪亦至,背靠大海,取之不竭。 “着!” 比斗百招,小师姑娇叱一声,秦逍“哎哟”叫了一声,小师姑的剑锋已经点在了秦逍胸口,秦逍看起来有些失望,苦笑道:“我又输了。” 老疯子见秦逍又败在小师姑手底,似乎已经习惯秦逍落败,但即使如此,却还是显出失望之色,两手揪住自己的头发,跺了跺脚,正想和之前一样抓住秦逍再去练剑,小师姑却已经叫道:“前辈,等一下。” 老疯子回过头,小师姑道:“咱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月,你的小徒弟刀法越来越好,只是......实在是对不住,我不能再陪你们待在这里了。” 老疯子一愣,小师姑叹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必须尽快启程离开。今日是与你小徒弟最好一次比划,如果以后还有机会,咱们再比过。” 老疯子顿时着急道:“不行不行,美人姑姑,我小徒弟还没胜你,你怎能离开?” “老前辈,实在是迫不得已。”小师姑道:“你小徒弟跟着你练了一个月,依然无法胜我,总不能这样一直等下去。我知道老前辈刀法高明,有无数刀法传授,可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小徒弟每练一套刀法就过来挑战,然后又败在我手里,恐怕再过十年他也不能胜我。” 秦逍看着老疯子苦笑道:“师傅,美人姑姑说得多,这样下去,咱们何时能胜她?你又没有真正的绝学教我,好让咱们一次将她打败?” “你现在教也来不及了。”小师姑立刻道:“我要走了,没时间再继续等下去。” “你不能走。”老疯子看着小师姑,脸色冷下来:“我小徒弟没有打败你,你就不能走。” 小师姑娇柔一笑,看着老疯子道:“我知道老前辈武功高强,你要出手,我当然不是你的敌手。不过你是绝世高手,以你的身份和地位,难道还要对我一个柔弱女子动手?传扬出去,对前辈的声誉很有影响哦。” “是啊,师傅,你是和天一样高的高人,不能欺负女人的。”秦逍道:“要不咱们承认打不过她?” 老疯子怒视秦逍,骂道:“是你刀法不高,所以才胜不了他。” “师傅,你也不能全怪我。”秦逍壮着胆子道:“是你教的刀法很普通,我每日苦练,可就是胜不了她,那又能怎么办?” 老疯子一脸苦恼,拼命揪头发,小师姑与秦逍对视一眼,都是显出笑意。 “老前辈,你们多保重。”小师姑道:“以后咱们还会见面,到时候如果你徒弟练成了真正的绝世刀法,我与他比划,他定能胜我。” 老疯子赫然抬头,道:“再比一次。” “再比一次?” “我再教我徒弟刀法,你等两天。”老疯子道:“如果他还不能胜你,你要走就走,我不欺负你,可是.....你必须要与我小徒弟再比一次。”声音斩钉截铁,容不得小师姑反对。 小师姑见他眸中已经显出寒意,她和秦逍都知道,这老怪物一旦发起疯来,那可是恐怖至极,绝不能惹恼了他,而且老疯子的要求,也正是小师姑所求,故作犹豫,老疯子死死盯着小师姑,目不斜视,等着小师姑回话,瞧那架势,小师姑若是不答应,老疯子很可能会对小师姑出手。 “既然老前辈开口,我就再等两日。”小师姑有些不情愿地叹道:“可是咱们说好,再比最后一次,无论胜败,比过之后,我就要离开,老前辈是绝世高人,说话自然算话。” “算话算话。”老疯子听小师姑答应,兴奋起来,冲过去不由分说扛起秦逍,如风般跑出了院子。 秦逍习以为常,到了平日老疯子传授自己刀法之处,被放了下来。 “师傅,我的刀法胜不了她,难道两天就可以胜她?”秦逍故意道:“要不认输算了,不要再比了。” 老疯子怒道:“刀才是真正的绝世兵器,练剑的比不了练刀的。小徒弟,你不能输给练剑的,我再传授你刀法,定能打败她,若是你再输了给她,便不是我的徒弟,我亲手杀死你。” 秦逍心下一寒,听老疯子口气,还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师傅,徒弟自然会去倾尽全力,可是你的刀法如果不成,难道也能怪我?” “我教你最厉害的刀法。”老疯子傲然道:“除了当年的那一剑,没有谁能胜过这把刀。”盯住秦逍,一字一句道:“你跟我学天火绝刀!” 老疯子说好让小师姑等两天,但小师姑足足等了三天。 这三天里,秦逍和老疯子竟然都没有回来吃饭。 小师姑还以为出了什么意外,偷偷过去远远眺望,才放下心来。 她将那些兀陀兵的尸首全都挖坑埋了起来,加上上次紫衣监留下来的尸首,赌坊附近却是埋了不少人。 三日过后,黄昏时分,小师姑终于瞧见秦逍疲惫不堪地回来,这一次老疯子一脸得色,似乎稳操胜券,见到小师姑,立刻催促两人比划,秦逍恳求道:“师傅,咱们都三天没吃东西了,我现在真的没有一点气力,等吃过饭后,再决一雌雄行不行?” 老疯子虽然急着让秦逍与小师姑一决高下,但提到吃饭,感觉自己的腹中确实饥饿。 三人随便吃了些东西,才重新回到前院。 小师姑看着秦逍,目光中带着询问之色,秦逍自然明白意思,微微颔首,小师姑唇角立时泛起一丝笑意,这次却不等秦逍先出手,娇叱一声,腰肢一扭,宛若飘逸的灵蝶一般,提剑直向秦逍刺来。 秦逍足下一动,却也已经迎上前去,刀光闪动,匹练无比。 小师姑长剑刺出,直取秦逍心口,秦逍不闪不避,甚至根本不在意小师姑的长剑,左手握刀,斜挥砍下,右手猛地一抬,刀把朝上,电光火石间,刀把却已经自下向上顶在剑刃上,顿时将剑锋顶开,但手臂却往前一送,刀锋已经直取小师姑的小腹。 小师姑花容微微变色。 幸亏她反应迅速,急向后退,长剑却是刺向秦逍的手脉。 秦逍的刀法,完全不受小师姑剑法影响,手腕子往左一翻,“呛”的一声,刀刃再一次磕在剑刃上,尔后右手握刀猛地往下一压,却是劈向了小师姑的胸口。 这两招当真是匪夷所思,小师姑见多识广,各类刀法也是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刀法。 秦逍出刀,逼迫自己作出反应,可是自己这边刚做出反应,对方就能连守代攻,而且每一招都是如此,自己这边只要反应慢半分,甚至没有立刻做出应变,瞬间就能被对方所伤。 秦逍步步紧逼,每一招攻出,小师姑不得不变招自救,可是变招之时,秦逍也在变招,不得能够轻易应付小师姑的变招,而且还能顺势攻出致命的招式,也便是说,小师姑在秦逍每一次出招非但要迅速应变,而且脑中必须飞转,应付秦逍的下一招,脑子要快,手上也要快,只要有一丝一毫的疏忽,立刻就能败在秦逍手下。 小师姑这时候终于明白血魔老祖刀法的恐怖。 之前教授秦逍的刀法变化诡异,此后却又渐渐分璞归真变得简单,到如今每一招看起来都很简单,但招式之间的变化却又诡异异常,换句话说,今日之刀法,便是此前那些刀法真正的凝聚精髓。 “叮!” 一声脆响,秦逍手中的大刀脱手而飞,小师姑却已经后退两步,花容失色,额头渗出冷汗,盯住秦逍厉声道:“秦逍,你要杀了我吗?”腹间的棉袄却已经被大刀划开一道,里面的棉絮已经散溅而出。 正文 第三二五章 杀人刀 秦逍脸色大变,惊慌不已,冲上前去,急道:“小师姑,你怎么样了?” 他与小师姑比斗,十几招过后,刀法出神入化,将所练的天火绝刀源源不断使出,却不防一刀划到小师姑腹部,而小师姑竟然没能挡住,要命的是,刀势一出,自己想收也收不回来。 幸好小师姑陡然使出内力,强行将秦逍的大刀震开。 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责怪道:“衣服都被你划破了,要赔我新衣服。” 秦逍见只是衣服被划开口子,这才松了口气。 老疯子见秦逍取胜,却是欢喜不已,举起双臂,哈哈笑道:“赢了,赢了,哈哈哈......!”冲回屋里。 小师姑见他回屋,松了口气,向秦逍笑道:“血魔老祖的刀法,果然是出神入化,这天火绝刀不愧是绝世刀法,也难怪他当年敢向师尊挑战。小师侄,恭喜你了。” 秦逍这时候也明白,小师姑方才厉声呵斥,自然不是真的动怒,无非是要给老疯子看。 老疯子见到小师姑落败,而且差点被秦逍所杀,自然是兴奋不已。 “小师姑,这刀法......似乎有些狠毒。”秦逍皱眉道:“方才我收不住手,差点伤了你。” 小师姑也是微点螓首道:“血魔老祖的杀意太深,从一开始,他的刀法就一直都是咄咄逼人。你初窥天火绝刀的门径,还无法掌控它,想要真正将它掌控的收发自如,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那老疯子几十年苦练的领悟,你短短几日之内就想掌控自然是绝无可能。” “是。”秦逍道:“眼下我只是领悟天火绝刀的招式,但是其中的精髓,尚没有明白。” 小师姑微一沉吟,才道:“我觉得这刀法领悟的越深,虽然威力会越来越强,但杀意也会越来越浓。反正你以后多练练,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刀魔之名名不虚传,天火绝刀一出,在你没有完全掌控之前,那是要死人的。”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过若真的遇到穷凶极恶的对手,你也不要有顾忌,尽管出刀。” 秦逍“嗯”了一声。 小师姑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有了天火绝刀,危急时刻,应该可以自保了。不过遇到真正的高手,你内力不济,天火绝刀也未必能应付得了,还是多多努力,小师侄,我很看好你。” 秦逍想到这一个月来小师姑不但费尽心思让自己获得了天火绝刀,而且还教授自己美人星,虽说平日里时不时斗上几句,但小师姑对自己也确实是真正关心,看着她美丽的面孔,忍不住道:“小师姑,多谢你了。” “光嘴说说有什么用。”小师姑妩媚一笑,凑近过来,低声道:“要不拿点银子报答一番?” “回头再给你。”秦逍瞧见天色已晚,道:“小师姑,我要尽快赶回西陵,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和你一起去做什么?”小师姑完全没有兴趣:“你若还是个小狱卒,我和你回龟城喝酒赌钱没问题,你现在是将军的义子,以后你要为朝廷效命,难道让我也要为京都那狗皇帝效命?” 这些时日,秦逍倒是抽空将自己从龟城离开之后的事情断断续续告知了小师姑。 小师姑知道秦逍如今被黑羽将军收为了义子,而且在将军部下领兵,开始部署西陵的防御,以抵御兀陀人对西陵的进犯。 秦逍平日里和小师姑闲话聊天的时候,也感觉到小师姑对皇帝憎恶的很,但是对黑羽将军倒还算是有几分敬意。 “你要饮酒,跟我回去西陵,我保证你每天都有美酒。”秦逍想到自己要赶回西陵,如果要和小师姑分开,还真是心有不舍:“你要清净,我给你找一处幽静的宅子,你从早睡到晚都没人管你。” 小师姑眨了眨眼睛,眼波如水,娇妍勾魂,似笑非笑,用肩头轻轻撞了撞秦逍胸口:“喂,小师侄,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秦逍被小师姑一语道破心思,自然不会承认,辩解道:“我是看你出了这么大力气帮我,所以想带你回西陵犒劳一下,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你想金屋藏娇啊?”小师姑依然是媚眼如丝:“是不是觉得自己升官发财,就开始想入非非了?” “什么金屋藏娇?”秦逍镇定自若:“小师姑,你看我像那种人?” 小师姑噗嗤一笑,风情无限:“你从头到脚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人。小师侄,你要真想金屋藏娇,这天下有的是美女,可别对你小师姑动歪念头。你小师姑自力更生,从来都是靠自己,可不会靠别人过活。”打了个哈欠道:“罢了,不和你说了,这些时日我都没歇息好,今晚洗个澡,然后美美睡上一觉,明天启程出发。” “你要去哪里?”秦逍忙问道。 “去找田老四。”小师姑道:“紫衣监知道了紫木匣的秘密,田老四手里有一块紫木匣,我告诉他说,这紫木匣是师尊专门留给我的,让他交出来。留在他手里,紫衣监找上门,以他那点屁本事,未必是紫衣监那伙人的对手,到时候要被紫衣监抢走了紫木匣,师尊的一番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秦逍这时候也忽然意识到,紫衣监既然为了紫木匣找上小师姑,那同样会将矛头对准田鸿影。 小师姑和自己上次能够死里逃生,全亏了老疯子及时出现。 老疯子乃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紫衣监畏惧老疯子,却绝不会畏惧天剑阁。 而且紫衣监这次派出的人并不少,在小师姑这边功败垂成,罗睺想必也无法向宫里交差,势必要另找目标,夺取紫木匣向宫里复命。 剑谷那边,势力太大,人手众多,而且有诸多剑谷高手,便是大剑首崔京甲也已经进入了大天境,紫衣监未必敢轻举妄动,老乞丐沈药师神出鬼没,当初都能想出躲在监牢里的办法,想要找到他的踪迹,比找到小师姑要难上数倍。 如此下来,紫衣监要多去紫木匣的目标,就只能是对准天剑阁。 天剑阁主田鸿影虽然剑术不弱,但也只是中天境,阁主都只是中天境,那么天剑阁的弟子自然也不会有强过田鸿影的人,紫衣监也是高手众多,若是对天剑阁发起突袭,天剑阁未必抵挡得住。 不过罗睺等人已经离开个把月,却不知道是否已经向天剑阁动手。 “等田老四交出紫木匣,我便可以去找你那老王八蛋的师傅了。”小师姑美滋滋道:“只要将他们两人的紫木匣弄到手,合而为一,如果紫木匣里面真的是九天临仙,那时候我便可以成为天下第一剑手,完成师尊的心愿。” 秦逍只能道:“那小师姑就心想事成了。”顿了顿,才道:“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 小师姑笑颜如花,抬手轻拍秦逍脸颊,道:“还没分开,你就想再见到我,小师侄,看来你对我真的是越陷越深了。老实说吧,分开之后,是不是担心忘不了我?” 秦逍嘴唇微动,终没有多说什么,向屋里走去。 小师姑扭着腰肢跟上,笑道:“小家伙羞涩了。别担心,等我找到紫木匣,到时候去找你喝酒。你是我小师侄,我不会像你师傅那样狼心狗肺,不会丢开你不管。对了,你回去之后,多收藏些佳酿,留给师姑开怀大醉。” 进到屋里,秦逍一屁股坐下,没见到老疯子身影,苦着脸低声道:“小师姑,还有一件麻烦事。” “老怪物?”小师姑在秦逍对面坐下,胳膊放在桌上,一只手托着脸颊,道:“这还真是件麻烦事。老怪物将你当成小徒弟,你走到哪里,恐怕他都会跟着到哪里。这老怪物喜怒无常,脑子又有毛病,若是哪天发起神经,出手伤了人,你可就有大麻烦了。” “谁说不是。”秦逍也是两只胳膊搭在桌上,捧着自己的脸:“他要是听话,那倒不是坏事,有他跟在身边做护卫,这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人能靠近我。山中老人的部下上次没能抓我回去,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老疯子在身边,那帮刺客若是要对我动手,那就是自寻死路了。可惜,这老家伙杀起人来就像吃饭睡觉那般简单随意,小师姑,你说的没错,哪天他真的要杀了人,倒霉的只能是我。” 小师姑想了一下,才低声道:“老怪物留在身边还是太危险,弊大于利,还是想办法和他分开。” “我不正是愁烦此事吗。”秦逍道:“他就像算卦的一样,我走到哪里,他都能找得到。上次我偷偷离开,还是被他找见,若是故技重施,再趁他不注意离开,下次被他找见,恐怕就大难临头了。” “什么大难临头?”秦逍话声刚落,就听后面传来老疯子声音:“小徒弟,谁要欺负你?我去杀了他。” 只见到老疯子手里拿着一只大萝卜,边走边啃走过来。 秦逍心想幸亏前面的话他没听见,正要回答,小师姑已经道:“你小徒弟正和我商量如何去找人间。” “找人间?”老疯子迅速过来,在秦逍边上坐下,焦急道:“小徒弟,你有人间的消息了?” 秦逍不知如何回答,小师姑抢着道:“前辈,你是秦逍的师傅,那你可知道我的师傅是谁?”  正文 第三二六章 西边有片海 老疯子道:“你剑法很不错,你师父一定也是高人。” “他是前辈的故人。”小师姑含笑道:“前辈可记得令狐长乐这个名字?” 老疯子听到“令狐长乐”四字,身体一震,盯住小师姑道:“他.....他在哪里?” “看来前辈还记得家师名讳。”小师姑笑眯眯道:“家师也一直记着前辈,说前辈刀法出神入化,此番得见,果然是天下第一刀。” 老疯子错愕道:“你师父是他?难怪你剑法不错,原来你是他的弟子。”随即显出欢喜之色,哈哈笑道:“我败在他的剑下,但他的弟子打不过我小徒弟,我和他都是一胜一败。” 秦逍立时知道,令狐长乐自然就是剑神的名讳。 这老疯子连自己是谁都差点忘记,却还记得令狐长乐的名字,看来剑神确实给老疯子带来了极大的心灵创伤。 “家师说过,前辈的刀法天下第一,毋庸置疑。”小师姑轻叹道:“可是距离武功天下第一,还是差那么一步。” 老疯子立刻道:“我若找寻到人间,拿到天刀,自然就是天下第一。” “师尊也是这样说。”小师姑气定神闲,娇美的脸上带着淡淡笑容:“家师说前辈如果领悟到人间真谛,刀法定然是更上一层楼,到了那时候,就是他的剑,也不是前辈的敌手了。” “他当真这样说?” 小师姑微点螓首道:“晚辈不敢欺骗前辈。” “你师父很有见识。”老疯子道:“他的剑法也很高明,这天底下,只有他能够与我一战。我和他约定,找到天刀,还会前往昆仑山找他,他也答允到时候会与我再比一场。” 秦逍心想剑神已经过世,老疯子看来并不知道此事,竟然还存着要与剑神一决雌雄的念头。 小师姑笑道:“前辈当年与家师一战之后,杳无音讯,莫非一直在找寻天刀?” “我和小徒弟要找人间。”老疯子认真道:“找到人间,就有了天刀。” 小师姑问道:“前辈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找寻人间,不知是否有人间的线索?” 这是老疯子最尴尬的问题,老疯子顿时抬手揪住自己的乱发,有些恼道:“人间在哪里?” “前辈,其实......我对人间在何处倒是有些线索。”小师姑轻笑道:“却不知前辈想不想知道?” “在哪里?”老疯子精神一振:“美人姑姑,你告诉我,我去找人间。” 小师姑道:“师尊对我倒也提过一嘴,他说人间在海上。” “海上?”老疯子一怔:“什么海上?” 小师姑道:“往东走,走到尽头,有一片海,往西走,走到尽头,也有一片海。人间就在这两处海上,可是到底在哪片海上,我还真是无法确定。” 老疯子若有所思,喃喃道:“在海上......!”忽然道:“人间在海上,天刀就在海上,我去海上找。”向秦逍道:“小徒弟,我们去海上。” 秦逍知道小师姑这次真是信口开河,只能道:“师傅,咱们去哪片海?” “咱们先去西边,一直走到尽头,找到那片海。”老疯子亢奋起来:“如果在西边的海上找不到,我们就去东边的海上找寻,总要找到天刀。” 小师姑道:“前辈,向西边走到尽头,定然要好几年的时间,如果天刀在东边的海上,到时候你们再回到东边去找,那就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我担心等你们回到东海的时候,天刀已经被别的人找见,那可如何是好?” “谁抢夺我的天刀,我就杀了谁。”老疯子森然道。 “可是能找到天刀的人,一定也很厉害。”小师姑美眸转动:“他武功就算比你弱,但先找到天刀,那时候你未必能将天刀夺回来。” 老疯子怔了一下,觉得小师姑说的不无道理,愁闷道:“天刀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美人姑姑,你说该怎么办?” “其实有个法子不知道前辈愿不愿意。”小师姑轻声道:“你不是有小徒弟吗?你们分头去找,你去西边找天刀,让你小徒弟去东海,这样同时出发找寻,就不怕被别人占了先。” 老疯子一听,对小师姑的智慧深感钦佩,欢喜道:“不错,我和小徒弟分头去找。”拍了拍秦逍肩头,道:“小徒弟,你去东边,走到尽头,看到大海,那里有人间,你帮我找到天刀。” 秦逍想不到老疯子如此轻易就中了小师姑的圈套,有些意外,但马上道:“师傅,你放心,我一直向东边走,只要天刀在东边的海上,我一定帮你找到。找到天刀之后,我回到这里等你。” “好,果然是我的好徒弟。”老疯子哈哈笑起来,用力抱了抱:“好徒弟,找到天刀,我去找令狐长乐打架,只要胜了他,我就是天下无敌,想杀谁就杀谁。” 秦逍心想若真的如此,只盼你永远找不到天刀。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立时道:“师傅,有件事情你莫忘记了。” “什么事?” “你可还记得,上次有群混蛋烧了咱们的山洞,差点将咱们烧死在山洞里。”秦逍握拳道。 老疯子道:“他们都被我杀死了,你不用害怕。” “那些只是小喽啰。”秦逍叹道:“师傅,这伙人担心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所以拼命阻止,想要在你成为天下无敌前害死你。你杀死的那些人,是受人指使,不是真正的凶手。” 老疯子脸色顿时变得凶恶起来:“小徒弟,你知道凶手是谁?” “山中老人。”秦逍毫不犹豫道:“师傅,那天晚上要烧死咱们的人,是山中老人所派。山中老人坏得很,一心想要害死咱们师徒,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了他们。” “山中老人?”老疯子茫然道:“山中老人是谁?” “是个大混蛋。”秦逍道:“你记着,山中老人是我们师徒的敌人,咱们要想办法找到他,然后将他和他的部下全都杀死,一个不剩。” 秦逍与山中老人结下仇怨,他知道那帮刺客绝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如此,正好给山中老人送去一位恐怖的敌人。 若是能让老疯子将山中老人当作敌人,说不定这老怪物真的要去找山中老人的麻烦,要是老怪物能够解决山中老人,那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小师姑自然明白秦逍的意思,立刻道:“前辈,你小徒弟说的不错。你武功高强,可是有许多坏人妒忌你的武功,害怕你真的天下无敌,一心想要谋害你。他们上次差点害死你们,未能得逞,以后必定还要找你们。” 老疯子双目显出杀意,道:“敢害我和小徒弟,我将他们全都杀死。”一拍秦逍肩头:“小徒弟,你去找天刀,不用怕他们,我去见他们找出来,然后杀个片甲不留。” 秦逍心想如果真能如此,那实在是求之不得,道:“师傅,那你此行一定要小心,保重身体。我找到天刀,立刻到这里等你回来。” “好。”老疯子也不耽搁,便要出门,秦逍急忙叫住,道:“外面天寒地冻,不容易找到吃的,师傅带些吃的在身上。” 小师姑知道秦逍是要借刀杀人,利用老怪物去杀山中老人,自然不想让他在这风雪严寒之中饿死,不过她其实很清楚,以老怪物的实力,想要饿死他也不容易。 她去准备了一包裹干粮,秦逍帮着老怪物背在身上。 老怪物见小徒弟对自己如此关切,很是开心,又抱了抱秦逍,出了门去,也不废话,上了一匹马,拍马便走,眨眼间就消失在茫茫雪域之中。 秦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道:“小师姑,他真的走了?” “走了。”小师姑拍拍手,得意道:“你放心吧,几年之内,你恐怕都见不到他了。” 秦逍暗想以老疯子的脑子,只怕真的要一直往西边去,见不到大海不会回头。 老疯子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孤身一人,一路向西,艰辛重重,心中却是祈盼他能一路平安。 虽然老疯子性情古怪,动辄杀人,但毕竟救过自己性命,而且将天火绝刀传授给自己,当初骗他自己是他的徒弟,如今得他授艺,那还真算是他的徒弟了。 当夜秦逍早早睡下,养精蓄锐,只待次日一早便即动身返回西陵报讯。 想到明日一早便要和小师姑分别,心中着实有些不舍得,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几次想要去小师姑屋里瞧瞧,但终究是控制住。 次日一早,收拾一番,到了小师姑门外,见小师姑房门紧闭,犹豫一下,终是道:“小师姑,我走了,你.....你多多保重。” “我还没穿衣服,就不送你了。”小师姑声音传过来:“小师侄,记得答应我的事情,帮我多收藏些美酒,等我去找你。” 秦逍“嗯”了一声,心中总觉得有话还要和小师姑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一下,终是什么都没说。 他换上从兀陀兵身上扒下来的皮袄,戴着兽皮帽子,甚至拿了兀陀兵的弯刀佩在身上,出门上马,看了赌坊一眼,再不犹豫,出了院门,向东边驰行。 地上积雪颇深,行走不快,走出不到十里地,忽听到后面传来马蹄声,忍不住回头,只见一骑飞驰而来,仔细一瞧,不是小师姑又是谁。 秦逍心下欢喜,急忙兜转马头迎上去,小师姑上前来,叹了口气,道:“从这里去昆仑关,道上定然有不少兀陀兵向那边集结,小师姑辛苦一趟,将你送到昆仑关,可别让你在半道上就被人给宰了。” 秦逍恨不得上前狠狠亲上一口,道:“小师姑,有你在,天塌下来我也不怕。” “看到我过来,就这么开心?”小师姑妩媚一笑:“小师侄,看来你真的离不开我了。” 正文 第三二七章 侦查 北风如刀,白雪皑皑。 小师姑预料的并没有错,途中确实遇见了几队人马,急着向东边赶路,虽然也瞧见秦逍二人,但看到二人是牧人打扮,也就不来多事。 所遇的队伍,都是行色匆匆马不停蹄。 秦逍知道这些人都急着赶往驻马湖。 他从小事故的口中知道,眼下距离驻马湖不过二百来里路,如果换作平日,纵马飞驰,用不了两天时间定然可以赶到。 但眼下是冬雪纷飞的时节,道路积雪颇深,骏马跑不起来。 这些乔装打扮的兀陀兵要在腊月二十五抵达驻马湖,根本没有时间在途中耽搁。 既然定下了最终抵达的日期,如果不能及时赶到,自然要军法从事。 秦逍尽可能地走僻静之路,以免与兀陀大队人马相遇。 毕竟在这样的季节,通往关内的路上人极罕见,没有任何一支商队会在这样的气候下入关,更不可能有商队出关前来兀陀。 也正因如此,昆仑关外在这严寒时节,萧条至极,数十里之内都很难瞧见一个人。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兀陀人才会向驻马湖集结,如此关内根本不知道兀陀这边的行动。 渐近驻马湖,秦逍不敢顺着大道直接靠近。 驻马湖虽然是前往昆仑关的必经之道,但这时候如果还想顺着这条路入关,无疑是自投罗网。 匍匐在距离大道不远处的一处丘坡上,遥望驻马湖方向,瞧见道路上依然有骑兵正往那边迅速赶过去,这里距离驻马湖不过十来里地,不过因为地势的缘故,一时还瞧不见那边的状况。 “小师姑,看来他们集结的人马真的不少。”秦逍神色凝重,瞧了一眼匍匐在自己身边小师姑:“看来上次那兀陀人没有说谎,兀陀各部都派出了骑兵过来。” “这些都是各部的精锐骑兵。”小师姑道:“你看他们的战马,无一不是膘肥腿长,还有上次咱们在他们包裹发现的皮甲,那可不是所有兀陀兵都能装备的。战甲打造不易,兀陀兵大部分都只是以兽皮作为护甲,你以后见着兀陀人,身上战甲兽皮越少,就代表他的地位越高。上次那些战甲有一半是铁质护具,就证明这些人在各部都是真正的精锐。” 秦逍道:“所以八部派出的都是能征善战的骁勇之士。” 小师姑道:“小师侄,我说句话你可别害怕。如果这次他们真的集结了八部精锐,而且真的有五六千之众,这些人一旦破关而入,虽然不足以吞下西陵,但要在西陵烧杀劫掠一番,西陵人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秦逍道:“难道他们是想趁西陵在除夕的时候疏于防备,入关抢掠?” “不是没有可能哦。”小师姑道:“兀陀人抢掠成性,他们所谓的汗国,本就是依靠抢掠而来。也许这次兀陀人派出这支骑兵,就是为了探探西陵的虚实。” “打探虚实?” “兀陀人已经十六年没有踏足西陵的土地,想要知道西陵的反应和防务,最好的办法就是派出一队人马试试。”小师姑道:“几千人马不足以吃掉西陵,却可以让西陵如临大敌,那时候西陵自然要做出反应,兀陀人便可以获知西陵的反应能力。”顿了顿,道:“我听说那位兀陀汗王上位之后,一直对西陵虎视眈眈,不过因为贸易的缘故,西陵诸多贵族获利颇丰,能够躺着收银子,总比挥舞马刀拼了性命去抢夺要舒服的多,所以西陵许多贵族并不愿意发兵东进。” 秦逍道:“确实如此。兀陀八部之中,白狼部获益最丰,所以白狼部是坚决反对兀陀东进,不过白狼王死了,留下孤儿寡母,白狼部的可敦虽然竭力想要延续白狼王对大唐和睦的政策,但纳律生哥自然不会错过渗入甚至控制白狼部的机会。白狼部族也有许多人偏向纳律生哥,也许用不了多久,白狼部就完全屈服在纳律生哥的脚下。” “纳律生哥要让兀陀各部顺从于他,只靠强硬的手段未必奏效。”小师姑道:“兀陀人好利,要让他们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看到真正的利益。” 秦逍隐隐明白小师姑的意思,道:“这次兀陀精骑的集结,是否纳律生哥要收买兀陀各部的招术?” “小师侄,如果这支兵马破关而入,在西陵烧杀劫掠一番,然后迅速退回关外,却满载而归,你觉得那些反对东进的兀陀贵族会怎么想?”小师姑目光闪动,轻声道:“反对兀陀东进的是那些因为贸易而获利的贵族,可是兀陀大部分贵族并没有因此而受益。你方才说过,真正受益颇丰的是白狼部,其他贵族虽然因为贸易有利可图,但利益有限,如果这次他们派出的兵马抢掠大批财物,远胜过他们之前因为贸易所获之利,你觉得他们还要不要去西陵抢掠?” 秦逍道:“小师姑,你真是聪明绝顶,我之前一直没想明白兀陀为何要集结这支兵马,现在看来,很可能如你所说,他们是要去西陵抢掠。纳律生哥这一招,就是要激起兀陀各部对西陵的垂涎,只要这支队伍满醉而归,兀陀贵族们必然对西陵存有贪婪之心,到时候纳律生哥振臂而呼,那帮人自然会跟着他向东进兵。” “小师侄,我这可都是瞎说,军国大事,我一个小女子可不懂。”小师姑娇媚一笑,轻声道:“万一他们真的只是来这边钓鱼,却让西陵惊慌失措,那可不关我事。”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天快黑了,驻马湖那边定然都是兀陀兵,咱们不能从那里过,虽然你小师姑文武双全,可是他们人多,咱们两加起来也不是他们对手。” 秦逍心想莫说两个人,就算老疯子没走,三人也不可能对付得了成百上千的兀陀兵。 “咱们要往南边多绕一段路。”小师姑道:“可能要多一天的路途,不过会避开他们。” “小师姑,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还没有摸清楚。”秦逍想了一下,轻声道:“我想趁天黑靠近一些,打探一下他们的兵力,到时候也可以如实向将军禀报。知晓了他们的兵力,将军便可以更好部署。” 小师姑低声道:“这附近可都是兀陀兵,只要被发现,那可麻烦了。” “我明白。”秦逍道:“所以才要趁夜过去。如果回到西陵,将军询问敌兵兵力,我一无所知,那.....那总是不好。” 小师姑想了一下,叹道:“我最讨厌这样偷偷摸摸的事情,你要不是我小师侄,我才懒得管。” 她这般说,就等若是答应。 秦逍心下欢喜,两人就呆在丘坡上,只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这才向驻马湖方向摸了过去。 秦逍曾经跟着商队在驻马湖露宿过,对驻马湖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 驻马湖四面丘坡,湖泊深陷其中,只要能够摸到附近的丘坡之上,居高临下,自然对驻马湖一带的情景一目了然。 不过秦逍心中很清楚,四面丘坡,兀陀人必定安排了哨兵。 当初商队在此歇脚,都在四面设有岗哨,兀陀人自然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疏忽。 事实也确实如同秦逍所料,虽然视线昏暗,却还是远远望见远处的高坡上有两名兀陀兵值守,高坡居高临下,视线又很远,一旦坡下有动静,很容易就被发现。 如果是在白天,秦逍万不敢靠近过去。 好在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哨兵的视线距离有限,而且天寒地冻,哨兵倒也不能时刻注意坡下的动静。 “要想观察驻马湖的兵力,这岗哨必须除掉。”秦逍压低声音道:“咱们等他们不注意摸过去解决。” “他们居高临下,咱们要上坡,就在他们的视线中。”小师姑也轻声道:“想要靠近身边除掉他们,你真是想得美。” 秦逍皱起眉头,小师姑道:“我不是教你美人星了吗?咱们趁他们不注意,向他们那边靠近,一人一个解决了。” 秦逍不是很自信:“小师姑,你那功夫虽然厉害,可我还没有练的纯熟,一下未必能杀死他,如果失手,那就适得其反,反要惊动他们。” “那我就没法子了。”小师姑道:“你如果没把握,咱们就别动手,赶紧走吧。” 秦逍有心要确定这股兀陀骑兵的兵力,就这般离开,着实有些不敢,深吸两口气,道:“咱们试试。” “小师侄,你可千万要一击毙命啊。”小师姑担忧道:“要是失手,他们一定追上来,咱们两个不是对手,如果被他们抓到,他们看到你小师姑貌美如花,那后果可不得了。” “小师姑,相信我一次,绝不会失手。” “你越这样说,我越害怕。”小师姑怯生生道:“要不咱们赶紧跑算了,你就不怕他们将我先奸后杀?哎,兀陀男人身上那股子膻味我可受不了。” 秦逍却不理会,拿了一块石子在手中,匍匐在雪中,向丘坡那边一点点爬过去。 “堂堂剑谷弟子,还要忍受这样的耻辱。”小师姑无可奈何,跟着在雪地向前爬,很不开心:“小师侄,早知道跟着你总是要吃亏,我真是活该啊,还担心你,非要护送你去昆仑关,哎,真该自己掌嘴。”  正文 第三二八章 紧急军情 小师姑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但爬行之时,如同蛇一般,娇躯扭动。 两人的速度都很慢,知道若是被上面的哨兵瞧见,定会惹来大麻烦。 或许是哨兵觉得这种天气绝不会有唐人的探子出现在这里,并没有时时注意坡下,两人低声说话,偶尔向下面瞟上一眼,浑然不知危险将至。 快到坡下,秦逍回头看了一眼,见小师姑就跟在自己身边,心知若不是小师姑真心相助,也不会受这等艰苦。 两人互视一眼,小师姑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以示对秦逍的鼓励。 二人都是扣住小石头。 秦逍这阵子在赌坊那边,只要抽空都会练习美人星,有小师姑亲手指点,无论是在力道和准头上都有极大的进步。 眼下倒不用在意力道。 出手就是为了杀死哨兵,自然是有多大气力使多大气力。 小师姑用手轻轻碰了碰秦逍,秦逍回头,小师姑虽然没有说话,但秦逍看出小师姑是询问自己是否准备好。 他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当下盯住一人,猛地站起身,手指全力一弹,那块小石头如同流星般直射出去,小师姑虽然慢上一步,却是后发先至,“噗”的一声,打出的石子穿透了一名哨兵的脑门子,那哨兵哼都没哼一声,向后仰倒。 边上同伴吃了一惊,而此时秦逍打出的石子也已经飞到,“噗”的一声,却也是从哨兵脑门子没入进去,虽然没有穿透哨兵的脑袋,但哨兵却也已经向后倒下。 小师姑冲着秦逍一笑,低声道:“表现不错。”两人迅速攀上丘坡,匍匐下去,往前到了边上,居高临下向驻马湖望过去。 只见到驻马湖四周,竟然有好几百顶帐篷,篝火堆更是如同繁星一般,成千战马亦在兵营边上。 营地里,人影闪绰,秦逍估算了一下,此时在驻马湖驻扎的兀陀骑兵,至少也有四五千之众。 秦逍神色凝重。 便在此时,秦逍感觉有些不对劲,扭头望过去,却瞧见一匹牧犬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过来,正用凶恶的眼神盯着自己,利齿如刀,猛地吠叫起来,秦逍心知不妙,他和小师姑解决了哨兵,却没有想到这附近竟然还有牧犬。 犬吠声极为响亮,早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兀陀兵。 那恶犬猛地扑过来,还没靠近秦逍,一块石头打过去,正中恶犬脑门子,恶犬哀嚎一声,摔落在地,小师姑却已经抓住秦逍的手,拉起来就跑。 两人将马匹拴在附近,此时只能徒步跑过去,刚刚跑下雪坡,数名兀陀兵已经冲上来,居高临下望见正飞奔而走的秦逍和小师姑,几名兀陀兵大声叫喝,在雪坡上向同伴比划手势。 秦逍和小师姑健步如飞,还没见到自己的马,听到后面已经传来马蹄声,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数十名骑兵正驰马追过来。 若是普通人,这些骑兵很快就能追上,好在两人内力深厚,速度极快,到得自己的马匹边上,翻身上马,拍马便往南边飞奔,兀陀骑兵却已经尾随其后,数十名骑兵呈扇形分开,都是弯弓搭箭,身后“嗖嗖嗖”声连续不觉,兀陀骑兵大声叫喝,凶悍异常。 好在两人的坐骑是上次闯入赌坊的兀陀骑兵所有,速度不下于后面的追兵。 夜色之中,两人拼命打马向南,马不停蹄,后面的兀陀骑兵紧追不舍,竟然追了一个多时辰,天寒地冻,而且已是夜晚,好不容易将后面追兵渐渐甩开,折而向东,又驰行了一个多时辰,骏马的速度却是渐渐慢了下来。 秦逍知道这地面都是积雪,骏马跑起来十分耗力,连续跑了三个时辰,已经是疲乏得很。 后面早已经没有了追兵,秦逍停下马来,小师姑没好气道:“就说很容易被发现,你这小混蛋就是不听,差点被他们抓住。” “是我的错。”秦逍知道这次推脱不了责任,从马背上取了干粮丢给小师姑:“小师姑,先吃点东西。” 小师姑从腰间解下酒袋子,灌了一大口,她出行在外,从来不会忘记带着酒在身边,这才道:“不过也未必是什么坏事。他发现咱们,或许觉得咱们是唐军派来的探子,自己的踪迹暴露,可能就此退兵也未可知。” 秦逍心想兀陀人耗费人力物力集结兵马,可不会因为发现两个探子就会中断计划,不过这样打草惊蛇,也许真的会扰乱他们的计划。 喂了马匹,让它们歇了小片刻,秦逍知道此处不宜多留,两人稍作歇息,继续向东。 途中不止一日,这日黄昏,远远望见昆仑关,秦逍这才松了口气,小师姑停下马来,道:“前面就是昆仑关,你入关之后就算安全了。” “小师姑,你真的不随我入关?” “我还要去找紫木匣,哪有时间给你做伴。”小师姑没好气道:“跟着你好处没有,麻烦一大堆,小师侄,咱们还是离远一些好。” 秦逍下了马来,走到小师姑边上,小师姑也下了马,秦逍伸手过去,手里拿着几张银票:“这些银票你收着,反正这一辈子的酒钱你都有了,可别几天就输光了。” 小师姑眉开眼笑,接过银票,也不点数,塞进怀中:“算你这小混蛋还有些良心。”见到几日急着赶路,秦逍衣衫不整,抬手帮秦逍整理了一下衣裳道:“你以后当兵,保护百姓自然是好的,可是别帮着京都的狗皇帝害人。” “我都不认识他,帮他作甚?”秦逍难得见小师姑主动帮自己整理衣衫,虽然几日下来,小师姑也略有疲态,但那张漂亮的脸蛋依然是风情动人,不知为何,内心深处很想凑上前去亲一口,但却又不敢。 小师姑不是唐蓉,若是唐蓉,秦逍早就亲上去,但小师姑毕竟是长辈,万一惹恼了小师姑,搞不好就要被她一顿毒打。 小师姑抬眼见秦逍直直看着自己,不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东西?” 秦逍点点头,小师姑又摸了摸,奇道:“没有啊。” “有花。”秦逍壮着胆子道:“好美!” 小师姑一怔,随即咯咯笑起来,花枝招展,伸手摸了摸秦逍的脸蛋,笑道:“小混蛋,这还是第一次听你夸我漂亮,你这眼光可是越来越好了。” “小师姑,我想亲你。”秦逍终于鼓起勇气道。 小师姑美丽的大眼睛圆睁:“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想亲你。” “小色狼,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小师姑瞪了一眼:“我是你师姑,你敢亲师姑,没大没小,不怕我清理门户?”眼珠子转了转,才道:“不过咱们要分别了,可能好长时间一段不能再见,我若不让你亲,你念念不忘,日思夜想,到时候想我想的病了可不好。不过只准亲一下!” 秦逍看着小师姑饱满丰润的朱唇,不自禁凑上前去,小师姑急忙抬手挡住,恼道:“我让你亲脸颊,谁让你亲我嘴巴?不行。”见秦逍目光柔和看着自己,叹了口气,将手拿开,轻声道:“不许咬。” 秦逍这才凑近过去,还没贴上小师姑嘴唇,小师姑却又抬手挡住,秦逍急道:“你说话不算话。” “小师侄,你就这么想亲我啊?”小师姑眨了眨眼睛,风韵动人:“你给我一个理由,我若觉得没问题,就让你亲个够。” 秦逍道:“你不让我亲,我要是害了相思病怎么办?” “哈哈哈,你这小混蛋果然对我相思成灾。”小师姑笑若春花:“我就说过,这天下的男人,看到你师姑的风华绝代,没有一个人能抵挡得住,你这小混蛋也不例外。”微抬头,闭上眼睛道:“来吧,就当我为你治病。” 秦逍唯恐小师姑又改主意,迅速凑上去,刚刚要贴上小师姑的嘴唇,小师姑腰肢一扭,灵巧闪开,吃吃娇笑,花枝招展,捂着肚子道:“笑死我了,你个小家伙竟然打师姑的主意,真是想得美。你还真当小师姑是三岁孩子,三言两语就让你诡计得逞?”翻身上马,拿着马缰绳居高临下,向秦逍抛了个媚眼:“男人嘛,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惦记着,我就是要让你一直惦记着,天天惦记着,小师侄,后会有期啊.....!”兜转马头,拍马便走。 秦逍望着小师姑背影,见她走出一段,回过头,向这边招招手,随即催马而去,片刻间便没了踪迹。 秦逍心中苦笑,不过却也明白,小师姑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却还是谨守底线,自己方才一时冲动,但小师姑却还是十分理智。 他回到马背上,望着昆仑关,拍马疾行,到得昆仑关下,瞧见关隘上有唐兵守卫,不过昆仑关却已经大门紧闭,向关隘上喊道:“我有紧急军情禀报守关将领,还请速速通传。” 关隘上的兵士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黑羽将军麾下骑校。”秦逍道:“我叫秦逍!” 唐兵道:“等一下。” 秦逍等了好一阵子,终于见到上面出现一名黑色甲胄的将官,那将官居高临下看着秦逍,问道:“你是黑羽将军的部下?听说你有紧急军情禀报,是什么军情?” - 正文 第三二九章 反叛 秦逍拱手道:“请先让我进去,容我详细禀明。” “本将是昆仑关守将殷不破。”黑甲守将道:“寒冬时节,紧闭关隘,不容许任何人轻易入关。你说是黑羽将军部下,怎会出现在关外?” “殷将军,这些我都可以解释。”秦逍道:“军情十分火急,不能耽搁,我还要迅速赶回去向黑羽将军禀报,若是耽误了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的十万火急军情,总不会是兀陀人杀过来了吧?”殷不破笑道。 秦逍道:“殷将军所言不差,关外已经集结了诸多兀陀骑兵,他们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昆仑关。” 殷不破皱眉道:“此话当真?” “绝不敢欺瞒将军。”秦逍道。 殷不破微一沉吟,吩咐道:“开门。” 秦逍进入关内之时,殷不破已经在里面等候,也不多话,直接向秦逍道:“你随我来。” 秦逍下了马,跟着殷不破往军营去。 昆仑关并不大,这里的不过数百守军,军营就在附近。 天色暗下来,殷不破将秦逍带进一间屋内,屋里点着灯火,殷不破令人给秦逍端来一杯热水,这才问道:“你说兀陀骑兵集结,是真是假?他们在哪里?有多少人?” “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尚在驻马湖一带。”秦逍道:“我趁夜靠近侦察过,他们集结了至少四五千人,据我所知,这些兵马是从兀陀八部抽调出来的精锐骑兵,来势汹汹。” 殷不破若有所思,神情凝重,微一沉吟,才问道:“你如何肯定他们是冲着昆仑关而来?” “我无法确定。”秦逍道:“不过殷将军知道,驻马湖到昆仑关这片区域,并没有其他势力。集结到驻马湖的兀陀骑兵,有许多都是从极远的西边而来,如果他们的目标是其他方向,绝无可能让这些兵马跑到东边集结。也许他们的目标不一定是昆仑关,但突然集结数千骑兵,咱们不得不早作防备。” “你的情报很重要。”殷不破点头道:“你叫秦逍?秦逍,你在这里等一下,我让人先给你弄些吃的。” “多谢将军,不过我还要立刻赶回去向黑羽将军禀报军情。殷将军,你这边要加强戒备,黑羽将军知道兀陀人的动静后,定会迅速部署,也会向这边派遣援军。”秦逍起身道。 殷不破道:“你一路辛苦,人困马乏,不用着急。我这边会派人去向将军禀报,而且会下令守关的将士加强戒备。”传令道:“来人,赶紧准备酒菜。”又向秦逍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下去安排人向黑羽将军送信。” 殷不破不等秦逍多说,快步出门。 秦逍微皱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 殷不破要亲自派人去报军情,秦逍心知他很可能是为了邀功,不过对于这样的功劳,秦逍还真是不在乎,只想着能让西陵这边知道兀陀人的动静就好。 边军的条件素来艰苦,屋内甚至没有生炭火,秦逍等了好一阵子,不见殷不破回来,亦没有人送饭菜来,心下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忽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走到门外,却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唐兵迎面而来,当先一人正是殷不破,在他身后,却是一群手持长矛大刀的兵士。 秦逍立时知道事情不妙,却还是镇定道:“殷将军,你这是?” “来人,他是兀陀奸细。”殷不破抬手向秦逍一直,厉声道:“杀了他!” 身后唐军便要冲上去,秦逍却厉声喝道:“住手!” 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声震四野。 众唐兵想不到这年轻人竟然有如此气息,有人扬着刀,一时却没有向前冲。 秦逍盯着殷不破,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 他实在没有想到,殷不破竟然诬陷自己是兀陀奸细,更没有想到此人竟要杀了自己。 他虽然两次出关,但却从未见过殷不破,实际上在此之前,也并不知道镇守昆仑关的将领是殷不破。 他与殷不破本没有任何仇隙,但此人却要对自己痛下杀手。 先前殷不破还对自己一脸和气,可是这才一会儿功夫,便撕破了脸来。 “殷将军,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秦逍目光如刀,直视殷不破。 殷不破冷冷看着秦逍:“你若束手就擒,或能活命。” “我问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秦逍厉声道:“是谁指使你诬陷我是奸细?” 殷不破似乎没有兴趣与秦逍辩驳,抬起手臂,秦逍冷笑道:“你们都是大唐的将士,我从未想过与你们拔刀相向。可是如果你们的刀锋指向我,就莫怪我不客气。”抬手指着关外,大声道:“兀陀骑兵已经在关外集结,随时都会杀向昆仑关,你们如果是大唐的勇士,就该守住昆仑关,而不是将刀锋对向我。” “危言耸听,关外并无兀陀人。”殷不破沉声道:“此人信口开河,动摇军心,杀无赦。”手臂猛地挥下。 唐兵并不犹豫,挥刀向秦逍冲过来。 “呛!” 秦逍佩刀出鞘,不退反进,如猎豹般向前冲过来。 他很清楚,自己退回屋里,必死无疑。 殷不破杀心已起,定是要将自己杀死而后快,他麾下有数百唐兵,自己只要退守屋内,屋子瞬间就会被这些人围得密不透风,到时候乱箭齐发甚至火烧房屋,自己插翅也难飞。 好在殷不破并不知道自己的虚实,并无安排弓箭手准备射杀,而是带了刀兵前来。 毫无疑问,在殷不破的眼中,一个年轻人,几名唐兵就可以收拾。 秦逍不知道殷不破为何非要致自己于死地,但他相信这些唐兵只是奉命行事。 驻守边关,条件艰苦,这些将士常年卫戍此地,秦逍内心对这些人心存钦佩,知道他们只是受命行事,自然不想伤到任何一名驻关将士的性命。 没有死在兀陀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人手里,对这些唐兵来说,无疑是最悲哀的事情。 但是军令如山,这些唐兵受军令出手,绝不会手下留情,不杀他们,死的就只能是自己。 唯一能够扭转局面,就只能是擒住殷不破。 殷不破是守关大将,拿住了殷不破,其他人自然不敢再动。 唐兵冲过来,也由不得秦逍多想,打定主意,迎着众唐兵冲上去,最前面的一名唐兵挥刀兜头砍下来,秦逍身形一晃,轻松躲过,手中虽然握着刀,却并不出手。 他害怕出手。 诚如小师姑所言,秦逍当初在都尉府习练的那点刀法,根本算不得刀法。 跟随老疯子学刀之前,他只是一张白纸。 老疯子利用一个月的时间,已经在这张白纸上画上了完全属于他的烙印。 秦逍甚至忘记了以前那种简单的刀法。 他一旦出刀,就不可避免地使出老疯子传授的招式,而老疯子的刀法,充斥着杀意。 秦逍知道,一旦自己被逼的无可奈何,刀法中的阴郁杀意就不受控制地出现,出刀即杀人,甚至连自己也无法控制。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出手,或者说,他担心自己出刀的时候,即使不想杀人,却依然有人会死在刀下。 好在他的身法很是灵巧。 这些唐兵虽然勇悍,但毕竟只是兵士,他们当然不知道秦逍是三品武者。 放眼江湖,三品武者或许真的算不了什么,在那些中天境高手的眼中,不堪一击。 但在普通人面前,即使是身经百战的战士面前,三品武者依然拥有着强大的优势。 至少在反应速度上,这些兵士根本无法与秦逍相提并论。 这些兵士出刀的速度,在秦逍眼中就显得很慢,慢的足以让他很轻易地躲开这些唐兵的大刀。 所以不远处的殷不破亲眼看到他手下的兵士明明挥刀砍向那个年轻人,可是每当刀刃就要砍在他身上的时候,那年轻人总是能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身法轻巧避开,在十多名唐兵中间,宛若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般,穿透而来。 当殷不破的目光碰上秦逍那寒冷的目光时,他终于明白过来。 这年轻人竟是直冲着自己来。 “呛!” 殷不破战刀出鞘,几乎在同时,秦逍已经近在眼前,殷不破想也不想,大刀对着秦逍狠狠地砍了下去。 他惊骇于这个年轻人恐怖的速度,但这一刀劈下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坚定而狠厉。 秦逍抬刀,抵住殷不破狠厉的一刀,随即向左边划过去,抽刀,起刀,然后干脆利落地架在了殷不破的脖子上,从头到尾一气呵成,殷不破从头至尾,也仅仅砍出了那一刀。 他的刀法当然无法与秦逍相提并论。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秦逍的身手竟然是如此了得。 冰冷的刀锋贴着脖子,秦逍只需要用力一拉,就能割断这位守关大将的喉咙。 不过殷不破的眼中只有一丝惊讶,却也是一闪而过,在他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没等秦逍开口,殷不破反倒先说话:“我说你是奸细,果然不错。” 守将被制,唐兵惊骇之余,已经在四周团团围住,更有弓箭手迅速赶来,张弓搭箭,对准了秦逍。 秦逍环顾一圈,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本该是同袍弟兄的唐兵,此时却一个个凶狠地盯着自己,就像一群凶恶的狼,都想扑上来将自己撕成碎片。 秦逍此时最大的疑问,便是殷不破为何要杀自己? 正文 第三三零章 各为其事 唐兵虎视眈眈,殷不破浑然不惧。 寒冬冷夜,秦逍看着如狼似虎的唐兵,心中忽然想到一个极其可怕的可能,他绝不希望自己的猜想会成为现实。 “我是边关守将。”殷不破很平静道:“哪怕麾下只有这几百号人,我依然是帝国的大将。你的刀割断我的喉咙很容易,但我可以保证,我倒下之后,你绝无可能从这里离开。” 秦逍握刀的手很稳。 如果是在一年前,面对帝国正规的边军,自己的刀还架在边军将领的脖子上,秦逍无论如何也无法保持镇定。 但他近一年来所经历的事情,许多情况下远比现在凶险得多。 自己的手只要哆嗦,面对这些唐兵的压迫,心里一旦崩溃,很有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他对自己的性命当然看的很重。 同样,他知道自己一旦死在这里,兀陀骑兵集结驻马湖的消息将不会再向关内传递半步。 “你投靠了兀陀人。”秦逍终于道:“兀陀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反叛大唐?” 殷不破大笑道:“兀陀人?我恨不得杀尽所有兀陀人,又岂能被那帮茹毛饮血的禽兽收买?反倒是你,长着一张唐人的脸,竟然成为兀陀人的走狗,嘿嘿,大唐的刀,最喜欢的就是割断兀陀人的喉咙。” “放下刀。”人群中,一名灰甲唐兵沉声道:“若是伤了殷将军一根毫毛,定将你碎尸万段。” 其他唐兵也纷纷呵斥。 殷不破向那人道:“文兴,我若死了,边关防务由你暂领。”大声道:“所有人都听着,我若有闪失,所有人听从毛副将调派,违令者斩。” 他竟似乎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度。 “你说我是奸细,我说你反叛,僵持不下。”秦逍缓步走到殷不破身后,提防四周的唐兵会突然放冷箭,全神戒备,刀刃始终贴着殷不破的脖子,“既然如此,不妨派人前往关外打探,瞧瞧是否有兀陀骑兵的踪迹。至若你我,咱们一起去见黑羽将军,将军睿智英明,谁是谁非,总能分得清楚。” 殷不破竟然没有犹豫,道:“好。我派人立刻出关打探,来回不过几天,昆仑关这里,无论关外有无兀陀人的踪迹,都会严加戒备。如果打探到关外果然有兀陀人,我向你负荆请罪,否则.....嘿嘿,你造谣扰乱军心,定要绑缚送交黑羽将军处置。” “可以。”秦逍也不犹豫:“那我就在这里等上几天,你派出斥候打探,真假自知。” “毛文兴,传令下去,立刻派出精锐斥候出关,前往驻马湖一带打探,如果发现兀陀人,立刻回来禀报。”殷不破当机立断:“还有,让所有守关将士全神戒备,不得有误。” 副将毛文兴拱手遵令。 “不过在斥候回来之前,还要殷将军为我做伴。”秦逍叹道:“我担心你手下对我存有怨恨,若是你不在身边保护,我这条小命可能要报销在这里。” “可以。”殷不破很是爽快,并不犹豫:“斥候归来之前,我就作为你的人质。”挥手道:“你们退下!” 唐兵闪开道路,秦逍挟持着殷不破进了先前的屋子,关上了门。 秦逍在屋里找了绳子,反绑殷不破双手,殷不破倒也没有丝毫反抗,或许知道自己的武功远不如秦逍,任由秦逍将自己的双手绑的结实,尔后在椅子上坐下。 秦逍走到窗边,瞧见毛文兴正在分派人手,大部分唐兵撤了下去,却还是有数名唐兵守卫在屋外。 没过多久,就听门外传来毛文兴声音:“报将军,已经派出六名斥候出关打探消息,末将令他们速去速回,按照路途来看,最多四天应该就能折返回来。” “好。”殷不破答应一声。 毛文兴退下之后,殷不破才道:“你说关外有数千兀陀骑兵,简直是一派胡言。兀陀人近年一直对西边用兵,毫无进犯西陵的迹象。要攻打西陵,区区几千兵马不足一提。” 秦逍看着殷不破,淡淡笑道:“殷将军,你想杀我,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担心我将兀陀军情禀报黑羽将军。” 殷不破毕竟是戍边守将,久经战阵,依然镇定自若道:“本将不允许假消息送入关内。” “不对。”秦逍摇头道:“你只是不想让黑羽将军有几千兀陀骑兵出现在昆仑关外,你是担心将军智慧非凡,得到消息后,能够猜到这支骑兵的目的。”目光冷峻,盯着殷不破道:“你为大唐戍边多年,我再称呼你一声将军,殷将军,兀陀人的目的,我不知道,可是你一定知道,你实话告诉我,他们到底意欲何为?你为何要帮着兀陀人隐瞒军情?” 殷不破冷笑道:“帮兀陀人隐瞒军情?你实在太小看我了。” 秦逍微一沉吟,从怀中摸出一件东西,亮在殷不破面前,问道:“你可识得此物?” 秦逍拿出的正是虎头玉佩。 虎头玉佩是皇帝奖励黑羽夜鸦所赐,内宫制作,一面是虎头,另一面则是写着“生”字,本是皇帝赐给黑羽夜鸦的免死牌,但被黑羽将军拒绝,虎头玉佩也就只是成为黑羽夜鸦身份的证明。 殷不破显然也听闻过此事,皱眉道:“你是黑羽夜鸦?” “看来你确实认得虎头玉佩。”秦逍收起玉佩:“我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这块玉佩足以证明我的身份。所以我还能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实将你所知告诉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殷不破闭上眼睛,并不言语。 “你可知道我为何答应等着你的斥候回来?”秦逍问道:“因为我并不想伤害驻守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你方才痛快答应我的要求,还要我在这里等着斥候回来再分辨真假,目的无非只有一个,要将我留在这里,你只是在拖延时间。” 殷不破身体一震,睁开眼睛,目光冷厉。 “你已经在悬崖边上,再错一步,就回不了头。”秦逍走到殷不破身后,冷声道:“为何不让这道军情迅速送到黑羽将军那边?你和兀陀人在搞什么鬼?又或者......是谁指使你这样做?” 殷不破看着秦逍眼睛,忽然笑道:“黑羽夜鸦果然了得,你年纪轻轻,想不到竟如此精明。” “你承认是在为兀陀人隐瞒军情?”秦逍脸色冷峻。 “我为何要这样做,你很快就会知道。”殷不破平静道。 秦逍怒道:“殷不破,你是大唐守将,吃得是朝廷的饭,竟然勾结兀陀人反叛朝廷。兀陀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数典忘宗,背叛大唐?” “我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大唐。”殷不破冷笑道:“我受大唐之恩,为了大唐,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秦逍见他神情肃然,语气坚定,心下却是有些错愕。 殷不破的话,不像是在为自己辩解,而是真正心中存有信念,所以说话的时候底气十足。 但拦截自己前去向黑羽将军禀报军情,这分明是在为兀陀人的行动做掩饰,如此叛国的行径,殷不破何来底气说这是为了大唐? 秦逍沉默了片刻,忽然绕着屋子走了一圈,甚至在后窗向外看了看,终于道:“这间屋子很好!”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殷不破一时不明白意思:“什么?” “方才你的部下围住我,我以你为人质,你觉得我能不能安然离开?”秦逍一只手忽然搭在了殷不破的肩头,贴近殷不破耳边低声问道:“他们是否真的会不管你的死活,将我拦截在这边?” 殷不破道:“幸亏你没有尝试。我这条命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如果你没有答应留下来,而是要挟持我脱身,我保证你现在已经被射成刺猬。” “看来你真的存有必死之心。”秦逍微微点头:“我相信你为了阻止黑羽将军得到情报,确实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所以你如果老实留在这里,事情过后,也许你还能活下去。”殷不破镇定自若。 秦逍笑道:“你愿意舍了性命拦截情报,我同样可以拼命将情报送到黑羽将军手中。你想将我留在这里,只可惜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猛地双手用力,竟是将殷不破横身抓起。 殷不破心下骇然,想不到秦逍的力气竟然如此恐怖。 秦逍根本没有犹豫,抓住殷不破冲向屋后,那里有一扇窗户,木制窗棂,用棉布挡住寒风,秦逍却已经将殷不破当做铁锤,猛力将殷不破狠狠砸在了后窗。 后窗的木棂本就不是很牢固,殷不破身着铁甲,这重重一砸,已经将后窗砸开。 秦逍将殷不破丢出窗外,整个人也已经从窗口窜出,一只手拖着殷不破,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弯刀,向不远处的几匹马直冲过去。 殷不破已经明白过来,大声叫道:“来人,奸细要跑......!” 秦逍根本不管他,距离骏马越来越近,从旁冲出两名持矛唐兵,长矛照着秦逍戳过来。 秦逍挥刀便砍,斩断一根长矛,后仰躲过另一只长矛,再次挥刀,将那根长矛也砍断,宛若猎豹,已经冲到一匹战马边上,抬刀砍断系在木桩上的马缰绳,将殷不破丢上马,自己也翻身上马。 唐兵显然没有想到秦逍会从后窗破窗而出,守在前门的唐兵听到动静,大喊起来,又迅速向后面冲去。 军营内马嘶声声,毛文兴已经翻身跃上一匹马,叫道:“莫让奸细跑了。”拍马冲到后面,见到一匹快马就在自己前面不远划过,马背上正是秦逍,骏马如电,向东疾冲。 正文 第三三一章 吸血拔毛 关外大雪纷飞之时,西陵也下了两场雪。 不过奉甘府城的大街小巷早就没了积雪,在落雪过后,便即被人打扫干净,也只有房舍屋覆盖着一层白雪。 北院裴侍卿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被积雪覆盖的小池塘若有所思。 他是被北院派来西陵担任监军。 但他此来的任务却不只是为了监军。 更确切地说,监军一职对他来说无足轻重,要紧的是要从西陵搜集更多的钱财运返京都。 他当然知道,在这种时候哪怕从西陵运走一两银子都是对西陵力量的一种削弱,但他只是一条奉命办差的狗。 办好了差事,未必有什么奖赏,可是如果不能按照主子的吩咐做好该做的事情,那这颗脑袋必然保不住。 宇文一族已经开始向关内迁徙。 宇文一族除了嫡系,便是旁系近亲也都会迁徙入关,老老少少加起来有四百多人,共分为三批入关。 第一批是族中的青壮率先前往封地做准备,第二批则是族中老幼出发前往。 而一直掌理着宇文家财赋的孟舅爷则是最后一批。 从宇文老侯爷出发进京的时候,都护府户曹就已经开始与宇文家进行交接,宇文家的田产、房舍、店铺、马场以及矿山等等所有资产,都将登记入账,冲入户曹,这些资产清点起来并不容易,而完全接受也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完成。 实际上西陵第一场雪落下来的时候,资产也不过清点过半。 不过侯府里的古董字画金银珠宝却是早早地打包收箱,这些财物本来是直接送入户曹,但因为裴侍卿的出现,这些财物终究是被运到了奉甘府驿馆。 无论是黑羽将军还是西陵都护姚慕白,对裴侍卿欲将宇文家资财尽数运回京都感到不满,但裴侍卿背后是麝月公主,而麝月公主则是圣人的掌上明珠,聚敛这些钱财的目的,也是为了给圣人修建皇家御寺,即使是黑羽将军,也无力阻止裴侍卿的行动。 “大人,姚都护求见!”门外传来属下的声音。 裴侍卿转过身,道:“请!” 披着大氅的姚慕白走进屋内,裴侍卿已经含笑道:“都护大人辛苦了,来人,上茶!” 姚慕白解下大氅,早有仆从上来接过挂好。 落座之后,姚慕白才道:“不知侍卿大人有何事召见?” “言重了。”裴侍卿理解姚慕白的情绪。 都护府的户曹近些时日一直与宇文家清点资财,按照裴侍卿的意思,在清点过程中,宇文家的田产房舍店铺等等都可以尽快出售,而卖出的银子,名义上都将冲入户曹,但暗中却要转到这边。 都护府不但要帮着北院搜刮钱财,还要为北院背一口大锅。 “姚大人,此番你为朝廷立了大功,我定会向公主殿下奏明你的功劳。”裴侍卿含笑道:“今日请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弄明白。”拿起案上早就准备好的两封信函,递给姚慕白:“姚大人是否看过这两封信?” 姚慕白接过信函,信函早已经拆阅过,他抽出信笺,只扫了几眼,脸色骤变,道:“侍卿大人,这是.....?” “我前几日派人去了宇文侯府一趟。”裴侍卿笑道:“这两封信是从宇文老侯爷的书房中找到,听说这两封信很多人都瞧见过,原来姚大人之前并无见到。” 姚慕白道:“西陵世家祭山的时候,宇文家突然发难,杀了甄家父子,罪名是甄家勾结兀陀人。我也听说,当时宇文老侯爷就当众拿出了证据,似乎就是这两封密函,原来落到了侍卿大人手中。” “老侯爷虽然没有事先禀明朝廷就对甄家下手,有违国法,但他毕竟是为国尽忠。”裴侍卿平静道:“对这两封信,不知都护大人如何看?” “不知侍卿大人是什么意思?”姚慕白心里很清楚,裴侍卿今日突然拿出这两封密函,必然是有所图,他一时不明白裴侍卿用心,并不轻易发表自己的看法。 裴侍卿笑道:“证据确凿,甄家投敌叛国自然是罪不可赦。” “朝廷是否派人前来调查?”姚慕白微一沉吟才道:“甄家父子都已经被杀,甄氏一族没了首脑,据说甄家人心惶惶,不知道朝廷将如何处置。” 裴侍卿笑道:“今日一早,刚刚接到圣人的口谕,下旨由姚大人亲自处理此事。你是西陵都护,对西陵的情况最为熟悉,如何处置甄家,由你来决定再合适不过。” 姚慕白吃惊道:“圣人让臣下处置?这.....侍卿大人,甄家虽然投敌叛国,但毕竟朝廷还没有派人彻查,也并无旨意说甄家就是叛国逆贼。此外,甄家的爵位并没有被褫夺,按道理来说,甄家还是大唐的侯爵,臣下虽是西陵都护,可.....可如何能够直接处置发落侯爵?” 裴侍卿微笑道:“所以这两封信才会交给你,由你来彻查甄家。当然,甄家投敌叛国乃是事实,所谓彻查,也不过是走走过场,有这两封铁证如山的罪证,甄家根本无从辩驳。”顿了顿,才道:“今日请你来,不是为了确定甄家的罪行,而是与你商量如何处置甄家。圣人的口谕,由你来处置甄家,不知都护大人有什么打算?” “此事我确实不知该怎么办。”姚慕白叹道:“侍卿大人能否指点?” “我和都护大人一样,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只听从朝廷的意思办差。”裴侍卿气定神闲道:“不过今日一早圣人的口谕送来的时候,公主殿下也同时派人送来一封信。”这次却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过去:“姚大人不妨看一看。” 姚慕白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取出信笺,细细看了看,才将信笺送还给裴侍卿,苦笑道:“既然公主殿下都有了处置的方法,我们遵照行事就是。” “大人错了。”裴侍卿道:“公主给出的只是一个建议,并没有让我们一定要这样做。圣人既然将处置甄家的权力交给了姚大人,那么一切都按照姚大人的意思办。公主派人送来这封信,无非是担心我们犯下过错,依照这样的方法处置是最为妥善,至于要不要这样做,还是看姚大人的意思,如果姚大人有更好的办法,自然按照你的意思来。” 姚慕白淡淡笑道:“修建皇家御寺,只是将宇文家的资财运往京都,恐怕还有缺口,如果将甄家抄没,修建皇家御寺的费用非但绰绰有余,或许还能多出不少送入国库,好用来部署征讨南疆慕容。” 裴侍卿笑道:“姚大人果然是睿智非凡。不错,修建皇家御寺,所需费用需要三百多万两银子,如果这些费用能够在西陵筹齐,不需要动用朝廷的银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侍卿大人,看来你此行确实是想将西陵一扫而空。”姚慕白不无嘲讽道:“宇文家和甄家的财帛都送往京都,那樊家要不要也一起抄了?” 裴侍卿皱起眉头,淡淡道:“樊家是朝廷的功臣,多年前就已经暗中向朝廷表明忠心,此番黑羽将军能够重返西陵,樊家居功至伟。他们不但协助黑羽将军重回西陵,而且主动要求迁徙入关,那是大大的忠臣,又如何能抄没樊家?” 此时已经有人送上茶来,裴侍卿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才道:“听说樊家和樊郡的世家一起捐献了五十万两银子,用以黑羽将军招兵买马,这事儿黑羽将军可曾对姚大人提过?” “有这件事情。”姚慕白道:“樊家要迁徙入关,但樊郡其他世家却还是要留在西陵,捐献银子让黑羽将军招兵买马,即使卫戍西陵,其实也是在保护他们。”顿了顿,忽然笑道:“侍卿大人可接到长仁候的请柬?” 裴侍卿颔首道:“前两天刚刚接到。樊老太太八十大寿,而且恰好就在大年三十那一天,这还真是巧了。” “开年过后,樊家就要迁徙入关,此番长仁候又以老太太八十大寿为名,正好邀请咱们前往,算是一个告别宴。”姚慕白抚须道:“樊家是西陵百年世家,如今眼见要离开西陵,也是希望走的体面一些。黑羽将军和我都接到了请柬,他知道侍卿大人已经来到西陵,所以也请了你前往赴宴,无非是想临走前风风光光。” “天寒地冻,往樊郡那边天气更是寒冷。”裴侍卿叹道:“我是南方人,最耐不得寒气,虽然接到了请柬,还没有决定一定要去。” 姚慕白笑道:“侍卿大人这就错了。你不是正愁烦修建皇家御寺的费用吗?如果此番你亲自前往,给足了长仁候颜面,他一感动,说不定也能捐出个五十万两银子修建皇家御寺,即使没有五十万两,十万两银子也总该是要孝敬您的。” “哦?”裴侍卿自然也听出姚慕白言辞之中略带丝丝嘲讽,并不在意,笑道:“如果前去捧场就能拿到十万两银子,就算是赴汤蹈火那也要去,为了圣人和公主,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何况只是去参加樊老太太的寿辰。”  正文 第三三二章 适得其反 腊月二十八,长仁候府已经是张灯结彩。 再过两日,不但是大年三十,而且还是樊老太太的寿诞。 这当然是十分巧合的事情。 樊老太太出生在大年三十,当年算命的时候,就被称为大吉之兆,而且算卦先生断定樊老太太富贵一生。 算卦先生的卦象显然没有错。 老太太出生世家,嫁入的樊家是西陵三大世家之一,不但夫君被朝廷赐封为侯爵,夫君过世后,其子樊子期也顺利继承了侯爵之位。 樊子期孝顺无比,对老母亲百依百顺,人们不得不承认,樊老太太确实是修来了一生的福气。 开年过后,樊家便将迁徙入关,此事樊家并无隐瞒,各大世家固然知道此事,贩夫走卒对此事也都有所耳闻。 于是今年是樊家在西陵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也是樊老太太在樊郡最后一个寿诞。 而今年又恰恰是樊老太太八十大寿。 如此樊子期就不得不为老母亲张罗一场热闹的寿诞。 樊家即将迁徙入关,樊郡的诸多世家也都派了人送来贺礼,但樊家只将送礼的宾客名单记下,拒不接受礼品,而且对各家再三解释,今年寿诞与除夕都在一天,樊家绝不会能因为老太太的寿诞而耽误其他家族过好除夕。 所以心意领了,樊家除了邀请极少数的亲朋好友,并不准备接待太多的宾客。 众家族意外之余,却也明白樊子期的担忧。 前阵子中郎将苏长雨前来樊郡整军,长仁候设下宴会,邀请了樊郡有头有脸的豪族士绅前来作陪,当时在樊郡但凡有些头脸名气的人物,都被樊子期下请柬邀请过来,也算是给足了中郎将面子,而中郎将代表着黑羽将军,所以那次宴会,樊子期终究是看在黑羽将军的面子上弄得排场极大,热热闹闹。 谁知道好好的接风宴,竟然有刺客出现,而此刻是樊郡长河柳氏。 樊子期虽然受伤不重,但此事却也给樊家蒙上了一层阴影。 自那日之后,侯府便再也没举行过宴会,除了极少数与樊子期关系亲密的豪族家主,樊子期甚至不接待其他客人。 大家都知道,樊子期定然是担心在寿宴上再次发生不测,既然如此,参加宴会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少。 虽然不会请太多客人参加寿宴,但樊老太太的寿诞自然还是要热热闹闹,所以樊子期一早就派人请了一支大戏班子,在寿诞之日设台唱戏,除此之外,还专门安排了一支舞狮队,到时候舞狮子增加喜庆。 当日黄昏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侯府门前,四名身着流云束服腰缠銮带身披黑色大氅的护卫骑马护在马车前后,腰间的佩刀是漆黑的刀鞘。 得到禀报,长仁候樊子期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府门前,将尊贵的客人迎入了雅厅。 突然而至的贵宾,自然是北院裴侍卿。 “侍卿大人,实在没有想到您能亲自前来。”樊子期颇有一些激动:“家母若是知晓,必定欢喜不已。” 裴侍卿笑道:“侯爷太客气了。老太太寿诞,我若是不来恭贺,那实在是说不过去。”端起茶杯,四下看了看,叹道:“侯爷,都说你平日里生活节俭,果然是名不虚传。宇文侯府里面的摆设,可比你这里要奢贵得多。” “大人,樊郡地薄人稀,素来是苦寒之地。”樊子期叹道:“百姓的生活都是不易,我又岂能奢靡放纵?而且自幼养成了勤俭的习惯,这也是樊家的门风,不敢忘却。” “不错。”裴侍卿含笑道:“对了,老太太寿诞,略备薄礼,还请侯爷笑纳!”向边上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捧了个盒子上前去,樊子期起身亲手接过,连声道:“侍卿大人实在是太客气了,你能来就已经是樊家的荣光,又何必如此破费?” 裴侍卿道:“侯爷,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你是自己人,有些话对别人不能说,对你可就不会见外。我实话实说,这寿礼是一件白玉貔貅,成色不错,应该有些贵重。我吃的是宫里的饭,公主殿下驭下极严,我们这些人只是靠些俸禄过活,不比其他官员还有些门道弄些银子花花。如果只是我自己,十年下来,也攒不下银子买这件白玉貔貅。” “哦?”樊子期一怔。 “侯爷应该也听说过,宇文家要将全副家当捐献给朝廷。”裴侍卿道:“宇文侯府的古董字画金银珠宝都已经送交库房,这是我斗胆从中选取的一件珍宝。” 樊子期脸色微变,急忙道:“侍卿大人,既然是宇文家献给朝廷的珍宝,这贺礼我是万万不能收。” “你听我说。”裴侍卿示意樊子期坐下,微笑道:“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取走朝廷之物。侯爷,其实从京都出发的时候,公主就召见了我,告诉我说,这西陵三大世家,情况不同,不可一视同仁。樊家和另外两家不同,你们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向朝廷宣誓效忠,而且配合黑羽将军部署计划,不但让另外两家落马,而且还让黑羽将军顺利返回西陵,让西陵重新回到朝廷的掌控之中,这样的功劳,那可是非同小可。” 樊子期立刻道:“当年兀陀人入关,樊家被宇文家所蒙蔽,没能第一时间帮助都护军,没能向朝廷尽忠,心中一直愧疚得很。能够协助黑衣将军重返西陵,能够将功补过已经是感激不尽,万不敢居功。” “不是这样说。”裴侍卿笑道:“就在几天前,接到了圣人的旨意,姚都护亲自审理甄家一案,罪证确凿,已经确定甄家有投敌叛国的行径。不过圣人菩萨心肠,不想牵连太广,所以只将甄家嫡系从重处置,抄没其家产。” 樊子期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裴侍卿挥挥手,是以雅厅内的护卫和仆从都退下去,等众人退下,裴侍卿才问道:“侯爷想说什么?” “侍卿大人,圣人应该清楚,那两封密函,是白静斋伪造。”樊子期压低声音:“目的就是为了让宇文家手握证据,对甄家发难,如今那两封密函.....!” “如果那两封密函是假的,牵连太广,便是侯爷您也会卷入其中。”裴侍卿平静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那两封密函变成真的,甄家担下这个罪名,其他人也就不用再受牵连。” 樊子期微微颔首,道:“侍卿大人,恕我直言,此事是否从一开始就计划好?” “是。”裴侍卿并不否认:“侯爷,这里没有别人,我就和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朝廷既然要对西陵动手,就不会手下留情。那两封密函不但要让宇文家落马,而且直接成为甄家投敌叛国的罪证,一举两得。至若樊家,侯爷,你早早投靠朝廷,可说是智慧过人,圣人对樊家的功劳很是满意,公主殿下深知圣人的心思,所以我离京之前,公主才会嘱咐我要保护好樊家。” 樊子期拱手道:“圣人英明,殿下英明,谢过侍卿大人!” “宇文家迁徙入关,自今而后宇文一族不得为官。”裴侍卿道:“所以宇文家也就成了一介草民,再也翻不过身。不过樊家和宇文家却不同。” 樊子期道:“大人,开年过后,樊家也会迁徙入关,而且圣人已经赐下了可以让樊氏一族丰衣足食的封地。” “错了。”裴侍卿笑道:“你们迁徙入关自然不错,可是圣人的意思,不但要保留侯爷的爵位,而且还要从你们樊家挑选优秀的子弟入朝为官。” 樊子期略有些吃惊:“大人,这.....此话当真?” “我又怎敢欺骗侯爷?”裴侍卿笑道:“你要谢的不是别人,而是公主。公主殿下说,樊家为朝廷立下了大功劳,如果也和宇文家一样,赐给一块封地让你们入关,同等对待,着实对不住你们樊家。公主劝说圣人,要重用提拔樊家的人,你们忠心耿耿,就该受到朝廷的厚爱。” 樊子期嘴角颤动,叹道:“想不到公主殿下竟然还念着樊家,公主的恩德,樊家实在是无以为报。” 裴侍卿端着茶杯,用茶盖轻轻抚了抚茶沫,问道:“侯爷,听说你们樊郡世家向黑羽将军捐献了五十万两银子,可有此事?” 樊子期颔首道:“确有此事。樊郡世家聚在一起商议,将军重回西陵,要征兵买马,手头上缺的就是银子,我们一起凑了五十万两银子,一来可以减轻朝廷的负担,二来也是减轻将军的担子。” “果然是一心为国。”裴侍卿含笑道:“不过侯爷一片好心,恐怕是犯了大错。” 樊子期一怔,有些不解道:“侍卿大人,不知我们犯了什么过错,还请赐教!” “黑羽将军坐镇西陵,朝廷给了他掌理西陵所有兵马的权力。”裴侍卿缓缓道:“不过朝廷可不曾将西陵的钱粮也都交到将军手中,朝廷的旨意说得很清楚,西陵都护姚慕白负责后勤筹措,而将军负责兵马,换句话说,将军所需的每一两银子,都需要从都护府调出。”放下茶杯,看着樊子期道:“听说侯爷直接将五十万两银子交到苏长雨手中,这事儿恐怕适得其反,不但让黑羽将军陷入危险境地,便是侯爷,恐怕也已经身处困局之中了。”  正文 第三三三章 破财消灾 樊子期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我知道侯爷是对朝廷忠心耿耿,黑羽将军对朝廷亦是一片忠诚。”裴侍卿轻轻摇头,叹道:“可朝中文武百官,却并非都是对将军心存敬畏。侯爷虽然远在西陲,但京都的局面,应该也是心中有数。” “不敢!”樊子期眉宇间已经显出忧虑之色。 裴侍卿看在眼中,依然是平静自若道:“澹台大统领性情刚毅,因此在京中得罪了一些人,而黑羽将军是澹台大统领的结拜兄弟,那些人自然会视将军为大统领的党羽。将军已经得到了西陵的兵权,如今又能从西陵世家手中轻易得到几十万两银子,侯爷,这兵权加财权集于一身,你说朝中那帮人还会无动于衷?” 樊子期苦笑道:“是我一时糊涂,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起身走到裴侍卿边上的椅子坐下,轻声道:“侍卿大人,你觉得这事儿会掀起风波?” “一旦掀起风波,樊家必受其害。”裴侍卿肃然道:“朝中无论有多少人参劾将军,他毕竟是帝国的功臣,而且澹台大统领也一定在背后力保。黑羽将军在军中威望极高,朝廷如果因此事责罚将军,必然会引起军心不满。此外圣人对将军还是很信任的,所以闹得再大,将军终究还是能够全身而退。” “不过我樊家可能要大祸临头了。”樊子期苦笑道:“向将军捐献五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资,是我一手促成,前前后后都是我张罗。这笔银子没有送到都护府,而是直接给了中郎将苏长雨,那就等若是直接交给了将军,这.....这确实是大大的疏忽。” 裴侍卿低声道:“侯爷,汾阳王和大统领素来不睦,他老人家对将军也是视为荆棘,此时你应该知道吧?” “是。”樊子期道:“汾阳王位高权重,如果.....如果因为澹台大统领而迁怒到这边,樊家定然是岌岌可危了。” 裴侍卿眼中闪着光,低声道:“恕我直言,如果汾阳王真的要对侯爷下手,以目今的形势,侯爷真的是要大难临头了。” “侍卿大人,可否.....可否有法子帮樊家度过这一劫?”樊子期忍不住身后抓住裴侍卿手臂,似乎想到那位汾阳王的厉害,不无恐惧:“若是能够度过这劫难,樊家必当感念侍卿大人大恩大德。” 裴侍卿摇头叹道:“侯爷,我不过是北院区区一名侍卿,在汾阳王面前,那就如同一只虫子,他动根手指头,我便要粉身碎骨。” 樊子期叹道:“如此说来,樊家真的要大难临头?” “那倒未必。”裴侍卿轻笑道:“侯爷莫忘记,汾阳王虽然位高权重,但他也不能一手遮天,朝中至少还有一人能够扭转乾坤,护卫樊家的周全。” “大人说的是......公主殿下?”樊子期眼睛一亮。 裴侍卿微微点头:“不错,正是殿下。” 樊子期道:“如果汾阳王真的发难,殿下出面力保,樊家自然是能够逢凶化吉。只不过......侍卿大人,公主殿下能出手力保?” “我先前就说过,公主对樊家的忠心很是满意。”裴侍卿道:“甚至谏言圣人下旨,从樊家挑选优秀子弟入朝为官。公主对樊家还是挂念的,如果朝中真的有人借那五十万两银子意欲对樊家发难,殿下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微一沉吟,才道:“侯爷,殿下会帮你出面,不过真正要救樊家,还是要靠侯爷自己。” 屋内尚未点灯,樊子期似乎也忘记让人点灯,四下里颇有些昏暗。 “侍卿大人有话直说无妨。”樊子期道:“殿下若是有什么地方能用得着樊家,樊家万死不辞。” 裴侍卿笑道:“殿下要保樊家,怎会让樊家死?”顿了顿,身体微侧,一只手臂搁在案上,凑近樊子期,低声道:“侯爷,殿下要为圣人修建皇家御寺,这事儿你可知晓?” 樊子期道:“略有耳闻,不知真假。” “自然是千真万确。”裴侍卿立刻道:“为了给圣人过寿诞,殿下孝心权权,准备开年之后便修建皇家御寺。正如侯爷此番为老太太贺寿,殿下也是想表表孝心。” “圣人寿诞,普天同庆,殿下孝心可嘉,自是让人钦佩。” 裴侍卿道:“修建皇家御寺,所需至少也要三四百万两银子。我此番前来西陵,就是为公主筹集一些银子。你也知道,国库吃紧,圣人乃一代圣君,自然不会为了修建皇家御寺掏空了国库。殿下为圣人分忧,是想着能在外面筹集银子就在外面筹集,最好不要动到国库。”轻轻一笑,道:“宇文家的资产要运回京都,甄家也要被吵,这两家抄没的银子,可以解殿下燃眉之急。” “大人,不知所需费用可凑齐?”樊子期立刻问道。 裴侍卿道:“若是加上抄没甄家的家财,也差不多了。不过殿下计划用上三四百万两银子,那是一省再省,许多建筑甚至取消。可是做子女的,都希望给父母最好的,殿下自然也是同样心思。如果手头宽裕,殿下当然希望将皇家御寺修建的金碧辉煌,说到底,这不但是殿下的一片孝心,也是帝国的颜面。” 樊子期道:“侍卿大人所言极是,皇家御寺关乎到帝国颜面,绝不能马虎了。我是大唐的臣子,主上有忧,做臣子的当然要为主上分忧。” “侯爷有此心,殿下知道,必然是欢喜。”裴侍卿眉头一展,笑道:“我尽快向殿下禀报,告知殿下侯爷公忠体国之心。” “大人,却不知该拿出多少合适?”樊子期小心翼翼问道。 裴侍卿轻弹了弹袖口尘灰,淡淡笑道:“侯爷,这可不是我能做决定的,就看侯爷的心思了。” “我这边拿出二.....三十万两,不知可否?”樊子期低声问道。 裴侍卿斜睨了樊子期一眼,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五十万两!”樊子期一咬牙,道:“大人,倾家荡产,五十万两银子我也要捐献给朝廷修建皇家御寺。” 裴侍卿轻声道:“侯爷,我知道你拿出五十万两,已经是诚意十足,只是......错就错在你们上次不该拿出五十万两给黑羽将军。如果没有那档子事,莫说五十万两,你就是拿出二三十万两,殿下也必然欢喜不已。你给了黑羽将军五十万两,如今给殿下那边也是五十万两,难道黑羽将军的身份能与殿下相提并论?”端起茶杯,慢悠悠道:“这边五十万两是军饷,捐给殿下的是修建皇家御寺,侯爷,那些当兵的军饷,也能与圣人的皇家御寺相提并论?” 樊子期身体一震,忙道:“多谢大人提醒,大人稍候!”起身来,匆匆离去,好一阵子,樊子期去而复返,手中抱着一只黑色的盒子,放在案上,低声道:“侍卿大人,这是二十三万两银票,是府中现有,你再给我一些时间,半个月之内,再向大人捐献三十七万两,至少凑成六十万两,这已经是我竭尽所能。” 裴侍卿抬手轻抚木盒,想了想,道:“六十万两,虽说不算太多,但殿下那边也就有了交代。侯爷,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尽力帮你办好,殿下那边,你更要放心,汾阳王就算真的想借机生事,只要有殿下,樊家定是安然无恙。” “多谢大人。”樊子期又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大人,这是三万两银票,后面许多事情都要你费心,你千万要收下。” “侯爷,这可使不得。”裴侍卿推过来道:“这样一来,侯爷可是将我当做贪财之人了。千万不可,我只是为殿下办差,侯爷捐献的银子,也是希望能够破财消灾,帮侯爷找寻脱困之法,这银子你收回去,万万不能收。” “大人,你若不收,那可真的瞧不上我了。”樊子期道:“我清楚,在京都里办事,什么地方都要打点,这点银子,侍卿大人打点起来都不够,我不能让你即受累还要代我花银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收下。”直往裴侍卿手里塞过去。 裴侍卿笑道:“侯爷一番心意,我若不收下,你心里不踏实。也罢,我就先收下。”将那三万两银票收起,这才道:“侯爷,你放心,我虽然地位卑贱,但承蒙殿下看得上,还能在殿下面前说上几句话。你尽管将心放到肚子里,朝中无论多少人想与你为难,我和殿下都会竭力保全。此外你若方便,这两日给我一份名单,你们樊家有翘楚子弟,尽管写在名单里,宇文家入关之后只能是一介平民,但樊家却只是刚刚开始,到时候见樊家子弟送到京中为官,依然可以重振家门。” 樊子期拱手道:“一切就有劳侍卿大人了。对了,我令人在府中收拾院子,大人就住在府中。” “不用如此。”裴侍卿道:“我去驿馆住下就好。出门在外,一切从简,不要给侯爷添太多麻烦。后天是老太太的寿诞,你也不用再派人去请,到时候我自己上门讨杯水酒喝。” “是了,姚都护不知是否会前来赴宴?” “他手中有公务,比我晚一天,明天能赶到。”裴侍卿道:“黑羽将军前来樊郡亦有十来天,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将军抵达之后,我本想设宴款待,但将军却并没有入城。”樊子期道:“中郎将重编了兵马,我听说将军带着手下的夜鸦,这些日子正四处勘察地形,十分辛苦。” 裴侍卿颔首道:“将军还是一心为国的。那老太太的寿诞.....?” “将军已经派人回话,到时候必定前来赴宴。”樊子期笑道:“我请了将军和他手下的夜鸦,将军性情宽厚,答应赴宴,也是想为我送行。” 正文 第三三四章 美丽的土地 西陵的地貌素以多山而著称。 北方的长岭山脉绵延起伏,而南边的祁连山亦是一道天然屏障,但在西陵走廊中,除了这两座山脉,更有无数小山头点缀其中,曾一度被人称为百山之地。 黑羽将军此时正站在凫山坝上,遥望西北角的一处山峦。 这些时日,将军带着手下十多名夜鸦,携带干练,一直勘察着樊郡的地形。 将军麾下三十名夜鸦,随他入关的其实只有二十四名。 韩雨农和孟子墨早早就被部署在西陵,入关之时,又留下了几人在沃野镇。 西陵的局势未稳,将军从随行的夜鸦之中,留下了几人在甄郡协助韩雨农,又留了几人在奉甘府城,中郎将苏长雨刚刚整编完西陵三骑,又要留下几人协助苏长雨,所以跟随在将军身边的夜鸦如今也不过十二人,孟子墨亦在其中。 “将军,那是源松山。”孟子墨打开一直携带的地图,对了对地点:“山上的地形也十分险峻,易守难攻,也是个绝佳的据点。” 黑羽将军从孟子墨手中接过地图。 这幅地图是西陵的军事地图,对于西陵境内的山川道路都有着详细的勾画。 “如果要将这座山头打造成防守据点,至少也要一千五百之众。”将军细看了地图片刻,这才将地图交给孟子墨,呼出的气息如雾般,往前走了几步,擦着地下的积雪嘎吱作响。 孟子墨也跟上去道:“将军,若是将源松山也作为防守据点,那么沿途所需要的兵力至少也要两万之众了。黑阳城以西,已经定下了七处据点,过了黑阳城往东边来,这已经是第四处。” 将军道:“一旦与兀陀人开战,我们必然处于弱势,唯一的机会,就是要利用我们的长处来对付他们的短处。”抬手指着远方道:“西陵多山,这正是老天所赐。如果西陵一马平川,那正是兀陀人最喜欢的地形,我们根本无力与之相抗。从昆仑关入关,沿途山峦众多,正是我们加以利用之处。兀陀骑兵擅长平原作战,却并不擅长山地战,离开了战马,他们的实力就会大大削弱。” “我们在途中的重要山头部署据点,兀陀人会不会置之不顾?”孟子墨顾虑道:“如果他们长驱直入,根本不在意沿途的据点,那么这些据点岂不是白费功夫?” “兀陀人并没有那么愚蠢。”将军淡淡道:“这些据点若是不拔除,他们就会如芒在背,据点的守兵不但可以完全切断他们的后勤辎重,而且一旦有机会,随时可以对他们发起突袭。”抬手抚须道:“当年兀陀人突然东进,这也怪我们当时太过自信,只觉得以大唐的威势,兀陀人绝无胆量进犯西陵,所以当时并无做好防守准备。兀陀人杀进来之后,仓促之下,我们集结所有兵马据守黑阳城,兀陀人很快就围困黑阳城,将咱们包了饺子,外围毫无援兵,兀陀人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到处杀掠。” 孟子墨当年便是将军麾下的夜鸦之一,那一战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但孟子墨却是历历在目。 “如果那时候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准备,这些据点一定会利用上。”将军道:“咱们挑选的每一座山头,不但所处位置十分重要,而且易守难攻,部署一千兵力,却能发挥出四五千人的作用。只要在这些据点修筑坚固的防御工事,部署守兵,兀陀人即使能攻下这些山头,但每攻下一座,也都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孟子墨道:“兀陀人并不擅长山地战,只要他们攻打这些据点,必然要付出代价。夫战者,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等他们将所有的山头全都拔除,士气也将跌入谷底。” 将军微微颔首,道:“所选的据点,互相之间还能以烟火为号,随时知晓敌情。而且即使据点被攻下,却并非无路可走,只要竭力突围,还可以前往最近的据点,如此一来,能够增加下一座据点的兵力。” “将军这可是连环策了。”孟子墨钦佩道,但随即担忧道:“将军,部署据点,除了要修筑防御工事,还需要大量的弓箭手,依托山地为险,居高临下作战,最有效的只能是弓箭兵。” “所以我们招募的新兵,自然是以箭手为主。”将军道:“西陵多山,所以猎户居多,开年之后,征募新兵,就以猎户开始,各地都有户籍,依照户籍征募猎户,整个西陵,至少也能征募到近万人。至于所缺的箭手,只能加紧训练了。子墨,你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孟子墨呼了一口气,道:“将军是想让我负责征募兵勇之事。” 将军爽朗笑起来,道:“你虽然多年不曾跟在我身边,但我的心思,你还是了解的。” “我来征兵,长雨练兵。”孟子墨道:“这些据点的工事谁来负责?” “我亲自负责。”将军道:“你们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孟子墨欲言又止,将军瞥了一眼,问道:“你想说什么?” “将军,您的部署自然没有问题,当归根结底,还是钱粮的问题。”孟子墨道:“打造任何一处据点,修建工事部署弓兵,所需的银子不在少数,而且一旦修成,据点内必需存放粮食和大量的弓箭,这也都需要银子。我初略估算了一下,如果仅以目前选定的据点来算,一切部署妥当,前期至少也要花费数十万两银子,此后每个月也要十几万两银子的花销,这还没有算上守城的兵马。” 将军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前几日您说过,一旦兀陀人有进犯西陵的迹象,首先便要将樊郡的百姓向东迁徙。”孟子墨道:“我之前查了一下,樊郡有二十三万户,如果往东迁徙,就要准备几十万人的口粮,所以除了兵马所需的粮草,还要储备大量的粮食应付到时候的难民状况。”眉宇间不无忧虑之色:“如果到时候无粮供给难民,不但会有大批的百姓活活饿死,而且必定会有许多流民迫于无奈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将军道:“我明白,如果钱粮充足,我们还可以与兀陀人奋力一搏,否则根本是不堪一击。” “按照先前的计划,如果能将宇文家的全部家财冲入军资,再向西陵世家豪族征募一些,还可以勉强维持。”孟子墨道:“朝廷若能调拨粮草过来,粮食充足,这一仗我们还是有得打。”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但宇文家的资财,虽然名义上卷入了户曹,却都已经被那位侍卿大人转走。” “这只是一部分。”将军道:“姚都护派人快马密报,裴侍卿已经盯住了甄家,那两封伪造的密信已经在裴侍卿手中,他要借姚都护之手,判定甄家投敌叛国,而且由都护府查抄甄家,所得资财,也将尽数运往京都。” 孟子墨皱眉道:“将军,兀陀人虎视眈眈,进犯在即,咱们在这里整军备战,处处艰难,朝廷没有调拨钱粮,反倒派出裴侍卿在西陵大肆敛财,照这样看来,朝廷既然让裴侍卿往关内运送钱财,恐怕不会再往西陵调拨一粒粮食了。”摇头苦笑道:“如果真是这样,接下来咱们真不知道该怎么部署。” “裴侍卿所为,未必是圣人的意思。”将军神情肃穆:“圣人睿智,明知西陵困难重重,怎会做出这釜底抽薪之事?我已经向圣人上了折子,奏明了这边的状况,请求圣人不但留下宇文家和甄家的资财,此外还要调拨粮食过来。事到如今,不求朝廷拨银子,只要能够给我们调些粮食过来,就已经是万幸了。” “是否能让大统领帮忙向圣人谏言?”孟子墨犹豫一下,终是轻声道:“圣人对大统领十分信任,如果大统领能帮咱们说话,也许圣人真的会下旨向这边调些粮食。” 将军摇头道:“这事儿还是不要牵涉到他。我与他的交情,只是有同样喜好,算是私交,这些年在公务之上,没有任何的牵涉。他在京中统领龙鳞士,是禁宫统领,我在外领兵,各司其职,如果走得太近,在公务上有牵涉,难保不会有人借机发难。”抚须淡淡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重回西陵后,面对的诸多事情太过复杂,绝不仅仅只是带兵卫戍帝国疆土那般简单。裴侍卿背后是麝月公主,为保西陵,此番老夫必然与他们会生出嫌隙,一应事情,由我来承担,不要牵连到澹台。” “如果没有大统领相助,公主那边恐怕就不会轻易放弃这些资财。”孟子墨道:“将军的一道折子,也未必抵得过公主在圣人耳边几句话。” 将军笑道:“裴侍卿尽管将资财聚敛起来,他想要将这些资财运回关内,就看他有没有那本事。”两手叉腰,遥望远方:“我既然回来,就绝不会允许西陵重蹈覆辙,只要能够保住西陵,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子墨,你看看,这片土地是如此美丽,如果为了守卫这片美丽的土地,将鲜血洒溅在此,岂不是人生最大的快事?”  正文 第三三五章 风雨将至 从坝上下来的时候,天上开始飘起小雪。 将军骑在马上,十几名夜鸦随在后面,向源松山那边过去。 每一处要作为据点的山头,将军都会不辞辛苦亲自上山查看地形,做到了然于胸。 各山头的地势不同,到时候修建的防御工事自然也不尽相同。 只有对地形了如指掌,才能够更好地规划防御。 从一开始,将军就对西陵可能发生的战事做好了心理准备,与兀陀人的战事,绝不可能与其正面交锋,也绝不会过早地进行主力决战。 十几年来,虽然身在关内,但将军无时无刻不在研究西陵的下一场战事。 下一场战争,在唐军主力无法西进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防御。 借助与西陵的有利地形,部署成一个又一个坚固的防御据点,迫使兀陀骑兵进行并不擅长的山地战,从而消耗敌军的士气与兵力。 兀陀人进犯西陵,樊郡撤走百姓,坚壁清野。 当年那一战,兀陀人就是攻入西陵后就地劫掠粮草,以战养战,将军当然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兀陀人无法从西陵得到粮草,就只能从后方向前输送,如此也就迫使他们必须保障自己粮道的安全,而分布在沿途的山头据点,也就成为兀陀人不得不清除的目标,否则后勤粮道就将时刻处于危险之中。 将军的目的,就是迫使兀陀人用他们的弱点来应对西陵人的优势。 这也是唯一有可能迫使兀陀人无功而返的机会。 “秦逍有没有消息?”将军忽然问道。 孟子墨脸上立时显出担忧之色,摇头道:“那天晚上他从粮库离开,自此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长雨派人在城中找寻,不见踪迹,至今也是下落不明。” “那孩子并非不知轻重的人。”将军眉头微紧:“擅离职守,罪责不轻。如果他真的遇到什么难事,也不会悄无声息地离开。” 孟子墨道:“那天晚上他离开粮仓,一定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可是一去不复返,很可能是发生了大事。”满是担忧道:“他虽然聪慧,但不知人心险恶,只盼他逢凶化吉,不要.....不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一阵沉默后,将军才道:“宇文承朝似乎也一直没有消息。” “还没有。”孟子墨道:“不过宇文家第一批迁徙入关的人应该快到嘉峪关了。先前最担心的是长义候被刺,会影响宇文一族迁徙入关,好在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将军道:“伏击宇文老侯爷的是狼骑副统领唐无痕。不过此人连同他在龟城的家眷都已经下落不明,雨农勘察过现场,在唐无痕家中并无打斗的痕迹,所以判断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唐无痕回到龟城,带走了家眷,而另一种可能更大,便是宇文承朝控制了唐无痕的家眷,以此挟持唐无痕。” “挟持唐无痕?” “宇文老侯爷被害,宇文承朝自然不可能善罢甘休。”将军道:“唐无痕带人伏击,背后是谁指使,他自然一清二楚。宇文承朝要从唐无痕口审出真凶,找到幕后黑手,如此才能为宇文老侯爷报仇。” 孟子墨道:“之前龟城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将宇文老侯爷被害的责任推到将军的头上,将军以为宇文承朝是否会相信?” “如果宇文承朝能从唐无痕口中逼问出真凶,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铲除,这对我们自然也是大有好处。”将军道:“可是宇文承朝如果坚信凶手是我,自然也会暗中潜伏,找寻机会作乱。” “宇文一族已经开始迁徙入关。”孟子墨道:“他们的家财也都捐出来,虎骑也已经被整编,宇文承朝手中无人无钱,就算真的被人所蛊惑,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将军摇头道:“切莫小看宇文承朝。西陵世家在这片土地上休养生息百年之久,根深蒂固,绝非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这次既然有人想要诬陷是我们害死了宇文老侯爷,就表明在这里有一股势力暗中为乱,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不但是想让西陵各大世家与我们离心离德,也是让西陵的百姓对我们心存不满。” “这背后到底会是谁?”孟子墨脸色凝重。 将军望着前方,也是若有所思。 将军在提及宇文承朝的时候,宇文承朝正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在他面前,放着一张灵牌,用黑色的布巾盖着,正是宇文老侯爷的灵位。 昏暗的屋里,死一般寂静。 宇文承朝双目紧闭,盘膝坐在灵位前,如同石雕一般。 许久之后,房门“嘎吱”一声响,打开一道缝隙,随即从缝隙中缓缓走进一道人影,转身关上门,轻步走到了宇文承朝身后。 “万事俱备。”来人轻声道:“承朝,你是否已经做好决定?” 宇文承朝终于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灵位,沉默许久,终于道:“我意已决,自当倾尽全力。” “好。”来人道:“如果你做好了最后的决定,那么一切就如我们所计划,各司其职。” 宇文承朝没有回头,只是问道:“你们的计划,是否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或者说,我只是个意外?” “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来人道:“这个计划确实已经商议了很久,而且对每一个步骤都做了精心部署,为了以防万一,参与这项计划的人确实不多,但每一个都是极其重要。”顿了顿,那人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道:“实际上我们在计划一开始,确实希望将你也纳入其中,只要有你的存在,这次计划更是万无一失。” “那为何没有从一开始就让我加入进来?” “因为我们不能冒险。”那人平静道:“你和你父亲的态度,我们根本无法掌握,一旦你们和我们的想法不一样,计划又被你们所知,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宇文承朝声音低沉:“你的担心确实很有道理。”顿了顿,才道:“那为何到最后,还是让我加入?” “因为我们的利益最终还是一致的。”那人道:“也许你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和幻想,但现在的事实,总该让你清醒过来。承朝,没有谁能救得了你,也没有谁能救得了我,如果说还有最后的希望,就只能是依靠自己。” “你应该知道,这次我们只要走上这条路,就再也回不了头。”宇文承朝平静道。 “回头?”那人轻笑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一字一句道:“早就回不了头。”再不多言,拉开房门,出门而去。 宇文承朝看着灵位,忽然伸手,拿起身前地面上的一把大刀,抬起手臂,横刀于前,随即握住刀柄,“呛”地一声,拔刀出鞘,刀光闪动,寒气逼人。 积雪的道路上,骏马飞驰。 秦逍从昆仑关夺马而走,关隘的数十名骑兵跟在后面紧追不舍。 也幸亏秦逍在白虎营苦练马技,驾驭骏马的本领早已经是今非昔比。 而且秦逍在夜间夺马,追兵视线不佳,不过却也足足花了好几个时辰才将后面的追兵甩开。 他不敢停留。 马不停蹄直到次日天亮,才发现在追兵的紧追不舍下,早已经偏离了大陆,幸好途中碰到两名猎户,问明了黑阳城的方向,这才继续向黑阳城疾行。 只是道路上的积雪实在太厚,骏马始终跑不起太快的速度。 到黄昏时分,人困马乏,秦逍瞧见边上有一片林子,这才骑马进入林中,翻身下马,将马背上的殷不破拖了下来。 随身携带的粮食是放在从入关的另一匹马上,当时情况紧急,夺了边军的马,却并没有备带粮食,一天跑下来,腹中虽然有些饥饿,他还能支撑住,但马匹一天没吃东西,再加上连续奔跑了整整一夜,就显得十分疲惫。 殷不破挣扎着坐起身,靠着一棵大树,见到秦逍从地上抓了两把雪塞进口中,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秦逍。 秦逍吃了两口雪,这才看向殷不破,见他表情奇怪,也不以为意,只是道:“明天就是腊月三十,也是除夕,如果速度快的话,明天晚上我们可以赶到黑阳城过除夕。” “马已经疲惫不堪,以你现在的速度,明天未必能赶到。”殷不破平静道:“如果你杀了我,单人独马轻松一些,速度会快一些,明天半夜,你还是有可能赶到。” “殷不破,你也算是视死如归的汉子,我实在想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反叛朝廷。”秦逍冷冷道。 殷不破嘴边泛起一丝不屑笑意,抬头看了看天色,摇头道:“我劝你还是不要煞费苦心了。你带我上路,无非是想将我交给黑羽将军,从我口中问出口供,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秦逍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逍,我很佩服你,能从昆仑关突围而出。”殷不破淡淡道:“其实你发现了那些兀陀骑兵也无济于事,一切都不会因此而改变。你是不是觉着我勾结了兀陀人,趁西陵疏于防备的时候放他们入关?你是否觉着那股骑兵是要入关抢掠一番,尔后迅速撤走?” 秦逍上前抓住殷不破衣领,厉声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修建房屋,需要雇佣石匠瓦匠,运送货物,需要雇佣车夫马夫。”殷不破唇角带着浅笑:“杀人,要雇佣刺客,攻城略地,你觉得需要什么?”  正文 第三三六章 寿宴 殷不破莫名其妙的一问,秦逍一怔,却知道这问题大有蹊跷。 “难道.....兀陀骑兵是被人所雇佣?”秦逍脸色凝重至极。 殷不破笑道:“果然聪明。” “是谁?”秦逍揪住殷不破衣领:“是谁雇佣那些兀陀人?” 殷不破见得秦逍焦急模样,眼眸中反倒是显出戏虐之色,并不言语,秦逍看他眼里一副得意洋洋之色,猛地抬手,一拳便打在殷不破的脸上。 这一拳力气不轻,殷不破吐了口血水出来,不怒反笑:“你真的着急了。” 秦逍又是连续几拳下去,厉声道:“是谁雇佣那些兀陀骑兵?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这几拳下去,殷不破脸上早已经被打肿,吐出的血水带着牙齿,唇边却依然带笑。 秦逍知道殷不破已经是铁了心,绝不可能招供。 这人镇守边关,经历过苦寒的磨砺,莫说给他一顿拳头,就算真的对他动用酷刑,只要他不愿意招供,自己根本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情报。 他松开手,拔出佩戴,刀锋顶住殷不破喉咙,冷声道:“你说的不错,带上你,速度会慢很多,单人独马,能让我尽快赶回去。殷不破,我知道你是条硬汉子,不过你与兀陀人有勾结,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是投敌叛国,叛国者,杀无赦。” “你早就该这么做了。”殷不破叹道:“否则你的时间会更加从容。秦逍,你尽管动手,咱们各为其主,死在你手里,我不会怪你。” 秦逍抬头看了看天色,手上猛一用力,刀锋已经没入殷不破的喉咙。 殷不破双目暴突,喉咙发出咯咯声,秦逍拔出刀,从殷不破喉咙喷出一股鲜血,身体侧倒下去。 秦逍收起刀,再不理会殷不破尸首,冲过去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继续向东飞驰。 唐人的传统,大年三十是一年里最重要的一天。 即使是远在西陲,人们依然会在这一天尽可能地弄上一顿丰盛的年夜饭,殷食人家,也定会给孩子换上一身新衣裳,欢欢喜喜迎接新的一年。 对樊侯府来说,今天是双喜临门的日子。 不但和所有人一样要过除夕,而且还是樊老太太八十大寿。 这次寿宴,早在个把月前就已经开始筹备,请了一支戏班子,据说还是从关内花了重金请过来,在樊侯府的前院,早早就搭上了戏台子。 不过看戏是寿宴后的节目,寿宴之前,舞狮队在侯府门前张牙舞爪,四周炮竹声声。 城里许多人都知道今天是樊老太太的八十大寿,舞狮队的表演热闹非凡,所以从城中各处有许多人前来围观,整个侯府正门前黑压压一片。 张灯结彩,喜气盈盈。 樊侯爷令人准备了红枣蜜饯,分发给前来凑热闹的人们,一派喜庆。 时当黄昏,宴席还没有开,樊侯府的正堂内,众人正有说有笑,谈笑风生。 北院裴侍卿和西陵都护姚慕白俱在其中,包括樊郡郡守李长信在内的几名官员也得到邀请,参加寿诞。 李长信等人今日前来赴宴,与其说是看在樊子期的面子上,倒不如说是看在裴侍卿和黑羽将军的面子上,这几名官员得知黑羽将军和裴侍卿都会参加寿宴,自然不敢再顾及自家的年夜饭。 过完这个年,樊家就要迁徙入关,对李长信这些官员来说,樊家自今而后也就没有任何价值。 但黑羽将军和裴侍卿的面子却不能不给。 黑羽将军自不必说,自今而后镇守西陵,手握兵权,而裴侍卿是北院派出的监军,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比起这两个人,西陵都护姚慕白反倒显得很平庸。 既然这两位都会前来赴宴,区区樊郡郡守,自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赴宴。 “听说侍卿大人不但懂得品戏,而且嗓子也好。”正堂内温暖如春,樊子期抚须笑道:“大人要是不嫌弃,回头登头来上两下,也让我等领略大人的风采。” 裴侍卿摆手笑道:“取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瞎喊几嗓子,可还没有登台的本事。对了,侯爷,此番请来的不知道是哪家班子?” “北河玉堂月!”樊子期道:“花了好大功夫,才请了过来。” 裴侍卿拍手笑道:“那可真是巧了。北河玉堂月可是真正有功夫的戏班子,连大珏那可是当今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角,哈哈哈,侯爷,请了玉堂月,这可真是有脸面。我记着两年前,汾阳王六十大寿,当时请了四大班子,玉堂月就是其中之一,我有幸前去道贺,听了整整一晚上的戏,虽然四大班子各有千秋,但玉堂月可是最合我口味。” “那可真是太好了。”樊子期大笑道:“大人就在这里听戏,什么时候听的烦了再让他们离开。” 众人顿时一阵大笑。 无论是北院还是紫衣监,都是宫中太监的势力范围。 当今圣人重用宦官,比起朝中的文武大臣,这些宦官更是受到圣人的信任,无论是京官还是地方官,对这些宦官都是不敢有丝毫的得罪。 侯府正门外的锣鼓声热闹喧天,却并不影响在座诸位大人的雅性。 “天都快黑了,将军是否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姚慕白向门外瞧了瞧,忍不住问道。 “将军这阵子军务繁忙,不过大家都放心,黑羽将军一言九鼎,既然答应前来赴宴,就不会失信。”樊子期微笑道:“诸位先忍耐一下,将军一到,咱们立刻开席。” 话声刚落,就见一名家仆匆匆进来,拱手道:“报,侯爷,将军到了!” 樊子期立刻起身,其他人也都纷纷起身来,樊子期笑道:“诸位先坐,我去迎候将军。” “将军到了,咱们可坐不住。”姚慕白笑道:“一起去迎候就是。” 众人出了正堂,迎到侯府门外,只见到将军领着十余骑已经到了门前,而且都已经下马,正饶有兴趣地看着舞狮队舞狮,见到樊子期一众人出来,将军立刻拱手笑道:“侯爷,令堂寿诞,特来恭贺。” “将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樊子期拱手笑道:“寿宴已经准备好,就等着将军开席了。” “客气了。” 樊子期回身吩咐道:“吩咐下去,寿宴开席。”上前握着将军手臂,十分热情地将迎候入府,刚进屋,见到将军手下的夜鸦并无跟入,立刻招呼道:“大家都进来。”向将军道:“将军,府里已经准备了这些勇士的席位,还请将军让他们一起入席。” 将军犹豫一下,裴侍卿在旁已经笑道:“将军,黑羽夜鸦名动天下,哪一个不是威名赫赫的勇士,今日这些勇士也一同参加寿诞,老太太必定欢喜不已。” 将军这才吩咐道:“子墨,你和大家一起进来赴宴吧。老太太八十寿诞,乃是大喜之事,咱们一起恭贺她老人家寿比南山。” “来人,将诸位壮士的战马牵去马厩。”樊子期立刻吩咐道:“用最好的马料喂食。今天是大年三十,咱们过除夕,这战马也要一起过大年。” 侯府内的宴席摆在了后院。 樊侯府正厅十分空阔,实现早就将其他的家具摆开,摆下了七八桌。 如果是从前,樊家老太太大寿,西陵各大世家以及大小官员前来恭贺,便是七八十桌也未必坐得下。 但今年情况特殊,樊侯府不但没有收下各大世家豪族送来的寿礼,也并无请这些豪族士绅前来参加寿宴。 除了平日里关系极深的一些豪族家主以及亲朋,也就请了将军等一干人。 樊子期要请将军在首席落座,将军坚决不允,终是让裴侍卿在首席坐了,将军坐了次席,西陵都护姚慕白则是坐在将军下首。 孟子墨等十二名夜鸦则是分两桌坐了。 “将军,为何不见中郎将?”樊子期坐下之后,轻声问道。 将军笑道:“侯爷千万勿怪。苏长雨不喜人太多,很少参加演习,此外他还要在军中留守,军中不可无将,侯爷多海涵。” “是。”樊子期笑道:“今天是大年三十,我一大早派人送了酒肉去军营,也希望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将军道:“我已经吩咐下去,今晚将酒肉分给全军将士,侯爷心中挂念着将士们,大家心中感激,我代将士们多谢侯爷。”扫了一圈,问道:“对了,白静斋怎么没有前来赴宴?” “下午派人去请,白先生染了风寒,无法前来赴宴。”樊子期叹道:“我给他请了大夫,只盼他能早早康复。” “白先生病了?”将军皱起眉头,道:“这些时日军务太多,没能过去探望,宴席过后,我去看看他。” “我也去过,并无大碍,将军不必担心。”樊子期向仆人挥挥手:“开席,上菜!” “侯爷,要不要先给老太太拜寿?”姚慕白问道:“咱们还没有向她老人见拜寿,怎好意思先动筷子。” 众人都笑起来,樊子期笑道:“不急,都护大人,这前面一半宴席,算是大家一起过年,吃到一半,家母也就准备好,那时候亲家母出来,才算是寿宴了。” “高明!”樊郡郡守李长信竖起拇指笑道:“侯爷果然是高明,如此一来,寿宴有了,这年夜饭也吃了,一举两得。” 正文 第三三七章 兵变 暮色苍苍,军营里却是热闹纷呈。 除夕夜是帝国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刚刚整编的西陵三骑聚集在营中,每个人都分到了酒肉,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虎骑调到樊郡之后没多久,甄郡的狼骑便也被将军亲自带到樊郡,三骑重新整编,满编两千四百骑兵,隶属于西陵都护军,分为左右两骑营,每营一千二百骑,分为十二个骑兵队。 军制按照朝廷的编制进行改编。 每百人作为一支骑兵队,设骑兵校尉一名,每十人为一火,设有火长一名。 左右骑营各设一名骑兵统领。 原来的虎骑统领袁尚羽和樊骑统领莫苍行为左右两营统领,胖鱼等人却是被将军直接提拔为骑兵校尉,统领百人骑兵队。 苏长雨作为将军麾下副将,协助将军统领西陵骑兵。 将军被请去城中赴寿宴,苏长雨自然是留下来坐镇军营。 难得是除夕之夜,今夜除了负责岗哨的兵士,其他人都是被允许饮酒,只是苏长雨素来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合,军营四处喧闹,苏长雨却是独自一人在营中。 在桌案上铺着一副仕女图,图中仕女手中拿着一只网罩,正在花丛中捕蝶,图中仕女身材丰盈,动作优美,却是一名国色天香的丽人。 这幅仕女图与帐内长弓大刀的氛围相去甚远。 苏长雨则是手执狼毫,饶有兴趣地在一张空白的纸张作画,所画内容,虽非仕女捕蝶,但图中女子的衣衫和腴美身段,分明就是捕蝶的女子。 素来不苟言笑的苏长雨作画之时,唇角却是带着浅浅笑容,神色也是异常柔和,就仿若是看到自己心爱女子。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苏长雨立刻将仕女捕蝶图卷起,帐外已经传来袁尚羽声音:“中郎将,卑将袁尚羽求见!” 苏长雨脸上又恢复以往冷峻的神色,问道:“有事?” “我们几个有点小事要和中郎将商议。”袁尚羽声音却是颇为恭敬。 苏长雨卷起自己作画的卷轴,收起笔墨,这才道:“进来说话。” 帐门掀开,袁尚羽和胖鱼等数人鱼贯而入。 苏长雨端坐不动,见到几人入营,问道:“你们几个有何事?” 袁尚羽和几人对视一眼,才拱手道:“中郎将,有件事情,我们想请教,还请中郎将如实相告。” “何事?”苏长雨依然是神色淡漠。 “中郎将应该知道,宇文老侯爷在大公子的护卫下,前往京都向朝廷谢罪。”袁尚羽缓缓道:“自从老侯爷离开之后,我们一直在忙着整编兵马,老侯爷那边的消息我们一直不知道,敢问中郎将,老侯爷和大公子现在是否安好?” 苏长雨神色镇定,淡淡道:“你们已经是隶属于都护军,是朝廷的兵马,不再是宇文家的私军,为何还要过问宇文家的事情?” “中郎将,我们虽然归属于朝廷,但饮水思源,如果没有宇文家,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袁尚羽身后的宁志峰目光冷厉,盯着苏长雨道:“我们想知道老侯爷现在是否安好,应该也不算太过分吧?” 苏长雨见得几人都盯着自己,端坐不动道:“我过问的只有军务,对其他事情并不感兴趣,你们的问题,我也完全不感兴趣,如果你们真的想知道宇文老侯爷的状况,等将军回来,你们可以亲自询问将军。” “如此说来,中郎将对老侯爷和大公子的情况一无所知?”胖鱼问道。 苏长雨看着胖鱼,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中郎将,你是不知,还是知道不说?”袁尚羽脸色凝重:“我们只想要一个答案。” 苏长雨冷笑道:“答案?袁统领,我说的很清楚了,而你们.....似乎对自己的身份不清楚,是否需要我重复一遍?” “中郎将,老侯爷是不是遇害了?”一直没吭声的大鹏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老侯爷被人所害?” 苏长雨眼角微微抽动,反问道:“你又如何知道老侯爷被害?” “如此说来,中郎将是承认老侯爷被人所害?”宁志峰步步紧逼。 苏长雨微仰脖子,并无说话。 “听说从京都来了一位监军。”袁尚羽平静道:“不过这位监军做的事情,似乎与他的身份并不相符。”他上前一步,看着苏长雨道:“老侯爷将家中资财捐献出来,是为了让将军有军费用于部署西陵的防御,用以抵挡兀陀人东进的脚步,可是那位裴侍卿似乎将宇文家的所有资财全都运往京都,除此之外,听闻他还盯上了甄家,要将抄没甄家所获钱财也都运走,中郎将,这事是真是假?” 苏长雨目光如刀,看着袁尚羽道:“袁统领,你今天不像是来和我商量事情。” “我们敬慕将军,愿意追随将军与兀陀人誓死拼杀。”袁尚羽缓缓道:“十多年前,兀陀人杀进西陵,屠戮无数百姓,西陵大地上,至今还有冤魂在哽咽。”抬手指向帐外:“中郎将仔细听,应该还能听到他们的哭泣声。” 苏长雨皱起眉头。 “时过境迁,可是兀陀人又有进犯的迹象,我们生长在这块土地上,只要还有一丝血性,就绝不可能让当年那一幕重演。”袁尚羽声音低沉,神情肃穆道:“将军重回西陵,我们心里都很欢喜,因为我们知道,只要将军来了,西陵就有希望,在将军的带领下,我们可以和兀陀人殊死一搏。”目光生寒:“如今西陵正是困难之时,可是有人要釜底抽薪,将西陵最后一点血都要吸干净,中郎将,我们很想问,所谓的朝廷,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们是否想卷走西陵的一切,然后让西陵百姓坐以待毙?” 苏长雨握起拳头,冷声道:“袁尚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要造反吗?” “造反?”袁尚羽哈哈笑道:“原来在朝廷的眼中,卫戍西陵就是造反?”抬手道:“中郎将,请你出帐看一看!” 苏长雨此时却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 本来喧闹的军营,这时候忽然静了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热闹喧哗。 他站起身,顺手抓起了边上的佩刀,扫了袁尚羽几人一眼,这才走出大帐。 夜色之下,却瞧见帐外竟然密密麻麻站了无数人。 “这些都是西陵人。”袁尚羽道:“宇文老侯爷是否被害,我们不去多说,我是代表这些兄弟问一句,朝廷是否真的要将军费全都运往京都?如果那些军费运走,西陵防务还要不要?”向苏长雨拱手道:“还请中郎将给大家一个回答。” 无数双眼睛看着苏长雨,夜色之中,就像无数把利刃对着苏长雨。 苏长雨看到眼前的阵势,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兵变! 他实在没有想到,除夕之夜,竟然会突发兵变。 兵变的原因,直指代表着朝廷的裴侍卿。 苏长雨自然明白,兵变一旦无法控制住,转瞬间就会酿成滔天巨祸。 如果将军此时还在大营中,以将军的威仪或许还能镇住这些人,但将军今夜恰恰入城赴宴,自己的威望,还不足以震慑住这些刚刚经过整编的西陵虎狼。 “你是从何知道这些事情?”苏长雨转视袁尚羽,沉声问道:“是谁告诉你朝廷要运走所有军费?袁尚羽,道听途说,煽动兵变,你可知道后果?” 他话声刚落,从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们没有想过兵变,他们只是知道为谁而战,更知道为何而战。他们不怕流血,可是不希望自己的鲜血白白流淌。” 话声之中,人群散开一条道路,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道路中缓步走出来。 苏长雨见到那人身材高大,步伐沉稳,皱起眉头,问道:“你是谁?” “宇文承朝!”来人声音洪亮:“中郎将应该听过我!” 苏长雨脸色微变,吃惊道:“你是宇文承朝?” “家父将宇文家的所有资财捐献给将军,而且将虎骑也交给都护府。”宇文承朝走得很慢,声音却是中气十足:“当年兀陀人打进西陵,西陵世家为求自保,没有挺身而出,家父为此后悔十几年。此番交出这一切,并不完全是为了保住宇文一族,更是为了能让将军带着大家抵挡兀陀人,不让当年的悲剧再次上演。我与家父前往京都请罪,半岛之上,却被人截杀,是谁在背后指使,现在已经不重要,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西陵所有人都要在将军的带领下,准备抗击兀陀人的进犯。” 寒冬腊月,夜风呼呼,除夕之夜,军营之内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将军回来,就是为了与兀陀人一决雌雄。”苏长雨冷声道。 宇文承朝道:“将军之志,我们自然是知晓。不过朝廷所为,又是何故?从京都来的那个太监,他想做什么?宇文家的所有资财,虽然入库都护府,却被那太监囤积起来,而且已经准备运往京都。除此之外,甄家已经被定罪,而且还要将甄家的一切抄没送往京都。”抬起手臂,指向身后的将士,大声道:“所有军资运走,他们拿什么与兀陀人拼死决战?” “谁要拿走西陵的东西,就是不顾西陵百姓死活,我们绝不答应。”人群中有人厉声高叫。 此人一说话,将士们都是振臂高叫,声浪震天。 --------------------------------------------------------------------------------- ps:先说声对不起,然后做解释。弟弟国庆结婚,父母年纪大,一切由我来主持,二号回家,路上耽搁就不说了,回家之后,准备婚礼所需的一切,接客待客,媒人酒、婚宴、迎接舅老爷酒,我那边风俗太复杂,少一项就会被人说,而且我也是要面子的人,所有事情都要做的好看些,几天下来,精疲力尽。要命的是右腰出现问题,骨头和肉发酸发疼,然后整条右腿酸疼无比,走路都像刀扎,一直挺下来,只想把这件大事做好。昨天一切圆满结束,今天又往回赶,到家后左屁股疼到现在,坚持把这一章写了出来。 连续几天没有更新,我有责任,没有存稿,但也恳请大家谅解。接下来我一个月不会出门,窝在家里拼命码字,弥补我的过错,真的对不起大家了。 正文 第三三八章 抓贼 军营之内,人声鼎沸。 三名夜鸦已经靠近苏长雨身边。 将军最近一阵子一直在外勘察地形,将军务交给苏长雨,而且留下三名夜鸦在苏长雨身边协助。 夜鸦都是将军身边近卫,骑射功夫自然是出类拔萃,而且这些人常年驻守沃野镇训练兵马,留下来的任务,本就是协助苏长雨对这些骑兵进行更严苛的的训练。 此刻营中陡然出现变故,三名夜鸦也都知道事情不妙。 苏长雨和三名夜鸦都是将军麾下近卫,既是战友,又是兄弟,瞧见形势不妙,自然是要护住苏长雨,即使对方人多势众,夜鸦也都是镇定自如,并不慌乱。 苏长雨抬起手,众人声音倒也都静下来。 “宇文承朝,那些军资,是否已经运回京都?”苏长雨心知今夜变故与宇文承朝有着直接的关系,要想平息变乱,必须先要稳住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陪同宇文老侯爷前往京都,老侯爷途中遇害,宇文承朝却是下落不明。 将军派人找寻宇文承朝,却一直没有任何音讯。 今夜此人突然露面,本就是十分反常。 在这除夕之夜,宇文家的旧部突然发难,这当然不是临时起意,苏长雨心中清楚,今夜的变故,事先必有密谋,宇文承朝早已经和袁尚羽等宇文家的旧臣暗中联络。 只是这些人做事极其隐秘,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宇文承朝道:“目下所有的军资都被囤积在奉甘府城的驿馆之内,有重兵守卫,等到甄家的家财被抄没之后,这些金银财物便会全都运走。” 苏长雨冷笑道:“既然财物还在西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财物一定是要运往京都?你是从何得知?” “中郎将,我不与你争辩。”宇文承朝淡淡道:“朝廷之前有过旨意,黑羽将军负责西陵的所有军务,而钱粮辎重,则是由都护府来筹措。正因为如此,宇文家所捐献的军资都缴纳入都护府仓库。如今京都来的太监将所有捐献财物转移到驿馆,所为何故?这里有数千将士,将军不在营中,中郎将代表的就是将军,你是实话实说,还是要欺骗所有人?” 苏长雨脸色冷峻。 将军自然不希望那些军资被运回京都,为此对裴侍卿很是不满,立场也是对立。 但这时候宇文承朝一番话,却已经让将士们误以为将军和裴侍卿沆瀣一气。 苏长雨当然知道,宇文承朝既然敢站出来,手中自然握有证据,自己如果说并无此事,宇文承朝定会拿出证据来,到时候将士们便会以为自己是有意隐瞒,误会只会更深。 “京都来人,确实有运回军资的打算,但将军并没有答应。”苏长雨终于道:“只要将军不答应,谁也不能从西陵带走一枚铜钱。” “好!”宇文承朝点头道:“将军英明。中郎将,我再问一句,运走军资,是朝廷的意思,还是裴侍卿个人的意思?是朝廷想要放弃西陵,还是裴侍卿瞒着朝廷中饱私囊?” 苏长雨心下冷笑,却不得不承认,宇文承朝这句话可是厉害至极。 一旦承认是朝廷的意思,朝廷放弃西陵,必然会引起所有将士的愤怒,有宇文承朝煽动,兵变必然难以制止。 将士们也开始骚动起来。 “朝廷不会放弃西陵。”忽听得一人沉声道:“圣人英明睿智,岂会丢下西陵百万军民不顾?”只见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一身黑甲,正是莫苍行。 莫苍行本是樊骑统领,三骑整编之后,将军委以重任,由莫苍行统领骑兵右营。 袁尚羽等人是宇文家旧部,事先又明显与宇文承朝暗中联络,今夜之变,这伙人势必与宇文承朝立场一致,站在同一阵线。 莫苍行却是樊骑统领,并非宇文家旧部,苏长雨见他站出来,一时摸不透他心思。 “莫统领说的是。”宇文承朝颔首道:“我也觉得朝廷不会丢弃西陵,否则何以向天下人交代?” 莫苍行走上前,向苏长雨拱手道:“中郎将,裴侍卿从都护府运走军资,这是事实,正如大公子所言,裴侍卿这样做,无非有两种可能,一者是受朝廷的吩咐,二者是擅作主张。我和所有将士都相信,朝廷不会下达这样荒唐的旨意,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裴侍卿瞒着朝廷中饱私囊。” 苏长雨道:“此事将军总会给大家一个说法,没有军令,擅自聚集,你们是否视军法于无物?” “中郎将不必动怒。”莫苍行道:“大家一起前来,无非是不想让西陵再重蹈当年的覆辙。”抬手指向黑阳城方向,冷声道:“据我所知,裴侍卿今日前来参加寿宴,如今就在黑阳城内。利用职权,中饱私囊,将军资占为己有,如此大罪,定要严惩。” 话声刚落,身后将士纷纷道:“不错,占有军资,罪大恶极,咱们饶不了他。” “中郎将,现在我们就前往城中,将那太监捉拿。”莫苍行大声道:“尔后将军向朝廷奏明裴太监的罪责,等候朝廷发落。” 袁尚羽立刻道:“中郎将,就是这样了。请你统领一支兵马入城抓贼!”抬手道:“请!” 苏长雨冷声道:“你二人是左右两营的统领,将军对你们十分器重,除了你们自身的能力外,也是因为你们一直统领兵马,知道军规森严。将军有过军令,没有他的命令,不得擅自调动一兵一卒,莫非你们已经忘记?” “眼下是非常之时。”袁尚羽沉声道:“中郎将也看到了,裴侍卿所为,天怒人怨,所有的将士都是怒火中烧,如果不能迅速解决此事,这个除夕夜谁都过不好。我们调动五百骑兵,卑将与莫统领跟随中郎将一同入城,进城之后,立刻逮捕裴侍卿,将其控制在军营中,在朝廷的旨意下来之前,我们不会轻举妄动,定会保证他的安全。” 苏长雨脸色冷峻,淡淡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中郎将如果实在不答应,那就请你留在帐内,抓人的事情,由末将带人去做。”莫苍行不等苏长雨说话,直接向袁尚羽道:“袁统领,军营这边就交给你,我和大公子带兵入城拿贼。” “好。”袁尚羽干脆利落答应。 苏长雨此时已经确定,今夜之变,不但是宇文承朝及其旧部卷入其中,莫苍行显然也已经参与其中。 他心中不但愤怒,更多的是懊恼。 这些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却没能发现他们私下有异动,失察之罪难辞其咎。 “没有我的军令,谁敢擅动?”苏长雨握紧刀,目光生寒。 宇文承朝盯住苏长雨,冷声道:“中郎将,你非但不带领大家去抓贼,还阻止我们前往,我想请教,你为何如此庇护裴太监?总不会你前来西陵的目的,是为了帮助裴太监将西陵的财物席卷一空吧?” “宇文承朝,你无官无职,擅入军营,煽动人心,你可知罪?”苏长雨拔刀出鞘,指向宇文承朝,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发号施令?” 宇文承朝仰天大笑道:“家父被害,有证据证明是你们在背后指使。家仇我暂时可以不管,但身为西陵男儿,有人想要吸干西陵的血液,置西陵百万军民于不顾,我若是视而不见,还有什么颜面活在天地之间?中郎将,今夜之事,因我而起,只要你能带领大家抓住裴太监,将所有军资留在西陵,我可以向所有人承诺,到时候我必回以死谢罪。” “抓贼,抓贼!” 身后将士们振臂高呼,寒夜之中,声浪远远传开。 苏长雨见状,知道军中将士被宇文承朝鼓动,如果无法解决裴侍卿一事,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此刻最担心的却是将军。 莫苍行是樊家旧部,今夜变故,莫苍行既然参与进来,樊子期就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莫苍行是受樊子期指使,带着麾下卷入此次兵变,那么就不只是军营这边的情况凶险,城中的情况势必更加凶险。 包括将军和西陵都护姚慕白等人眼下都在黑阳城中赴宴,将军随行只有十几名夜鸦。 而整个樊郡,是樊家的地盘,黑阳城更是樊家的心脏所在。 一旦樊家对将军心存不轨,将军眼下的处境,那将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当务之急,是要全力保护将军的安全。 “好!”苏长雨声音猛地提起:“我们入城抓贼!”他中气十足,虽然众将士声浪如雷,但这一声却还是传了过去。 莫苍行和袁尚羽同时共收道:“中郎将英明!” “你二人留在营中。”苏长雨道:“我亲率三百骑入城抓贼,拿住裴侍卿之后,立刻派人送来军营囚禁。” 莫苍行摇头道:“中郎将,并非我等不相信你,只是入城抓贼,我和袁统领之中还是有一人随你前往为好。”向袁尚羽道:“袁统领,你坐镇军营,我陪同中郎将入城抓贼!”又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你有裴侍卿中饱私囊的证据,也要辛苦你跟我们一起入城。” 宇文承朝点头道:“自当跟随。” 莫苍行这才回身吩咐道:“来人,点齐三百骑兵,我们跟随中郎将去抓贼。” 正文 第三三九章 诛心 军中生变,身在樊侯府的将军自然不知。 席间觥筹交错,十分热闹。 将军好酒,众所周知,但今日将军饮酒并不多,三杯酒下肚,便不再让人倒酒。 不过裴侍卿今日的兴致却似乎很好。 众人多次敬酒,裴侍卿倒也来者不拒,此刻已经略有几分醉意。 酒过三巡,樊子期忽然拍了拍手,随即便见到一名家仆端着一只托盘过来,托盘之上,放着一只木盒子,走到樊子期身边。 众人见状,都是好奇。 樊子期却也并不废话,起身打开了木盒子,从盒内竟然取出一沓银票来,在场诸人都有些诧异,有人便想起前番宴会上,樊子期代表樊郡世家门阀向将军捐献五十万两银子的事情,当时可是将五十万两银票亲手交给了苏长雨。 今日樊子期又取了银票出来,难道还要继续捐献? 将军也略有一丝诧异,樊子期却是含笑挥了挥手中的银票,朗声道:“诸位,这里是三十七万两银票,今日由诸位做个见证,我要将这些银子捐给侍卿大人。”将银票放回盒子,关好之后,双手捧起,将那只盒子送到裴侍卿面前,恭敬道:“侍卿大人,我言而有信,之前奉上了二十三万两银子,加上这里的三十七万两,正好六十万两。” 裴侍卿神情有些尴尬,干笑两声,却没有伸手去接。 “侍卿大人请笑纳。”樊子期见裴侍卿不接盒子,往前送了送:“这是我们樊家保命的银子,侍卿大人若是不收下,我们樊氏一族性命不保,今日说什么你也得收下。” 裴侍卿终于道:“侯爷,此事容后再说。” “等不得。”樊子期摇头道:“我当着将军和诸位的面将这些银子交给你,有人作证,心里才踏实。否则如果私下里送上几十万两银子,到时候有人不认账,那可如何是好。” 今夜寿宴,觥筹交错,气氛本来十分热闹,但这银票一出来,再加上樊子期几句话,气氛顿时凝固下来,四周的声浪也全都平息无声。 众人看着樊子期和裴侍卿,一时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裴侍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这种暗箱操作的事儿,他根本没有想到樊子期竟然会搬上台面来。 “侯爷,这是.....?”姚慕白终于忍不住皱眉问道:“你说的六十万两银子,是何缘故?” 樊子期将箱子放在桌上,平静道:“都护大人问的是,大家一定觉得事情蹊跷,我给大家解释一下。侍卿大人来到黑阳城后,和我单独谈了谈,询问我是否向将军捐献过五十万两银子。前些日子,我和樊郡的一些世家士绅碰了个头,都觉得将军重回西陵,重整军务,什么地方都要花银子,所以大家都想献上一份心意,凑了五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 将军颔首道:“侯爷和诸位世家的心意,我和将士们都是心存感激。” “将军言重了。”樊子期叹道:“当年兀陀人进犯,西陵世家没有第一时间支援都护军,实在是惭愧的很,也正因如此,多年来我们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弥补自己的过失。” 众人心想樊郡世家能在将军回归之后,迅速捐上五十万两银子,也算是尽了一份心。 “本来这事儿是皆大欢喜的事情。”樊子期缓缓道:“我们拿出五十万两银子作为军费,可以帮助朝廷减轻一些压力,我们自己也能弥补一些当年的过失,将军这边也有了银子招兵买马,可谓是一举三得的事情,事实上我们也确实是这样想。”目光转向裴侍卿,叹道:“可是前两日侍卿大人的一番话,却是让我忽然清醒过来,至今还是心有余悸。” 裴侍卿脸色难看,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侍卿大人说,朝廷有旨意,西陵的军务归属将军,而钱粮辎重的筹募,则是由都护大人负责,换句话说,我们应该将银子捐到都护府,再由都护府调拨给将军,如此才合乎规矩。”樊子期道:“我们直接将银子交到将军这边,那是害了将军,也是害了西陵世家,到时候朝廷会有人说将军不但掌握了兵权,而且还随时可以从西陵世家手中获取军资,如此一来,就有裂土分疆自立为王的可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赫然变色,便是将军也皱起了眉头。 裴侍卿冷声道:“侯爷,你今日在酒宴上说这些,意欲何为?” “侍卿大人不要急,我只是想将这件事情说明白。”樊子期淡淡一笑,继续道:“侍卿大人这样一说,我心里自然害怕。我们捐献军资,本无私心,只是想加强西陵的防务,用以保护西陵百姓不再受兀陀人马刀的屠戮,可是好心办错了事情,不但让自己身处困境,也陷将军于险境之中。”向将军深深一礼,道:“将军,樊某在此向你赔罪。” 将军身板笔直,摇头道:“侯爷,事情未必如你所想,你不必太过忧心。你们捐献军资,圣人得知,必然是龙心大悦,又怎会责怪你们?” “将军是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不知人心险恶。”樊子期叹道:“他们的鬼蜮伎俩,可不是将军这等磊落之人所能想象。我确实担心因为此事会惹来大麻烦,所以当时就向侍卿大人询问如何弥补我们的过错。侍卿大人倒是一片好心,指点迷津,告诉我说,公主殿下要为圣人修建一座皇家御寺,所需费用数以百万计。国库空虚,无力承担如此庞大的费用,所以公主就将目光移到西陵,希望修建皇家御寺的费用能从西陵筹措。” 将军闻言,瞥了裴侍卿一眼,脸色更是凝重,便是姚慕白脸色也难看起来。 “我便向侍卿大人请教,这边应该捐献多少银子,公主那边才会满意。”樊子期抬手抚须,气定神闲:“侍卿大人的意思,捐给公主的银子,不能少于捐给将军的军费,按照侍卿大人的原话来说,那些当兵的军饷,又怎能与修建皇家御寺相提并论?侍卿大人,你当时是这样说,我应该没有记错吧?” 裴侍卿赫然起身,冷哼一声,转身欲走,樊子期却已经叫住道:“且慢!” 裴侍卿转过身,背负双手,目光冷厉,盯住樊子期冷笑道:“侯爷还有何吩咐?” “侍卿大人,这些银子你还没有拿走。”樊子期伸手按在木盒子上:“这里有将近四十万两银子,你若不拿走送往京都,如何向公主交差?” 裴侍卿淡淡道:“你若真的有心要为朝廷分忧,自己送往京都就好。”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你送给我的三万两银票,你让我上下打点,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无论是樊子期还是裴侍卿,那都不是一般人,说话做事自然是不会轻易让人看透,但现在这两位竟然将台面下不好见人的事情直接摆在了台面上,这样做双方脸上固然都很难看,最要紧的是,如此一来,双方就等如是彻底撕破了脸。 裴侍卿是北院的人,顶头上司是麝月公主,那是圣人的掌上明珠,麝月公主在某种角度来说,代表的就是圣人。 樊子期当众将裴侍卿索捐的事情搬上台面,那就等如是直接冲着麝月公主甚至是圣人去。 如今西陵世家正是处在非常时期,甄家父子被杀,宇文一族被迫迁徙入关,樊家则是因为协助将军重回西陵保有了生机,在西陵三大世家之中,算是处境最好的一族。 但樊家现在所为,却是自寻死路。 以樊子期这样精明的人物,谁也想不到他会在寿宴之上来这么一出。 有人更是寻思,樊家能够保全,便是因为很早就暗中投靠了朝廷,一直与将军有联络,更是联手扳倒了另外两大世家,无论怎么看,樊家多年来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讨好朝廷,从而让樊氏一族度过劫难。 既然如此,樊子期今日为何公然与代表着皇帝利益的裴侍卿唱对台戏,甚至直接让裴侍卿下不来台? 看上去,樊子期并不像是患了失心疯。 “侍卿大人,你不要这些银子不打紧。”樊子期竟然坐了下去,淡淡道:“不过你那一句话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公主的意思,总该说清楚。当兵的军饷比不上修建皇家御寺重要,在朝廷的眼中,是否当真如此?” 裴侍卿冷冷道:“当然是我自己的意思。” “如此说来,在西陵大肆敛财,将本来用作军资的钱财囤积起来,也都是你个人的意思?”樊子期扭头看向裴侍卿,一双眼睛此时变得异常犀利,就像是两把利刃:“你今日必须当着在座诸位的面解释清楚,你在西陵中饱私囊大肆敛财,到底意欲何为?明知西陵上下正全力部署防务,你却要釜底抽薪,你是否在为兀陀人做事?你是不是暗中勾结兀陀人的奸细?” 正文 第三四零章 谋反 裴侍卿赫然变色,厉声道:“樊子期,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血口喷人。” “是否血口喷人,就要侍卿大人说清楚这中间的缘由了。”樊子期正襟而坐,看着将军,拱手道:“将军,公主欲要挪夺军资,用来修建皇家寺院,不知到底是真是假?” 将军脸色凝重。 裴侍卿要将宇文家甚至甄家的资财运往京都,将军自然是一清二楚,对此事他是极力反对,为此也是写了折子,送往京都呈给皇帝。 将军此前已经打定主意,无论有多少困难,也绝对不允许裴侍卿真的将那些用来充作军资的家财尽数运走。 而且他心中也很清楚,此时一旦传扬开去,必定会生出乱子来。 可是他的折子还没有回应,今日在这寿宴上,樊子期却已经率先发难。 “本将已经向朝廷上呈奏折,朝廷如何处置,还没有回应。”将军镇定道:“侯爷,本将在这里向诸位保证,无论是什么缘故,我都会向圣人恳求留下这些资财。” 樊子期叹道:“将军,西陵是苦寒之地,你为了保护西陵,亲自前来镇守,而且带人勘察地形,我们都是看在眼里。可是有人想要将你的军资抽走,就算将军容忍,西陵世家也绝不会坐以待毙。西陵有百万之众,这些人都指望着将军抵挡西陵人,无论是谁在背后拖将军的后腿,我们都不会答应。”抬手指向裴侍卿,冷声道:“如果此人是滥用职权,想自己吞下这些资财,那就是罪大恶极,今日就要将他从重惩处。如果他是受人指使,那么幕后之人是否真的是麝月公主?” “樊子期,你将矛头指向殿下,还真是吃了豹子胆。”裴侍卿冷笑道:“西陵是大唐的疆域,可不是你们樊家的土地。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所有的一切,都是圣人所有,公主是圣人的掌上明珠,要调用西陵任何东西,都由不得你樊子期在这里指手画脚。” “如此说来,你是承认受麝月公主的指使?”樊子期笑道:“大家都听到了,从京都派来的这位侍卿大人,已经承认是受公主指使,要将西陵的军资挪占,用于修建皇家御寺。哈哈哈哈,西陵苦寒之地,本就贫瘠的很,朝廷不向西陵拨发钱粮军饷,反倒要将西陵人竭力凑起来的军资调走,咱们的朝廷,还顾不顾西陵百万之众的死活?” 裴侍卿冷冷一笑,不再逗留,快步走到门前,尚未出门,却见门外突然冲出七八名侯府侍卫,手中握刀,拦住了去路。 大厅之内,有两桌是将军身边的近卫夜鸦,突见到有侍卫拦住大门,便有几人站起身来,孟子墨却已经咳嗽一声,使了个眼色,示意夜鸦不可轻举妄动。 夜鸦虽然是朝廷的兵士,但只听从将军的吩咐,眼下将军并无下令,自然不可擅动。 裴侍卿被挡住去路,转过身来,倒也还算镇定,冷冷道:“樊子期,你是要造反?” “本来我们对朝廷还有一丝希望。”樊子期平静道:“现在看来,京都的那位皇帝陛下,根本没有将百姓放在心里,艰难之时,想的是要耗费数以百万计的银两去修建所谓的皇家御寺,根本没有顾及西陵人的死活。”他伸手端起酒杯,将杯中酒饮尽,这才一字一句道:“这样昏聩的朝廷,反就反了。” 若说先前樊子期所言已经让在座诸人大是震惊,这最后一句话出口,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是变了颜色。 造反? 那当然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樊子期竟然当众说出这句话,那真的是自寻死路。 将军脸色更是凝重,沉声道:“侯爷,你醉了!” “将军,你才真的醉了。”樊子期叹道:“你是大唐帝国的定海神针,是威震天下的名将,樊某对你一直心存敬意,可是你却一直在醉着。” 姚慕白心知事情不妙,端起酒杯笑道:“不错,今天是老太太的寿诞,大家心里欢喜,都多喝了两杯,都醉了,侯爷,咱们再喝这一杯,然后开台听戏如何?” “姚大人,你算是个好官。”樊子期看向姚慕白,轻轻摇头,惋惜道:“以你的才干,本可以做出一番大事,可是就因为得罪了人,就被发配到了西陵这个苦寒之地,担任有名无实的都护。这个朝廷,不在意你有没有才干,只在乎你是不是听话,有没有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本事,姚大人,我这话没有说错吧?” 姚慕白端着酒,神色难看。 “侯爷今日设宴,看来并不是为了给令堂庆生。”将军淡淡道:“侯爷如果就此悬崖勒马,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樊子期笑道:“将军觉得我还有回旋的余地?今天我说了几句实话,你觉着京都的那位皇帝陛下能善罢甘休?” “若是你能悬崖勒马,也许圣人会开恩。” 樊子期叹道:“将军,我说你醉了,果然没有错。你最的不只是一天两天,这十几年,你何曾清醒过?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能清醒过来?” 将军目光如刀,盯着樊子期。 “十几年前,兀陀人为何敢进犯西陵?”樊子期冷笑道:“向我大唐立国之后,文治武功都是出类拔萃,历代贤君,威震四方。两百多年来,四方蛮夷都视我大唐为天朝上邦,四夷臣服,太祖、太宗、武宗、明宗、文宗这些贤君,哪一个不是开疆扩土?我大唐一杆旗子竖起来,就能让敌人闻风丧胆。将军当年率领三十名黑羽夜鸦突袭汗王大帐,威震天下,却可曾记得武宗皇帝白马过江,三十六囚不战而降,那时候的大唐帝国,何其辉煌?” 在座诸人都是不说话,但樊子期这番话,却让众人忍不住追忆大唐帝国往昔的强盛和荣耀。 “即使是先皇德宗,也是一代贤君,若非龙体欠安,缠绵病榻多年,定然也会立下赫赫武功。”樊子期唏嘘道:“即使德宗皇帝久卧病榻,可是大唐锐气依在,天下太平,兀陀人还是要向帝国进贡称臣。那时候的西陵,商贸往来络绎不绝,当真是繁荣无比,有人说西陵通往西边的道路,就是黄金铺就,这话却也是大有道理。” 大厅之内,除了樊子期的声音,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樊子期,虽然许多人心中都生出不安,但樊子期今日到底意欲何为,一时间还是无法得知。 樊子期扫视众人一眼,才继续道:“兀陀人当年敢进犯西陵,追其缘由,无非是曾经那个威震天下的大唐帝国正在消失。”盯住将军,一字一句问道:“将军,德宗皇帝的那份传位诏书,你难道从没有怀疑过是真是假?” 将军握起拳头,厉声道:“住口,侯爷,你出言不逊,大逆不道,是要让樊氏一族万劫不复吗?” “到了今天,你还没醒过来?”樊子期长叹一声:“明明是那贱人篡位夺权,你不思报效先帝,却要效忠那篡位的贱人,将军,你真的好糊涂。” “砰!” 将军一拳砸在桌面上,桌上的酒壶菜碟顿时震起翻倒,满桌油渍。 桌上有数人站起身来,缩到后面,便是姚慕白脸色也有些惊惧,唯有樊子期淡定自若,端坐不动。 “德宗弘道四年六月,宫中传诏,立圣后夏侯为储君,满朝皆惊,大学士赵炎括等二十七名朝臣上书,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不准。弘道四年七月,先皇帝德宗薨于太平宫,当月,圣后夏侯在其党羽的拥护下,登基为帝,自称圣人,年号天昌。八月,赵炎括及上书的二十七名朝臣,以结党乱政的罪名被全部诛杀。”樊子期声音平和,缓缓道:“九月,交州刺史慕容长都起兵,十月,云州、青州同时起兵,十一月,益州三郡、荆州四郡先后起兵,次年四月,北方图荪人趁帝国内乱,聚集十数万兵马,南下攻唐。”顿了一顿,凝视着将军:“九月,兀陀十万铁骑入关,进犯西陵,唐军无力支援,兀陀马刀屠戮西陵,数万百姓死于马刀之下,粮马财物被劫掠无数。” 樊子期这一番话说下来,厅内更是死一般寂静。 “将军雪夜擒可汗,迫使兀陀人撤出昆仑关。”樊子期继续道:“唐军平定内乱,击退图荪人,慕容长都求和,朝廷封其为镇南王,领南疆两州十四郡之地。一场内乱,唐军精锐所剩无几,国库空虚,连续三年增加赋税,百姓苦不堪言。”摇了摇头,苦笑道:“四年前,西陵瘟疫蔓延,难民无数,朝廷没有送来一粒粮食。虽然当年西陵世家与朝廷有协议,西陵由世家治理,但这片土地,终究还是大唐所属,我很难想象,京都的那位皇帝知道西陵饿殍遍地瘟疫横行,是如何做到岿然不动视若罔闻?” 将军眼角抽动,依旧没有说话。 “如果说那位皇帝一开始还做了些事情,可是近些年,她又做了什么?”樊子期道:“这些年所做的每一桩事情,无一不是劳民伤财,为求长生,豢养无数道士,宠信宦官,如今又要修建皇家寺院,将手伸到西陵,要对西陵釜底抽薪,将军,这样的昏君,还值得你为她尽忠?” 正文 第三四一章 步步为营 将军脸色冷峻,缓缓站起身,凝视樊子期,终于道:“孟子墨!” 孟子墨立时起身,拱手道:“属下在!” “长仁候樊子期大逆不道,诽谤圣人,其罪当诛。”将军冷冷道:“将长仁候樊子期立刻逮捕,派人送往京都,交由朝廷发落。” 将军一声令下,夜鸦不再犹豫,众夜鸦立时站起。 在座诸人脸色大都是惶恐。 樊子期口出诽谤之言,如果将军不闻不问,不下令拘捕,那么朝中立时便有人会弹劾将军庇护樊子期,这对将军当然是大大不利。 无论将军愿不愿意,此时此刻,只有抓捕樊子期这一个选择。 几名夜鸦从座位离开,冲向樊子期,猛然见到最前面一人忽地脚下一软,竟是瘫倒在地,而身后的几名夜鸦,亦有数人先后到底,有两人虽然没有倒地,可是见到同伴突然瘫坐,都是大惊失色。 将军和在座其他人也都是骇然变色。 姚慕白立时明白过来,伸手拿起酒杯,失声道:“酒中有毒!” “都护大人不必慌张。”樊子期依然是气定神闲:“你的酒中无毒,在座大多数人酒中都无毒。” “侯爷,你到底意欲何为?”姚慕白愤然道:“你在夜鸦酒中下毒,可知道后果?” 樊子期含笑道:“姚大人难道没有听到,将军已经下令拘捕樊某,进京之后,自然是要被凌迟处死,我樊家一门也将满门抄斩,这就是后果。” 十二名夜鸦分为两席,这些在沙场上骁勇善战的勇士,大多数都好酒,今夜是除夕,在一片喜庆的气氛之中,大多数夜鸦都饮下不少酒,少数两三人浅尝辄止,也正因如此,大多数人都已经中毒。 孟子墨虽然好酒,但今夜饮酒却并不多。 这时候见到同伴中毒倒地,吃惊之余,大是愤怒,带着尚未发作的几人上前扶起同伴在椅子坐下。 将军神色恢复平静,重新坐下,盯着樊子期,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道:“你的计划,是从何时开始?” “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将军并不回答,若有所思,终是颔首道:“原来如此。樊侯爷果然是智略深远,今日之局,应该是在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 樊子期嘴角带着淡淡笑意,没有说话。 “白静斋现在又在何处?”将军虽然身处困境,反倒更是镇定:“事到如今,那位白掌柜应该也可以露面了。” 将军话声落后,听得后面传来声音道:“将军武功赫赫,而智慧更是过人,白某实在钦佩。”话声之中,从后堂缓缓被推出一张轮椅来,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推着轮椅出来,轮椅之上,坐着的正是白静斋。 姚慕白瞧见白静斋,皱起眉头。 “两位设下连环局,步步紧扣,本将直到今日才看透其中的蹊跷,真是后知后觉。”将军叹道:“这连环局中,你白掌柜的作用举足轻重,我知道你是计略过人之辈,但终究还是小瞧了。” 白静斋靠在轮椅上,今天似乎特意收拾了一番,穿着干净柔软的长衫,发髻显然也是细心打理过,整个人看上去气色很好。 “四年前,我从兀陀秘密前往界北府拜见将军,带去了长仁候的亲笔书信。”白静斋缓缓道:“当时见到将军,心中着实敬畏,那时候就想着,若能助将军返回西陵,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将军正襟危坐,神色淡定,淡淡道:“你们协助本将重回西陵,真正的目的,自然是要扳倒另外两家。” “将军所言极是。”白静斋颔首道:“当年兀陀之乱后,西陵一分为三,樊家在三大世家之中,实力却是最弱,可是长仁候的志向,却是必须要让西陵一统,所以宇文家和甄家就成为一统西陵的拦路虎,也是我们必须要铲除的目标。” “本将相信,樊家在暗中还有很强的一股力量,只是这股力量却不能轻易显露出来。”将军看着白静斋,犀利的目光似乎直接渗入白静斋内心:“你们仅凭明面上的力量,当然不可能扳倒另外两家。”抬手抚须,平静道:“你们知道要借助其他力量才可能达成目的,而你们要借助的力量,自然就是本将。” 白静斋笑道:“我们让将军卷入其中,倒也不只是完全为了借助将军的力量。”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对付另外两家,确实不容易,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先让另外两家互相疑忌,到最后两家火并,如此我们才能坐收渔人之利。” “另外两家当然不知道樊家早就有吞并之心,在他们看来,要保全自家和西陵,三大世家就必须抱团取暖,若是互相争斗,那就是自取灭亡。”将军缓缓道:“所以要挑拨他们火并,并非容易的事情。” 白静斋微笑道:“将军一言中的,事实正是如此,如果没有更大的利益和收获,想要他们自相残杀,那是绝无可能。好在我得到宇文家的信任,对老侯爷的心思很是清楚。他这些年来,最担心的就是朝廷为当年之事报复,如果朝廷能够既往不咎,宇文老侯爷内心还是愿意归顺朝廷,只要能够保住宇文一族,老侯爷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被堵在门前的裴侍卿这时候终于走回来,就在将军身边坐下,冷笑道:“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还能如此侃侃而谈,真是无耻至极。” 樊子期露出獠牙,在夜鸦酒中下毒,局面瞬间变化,如果说先前樊子期是冲着裴侍卿和朝廷,现在却已经将矛头指向了将军,裴侍卿自然知道如果想要活命,就定然要坚定地跟着将军,如此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白静斋连看也没有看裴侍卿一眼,继续道:“既然知道了宇文老侯爷的心思,自然能找到方法。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 “你所说的时机,自然就是在兀陀伪造的那两份密函。” “不错。”白静斋道:“乞伏善夺权,宇文大公子前往兀陀,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两份密函如果直接由我交给老侯爷,多少还是会引起怀疑,最好是由宇文家的人自己得到。” 姚慕白皱眉道:“据我所知,乞伏善作乱,你被拘押下狱,甚至因此失去一双腿,如果不是秦逍相救,你恐怕会死在狱中,你所谓的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 “大人,白某在兀陀生活了近二十年,利用宇文家提供的钱财,在兀陀收买了无数官员。”白静斋抬手抚须,含笑道:“如果我想离开监牢,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损失一双腿,最终的目的,只是不让宇文老侯爷生出疑心。”叹了口气,道:“宇文老侯爷老谋深算,那两封密函是他决定对甄家下手的直接原因,除掉甄家,为朝廷立一大功,以此来保全宇文家,这是宇文老侯爷的心思,所以那两封密函是他对甄家下手的证据,只要有两封密函在手,无论真假,他都可以向朝廷有个交代。他也许怀疑过那两封密函是伪造,但那已经不重要,可是......谁都可以伪造密函,偏偏不能是我。” “哦?”姚慕白皱眉道:“为何?” 白静斋叹道:“如果老侯爷知道是我伪造的密函,自然会怀疑我在蓄意挑起两家的争斗,这计划事先又没有与他商量,他当然会对我的动机产生怀疑。他虽然对我颇为器重,但对我却也并非完全信任,如果对我起了疑心,那么未必会下定决心对甄家动手。老侯爷心机缜密,事关宇文家的生死,但凡有疑心,就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白狼王没有扭转局面夺回汗位,宇文承朝那边又怎会有机会得到密函?”姚慕白再次问道:“难道你被关进大牢之时,能预料到白狼王一定会重夺汗位?” 白静斋没有犹豫,颔首道:“是。白狼王能躲过乞伏善的追杀,都是我一手策划,只要他不死,死的就一定是乞伏善。白狼部发生变故,宇文家也一定会派人前往,白狼王的生死,直接关系着宇文家在兀陀的利益,所以宇文家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白狼王重夺汗位,只要宇文家的人到了兀陀,我就能让他们联手在一起,白狼王重夺汗位,宇文家当然会跟随白狼王一同前往白狼城,只要他们踏进白狼城,我就有无数办法让宇文家得到那两封密函。” 白静斋侃侃而谈,没有任何隐瞒,在场众人寂然无声,心下却都是骇然。 他既然能将这其中的秘密当众说出来,也便说明再无顾忌,今日局面,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 “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再利用本将扳倒宇文家。”将军道:“如此一来,西陵三大世家,就只剩下樊氏一族。”目光转到樊子期身上,声音低沉而缓慢:“今日再除掉本将,那么整个西陵,就是你们樊家的天下了,果真是好算计!” 正文 第三四二章 双龙玉佩 西陵都护姚慕白此刻已经是手足冰凉。 无论如何他也没有想到事情背后,竟然藏着如此惊人的阴谋。 西陵当年被三大世家控制之后,帝国朝堂对于西陵的态度一直分为两派。 一派便是以黑羽将军为首,始终想着将西陵重新收回帝国所有,而另一派,一度觉得帝国经过内乱之后,负担沉重,实在没有必要在花费太多的人力和财力在西陵这边。 只要西陵不落入兀陀人之手,由西陵世家控制,名义上归属大唐,又能作为与兀陀之间的缓冲区,不废朝廷一颗粮食,这也不是什么坏事。 也正因如此,姚慕白这位西陵都护,几乎是有名无实的摆设。 但因为黑羽将军的存在,帝国并没有完全放弃西陵。 西陵三大世家自然也知道将军一直怀有重回西陵之愿,如果西陵太平无事那倒也罢了,但凡出现动荡局面,朝廷必会介入进来,而世家之间一旦起了刀兵之争,将军也定然立刻率军出关。 樊家欲图控制西陵,就不得不面对另外两大世家,正因为将军的存在,樊家即使真的有强大的实力,也不敢在明面上对另外两家发起刀兵。 而最终的计划,却是利用宇文家除掉了甄家,刀兵一起,将军立刻出关,又利用将军震慑了宇文家,让宇文家瞬间垮台。 而樊家则以协助将军重回西陵为名,躲在幕后,隐瞒自己的真实意图,只等到今日,终于原形毕露。 从利用白狼部之乱伪造密函开始,到今日在寿宴发难,整个计划步步为营,一环套一环,当真是阴险至极。 “将军错了。”白静斋摇头道:“今日之宴,绝非是要谋害将军,恰恰相反,是要拜将!” “拜将?” 白静斋微笑道:“将军以为我们让你出关,真的只是想让你整倒宇文家?错了,将军乃是大唐数一数二的名将,纵横捭阖,我们请你出关,是想请你与我们一起成就大事。” 将军看着樊子期,沉默着,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讽意。 “圣人应该已经收到了我的折子。”将军缓缓道:“其实很早之前,圣人就已经答应过,但凡西陵出现动-乱,三千长生军便可立刻调动到西陵。裴侍卿既然已经被北院调来了西陵,那么长生军很快也会调过来。”盯着樊子期眼睛,问道:“本将很想知道,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吞下西陵?” 樊子期微点头道:“长生军当年威震天下,大唐百姓对这支兵马都是敬畏有加。不过很多人似乎已经忘记,那支长生军之所以名震天下,其实并不是打了多少胜仗,而是在当年与兀陀人的血战中,他们战至最后,是当年都护军的残部而已。”抚须笑道:“大唐有三支兵马威震天下,南方玄甲、京都神策以及北方长生,恕我直言,三大精兵,长生只能忝居末位,无论是战功还是实力,远不能与玄甲军和神策军相提并论。” “长生军不是最强的兵马,但剿灭樊家,绰绰有余。”将军眼眸如同古井一般,缓缓荡着苍老细纹:“你们能想到起兵之后,长生军便会迅速入关平乱,可是你们却并不在意,自然是已经想好了对策。” 樊子期微笑道:“只要将军和我们在一起,朝廷得知,甚至不敢派出长生军,他们会担心,出关的长生军,很可能会调转枪头,将矛头指向京都。” 将军“哦”了一声,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我要与你们一起造反?你何来的自信?” “因为将军是个忠义之人。”樊子期正色道:“更因为将军是一位真正的大唐军人。” 将军唇角泛起一丝讽刺笑意:“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本将绝不可能与你们同流合污。”他缓缓站起身,道:“本将现在和夜鸦从大门走出去,我倒想看看,你们如何拦我?” 他没有犹豫,沉声道:“互相扶持,跟我走。”抬步便走。 姚慕白和裴侍卿等官员立刻跟上去,将军还没有走到门前,樊子期已经冷冷道:“将军是想背弃大唐吗?” 将军停下脚步,回过头,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樊子期。 “你既然是大唐的臣子,效忠的就该是大唐的帝君。”樊子期缓缓站起身,凝视将军:“京都龙椅上的那位圣人,是篡夺大唐江山的逆贼,是祸乱天下的妖婆,真正的大唐皇帝,不在京都,而是在西陵。”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显出惊讶之色,本来十分沉寂的大厅内,一时间交头接耳,嘈杂起来。 将军眉头锁起。 “将军是否不相信?”樊子期问道。 姚慕白看了将军一眼,见将军神色冷峻,忍不住道:“先帝德宗皇帝驾崩,只留下两位公主,并无皇子承袭皇位,也正因如此,先皇遗诏才会传位于圣后.....也便是当今圣人,圣人便是当今的大唐皇帝,又何来其他人?” 樊子期淡淡一笑,看着将军道:“将军,如果先帝血脉在世,而且是一位皇子,是否有资格继承皇位?” 将军神色更是凝重,终是开口道:“先帝并无皇子。” “将军错了,先帝至少还有一位皇子在世,而且就在西陵。”樊子期正色道:“甚至就在这大厅之内。” 四下里又是一阵骚动,所有人互相张望,不知道樊子期所说的大唐皇子到底是哪一位。 将军转过身来,虎目亦从在场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如果先皇血脉在此,是正统的帝国继承人,将军是否应该效忠?”樊子期单手背负身后,凝视将军问道:“将军乃忠义之人,扶助先皇血脉,恢复大唐,是否是应尽之责?” 将军没有说话,姚慕白却忍不住问道:“你说的先皇血脉,到底是何人?先皇只有两位公主,何时多了一位皇子?” 樊子期却是后退两步,身体微躬,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却见到推着白静斋轮椅出来的那人缓步上前。 他身材魁梧,步伐沉稳,面带浅浅笑容,上前几步,对着将军拱手道:“久慕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欢喜。”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此人身上。 先前此人推着轮椅出来,大家都是将注意力放在白静斋身上,只以为这人是名家仆随从,自然无人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这时候见他走出来,吃惊之余,仔细打量,见到此人一脸虬髯,虬髯浓密,几乎遮挡住了半张脸,一双眼睛却是极大,宛若铜铃一般,只因虬髯太过浓密,他的年纪倒不好辨认,但估摸着在三十岁上下年纪。 将军却也是上下打量此人一番,神情冷峻,问道:“你是谁?” “我是胡驼。”虬髯道:“但本姓应该是李,真是的名姓,应该是李驼!” 李姓是国姓,不过当今圣人复姓夏侯,李姓却已经不再是皇家姓氏。 姚慕白身体一震,道:“你就是所谓的皇族血脉?” 裴侍卿冷笑道:“姚大人,樊家要造反,总要竖起一支旗杆。也不知道从哪里随便找了一个人来,冒充先皇血脉,便大言不惭说他是帝国皇子,这等小把戏,真是贻笑大方。” “不错。”姚慕白深知其中事关重大,如果真的让人以为眼前这人乃是先帝血脉,必将掀起滔天风波,莫说此人来路不明,即使真的与先皇有渊源,那也绝不能承认此人的身份,冷笑道:“樊侯爷,你忤逆朝廷,大逆不道,本就是滔天大罪,如今竟然找人冒充帝国皇子,更是罪大恶极。” 李驼也不理会姚慕白和裴侍卿的话,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边上有人看得清楚,乃是一块黄色玉佩。 他缓步走上前,距离将军尚有几步之遥,两只捻着玉佩串绳,将黄色玉佩亮在将军面前。 玉佩轻轻摇晃,却是一枚双龙玉佩,在灯火之下,泛着幽幽黄光。 将军目光如炬,却也看得清楚,只见玉佩雕饰双龙,龙首居前,头部微昂,嘴角阔大,唇口上翘,双龙自左右向两边拱卫,即对称整齐,又不乏灵动,生动而有趣,雕工精美,充满了皇家威严。 将军眼角微微抽动。 “皇家双龙玉佩,宫中御造监所制。”李驼缓缓道:“其工艺自不必说,除了宫中御造监,民间很少见到此等工艺,而且御造监在技艺上有独到之处,民间即使能够仿造,御造监也能一眼辨出真假。玉佩是以山料黄玉所制,将军和诸位应该知道,山料黄玉又被称为玉中之皇,珍贵罕见,早在前朝时候,山料黄玉就被定为皇家之玉,民间百姓自然不能流通,就算是达官贵族,也绝不能使用山料黄玉。” 山料黄玉世所罕见,一般人是连见也不曾见过,更别提使用。 李驼方才拿出双龙玉佩,不少人还有些奇怪,寻思这玉佩怎地会是此等色泽,这时候才知道乃是山料黄玉所制。 “御造监以山料黄玉制作的双龙玉佩,只有皇帝才能佩戴。”李驼凝视将军道:“这枚玉佩,是否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正文 第三四三章 皇子 双龙玉佩确实为皇家所有,而且只能是皇帝陛下随身佩带。 宫中的宝物,每一件都会登记在册,像双龙玉佩这样的皇家饰物,也绝不可能流落在外。 皇帝所用的饰物,自然是极其讲究。 从选择山料黄玉的材质,到设计饰物的造型,再由能工巧匠雕琢制作,小小一枚玉佩,从头到尾涉及到的人员至少有数十人之众,而且都是行业中最顶尖的师傅。 正因为工序繁琐,宫中其他宝物或许有人中饱私囊甚至偷窃,但双龙玉佩却绝对无人敢打主意。 除非是皇帝亲手所赠,否则绝不可能有人获取双龙玉佩。 但双龙玉佩代表的是皇帝的威仪,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佩戴这样的玉佩,皇帝也绝不可能将这样的饰物轻易赏赐给别人。 此时李驼拿出双龙玉佩,便是将军也是感到骇然。 “将军见多识广,自然能认出这枚玉佩并非伪造。”李驼凝视着将军,平静道:“将军如果觉得是我们伪造,可以找寻玉匠,只要有五年以上经验的玉匠,很容易就能看出这枚玉佩绝非近些年才制作。” 四周众人一个个都目瞪口呆。 大唐帝国的皇子竟然出现在西陵,而且就在这酒宴上。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有些人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梦境之中,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有些人却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这位叫做李驼的大唐皇子突然站出来,无论真假,都将让西陵掀起滔天巨浪。 裴侍卿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看了看将军,神色难看至极。 “你这枚玉佩,从何而来?”将军终于开口。 他额头的细纹显得更重。 樊子期和白静斋今日当众发飙,然后隆重地推出了李驼这位皇子,而李驼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所有人亮明自己的身份,甚至拿出了很有力的证据。 这一切,当然是有意为之。 这伙人当然是想以此让天下人知道,先帝的血脉,就在西陵。 将军对于先皇帝传位给当今圣人的事情自然颇为了解。 两百多年来,大唐贤君如云,先帝德宗比起他的先辈们,无论是在文治还是武功上,都算不上出众,这并非德宗皇帝的庸碌,归其原因,便是德宗皇帝体弱多病。 能够立下赫赫文治武功,在历史长河中留下盖世英明,有一个重要的前提,便是要有一个强健的体魄,有着旺盛的精力内安天下外开疆域。 德宗皇帝年轻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多病。 先皇帝虽然也曾生下皇子,但都夭折在襁褓之中,唯独留下了两位公主,也正因如此,帝国的储君直到先皇帝临死前才确定下来。 按照帝国的传承,皇帝无嗣,自然要从皇族之中另选贤者继位,先皇帝有兄弟三人,两位王爷都有资格承袭皇位,而满朝文武也一度以为新帝会从两位王爷之中选出。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德宗皇帝传诏立圣后夏侯为储君,满朝皆惊。 德宗皇帝这道诏书,当然是石破天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且绝对不符合大唐帝国的传续,因此赵炎括等朝臣在诏书颁布之后,立刻上书,恳求德宗皇帝收回成命。 大唐帝国是李家的天下,德宗皇帝无嗣,当然要从李家挑选后继之君。 文人士大夫们要坚持的道统,至少在很多人看来,是属于正义之举。 但在京都,没有人能否认圣后夏侯在京都的力量,当德宗皇帝最后几年缠绵病榻之时,朝臣们从一开始反对圣后理政,到最后默认圣后独揽大权,这中间的过程,就是圣后力量体现的一个过程。 利用手中的力量,代替皇帝理政,朝臣们或许还能隐忍在心,当传位诏书颁布之后,赵炎括等朝臣再也无法继续沉默下去。 笔杆子和枪杆子是帝国最有力的两件武器,可是当这两件武器针锋相对的时候,笔杆子不堪一击,强势而霸道的枪杆子牢牢把持着京都,圣后登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已经不听使唤的笔杆子投进火中,换一支更好使的笔杆子。 并非所有的文人士大夫都有赵炎括那些人的骨气和勇气。 随之而来的帝国内乱,固然是因为各地豪强心存私欲,但圣后得位不正却是各路诸侯骑兵的有力理由,是以当年以南疆慕容为首的各路起事兵马,在读书人的眼中,并非叛军,而是大唐帝国的忠臣。 如今李驼拿出双龙玉佩,自称是先皇帝血脉,此事一旦传遍天下,那么帝国必将迎来新的动-乱。 至少在法理上,李驼如果真是先帝所生的皇子,那么他继承皇位远比当今圣人更有资格,而且从龙椅上将圣人拉下来,恢复李唐江山,那是许多人心中所想口中却不敢言的事情,一旦有李驼这位皇子出现,定将成为欲图恢复真正李唐江山的旗帜。 将军身处困境,但此刻却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安危。 至少在当下,无论李驼的身份是真是假,都绝不能承认他是大唐皇子。 李驼很镇定,收起玉佩,道:“不知将军可曾记得,二十六年前,先皇曾经巡边,来过西陵。” “有这事。”将军还没有说话,不远处一名老者大声道:“那是德宗昌和六年,先帝巡视西陵,隆恩浩荡,西陵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那年兀陀还与我们交好,兀陀汗王带领各部族长专门前来西陵觐见先帝,那时候我正当壮年,亲眼见到了先帝的的队伍,真是威风的很......!”叹了口气,道:“一转眼,都快三十年了。” 老者话声刚落,四周便有不少人感叹不已。 将军自然也记得当年先帝西巡之事。 二十六年前的西陵,完全在帝国的掌控之中,那时候的德宗皇帝正值壮年,虽然体弱,但效仿帝国历代贤君,离京巡边。 西陵苦寒之地,路途遥远,皇帝巡边,往往都只会前往北方。 但德宗皇帝选择了西陵,他是大唐历代皇帝中,第二个踏上西陵土地的天子,第一位便是征服西陵的武宗皇帝。 皇帝西巡,对西陵来说,自然是天大的事情。 在场许多人那时候还是盛年甚至少年,此时回想当年德宗西巡的盛况,都是心中感慨。 当年德宗在西陵逗留一个多月,将军当年还只是都护军中的一名低级将领,德宗巡视都护军的时候,将军更是第一次见到龙颜。 “家母便是在那时候得到先帝的宠幸。”李驼道:“先帝宠幸之后,亦曾想带家母回京,但家母乡土之人,不愿意远离家乡,更担心入京之后不懂规矩,所以恳求先帝垂怜留在西陵。先帝宽厚,并没有为难家母,家母这才没有跟随如今。但先帝对家母心有爱意,赏赐了双龙玉佩,家母当时不知双龙玉佩贵重,只以为是先帝留下信物以作怀念,便收下了先帝上次,一生都将这枚玉佩携带身上。” 李驼这番话说完,在场一阵死寂。 先帝生性风流,此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或许也正因为风流,壮年之时身体才会虚弱。 皇帝西巡,虽然有嫔妃跟随,但在西陵有一段露水姻缘,却也不是让人意外的事情。 而且李驼这番话,却很好地解释了双龙玉佩的来源。 皇帝随身携带的玉佩,除了皇帝赏赐,当然不可能为人所有,而双龙玉佩非比寻常,皇帝自然不会轻易赏赐给别人,可是如果与李驼之母有一段露水姻缘,心生怜爱,将双龙玉佩作为信物赏赐,那却也是大有可能。 李驼虬髯浓密,看起来三十多岁,现在看来,实际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 “既然令堂生下你,为何没有向朝廷禀明?”姚慕白沉默了一下,终于问道:“你如果真的是先帝血脉,就该上奏。” 李驼淡淡一笑,道:“家母虽然出生乡土,却并非没有见识。如果告知官府,凭借双龙玉佩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官府自然会立刻向京都禀报,而先帝自然也会派人将我们母子接回宫中。可是家母知道,如果我们一旦入宫,必然遭人轻贱,侯门深似海,皇宫内苑更是深不可测。先帝若是善待我们母子,后宫其他嫔妃看到,必会心生嫉恨,我们母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长叹一声:“比起宫中,留在西陵过普通人的日子,反倒更是平安,家母为我的安危考虑,自然不会将我的身份告知外人。” “令堂如今何在?”姚慕白追问道 “十一年前就已经过世。”李驼道:“直到家母去世前,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家母也从来不提。她临走之前,才终于对我说明了真相,毕竟她不希望我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家母还嘱咐,即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要老老实实待在西陵,不要生出其他心思,一生平平安安就好。”说到这里,李驼声音略有一丝哽咽。 将军一直没有说话,终于开口道:“双龙玉佩确实是皇家之物,可却不能证明这一定是先帝赐给你母亲,玉佩究竟是不是归你所有,也尚未可知。”目光冷然,淡淡道:“且不说其他,既然令堂嘱咐你不要生出其他心思,今日你又为何生出事端?岂不是有违母训?”  正文 第三四四章 李唐江山 李驼似乎从将军的话中听到了某种可能,眉头略微舒展,凝视将军道:“因为大唐江山必须姓李!” 将军眼角微跳。 “先帝不是昏聩之君。”李驼很诚恳道:“将军应该知道,从太祖皇帝开创大唐江山,这天下从来都是姓李。先帝可以给夏侯一切,却绝不可能将皇位传给她。李氏皇族并非没有血脉,即使没有我的存在,李家依然有许多人存在,他们都中间,当然有文韬武略之辈,而李家的江山却没有传给他们,而是改姓为夏侯。”看着将军眼睛,一字一句道:“夏侯氏的江山,难道还是大唐帝国?” 将军微扬起脖子,没有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让李驼继续说下去。 “我身上流淌着德宗皇帝的血,虽然远在西陲,隐于民间,但却改不了我是李家人的事实。”李驼目光坚定:“李家的江山被人夺了,我身为李家人,难道视而不见?”他走到椅边,缓缓坐下去,沉默了一下,才认真道:“先帝不会传位给夏侯,我们都知道那份诏书是夏侯在先帝人事不知的时候伪造,毕竟当时妖后手中掌有玉玺,而先帝亦在她的控制之下。” 将军淡淡道:“没有任何证据,你无法证明那份诏书是伪造。” “我确实没有证据。”李驼淡淡一笑:“将军,妖后篡位,让帝国陷入内忧外患之中,曾经威震四夷的大唐帝国,在她手中短短十几年便迅速衰弱。妖后这些年滥杀忠良,利用紫衣监里的那些爪牙,找寻各样借口,不但杀害无数忠于李氏皇族的忠良,甚至李氏皇族也被她大肆铲除。”他抬手摸着自己的虬髯,冷笑道:“妖后用鲜血震慑群臣,让所有人对她心存恐惧,她和她的党羽控制帝国,奢靡无度,多少人敢怒不敢言,既然别人不愿意站出来,身为先帝血脉,我总该站出来做我应该做的事情,恢复李唐江山。” 樊子期却是向李驼深深一躬,道:“樊家将倾全族之力,效忠皇子,为恢复李唐江山肝脑涂地,虽万死不辞!” 便是坐在轮椅上的白静斋,也是向李驼微微低头。 “将军是大唐的名将,忠义可嘉。”李驼正色道:“今日,李驼拜将,只盼将军能够与我一道为恢复李唐江山倾尽全力。”起身来,向着将军深深一礼:“还请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樊子期却也是向将军拱手行礼道:“将军纵横捭阖,世之名将,若能辅助皇子恢复李唐江山,定能一呼百应,到时候便是复国功臣,我大唐列为先帝有知,定会欢喜。” “有将军统领西陵兵马,剑指京都,指日可待!”白静斋坐在轮椅上,亦是恭敬道:“还望将军与我等一道,共图大业!” 裴侍卿脸色发白,看着将军,拢在袖中的手不自禁颤抖起来。 如果将军真的相信李驼是先帝的皇子,如果他真的答应李驼帮着恢复李唐江山,那么对远在京都的皇帝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将军虽然并非帝国爵位最高的武将,但除了南院的那位老头子,放眼帝国,在军方却是无人能够企及他的威望。 帝国的军人,几乎都想成为将军的部下。 一旦将军真的效忠李驼,因此而引起的连锁反应实在是不堪设想。 裴侍卿心里很清楚,李驼这些人精心谋划,不但要控制西陵,甚至还要拉拢将军,而将军的态度对他们来说,极其重要,如果真的拉拢将军为他们所用,那远比手中拥有数万铁骑还要有用。 姚慕白和厅内的其他官员也都是看着将军。 “本将十四岁从军。”将军缓步走到一张椅边,一边一人立刻帮着将军摆正椅子,将军坐下之后,才缓缓道:“我是北方人,本是在北边戍关,后来立了一些小功劳,被调到了西陵都护军。我虽非西陵出生,但对我来说,西陵便是我第二个故乡,在这片土地上,有我无数的兄弟和部下葬身于此。当年撤回关内,都护军残部所剩无几,圣人下诏,赐名长生军,以示对这支兵马在西陵血战的表彰。” 将军突然提及往事,在场众人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长生军入关之后,被调往沃野镇,而圣人对本将隆恩浩荡,加官进爵,甚至想让本将前往京都担任要职,甚至想调本将去富庶之地担任刺史。”将军声音平和,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不过本将恳求圣人让我继续戍边。圣人很奇怪,边关素来艰苦,为何我放下荣华富贵大好日子不要,非要执着于在边关?” “其实道理很简单,本将是军人,要做的事情,就是保家卫国。”将军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我从军第一天开始,就是在边关卫戍帝国,所以我的敌人,从来都是觊觎我大唐疆土的外寇,而我的刀,也从来只会砍向外酋,不会对唐人下手。圣人召见我的时候,与我一番长谈,我还记得,当时圣人要赏赐我,让我想到什么尽管开口,最终我向圣人提出了一个要求。” 李驼神情肃然,身子挺直,就站在将军前面几步之遥,看着将军,一动不动。 “我恳求圣人,在我有生之年,无论国内发生何等战事,我都不会带兵平叛,我这一生,只想戍边守关,保障帝国的江山不被外族染指。”将军笑了笑:“这要求很是过分,身为大唐的臣子,君上有命,自然是无有不尊。但圣人豁达,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答应了我无理的要求。”抬手抚须,凝视李驼道:“先帝下诏,传位当今圣人,这是先帝的圣意,容不得任何人怀疑,所为伪造诏书之说,无非是想祸乱天下的宵小之徒编造的谎言。” 李驼皱起眉头,嘴唇微动,似乎要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 “污蔑圣人的皇位来路不正,却又在这里冒充皇子,胡驼,你害得不是自己一个人,亦不是你身边的那些党羽,而是天下百姓。”将军的神色渐渐冷峻起来:“圣人或有不是之处,但这十几年来,大唐并无大乱,百姓依然安居乐业。南疆慕容和当年那几路叛军也都偃旗息鼓,当年的内乱,让帝国元气大伤,大唐子民深受其害。胡驼,你是否是皇子,并不重要,如果你自认还是唐人,就该怜悯大唐百姓,不要让他们再次陷入战乱之中,如此才是真正为大唐江山考虑。” 将军称呼虬髯为“胡驼”而不是“李驼”,自然是已经表明态度,并不承认眼前这人是李氏皇族,更不是先帝血脉。 白静斋叹道:“如此说来,将军并不在意皇帝是不是正统?” “本将在意的只是小民百姓能不能安居乐业。”将军虎目冷如寒冰:“谁要是想祸乱天下,就是本将的敌人,本将绝不会坐视不理。” 姚慕白向将军深深一礼,道:“将军心怀百姓,当真是国士无双。”挺直身板,单手背负身后,转视李驼,冷声道:“本官是西陵的父母官,只要有一口气在,也决不允许有人会乱西陵百姓,更不会坐视西陵百姓卷入战乱之中。胡驼,你冒充皇子,欲图谋反,本官要将你以及你的同党拘捕回京,交由朝廷发落。” 如今樊侯府甚至黑阳城都掌控在李驼和樊家手中,姚慕白这番话,似乎很是不自量力,甚至引人发笑。 但在场却没有人觉得好笑。 明知身处险境,姚慕白并没有萎缩,坚定地与将军站在一起。 有人心中暗暗钦佩姚慕白的胆识。 将军沙场老将,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勇士,自然有着足够的胆魄,但姚慕白一介文官,此时却并无惧怕李驼和樊家,此等胆量,更是可贵。 李驼沉默着,忽然大笑起来,声若洪钟。 “将军守着那样的昏君,兀自不能清醒,实在教人遗憾。”李驼摇头叹道:“我本以为将军是忠义之士,现在看来,却是糊涂至极,倒是让我大为失望。” 便在此时,却听到马蹄声响,轰隆隆的马蹄声宛如雷鸣。 厅中诸人都是变了颜色,大家都能听出来,马蹄声嘈杂无比,来骑极众,没有数百骑也发不出此等阵势的声音,却不知又是哪里的骑兵突然而至。 倒是裴侍卿反应过来,本来难看至极的脸色显出欣喜之色,向将军道:“将军,是城外的兵马来了,哈哈哈,定是中郎将发现情况不对,领兵入城护卫将军。”想到救兵赶到,顿时有了底气,本来有些委屈的脊背挺直起来,盯着李驼冷笑道:“援兵抵达,你们这些反贼插翅也难飞。” 将军的脸色却是凝重起来。 他心中知道,城外的兵马如果没有自己的调令,一兵一卒也不得擅动,苏长雨跟随自己多年,知道自己军规森严,军令如山,绝不可能没有得到自己的调令便擅自调兵。 他一颗心往下沉。 骑兵不调而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城外兵马出现了大变故。 正文 第三四五章 拔刀反向 夜风凄寒,从城外赶来的兵马终于到了。 苏长雨虽然在这队骑兵之中级别最高,但此刻真正的指挥者却是莫苍行。 西陵三骑混编为一支兵马,但莫苍行带来的这支队伍,还是以前的樊骑居多,三百骑中,有将近两百骑是从前樊骑精兵,或许是为了照顾到宇文承朝的颜面,还是调来了几十名从前的虎骑兵,剩下的则是狼骑兵。 抵达樊侯府之后,莫苍行根本没有请示苏长雨,直接调派一部分兵马前往守住樊侯府的其他各门。 袁尚羽被留在了军营那边,但胖鱼和宁志峰以及大鹏等宇文承朝的旧部,却都随着宇文承朝来到了城中。 突如其来的骑兵,让樊侯府的守门护卫大感吃惊,按在佩刀上的手却不敢轻易拔刀出来。 苏长雨翻身下了马,回头看了一眼,莫苍行面无表情,宇文承朝却是神色冷峻。 苏长雨心里当然很清楚,自己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这几百骑兵的控制权,这些人只会听从莫苍行的吩咐,自己根本无法调动。 当他大踏步走进樊侯府大门时,院内的人都是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直到他走进侯府大厅,苏长雨看到桌上的狼藉以及众人骇人的目光,知道这边确实出现了大变故。 “中郎将!”见到苏长雨进门,第一个说话的不是将军,而是裴侍卿:“你来的真是及时。”抬手指向李驼:“此人冒充皇子,大逆不道,纠结樊家欲图谋反,赶紧将这些人叛贼抓起来,押送京都交给圣人处置。” 苏长雨看也没看裴侍卿,见到坐在椅子上的将军,本来凝重的神情略有一丝舒缓。 他答应入城,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来到将军身边,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护卫将军的周全。 “将军!”苏长雨上前两步,拱了拱手。 “怎么回事?”将军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问道。 苏长雨简单利落:“宇文承朝!” 将军微微颔首,不需要苏长雨解释太多,只要有这个名字,将军就明白了军中发生了什么。 城外的驻军,本就是由西陵三骑整编而成,樊骑一直是樊家的私军,樊家既然反叛,樊骑当然会追随樊子期,而宇文承朝出现,虎骑旧部自然也会被宇文承朝收拢,这两伙人合流一处,城外驻军自然就已经失去控制。 将军叹了口气。 “这位就是中郎将了。”李驼向苏长雨点点头,微笑道:“我们正在劝说将军一起共谋大业,但将军想得太多,城外驻军的情况,中郎将比将军清楚,中郎将不如帮我们劝劝将军?” “你是皇子?”苏长雨转视李驼。 李驼没说话,倒是樊子期立刻道:“不错,这位是先皇血脉,大唐帝国的皇子。我们......!” “我让你说话了?”苏长雨斜睨樊子期,声音冰冷。 樊子期一怔,皱起眉头。 “先帝没有皇子,何时蹦出你这么个东西?”苏长雨冷声道:“冒充皇子,你该当何罪?” 李驼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你傲气凌人,只可惜这里不是你自傲的地方。苏长雨,我给你机会效忠于我,你似乎并不领情。” 苏长雨尚未说话,就听脚步声响,又有人走进厅内,当先一人正是一身甲胄的莫苍行,紧随莫苍行进来的却是宇文承朝。 “中郎将看来是要反悔了。”莫苍行淡淡道:“我们是入城抓贼,要将裴太监抓回军中,中郎将难道忘记了?” 裴侍卿脸色更是难看。 “我们是来抓贼,裴侍卿有罪无罪,我们无法定夺,不过樊子期欲图谋反,却是不折不扣的反贼。”苏长雨看着莫苍行:“莫苍行,你若是要追随樊子期造反,我不拦你,可是你若拿下反贼,朝廷必有封赏。” 樊子期笑道:“我一直听说中郎将沉默寡言,今日看来,倒也是伶牙俐齿。”抬手抚须道:“我们既然已经走上恢复李唐的道路,就不会回头。挡在道路上的一切障碍,我们都会毫不留情地铲除。” 将军缓缓起身,就如同林中雄狮,目光冷厉,声音雄浑有力:“本将现在就从这里走出去,倒要看看谁敢拦我!” 一生戎马生涯,让将军不怒自威。 李驼并无犹豫,道:“将军执迷不悟,却还是矢志不移,确实让我佩服。将军既然不愿意效忠于我,依然要维护妖后,我也不强人所难。但你我都很清楚,我今日若让你离开,就是放虎归山,将军威武,我实在不想以后在战场上与你相遇。” 将军仰首大笑,如同雷鸣:“那倒要看看你能否拦住本将的去路。” “将军误会了。”李驼叹道:“将军虽然不能为我所用,我却也不能因此而加害将军。我之所求,只希望将军能够留在西陵,自此之后,不再涉足兵马,就在西陵颐养天年。我已经为将军准备好了一处庄园,衣食无忧,将军并无婚娶,没有家眷,以后独自在庄园之中,绝对不会有人打扰。”扫视了姚慕白等人一眼,才继续道:“我也为姚大人准备了住处,只要两位答应,今日咱们便不用血光相见。” “哦?”将军笑道:“你是将本将软禁在西陵?” “既然不能放虎归山,我想这是最好的安排。”李驼认真道:“我恳请将军答允,莫让你我刀剑相见!” 将军冷冷道:“本将受圣人旨意,前来西陵领军布防,如今发生兵变,本将难辞其咎,自当要进京向圣人请罪,岂会留在西陵?”再不多言,转身向门外走去,苏长雨紧跟在将军身侧护卫,孟子墨等夜鸦互相搀扶,与姚慕白等官员一起跟在将军身后。 樊子期摇了摇头,伸手在桌上拿起一只酒壶,狠狠地砸在地上。 “呛!” 酒壶被砸得粉碎,随即听到四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从四面八方冲进来无数侯府豢养的侍卫刀客,将整个大厅团团围住。 苏长雨已经拔刀出鞘,众夜鸦虽然不少中毒浑身虚软,却也都是拼力拔出刀来,却是想着跟随将军一起浴血厮杀。 厅中其他的客人却早已经魂飞魄散,有人呆坐不动,有人已经缩到桌子底下,亦有人贴着墙壁向门外移动,侯府的刀客对这些人倒是并不在意,任由他们离开。 其他客人见状,也都纷纷如法炮制,贴墙移到门边,迅速跑出去。 樊侯府的刀客没动,将军这边的人也没有动,只是片刻间,那些闲散之人全都跑出大厅,只剩下侯府的刀客将将军一众人围在当中。 将军似乎也是有意如此,直到今日必然要血战一场。 他年幼从军,百战之身,意志之坚韧,自非常人所能想象,今日固然不可能屈服于李驼,亦不会束手就擒,即使今日血溅此处,那也是要拼杀到最后一口气。 夜鸦跟随将军多年,对将军忠诚无比。 今日将军要放手力战,夜鸦自然也都是存了必死之心。 “宇文承朝,你本不该如此。”将军看着莫苍行身后的宇文承朝,叹道:“带着你的族人迁徙关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卷入这些是是非非,无论对你还是你的族人都是百利而无一害,你跟随他们一同作乱,不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宇文家,宇文老侯爷一番苦心,因为你的糊涂,也都付诸东流了。” 宇文承朝缓缓拔出佩刀,冷笑道:“你还敢提我父亲?若非你派人加害,我父亲又岂会被人杀害?你说的不错,家父确实想要保全宇文一族,可是朝廷容不下宇文家,如果我们真的入关,就都成了待宰羔羊,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 将军摇摇头,道:“我本以为你的智慧,能够想明白此事的蹊跷,只可惜.....!” 姚慕白在后面大声道:“大公子,这帮人大逆不道,你万不能与他们同流合污。你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怎能被这些逆贼所利用?我劝你迷途知返,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宇文承朝哈哈笑道:“迷途知返?姚大人,迷途知返的应该是你。”盯住将军,厉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要亲手取下你的首级。”他手臂抬起,扬起大刀,向前冲出,但只向前两步,手中的大刀却猛地斜斩,竟然从侧面向莫苍行的脖子狠狠砍了过去。 这一下当真是变故突兀。 众人都只以为宇文承朝因为杀父之仇,对将军恨之入骨,是以与樊家联手一起,要将将军置于死地。 没有人想到,他的刀竟然会砍向莫苍行。 宇文承朝的武功本就不弱,这一刀更是出其不意,力道十足,众人还没回过神,刀刃已经到得莫苍行脑后。 樊子期和李驼也都是变了颜色。 莫苍行进来之后,长身而立,右手却是握着一把无鞘厚剑,这把剑只有剑身并无剑锋,剑锋处平直,看上去不像是利剑,倒像是一块重铁。 宇文承朝一刀砍过来,出其不意,莫苍行似乎也根本没有想到宇文承朝竟然会对他出刀。 正文 第三四六章 杀父之仇 当宇文承朝出刀的那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莫苍行必死无疑。 宇文承朝也有这样的信心。 莫苍行没有躲闪,却并非是来不及,他的脑后就像是长了眼睛,拿着厚剑的右手抬起,“唰”的一声,厚重的长剑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护在脑后,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宇文承朝的大刀狠狠砍在了莫苍行的厚剑上。 厚剑就像铁板,纹丝不动。 宇文承朝奋力一击,竟然没有撼动厚剑分毫。 而莫苍行身子这才一个半转,厚剑顺势向宇文承朝胸口戳过去,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算很快,但无锋剑却已经戳在宇文承朝胸口,宇文承朝魁梧的身体顿时被戳的向后连退数步。 比起宇文承朝出其不意袭击莫苍行,将军显然更诧异于莫苍行的武功,眉头锁起。 宇文承朝被莫苍行戳中胸口,气息不畅,抬手捂着胸口,一双眼睛盯着莫苍行,眼中满是骇然之色。 能够成为樊骑统领,宇文承朝并没有小觑莫苍行。 但是莫苍行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估计。 莫苍行依然右手握着长剑,扭头看向宇文承朝,淡淡道:“这是你一生做出的最错误决定。” 李驼浓眉也是锁在一起,看着宇文承朝,语气之中不无惋惜:“为何要这样?” “本就是这样。”宇文承朝直起身板。 李驼叹道:“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存有异心。” “你错了,从一开始,我的心就不曾变。”宇文承朝嘴角挂着冷笑:“将军如果想要诛灭宇文家,有无数种方法,至少不屑于派人在半道伏击。当日你出现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与幕后凶手脱不了干系,道理很简单,你出现的太及时。” 李驼微微颔首:“看来我终究是小看了你。” “你们派人假扮夜鸦,唐无痕只以为你们真的是夜鸦,自然成为了你们的工具。”宇文承朝道:“半道伏击我们,致家父于死地,目的自然是挑起西陵世家对朝廷的敌意。事后你们派人四处散播谣言,声称家父之死,是将军在背后指使,就是让西陵大小世家觉得朝廷连家父都容不下,其他的世家豪族更会人人自危,而且都不会再相信朝廷,如此一来,你便可以趁势收揽人心。” 李驼叹道:“你莫忘记,唐无痕和手下的兵士,是被黑羽夜鸦袭杀,如果不是我,你也死在夜鸦之手。” “可惜当日袭杀狼骑的不是夜鸦。”宇文承朝淡淡道:“那群骑兵训练有素,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无比,樊骑的实力远不能与他们相提并论。他们假扮夜鸦,仅以实力而论,几乎以假乱真,如果我不是知道还有一支骑兵有那样的实力,几乎真的以为他们就是夜鸦。” “哦?”李驼问道:“你说的另一支骑兵,又是谁的人?” 宇文承朝神情冷峻,道:“本来我一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谁的人,可是在那天晚上,我终于清楚了他们背后的主子。”瞥了樊子期一眼,才一字一句道:“荒西死翼!” 西陵都护姚慕白失声道:“荒西死翼?” “荒西死翼一直伪装成一股马匪,但他们劫富济贫,在百姓心中的声誉很好。”宇文承朝缓缓道:“这支骑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其实远不是普通的马匪能够相提并论。这些人神出鬼没,西陵的马匪,只要被官府盯上,几乎无路可逃,可是我们知道荒西死翼的存在后,明里暗地找寻他们的踪迹,却始终是一无所获,他们出现的时候如同幽灵,作案之后,迅速消失,如同人间蒸发,找不到他们任何线索。” 樊子期单手负在身后,抚须笑道:“看来贤侄对荒西死翼评价很高。” “荒西死翼有多少人马,我尚不清楚,但至少数百人还是有的。”宇文承朝道:“要训练数百人甚至更多骑兵,装备马匹自然需要有人提供,他们要在西陵做到不留痕迹,当然也要有人庇护,除了三大世家,还有谁能有如此能力?我曾经怀疑过甄家,亦曾怀疑过樊家,但却找不到任何线索和证据。” 姚慕白一副恍然大悟之色,盯住樊子期:“原来是你们樊家。樊郡深山众多,让这些人在山中隐藏,樊家提供钱粮马匹,有你们樊家庇护,自然无人能查到他们的踪迹。” “姚大人现在知道,似乎已经太晚了。”樊子期淡淡道。 “前番我出关前往白狼部,遭到荒西死翼的袭击,那时候我就很奇怪,荒西死翼是如何出关?”宇文承朝看向将军,道:“将军,如果我没有猜错,昆仑关的守军已经被樊家收买,反叛了朝廷。” 将军神色凝重,微微颔首。 “我一直在想,荒西死翼为何会在关外袭击商队,为何要对我下狠手?”宇文承朝缓缓道:“他们假扮成兀陀人,我一开始只以为荒西死翼是想借我之死,挑起西陵与兀陀的争斗,但这样的理由实在有些牵强。后来忽然想到,荒西死翼假扮成兀陀人,未必真的只是想嫁祸兀陀人,也许有别的目标。” 白静斋半天没有吭声,此时终于道:“如果那次荒西死翼真的得手,商队全军覆没,你父亲最后会查出,一切都是甄家在背后所为,是甄家与乞伏善勾结,而且向乞伏善那边通风报信,乞伏善这才拍出骑兵阻杀你们。如此一来,即使没有那两封密函,有我的劝说,你父亲依然会制定铲除甄家的计划。”唇角泛起一丝得意笑容:“做事情,总要多准备几条路。” 宇文承朝看了白静斋一眼,神色倒还很平静:“白掌柜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露。” “过奖!” “那晚荒西死翼袭杀唐无痕等人,我当时就猜到他们是假扮夜鸦,而你恰到好处出现,让我立刻怀疑,你与荒西死翼必是同党。”宇文承朝视线再次移到李驼身上:“你们伏击家父,污蔑将军,背后又有荒西死翼这股力量存在,所以我很想看看你到底有什么图谋,陪你一起将戏演下去。” 李驼淡淡道:“你确实很会演戏,我一度以为你真的将黑羽将军视为杀父仇敌。” “直到我和你来到樊郡,见到我这位樊世伯,我终于明白,荒西死翼背后的人,原来是他。”宇文承朝眼眸里显出难以掩饰的怒色:“害死家父的幕后真凶,竟然是我的樊世伯。” 樊子期叹道:“可是当时你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恳求我为你的父亲报仇,声泪俱下,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与将军水火不容。” “既然知道你是荒西死翼背后的人,而且你们设计诬陷将军,我若还不知道你们对将军心存祸心,那就真的愚蠢透顶了。”宇文承朝冷笑一声:“只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你们究竟要设下怎样的圈套对付将军,所以只能与你们虚与委蛇,想要取得你们的信任,掌握你们的计划,如此才能够挫败你们的阴谋。” 将军点了点头,道:“难为你了。” “不敢!”宇文承朝向将军微一躬身,才继续道:“只是他们对我并无完全信任,我甚至不知道他们假冒皇子的计划,而且他们一直派人暗中监视我,所以我始终无法去见将军,向您禀报他们的祸心。” “小心驶得万年船。”樊子期道:“我们要利用你收拢虎骑旧部,这也是我们唯一需要你的地方,在此之前,计划总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选择在除夕之夜行动,而且邀请了将军前来赴宴,我便知道事情不好。”宇文承朝道:“可惜我身边始终有你的人,根本无法向将军报讯。” 李驼叹道:“所以你故意配合我们的行动,前往军营协助控制兵权,尔后带人前来城中抓捕裴太监,目的只是想带些人手前来保护将军。”摇了摇头,道:“只可惜莫统领不会毫无防备,你们进城的兵马,恐怕都是樊骑的人,你带来的那点人,杯水车薪,又能起什么用途?终究只是带着他们一起走进鬼门关而已。” 宇文承朝哈哈大笑道:“小的时候,家父就教导过我,人生在世,很多事情都不会圆满。有些事情明知很难做到,却还是要竭尽全力去做,即使失败,也不会留有遗憾。” “贤侄,你是否觉得自己的选择慷慨大义?”樊子期也是长叹一声:“你口中的朝廷,未必将你当成它的子民。如果不是妖后篡位,引起天下大乱,兀陀人也就没有胆量挥军东进,我们西陵世家也就不会陷入今日的境地。这位确确实实是先皇血脉,李唐江山的皇子,你本该跟随我们一道辅佐皇子,却选择了错误的道路,如果你现在回心转意,皇子或许还能宽宏大量,依然会器重你。” “大公子文武双全,乃是难得的人才,若是效忠于我,我自然不会亏待。”李驼立刻道:“大公子,樊侯爷说的没错,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依然可以接纳你。” 宇文承朝笑道:“胡驼,如果我杀了你父亲,你是否还会效忠于我?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使不是为将军,只为家父之仇,我也饶不了你们。” ---- 正文 第三四七章 侯府血战 李驼皱起眉头,樊子期却已经冷笑道:“事到如今,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驼皇子,既然他们不知好歹,也无需客气,我们......!”他话声未落,眼角余光却发现一道身影已经向自己冲了过来。 樊子期虽然年过半百,却也不是文弱之人,察觉有异,早已经向后疾退,听的孟子墨声音已经响起:“斩了你这老贼。” 孟子墨和众夜鸦跟在将军后面,直到今日局面可说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樊子期在除夕之夜发难,自然是做好了周密的安排。 不但在四周埋伏了侯府的刀客,他相信即使冲出侯府,外围依然会有重围,即使十几名夜鸦没有中毒,敌众我寡,也未必能够护着将军全身而退,如今大半夜鸦中毒,体软力乏,根本无法战斗,一旦动起手来,这边的力量可说是虚弱到极点。 他趁樊子期不注意,在人群中悄无声息移动,渐渐靠近到樊子期身边。 对方的情势,他其实已经看出几分。 樊子期和白静斋拥护李驼,但在樊郡的地面上,握有真正实力的只能是樊子期,至少樊侯府的刀客们只会听从樊子期的吩咐,如果自己能够趁机突袭樊子期,一举将他控制,那么今日的局面,很可能因此而改变。 只要有樊子期在手,樊侯府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如此大可以挟持樊子期护着将军脱离险境。 他知道得手的可能性很小,却还是放手一试。 樊子期后退两步,孟子墨却不退,冲上前去,也就在此时,从樊子期身后冲上来两名刀客,极其凶狠地挥刀向孟子墨砍了过来。 苏长雨脸色一沉,厉声道:“冲出去。”手中的大刀已经出手,直取身前几步之遥的莫苍行。 莫苍行无疑是今夜对方最难缠的对手,宇文承朝武功不算弱,却轻易被莫苍行击退,苏长雨心中众夜鸦绝无一人是莫苍行的敌手,即使是自己,也绝非莫苍行的对手。 但他近日已经存了必死之心,就算是死在此处,也要护着将军冲出去。 他不求能够击杀莫苍行,只盼能够缠住对方,为将军杀开一条路来。 长刀如风,对着莫苍行斩了过去。 宇文承朝见状,向将军叫道:“将军快走!”回身瞧见门前堵住的樊府刀客,大喝一声,挥刀冲上前去。 将军神色凝重,他抽出随身佩刀的战刀,低喝一声:“走!”握刀在手,朝着大门走过去,为身后的姚慕白等人开路。 莫苍行见得苏长雨挥刀砍来,嘴角泛起一丝轻蔑之色,右臂挥起,厚剑已经横在身前,苏长雨一刀砍在厚剑上,“噹”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厚剑依旧是纹丝不动,苏长雨却是震得手臂发麻,他虽然知道对方武功了得,却不想如此威猛,并不迟疑,刀身顺着厚剑划过,直取莫苍行的手腕。 宇文承朝虽然不是莫苍行的对手,但对付拦着大门的刀客,自然是绰绰有余。 他挥刀砍过去,这些刀客一直为樊侯府豢养,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日正是立功之时,自然不惧,两名刀客反倒是向宇文承朝冲了过来。 宇文承朝力道十足,一刀砍在一名刀客的刀刃上,震得那刀客差点握不住刀,宇文承朝瞬间化刀为剑,刀锋向前狠厉一送,已经没入了那刀客的喉中,瞬间取了对方的性命。 在刀客面前,宇文承朝就如同一头猛虎,左挥右砍,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眨眼间竟是已经将门前的刀客们逼退。 将军随在宇文承朝身后,樊子期却已经大声叫道:“抓住将军,无论死活,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虽然将军陷入阵重围,但一众刀客忌惮于将军的威名,虽然在边上游走,还真不敢轻易对将军出手,此时听得樊子期叫喊,众刀客便不再犹豫,左侧一名刀客率先冲上前,挥刀向将军砍过来。 将军看也不看来人,抬刀挡住对方一刀,挥手斜砍,正砍在那人的胸口,那人惨叫一声倒地。 将军一生戎马生涯,见多了血雨腥风,虽然身处绝境,却依然是镇定自若,走路没有丝毫的慌乱,步伐沉稳,手握战刀,迅速向门外走过去。 四周众刀客冲过来,夜鸦们虽然乏力,却也都是握刀竭力护卫在将军身后两侧,以免有人偷袭,有战斗力的区区数人则是快速冲到将军前面,为将军开路。 厅内厮杀,樊侯府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胖鱼等人已经从外面冲进来,见得四五名刀客正围攻宇文承朝,宁志峰咆哮一声,第一个冲过来,手中大刀已经斩在一名刀客身后。 胖鱼看见大厅内外人影憧憧,有些诧异。 宇文承朝的计划,明面上是前往军营协助莫苍行控制军兵马,但最终的目的,是过去调来昔日宇文家虎骑旧部前来支援将军。 他知道即使真的将虎骑调过来,也未必能护着将军杀出城去,但只要有一线希望,自然不会放弃。 樊子期自始至终派人随在宇文承朝身边,多少也是存了戒备之心。 宇文承朝秘密到了军营那边,与莫苍行虚与委蛇,即使与胖鱼等人暗中有了接触,却也是在莫苍行的监视之下,是以胖鱼等人自始至终并不知道宇文承朝的真实意图。 这些人和宇文承朝是生死弟兄,宇文承朝做出的决定,这几人粉身碎骨也会全力以赴。 在军营那边,还真以为是将军派人害了老侯爷,跟着宇文承朝一起兵变,随后又跟着宇文承朝入城。 宇文承朝入城的时候,自然是要将胖鱼这些得力心腹带在身边,他虽然想尽可能多的调来虎骑旧部,但却又不能显露自己的意图,莫苍行精明异常,如果调入城中的骑兵全都是虎骑的人,必然会引起莫苍行的怀疑,是以调兵的时候,宇文承朝并没有主动参与,找到机会向胖鱼嘱咐,尽可能带上虎骑骁勇善战之士。 莫苍行带进城的兵马,以樊骑为主,好在胖鱼得到宇文承朝的暗示,也是迅速调了五六十名虎骑旧部入城,耿绍和三当家陈芝泰等人也都被调了过来。 众人本是在侯府门外等后,等了片刻,听到府内传来厮杀声,胖鱼立时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带人冲入侯府之中,侯府门前本有几名守卫想要阻挡,但胖鱼等人如狼似虎,那几名护卫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胖鱼带了人冲进院内,便瞧见宇文承朝在院内正被数名刀客围攻,一时不明情况,宁志峰见得大公子被围攻,那是想也不想,立时冲上前去助战。 宇文承朝见得宁志峰过来,亦见到胖鱼带了一群人冲进府里,心下振奋,大声道:“保护将军,杀出城去!” 这时候将军已经从厅内出来,手握战刀,胖鱼瞧见几名夜鸦正与刀客们拼杀,而姚慕白等一些官员紧随在将军身后,立时分清楚敌我,拔刀出鞘,厉声道:“保护将军!”再不废话,冲上前去,身后大鹏也是紧跟而上。 跟着胖鱼一起冲进院内的几名虎骑也不犹豫,纷纷拔刀冲上来。 三当家陈芝泰从腰间拿下两把斧子,今夜宇文承朝带人入城,陈芝泰见人多势众,要入城抓太监,便想着入城看热闹,跟着队伍一起进了城来。 此时看到双方厮杀,有些傻眼,待听得宇文承朝呼喊保护将军,又看到院内黑压压都是人,多是樊侯府的刀客,时不时地传来惨叫,心下发虚,见到胖鱼等人全都冲上前去,拎着斧子却不敢杀过去,转身却是向府外跑去。 他倒也不蠢,看出情况,分明是将军在樊侯府遭遇了埋伏。 这樊郡都是樊家的天下,城中都是樊家的力量,即使从城外调来兵马,却大半都是樊骑旧部,这些人肯定是和樊家一条心,对方人数远远超过将军这边,自己此时若是冲上去保护将军,自然会被樊家视为敌人,恐怕性命就要丢在这里。 是非之地,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他刚冲到侯府大门前,迎面便见到耿绍带了人冲进来,耿绍见陈芝泰拎着斧子似乎要出院子,厉声道:“陈芝泰,你要逃跑?” 胖鱼带人入府的时候,耿绍依然留在了外面,可是听到院内宇文承朝叫喊“保护将军”,耿绍便知道出了大事,只叫了一声“虎骑的弟兄跟我来”,率先抢到院内。 院外的兵马虽然听到侯府里杀声震天,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 众骑兵没有得到命令,也不敢轻易冲进侯府,耿绍叫喊虎骑冲进来,几十名虎骑兵倒是有大半立刻跟在身后往侯府里冲,可是樊骑和狼骑一时不知所措,也不知道是继续留在外面,还是跟着耿绍一起冲进府里。 耿绍一进门,就见到陈芝泰一个人慌慌张张拎着斧子要往外面来,他瞬间就明白了陈芝泰的心思,握紧手中刀,心知陈芝泰临阵逃脱,定会影响其他虎骑的士气,这家伙若真要跑,先斩了他再说。 陈芝泰碰上耿绍,暗暗叫苦,瞧见耿绍眼中满是杀意,立刻道:“耿校尉,将军被埋伏,我正要叫你们进来保护将军。”一转身,举起两只斧子,大叫一声,也向前冲了过去。 正文 第三四八章 长街喋血 孟子墨没能抓住樊子期,却被刀客缠住。 他斩杀一名刀客,身边留有四名夜鸦,只有一人尚有力战之力,其他三人虽然竭力挥刀,但却绵软无力,一人一刀砍空,甚至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边上立时有刀客冲上前对着倒地的夜鸦一刀斩落,孟子墨低喝一声,探刀挡住那一刀,不料身后一名刀客已经杀到,挥刀对着孟子墨后脑斩下来,孟子墨心知不妙,感觉身后劲风呼呼,立时向右边闪躲,随即便感到肩头一阵剧疼,也顾不得许多,右手握刀,回头便是一招横刀,划破了从背后偷袭的刀客腹部。 这时候才感觉左肩鲜血喷溅,而自己的一条左臂,竟然已经被刀客齐肩斩断。 肩头剧痛钻心,众刀客见孟子墨左臂被斩,立时如狼似虎扑了上来。 苏长雨连续出刀,却始终伤不得莫苍行。 莫苍行似乎并不在意将军已经冲出大厅,反倒是像有意戏弄苏长雨,自始至终,竟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如同一根柱子,而且左首背负身后,只是右手拿着厚剑,苏长雨每一次出刀,无论多狠厉,他都能后发先至,轻而易举地挡住苏长雨大刀。 “孟子墨!” 余光瞧见孟子墨手臂被斩,苏长雨大吃一惊,便是这一分神,莫苍行终于出手,速度快极,重剑戳在了苏长雨肩头。 莫苍行本以为这一下定能让苏长雨肩骨断裂,却不想重剑戳上去,就像是戳在铁壁之上,眼中显出一丝惊诧,嘴角终于泛起一丝笑意:“有意思!” 孟子墨受伤,身边夜鸦立时拼力保护,不想又一名夜鸦手中的大刀被挑飞,两名刀客拥上,并没有杀死夜鸦,却是将他按在地上。 院内这时候早已经是混战一团。 耿绍带着乎其冲进院内,比起侯府刀客,人数上立时占了上风,这些虎骑都是久经训练的精兵,悍勇异常,片刻间便将刀客们都压制,宇文承朝护着将军一行人出了侯府大门,门外的长街上,黑压压的都是从城外来的骑兵,看到将军,都是一怔,将军虎目扫过,宇文承朝身上沾满了鲜血,握刀在前,厉声喝道:“闪开道路!” 虽然骑兵们大都是樊骑,但却都对将军存有敬畏之心,里面一些精明之辈已经猜到情况,却不敢上前拦阻。 宇文承朝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顾不得还在府里厮杀的众人,在前开路,骑兵们闪开了一条道路,将军一行人从道路中间顺利穿过,宇文承朝想到什么,向将军道:“将军,上马!” 边上多的是战马,将军也不废话,翻身上了一匹马,跟在后面的姚慕白等人也都纷纷上马,宇文承朝也上了一匹马,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行。 一行人顺着长街疾行,眼见快要到得街头,姚慕白心下微松口气,想着只要能够出了城,还有一线生机。 但心里却又感觉很是不安。 樊子期和李驼既然设下了埋伏,就不可能只有侯府里的那些刀客,而且如此顺利就让将军离开了侯府。 果然,快到街头之时,依稀看到前面出现了一道人墙,骑马在最前面的宇文承朝放缓马速,却已经看清楚,街头竟然是黑压压一群骑兵,清一色身着黑色的甲胄,背负长弓,腰挎马刀,披着黑色的披风,而且脸上都是戴着狰狞的面具。 “荒西死翼!” 宇文承朝脸色沉下来。 他知道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荒西死翼确实是樊子期暗中豢养的骑兵,而这才是李驼和樊子期手中真正的杀招。 樊子期显然没有真正地想在侯府杀死将军,知道将军冲出侯府后,必然会从此处经过,是以在这里埋伏荒西死翼。 宇文承朝与荒西死翼交过手,知道这支骑兵的强悍。 宇文家的虎骑兵虽然也是骁勇善战,但是比起这支幽灵般的恐怖黑甲骑兵,却是大大逊色。 忽听得身后又传来马蹄声,众人回头看时,只见从两边的巷子里,一骑接一骑地出现更多的死翼骑兵,死翼骑兵训练有素,从两边巷子出来到了街道上,迅速列阵,却已经将后路也已经堵死。 裴侍卿脸色惨白。 跟随将军一起到得此处的除了几名夜鸦和一些官员,便只有不到二十骑虎骑兵,大鹏倒是跟随护卫过来,胖鱼等人却还在侯府那边苦战。 前后的死翼骑兵,一层又一层,少说也有上百骑之多。 宇文承朝从身上撕下一块衣襟,擦拭刀上的血迹,目光冷峻,杀意凛然。 将军抬头看了看夜空,寒夜之中,苍穹星月皆无,天地之间一片昏暗。 “宇文承朝,咱们又见面了。”死翼骑兵中,一骑抬刀指向宇文承朝:“明年此时,便是你的祭日。” 宇文承朝听那声音,立时认出对方身份,仰天笑道:“手下败将,今夜我定要将你斩于马下。” 那死翼骑兵戴着青铜面具,身材魁梧,宇文承朝听声辨人,认出正是曾经成为阶下之囚的大家老。 那次出关,遭遇荒西死翼的袭击,秦逍和宇文承朝联手擒住了大家老,这才逼迫荒西死翼撤走。 宇文承朝当时与荒西死翼达成协议,荒西死翼撤走后,宇文承朝最后也是将大家老释放。 今日此人再次出现,出口嚣张,宇文承朝自是不屑。 大家老也不废话,抬起手臂,战刀过顶,荒西死翼都是握紧手中马刀,见得大家老战刀挥下,骑兵们一抖马缰绳,一开始还是缓行,但很快便向前冲过来。 后面的死翼骑兵也几乎是在同时冲过来。 将军已经横抬手臂,苍老的脸上有的只是平静。 “杀!” 将军一声低喝,已经催马向前,宇文承朝和大鹏紧随左右,前后两股死翼骑兵宛若洪流一般,瞬间就已经将将军一行人吞没。 死翼骑兵出手狠厉,并不在意对方是否有兵器在手,跟在将军后面的官员立时就成了被宰羔羊,马刀无情地砍下,鲜血喷洒在空气之中。 将军虽然年事已高,但出刀依然犀利,面对如潮般冲过来的死翼骑兵,或许是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战,将军出刀没有任何的迟疑。 他也许并没有想到自己最后一战不是与进犯大唐的外族厮杀,而是陷入了一场阴谋之中。 这让素来沉稳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的将军赶到了愤怒,甚至有一丝懊恼。 他重归西陵,抱着希望,甚至一度以为在朝廷的支持下,西陵上下齐心,利用几年的时间在西陵构筑坚固的防御。 十几年前虽然逼迫兀陀人撤兵,但那一战与其说是战胜了兀陀人,倒不如说是自己的运气很好,侥幸地擒获了兀陀汗王。 他知道那样的情形绝无可能再次出现。 他只希望与兀陀人真正地在战场上对决,利用坚固的防御击退兀陀人,卫戍西陵这一方江山。 为此他几乎见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西陵的战略上,而忽视了人心险恶。 除夕寿宴,让他一切的计划付诸东流,这也是他此生遭受到的最严重的的打击。 虎骑兵们在死翼骑兵强大的冲击下,瞬间就已经死伤过半。 荒西死翼是足以与京都龙鳞士相媲美的精锐,而且死翼骑兵的数量远远超过虎骑兵,虎骑兵虽然奋力拼杀,但却无法扭转局面,一个接一个地倒在死翼骑兵的马刀之下。 姚慕白骑在马背上,看着四周已经完全陷入混战之中,他握着马缰绳的手有些颤抖,抬头看了看夜空,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刀光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道,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全身抖动,也便在此时,一名死翼骑兵从他身边掠过,挥刀照着姚慕白的脖子砍下来,人头飞起,首身分离的脖子上一道血水喷溅而出。 当他无首尸身从马背上滚落到地上时,又有一匹马从他的尸身上踩踏而过。 宇文承朝觉得自己的刀已经钝了。 死翼骑兵不但有最好的战马,而且拥有最锋利的战刀,他们的马刀是以精铁所制,锋锐无比。 看见曾经效忠于宇文家的虎骑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宇文承朝忽然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自己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果自己没有将这些骑兵带到城中,也许他们会有另一个结果,而不是在荒西死翼的马刀下徒然抵抗,最终死在对方的马刀下。 他内心有一丝苦涩。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场阴谋完全在李驼那伙人的掌握之中,自己根本无力扭转局面,为了那极其微小的一点希望,却搭上了太多人的性命。 如果真的能够保护将军杀出城去,宇文承朝会觉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值得的,包括自己的这条性命。 但希望已经破灭。 将军出不了城,这座城将是坟墓,虎骑兵、胖鱼、宁志峰......,当然还有自己和将军。 他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吼叫。 刀已经钝了,但他却还是拼尽全力挥刀,再挥刀! 人叫马嘶声中,忽然响起了雷鸣般的马嘶声,那声音与普通的战马嘶声大不相同,在那马嘶声中,伴随着接连不断的惨叫之声,这让宇文承朝忍不住抬头循声望过去。 只见到远处密密麻麻的死翼骑兵骚动凌乱起来,这并非是死翼骑兵出现慌乱,而是他们座下的战马惶恐不安,不受控制地向两边闪躲。 正文 第三四九章 反目成仇 宇文承朝将一名死翼骑兵砍翻落马,向那边望过去,只见到死翼骑兵阵中,一骑刀光如电,诡异莫测,眨眼间便已经有两名死翼骑兵被砍落下马,一匹高头大马从人群中冲过来,那雷鸣般的马嘶声,正是那大马发出。 那匹马全身漆黑,比之死翼骑兵们的战马要高出一截子,似乎是对那黑色骏马充满了畏惧,死翼骑兵们的战马不受控制地向两边后退,要拉开与那黑马的距离,因此让两边的死翼骑兵们拥挤成一团。 “黑霸王!” 宇文承朝口中吐出那匹马的名字。 黑霸王雄健高大,马背上的骑士却显得身体单薄,在四周那些健壮死翼骑兵们的衬托下,甚至显得十分瘦小,与他身下的黑霸王甚至不成比例,但他出刀凌厉凶狠,却远不是死翼骑兵们能相比。 那人出刀凶狠诡异,而且每一刀砍出,都是直取死翼骑兵的要害,狠厉异常。 死翼骑兵自然不是绵羊,可就算是一群狼,这突然杀过来的单人匹马,却宛若一头猛虎,冲入狼群的猛虎张开利爪,露出獠牙,毫不留情地对这群狼一般的死翼骑兵发起攻击。 将军一刀砍死一名死翼骑兵,也终于瞧见来骑。 不但是将军,便是一直握着战刀看着手下骑兵厮杀的大家老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常,扭头望过去,见得黑霸王背上那人身着皮甲,头戴皮帽,既不是死翼骑兵装束,更不是狼骑兵打扮,有些诧异,可是看到两名死翼骑兵先后倒在那人的快刀下,大家老眼中显出凶厉之色,刀锋指向那人,厉声道:“杀死他!” 大家老一声令下,死翼骑兵立时向黑霸王包围过去。 黑霸王又是连声长嘶,死翼骑兵虽然拼命催动骏马围拢上前,但战马却不听使唤,几乎没有一匹敢靠近黑霸王身边,勉强有一名马术极佳的骑兵强行驾驭战马靠近,却不等他靠近,黑霸王反倒是向他靠近过来,马背上的那人挥刀便往骑兵砍过来,骑兵抬刀想要抵挡,但对方手腕子一翻,瞬间变招,还没等骑兵反应过来,对方的刀刃已经划过骑兵脖子,割断了喉咙。 那骑兵还没有翻落下马,黑霸王已经从他身边掠过,竟是直向大家老冲过去。 大家老见得对方来势汹汹,青铜面具下的眼眸子竟是显出惊骇之色,大声叫道:“拦住他,杀了他!” 只是黑霸王的速度实在太快,快的不可思议。 这批万里挑一的骏马在此刻真正显示出它的强悍,单人独马,似乎合二为一,成为一把爆射而出的利箭,直向大家老射过来,有两名骑兵冲上前去,护卫在大家老身前,黑霸王却已经强悍地冲过来,马背上那人刀光如电,瞬间便将一名骑兵砍翻落马,逼退另一人,而瞬间已经到了大家老面前,手中刀举起,冷声道:“死吧!” 大家老瞳孔收缩,眼瞧见对方的刀砍下来,挥刀抵挡,“呛”的一声,火星四溅,对方长刀从大家老刀面划过,移动到侧边,斜挥大刀,这一招看似简单,大家老在瞬间之内却偏偏没有应对之法,对方出刀没有任何犹豫,刀刃已经狠狠砍在了大家老的肋骨处。 大家老只觉得肋下剧痛钻心,还没等他多想,对方的刀已经相左上方一撩,随即一个横拉,锋利的刀刃冷酷无情地从大家老的脖子划过,被割断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 大家老死! 边上的死翼骑兵都是目瞪口呆。 大家老的马术和刀法并不弱,否则也不会统领这支死翼骑兵,可是谁能想到,黑马背上那个单薄瘦弱的人,竟然在三招之内便割断大家老的脖子。 大家老被杀,死翼黑骑顿时有些骚乱。 “不要乱,杀死黑羽!”人群中,一个声音低沉而冷峻。 单人匹马冲进阵中,取大家老首级者,当然是秦逍。 秦逍神情冷峻,一双眼睛满是杀意,斩杀大家老,让对方群龙无首,只是死翼骑兵训练有素,大家老虽死,但立刻有人站出来接替指挥权,而死翼骑兵也仅仅只是瞬间的慌乱,立时在那低沉声音的指挥下,依然井然有序地将黑羽将军一行人围困中间,如同包裹在外面的一层层鳞甲,让将军等人几乎无路可以突围。 秦逍顺着那声音望过去,却见到一起从人群中驰过来。 那人如同其他死翼骑兵一样,一身黑甲,披着黑色的披风,脸上也是戴着面具,距离秦逍几步之遥,勒马停住,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秦逍熟悉的脸庞。 “秦兄弟!”那人看着秦逍,神色凝重:“不要走错了路,跟着我们。” 秦逍一手握着马缰绳,一手握刀,淡淡道:“赌神叔,你们袭杀将军,是要叛国吗?” 他自然认出来,对方正是赌神温不道。 “如今的大唐,不是真正的大唐帝国。”温不道沉声道:“大唐正统血脉就在西陵,京都的妖后祸乱天下,你和我一起效忠于皇子,恢复李唐,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立下赫赫功劳。” “皇帝是谁,与我何干?”秦逍冷声道:“老子管不着谁是皇帝,可是谁要与将军为敌,老子就杀谁,包括你在内。” 温不道叹道:“你我难道要反目成仇?” “各为其主而已。”秦逍淡淡道:“若你能随我保护将军出城,你依然是我的赌神叔。” “你知道那绝无可能。” “如你所言,要我效忠你所谓的狗屁主子,也绝无可能。”秦逍回头瞧见将军和宇文承朝依然陷入苦战,再不多话,兜转马头,向将军那边直冲过去。 温不道看着秦逍冲入阵中,摇了摇头,神色渐渐变得冷峻起来。 将军自然已经认出秦逍,眸中显出一丝欢喜,却并非因为秦逍前来相救。 秦逍失踪多时,下落不明,将军一直担心,今日见得秦逍安然无恙或者出现在这边,心中自然是松了口气。 忽听得自己的战马一声悲嘶,感觉身体下沉,心知不妙,双足一蹬,身体掠起,这时候却已经发现,却原来是有死翼骑兵从背后砍断了自己战马的一条马腿。 大鹏距离将军不远,见得将军战马被斩断马腿,立刻边站边靠近过来,宇文承朝虽然想靠近将军这边支援,奈何死翼骑兵人数太多,一时间根本无法靠近。 姚慕白和诸多官员都已经被杀,倒在血泊之中,裴侍卿却早已经捡了一把马刀在手,始终跟在宇文承朝身边,虽然身上被砍了两刀,却并不致命,全仗宇文承朝护卫,好歹暂时保住了性命。 只是死翼骑兵人多势众,这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此刻包括将军在内,也仅剩下八九个人,虎骑兵几乎死伤殆尽,仅有几名夜鸦还在殊死搏杀。 虽然秦逍突然出现,如入无人之境,但裴侍卿心知即使有秦逍来援,也难以扭转局面,一层又一层的死翼骑兵如同茧蛹裹在外面,许多骑兵甚至无法冲上前来。 即使将军等人能够死战,但终究会耗尽气力。 樊子期布下的本就是死局,要么让将军效忠于李驼,要么定要将其置于死地,绝无让将军活着离开黑阳城的可能。 秦逍人马合一,出刀无情,距离将军却也是越来越近,瞧见虽然围住将军的死翼骑兵众多,但大鹏护在将军身后,心下稍安,竭力向将军那边靠拢过去。 将军又斩杀一名骑兵,虽然勇武,但毕竟年事已高,气息微促,但握刀的手依然是稳健异常。 迎面又有两名死翼骑兵挥刀砍来,将军正欲抬刀去迎,却猛地感觉背后一阵剧痛,低头看时,却见得胸口刀锋冒出,刀锋上沾着鲜血,只听身后传来大鹏的声音:“将军,对不起......!” 边上的死翼骑兵却是清楚的看到,本来在将军身后保护的大鹏,忽然间一个转身,趁将军毫不防备,竟然将手中的大刀直接从背后刺入了将军的背脊。 这一刀可说是使出了全力,自背脊刺入,刀刃从前胸冒出,贯穿了将军的身体。 死翼骑兵都以为大鹏是将军部下,在殊死保护将军,谁也没有想到在最要紧的时候,此人竟是反戈一击,从背后偷袭将军,而且直接刺中了将军的要害。 一时间死翼骑兵都是呆住,本来已经挥刀砍向将军的两名死翼骑兵,大刀顿在半空中,竟然没有再砍下去。 厮杀声在将军身边瞬间停止。 大鹏松开手,向后退了数步,将军缓缓站过身,抬头看向大鹏,眼中也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宇文承朝血战中,感觉到这边情势不对,扭头往过来,正瞧见将军的身体被大刀贯穿,而大鹏手中无刀,向后连退数步,他瞬间明白过来,目龇惧裂,嘶声道:“将军!” 秦逍却已经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如同一只鹰隼,从死翼骑兵们的头顶上掠过,飞身落在将军身边,在将军摇摇欲倒之际,一把扶住,手上发抖,颤声道:“义父.....!” 正文 第三五零章 凄寒冷夜送将军 将军以刀杵地,稳住身体。 他看着大鹏的眼神有些愤怒,但很快就淡然,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想不到我.....我一直想要守护的土地,竟然.....竟然是我的葬身.....葬身之地!” 大鹏看着将军,有些慌张,有些惊惧,甚至有一丝懊悔。 秦逍扶着将军,盯住大鹏,厉声道:“原来是你!” 他这话却是大有缘故。 那次白狼部发生变故,宇文承朝带着商队前往兀陀,途中遭遇到荒西死翼的袭击。 在荒西死翼出手之前,商队就已经发生了变故。 不但马匹中毒,而且负责哨岗的守卫赵大勇被杀。 当时勘察现场,赵大勇显然是被熟悉的人出其不意所杀,否则如果是敌人,绝不可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被杀死。 当时秦逍就已经怀疑队伍里有内奸。 不过商队保镖领队凌子霄失踪,而且有人看到他与人替岗,和赵大勇一起负责岗哨,赵大勇被杀,凌子霄失踪,于是众人便将怀疑的目标对准了凌子霄,大部分人都以为是凌子霄在马料中下毒,又趁机杀死赵大勇,无非是在荒西死翼出手前尽可能地损耗队伍的实力,让商队无法离开,等着荒西死翼瓮中捉鳖。 那时候,虽然秦逍不能完全确定,但也怀疑凌子霄是荒西死翼的内应。 但今日,他终于明白过来,真正的内奸,却是大鹏。 秦逍手下的几名心腹,胖鱼稳重,宁志峰圆滑,赵毅冲动,而大鹏是最为人忽略的一个人,平时沉默寡言,偶尔说几句话,也都是正中要害,很少说废话。 这些人跟随宇文承朝都很有些年头,秦逍即使对宇文承朝手底下这几人生出过怀疑,但也是一瞬间的事情。 毕竟这些人跟随宇文承朝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对这些人存在疑心,实在是一种亵渎。 秦逍认识大鹏以来,对他的印象谈不上差,只觉得此人对宇文承朝忠心耿耿,是值得信任的人。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 这人隐藏之深,连见多了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自己竟然也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但这却又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在宇文承朝身边潜伏多年,如果轻易被看出破绽,也不可能得到宇文承朝的信任。 死翼骑兵围堵将军,就是要置将军于死地,但此刻将军被刺,死翼骑兵反倒静了下来,附近的骑兵并没有继续出刀,而是骑在马上,看着秦逍扶着将军缓缓坐了下去。 他们当然也都知道自己的目标是威震天下的黑羽将军。 如果不是军令如山,他们也并不愿意将自己的马刀对准将军。 如山般的将军倒下。 许多人都有些恍惚,这样的人真的会死? 可是看到将军已经无力握住自己的刀,那把不知道陪伴将军多少年的战刀落在手边,所有人都知道,当年逼退十万兀陀铁骑的黑羽将军,终于要死了。 他没有死在敌人的手中,而是死在了自己想要保护的唐人手中。 将军死于一场无耻的阴谋。 秦逍扶着将军坐在地上,感受到将军的生命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向外流淌,他尽量让将军做的舒服一些,让他靠在自己尚且单薄的怀中。 宇文承朝那边也终于没有了声息,发现将军被刺,那些死翼骑兵竟然十分默契地停手,没有对宇文承朝及所剩无几的夜鸦发起攻击。 宇文承朝拿着战刀,浑身鲜血一步步走过来,到得将军身边,脸上显出绝望之色,跪倒在将军面前。 他以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想拼尽全力保护将军突出重围。 可是将军最终却死在了大鹏手中。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将军不会信任大鹏,也绝不会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大鹏保护。 “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宇文承朝虚弱无力道:“是我害死了你。”猛地抬头,刀刃便向自己的喉咙割过去,将军却以最后的力气嘶吼一声:“住手!” 宇文承朝一怔,却还是道:“我对不起将军,只能以死谢罪。” “本将命令你,不能自刎。”将军脸色冷然:“你.....只能死在敌人手中,绝不可.....死于自己之手,这.....这是我的命令,你.....必须服从!” 宇文承朝手臂颓然而落,猛地想到什么,赫然起身,转身将刀锋对准了大鹏,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庞,确实觉得陌生至极,或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清楚过眼前这人,声音有些嘶哑:“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鹏跪倒在地,低下头:“当年白虎营招兵,我奉樊侯爷之命,前往投军,目的是要掌握白虎营的军情,随时向樊侯爷禀报。”他抬起头,眼眸中显出痛苦之色:“得到大公子的照顾后,樊侯爷令我追随在大公子身边,监视大公子和宇文家的动静。这些年来,为了让大公子对我深信不疑,樊侯爷并没有过多联络我,直到最近......!” “宇文家待你不薄,你即使是他所派,也不该做出对宇文家忘恩负义的事情。”宇文承朝厉声道:“将军是大唐柱梁,没有将军,西陵也将很快不复存在,难道你不知道这个道理?” 大鹏再次低下头:“如果不是樊侯爷,我早就饿死。是樊侯爷收留我,养活了我,他对我有再生之恩。” 宇文承朝握紧刀,怒喝道:“你该死,我要将你碎尸万段。”便要冲上前去,而边上的死翼骑兵听说大鹏是樊子期的人,立时护卫在大鹏身前,不让宇文承朝靠近过去。 此时仅剩的三名夜鸦已经走到将军边上,跪倒在地,脸上都是悲痛欲绝。 “宇文.....宇文承朝!”将军喊住欲要冲上去斩杀大鹏的宇文承朝,气息也是愈加虚弱,宇文承朝听出将军声息,急忙回到将军身前,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将军,我无能,没能保护好你,罪该万死!” “你们记住......!”将军似乎竭力想要坐正身子,秦逍知道将军心意,扶他做好,却清晰地感受到老人已经难以支撑下去,只听将军轻声道:“若是.....若是活下去,保护好.....保护好西陵,它是......大唐.....大唐帝国的疆域,这里有大唐.....大唐的子民......!”剧烈咳嗽起来,嘴角已经向外溢血。 秦逍急忙轻抚将军背脊,将军一只手在地上摸动,边上一名夜鸦知道将军意思,急忙将落在地上的那把战刀捡起,送到将军手中,却没有收回手,托着剑身,只怕将军拿不动。 将军将战刀送到宇文承朝面前,道:“这是.....这是当年夏.......夏都护送给我的虎翼刀,跟了我.....半生,你收下,等......等西陵真正回归......回归大唐,你再还给我......!” 宇文承朝双手接过,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将军仰望夜空,叹了口气,便不再动弹。 宇文承朝察觉到将军没了气息,嘶声吼叫,三名夜鸦额头触地,秦逍闭上眼睛,泪水却已经从眼角滑落。 秦逍与将军相处时间极短,虽然被将军收为义子,但两人甚至没有在一起吃一顿饭。 可是他对将军的敬慕,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 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却死在这凄寒的冷夜,秦逍只觉得悲从中来,无法抑制自己的眼泪。 温不道就在不远处,看着将军逝去,却是翻身下马,摘下了头盔,对着将军单膝跪下,四周的死翼骑兵见状,亦都纷纷下马来,摘下头盔,围成一圈,向将军跪倒致敬。 秦逍忽地抱起将军,吹了一声口哨,黑霸王听到哨声,飞奔到秦逍身边,秦逍抱着将军,将他小心翼翼放在马背上,不发一言,翻身上马,兜转马头,拍马便走。 宇文承朝和三名夜鸦亦都迅速起身,各自翻上一匹马,随在秦逍身后。 温不道身边一名死翼骑兵见状,急忙向温不道低声道:“五哥,他们要走,咱们......!” “将军已死,其他人不足为虑,不必再厮杀。”温不道瞅见裴侍卿也翻身上马要走,猛地将自己手中的大刀掷出,刀如流星,直往马背上的裴侍卿打过去,裴侍卿听的劲风袭来,瞥见一把刀向自己飞过来,大吃一惊,心下一慌,已经从马背上摔下去,边上两名死翼骑兵立刻上前,将裴侍卿按在地上。 “放开我!”裴侍卿厉声道:“你们这群反贼,朝廷定会将你们全都诛杀,一个不剩。”他身体挣扎,一名死翼骑兵并不客气,一脚踩在裴侍卿的腰间,这一脚极重,裴侍卿腰骨处发出咯吱声响,惨叫声如同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温不道并不理会裴侍卿的惨叫,转身看着秦逍带着将军遗体离开,神色复杂,只等到秦逍的身影消失,这才转身指着裴侍卿道:“将此人抓回去交给驼皇子处置。”又吩咐道:“给侯府发讯号,将军已逝!” 他身后三名死翼骑兵取下长弓,从身后箭盒取了箭矢,同时对着天幕放箭,三箭脱弦而出,发出刺耳的鸣叫,在夜空之中弥散开去,远远传开。  正文 第三五一章 抉择 黎明时分,城外的军营内,左军统领袁尚羽背负双手,望着黑阳城方向若有所思。 不远处的军帐后面,几双眼睛都是盯着袁尚羽。 昨夜莫苍行带走三百骑兵,宇文承朝等人随同前往,名义是要入城去抓捕裴侍卿,但天已经亮了,却兀自不见那队人马回来。 袁尚羽神色平静。 冬日的早晨依然是寒风刺骨,袁尚羽却并无戴头盔。 忽然间,袁尚羽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黎明的曙光之中,东北方向的一处山丘,一道黑线浮现出来,在曙光的照耀下,那道黑线,就宛若有人拿了炭笔,将那道并不出奇的山丘上方加粗了许多。 这道线条,是由一个有一个人组成。 或者说,是由一派骑兵组成。 那些骑兵浮现在山丘上,再不动弹,可越是如此,却越是给这边带来让人透不过气的压力。 军营里许多人都已经发现了不对。 “统领,那边......!”一人跑到袁尚羽身边,想要向统领大人示警,还没有说话,袁尚羽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远处的黑色骑兵,让军营里出现了一丝丝骚动。 西陵三骑训练有素,但是整编过后,三骑混编在一起,这样固然让三支骑兵变成了一支队伍,但也因为时间短暂,骑兵之间还没有形成默契,而且没有上面的军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有些骑兵握紧了刀把,这突然出现的黑色骑兵,就像天边的一道乌云,给军中带来了一丝阴影。 很快,就见到从黑阳城方向有一队骑兵正迅速向这边飞驰而来。 袁尚羽没有动,只等到那队骑兵经过辕门进入大营,袁尚羽才发现正是昨夜入城的那队人马,但人数显然少了许多。 莫苍行一马当先,径自到了袁尚羽这边,翻身下马来。 袁尚羽拱手道:“莫统领!” “昨夜辛苦你了。”莫苍行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平静道:“已经抓捕裴太监,还有他的同党,很快就会押送过来。”抬手道:“袁统领,咱们进去说几句?” 袁尚羽抬手拉开帐门,莫苍行并不客气,走进帐内,袁尚羽向远处的黑色骑兵又看了一眼,这才进入帐内。 “昨晚城里发生了叛乱。”莫苍行坐下之后,开门见山道:“你可知道叛乱之人是谁?” 袁尚羽摇头道:“我一直在此等候,对城中的情况一无所知。” “宇文承朝叛了。”莫苍行盯着袁尚羽眼睛:“不但是他,他带去城中的虎骑旧部,几乎也全都叛了。” 袁尚羽皱起眉头,情绪虽然有了变化,却并不激烈,沉默着,半晌过后,才道:“莫统领,你所谓的叛乱,是背叛了谁?背叛了朝廷?还是其他人?” 莫苍行的唇边难得泛起一丝浅笑:“问得好。袁统领,依你之见,如今的朝廷,该不该效忠?” “西陵三骑被都护军收编,将士们吃的是朝廷的军粮,自然是要效忠朝廷。”袁尚羽道:“难道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这样。”莫苍行淡淡道:“你们现在吃的粮食,都是樊侯府提供,而且你自从军以来,可曾吃过朝廷一粒粮食?还有你麾下的虎骑旧部,朝廷什么时候拨发钱粮装备给你们?” 袁尚羽看着莫苍行,没有说话。 “樊侯爷已经确定,当今所谓的圣人,只是伪造诏书的妖后。”莫苍行直接道:“先帝驾崩之前,已经完全在妖后及其党羽的掌控之中,那份诏书,也是妖后伪造,先帝绝无传位给妖后的意思,妖后是篡位,得位不正,如今的大唐帝国,不再姓李,而是复姓夏侯。” 袁尚羽神色更是凝重,莫苍行继续道:“先帝当年西巡,在这边留下了血脉,樊侯爷已经找到那位皇子,念及先皇帝对西陵的厚恩,樊侯爷已经决定拥护驼皇子恢复李唐江山,而西陵诸多世家也都愿意跟随驼皇子复兴大业。”凝视袁尚羽,问道:“所以樊侯爷令我问一问你的意思,你是否愿意效忠驼皇子?” 袁尚羽苦笑道:“莫统领,如果我没有猜错,东北方向那队骑兵,自然是樊侯府的麾下,如果我不答应,他们就可能立刻杀向这边。” “昨晚死了很多人,樊侯爷不想再死太多人。”莫苍行道:“那队骑兵,不会伤害你们,如果袁统领确实没有效忠驼皇子的打算,樊侯爷的意思,可以遣散虎骑旧部,让他们归家务农,而且每人都会发放安家费。他们都是西陵子弟,樊侯爷的刀不想施加在这些儿郎身上。”从怀中取出一份文函,递给袁尚羽:“这是驼皇子的意思,如果你愿意效忠皇子,这支兵马从今以后赐名为忠义军,将誓死效忠于驼皇子殿下,而你将担任忠义军的主将。这支兵马,由你统帅。” “忠义军?” “不错。”莫苍行干脆利落:“如果你不愿意接受,今日便遣散虎骑旧部,而你也可以自由离开,我们绝不会伤及你分毫。” 袁尚羽沉默着,莫苍行很有耐心地等待,片刻之后,袁尚羽才问道:“大公子如何?” “他背叛了侯爷。”莫苍行道:“殿下本想拜黑羽为将,但他愚忠于妖后,让殿下和侯爷很是失望。昨晚他已经死了,这天下间,也就不复存在什么黑羽将军。” 袁尚羽身体一震,摇头叹道:“莫统领,恕我直言,此番侯爷杀死了将军,朝廷必然震怒,至少关内的三千长生军必将要为将军复仇。而西边兀陀人虎视眈眈,自此之后,西陵两面受敌,这样的局面,一直都是西陵最想避免的局面。” “兀陀人那边,你无需担心。”莫苍行道:“至若长生军,他们不来则以,如果真的要为黑羽复仇,兵出嘉峪关,那么我可以保证,三千兵马,将不会有一人能活着回去。” 莫苍行声音很淡定,但语气却是自信无比。 袁尚羽有些诧异。 长生军是大唐帝国三大精锐之一,与玄甲、神策两军齐名。 莫苍行是哪来的自信,竟敢说能让长生军全军覆没? 最要紧的是,莫苍行似乎对西边的兀陀人并不是很在意,兀陀人一直对西陵存有觊觎之心,无非是顾忌一旦出兵,大唐那边也会派出援兵。 如今樊子期谋害将军,西陵必将成为大唐之敌,兀陀人一旦东进,大唐非但不可能救援西陵,很可能还会同时进兵,到时候西陵面对大唐与兀陀两大强国,几乎没有任何抵抗之力。 可是莫苍行为何对兀陀并无顾忌? 袁尚羽心下一沉,想到了一种可能。 “宇文家不复存在,黑羽将军也不复存在。”莫苍行平静道:“虎骑旧部的前程,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侯爷给了你选择的权利,你可以决定那几百人的前程,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如果我现在答应效忠驼皇子,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权宜之计?”袁尚羽道:“我们曾是宇文家的人,你们让我来担心忠义军主将,是否也只是权宜之计?” “你是担心我们秋后算账?”莫苍行笑道:“实不相瞒,确实有人想要将你和虎骑旧部一网打尽,但如果真的这样做,只会显得我们很愚蠢。驼皇子恢复李唐,需要精兵强将,而且你们也将拥有无数建功立业的机会,换句话说,皇子需要你们,你们也需要皇子,合则两利,这个道理,我想你心里很清楚。” 袁尚羽微眯着眼睛,沉默许久,终于道:“我们需要殿下保证,按时发放军饷,让弟兄们吃饱肚皮,而且忠义军所需的军需装备,殿下能够全力提供。” “会给你们最好的马,最快的刀。”莫苍行道:“你们的军饷按时发放,有增无减。” 袁尚羽叹道:“我只是想为弟兄们谋个好前程。” “所以你是一名优秀的将领。”莫苍行起身道:“所以你的答案,是愿意效忠于殿下?” 袁尚羽道:“我们需要吃饭,不但是我们自己,我们的家人也要吃饭。殿下给我们饭吃,我们当然会效忠于殿下。” 莫苍行微微点头,道:“你跟我来。”快步出了大帐,袁尚羽将那份文函收入怀中,随在莫苍行身后走出大帐,这时候已经瞧见,辕门处,一群囚犯正被押送进入军营。 军营内的兵士们早已经簇拥上前,两边都是黑压压的人。 “这是昨晚抓捕的叛党。”莫苍行抬手指着那些囚犯道:“殿下说城中死了太多人,血光太多,黑阳城的风水不好,所以要将这些囚犯送到军中处置。”转视袁尚羽:“如何处置这些人,就交给袁统领来决定。” “既然是叛党,他们的下场自然不需要商议。”袁尚羽没有犹豫,“莫统领,既然我要效忠殿下,总该拿出诚意来表示自己的态度,如果你同意的话,这些人都交给我来处决怎么样?” 莫苍行点头道:“如果袁统领愿意相助,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向那边做了个手势,押解囚犯的兵士们立时将那些囚犯推搡跪在地上,有几人挣扎欲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兵士死死按住,不令他们动弹。 袁尚羽走上前,见到被押过来的共有十多名囚犯,最显眼的一人正是北院裴侍卿。 正文 第三五二章 投名状 裴侍卿衣衫偻烂,似乎被撕扯过,额头似乎也挨了一拳,出现一道伤口,帽子早已经不知去向,长发披散,若非衣衫是锦缎材质,倒像一个走街串巷沿街乞讨的老乞丐。 袁尚羽目光扫过,身体陡然一一震。 只见囚犯之中,竟然还有宁志峰。 宁志峰是宇文承朝的心腹,而且也曾在白虎营与袁尚羽共事过,自然是熟悉无比。 “此人昨夜斩杀了侯府四名刀客。”莫苍行自然瞧出袁尚羽的目光盯在宁志峰身上,淡淡道:“罪大恶极,我知道袁统领与他很熟悉,不过万不能存妇人之仁。” 袁尚羽也不答话,走到宁志峰身前。 宁志峰被两名兵士死死按住,跪在地上,难以动弹,他肩头有一处刀伤,满脸血污,抬头看见袁尚羽站在自己身前,冷笑一声,道:“袁尚羽,你是否已经投靠了樊老贼?” “识时务者为俊杰。”袁尚羽平静道:“我要为几百名弟兄考虑。而且妖后篡位,真正的大唐血脉在西陵,我是唐人,自然要效忠真正的李唐。樊侯爷答应保证我们的前程,宁志峰,我和你是熟人,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只要你答应效忠驼皇子,我可以向莫统领和侯爷求情,留你一条活路。” 宁志峰吐了口吐沫,骂道:“宇文家对你恩重如山,大公子也一直信任你,你竟然背叛大公子。袁尚羽,你不得好死。”仰起脖子道:“老子既然被你们抓了,还真不怕脖子挨上一刀,赶紧动手。” 莫苍行在后面道:“袁统领,他既然不领情,你又何必和他啰嗦?” “你听到了?”袁尚羽也不回头,只是看着宁志峰道:“我给了你机会,你自己不知好歹,可别怪我。” 宁志峰闭上眼睛,淡淡道:“你放心,今日我死在手中,你最后也一定会死在大公子手里。”抬起头,望着晨曦苍穹,喃喃道:“只可惜没能死在战场上,实在可惜。” 袁尚羽拔出腰间佩刀,目光冷厉,猛然间挥刀砍下,正砍在了宁志峰的脖子上。 这一刀下去,一边的裴侍卿悚然变色,失声道:“饶命......!” 袁尚羽并不理会宁志峰的尸首,走到裴侍卿面前,冷笑道:“侍卿大人,如果不是你,事情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妖后昏聩,你们这些阉人为她干了多少肮脏之事,侯爷赐名忠义军,今日便以你血祭战旗。”并不犹豫,一刀砍下,将裴侍卿的脑袋也砍了下来。 杀死二人,袁尚羽并没有停手,又连续砍下了数颗人头。 这些囚犯,除了裴侍卿和宁志峰,剩下的人要么是昨夜中毒无力厮杀的夜鸦,要么便是袁尚羽之前的部下虎骑兵,他出手狠厉,毫不犹豫,眨眼间便砍下了一半人的脑袋。 “来人。”袁尚羽回过身,指向两名部下,冷声道:“将剩下的人全都砍了。” 在两边围观的兵士,有许多虎骑兵,这些虎骑兵未必都认识宁志峰,但被砍杀的几名虎骑兵却是自己的同伴,眼见得袁尚羽杀人的时候眼也不眨,不少虎骑兵心中生出一丝愤怒,更多的人则是扭过头去,不敢看到从前的同伴被当众处决。 被指出的两名虎骑兵虽然不愿意动手处决从前的同伴,但军令如山,心知若是抗命,袁尚羽杀性正浓,恐怕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将剩下的人也都砍杀。 袁尚羽这才吩咐人将尸首都拖了下去,走到莫苍行面前,拱手道:“莫统领,我这投名状不知道你可满意?” 莫苍行微微颔首道:“我想殿下和侯爷一定会很满意。袁将军,从今日起,这忠义军就交给你了。”大声道:“唐无痕!” 便见得人群之中快步走出一人来,到了莫苍行身前,躬身行礼:“莫统领!” “袁将军,不知你是否认识他?”莫苍行道:“他是唐无痕,本是狼骑副统领,得到驼皇子的器重,也甘愿誓死效忠驼皇子。唐副统领很有才干,殿下将他调到忠义军,作为你的臂膀。” 唐无痕立时向袁尚羽拱手行礼:“卑将拜见将军,以后还请将军多多照顾。” “你是狼骑副统领,忠义军中有许多狼骑旧部。”袁尚羽含笑道:“有唐副将相助,忠义军必定是上下齐心。” 黑阳城的变故,普通老百姓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除夕之夜,城中出现厮杀,附近的百姓自然是紧闭大门,缩在家中,以免殃及池鱼。 等到次日再出来,街道上除了留有血迹,早就是空无一人,连一具尸首也没有。 夕阳西下,樊郡郡守府内,李驼正推着白静斋的轮椅在后院漫步。 “我已经训斥过老五。”李驼对白静斋显然很是恭敬:“昨晚那个姓秦的小子突然出现,按照老五的说法,他的刀法诡异莫测,即使是死翼骑兵,也根本无法靠近他身边。” “这个人的运气一直很好。”白静斋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毛毯,脸色颇为红润:“不过他改变不了大局,只是棋盘上一颗不起眼的棋子而已。”顿了顿,才轻叹道:“老五为人重情义,昨晚之事,你也不用太过责怪他。他当初在龟城与秦逍相处过,秦逍对他十分照顾,他放秦逍离开,也是意料中事。他既然对秦逍都能够讲情义,对你自然是忠诚不二,这样的人,绝不会背叛你。” 李驼微微颔首,眉宇间显出一丝恼怒:“只是大家老死在秦逍手中,折断了我一只臂膀,真是可恨。” “殿下,大家老虽然跟你的时间最长,帮助你很多,但凭心而论,他并非将才。”白静斋声音平和:“你手下的七大近臣,真正能够独当一面拥有将才的,也只有老三和老五二人。大家老虽然离开,十分可惜,但也正好可以将死翼交给老三。”顿了顿,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将老三从龟城那边调回奉甘府城,派老五去守龟城,他在龟城多年,对那边的情势最为了解,由他坐镇龟城,必然万无一失。” 李驼笑道:“先生与我所想一样。我已经和老五说过,这几日他便带一队人马前往龟城。”想了一下,才道:“先生,袁尚羽是否真的可信?” “当然不可信。”白静斋没有犹豫,抚须笑道:“此人对宇文家忠心耿耿,而且素来敬慕黑羽,我们杀了黑羽,宇文家也是因我们而垮台,这事情他总会知道。” 李驼皱眉道:“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要我将忠义军交给他?” “因为当下最适合统领忠义军的便是他。”白静斋道:“他虽然不可信,但却已经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北院的人他杀了,跟随宇文承朝多年的宁志峰也死在他手里,还有夜鸦,这事儿很快就会天下皆知,他投靠我们也许是权宜之计,但这份投名状既然交出来,就已经将他的后路堵死。他现在别无选择,无论愿不愿意,都知道跟着殿下一起走。” 李驼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只是那莫苍行是否可信?昨晚他明明可以杀死苏长雨,竟然手下留情,眼睁睁地看着苏长雨趁乱逃脱,先生,苏长雨逃走,也算是留有后患。” 白静斋微一沉吟,才道:“苏长雨在长生军中虽然也有些威望,却远不能与黑羽相提并论。” “他逃脱之后,是否会调集长生军出关?” “长生军要调动,还需要京都那边的调令,苏长雨没有资格调动长生军。”白静斋微笑道:“不过他如果真的带着长生军前来复仇,倒也不是坏事,我们正好以逸待劳,等着长生军自投罗网。” “那莫苍行放走苏长雨,会不会就是想让他活着去找长生军?”李驼问道。 白静斋摇头道:“他到底是什么心思,我也看不透。”他眯起双眼,饶有兴趣地看着院中的一座假山,轻声道:“这个人也不必去看透,他的目的需要借助我们的手,他从来都不是我们的仆从,只是我们的合作者。” “我知道先生的意思。”李驼眉宇间依然带着一丝忧虑:“但此人如果在要紧的时候不遵从我们的吩咐,日后会不会给我们惹来大麻烦?” “你放心,他虽然性情古怪,却知道深浅。”白静斋安慰道:“只要妖后不死,他就会全力协助我们,紧要的时候,他也会顾全大局。”轻叹了一口气,但神色却满是欣慰:“咱们花了这么多年心血,终于走出了第一步,殿下,一切也才刚刚开始,以后的道路会更加艰难,但是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定会鞠躬尽瘁,辅佐殿下走进京都。” 李驼一只手轻放在白静斋肩头,眼中显出一丝感激:“如果不是先生,我也不会有今天,先生的恩德.....!” “这不该是你说的话。”白静斋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是大唐皇子,恢复李唐江山是你的职责,以后所有效忠于你、帮助恢复大唐的人,都是他们应尽之责,你不用对任何人心怀感激,包括我在内。你也不必想着欠任何人的恩惠,因为这样会让你以后的判断和抉择出现错误,殿下,老臣最后再说一次,通往京都的这条路,必定是尸骨铺就,无论死的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走进京都大门的人,一定是你!” 正文 第三五三章 协议 夜色之中,天边隐隐有雷鸣之声。 这里是极为偏僻的乱石岗,乱石岗不远处,有一片树林,在夜色之中,林中漆黑,即使胆子再大的猎人,也不敢在深更半夜走进这片树林。 秦逍在林中。 除了秦逍,还有宇文承朝和三名突围出来的夜鸦。 那夜几人护着将军的遗体冲到城门边,虽然城门有数十名卫兵,但秦逍连杀数人之后,吓破了其他人的胆,硬是被几人打开城门,突围而出。 厮杀的血迹还在身上,几人脸上的污血早就已经凝结。 将军的遗体用黑布盖着,几人围在将军身边,良久没有声音。 除夕夜之战,可说是惨烈至极。 将军被害,许多官员和夜鸦也都倒在血泊中。 而苏长雨和胖鱼等人在侯府血战,生死如何,几人一无所知。 他们整整跑了一天一夜,只选择荒僻之路,好在黄昏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雪,倒是将几人的马蹄印掩盖,并不担心死翼骑兵循着马蹄印追来。 而且温不道当时既然没有阻拦,至少短时间内,也不会派出死翼骑兵追杀。 几人的情绪都是低落到极点,谁也不曾想到,在唐人最重要的除夕夜,竟然会发生此等事情。 五人都是靠在树干上,那晚血战,耗费极大的体力,又连续骑马跑了一天一夜,即使是秦逍,体内也已经到了极限。 “就葬在这里吧。”许久之后,秦逍终于道。 一名夜鸦立刻反对:“不行,我们必须带着将军回关内。将军被害,此等大事,必须要向朝廷禀明,而且朝廷需要给将军隆重的葬礼。” “现在葬礼隆不隆重,又有什么意义?”秦逍淡淡道:“将军毕生的夙愿,就是保护西陵一方平安,如今他虽然走了,但我相信他还是希望自己留在西陵。” 夜鸦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等到西陵重归大唐,我们会迁走将军的遗体。”秦逍道:“可是现在我们只能让将军在这里安息。”看向宇文承朝,问道:“大公子,你是什么意见?” 宇文承朝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废。 他从前即使在最凶险的时候,也都保持着不屈的斗志,但此刻看上去却是意志消沉,眼中没有任何光彩。 “你们决定。”宇文承朝终于道:“葬在这里也好将军即使离开,依然守卫着西陵的疆土。”撑着站起来,道:“将军的遗体安全了,我也该走了,秦逍,这里交给你了。” “你要去哪里?” “回黑阳城。”宇文承朝眼中终于现出杀意:“樊子期还没死,白静斋还没死,还有胡驼,还有大鹏,这些人都要死。” 秦逍冷笑道:“大公子是想一个人回去报仇?你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万幸,你觉得你一个人能杀回黑阳城?” “万幸?”宇文承朝眼中显出愤怒之色:“是我害死了将军,我生不如死,你觉得我活下来很幸运?” 秦逍也站起身,看着宇文承朝道:“所以你想回黑阳城去送死?”抬手道:“大公子,你既然这么想死,那就一路走好,樊子期应该正等着你往他的网里钻,你自投罗网,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宇文承朝听得秦逍语气之中带着嘲讽,猛地冲上前,揪住秦逍衣领,怒道:“你说什么?” 秦逍面不改色,淡然道:“我让你赶紧去送死,你听不明白?” 宇文承朝目龇惧裂,却终是松开手,转身要走,听得秦逍在身后道:“你要走可以,将军送给你的虎翼刀,难道你也要拿去送给樊子期?” 宇文承朝身体一震。 “将军命令过,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你都不得自尽,你现在去送死,与自尽有何区别?”秦逍盯着宇文承朝宽阔的后背:“将军送你虎翼刀,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让西陵重归大唐,虎翼刀伴随他半生,最终交给你,可见对你寄予厚望,他还嘱咐过你,等西陵回归大唐之后,你这把刀还要还给他老人家。”声音陡然变的冷厉起来:“你将将军的话当作放屁吗?” 宇文承朝身体晃了晃,拔出腰间虎翼刀,身体微颤,终是颓然地坐倒在地上。 “宇文家已经不复存在。”宇文承朝有气无力道:“虎骑也定然被樊子期他们控制,我们要人无人,要钱无钱,如何收复西陵?” 秦逍走到宇文承朝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是我心中的大公子,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挫折而意志消沉。大公子,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还有希望,不将西陵收回,不杀尽那帮人,我们都没有资格死。” 宇文承朝扭过头来,秦逍微微点头,道:“还有长生军,还有朝廷,还有......澹台悬夜,将军被害,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你觉得朝廷会发兵西陵?” “我不知道。”秦逍冷笑道:“可是大唐帝国的将军被谋害,我们的皇帝陛下如果无动于衷,如何向大唐军民交代?我听说澹台悬夜深得皇帝器重,他与将军是结拜兄弟,如今将军被害,澹台悬夜难道无动于衷?只要他能够说服皇帝,调兵出关,我们就可以与樊子期一决雌雄,如果那时候战死沙场,即使没能杀死那伙人为将军报仇,也不会太窝囊。” 宇文承朝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朝廷不会无动于衷。”握起拳头,冷笑道:“将军麾下的长生军骁勇善战,他们一定会请命出关,只要朝廷调动长生军,樊子期他们也就活不长了。” 秦逍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摇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这是什么意思?”宇文承朝疑惑道。 一名夜鸦也忍不住道:“只要朝廷准许长生军出关,定能为将军报仇。” “你们有所不知,昆仑关外,此时已经集结了数千精锐。”秦逍道:“他们是兀陀八部挑选出来的精锐,如今就驻扎在驻马湖一带,距离昆仑关不过三天路途。而且昆仑关的守军已经叛国,他们封锁关隘,并不让兀陀骑兵集结的消息传入关内。” 宇文承朝和三名夜鸦都是脸色大变。 “兀陀人要攻打西陵?”宇文承朝下意识道:“他们真这么快的动作?” 秦逍摇头道:“区区几千人就想攻打西陵,兀陀人还没有那么愚蠢。昆仑关守将叫做殷不破,大公子可认识?” 宇文承朝点头道:“认识,他本就是西陵人,驻守昆仑关的几百人,几乎都是西陵人。” “我从他口中知道,那批兀陀人并非意图进犯西陵,而是受人雇佣。”秦逍眸中闪着寒光:“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人雇佣了他们,虽然知道西陵可能有什么变故要发生,却没有想到会是樊子期那伙人作乱。现在看来,那支兀陀骑兵,应该就是樊子期这伙人所雇佣。” 宇文承朝只觉得匪夷所思:“你是说,樊子期他们雇佣了兀陀骑兵?” “如果我没有猜错,樊子期他们敢作乱,底气就是来自兀陀。”秦逍缓缓道:“若非如此,他们又怎敢谋害将军,让西陵处于两面受敌的状况?这伙人已经与兀陀有勾结。” 宇文承朝倒吸一口寒气,握拳道:“他们疯了,竟然要将西陵拱手送给兀陀人......!” “不是。”秦逍摇头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樊子期也未必真的是要将西陵拱手相让。” 宇文承朝狐疑地看着秦逍,秦逍道:“如果樊子期真的投靠兀陀,任务是谋害将军,得手后将西陵交给将军,那么在关外就不会只有几千兀陀骑兵。西陵三郡,土地辽阔,只派出几千人,根本不足以镇守西陵。如果我是纳律生哥,至少也会调动一两万人作为先锋,只等着将军被害后,立刻入关,迅速控制西陵的局势,此时宜早不宜迟,可是纳律生哥并没有这样做,而且殷不破声称那些兀陀骑兵是被雇佣而来,甚至是八部骑兵,我相信殷不破所言恐怕不假,那些骑兵确实是被雇佣。” “如果真的将西陵拱手相让,也就不存在所谓的雇佣。”旁边一名夜鸦皱眉道。 秦逍微微颔首,道:“所以我怀疑他们之间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协议的具体内容,却难以知晓。” “他们雇佣兀陀骑兵的目的是什么?”夜鸦问道:“他们骗将军入城,趁机控制了都护军,城中都是他们埋伏的人,人多势众,根本用不上兀陀人。而且兀陀人也确实没有出现。” “长生军!”秦逍很肯定道:“我现在终于想明白,关外集结的兀陀骑兵,并非是为了对付将军,而是为了对付长生军。兀陀骑兵出现在关外,无人知晓,将军遇害之后,一旦长生军出关平乱,那支兀陀骑兵必然悄无声息地进入西陵,尔后埋伏在西陵,以逸待劳,朝廷和长生军并不知道兀陀骑兵已经进入西陵,如此一来,他们便可以打长生军一个措手不及。” 宇文承朝悚然道:“原来如此,那伙人不但要害死将军,竟然还要伏击长生军,借助兀陀人的力量将长生军一网打尽,真是歹毒异常。” 正文 第三五四章 葬身之地 秦逍道:“没有兀陀人在背后做底气,樊子期又怎敢谋害将军?”顿了顿,终是问道:“那李驼到底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大唐皇子。”宇文承朝收起刀:“但如果真的是皇子,怎会流落民间二十多年,我是绝不会相信。”眉头锁起,道:“可是他手中的那枚双龙玉佩并非是假的。” “双龙玉佩?”秦逍并没有在寿宴上瞧见李驼拿出玉佩,有些疑惑。 宇文承朝道:“双龙玉佩是内宫之物,是皇帝陛下随身佩带的玉佩,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帝才有资格佩戴双龙玉佩。”当下又对双龙玉佩以及李驼所言的身世做了更为详细的解释,最后才道:“所以如果不是先帝御赐,那枚玉佩也绝不会落入其他人之手。” “大公子确定那双龙玉佩是真的?”秦逍也是大感疑惑。 宇文承朝颔首道:“是真的。李驼为了让我效忠于他,向我亮明身份,而且拿出双龙玉佩作为证据,我当时亲手触碰过双龙玉佩,其用料和做工,确实非民间所能造出,也定然是出自宫内之物。” 秦逍听宇文承朝确定那双龙玉佩是真,便也不再怀疑。 宇文承朝出自宇文世家,也算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人,见多了珍奇异宝,一枚玉佩在宇文承朝眼中,自然是可以立辨真假,既然宇文承朝肯定那玉佩是真,自然就不会看走眼。 “如果真的是宫中之物,而且还是先帝随身佩带的玉佩,怎会落入李驼之手?”秦逍狐疑道。 宇文承朝也是双眉锁起,沉默了一下,才道:“也许他真的是先帝留在西陵的血脉。” 秦逍皱眉道:“照这样说,他真的有资格继承皇位?” 宇文承朝握起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突,但很快拳头松开,略有一丝无奈道:“如果他的血脉是真的,从血统来说,确实比当今圣人更有资格承袭皇位。”眼神变的冷厉起来:“可是他以卑鄙手段谋害将军,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为君者固然要有常人没有的魄力和手腕,但这样的人如果真的成了气候,只能是为害天下,绝非造福天下的明君。”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宇文郡和甄郡肯定也部署了他们的人。”秦逍道:“除夕之夜,樊郡这边发起叛乱之时,另外两处也应该有所行动。”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冷静下来过后的他思维也敏锐起来,缓缓道:“你说的不错。这次阴谋,他们已经准备了多年,樊子期和白静斋都是阴险狡诈之人,思虑周密。宇文家从宇文郡迁徙入关,正是群龙无首之时,姚都护也离开了奉甘府城,那里正是空虚之时,樊家趁机派人入城,城中几无防备,很容易就被控制。甄郡那边的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秦逍立时便想起了韩雨农。 甄郡龟城那边,真正有实力的只有两股力量,一股自然是甄侯府,另一股则是韩雨农麾下的都尉府,可实际上都尉府的实力远不能与甄侯府相提并论。 甄侯府能够坐镇甄郡,除了在甄郡盘根错节的人脉和百年积攒下来的威势,最要紧的便是手中一直掌握着狼骑兵。 如今狼骑兵早已经调到樊郡,落入樊家的控制,甄郡那边,也就只剩下韩雨农的都尉府,此外还有一股甚至被人忽视的力量,那便是甄郡郡守杜鸿盛。 杜鸿盛郡守府兵力有限的很,除了负责龟城各门的防务,就只有保护郡守府的少量兵马。 这些年包括都尉府在内,当兵的吃粮都是靠当地世家,杜鸿盛名义上拥有龟城城防兵的指挥权,但守卫城池的兵马一直都只是遵从甄家的调派,杜鸿健能够智慧的兵马,也只有郡守府区区几十人。 都尉府包括杂役狱卒在内,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六七十号人,没有了狼骑兵,樊家派人夺取龟城,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李驼既然已经自称是皇子,那么他一定会大张旗鼓地打出这面旗号。”宇文承朝道:“西陵许多世家本来就和朝廷不是一条心,如今樊家追随李驼作乱,西陵那些世家必然会跟着樊家一起走,朝廷如果不能立刻出兵,那么用不了多久,整个西陵便将到处竖起李驼的大王旗。” 秦逍心知宇文承朝所言不虚。 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过身,道:“我们先为将军下葬。” “真的要让将军在此安歇?”三名夜鸦都已经站起身来。 秦逍问道:“你们是否还有什么顾虑?” “将军的遗体已经被我们护卫出来。”一名夜鸦想了一下,才道:“我们是否可以想办法将他带回关内,此事禀明朝廷,由圣人来定夺将军的后事。” 秦逍在这几人中年纪虽然最小,但却显得最为冷静,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将军已经走了,他威名赫赫,战功无数,更是我大唐军民皆知的帝国名将,如果就此草草在这里落葬,会显得很寒酸,是不是这个意思?” “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一名夜鸦道:“帝国文臣武将,过世之后,都会有符合他身份的葬礼仪式。将军戎马一生,为帝国立下赫赫战功,无论如何,也该有一场体面的葬礼。” 宇文承朝在旁也终于道:“秦逍,他们说的并没有错。将军被害,很快就天下皆知,大唐百姓对将军素来敬慕,朝廷也必须要以隆重的葬礼来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将军虽然希望在过世后依然留在西陵,但草草葬在此处,确实不妥。” 这里是荒僻深林。 一位威震天下的帝国名将被掩埋在此处,常理来说,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秦逍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你们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几人都看向秦逍,秦逍平静道:“正如你们所言,将军是帝国的功勋名将,被叛贼谋害,朝廷无论如何,也该给予将军一个体面而隆重的葬礼。我们将遗体带回去,朝廷当然会为将军举办葬礼,也可以给天下军民一个交代,然后呢?你们是否能保证,在安葬将军之后,朝廷就一定会调兵遣将,出关平定西陵之乱?” 宇文承朝皱眉道:“发生如此大事,朝廷难道会置若罔闻?” “大公子,兀陀之乱至今已经十七年。”秦逍道:“十七年来,将军虽然煞费苦心,一心想要重归西陵,但朝廷可曾有过任何动作?即使西陵都护府还有许多依然忠诚于朝廷的官差,都只是从西陵世家那里领取薪俸,十七年来,朝廷可没有在西陵花过一枚铜钱。”顿了顿,才道:“我并非是说朝廷抛弃了西陵,但至少这十七年来,朝廷并没有将心思放在西陵这边,这一点,其实你们心里都很清楚。” 宇文承朝不自禁微微点头,一名夜鸦也是很坦诚道:“不错,如果不是将军的坚持,朝廷几乎没有人提及西陵。将军其实多次上书,希望朝廷能够尽快对西陵制定收复战略,但朝中很少有人理会,他们的理由都很简单,除了国库无力支持西边的战事,最要紧的便是在平定南疆之前,绝不可轻易再因为西陵而引起与兀陀汗国的战事。” “在大多数朝臣的眼中,之前的状况其实是最好的局面。”另一名夜鸦道:“让西陵人守着西陵,西陵三郡作为大唐与兀陀之间的缓冲地区,只要西陵不动,大唐就不必轻举妄动。” 秦逍叹道:“所以我现在很怀疑,即使西陵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将军也被谋害,朝廷也未必真的会全力平定西陵的叛乱,至少朝中还是有很多人反对轻易将帝国的战略重心转移到西北方,他们未必会因为将军的过世,就迅速调整帝国的战略。”看了一眼被黑布掩盖的将军遗体,眸中划过一丝悲伤,随即才继续道:“如果我们送回将军遗体,朝廷正好为将军操办一场隆重葬礼,葬礼越是隆重,也就让大唐子民心中的悲愤越是得到缓解。” 宇文承朝毕竟精明,明白了秦逍的意思,道:“你是说,我们要故意让将军留在西陵?” “不错。”秦逍道:“西陵叛乱,如果连将军的遗体都无法回到大唐,就不必谈什么葬礼,如此一来,朝廷根本无法向天下军民交代。堂堂帝国名将,遗体回不了大唐,就连圣人的脸面也不好看,如此一来,无论是为了朝廷的颜面还是要给天下军民一个交代,朝廷都会调兵出关,否则朝廷是连自己的脸面也不要了。” 几人豁然明白过来。 宇文承朝沉默着,没有再多言,抱起将军的遗体,往林子更深处走去,三名夜鸦互相看了看,也终于明白了秦逍的良苦用心。 他们心中有些意外。 他们当然已经知道将军收下秦逍为义子,虽然比起秦逍,他们跟随将军的岁月远不是秦逍这样的年轻人能够相提并论,但既然秦逍与将军有了父子之名,从某种角度来说,秦逍反而比他们更有资格决定将军的归宿。 他们意外的是,这个年轻人看起来虽然是一张稚嫩的面孔,担心思却远比他们所想要深远得多。 留下将军的遗体在西陵,就迫使朝廷不得不发兵,这当然是他们眼下共同的目的。 正文 第三五五章 一座城的改变 几人在林子深处挖坑让将军入土。 秦逍生长与西陵,知道这荒郊野外的林子里很容易就有豺狼出现,是以将土拍石,又在上面盖上了雪,为了日后能够辨认此处,在边上做了一个不起眼的标识。 等到一切办好,几人都是沉默不语,却都是对着将军埋骨之处跪下叩首。 即使此时此刻,秦逍兀自觉得有些不真实。 将军对西陵抱有期望,心存抱负,本是想着在西陵大展拳脚,谁能知道刚回西陵不久,竟然被人谋害,死后也只能暂时埋骨于这偏僻的深林之中。 “黑阳城那边的情况不知如何。”宇文承朝想到离开之时,胖鱼依然带着虎骑兵在侯府血战,心知他们必然是凶多吉少,心下黯然。 秦逍宽慰道:“也许他们趁乱脱身也未可知。他们都是经过生死之人,如果能脱身,一定可以想办法离开黑阳城。” 宇文承朝知道即使真的有人趁乱杀出重围,但也只能是极少数人,大多数人定然都是战死当场。 “将军会在这里等着我们回来。”秦逍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终于道:“现在不是我们悲伤甚至意志消沉的时候,也该分头去做我们的事情了。” “分头?” 秦逍看向三名夜鸦,很认真道:“长生军是将军的嫡系兵马,朝廷如果要调兵出关,长生军必将是第一支出关的队伍,所以你们三位立刻赶去沃野镇。” “你是让我们通知长生军,西陵很可能有兀陀人在以逸待劳,埋伏此处等待他们?”一名夜鸦问道。 秦逍摇头道:“不是可能,是一定。长生军现在由谁统领?” “北方四镇的镇军由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统领。”夜鸦解释道:“不过四镇各有一名卫将军,非战时,太史将军也不能擅自调动四镇官兵。沃野镇卫将军本是由将军兼着,将军出关之前,已经向朝廷请命,由原来的副将刘金刚接替为将军之职,如今沃野镇军,包括长生军在内,都是由刘金刚统帅。” “刘金刚是将军的旧部?” 夜鸦点头道:“他在将军麾下担任副将多年,骁勇善战,很得将军器重,虽然并非当年西陵都护军的旧部,但算得上是将军十分信任的部将。如果刘金刚知道将军被害,定然会立刻向朝廷请命,出关平乱。” “如此甚好。”秦逍道:“劳烦你们三位尽快入关,前往沃野镇,将西陵发生的一切都禀报刘将军,最要紧的是,一定要告诉刘将军,昆仑关外集结了兀陀八部的精锐骑兵,兵力不下五千人。”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拱手道:“是。”一人又道:“我们会提醒刘将军,告知兀陀人会在西陵设伏。” “不要影响他们的判断。”秦逍立刻道:“你们可以告知,兀陀人可能会在西陵设伏,但不能肯定。我们到现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肯定兀陀人一定会设伏,他们是否还有其他我们意想不到的部署,我们不知,也许刘将军那边能够作出其他的判断,不要以我们的猜测影响他们的判断。” 宇文承朝颔首道:“不错。有兀陀骑兵在关外出现,刘将军一定会将此事向上禀报,他们一旦入关,也一定会戒备兀陀骑兵会与死翼骑兵联手埋伏,但我们不能完全断定这就是他们全部的目的。” 三名夜鸦点头称是,事不宜迟,也不耽搁,与二人辞别,随即迅速离去。 秦逍知道夜鸦既然是将军身边心腹,那也都不是普通角色,以三人的经验,要顺利回到嘉峪关并非难事。 “我们去京都。”秦逍等到三人离开,终于向宇文承朝道。 宇文承朝似乎也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点头道:“前往京都,我们直接去兵部,向他们禀报西陵发生的事情。兵部得知详情,定然会向圣人上奏。” 秦逍没有说话,他觉得到了京都,宇文承朝应该比自己更知道怎么去做。 正月十五元宵前一天,秦逍和宇文承朝抵达了龟城。 离开龟城近一年,城中的一切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但一切又似乎全都改变。 没有改变的是人们的生活规律。 一如既往,龟城的百姓依然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邻里街坊之间依然是从前熟悉的面孔。 除夕之夜,龟城发生过一场变故。 一直如同幽灵般的骑兵在夜色之中,突然冲入了城中,而且城门有人接应,在骑兵悄无声息地抵达城外挥舞着火把的时候,龟城背门大开,一支近三百人的骑兵队伍如同洪流般冲入了城内。 这支骑兵队伍来得突然,等都尉府的人惊觉之时,这支骑兵已经毫不犹豫地杀进了都尉府。 大半年之前,狼骑兵也曾经围困都尉府,但心有忌惮,没有敢闯进都尉府一步,最终甚至撤走。 不过除夕夜的这支骑兵,显然不是狼骑兵能够相提并论。 他们的兵器更为锋利,出手更为冷血,配合也更为默契,都尉府的官差面对这支冷血骑兵,虽然奋力抵抗,但不到半个时辰,骑兵就已经完全控制住了都尉府,都尉府的衙差们非死即伤。 也几乎在同时,城中早就准备好的一队人手,突然对郡守府发起了攻击。 这队人有一百多号人,据说行动之前,聚集在城中鸡鸣街棺材铺,他们所使用的兵器,也都是从棺材铺中所得,拿到兵器之后,在棺材铺老板的带领下,这队人手迅速向郡守府发起攻击。 郡守府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保护郡守府的也不过三十多名卫兵,虽然也算训练有素,但他们面对的这队人手看似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动起手来,其中不少人身手了得,出手狠辣。 最终在付出三四十人的伤亡后,郡守府的卫兵几乎全军覆没,而甄郡郡守杜鸿盛也成了这群人的俘虏。 在天亮之前,这队人马和那只三百多号人的骑兵队伍联手在一起,不但控制住了都尉府和郡守府,而且也占据了城中最宏伟的府邸甄侯府,而这座府邸在此之前,已经被查封,无人敢进入。 等到大年初一的早上,龟城已经完全掌控在这支人马的手中。 自始至终,这场变故并没有伤及到一名平民,甚至许多平民次日醒过来,都不知道城中昨夜发生了两场惨烈的厮杀,直到发现城中有黑甲骑兵穿梭而过,人们才意识到情况不对。 但没有人做出太大的反应。 入城的兵马没有伤及平民,也没有对富贾豪绅和商铺钱庄搜刮,甚至在第一时间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安抚百姓,劝慰城中百姓不必惊慌,只要一切如常,任何人都不会遭受牵累。 虽然龟城随后奉承,连续七天出入不得,但百姓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人确实对百姓秋毫无犯。 不过鸡鸣街棺材铺附近的人们却都是心有余悸。 棺材铺的老板为人所知的名字叫蔡安宜,多年来沉默寡言,很少与人接触,附近的人也已经习惯了他古怪的脾气,可是在除夕夜,棺材铺内外突然聚集了一大群人,以最快的速度进出棺材铺内,进去的时候,手上空空如也,出来的时候,手中却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而素来让人忽略的棺材铺蔡老板,那一夜竟然手握大刀,领着这一群人气势汹汹离去。 隔了几天,棺材铺附近的人们才打听清楚,那天晚上,棺材铺蔡老板领着那些人竟然是杀向了郡守府,而且活着了郡守。 蔡老板随后就坐镇郡守府,无论是当夜跟随他的那些人,还是那晚从城外冲进城中的黑甲骑兵,全都听从这位棺材铺老板的调遣,一直被人敬而远之的棺材铺蔡老板,摇身一变,成了掌握城中大部分人生死的厉害角色。 守卫城门的官兵,在领取到蔡老板分发的银子之后,迅速投身到蔡老板麾下,虽然分发下去的银两,都是蔡老板从甄侯府里取用而来。 蔡老板稳定人心,部署防务,虽然对城中的商铺钱庄秋毫无犯,但是曾经属于甄家的房产和铺面,蔡老板令人迅速查封,所有的资财,也全都运入甄侯府内,此外派人严密守卫甄侯府,不令任何人进出。 到了第八天,蔡老板完全控制住龟城的局面后,终于打开了城门,恢复如常。 或许是风浪经得多了,龟城百姓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保持着淡定的心态。 此前甄家父子被杀,甄侯府被查封,这事儿就已经让人们大吃一惊,没有人能想到在甄郡屹立上百年的甄氏一族,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如今兵马入城,新的土皇帝出现,人们在一阵错愕慌乱之后,也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平静。 守城的兵马虽然严阵以待,不敢掉以轻心,但城中的人们依然一如往常过着自己的日子,商铺依然生意兴隆,赌场依然热闹非凡,乐坊依然是莺声燕语,拥挤的时候,依然有无赖会趁机在妇人的大屁股上摸上一把。 所以秦逍入城的时候,感觉上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但他也知道,这座城其实已经彻底改变。  正文 第三五六章 遗忘的故乡 龟城木头巷在天黑之后,各户便已经上了门。 木头巷是龟城比较偏僻的一条巷子,往来之人并不多,但这里的消息却并不闭塞,城中发生的事情,往往很快就能在木头巷传开。 郡守府的那把椅子换了人,木头巷的人自然已经知晓。 虽然木头巷没有遭受任何的骚扰,近半个月来也只有其中一天有几名黑色骑兵巡逻而过,但木头巷的十几户人家,还是在天一黑就关门闭户。 毕竟近一年前发生的那场凶杀案,对木头巷依然有影响。 木头巷的人们当然都认识秦逍,甚至对这个独居的年轻人并无任何厌恶,但那次在秦逍屋里发生的凶案,让木头巷的人们想起来依然是心有余悸。 那次狼骑兵甚至来到这条巷子,成为多年来木头巷难得热闹的一次。 不过拿起凶杀案最后的结果,不了了之,那几人为何会死在院里,屋里出现的女鬼又是何人,木头巷的人们已经找不到答案,只是那次过后,人们熟悉的秦逍再没有消息,这条街上,早晚也再无秦逍走过的身影。 秦逍回到木头巷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整条街巷死一般的寂静。 秦逍悄无声息地在自己从前那处小院子来回走过两次,确定院里空无一人,这才翻入院内。 院子大树下的那条老黑狗已经不见踪迹。 当初形势急迫,匆匆而走,实在没办法去管那条老黑狗,再回首,人狗难见。 秦逍不知道它的去向,或许在自己离开后,清冷的院子让老黑狗无心留下,走出去在巷子里孤独的游荡,甚至最终倒在某个巷子里。 屋里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几间简陋的家具都已经蒙上厚厚的灰尘,显示出这里已经太久没有人过来。 秦逍没有在屋里待多久。 他出了门,翻墙到了街道上,将目光投向斜对面的油铺。 故地重游,当然不只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小屋,最要紧的是回来见一见红叶。 离开龟城之后,秦逍心中却是一直记挂着红叶,但他却无法肯定红叶还留在这里。 如果说当初红叶扮作油铺的麻婆,孤独地在暗中保护自己,那么自己离开龟城,红叶失去保护的对象,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他只希望自己的判断失误,希望红叶还在油铺中。 秦逍很熟悉地绕到油铺后门,瞧了瞧后面的窗户,屋里死一般寂静,秦逍又微用了些力气,如果红叶还在这里,很快就会作出反应,但屋里却并无动静。 秦逍有些失望。 看来正如自己猜测的一样,红叶已经离开了这里。 他似乎不甘心般又拍了拍后窗,这一次终于听到屋里传来女人的声音:“屋后有人.....!”声音略带一丝惊恐。 声音是女人,但却绝不是红叶。 “谁他娘的在后面?”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响起。 秦逍心下叹了口气,这里的主人已经换了,红叶确实已经离开。 只是他却无法确知,屋里的人是红叶安排留下来,还是红叶离开后,有新的主人住进来。 秦逍转到后门,再次拍了拍,片刻之后,听得嘎吱一声响,后门打开,一名壮汉手中拿着一把菜刀,二话不说,抡起来便往这边砍,秦逍身形一闪,进了屋里,探手抓住那汉子的手腕,汉子虽然气力不小,但与秦逍相比却像蚂蚁遇到大象,手臂动弹不得。 秦逍的口鼻用布巾捂着,只露出一双眼睛,壮汉感觉自己的手就像被铁箍箍住,心下骇然,还没开口求饶,秦逍已经低声道:“不要怕,问你两个问题,我马上就走。” 那汉子似乎也感觉到秦逍没有恶意,点点头。 秦逍松开手,没有犹豫,干脆利落问道:“油铺的麻婆去哪里了?” “你.....你是她什么人?”汉子对秦逍显然还是十分畏惧。 “你回答就是。” 汉子道:“几个月前她就走了,将铺子卖给了我,我给了她个好价钱。她似乎要回老家,说是时日无多,想葬在自己的故乡。” “走了?” “是是。”汉子道:“你是不是她族孙?” “族孙?” “她说自己还有一个族孙,是她唯一的亲人,不知道去往何方,但知道她住在这里,也许有一天会回来找她。”汉子道:“她临走时交代我,如果她的族孙哪天找过来,让我告诉你,不用为她担心,她回去了老家,等你有朝一日回家的时候,就能见到她。” “回家?”秦逍更是诧异,忍不住问道:“她的故乡在哪里?” “你是不是她族孙?”汉子有些狐疑道:“你要是她族孙,难道不知她的老家在哪里?” 秦逍摇头道:“我不是。她的族孙是我朋友,已经死了,临死之前,让我照顾麻婆,所以我才找过来。” “原来如此。”汉子恍然大悟:“她没说去哪里,只说是要回老家,她还说,族孙找过来,知道老家在哪里,即使忘记了,总有一天会想起来。”忍不住道:“她年纪大了,有些糊涂,她族孙如果活着,怎可能忘记自己的老家在哪里。不过你也不知道她的老家在哪里,恐怕也找不到她了。” “她有没有说其他的?” “没有。”汉子道:“麻婆不喜欢说话,这油铺卖给我的时候,还是我开价,我随便开个价,她就答应了,两天就收拾东西离开,走的时候,只有一条老黑狗跟着她,哎,年纪那么大,如果故乡太远,我都担心她还没回到故乡,半途就......!”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显然对麻婆十分同情。 秦逍立时明白,自己院中的老黑狗,并没有四处流浪,更没有凄惨死去,而是麻婆一直照顾,最后还被麻婆带走。 他心中一暖,知道红叶不嫌麻烦照顾那条老黑狗,无非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只是红叶留下的话,着实让秦逍有些疑惑。 红叶让这汉子传话,显然是预防秦逍有朝一日会回来,红叶素来沉默寡言,也从不说废话,她临走之时,特意让汉子传这句话,定然有其深意在其中。 如果只是随口留下一句话,也就不会说“族孙”可能忘记了老家在何处,这一句话明显大有蹊跷在其中。 只是一时之间也不明白红叶这句话到底有什么玄机,从怀里取了一块碎银子,塞进汉子手中,汉子顿时愕然,等抬头的时候,秦逍已经没了踪迹。 秦逍并没有在木头巷耽搁,离开木头巷,到了一处暗巷里,巷内空无一人,秦逍靠墙坐下。 寒夜凄冷,巷内一片漆黑,甚至有些阴森可怖。 好一阵子过后,巷口出现一道人影,冲着巷内吹了一声轻哨,秦逍立刻起身,迎上前去,抬手挥了挥,那身影迅速进入暗巷,靠近秦逍道:“打听到了。”正是宇文承朝。 “什么情况?” “都尉府遭袭之后,大部分人都战死,不过韩雨农没死。”宇文承朝道:“你说的没错,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乐坊。前几天一个叫吕思远的官员在乐坊玩乐,那里有他一个相好的,姓吕的的在床上什么话都对她说,我只给了那女人五两银子,她什么都说了。韩都尉与甄郡郡守都被关进了都尉府的大狱之中,吕思远还在他相好的面前显摆,说亲手拿鞭子抽打了他二人,说什么以前这两人都踩在他头顶上,他隐忍多年,终于有出恶气的机会。” 秦逍冷笑道:“吕思远是龟城刑曹曹官,一肚子坏水,看来他已经投靠了叛逆。” “城中有不少官员和世家大族都投靠了蔡安宜。”宇文承朝目光冷峻,淡淡道:“都是些贪生怕死之徒。” 秦逍淡淡笑道:“生死之间,大多数人宁可无耻的活着,真正站着的又能有几人?”微一沉吟,才问道:“大公子,那女人可说是关押在什么地方?” “那倒没说。”宇文承朝摇头道:“为以防万一,我没有一直追问,很多事情只是诱导她说出来,否则如果她察觉我一直在追问,很可能会心存怀疑,转过头便将咱们卖了,到时候会更麻烦。”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也是老江湖,这种事情干的自然是滴水不漏,不会让一个乐姬生出疑心。 “都尉府大狱,分为甲乙丙三处,位置不同。”秦逍道:“其实甲字监的守卫一直最为薄弱,倒是另外两处守卫森严,想要进入大牢也不容易。如果是关在甲字监,咱们还有机会潜入营救,我对那里熟悉无比,知道漏洞所在,可以躲过守卫潜入进去,可是韩都尉如果是被关在另外两处,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都尉府有叛军的驻军。”宇文承朝道:“有三百多好死翼骑兵参与夺取龟城,这队兵马看来是要驻守此处,其中有五六十号人驻守在都尉府,韩都尉他们被关押其中,那些死翼骑兵定然是严加看守,想要营救,困难重重。” 秦逍点点头:“关押在甲字监,我两人就能把事儿办了。否则你我两人的力量太弱,不能轻举妄动。”微一沉吟,忽然笑道:“不过有一人倒可以帮我们的忙。” “你是说......吕思远?”宇文承朝立刻明白过来。 “仅凭吕思远还没有用。”秦逍抬起手,手心中放着一只骰子:“还要靠它一起帮忙!” 正文 第三五七章 太监圆房 天下大部分人希望身处太平盛世之中,除了少数的野心家。 野心家期盼在乱世中翻云覆雨,成为乱世英雄,又或者枭雄。 但是对吕思远这种人来说,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他都有生存下去的办法,又或者说,在生与死之间需要选择的话,他会不惜一切选择生路,而这也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龟城被蔡安宜控制之后,吕思远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跪在郡守府外,投靠了蔡安宜。 而蔡安宜对这种人似乎用的得心应手,既然是刑部曹官,就将龟城大狱交给了他。 没有立刻处置韩雨农,只因为就在龟城的蔡安宜知道,韩雨农是一个人才,在没有李驼那边的命令之前,他没有轻易处死韩雨农,甚至想过若能招揽韩雨农为李驼所用,当然是一件美事。 虽然知道可能性极低,但世间本就有许多不可能的事化为可能。 相较于龟城大狱关押的人,蔡安宜更重要的事情是收揽甄郡的世家豪族,让他们归顺李驼,要想在西陵站稳脚跟,没有大大小小西陵豪族的支持,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需要接触这些世家族长,恩威并用,甚至要与他们谈论某些条件,让世家豪族觉得跟随李驼将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情,双方各取其利,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夺取西陵是筹化了很多年的事情。 制定这个计划的樊子期和白静斋,也绝对都属于思虑周密之辈,不但很早就制定了夺取西陵的复杂计划,而且在控制西陵之后将要做什么,也都有精心的谋划和准备。 古语有云,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 想要将西陵完全掌控在手中,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极高明的手腕。 吕思远是甄郡本地人,也是甄郡的世家之一,担任刑曹曹官有些年头,蔡安宜收纳吕思远,甚至将龟城大狱交给他,本身就是对甄郡世家的一种示好。 他自然不会在意吕思远有没有才干,也不会在意他的人品如何,只要吕思远是世家子弟,只要能让甄郡世家从吕思远身上看到李驼的态度,蔡安宜的目的就已经达到。 吕思远自然也明白蔡安宜的心思。 都尉府没有了,那么甄郡的刑名就等若是掌握在刑曹之手,这对吕思远来说,当然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多年以来,由于都尉府的存在,刑曹在甄郡几乎被人遗忘,如果不是因为出身西陵世家,背后有甄家的支持,吕思远这位刑曹曹官和看大门的没什么区别。 此番都尉府这颗眼中钉被拔去,自己又得到蔡安宜的任用,这让吕思远兴奋至今,饱满的精力,即使在大狱之中用来践踏韩雨农和杜鸿盛,却依然绰绰有余,所以将剩余的精力放在乐坊歌姬身上,那是再好不过。 今天是元宵节,陪着家人用过晚饭,吕思远以公务为由,离家前往乐坊要与自己的相好相见。 为此吕思远还专门准备了上好的胭脂水粉。 吕曹官也算是个谨慎的人,他虽然时常流连乐坊青楼,但却做的很隐秘,并不敢让家中知道,即使到了乐坊,也会从侧门而入,迅速进入乐坊的房间,不让太多人看到。 所以即使前往乐坊的路径,他也尽可能选择僻静之所,毕竟他这辆颇有些张扬的马车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每次出门上了马车,吕曹官都会在车厢内闭目静养,到了这个年纪,他很在意养生,没有好身体,那是干什么都不成的。 正在车厢内闭目养神的吕思远忽然觉得车子忽然停下来,以往马车停下,也就说明到了乐坊侧门,车夫会掀开车帘子,自己便迅速下车进入乐坊,而马车便会找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下等候。 只是今日马车虽然停了下来,但车夫迟迟没有掀开车帘子,这让吕思远赶到了一丝不安。 他掀开车窗帘子,马车停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 蔡安宜夺取龟城,虽然对百姓秋毫无犯,百姓们也一如往常地生活,但毕竟事出突然,而且从除夕夜到正月初七,整整七天龟城封城,这也让百姓们唯恐殃及池鱼,天没黑下来之时,往往都已经关上了自家大门,若非迫不得已,夜里并不出门上街。 而这样的状况,持续到了今日。 虽然今天是元宵夜,但龟城没有放灯笼的习惯,除了极少数的几条街,城中大街小巷在入夜后都是冷清得很。 这条街道更是异样的冷清,一个人也没有。 吕思远探出头去,前后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让他背脊发寒,正要张口叫喊车夫,车帘子却已经被掀开,一道人影闪进车厢内,没等吕思远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坐在吕思远边上,随即吕曹官感觉腰间一紧,低头去看,一把匕首顶在他腰眼处。 吕思远冷汗直冒,见到那人一身灰色棉袍,头戴棉帽,口鼻却被黑巾蒙着,还没说话,那人已经扯下了面巾,含笑道:“吕曹官,好久不见,一向可好?” 吕思远只觉得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十分熟悉,却或许是因为受惊,脑子发懵,一时想不起到底是谁。 “不认识了?”秦逍微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秦,秦逍,逍遥的逍,以前在甲字监当差,和大人有过几面之缘,不过身份低微,大人虽然见过,也未必记得住。” 吕思远身体一震,失声道:“秦.....秦逍!” “你想起来了?”秦逍手中的匕首往里送了送,感觉吕思远全身紧绷起来,这才笑道:“今日前来,是想请你帮个忙,吕大人千万不要拒绝。”也便在此时,却听得车辕头传来一声吆喝,马车竟然开始向前走,吕思远心下骇然,但他却不笨,心里很清楚,驾车的肯定不是自己的车夫,而是秦逍的同党。 对方有备而来,吕思远当然已经想起以前的事情,记得当初在郡守府,刑曹的人与都尉府的人差点打起来,双方可谓是水火不容。 “秦逍,你....你别乱来。”吕思远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当初你行刺甄.....甄煜江,事情闹大,甄家到处找寻你,我们还在为你担心,你安然无恙,那可太好了。” “有劳大人挂念。”秦逍依然是笑眯眯道:“甄家父子都死了,我当然可以回来了。” “那是那是。”吕思远立刻堆笑道:“甄家父子罪大恶极,罪有应得。现在甄家已经垮了,这龟城不再是甄家所有,秦逍,你回来的正好,如今甄郡的刑名都归我管,你那案子,我帮你一笔勾销,你到刑曹当差,我不会亏待你。” “这个不急。”秦逍抬起另一只手,张开五指,掌心放着一颗药丸:“大人,这是我好不容易弄到的仙丹,延年益寿,此番回来,诸多地方需要你照顾,这枚仙丹献给你,来,张口服下。” 吕思远哪里相信这是什么狗屁仙丹,苦着脸道:“秦逍,你别骗我,这.....这是毒药,我要服下,立刻就死了,求求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求求你饶我一命.....!” 这年轻人曾经在逍遥居刺杀甄煜江,虽然没能得手,但甄侯府的幕僚郎申水却是切切实实死在他手里。 吕思远知道这年轻人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出手狠厉得劲,微笑之下少年人的狠劲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不听话,我立刻捅死你。”本来带着笑脸的秦逍立时变了颜色,眼露杀意,吕思远无可奈何,张开嘴,秦逍将药丸丢进他口中,吕思远在秦逍冷厉的眼神下,只能吞入肚中,秦逍见状,笑容才重新回到脸上,竟是收回匕首,轻拍了一下吕思远的肩头,轻声道:“大人,咱们就直话直说,你说的不错,那颗药丸是毒药,三日之内,若无解药,毒性立时发作,全身痒得难受至极,你只能给自己挠痒痒,可是只要手指一挠,皮肤破裂,伤口处就会流出脓水,你若不挠就要活活痒死,可是一挠,全身很快溃烂,死的只能更快。” 吕思远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又惊又怒:“秦逍,你.....你为何如此狠毒?” “你放心,解药我有,只要你帮我办一件事情,我立刻将解药送上。”秦逍很诚恳道:“我说话算话,决不食言。” 吕思远咬牙切齿,但性命已经掌握在对方手中,无可奈何,恨恨道:“你是想让我帮你救出韩雨农?” 他既认出秦逍,自然也知道秦逍和韩雨农的关系,对方没有立刻杀死自己,而是以毒药要挟自己,令自己为他办一件事情,吕思远立刻就猜到是为了韩雨农。 韩雨农如今被关在都尉府大狱之中,守卫森严,秦逍势单力薄,绝无可能从狱中救走韩雨农,所以才会将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大人英明!”秦逍赞叹道:“我听说都尉府大狱已经交给大人掌管,大人自己刚才也说,甄郡刑名由你掌理,所以正好请你帮我这个小忙,事成之后,解药立刻送上。” “不行。”吕思远立刻摇头:“我虽然可以进出大狱,却绝无可能将人救出来。韩雨农被关押在乙字监,那里有蔡.....蔡安宜手下的精兵看守,你也知道,都尉府三处监牢,乙字监最是牢固,关进里面,插翅也难飞。”顿了顿,见秦逍脸上的笑容敛去,忙接着道:“韩雨农是重犯,若是其他人还好办一些,要带出韩雨农,没有蔡安宜的准许,他寸步都出不来。” “真的不行?” “你就算现在杀了我,那也不行。”吕思远苦笑道:“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此事超出了我的能力。你换件事情让我去办,我会竭尽全力,唯独这件事情......!”摇了摇头:“秦逍,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是逼太监圆房,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我如何去办?” 正文 第三五八章 深入虎穴 龟城都尉府分为前中后三片区域,前院空阔,一直是用来操演之处,中院则是居住和食堂所在。 中原后面是一座高墙,只有一道门通往后面,实际上这道高墙将都尉府分为高大的两个区域。 在高墙后面,就是龟城大狱。 龟城大狱素来是收押犯人之所,除了重刑犯会送往都护府那边关押,一些普通罪犯往往都是关押在龟城大狱。 大狱分为甲乙丙三监。 众所周知,甲字监的条件最是优越,在秦逍的主持下,甲字监一直被视为狱中客栈,只要有银子,哪怕是在监牢里,都能享受到极为妥善的关照。 另外两监的条件自然就差得多。 进入龟城大狱,通常也都只是从都尉府的侧门进入,不需要经过前面,从侧门就能直接进入狱中。 而侧门的守卫也素来森严,轮班值守,日夜都不缺守卫。 死翼骑兵夺取都尉府之后,留下了数十人驻守在都尉府。 对监牢里的不少囚犯来说,死翼骑兵的到来,反倒是天大的好事。 死翼骑兵在控制都尉府之后,蔡安宜立刻颁下了命令,关押在监牢里的囚犯,有三条道路可选,要么拿银子赎身,交了银子就可以重获自由,要么可以投军,参与正在组建的龟城大营,如果这两条路都不愿意选择,就继续留在监牢之中。 于是有银子的立刻通知家人为自己赎身,大部分人则是投军获得自由。 死翼骑兵固然是蔡安宜手底下最强的兵马,但兵力有限,三百骑兵驻守龟城,人马捉襟见肘,所以蔡安宜迅速在甄郡招兵,组建甄郡大营,这支队伍就是以除夕之夜袭击郡守府那拨人作为班底。 城中诸多流氓无赖立时参军,短短时日,倒也招募了六七百人。 而龟城大狱目下的在押囚犯,主要是那夜俘虏的都尉府差役以及郡守府为数不多的残部。 元宵之夜,虽然驻守在都尉府的死翼骑兵们都领到了酒肉,但守卫龟城大狱的兵士却没有掉以轻心,依然是严格看守大狱。 当吕思远的马车停在大狱侧门的时候,狱门外的守卫并不觉得惊讶,这位吕大人近日时不时地进出大狱,而且这里的看守都已经知道,蔡安宜已经将龟城大狱交给吕思远负责,所以吕思远倒是有权利随时进出大狱。 守卫在门外的两名守卫甚至向吕思远微微躬身。 不过当他们跟随在吕思远身后的那人时,立时就生出了戒备之心。 那人个头不高,身体偏瘦,穿着棉袍,戴着棉帽,口鼻竟然用黑巾蒙住,看不清样貌。 “吕大人,这位是......?”一名兵士拦住了去路。 吕思远虽然负责龟城大狱,但这些骑兵骨子里自然是瞧不上这样的人,他独自进出大狱重地倒也罢了,带了别人过来,自然要盘问清楚。 实际上龟城大狱的控制权在一名队正的手里,死翼骑兵百人为一队,设队正一名。 夺取都尉府之后,那名队正便领着数十名部下驻守这里,也得到蔡安宜的指使,吕思远作为说客,劝说韩雨农等人投靠李驼,是以吕思远有自由出入的权力。 吕思远额头微微冒冷汗,回头看了一眼。 他身后那人,当然是秦逍。 秦逍却是镇定自如,走上前来,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掌心中赫然是一颗骰子。 吕思远皱起眉头,倒是那名守兵拿起骰子看了一眼,脸色微变,迅速将骰子放回秦逍手中,尔后极为敬畏地深深一礼,恭敬道:“稍候!”并不多话,转身进了门去。 吕思远看着秦逍手中的那颗骰子,有些诧异。 他实在不明白,那骑兵为何见到小小一颗骰子,态度就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想看看这骰子到底有什么蹊跷,秦逍却已经握紧了手。 秦逍一颗心也踏实下来。 这颗骰子,当然非同一般。 这是当初赌神温不道在监牢里面送给秦逍的礼物。 当时尚在监牢里的温不道猜到自己的义兄弟乔乐山已经背叛自己,便将这颗骰子送给秦逍,甚至告知如果出现不测,可以带着这颗骰子前往鸡鸣街的棺材铺找棺材铺掌柜。 秦逍当时发现这颗骰子每一面都是刻着五点,十分古怪,和普通的骰子完全不同,心下奇怪。 但今时今日,他当然已经知道这颗骰子大不简单。 如今控制龟城的就是鸡鸣街棺材铺老板蔡安宜,秦逍自然知道那位棺材铺的老板定是潜伏在城中的探子,背后的势力便是李驼那伙人,此人与温不道关系密切。 他也知道,死翼骑兵都称呼温不道为“五哥”,而骰子上刚好都是五点,也便是说,这颗骰子很可能就是证明温不道身份的信物。 温不道在死翼骑兵中很有地位,秦逍要营救韩雨农,但对方看守极为森严,他寻思着是否可以利用这颗骰子做些文章,无论成与不成,都要试一试。 此刻见到对方看到骰子后,态度立变,便知道对方真的认出了骰子。 片刻之后,便见一人匆匆而来,吕思远认出正是驻守都尉府的那名队正,拱手笑道:“庞队正,我......!” 那庞队正甚至看都没看吕思远一眼,走到秦逍面前,也不说话,只是拱拱手,秦晓在此间骰子亮出来,庞队正小心拿起,仔细看了看,放回秦逍手中,恭敬道:“是五哥派你来的?” 秦逍轻声道:“你可知道,韩雨农曾是黑羽夜鸦?” 庞队正吃了一惊,秦逍继续道:“皇子起兵,长生军很可能会出关,黑羽夜鸦对长生军的情况了如指掌,所以我奉了五哥之令,前来审讯韩雨农。” “原来如此。”秦逍抛出韩雨农让人意想不到的身份,这让庞队正深信不疑,这才看向吕思远,吕思远忙道:“我是奉了蔡大人之令,陪同这位兄弟一起前来审讯。” 庞队正忙道:“两位请!” 一路上虽然守卫森严,却是无人敢拦阻,顺利进了乙字监,到得一处牢房外面,透过木栅栏,秦逍便瞧见韩雨农盘膝坐在牢房内,虽然衣衫凌乱,但身板挺直,依然保持着军人的气质。 他四肢都是拷上了铁镣,庞队正示意狱卒打开牢门,秦逍向吕思远使了个眼色,吕思远只能先进去,秦逍跟在后面进去后,边上有狱卒已经送了两把椅子进去。 狱卒退下后,庞队正却还站在牢门外,并无离开。 韩雨农抬了一下眼皮子,瞧见是吕思远,眼中划过一丝不屑,并不说话。 秦逍近一年没有看到韩雨农,此时再见,心下有些激动,但面上却是镇定如常,在椅子上坐下,面对韩雨农,却是将蒙着口鼻的黑巾扯下来,咳嗽一声,淡淡道:“你是韩雨农?” 韩雨农赫然抬头,见到秦逍面孔,心下一惊,但韩都尉是久经阵仗之人,虽然惊诧于秦逍忽然出现在面前,但面上却还是显得很镇定,压住自己心头的吃惊,冷冷道:“你是谁?” “我们已经查到,你本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奉命前来西陵潜伏。”秦逍一本正经道:“长生军是黑羽将军的嫡系,你对长生军应该十分了解。” “那又如何?”韩雨农一时不知秦逍意欲何为,却还是非常机敏地配合秦逍演戏。 秦逍淡淡笑道:“长生军的将领都有谁,他们性情如何,有什么嗜好,长生军最擅长的战法是什么,这些你应该都很清楚。今日前来,是希望韩都尉能将这些情报提供给我们,只要你帮助我们,我们可以立刻将你释放出去。” 韩雨农哈哈笑道:“你们前来,就是为了此事?看来只能让你们白跑一趟,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们一个字?” 秦逍叹道:“难道你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 “我若怕死,早就想你们俯首乞怜了,又何必等到今天。”韩雨农冷冷道:“还不快滚。” 秦逍扭头看向吕思远,吕思远立刻站起身,走到牢门前,道:“拿鞭子来。” 庞队正取了鞭子递给吕思远,吕思远上前没头没脑向韩雨农抽打过去,韩雨农却似乎习以为常,动也不动,吕思远在韩雨农肩头抽了几鞭子,这才停下手。 “韩都尉,你知道,我们有很多刑罚。”秦逍道:“你总不想让我们在你身上都试一遍。” 韩雨农冷哼一声,并不言语。 秦逍站起身来,重新蒙住口鼻,转身走到牢门前,道:“庞队正,你派两个人跟我们一起,押送韩雨农前往郡守府。” 庞队正疑惑道:“送往郡守府?这牢房里有很多刑具,要不要.....?” “带到郡守府,让蔡大人和我们一起审。”吕思远在旁立刻道:“临来的时候,蔡大人吩咐过,要是这家伙执迷不悟,就让我们带回郡守府,那里有的是办法对付他。” 庞队正见秦逍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终是拱手道:“是。” “对了,原来那位杜鸿盛是否也在这里?”秦逍问道:“此人对京都的事情应该知道一些,一起带上。” 庞队正也没有犹豫,当下吩咐人将杜鸿盛和韩雨农押出牢房,又派了四名骑兵跟随护卫。 秦逍带着几人出了大牢,从大狱侧门出去,到了马车边上,直接将韩雨农和杜鸿盛塞进车厢内,这车厢内颇为空阔,四五人在其中也不会太过拥挤。 等韩雨农二人进去之后,秦逍又要了镣铐的钥匙,这才和吕思远进了车厢内,戴着斗笠的车夫一抖马缰绳,催马救走,四名死翼骑兵骑马跟在后面保护。 秦逍掀开车窗帘子,对着庞队正挥了挥手,庞队正却是和几名部下躬身行礼,十分谦恭。 正文 第三五九章 君子报仇一年不晚 马车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四名死翼骑兵随在后面,忽听得车厢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呕吐声,马车也瞬间停下来。 四名骑兵都是诧异,便停的车里有人叫道:“快来,他.....他要死了。” 骑兵互相看了看,那声音十分慌张,一时间不知马车里到底发生什么,两名骑兵翻身下马,快步到了前面的车辕头,一人跳上车辕头,另一人跟在边上。 车厢内呕吐的声音没有停止,一名骑兵掀开车帘子,里面昏暗一片,只见到人影闪动,身体凑进去,还没问出口,一件利器猛地刺过来,骑兵甚至没有反应,便已经被刺穿了喉咙。 后面那名骑兵看出情况不对,探手握住刀柄,还没拔刀,便感觉后背一阵刺疼,还没发出声音,车夫已经从后面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骑兵拼力扭动身体,但那车夫力大如牛,一只手捂住他嘴巴,另一只手握着一把匕首,刺入骑兵背部后,又迅速拔出,再次刺入,速度快极,瞬间便已经在此人背后刺了五六刀。 后面两名骑兵被车厢挡着,看不清楚前面到底发生什么,但死翼骑兵本就机敏,依稀听到前面的动静,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忽递了一个眼色,却也不犹豫,都是拔刀在手,同时催马,一左一右绕过车厢,到了车辕头这边,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什么,车辕头两道身影同时向两边扑出,宛若两头饿狼一般。 骑兵都是大惊失色,抬刀欲砍,但这两人的速度实在是太快,达到还没举起,两人都被扑下马来,落马在地,随即喉咙已经被掐住。 两名骑兵奋力挣扎,但掐住喉咙的两手如同铁箍一般,迅速收缩,呼吸不得,气力很快便消失,片刻之间便都没了气息。 赶车的车夫自然是宇文承朝,确定已经掐死骑兵,这才起身,回头去看另一边,那边秦逍也已经掐死另一人,秦逍这才轻声道:“都尉,可以了。” 车厢内,韩雨农已经窜出来,他手脚铁镣都已经被打开,并不废话,坐在车辕头,兜转马头,马车往回走了一小段路,边上就有一条昏暗的巷子,他直接将马车赶入巷子里,宇文承朝和秦逍各自扛起一具尸首,迅速进入了巷子内。 杜鸿盛也已经从车厢内出来,拱手道:“多谢救命之恩,我.....1” “杜大人,先别多说了。”秦逍立刻道:“赶紧换上他们的衣服,不要耽搁,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要迅速出城。” 杜鸿盛明白过来,急忙点头。 韩雨农从车上拖下另外两名骑兵的尸首,除了秦逍,其他三人都是拔下死翼骑兵的盔甲,各自穿戴。 吕思远从车中下来,走到秦逍边上,看着那几具尸首只觉得后背发毛,小心翼翼道:“秦.....秦逍,咱们都说好了,我帮你救出.....救出韩都尉,你要将解药给我,说话.....说话不能不算。” “赶紧换上盔甲。”秦逍脸色冷淡:“还没有出城,事情没有办完。” 吕思远急道:“我也要换?难道.....我也要跟着出城?” “那是自然。”秦逍道:“吕大人,别耽误时间,越走出城,你也就越早得到解药,耽误时间,害得可是你自己。” 吕思远没有办法,只能自己过去两手发颤拔下了衣甲,也自己换上,死翼骑兵外出的时候,都会戴上面罩,四人戴上面罩后,又将尸首全都塞进车厢里,这条街本就冷清,这条小巷子更是偏僻,天亮之前,这辆马车应该不会被发现。 死翼骑兵的身材都很健壮,几人之中,唯有秦逍的身材偏瘦,穿上死翼骑兵的甲胄自然是不合身,所以并无换甲胄,而是让吕思远换上。 秦逍见几人都穿戴好,也不废话,蒙上口鼻,这才过去用鱼肠刺割断了拴马的绳子,将拉车骏马身上的套头取下,翻身上马,出了巷子。 死翼骑兵虽然都已经被杀,但四匹马却都还在,剩下的四人刚好一人一匹,各自上马,径自向龟城南门去。 子时时分,赶到了南门,城门紧闭,守门的兵士是蔡安宜从死翼骑兵中调来的人,瞧见深更半夜有几名骑兵过来,守城的兵士立刻警觉地按住刀柄,又有两人迎上前来,等看清楚来骑装扮,这才放心。 “深更半夜,是要出城?”一人问道。 秦逍也不多言,再次亮出了骰子,淡淡道:“奉命办事!” 一名骑兵接过骰子看了一眼,立时肃然,回身道:“开城门!” 便有人迅速打开城门,那人将骰子换给秦逍,秦逍收起,等到城门打开,一抖马缰绳,领着几人迅速出城,一路奔驰,只跑出十几里地,这才放缓马速,回身再向城池方向望过去,夜色之中,却已经看不清楚。 出城比预想的还要顺利,秦逍终于松了口气,心下对温不道倒是有了一丝感激之心。 若果不是有温不道当初送的骰子,要营救韩雨农自然是困难无比,想要在半夜出城,那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秦逍,你们安全了。”吕思远叫道:“你把解药给我,我.....我不能再和你们走了。” 秦逍转过身,笑道:“吕大人,我看你还是和我们一起走位好。韩都尉和杜大人从牢里被救出来,这事儿你都参与其中,天一亮,蔡安宜发现是你从中搞鬼,而且还被杀死了四名部下,你这条命也是保不住。” “都是你害的。”吕思远怒道:“秦逍,你别废话,将解药给我。” “我哪里有什么解药,你吞下的毒药,也不过是我们再药铺里随便买的药丸,没有毒,你放心好了。”秦逍扯下黑巾,“吕大人,我听说你和你相好的风流快活时,吹嘘在监牢里面折磨韩都尉和杜大人,此事是真是假?” 吕思远也已经摘下脸上的面罩,听秦逍忽然提到这茬,顿时额头冒冷汗,扭头去看,边上三人穿戴一样,也不知道谁是谁,但三人面具下的眼睛都是看着自己,眼神不善。 “除此之外,我还想起一件旧事了。”秦逍叹道:“胡屠户一家被烧死,案发过后,你带人调查现场,谁都看出来他们是被人谋害后烧了房舍,可是你却一口咬定他们一家是因为失火被烧死,敢问大人,你是不是收了甄家的银子,颠倒是非,让胡屠户一家死不瞑目?” 吕思远已经感觉气氛不对,背心出汗,勉强笑道:“秦逍,你.....你说话算话,可不能.....可不能过河拆桥,要不是我,今天你们都出不了城,我.....我也算是将功补过.....!”想到什么,急道:“你说过不会伤害我,说话不能出尔反尔。” “他说过,我没说过。”宇文承朝声音响起:“你帮我们出城,回城之后,蔡安宜也饶不了你,既然如此,我就帮你忙,让你下去向胡屠户一家赔罪。”话声刚落,手中的刀已经举起,没等吕思远喊叫出声,刀光闪过,已经将吕思远的脑袋砍了下来。 除了杜鸿盛身体一震,其他人都是镇定自若,秦逍看着吕思远尸首从马背上滚落下去,脑袋在地上滚了几下,叹道:“大公子,胡屠户一家是好人,要上天,这狗东西要下地狱,死了之后,也见不到胡屠户一家,赔不了罪。” “那是我草率了。”宇文承朝有些遗憾,收起刀。 韩雨农和杜鸿盛也摘下了面具,露出面庞,看也不看吕思远,韩雨农神色凝重,问道:“秦逍,将军那边发生何事?” 秦逍神情黯然下来,宇文承朝取下面罩,丢在地上,神色惭愧,道:“樊子期和白静斋等人密谋多年,找到一个所谓的皇家血脉李驼,打出恢复李唐的旗号,在除夕夜,设下陷阱,谋害了将军。” 韩雨农和杜鸿盛都是脸色大变。 宇文承朝当下将李驼叛乱的前后事情大概说了一下,韩雨农双拳握起,目龇惧裂,杜鸿盛也是愤怒至极,又问道:“那就是说,将军收编的西陵三骑,如今都被樊家控制?” “正是。”秦逍道:“非但是樊郡,宇文郡奉甘府城也被李驼的人里应外合夺取,如今西陵三郡,都已经落入了李驼之手。他们为此事谋划了多年,在各地都潜伏了他们的人。” 杜鸿盛微微颔首。 甄郡龟城就是在敌人的里应外合之下,一夜之间就被夺取。 奉甘府城是西陵第一大城,李驼当然会在第一时间内夺取奉甘府城,而这一切,事先早有谋划,也定然都是在除夕之夜动手。 韩雨农和杜鸿盛在除夕之夜就被关进大牢,此后吕思远几次说服他们投靠李拓,虽然没有将具体情况说的太清楚,但两人都是敏锐地猜到西陵生出大变。 只要有将军在,西陵的魑魅魍魉就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连龟城都被夺取,那就只能说明将军也处在险境之中,至少李驼那伙人并不畏惧将军会杀到龟城。 这些时日,韩雨农日夜担心将军的安危,虽然内心深处隐隐猜到将军凶多吉少,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期盼将军转危为安,即使西陵真的陷落,也盼着将军能够死里逃生。 此刻听得实情,韩雨农只觉得头脑空白,浑身上下一片冰冷,一时间愤怒与绝望充斥着脑海,不知所措。  正文 第三六零章 雄关 夜风呼呼,秦逍道:“此地不宜久留,都尉,我们先往嘉峪关去。” “是要去京都?”韩雨农立刻明白。 秦逍点头道:“当下只有尽快赶到京都,将西陵的叛乱禀报朝廷。” 韩雨农微微颔首,也不多言,几人催马向东而行。 到天明时分,已经距离龟城百里之遥。 前往嘉峪关的路上,秦逍更详细地说明了在樊郡发生的事情,提到大鹏刺杀将军,宇文承朝神情黯然,韩雨农却是理解道:“大公子,你已经尽力做到了你该做的一切。人心隔肚皮,樊子期早在多年前就已经布局,你也是受害者,不必有自责之心。将军既然将虎翼刀交给你,那就是相信你一定能够帮助朝廷收复西陵。” “是啊,大公子,你为了救出将军,以性命相博,有勇有谋,实在是让人钦佩。”杜鸿盛感叹道:“无论是谁,也不会将这件事情责怪到你的头上去。” 宇文承朝得到这两人的劝慰,心下稍安。 韩雨农本想着迅速赶往沃野镇,向长生军传信,得知秦逍已经让三名夜鸦前往,称赞秦逍办的妥善,决定与杜鸿盛一道,跟随秦逍一同进京。 这两人一同进京,秦逍更是欢喜。 杜鸿盛本就是朝廷派来的官员,对京都颇为熟悉,而韩雨农是跟随将军多年的老将,他在京中的人脉,肯定不是秦逍和宇文承朝能够相提并论。 四人马不停蹄,这一日终于到了嘉峪关。 嘉峪关号称大唐第一雄关,是西陵东部的一道天堑,关内墩台林立,共有二十九座,纵横交织,相互了望,互通情报,各墩台设有驿驼、驿马、食宿、积薪、铁铺、木匠铺等诸多所需,此外每一座墩台都有一定数量的守军。 自关墙之上,可以清晰地望见祁连山脉。 最大的一座墩台,处于出关的险要之处,是为剑墩,是嘉峪关的心脏,有内城、外城、罗城、瓮城、城壕和南北两翼巨石城墙组成,里外设有三道防线,峡谷穿山,危坡逼道,易守不易攻,亦可说是大唐西部的咽喉所在。 剑墩诸君三千,守卫森严。 秦逍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嘉峪关,只听闻嘉峪关乃是第一雄关,今日亲眼所在,才知道这座雄关比之自己所想还要雄伟坚固。 他忽然间明白,为何大唐这些年将目光都放在南疆,却对西陵不闻不问。 即使兀陀人真的夺下西岭,可是再想东进,那可是难上加难,横亘在西陵和大唐之间的这道天堑,阻挡十万铁骑倒也不是吹嘘出来。 只要有这道关隘在手,西陵就算血雨腥风,却也蔓延不到关内。 嘉峪关的守军显然已经得到西陵发生变故的消息,毕竟龟城被叛军夺取,这边不可能一无所知,是以厚重的关隘大门已经关上,城头上的守军严阵以待。 几人在半路上就唯恐穿着死翼骑兵的盔甲会被关隘守军误会,是一早就丢弃了盔甲。 到得关隘下,韩雨农催马上前,朝着城头大声叫道:“我是韩雨农,请张将军说话。” 途中韩雨农已经说过,剑墩守将张让与黑羽将军颇有渊源,亦是一位忠勇悍将。 虽然城头极高,但韩雨农中气十足,声音倒是能让上面的守兵听得一清二楚。 “韩雨农是谁?”城头守兵冲着下面道:“张将军有令,封锁关隘,任何人不得进入关内。” “我是向张将军禀报军情,十万火急,若是误了军情,你们担当得起吗?”韩雨农厉声道。 城头沉默了一下,很快就有人道:“你们等着。” 等了好一阵子,终于见到一名将领到得城垛边,居高临下扫了几眼,韩雨农已经挥手道:“张将军,我是韩雨农。” “原来是韩兄弟。”守将张让终于看清楚,吩咐手下打开关爱大门,放了几人入关,秦逍几人前脚刚进去,守军就迅速关上了城门,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却是有些发凉。 嘉峪关封关,不令任何人进入,如果兀陀发生战事,百姓入关躲避,恐怕也不会轻易打开大门。 “韩兄弟,多年不见,一向可好?”张让已经从上面下来,拱手笑道:“对了,将军出关,近来可好?几个月前,将军出关,还曾在这里待了一晚上,我与将军彻夜长谈,获益匪浅。” 韩雨农也是拱手,道:“张将军,能否找个地方说话?” 张让忙道:“快请!” 嘉峪关厚重的关墙里,就建有诸多住处,戍卫关隘的守军便可以住在其中,张让自有一处宽敞的住处,请了几人进去,瞧见几人风尘仆仆,令人准备酒菜送过来。 里面生着炉火,微暖如春。 韩雨农也不废话,将西陵发生的变故大致说了一遍,又让亲身经历的宇文承朝补充了一些,张让一开始还面带笑容,等韩雨农说完,一张脸已经是铁青,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什么狗屁皇子,定然是西陵世家随便找了个傀儡做旗号。他们竟然害死黑羽将军,我.....我绝饶不了他们。” 秦逍瞧出张让的愤怒是从骨子里发出,心下稍安,心知张让这样的态度,已经代表了军方大多数人的态度,只要军方愤怒起来,朝廷旨意一到,必然是势如猛虎。 “张将军,西陵世家倒也不全都跟着叛乱。”韩雨农立刻道:“宇文家就一心忠于朝廷,这位宇文大公子当时就是拼了性命保护将军。” 张让知道自己失言,向宇文承朝拱手道:“大公子,我是粗人,口无遮拦,你莫见怪。” “不敢。”宇文承朝道:“不过李驼手握兵马,西陵世家为求自保,不敢违抗,大多数西陵世家还是要受他们的控制。如今西陵几乎已经落入他们的手中,如果朝廷在他们立足未稳之前迅速出击,定能事半功倍,如果耽误太久,被他们在西陵坐稳,再想征讨,那就不容易了。” 张让道:“大公子,恕我直言,西陵虽然土地辽阔,但人口不多,唐军出关,要解决那伙叛军,并非难事。” “张将军,西陵叛军也许很容易对付,可是兀陀铁骑可比那伙叛军强大得多。”秦逍终于道:“我们怀疑李驼背后有兀陀人撑腰,他们甚至已经秘密达成了某种协议。” 张让身体一震,立刻问道:“李驼投靠了兀陀人?” “这只是我们的猜想。”秦逍道:“昆仑关外,已经集结了数千兀陀铁骑,不过他们并没有轻举妄动。” 张让脸色凝重起来,韩雨农道:“我们猜测,李驼提防朝廷会迅速发兵出关,所以与兀陀人达成了协议,兀陀人暗中出兵,就是准备悄无声息进入西陵,准备伏击唐军。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他们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我们尚不得知。” 张让握拳冷笑道:“当年兀陀人在西陵烧杀抢掠,这是我们当兵的耻辱,我还真盼着在战场上与他们杀个你死我活。兀陀曾经对大唐卑躬屈膝,我大唐也一直善待他们,想不到他们狼子野心,喂饱了他们,反过来便咬了我们一口,这样的豺狼,不好好教训他们,还不知道大唐的军威。”想了想,又道:“我立刻派人前往京都禀报此事。” 韩雨农道:“如此也好,我们几人也要前往京都。” “不要着急,我派快马前往禀报,你们在这里歇上一天再启程。”张让道:“我再派人乔装打扮去西陵,打探那边的情况。” 韩雨农道:“派人出关打探军情自然是必不可少,不过我们也要尽快前往京都,不能耽搁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留你们。”张让叫了部下进来,吩咐准备途中所需的干粮和水,又道:“前几天就得到禀报,龟城被叛军夺取,可是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为防万一,下令封锁关隘,也派了人前往打探讯息,不过探子还没有返回。既然真的出现叛乱,朝廷得知,自然会调兵平叛,将军的仇,那是一定要报的。” 宇文承朝道:“但愿如此!” 张让瞥了宇文承朝一眼,眸中划过一丝不满,却并没有说什么。 几人吃了一顿热饭,吃饱喝足之后,带上张让准备好的干粮和水,也不停留,离开嘉峪关,向京都方向疾驰。 进入嘉峪关,便是雍州境内,快马加鞭穿过雍州也需要十日左右的时间,抵达潼关之后,顺洛水而下,数日之内便可进入京畿地带。 其他三人倒也罢了,体质极佳,杜鸿盛却只是一介文官,长途颠簸,身体却也是难以经受,好在韩雨农体谅杜鸿盛身体,到夜里都会找地方歇息,每天天不亮便即启程。 如此连续七八天,眼见得便要抵达潼关,这日黄昏时候,杜鸿盛却忽然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三人都是吃惊,急忙停马,杜鸿盛挣扎爬起,摆手道:“无妨,咱们.....咱们继续赶路。”话声刚落,身子一软,又瘫坐下去。 从龟城出发,连续颠簸十几天,虽然晚上会找地方恢复体力,但如此强度的赶路,杜鸿盛终于还是没能支撑住。 韩雨农见杜鸿盛脸色苍白,双目黯然无光,脑门子上还渗出冷汗,伸手探了探他脑门子,只觉如同火烧,皱眉道:“大人病了,不能再赶路了,必须找大夫先给他瞧病。” “不用,我撑得住。”杜鸿盛唯恐耽误几人行程,摇头道:“你们不用管我,实在走不了,你们先行去京都。” 秦逍四下看了看,望见东南角似乎有一处村子,道:“都尉,那边有人家,咱们过去,让杜大人歇息一晚,看看明日是否能恢复一些。如果休息一晚可以赶路,明日咱们继续走,实在不成,我们打听附近有没有县城,将杜大人送过去安置好。” “如此也好。”韩雨农点头,和宇文承朝一起扶起杜鸿盛,也不上马,牵了马向不远处的村子过去。 正文 第三六一章 窗后的眼睛 这处村子并不小,还没靠近,秦逍就估计村里少说也有三四十户人家。 这在西陵,就已经属于一个比较庞大的村落。 村口有一块池塘,牵马走过池塘,便瞧见村口有几人正交头接耳,一人瞧见秦逍等人过来,立时提醒同伴,其他人顿时都不说话,看向秦逍这边,神色都很古怪。 秦逍年纪轻,长相秀气,自然是主动上前,拱手道:“打扰几位了。” 几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秦逍,秦逍见对方不热情,有些尴尬,但也知道村里忽然来了几个陌生人,对方不知底细,自然不会太热情。 “我们赶路途中,一名同伴生了病。”秦逍毕竟是在甲字监待过,满脸带笑,乖巧道:“天色也晚了,想在贵地借宿一宿,烧点热水歇歇脚,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有人瞧见秦逍几人身上都都带着刀,互相看了看,一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走镖的。”秦逍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 “村里不接待外人,你们再往东走三十里地,就是县城了。”一人道:“村里没什么吃的,不好留人。” 秦逍倒也看得出,这些人虽然穿着棉袄,但十分破旧,都是缝了补丁,而且一个个面黄肌瘦,倒像是常年吃不饱饭,寻思难道关内的百姓竟然贫苦如此。 他也不废话,取了一张银票递过去,依然笑道:“我们不白住,这是二十两银子,还请收下。” 二十两银子当然不是小数目。 村民们眼睛放着光,就像是饿狼看到猎物,秦逍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爱财之心人之常情,但这几人毫不掩饰对银子的渴望,还真是没有丝毫的掩饰。 一人伸手接过,道:“我是村里的保长,那边有一处空屋子,没人住,你们住进去吧,不过明天一早便要走。”伸手朝着不远处一间破败的屋子指了指,还没等秦逍说话,那人又道:“记住了,晚上别出门,村里有几十号壮丁,可不怕你们。”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自己这几人若真是存了歹心,就算再多几十号壮丁,这边也不会惧怕。 村民们散去后,秦逍招呼几人到了那间破败的房屋,拴好马,进了屋里,一股霉味钻入鼻中,屋里一贫如洗,没什么家具,好在左右两间房里还有床。 秦逍点上灯,却听宇文承朝忽然道:“你们有没有闻到血腥味?” “血腥味?”几人都是诧异,韩雨农四下看了看,忽然走到墙边,蹲了下去,秦逍拿着油灯过去,却已经看到,墙壁上却有血迹,只不过血迹已干,而且明显是经人处理过,留下的血迹不多。 “这边也有。”宇文承朝低声道。 几人看过去,只见宇文承朝从大门边捡起一块石头,门板后面,果然也沾有血迹。 “这石头上有血。”宇文承朝拿过来,将石头递给韩雨农,韩雨农接过之后,见到这石头并不大,但棱角甚多,有两处棱角沾着血迹,也已经发干。 他凑上前去闻了闻,拿了一根手指揩过,脸色凝重:“时日不长,最多也就半个月。” “这里面发生过斗殴,甚至是.....凶案。”宇文承朝轻声道。 杜鸿盛身体虚弱,秦逍虽然觉得这屋里十分诡异,却还是先扶了杜鸿盛进房,床上的被褥又破又脏,甚至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一时又找不到新的被褥,只能道:“大人,委屈你了,你先歇着,我去其他村民那里看看有没有被褥可买。” 杜鸿盛有气无力道:“不用了,辛苦你了。”实在是有些支撑不住,就在床上躺了下去。 秦逍到后面找了木柴,就在屋里生起火堆,向杜鸿盛道:“大人,我去烧点热水。”到了外面,见韩雨农和宇文承朝还在屋里检查,低声问道:“都尉,这里是不是古怪?” “很古怪。”韩雨农在西陵时常办案,这时候不自禁勘察现场,宇文承朝拿着油灯在边上照明。 “这屋子经过处理,但还有残迹留下,可以断定,这屋里曾经发生过凶案。”韩雨农十分肯定道:“我查了一下血迹的路径,从房间里一直到大门,如果判断没有错的话,事发当时,争斗应该是从房间开始,有人想要逃出去,但在屋里已经受了重伤,有人在后面一直追着,那人是否冲出屋子还不能断定,但要逃走那人一直都在受到攻击。” “这事情是最近发生?” “不超过半个月。”韩雨农皱起眉头:“如果发生凶案,应该已经报官,案发现场在事发后也不能立刻处理。除非是官差已经来过,带走犯人之后,村民们才将这里做了处理,但没有清理干净。” 宇文承朝低声道:“都尉,这村子里的村民有些古怪,咱们进村来的时候,你们是否发现,有好几户村民都躲在窗户后面偷看我们,他们的眼神......我也不好形容,就是很古怪,阴森森的。” “我也发现了。”韩雨农道:“不过我以为是外人入村,他们存有戒心。” “会不会这里之前住过外人,然后村民谋财害命,将外来人杀了?”秦逍想起先前那几名村民看到银票时候贪婪的神色,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诡异。 韩雨农摇头道:“没有证据,咱们不能乱戴帽子。不过这村里确实有些古怪。进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屋里没有出来,大人倒也罢了,村里总该有孩童在外面玩耍,你们可瞧见有孩子?” 两人都是摇头。 “咱们多个心眼,小心一些。”韩雨农道:“晚上轮换值守,等天一亮,咱们就离开。” 其实际人心里也清楚,这里的村民就算存有歹心,但以三人的身手,要对付这些村民实在是绰绰有余。 秦逍到了厨房,还好有一只发黄的木桶,只是水缸里没水,向韩雨农打了声招呼,出门去池塘那边取水。 天色已经暗下来,秦逍拎着木桶走过几户人家,故意放缓速度,眼角余光向两边瞧过去,果然发现在窗户后面,有眼睛正盯着自己,身处这冷清的村子,被人从窗户后盯着,秦逍竟是觉得汗毛竖起,浑身不舒服。 到池塘那边取了水,回来的时候,那些眼睛依然盯着自己看,秦逍加快步子,回到屋里,如释重负。 “怎么了?”宇文承朝见秦逍有些紧张,忍不住问道。 秦逍苦笑道:“你们说的对,他们躲在窗户后看着我,我身上直起鸡皮疙瘩,到现在都心跳的厉害。” 宇文承朝笑道:“别害怕,咱们手里有刀,我就不信他们真敢对咱们下手。” 秦逍到了厨房,先洗了一下锅,然后烧了半桶热水,又找了两只破旧的饭碗,洗干净之后,拎着木桶到房里,喂杜鸿盛喝了半碗热水。 韩雨农取了干粮,张让给几人准备的干练十分充足,足够吃上半个月,秦逍先喂杜鸿盛吃了一点,这才过去和韩雨农二人一起坐下就着热水吃干粮。 “杜大人如何?”宇文承朝问道。 秦逍道:“应该是劳累过度,好好休息问题不大。” “那就好。”宇文承朝道:“杜大人是文官,这连续颠簸,着实不容易。” 韩雨农叹道:“若不是你们两个,我和杜大人只怕连性命都没了。”显出一丝惭愧:“樊子期在西陵暗中训练了那么多的骑兵,我们却一无所知,实在是无能。” “都尉不必自责。”宇文承朝苦笑道:“我是宇文家的人,连我们宇文家对此都一无所知。” “樊家在樊郡,昆仑关守兵又是他的人,他们暗中一直在与兀陀人联络。”秦逍道:“他们的战刀十分锋利,听说是兀陀那边的精铁矿石打造。樊郡矿山众多,他们秘密打造战甲兵器,有樊家在上面掩饰,我们又岂能得知?” 宇文承朝道:“却不知道死翼骑兵到底有多少人,现在估算,很可能已经达到千人。” “至少是这个数了。除夕之夜,龟城有三百骑兵入城,奉甘府城那边只多不少。”秦逍道:“那天晚上,黑阳城至少也有两百人,这样算起来,一千名死翼骑兵还是有的,若没有这点本钱,李驼也不敢轻举妄动。”随即也是苦笑道:“我和中郎将抵达樊郡之时,樊子期又是送银子,又是送粮食,当时还以为他真心投靠了朝廷。黑阳城的粮仓存储了大量的粮食,我还真以为是送给将军,现在想来,那是他们自己用来供应叛军的军粮。” 韩雨农道:“樊家虽然财力不弱,但又要打造兵器装备,又要存粮,暗中训练的骑兵,数目不会太多,以他们的家底,也养活不了大批的骑兵。” “不过现在西陵被他们控制,甄家的家财固然会被他们收走,便是宇文家捐献的家财,也都将尽数落入他们之手。”秦逍皱眉道:“此外西陵世家忌惮樊家手中的刀子,必然会主动捐献钱财,有了这些银子在手里,他们会迅速招兵买马,甚至还会向兀陀那边大量购买兵器装备。” 宇文承朝握起拳头,神色冷厉,便在此时,却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有若鬼嚎,三人都是心下一凛,同时起身来。 正文 第三六二章 是非颠倒 凄厉的哭喊声打破了村子死一般的宁静。 宇文承朝率先冲到门前,秦逍和韩雨农紧随其后,昏暗之中,只瞧见斜对面的一户农家,一名壮丁手中拎着一只布袋子,里面装了什么看不明白,一名披头散发的老妇人却是紧紧抱着壮丁的一条腿,那鬼嚎般的哭喊正是那妇人发出。 “求求你,留一口就行。”夫人哭嚎道:“她刚生下孩子,饿死了大人不打紧,可是孩子不能活活饿死啊,这是家里最后一点口粮,你给他们留一口。” 秦逍这才明白,那壮丁手中拎的袋子,竟然装着粮食。 袋子不大,也只有半袋粮食,一个壮汉敞开了吃,一天便能吃完。 秦逍从那老妇人的话中,却也听明白了缘故。 家中有刚生下孩子的女人,口粮不足,可是这壮丁竟然抢走这最后一点口粮。 秦逍顿时火冒三丈。 不过这壮丁看上去也是个普通的村民,闯入别人家中抢粮,还真是胆大妄为,寻思着其他村民听到哭喊,定然会出来帮忙。 那壮丁被抱着腿,却毫无怜悯之心,抬脚朝着那老妇人身上连踢过去,十分凶狠。 宇文承朝本就有侠气,见此情状,有些忍不住,握拳便要上前,秦逍却已经拉住他手臂,这时候却瞧见,村子里已经过来十几号人,当先一人正是先前手下银票的保长。 宇文承朝见村民出来解决,这才按捺住怒火。 那群村民上前来,保长挥了挥手,三名壮汉却是上前去,硬生生地将那老妇人拽开,听那保长冲着老妇人冷声道:“你活了一大把年纪,将岁数都活到狗身上了,怎能如此不明事理?” 秦逍一怔,有些错愕。 他见到保长带人出来,还以为是要教训那抢夺口粮的壮丁,孰知竟然斥责老妇人,顿时有些看不明白。 老夫人却已经跪在地上,哀声乞求:“你们行行好,给她们娘儿俩留一口吃的,媳妇身子虚,孩子还小,不能不吃东西。” “死老太婆,你是自己想留下来吃吧?”一名村民忿忿道:“你这种人,就该饿死,自私自利,没有一点慈悲心肠。” 宇文承朝和秦逍对视一眼,越看越糊涂。 这些村民没有收拾抢粮的人,竟然对一个老妇人大加斥责,那老妇人分明是想给自己的媳妇孙子留点粮食,竟然被骂为自私自利,二人是越看越糊涂。 韩雨农并没有跟着出门。 这村子里古怪异常,所住的破屋甚至发生过凶案,杜鸿盛还在屋中,韩雨农担心对方是调虎离山之计,守在门前,提防有人趁虚而入谋害杜鸿盛。 老妇人只是在地上口头,不住乞求。 保长冷声道:“你儿子心存慈悲,乃是为你们张家积德,你阻拦他积德,罪大恶极,这村子可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秦逍和宇文承朝闻言,都是变了颜色。 他们本以为那壮丁是入屋抢粮,这时候才明白,壮丁竟不是外人,而是老妇人的儿子。 秦逍顿时怒从心中起。 如果是外人抢粮倒也罢了,那壮丁拿走自家粮食,竟然不顾妻儿死活,甚至殴打自己的老母亲,这实在是畜生不如,而这群村民更是歹毒异常,不但没有保护老妇人,还出言辱骂。 那壮丁得到村民支持,更是得意,冲着老妇人骂道:“你这老东西都听到了?我是为张家积德,福及子孙,你只贪图眼前之利,我没你这样的娘,你现在就滚出村子,永远不要回来。” 他一说,其他村民纷纷道:“快滚,滚出村子。” 这老妇人年过六旬,在这寒冬之日,若是真的被赶出村子,必死无疑。 宇文承朝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抬手拍在了那壮丁的肩头,壮丁一怔,扭过头来,见宇文承朝正冷冷看着自己,目光如同刀子般,心下倒是一虚,其他村民也注意到宇文承朝忽然出现,都是错愕地盯着宇文承朝。 “她是你母亲?”宇文承朝看了地上的老妇人一眼:“百善孝为先,身为人子,你非但辱骂殴打,还要拿走家里的口粮,看着自己的母亲跪地乞求而无动于衷,你还是不是人?” 壮丁感觉搭在自己肩头的手用力,抓的肩头生疼,还真是有些害怕,却听保长已经冷冷道:“我有言在先,你们在这里住一晚可以,但不要出门,你们不知道?” 壮丁有保长撑腰,有了底气,挣脱宇文承朝的手,骂道:“你是什么狗东西?我们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乡人来管?” “你说什么?” “我说去你妈-的,老子的是什么时候......!”壮丁自持人多势众,出言不逊,还没说完,宇文承朝拳头已经打出,正打在那壮丁的面门上,那壮丁立时被打的向后飞去,撞在一名村民身上,两人同时到底。 这一拳宇文承朝虽然没有使全力,却还是将那壮丁打得眼冒金星,鼻梁被打断,口鼻出血。 那壮丁骂别的还好,先骂了宇文承朝的母亲,又自称老子,宇文承朝如何能忍。 他出手绝非是冲动使然,这壮丁对家人冷漠至极,简直不是人,对这种人,宇文承朝骨子里痛恨无比,本就想给他一拳,这人偏又出口辱骂,宇文承朝自然饶不过他。 “好贼子,动手了。”有村民叫出声:“大伙儿出来了,有狗贼伤人了。” 这一声叫喊,便见得许多屋里冲出人来,都是村里的壮丁,有人拿着斧子,有人拿着菜刀,有人拿着扁担,还有人拿着锄头,如狼似虎扑过来。 宇文承朝出拳的那一瞬间,秦逍就知道事情不好,冲山前去,抬手道:“都不要冲动,只是误会,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他倒不是担心宇文承朝被村民所伤,只是如果对方真的动手,这边也就不得不还击,真要打起来,伤了这些村民,总是不好。 村民们冲过来,加上方才与保长一起过来的人,竟是有三十多号人,都是男丁,年岁大的有六十多,小的只有十三四岁,瞬间将二人围了起来。 保长人多势众,底气十足,背负双手,看着秦逍道:“少年郎,你进村的时候,我就和你说清楚,晚上别出门,真要惹了事,全村有几十号人,你们是自讨苦吃。” 宇文承朝冷笑道:“你身为保长,本该是扶善除恶,此人拿了家中仅剩的口粮,你没有阻止,反倒维护他,眼睁睁看着他家人饿死,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保长?” “本村事务,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保长神色阴鸷:“你们带刀入村,出手伤人,我看不是走镖,倒像是土匪。我们若是将你们几个打杀,也只是杀死几个土匪,官府都不会找我们问罪。” 四周村民都是凶神恶煞一般,瞧那阵势,只要保长一声令下,众人便会一拥而上。 宇文承朝还要说话,身后传来韩雨农的声音:“保长,诸位乡亲,实在是对不住。”声音中,韩雨农已经上前来:“我这兄弟方才饮了一点酒,不是有意要和大家为难,还望恕罪。”过来拉住宇文承朝,秦逍也是过来拉住宇文承朝另一只手臂,一面陪笑,一面在村民充满敌意的注视下,退出人群。 保长冷冷看着,好在并没有让人出手,只是冷声道:“我再说一次,你们要么现在就离开村子,要么就待在屋里,天亮之前不得出门,若是再被人瞧见夜里出门,那定然是土匪,我们定要将你们打杀了。你们记好了,到时候真要自寻死路,可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们。” 秦逍点头称是,两人将宇文承朝拉回屋里,立时关上了门。 宇文承朝一屁股坐下,余怒未消,低声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这些村民竟然如此歹毒愚蠢。” “村子里一定有问题。”韩雨农在旁坐下,轻声道:“你难道没看到,那些村民凶悍得很,可不是寻常的百姓。” 秦逍也道:“大多数百姓都会胆小怕事,可是你看刚才这些人,目露凶光,真要动起手来,这些人只怕真的要拼死到底,咱们到时候要不要杀死他们?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低声道:“那人不顾自己的妻儿,甚至殴打老母,将家中最后的余粮拿走,你说他是不是疯了?而且拿走粮食,所为何故?” “那保长的话很奇怪。”秦逍若有所思:“他说那人拿走粮食是积德,这又是什么意思?不顾妻儿拿走口粮,又是积什么德?” 宇文承朝道:“可不是只有保长这样说,那些村民似乎也觉得那人拿走家中余粮是对的,那老妇人想要给自己的媳妇和孙子留下点粮食,这本是好心肠,可是在他们口中,却成了自私自利,这.....这真是让人奇怪。” “不急。”韩雨农淡淡一笑:“那人今天拿走粮食,今晚肯定有事发生,我倒要瞧瞧,这村子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 ps:第五更,骚了一把,给几张票票不? 正文 第三六三章 明月圣女度苍生 村子很快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之中,村民们都已经各自回了屋里。 屋里已经息了灯,韩雨农站在窗口边,望着对面的农舍,那里有一扇窗户,他可以隐约看到窗户后面有人影站在那里,心里很清楚,对面的村民定然是得到了保长的命令,一直在监视这边。 屋里黑乎乎一片,韩雨农自然知道对面那村民的眼力还不至于强悍到可以看到这边窗户内的情形。 对面无非是盯着大门,只要前门打开进出,对面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杜鸿盛已经沉沉睡去,秦逍和宇文承朝则坐在地上。 这几人都是经过生死局面的人,而且有一个共同的长处,那就是有着足够的耐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韩雨农轻声道:“有动作了。” 宇文承朝和秦逍立刻起身,韩雨农却是做了个手势,示意二人不必着急,两人凑近到窗边,却见到外面影影绰绰,竟是有十多道身影迅速走过,他们似乎有意不让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虽然走的很快,但脚步声极轻。 三人却是看得明白,这十几道身影大多数手里拎着袋子,有多有少,依稀认得出来,先前殴打老妇人的那壮丁也在其中。 这些人速度很快,眨眼间就从门前走过,深更半夜,却也不知去往何方。 “我跟过去。”秦逍低声道:“看看到底搞什么鬼。” 宇文承朝立刻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要跟得太紧,瞧瞧他们玩什么花样,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面,更不可与他们动手。”韩雨农低声嘱咐:“我在这里保护杜大人,你二人查清楚状况,尽快赶回来。” 韩雨农倒真的不用担心这两个家伙。 秦逍聪慧机敏,宇文承朝经验丰富,都算是独当一面的角色,这两人在一起,倒也不至于会出什么意外。 两人都是点头。 所住的这间农舍,说也古怪,竟然没有后门,但后面却是开了窗户,两人从后窗翻出去,后面便是一片小树林,深更半夜,这树林里倒没人盯着。 两人翻出窗外,也不耽搁,迅速向村口方向移动,都是猫着腰,身形轻快。 出了树林,向村口望过去,隐隐看到那十几道身影已经出了村子,绕过那块池塘,向东北方向而行。 他们倒是保持了队形,十几人列成两队,一路小跑。 秦逍二人尾随其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并不靠近,只依稀看到他们的身影便好。 两人都清楚,那些村民在这夜色之中,视线不会太远,自己在后面依稀可以看到他们,但他们就算回头张望,也不会发现自己。 走了半个多时辰,已经远离村子,两人尾随在后,心里都是狐疑。 估摸着这个时候已经是亥时,乡村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要天一黑,很少就会在外走动,按常理来说,亥时之前,整个村子早就应该沉睡。 可是这些人半夜出村,而且一走就是大半个时辰,两人实在不知道他们跑这么远所为何故。 忽地瞧见左面的一条岔路上,又出现了一队身影,也有十几人,两队人都停下脚步,便见到其中一人忽然抬起手臂,手中举着一根白纸幡,在空中挥舞了几下,另一队立刻也有人举起了白纸幡在空中挥舞。 秦逍心知那肯定是讯号,用以向对方证明身份。 两队人都亮出白纸幡,似乎都放下心来,收起白纸幡,也不废话,两队合二为一,继续向前小跑。 深更半夜,以白纸幡作为信号,阴气森森,诡异非常。 “那是另一个村子里的村民,他们是向同一个地方去。”宇文承朝压低声音道:“这帮家伙鬼鬼祟祟,定然没什么好事。” 寒夜无月,天地昏暗,宛若被黑暗吞噬。 两人跟着又走了小半个时辰,途中竟然有见到有两队人汇合在一起,如果不是这些人身上并无兵器,否则秦逍甚至会怀疑他们是要聚众谋反。 前方忽然出现一处山岭,气象森森,山岭蜿蜒起伏,夜色之中,漂浮着一股雾气,朦胧诡异,带着些许凄迷。 几十人到了一处入山的山口,两人蹲在枯草丛中远远望过去,只见到入口小径竟然还有守卫,依稀看到那两名守卫都是一袭黑袍,头上罩着头套,和那群村民似乎说了些什么,随后村民们鱼贯而入,片刻后,几十人都是进入其中,没了踪迹。 那两名守卫却还是守在入口处,却躲到入口处的垒石后面,若不靠近,却是发现不了石头后面埋伏着人。 “是绕行还是直接过去?”宇文承朝看向秦逍。 秦逍笑道:“都到了他们家门口,咱们可没走后门的习惯。” 宇文承朝嘿嘿一笑,两人从枯草丛中站起身,却是直接向那入口处走过去。 快要靠近入口,果然听到一个冷厉的声音从石头后面传过来:“九天王母下凡尘!” 声音虽然发出来,但却无人从石头后面出现。 两人立时便知道这是对暗号。 只是这没头没脑一句话,两人实在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接,互相递了个眼色,左右分开,先前已经清楚那两名黑袍人的藏身之地,迅速靠近过去。 “王母下凡.....!”宇文承朝嘀咕一句,石头后面的黑袍人显然知道情况不对,一人厉声道:“是什么人?”已经站起身来,也便在这一瞬间,宇文承朝和秦逍已经如同两头猎豹一般窜上去。 宇文承朝身法极快,说到就到,不等那人看清楚自己,一掌已经切在那人的喉间,那人声音陡止,宇文承朝唯恐没有死透,另一只手已经握成拳头,对着此人的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宇文承朝这边出手迅疾,另一边的黑袍人也露出身形,瞧见一道身影向自己扑过来,此人反应倒是极快,双足一蹬,向后越开,张口便要喊叫,秦逍却早有准备,右手食指一弹,一块石头如同流星般暴射过去,正是小师姑传授的美人星指法,那人的声音还没从口中发出,小石头已经打进他口中,堵住了他声息。 秦逍的速度,比之宇文承朝还要快不少,石头打进那人口中之时,他已经窜到那人身前,鱼肠刺冷厉无情刺出,直接刺入了那黑袍人的喉咙,瞬间便刺死黑袍人。 两具尸首都是软软倒下。 秦逍向宇文承朝轻声道:“大公子,换上他们的衣服。” 两人将两具尸首拖到林中,拔了衣服,迅速换上。 黑袍可以将全身上下尽数遮掩,头套戴上,在眼睛处有两只洞孔,刚好露出两只眼睛来,这袍子造型古怪,穿着这一身在夜里行走,被人瞧见,还真让人以为是游走的鬼魂。 两人又将尸首拖到隐蔽处,正要进山,却瞧见山下又有一群人过来,知道是其他村子的村民。 二人回到入口边,等那些村民靠近,宇文承朝低沉声音道:“九天王母下凡尘!” 话声落后,一名年长村民上前,极其恭敬道:“明月圣女度苍生!”他身后一众村民也都是卑躬屈膝,显得敬畏至极。 宇文承朝和秦逍这时候才知道,这下一句却是“明月圣女度苍生”,那九天王母二人倒是知道,可是这明月圣女是什么神圣,还真是不曾听说过。 宇文承朝挥挥手,众村民立时鱼贯顺着小径向山里去。 “明月圣女是什么玩意?我怎么没听说过?”宇文承朝狐疑道:“秦逍,你可听过?” “大公子都不曾听过,我哪里听过。”秦逍低声道:“不过这些人肯定不是头一遭过来,他们能够对上暗号,说明是经常来此。”往黑黝黝的山岭中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要是猜得不错,这里面应该是有人装神弄鬼,愚弄百姓。” 宇文承朝冷笑道:“我倒要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王母娘娘和狗屁圣女。”见到那队村民尚未走远,两人迅速跟了上去。 这些村民对道路竟然十分熟悉,山中道路曲折盘绕,走了好一阵子,却是到了一处山谷里面。 这处山谷颇为宽敞,从谷中抬头向四周望去,只见得四周山峰耸立,起伏不定,竟是让人生出一种置身牢笼之感。 这时候夜色清冷,寒风袭人,在山谷中前行片刻,便远远瞧见有一座是石台出现,那石台极高,四角各架起一只铁锅,铁锅里烈火熊熊,将石台照得亮如白昼。 每一只燃火铁锅边上,各站一名黑袍人,背负双手,一动不动,宛若石雕。 让秦逍倒吸一口凉气的是,在石台下方,竟然密密麻麻地跪满了衣衫偻烂的百姓,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之众,所有人都是寂然无声,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显得虔诚无比。 最后过来的这些村民,显然知道自己应该到什么地方,径自到了边上所剩不多的空处,全都跪倒下去,和其他人一样,也都是双手合十,面朝石台,一个个神色恭敬。 两人自然不会随着一起过去,悄无声息到得一边不被人注意的地方,四只眼睛都是看着那石台,心知这里定然有一场好戏看。 正文 第三六肆章 王母会 寒风森冷,一阵夜风吹过,山上的树影婆娑,有如鬼怪在张牙舞爪。 山谷内虽然有数百名百姓跪地合掌,但却都是既然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动不动,如同山谷中遍布了石雕一般。 也幸亏秦逍二人知道这些都是活人。 若是冷不丁来到山谷,看到这些一动不动的百姓,胆小的吓都要被吓死。 夜色深沉,石台上的火焰却是熊熊燃烧。 忽然听到石台那边传来一声尖叫,秦逍盯着石台,很快就见到从石台后面跳上一名全身发白的人影,却原来是穿着纯白的长衣,火光之下,只见到那白衣人带着狰狞的鬼面罩,头上还竖起两只尖尖的犄角来。 鬼面人到得石台,张牙舞爪,跳着诡异的舞蹈,台下的人们看着石台,神情更是虔诚无比。 忽见到站在锅火边的四明黑袍人都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动作娴熟地从铁锅里猛地一挑,四角几乎是同时有一团火焰向那白衣人身上打过去,火焰打在那白衣人身上,就听得“忽”的一声响,白衣人身上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诡异的是,烈火燃身的白衣人非但没有发出痛苦的叫声,甚至都没有扑灭身上火焰的意思,而是疯狂地在石台上跳着诡异的舞蹈,就像一团火球在石台上飘动。 “圣女除魔,度济苍生,妖狐入世,明月在天!” 四名黑袍人齐声大叫。 台下的百姓们顿时都骚动起来,都是跟着喊道:“圣女除魔,度济苍生,妖狐入世,明月在天!” 天昏地暗,寒风刺骨,山谷中阴气森森。 台上是被燃烧的白衣人飘忽来去,百姓们却都念着诡异的箴言,而且越念越快,越念越急,无论老少,全都像入魔一样。 秦逍和宇文承朝看在眼中,心下发毛。 忽听得一声尖叫,却见到白衣人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让秦逍二人惊骇的是,等到火焰完全熄灭之后,那白衣人全身上下竟然毫发无伤,甚至那白色的长衣都是毫无破损,那张鬼面罩依然是狰狞可怖。 秦逍只觉得背脊发寒。 莫说一件长衣,便算是皮革,在方才那样的火焰之下,也定然会被烧融。 但白衣人毫发无损,着实是诡异无比。 那白衣人双臂舞动,尖着嗓子道:“妖狐入世,祸害苍生。本使问你们,这是人间,还是冥国?” “是冥国!” 这一次倒不是所有百姓齐声回答,只有部分人叫出声。 “你们知道是冥国,可是并非所有苍生都知道身处冥国。”白衣人声音怪异,尖利而又阴森:“苍生受难,天地蒙尘,所为何因?” “妖狐入世,祸害苍生。”百姓们大声叫道。 白衣人喝道:“妖狐在世,将这朗朗人间变成了炼狱冥国。你们自以为还活着,但却只是魂魄,无论生死,只能在这冥国轮回。九天王母怜悯苍生,要将这冥国变回人间,不但要度济你们,还要福及你们的子子孙孙,让你们真正过上人间生活,即使死后,亦能飞升神国,你们可否愿意?” 百姓们虔诚道:“九天王母下凡尘,明月圣女度苍生!” “妖狐作祟,邪魔乱世。”白衣人高声道:“近日可有人被妖邪所惑?” 便见到人群之中站起一人,大声道:“洪三甲禀报,洪村有洪六顺,已经失神多日,魂魄已走,今日开法坦,求圣女垂怜,为他还魂。” “洪六顺何在?”白衣人尖声问道。 那洪三甲叫了一声,便见到两名壮汉起身来,却是抬了一副担架,秦逍虽然距离有些远,却也看得清楚,担架之上躺着一人,一动不动,那两名壮汉将那担架抬到石台上,放了下去。 白衣人绕着担架上那人转了一圈,叫道:“邪魔入体,无魂无魄。”猛地转身,跪倒在地,高声道:“请圣女登台!” 百姓们齐齐叩首:“求圣女登台!” 连呼三声,便见到从高台后面,一道人影飘然而起,火光之下,翩翩如仙,落在了石台上。 只见那人影一身紫色轻纱,披着一件紫色大氅,戴着一副面具,不过那面具与白衣人狰狞鬼面具完全不同,闪着幽光,冷清若月。 此人身形曼妙,一看就是一名女子。 秦逍心中冷笑,知道这些人是在装神弄鬼愚弄百姓。 他们声称妖狐入世,祸乱天下,却也不知道那妖狐指的又是谁? 不过心知这女子应该就是众人口中的明月圣女。 果然,白衣人对着那女子恭敬道:“圣女登台,还魂收魄,度济苍生,明月在天!” 明月圣女腰肢轻摆,飘飘若仙,缓步走到担架边上,随即向石台下扫了一眼,见到所有百姓匍匐在地,张开道:“王母临世,天赐圣水。”声音却是十分悦耳动听。 白衣人起身来,走到石台边,对着百姓们道:“今夜开法坛,赐圣水,圣水入体,便有护法天神护体,邪魔难侵。” 所有人的脸上顿时都显出兴奋激动之色。 石台上,却见到一名黑袍人迅速取了一碗水过来,尔后双手捧着水碗,跪在圣女面前。 却只见圣女抬起右手,伸出一根青葱玉指,在水碗中轻轻搅动了几下。 等圣女收回手,黑袍人走到担架边,蹲了下去,边上另一名黑袍人上前扶着躺在担架上的村民洪六顺坐起身来,掐住他嘴巴,让人事不知的洪六顺打开了嘴。 端着水碗的黑袍人将水碗凑到洪六顺嘴边,将一碗水灌入了洪六顺口中,随即才将洪六顺缓缓放下,重新躺在担架上。 圣女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那白衣人也是合十念诵。 只片刻间,便听得那洪六顺剧烈咳嗽起来,在百姓们的注目下,只见到洪六顺自己坐起身来,咳嗽几下,猛地“哇”的一声吐出来,一滩黑水从口中吐在了石台上。 众人正不知什么情况,却见到洪六顺缓缓站起身来,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虚弱,但与方才躺着一动不能动,那完全是判若两人。 台下百姓们一阵死寂后,猛然间欢声如雷,所有人对着石台连连叩拜。 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屑之色。 同伴上去将洪六顺扶了下来,白衣人已经高声道:“圣水入体,魂魄归来,邪魔被除。”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却见到又有四名黑袍人抬了一只大鼎过来,就放在石台下面。 “九天王母下凡,度济苍生,护民除魔。”白衣人大声道:“尔等功德越盛,邪魔越是无处藏身,妖狐终将元神破灭,朗朗人间重归大道。”指着大鼎道:“今日开法坛,赐圣水,上功德者,便可服用圣水。” 立时便有一人站起身,手里抱着一只木盒子,走上前去,打开木盒子,大声道:“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玉镯,是传家之宝,今日愿作为功德捐献。”送给黑袍人,黑袍人结果放在边上,另一名黑袍人已经给了他一只带着把手的小竹筒,此人用竹筒在大鼎里舀了圣水,仰首一饮而尽,这才将竹筒递还过去。 百姓们纷纷道:“我要献功德,我要喝圣水。”都往前挤。 白衣人沉声喝道:“捐献功德都能获赐圣水,一个一个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饮下圣水,心中便要对九天王母心存敬畏,如此你们便都是王母会的信徒,妖邪乱世,九天王母也将先护佑所有王母会的信众。只要心中膜拜王母,遵从九天王母的法令,死后便可直接飞升神国,成为九天王母的侍从,逍遥自在,快活无边。”声音陡然一寒,厉声道:“只不过妖狐势力庞大,无数妖魔古怪为她所令,王母除妖,自然要隐蔽从事,不可大张旗鼓,成了王母会的信众,定要严加保密,除非有人想要加入王母会,而且还要知根知底,否则不得对陌生人宣扬,若有违背,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秦逍和宇文承朝此时终于是恍然大悟。 在村子里的时候,壮丁从家中抢夺口粮,却原来是要送到这里,当作功德捐献出去,以此换取所谓的圣水。 而圣女这伙人装神弄鬼,自称是什么王母会。 一面声称王母下凡降妖除魔,一面却又让百姓严守秘密不得四处外传,若果这世间真的有九天王母,而且她真的下凡除妖,又何必偷偷摸摸不敢为人知道。 只可惜这些村民对此竟然是深信不疑。 百姓们排着队,都是拿着自己准备好的功德,献功德取圣水,虽然有黑袍人维持秩序,但场面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混乱,毕竟后面的人担心圣水被取尽,轮不上自己,所以往前拥挤。 宇文承朝扯了扯秦逍衣角,秦逍看过去,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秦逍顺他目光瞧过去,只见到台上那位圣女已经下了石台,正顺着侧面的一条小径离开,有两名黑袍人紧随其后,而白衣人则是依旧留下来控制场面。 两人都是微微点头,明白对方意思,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悄无声息地顺着圣女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正文 第三六五章 不堪一击 山风凄迷,百姓们都在取圣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秦逍这边的动静。 大石台后面,有一条小径往山谷更深处通去,明月圣女在两名黑袍人的跟随下,在许多百姓顾着圣水之时,离开石台,顺着那条小径快步而去。 秦逍和宇文承朝尾随其后。 山路崎岖,盘绕曲折,两人有心要看看这圣女到底搞什么鬼,并没有跟得太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离开山谷,道路蔓延进入林中,天上无月,林中昏黑一片。 这山林之中,树影婆娑,秦逍还是担心离得太远会跟丢圣女,加快步子,宇文承朝知他心思,也是加快了速度。 若是换作一般人,面对这群诡异之人,未必敢跟随在后。 不过秦逍和宇文承朝艺高人胆大,两人的武功自不必说,那胆子也大得很。 这帮人愚弄百姓,行为诡异,显然是以邪教愚人。 而这关键所在,便是在明月圣女身上。 山谷中聚集了数百人之众,这当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便聚集起来,两人心里都知道,明月圣女这伙人在这边活动的日子绝对不短。 如果只是骗取些钱财倒也罢了,可是他们显然是要借用所谓九天王母的旗号,控制这些百姓的言行。 那些百姓的反应,明显是对王母深信不疑。 如果他们以王母之名,蛊惑那些信众去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情,秦逍相信那些信众定然会毫不迟疑地听从吩咐。 如果放任不管,秦逍相信蔓延的信众会越来越多,无数百姓将深受其害。 为了献上所谓的功德,在村子里那名壮丁不顾家中妻儿老母,定要将最后一点口粮送到这里换取圣水,已经是六亲不认,这样的情况当然不会只是个例。 林中充满了阴森森的气息,忽见到前面那圣女加快了速度,转到一处岩石之后,没了身影。 两人都是按住刀柄,加快步子。 眼见得便要到得那岩石边上,猛听得岩石后面传来一声浑厚声音:“明月在天!” 两人都是一怔,停下脚步,却见到身影闪动,其中一道身影飞身掠上了那块岩石,居高临下,也是一身黑袍,不过却不似其他黑袍人戴着头戴,只是戴着一张面具。 此人手中拿着一把大刀,夜色之中,面具下的一双眼眸子正盯着秦逍二人。 左右两边的林中,也冒出四五名黑袍人,俱都是手握大刀。 “度济苍生!”宇文承朝知道对方又是在对暗号,还真不知道如何接下一句,想到先前那些人的箴言,随口对了一句。 却不料那黑袍面具人轻嗯一声,从岩石上掠下来,手臂放下,刀尖指地,问道:“今晚来了多少信众?”却是看着宇文承朝的眼睛询问。 宇文承朝心下庆幸,看来自己随口一句,竟然合上了暗号,立刻道:“有三四百人。” “很好。”黑袍人微微颔首,走到宇文承朝边上,猛然低喝一声:“何方妖孽,前来送死!”手腕子一翻,刀光一闪,速度快极,斜斜向宇文承朝横劈过去。 他出刀狠厉,下手毫不留情。 宇文承朝却是时刻戒备,也是低喝一声,不退反进,身体竟然擦着刀锋穿过,那黑袍人反应迅速,刀刃一转,已经削下宇文承朝一片衣襟,可是宇文承朝手中无刀,却是空手抓出,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子,夺过了他手中的大刀,反手一肘,手肘正中对方的胸膛。 “砰!” 一声闷响,黑袍面具人退后几步,只觉得气血翻涌,眼眸子显出一丝骇然,显然没有想到宇文承朝身手如此了得,一招之内就夺下了他的兵刃,而且还顺势伤了自己。 宇文承朝也有些惊讶。 他这一肘的力量着实不小,而且是早有准备,正中对方胸腔,换作一般人,瞬间便要憋过气去,可是对方只退了两步,虽然有些狼狈,但气息却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围在四周的几名黑袍人见宇文承朝出手,都不犹豫,齐齐挥刀冲了上来。 秦逍双目一寒,拔刀出鞘,瞧见一名黑袍人挥刀向自己砍过来,不退反进,他速度快极,远不是那黑袍人能够相提并论,那人大刀还在半空中,秦逍已经冲到他身前,一拳击出,正中那人的胸膛,那人闷哼一声,已经被打飞出去。 宇文承朝夺刀在手,知道这黑袍面具人是这几人的头领,擒贼擒王,单刀化作一道弧线,已向那面具人砍了过去。 那面具人大刀被夺,手无寸铁,不敢硬接,急忙后退。 宇文承朝不给对方喘息之机,如影随形,又是两刀劈出,面具人左闪右躲,更是狼狈,便在此时,边上一道劲风袭来,听的一人厉声道:“受死!”却是一名黑袍人见黑袍面具人情势危急,从旁奋不顾身向宇文承朝扑过来。 宇文承朝冷笑一声,抬刀迎上,只听“呛”一声响,那黑袍人一刀正砍在刀刃上,宇文承朝大刀纹丝不动,却是那黑袍人“哎哟”叫了一声,剧烈的震击之下,那黑袍人的虎口竟然反被震裂,鲜血溢出。 秦逍一拳击飞一名黑袍人,又有两名黑袍人扑过来。 秦逍一开始还以为这些人诡异无比,身手应该不弱,等交上手,才知道这些人的武功实在是稀松平常。 这固然是因为这些黑袍人的身手很普通,但最近要的缘故,却也是因为他的武功突飞猛进,绝非一般人能够相提并论,即使是威猛无比的宇文承朝,与秦逍在武功上相比,却还是差了许多。 这些黑袍人显然是经常练刀,刀法倒也马马虎虎。 只可惜秦逍是血魔老祖的亲传弟子,天火绝刀虽然还没有真正修成,却已经掌握了刀法的精髓,莫说这些黑袍人,便是江湖上那些真正的刀客,到了秦逍面前,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秦逍几乎没有花费太大的气力,便将两名黑袍人打翻在地。 实际上这两名黑袍人还不足以让秦逍使出天火绝刀,他知道天火绝刀一旦使出,那刀法出手,便是连自己也掌控不住,轻易便能取人性命。 这些邪教中人虽然愚弄百姓,不是什么好鸟,但秦逍却也与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并不想轻易杀人。 血魔老祖在传授他天火绝刀之前,亦是传授了数套刀法,那些刀法与天火绝刀相比虽然差了不少,但是任意一套刀法丢给练刀的刀客,那都是无上的珍宝,可遇而不可求。 秦逍只需要使出最简单的几招,黑袍人便无法抵挡。 等他先后收拾完三名黑袍人,踩着一名黑袍人身体,用刀抵着他喉咙,抬头去看宇文承朝时,宇文承朝已经击退了那名黑袍人,依然是连续向那黑袍面具人挥刀砍过去。 黑袍面具人狼狈不堪,借着树木东躲西闪,宇文承朝出刀凶狠,被劈断两根树木,沉声厉喝,一个熊跃,已经到了那面具黑袍人身前,那黑袍人避无可避,知道远不是宇文承朝敌手,干脆站在当地,宇文承朝大刀劈下,面具人已经闭上眼睛,眼见得刀刃便要砍在面具人脑袋上,却听得岩石后面传来一声惊呼,一个女子声音叫出来:“别杀他!” 宇文承朝手腕子一翻,倒也没有真的杀了那面具人,刀锋挑开那面具人脸上的面具,刀刃顺势搁在了面具人的脖子上。 秦逍这时候倒也看清楚,那面具人大概五十多岁年纪,样貌倒也周正,八字须,颌下一撮黑须,只瞧那样容,倒也顺眼,不像是奸邪之徒。 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伙人利用邪教愚弄百姓,这面具人显然也是王母会重要的人物,秦逍对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 便在此时,却见到岩石后面走出一道身影,正是先前秦逍二人尾随跟踪的明月圣女。 明月圣女声音有些发颤:“你.....你别杀他,求你饶他一命!” “走,不用管我。”那面具人声音却极为硬气,赫然睁开眼睛,一双眼睛盯着头套下宇文承朝那双冷厉的双眸,冷笑道:“你要杀就杀,老子早就等着这一天。” 宇文承朝冷冷道:“等着这一天?看来你还有自知之明,知道祸害百姓,迟早难逃一死。” “都是我的错,和他无关。”圣女急道:“你放了他,要杀.....要杀就杀我。”声音虽然充满畏惧,却还是勇敢地走了出来。 面具人见圣女从岩石后走过来,又怒又急:“快走,走啊,不要管我。他们是官府的走狗,我们与他们势不两立,没有什么好说的,更不要.....更不要对他们俯首求饶。” 秦逍笑道:“大公子,看来他们也知道,官府一旦发现他们愚弄百姓,定要找他们麻烦,还真是有自知之明。”看向面具人道:“明知有此结果,还要伤天害理,真是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又如何?”面具人依然硬气,毫不畏死:“有些事情明知必死,还是要去做。”闭上眼睛,道:“你们动手吧!” 正文 第三六六章 黄雀在后 黑袍面具人悍不畏死,那圣女却是惶恐无比,急道:“不要杀,不要杀,求求你们了。” 秦逍冷冷道:“不杀他也可以,可是你们要从实交代。” “好,只要你不杀他,我.....我都可以告诉你们。”圣女显然是乱了阵脚,有些手足无措。 秦逍心里倒是有些奇怪。 这圣女蛊惑百姓,秦逍本以为她定是一位心机深沉之辈,可是遇到凶险便慌了手脚,完全没有独当一面的成熟,有些诧异,却还是道:“你老实交代,我们自然不会杀他。” 黑袍面具人却忽然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就是。你们也不要和她为难,让她走就是。” “你倒是好打算。”宇文承朝冷笑道:“你存了必死之心,却想保全她,她前脚一走,我们再问你,你还是什么都不会说。” 面具人睁开眼睛,满是怒色,只是冷哼一声。 “你把面罩取下来。”宇文承朝看向圣女:“否则我立刻杀了他。” 圣女倒没有丝毫的犹豫,急忙摘下了面罩来。 面罩取下,宇文承朝和秦逍都是一怔。 只见面罩下却是一张极为青涩的脸庞,肌肤粉嫩,双眼若月,琼鼻樱唇,样貌极为清秀,最多也就十七八岁年纪。 只是这张清秀动人的俏脸,此刻却满是惶恐。 “小姑娘,你被他骗了,还要维护他?”宇文承朝反应过来,道:“他让你扮作圣女,是要欺骗百姓,榨取百姓的钱财,你怎能和他们这群邪教要人为伍?” 圣女清秀可人,宇文承朝很难想象这样美丽的姑娘会谋害百姓,立时断定这姑娘一定是被面具人所蛊惑。 “他不是坏人。”圣女急忙道:“他.....他也不害人的。” “你这就是睁眼说瞎话了。”秦逍从地上黑袍人的咽喉处收回刀,这几名黑袍人武功稀松平常,不堪一击,秦逍并不担心放了他们会对自己形成威胁,向那圣女道:“那些老百姓将家中的钱粮全都送过来,以为是捐功德,他们都是贫苦百姓,献了功德给你们,自家就活不成了。你可知道,这其中有人不顾妻子儿女,就是为了得到你们所谓的圣水,将家中最后一点东西都送过来。” 圣女一怔,茫然道:“为什么不顾妻儿?我.....我们没让他们那样做。” “那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宇文承朝问道:“为何要在这里装神弄鬼愚弄百姓?” 圣女见宇文承朝一副凶狠之色,怯生生道:“是我兄长让我们.....!”还没说完,那面具人已经厉声道:“清清住口!” 圣女脸色微变,看向面具人,顿时显出畏惧之色。 宇文承朝却猛地欺身往前,一拳打在那面具人的腹部,面具人身体弯下去,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宇文承朝却没有停手,膝盖抬起,狠狠顶在面具人胸口,面具人虽然强忍痛楚,但整个人却还是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三叔!”圣女清清惊呼一声,冲了过来,蹲下去抱住了面具人,已经哭出声来:“你们.....你们别打了,他不是坏人,他不害人的。” 她泪如雨下,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宇文承朝倒是有些错愕。 “你叫清清?”秦逍靠近过去,问道:“你姓什么?” “我.....我姓赵。”清清带着哭腔道。 “原来你叫赵清清。” “不是赵清清。”圣女清清立刻道:“我叫赵清芷,但是大家都叫我清清。” 秦逍心下好笑,这时候已经明白,这位圣女实在是没有什么心计,三言两语就能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倒颇有些天真烂漫。 “清清,我问你,王母会的首领是谁?”秦逍干脆在清清面前蹲下来:“只要你告诉我,我们绝不杀他。” 赵清芷当然不可能是王母会的首领。 “是.....!”赵清芷这一次倒是有些犹豫,显然知道不能轻易坦白,那面具人被宇文承朝一拳一腿打的痛苦不堪,此时疼痛微缓,抬起头,盯着秦逍道:“你们.....你们是不是官府的人?” “是不是官府的人,又有什么区别?”秦逍叹道:“你们利用邪教害人,无论我们是不是官府的人,都不能置之不理。” 话声刚落,忽听得远处传来惨叫声,更听到有人大声叫喊,正是从石台那边传过来。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向秦逍道:“那边好像出事了。” 面具人三叔也是显出愕然之色,随即冷笑道:“我们蛊惑百姓虽然有罪,可是你们的人在残杀百姓,也不比我们高明多少。” “残杀百姓?”秦逍皱眉道:“你说那边是我们的人,又是什么意思?” 三叔冷笑道:“你们不是一直在暗中追拿我们的踪迹吗?今日被你们找到,那是我们运气不好,可是那些百姓也没有作恶,你们用不着对他们下狠手。” 话声刚落,却见不远处有几道人影正往这边跑过来,当先一人白影闪绰,还没靠近过来,已经叫道:“狗子来了,快走,快走!” 宇文承朝和秦逍有些错愕,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等到那几人靠近,认出当先那白影正是先前在石台上装神弄鬼的白衣人。 “师傅,狗子假扮成信徒,忽然发难。”白衣人一时还没有发现这边情势不对,叫道:“他们下手狠毒,连那些信徒也照杀不误,在后面追过来了,快走。”跑到近处,发现三叔坐倒在地上,圣女清清蹲在一边,有些诧异。 还没来得及多说,后面又传来一声惨叫,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喝道:“将这伙妖人全都围起来,莫要跑了一个。” 秦逍便瞧见林中有众多身影鬼魅一般闪动,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今晚不但是自己和宇文承朝盯住了王母会这群人,另有一群人也是扮作信众混了进来,听那白衣人口气,扮作信众的那伙人才真正是官府的人。 他微松了口气。 官府插手此事,倒也是再好不过了。 官差们围捕王母会,将这群人带回官府审办,比之自己和宇文承朝来解决当然是要妥善得多。 不过这群官差滥杀信徒,却大是不妥。 他看了赵清芷一眼,心知官府今夜既然抓人,赵清芷作为王母会的圣女,自然也是难以逃脱,定会被一起抓回官府,看她天真懵懂样子,倒有些可惜。 三叔受了伤,又被官府的人追过来,脸色难看至极,向那白衣人道:“子舟,你保护清清快走.....!”本就被宇文承朝打伤,这时候急火攻心,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白衣人大吃一惊,抢上前来,急道:“师傅,你受伤了?” 宇文承朝和秦逍都是黑袍在身,白衣人一时也没认出,只以为是自己人。 “嗖嗖嗖”! 箭弩之声发出,跟着白衣人过来的几名黑袍人纷纷挥刀挡箭,但弩箭犀利,一人手上慢了一些,“噗”的一声,被一支弩箭正中喉咙,当即翻到在地死去。 宇文承朝和秦逍也都挥刀抵挡,心下有些恼怒,一轮弩箭过后,四周人影围上来,少说也有二十多号人,有人端着弩箭,有人握着大刀,却都是穿着普通百姓的麻布衣衫。 秦逍心想这些人果然是扮作信徒混入山谷。 村民们入谷之时,只是对了暗号便即进来,并没有检查随身携带的物件。 而每一名进入山谷的信徒,都带了东西进来,王母会的人并不是太谨慎,只以为所有人带入的东西都是要捐献钱粮功德,而官府的人在其中藏着兵器,却也蒙混入关。 只是片刻间,王母会便都被团团围住。 三叔被扶着站起身,勉强站住,抬手逝去嘴边的血迹,沉声道:“你们是官府的人?” 昏暗之中,听得一阵笑声响起,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人身材瘦长,手中也拿着一把大刀,在他身后,紧随两名手握大刀的部下,却见那人上前笑道:“东光县捕头梁叔宝,你可听过老子的大名?” “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三叔冷笑道。 “你只以为你们行事隐秘,还真当我们这些当差的眼瞎啊?”梁叔宝冷笑道:“这半年来,你们在山武郡四县之地流窜,虽然行事隐秘,却早已经露出了行迹。两个月前,我就听说胡家村全村上下都患上怪病,无论人畜像是患了瘟疫,可是短短几日之后,他们全都恢复如常,我命人暗中打听,是有人往村子里送了所谓的救命良药,嘿嘿,这手段你们在其他县也都用过,故技重施,我当时就知道你们王母会流窜到了东光县。” 三叔握起拳头,白衣人子舟则是握紧刀柄,护卫在三叔身边。 “先在池塘里下毒,让村里的人都染上疾病,然后突然出现,化作神仙出面救人,如此取信百姓,让他们以为你们真的有神通,任由你们蛊惑。”梁叔宝冷冷道:“你们这群妖邪可以在别的地方为非作歹,可是要在梁某人的地盘上装神弄鬼,那可容不得你们。” 正文 第三六七章 知法犯法 白衣人刀锋指向梁叔宝,狰狞面具下的眼睛冷厉非常,低喝一声,竟是直向梁叔宝冲过去,手中大刀向着梁叔宝劈过去。 梁叔宝却是怪笑一声,挥刀迎上。 “呛呛呛”! 双刀交击,四周众人也不出手,白衣人子舟虽然出刀凶狠,但刀法显然不能与梁叔宝相提并论。 秦逍看在眼里,想着那三叔在宇文承朝手下都走不了几回合,武功稀松平常,这白衣人是三叔的徒弟,那武功自然是连他师傅也不如。 不过梁叔宝刀法颇有些套路,他一个捕头,刀法很有火候,却是出乎秦逍的预料。 白衣人左劈右砍,一刀比一刀狠,梁叔宝却是发出嘲弄的笑声,异常轻松地躲过白衣人的出刀,等得白衣人再一次狠劈出刀,梁叔宝一个扭身,极其灵活地绕到了白衣人身后,白衣人一刀砍空,便觉得脖子一凉,梁叔宝的大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 “不要杀他!”圣女清清又一次喊叫出声。 梁叔宝大刀架在白衣人脖子上,回过头,见到轻轻一脸担心,笑道:“这小娘皮倒是生的貌美。”脸上带着怪笑,一双眼睛在清清身上扫量,那眼神一看就是不怀好意。 三叔将清清护在身后,冷声道:“她与这些事情都没有关系,我和你们回官府,要砍要杀,悉听尊便。” “你误会了。”梁叔宝笑道:“我们这次过来,可不是要打杀你们,只是想和你们做笔交易而已。” “交易?”三叔皱起眉头。 梁叔宝抬起腿,一脚踹在白衣人屁股上,白衣人踉跄往前,边上早有人闪身上前,拿刀架在了白衣人脖子上。 梁叔宝收起刀,目光从一众黑袍人身上扫过。 宇文承朝和秦逍不动声色,他二人黑袍裹身,梁叔宝只以为他二人也是王母会的部众,单手背负身后,悠闲道:“你们王母会在山武郡四县流窜大半年,三四个月钱,你们就已经在东光县活动,当时我就已经知道你们的行踪。你们以这药神岭作为藏身之地,愚弄百姓,隔三差五就聚众敛财,只是你们的能耐实在太弱了些,我早就派人混在信众之中,连续几次进来打探动静,你们却一无所知。” 三叔脸色有些难看,冷哼一声,道:“既然早知道我们的踪迹,为何没有迟迟动手?” “问得好。”梁叔宝笑道:“我倒想考考你,你说我们明知你们的巢穴在此,为何一直没有动手?”冲着三叔后面的清清笑道:“小姑娘,不如你猜猜看?” 清清怯生生道:“不.....不知道,你别伤了不舟哥哥,他是好人。” 三叔却是冷冷道:“你们到底存了什么歹毒心思?” “不和你们说废话了。”梁叔宝道:“这半年来,你们装神弄鬼,骗取了诸多钱财,我们不要你们性命,只要你将所骗取的钱财都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们性命。” 三叔一怔,随即大笑道:“原来如此,你们是想将那些钱财占为己有。” “那些都是赃物,自然要收缴。”梁叔宝冷笑道:“那些钱财都在哪里?” 三叔道:“你们早知道我们的踪迹,迟迟没有动手,是想利用我们敛财,尔后再将这些财物占有。梁捕头,这些钱财我们就算交给你们,恐怕也不会缴纳给官府,而是被你们自己中饱私囊了。” “其实那些钱财会落入谁的口袋,对你们来说并不重要。”梁叔宝道:“它们本就不属于你们,如今用来换你们性命,那是再好不过了。”往前踏出一步,沉声道:“东西在哪里?” 三叔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藏在何处,若有本事,你们可以在这药神岭找寻,翻遍这药神岭,应该能找到几两银子。” 梁叔宝冷笑一声,忽然做了个手势,就听“嗖嗖”声响,随即听到两声惨叫,却是他手下的弩箭手突然出手,两名黑袍人被弩箭瞬间射杀。 剩下的黑袍人都有些慌乱,清清更是惊恐道:“别杀人.....!” “东西在哪里?”梁叔宝再一次冷声问道。 三叔很适硬气,冷冷道:“不知道。” 又是“嗖嗖嗖”声响起,黑袍人虽然有准备,挥刀挡箭,但距离太近,而且梁叔宝手下的官差准备多时,弩箭犀利,瞬间又有两名黑袍人被射翻倒地。 秦逍本以为这些官差抵达,正好可以将王母会的人抓回官府审讯。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梁叔宝这伙人竟然存着霸占钱财的心思,而且是早有计划,并非临时起意。 王母会的人装神弄鬼,愚弄百姓骗取钱财,固然可恨,但梁叔宝令手下轻易杀人,却也是狠毒至极,见得转瞬间数名黑袍人被射杀,心中有些恼火,厉声道:“住手!” 梁叔宝瞧向秦逍,见他也是黑袍在身,冷笑道:“怎么,你知道那些东西的下落?” “你们是官府的人?”秦逍目光如刀,盯着梁叔宝道:“既然是官府的人,即使我们真的蛊惑百姓,也该将我们抓回官府,由官府审讯之后,要杀要关,自有朝廷的王法来管。你们欲要将藏银中饱私囊,甚至滥杀人命,王法在你们眼中,狗屁不如。” 梁叔宝笑道:“邪教妖人,竟然还有胆量和我在这里说王法。”大笑起来,四周一群人也都大笑出声,充满了嘲弄。 宇文承朝冷声道:“你们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担心上官知道?你们是官府的人,却自己视王法为无物,该当何罪?” “看来你们还真是不懂。”梁叔宝叹道:“罢了,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们当差吃粮,天经地义,可是官府时常发不出饷银,我们总不能饿着肚子当差,既然官府不能及时发放饷银,我们自己想法子就是。你们煽动百姓,私下聚集,说你们一个聚众谋反之罪也不算冤枉你们,如今给你们机会,让你们交银子买命,你们还不知道珍惜。”声音一冷:“不要再说废话,东西到底藏在哪里?” “你们现在的行径,和土匪有什么区别?”秦逍叹道:“即使真的将那些钱财交给了你们,你们也不会绕过我们,杀人灭口的把戏,你们不会不懂。” 梁叔宝脸色阴沉下去,冷笑道:“你们拿不出银子,我们就只能拿着你们的人头回去领赏钱了。” 秦逍知道此人心肠歹毒,杀人不眨眼,苦笑道:“我若告诉你那些钱财的下落,你是否真的能放过我们?” 三叔看向秦逍,倒有些诧异。 这时候他自然早已经知道,秦逍二人确实与梁叔宝不是一路人,心下颇有些奇怪,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此时听得秦逍声称知道那些钱财的下落,大是愕然。 不过他瞬间也明白,秦逍所言,无非是哄骗梁叔宝,一时也不知道秦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梁叔宝笑道:“我说过,这次我们过来,只求财不伤命。你们若是逼得我们无路可选,我们只能对不住,可是若将那些钱财都交出来,我梁叔宝保证再不伤你们一个人。”向秦逍招招手道:“你过来。” 梁叔宝自然不可能知道秦逍的身份,只以为他是王母会一名普通的部众。 白衣人不舟在梁叔宝手底下都走不过几招,这小小的部众,梁叔宝自然更不会放在眼里。 秦逍上前去,到了梁叔宝身前,梁叔宝笑道:“你知道那批钱财的下落?” “知道。”秦逍点点头:“可是你要答应,我告诉你它们的下落后,你定要放我们离开,不能再伤我们一人。” 梁叔宝点点头,秦逍这才又靠近两步,到了梁叔宝身侧,轻声道:“那些钱财就在......!”话声未落,一只手已经探出,闪电般向梁叔宝的脖子抓过去。 梁叔宝虽然并没有将秦逍放在眼里,但多少还是存了戒备之心,秦逍探手过来,他心下冷笑,便要闪躲,可是身体还没动,秦逍那只手已经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掐住了他的喉咙,梁叔宝根本没有闪躲的机会,等回过神来,喉咙已经被秦逍掐住,那只手如同铁箍般迅速收缩,只听秦逍森然道:“谁要敢动一下,立刻掐死他。” 四周梁叔宝一群部下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知道梁叔宝的身手,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王母会部众竟然能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能制住梁叔宝,许多人甚至根本没有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所有人看明白情况之时,只看到秦逍一只手掐在梁叔宝的喉咙手,自秦逍出手,梁叔宝就像发呆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动作。 三叔脸上显出诧异之色,一群官差回过神,立时有人呵斥道:“好大胆子,赶紧放了捕头。” 拿刀架在白衣人不舟脖子上的官差更是厉声道:“放了捕头,否则我砍下他脑袋。” “赶紧杀死他。”秦逍向那人看了一眼,事不关己道:“他死不死与我无关,可是你们要是再动弹,我保证你们梁捕头的喉骨马上就要碎裂,要不要赌一下?” 梁叔宝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终日打雁,这次是被大雁啄瞎了眼,呼吸困难,却还是拼力道:“都.....都别动!”能够感受到秦逍手上的力道,心知对方如果真的要使出全力,还真的能够掐断自己的喉骨。  正文 第三六八章 拉拢 秦逍掐住梁叔宝喉咙,见得四周的官差果然不敢轻举妄动,这才道:“你们人太多,我害怕,都先撤走吧。” “你放了梁捕头。”一人怒道:“否则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话声刚落,秦逍抬起另一只手,对着梁叔宝的脸就是一巴掌,四周众人一时怒不敢言,秦逍却是看着梁叔宝叹道:“看来你手下这些人并不在意你的死活。” 梁叔宝生死掌握在秦逍手中,无奈抬起手,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先撤走。 官差们虽然心有不甘,但显然还都不敢违抗梁叔宝的吩咐,互相瞧了瞧,终是缓缓移动,便要退下去,清清见得官差挟持着白衣人,一时焦急,竟是向秦逍道:“他们.....他们要带走俞大哥,你.......你让他们放了他好吗?”灵秀的脸上满是祈求之色。 梁叔宝被秦逍所制,白衣人就成了官差手中的人质,本想着有白衣人在手,秦逍不敢轻易伤害梁叔宝,听得清清让放了白衣人,官差不等秦逍说话,便有人冷笑道:“不能放,要想他活命,便先放了梁捕头。” 清清闻言,更是焦急,可怜巴巴看着秦逍,显然是将秦逍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秦逍见状,叹了口气,道:“你们没有听见?和一个小姑娘家有什么好争的,她说放了,你们放了就好。”抬起手来,对着梁叔宝那张大脸又是狠狠扇了一巴掌。 梁叔宝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扯着嗓子道:“还不放了他。” 捕头发话,官差们不敢违抗,只能放了白衣人,有人还是留话道:“我们撤走,你赶紧放了捕头,若是捕头少了一根头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虽然声音响亮,却毫无底气,色厉内荏。 秦逍抬起手,抓住梁叔宝一绺头发,二话不说,猛力一扯,梁叔宝疼的脸部扭曲,却听秦逍冲着那些官差道:“他少了不止一根头发,你们说怎么办?” 圣女清清见状,却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她样貌本就清秀可人,这一笑却是娇艳若花,秀美不可方物。 她只觉得秦逍所为实在有趣,但笑出声后,立马就意识到这种情势下笑出声实在是不合时宜,立刻收起笑容。 官差们又气又急,恨不得将秦逍碎尸万段,但梁叔宝生死皆在秦逍之手,投鼠忌器,只能灰溜溜地撤了下去,片刻间,一众官差撤的干干净净。 秦逍这才微微松手,梁叔宝正要说话,还没出声,秦逍已经抬起手,手呈刀状,狠狠切在了梁叔宝脑后,梁叔宝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前瞬间发黑,整个人软软瘫下去,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白衣人俞不舟走上前来,对着梁叔宝狠狠踢了两脚,这才扭头看向秦逍,一脸疑惑,问道:“你叫什么?身手不错,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次立下功劳,回头好好赏你。”此时兀自以为秦逍是王母会众。 三叔却是咳嗽一声,向俞不舟沉声道:“不舟,还不谢过恩公。” “恩公?”俞不舟有些茫然,四下看了看,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三叔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向着秦逍拱手道:“小老赵胜泰,谢过恩公救命之恩。” 圣女清清也已经上前来,向秦逍道:“谢谢恩公。”似乎觉得没了危险,秀气的脸上一片轻松。 俞不舟见状,更是诧异,上下打量秦逍,只是秦逍被那黑袍裹着,只露出两只眼睛,连样貌也是看不清楚,心下奇怪,却也还是向秦逍拱拱手,知道有蹊跷,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们也不要以为我是有心要帮你们。”秦逍很直白道:“要不是这些官差因私废公,我也懒得管这些事,让你们被抓回去就好。” 赵胜泰心中知道,秦逍对王母会蛊惑百姓大是不满,只是叹道:“恩公有所不知,我们这样做,也是迫于无奈。”见得宇文承朝就站在边上,向宇文承朝也是一拱手,道:“小老斗胆问一句,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此番入山,到底想要什么?” “我也不瞒你,我和我兄弟浪迹江湖多年,到处混饭吃。”宇文承朝道:“这次经过药神岭附近,发现这里百姓很是古怪,跟着他们过来,想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到了这里,才发现你们蛊惑百姓,骗取钱财,我们看不下去,想给你们一个教训。” 秦逍听宇文承朝这样说,知道宇文承朝心有打算,也道:“不错,我和我大哥游历至此,发现不对劲,所以一起想探个究竟。” “原来如此。”赵胜泰道:“以两位的身手,要混口饭吃,那是易如反掌。”他方才与宇文承朝交手,知道宇文承朝身手十分了得,而秦逍轻松制服梁叔宝,身手自然也是不赖。 秦逍道:“你们已经被官府盯上,我看你们要想活命,还是走得越远越好。不过你们装神弄鬼愚弄百姓,确实是下作得很,让人不齿。” 俞不舟皱起眉头,虽然秦逍有救命之恩,此时还是忍不住道:“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这份恩情我们记下了,可是我们做的事情,那是为了天下百姓,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 “俞大哥,你......你别这样和他们说话。”清清忙道:“他们是好人。” 宇文承朝却是冷笑一声,道:“你们让百姓膜拜九天王母,让他们捐献什么功德,害得他们六亲不认,这还叫为天下百姓?骗取钱财就是骗取钱财,还要找什么为了天下百姓的借口,真是荒唐。” 俞不舟急道:“骗取钱财?这些钱财是他们捐献出来,最后还是为了他们,又不是我们私自吞下。” “哦?”宇文承朝淡淡道:“不是私自吞下,那些钱财又能往哪里去?” 俞不舟刚张口,忽然意识到什么,冷笑道:“看来你们两个也是心怀不轨。”看向赵胜泰道:“师傅,可别被他们骗了,他们只怕和官府的人是一丘之貉,故意演戏给我们看,还是为了从我们这里抢走那些功德.......!” “住口!”赵胜泰却是沉下脸来,冷冷道:“以这两位的本事,岂会在乎咱们那点钱财。”向秦逍拱手道:“两位的恩情,赵某牢记在心,日后有机会,定当回报。此地不宜久留,今日先与两位告辞,有缘再见。” 宇文承朝淡淡道:“日后若是再发现你们还在愚弄百姓,我们可不客气。”向秦逍道:“兄弟,咱们走吧。” 秦逍也不废话,点点头,两人便要下山,还没走几步,赵胜泰似乎看出两人是真的要离开,抬手道:“两位且慢。” 两人回过头,赵胜泰却已经走过来,道:“冒昧问一句,不知两位要往何处去?” 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宇文承朝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两位有勇有谋,都是了不得的人才。”赵胜泰道:“如果两位愿意的话,可否跟小老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人?”秦逍道:“见谁?” “两位放心,小老绝无坏心。”赵胜泰道:“见到那人,两位自知,而且绝无坏处。” 宇文承朝道:“你要带我们去见一个人,却又不告诉我们他到底是谁,我们为何要去?” 赵胜泰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我带你们去见神使!” “神使?”秦逍道:“神使又是什么东西?” “不是东西,是人。”圣女清清在赵胜泰身后急忙解释道:“他们都是很厉害的人。” “他们?”秦逍道:“看来神使不止一个人了。” 赵胜泰倒颇有些耐心,道:“两位之前可听说过王母会?” “那倒没有。”秦逍摇头道:“不过恕我直言,今日看到你们王母会的所为,似乎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的露脸。” 秦逍言辞之中带着讥嘲,赵胜泰却不以为意,笑道:“两位今日所见,只是王母会的冰山一角。不瞒两位,王母会实力雄厚,而且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如果两位能够加入王母会,定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光宗耀祖那也是指日可待。” 秦逍愕然道:“你让我们加入王母会?”只觉得这赵胜泰还真是敢想,竟是想拉拢自己和宇文承朝加入这邪教。 “两位是否觉得我们是一群江湖骗子?”赵胜泰问道。 秦逍叹道:“难道不是?” “两位这样想,倒也不奇怪。”赵胜泰道:“可是见到了神使,两位就会知道一切不是两位所想的那样。王母会中多得是仁人义士,他们聚集在一起,就是要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两位如果能够加入我们,定会让我们如虎添翼,而且对两位的前程也是大有好处。” “惊天动地的大事?”宇文承朝道:“什么事情能惊天动地?” 赵胜泰盯着宇文承朝面具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恢复李唐江山!” 正文 第三六九章 忠良之后 恢复李唐江山! 秦逍二人几乎瞬间就想到了李陀,宇文承朝眸中更是划过一丝厉色。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秦逍故意问道:“难道当今不是大唐江山?” “当然不是。”赵胜泰神色变的冷厉起来:“两位难道不知,十七年前,妖后篡位,祸乱天下,那时候李唐就已经被篡夺。诸多忠贞义士为了铲除妖后,先后起兵,却因为时运不济,被妖后所镇压。但公道自在人心,妖后得位不正,虽然许多李唐的忠诚良将被打压甚至殉国,但存活下来的义士们却无一日不在想着恢复李唐江山。” 秦逍心下骇然。 赵胜泰的言辞,和李陀那伙人并无太大区别,都是想要将当今圣人拉下皇位,拥立李氏皇族重新登位,他心下忍不住想,难道王母会背后竟然是李陀那伙人的影子。 白静斋老谋深算,蛰伏多年,与樊子期一众党羽精心布局,最终在西陵发动叛乱,一举控制西陵,想要割据一方图谋帝国。 如果说这伙人暗中布局,在关内发展力量,却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王母会背后的主使真的是白静斋一党,那么这将对帝国形成极其严重的威胁。 关外有兀陀人的支持,关内亦有王母会作为内应,一旦形成气候,后果不堪设想。 对秦逍来说,京都那把椅子上坐的是谁,那是一点也不重要,无论是夏侯还是李氏,只要能够让帝国国泰民安,秦逍都不会反对。 但西陵李陀谋害将军,诸多弟兄死在他们的屠刀下,无论李陀的身份是真是假,秦逍都只会将其视为敌人,除之而后快。 如果王母会果真与李陀那伙人有关系,王母会自然也就成为秦逍名单里的敌手。 “皇位上坐的是谁,与我们小民百姓有何干系?”秦逍只是心中想着,宇文承朝却已经说出口:“我逍遥自在,为什么要和你们去造反?” “造反?”俞不舟冷笑一声,却没有多说。 赵胜泰肃然道:“此言差矣。想我大唐立国二百多年,代代圣君,国富民强,李氏乃是天道正统,被夏侯妖后篡位之后,国力日衰,帝国更是腐化不堪,如果不能复兴李唐,这大好山河,便要被妖后所断送。古人有云,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们身为大唐男儿,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帝国沉沦陷入浩劫?” “你方才说存活下来的义士又是什么意思?”宇文承朝问道。 赵胜泰道:“两位可知道,妖后篡位后,如今的镇南王慕容长都第一个起兵维护李唐,此后各州郡有诸多忠臣愤而起兵,其中青州刺史文大人更是亲自写下血书,要铲除妖后复兴李唐,虽然兵寡力弱,却毅然举起了义旗。只是太史老贼不思先帝隆恩浩荡,竟然投靠妖后,沦为走狗,更是领兵围剿义军,文大人血战疆场,为国殉葬,但他的残部却并没有就此屈服,文大人的公子带着残部依然效忠李唐。” “你是说,文刺史的公子也是王母会中人?”宇文承朝愕然道。 “不错。”赵胜泰似乎看出宇文承朝有心思松动迹象,立刻道:“文公子只是其中之一,还有诸多义士同心同德。”抬手抚须,问道:“两位可知道我是谁?” “未请教!” “两位可知道大学士赵炎括赵大人?”赵胜泰问道。 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 秦逍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可是宇文承朝却是很为熟悉。 “当年先帝传诏,立夏侯为储君,朝野俱惊。”宇文承朝缓缓道:“大学士赵炎括率同二十七名朝臣上书,请求先帝收回圣明。赵大学士忠勇过人,但却也因此得罪了夏侯,夏侯登基后,以结党乱政之名,将包括赵大学士在内的二十七名大臣全都诛杀。” 宇文承朝说话间,赵胜泰和俞不舟都是目露寒光,紧握拳头,清清亦是显出悲伤之色。 “这二十七名忠臣为国献身,妖后残暴狠毒,不但是这二十七名忠臣,便是他们的家眷,也几乎都被诛杀殆尽。”赵胜泰冷冷道:“行刑之时,鲜血染红了整条街。” 秦逍意识到什么:“难道......你们是赵大学士的......?” “不错。”赵胜泰道:“赵胜泰正是家兄。家兄上书之时,我正在青州营当差,知道此事后,心知大事不妙,暗中去往京都,劝说家兄离京,但家兄全然不惧,对我说他若离京,敢说话的人会更少,坚持留下来反对夏侯,我劝说他不了,只能将赵家一点血脉带出,也因此不至于让赵家绝了嗣。” 这时候却已经听到抽泣声,秦逍看过去,正是清清珠泪如雨。 他此时也终于明白,清清应该就是赵大学士的后裔。 虽然他之前并没听过赵炎括之名,但宇文承朝提及赵炎括的时候,语气之中充满了敬意,再知道赵炎括的事迹,顿时对赵炎括也生出了敬意,心中忍不住想,若照这样看来,清清却是忠良之后。 宇文承朝却是向赵胜泰一拱手,道:“原来先生是赵大学士家人,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先生见谅。” “不敢不敢。”赵胜泰见宇文承朝态度,眉宇舒展开,含笑道:“我们如今还是妖后通缉之人,按他们的话说,是反贼流寇。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蛰伏下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为恢复李唐献上一份力。也正因为如此,十几年来,我们隐姓埋名,并不轻易对外透露名姓。” “既然如此,赵先生今日是为何自承身份?” “诚意。”赵胜泰肃然道:“既然邀请阁下共谋大事,自然要以诚相待。” 宇文承朝叹道:“先生对我们了解的不深,甚至不知道我们的名姓,如此轻易暴露身份,万一我们是朝廷的人,岂不是对你们大大不利?” “虽然不知道两位的名姓,但两位的侠义之心,赵某却已经深有感触。”赵胜泰笑道:“两位若是朝廷的人,也就不会为我们解围了。” “那也不一定。”宇文承朝轻笑道:“也许这位俞公子说的没错,我们只是和梁叔宝演了一场戏,就是想要取得你们信任。”说话间,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梁叔宝。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就只能怪我自己眼拙。”赵胜泰含笑道:“我愿意赌一赌,如果赌赢了,王母会得到二位相助,如虎添翼,那么恢复李唐的大业就更有把握。” 宇文承朝道:“先生实在是太抬举了。只是......我们兄弟这些年自由惯了,并无意加入任何组织,所以......!” “是了,还未请教两位大名。”赵胜泰道。 秦逍不动声色,看向宇文承朝,只见宇文承朝犹豫一下,终于道:“鄙人王文朝。”指向秦逍道:“这是舍弟王武朝。” 秦逍憋住笑,心想宇文承朝素来一本正经,想不到扯起谎来却也是镇定自若。 只不过他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宇文承朝知道王母会可能与李陀那伙人有瓜葛之后,明显故意靠近赵胜泰,显然是心有打算。 “文朝武朝,好名字,好名字。”赵胜泰笑道:“王兄弟,家兄虽然是文官,但赵某自幼舞刀弄枪,早年从军,一直在军伍之中,所以性子是直来直去,不会拐弯抹角。今日与两位相遇,可说是大大的缘分,也诚心邀请二位加入王母会,与我们共图大事。这不但是为国为民之举,说句实在话,若是他朝能建功立业,封侯拜将那也是大有可能。” 宇文承朝笑道:“封侯拜将倒是没有想过,只是若真的能够闯出一番名头,倒也是我所愿。” “以你的才干,要想名动天下,那是迟早的事情。”赵胜泰正色道:“王兄弟,你们若愿意,随我去见神使,神使若是见到你们加入王母会,定是欢喜不已。赵某可以担保,以后绝对有你们建功立业的机会。”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秦逍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宇文承朝心中所想,见得宇文承朝沉吟,心想难道这家伙竟真的想去见那神使。 无论王母会背后是否与李陀一干人有渊源,但他们的目的是要反对朝廷,在朝廷的眼中,自然是反贼无疑。 如今暗中活动,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浮出水面,举旗起事,朝廷也必将派兵平剿,宇文承朝如果真的和他们有什么瓜葛,日后必受牵累。 他一时猜不明白宇文承朝的打算,也不敢轻易出口。 他还真想问问王母会背后是否与西陵那伙人有关,但这话只要出口,无论赵胜泰认不认得李陀,自己这边的身份必受对方怀疑,自然也是无法问出口。 “兄弟,你觉得如何?”秦逍正自寻思,忽见宇文承朝看向自己,只能配合道:“一切都由大哥做主,我听你的就是。”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终于向赵胜泰道:“赵先生,我丑话说在前头,加入王母会,可有银子领?我喜好酒肉,你们膜拜九天王母,是否不能吃肉喝酒?” 秦逍心下愕然,暗想难道宇文承朝真的要投靠王母会,只觉得这绝无可能,寻思着宇文承朝定然有更深的打算。  正文 第三七一章 在京都 韩雨农叹了口气,苦笑道:“南方有慕容,西陵也被叛党所占,这关内如果还有王母会这些叛军残余,若不能及早将王母会这样的阻止扑灭,被他们坐大甚至沆瀣一气,帝国可就......!”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下去。 秦逍没有心思去管南疆,只是想着宇文承朝孤身入虎穴,心中始终不能踏实。 “都尉,你说王母会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秦逍若有所思:“今晚他们是头一遭遇见我们,对我们的底细根本不清楚,甚至都没看到我们的样貌,便十分殷勤地拉拢我们加入王母会。这王母会既然是个隐秘的组织,急是要拉拢人加入他们,也该谨慎行事,怎会如此草率?难道他们真的不担心我们是朝廷的人?” 韩雨农微微颔首道:“这也是我觉得奇怪之处。按道理来说,这样的组织,不会如此草率拉人入伙,更不可能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轻易透露自己的身份。” “都尉,赵胜泰是否真的是那位赵,赵大学士的兄弟?” 韩雨农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当年朝廷下旨,赵炎括结党谋逆,一众官员都被处死,而且家人也都卷入谋逆案中,当时我追随将军在西陵都护府当差,京都的传闻甚多,我只是军人,对于朝堂之事并无太多的兴趣。那些官员是否被满门抄斩,又或者是否有家眷死里逃生,我也是无法确定。”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秦逍叹道:“大公子已经跟他们走了,只能祈盼他一切顺利。” 韩雨农只是微微点头,并无多说。 一夜歇息,杜鸿盛已经恢复不少,虽然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但不想因为自己耽搁进京的行程。 他醒转之后,自然也发现宇文承朝不见踪迹。 韩雨农知道宇文承朝的行踪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是隐瞒身份进入王母会,如果被王母会的人知道宇文承朝是想入会打探情报,必将让宇文承朝陷入险境之中。 杜鸿盛虽然是朝廷的人,但韩雨农在他醒来之前,就已经和秦逍商议好,不必将宇文承朝潜入王母会的实情告知,而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只说宇文承朝发现有一伙邪教害人,是以追寻那群人的踪迹,想要摸清楚他们的巢穴再禀报官府,至若王母会的存在,并无提及,又说等到这件事情办好,立刻前往京都会合。 杜鸿盛也没有多问,天亮之时,三人就收拾一番,离村而去。 途中并非一日,一路东行,过汾水,出雍州,没过几日,便已经到了京畿地带,又行两日,终是抵达大秦帝都。 帝都恢弘气势,秦逍头一次见到帝都城,心下惊叹,那种厚重沉凝,远非他此前所能见到。 大唐立国之后,便建都于此,两百多年的沧桑,让这座巨城拥有着厚重的底蕴。 西面强山,山峰连绵不绝,洛水从西南而来,贯穿古都,东面被古云山屏封,巍峨壮阔,大唐三大精锐之一的帝都神策军便驻扎于古云山下,古云山峰险峻挺拔,三万神策军卫戍京都,足以确保京都的安全。 山峦如聚,望之若阙,洛水中行,徘徊入都。 群山秀水环绕间,京都城壮阔厚朴,是无可争议的天下第一城。 京都九门,秦逍三人自西门而入,盘查森严,秦逍与韩雨农本来佩刀在身上,进城之时,身着黑甲的京都卫兵瞧见两人佩刀,立刻带到一边问询。 杜鸿盛和韩雨农都自报身份,卫兵没有丝毫在意,依然是缴械,将秦逍和韩雨农的佩刀都收了去。 杜鸿盛虽然在西陵是郡守,可是在这京都,小小郡守却实在不值一提。 守卫京都的兵马是京都武卫营,归属九门卫署统管,而九门卫署的武卫将军素来由南院商议出人选,再由皇帝定夺,虽然只是杂牌将军,但因为管着京都九门,所以位置极其重要,不但需要南院商议人选,而且此人一定要深得皇帝的信任。 武卫营卫戍这京都城,所以从上到下在骨子里便有一些傲慢,除了卫戍皇宫的龙鳞禁卫,便是帝国三大精锐军,武卫营也从没有放在眼里。 是以城门卫兵并不在意杜鸿盛是不是郡守的身份,就算是真,也不过是外地跑来的一名地方官,不值一提,而韩雨农一个都尉府的都尉,在卫兵眼中,那就什么都不是,收缴兵器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的商量。 秦逍心中虽然有些窝火,但初到京都,一切都很是陌生,更不可能还没入城就与卫兵发生争执。 进入城内,秦逍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座古城的恢弘大气。 秦逍虽然是第一次前来京都,但在西陵的时候,对京都城却也还是有所耳闻,知道这不但是天下第一城,而且大唐立国之后,一直以此为都,两百多年来,这座城实际上就是整个帝国的忠心和头脑,帝国的无数政令,全都是从这座城中发出去。 这座古城见识了大唐帝国太多的辉煌。 二百多年前,开国太祖皇帝打马入京都,让这座古城开始了荣耀的岁月,无数的异域外邦使臣历经艰辛,都以能够进入这座城朝拜大唐天子为荣,而这座古城也从来没有让那些外使失望,但凡能够入城朝天子,离开的时候,也定然是满载而归。 两百多年来,京都城数次扩建修补,虽然经历过岁月的风霜,但这座巍峨古城始终屹立于此,成为帝国的中心。 城中的道路纵横交错,却又极是宽阔,商铺林立,鳞次栉比,熙熙攘攘,街道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秦逍骑马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左顾右盼,感受着帝国的繁华和兴盛。 无论什么人置身在这里,都很容易忘记帝国存在的危机,都会被京都城的繁华和热闹所感染。 京城那高高的城墙,似乎将大唐帝国分为了两个世界。 一个是城内的世界,一个是城外的世界。 街道上多得是鲜衣怒马,衣冠齐整,琳琅满目的货物显示着帝国还是拥有着充实的财富,与秦逍在西陵苦寒之地所见的贫瘠百姓,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穿过一条条街道,杜鸿盛领着秦逍和韩雨农骑马行走于洛水之畔。 杜鸿盛当年是从京都外派到西陵的官员,早年在京都待过不少日子,所以对京都到很是熟悉。 一路颠簸,杜鸿盛虽然疲累,但是进了京城,整个人便精神起来。 “京城里有三条大河,洛水、谷水和饶水,都是自然水引入。”杜鸿盛含笑道:“早在前朝的时候,京都就以洛水为基,修建了许多渠道,交通运输很是方便。城中有坊,坊中有河,河渠相通,纵横阡陌。”看向边上的洛水河面,继续道:“水道可以往城中运输货物,除此之外,还可以顺河游览。有句话说得好,北人骑马南人撑舟,南方人不擅长骑马,到了京都,更喜欢乘舟在河上游览,你们瞧,那边就有两艘小周,撑舟的是船娘,上面的客人,应该是从南方过来的。” 秦逍看的清楚,小舟是乌篷船,并不大,撑船的船娘身材都很是窈窕,撑船的动作甚是娴熟,他在西陵,少有坐船,忍不住问道:“杜大人,这船资是不是很贵?” “那倒不贵。”杜鸿盛不必再经受路途颠簸,心情似乎也舒畅不少,饶有兴趣地解释道:“这些船娘带着客人顺水游览,可以帮他们说明两岸的风景,你们都知道,这京都城在前朝的时候开始,就是都城,前后加起来有三百多年的历史,京都的每一条街几乎都有故事,这些船娘熟记京都发生的逸闻野趣,再知道一些典故,足以向客人说的头头是道。而且大部分船娘姿容也都过得去,船资不贵,可是客人们一旦心情好,看在船娘能说会道而且长相不差,也会给些赏钱,依靠这些收入,勉强可以为生的。” 秦逍微微颔首,他知道男主外女主内,只要家里生活还过得去,绝不可能让女人在外面挣钱谋生,这些船娘出来抛头露面撑船为生,定是家中艰苦,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如此。 “顺着这条河往前走,可以到京都东市。”杜鸿盛对京城的情况似乎是了若指掌:“如今也是京都城内最繁华的地方,那里商贾云集,热闹非常,回头你们若是有空,可以到东市转一转。方才我们经过那几条街,货物就不少,可是东市更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京中的达官贵人们,也都经常会出现在东市那边。” “杜大人,既然有东市,是不是也有西市?”秦逍问道。 杜鸿盛笑道:“不错。说起西市,二十多年前,依然是京都城最热闹的地方,当年可比东市要繁华的多。”随即叹了口气,道:“不过现如今西市已经凋零,早就比不得东市繁华热闹。” “那是为何?” “兀陀人。”杜鸿盛道:“我大唐曾经威服四海,四方蛮夷无不俯首臣称。那时候兀陀汗国还没有成气候,而且还向我大唐称臣,自然不敢挡住大唐与西域诸国贸易的商道,所以那时候西域诸国的商人都会来到京都城。我大唐海纳百川,气量宏大,不但允许外国商贾在京城做生意,而且还专门建了西市,西域诸国、渤海国、兀陀汗国、东海诸国,甚至北方图荪人,都会出现在西市,毫不夸张的说,当时的西市,拥有普天下所有的货物,但凡你想到的东西,在西市都能够买到。”抬手抚须,轻叹道:“我还记得,那时候西市每年的税收,就已经是个天文数字,商贸繁华,我大唐的国库也是充盈无比,有了银子,帝国兵强马壮,越是强大,外邦与我们的贸易就越大,如果不是兀陀汗国......!”苦笑摇头,没有说下去,但秦逍和韩雨农却都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兀陀汗国控制商道,大唐与西域依然商贸往来,这对双方都是好事,而且大唐的国库也不会因为商路中断而遭受严重的打击。  正文 第三七二章 去而不返 韩雨农虽然也会四周张望,但却很少说话,眉宇间也不似杜鸿盛那般轻松。 “这样说来,西市那边现在已经见不着西域胡贾的身影了?”秦逍问道:“兀陀之变后,大唐断绝了与兀陀汗国的贸易,但兀陀人多番请求,帝国最终还是重新开通了与他们的贸易。我去兀陀的时候,有许多唐国商贾在兀陀汗国做生意,甚至有些胆大的也会去往西域,怎地西域胡商没有继续来大唐?” 韩雨农终于道:“说到底,还是兀陀人的手腕。兀陀人对戏征战多年,灭了数国,已经让西域诸国胆寒。西域人喜欢我大唐的货物,我大唐对西域的货物也是很有兴趣,兀陀人控制商道的必经之路,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让他们早就生出了坐收其利的心思。西域胡商的货物,还没进昆仑关,七成就已经被兀陀人收购,他们入关之后,高价卖出,转眼就是十几甚至数十倍的利润。就像大唐商贾出了嘉峪关,除非是缴纳重金跟随西陵世家的商贸行出关,否则货物也大都会被西陵商会收购,他们再运到兀陀那边重金卖出去。” 杜鸿盛颔首道:“韩都尉一语中的。当年商道畅通,大唐和西域诸国直接贸易,那时候的货物价格即使比现在低,双方依然是获利丰厚。可是如今中间横亘着兀陀汗国甚至是西陵世家,他们就像挡在道路上的两头怪兽,吃人不吐骨头,大部分的利润,都落到他们的手里,大唐和西域商贾风餐露宿九死一生做了买卖,利润却是越来越低了。”摇头叹道:“虽是如此,好歹这些年两边的贸易还在继续,国库多少还有这些进项,如今西陵落入叛军之手,国库就只能是雪上加霜了。” “都尉大人,咱们是否直接去兵部?”秦逍自然不会忘记此行京都的主要任务。 韩雨农还没说话,杜鸿盛已经道:“京都城内一百零八坊,酉时一到,各坊就会封锁起来,互相之间不得走动。兵部衙门在皇城东边的朱雀大街,现在过去,要穿过至少十几处街坊,这天色也已经暗下来,咱们走到半道各坊就会封起来。” 秦逍知道京都城很宏阔,却不想竟然有一百零八坊之多,吃惊道:“京城如此严苛吗?” “这里毕竟是京城。”杜鸿盛正色道:“天黑之后,京都府的官差就会巡街,除非你是皇亲国戚,否则不管是谁,发现在夜里四处乱走,二话不说,抓回京都府再说。”向韩雨农道:“韩都尉,咱们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四平坊,里面有不少客栈,从外地进京的人,不少都会在四平坊里住下,咱们先去那里找家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卯时开坊,我先去吏部述职,尔后再一起去兵部报讯。” 韩雨农知晓京都外派的官员一旦入京,第一个要去的就是吏部,详细告知入京的理由,否则就是擅离职守,真要追究起来,轻则罚俸,严重起来,罢官免职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外放的官员老老实实守着这条规矩,入京之后第一个拜的码头必然是吏部。 杜鸿盛多年前被派往西陵甄郡担任郡守,是吏部所派,自然不敢违了这个规矩。 三人骑马到了四平坊,这里果然是客栈众多,秦逍身上不缺银子,找了家门面不小的长乐客栈,要了三间客房。马匹也自然有人牵下去喂料。 秦逍在兀陀卖了珍宝,得了三十万两银子,这是一笔极为庞大的财富,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秦逍一直随身携带着,除此之外,身上也还有一点散碎银子,即使是身处京都,有这些银子在身上,凡事倒也不足为虑。 三人日夜颠簸,从西陵赶到京都,却也都是疲累得很。 秦逍叫了一桌好酒好菜,酒足饭饱之后,秦逍又出去买了三套新衣裳回来,虽然不能出坊,但在坊内却很自由,而且这四平坊里也有不少商铺,买几套新衣服自然不是难事。 明日要去兵部,三人一路上风尘仆仆,衣裳也是脏的不成样子,秦逍寻思着既然要去兵部,总要换一身衣裳,多少也体面一些。 当夜三人也都早早歇息,养足精神,次日一大早,杜鸿盛便起了来,让二人在客栈等候,自己先去吏部述职,回来之后再一起去兵部。 韩雨农出身行伍,与吏部也没什么往来,当年被派到甄郡都尉府也是黑鱼将军背后一手安排,实际上如今还是属于军方的人,倒没必要去吏部述职,不过是军职在身,反倒要去兵部报到。 秦逍在西陵本是一名狱卒,属于小吏,在六部之中自然不会有档案,哪怕后来跟了黑羽将军,在西陵三骑还没有完全进入正轨之前,兵部尚未设籍,秦逍至今还没有军部的编制,也就自然没有资格前往兵部报到。 杜鸿盛一大早出去,二人在客栈等候,直到正午时分,兀自不见杜鸿盛回来。 韩雨农心中顿时生出不安,秦逍亦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两人商量一番,韩雨农道:“我去兵部那边瞧瞧状况,西陵之变要尽快禀报兵部知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你留在客栈里,若是杜大人回来的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你们一起去兵部找我。”顿了顿,沉吟一下,摇头道:“罢了,他回来后,你和他都留在这里,等我消息。” 秦逍隐隐感觉有些不安,但初到京都,不比西陲之地,只能听从韩雨农的吩咐。 韩雨农离开客栈之后,秦逍独自在客栈等二人回来,百无聊懒,关起房门,独自练功。 自从知道【太古意气诀】乃是道门三大内功心法之一后,秦逍对这套心法更是珍视。 按照小师姑的说法,在这世间,要想达到大天境境界,那绝非易事,非但要有过人的天赋,还需要大大的机缘。 拥有天赋只是突入大天境的条件之一,获得合适的内功心法,勤修苦练,才有可能突入大天境,而所谓合适的内功心法,在这世间屈指可数,想要得到这类心法,实际上比登天还难。 红叶赠送【太古意气诀】的时候,秦逍根本不知道这是无数武道中人求之不得的道门心法,得到小师姑点拨之后,秦逍才赫然明朗。 他心里也清楚,哪怕自己真的有武道天赋,而且还有【太古意气诀】在手,却也并不表示自己就一定可以成为大天境高手。 这两样东西确实是通往大天境道路上不可或缺的条件,却并非说明拥有这些条件就一定能够成功。 对秦逍而言,修习武道,保护自己的安危比之达到大天境更为实际。 如今他仅仅只是三品修为,还只是个小天境,心中只想着能够尽快达到中天境,早一日达到中天境,自己的安全也就等若是多了一分保障。 直到黄昏时分,非但杜鸿盛一直没有回来,便是韩雨农也是一去不复返。 秦逍愈发觉得心中不安,不知是否该去寻找,天黑之时,坊市关门,兀自不见二人归来,秦逍也无法离开四平坊。 他心知如果韩雨农那边一切顺利的话,即使有事耽搁无法亲自回来,也会让人过来通知一声,可是离开之后,什么消息都没有,必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一夜无法入眠,等到次日一早,再也待不住,离开四平坊,沿途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了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是京都重地,六部衙门中,有半数在这条街上。 秦逍骑马到得朱雀大街,找寻兵部衙门所在,两边都是宏阔庄严的衙署,门前都有兵士守卫,秦逍一身布衣,骑马走在朱雀大街,两边衙署的卫兵都是瞪大眼睛看着骑在马背上的秦逍,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朱雀大街是官署所在,平日里部堂官员们大都是乘轿而来,固然也有骑马过来的官员,但都是官服在身,即使徒步而来的衙署吏员,前来当差,也都会衣衫齐整,不敢丝毫马虎。 衣衫不整,不修边幅,对平民百姓来说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对官署的官吏来说,却是失礼,非但会遭受同僚的鄙夷,甚至会受到上官的斥责。 朱雀大街两边都是官署,来来往往的都是官员署吏,布衣百姓几乎不会出现在这条街上,穿着一身布衣,骑着高头大马,慢悠悠走在朱雀大街,而且还东张西望,这在朱雀大街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稀罕景象。 秦逍懵懂无知,只想着找到兵部衙门,却不知所过之处,两边的眼睛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 “是这里了。”秦逍骑马到了朱雀大街中间一片,赫然瞧见一处高门大院,门前六名带甲卫兵,门头匾额正写着“兵部署”三字,翻身下马,牵马过去,还没有靠近,两名卫兵转身过来,手按刀柄,神色冷峻,盯着秦逍,也不说话。 秦逍放开马缰绳,他头一次来到兵部衙门,对这里的规矩一概不知,想着伸手不打笑脸人,拱手冲着卫兵笑道:“几位大哥好,我姓秦,过来打听一个人,你们认不认识韩雨农韩都尉?他昨天来了你们兵部,一直没有回去,问一下他是不是还在这里?”一脸笑容,十分亲切。  正文 第三七三章 闭门羹 秦逍笑脸对人,卫兵却是冷着脸,问道:“哪个衙门的?” “我是韩都尉的部下。”秦逍道:“韩都尉前来兵部报到,一直没有回去,所以.....!” “滚开。”秦逍话声未落,另一名卫兵已经斥道:“兵部是什么地方,你要找人跑到兵部来,真是胆大包天。”挥手道:“赶紧滚。” 秦逍皱起眉头,虽然他知道兵部衙门确实很大,不是一般人能靠近,但卫兵的态度实在是不客气,心情有些不爽,却还是耐着性子道:“几位大哥,我们是从西陵快马加鞭赶来京都报讯,兹事体大,我......!” 卫兵根本不等秦逍说完,“呛”的一声,一人已经拔出佩刀,刀锋已经指向秦逍,冷声道:“你是聋子?让你滚蛋你没听见?” 便在此时,听的马车声响,只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前,一名官员从车内下来,马车径自离开,那官员瞧见一身布衣的秦逍牵马在衙门前,立时皱起眉头,问道:“哪个衙门的?成何体统。” “韩大人,他说自己是从西陵过来,要找人。”一名卫兵恭敬道:“我们让他离开,他还要纠缠,所以正要将他赶走。” “西陵?”韩大人瞥了秦逍一眼,问道:“你是什么官身?” “我是甄郡都尉府韩都尉部下。”秦逍见到这官员五十出头年纪,看起来文质彬彬,似乎很好说话,忙拱手道:“韩都尉进京禀报军情,昨日过来,一直没有回去,所以过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韩大人皱眉道:“没有回去你等着就是,跑到兵部来找人,搞什么名堂。”也不多言,抬步便走。 秦逍急道:“大人,若是韩都尉在兵部,和我说一声就好,我.....!” 韩大人猛地转过身来,盯住秦逍道:“和你说一声?你是说兵部办事,还要向你禀报?” “没有这个意思。”秦逍道:“我只想直到韩都尉是否已经到了兵部报到,十万火急的军情,如果韩都尉没有及时禀报,我也要立刻向你们说明。我们一路辛苦,跑到京城来,就是向朝廷禀报西陵的军情......!” “天塌下来,也有章程在。”韩大人不客气道:“你是什么身份,军国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种人来说三道四?赶紧滚。” 秦逍方才还以为这人文质彬彬,说话应该会客气一些,谁知道口吻和卫兵没什么两样,骨子里充满了对自己的不屑。 如果不是在兵部衙门前,初到京都不好惹事,搞不好就要出手教训一番,但此刻当然不能动手,更不能就此离开。 韩雨农一夜未归,如果没有来过兵部,就说明在前来兵部的途中就出了事情,如果进了兵部没能出来,那更是不明不白,秦逍当然不可能就此置之不顾,皱眉道:“韩大人,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出了变故,向朝廷禀明实情,难道不是大唐子民应该做的事情?你说我这种人不能说三道四,我又是哪种人?” 韩大人显然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还有胆量和自己顶嘴,对方一介布衣,还当着卫兵们的面和自己理论,脸色顿时更加难看,问道:“你说要禀报紧急军情,军情从何而来?甄郡都尉也不过是芝麻绿豆大的东西,你还只是他的部下,能知道什么紧急军情?” 秦逍脸色也有些不好看,道:“亲眼所见的军情难道也会有假?” “亲眼所见?”韩大人冷笑道:“你拿什么证明你亲眼所见?若是胡编乱造,反倒是贻误军情,像你这样的人,十条命也担当不起。”似乎觉得和一介布衣争辩有失身份,挥手道:“将他赶走。”不再理会,径自往官署里去。 秦逍心里着急,跟上一步,两名持枪的卫兵已经挺枪过来,矛尖对住秦逍。 秦逍心知京都不比地方,自己若真的在兵部衙门前生事,肯定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眼看着那韩大人进了官署,冷笑一声,后退两步,抬头看着“兵部署”匾额,过去牵了自己的马,寻思着该如何打听韩雨农的消息。 兵部衙门进不去,秦逍又想到杜鸿盛。 杜鸿盛昨日一大早就去了吏部述职,一去不复返,眼下打听不到韩雨农的情况,只能先去找杜鸿盛,若能找到杜鸿盛,杜鸿盛有官职在身,而且也曾在京都当过官,有些人脉,兴许能打听到韩雨农的情况也未可知。 吏部衙门并不在朱雀大街,秦逍离开朱雀大街之后,好不容易打听到吏部衙门在皇城西侧的玄武大街,只能又往玄武大街去,找到吏部官署,门前自然也是卫兵守卫,还没靠近,便有卫兵按刀拦住。 秦逍心知自己这一身布衣实在是太显眼,无论是朱雀还是玄武这两条街,都是官署重地,虽然没有明令普通人不得进入这两条街,但实际上确实没有人敢轻易踏足。 六部重地,官员如云,三四品的官员在这两条街走路都要低着头,外地入京的官员进入这两条街,更是眼睛都不敢轻易乱瞟,以免一个不慎,前程尽毁。 各衙署的卫兵见多了高官,秦逍这样的布衣在这些人眼中,宛若蝼蚁。 可是他自己没有官身,无官服可穿,卫兵甚至都不想问他的身份,直接阻挡在门外。 秦逍这次依然客气得很,询问杜鸿盛杜大人是否在吏部衙门,吏部衙门的卫兵和兵部衙门没有什么区别,骨子里对秦逍充满不屑,甚至态度更为恶劣,根本不答话,秦逍靠近,便有人挺枪对过来,像驱赶蚊蚁一样逼退秦逍。 秦逍心中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他孤身一人,在京城举目无亲,没有丝毫的人脉,即使真的有熟人,又如何能够与六部衙门为难。 离开玄武大街,骑在马上,却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他实在不知道那两位到底出了何事,想找人了解情况,却又无人可找,心情郁闷,回到客栈又等了一天,直到天黑,两人屋子没有任何一人返回。 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中越发地觉得不踏实。 三人进京,两人悄无声息地失去消息,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将西陵的军情禀报朝廷,如果已经接触到了朝中官员,就算将西陵之变叙说的再详细,那也早就该回来了,绝不可能两人都无法返回。 更何况自己是除夕夜樊家叛乱的亲历者,亲眼见到将军被害,朝廷如果真的想详细了解那边的状况,韩雨农必然会让自己前往叙说,一直没有消息,却是最坏的消息。 陡然间脑中灵光一现,想到京中还有一位大人物。 龙鳞禁卫大统领澹台悬夜! 秦逍知道澹台悬夜是黑羽将军的结拜兄弟,既然已经结拜成义兄弟,这两人的交情自然是极深。 黑羽将军被害,澹台悬夜一旦得知,必然会悲愤异常,也定然想了解西陵之变的详细情况,如此一来,自己倒可以请澹台悬夜相助,找到韩雨农和杜鸿盛二人的下落。 龙鳞禁卫是皇城禁军,澹台悬夜身为龙鳞大统领,地位自然是非同小可,也一定是身受皇帝的信任。 对自己来说困难无比的事情,若放在澹台悬夜面前,那就几乎不是事情,只要他能出面,许多难事也就能够迎刃而解。 秦逍心下感叹,自己一路艰辛到了京城,想要向朝廷禀报紧急军情,却不想连门路都很难找到。 这京城确实很大,大的如同一片大海,自己身在京城,却如同无根浮萍,茫然四顾,竟是孤独至极。 想到澹台悬夜,就像是在黑夜之中看到了一线光明,秦逍心下兴奋起来,当夜养足精神,次日一大早便即出门打听澹台悬夜的住处。 澹台悬夜的名声很大,可是知道他府邸的人却很少,打听一上午,最后花了点银钱,终于知道澹台府的位置。 澹台悬夜的府邸座落于城东天河坊,京都一百零八坊,不知道天河坊的却并不多。 天河坊是京都上八坊之一。 所谓的上八坊,是京中达官贵人所居之地,都是道路宽阔,干净整洁,坊里的宅邸亦都是精美非常,天河坊是京都上八坊之一,能在天河坊居住的人,非富则贵,在那里拥有府邸,本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秦逍不在意天河坊多有名,他现在只想着能见到澹台悬夜。 虽然澹台悬夜地位极高,自己远不能与他相提并论,此时突然去拜访,不但突然甚至有些鲁莽,却又不能不去。 秦逍想着澹台悬夜与黑羽将军既然是结义兄弟,自己身为将军义子,前去拜访,应该不至于再吃闭门羹。 一路打听,好不容易到了天河坊,坊间之内,果然是豪宅如云。 秦逍在西陵自然不是没有见过豪宅,可是这里任意一处宅邸,其规模与精美,都不是西陵那些豪门大院能够相提并论,与这里的府邸一比,西陵所谓的豪宅就显得寒酸无比。 好不容易找到天河坊靠东边的一处宅邸,门头上赫然写着“澹台府”,秦逍心下欢喜,翻身下马,府外倒是没有守卫,不过朱门紧闭,秦逍在门前拴马石上拴好马,整理了一下衣裳,这才上前敲响了澹台府大门。  正文 第三七四章 此路不通 秦逍敲了几下,很快就听“嘎吱”一声响,大门打开,一个脑袋探出来,瞧了秦逍一眼,见得秦逍一身布衣,有些疑惑,却还是问道:“你找谁?” “在下秦逍,不知澹台大统领可在府中?”秦逍拱手客气道:“我有急事要找大统领。” 那人皱起眉头,但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是谁?” 他自然不是问秦逍的名姓,秦逍想了一下,知道既然找上澹台悬夜,也没有必要隐瞒身份,从身上取出了虎头玉佩,双手递过去,道:“我是黑羽将军的义子。” 这枚虎头玉佩本属于韩雨农,但已经送给了秦逍,而且韩雨农亦将黑羽夜鸦的身份给了秦逍。 这虎头玉佩本就是皇帝所赐,澹台悬夜是帝国大将,与黑羽将军交情很深,有这枚玉佩送过去,自然也就能向澹台悬夜证明自己的身份。 那家仆接过玉佩,道:“稍候!” 或许是见过太多人,澹台府一个看门的遇事也是淡定自若,不卑不亢。 那人关上门,秦逍在门外等了小半天,大门终于打开,看门人将玉佩递还给秦逍,道:“你随我来。”也不废话,引了秦逍进门,关门之后,又领着秦逍进了府。 澹台府朱门高院,秦逍本以为这里面定然是奢华无比,进了府里,却发现里面的摆设简单而朴素,府邸虽大,但物件却不多,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非但如此,这府里的家仆也不多,瞧见的仆人,也都是岁数极大,几乎看不到一个年轻丫鬟。 家仆领着秦逍到了一处偏厅,里面陈设也是十分简单,那家仆道:“稍后!”转身出去,也不多说一句话。 澹台府内一片死寂,诺大的府邸,听不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安静的有些渗人。 片刻之后,听得脚步声响,秦逍只以为是澹台悬夜到来,立刻起身,循声看去,只见从门外进来一名宽袍皮帽的中年人,生着一对八字须,不到五十岁年纪,刚一进门,脸上瞬间出现笑容,向秦逍笑道:“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秦逍见此人和蔼可亲,但浑身上下却没有军人的气质。 他在龟城都尉府待了三年,又在白虎营待了不少日子,是不是行伍出身,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中年人后背微驼,五短身材,因为脖子很短,所以看上去几乎没有下巴。 “老奴是澹台府的总管。”中年人在秦逍对面坐下,微笑道:“大家都叫我良叔,你也可以这样叫。” 秦逍拱手道:“良叔!” “你是从西陵过来?”总管良叔微笑道:“是将军派你前来?”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良叔,西陵发生的变故,京都难道一无所知?” 良叔却是气定神闲,反问道:“发生何事?” 此刻有家仆送了茶上来,上茶的亦是年近五旬的老头儿,秦逍心中疑惑,暗想这澹台府与众不同,一般府邸端茶递水的都是年轻的丫鬟,这澹台府却让年近半百的老头儿做这些端茶递水之事,却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不过良叔的反应,更是让秦逍觉得诧异。 如果良叔对西陵的事情一无所知,听得秦逍提及西陵发生变故,定然会感到意外甚至急于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情绪上多少会有些变化。 但他淡定自若,似乎对那边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些了解,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问。 “樊军叛乱,樊子期与一个假冒皇子的逆贼勾结,谋害了将军。”秦逍干脆明了:“除夕之夜,叛党在西陵三郡同时作乱,如今整个西陵已经落入了叛军之手。我们杀出重围,快马加鞭入京报讯,抵达京都之后,前日甄郡郡守杜大人和韩都尉分头去了吏部与兵部,可是到今天早上为止,都是一去不返,音讯全无。”看着良叔的眼睛,拱手道:“在下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才冒昧登门,希望大统领能帮帮忙。” 良叔微微颔首道:“边关确有军报,说西陵有叛党作乱,不过老奴只是府中的仆人,军国大事,知道的不多。韩都尉前往兵部,自然是要将西陵的军情禀报上去?” “是。”秦逍道:“按理来说,禀报过后,应该与我碰头,但一直没有音讯,让人很是担心。” “我知道了。等大统领回来,我会将此事禀报大统领。”良叔道:“你应该知道,大统领负责皇城禁卫,身负重任,在府里待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一个月都难得回来一次。” 秦逍皱眉道:“良叔,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可以找到大统领?大统领在京都人脉广阔......!” “你错了。”本来满脸堆笑的良叔瞬间敛去笑容:“大统领一心保护皇城,并不与其他官员来往。他是军人,从来不卷入朝事,只听从圣人的旨意办差,所以你说的人脉广阔,并无此事。” 秦逍一怔,良叔继续道:“西陵之变,可以向兵部禀报,也可以向南院甚至北院禀报,他们都会向圣人奏呈,大统领却绝不会卷入这样的事情之中。”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竟然变得异常犀利:“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秦逍何其精明,如何不明白良叔话中之意。 他昨夜想到澹台悬夜之时,犹如在黑暗之中找到了光明,本以为以澹台悬夜和黑羽将军之间的交情,澹台悬夜应该不会置之度外。 可是今日不但见不着澹台悬夜,这良叔之言,显然是不希望秦逍再因为西陵之事而找到澹台府。 他不知道这是良叔自己的意思,还是澹台悬夜安排良叔这样说,至少在这一瞬间,秦逍本期盼的最后一丝光明,瞬间熄灭。 “打扰了!”秦逍站起身来,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良叔叫住秦逍,拍了拍手,从门外走进一人,双手端着一直托盘,用黑布盖着。 良叔走过去,掀开黑布,托盘上却是放着几锭银子,“这是二百两银子,京都不比乡下地方,花销大,你先收好。” “总管这是什么意思?”秦逍瞥了良叔一眼。 “好意。”良叔叹道:“你是黑羽将军的义子,所以今日才请你入府,换做别人,进不了澹台府的大门。不过西陵之变,事关重大,大统领与将军确实有是故交,但君子之交淡如水,私交也绝不能涉及到公务。大统领一心为公,此番之事,涉及到黑羽将军,只要大统领卷入其中,无私也有私,甚至会因此而生出更大的乱子来。” 秦逍皱眉道:“总管,恕我直言,西陵有变,将详情禀报朝廷,何错之有?我并没有求大统领帮我杀人放火,只是我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和我在一起的同伴,两人忽然间就没了消息,所以请你们帮忙打听一下他们的下落,难道会因此生出乱子?所谓的乱子,又是指什么?” 良叔看着秦逍眼睛,等秦逍说完,终于道:“你走吧,离开京都,越快越好。” “为什么?” “还是好意。”良叔叹道:“你们一行三人进了京都,两人没了下落,难道你不想想自己的安危?” 秦逍笑道:“多谢总管提醒。不过既然是三人进京,离开的时候,要么三人一起走,要么一个也不走。总管放心,今日登门,实在鲁莽,从今以后,绝不会再登门打扰。”拱了拱手,转身便走,良叔道:“这银子......!” “君子之交淡如水。”秦逍也不回头:“更何况和你们澹台大统领有交情的是将军,我与你们澹台府没有任何关系,这银子收不得。” 良叔看着秦逍离开的背影,眉头微锁。 秦逍离开澹台府,出了天河坊,心下苦笑。 忽然间明白,京城道路宽阔,可是如果没有了人脉,真的是寸步难行。 进京报讯,本来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找到相关的衙门,将西陵发生的变故详细禀报,尔后再有朝廷来作出应对。 可是如今不但失去两人的音讯,澹台府甚至想避瘟疫一样避开自己,那良叔甚至劝说自己离开京都,他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触犯了哪条王法,还要离开京都避难。 街道上清渠纵横,船马如流,重楼延阁,榆柳辉映,景色秀美之中带着繁忙,只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很难想到帝国的西陲刚刚发生过一场残酷的剧变,在这繁华的京城里,闻不到一丝一毫的烽火硝烟味道。 西陵的叛乱,似乎对京城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 “要不要坐船?”秦逍下马站在洛水河畔,看着水面上往来的游船怔怔出神,耳边忽然听到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望过去,只见一叶小舟就停在自己面前,戴着斗笠的船娘手握撑杆,正看着自己询问。 船娘年纪不小,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年纪,丹凤眼眸,身姿妖娆,穿一身花布长袖窄衣,下面是一条灰布长裤,身材圆润,这一身衣着,却也将她玲珑浮凸的身段勾勒的凹凸有致,从头到脚,自有一股少妇人的风韵。  正文 第三七五章 秋娘 秦逍正愁闷如何找到韩雨农二人的下落,哪有心思坐船,摇摇头,转身要走,却瞧见那船娘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船娘年近三旬,但样貌却是不差,嘴角边有一颗细小的殷红小痣,她样貌本就秀美,那一颗小痣却让她更增添了一丝风情。 秦逍入城的时候,杜鸿盛就对京都城介绍过一些。 京都城拥有三条水系,朝廷又动工修建了许多渠道,将三条水系打通,形成了十分便利的水路运输。 三条水系就像三条巨龙盘绕在京都城内,城中有河,河中有坊,河渠相通,阡陌交通。 南方人入京之后,不喜欢骑马,坐车又不能尽情观赏风光,而且城中许多道路拥堵,所以乘舟游览京都也就成了一件比较风雅的事情。 对那些所谓的风雅之士来说,让一名五大三粗的船夫撑船赏景,远不如女子撑舟,最早的时候,撑船的确实是船夫,但生意清冷,等到有船娘出现之后,撑舟赏景就繁盛起来,于是在京都撑船的船夫越来越少,船娘却是越来越多,为了迎合南方人的习好,不少船娘都穿着南方女子的衣饰,也尽量收拾的干净,如此才能让自己的生意多起来。 只不过撑舟也是气力活,一般的柔弱女子还吃不了这碗饭,最要紧的是平常人家,也不会让家中女眷出来抛头露面,特别是尚未出阁的黄花闺女,更不可能出来做这样的事情。 所以在河上撑舟的船娘,几乎都是家中拮据,靠自己出来撑舟补贴家用,而且往往都是嫁了人的少妇。 秦逍本来没有心情乘舟赏景,可是见到那船娘露出失望之色,撑舟欲走,忍不住道:“我骑马出来,你船上只能坐人,安置不了一匹马,将马匹丢在这里,待会儿就被人偷走了。” “不碍事的。”船娘声音温婉,见秦逍只是担心自己的马匹,立时露出笑容:“你将马拴在树边,游览过后,我送你回到这里,以前有客人都是这样做,从来没有人丢失过马匹。真要有人敢偷马,我一定帮你找回来。”唯恐秦逍不相信,加了一句道:“我兄弟是官府里的人。” 秦逍将信将疑,寻思你兄弟若真是官府的人,又怎会让你一个妇道人家出来抛头露面。 不过他心情郁闷,更希望借此机会向船娘打听一些京都的事情,想了一下,终是点点头,拴好马,忽然想到船资,问道:“坐你的船要多少钱?” “不贵不贵。”船娘揽到生意,笑容更是灿烂:“一个时辰也就二十文,如果包船,一下午也就四十文钱,很便宜的。” 秦逍寻思船资倒确实不贵,那船娘却已经很利索地搭了船板,秦逍上了船,中间有一张小马凳,这时候靠近,发现这船娘姿色却是不差,或许是因为常年撑舟,肤色略带一丝小麦色,显得十分健康,腰肢纤细,细腰翘臀,窄衫束住上身,亦是让胸脯显得颇为丰满。 秦逍在马凳上坐下,船娘收起船板,撑杆入水,水波荡漾,小舟已经离开岸边。 “我们要往哪里去?”秦逍问道。 船娘道:“客人若是没有去处,我们可以顺着洛水往东边去,经过太平坊、长生坊和青衣坊,太平坊有一座道观,是京都有名的景点,乘船经过那里可以好好观赏,客人要是想进道观上香火,我可以等候。长生坊有各色小吃铺子,青衣坊景色优美,都是好去处。如果走这条水路,天黑之前我们可以回到这边,不耽误客人回去。” 秦逍笑道:“那就走这条路。对了,没有请教姐姐称呼。” “姐姐?”船娘瞥了秦逍一眼,嫣然一笑,却是风情万种,道:“别人管我叫秋娘,客人也可以这样叫,客人是哪里人?听你口音,不像是南方人。” “我是从西北来的。”秦逍道:“第一次进京城。” 船娘身手灵活,撑杆入水,也不如何用力,小舟顺水而下,十分迅速,水面上游船不少,这些船娘的技术都很了得,交错而过,互不影响。 “一看就是头一次进京。”船娘笑容甜美:“经常进京的人,不会乘舟游览,他们有别的去处。” “生意不好做吗?” “头些年还好,现在游船比以前多,客人比以前少,一天倒有半天没有活儿。”秋娘道:“每天找客人都要花小半天时间,不过我技术很好,每天都能找到客人。” “一天要是能有三四十文钱,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个一两银子。”秦逍道:“勉强可以糊口。” 大唐的汇率,一两银子能兑上一贯铜钱,一贯铜钱便是一千枚铜钱。 秋娘摇头道:“没有的,很多人不是天天都有生意,而且在河道上撑船,还有地痞流氓收钱,要是不给,他们就生事。” “你还要交钱?”秦逍一怔,心想天子脚下,难道还有人敢光明正大收保护费。 秋娘道:“他们找我要,我可不给,逼急了我,和他们拼命。”语气颇有些硬气。 秦逍哈哈一笑,坐在马凳上,看着秋娘柔美的身段在撑船之时曲线毕露,特别是每次弯腰之时,更显腰肢纤细,那线条曲线而下,却又显得臀儿丰满滚圆,被那灰布裤子裹着,撑衣欲破。 他不好意思盯着那里看,观望两边,确实如同秋娘所言,河道上的游船不少,但是客人并不多。 “对了,秋娘姐姐,你之前可接待过西北来的客人?”秦逍问道:“西陵那边的客人可见过?” “有啊,不过很少。”秋娘道:“有些客人上船不大说话,有些话多,可是.....可是嘴里不大干净,我也不理会。前些天还有一个西北来的客人,也不知道是西北哪块的人,一上船就满嘴大话,说他出身富贵,京城里人脉广阔,还说只要我......!”说到这里,啐了一口道:“反正越说越不正经,被我赶走了。我还以为西北人都那样,今日见到客人这样斯斯文文,看来西北还有很多好人。” 秦逍哈哈笑道:“你觉着我很斯文吗?” 秋娘回头看了一眼,嫣然一笑道:“客人清秀斯文,一看就是好人。” 说话之间,已经到了一处岔路,秋娘道:“咱们要往岔路去,那边是太平坊,我带你去紫阳观。”正要将小舟划入岔路,却瞧见对面一艘游船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过来。 秋娘用撑杆停住船,便在此时,却听到对面那艘小舟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秋娘还没多想,秦逍却听到从后面也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他回过头,赫然发现,就在秋娘这艘船后面不远处,一艘小舟也正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过来。 秦逍立时察觉事情不对,站起身来,盯住迎面而来的那艘船,却已经看得清楚,船上的那人虽然戴着斗笠,但身材魁梧,明显是个男人。 他回头又看了一眼,从后面过来的那艘船也是一名船夫撑船,膀大腰圆,很是剽悍。 这两名船夫船技都很不错,一前一后包夹过来。 秦逍这时候当然已经看出那两艘小舟是冲着秋娘过来,皱起眉头,心想自己这几天走水逆,诸事不顺,乘舟赏景也遇到这些破事。 秋娘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瞧见后面那艘船,立时醒悟过来,握紧撑杆,花容微微失色,有些慌乱,眼见得两艘船越来越近,秋娘忽然弯下身子,掀开脚边的一块破布,从下面拿出一把菜刀来。 秦逍一怔,马上明白,看来秋娘也一直提防着有人找她麻烦,竟然在船上准备了菜刀。 帝国实行刀狩令,平民百姓不得私藏兵刃,不过菜刀却并不在刀狩令之列。 “砰!” 船身剧烈晃动,后面那艘船速度快极,已经从后面硬生生地撞上了秋娘这艘船的船尾,小舟本就不大,这样剧烈撞击,船身晃悠,秦逍身体也是摇晃,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秋娘船技精湛,在水上待得多了,船身虽然剧烈晃悠,她身体虽然也摇晃了一下,却很快站稳,一手拿着撑杆,一手拿着菜刀,冲着后面骂道:“没长眼的狗东西,找死吗?”她样貌秀美,可是骂起人来,却是泼辣得很,那张漂亮的脸蛋满是恼怒。 后面那船夫哈哈大笑,撑杆用力,船身后退,随即再次向船尾撞过来。 秦逍有了准备,双腿左右分开,稳住身体,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秋娘不过是在水上讨生活的船娘,身份可说是极为低微,赚些辛苦钱养家,却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两名汉子,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过来找麻烦。 迎面过来的那艘船却没有直接撞过来,靠近过来,手里握着撑杆,却是直往秋娘丰满的胸脯戳过来,怪笑道:“瞧着这么大,能不能一杆子戳破了。” 秋娘立刻闪躲,手里的菜刀照着那撑杆砍过来,对面那人手法灵活,撑杆撩开,等秋娘一刀砍了个空,那撑杆却已经迅速探过来,用力戳在了秋娘肩头,后面那艘船又恰恰撞上,这前后受力,秋娘“哎哟”叫了一声,脚下不稳,已经向后仰倒,秦逍见状,身体前欺,一只手托住秋娘的腰肢,另一只手扶住她肩头,稳住了她身子。 秋娘喘着粗气,酥胸起伏,秦逍帮她站好,顺手已经拿过了秋娘手中的撑杆,抬头向对面那船夫望过去,眸中已显寒光。 正文 第三七六章 青衣堂 秋娘见秦逍拿过撑杆,正自诧异,对面那船夫手中的撑杆如枪,却已经向秦逍面门戳过来。 那船夫见到秦逍一身布衣,明显是外地进京的游客,出手并不留情,那是有心要以竹竿戳破秦逍的脸。 竹竿说来就来,眼见便要戳在秦逍的脸上,秋娘却是吃了一惊,失声道:“小心!” 在秋娘眼中看来,那船夫出手极为迅速,可是那点速度在秦逍眼中,却是迟钝无比,头一歪,一只手探出,已经抓住对方的竹竿,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手上猛一用力,低喝道:“下来吧!” 那船夫一直紧握竹竿,猝不及备,被竹竿带着身体往前扑,还没来得及放手,“扑通”一声,已经从船头落水。 后面那船夫见状,微微变色,吹了个口哨,秦逍皱眉扫视四周,却见到岸边忽然抢出数名大汉,冲着河面上的几艘小舟大叫道:“过来,过来!” 那些船娘不敢惹这些大汉,只能靠岸,数名大汉将船娘驱赶下船,跳上船来,撑船向秦逍这边过来。 秦逍心下冷笑。 这伙人今日显然是有意要与秋娘为难,本以为两艘船足以整治秋娘,孰知自己横空杀出,坏了这些人的事情,岸边的同伴得到招呼,立时过来助阵。 他心知如果方才这些人是冲着秋娘来,那么自己出手的一刹那,这些人已经将目标对准了自己。 一时间四周五六艘船向这边过来,一个个凶神恶煞。 秋娘手里依然握着菜刀,她虽然被激怒之时有些泼辣,但瞧见一群人围过来,终究是柔弱女子,顿时有些害怕,握刀的手直颤抖,声音也有些发虚:“他们.....他们来了.....!” 落水那人在水中扑腾几下,抬头望了船头的秦逍一眼,骂道:“狗杂碎,真是熊心豹子胆,竟敢招惹咱们青衣堂,你出不了京都城。”竟是向秋娘的小舟游过来。 秦逍不知道青衣堂是什么玩意,他不轻易惹事,可是一旦有事找上门,却也从来不惧。 眼见得那人游过来,也不废话,手中的竹竿照着那人的脑袋戳过去,他出手速度自然是迅疾无比,竹竿正戳在那人脑门子上,那人“哎哟”一声,被戳的向后退去。 后面小舟上的船夫却是一个跳跃,跳到了这艘船尾,手里拿着竹竿,二话不说,如同手持长矛般,直向秦逍刺过来。 秋娘见状,已经握着菜刀,对着那人的竹竿砍了下去,这一次倒是正砍在竹竿上,这菜刀颇为锋利,顿时将竹竿砍成了两截子。 那人一怔,破口骂到:“臭娘们找死。”半截抡起竹竿,对着秋娘打下来,还没碰到秋娘,一根竹竿从边上探出,正是秦逍,将对方的竹竿一挑,那汉子手中半截竹竿顿时被挑起,秦逍也不犹豫,竹竿顺势斜挥,正打在那人的胸口,力道不轻,那人虽然身材壮实,却还是被这一竹竿打下了水去。 四周的数艘游船已经围上来,还没靠近,竹竿就直向秦逍刺过来。 秦逍手握竹竿,也不客气,左挥右打,又将两人打下了船去,听得“砰”一声,一艘小舟已经拦腰撞在了秋娘的船身上,听得有人叫道:“撞翻他的船。” 河面上一场打斗,岸边立时不少人驻足观望。 秦逍见得不远处又有许多小船靠近过来,就像是碰了马蜂窝一般,他初到京都,实在不想惹事,可是麻烦却偏偏找上门,今日心情本来就很郁闷,心中憋闷正好出在这些泼皮身上,但凡有小舟靠近,手中竹竿便毫不留情地刺过去,片刻之间,五六人被打进水中,他双足稳在船板上,手握竹竿,倒像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一般。 忽然间船身再次剧烈摇晃起来,却无船撞击,秦逍正自奇怪,秋娘花容失色,叫道:“船底有人!” 秦逍立时明白,这些人肯定是瞧见在船上不是对上,所以潜入水底,想要将船弄翻。 秦逍皱起眉头。 这些大汉若是正面打斗,再来十个秦逍也不会皱皱眉头,可是他最大的弱点,恰恰是水性不好,毕竟一直生活在西陵,不似南方人擅长水性,这帮泼皮在水下搞鬼,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应付。 这游船太小,经不住水底下的摇晃,听得身旁秋娘惊呼一声,秦逍扭头瞧过去,却是一名船夫一竹竿戳在了秋娘的后腰,秋娘站在船舷边,立足不稳,已经从船舷边丢入水中。 秦逍脸色一沉,知道水下都是泼皮,秋娘落入水中,那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小舟已经倾斜,恰好又有两名船夫用竹竿戳过来,秦逍身形一晃,脚下一个踉跄,却也已经从船上跌入水中,岸边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 洛水清澈,秦逍洛水之后,却并无慌乱,调运气息,他水性虽然不好,但三品修为,在水下可以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已经瞧见两名壮汉正向秋娘凑近过去,秋娘手中始终握着菜刀,她水性不差,两条结实的大长腿灵活无比,但那两名壮汉的水性也是极佳,眨眼间已经到得秋娘身边,秋娘在水中挥舞菜刀,但因为阻力缘故,速度极慢,根本吓不住那两人。 秦逍屏住呼吸,四肢拨动,向秋娘靠近过去,秋娘也已经瞧见秦逍,似乎见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向秦逍这边游过来。 那两人紧随其后,他们虽然知道秦逍不好惹,但如今在水下,却颇有胆气,秋娘曲线起伏的柔美身段在水下真如同一条鱼一般,到了秦逍这边,立刻躲到秦逍身后。 那两名壮汉靠近过来,同时出手,都是向秦逍抓过来。 秦逍却也已经伸出手,水下虽然有阻力,但他却依然是后发先至,两手各抓住一人的脑袋,用力一合,两颗脑袋撞在一起,两名壮汉顿时都显出痛苦之色,秦逍并不客气,抓着两颗脑袋连续撞了三四下,见到两人口中一个劲地往外冒气泡,这才松手,两名壮汉昏昏沉沉,身子却已经向水面浮去。 水底下另外几名壮汉自然不知道秦逍不通水性,瞧见秦逍抓住两名同伴的脑袋狠撞,心下骇然,不敢靠近。 秦逍这才浮出水面,刚露出脑袋,便瞧见一根竹竿照着自己面门戳过来,却是游船上的青衣堂泼皮手握竹竿,正等着秦逍露头,只要见到秦逍浮出水面,便毫不犹豫用竹竿戳过来。 秦逍缩回水里,感觉手上一紧,却是秋娘握住自己一只手腕,拿菜刀的手向前面指了指。 秦逍顿时明白秋娘意思,那是要潜水向前行。 他在水下摇摇头。 屏住呼吸在水下待上一段时间倒不打紧,可是他不会水,以前从无学习过,绝不可能在瞬间就无师自通,就算四肢乱动,也未必能向前游出多远。 秋娘睁大眼睛,一时不明白秦逍摇头意思,秦逍看出她不明白,两只手做了做动作,秋娘倒也聪慧,有些惊讶,只能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胸口,又指了指秦逍,随即也做了个动作。 秦逍知道她是让自己跟着她的动作去做。 只要浮出水面,立刻又竹竿戳过来,水下无法使力,应付不了那些竹竿,秦逍只能点点头。 秋娘这才转身,双臂展开,两条长腿一缩一放,向前游去,秦逍学着那动作跟在后面,虽然有模有样,却偏偏无法向前。 秋娘转过头来,见秦逍几乎是原地不动,蹙起秀眉。 两人虽然在水下,但动作之间,却有水花在水面泛起,船上的泼皮们拿着竹竿向水下戳。 秋娘回到秦逍身边,伸手过去,一只手牵住了秦逍,这才带着秦逍往前走。 秦逍跟在秋娘身后,瞧着秋娘腰肢摆动,那圆滚滚的翘臀儿一收一拱,在水下更显结实有弹性。 好在距离岸边并不远,两人从水下靠近岸边,浮出水面,还没回过神,就听有人叫道:“在那边,他们在那边,别让他们跑了。” 秦逍知道在水中吃亏,一靠岸边,立刻上了岸,秋娘也迅速上岸,两人全身上下水淋淋一片,秦逍倒也罢了,秋娘的衣衫沾上水,上岸后就紧贴在玲珑浮凸的娇躯上,将她那前凸后翘饱满成熟的身体曲线展现的淋漓尽致,岸边不少男人盯着秋娘成熟有人的身段,眼也不眨。 秋娘见状,又羞又恼,一只手横在胸前,挡住了那山峦一般的胸脯。 秦逍也不废话,瞧见树下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直勾勾看着秋娘,上前去,不由分说便将这人的外袍扯了下来,那中年男子大声叫唤,秦逍沉声道:“待会儿给你银子。”那了外袍过去披在秋娘身上。 只听得脚步声响,数名青衣汉子已经冲了过来,将秦逍和秋娘围在当中,手中虽然并无兵刃,却都是拿着长棍。 秦逍瞧见围观的人群众有两名褐衣衙差在其中,而且腰间都佩着刀,虽然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官差,但青衣堂这伙泼皮青天白日欺压百姓,这官差定然要管,冲着那两人叫道:“两位官爷,你们.....1” 还没说完,那两名官差已经转过身,竟似乎是没看见一般,径自离去。 秦逍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他在龟城之时,都尉府的衙差若是瞧见城中有人欺负弱小,必然会出面,自己虽然是个衙差,遇见有人生事,也绝不会置之不理。 如今天子脚下,京都城内,官差瞧见地痞无赖欺负人,竟然当做没看见,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 正文 第三七七章 借据 远处虽然有人围观,却无人敢靠近过来。 秦逍进京之前,一直以为京城的治安必然是严苛无比,京都重地,岂容地痞流氓作祟。 此刻却忽然明白,京都似乎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井然有序。 秋娘裹上外袍,遮住了熟美的身段,可是瞧见一群人围过来,手中虽然紧握着菜刀,但却还是禁不住手儿发抖。 “有种,真的有种。”从外面缓步走过来一人,一身青衣,额头上寸草不生,光头蹭亮,一边摸着自己的光头,一边笑眯眯道:“自从进了青衣堂,多年来,还真不曾见到如此有种的少年郎。”伸出一只手,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是英雄好汉。” 秦逍盯着那光头,冷笑一声,并不言语。 “我光头李素来是以理服人。”光头看着秦逍道:“京都一百零八坊,三水纵横,你是外地人,进京之后,可见到京都的河水清澈见底?” 秦逍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依然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青衣堂的兄弟日夜守着这些河道,京都百万之众,一人往河里吐一口吐沫,京都的河水早就浑浊不堪。”光头李叹道:“这些事儿,官府当然不可能抽出人手日夜看守,京都三条河,分岔无数,大大小小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十条河道,如果官府派人日夜看守,没有一百人根本看不住,一百人的薪俸,一年下来怎么说也要几千两银子吧?” “别和我拐弯抹角。”秦逍终于道:“有屁就放,啰嗦什么。” 光头李也不恼,哈哈笑道:“好。弟兄们帮京都看守河道,朝廷不会发银子,可是大伙儿也要养家糊口,那该怎么办?京都游船加起来有四五百条,既然都靠河道挣钱养家,我们是不是也该收些活命钱?钱不多,只要大家都守规矩,也就相安无事,可是有人东躲西藏,拖欠河道钱,你说我们该怎么办?不收吧,规矩一破,大家都不交,你让弟兄们都喝西北风吗?” 秦逍看了秋娘一眼,明白过来。 上船的时候,秋娘便说在河道撑船,地痞流氓还要收钱,现在看来,收钱的人就是青衣堂。 船娘一个月下来,生意好一些也不过一贯铜钱,在京都这样的地方,一贯铜钱也只能勉强填填肚子,如果这点银子还要被抽成,那生活就更是捉襟见肘。 “道理我说明白了。”光头李摸着光头笑道:“先礼后不乱,少年郎,你现在可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逍摇头道:“你怎么做我管不着,可是在我眼皮底下欺人太甚,我就是看不惯。” “本来你给我们磕几个头,这事儿也就完了,可是听你的意思,我们是谈不拢了。”光头李叹道:“如此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一使眼色,便要让手底下的人冲上去。 却不料秦逍陡然间如同一头猎豹一般,青衣堂的人还没动手,秦逍已经直向光头李扑过去。 两人本来相距四五步远,并不算太近,可是等光头李回过神来,秦逍已经近在眼前,光头李一呆,还没有反应过来,秦逍一拳已经重重打在光头李的腹部,光头李只觉得小腹剧痛钻心,鼻涕差点都流出来,身子一弯,秦逍一个下勾拳正打在光头李的下颚,两颗门牙飞出,光头李魁梧的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地。 四周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没有人想到这少年人出手竟然是如此迅速,更没有人想到此人年纪轻轻,出手如此果决凶狠。 最要紧的是,没有人想到秦逍敢对光头李出手。 只等秦逍一只脚踩在躺地不起的光头李胸口,青衣堂众人才回过神来,长棍全都指向秦逍,早有人厉声喝道:“好大胆子,竟敢对李三爷下手,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其他人纷纷呵斥,但却无人敢轻易上前。 秦逍根本不理会那些人的叫骂,看着嘴里冒血的光头李,淡淡道:“你在京都是不是很有势力?我冒犯了你,是不是很麻烦?” 光头李脸上早就没了笑容,眼中满是怨毒之色,含糊不清道:“你.....你出不了.....出不了京都,要.....要将你碎尸万.....碎尸万段.....!”话声刚落,秦逍抬起手,对着光头李脸上就是几巴掌,毫不客气。 远处围观的人群见到秦逍不但打倒光头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掌掴光头李,知道光头李背景的人心头叹息,心想这少年郎年轻气盛,招惹了青衣堂的人,只怕真的无法活着离开京都。 “你要将我碎尸万段,我自然是活不成了。”秦逍摇了摇头,意兴索然:“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正好拉个垫背的,九泉之下也好有个伴......!” 秦逍语气平静,可是光头李分明在秦逍眼中看到了杀意,心下一凛,急忙改口道:“这.....这都是误会,咱们.....咱们无冤无仇,你放过了我,我.....我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我光头李一诺.....一诺千金。”光头李知道少年人有少年人的狠劲,一旦发起狠来,不顾后果,唯恐秦逍真的鱼死网破要和自己同归于尽,急忙道:“你放过我,青衣堂.....青衣堂绝不与你为难,说到做到,这里.....这里有着许多人作证,你.....你放心就是。” “看来你很有诚意。”秦逍道:“可是你们毁了别人的船,又该怎么办?” “我赔。”光头李干脆利落。 “秋娘姐姐,你过来。”秦逍向秋娘招招手,等秋娘过来,才问道:“一艘船大概要多少银子?” 秋娘手上还是拿着菜刀,道:“我那艘船是从别人手里买来的,花了五两银子。” “你听到了?”秦逍冲着光头李道:“五两银子的船钱,还有误工费,当然,你的人还我们落水,我们受了惊吓,自然也要赔点银子安慰一下,另外我们受寒,说不定回去之后就会生病,生病就要请大夫,还要抓药,如果病得严重,三五个月一直服药,这笔开销可不低。”想了一下,道:“这样吧,你赔三百两银子就好。” 光头李骇然道:“三百两?”只觉得这少年郎真是狮子大开口。 三百两银子,在京都都能买一套大宅子。 “嫌少?”秦逍道:“那再加点?” “我身上.....身上没那么多。”光头李无奈道:“我先凑凑。” 秦逍向四周光头李的手下道:“你们李三爷缺银子,谁身上有银子赶紧拿出来,回头李三爷还给你们。”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光头李的话众人自然也听到,只觉得匪夷所思。 青衣堂的李三爷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打,而且承诺不再秋后算账,这倒罢了,现在竟然还要拿出三百两银子作为赔偿。 青衣堂在朝廷眼中就是个屁,可是在普通百姓的眼里,那却是万万不能招惹。 一个外地来的少年布衣,竟然逼迫光头李掏银子出来,众人简直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光头李见秦逍眼中又显出厉色,立时喝道:“都愣着做什么,赶紧.....赶紧把银子都拿出来。” 青衣堂众人听光头李发话,无可奈何,只能将身上携带的银子都掏了出来,除了一些碎银子,亦有几张小额银票,秦逍扫了一眼,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两银子,皱眉道:“你们青衣堂不是很威风吗?连三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身上有多少?” 光头李苦着脸道:“我身上没带银子,咱们.....咱们平日花销都会赊账,到了时日再去还账,所以身上.....身上带的银子不多。这些银子你先收着,回头我再.....我再将剩下的银子还给你。” “可怜可怜。”秦逍摇摇头:“我还以为青衣堂有多威风,搞了半天,也是一群穷光蛋。”冲着一名青衣堂汉子道:“将这些银子包好。” 有人找了一个布袋子,将碎银子和银票都放好,送到边上放在地下,秦逍道:“这就算你一百两银子,剩下的银子,你写个借据,你若翻脸不认账,我有借据在手里,以后去青衣堂找你讨要。” 有人心下只觉得秦逍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这一百两银子拿了都要烫手,竟然还想着剩下的二百两银子,如果真的跑到青衣堂去要账,就算能活着出来,缺胳膊少腿那是免不了。 光头李心中恼火,却又无可奈何,让人就近找了纸笔,写了借据,按上了手印,秦逍确定借据没什么问题,这才收起来,从光头李胸口收回脚,笑道:“李三爷,可让你破费了。”拿起地上的布袋子,递给秋娘,秋娘忙摆手道:“不用不用,我.....我拿船钱就好。” 秦逍不由分说将袋子塞进秋娘怀中,想到什么,回过头来,见光头李已经被人扶起,淡淡道:“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更好,如果你真想报复,我等着你来。当然,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收银子。”看了秋娘一眼,眸中现出寒意:“可是你若要因为此事牵累他人,哪怕伤了她一根头发,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 秦逍没有指名道姓,但口里的“她”,自然是指秋娘。 光头李咬牙切齿,身边几人簇拥着,有人低声道:“三爷,咱们弄死这狗-娘养的。” 光头李抬起手,对着那人就是一巴掌,却一句话不说,转身便走,手下众人虽然也都对秦逍恨之入骨,可是光头李既然没发话,谁也不敢对秦逍动手,跟在光头李身后,片刻间就走得干干净净。 秋娘看着光头李一群人离开的背影,秀美紧促,眉宇间显出担忧之色,将手中袋子递给秦逍,可是想到什么,打开袋子,取了几两银子自己收起来,剩下的再次递给秦逍道:“你赶紧走吧,离开京都,这帮人不会善罢甘休,你若不赶紧离开,他们一定会找你麻烦。” 秦逍心下好笑,秋娘担心自己,将银子给自己做跑路的盘缠,却又不忘记拿回船钱,看来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摇头笑道:“天子脚下,他们难道还敢杀了我不成?” 话声刚落,听得马蹄声响,一匹快马飞驰而来,马背上却是一名身着蓝色长衫的男子,二十五六岁年纪,到得近处,翻身下马,走到秋娘边上,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出了什么事?” ------------------------------------------------- ps:恳求大大们自动订阅,拜托拜托! 正文 第三七八章 白衣 秋娘见到男子,眼圈一红:“你来做什么?” 秦逍心想看来这男子应该是秋娘的夫君了,只是这男子却并非普通平民的衣衫,圆领宽袖,腰间还系着一条腰带,倒像是公门中人,心下诧异,暗想若此人真的是秋娘夫君,好歹也是公门中人,怎地会让自家女眷出来抛头露面。 “回家吧。”男子倒是淡定自若,说话也是慢吞吞的:“没事就好。” 秋娘有些气恼道:“现在是没事,可是方才那伙人欺人太甚,我那条船都被撞翻了。” 男子向洛水水面望了一眼,依然是镇定自若:“船翻了就翻了,以后你就别再出来撑船了,咱们再省一些也就是了。” “说得简单,不撑船,咱们喝西北风啊?”秋娘一听男子之言,气不打一处来:“你每个月的俸禄都被花的一干二净,没有我挣得这点银子,咱们早就饿死了。” 男子有些尴尬,摸了摸下巴道:“以后省一些,不乱花钱了。” “天天这样说,你何曾做到过?”秋娘叹了口气,终是看向秦逍道:“今日多谢客人了,不过你还是听我的话,赶紧离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逍只是微微一笑,那男子终于看向秦逍,有些疑惑,秋娘已经道:“要不是这位客人出手相助,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见到你。” “哦?”男子立刻向秦逍一拱手:“在下顾白衣,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他虽然是公门之人,却对一介布衣彬彬有礼,虽然秦逍帮过秋娘,但此人的涵养却着实不差。 “这是我兄弟。”秋娘在旁道:“他在公门当差。” 秦逍一怔,立时知道自己先前有误会,还以为顾白衣是秋娘的夫君,却原来是她的兄弟。 顾白衣看上去比秋娘小上两三岁,应该是她的弟弟,拱手道:“谈不上相救,只是刚好碰上,无论谁遇到那样的状况,都不会视如不见。” “那倒未必。”秋娘道:“青衣堂那些混蛋横蛮霸道,其他客人若是遇上,唯恐避之不及,哪敢出头。” “姐,我手里还有些事情没有办完。”顾白衣道:“你没事就好,我先回衙门,待会儿早些回家。”又向秦逍道:“兄台贵姓?” “秦逍!”秦逍道:“逍遥的逍。” “秦兄,我住在灰衣坊苦水巷,离这里不远,一打听就能找到。”顾白衣有些着急:“还请你晚上过去吃顿便饭,多谢你相助之恩,无论如何也不要推辞,晚上见。”也不等秦逍说话,过去翻身上马,向秦逍又一拱手,兜转马头,催马而去。 秦逍有些发呆,秋娘瞥了秦逍一眼,道:“他说话你别当真,要是.....要是你真有事,其实不用去的。” 秦逍倒没想到秋娘会这样说,她似乎并不希望自己前往,如果换作平日,秦逍也只会一笑了之,不会真的跑过去,可是想到这顾白衣是公门中人,自己正愁在官府里没有门路,如果能够借助顾白衣的门路打听一下韩雨农的消息,自然是再好不过。 虽然顾白衣也未必能真的打听到什么,瞧他穿戴,也不过是寻常小吏,并非什么达官贵人,不过哪怕是一丝希望,秦逍也不想放过。 “若有空闲,自当拜访。”秦逍也不说死,道:“秋娘姐姐,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秋娘急忙摇头,将装着银两的布袋子塞到秦逍手中道:“我拿了船钱,剩下的银子你收好。” 百两银子对秦逍来说实在是不算什么,可是对一个每月只能挣到一两银子的船娘来说,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很奇怪秋娘为何不收,看到秋娘将那一点碎银子小心翼翼收起来,陡然间明白了过来。 船娘不交钱给青衣堂,不过是因为好不容易挣到的血汗钱不想被人盘剥,可是在她骨子里,对青衣堂定然存有畏惧。 拿回自己的船钱还好说,可是如果真的将这布袋子收下,那就是虎口掏食,这些银子必将是烫手山芋。 青衣堂的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正如秋娘所言,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若是拿走钱袋子,必是后患,可是只拿船钱,就算面对青衣堂的人,秋娘也好争论。 他想明白秋娘的心思,也不强求,自己拿着钱袋子,微点头道:“那你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秋娘也不多说,裹着那件外袍,手拿菜刀,向秦逍微欠了欠身,也不多说一句,匆匆离去。 秦逍看着她身影走远,苦笑摇头。 他今日出手相助,固然是行侠仗义,可是在秋娘的眼中,却未必对自己很感激。 青衣堂找秋娘收银子,杀一儆百,无非也是让其他船娘知道,在京都撑船过活,不能少了青衣堂一份,秋娘即使反抗,青衣堂也不可能真的将她如何,无非只是给她一点教训而已。 但自己一出手,而且当中揍了光头李一顿,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至少在青衣堂的眼里,自己已经成为他们的仇敌,秋娘离开时候神色并不是很好看,而且眉宇间还有一丝明显的忧心,自然是担心青衣堂秋后算账。 换句话说,自己仗义出手,可能给秋娘带去了更大的麻烦,方才秋娘口说自己对她有救命之恩,但心里却未必这样想,恐怕还在想着自己殴打光头李得罪青衣堂,那是牵累了他。 做过的事情,秦逍也不去纠结。 他将钱袋子挂在腰间,顺着洛水河畔缓步前行,每走一段路,眼角余光便瞧见不远处正有人盯着自己,秦逍不动声色,心下好笑,知道定然是青衣堂派的眼线。 对付这样的眼线,秦逍有的是办法,故意装作没看见,在城中东游西荡,后面那两人一开始跟随在后,死死盯着秦逍,可是跟着秦逍绕了几圈,稀里糊涂之间,便已经失去了秦逍的踪迹。 秦逍当然没走远,瞧见那两人一脸郁闷离开,这才回转到之前拴马的地方。 秋娘说的倒也没错,马匹拴在洛水河畔,倒也真的没人牵走,牵马在街上转了片刻,瞧见天色已晚,这才找人打听灰衣坊的位置。 灰衣坊并不远,秦逍问明所在,便向灰衣坊走去,途中瞧见一家点心铺,想着待会儿还要恳请顾白衣帮忙打听韩雨农和杜鸿盛的消息,便买了两包点心带上。 京都以坊为单位。 每一坊就像一座偏小的镇子,自成一体,京都一百零八坊,也是合了天罡地煞之数,越是靠近皇城的市坊,房价就越贵,居住的也都是些达官富贾,而越靠外围,身份也就越卑微。 灰衣坊其实也不算外围,但却绝对属于普通市坊,达官贵人是不屑往这样的市坊去。 各坊都有高墙围栏隔断,市坊出口不多,各有兵士看管。 白天各坊百姓可以在京都自由走动,可是到了晚上,无事不能出坊走动,若是被发现,轻则鞭打,重则关进大牢。 瞧瞧天色渐暗,秦逍知道今晚可能无法离开灰衣坊,到时候只能在灰衣坊找个住处歇下。 不到时辰,坊门虽然有兵士看管,却也不会询问,除非鬼鬼祟祟引起兵士的怀疑才会盘查,秦逍年纪轻轻,面相上人畜无害,兵士也不多管,秦逍倒是询问灰衣坊苦水巷的位置,兵士却也很随和,指明了地方。 进入灰衣坊,找到苦水巷,这是一条十分狭窄的小巷子,两边的院舍也都颇有些破败。 巷子两边,大概有十来户人家,秦逍也不知道哪家是顾白衣住处,正好瞧见一间院子走出一个胖胖的妇人,立刻上前拱手道:“大婶,问一下顾白衣住在何处?” 那胖妇人看了秦逍一眼,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你是什么人?找他家做什么?” “是个朋友,过来拜访。”秦逍笑道。 “他们家还有朋友?”胖妇人瞧见秦逍手里还拎着包着点心的有油纸包,没好气道:“你是不是被他们骗了?他们家可是只进不出,那个泼辣货抠门得紧,不是什么好东西,乘早别和他们家来往。” 秦逍一怔,心想这妇人竟然如此不客气,毕竟左邻右舍,这样背后说人,似乎有些不妥,正不知道这妇人和顾家有什么矛盾,便听到秋娘声音响起:“哟,是哪个嚼舌根在背后胡乱放屁呢?又丑又肥倒也罢了,连心也坏了,背后说三道四,就喜欢造谣生事,哪天惹恼了老娘,用剪子剪烂她的嘴。” 秦逍听到声音是从对面传过来,回身看去,只见对面那两扇都已经破损不堪的院门紧闭着,门缝后面一道人影,自然就是秋娘。 “是啊,有些不要脸的自以为有几分姿色,每天打扮得像个妖精一样,成天往外跑。”胖妇人也不示弱,扯着嗓子道:“谁知道出去是不是找野男人去了,以前还好,可是有些不要脸的东西搬到这里来之后,那股子骚-味,整条巷子都能闻到。” 话声刚落,只听“嘎吱”一声响,院门打开,秋娘已经拿着菜刀站出来,一手叉腰,抬起拿刀的手臂,菜刀指着胖妇人骂道:“死肥猪,你说谁?”她身材柔美,样貌娇丽,可是叉腰拿刀,很是泼辣,与秦逍在洛水第一次见到她是的温婉娇美判若两人。 正文 第三七九章 凶险 秋娘拿着菜刀,胖妇人显然是习以为常,并不畏惧,竟是伸着脖子道:“你要杀人吗?来,还以为老娘怕你?大家都来看啊,有人要杀人了。” 秦逍皱起眉头,本以为秋娘泼辣,可是看到这胖妇人行径,简直不可理喻,理解了秋娘的举动。 那胖妇人扯着喉咙叫喊,却没人出门,倒是从胖妇人屋里走出一个男人,冲着胖妇人骂道:“鬼嚎什么?还不去买菜,在这里叫魂呢?” 胖妇人对那男子却很畏惧,不敢多言,只是对着秋娘跺了跺脚,这才离去。 秋娘冲着胖妇人翻了个白眼,转身要回屋,似乎没有看到秦逍一般。 秦逍只能道:“秋娘姐,等一下。” 秋娘回过身,也没什么笑容,只是道:“差点忘记你了,你.....真的来了?” “我是不是不该来?”秦逍捏了捏鼻子,有些尴尬道:“只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顾大哥,所以冒昧前来。” 秋娘面露难色,忽听得屋里传来顾白衣声音:“是秦兄弟到了吗?”脚步声响,门后出现一人,正是顾白衣,手里还拿着一本书,瞧见秦逍,立时笑道:“快进屋,我也刚到家,正等着秦兄弟过来。” 秦逍牵马过去,将两包点心递给秋娘道:“秋娘姐,路上经过点心铺,买了两斤,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 “是给我们的?”秋娘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接过糕点,道:“先进屋吧。” 秦逍将马拴在院外,进了院内,顾白衣引着秦逍进了里屋,天色已经暗下来,屋里一片昏黑,却没有点灯,顾白衣点上灯火,屋里亮起来,秋娘却拿了竹签,将油灯灯芯往里面挑了挑,如此一来,灯火暗淡了少许。 秦逍一愣,但立刻明白过来,心下好笑,只觉得秋娘还真是节俭度日。 屋里摆设十分简单,顾白衣请了秦逍坐下,这才道:“今日家姐遇到麻烦,多亏兄弟出手相助,事情繁忙,没有好好感谢,特意请了你到家中吃顿便饭。”转头问秋娘道:“姐,什么时候开饭?” 秋娘讪讪道:“我.....我以为他不会来,所以.....所以没有做饭,只是想着将昨晚的稀粥热热......!” 顾白衣一愣,尴尬笑了笑,道:“是我疏忽了,回来的时候应该带点菜回来。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陈六那边还有猪头肉卖,姐,你去买点猪头肉......!” “吃肉?”秋娘美眸睁大:“猪头肉贵得很,我们哪里有银子吃肉?” “你不是说青衣堂赔了你船钱,你......!” “亏你说的出口。”秋娘也不在乎秦逍在场,没好气道:“那是买船的钱,要是花光了,咱们真的要喝西北风了。”伸手到顾白衣面前:“你要吃肉,拿银子来,只要拿出银子,别说吃肉,酒我也给你买来。” 顾白衣苦笑道:“你先匀一点,等发了薪俸,我交给你就好。” “好个屁。”秋娘白了他一眼:“哪次发薪俸你带回家了?”终究是秦逍在边上,还是有些顾忌,一脸不悦道:“我去买几个鸡蛋,你们凑合着吃一顿吧。” 秦逍却已经站起身,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道:“秋娘姐,这些足够买几样小菜,还能打点酒。” “不可。”顾白衣伸手按住秦逍手臂:“我们请客,哪有让你出银子的道理。” “顾大哥见外了。”秦逍笑道:“钱财身外之物,不值一提。今日冒昧打扰,你就听我的,你请客,我出银子。”将碎银子塞到秋娘手中。 他自然已经看出来,这姐弟两的生活着实拮据,过得紧巴巴的,也难怪秋娘精打细算。 秋娘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也没将银子还回去,转身扭着腰肢出了门去。 见秋娘出了院门去买菜,顾白衣略有些尴尬道:“我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买书。若是普通的书卷也罢了,可就是偏爱一些古本孤卷,价钱都不便宜,书铺掌柜知道我有这爱好,有什么好书都给我留着。”抬手摸着下巴:“我在书铺欠了银子,每个月发了薪俸就过去还账,所以每次薪俸发下来,半路上就没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顾大哥这样的爱好再好不过了。”秦逍笑道:“顾大哥都看些什么书?” “不过是些兵法之类。”顾白衣道:“闲来无事,自己琢磨着打发时间。” 秦逍诧异道:“兵法?” “古往今来有诸多纵横沙场的名将,行军布阵各有奇谋。”顾白衣提及兵法,眸中闪着光:“他们中间有极少一部分将自己的兵法韬略行之成文流传了下来,但历代名将众多,真正为世人传颂的兵书却并不多,虽然有不少兵书传下来,却被人忽视。我在京都各家书铺时常找寻那些不为人所知的兵书,虽然并非都有用,但只要从中有一丝收获,那也是值得的。” 秦逍笑道:“顾大哥自然是读书破万卷了。” “那倒没有。”顾白衣摇摇头,肃然道:“我屋里藏了数百本书,有半数与行军布阵有关系,不过还有许多没有看,一本兵书要搞明白其中的精髓,需要反复琢磨,有时候一部兵书便要花费十天半个月甚至更多时间。衙门里的公务繁多,我每天都是抓紧时间将手头上的公务处理完,这才挤出一些时间来。” “顾大哥在哪个衙门?” “京都府。”顾白衣道:“我在里面是个刀笔吏,做了个文书郎。”想到什么,终于问道:“听姐姐说秦兄弟是从西北过来?” “西陵!” “西陵?”顾白衣一怔,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下,终于道:“今天刚听说,嘉峪关已经封关,关外的人无法入关,秦兄弟是早就到了京都,还是......?” 他说话速度很慢,似乎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显得很是沉稳。 秦逍想了一想,知道若想让顾白衣帮忙打听韩雨农的消息,就必须以诚相待,看着顾白衣道:“顾大哥,你可知道黑羽夜鸦?” 顾白衣身体一震,失声道:“黑羽夜鸦?” 他性情敦和,遇事不惊,如此反应并不多见。 秦逍点点头,顾白衣很快就恢复平静,道:“当年兀陀进犯西陵,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麾下三十名近卫夜鸦立下赫赫战功,便是那一战,逼退兀陀十万铁骑,名动天下。” “顾大哥,我若说我是黑羽夜鸦,你会不会相信?”秦逍哭笑问道。 顾白衣一怔,却没有犹豫,点头道:“秦兄弟这样说,自然不假。我也知道,那一战之后,黑羽夜鸦就如同长生军一样,不再是某个人,而是一种符号。三十名黑羽夜鸦中,有半数已经年过五旬,岁月不饶人,自然不能一直跟在黑羽将军身边。我听闻其中有一些人已经将夜鸦之名传给了别人,秦兄弟是黑羽夜鸦,并不奇怪。” “那嘉峪关为何会被封锁,顾大哥可知道?” 顾白衣摇头道:“不知。据我所知,黑羽将军先前重返西陵,朝廷的旨意,也让将军掌理西陵所属的所有兵马,前些日子还听说除了将军在西陵招募兵勇,长生军也要从沃野镇调往西陵,加强西陵的防务。”眉头微皱,轻声道:“不过以当下的局势,将军要在西陵部署防务,十分艰难,这固然有西陵当前局势的缘故,也与朝廷的战略有关。” “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道:“西陵叛乱,将军被害,三郡都已经落入叛军之手。西陵地动山摇,可是京都这边,似乎没有任何的感觉,连顾大哥都不知道西陵发生如此剧变,那么京都大部分人自然都不会知晓。” 顾白衣呆了一下,很快,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情?”顾白衣沉默许久,终于问道。 秦逍并不隐瞒,将除夕之夜西陵发生的剧变简略地说了一下,自然也提及自称为大唐正统血脉的李驼。 顾白衣虽然性情敦和,可是听得秦逍所言,却也是变了颜色,终于道:“所以你们三人进京,就是想要将西陵之变的详细情况禀明朝廷?” “正是。”秦逍道:“我三人来到京都之后,次日杜大人就去了吏部,韩都尉去了兵部。我等了一天不见他们回来,就找到了兵部,也找了吏部,可是连大门都没能进去。”终究没有将前往澹台府的事情一并说出来。 澹台府显然不愿意卷入此事,更不想和秦逍有太多的牵扯,秦逍也就干脆不提。 顾白衣看着油灯,一直没有吭声,怔怔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时候只见到秋娘扭着腰肢从院门外进来,手里拎着一篮子菜,另一只手拎着一坛酒,毕竟是秦逍出银子,秋娘慷他人之慨,酒坛不小,冲着里屋道:“东西卖回来了,你们先聊着,我给你们做饭。” “不好。”顾白衣忽然出声道,正好接着秋娘话茬。 秋娘耳朵灵敏,听到声音,立刻道:“什么不好?你觉得我做饭不好,那你来做。” “你现在很危险。”顾白衣根本没听到秋娘说什么,神色严峻,盯着秦逍道:“秦兄弟,如果我没猜错,他二人都已经被囚禁,而你的处境已经极其凶险,必须赶紧离开京都。”  正文 第三八零章 致命漏洞 秋娘本来是要往厨房去,虽然没有完全听清楚顾白衣在说什么,但捕捉到“凶险”、“离开京都”的字眼,不由跑到门前,向里面瞧过去,问道:“怎么了?什么凶险?咱们要离开京都?” 顾白衣只是道:“没和你说话。” 秋娘白了顾白衣一眼,不过心下好奇,虽然从门口走开,却还是躲在屋外偷听,一时忘记去做饭。 “顾大哥为何这样说?”秦逍听得顾白衣虽然口中说是猜测,但语气分明已经是确定:“你是说他们都被囚禁起来?这.....这是为何?” 顾白衣欲言又止,秦逍看出顾白衣有一丝顾虑,诚恳道:“顾大哥,若是说话不便,你可以不说。但西陵军情急迫,我们日夜兼程赶到京都,就是希望早一日将那边的情况禀报朝廷,如今韩都尉和杜大人都不见踪迹,我初来乍到,而且没有官身,想要找人也没有门路。” “你跟我来。”顾白衣向门外看了一眼,似乎知道秋娘就在门外:“姐,院门是否拴上?莫让人进来。”起身带着秦逍向左边的房间去。 “不关门也没人进来。”秋娘嘀咕一句:“就咱们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谁愿意登门。”但她十分聪慧,知道顾白衣是不想被人打扰说话,又或者说不希望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见顾白衣带着秦逍往房间去,神神秘秘,更是奇怪,蹑手蹑脚往窗口靠近过去。 秦逍进房后,便知道是顾白衣的寝室,里面有几只破旧的书架,摆满了书籍,书籍之多,书架上都摆放不下,地上垫了木板,铺着旧布,许多书籍就堆放在上面。 屋里没有椅子,只有一只蒲团在地上,顾白衣将蒲团递给秦逍坐下,自己则是拿了几本书垫在屁股下面坐了。 “秦兄弟,你说杜大人去了吏部,韩都尉去了兵部,这没错吧?” 顾白衣低声问道。 “没错。”秦逍也轻声道:“他们离开客栈的时候是这样说,但我无法确定他们一定顺利抵达,如果在去官署的半道上发生了什么,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种可能很小。我三人进京,并无人知道我们的身份,入住客栈也是没人知道,一路上更不可能有人跟踪,所以初到京都,若说有人半道上拦住他们甚至抓走了他们,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他们应该都顺利到了想去的地方。”顾白衣看着秦逍道:“依照你先前所说,西陵之变,是因为樊家蓄谋已久,不但暗中与那伪皇子勾结,训练兵马,而且很可能与兀陀人还有勾结。” “是。”秦逍点头道:“将军回到西陵之后,知道兀陀汗国一直在做东进的准备,时间紧迫,所以立刻将精力都放在了整编兵马部署防务的事情上,根本没有想到樊家蓄谋已久,这才被樊家所趁。” 顾白衣摇摇头,道:“这只是一部分原因,归根结底,樊家敢在西陵动手,而且顺利夺取西陵,是因为朝廷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致命的错误?”秦逍一怔。 顾白衣轻叹道:“秦兄弟,西陵发生叛乱的时候,将军手里可有兵马?换句话说,叛军夺取西陵三大郡城的时候,可遭遇到抵抗?” 秦逍皱起眉头,摇了摇头,道:“将军重回西陵的时候,身边除了近卫夜鸦,只有极其少量的骑兵。西陵三骑被收编,将军也是准备让他们作为抵抗兀陀人的重要力量,可是.......!” “将军是一位铁血军人,有足够的勇气和韧劲,亦有丰富的作战经验,知道如何行军布阵。”顾白衣叹道:“这是他最大的长处,却也是最大的短板,因为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军事上,反倒疏忽了小人的鬼蜮伎俩。如果给将军一年时间,西陵三骑确实可以被将军调教的忠诚勇猛,可是短短时日,要让那些西陵骑兵完全归顺于朝廷,实在是困难。” 秦逍微微点头。 西陵三骑从建立开始,吃的就是西陵三大世家的粮食,从第一天开始就烙上了西陵世家的符号。 他们心里或许对黑羽将军都心存敬畏,可是在世家和将军之间,他们终究只会选择世家。 秦逍相信,如果除夕夜宇文承朝真的与樊家走在一起,那么虎骑兵也必会将矛头对准将军,成为将军的敌人。 “将军的嫡系,是沃野镇的镇军。”顾白衣正色道:“沃野镇有一万五千镇军,其中三千长生军,更是将军嫡系中的嫡系,骁勇善战,亦是整个北方四镇的王牌铁军。”顿了顿,才继续道:“朝廷所犯致命的错误,就是没有第一时间将长生军调往西陵,如果在将军返回西陵后,长生军能够迅速出关,将军手中有这三千勇悍的兵马,西陵世家就未必敢轻举妄动,即使真的叛乱,也绝无可能顺利夺取三城控制西陵。” 顾白衣一针见血,秦逍深以为然。 其实当初秦逍就很奇怪,将军回到西陵之后,按道理来说,朝廷应该迅速调军前往西陵镇守,可是长生军却迟迟没有调动的迹象,硬是拖了几个月也不见关内有一兵一卒出关。 顾白衣所言确实不假,如果长生军出关,接受了西陵的防务,樊家虽有荒西死翼骑兵,却也绝无可能在一夜之间控制西陵最重要的三座城池。 “顾大哥,长生军没有出关,是因为朝廷这边的缘故?” 顾白衣微微颔首:“将军出关,没有长生军,就等若是赤手空拳,一旦有变,将军如何应对?” “朝廷为何没有迅速调兵?”秦逍追问道。 顾白衣想了一下,才道:“北方四镇是屯田驻军,其中长生军因为当年在西陵立下了赫赫战功,圣人特旨,准许长生军的家眷迁徙到沃野镇,每家每户都划了耕地,所以长生军实际上已经将沃野镇当做了家乡。朝廷如果调动长生军出关,是否要将家眷带上?一旦带上家眷,自然要发放迁徙费用,如果不带上,长生军调走了,为了安定长生军将士的军心,势必要给他们的家眷发放安家费,无论如何,只要长生军一动,先要送去一大笔银子才可以。” “那朝廷为何没有拨付银子?”秦逍眉头锁紧。 顾白衣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道:“这里面的事情,牵涉就广了。这样说吧,一直以来,朝廷视南疆慕容为最大的敌人,即使是对北方图荪人的防务,也远比西陵重要得多,毕竟当年搅动大唐不得安宁的最强两股力量,就是南疆慕容和图荪人,所以朝廷的军费,大都是用在南北两个方向,而帝国这两大兵团,为了争取到更多的钱粮装备,也一直是勾心斗角......!” 秦逍顿时愕然,他身在西陵,多年来一直官着小小的甲字监,对关内的事情了解不多,对朝中之事,更是没有任何兴趣。 “这些年来,南方军团一直占着上风,每年的军费占有六成,而北方四镇兵马数量不在南方军团之下,却只得到四成。”顾白衣对朝事显然是了若指掌,平静道:“而北方军团所占四成,却又要分给四镇。北方四镇一直由太史家统帅,武川镇是太史家的嫡系,柔玄镇的将校也大都是太史家的人,可是怀朔与沃野二镇,却是各成一系。” 秦逍心知自己以前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 以前只以为北方四镇都是卫戍北方边境的边军,自然是上下齐心,现在才明白,四镇边军,却分成了三派。 “最早的时候,沃野镇其实也在太史家的掌控之中,十三年前,沃野镇卫将军徐立因病去世,为了补上这个位置,朝中各方势力可是争斗了好一番,还是圣人下了旨意,让当时统领雍州大营的黑羽将军补上了沃野镇卫将军的位置,黑羽将军威名远播,以他的资历和威望,担任边军卫将军其实是屈才了,所以他担任沃野镇卫将军,满朝文武自然无话可说。”顾白衣轻声道:“将军身在沃野镇,心却在西陵,一直以来都是想重回西陵,让大唐能够实际收回西陵。” 秦逍微微点头,知道收回西陵是将军这一辈子的夙愿。 本来只是提及西陵之变,顾白衣所谈似乎扯远,但秦逍知道顾白衣性情沉稳,绝不可能没来由说这些,他既然这样说,必有缘故。 倒是躲在窗后偷听的秋娘听得二人谈的都是军国之事,越听越无聊,没了兴趣,想到还没生火,当下不再理会,自去厨房做饭。 “太史存勖是镇北大将军,钱粮装备送到那边,自然由太史存勖分配,四镇亲疏有别,如何发配,我不说,秦兄弟也明白。”顾白衣道:“要调长生军出关,需要南院的的决策文书,还需要兵部的调令,更需要户部拨出银子来,如此一来,三千人马的去留,直接涉及到三个衙门。据我所知,圣人倒是已经下了旨意,让长生军出关,但具体操办,这三个衙门都要涉入其中,如果一切安然无恙倒也罢了,可是西陵发生了叛乱,致命原因之一就是长生军没有及时出关,秦兄弟,你说这三大衙门会不会有麻烦?”  正文 第三八一章 嫁祸 秦逍听得顾白衣这番话,一颗心迅速往下沉。 房里没有点灯,此时更加昏黑,两人相对而坐,几乎都看不清楚地方的脸。 厨房那边传来炒菜的声音,滋啦啦很有节奏。 “西陵叛乱,将军被害,一旦消息传开,举国震惊。”顾白衣叹道:“朝廷也必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谁来承担长生军没有出关的责任?南院和户部虽然都事涉其中,可是首当其冲的,一定是兵部。” 秦逍微微颔首,这时候终于明白,西陵叛乱之后,朝廷这边也必然掀起一阵风雨。 “兵部是直接负责调兵的官署,长生军没有及时入关,无论找出多少理由,兵部都难辞其咎。”顾白衣肃然道:“兵部堂官范文正当然要将影响减到最低,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将责任推到西陵那边。” “推到西陵?”秦逍皱起眉头。 顾白衣道:“韩都尉是都尉府的人,众所周知,是用来监视西陵世家的衙门。此番西陵世家作乱,朝廷事先没有得到任何禀报,罪责定然是要落在都护府和西陵三大都尉府身上。西陵其他官员没能回来,唯独韩都尉和杜郡守返京,韩都尉却偏偏去了兵部,兵部的人定然会将他扣押下来,如果我没有猜错,很快就会将失察之罪扣在韩都尉的头上。” 秦逍愕然道:“他们会这样做?韩都尉在龟城,手底下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号人,而且主要事发在樊郡,如何能怪罪韩都尉?” “可是龟城也落入了叛军之手,韩都尉没有保住龟城,兵部自然会说是他的罪。”顾白衣轻叹道:“兵部会将最大的罪责推在西陵都护头上,但韩都尉等西陵官员也一定会受到牵累。” “岂有此理。”秦逍心中恼怒:“他们还讲不讲道理?” “朝廷只会讲得失,道理在台面上可以说说,台下谁还会和你讲道理?”顾白衣显然对朝堂的情况下十分了解,无奈道:“将丢失西陵的罪责丢在西陵一群官员身上,这不但是为了让西陵官员们分担兵部此次的过失,最要紧的是,以此向吏部发难。” 秦逍更是诧异,问道:“顾大哥,你是说兵部要将矛头对准吏部?” “我说过,这次耽误长生军入关,无论背后在考虑什么,出了事情,兵部难辞其咎。”顾白衣肃然道:“兵部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将更多人牵连其中,如此将兵部承担的责任降到最低。西陵的官员,无论是西陵都护还是韩都尉,都是经过吏部的批准才能前往西陵任职,兵部只要将罪责往西陵那些官员身上扣下去,当初放官的吏部就脱不了干系,如此一来,也就可以将吏部拖下水。” 秦逍本以为六部乃是帝国中枢衙门,各司其职,这时候才知道,六部之间,竟然也会如此下作。 “韩都尉去了兵部,兵部自然会将他当作罪官控制在手中。”顾白衣道:“而杜郡守去了吏部,吏部当然会意识到并不想要做什么,将杜郡守控制在手里,会利用一切手段让杜郡守作为对付兵部的棋子。”摇了摇头,道:“他二人的处境都是凶险无比,特别是韩都尉,此番只怕是难以全身而退了。” 秦逍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兄弟,这也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未必都是如此。”顾白衣很是理解秦逍眼下的心境,安慰道:“也许一切都是我多想,也未可知。” 秦逍心里却很清楚,顾白衣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文书郎,但见识了得,分析透彻,他也希望一切不会像顾白衣所说那样,可是却更加明白,顾白衣所言,即使不完全准确,但可能性却是极大。 “顾大哥,你方才说我现在的处境也很凶险,又是如何说法?”秦逍沉默片刻,终于问道:“难道他们还会找我麻烦?” 顾白衣低声道:“你去了兵部和吏部,他们已经知道了你的存在,没有立刻将你拿住,只因为他们以为你并非官身,人微言轻,对他们不会有任何威胁,拿了你也不会有任何用处。可是一旦他们知道你是黑羽夜鸦,情况便大大不同,你身上是否有虎头玉佩?” “有!” “那就是了。”顾白衣道:“你如果是夜鸦,背后就是长生军,甚至是整个沃野镇军,说出来的话,就和普通人不一样,甚至比韩都尉和杜郡守的影响更大。兵部摸不透你现在的心思,更担心你因为韩都尉生出事端,打乱了他们的部署安排,既然如此,很有可能会派人对你暗中下手,如此便可以免去诸多麻烦。” 秦逍背脊发寒,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些官员的阴狠。 便在此时,猛听得“啪啪啪”拍门的声音响起,两人都是一怔,站起身来,从窗口向外面瞧过去,听得正是有人在拍打院门。 秦逍心想难不成是兵部的人真的找过来,就听秋娘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是哪个在外面发神经,有这么敲门的吗?” “快开门,再不开门,一脚将门踹了。”院门外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十分蛮横。 “秦兄弟,你等一下,我看看是怎么回事。”顾白衣出了门去,走到院中,秋娘已经从厨房拿了菜刀出来,骂道:“你是谁?再拍门,一刀砍死你。” 她话声刚落,就听“砰”的一声,已经有人踹在院门上,院门本就破旧,并不牢固,一脚踹下,大门直直往里面倒下来,“砰”一声砸在地面上。 秋娘本来已经拎刀向院门走去,那院门到下来,顾白衣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抓住秋娘手臂,向后拉过来,否则秋娘刚好上前,搞不好便要被那院门砸到。 秋娘呆了一下,娇丽的脸上满是错愕。 也便在此时,数道身影已经从门外冲进来,夜色之下,七八名壮汉都是青衣在身,冲上前来,立时便将顾白衣二人围在了当中。 秦逍脸色一沉,正要冲出去,却忽然看出这些人的衣着打扮与白天见到的青衣堂主人几乎是一模一样,心下冷笑,站在窗边,并没有立刻出去。 秋娘自然也瞧出是青衣堂的人,花容失色,握紧菜刀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我叫梁宽。”一名青衣人道:“是李三爷手底下的头马,李三爷派我们来办一件事。” 顾白衣却是镇定自若,毫无慌乱之色,慢悠悠道:“你们是不是官兵?” 青衣人梁宽一怔,皱眉道:“什么意思?” “大唐律法,除非是官府办差,否则不得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擅闯民居。”顾白衣平静道:“你们如果不是官差,擅闯民宅,便是违背大唐律。” “大唐律?”梁宽和其他青衣人全都笑起来:“我们已经查清楚,你叫顾白衣,是京都府的文书郎,连芝麻绿豆大的官都不算,现在和我们说大唐律法?”伸出两只手:“来来来,文书郎,我触犯了大唐律,你将我抓起来,关进大牢如何?” “如果我报官,你们确实要进大牢吃一个月的牢饭。”顾白衣依然是淡定自若。 梁宽冷笑一声,道:“擅闯民宅算个屁,你们勾结乱匪,又该当何罪?” “勾结乱匪?”顾白衣道:“你说的乱匪是谁?” “今天在洛水河边,你姐姐看中的小白脸就是乱匪。”梁宽冷冷道:“顾秋娘,你带着乱匪游河,定然早已经勾搭成奸,小白脸是乱匪,你就是贼婆娘,你们还联手抢走了我们一百两银子,光天化日之下为非作歹,嘿嘿,这事儿到底是你们有理还是我们有理?” 秋娘梁宽说自己与秦逍勾搭成奸,又羞又恼,破口骂道:“闭上你的狗嘴,你血口喷人,你们欺人太甚,那.....那位客人只是仗义相助,你们才是混蛋王八蛋。” 青衣堂众人冲到秋娘院内,左邻右舍听到动静,关门不敢过来,倒是对面那胖妇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幸灾乐祸道:“我就知道这狐狸精每天打扮花枝招展出去准没好事。” “死肥猪,关你什么事。”秋娘秀美竖起。 梁宽听那妇人之言,笑道:“看看,邻居都作证了,你还敢狡辩?你勾搭乱匪,罪大恶极。” “不对不对,她勾引男人不假,可不是乱匪。”胖妇人立刻道:“她没那胆子,我成天盯着他们家,可没有瞧见他们和乱匪勾结,你们一定是搞错了。” 秋娘倒想不到胖妇人会为自己说话,立刻道:“你听到了?她都作证我们没有勾结乱匪。” 梁宽冲着那胖妇人招招手,道:“你来,我没听清,你说明白。” 胖妇人见这群青衣人一个个凶神恶煞,虽然嘴巴管不住多说了两句,却不敢靠近,摇头向后退,摆手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梁宽拿出一块碎银子,笑道:“不要怕,你过来,说清楚就好,这块银子算是你的赏钱。” 胖妇人虽然有些害怕,可是看到银子,犹豫一下,还是靠近过来,道:“要我说什么?我.....我刚说他们不是乱匪,也不会和乱匪勾结......1”还没说完,梁宽已经抬起一脚,踹在了胖妇人的肚子上,这一脚着实不轻,胖妇人“哎哟”一声,被踢翻在地,腹部痛楚让她在地上直打滚。 从外面冲进来一个男人,正是胖妇人的男人,见胖妇人被打翻在地,怒道:“你们凭什么打人?”上前来要胖妇人,边上一名青衣人受重大长棍对着男子后背狠狠打了下去,那男人惨叫一声,也是被打翻在地。  正文 第三八二章 逢敌亮剑 青衣堂凶狠霸道,秦逍正要出去,却听顾白衣朗声道:“天圣六年二月初七,京都乌衣坊苦水巷,青衣堂八人擅闯民居,伤百姓两人。” 梁宽等人都是一愣,看向顾白衣。 顾白衣单手背负伸手,神色平静,但眸中已显厉色。 “那又如何?”梁宽见顾白衣说完之后并无动作,笑出声来。 顾白衣淡淡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是京都府的文书令,自然知道京都府是侦办京都各类刑案的衙门。我所做的事情,便是将大小刑案如实撰写存档,事发的时间地点以及前后详细过程,都要成书留住。” “存档?”梁宽对着被打倒在地的那男人又是一脚,挑衅道:“我又踢了一脚,你可要如实记好。” “你放心,我记性好,不会忘记。”顾白衣面不改色:“我知道你们仗着背后有人,在京都为非作歹,视唐律如无物。今日之事,我记录存档,京都府也许根本不会过问,甚至你们在很长很长一段时日,都不会因此而受到任何惩处。不过我想告诉你们的是,如果有朝一日,某些大人心血来潮,想要找青衣堂的麻烦,说不定就会到京都府去调卷宗,恰好将今日之事的卷宗也调了过去......!”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梁宽的眼睛道:“你知道,有时候大事可以化小,可如果某些大人有心,那么小事同样也可以变大。” 梁宽嘴唇微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你在威胁我们?”边上一人冷笑道:“我们今日过来,你该知道是因为什么。你们抢夺了我们的银子,一共是一百五十两,将银子交出来,然后你们兄妹跪地给我们叩几个响头,我们可以大事化小,饶你们一次。” 秦逍在窗后听见,心下冷笑,暗想今日明明拿了他们不到一百两银子,此刻却张口一百五十两,明显是敲诈勒索。 以顾家现在的情况,别说五十两银子,便是五两银子也很困难。 顾白衣淡淡一笑,秋娘急道:“你们敢动手?我兄弟是公门中人,你们.....!” “公门中人算个屁。”梁宽不等秋娘说完,已经打断道:“一个小小的文书郎也在咱们面前卖弄?比你官大的多的,也不是没有在我们面前跪下过。” “天圣六年二月初七,青衣堂梁宽称,朝中有官员跪在他们脚下,真实与否,有待调查。”顾白衣如同念书般道。 梁宽听得顾白衣字正腔圆,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想着顾白衣会将今日之事都记入档案,还真有些心里发虚,但受命前来,若是狼狈而回,也就别再青衣堂混下去了。 顾白衣是朝廷的小吏,虽然不足一提,但毕竟是朝廷的人,倒也不敢对顾白衣怎么样,伸手搭在了秋娘肩头,道:“你不是朝廷的人,银子也是你抢的,拿不出银子,和我们走一趟。” 秋娘猝不及备,被梁宽碰了肩膀,大吃一惊,想也不想,手中菜刀照着梁宽便砍了过去。 梁宽自然不怵一个弱女子,秋娘的刀还没砍下,梁宽已经探手抓住了秋娘手腕子,哈哈笑道:“小骚货这是要杀人吗?哟呵,这皮肉滑不留手,虽然年纪大些,却是个尤物.....!”还没说完,夜色之中,一件东西“噗”的一声打在了梁宽额头,梁宽“啊”地叫了一声,只觉得脑门子上疼痛无比,抬手一摸,皮肉破裂,手上黏糊糊的,却已经流血出来。 其他人都是吃了一惊,才发现不知道从那里飞出一块小石子,正打在梁宽的脑门子上。 众人握紧手中长棍,四下张望,却见从屋内走出一个人来,边走边道:“我还没去找你们,你们去自己找上门来,青衣堂的人就这么喜欢找死吗?”正是秦逍出来。 “是.....是那小子。”有人惊呼出声,此人今日自然是在洛水河边见过秦逍,所以立刻认了出来。 秦逍一开始只是慢慢走,但走了两三步,速度忽然快了起来,如同猎豹的爆发力,眨眼间冲上前来,飞身而起,一脚踹在一名青衣人的身上,那青衣人整个身体直直飞出去。 秦逍一脚踹飞一人,根本不犹豫,在其他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之时,探手从一名青衣人手中夺过一根长棍,想也不想,对着另一名青衣人的头上狠狠抡了下去。 听得“咔嚓”一声响,木棍断成两截子,那人惨叫一声,双手抱头,却已经被抡的头破血流。 秦逍手中拿着半截棍子,回过身,见到一名青衣人竟然拿着棍子勇敢地向自己冲过来,可是见到秦逍转过身来,那人立时站住,不敢再向前一步,秦逍却是向他招招手,那人摇摇头,向后退了两步,秦逍脸色一沉,怒道:“过来!” 这一声也不如何响亮,却是寒意袭人,那人心下一凛,竟然不敢再退,反倒是十分听话地走到秦逍面前,秦逍举起手中半截子木棍便要抡下去,那人已经放开木棍,双手迅速抱头,尖叫道:“别打!” “不想挨打就跪下。”秦逍冷冷道:“照你们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那人竟然十分听话,想也不想,“噗通”一声,已经跪倒在地。 “孺子可教!”秦逍赞许道,抬起头,向后面两人望过去,目光如刀,再次抬起手臂,那两人竟然也迅速跪倒在地。 秦逍这才转过身来。 他以美人星手法打破梁宽的脑门子,一脚踹飞一人,木棍抡破一人的脑袋,一切都是发生在片刻之间,其他人见得秦逍手段,早已经被秦逍狠厉的气势吓住。 他们来找秋娘算账,本就料不到秦逍会在这里出现,其实从秦逍出来的那一刻,认识他的几个人就已经心虚。 白天在洛水河畔,秦逍以一敌众不落下风,而且当众打倒光头李,这几人一想到那场景,心有余悸,眼下秦逍又是出手凶狠,几人都知道这家伙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实在不好惹,违了他的意思,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秦逍目光扫动,被他盯住的人,立时就跪下,转眼之间,除了梁宽捂着脑门子,其他人要么躺在地上,要么老老实实跪下,早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嚣张跋扈。 “果然都是识时务的俊杰。”秦逍微微颔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你们刚才说了,有矛盾要解决,跪下就是个好办法,既然如此,我遵从你们的意思,只要跪下,我就饶了你们。” 梁宽看着跪倒在地的同伴,又急又怒,想不到这些家伙平日里一个个凶神恶煞般,此刻面对秦逍一个年轻人,竟然都会老实跪下。 “没骨气,一群孬种。”梁宽顾不得脑门子鲜血直流,怒骂道:“你们一群老爷们,害怕一个小白脸?一群孬种,以后还怎么跟我混?都起来,赶紧起来,和他打到底.....!” “有骨气!”秦逍竖起大拇指,甩了甩手中半截木棍,向梁宽走过去,边走边道:“我最佩服你这种人,威武不能屈。”抬起手臂,便要向梁宽抡过去,却见梁宽扑通一声,也已经跪倒在地。 顾白衣自始至终镇定自若,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倒是秋娘显出兴奋之色,指着梁宽道:“打死这混蛋,免得他以后继续害人。” 秦逍点头道:“秋娘姐姐说得对,一菜刀砍死他,所有的责任我来担,秋娘姐,你动手出出气,他不敢动。” 秋娘哪里真的敢杀人,只能道:“这样的王八蛋,杀他弄脏我的手。” 顾白衣瞧见胖妇人夫妇早已经缩在一边,走过去,柔声道:“许大哥,许大嫂,你们没事吧?”伸手将二人搀扶起来,惭愧道:“是我连累你们,真是对不住,你们先回去,回头我再去看你们。” 好在两人伤势不重,又瞧见秦逍将这伙流氓制服的老老实实,也算是出了心口恶气,搀扶着离开了顾家院子。 “打伤了人,就要赔银子,院门被你们踹坏,当然也要赔银子。”秦逍在梁宽面前蹲下,谆谆教导:“擅闯民宅,惊扰了主人,自然还要道歉,梁大爷,你说是不是?” “是。”梁宽这次倒很干脆,捂着脑门子,转头向秋娘道:“是我们的错,不该惊扰你们,对不住,以后绝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伸手往怀里掏了掏,拿了一只小钱袋子出来,向秦逍道:“我身上只有这么多,就当是赔偿。” “这肯定不够。”秦逍扫了一圈:“其他人将身上的银子全都掏出来,表现的有诚意一些。”声音一冷:“谁要是和我玩花样,我保证他出不了这个门。” 其他人也都纷纷将身上的银子掏了出来,实在没有的,只能低着头不敢说话。 秦逍将银子全都收起来,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两银子,知道这些无非是青衣堂的喽啰,身上也不会有太多银子,将银袋子拿在手中,向梁宽道:“带个话回去,从今以后,青衣堂的人看到我,最好绕道而行,别和我碰面,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绝不留情,听明白了?” “听.....听明白了!” “好。”秦逍站起身,见梁宽还跪在地上,问道:“要不要和你手下这些兄弟留下来吃饭?” “不.....不客气,我们吃.....吃过了。” “不吃饭,还呆在这里做什么?”秦逍抬手指向门外:“还不快滚!” 梁宽这才连滚带爬向院门外跑去,其他人紧随其后,眨眼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 秦逍等众人离开,这才将钱袋子递给顾白衣道:“顾大哥,对门那对夫妻受了伤,这点银子你交给他们,当做是汤药费。” 顾白衣没有犹豫,接过钱袋子,含笑低声道:“秦兄弟果真是好身手,夜鸦之名,名不虚传。” “亏你还笑得出来。”边上秋娘没好气道:“以后可有的是麻烦,我说过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这次被打,记恨在心,一定还会找麻烦。” 顾白衣淡然道:“秦兄弟没有错。逢敌亮剑,理所当然。” “顾大哥所言极是,这伙人欺软怕硬,你若想委曲求全,反会让他们得寸进尺。”秦逍看向秋娘,见秋娘忧心忡忡,轻声道:“不过是我牵累你们,实在对不住。” “这是哪里话?”顾白衣皱眉道:“做了就做了,没必要瞻前顾后,你帮了我们,怎会是连累?别管这些,姐,饭好了没有?” “没心没肺,还吃得下饭。”秋娘瞪了顾白衣一眼,随即瞟了秦逍一眼,幽幽叹道:“遇见你,也不知是福是祸......!”转身回了厨房。 --------------------------------------------------------- ps:调整好了状态,尽可能多码字,对你们有亏欠,唯有多更新弥补。再求自动订阅,麻烦诸君了! 正文 第三八三章 白衣策 顾白衣将堂内那盏油灯端到里屋,小心翼翼放好,这里屋到处都是书籍,一个不慎烧着了书册,那可是了不得。 青衣堂前来闹事,似乎并没有影响到顾白衣的情绪,反倒是笑道:“这屋里凌乱得很,回头得空还是要好好收拾一下。” 秦逍今日遇见顾白衣,知道他是公门中人,一开始只是想烦劳他帮忙打听一下韩雨农的下落。 但此时却已经明白,虽然顾白衣只是个小小的文书郎,但思虑缜密,性情沉稳,遇事不乱,知道顾白衣的才干远比他的职位高得多,心中生出钦佩之心。 “顾大哥,虽然你不在意,不过我似乎真的给你们惹了麻烦。”秦逍略带一丝歉意。 顾白衣立刻道:“秦兄弟,何必纠结此事,你不用太担心,我虽然身份低微,但好歹也是文书郎,在京都府还是挂了名的,青衣堂虽然胡作非为,但还没胆大到对朝廷官员下狠手。他们无非只是虚张声势,你自己也看到了,遇上厉害角色,立刻就没了威风,终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秦逍皱眉道:“顾大哥,我这是头一次进京,以前只知道京都乃是天子脚下,所有的事情定然是井然有序,可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京都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顾白衣笑道:“秦兄弟,京都是大唐帝国的国都,这里从上到下有百万之众,你说什么样的人没有,什么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京都无论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其实都不足为怪,见多了,听多了,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秦逍点点头,道:“我只以为边远之地,远离帝都,那些蛇虫鼠蚁才会无法无天,想不到京都的蛇虫鼠蚁似乎比边陲还要凶恶。这青衣堂在京都欺压百姓,如此跋扈,是否背后有什么人为他们撑腰?否则怎有如此胆量在天子脚下欺凌弱小?” “自然是有的。”顾白衣淡淡道:“京都官宦如云,背后没有人,一群无赖又能成什么气候?” 秦逍道:“我猜青衣堂背后的靠山定然不是一般的官员,否则也不可能有胆量在京都河道收银子。” “河道只是其中一项。”顾白衣淡定自若:“京都百行,丝绸、麻行、首饰、竹木、酒米、铁器、古董......,但凡有利可图的地方,总会被人盯上。如今在京都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太容易。” 秦逍心下一凛,道:“顾大哥的意思是说,这些行当除了要向朝廷缴纳赋税,还要被青衣堂这类货色盘剥?” “确实如此。”顾白衣道:“头些年还好,最近这几年,情况是越来越严重。” 他对什么事情都很淡然,但此刻眸中分明显出一丝忧虑之色。 秦逍只以为他是担心青衣堂这类人破坏了京都的秩序,轻声道:“顾大哥,京都府不是负责京城秩序的衙门吗?如果我没有说错,青衣堂这些人的行径,应该就在京都府的管辖之下。”想到白天的事情,更是低声道:“今日在洛水河,青衣堂光天化日之下欺负秋娘姐姐,我瞧见附近还有官差在看热闹,可是.....他们却当做没看见,转头就走。” 顾白衣却并无意外,只是道:“他们不会管,也不敢管。”自嘲笑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愿意招惹那帮人。” 秦逍越发觉得青衣堂绝不是自己所见那般简单。 “你说的没有错,京都府却是负责京都的秩序,大小刑案,也在京都府的管辖之内。”顾白衣缓缓道:“可是就算是京都府尹石大人,对青衣堂这类人的所作所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逍一怔,顾白衣已经解释道:“道理很简单,京都府尹可以随时被替换,但青衣堂却很难被替换。” 秦逍有些迷糊,越发觉得京都就像大海,繁华的背后,却是深不可测。 “顾大哥的意思是否说,青衣堂背后的人,比京都府尹还要位高权重?”秦逍皱眉问道。 京都府尹负责京都治安,不可谓不权重,连京都府尹都不敢招惹的人,当然不简单。 “那是一个不能惹也不好惹的人。”顾白衣终于道:“青衣堂的存在,宫内其实很清楚,只要不是太出格,宫里不会拿他们怎么样,而且......这些人对宫里应该很重要。” 秦逍更是愕然。 一群期弱怕硬的市井无赖,怎会对宫里很重要? 顾白衣也看出秦逍的疑惑,笑道:“你在京都多待一阵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马上皱眉道:“不过为了你自己的安危,还是不要在京都久留。青衣堂固然不会善罢甘休,最要紧的是兵部那边,他们现在还没有对你下手,要么是我先前的猜测是错误的,要么就是他们目下还不知道你夜鸦的身份。我只担心他们很快会查出来,一旦知晓,他们定然会有所行动。” 秦逍摇摇头,淡淡笑道:“我知道顾大哥是一番好意,不过离开京都,我是万万做不到。顾大哥不知道,当年我在西陵感染瘟疫,差点没了性命,是韩都尉他们照顾我,这才留了一条性命。”不由想到孟子墨,除夕之夜,樊侯府一场厮杀,秦逍这边实力太弱,无法去将其他人全都救出来,只护着将军的遗体突围出了黑阳城。 无论是苏长雨还是孟子墨,甚至胖鱼等一干人是生是死,秦逍至今都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顾白衣微微颔首:“韩都尉对你有救命之恩。” “是。而且此番进京,我们三人一同前来,如今他们有难,我自然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安危,丢下他二人不顾。”秦逍声音平和,但目光坚定:“如不能找到韩都尉甚至救他出来,我绝不可能孤身离开京都逃难。” 顾白衣唇角泛起一丝笑意,缓缓站起身,没有说话,走到窗边,背负双手,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顾白衣终于转身过来道:“如果一切如我所料,兵部准备以韩都尉做棋子大做文章,那么韩都尉现在的处境定然是凶险异常。不过却并非没有扭转局面的法子。” 秦逍忙问道:“顾大哥有办法?” “我只是个文书郎,帮不上太大的忙。”顾白衣道:“不过我倒是想到一个法子。” 秦逍起身来,拱手道:“若能救出韩都尉和杜大人,我先在这里代他们谢过顾大哥。” “你们能从西陵历经辛苦前来京都报讯,都是忠勇之士,如今他们遇到困境,我能尽一份小小的心,那也是理所当然。”顾白衣正色道:“而且秦兄弟对我们有恩,我能帮上忙,那是再好不过。”微一沉吟,终于道:“不过这事儿还需要秦兄弟出面,可是有一点我先要说明白,如果真的按我说的去做,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够将他们救出来,不过确实有一线生机。”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会去尝试。”秦逍坚定道。 顾白衣点点头,看着秦逍,目光之中带着赞许之色,但神情却还是很严肃:“如果真的成功,即使救出了韩都尉,你也会因此得罪不少人,以后的处境会更加凶险。” “如今的情况就已经很不好,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秦逍笑道:“还请顾大哥指点,我该怎么做?” “如我方才所言,兵部一旦得知你夜鸦的身份,必然会派人对你下手。”顾白衣道:“他们这样做,只因为害怕你的身份。天下人都知道黑羽夜鸦是将军的近卫,更是当年逼退十万兀陀铁骑的英雄,所以从夜鸦口里说出来的话,比之韩都尉和杜郡守所言更有影响,也会被更多人重视。兵部要对付你,绝没有胆量敢在明面上来,只能在暗中进行,既然如此,你就直接站在阳光之下,如此一来,兵部反倒不敢轻举妄动了。” 秦逍不自禁点头,道:“不错,京都没有人知道夜鸦前来,兵部如果偷偷对我下手,我便是真的死在他们手里,也不会有人知道真相。可是如果我亮明身份,兵部反倒不敢轻举妄动。” “亮明身份必不可少,但要在何处亮明身份,却是大有讲究。”顾白衣思虑缜密,低声道:“你亮明身份的目的,不只是要让兵部有所顾忌,最要紧的是,要以你夜鸦的身份来救出韩都尉。” “是。” “六部衙门,吏部和兵部素来不睦,此番兵部要利用韩都尉将吏部拖下水,吏部也不是善茬,定然会针锋相对,户部那边,不会轻举妄动,以免也被拖入其中。”顾白衣重新坐下,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可是还有一个衙门,那是唯恐天下不乱,最喜欢的就是卷入是非争斗之中。” “唯恐天下不乱?”秦逍疑惑道:“顾大哥,你说的是哪个衙门?” “刑部!”顾白衣一字一句道:“卢俊忠的刑部!” 正文 第三八四章 文正不正 大唐帝国三台六部二十四司,中书、门下、尚书三台。 尚书台下辖六部,尚书令为尚书台最高长官,如果说尚书台六部是展开具体行动的手足,那么中书台便是帝国的大脑,以帝国国相为首,协助天子商定国策战略,掌握机密要政,确定帝国的大政方略。 门下台是三台中的内侍署台,负责审核传达政令,对中书台制定的方略进行审核分析,确定可行性,甚至有权对中书台议定的政略进行删改甚至否定,实际上就是对权势过大的中书台的制约。 立国至今,门下台虽然有否定中书台政令的权力,但中书台往往都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制定政略,通常是得到皇帝的准许才会颁令,到了门下台,无非是走一个过场,中书台确定的政令,几乎都可以顺畅地通过门下台而传达到尚书台的六部衙门进行实施。 门下台除了制约中书台,此外还负责宫中十六监,门下台的最高长官门下令又称侍中,一直都是由宫中大太监担任。 自大唐立国以来,三台之中,以内侍太监为主的门下台力量一直都很虚弱,远不能与中书台和尚书台相庭抗理。 但圣后夏侯登基之后,这十几年来,在圣后的支持下,门下台一改曾经虚弱之态,日渐强势。 圣人设立紫衣监,监察百官,此外更是设立北院,掣肘了户部,这两大衙门是圣人十分倚重的两把利剑,都隶属于门下台,随着这两大衙门羽翼丰满,在朝中的力量日益壮大,门下台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权势日盛。 实际上立国之初,除中书、门下和尚书三台之外,另外还设有两台,只是这两台相较而言,权力有限,非帝国中枢,所以不能与权柄极重的三台相提并论。 这两台分别是秘书台和内侍台。 内侍台负责内廷的侍奉,不参与国家大事,由宫内太监掌权。 帝国初期,门下台除了有公众宦官,却也有外庭官员在其中,如此内部颇有争斗,太宗之时,废独立的内侍台,并入门下台。 而秘书台却是担当国家的文档书册整理工作。 秘书台最高长官是秘书监,下有秘书丞、秘书郎、校书郎等官员,分类颇为细致,有国史修撰、天文历法、名经顾问、地理杂谈等等科目,皇帝所下的每一道旨意,在秘书台也都有专门的存档。 秘书台权威言轻,也正因如此,秘书台的官员往往都是远离朝中争斗,能够平安为官,而官员的升迁,比之其他官署通常都要困难许多,只要不出太大差错,官位通常不会有太大变化,在这里要升官,熬的是资历,所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一个秘书郎要升到秘书丞,没个十年八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作为直接是行政令的尚书台,六部却并非铁板一块。 圣人登基之后,大肆任用内宫太监,这也导致自大唐立国以来,门下台终于拥有与中书台针锋相对的力量,而六部衙门却也为了各自利益,各自站队。 大唐武宗文韬武略,为帝国开疆扩土,喜欢根据战场的形势召集一些爱将商讨军务,因此而设立了负责军略的南院。 南院的存在,直接导致兵部衙门丧失了不少权力。 兵部本来独自吃一块蛋糕,却被南院生生夺走一半,是以从一开始,两处衙门的人就互相瞧不顺眼,虽然谈不上水火不容,但互视为敌。 而南院的人几乎都是出自军方,北院的存在,特别是北院派出的监军,直接掣肘了各地将官,南院御与北院自然是矛盾极深,兵部官员充分领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一道理,反倒是与北院相处和睦,两大衙门之间办事互相行方便,于是兵部实际上也就成了门下台的势力范围。 兵部座落在皇城外的朱雀大街。 兵部一处僻静的院落有一间小屋,门外守着两名兵士,屋里点着昏暗的油灯,油灯照在韩雨农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面上,随着油灯灯火窜动,墙面上的影子有些扭曲。 韩雨农坐在桌边,看着灯火,脸色冷峻。 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屋门被推开,韩雨农连头也没转,直等到有人缓步走到他身侧,他这才瞥了一眼,只见到一名身着紫色便服的老者站在身边,正要起身,那老者却已经伸手轻拍在韩雨农肩头,声音温和:“坐着说话。” 老者年近六旬,留着花白的长须,年纪虽然不小,但身板却还挺直,气色也还不错。 “这两天委屈你了。”老者走到韩雨农对面,坐了下去,含笑道:“老夫范文正。” 韩雨农一怔,随即立刻起身,躬身行礼:“卑下拜见范部堂!” 他并未见过兵部尚书范文正,此时对方自报家门,才知道他的身份。 “坐下说话。”范文正和蔼道:“这两天老夫公务太多,抽不出时间来,听他们说你有紧急军情禀报,老夫一直想召见你,但总是忙的抽不出时间,所以让人安排你在这里先住下,一等老夫空下来,立刻见你。” 韩雨农道:“部堂大人辛苦,实在是军情十万火急,不敢不报。部堂大人派人让卑下将西陵叛乱之事写成折子,卑下昨晚便写好,让人送给部堂,不知部堂大人可曾看过?” “老夫已经看过,你辛苦了。”范文正道:“老夫也接到消息,西陵似乎发生了变故,嘉峪关已经封关,但具体的事项,还没能完全确定,你昨日将西陵叛乱的具体情况书写成文,老夫看过之后,已经明白了那边的情况,也已经拟了折子,准备上呈给圣人。”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是将军的亲信,如果我没有记错,八年前你被调往西陵的时候,老夫还只是兵部侍郎。朝廷在西陵设立几处都尉府,就是为了监视西陵那些世家的动静,有都尉府的存在,不但让他们明白西陵是大唐的领土,也会让他们不敢太放肆。” 韩雨农点头道:“是。” “可是在你之前,派去的都尉,非但没能掣肘西陵世家,反倒被西陵世家收买,都尉府沦为他们的走狗。”范文正叹道:“黑羽将军为了安排你前往西陵,煞费苦心,先是让吏部对你进行审查,吏部考核过后,给你重新做了履历档案,就是不想让西陵那边知道你黑羽夜鸦的身份,如此你调派前往西陵,才不会被西陵世家太过提防。” 韩雨农只是微点头,并不说话。 “当年那一战,黑羽将军和黑羽夜鸦居功至伟,虽然最终被迫从西陵撤回关内,但黑羽将军这十几年,无一日不想重回西陵,让西陵重回大唐的怀抱。”范文正肃然道:“将军的良苦用心,老夫不但理解,而且很是钦佩。这朝中许多官员,尸位素餐,想的只是自己的前程,西陵落入那些世家手里后,除了将军和极少数人,许多人根本不放在心里,反倒觉得朝廷根本没有必要花费钱粮兵马用以收回西陵。” 韩雨农正色道:“西陵是大唐的疆土,不受朝廷控制,便是裂土分疆,大唐国土虽大,却没有一寸多余的地方。西陵是大唐无数将士埋骨之地,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要让它重归大唐。”起身拱手道:“部堂大人,此番进京,就是要向朝廷详细禀明西陵叛乱一事。樊子期与假冒皇子的李驼狼狈为奸,甚至有可能与兀陀人......!” 他还没说完,范文正便抬手按了按,温言道:“不急不急,坐下来慢慢说。”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韩雨农面前的茶杯倒了水,韩雨农忙道:“不敢劳烦部堂大人!”却还是坐了下去。 “将军重回西陵之后,老夫心中欢喜不已,但也知道西陵情况复杂,将军出关,只有近卫轻骑跟随,长生军却没有迅速调去。”范文正肃然道:“没有长生军,就难以威慑西陵三郡别有居心之辈,所以老夫在将军出关之后,就想着要尽快让长生军出关。” 韩雨农神情严峻,道:“部堂大人,将军和我们都以为,长生军会迅速赶到,但始终没有见到兵马出现。将军和我说过,朝廷有朝廷的难处,圣人已经下了旨意,长生军定会出关,只要兵部的调令一到,兵马便可以从沃野镇出发。” “确实如此。”范文正道:“圣人的旨意到了兵部这边,我们接到旨意后,迅速和户部商议,让他们拨付银两,用以安置长生军的家眷。你也知道,三千长生军,家眷都在沃野,要将他们全都迁徙出关,吃喝拉撒以及在关外重新安家,需要一笔很大的费用,所以兵部商议,先让长生军迅速出关,家眷暂时留在沃野,等时机成熟再让他们迁徙出去。不过长生军的将士一旦出关,那就是一直驻扎在西陵,他们牵挂家眷,如果朝廷不能妥善安置,让他们免去后顾之忧,他们也是放心不下的。” 韩雨农点点头,范文正继续道:“老夫心里当然知道长生军越早出关越好,可是户部的银子如果不能拨付到兵部,一旦长生军出关,户部再继续找理由拖欠,兵部拿不出银子安置长生军的家眷,我们又如何向长生军将士交代?所以银子没有到,兵部这边的调兵令不敢轻易发出去,长生军按兵不动,我们才能从户部为长生军争取到安家费,你是否明白老夫的苦心?” “部堂大人用心良苦。”韩雨农道:“但恕卑下直言,如果长生军及早出关,赶在除夕之前抵达关外,樊家很可能便不敢轻举妄动,即使真的叛乱,有三千长生军坐镇,他们想要顺利夺取西陵,绝非易事。” 正文 第三八五章 它还在 范文正淡淡道:“如果老夫一人可以决定调动长生军,将军出关那一日,老夫就会下令调他们出关。雨农啊,有些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就怎样,朝廷有章程,如果做事不按照朝廷的章程来,日后定会有大麻烦。” “部堂大人,卑下斗胆问一句,户部为何没有及时拨银?” “我大唐江山万里,用银子的地方太多太多。”范文正道:“其实也不能完全怪户部,毕竟要往何处调运钱粮,还要从北院那边得到调令。此外户部国库是否有足够的银子可调,也是个大问题。各司衙门,个个都想着从户部拿银子,咱们兵部去要银子,也不是开口就能拿到的。” 韩雨农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雨农啊,长生军没有及时出关,这事儿要查起来,涉及到的衙门太多,兵部、户部、北院甚至更多的衙门都会有些责任。”范文正轻叹道:“老夫和你说句实在话,到最后牵连的人太多,甚至动摇朝纲,圣人即使震怒,但为了帝国的稳定,终究不会追究的太深。” 韩雨农眉头紧锁,沉默良久,终于道:“部堂大人,卑下没有资格追究长生军为何没有出关。卑职进京,只是想让朝廷清楚地知道西陵究竟发生了什么。”顿了一顿,微犹豫一下才道:“卑下自知没有资格在这里多话,更没有资格对朝廷的决策说三道四,但还是希望朝廷能够及早调兵平叛。叛军一时半刻还没有完全形成气候,可是如果耽搁的时间太长,他们在西陵招兵买马,等到站稳了脚跟,再行征伐,恐怕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言之有理,老夫会上折子,求圣人及早派兵。”范文正抚须颔首,压低声音道:“不过西陵被叛军控制,总要给圣人一个说法,也要给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韩雨农欲言又止,终究没说话。 范文正叹了口气,道:“你昨夜所写的折子,是说樊子期早就与李驼狼狈为奸,除夕叛乱,也是早有预谋。” “正是如此。” “可是将军能够重回西陵,据老夫所知,也是精心谋划。”范文正缓缓道:“樊子期多年前暗中派人与将军联络,投靠朝廷,而且承诺愿意协助将军重回西陵。早先老夫并不知道将军的计划,毕竟事关重大,除了圣人和极少数人事先知道将军的部署,大多数朝中官员对将军的计划一无所知。直到将军回到西陵之时,老夫才知道将军是设计先挑起了甄家和宇文家的争斗,利用宇文家除掉甄家,再联手樊家迫使宇文家迁徙入关。” 韩雨农心知像范文正这样的高官,绝不会有兴趣和自己叙说往事,更不会说废话。 他此时忽然提到将军重回西陵的谋略,绝不是心血来潮,其中必有缘故,一时间摸不透这位兵部尚书存有什么心思,并不言语,只是仔细聆听。 “因为樊家的协助,将军的计划顺利实施,如果事情是这样的结果,所有人都会很欣慰。”范文正叹道:“圣人知道将军出关的时候,也是龙心大悦。”眉头一紧,看着韩雨农道:“可是将军回西陵不过数月,除夕之夜,遭逢叛乱,不但西陵落入叛军之手,就连将军也为国殉身,老夫心中悲痛,可是......朝廷是否真的要将事实真相公告天下?” 韩雨农皱眉道:“部堂大人,这都是事实。” “有些事实是不能让天下人知道的。”范文正叹道:“如果将这些事实昭告天下,天下百姓固然会悲痛将军的遇害,但也一定会有很多人想到,将军从头到尾,都是被樊家算计,将军本是利用樊家做棋子,可最后却反成了樊家的棋子。”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一字一句道:“雨农,难道你想让天下人以为将军是个受人蒙骗而不自知的昏聩之人?” 韩雨农身体一震,脸色骤变。 “将军回到西陵短短数月便遇害,西陵得而复失,真相一旦公布,将军一生的英明就会瞬间倾塌。”范文正苦笑道:“将军是我大唐名将,亦是我唐军的荣耀,咱们是否要亲手毁了我大唐的英雄?” 韩雨农握起拳头,手背上的青筋暴突,厉声道:“万万不可。” “当然不可以。”范文正义正辞严:“谁想玷污将军的英明,老夫第一个不答应。不但是老夫不答应,圣人也绝不允许我大唐的英雄为人所诟病。” 韩雨农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片刻之后终于道:“部堂大人今夜来见卑下,是否有什么吩咐?卑下是军人,喜欢直来直去,部堂若有吩咐,不妨直言。” “樊家罪大恶极,但他们花费多年时间,暗中训练兵马,而且伪皇子李驼更是暗中与樊子期秘密勾结。”范文正道:“你在折子里还写到,他们很可能已经与兀陀人达成了协议,凡此种种,朝廷却从未收到都护府那边的任何奏报,也正因如此,才让将军疏于防备,落入了叛党的陷阱,为国殉身,雨农,将军没有错,但发生如此大事,总该有人承担责任。” 韩雨农并非愚钝之辈,范文正这番话说完,他已经明白几分,皱眉道:“部堂大人是说,西陵丢失的罪责,要由西陵都护府来承担?”摇头道:“部堂,西陵都护姚慕白至死都忠于朝廷,而且临死之前,都是跟在将军身边,没有向叛党屈服。” “老夫并没有说姚慕白是叛党,老夫的意思,是说总要有人来承担西陵丢失的责任,而丢失西陵的责任,当然不能扣在将军的头上。”范文正叹息道:“西陵都护府和三郡都尉府,从设立开始,就是用来监视西陵世家而存在。雨农,恕老夫直言,包括你在内,最重要的职责,便是弄清楚西陵世家的一举一动,如今西陵世家就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上千精锐骑兵,暗中还和李驼以及兀陀人勾结,你们对此一无所知,让朝廷和将军没有及时掌握西陵的局势,这才酿成滔天巨祸......!”凝视韩雨农,见到韩雨农脸色凝重至极,摇了摇头道:“只有你们主动承认自己的责任,将军的清明才能保全,不至于被人所玷污。” 韩雨农亦是看着范文正眼睛,目光深邃。 “当然,若说都是你们的责任,那也不尽然。”范文正道:“当年是吏部选派了姚慕白前往西陵,包括朝廷派往西陵的大大小小官员,几乎都是吏部那边考核斟酌之后派过去,如果不是吏部选人不当,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所以不能由你们来背黑锅,而是让吏部的人出来解释,当初为何会派众多昏聩无能之辈前往西陵担任要职。” “卑下明白了。”韩雨农平静道:“部堂大人是想让我状告姚都护,将罪责推到西陵都护府的头上,顺便自己也承认有过失,如此也可以将丢失西陵的责任推到吏部那边。” 范文正抚须颔首道:“雨农,你果然是一点就通。我们要设法保住将军的清明,就必须找出真正有罪之人,姚慕白的罪责是逃不脱的。只要你能证明姚慕白昏聩失察之罪,罪责越重,那么将军受到的影响也就越小。至于你,尽可放心,有姚慕白顶在上面,你只是隶属都护府的都尉,不会有人揪着你不放,而且老夫和兵部也会尽全力保全你,帮助你度过这一关。” “那部堂的意思,我今晚连夜写折子,陈述姚都护的罪责?”韩雨农看着范文正眼睛问道。 范文正笑道:“老夫会让人先给你准备好酒好菜,不用着急,等吃完之后再写不迟。老夫陪你饮酒,顺便商量应该如何撰写这道折子。”起身走到门前,打开了门,大声道:“来人,吩咐下去,准备上好的酒菜,送到这边来。” 外面有人答应了一声,声音有些远,韩雨农心知范文正进屋之前,肯定将门外的守卫支使开,以免听到屋里的谈话。 范文正吩咐下去后,回到桌边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眉头舒展开,抚须笑道:“姚慕白已经死在叛军之手,他泉下有知,也定然希望以自己的牺牲为代价保全将军。老夫听说姚慕白这些年在西陵昏聩无能,沉迷于酒色,甚至私下里对人说自己是被发配到西陲的罪臣,到那边不过是混吃等死,雨农,他是否也对你说过同样的话?” 韩雨农看着范文正的眼睛,并没有回答。 “除他之外,西陵不少官员都尸位素餐虚度光阴。”范文正叹道:“上行下效,姚慕白昏聩无能,手底下那些人自然也没有谁能好好当差,这样一群人,又如何能够察觉樊家一直在暗中谋划叛乱。” 韩雨农坐正身子,挺直了身板,摇头道:“部堂大人所言差矣,姚都护虽然不是什么惊才绝艳之辈,却从未尸位素餐。他一直忠于朝廷,西陵发生灾荒和瘟疫的时候,他带领许多官员安民救灾,甚至亲自登门,向西陵世家求粮,至少在西陵百姓眼中,姚都护并不是贪官,也不是昏官。樊家行事隐秘,私下所为,就连同为世家的甄家和宇文家也没有丝毫察觉,这两家在西陵耳目众多,尚且无法发现樊家暗中所为,姚都护手底下就那百来号人,又如何能够掌握樊家的情况?” 范文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许多官员在除夕樊家叛乱的时候,并没有贪生怕死,以姚都护为首的众多官员跟随着将军突围,他们势单力弱,几乎都惨死在叛军的刀下,至死都忠于大唐。”韩雨农平静道:“他们死了,为国殉职,死人不能说话,被扣上罪名,不但他们死后污名加身,甚至会因此而牵累到他们的家人,部堂大人,让一群忠于朝廷为国殉身的官员承担西陵丢失的罪责,咱们还能睡个好觉吗?大唐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是非不分?” “你什么意思?”范文正一双眼眸变得冷厉起来,闪着寒光。 韩雨农淡淡一笑,道:“进京禀报军情,卑下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形。卑下的意思很简单,让卑下状告姚都护,卑下做不到,让一群殉国的官员承担西陵丢失的罪责,卑下如果没有良心,可能会去做。”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淡然而又坚定道:“可是它还在,而且永不丢失!” 正文 第三八六章 道貌岸然 范文正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韩雨农,嘴角很快便泛起一丝嘲弄的笑意:“良心?韩雨农,你好歹也在都尉府混了几年,莫非还不清楚,这世间在乎的只是实力,从没有听说良心可以当饭吃。” “若是部堂大人没有别的吩咐,卑下告辞。”韩雨农站起身来,似乎没有兴趣与范文正继续说下去。 “所以你并不在乎黑羽将军的清名是否受损?”范文正淡定自若,抬手再次拿起茶壶:“你要保住姚慕白等人的清名,便要舍去将军的名誉。” 韩雨农摇头道:“大人,这根本不是选择的问题。姚都护等人没有错,将军同样也没有错。他们都尽到了自己的本分。将军泉下有知,也绝不可能允许牺牲姚都护等人的名誉来维护自己,他一生光明磊落,这样的事情,他不屑去做。”神色冷峻,淡淡道:“当然,将军的威名,也从来不需要任何人去维护,他上无愧于圣人,下无愧于百姓,如果说有遗憾,就是没有战死沙场,而是被宵小谋害。” “那你准备怎么做?”范文正端杯品茶,依然从容淡定。 韩雨农道:“昨夜卑下已经写了折子,将西陵叛乱的真相都已经写清楚。都尉府隶属于兵部,卑下将军情已经禀明了部堂,部堂是否要将折子呈给圣人,卑下不敢过问。卑下已经在京城住下,随时等候大人们甚至是圣人的问询,没有圣人的旨意,卑下会一直待在京都,随传随到。” “黑羽将军的部下,脾气果然和他一样,都很倔强。”范文正叹了口气:“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说,西陵丢失的罪责,主要原因是兵部没能及时将长生军调过去?” “卑下不敢这样说。”韩雨农不卑不亢,身板挺直:“不过部堂大人和卑下都清楚,长生军如果能及早出关,西陵的局面很可能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范文正看着韩雨农,沉默着。 许久之后,范文正终于道:“西陵叛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调兵平乱?” “是。”韩雨农点头道:“越早越好。” “可是一旦将你写的折子呈上去,朝中会有人借机对兵部发难,甚至还会拖上户部。”范文正正色道:“户部管钱粮,兵部负责调动兵马,如果这两个衙门被人缠住,你觉得还能腾出手来调兵遣将?”轻叹道:“凡事都要以大局为重,雨农,你的折子必须重新拟定,必须保障兵部不会卷入这起风波,如此老夫将会竭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调动兵马前往西陵平叛。” 韩雨农没有说话。 他当然知道范文正这是要和自己做交易,更知道兵部在调动长生军的问题上出现了重大的疏忽和耽搁,如果西陵没有发生叛乱,即使长生军没有及时出关,也不会有谁真的以此大做文章。 但最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如此一来,长生军没有及时出关,就成了西陵丢失的一个重要原因,负责调动长生军出关的兵部,也就自然而然地要承担最大的责任。 “部堂大人还是想要将责任推到姚都护等人的头上?”韩雨农摇头道:“卑下说过,不能作证。” “韩雨农,你是否觉得自己慷慨凛然?”范文正冷笑一声,眸中闪着寒光:“你莫忘记,你身为甄郡都尉,丢失龟城,你有丢城失地之罪,老夫可以直接治你的罪。” “部堂大人,卑下身在京都,无论朝廷如何治罪,都甘愿领受。”韩雨农正色道:“昨晚的折子,大人应该没有看全,我在折子里说得很清楚,叛军在除夕夜突入龟城,卑下没能及时发现,事先没有做好防备,有失察之罪,此后都尉府和龟城落入叛军之手,是卑下无能,愿意主动向朝廷请罪。” “好得很。”范文正声音陡然提起来:“来人!” 外面传来甲戈之声,屋门被推开,数名兵部甲士持刀冲进了屋内,将韩雨农围在当中。 范文正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淡淡道:“你自己认罪就好,韩雨农,今晚你便写一道认罪书,陈述你自己的罪责,明早之前,必须交到老夫手中。”挥手道:“将他带下去。” 甲士便要上前押住韩雨农,韩雨农却是抬起手来,摇头道:“不必,我和你们走,不用动手。”扭头看了范文正一眼,眼眸之中满是失望,长叹一声,转身跟着甲士出了门。 韩雨农前脚刚走,一名灰袍官员从门外进来,皱起眉头,道:“部堂,韩雨农不听话?” 范文正脸色颇有些难看,冷笑道:“敬酒不吃,他是要罚酒了。他若答应写下姚慕白的罪状,咱们便可以借他的罪状拖吏部下水,吏部有了顾忌,就不敢上蹿下跳,户部那边没有及时拨银子出来,也不敢说话太多,事涉三部,牵连的人越多,咱们这边也就越安全。可是没有韩雨农的状子,事情就不好办了。” “此人真是不识抬举。”灰袍官员神色阴鸷:“中书那边一直再找咱们的把柄,如果不能将吏部牵涉进来,咱们的国相大人定会借机对咱们发难。”抬手抚须道:“不能将罪责扣在西陵那些官员的头上,公主殿下就算想保全咱们,也没有了借口。” “抓不到大鱼,小鱼也要有。”范文正平静道:“拿不到姚慕白的罪状,韩雨农的认罪状咱们还是要抓在手中。我已经让他连夜写出认罪书,有他的认罪书在手中,虽然比不得姚慕白的罪状书有用,但好歹也有了一把刀在手中。韩雨农当年是吏部考核派过去的,一切都是黑羽将军在背后安排,有黑羽将军的关系,当年对韩雨农的考核不过是走一个过场,不过韩雨农身为甄郡都尉,丢失了龟城,昏聩无能,吏部难辞其咎。” 灰袍官员沉默了一下,才道:“下官查清楚,此番进京,韩雨农一行三人,甄郡郡守杜鸿盛进京之后,直接去了吏部述职,如今也被吏部扣住。司徒凉那老狐狸定是想以杜鸿盛为棋子对咱们发难。” “丢失了甄郡,杜鸿盛难辞其咎。”范文正冷笑道:“司徒凉自以为聪明,将杜鸿盛扣在吏部,咱们倒可以借机放风,便说司徒凉想要包庇罪官杜鸿盛,看看司徒凉那条老狗如何反应。”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他们进京的消息,是否还没有传扬出去?” “暂时还没有。”灰袍官员道:“他们进京之后,并没有太过声张,在四平坊的一家客栈住下。当夜他们并没有和什么人接触,次日一早,韩雨农来到兵部就被咱们扣住,杜鸿盛比韩雨农更早到了吏部,下官让人从吏部那边打探到了消息,杜鸿盛如今就在吏部,失去自由,等同于被软禁起来。所以他二人并无机会对外张扬。” “这事儿暂时不宜对外宣扬。”范文正轻声道:“最好是和吏部那边悄悄接触,两边达成协议,各自找两个人顶了罪,事情尽早过去。如果实在有人要和咱们为难,大不了鱼死网破,将吏部拖下水来,要是惹急了,干脆连户部也一并扯进来,圣人菩萨心肠,牵连的人太多,朝中会起风浪,圣人还是会息事宁人,不会将事情闹得太大。” 灰袍官员道:“部堂英明。有了韩雨农的认罪书,他虽然及不上杜鸿盛的身份,但却是黑羽将军手底下的夜鸦,一旦查下去,黑羽将军当初和吏部一起安排他出关的事儿也会摆上台面,不但吏部有用人不慎之罪,便是黑羽将军也会被扯进来,当真如此,圣人必定不会让此事继续下去,咱们这边也就能得到保全。” “这是个教训。”范文正叹道:“早知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就该将调兵令发下去。调兵令只要到了太史存勖手中,就算长生军没能及时出关,那也只是太史存勖的责任,与咱们兵部无关。”摇了摇头:“否则也不至于让我们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 灰袍官员也是叹道:“谁能想到西陵世家竟然早就谋划了叛乱,又怎能想到黑羽将军会死在那伙人的手里。部堂大人当时也是为了兵部着想,担心户部的银子不能拨过来。圣人旨意下来,咱们一纸调令容易,可是如果无法拨发银子下去,长生军一旦生出怨怒,冲咱们索要银子,而户部又不及时拨银,那咱们兵部就麻烦不断,成为他们的笑柄。调兵令不发,长生军不动,咱们可以以此为理由,对户部施加压力,催促户部拨银子,这并无过错。” 范文正微微颔首,道:“户部拿不出银子,可以找到一百种理由,可是咱们兵部不发兵,出了事情,第一个就要担起责任来。”靠在椅子上,似乎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让人烦恼的话题,问道:“对了,除了杜鸿盛和韩雨农,不是还有一人也进京了?可查出那人是什么来头?” “是个年轻人。”灰袍官员道:“前天还到兵部找韩雨农,库部司韩昼当时还见过他,那年轻人自称叫做秦逍,后来被赶走,下官调查过,离开兵部,他又跑去了吏部,同样被守卫赶走。” “秦逍?”范文正在脑海中思索这个名字,陌生无比,从无听过,淡淡道:“没听过此人。” 灰袍官员道:“应该只是韩雨农手底下的随从,小角色而已,没什么用处。”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人今天在洛水河边,闹出了一件不小的事情来。” “无名小辈,能生出什么事情?”范文正不以为意,端杯饮茶。 灰袍官员道:“确实是无名小辈,不过闹的事情确实不小。秦逍打了光头李,而且伤了青衣堂不少人,此外还迫使青衣堂的人凑银子赔罪,起因.....唔,好像是因为一个船娘。” “青衣堂?”范文正一怔,略有些诧异:“他惹了青衣堂?” ------------------------------------------------------ ps:求自动订阅,求正版订阅,正版首发站【纵横中文网】,谢谢你们!  正文 第三八七章 蛇蝎 灰袍官员微微点头:“众目睽睽之下,秦逍将光头李打翻在地,逼着青衣堂的人掏出了银子。” “还有此等事情?”范文正睁大眼睛,只觉匪夷所思,随即笑道:“初生牛犊不怕虎,初入京都,就闯瞎聊弥天大祸,他还真是找死。不用管他了,不出三日,他就会从这世间彻底消失。” “天色已晚,大人还是早些回府歇息。”灰袍官员道:“下官留在这里值守。” 范文正摇头道:“今晚不回去了,让人看住韩雨农,明日一早,拿到他的认罪状......!”说到这里,声音顿住,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在桌沿敲打,一双眼眸子变的深邃阴毒起来。 灰袍官员回头向门外瞧了一眼,走出门外,确定卫兵不在外面,这才关上门,走到范文正身边,微低下头凑近范文正,却并不说话。 范文正轻敲桌沿,脸上显出由于之色,似乎还无法做出什么决定,灰袍官员终于低声道:“大人,当断不断,反受其累。” “他终究是黑羽夜鸦,不是一般人,如果......会不会节外生枝?” “丢失龟城,入京请罪,写下认罪状,羞愧自尽。”灰袍官员眼眸中显出厉色:“人死了,罪状在我们手中,韩雨农的罪责就是板上钉钉。如此一来,即使他的死讯传扬出去,也只能被看作是羞愧自尽,这符合一个军人的作风,事情闹大,反倒会让大家都觉得西陵丢失与西陵那些官员的失职有极大的关系,而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范文正微微颔首,却还是没有做决定,敲打桌沿的手指也没有停下来。 “大人,他若不死,随时都可能改变口风,只有死了,罪状才会无法翻动。”灰袍官员冷笑道:“大人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交给下官来办。” 范文正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等认罪状拿到手,给他一顿早饭。”灰袍官员轻笑道:“今日中午给他送了饭菜,他没有吃几口,晚上也没有给他准备饭菜,今夜他又要写出认罪状,到明天早上,腹中必然饥饿。下官令人明早给他准备一顿可口的早餐,然后在里面下毒......!” “下毒?”范文正皱眉道:“韩雨农很早就跟随在黑羽麾下,而且在甄郡都尉府呆了多年,江湖阅历丰富,行事也必然小心谨慎,若是在饭菜之中下毒,一旦被他看出来......!” 灰袍官员笑道:“大人,下毒之事,你尽管放心。下官存有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放在食物之中,即使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手,也绝对看不出丝毫痕迹。而且韩雨农觉得这里是兵部,不可能想到咱们会在饭菜之中下毒,只要他吃上那么一下口,片刻之间,就会毒发身亡。” 范文正微微点头,灰袍官员继续道:“他毒发之后,饭菜立刻处理,不留任何痕迹,事后便可以向圣人呈奏,韩雨农是因为丢失了龟城,进京请罪,写下罪状之后,趁我们不注意,服下了随身携带的毒药。下官也会处理好现场,让人确定毒药是他自己携带而来,如此一来,这件事情就会做到万无一失。” “既然如此,就按照你的法子去办吧。”范文正终于收回手指,站起身来,道:“老夫还有些公务要处置,今晚由你来值守,等明日早上老夫醒来的时候,将罪状书交给老夫就是。” 灰袍官员拱手送了范文正出门,见到范文正远去的身影,弯着的身子这才挺直。 韩雨农一夜未眠。 入嘉峪关,几人快马加鞭赶往京都,就是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将西陵之变禀明朝廷,为了不在途中耽搁,杜鸿盛一个体弱文官,硬是长途跋涉,坚持赶到了京都。 韩雨农在走进兵部之前,只以为兵部会详细询问西陵的情况,甚至会以最快的速度向圣人禀报,朝廷也将商议如何平乱。 但现在他早已经明白,很多事情,远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范文正身为兵部堂官,得知西陵叛乱的消息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想着如何平叛,而是担心西陵的丢失会牵累兵部。 韩雨农当然清楚范文正的心思,一旦西陵丢失的责任真要兵部承担,那么兵部必然会受到重创,身为兵部堂官,范文正第一个就脱不了干系,甚至这个尚书的位置也保不住。 所以将罪责牵扯到其他人的头上,甚至牵扯更多人进来分担兵部的责任,只要牵涉太广,甚至将其他各部衙门卷入进来,为避免京都发生一场大震荡,圣人定然会从轻发落,避免因为西陵的丢失而导致朝中更大的动荡。 韩雨农也不希望朝中出现动荡。 这个时候一旦朝中掀起波澜,只会延误出兵平叛。 可是他绝不能接受范文正将责任全都推到西陵官员身上,更不可能帮助范文正状告姚慕白,成为范文正手中的棋子。 十几年来,帝国派往西陵的官员,确实都是在朝中受到排挤之人,前往西陵为官,也确实与发配边关无疑,在那边为官,环境极为恶劣,而且朝廷多年来一直将西陵当作一块鸡肋,甚至派驻西陵官员们的俸禄都要看西陵世家的脸色。 韩雨农在西陵多年,甚至在那边为官的艰难。 要钱无钱,要人无人,甚至许多官员只是挂着官身,手中却毫无权力。 姚慕白身为西陵都护,以手中掌握不多的权力尽可能地维护大唐在西陵的脸面,也尽可能地维护百姓,让百姓念着帝国的好,最终更是在除夕之夜与将军一同为国殉身。 如今兵部要将罪责扣在这样一群人的身上,韩雨农当然不可能答应。 龟城的丢失,韩雨农固然自责,但当时都尉府几十号人,又如何能够与数百名训练有素的死翼骑兵相抗?敌强我弱,都尉府上下却还是奋战到底,大部分共事多年的衙差们都在那一夜战死,活下来的也都被关进了大狱,成为阶下之囚。 韩雨农问心无愧。 但作为龟城都尉,没有提早发现叛军迹象,至少都尉府也确实是在自己的手中被死翼骑兵夺走,韩雨农甘愿承认自己的过失。 他可以自己认罪,却绝不愿意牵连到其他任何一人。 一夜斟酌,黎明时分,韩雨农终于将认罪状写好,其中将那一夜自己所知发生的事情写得详详细细,也坦然承认自己实现并无察觉叛军迹象,有失察之罪。 雄鸡司晨。 当第朝阳升起的时候,灰袍官员已经推开了韩雨农的房门,这是兵部最僻静的一处房舍,韩雨农扭头看到灰袍官员,站起身来。 兵部范文正所为让人不齿,但韩雨农却没有失去礼数。 “本官是兵部侍郎窦蚡。”灰袍官员单手背负身后,含笑道:“部堂大人让本官过来瞧瞧,你这边是否写好了。” 韩雨农拿起认罪状,双手呈给兵部侍郎窦蚡,窦蚡接过之后,扫了几眼,才含笑道:“你不用担心,让你写明这些,并不是要治你的罪。”回身道:“来人!” 从外面走进一人,提着精致的饭盒,走到桌边,从饭盒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酒菜,菜肴不多,却很精致,屋内弥散着香气,无论是样式还是气味,都能勾起人的食欲。 “一夜辛苦,先吃点东西吧。”窦蚡收好认罪状:“这个本官送呈给部堂大人。”见韩雨农站着没动,抬手指着桌上的酒菜道:“赶紧趁热吃吧。” 韩雨农道:“大人,认罪状卑下已经写好了,如果现在不逮捕卑下,不知卑下是否可以回去了?卑下住在四平坊长乐客栈,在朝廷发落之前,会一直待在那里,不会离开京都,这边如果要传讯卑下,卑下随时可以过来。” “先吃东西再说。”窦蚡看似很是随意。 韩雨农道:“多谢大人,不过卑下还不想吃东西。” 窦蚡微皱眉头,终是道:“部堂大人的意思,他自己会写一道奏折,连同你这道一起递上去。宫中那边传来旨意之前,你最好还是留在兵部。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这边会派人发给你准备,一日三餐也不会耽误。” 韩雨农也不废话,只是微一拱手,走到一张椅边坐下,身板挺直,并没有准备用餐的意思。 窦蚡只能道:“吃完之后,让人进来收拾就好。”也不多言,心知若是再多说,韩雨农只怕会生出疑心,甚至不敢向酒菜看上一眼,出了门去,招手叫过那名送餐的男子,低声道:“你就在这里看着,他要吃了东西,立刻报我。” 那人拱手称是。 窦蚡见到范文正的时候,范文正已经梳洗干净,正坐在桌边用早餐,见到窦蚡进来,招手道:“还没用过早餐吧?一起吃点。” 窦蚡在边上坐下,取出认罪状,呈给范文正,范文正放下筷子,接过打开看了看,皱眉道:“血战到底,嘿嘿,这是在表功还是在认罪?” “后面倒是写了,他事先对叛军的迹象一无所知,而且叛军最终夺下了龟城,他难辞其咎,也算是认罪了。”窦蚡道:“他既然写了这份认罪书,如果让他重写,以他的性情,换汤不换药,还是这个味道,不会牵涉到其他人。不过这道罪状,足以证明吏部当初用人失误,到时候咱们将黑羽也牵扯进来,是他和吏部一起安排了韩雨农前往西陵担任都尉,只要黑羽和吏部卷入进来,咱们这边就好办多了。” 范文正微微颔首,挥手让边上伺候的人退了下去,这才低声问道:“他现在怎样?” “酒菜摆上,他却没有动筷子。”窦蚡皱眉道。 范文正一怔,也是皱眉道:“难道他察觉到什么?” “应该不会。”窦蚡道:“刚刚写了认罪状,心情低落,担心自己有牢狱之灾,一时吃不下也是正常。部堂不用着急,他总不能一直不吃东西,咱们还有时间等他动筷子,哪怕等到晚上,咱们也不急。” 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又听一个声音在门外道:“部堂,卑职有事禀报。” “进来吧。”范文正收起认罪状,便见从门外进来一名官员,躬身行礼,低着头。 “韩昼,什么事情要在这个时候来禀报?”窦蚡瞥了来人一眼,这名官员是兵部库部司主事韩昼,前两日也正是他在兵部门前将令人驱赶秦逍。 韩昼忙道:“刑部.....刑部那边有人敲鼓!”  正文 第三八八章 血阎王 尚书台六部衙门分落于皇城附近的朱雀大街和玄武大街。 兵部座落在朱雀大街中间,毕竟是兵之大事,兵部自然是处在朱雀大街风水最好的地方。 刑部同样在朱雀大街,离兵部其实不算太远,毕竟整条朱雀大街也不算太长,不过比起兵部的风水,刑部却是差了许多。 各部衙门建筑式样不尽相同,大多数飞檐如凤,翘指天际,而且不少都是红墙青瓦,古色古香。 刑部和其他衙门是不同的。 整座刑部官署,方方正正,毫无特点,黑色石块垒起的官署,完全没有其他衙署那种古色古香甚至肃穆的气息,更多的是散发出一股阴郁气息,这种气息,似乎是从刑部官署高墙的每一块砖瓦之中散发出来。 若是俯瞰,倒像一口放在朱雀大街边上的巨大石棺, 不过在很多人眼中,刑部与棺材并无甚什么区别。 京都府负责京都治安,而刑部则是掌理天下刑名,大唐帝国每一名被处决的人犯,生死簿就在刑部之中。 大唐十八州,但凡有判处死刑的案子,在将犯人打入死牢之后,便会将卷宗送往刑部,经过刑部审核,确定案件并无疏漏,只要在卷宗上披红发回,那么刑犯就只等着秋后开刀问斩了。 刑部有决断世俗小民的生死之权,但是在大唐立国之后,刑部实际上一度并无多大实权,而且只要拥有七品以上的官身,刑部便没有定案权,只有行刑权,官员犯案之后的生死,只能由天子来定夺。 不过如今的刑部,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刑部能够相提并论。 天亮时候,从朱雀大街的街头便有一辆马车出现,马车后面拉着板车,板车上架着一只大鼓,用绳子固定在板车上,十分牢固。 骏马不但拉车,马背上还骑着一人,所以走得很慢。 从兵部大门前走过的时候,刚刚轮值的守卫便认出骑在马背上的正是两天前来兵部找寻韩雨农的那个年轻人。 马车拉着大鼓,如此奇怪的行径,在朱雀大街可说是闻所未闻,朱雀大街两边官署的卫兵都是睁大眼睛,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骑在马背上的当然是秦逍。 马车走在朱雀大街,直接到了刑部那充满阴鸷气质气息的官署外,秦逍抬起头,看着官署门头“刑部署”三字,脑海中已经想起了昨夜顾白衣对这座官署主人的评价。 “那是个疯子。”顾白衣说道:“对他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看到别人在他面前遭受到非人的折磨,他痴迷鲜血,就像野兽一样,乐此不彼。” 秦逍记得很清楚,提及刑部那位堂官的时候,喜怒不形于色的顾白衣,眉宇间竟是显出了极其明显的厌恶之色。 顾白衣对刑部尚书卢俊忠的生平十分清楚,详细告知秦逍,秦逍对这位掌理帝国刑名的最高长官,却也已经颇为清楚。 卢俊忠原本叫卢智,二十岁出头就进了刑部,在刑部熬了十多年,也只混了个刑部司令吏之职,在刑部官署可说是升官极慢。 按照大部分的说法,卢俊忠样貌奇丑,两耳尖尖,身材干瘦,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极不舒服的阴郁气息。 在大唐为官,有时候外貌也十分重要,像卢俊忠这样莫说谈不上仪表堂堂,便是普通人也及不上,更加上性情也是颇为古怪,所以在刑部同僚眼中极不受欢迎,而且几人刑部堂官对样貌丑陋的卢俊忠都颇为厌恶,其中一名叫做张顺的刑部堂官,甚至下令,不让卢俊忠出现在他眼前。 连堂官都存有厌恶之心,刑部上下自然也都看不上卢俊忠,卢俊忠亦成为刑部另类,深受排挤。 如果就这样下去,卢俊忠最多也就混到个刑部主事,老来致仕还乡,这一生就此度过。 但圣后登基,却给了卢俊忠一跃而起的千载良机。 圣后登基之前,德宗皇帝颁下诏书,册立圣后夏侯为储君,朝野皆惊。 大学士赵炎括连同二十多名朝廷重臣上书劝谏,恳求德宗皇帝收回成命,却并无扭转局势,德宗皇帝驾崩之后,圣后夏侯于当年七月登基称帝,称圣人,定年号为天昌。 而夏侯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清理曾经上书反对自己继位的赵炎括一群朝臣。 然则赵炎括非但清廉,而且威望不低,便是另外二十多名官员,许多也都是正直忠臣,要清除这样一批人,自然不是说杀就杀,必然需要拿出确凿证据。 圣人将彻查赵炎括一群人的交到刑部,暗中吩咐刑部尽快找寻这些官员的罪证,但刑部却一直没有进展。 毕竟在圣后登基之前,刑部的实权并不重,而且七品以上的官员刑部都没有审讯定案权,朝中高官犯案,只能由大理寺来审讯,定案之后,上呈皇帝,皇帝朱批过后,大理寺再将人犯丢给刑部,由刑部执行刑罚。 新皇登基,没有将审理赵炎括等人的任务交给大理寺,而是交到了刑部手中,只因为当时上书的官员之中,亦有大理寺的一位高官在内。 刑部立国之后何曾审理过如此一群朝中忠臣,顿时慌了手脚。 最要紧的是,赵炎括等官员大都有清名,而且威望极高,刑部担心真要定了这些人的罪,必将遭受朝野唾弃。 是以刑部诸多官员都不想沾上这个烫手山芋。 正在此时,卢俊忠主动请缨,刑部堂官正愁无人,便将查找罪证的差事丢给了卢俊忠。 卢俊忠手中有了权力,第一时间逮捕了上书的其中两名官员,一开始并非以谋逆之罪逮捕,这两名官员早年一些不光彩的事情被卢俊忠抓在手中,进了监牢之后,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便承认结党谋逆,而且供认了其他人。 卢俊忠迅速将供出的官员抓捕入狱,随着被抓的官员越来越多,口供也越来越多,不到半个月时间,赵炎括也以谋逆之罪被抓捕入狱,卢俊忠手握诸多官员的口供,硬是搞到暗有赵炎括血手印的罪状书。 前后半个月时间,牵连官员近百名,赵炎括等二十四名官员被处以极刑,其他官员或关押或流放,在卢俊忠的协助下,夏侯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迅速地清理了反对自己登基的诸多官员。 卢俊忠因此直接被提拔为刑部侍郎。 接下来几年间,卢俊忠网罗诸多心狠手辣的角色进入刑部,成为他的助手,掀起更大的风浪。 新皇登基三年之内,卢俊忠前后兴起三大案,牵连的官员数百名之多,在圣人的默许下,无数官员被刑部定罪,尔后杀头流放,空缺出来的官位,迅速被忠于圣人的官员所替代。 非但如此,卢俊忠最后更是将血手伸向了李氏皇族,诸多皇室宗亲或死或流放,下场凄惨。 可是每一个被定罪之人,卢俊忠手中都握有他们自己供认的罪状书。 于是后来人们渐渐知道,这位卢大人暗中令人制造了各种残酷的刑具,号称刑部十六门,也便是说,在刑部之内,设有十六处刑房,每一间房里,都有一种残酷至极的刑罚。 不过往往还没进入十六门,犯人就已经招供定案,只有那些硬骨头才能享受到十六门的待遇,可是骨头再硬,进了十六门,经受不住三种刑罚,往往就忍受不住。 进入刑部大狱,无论身份高低贵贱,不管罪行轻重,来了就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囚犯。 对待犯人,先往鼻子里灌醋,让犯人浸泡在屎尿之中,无水无食,再将刑具摆放在犯人的面前,见到刑具的犯人,吓得魂飞魄散,许多人甚至自己诬陷自己,不想经过刑讯,早早定案。 最恐怖的时候,一些人只要听说刑部的人登门,立刻自我了断,宁死不进刑部门。 卢俊忠升到刑部尚书之后,威风凛凛,想到曾经担任过刑部堂官的张顺,有心要在这位老上司面前逞威风,下了帖子,要登门拜访,可是等到登门的时候,老堂官张顺已经服毒自尽。 对这位刑部堂官来説,一场案子下来,如果不死个上百人,那实在对不住自己的辛苦,所以只要是卢俊忠亲自过问的案子,必然会以血流成河收场。 死在卢俊忠手中的官员不计其数,在他最威风的时候,达官贵人王公贵族在卢俊忠面前如同猫狗一般。 也正因如此,卢俊忠在朝中的敌人不计其数,各方势力都恨不得将卢俊忠碎尸万段,是以匿名参劾卢俊忠的折子也是如同雪片一般。 不过卢俊忠如此嚣张,固然是因为确有手段,更重要的原因是背后有圣人的撑腰,雪片般的弹劾折子根本没能撼动他分毫,而且得到圣人赐名俊忠。 对卢俊忠来说,他十分清楚自己的靠山就是圣人,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但对圣人却像一条狗一样忠诚。 大理寺那边,也早已经被刑部压制,自大唐立国以来一直骑在刑部头上的大理寺,编制一再缩减,如今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一个清水衙门,只要被卢俊忠看上的案子,大理寺拱手相让,不敢沾染分毫。 卢俊忠以制造刑狱发家,每一次大兴牢狱,都会给他带来巨大的收获,不过随着圣人坐稳了皇位,朝中再也听不到反对皇帝的声音,而圣人也并不希望朝堂一直在动荡之中,所以这些年在圣人的暗示下,卢俊忠收敛许多,按捺住自己嗜血扭曲的本性,没有再弄出太大的风浪来。 不过就像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刑部那一双双阴鸷的眼睛环顾四周,谁也不知道这位奇丑无比阴险毒辣的刑部堂官会在哪一天又会生出事情来。 而让人闻之色变的卢俊忠,也得了一个贴切的绰号。 血阎王!  正文 第三八九章 刑部衙门前的鼓声 秦逍骑马拉车到了刑部官署正门外,惊骇的不是秦逍,而是其他官署的卫兵。 刑部门前的黑衣衙差瞧见马车停在门前,也是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自从圣人登基之后,经过卢俊忠的努力,刑部已经成为死亡恐怖的代名词,朝中各司衙门,能够不与刑部往来就尽量不往来,甚至户部拨付的俸禄银子,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刑部。 朱雀大街上,除了刑部的官差之外,无论是谁,看到这黑色高墙的阴森衙门,都尽量离得远一点,甚至有人宁可绕道也不愿意从刑部门前经过。 秦逍骑马拉车停在刑部正门外,对大多数人来说,几乎是不敢想象的事情。 这些年刑部确实没有继续对朝中的官员进行捕杀,但血阎王卢俊忠嗜血的性情却没有消失,而且刑部高墙之内,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流血,刑部十六门,也并无空闲过。 不能去查官员,但平民百姓犯案的自然也不少。 卢部堂这两年不能在京都掀起血案,将眼睛向京都之外瞧过去,地方上各州府许多大案要案没能及时审出结果,卢部堂便让人将案犯送到京都来审,所为上有所好下必趋之,知道卢部堂的癖好后,地方上许多的案子故意不审出结果,送到京都交给刑部,甚至有些地方官员费尽心思弄出要案,就像献上厚礼一样将案子送到京都来。 如果卢部堂一高兴,勾勾手,从地方上调用到京都刑部,那可是前途无量。 许多人都知道,卢俊忠从刑部司令吏升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仅仅用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如此速度,在帝国几乎是从无有过的事情。 不但部堂大人平步青云,便是在他手底下当差的那些官吏,在每一次大案之后,都有一大批人得到升迁赏赐。 想要升官发财,进入刑部衙门绝对是一条捷径。 如今一个年轻人竟然骑马拉车停在刑部衙门前,堵着正门口,这简直是找死。 刑部官差被其他各司衙门所排斥,但他们的眼中却也从来瞧不起其他人,早有一名衙差厉声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堵在刑部衙门前,不想死的滚开。” 秦逍非但没有走开,反倒是翻身下马,到后面跳上板车,拿起了一只鼓槌,二话不说,对着固定在板车上的那只大鼓“咚咚咚”猛敲起来。 这大鼓隆隆之声瞬间在朱雀大街远远传开。 刑部衙差都是变了颜色。 见过找死的,可是没见过这样找死法的。 两名黑衣衙差已经冲上前去,一人伸手便要从车上将秦逍扯下来,却猛地听到秦逍大声叫道:“求大老爷做主,求大老爷做主!”一边拼命擂鼓,一面大声叫喊。 他这样一喊,本想将他从车上扯下来的衙差一怔,和同伴对视一眼,都显出诧异之色。 朝阳初升,正是朱雀大街各官署衙门进班的时候,朱雀大街有不少官员往来,有的骑马有的坐轿,亦有徒步而行。 众官员经过刑部衙门的时候,尽可能都靠向另一边,与这边拉开距离。 先前秦逍骑马拉车停在刑部衙门前,不少路过的官员就觉得十分惊奇,却不好停步,这时候秦逍擂鼓叫喊,便有不少官员驻足远观,表情各异。 两名黑衣衙差虽然诧异,但知道让秦逍在衙门前如此放肆,上面追究下来,倒霉的只能是自己,一人已经跳上车,伸手去抓秦逍的手臂,秦逍却极其灵活地躲开,绕到大鼓另一边,继续擂鼓,口中依然叫喊着“大老爷做主”。 另一名衙差也跳上车,这鼓大,板车自然也不小,秦逍身形闪动,如同泥鳅一般,两名衙差都想将秦逍拿住,但被秦逍左闪右晃,每次眼见得便要抓住,却偏偏被秦逍闪过,差之毫厘,显得异常狼狈。 围观的官员们本就对刑部的人厌恶至极,见到两名黑衣衙差狼狈样子,心下都是好笑。 忽见到一辆马车过来,停在衙门前,一名黑袍官员从马车内下来,远处看热闹的官员见到黑袍官员,立时都散开,不敢继续看热闹。 黑袍官员身材肥胖,肚子高高鼓起,从马车下来后,马车迅速离开,那人瞧见停在衙门前的板车,又瞧见大鼓,肥肥的脸上显出冷色,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人,这人在衙门前闹事。”一名正抓拿秦逍的黑衣衙差见到黑袍官员,忙从板车跳下去,躬身恭敬道:“他在这里敲鼓,属下正要将他捉拿。” 黑袍官员瞧见另一名黑衣衙差在板车上被秦逍东晃西躲弄得狼狈不堪,冷哼一声,骂道:“没用的东西。”冲着秦逍大声道:“你是什么人?怎敢在刑部衙门前喧哗?” 秦逍自然早就从马车上下来的黑袍官员。 他知道刑部堂官卢俊忠身形干瘦,眼前这人自然不可能是卢俊忠,却还是放下了鼓槌,向黑袍官员拱手道:“大人,我是来报官的,求大老爷们帮忙做主。” “报官去京都府。”黑袍官员没好气道:“京都的案子,你找京都府去,跑到刑部来,是要找死不成?”向衙差吩咐道:“打他三十棍子,然后让他滚蛋,刑部岂是肆意喧闹的地方。” 秦逍立刻道:“大人,我这案子,京都府接不住,必须劳烦刑部的老爷们。” “是杀人还是放火?”黑袍官员道:“杀人放火的案子,刑部也能接得住。他们要是接不住,自然会报到这边来,用不着你自己跑过来。”没有兴趣和一个布衣小民纠缠,向官署大门过去,登上了台阶。 秦逍又叫道:“是有人失踪了,我来报官,是求你们帮忙找人。” 黑袍官员见秦逍纠缠不休,而且还要让刑部帮忙找人,更是恼怒,转头道:“抓住他,打他五十棍。让刑部去给他找人,真是岂有此理,他是疯了不成?打杀了也是活该。” “大人,小的是从西陵而来。”秦逍举起手,手中正拿着虎头玉佩:“你可认识这个?” 朝阳之下,虎头玉佩晶莹剔透,玉佩上雕刻的虎头獠牙如刀,威风凛凛。 黑袍官员瞧见玉佩,微变了颜色,转身下了台阶来,倒得板车边上,伸手道:“拿来我看。” 秦逍将虎头玉佩递了过去,黑袍官员接了过去,拿在手中细细看了看,本来恼怒的神情变的严峻起来,抬起头,将玉佩递给了还站在板车上的秦逍,问道:“你是黑羽夜鸦?” 秦逍没有否认,他本就是要亮明黑羽夜鸦的身份,点点头,将虎头玉佩收入怀中。 “你说有人不见踪迹,是怎么回事?”黑袍官员想了一下,终于问道。 别人跑到刑部衙门要这边帮着找人,就是在戏弄刑部,可是黑羽夜鸦要找人,那就非同小可了。 “我从西陵来。”秦逍正色道:“西陵叛乱,我们一行三人日夜兼程来到京都,是要向朝廷禀报紧急军情,可是我的两个同伴突然消失,几天下来,我四处找寻,却没有半点消息。实在是没有办法,这才前来刑部。此事事关重大,我觉得只有刑部能够帮我找回他们。”拱手道:“还请大人做主。” 他没有说一行四人,宇文承朝在半道上跟随王母会的人离开,并无入京,秦逍自然也没有必要将此事告知。 黑袍官员点点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逍,逍遥的逍!” “我知道了。”黑袍官员道:“你就在这里等候,我去禀报。”不等秦逍多言,转身进了刑部衙门。 黑色高墙如同棺材一样的刑部衙门占地极广,下设四司,刑部大狱并不在这里,但十六门都在刑部衙门的后面,而且还有临时收押囚犯的牢狱,虽然比不得刑部大狱庞大,但容纳百来人不在话下。 刑部官署内有大大小小官吏三四百人,比起其他各部衙门还有派别存在,刑部衙门只有一派人,那就是所有忠于卢俊忠的人。 卢俊忠就是这黑色衙门的皇帝,自他之下,所有人对他敬若神明。 黑袍官员位居刑部侍郎,大名朱东山,就像卢俊忠当年平步青云一般,朱东山是卢俊忠的乡右,本来只是地方上的小吏,此人擅长各类刑罚逼供,甚至专门写过一本各类酷刑的书,图文并茂,颇有名气。 卢俊忠得势之后,立刻网罗党羽,将朱东山从地方上调入刑部,短短几年时间,也是一路飞升,官至刑部侍郎,成为卢俊忠的得力助手。 “部堂在何处?”朱东山碰见一名官员,立刻问道。 卢俊忠在京都有府邸,而且妻妾众多,但此人却偏偏喜欢住在刑部衙门,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待在衙门里。 按照卢俊忠的说法,刑部衙门的每一块砖瓦都有血腥味,血腥味道可以让他头脑清晰,别人畏之如鬼的刑部官署,在卢俊忠心里,却是自己真正的家园。 “回大人,在刑房那边!”官员回道。 刑房便是十六门所在,位于刑部官署的后面,朱东山加快步子,没走多远,就已经气喘吁吁,却依然没有放慢速度。 黑色巨石垒砌成两排房子,左右各有八间,左边八间房子的大门都漆成红色,右边八门则是黑色。 靠近这边,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消散不去的血腥味道。 朱东山穿过十六门中间那条青石道,到了正对着道路的那处黑色房舍,站在门前,恭敬道:“大人,下官有事禀报!” “东山啊,快进来。”里面传来一个略有些嘶哑的声音:“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正文 第三九零章 记仇 朱东山小心翼翼推开门,进到屋里。 正对门的是一道屏风,屏风上却是画着极为诡异的图案,正是一组地狱十八层地狱各种刑罚的图案,上面鬼吏狰狞,而冤魂凄惨,那惨嚎声似乎从屏风上隐隐传来。 普通人看到这样一面屏风,必然是心下惊骇。 朱东山却早就习以为常,绕过屏风,在屏风后面,一名不到五十岁的干瘦男子身着便服,手里拿着一件极为古怪的物件,饶有兴致地在手中玩弄,扭头看向朱东山,笑道:“东山,你来瞧瞧这个。” “部堂大人,这是什么?”朱东山上前,看见这物件宛似人手,却又像钉耙,不过利齿处却呈半勾状,对见惯了各类刑具的朱东山来说,不觉得阴寒,只是从未见过,有些陌生。 干瘦男子自然是刑部堂官卢俊忠。 卢俊忠尖嘴猴腮,两只耳朵比常人要尖的多,肤色黝黑,确实是样貌丑陋。 “我正要给它想个名字。”卢俊忠笑眯眯道:“半个月前,湖州刑部司陈玄阳让人送来一副图,上面画了这件刑具,而且将尺寸以及制作方法都写的一清二楚,如何使用,更是详细得很。这是他亲自设计,在刑犯身上使用过,说是效果奇佳。我令人打造了一副,昨晚送了过来,然后试了一下,果然是有趣。” 朱东山虽然想立刻禀报秦逍之事,但见到卢部堂兴致勃勃,不敢坏了他兴致,弓着身子道:“部堂大人,这刑具如何使用?” 卢俊忠脸上显出兴奋之色,眸中闪着光彩:“先要将人犯剥光了衣服,然后四肢绑在铁床之上,让他不能动弹。然后用滚烫的开水往他身上浇洒,一边浇洒,一边用这刑具在他身上如同梳理头发一样梳动,所过之处,便能够刷去人犯的皮肉。最后能把皮肉刷尽,露出白骨,嘿嘿,而且人犯一时还不死不了。东山,回头我试给你瞧一瞧,那陈玄阳当真是个人才,竟然想出如此高明的刑具,回头将他调来刑部,咱们必然如虎添翼。” “大人说的是。”朱东山忙道。 “铁梳子。”卢俊忠灵光一现,拍着脑门子道:“不错,这刑具就叫铁梳子,哈哈哈哈!” 朱东山弓着身子,陪笑道:“好名字,大人睿智,竟然想出如此精明的名字,这铁梳子虽然是陈玄阳想出来,但要让它流传千古,没有部堂大人,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卢俊忠抬手摸着自己颌下一绺黑色山羊须,将刑具放在桌上,这才道:“你方才说有事禀报,是什么事情?” 朱东山立时收起笑容,道:“大人,衙门前有骑马拉着一辆车子,车子上架着一只大鼓,在刑部衙门前擂鼓。” “方才的鼓声是从咱们门前传来?”卢俊忠皱起眉头:“有人嫌自己的命长吗?你如何处置的?” 朱东山道:“下官没有处置,让他在门外等候。” 卢俊忠脸色一沉,瞥了朱东山一眼,在椅子上坐下道,慢悠悠道:“有人在刑部衙门前擂鼓,然后其他各司衙门的官员都看在眼里,他们心中嘲笑,而你却没有处置擂鼓之人,东山,你是不是还没有睡醒?” “黑羽夜鸦!”朱东山立刻道:“部堂,擂鼓的人是黑羽夜鸦。” 卢俊忠一怔,错愕道:“你说什么?” 朱东山上前一步,轻声道:“在门外擂鼓的是黑羽夜鸦,叫做秦逍,从西陵进京来。” 卢俊忠赫然站起,失声道:“是黑羽的人?” 朱东山点点头。 “前几天得到消息,嘉峪关被封锁,虽然具体事态还不清楚,但必然是西陵出现了大变。”卢俊忠道:“这个时候,黑羽的人进京,定然是黑羽派他们来送信。”若有所思,终于道:“定是有十万火急的紧急军情。” 朱东山道:“秦逍说了,西陵发生叛乱,他一行三人进京禀报紧急军情。” “那就对了。”卢俊忠微微颔首,但马上疑惑道:“进京禀报军情,跑到咱们刑部来做什么?不该是去兵部那边吗?” 朱东山道:“秦逍是前来让咱们刑部帮忙找人。按他的说法,他们三人进京之后,另外两人前两天突然失去了踪迹,音讯全无,他四处找寻,没有任何线索。他无奈之下,才跑到刑部。此人拿出了虎头玉佩,下官仔细查验过,确实是御造监的手艺。当年圣人奖励黑羽夜鸦的战功,令御造监制作了三十枚虎头玉佩,黑羽夜鸦人手一枚,那即是圣人的恩赐,却也成为黑羽夜鸦身份的证明,有虎头玉佩在手,确是黑羽夜鸦无疑。” 卢俊忠抚着山羊须,缓缓坐下,沉默片刻,才道:“从西陵来京都禀报军情,却突然下落不明,东山,这里面绝不简单,可是大有文章。” “下官也觉得定有蹊跷。”朱东山道:“那两人不可能没有缘故失踪,突然没了下落,要么是被人悄无声息弄死了,要么是被人囚禁起来。可是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要出手对付从西陵来的信使,又会是什么缘故?” 卢俊忠靠在椅背上,努了努嘴,示意朱东山也坐下。 “兵部!”沉吟片刻,卢俊忠忽然以极其肯定的语气道:“失踪的人,一定落在了兵部之手,眼下定是在范文正那条老狗的手里。信使到兵部报讯,范文正扣下了信使。” 朱东山点头道:“下官也有此怀疑。只是......兵部扣押甚至软禁信使,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卢俊忠嘴角泛起阴鸷笑意:“你难道忘记,黑羽早在好几个月之前就已经出关,按道理来说,统兵的将军都已经抵达了前线,麾下的兵马自然要立刻赶到,可是到目今为止,黑羽麾下的长生军可还驻扎在沃野镇,并无听说长生军已经出关。西陵出现叛乱,嘉峪关都已经封关,这已经证明叛军在西陵成势......,搞不好黑羽都已经落入叛军之手。” 朱东山吃惊道:“黑羽成了俘虏?” “也许,不过以黑羽的性情,应该不可能被生擒。”卢俊忠一双细小的眼眸子冷厉起来:“或许他已经战死在西陵。” 朱东山微微颔首,想了一下,才道:“如果西陵真的落入叛军之手,兵部这次就有大麻烦了。兵部没有及时将长生军调派出关,黑羽手中没了兵马,无法镇压叛乱,兵部难辞其咎。” “不错。”卢俊忠阴笑道:“范文正那条老狗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一旦丢失西陵的责任落在兵部头上,他那把椅子也就坐不住了。嘿嘿,扣押信使,自然是不想让军情及时报到圣人那边。” “他为何要这样做?” “自然是要争取时间拖人下水。”卢俊忠冷笑道:“只有多拉人下水,一起承担丢失西陵的罪责,兵部才能避免太大的损失。事情牵扯的人越多,范文正的位子就越稳,那条老狗一定是这样想。”眼中闪着光彩,兴奋地搓起手来,就像是猎人发现了猎物的踪迹:“东山,如果他真的扣押了信使,便是咱们的大好机会。有些人不知皇恩浩荡,竟然想要欺瞒圣人,咱们可放不过他。” 朱东山小心翼翼道:“部堂,兵部背后,可有公主殿下的影子,范文正的靠山就是公主。而且兵部和咱们并无太大过节,这事儿......!” “他背后若是别人,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是不是要花力气去办他。”卢俊忠眼中闪着寒光:“正因为他背后是麝月,我才要找到机会将他置于死地。” 朱东山一怔。 “十几年前,麝月还是个小孩子。”卢俊忠淡淡道:“我入宫面见圣人,离开的时候,刚好碰见麝月。我对她很是恭敬,可是她见到我,竟然嘲笑我的样貌,说我长得就像御花园的猴子,还让我去御花园和猴子待在一起。”眸中带着恨意:“她是圣人的掌上明珠,我自然不能将她怎么样,可是有机会弄死她手底下的走狗,我还是乐意之至。” 朱东山额头冒出冷汗,并不是因为卢俊忠记仇,而是卢俊忠这件丑事竟然告知自己,如果哪天这件事情被太多人知道,卢俊忠第一个要弄死的恐怕就是自己。 “咱们这些年虽然平步青云,可是也得罪了太多人。”卢俊忠叹道:“朝中有多少人想要置咱们于死地?除了圣人,咱们没有任何依靠......!”压低声音道:“这些年圣人沉迷丹药,而且......嘿嘿,身体是越来越差,万一......万一哪天她不在了,咱们岂不成了待宰羔羊?麝月和朝中许多人都不会放过咱们,没了圣人,咱们就狗屁都不是了。” 朱东山想不到心性毒辣无所顾忌的卢俊忠竟然内心有此担心,今日头一次听他从口中说出来,颇有些诧异,但这样的担心却并非只有卢俊忠一人。 卢俊忠手底下诸多刑部官员都是靠掀起大狱才爬起来,却也因此得罪了太多人,成为无数官员的眼中钉肉中刺,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有朝一日没了圣人的庇护,满朝文武,恐怕都能将刑部这干人撕成碎片。 但这样的心思,谁都不敢表露出分毫。 “我知道你们都有这样的心思,只是不敢说出来。”卢俊忠淡淡道:“我带着你们走到今日,也算是风光无限,可你们跟了我这些年,我也要为你们想想后路。”诡异一笑,道:“这次正好借机给你们找条后路。” 正文 第三九一章 以毒攻毒 朱东山一时还没能明白卢俊忠的意思,有些迷糊。 卢俊忠自然看出朱东山的疑惑,自己能想到的而手底下人茫然不知,这对卢俊忠来说,当然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麝月虽然是圣人的掌上明珠,而且在朝中颇有实力,但是与国相一比,就虚弱得多。”卢俊忠似笑非笑:“范老狗靠近麝月那边,国相虽然从无表露过什么,但对范文正必然是大为不满。咱们这次如果对兵部出狠手,范老狗必然会想不到,如果能够将范老狗拉下马,你觉得国相会如何看我们?” 朱东山瞬间明白过来,低声道:“部堂是想借这次机会向国相送一份厚礼?” “借此机会,狠狠整治兵部,国相便有机会将手伸进去。”卢俊忠笑道:“如此一来,国相自然会对我们另眼相看。” 朱东山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卢俊忠自然是看在眼里,道:“东山,你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部堂,下官记得您曾经说过,咱们只为圣人剪除不顺眼的荆棘,却不能卷入那些人之间的争斗。”朱东山小心翼翼道:“只有这样,圣人才会觉得咱们忠实可靠,我们的椅子也才能坐得稳。如果此番我们出手帮助国相清理兵部,圣人那边......!” 卢俊忠摇头道:“我们调查兵部,是因为黑羽派来的信使失踪,而且是黑羽夜鸦找上门来。前来京城禀报紧急军情的信使失踪,夜鸦请求我们帮忙找寻,为了圣人,我们帮忙找寻,何错之有?”诡异一笑:“我们若是主动去查兵部,自然会被人怀疑咱们是向国相靠拢,可是现在不是那名夜鸦将机会送上门来吗?千载难逢的良机,咱们岂能错过?” “要扳倒范文正,就必须找到他扣押信使的证据。”朱东山依然有些担心:“部堂,信使是否在兵部,咱们还不能确定,就算失踪的信使真的在那边,范文正如果不承认,又该怎么办?” “如果信使真的在那里,他却拒不承认,那就更好办了。”卢俊忠笑道:“两个大活人是不是进了兵部,他想瞒也瞒不住,即使没人看到,咱们也能变出看到的人。到时候只要咱们找人咬死看见信使进了兵部,我就可以向圣人请旨,搜查兵部,这道旨意,我还是能够请得动的。只要在兵部找到信使,就证明他之前是在撒谎,也证明他确实扣押信使,嘿嘿,扣押报讯的信使,那就是蒙蔽圣人,他是自寻死路。” 朱东山终于浮现出笑意,竖起大拇指:“部堂大人果然是睿智非常。”顿了一下,又道:“如果我们找过去,他却交出人,咬定不是扣押,那咱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白忙一场?”卢俊忠得意笑道:“咱们现在只要找到信使,让信使在咱们手中,范老狗就大祸临头。东山,让一个人顺着咱们的意思说话,并非难事,咱们有一百种方法让信使咬定是范文正将他扣押在兵部,不想让圣人及早知道西陵叛乱的真相,只要有信使作证,范文正这次就逃不了我的手掌心。”站起身来,道:“你做得对,那个叫......唔,等在衙门前的夜鸦叫什么名字?” “秦逍!” “秦逍?”卢俊忠笑道:“秦逍是给咱们送礼来的。这年轻人脑子倒灵活,他恐怕已经知道自己的同伴被兵部扣押,也知道只有咱们刑部对付得了范文正,这才求到咱们的门上来。当街敲鼓,就是希望更多人知道这件事儿,信使失踪,非同小可,将事情闹大,自然不会无人过问。”单手背负身后,抬手道:“你去将他带进来,我亲自见他。” 朱东山忙道:“下官这就去,部堂,是将他带到刑房这边来?” “不,带他去我的书房。”卢俊忠含笑道:“他现在是我的上宾,他送给我一件厚礼,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自然也要给他一份厚礼。” 秦逍被朱东山带到刑部尚书的书房时,卢俊忠已经换了一身官袍,坐在红木大椅上,桌上沏了一杯热茶。 卢俊忠虽然面带微笑,但秦逍看到他的时候,知道此人是京都几个最危险的人物之一,那张带着微笑的丑陋面孔之下,更有一颗扭曲邪恶的阴毒之心。 顾白衣断言,如果是兵部扣押了韩雨农,那么韩雨农的处境将极其危险,甚至有性命之虞。 其他的各司衙门,就算有门路,也无人会去轻易招惹兵部。 兵部与北院的关系亲密,北院后面是门下台,还有麝月公主,与兵部为难,就会惹到背后的人,各司衙门没有胆量也没有必要去淌这滩浑水。 唯一敢出手的就只有刑部。 刑部会不会出手,秦逍并无十足的把握,顾白衣虽然判断卢俊忠有八成的可能会借机兴风作浪,但毕竟还有两成不确定。 秦逍虽然内心对眼前这个阴险狠辣的酷吏心存厌恶,却也知道要救出韩雨农,这个令自己厌恶的酷吏却是唯一可以利用的人。 “卑下秦逍,拜见部堂大人!”秦逍表现得谦恭有礼。 卢俊忠上下打量秦逍一番,才道:“听朱大人说,你是从西陵而来,还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是黑羽将军派你入京?” “回禀大人,卑下确是夜鸦,但并非将军所派。”秦逍道:“西陵樊家勾结乱党反叛,设下圈套谋害了将军,我和甄郡郡守杜鸿盛杜大人以及都尉韩雨农日夜兼程赶到京都,便是要向朝廷禀报紧急军情。” 卢俊忠与秦逍身侧的朱东山对视一眼。 先前他就判断黑羽将军已经战死,却不想竟果真发生。 卢俊忠内心深处对将军之死没有任何的悲伤,反倒是为自己有先见之明心中欢喜,但面上却故作惊骇:“将军被害?这.....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除夕之夜。”秦逍道。 卢俊忠佯怒道:“樊家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反叛朝廷,此等叛国逆贼,必当将他碎尸万段。”又道:“秦逍,你在门前擂鼓,说是同伴失踪,要刑部帮你找人,你说的失踪之人,就是杜鸿盛和韩雨农?” “是。”秦逍道:“我们抵达京城之后,在四平坊长乐客栈住下,次日一早,韩都尉去了兵部,杜大人去了吏部,卑下在客栈等候,可是等了一天一夜,不见他们回来。卑下到了兵部和吏部,没能进门,无法确定他们是否在里面。听说部堂大人公正无私,办案如神,只要您经手的案子,没有破不了的。他二人都是进京禀报十万火急的军情,非比寻常,耽搁不得,是以卑下才前来刑部,恳请大人侦办失踪一案,尽早找到韩都尉二人,如此才不会误了紧急军情。” 卢俊忠皱眉道:“他二人并非都去了兵部?” “韩都尉说是前往兵部,杜大人是去了吏部。” “那你还无法确定韩雨农是否在兵部?”卢俊忠问道:“他会不会到了兵部,却因为公事耽搁在兵部衙门里?” 秦逍道:“西陵的军情,最多两个时辰,就能够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到今天为止,已经是韩都尉失踪的第四天,而且韩都尉离开的时候嘱咐过,让我在客栈等候,他去兵部禀报过后,会回客栈与我汇合。韩都尉做事稳重,如果真的在兵部耽搁,也会让兵部派一个人去知会我一声,绝不可能整整四天杳无音讯。而且将军被害之时,卑下就在将军身边,对樊家叛乱亲眼目睹亲身经历,兵部如果要详细询问,韩都尉也会让人召我前往兵部。” “有道理。”卢俊忠想了一想,才道:“秦逍,你确定韩都尉是说要前往兵部,不会有误?” “千真万确。”秦逍道:“我们进京本就是为了禀报军情,即使有其他事情,也会以此为限,韩都尉第一个要去的,一定是兵部。” 卢俊忠点点头,微笑道:“你能确定就好。”端起茶杯,用茶盖轻轻拂开面上一层茶沫,慢条斯理道:“既然是要禀报紧急军情,信使又失踪,为了不耽误军国大事,刑部自然会竭力帮你找寻他们。不过刑部的衙差们并无见过你说的那两人,你是否能将他二人的画像画出来?如果确实画不出来,刑部有画师,本官可以找画师过来,你仔细描述他二人的样貌身形,画师按照你的描述,可以将他二人的画像画出来。” 秦逍拱手道:“卑下画技粗陋不堪,若能和画师一起配合,应该可以画出他二人的形貌。” “如此甚好。”卢俊忠品了一口茶,这才向朱东山吩咐道:“东山,你带秦逍下去,找衙门里最好的画师过来,让他二人尽快将那两位的画像画出来。画出来过后,若无太大问题,大量影印,然后派人在热闹的地方张贴寻人告示,重金有赏。”却没有提及派人去兵部找寻。 秦逍不知卢俊忠接下来葫芦里会卖什么药,但顾白衣叮嘱过,只要卢俊忠答应帮忙找寻,在见到韩雨农之前,一切听从卢俊忠的安排,于是也不多言,跟着朱东山退了下去。 卢俊忠等秦逍和朱东山退下之后,饮了一口茶,脸上显出得意之色,晃着脑袋哼着戏腔,随即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窗外一棵很有些年头的老槐树,唇角泛起阴笑,喃喃道:“文正兄,对不住了,兄弟可要拿你这条老狗开刀了!” 正文 第三九二章 猝不及防 卢俊忠闻到了血腥味,心情舒畅,兵部堂官范文正却也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但与卢俊忠的心情不同,范文正心里清楚,如果真的要流血,那么血液只能是从兵部开始先流淌出来。 得知秦逍骑马拉车到了刑部衙门前敲鼓,范文正一颗心就迅速往下沉。 他没有想到,那个被自己认为是韩雨农随从的秦逍,竟然会出乎意料地玩上这样一手,在此之前,他甚至根本没有想过刑部会涉入到此事之中。 刑部确实是让人闻之色变的衙门,血阎王也确实是大唐第一酷吏。 但此番的事情,似乎和刑部没有什么关系。 刑部可以侦办刑案,但却与兵部不相干,即使军方有人触犯军规,那也从来轮不到刑部插手,一直以来,兵部和刑部也算是相安无事,双方井水不犯河水,算是保持了互不干涉的关系。 韩雨农进了兵部衙门,涉及的是军方的事务,刑部更没有任何理由卷入进来。 所以在此之前,范文正根本没有考虑过刑部,哪怕想要拉人下水分担西陵丢失的罪责,想到过吏部,想到过户部,却根本没有将刑部拉扯进来的打算,而且也确实没有任何理由往刑部头上扣帽子。 秦逍在刑部衙门前敲鼓,范文正立刻派人盯住,等兵部侍郎窦蚡亲自过来禀报秦逍被带进刑部衙门,范文正就知道大事不妙。 如果刑部不想卷入这件事情,最好的处理方法,当然是派人将秦逍赶走。 可是秦逍被带进刑部衙门,秦逍一只脚踏入刑部的那一刻,刑部就等如是将手伸到了这起事件中。 范文正没想到秦逍会来这么一手,也没有想到刑部主动卷入这件事情。 “部堂,是朱东山那头肥猪亲自将秦逍带进刑部衙门。”窦蚡脸色也有些凝重:“朱东山是卢俊忠手底下头号心腹,看来这事儿刑部是要插手了。” 范文正被秦逍这一手打了个猝不及备,但毕竟是老江湖,并没有因此慌乱,若有所思,低声问道:“可知道秦逍以什么理由进了刑部?” “找人。”窦蚡道:“秦逍当时在朱雀大街声音很大,附近不少人都听的很清楚。他声称自己从西陵前来京都禀报紧急军情,两名同伴失踪,求刑部帮忙找寻。而且......!”欲言又止,脸色凝重,没敢立刻说出来。 “而且什么?” “而且他拿出了虎头玉佩。”窦蚡道:“朱东山接过虎头玉佩看得很仔细,交还给秦逍之后,回头刑部衙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出来将秦逍带了进去。” 范文正微微变色:“秦逍也是夜鸦?” “他手中有虎头玉佩,身份应该没有问题。”窦蚡道:“所以这次进京的除了韩雨农,秦逍也是夜鸦之一。” 范文正一拍手,恼道:“老夫失察了,没想到他也是夜鸦,该死!” 也不知是说秦逍该死,还是自己该死。 “部堂,秦逍既然是夜鸦,他说的话就非比寻常。”窦蚡道:“他故意在刑部衙门前敲鼓,而且大声将韩雨农和杜鸿盛失踪的事情喊出来,就是让街上的人都知道此事。正是上差的时候,大街上往来的各司衙门官员不少,眼下只怕韩雨农进京禀报军情却突然失踪的消息已经在各司衙门传开,今天过去,京城的人也都全知道了。” 范文正脸色十分难看,想到什么,问道:“韩雨农可吃了东西?” “还没有。”窦蚡道:“饭菜都已经凉了,为了避免他起疑心,下官刚让人像平常一样将早餐都收了起来,准备中午再重新送饭菜过去。” 范文正坐在椅子上,沉默片刻,终于问道:“你说卢俊忠准备怎么做?” “部堂,卢俊忠阴险狠辣,这人的性情,咱们都很清楚,他要么不出手,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不死一群人,他是不会收手。”窦蚡对卢俊忠显然也是异常忌惮,低声道:“他既然让秦逍进了刑部,那就是准备要兴风作浪了。” 范文正冷笑道:“兵部之事,与刑部何干,他有什么理由来找麻烦。” “部堂,秦逍告得是有人失踪。”窦蚡皱眉道:“侦办失踪案子,也在刑部的职责范围内。虽然通常的失踪案子刑部没有兴趣管,会丢给京都府那边,可是刑部真要自己来办,却没有人能说不字。” “借调查失踪案来查兵部?”范文正轻抚胡须,“老夫等他们上门,只说韩雨农不在兵部,刑部难道还有担子搜查这里?” 窦蚡犹豫一下,才低声道:“部堂,如果刑部找人作证,咬死韩雨农进了兵部,那该怎么办?卢俊忠那伙人最擅长的就是无中生有,构陷他人罪名轻车熟路,生生造出一个证人来,并非不可能。而且秦逍上次找到了兵部,那就表明秦逍也觉得韩雨农在兵部,有刑部让人作伪证,再加上秦逍证明韩雨农前来兵部,咱们如果阻挡他们在兵部找人,卢俊忠一定会将此事禀报宫中。如果别的人失踪倒也罢了,但圣人如果知道韩雨农是从西陵跑来京都禀报紧急军情,而且还可能被扣押在兵部,那定然是龙颜大怒,到时候很可能会给卢俊忠一道旨意,让他有权在兵部找人。” 范文正脸色也愈发凝重。 “等到那时候要被卢俊忠在咱们这里找到韩雨农,后果不堪设想。”窦蚡肃然道。 “那应该怎么办?”范文正皱眉道:“难道将韩雨农放出去?他只要走出这个门,到时候若说咱们逼他牵连西陵的官员,那该怎么办?” 窦蚡道:“部堂,要紧的是放出去之后,他如果和卢俊忠狼狈为奸,状告咱们将他扣押在兵部,事情就更麻烦。他进京是禀报军情,兵部扣押他,就是不想让十万火急的军情送到圣人那边,卢俊忠抓住这一条,便会污蔑咱们欺瞒圣上。” 范文正扣住韩雨农,就是希望能让韩雨农将西陵丢失的罪责扣在姚慕白等西陵众多官员身上,如此还能将吏部拉下水,造成更多人的罪责。 韩雨农却并没有按照范文正的想法与之配合,坚决不愿意站出来证明丢失西陵的罪责是在西陵都护姚慕白的身上,如此范文正只能退而求其次,令韩雨农亲笔写下认罪证。 虽然如此无法因此而直接牵扯道姚慕白身上,但却可以利用韩雨农的认罪状牵连到吏部,甚至将当初暗中安排韩雨农前往西陵的黑羽将军也拉下水。 为了提防韩雨农事后翻供,范文正甚至想着毒杀韩雨农,如此一来,认罪证在手,韩雨农畏罪自尽,想要再翻供也都不可能。 一切本来计划的很好,谁知道秦逍横空杀出来,直接将刑部扯了进来。 刑部一进来,自己先前的计划也就付诸东流。 “立刻弄死他。”范文正沉默着,脸色冷厉起来:“刑部找上门,就说韩雨农这几天确实在兵部,这几天我们一直在问询他,让他将西陵发生的一切详细禀报,但韩雨农情绪不是很好,精神恍惚,没有及时将所有情况禀明,我们在完全搞清楚西陵叛乱的详细状况之前,只能暂时让他留在兵部,也不好将残缺不全的军报向圣人禀明。”眸中寒光如刀:“今日我们大概掌握了状况,韩雨农也写了认罪证,心中有愧,畏罪自尽。” 窦蚡道:“如果韩雨农在刑部的人赶来之前,用过饭菜中毒,部堂所言自然是万无一失。可是......韩雨农还没有中毒身亡,我们更不能对他动手。我们安排人杀死韩雨农不难,但到时候刑部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必然会验尸,如果验出是被人所杀,部堂,咱们也就大祸临头了。” 范文正知道窦蚡言之有理。 在兵部派人诛杀西陵赶来的信使,范文正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没有那个胆量。 除非韩雨农真的中毒而亡,否则兵部绝不敢派人下手。 “距离午饭还有一个多时辰,提前送去,韩雨农会起疑心。”窦蚡道:“我们要么等到中午甚至是晚上,韩雨农撑不住,吃下饭菜就大功告成。可是我们无法确定刑部的人今天会不会跑过来,如果他们今日没过来,有一天时间,我们可以等,可万一他们马上过来,我们都等不到韩雨农中毒了。”凑近到范文正身边,低声道:“部堂,权衡利弊,眼下咱们要应对刑部,只有一个法子或许能够扭转局势。” “什么法子?” “和韩雨农做一笔交易。”窦蚡道:“非但不能杀了他,咱们还要笼络他,让他出了兵部大门之后,不会对刑部说一个对咱们不利的字。” 范文正皱眉道:“笼络他?昨晚老夫让他写出认罪状,他心里对老夫必然存有怨恨之心,出了这个门,一定会和刑部狼狈为奸。”叹了口气,颇有些懊恼道:“老夫考虑不周,没有想到秦逍会将刑部扯进来。” “部堂,下官自信可以说服韩雨农。”窦蚡肃然道:“刑部的人随时可能登门,在此之前,定要和韩雨农达成协议,时间紧迫,耽搁不得,否则回头会有更多更大的麻烦,还请部堂让下官前往一试。” 范文正叹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正文 第三九三章 斗法 秦逍再次来到兵部衙门前的时候,待遇和上次完全不同。 前两日他孤身前来,兵部的守卫满是鄙夷,而且直接将他驱赶离开。 但此番他却分明从卫兵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 兵部守卫恐惧的当然不是他,而是自己身前那白皙肥胖的刑部侍郎朱东山。 朱东山在外永远都带着一副和善的笑容,如果他穿一身便服走在大街上,只会让人以为他是一位生活富足性情喜乐的富家翁,不似他的上司卢俊忠那般让人只看一眼就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可是认识朱东山的人却都知道,朱东山也许没有卢俊忠那般性情扭曲,可是比起卢俊忠的手腕,朱东山更加残忍。 朱东山是以擅长各类残酷的刑罚起家,正因为当年写了一本各种酷刑的册子,被卢俊忠所看重,从地方上调到了刑部,成为他的得力助手。 朱东山没有让卢俊忠失望。 卢俊忠手底下酷吏众多,但出类拔萃的绝对是朱东山。 卢俊忠擅长罗织各类罪名,而朱东山所要做的,就是让犯人开口认罪。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从没有犯下的罪责,可是到了朱东山面前,犯人却唯恐招供的不详细,即使骨头再硬,交到朱东山手中,迟早也要顺着刑部的意思,供认出他们想听到的罪状。 朱东山的笑,让熟悉他的人毛骨悚然。 “告诉范部堂,刑部朱东山求见。”朱东山笑容和蔼,声音温和:“我在这里等着。” 卫兵很快就前去禀报,很快,兵部侍郎窦蚡已经亲自跑到衙门前,远远便抱拳笑道:“朱大人,什么风将你吹过来了?稀客稀客,快请进,快请进。听说朱大人喜欢喝茶,我这边刚好有从江南送过来的额上等茶叶。” 窦蚡看到朱东山身后只跟着两个人,除了秦逍,另外一人却是一名刑部的小吏。 窦蚡不动声色,请了朱东山进衙门,秦逍和刑部小吏跟着进了去。 “这还是头一遭进兵部。”朱东山背负双手,肚子高高鼓起,跟着窦蚡到了兵部衙门的一处宽敞大堂,落座之后,才笑道:“咱们在一条街办差,相邻十余年,却没有互相探过门,真是疏远了。” “朱大人,你来兵部走动也就罢了,我们可不敢进刑部。”窦蚡半真半假笑道:“除了刑部的人,其他人进了刑部就是吃官司,你说谁还愿意往刑部跑?” 朱东山立时哈哈笑起来,这才抬手指向秦逍道:“窦大人,你可认识这位?” 窦蚡摇摇头,此时已经有人送上茶来,窦蚡抬手道:“朱大人,江南送来的云雾茶,从雾隐山专门弄来的泉水泡茶,你尝尝,要是喜欢,给你备上两斤。” “好,好!”朱东山端杯品了一口,闭眼回味了一下,放下茶杯,竖起拇指道:“好茶,果然是好茶。窦大人,早知道你这里有此等好茶,我早就该登门品茶了。” 窦蚡笑道:“朱大人喜欢,我回头让人给府上送去。” “那可让窦大人破费了。”朱东山也不推辞,笑道:“不过今日前来,不只是为了喝茶。窦大人,这位是从西陵日夜兼程赶到京都的信使,姓秦名逍,另一个身份,乃是黑羽将军麾下近卫黑羽夜鸦。” 窦蚡立时佯作惊讶道:“是黑羽夜鸦?” “大人不必惊讶。”秦逍含笑道:“此番进京,除在下之外,你应该见过另一位夜鸦,他与我一样,也是专门来京都禀报军情的信使,而且比我早两日来到兵部。” 窦蚡似乎想不到秦逍如此直接,嘴唇动了动,却无说话。 “窦大人,与秦逍一同进京的还有两名信使。”朱东山再次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道:“有一人是甄郡都尉府的都尉韩雨农,此人入京之后,在客栈歇了一夜,次日便前来兵部报讯。”看向秦逍,秦逍已经点头道:“不错,韩都尉离开客栈的时候,确定是要前来兵部。” 朱东山对秦逍的证言很是满意,颔首笑道:“可是韩雨农当日离开之后,一去不回。韩雨农虽然说要来兵部,但如果中途改了主意,那也说不定。不过秦逍担心韩雨农失踪,会耽搁十万火急的军情,想着要尽快找到韩雨农。但他初来乍到,对京都的情况一无所知,万般无奈之下,才找到了我们刑部,希望刑部能帮忙找人。”品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韩雨农在京都失踪,本来这样的事情直接交给京都府去办就好,可是卢部堂觉着韩雨农进京的目的非比寻常,京都府如果耽搁了,那就是误了军国大事。” 窦蚡终于点头道:“朱大人所言极是,军国大事,耽搁不得。” “所以卢部堂决定,既然此事重大,刑部为了朝廷大事,必须要接下这个担子。”朱东山道:“卢部堂的意思,派我来兵部打听一下情况,如果确实不在兵部,刑部会让画师按照秦逍的描述,将韩雨农的形貌画出来,然后在京都张贴寻人告示,重金找寻韩雨农。说来也巧,韩雨农的画像画出来之后,刑部都官郎郑通立刻认了出来,说是二月初五日下午的时候,似乎见到韩雨农进了兵部衙门。” 窦蚡不动声色,一直站在朱东山身后的那名刑部小吏终于上前,向窦蚡拱手道:“大人,卑职二月初五外出公干,要办点差事,刚好经过兵部衙门,当时瞧见有人正在兵部衙门前等候。”从怀中取出一副画卷,打了开来:“这是按照秦逍描述,刑部画师描绘的韩雨农样貌,卑职看到这幅画,越看越熟悉,秦逍又描述了韩雨农当日的衣饰,卑职立刻记起来,当日在兵部衙门前等候的人,正是画中人。” 朱东山问道:“郑通,你确定是在二月初五见到?” “回大人,衙门里有出行的记录,最近十天,当值的时候,卑职只在五月初二出了一趟衙门。”郑通十分肯定:“卑职绝不会记错,也绝不会看错。若有丝毫差池,卑职愿意以脑袋担保!” 朱东山道:“窦大人,郑通为人忠厚,而且眼睛很好使,他说当日在兵部看到,应该就不会有错了,这也和秦逍所言对得上,韩雨农当日确是来了兵部。” 秦逍这才向窦蚡问道:“窦大人,不知韩都尉二月初五是否来过兵部?是否将西陵的军情禀报给了部堂大人?” 窦蚡淡淡一笑,便在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随即见到一身官袍的兵部堂官范文正从侧门走了进来,人未到,已经听他笑道:“韩雨农就在兵部。”走到堂内,窦蚡已经起身,让出主座,范文正一屁股坐了下去,朱东山已经起身道:“卑职见过范部堂。” “朱大人坐下说话。”范文正神色轻松,含笑道:“你们到兵部来,是为了找寻韩雨农?” “正是奉了卢部堂之命,前来打听一下。”朱东山含笑道:“秦逍身份低微,之前到过兵部,可是没进衙门就被赶走,所以刑部为了不让军情耽误,这才出面过来问一下。” 范文正瞥了秦逍一眼,道:“兵部重地,确实不是谁都能进来。不过韩雨农确实到了兵部,而且这两天一直在这边写折子。西陵叛乱,事关重大,必须要将前因后果写得清清楚楚,若是含糊不清,如何向圣人呈奏?韩雨农从西陵来京,日夜兼程,疲惫不堪,又因为西陵丢失,心情沉重,精神恍惚,所以没有及时将奏折写出来。本官想着上奏的折子不可有丝毫差池,所以也没有催促,让他在兵部边休息边写折子。” “原来如此。”朱东山依然带笑:“若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刑部也不必大动干戈四处找寻了。” 范文正道:“这是兵部之事,老夫还真没有想到能惊动刑部那边。”看向秦逍,皱眉道:“秦逍,韩雨农虽然不见,你却也用不着搞得人尽皆知。如果被京都百姓们知道西陵让叛军夺取,岂不是人心动荡?即使宫里知道,也只会尽量隐瞒,不让这样的军国大事散布出去,毕竟其中有些人居心叵测,万一借此机会煽动百姓,后果极其麻烦。宫里和朝中还没有决定将消息放出去,你却因为不见了韩雨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甚至劳烦朱大人跑来兵部询问,你该当何罪?” “范部堂不必生气。”朱东山立刻笑道:“秦逍也是担心韩雨农真的失踪,如此误了国事,年轻人做事冲动了些,这也可以理解。对了,部堂,韩雨农既然在兵部,能否让他往刑部去一趟?” “去刑部做什么?” “秦逍报了案,刑部也立了案。”朱东山人畜无害地笑着:“只要韩雨农过去按个手印,证明刑部已经找到了失踪之人,这件失踪案也就结了。你也知道,卢部堂办案公正严苛,刑部的手续也是井然有序,不可有任何马虎。咱们两个衙门没多远的路,韩雨农过去按个手印,立刻回来,咱们也就都轻松了。”见范文正嘴唇微动,还没等对方拒绝,就接着道:“而且秦逍和韩雨农都是黑羽将军手下的夜鸦,这几天韩雨农失踪,秦逍心急如焚,让韩雨农出来见一见,也让他放心,部堂,你说是不是?” 范文正微皱眉头,窦蚡在旁笑道:“部堂,既然朱大人都这样说了,让韩雨农出来见见业无妨。” “那你去将韩雨农带过来。”范文正道:“便说秦逍在这边,出来见一面,好让他的弟兄放心。”却并不提让韩雨农前往刑部按手印结案。  正文 第三九四章 宫中来旨 韩雨农来到大堂的时候,秦逍终于松了口气。 顾白衣对兵部的图谋洞若观火,最担心的就是兵部会对韩雨农下毒手。 秦逍也知道韩雨农被兵部扣押,身处险境,虽然得到顾白衣的指点,利用刑部来找韩雨农,却无法确定韩雨农是否还活着,此刻见到韩雨农毫发无伤,自然是心中欢喜。 韩雨农见到秦逍,又扫了一眼其他人,看到朱东山一身黑袍,那位都官郎郑通也是一身刑部官吏的穿着,他精明得很,立刻明白其中蹊跷,向秦逍微一点头,知道在这种场合,不宜表露自己的情绪,先是向范文正拱拱手,随即又向朱东山拱手行礼。 “这位是刑部侍郎朱大人。”跟在韩雨农身边的窦蚡介绍道:“秦逍以为你失踪,去刑部报了官,朱大人是来打听你的下落,不知道你一直在兵部写折子。” 朱东山含笑道:“韩雨农,秦逍一直担心你,所以找了刑部。你既然无事,那就是皆大欢喜了。刑部立案了,要结案,需要你去刑部按个手印,片刻之事,你跟我们走吧。”站起身来,向范文正拱手道:“部堂,下官就先告辞了。” “朱大人要走无妨,不过韩雨农暂时还不能离开。”范文正淡淡道:“折子还没有写好,暂时不宜过去。既然你们知道韩雨农在这里,过去按手印也只是个手续,不用急在一时。等这边的事情办完,韩雨农再去刑部结案。” 朱东山依然笑道:“部堂,案子办好,即刻结案,这是刑部的规矩。如果诸多案件已经完结,却不能按手续结案,那就是未接之案,你拖一天,他拖三天,刑部便要挤压无数案子,卢部堂最不喜欢的就是如此。范部堂就通融一下,让韩雨农先过去一趟。” 范文正自然清楚,韩雨农一旦走进刑部的大门,再想让他回来,那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他最担心的就是刑部利用韩雨农给自己罗织罪名,虽然窦蚡说服韩雨农,但谁又能保证韩雨农去了刑部不会翻供,若是作证被刑部扣押,甚至说出一些更要紧的话来,自己可就真的要被刑部缠上。 历来被卢俊忠缠上的人,几乎没有一个有好结果。 “刑部有规矩,兵部也有规矩。”范文正并不退让:“兵部的规矩,军情大事没有写成折子之前,谁都不得离开。朱大人,关乎兵事,你回去和卢部堂说一声,这件事情,咱们互相通融。” “刑部既然办了这案子,就要有始有终。”朱东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声音也冷淡下来:“韩雨农是这起失踪案的当事者,没有结案之前,刑部有权提升,问清楚失踪的过程。”看着范文正,一字一句道:“这是大唐律法!” 窦蚡已经笑道:“朱大人,不必伤了咱们的和气。韩雨农知道刑部办案,必然要询问过程,所以写好了折子,陈述了这次事情的经过,有了这道折子,朱大人可以向卢部堂交差,韩雨农前往刑部按印,也可以通融两天。” 韩雨农也不说话,从怀中取出了一道书函,上前去,双手呈给了朱东山。 范文正见状,有些意外,微皱眉头,看向窦蚡,窦蚡却也已经看过来,向范文正微微颔首,那意思是让范文正不必担心,范文正这才微微宽心。 朱东山也有些诧异,接过折子,打开来扫了几眼,脸上顿时堆笑道:“原来如此,部堂,既然有了这道折子,下官就可以交差了。”将折子收入怀中,向范文正拱了拱手,道:“下官先告退。”向秦逍使了个眼色,示意跟着一起走。 秦逍看向韩雨农,见韩雨农再次向自己点点头,明显是让自己不要担心,秦逍也是点了一下头,起身跟着朱东山一起离开。 等朱东山带人离去,范文正才冷笑道:“想在兵部耀武扬威,他还没有那份火候。”起身来,露出笑容,向韩雨农道:“雨农,之前的事情,咱们都当没发生。这样,你再写一道折子,将你所知的西陵叛乱状况如实写来,写好之后,老夫立刻呈送上去。” “雨农,有部堂大人做主,到时候兵部会接力奏请圣人发兵平乱。”窦蚡在旁也笑道:“我们可以保证,朝廷会以最快的速度出兵,绝不会让叛军在西陵成气候。还有,黑羽将军在西陵战死,我们心里都很悲痛,他的遗体还在西陵,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们都会接回将军的遗体。” 范文正也是和颜悦色道:“窦侍郎所言,正是老夫的意思。雨农,先吃点东西,然后今天将折子写出来,军情急迫,不能再拖延了。” 他说到“吃点东西”的时候,韩雨农眼角微跳,却不动声色,拱了拱手。 窦蚡这才带着韩雨农退下。 范文正应付了刑部的人,松了口气。 他昨夜没有睡好,此时有些倦意,回到书房,靠在椅子上小憩片刻,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听到叱喝之声,皱起眉头,大声道:“何人在外喧哗?” 却有两名官员匆匆进了书房,慌张道:“部堂,刑部.....刑部的人冲进来了。” 范文正一愣,便在此时,却听到急促脚步声,数名身着黑衣的刑部官差冲进了书房来,手中竟然握着已经出鞘的刀,范文正脸色大变,厉声道:“好大的胆子,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你们竟敢闯入兵部?来人.....!” “范部堂,事到如今,还是不要牵连太多人为好。”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颇有几分得意:“你叫唤也没有用,他们可不想被你牵累。”嘶哑的声音之中,一名身着官袍的干瘦官员缓步走进书房,面上带着让人一看就后背发凉的阴鸷笑意,不是刑部堂官卢俊忠又能是谁。 范文正万没有想到卢俊忠会亲自来到兵部,而且竟然带着刑部官差直接闯到自己的书房,他知道卢俊忠心狠手辣无法无天,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厉声道:“卢俊忠,你搞什么鬼?将这里当做什么地方?” “这是刑部堂官的书房。”卢俊忠走进书房内,直接在一张椅子上一屁股坐下,整了整衣衫,很惬意地靠坐在椅子上,道:“范部堂,如果我是你,现在什么话都不要说,等着,不出两个时辰,圣人就会有旨意过来。” “圣人有旨意?”范文正一时不知道卢俊忠葫芦里卖什么药,怒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卢俊忠却是靠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一言不发。 范文正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却发现院里有二三十名刑部官差,不少兵部的官员远远看着,却不敢靠近过来,兵部的甲士兵丁也都握刀在手,但在刑部官差阴郁的目光下,却不敢轻举妄动。 范文正心知大事不妙。 他没有和卢俊忠接触太深,却知道此人就像一条毒蛇,躲在某个角落里,当他看准目标,突然出手的时候,必然是找到了绝佳的机会。 刑部若果没有依仗,绝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地直闯兵部。 他既然来了,自然有十足的底气。 此种情势下,范文正反倒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此时越是愤怒,卢俊忠就越会越是兴奋得意,而且面对这样一位阴险狠辣的酷吏,愤怒只会让自己陷入慌乱,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应付此人。 他缓步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脑中飞转,寻思着自己到底哪里出了漏洞。 卢俊忠前来,当然与之前发生的事情有关,只是韩雨农在朱东山面前并无说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 他身体猛然一震。 韩雨农交给了朱东山一份折子,说是将失踪案的过程详细写在里面,当时他就有些不安,不过窦蚡递给他眼色,他知道那份折子窦蚡一定看过,如果对自己不利,那份折子也就到不了朱东山的手中。 可是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卢部堂,你如此兴师动众,到底所为何故?”范文正平静下来,淡淡道:“你带着刑部官差擅闯兵部,就当真不怕老夫参你?” 卢俊忠笑道:“范部堂如果要参劾本官,现在就可以写折子,你派人送上去,本官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拦阻。”抬手含笑道:“请!” “你......!”范文正心中恼怒。 卢俊忠很有耐心,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不主动再说一句话。 这件书房是按照范文正的喜好所不知,平日里呆在这书房中,范文正全身放松,可是卢俊忠在这里面,他身上的阴寒气息似乎弥漫在整个书房,时当二月,气候已经略有些好转,但范文正却感觉比寒冬腊月更要寒冷。 黄昏时分,书房里也昏暗起来,卢俊忠坐在椅子上,似乎已经睡着。 忽听得外面传来声音,范文正忙扭头向窗外望过去,只见一名身着绯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宫中太监正往这边来,身后跟着两名褐甲武士,两名武士全身披甲,肩甲向外翘起,蛇头造型,头上的盔甲精致冰寒,顶端是尖缨,白色的缨穗极其显眼。 他一眼就认出来,太监是宫中专门传旨的通事舍人,而褐甲武士,正是皇城禁卫龙鳞士。  正文 第三九五章 催命符 通事舍人站在院中,并无进来,只是尖着嗓子道:“有旨,刑部尚书卢俊忠接旨!” 卢俊忠率先出门,范文正不敢怠慢,紧跟着到了院内。 “卢俊忠叩接旨意!” 卢俊忠跪倒在地,范文正也跟着跪下,院内的刑部官差和兵部诸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门下:折子朕已阅过,着刑部卢俊忠彻查,钦此!” 圣旨简短明了,通事舍人宣读完圣旨,卢俊忠接过旨意,通事舍人又取了一份折子递过来道:“圣人已经看过了,这道折子送回过你,卢部堂,圣人还说,此案务必谨慎调查,不要牵涉太多,查办主某就好。” “臣明白。”卢俊忠接过那份折子,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臣定当谨慎查办!” 通事舍人也不多言,领着两名龙鳞士退了下去。 等通事舍人离开后,卢俊忠这才起身来,转过身,看着正爬起身的范文正,唇角泛起阴森森的笑意,将通事舍人刚刚递过来的那份折子丢到了范文正面前,淡淡道:“范部堂,先别急着起来,看看再说。” 范文正瞧见丢在地上的折子,身体已经有些发软。 他当然已经看出,这份折子,正是之前韩雨农交给朱东山的那份折子。 而这份折子竟然被送去了宫中,圣人正是看过这份折子,才颁下旨意,下旨卢俊忠查办,毫无疑问,卢俊忠肆无忌惮闯入兵部的依仗,正是这份折子。 他急忙拿起,打开来,天色昏暗,他一时也顾不得让人掌灯过来,勉强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很快,一张脸变的惨白,身体颤抖,猛地抬头,厉声道:“卢部堂,这.....这是污蔑,韩雨农.....韩雨农血口喷人,他.....他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范部堂不用着急。”卢俊忠走到范文正面前,低头居高临下看着范文正,微笑道:“他如果冤枉了你,刑部会从重查办,污蔑朝廷重臣,确实是罪该万死。不过.....若是上面写的是真的,范部堂的罪责可不小啊。” “他胡说八道。”范文正眼角抽搐,苍老干瘪的手握起拳头。 卢俊忠从范文正手里拿过那份折子,扫了一眼,微笑道:“折子上陈述,范部堂不但将他扣押在兵部,而且唆使他作证,要将西陵丢失的罪责扣在西陵都护府的头上,而且还说,如果都护府和西陵其他官员不能担下这个罪责,会有损黑羽将军的清名。是了,上面还说,范部堂声称西陵丢失的责任最好不要牵扯到兵部,因为兵部和户部要负责调兵平叛,如果让兵部担了责任,那么发兵平叛就会拖延下去,范部堂,这些话你没有说过?” “老夫.....老夫当然没有说过。”范文正咬牙切齿:“卢部堂,老夫身为兵部堂官,身负军国之事,岂会......岂会想着推卸责任而不思平叛?” 卢俊忠叹道:“如果范部堂没说过这些话,韩雨农为何要污蔑你?他难道和范部堂有什么仇隙?” “老夫倒是对他说过,他身为甄郡都尉,为朝廷监察甄郡情势,叛军突袭龟城,他事先毫无察觉,而且丢失了龟城,虽然确实是兵力不足,但罪责终究不轻。”范文正肃然道:“他虽然隶属兵部,但老夫不会包庇,该领受的罪责,必须领受。或许因此他对老夫心有怨恨,才会如此血口喷人。卢部堂,韩雨农污蔑朝廷重臣,你可不能饶过了他。” “范部堂放心,谁有罪谁无罪,进了刑部衙门,定然会一清二楚。”站直身子,道:“范部堂,请吧!” “去....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卢俊忠露出戏虐的笑容:“当然是请你去刑部喝杯茶!” 范文正当然知道进了刑部衙门是什么后果。 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当然清楚,韩雨农的折子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构陷,而是将他自进入兵部之后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写了下来,要命的是自己昨天晚上和他说的那番话,韩雨农竟然记性极佳,一五一十都写了上去。 从一开始,范文正就没想过让韩雨农活着走出兵部大门,自然也没有想过自己单独和韩雨农说的这番话会被泄露出去。 更让他近乎绝望的是,这份没有添加一句谎言的折子,竟然当着自己的面送到朱东山的手中,尔后又送入宫中。 西陵被叛军所占,韩雨农进入兵部的那一刻,范文正便知道如果将西陵发生的一切如实禀报上去,兵部没有及时调动长生军将是自己致命的疏忽。 丢失了西陵,圣人当然需要丢出替罪羊,给帝国的军民一个交代,而兵部失职,他这个兵部尚书的位置一定保不住。 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潭水搞混,牵扯更多人进来,让圣人最后不得不从轻处置。 可是自己这一次的盘算显然是落空。 刑部卢俊忠这头猎犬咬住了自己,自己的官位肯定是保不住,更要紧的是自己这条命可能也要葬送。 为了保全官位,最后恐怕是连自己的性命也要搭进去。 卢俊忠有皇帝的圣旨在手中,范文正当然无法抗旨,在一群刑部官差的簇拥下,离开兵部,直接被带去了刑部。 兵部大小官员面面相觑。 范文正这几日的所为,当然是秘密进行,除了自己最忠诚的几名心腹,兵部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虽然当日韩雨农进入兵部的时候,也有少许官员见到,但知道韩雨农身份的人并不多,更不知道韩雨农来兵部所为何故。 此时堂官被刑部带走,而且刑部还是得了圣人的旨意,由刑部血阎王亲自将范文正从兵部请过去,这足以证明,范部堂已经惹下了天大的祸事。 于是兵部的官员们立刻就想起刑部曾经办过的那些案子,由卢俊忠亲手操办的几件大案,无一不是血流成河,牵连的人成百上千。 范文正身为兵部尚书,官位不可算不高,可是比起卢俊忠曾经办过的案子,一个兵部尚书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大学士赵炎括一案,直接牵涉二十多名朝廷重臣,此后涉及到的官员有数百名之多,脸上他们的家眷,那是数千之众。 对李唐宗室的清洗,卷入的王公贵族更是多如牛毛,卢俊忠当时可是用刀直接砍向李家的那些王爷们,比起那些人,区区范文正实在不值一提。 范文正在卢俊忠眼里不算什么,兵部的这些官员们更不会算什么。 一时间兵部官员们人心惶惶。 卢俊忠对兵部开刀,带走了范文正,接下来是否要牵连到整个兵部,继而再来一次血流成河的大狱? 有些官员已经魂不附体,想到大祸临头,肝胆俱裂。 秦逍其实也没有想到韩雨农那份折子会是范文正的催命符。 他从一开始找上刑部,无非是得到顾白衣的指点,知道利用刑部救出韩雨农是唯一的办法,至于此后的事情如何发展,他不能未卜先知,但现在看来,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自己利用刑部救了韩雨农,但刑部却同样利用自己对兵部开刀。 他忽然想起顾白衣当时说过一句话。 顾白衣说得很清楚,如果利用刑部真的可以救出韩雨农,结果却也会因此得罪很多人,处境也会异常凶险。 他现在终于明白顾白衣的意思。 顾白衣料定刑部要么不出手,如果出手,就不只是救出韩雨农那么简单,而是要借题发挥,扳倒范文正。 范文正是兵部堂官,此人能够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坐这么多年,背后自然也有一股庞大的势力。 卢俊忠这条恶狗扳倒范文正,范文正背后的力量忌惮卢俊忠,不敢对卢俊忠下手,但此事如果追根寻源,自己找上刑部才是刑部卷入这件事情的契机,在范文正背后的那群人看来,范文正落入刑部之手,与自己是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来,那些人自然会将自己视为眼中钉。 秦逍心下暗叹,他知道京都的水-很深,可是没有料到刚一入京,就会卷入京都这些大人们的争斗之中。 这些人一个个吃人不吐骨头,任何一个都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 如果不是因为韩雨农,他实在不想在这波谲云诡的京都待上哪怕一天。 现如今既然卷入进来,再想全身而退,恐怕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身在刑部,既来之则安之,秦逍倒是很淡定。 不过卢俊忠当然淡定不起来。 刑部那阴森森的正堂已经点了灯火,好倒也是个堂官,卢俊忠倒没有立刻对范文正动审,在空阔的正堂,两人对面而坐,卢俊忠甚至派人上了茶,面带微笑看着范文正道:“范部堂,圣人下旨让我调查此案,我自然是要全力以赴,不会有丝毫的懈怠。你我同朝为官,虽然走动的不多,但毕竟也都是老相识了,有些话就不绕弯子,开门见山更好。” 范文正额头冒冷汗,勉强笑道:“如此甚好。” “韩雨农写的折子,你看了,圣人看了,我自然也看了。”卢俊忠道:“你如果现在承认那道折子里面写的千真万确,咱们今晚就可以定案,然后送你去最干净的牢房待着,我连夜拟折子奏呈圣人,圣人如何决断,我这边按照圣人的旨意去办就好。我可以保证,在圣人的旨意下来之前,我这边不会对你有丝毫怠慢,一日三餐有酒有肉,而且绝不可能对你用任何刑罚。” 范文正脸一沉,道:“老夫没有说过的话,岂能认罪?卢部堂,老夫当年也是从行伍出身,只要能够查明真相还老夫清白,就算挨上一顿棍子也无妨。” “好!”卢俊忠笑道:“范部堂既然这样说,咱们就慢慢来,进了刑部,就没有说假话的。”拍了拍手,道:“将人带上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范文正扭头瞧过去,只见到身板挺直的韩雨农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瞧见韩雨农,范文正眼眸中显出阴冷之色,陡然间,瞧见韩雨农身后紧随一人进来,一身灰袍,并非刑部官差,赫然是自己的心腹部下窦蚡。 进入刑部衙门的人,往往都很难笑得出来。 韩雨农确实没有笑,神情严肃。 可是窦蚡脸上表情轻松,唇角甚至泛起一丝弧度,而进入正堂后,窦蚡竟然看也没有看一眼自己的上司堂官,径直走到卢俊忠面前,拱手道:“下官见过卢部堂!” 正文 第三九六章 反戈一击 范文正一颗心往下沉。 “韩雨农,你的折子,本官送到了宫里,圣人已经看过,而且也下了旨意,调查此事。”卢俊忠看着韩雨农道:“范部堂也看过你的折子,对里面写的一切予以否认,换句话说,范部堂认为你是在污蔑构陷,他从没有说过那些话。” 韩雨农瞥了范文正一眼,声音平静:“卑下在折子中所写,没有一个字是假的,若有一字虚言,愿接受任何惩处,甘愿受死!” 范文正一只手握成拳头,很快松开,但马上又握起,厉声道:“韩雨农,你血口喷人,污蔑朝廷重臣,你可知道是什么罪?” “范部堂若觉得卑下是在污蔑,可以让刑部详细调查。”韩雨农淡淡道:“卑下只是将西陵发生的一切禀明圣人,也顺便将这几日所见所闻如实禀明。” “可是你写的不是实话。”范文正怒道:“你构陷本官,是否受人指使?” 一旁的窦蚡终于道:“部堂,圣人都已经下旨彻查,我们难道还要欺瞒圣人?欺君罔上,罪无可赦啊。” “你......你什么意思?”范文正盯住窦蚡。 窦蚡叹道:“部堂,下官虽然是兵部官员,是您的下属,可下官更是圣人的臣子。下官不能对圣人不忠,你扣押韩雨农千真万确,下官不能替你隐瞒。你和韩雨农单独谈话的内容,下官不在场,却是不能作证,可是你逼迫韩雨农写出认罪状,想以此牵连吏部甚至是黑羽将军,却是万万不该。而且......!”苦笑摇头道:“你身为兵部堂官,怎能想出杀人灭口的招数?” 范文正脸色大变,失声道:“你.....你说什么?窦蚡,你疯了不成?” “下官没疯,可是部堂大人却似乎真的要疯了,否则怎能有杀人灭口的想法。”窦蚡正色道:“你担心韩雨农写了认罪状,离开兵部之后会翻供,所以为了让他的罪状无可更改,将其毒杀,尔后宣称他是畏罪自尽,他死之后,再想为自己辩驳也不能。” 范文正如坠冰窖。 他万没有想到,窦蚡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反戈一击,给了自己致命一刀。 如果韩雨农的证言自己还能竭力反驳,可朝中文武官员都知道,自己与窦蚡的关系密切,而且窦蚡还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别人的证言有待商榷,可谁能怀疑窦蚡的证言有假? 范文正站起身,抬手指着窦蚡,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随即感觉头重脚轻,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回到椅子上。 “部堂大人,您.....您怎样?”窦蚡快步跑过来,握着范文正的手腕:“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一副关切之态,情真意切,似乎对范文正异常关系,范文正看到窦蚡如此假仁假义,更是急火攻心,胸腔翻滚,一股气血直冲喉头,猛地身体前倾,“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 “部堂,部堂.....!”窦蚡关心之至。 “滚.....!”范文正拼力推开窦蚡,厉声道:“窦蚡,你这个畜生,想不到.....想不到你吃里扒外,竟然.....竟然和卢俊忠串通,你......你不得好死,老夫.....老夫吓了眼,竟然.....竟然重用你这条狗.....!” 卢俊忠看着范文正一口鲜血喷出来,不为所动,对见惯了各类酷刑的卢部堂来说,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也没人请大夫,只是含笑道:“范部堂这次真的错了,窦侍郎可没有和本官串通。你说韩雨农血口喷人,现在看来,你才是血口喷人。你污蔑本官和窦侍郎私下串通,这又是一条罪状了,本官秉公执法,有罪不会放过。”问道:“东山,污蔑朝廷重臣,该当何罪?” 不知何时,刑部侍郎朱东山也已经进了正堂内,就在卢俊忠身侧不远,恭敬道:“回部堂,大唐律,污蔑朝廷重臣,视轻重定罪,通常判罚杖责三十,拘押一年。” “范部堂,你听到了?”卢俊忠笑眯眯道:“你得罪可不轻啊。污蔑朝臣的罪先不急着罚,等这件案子清楚了,再一同罚过。”看着窦蚡问道:“窦蚡,你说范部堂想要毒害韩雨农,是真是假?” “卢部堂,不是.....不是老夫要毒杀韩雨农,是.....是此人出的主意,他心肠歹毒,要杀人灭口.....!”范文正拼力辩驳,可是说了两句,气血不顺,剧烈咳嗽起来。 窦蚡依然很贴心地轻拍范文正后背,为他顺气,边拍边道:“卢部堂,下官所言,句句是真。下官和韩雨农无冤无仇,为何要出主意毒杀他?就算杀人灭口,可是.....下官要灭口,总要有个理由吧?”苦笑道:“是部堂大人想要将西陵丢失的罪责推到其他人身上,而且逼迫韩雨农写下认罪书,他是担心韩雨农翻供对他不利,所以才想杀人灭口,与下官有何关系?长生军没有及时调往西陵,是兵部过失,部堂大人难辞其咎,朝廷追究,部堂大人官位难保,所以才会想出牵连其他人的下策,下官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也劝说部堂不要这样做,可是......部堂大人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 “如此说来,你早就知道范部堂要牵扯到其他人?”卢俊忠淡淡道:“既然如此,为何不早些向圣人奏禀?莫非你一开始想要包庇他?” 窦蚡道:“当时范部堂虽有此心,却并无行动,下官总不能只因为部堂有此想法便要向圣人奏禀?没有证据,就是诬陷,下官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而且下官也一直以为范部堂只是随便说说,他老成持重,应该不会真的那样做,所以......!”摇了摇头,一副无奈之色。 “所以你一直等到范部堂要毒害韩雨农,才确定他真的包藏祸心。”卢俊忠微微点头:“本官明白了你的心思。只是.....要毒杀韩雨农,此等机密之事,他本不该让别人知道,你为何会知道?” “因为部堂想让下官亲自动手。”窦蚡苦笑道:“他让下官在酒菜之中下毒,只要韩雨农用餐,立刻毒发身亡,如此便可以说韩雨农身上带了毒药,畏罪自尽。”摇头道:“但下官当然不会这样做,担心如果直接拒绝,他会另派人加害,所以佯装答应,但却将实情告知了韩雨农,让他将事情的真相写出来,再由下官想办法呈奏上去,在圣人的旨意下来之前,先偷偷将韩雨农带出兵部,找个地方藏起来。只是韩雨农刚刚将折子写出来,刑部的朱大人就到了兵部,于是下官正好利用机会,让韩雨农将折子交到了朱大人的手中。” 韩雨农面色平静,雕像般一动不动,也不言语。 “原来如此。”卢俊忠笑道:“那这件案子就明朗了。范部堂,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韩雨农从西陵日夜兼程赶到京都,一心要向朝廷禀报军情,也算是大功一件,你非但没有及时将紧急军呈奏宫中,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还要将罪责嫁祸他人,甚至想要杀人灭口,这.....这实在是有些过分。”抬手抚着山羊须:“现在你可认罪了?” “他二人一派胡言,串通一气,老夫无罪!”范文正厉声道:“想要污蔑老夫,可没那么容易。” 卢俊忠淡定自若,吩咐道:“东山,你先带韩雨农和窦大人下去歇歇。” 朱东山领着二人退下后,正堂内便又只剩下范文正和卢俊忠。 卢俊忠起身来,走到范文正边上的椅子坐下,靠得更近,范文正见他靠近过来,有些不自在,道:“卢部堂,你不会真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吧?” “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其实真的不重要。”卢俊忠叹道:“范部堂,先前在兵部宣旨,除了让本官调查此案,圣人还让钱公公代来几句话,你应该是听见的,可还记得?”不等范文正说话,便轻声道:“圣人让本官谨慎查案,不要牵连太多,只查办主犯就好。” “是。”范文正道:“老夫记得。” 卢俊忠斜睨了范文正一眼,道:“范部堂是个聪明人,圣人这句话,你是真的不明意思,还是装作不明白?” 范文正皱眉道:“卢部堂这话是什么意思?” “西陵叛乱,黑羽被杀,圣人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卢俊忠叹道:“卢部堂,如果你真的聪明,得知西陵叛乱的消息之后,就应该立刻上书请罪,虽然保不住你的尚书之位,可是主动请罪,圣人或许能网开一面,对你从轻发落,最不济你的性命无虞。” 范文正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可是你却选了最糟糕的一条路。”卢俊忠道:“你想牵连更多人,让圣人不得不从轻发落,你可知道,这样做,那就是要挟圣人,圣人岂有不怒之理?圣人要给天下子民一个交代,就必须让人担负起西陵丢失的罪责,你恰好又惹恼了圣人。如果之前圣人还会想着让其他人站出来顶罪,甚至公主还会在背后为你说几句好话,这下子是你自己跳出来,争着要做这出头鸟,你说公主怎么为你说话?圣人的旨意下到兵部,本就已经做了决定,刑部这边只是个过场,你已经被圣人选定为此次丢失西陵的罪臣,无可挽回,难道你现在还明白?” 范文正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终于流淌下来,浑身发颤,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唇只是颤动,说不出话来。 “你在兵部尚书的位置呆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卢俊忠叹道:“可是关键时候,你却糊涂一时,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范部堂,事到如今,已经无人能救你,反倒是你的家人,还要你来救,你总不会想满门被斩吧?”  正文 第三九七章 结案 韩雨农出了正堂,被带到偏厅,瞧见秦逍正坐在椅子上等候,唇边终于现出一丝笑容:“秦逍!” 秦逍正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听到韩雨农声音,扭头看过来,立刻起身,欢喜道:“都尉大人。”快步迎上前来,担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韩雨农轻拍了秦逍肩头:“难为你了。” 朱东山跟在后面,笑道:“若非秦逍前来刑部报案,这件案子我们刑部还真不好插手。韩都尉,你还真要谢谢秦逍。”又道:“你们先在这里等候,需要什么招呼人过来就是,等部堂那边完事之后,自然会安顿你们。” “有劳大人了。”韩雨农和秦逍一起向朱东山拱手致谢。 朱东山呵呵一笑,转身出门去。 两人在厅中坐下,秦逍松了口气,道:“都尉,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不必担心。咱们进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韩雨农道:“我将折子交给了朱侍郎,折子又被呈进宫内,圣人已经看过,知道了西陵发生的真相。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好,接下来是生是死,咱们也就不必在意了。” 秦逍皱眉道:“大人,难道.....朝廷还要定咱们的罪?” “你不用担心,真要有事,我来担当就好。”韩雨农道:“不过事到如今,我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朝廷也未必会治我的罪。” “范尚书被带过来,兵部恐怕要有麻烦了。”秦逍低声道:“西陵兵变的时候,长生军没有及时出关,这是兵部的问题,范尚书难辞其咎。” 韩雨农向门外看了一眼,向秦逍使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秦逍心领神会。 这是在刑部衙门,偏厅虽然没有其他人,但在刑部说话,四周全都是耳目,有些话在这里还是要谨慎为好。 “虎头玉佩是否带在身上?”韩雨农低声问道。 秦逍点点头,道:“一直随身携带。” “那就好。”韩雨农道:“咱们已经将西陵军情禀报了朝廷,不过呈给圣人的折子是我写的,里面不但呈报了西陵的军情,还将这几日在兵部所遭遇的俱都如实写在了折子上,刑部要查办兵部那边,我作为证人,在此案完结之前,自然是无法离开的。” 秦逍皱起眉头,他利用刑部去对付兵部,只是为了救出韩雨农,但现在的情势却变得复杂起来,范文正虽然已经没有机会再对韩雨农下手,可是刑部要扳倒范文正,韩雨农却成了刑部手中重要的棋子,这起案子也不知道会如何发展下去,韩雨农的前程更是未卜。 “不过你没有卷入太深,只是报了案,待会儿我在失踪案卷上按个手印,你卷入的失踪案也就结案了。”韩雨农轻声道:“刑部没有理由再留下你,你离开刑部之后,尽早离开京城,赶去沃野镇,去找沃野镇刘金刚刘将军。” “去沃野镇?” “不错。”韩雨农微微颔首,身体凑近秦逍,压低声音道:“刘金刚是将军的心腹爱将,将军离开沃野镇之前,奏呈朝廷,保举刘金刚接替了沃野镇卫将军一职,所以沃野镇的镇军如今都归属刘将军统帅。你有虎头玉佩在手里,见到刘将军,拿出虎头玉佩,刘将军就知道你是自己人,自然会妥善安置你。”抬手轻拍在秦逍肩头:“你在都尉府跟了我多年,吃苦耐劳,而且为人机灵,到了沃野镇,我也就不必担心你了。” 秦逍皱眉道:“都尉,要走咱们一起走。你也是长生军的人,等这边的案子完结了,咱们一起离开京都前往边关,也许朝廷到时候会调动长生军出关平乱,如此我们正好跟着刘将军一起杀回西陵,为将军和其他弟兄报仇雪恨。” 韩雨农淡淡一笑,轻声道:“我自然也想和弟兄们一起杀回西陵,不过这件案子没有完结之前,我根本不可能离开京都。” “你不走,我也不走。”秦逍语气坚定。 韩雨农皱起眉头道:“秦逍,这不是和你商量,而是我的命令。” 秦逍嘴唇微动,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韩雨农吩咐秦逍离开京都前往沃野镇的时候,卢俊忠却也在劝说范文正识时务为俊杰。 “范部堂全家老小二十七口,加上仆人丫鬟,应该是八十六口人。”卢俊忠面带微笑:“当然,这还没有算你的亲朋故交,此外你还有诸多门生故吏,全算起来,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范文正赫然起身,厉声道:“卢俊忠,你想干什么?你又要掀起大狱,想要牵累老夫家人?” “要不要将你的家人故旧卷进来,不在本官,而在你。”卢俊忠淡淡道:“我和你都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你这条命保不住,圣人的意思,你懂,我也懂,我是圣人手下一条咬人的狗,主人想做什么,我便要帮主人做什么。如今你我都清楚,圣人只要一份认罪状......你的认罪状!”抬手指着范文正:“只要你承认罪行,甚至将该有的不该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圣人宽仁,也许就不会再追究你的家人,用你一条命保住几百条命,这笔买卖难道不划算?” 范文正冷笑道:“你是想让老夫一人背下所有的罪责?” “其实你愿不愿意将罪责背下来,我真的不在乎。”卢俊忠叹道:“范部堂应该知道,本官喜欢的是大案,牵连的犯人越多,本官越有兴趣。如果你拒不认罪,要和我耗下去,我真的求之不得。我可以保证,你在刑部多待一天,卷入这件案子的人就会多出几个,你待上一个月,受你牵累的人如果没有三四百人,那就是刑部无能了。”瞧见范文正眼眸子已经显出恐惧之色,微笑道:“可是圣人不希望此事牵连太广,我自然要遵照圣人的旨意去办,但是如果你不配合,非要本官掀起大狱,本官求之不得。” 范文正颓然靠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浑身无力。 “我知道你在等什么。”卢俊忠道:“你无非是希望公主能够出面救你一命,想着公主能够在圣人那里为你说几句好话。可是我刚刚说过,如果你从一开始便上书请罪,还有一线生机,到了现在这个份上,你觉得公主还能为你说话?范部堂,我是看在同朝为官多年,所以才会与你多费唇舌,言尽于此,我不再劝说。天色已晚,我安排你在刑部住一晚,明日一早如果你能交出认罪状,此事就到此为止,不去牵连太多人,否则本官就只能依律办案了。” 他缓缓站起身,吩咐道:“来人,带范部堂下去歇息。” 从外面进来两名刑部官差,走到范文正边上。 “对了,范部堂,大家都知道你在兵部亲信众多,不少人都是你一手提拔起来。”卢俊忠向大门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什么,回头道:“我若是你,会多少再添上几名官员的名字,这对你也是有些好处。” 范文正起身道:“卢部堂放心,老夫如果写折子,自然会有人在其中。” “你可千万别想着将窦蚡窦侍郎的名字也加进去。”卢俊忠微笑道:“他是证人,而且既然敢出面指证你,事先自然是准备的万无一失。” 范文正一愣。 “此番真正拉你下马的,不是韩雨农,应该是窦蚡。”卢俊忠叹道:“范部堂用人不善,实在是可惜。”摇了摇头,背负双手,出了正堂。 范文正看着卢俊忠那阴森的背影,瞳孔收缩。 卢俊忠出了正堂,朱东山已经上前来,低声道:“部堂,韩雨农几人如何安排?” “韩雨农和窦蚡是此案的重要证人,安排他们在刑部住下。”卢俊忠轻声道:“秦逍是否还在衙门里?” “他和韩雨农在一起。”朱东山低声道。 卢俊忠唇角泛起一丝阴笑:“秦逍已经没有用处了,此案之中,他无关轻重,可以让他走了。” 朱东山一怔,小心翼翼道:“部堂,您是说,让秦逍离开?” “让韩雨农在失踪案的案卷上按个手印,案子了结,这后面的案子,与秦逍无关。”卢俊忠道:“该留下的人咱们留下,不该留的人......咱们还是送出去为好。”他瞥了朱东山一眼,眼神古怪,朱东山跟随他多年,立时领悟过来,知道卢俊忠放走秦逍却是大有深意,拱手笑道:“下官明白了,这就去了结失踪案。” 失踪案的结案手续并不复杂。 朱东山拿了白天刚刚记录的卷宗,让人将韩雨农和秦逍二人带到刑部都官司,两人在案卷上按了手印,朱东山令人收起卷宗,笑道:“这件案子就算了结了。秦逍,你可以走了。” 秦逍看了韩雨农一眼,还没问出口,朱东山已经道:“韩都尉还要在刑部待几天,协助查办范文正的案子,不过你们放心,韩都尉是我们刑部的证人,我们不但会保证韩都尉的安全,而且衣食无忧。范文正这桩案子不会拖得太久,按照本官的估计,十天半个月也就了结了,不用太担心。” 朱东山让二人不要太担心,秦逍却心中忧虑,韩雨农道:“秦逍,案子结了,朱大人也让你离开,你就赶紧走吧。” 秦逍犹豫一下,终于道:“朱大人,天色已晚,我住在四平坊,似乎......!” 京都一到天黑,一百零八坊就会封起来,不得出坊。 “小事一桩。”朱东山笑道:“本官给你一只路条,有了路条,可以自由通行,不会有人拦阻。”让人签了一只路条过来,秦逍接过,这才向韩雨农拱了拱手,又向朱东山行了一礼,随即被朱东山派人送出了刑部衙门。 出了刑部,眼下也不算太晚,只是戌时,京都的歌舞乐坊正是热闹时候,不过朱雀大街却是一片冷清。 今日过来的时候,骑马拉车带着大鼓,不过车鼓已经被刑部收了,只有自己的那匹马被人牵了过来。 秦逍翻身上马,向黑洞洞的刑部衙门看了一眼,知道一场风雨只是刚刚开始,只盼韩雨农在这场风雨中安然无恙,兜转马头,催马而走。 正文 第三九八章 开膛破肚 京都一百零八坊,有大有小,人口自然也是不同。 最少的也有上千之众,而人口众多的市井坊地,一个坊里甚至有近万之众,由此亦可见大唐京都的繁华。 朱雀大街是在靠近皇城的功德坊,皇城四面的坊地,并非住宅之处,几乎都是用来办公,三省六部等各司衙门座落其中。 四平坊离功德坊路途不近,比起四平坊,灰衣坊反倒近上不少。 秦逍离开刑部出了功德坊,并没有打算返回四平坊的长乐客栈。 顾白衣昨夜一番指点,让韩雨农脱离了困境,秦逍心中对顾白衣着实是十分钦佩。 韩雨农嘱咐秦逍抓紧时间离开京都,可是秦逍却实在放心不下韩雨农。 虽然摆脱了兵部的控制,但韩雨农却又被困在了刑部。 比起在兵部的凶险处境,韩雨农在刑部的处境自然是要好得多。 只是秦逍今日亲眼见到,兵部堂官白天还是帝国重臣,手掌兵部大权,可是转眼之间,却成为了刑部的疑犯,这样的变化,只是在半日之内便即发生。 韩雨农现在被刑部当做证人,可是谁能保证情势不会发生变化,韩雨农会再次陷入绝境。 当初在龟城的时候,衙门里的差役们闲聊之时,对京都都是向往至极,秦逍也曾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到京都见识见识。 但在京都短短几天,秦逍心里却是对这番话的京都满是厌恶。 比起京都,龟城的日子自然是要舒适得多。 他现在只想赶到顾白衣那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顾白衣,让顾白衣帮着分析一下接下来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月光幽幽,骑马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有月光引路,不至于看不清楚道路。 秦逍对路径倒是很熟悉,知道穿过两条街,到了那条洛水河边,沿河而下,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抵达灰衣坊。 他手中有刑部签发的路条,倒不必担心被人阻拦。 在穿过前面那条街道,便可以抵达洛水河边,这条巷子四周民宅不多,倒是有些铺子,不过天黑之前,铺子都回收工关门,所以到了夜里,这条巷子就会十分的安静。 马蹄走在青石道上,若是平时,四周嘈杂,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此刻马蹄声却听得很是清晰。 忽然间,秦逍眉头皱起来,只因为他突然感觉马蹄声有些不对劲,在自己的身后,分明还有马蹄声传过来。 秦逍回过头,月光之下,果然瞧见一骑跟在自己后面。 秦逍勒住马,停在巷子当中,后面那匹马也瞬间停下来,与自己保持着距离。 马背上的那人戴着斗笠,帽檐挡住了脸,右手拿着马缰绳,左手却分明拿着一把没有出鞘的大刀。 大唐律,平民百姓不得私藏兵刃,除非是朝廷兵将或者公门差官,普通百姓一旦被查出藏匿兵刃,以谋反罪论处。 即使是外地来的官差进入京都,也会被守城兵士手脚兵器,秦逍和韩雨农入城的时候,就被城门守卫将兵器收缴。 身后手握大刀,自然不是平民,可如果是朝廷的官兵,为何又是如此古怪的打扮。 秦逍兜转马头,面朝那人。 二人中间隔着几丈距离,这里本就幽静,远离闹市,人迹稀少,又是在夜里,斗笠人尾随在后,秦逍自然知道来者不善。 如果此刻有刀在手,秦逍绝不会有丝毫的畏惧,只是他赤手空拳,对方手中却拿着刀,不敢大意。 二月的夜风兀自寒冷,一阵风吹过,卷起巷子里的一片油纸,也不知道是谁随手丢在巷子里,那油纸吹到对方的马蹄下面,秦逍皱起眉头,也就在此时,猛地感觉身后劲风忽起,“咻”的一声,秦逍根本没回头,便知道身后是一支箭矢突然射过来。 这一箭劲道十足,出其不意。 秦逍身体却已经向左斜倒,也几乎是在他身体躲开的一瞬间,一支利箭从肩头擦过,若是稍有迟钝,这支利箭必然已经没入秦逍的背脊。 躲过利箭的瞬间,对面那一骑已经飞驰而来,马背上的斗笠人已经拔刀出鞘,眨眼间骏马已经近在咫尺,斗笠人低喝一声,已经从马背上飞起,如同纸鸢一般向秦逍飘过来,手中的大刀对着秦逍脑袋砍了下来。 他一刀砍出,双眸有如鹰隼,捕捉着秦逍的细微举动,留心他的双手变化,显然是在判断秦逍如何闪躲。 斗笠刀客经验丰富,他本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 出刀的那一刻,他已经留有极厉害的杀招,只等着秦逍闪躲,他就会使出连环后招,势必要取了秦逍的性命。 他甚至已经替秦逍想出了几种躲避的方法,无论秦逍如何闪躲,他后面的招式瞬间就能要了秦逍的命。 他杀过不少人,连环杀招屡试不爽。 可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秦逍根本没有躲,这个清秀的年轻人竟然在自己落到的一刹那,抬起一只手,电光火石之间,后发先至,已经抓住了斗笠刀客拿刀的手腕子。 斗笠人只觉得手腕一紧,心下骇然,自己一只手被对方制住,便是有再精妙的后招也不可能施展出来,而秦逍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另一只手已经握成拳头,毫不犹豫地挥拳向前击出,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斗笠刀客的心口。 “砰”! 斗笠刀客整个人已经倒飞出去,随即重重砸在青石地面上,随即“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出来。 秦逍根本没有时间去看斗笠刀客伤的怎样。 身后又是一支利箭射过来,比第一箭似乎更为迅疾,而秦逍已经从箭风判断出位置,侧身往右边闪躲,刚刚避开这一箭,却听到一声低吼,循声看去,不知何时在旁边一间房舍的屋顶上,竟然出现一道粗壮的身影,那身影已经从屋顶如同猿猴般跃下来,月光之下,粗壮的身影身形却很灵活,跳到秦逍的骏马边上,一拳照着秦逍打过来。 他没有携带兵器,可是他的拳头比刀剑更可怕。 这人体型魁梧粗壮,宛若巨人一般,那拳头更是如同铁锤一般,秦逍斜坐在马背上,一时间无法下马,只能故技重施,探手去抓巨汉的手腕,巨汉却根本不躲,任由他抓了手腕,但另一只手却已经如同疾风般探出,迅疾而准确无误地掐住了秦逍的喉咙。 秦逍被巨汉一只手抓住脖子的一瞬间,心下骇然。 这人体型魁梧,力量极大,秦逍本以为这样的体型,速度定然会是他的弱点,可是出乎秦逍的预料,巨汉不但力量十足,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对方探手抓他的脖子,竟然没能躲开。 秦逍瞬间明白,这巨汉绝非普通人,从他的速度和身法来看,至少也是三品小天境。 月光之下,此时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的脸孔。 巨汉咧着嘴,呵呵笑着,看着秦逍的眼睛,像极了一头捕捉到猎物的野兽,双眸之中因为兴奋而泛着恐怖的猩红。 “我要杀死你!”巨汉戏虐道,握着秦逍脖子的大手一点点收紧,秦逍亦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因为无法呼吸而双眼充血,他的双手虽然还能活动,却已经很难聚气于拳头上,而且以这巨汉的体魄,即使在他身上打上几拳,也绝无可能将他击倒。 巨汉似乎很享受自己的猎物一点点地失去生命,手臂一拖,已经将秦逍从马背上拖下来,尔后手臂举起,掐着秦逍的脖子举在了半空中。 巨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看着秦逍的眼珠子充血,又重复了一句:“我要杀死你!” 忽然间,巨汉瞧见秦逍那充血的眼睛陡起寒光,随即猛地感觉一件利刃刺穿了自己的喉咙,那种痛苦让巨汉的手瞬间松开,秦逍稳稳落在地上,右手拿着一把利刃,利刃已经深深没入了巨汉的喉咙,正是红叶当初送给他的鱼肠刺。 鱼肠刺锋利小巧,正适合随身携带,此等利刃,秦逍也一直收在身上。 进城的时候,秦逍将佩刀交给了守城卫兵,好在当时杜鸿盛自报身份,守城的卫兵并无对三人搜身,秦逍的鱼肠刺也就得以携带入城。 巨汉掐住秦逍的脖子,没有想到秦逍身上还藏着利刃,更没有想到秦逍还有还手之力。 秦逍落地之后,盯着巨汉的眼睛,重复了巨汉说的那句话:“我要杀死你!”右手握紧鱼肠刺,猛地往下一拉。 鱼肠刺锋利异常,削铁如泥,秦逍往下一拉,直到小腹处才停下,竟然是已经将巨汉开膛破肚,里面的内脏稀里哗啦争先恐后涌了出来,鲜血和腹液裹着那些筋膜肠脏,直接往下流淌,落在了巨汉的脚边。 巨汉一时没有死透,低下头,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嗷!” 巨汉发出惨嚎声,这种情势下,竟然还能抬起双手,两手搭在秦逍的肩头,秦逍想不到巨汉凶悍至此,急忙挣脱,只是巨汉垂死之际,全身的气力都在两只手上,死死扣住秦逍肩头。 “咻!” 第三支利箭从昏暗处再次射出来。 秦逍抬起脚,踹在巨汉身上,身体后退,虽然竭尽全力,但第三支箭还是没入了秦逍的右肩,巨汉也被秦逍一脚踹开,向后退了两步,然后像一棵大树般往后仰倒,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秦逍急促呼吸,扭头再去看斗笠刀客,却瞧见斗笠刀客已经挣扎翻上了骏马,兜转马头,催马而去,地面上只留下他喷出的几口鲜血。 秦逍知道今夜袭杀自己的共有三人,除了斗笠刀客和巨汗,还有暗中如同鬼魅般偷袭的箭手。 巨汉已死,斗笠刀客逃走,只剩下了那名不见踪迹的箭手。 箭矢插在他的右肩,秦逍却顾不得疼痛,握住鱼肠刺,一双眼睛却是盯着箭矢射过来的方向,那里昏暗无比,秦逍方才隐隐看到那箭手的身影,但此刻却已经失去了箭手的踪迹。 正文 第三九九章 半夜来的男人 亥时时分,乌衣坊苦水巷早已经是一片死寂。 如果是平时,顾秋娘也早已经睡下。 但今日却是不同。 顾白衣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告诉秋娘,今日衙门里可能公务繁多,未必回得来。 秋娘知道,每当京都有什么大事发生的时候,京都府衙门的官差们就会留守衙门,特别是顾白衣这样的文吏,无论手头上有没有事,都要待在衙门里候命。 不过这样的情况发生的并不多,近两年顾白衣也几乎都是在天黑之前就赶回家,缩在书房里废寝忘食地啃着他的那些宝贝兵书。 顾白衣留在衙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秋娘独自在家,也会早早歇息。 只是这次却与从前不同。 秦逍先后两次让青衣堂的人狼狈而逃,要命的是第二次青衣堂的人是直接找到了苦水巷来。 那帮人知道了自己的住处,虽然被秦逍打的狼狈而走,但秋娘却并没有因此而宽心,反倒是担心青衣堂的人再次找上门来报复。 若是顾白衣在家还好一些,可现在家中只有自己一人,青衣堂的人若半夜三更找上门来,自己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够应付。 院门被青衣堂的人踹坏,一时也无法修复。 其实青衣堂的人真的再次找上门,有没有这道门根本没有区别,可是在秋娘的心中,却是大大不同,总觉得有了这道门会踏实一些。 如今连这道门也没了,巷子来往的人可以直接看到院子,这让秋娘很不适应。 虽然已经夜深,躺在床上却始终睡不着,但凡听到外面传来一点点动静,这美娇娘就会蹑手蹑脚凑近窗户边,将遮挡窗户的棉布掀开一道缝隙,向外面瞅瞅到底发生了什么。 确定没有问题,才会躺回被子里,那把菜刀就放在枕头边。 如此五六次,虽然已经到了亥时,苦水巷的左邻右舍早已经进入梦乡,秋娘却在床上翻来覆去,心神不宁,唯恐自己睡着,青衣堂的人偷偷溜进自己的屋里。 一闭上眼睛,就想到三四个凶神恶煞的青衣堂帮众进了自己的房间,如狼似虎扑到床上来,这一双眼睛始终是不敢合上。 巷子里传来几声犬吠。 忽然听到马蹄声响起,秋娘顿时紧张起来。 苦水巷都是普通的百姓,顾白衣是个文书郎,在这巷子里已经算是颇有身份的人。 帝国的马匹昂贵非常,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拥有一匹马,而且秋娘知道这条巷子没有任何一户人家拥有马匹,深更半夜,巷子里突然传来马蹄声,自然是大不寻常。 秋娘立刻伸手从枕头下摸出了菜刀,下了床,凑到窗户边,拉开棉布,盯着院子,一只手紧握菜刀。 很快,便瞧见一匹马出现在院子外面,她只盼那匹马赶紧过去,可惜事与愿违,那匹马却偏偏折进了院子里来。 这匹马全身漆黑,瞟肥腿长,马背上似乎有一人趴在上面,秋娘看到这匹马,便觉得十分熟悉,还没多想,却见到马背上那人正要翻身下马,但动作迟缓,一个不小心,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躺在了地上。 秋娘吃了一惊,随即见到那人强撑着站起身,脚步踉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 “是他!”秋娘眼力不差,终于认出来,来人正是秦逍。 见到是秦逍,秋娘松了口气,正准备过去开门,但忽然间想到屋里只有自己一人,顾白衣没有在家,深更半夜让一个男人进屋来,实在是不方便。 她最担心的便是斜对门那胖妇人瞧见,那张大嘴到处嚷嚷,如果发现半夜有男人到了这边,明天整条巷子便都知道自己深更半夜让一个男人进了屋里,而且还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算什么都没有,胖妇人也一定能绘声绘色地编出奸情来。 屋门被轻轻敲响,秋娘披上外袄,拿着菜刀走到大门后面,透过门缝,却瞧见秦逍已经坐在门外,明知故问 道:“是谁?” “秋娘姐,是.....是我.....!”秦逍声音有气无力:“我是秦......秦逍!” “你.....你怎么来了?”秋娘轻声道:“白衣不在家,你.....我这里不方便开门的。” 秦逍没有立刻回答,秋娘只以为他没有听见,重复道:“屋里就我一个人,你.....你不方便进来。” “嗯!”秦逍应了一声,秋娘便在门缝间瞅见秦逍挣扎着站起来,向马匹走去,只是脚步虚浮,似乎随时都要摔倒。 秋娘心想这家伙也不知道在哪里喝酒,醉成这样跑到这里来。 若是清醒倒也罢了,如今醉成这个样子,听人说酒壮色胆,这家伙万一醉的糊涂了,对自己动手动脚,那可了不得。 见他要走,一颗心放下,却见秦逍只走出三四步,忽然脚下一软,竟然倒在地上,秋娘吃了一惊,见秦逍倒地后,竟然没有动弹,但是那匹大黑马见到主人倒地,立刻凑近到秦逍身边,有些焦躁不安,喷着响鼻。 秋娘见秦逍好半天不动,觉得有些古怪,终是打开门,轻步走过去,到得秦逍身边,见秦逍侧躺着,那张清秀的脸上一片苍白,更让秋娘惊骇的是,在秦逍的右肩,分明有一支利箭没入其中,箭杆已经被折断,却还有一小截留下来。 秋娘急忙道:“秦逍,你.....你怎么了?”伸手在秦逍的身上轻轻推了推。 秦逍勉强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秋娘娇丽的脸庞,气息有些弱:“我.....我中了一箭,有人.....有人要杀我,箭上.....箭上有毒!” “有毒?”秋娘顿时慌了手脚:“我.....我去请大夫。” “大夫解.....解不了毒。”秦逍道:“我.....我歇歇就好.....!” 秋娘急道:“那怎么成?你中毒了......!”四下环顾,一片死寂,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到什么,急忙道:“我先扶你进屋。”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孤男寡女之嫌。 她放下菜刀,小心翼翼扶起秦逍,好在秦逍身体单薄,并不沉重,秋娘常年乘船,手上也有些气力,将秦逍扶了起来,秦逍一只手搭在她脖子上,倚在秋娘身上,缓步进了屋。 秋娘不好让秦逍进自己的房间,扶了秦逍到顾白衣屋里,里面漆黑一片,不过秋娘对立面十分熟悉,扶着秦逍走到床边坐下,这才轻声道:“你等一下,我去打点水。” 他先扶秦逍躺好,这才出了门,拾起菜刀,到了厨房放好,用木盆舀了水,回到屋里,将大门关紧,这才将木盘端进里屋,放在床边,听到秦逍呼吸轻弱,还真是有些担心,点上油灯,这才发现秦逍闭着眼睛,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 秋娘取了毛巾,坐在床边,用毛巾给秦逍擦拭额头冷汗,低声道:“秦逍,你.....你现在怎样?我该怎么帮你?” 秦逍这时候却是意识颇有些模糊,虽然听到秋娘在自己身边说话,但秋娘到底说什么,却迷迷糊糊听不真切。 他在偏僻的巷子被人袭击,却反将巨汉击杀,斗笠刀客也受重伤逃走,剩下的箭手一箭射中秦逍的肩头之后,也迅速撤走。 秦逍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箭矢有毒,当时知道那巷子不能久留,骑上黑霸王,迅速离开。 三名杀手埋伏袭击自己,也就证明自己的行踪一直被人所监视。 有人要致他于死地,究竟是谁? 秦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青衣堂。 他与青衣堂结下了死仇,而对方在京都的势力极强,暗中派人袭击自己,却也是理所当然。 但青衣堂却明显不是自己在京都的唯一敌人。 今日自己在刑部衙门前大张旗鼓告状,最终导致兵部尚书范文正被带进刑部,在范文正的党羽眼中,自己当然是导致范文正被抓的罪魁祸首。 范文正在兵部尚书的位置做了多年,门生故吏众多,而且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如今范文正被抓,他背后的势力当然将秦逍视为仇敌,安排人在半道上突袭,却也不是不可能。 箭矢在身上自然不是什么好体验,却又不能立刻拔出来,他用鱼肠刺将箭杆切断,只留了一小截子,准备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处理伤口,可是骑马行了没多久,便觉得头晕眼花,全身发冷。 那时候秦逍便立刻意识到,那支利箭的箭头上一定淬过毒。 对方既然安排了三名杀手联手袭击,而且都不是泛泛之辈,那就已经证明对方是绝对要致自己于死地。 箭手在箭头上淬毒,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逍身上一直贴身穿着乌色软甲,但要命的是这件乌色软甲就像是坎肩一样,护住了前胸后背,却偏偏不能保护肩头双臂,而箭手那一件却又恰好射中了右肩,是乌色软甲没有覆盖的地方。 毒性蔓延得很快,秦逍竭力保持意识,到了乌衣巷的时候,为了不让守兵发现自己中箭,强打精神拿出了路条,有刑部的路条,卫兵直接放行,可是进了乌衣巷,秦逍只觉得自己全身如坠冰窖,寒冷异常,意识也是越来越模糊,赶到顾家院子,想要下马,却已经是全身无力,硬是从马背上摔落下来。 正文 第四百章 身体的战争 秦逍的四肢百脉就似乎浸泡在冰水之中,那种感觉就像久违的寒毒发作。 秦逍自幼便遭受寒毒的折磨,多年以来,在老头子的帮助下,除了银针扎血,便是用烈酒缓解寒毒的痛苦。 直到红叶带来利用血液的方法抵御寒毒之后,就似乎是真的找到了克制寒毒的方法,这一年多来,秦逍服用血液过后,再也没有出现全身血脉发寒的症状,而红叶制造出的血丸更是让秦逍随时可以服用。 此刻身上的寒意并无寒毒那般厉害,而且寒毒发作时候的症状,秦逍一清二楚,他可以断定,今晚身上出现的寒气,绝非寒毒发作,只能是箭头上的毒药。 他之前已经掀开肩头衣襟,发现箭伤处发黑,那自然是中毒的迹象。 在前来乌衣巷的途中,秦逍甚至已经服用了一颗血丸,若是从前,血丸服下之后,体内的异样感觉会很快消失,但此刻体内寒意却是越来越盛。 血丸无法抵挡寒气,秦逍只能催动丹田劲气。 秦逍修炼的是道家心法【太古意气诀】,正统的修炼之法,劲气温暖平和,此刻劲气流入周身百脉,与蔓延在体内的毒性相抗,却也是大大减轻了寒意带来的痛楚。 他躺在床上,看似一动不动,但体内的劲气和毒性却是互相搏杀。 秋娘当然不知道其中蹊跷,只看到秦逍额头一直在流汗,刚擦拭过,很快汗水又冒了出来,伸手去搭秦逍额头,冰冷烫手,但很快却又暖洋洋一片,而秦逍脸上的颜色也是忽显苍白,忽而红润,秋娘只觉得诧异非常,不知这是秦逍体内劲气纵横,只以为这是中毒的反应。 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想着若是顾白衣在家中,自己也不会如此手忙脚乱。 几次想去找大夫过来瞧瞧,可是秦逍方才说过,大夫根本无法解毒,而且乌衣坊的医馆很有些路途,这时候早已经关门,就算要找去大夫的家中,半夜三更自己一个人跑去,着实有些不安全。 要紧的是秦逍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很严重,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自己帮忙,这时候自己离开,丢下秦逍一人,更是凶险。 让她做菜乘船自然是一把好手,可是面对连普通大夫都无法解决的毒药,秋娘实在是无能为力。 本以为端一盆水来给秦逍清洗伤口,可是现在这个样子,又如何能动? 无奈之下,只能一直为秦逍擦汗。 对秦逍来说,这一夜实在是漫长无比。 迷迷糊糊之中,唯一能让自己稍微舒服一点的办法就是催动劲气与毒性相抗。 一开始的时候,毒性明显占据上风,劲气很难将毒药产生的寒气覆盖,但秦逍进入三品之后,体内的劲气循环不绝,就宛若平日里修炼【太古意气诀】,只要有精力,可以周而复始循环运气。 也正因如此,秦逍体内的劲气就像倔强的破城锤,面对坚固的城池,顽强而孤独地一次又一次冲击着厚重的城门。 秦逍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身体里的寒气逐渐减弱,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在全身的经脉之中流动,而且流动的速度极快,所过之处,浑身一阵舒坦,那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却不知,此时他全身已经是大汗淋漓,衣衫完全被汗水浸湿,便是床单也都已经湿漉漉一片,汗水之多,简直是匪夷所思。 秋娘看在眼里,却已经无法为他继续擦拭,见他流淌如此多的汗水,只以为毒性越来越严重。 她虽然与秦逍相识不到两天,可是想到这清秀的少年郎便要中毒而死,却也是颇为难受,眼圈都有些泛红。 等到体内再无一丝一毫的寒意,秦逍终于停止继续催动劲气,大汗淋漓过后,全身反倒是一阵轻松,睁开眼睛,竟发现屋子里颇为明亮,扭头望过去,见到窗外竟然亮了起来,一人坐在床边,螓首微斜,认出是秋娘。 他只记得昨晚到了顾家院子,自己摔倒过后,秋娘扶起自己,此后的事情却已经没有任何印象。 不过这时候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一阵通泰,有些诧异,寻思自己昨夜中毒,怎地一觉醒过来,竟然毫无感觉。 他坐起身来,却觉得浑身有力,心下惊讶,只是这一动,秋娘被惊醒,急忙扭头看过来,见到秦逍已经做起,脸色红润,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完全不像昨晚人事不知的样子,欢喜道:“你.....你醒了?” 她坐在床边守了秦逍一夜,直到黎明时分,感觉秦逍的呼吸似乎正常了许多,心下微宽,竟是坐在床边半睡半醒。 瞧见美娇娘欢喜的脸庞,秦逍忙道:“秋娘姐,昨晚.....昨晚麻烦你了。” “你昨晚真的好吓人。”秋娘听秦逍声音不再有气无力,更是欢喜:“醒过来就好。对了,你.....你不是中毒了吗?我去给你请大夫.....!”不等秦逍说话,接着道:“只是请大夫的诊费,你.....你要自己付的。” 秦逍笑道:“我好像没什么事了,不必请大夫。”想到这美娇娘昨晚一直守在边上,心中感激,道:“顾大哥今日会回来吗?” “白天当值,回不来的,晚上也说不准。”秋娘道:“要不要我去衙门将他找回来?” “不用耽误他办差。”秦逍轻声道,抬起左臂,伸手过去扯开右肩的衣襟,秋娘急忙扭过头去,起身道:“那你休息一会儿,我先出去。” “我肩头有一支箭头还在里面,必须尽快取出来。”秦逍轻声道:“秋娘姐,不知道方不方便......1” 秋娘虽然觉得不是很方便,但不好拒绝,也不回头,只是道:“我能帮什么忙?” “这如今可有药店?”秦逍问道:“我需要一些止血的伤药,自己不方便去,如果.....1” “有药铺,不算太远,我去帮你买。”秋娘乖巧道。 秦逍忙道:“劳烦秋娘姐了。” 秋娘轻嗯一声,却没有动步子,秦逍掀开肩头衣襟,仔细瞧了瞧,发现伤口处的肌肤竟然不再像之前那般发黑,心下诧异,暗想难道这毒药如此稀松平常。 可是他很清楚,对方既然有心取自己性命,淬在箭头上的毒药必然极其厉害,自己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伤口处的毒性消散,更是匪夷所思。 他一时不知道为何会如此,心中疑惑,抬头时,见秋娘还站在床边,忍不住道:“秋娘姐,你.....你有事吗?” 秋娘微扭了一下头,却没有看秦逍这边,只是道:“我.....我去帮你买药,只是.....只是我身上的银钱好像不够。” 秦逍恍然大悟,有些惭愧,急忙从怀中取出钱袋子,他身上揣有几十万两银票,不过来京途中已经兑了一些碎银子在身上,而且前日在洛水河边又从青衣堂手里拿了一点碎银子,钱袋子里少说也还有四五十两银子,将钱袋子递过去道:“秋娘姐,你看这够不够。” 秋娘接过钱袋子,觉得沉重,心想自己还从没有拿过这么多银子,这年轻人还真是有钱得很,忙道:“用不了这么多。”正要取出一点,秦逍已经道:“你带在身上就好。” 秋娘想着买完药剩下的再还给秦逍就是,有了银子在手里,自然底气十足,笑道:“那好,你先歇着,我去买药。” 秦逍这时候忽然发现,秋娘笑起来风韵十足,充满女人味道。 秋娘收起钱袋子,出了门,刚出院子,便瞧见不远处那胖妇人正和三四名街坊妇人低声细语,有人瞧见秋娘出来,立刻咳嗽两声,胖妇人回头看见秋娘,也不再说话。 秋娘知道这死对头一定是在说自己的闲话,也不理会,径直从她们边上走过,只是那胖妇人是藏不住话,忍不住道:“哎,现在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有些女人看人间年少有钱,急忙倒贴上去,也不怕丢人。” 秋娘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却没有恼怒,走到胖妇人面前,笑道:“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胖妇人仰着脖子道。 “昨天的伤好了?” 胖妇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还不是你这狐狸精在外乱勾搭男人,这才将那些无赖引了过来。昨晚文书郎没有回来,你家里是什么人?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匹马我认识,是昨天那个男人的,你这狐狸精,趁文书郎不在家里,将野男人带回家,这事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趁早搬走,这里可不是窑子。” “肥猪婆,不就是那次没借给你猪油,你记恨到今天?”秋娘笑眯眯道:“你说的没错,我屋里有男人,他未婚,我未嫁,就算在一起,也只是和情郎相聚,不算偷男人。我长得好看,能勾搭男人,可惜你这一身肥肉,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 “你.....!”胖妇人气得直喘气。 “你什么?”秋娘嘲讽道:“你就是嫉妒,不过嫉妒也没用,下辈子再好好投胎,可惜你这样子,下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投胎做人,弄不好直接生在猪棚里。”说完,“噗嗤”笑出来,娇躯颤动,花枝招展。 胖妇人伸手要打,早被边上其他人拉住。 秋娘白了胖妇人一眼,不再理会,转身故意扭着腰肢,风情万种离去。 正文 第四零一章 无字牌 秦逍起身来,伤口处虽然疼痛,但身体其他地方却像是脱胎换骨一般,颇有轻盈之感。 他微一沉吟,出了房间,到了院子里,黑霸王在角落里休息,瞧见秦逍出来,立刻跑过来,在秦逍身上直蹭,秦逍抬手抚了抚黑霸王鬃毛,宽慰一番,这才到院子角落,弯身用左手拿起一小块砖头。 他看着砖头,轻吸一口气,将砖头握在掌心,合起手,一股劲气直入手掌,秦逍猛力一握,等张开手时,握在掌心的小砖头已经碎成了粉末。 “果然如此。”秦逍喃喃道:“如果没猜错,我已经突破了三品,进入了中天境!” 秦逍修炼【太古意气诀】之后,进展神速,但自己的境界到底如何,一直无法判断。 无论是突入二品还是进入三品,都是别人告知。 从红叶口中知道自己进入了二品,从小师姑口中得知自己进入了三品。 但境界突破的时候,他却浑然不觉。 不过他后来细细回想,每次突破的时候,自己的身体都会有一些改变,而且体内的气息会更加浑厚,虽然之前的改变不是很大,却有迹可寻。 但这一次的变化着实太过明显。 他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自己丹田的劲气雄浑充实,而且身体变得更加轻盈,五感明显更为灵敏。 如果是从前,虽然力量不弱,但要将一块石砖握成粉末,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可是他现在做到了。 虽然身边没有红叶和小师姑,但秦逍却已经十分确定,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因祸得福,竟然在昨夜突破进入中天境。 秦逍知道如此速度,在天下间绝对是凤毛麟角。 回想起昨夜,自己中毒之后,催动劲气与毒性相抗,整整一夜循环往复地以体内劲气对抗毒药产生的寒意,却无声无息之中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若不是那一箭,自己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突入中天境。 只是对方如果在箭头上淬的是致命毒药,难道仅凭体内的劲气就能抵抗毒性? 这其中是否还有其他缘故? 秦逍知道自幼折磨自己的寒毒是千叶曼罗之毒,与唐蓉体内的寒毒同出一脉,虽然血丸能压制寒毒发作,但千叶曼罗之毒却从未离开过自己。 仅凭劲气,应该不可能能够将剧毒消弭于无形之中。 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自己体内的千叶曼罗之毒更为强悍,与自己的劲气一道祛除了箭毒,甚至机缘巧合之下让自己借此机会突破至中天境? 这并非没有可能。 念及千叶曼罗之毒,便即想起了唐蓉。 他送给了唐蓉一瓶血丸,但里面的血丸有限,按照时间推算,血丸已经吃完,却不知唐蓉是否见到大先生,能够继续从大先生那里获取毒药。 虽然唐蓉一直对自己隐瞒身份,但却并没有真正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秦逍知道寒毒折磨时的痛苦,对唐蓉遭受的折磨感同身受。 昨夜击杀了巨汉,那巨汉被开膛破肚,尸首就在巷子里,天一亮自然会被人发现,而且也一定会立刻报官。 秦逍不知道官府会不会查出巨汉之死与自己有关,更不知道官府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昨夜前来顾家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一旦官府查出人命案和自己有关,自己就成了杀人凶手,而眼下自己身在顾家,岂不是牵累了顾家姐弟? 他有些后悔,但昨夜迷糊之中,唯一想到的地方就是顾家。 他只想着迅速处理好箭伤,尽快离去,但心里也清楚,自己既然进了顾家的门,无论自己是否离开,一旦自己真的被查出杀了人,顾家姐弟终究还是要被牵累。 秋娘一时也没有回来,秦逍回到屋里,正准备回顾白衣屋里,眼角余光却瞥见秋娘的房门虚掩着,并没有关好,留了一道缝隙。 秦逍鬼使神差地走到房门边,向里面瞅了一眼,屋里摆设十分简单,木床上的被褥散乱着,还没牵好,自然是秋娘昨晚在那边屋里守了一夜,方才又急急去买药,顾不得收拾自己的床铺。 秦逍知道偷看女人的闺房总是不大地道,正要转身离开,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那并非女人身上的幽香,倒像是檀香味道。 秦逍有些诧异,他以前闻过檀香,所以确定香味确实是檀香所发出,只是檀香的价格昂贵,普通人家根本不可能用得起檀香,以顾家的拮据处境,更不能用得起檀香。 但那股檀香味道却偏偏是从秋娘的屋里传出来。 他心下好奇,向大门外瞧了一眼,知道秋娘一时半刻也回不来,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轻轻推开门,进了屋里。 比起顾白衣屋里满是书籍,秋娘的房里整洁许多,除了一股檀香味道,另有一股淡淡的幽香,秦逍知道那是秋娘身上的体香味道,之前在秋娘身上已经闻到过。 木床后面,却是用幔布隔开,四下环顾,并无发现檀香,目光落在幔布上。 幔布旧黄,显然很有些年头。 秦逍缓步走过去,轻轻拉开幔布,却发现幔布后面的角落里,竟然摆了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一只小铜坛,青烟袅袅,那檀香味道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桌子中间,用黑布盖着什么东西。 秦逍走到桌边,伸手想看看黑布下面到底是何物,伸到一半,觉得背着秋娘这么做是在有些不妥,但好奇心却又按捺不住,终究是伸手过去,小心翼翼拿起黑布,却赫然发现,黑布之下掩盖的竟然是一只灵牌。 他心下诧异。 更让他诧异的是,那灵牌之上空无一字,竟然是无字牌。 平常百姓家为过世的先人立位,自然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灵位往往都是摆在正堂,而且还要摆放在中堂位置,以此来表达对先人的敬畏。 将灵牌摆放在内室,却是极其罕见。 而摆放无字牌,更是见所未见。 若是用来祭奠父母先祖,定然会在灵牌上写明身份姓名。 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无字牌已经让人惊诧,在无字牌前焚香,而且是价格昂贵的檀香,秦逍只觉得顾家姐弟并不像是表面看起来的这般简单。 檀香昂贵,如果时常焚香,别说秋娘每个月撑船也只有一两银子,就算是将顾白衣的薪水加进来,只怕也撑不住使用檀香。 他按照原样用黑布将灵牌盖住,后退一步,向桌下瞧了一眼,见到桌下有一只小竹筐,里面放着几只木盒子,取了一只木盒子打开,里面正是尚未使用的檀香,这几盒檀香恐怕秋娘撑船一年的银子也不够。 秦逍将檀香放回去,出了闺房,心下狐疑。 焚香自然是为了祭奠无字牌,连油灯都舍不得用的秋娘当然不可能为了自己而使用檀香。 可是无字牌的主人是谁? 为何灵牌上一个字都没有?难道是为了掩饰什么? 秦逍满腹狐疑,但又想这是顾家姐弟的秘密,自己还是当做不知为好。 没过多久,秋娘便将伤药买了回来,又将钱袋子还给秦逍,道:“这是药铺最好的止血药,一共用了二两七钱银子,我还买了一些绷带,你处理伤口后,可以用绑带包扎伤口。” 秦逍谢过,道:“剩下的银子你先收着,以后还需要你帮忙。” 秋娘虽然处境拮据,却并不贪图钱财,只是将钱袋子放在秦逍边上,轻声问道:“还需要什么?” 秦逍看了地上有一盆清水,道:“剩下的我自己来,谢谢你了,秋娘姐。” 秋娘嫣然一笑,道:“我先出去,你需要什么叫我一声。” 等秋娘出去之后,秦逍小心翼翼地将上衣一件件脱了,取了鱼肠刺在手,蹲在木盆边上,先用清水洗了洗伤口,这才拿过毛巾,卷成一团塞进嘴里,深吸一口气,用鱼肠刺挑开肩头皮肉,鲜血如注,流入木盆之中。 秦逍忍着疼痛,将箭头从肩头剜了出来,一开始流出的却还是黑色的血液,有些腥臭味,但很快流出的便是鲜血,秦逍迅速用水清洗了伤口,尔后将自己将伤药涂在伤口处。 这伤药虽然算不得良药,但止血效果却是不错,涂抹在伤口处,鲜血很快就被制住,伸手拿过绷带,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可能包扎,犹豫了一下,终是叫道:“秋娘姐,你.....你来一下!” 秋娘就站在门外,听到秦逍叫自己,忙进了屋来,见到秦逍赤着上身,急忙背过身去,脸颊微红道:“怎么了?” “箭头取了出来,伤药已经抹上,只是......我自己无法包扎,还要麻烦秋娘姐帮忙。”秦逍知道秋娘虽然不是青葱少女,但毕竟是女人家,自己赤着上身让她帮忙,终究是有些不妥。 但此刻除了秋娘,也无人能够帮手。 秋娘犹豫了一下,回头瞧了一眼,见到秦逍蹲在地上,木盆里都是血水,还是二月时节,天气依然有些寒冷,想着这是救人,一咬牙,转身走过去,不敢直视秦逍,只是道:“我没有帮人包扎过,不知道......不知道成不成。” “随便包扎就好,秋娘姐冰雪聪明,一定可以。”秦逍唯恐秋娘有顾忌不愿意帮忙,见她答应,这才松了口气,起身坐在小凳上,指点道:“只要用绷带包住肩头的伤口就好。” 秋娘轻嗯一声,拿了绷带在手中,还是不好意思看秦逍,弯腰站在秦逍后面,有些紧张,秦逍鼓励道:“没事,很快就好。” 秋娘知道越是拖延,秦逍就越会受寒,不再犹豫,在秦逍的指点下,小心翼翼帮秦逍包扎好,她一双手儿很巧,虽然是初次,却也包扎的有模有样,随即拿过秦逍衣衫,道:“我帮你把衣服穿上,可别冻着了。” 秦逍在秋娘的帮助下穿上了衣服,瞧见已近中午,取了一块碎银子给秋娘道:“秋娘姐,我肚子饿了,咱们中午弄点吃的?不是有猪头肉吗?中午咱们吃猪头肉,再打点酒,我敬你两杯。” 秋娘犹豫一下,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接过银子,只是轻嗯一声,出门去买菜。 正文 第四零二章 市井之争 还没到正午的时候,秋娘就已经做好了饭菜。 一碗水豆腐,一碗猪头肉,再无他物。 堂内有一张小桌子,是平日里吃饭的地方,桌子很矮,两只小马凳更矮,饭菜上桌之后,秋娘立刻关上了门,院门没了,在正堂吃饭,巷子来往的人只要一扭头就能看到。 虽然当着胖妇人的面秋娘不落下风,可是让过往的街坊看见自己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一起吃饭,秋娘是万万无法接受。 屋门一关,堂内颇有些昏暗。 大白天关着门,还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秋娘似乎也觉得有些尴尬,吃饭的时候,也不好意思抬头,只是端着饭碗,小口吃饭,但明显有心事,几粒米在口里嚼了老半天。 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好笑。 虽说秋娘是和自己的弟弟住在一起,似乎并无婚嫁,但秦逍却不能确定秋娘之前并无婚嫁,毕竟也快三十的人了,在大堂十三四岁嫁人的比比皆是,这个年纪没婚嫁过,实在有些不合情理。 不过看秋娘表现,经似乎真的没有和男人相处过。 按理说秋娘比自己年长不少,不应该如此拘谨。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猪头肉,伸过去放在了秋娘碗内,秋娘抬起头,有些错愕,秦逍轻声道:“你一直不吃菜,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没什么。”秋娘勉强一笑。 她只觉得眼下的气氛着实尴尬,如果顾白衣在家,自然没什么事,可是自己一个女人家,和秦逍孤男寡女相处在一起,关键是昨天才认识的秦逍,不算多熟,如今竟然和这个少年郎坐在一个桌子吃饭,这事儿总显得有些荒唐。 她心情很有些矛盾。 既希望秦逍吃完饭赶紧离开,免得街坊邻居说三道四,可是想到秦逍伤势还没好,而且初到京都,自己总不好赶他离开。 秦逍只觉得秋娘实在算是个实诚人。 之前让她去买菜,提了一下猪头肉,特地给了几两银子,置办一桌好酒好菜都绰绰有余,可是这美娇娘还真的只是买了一斤猪头肉回来,那水豆腐是最便宜的菜肴,也是平日里顾家饭桌上最常见的一道菜。 她虽然将钱财看得很重,不乱花钱,却偏偏不占人便宜,买菜剩下的银子,那是尽数还给了秦逍。 “秋娘姐是京都人士吗?”两人对面吃饭不说话,那气氛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秦逍没话找话问道。 秋娘摇摇头,轻声道:“我是潭州人,不过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京都,那时候才四五岁年纪,父亲是茶商.....!” “茶商?”秦逍忙道:“那秋娘姐一定很懂茶?” “不懂。”秋娘摇头道:“父亲来到京都不过半年就因病去世,只剩下母亲和我姐弟,后来......!”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神色有些黯然。 秦逍心想原来顾家姐弟幼年便丧父,忍不住道:“那秋娘姐一直.....一直和顾大哥住在一起?” 秋娘倒也聪明,轻轻一笑,道:“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嫁过人?我又穷又丑,可没人瞧得上。” “秋娘姐这话可不对。”秦逍立刻道:“银子是身外之物,今天囊中羞涩,明天就可能金玉满堂,这不是问题。你花容月貌,要是连你都算丑,这京都可就没有漂亮的女人了。” 他无非是想夸赞秋娘两句,可是这话一出口,却觉得有些不妥,单独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出口夸赞她花容月貌,却似乎有些轻浮。 秋娘一怔,嫣然一笑道:“京都美女如云,要被她们知道你拿我这样一个丑怪和她们相比,她们可是饶不了你。” 秦逍这时候看得清楚,秋娘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边有浅浅的小酒窝,下唇的那一点殷红小痣就更显得妩媚动人。 她虽然不再青春年少,却宛若熟透了的果子一般,有着青涩少女无法比及的成熟风韵。 秋娘从秦逍眼眸中瞧出一丝赞叹,知道那是男人对女人产生兴趣的反应,心下顿时有些不高兴,暗想这家伙年纪轻轻,对着自己却又想法,撇开话题问道:“对了,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为何有人要杀你?” “我也不知道是谁。”秦逍道:“我骑马经过一处巷子,暗中忽然有人射箭,我闪躲不及,被射中了肩膀,然后.....然后骑马冲了过来。” 他倒不是有心欺瞒秋娘。 昨夜被袭,秦逍不但击杀巨汉,而且巨汉开膛破肚,这事儿要是被秋娘知道,估计要吓死这美娇娘。 若是以后美娇娘看到自己就想到开膛破肚的景象,甚至将自己当成杀人狂,对自己自然心存畏惧,也就不好再相处了。 最要紧的是,秦逍实在不想让秋娘牵扯进来太多,知道的越多,对秋娘越没有好处。 “幸亏你骑马。”秋娘心有余悸,秀美紧蹙,低声道:“你进京之后,得罪了青衣堂,那帮人不是好东西,他们欺压百姓,为非作歹,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无法无天。你打了他们的人,他们明面上不是你对手,所以才暗中袭击。” 秦逍点头道:“秋娘姐所言极是,我也举着是青衣堂的人暗中搞鬼。” “哎,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得罪他们。”秋娘有些后悔道:“那天我就不该在你边上停船。” “千万别这么说。”秦逍微笑道:“我听人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唔,我能坐上秋娘姐的船,是前世修了十年,没有前世的修行,便也没有今生的缘分。” 秋娘“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不过青衣堂欺人太甚,在京都都敢如此胡作非为,若是到了别处,杀人放火的事情可不会少干。”秦逍心想如果昨夜果真是青衣堂派人刺杀,自己与青衣堂也就不会善罢甘休,轻声问道:“对了,秋娘姐,顾大哥之前说过,青衣堂背后有靠山,只是没有说明白,你可知道这帮人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 秋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听人说他们背后是达官贵人,位高权重,青衣堂就是仗着背后的靠山,才敢在京都胡作非为。官府的人见到青衣堂的人,只要不闹出人命,掉头就走,不会插手。” 秦逍想到当日在洛水河畔,官差明明瞧见青衣堂欺凌百姓,却不闻不问,由此可见,青衣堂能在京都生存,是因为背后的靠山让他们根基稳固。 “青衣堂那些人以前只是京都大街小巷的地痞流氓,在京都敲诈勒索为生。”秋娘轻叹道:“不过那时候要是这些无赖欺人太甚,报了官府,官府也会出面将他们抓到牢里待上一阵子,反正那时候不敢太猖狂。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出来个青衣堂,将京都的地痞无赖都聚集在了一起,这些人比以前似乎规矩一些,不会轻易生事,可是要是得罪了他们,他们比以前更凶狠。京都的大小商铺,还有水道等许多地方,他们都要收钱,说是交了钱给他们,就可以安稳做生意,否则这些人成天捣乱,客人都不敢上门。” 秦逍皱起眉头,秋娘继续道:“官府要收税,这些人也要收钱,在京都做生意,就等如是缴纳两份赋税,也幸好京都人口众多,生意兴旺,换作生意冷淡的地方,这些商铺早就关了门。” “那些商人也不联起手来向官府告状?” “一开始还真有不少商户联名状告青衣堂。”秋娘道:“可是领头的几个商人莫名其妙地消失,官府也没理会他们,大家都觉着那几个商人是被青衣堂暗中害死,便再也不敢告状了。” 秦逍冷笑道:“天子脚下,竟然如此猖狂,这不只是青衣堂的错,庙堂上的那些人过错更大。”心下疑惑,暗想青衣堂背后的那人倒地是何等身份,竟然无人敢招惹青衣堂。 “京都可不止有青衣堂。”秋娘轻声道:“还有个太平会,和青衣堂一样,也都不是好人。这两伙人在京都水火不容,互相争斗,夺取地盘,就是为了从自己控制的地方收取钱财。京都有三条河道,洛水、谷水和饶水,谷水水道归青衣堂,饶水归太平会,剩下的洛水,以前是青衣堂的地盘,后来出现太平会,从青衣堂手中夺了一半去。” 秦逍一怔,愈发觉得有趣。 这京都不但是朝堂党争,就连市井中也是帮派争斗。 他很清楚,市井帮派之争,不过是朝廷党争的扩展,无论是青衣堂还是太平会背后,都有着朝廷官员的影子。 “我先前在饶水撑船,他们找我要银子,我就跑到了谷水。”秋娘有些气愤道:“到了谷水,他们也找我要银子,我又到了洛水,反正他们在后面追我要钱,我四处躲他们,到了太平会的地方青衣堂管不着,太平会找我,我就跑到青衣堂的地方,和他们捉迷藏。”说到这里,唇角忍不住泛起一丝得意的笑意。 秦逍却知道秋娘这样的生存环境着实糟糕。 一个女人撑船养家已经很不容易,还要躲避那些无赖收钱,实在是辛苦,问道:“你撑船多久了?” “也没多久,不到两年。”秋娘道:“之前是在......!”说到一半,淡淡一笑,后面的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秦逍见她不说,也就不方便追问,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猪头肉放在秋娘碗里。 秋娘忙道:“不要不要,你自己吃,我.....我不喜欢吃肉。” 便在此时,忽听得院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敢问秦逍秦公子可在这里?”  正文 第四零三章 太平会 两人在屋里说话,外面忽然传来声音,秦逍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秋娘却是花容失色,慌张无比,立刻起身,鬼使神差道:“你.....你快躲起来!” “躲起来?”秦逍一愣。 秋娘见秦逍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立时明白自己失口。 慌乱之下,让秦逍躲起来,就像是害怕被人抓奸一样。 她脸颊一红,暗暗责骂自己胡言乱语,秦逍却已经起身来,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向外瞧去,却见到门外站着好几道身影,当先一人身着紫衫,头戴皮帽,陌生得很。 对方既然找上门,也就知道自己在这里。 他打开门,走出门外,那紫衫人四十出头年纪,面带微笑,见秦逍出来,上前一步,拱手道:“敢问阁下可是秦逍秦公子?” “公子不敢当,我是秦逍。”秦逍也不废话:“你是什么人?找我何事?” 秦逍目光扫过,见到后面呈品字形站着三个人,都是毕恭毕敬,手里都拿着东西,似乎是礼盒,衣着打扮显然不是官府中人,却也不是青衣堂的人。 “鄙人吴天宝,奉了大哥的吩咐,前来拜会秦公子。”紫衫人恭敬道,回头使了个眼色,三名手下捧着礼盒径自上前,便要往屋里去。 秦逍抬手拦住,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无功不受禄,我和你们并不相识,送来这些东西是何故?” 秋娘本以为是青衣堂的人有来找麻烦,见到外面人的衣着,俏脸还是微微失色,凑近到秦逍身后,轻声道:“他们.....他们好像是太平会的人。” 幸好秋娘刚刚提及了太平会,否则秦逍也不知道太平会到底是什么玩意。 太平会与青衣堂是京都两大市井帮会,分庭抗礼。 青衣堂的人没来,太平会的人却找上门,秦逍颇有些诧异。 “鄙人正是太平会坐堂二哥。”吴天宝依然是面带微笑:“今日前来,一来是奉大哥之命前来拜会,二来也是想和秦公子结识。初次见面,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我说了,无功不受禄。”秦逍道:“我和你们太平会没什么交情,也用不着结识。” “我知道秦公子对我们太平会可能有些误会。”吴天宝含笑道:“不过吴某此来,诚意满满。” 秦逍淡淡道:“你们知道我在这里,自然是派人盯着我,这还叫诚意满满?” “秦公子误会了,我们绝无跟踪秦公子。”吴天宝一口一个“秦公子”,客气非常:“我们知道青衣堂之前来苦水巷闹事,被秦公子打的狼狈而逃,所以知道您在这边。太平会对青衣堂的动向一直都很关心,正好知道秦公子在这里落脚,所以这才前来打扰。” 秋娘撑船,一直受到青衣堂和太平会的威胁,京都的船娘对这两大帮派素来是视若虎狼。 青衣堂的光头李被秦逍踩在脚下,已经让秋娘觉得秦逍胆大包天,今日太平会的吴天宝竟然对秦逍毕恭毕敬,更是让秋娘睁大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 吴天宝他自然没见过,但市井之中传说的吴二爷,那却是少有人不知道。 吴二爷在市井属于高高在上的人物,如今却对秦逍恭敬有加,秋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吴某知道秦公子和青衣堂有过节,而且知道青衣堂的薛本忠睚眦必报,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吴天宝正色道:“秦公子自然不会畏惧青衣堂,但恕在下直言,青衣堂的人遍布京都,而且还有专门雇佣的刺客杀手,秦公子如果孤身一人,很难保证自身的安全。” 秦逍“哦”了一声,心想昨夜的刺客难道真是青衣堂雇佣的杀手? “如果秦公子和咱们太平会交好,那就是自己人。”吴天宝微笑道:“有了太平会在身后,青衣堂想要动弹秦公子,却也要掂量掂量。” 秦逍笑道:“如此说来,吴二爷今日前来,不但是送来厚礼,还要给我提供保护?这就奇怪了,我和吴二爷是第一次相见,和你们太平会也没有任何渊源,吴二爷主动上门来提供保护,实在是......恕我直言,实在是让我觉得有些蹊跷。” “秦公子,吴某和你确实是初次相见。”吴天宝始终保持着微笑:“可是我们大哥却和你早就相识,可谓是故交。大哥知道你与青衣堂有过节后,唯恐秦公子受到伤害,特意让我们前来告知秦公子,以后你的事情就是太平会的事情,谁要是敢冒犯你,就是冒犯太平会,太平会绝不会坐视不理。” “等一等!”秦逍诧异道:“你们大哥和我是故交?这.....他是谁?” 吴天宝摇头道:“大哥说了,等到他空闲下来,会亲自和你相见,到时候给秦公子一个惊喜。” “惊喜?”秦逍叹道:“只要不是惊吓就好。吴二爷,多谢你们太平会的照顾,东西你们还是拿走。” 吴天宝还是摇头道:“大哥说了,这些礼物,不足以报答秦公子之万一,本就该属于秦公子。秦公子如果不收,我就不必回去。”拱手道:“还请秦公子笑纳,如此也不至于让我为难。” 秦逍越听越觉得奇怪。 吴天宝一口一个“大哥”,那位大哥自然是太平会的首领,可是吴天宝又说那位大哥是自己的旧相识,甚至声称这些礼物是作为报答,这让秦逍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什么时候认识太平会的这位大人物。 而且自己又何时帮助过他? “其实秦公子不必多想,这些礼物谈不上有多珍贵。”吴天宝上前道:“这不是金银珠宝,对秦公子来说,奉送金银珠宝,反倒是俗气得很。”打开一只礼盒,秦逍看了一眼,只见里面竟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精致的糕点,造型不一,虽然不知道味道如何,但只看造型,就已经让人食欲大振。 吴天宝见秦逍一脸诧异,只是微微一笑,转身又打开了一只长形礼盒。 里面却是两匹绸缎,绸缎上面甚至有花色图案。 秦逍分不清绸缎的好坏,但对方既然送过来,自然不差,果然听得吴天宝道:“这是提花织物,还算拿得出手。” 秋娘在后面看得清楚,忍不住抬手捂嘴,一脸惊讶。 等到打开最后一只礼盒,里面却是两只雕工精美的小瓶,吴天宝微笑道:“这是两瓶酒,其实还没有名字。因为这世间没有几人能饮到此等美酒,姑且被叫做天人酿!” “天人酿?”对于糕点和绸缎,秦逍倒是无所谓,但是听说有好酒,秦逍确实有了些兴趣,忍不住伸手拿起一瓶。 酒瓶不大,按照秦逍的酒量,三四口就能喝的一干二净。 忽然间意识到,糕点绸缎倒也罢了,可是对方送来美酒,显然是知道自己好酒,看来太平会那位大哥对自己还真是颇为了解。 “秦公子,太平会的总堂设在永宁坊,到了那边,一打听就能找到。”吴天宝后退两步,拱手道:“秦公子若是有任何困难或者需要,可以直接去永宁坊找我们,但有吩咐,万死不辞。” 秦逍想到什么,道:“别的倒没什么,这些礼物我也不能收。不过有件事情,我还想劝劝你们。” “公子请讲!” “吴二爷,听说京都三条河道,有一半在你们的控制之下?”秦逍看着吴天宝道:“京都许多人家生活拮据,无奈之下,只能让家中的女眷出去在河道上撑船,招揽游客挣些银子养家。” “有这事,京都以此为生的有数百人之多。”吴天宝道。 秦逍道:“我听说太平会和青衣堂对河道上乘船养家的船娘收取银钱,而且收的还不少,这事也有吧?” “有。”吴天宝不否认:“最开始的时候,京都三条河道都在青衣堂的手中,后来我们夺了饶水,而且还夺下了一半洛水,今年之内,势必要将整条洛水控制在手里。”看了秦逍身后的秋娘一眼,道:“打一开始,青衣堂对河道上的游船和往来运货的商船收取银钱,我们夺来之后,这个规矩没有变。如果我没有说错,这位娘子应该也在河道上营生。” 秦逍点头道:“不错。” “我明白了。”吴天宝向秋娘一拱手,道:“这位娘子,以后在太平会控制的河道撑船,没有人会收你一文银钱,你若有什么麻烦,随时招呼,附近只要有太平会的人,定会出手相助。此外只要你船上没有客人,太平会的兄弟会将要坐船的游客带给你,你不必自己去找寻客人。” 秋娘立时显出欢喜之色,忙向吴天宝行礼道:“多谢吴二爷。” 对任何一名船娘来说,吴天宝给出的条件,可说是梦寐以求。 不收河道费已经是让任何一名船娘千恩万谢,太平会帮助招揽客人,那更是求之不得。 需知京都河道的游船不少,靠此为生的船娘有数白之众,也就是说在京都的河道里,每天都有数百艘船在等客,正因为游船众多,长相出众的船娘每天都要花一半时间找寻客人,姿色平平的要找客人坐船更是困难,如果太平会的人能帮助送客人,就省去找人的时间,一天下来可以多挣不少银钱。 只是有些客人品行不端,乘船是假,占便宜是真,在船上出言调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甚至有人动手动脚,许多船娘以此谋生,只要不太过分就忍气吞声,向秋娘这样泼辣一些的则是当场翻脸,秋娘身上随时带着一把菜刀,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如果太平会的人帮忙对付那些挑事的游客,自然是再好不过。 “你误会了。”秦逍却摇头道:“我不是为秋娘姐求你,而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从今以后不要再收船娘们的河道费?” 正文 第四零四章 神秘大哥 秦逍话一出口,吃惊的不是吴天宝,而是秋娘。 河道费收取不是一天两天,而是持续了多年,从一开始船娘们一直抱怨,到后来慢慢适应,如今已经成了老规矩。 秋娘实在是因为家中拮据,真要交了河道费,连吃饭都成问题,所以才躲躲闪闪,一直抗拒。 但数百名船娘,像秋娘这样东躲西藏逃避河道费的船娘没有几个。 秦逍一张口就让太平会取消收取河道费的规矩,秋娘自然是大感惊讶,心想太平会绝不可能答应秦逍的要求。 “取消船娘的河道费?”吴天宝一怔。 秦逍点头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这些女眷也不可能抛头露面去撑船。我知道太平会和青衣堂在京都生意很多,财源广进,相比而言,区区河道费实在是不值一提。京都船娘加起来也才几百号人,即使太平会占了一半,一年收取三百人的河道费,加起来估摸着也就一千多两银子,对你们太平会来说,这一千两银子实在算不了什么,可是对几百名船娘来说,却靠着她们养家活口。” 吴天宝微微颔首,秦逍继续道:“我也知道,京都三大水系,都是从城外通渠过来,也是京畿附近的货运水道,每天京都来往的货船不在少数,你们当然也会从他们那里收取银子。商船那边,我管不了,船娘的河道费,你们还是考虑考虑。” “既然秦公子都这样说了,我若不答应,那实在不够意思。”吴天宝笑道:“也好,从这个月开始,京都船娘的河道费就免了,在太平会河道上,我们不会再收一文银钱。” 秋娘惊讶万分,看着吴天宝,只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又看了看秦逍,只觉得这年轻人实在是了不得,一句话竟然让太平会坐堂二哥直接免了船娘的河道费,这要是说出去,只怕没人敢相信。 秦逍无非是觉得船娘生活艰苦,所以才借机说了一下,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孰知吴天宝竟然痛快答应,怔了一下。 “秦公子还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我若能做主,自然是无有不允。”吴天宝笑道。 秦逍虽然对太平会也没什么好感,但吴天宝能够答应自己的要求,至少让京都半数船娘得了好处,对吴天宝倒是高看了一眼,拱手道:“吴二爷能够答允,那是船娘们的福气,我替她们谢过。” “不敢不敢。”吴天宝忙回礼道:“是秦公子宅心仁厚,这事儿以前是我们的不是,我们该向那些船娘表示歉意才是。” 秦逍知道他这话未必是真,但能说出来,也算不错。 “秦公子既然一心想为她们办好事,吴某在这里也拍胸向您保证,只要是我们河道的船娘,我们非但不会收她们的河道费,日后谁要是敢欺负她们,太平会绝对不是袖手旁观。”吴天宝正色道。 秦逍笑道:“吴二爷,其实与人方便,也是自己方便。你想想,免去河道费,还保障她们的安全,青衣堂那边的船娘们知道这消息,定然都会往你们的河道去。他们去了,那些游客在青衣堂的地盘上瞧不见游船,只会都往你们那里去,人多起来,那些商铺的生意也就更好,利润多了,给你们交银子也就心甘情愿。倒是青衣堂这边没了人,生意冷清,再让那些商铺交银子,他们心里更是不满,说不定到时候京都的诸多商铺都会跑到你们的地面上,真要是如此,青衣堂如何与太平会相争?” 吴天宝一拍手,叫道:“妙,妙。秦公子,一语点醒梦中人,弟兄们以前被银子蒙住眼,你这一说,吴某豁然开朗。不错,免了船娘的河道费,不但让太平会有了好名声,而且还能让游人往咱们那边去,哈哈哈哈,一举三得,妙!” 秦逍心想好名声倒未必会有,不过相较于青衣堂,你太平会自然在名声上略占上风。 “秦公子,不打扰了。”吴天宝后退两步,拱手深深一礼:“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去永宁坊找我们就是,吴某先告辞!”再不多言,转身就走,三名手下将礼盒放在地上,也都是向秦逍一拱手,转身跟了上去。 秦逍抬手叫了一声,想让吴天宝将东西拿回去,但吴天宝等人去似乎没听见,快步离去。 出了苦水巷,穿过两条街,吴天宝径自到了一家布庄边上,那里停靠着一辆马车,走到窗边,吴天宝毕恭毕敬道:“大哥,东西已经送过去,也和他说了,只要有事,可以随时去永宁坊找我们。” “他说了什么?”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 “别的倒没说,不过让我们免去船娘们的河道费。”吴天宝轻声道:“我也答应他了。” 车厢里那人笑了一声,道:“秦逍手段狠辣,不过心性良善,竟然还想着那些船娘。在京都历练几年,便会视她们为草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为她们说话。” “大哥说的是。”吴天宝轻声道:“能够想着贫贱之人,心性确实良善。” “你可看出他是否受伤?” “有血腥味。”吴天宝道:“而且我看他右肩从头到尾显得十分僵硬,如果没有猜错,他的右肩应该受了伤。” “他中箭了?” “应该不会有错。”马车四周并无人靠近,吴天宝的凑在马车窗边,声音还是很轻:“秦逍昨晚从刑部出来后,宗辛就一直远远尾随。宗辛擅长追踪,而且没有靠太近,秦逍应该是没有发现。梓桐巷子里发生刺杀的时候,宗辛没有敢太靠近,发现了两名刺客,并无箭手,现在看来,事发的时候,还有一名箭手躲在暗处。” 马车里那人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很奇怪!” “大哥,怎么了?” “昨夜的刺杀,分明是要将秦逍置于死地。”马车里的声音道:“那名箭手为何没有在箭头上淬毒?” “大哥,你是说.....?” “如果箭手在箭头上淬有毒药,箭矢射中秦逍,秦逍恐怕已经死了。”那人叹道:“那名箭手本不该出现如此失误。” 吴天宝低声道:“昨夜被秦逍开肠破肚的是江州宋义,传闻是三品武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京都。既然宋义二人在明面,那么暗中的杀招箭手至少也是个三品箭手,小弟以为,一名三品箭手刺客,绝不可能出现如此疏忽,否则他活不到现在。” “你是说,箭头上确实淬有剧毒?”车内人问道。 “是。” “既然如此,那秦逍......?” “小弟也不知道他为何能活下来。”吴天宝轻声道:“大哥,秦逍也许不像我们表面看得那么简单。” 车内人道:“他能活下来,不是坏事。至少他现在确实不应该死。”轻笑道:“他若真的死了,我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秦逍当然不知道送他礼物的太平会大哥与他只隔了一条街,看着摆在地上的礼盒,看了看秋娘,见秋娘也正看着自己,只能笑道:“想不到京都的人这么客气。” 秋娘此时倒是打心眼里佩服秦逍,忍不住道:“你.....你真有本事。” 秦逍摇摇头,道:“既然吃饭吃的好好的,突然被他们打扰,这些就权当是他们赔罪的礼物。”将三只礼盒搬进屋里,向秋娘道:“这两瓶酒,我和顾大哥一人一瓶,绸缎和糕点都是你的。” “我不要。”秋娘立刻道:“都是送给你的,我可不能要。” “秋娘姐,昨晚要不是你帮忙,我只怕已经死在街头。”秦逍盯着秋娘,似乎有些生气:“这点东西你还和我客气?是不是将我当外人了?” 秋娘心想你还真将自己当成自己人了,咱们才认识两天,不是外人又是什么,但这话自然不好说出口,只能道:“那提花织物可是昂贵得很,只有达官贵人才用得起,普通老百姓想也不敢想的。” “不用想,咱们现在就有。”秦逍将绸缎礼盒塞到秋娘怀中:“谁规定好东西只能达官贵人享用?咱们照用不误。我瞧那绸缎却是很柔滑,回头你做两件衣裳,要是觉得穿外面被左邻右舍嫉妒,就做成内衣,贴身.....!”他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只是这话明显不对劲,戛然而止,秋娘也是有些尴尬,低声道:“我不用.....!”虽然这样说,却也没有将提花织物还回来。 秦逍将糕点礼盒放在桌上,打开礼盒,瞧着琳琅满目的糕点,笑道:“太平会那位大哥倒是有趣,给我送东西,却送来这些精致的糕点。是了,他知道我在这里,也知道秋娘姐住这里,打着旗号是送给我,其实是想送给你,你以前在他们的河道被勒索,所以他们心里有愧意,想用糕点来补偿你。” “就你会说话。”秋娘噗嗤一笑,娇艳动人,放下绸缎,还是过去关上门,却不好拴上门闩,回到桌边坐下道:“我只是个船娘,他们才不会看我什么面子,都是因为你。”看着秦逍清秀面庞,忍不住问道:“秦逍,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其实那天秦逍和顾白衣说话的时候,秋娘躲在墙根听墙角,隐隐知道秦逍是从西陵而来,而且似乎是要到京城禀报紧急军情,但两个大男人说的国家大事,她实在没有什么兴趣,听了一小半就离开。 今日见到太平会的首领派人送来礼物,吴天宝对秦逍亦是恭敬得很,愈发觉得秦逍不简单。 “我?”秦逍一怔,从礼盒里取了一块八珍糕递过去:“我是秦逍啊。” 秋娘见那八珍糕精致非常,犹豫一下,还是接了过去,道:“我知道你名字,我是说.....我是说你和太平会的大哥是什么关系?他干嘛要对你这么好?吴二爷说你是他大哥的恩人,你早就认识他?”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位大哥是谁,更不知道对他有什么恩惠。”秦逍心里确实疑惑:“我怀疑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可不会。”秋娘道:“他又不是一般人,怎会认错人?你以前来过京都?” “初来乍到,这是第一次。”秦逍叹道:“我之前只是西陵的一个小衙差,在监牢里当差,就是个狱卒。” 秋娘水汪汪的眼睛圆睁着:“你是狱卒?” “你不信?” “我不信。”秋娘摇摇头:“你如果是狱卒,怎会有这么大本事。” “秋娘姐,我是真心和你说话,绝无虚假。”秦逍道:“你就相信我。” 话声刚落,“嘎吱”一声响,屋门被推开,顾白衣站在门外,看着二人对面坐着,呆了一下,喃喃道:“你真心说什么?” 正文 第四零五章 借刀杀人 秦逍万没有想到顾白衣会在这个时候回来,他没有想到,秋娘也同样没有想到。 两人扭头看着顾白衣,一时都有些发怔。 桌上摆着糕点礼盒,秋娘手里拿着八珍糕,屋门关着,这时候被打开,看两人这样一番温馨的场景,总会多想一些。 “顾大哥,你回来了?”秦逍立刻起身,意外之余,还真有些尴尬。 秋娘是顾白衣的姐姐,看到自己的姐姐与一个男人关着门有说有笑,不知道白衣心里会怎么想。 “回来了。”顾白衣直接走进来,往礼盒里看了一眼,也不客气,伸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入嘴中,大快朵颐。 “其实.....其实我和秋娘姐没说什么。”秦逍忍不住道。 “我知道。”顾白衣点头道。 他嘴里这样说,但鬼都看得出来他不是这样想。 秋娘也有些着急,解释道:“其实我是问他以前是做什么的,他说自己是个狱卒,我不相信,所以.....!” “我明白!”顾白衣吃东西的速度很快,一块糕点下肚,伸手又拿了一块,还劝道:“一起吃,味道不错。” 秋娘见状,忍不住瞪了秦逍一眼,觉得如果不是秦逍在这里,也不会让自己的弟弟产生误会,干脆道:“白衣,你不会.....你不会觉得我和.....我和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 “姐,你多虑了。”顾白衣道:“秦兄弟是正人君子,就算你无所谓,他也不会乱来。” 秋娘柳眉竖起,怒道:“你说什么?什么我无所谓?你还是不是我弟弟?” “一辈子都是。”顾白衣哈哈一笑,拿过秋娘的筷子,夹了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啧啧有味,叹道:“可惜没有酒,否则猪头肉下酒,快活似神仙。” 秦逍正有些尴尬,听顾白衣这样说,立刻从礼盒里拿出那两瓶酒,一瓶直接放在顾白衣面前,道:“虽然不多,却是好酒,不够的话,咱们再去打酒。” 顾白衣拿起酒瓶,叹道:“莫说里面的美酒,只是这酒瓶,没有三五两银子也是买不到的。” “真的?”秋娘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一个小酒瓶竟然能抵得上自己撑船半年的工钱,急忙道:“你们两个喝完酒,酒瓶莫乱扔。”随即诧异道:“白衣,你今天不当差了?怎么这时候跑回来?” “昨天京都府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待在自己的位置不能回家。”顾白衣打开酒瓶塞子,里面的酒香立时弥散开去,秦逍一闻酒香,便知道果然是上等美酒,只见顾白衣看向自己,含笑解释道:“刑部昨天从兵部带走了范部堂,府尹大人担心刑部那边会有事情吩咐下来,所以京都府八百衙差没有一个敢擅离职守,我们这些负责文书案牍的也都老实待着,不能离开衙门。昨天晚上,咱们也都没能合眼,直到快到了正午时分,府尹大人才下令让一部分先下值,我就刚好提早回来了,不过晚上要去替换其他人。” 秦逍打开瓶塞,道:“顾大哥,这一次如果不是你,韩都尉必然难逃一劫,小弟敬你一杯。” “不要这么客气。”顾白衣笑道:“喝酒就喝酒,什么敬不敬,自己人,不要见外。” 秋娘忍不住白了顾白衣一眼,心想这小子还真的将自己当成自己人,你现在也将他当成自己人,以后这个家还不随他进出啊? 顾白衣轻轻抿了一口小酒,闭目品味,很快便赞叹道:“我从小到大,还真没有喝过这样的美酒,秦兄弟,这次可是托了你的福气。” “顾大哥也客气了。”秦逍笑道:“送酒的人说这叫天人酿,这名字倒是张狂。” “不张狂。”顾白衣道:“这名字还真辱没了这样的好酒。不过太平会能拿出这样的好酒来,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 “顾大哥知道是太平会送的?” “我刚进巷子,就有人告诉我说,好几个人带着礼盒到了我家,一说那几人的穿着打扮,我就猜到是太平会了。”顾白衣直接将秋娘那张马凳拉过来坐下,“这小巷的好处,就是不管发生什么,很快整条巷子都知道。” 秦逍心想看来我昨夜和秋娘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也被街坊们摸清楚了。 “来得时坐堂二哥吴天宝。”秦逍道:“他说太平会的大哥和我是旧相识,可是我这是第一次进京,又如何认得他们的大哥?顾大哥,你可知道太平会的大哥是谁?” 顾白衣摇头道:“不知道。京都的人们只知道太平会坐堂二哥吴天宝,所谓的坐堂,就是帮会明面上的首领,提及太平会,大家也都只知道吴天宝,至若背后的那位大哥,还真是少有人知。”随即笑道:“不过太平会背后的靠山非比寻常,那位大哥的身份自然也不一般。”又夹了一块猪头肉,想到什么,向秋娘道:“姐,你早去买一坛酒,昨晚没睡好,要喝酒提神。” 秋娘还没开口,秦逍已经利索地拿出了一块碎银子递过去。 “以前几个月不喝酒,也没听你说提神。”秋娘没好气道:“这两天你们天天喝酒,等以后他走了,看你找谁要酒喝,我可供不起你酒钱。”虽然这样说,却还是接过银子,先将那绸缎收进了自己的房里,这才出了门去。 顾白衣叹道:“姐虽然节俭,但心肠好,有时候说错话,你也别怪她。” “顾大哥这话错了,其实秋娘姐聪慧灵巧,勤俭持家,谁要是娶了她,真是积了德。”秦逍正色道, 顾白衣苦笑道:“其实也都怪我,我早就该让她嫁出去了,只是......!”欲言又止,显得有些内疚,又道:“有时候我也在想,如果真有一天她嫁出去了,我一个人是否还能生活?我除了读书写字,别无长处,连做饭都不会,没有她,真的要饿死。” 秦逍却也知道如果没有秋娘,顾白衣的日子恐怕确实会更加落魄。 “不说这个了。”顾白衣皱眉道:“你怎么离开了刑部?案子刚刚开始,刑部为何没有安顿你?” 秦逍当下将自己骑马拉车前往刑部之后发生的事情大致硕了一遍,便是昨夜被人行刺,自己来到这边的情况也说了,但自己突破入中天境,自然没有告知。 顾白衣神情凝重,道:“卢俊忠果然是阴险狠辣,他这是要借刀杀人了。” “借刀杀人?” “你以为卢俊忠为何要让你离开刑部?”顾白衣肃然道:“他已经料到,只要你走出刑部,必然会有人行刺你,无论是青衣堂也好,还是范文正背后的势力,都不会放过你,欲要致你于死地。” 秦逍先前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顾白衣这样一提及,心下一凛,这才明白,卢俊忠这么快让自己离开刑部,却已经对自己存有杀心。 “他为何要杀我?” “他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你。”顾白衣平静道:“他是想让这件案子闹得更大,卷入更多的人。你昨晚死里逃生,那是老天开眼,如果你横尸街头,结果就不同了。” 秦逍这时候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我前往刑部告状,导致范文正被刑部拘押,此事许多人都已经知道。”秦逍冷笑道:“所以在大家的眼力,范文正的党羽必将视为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我横尸街头,所有人第一个想到的凶手就是范文正的党羽。” “不错。”顾白衣颔首道:“到了那个时候,卢俊忠就会对外公布你的身份,你是黑羽夜鸦,进京禀报军情,却被人杀死在京都,这事儿传出去,沃野边军第一个就不会善罢甘休,而卢俊忠也会借机扩大此案。刑部这几年一直没有大动作,卢俊忠按捺不住,好不容易等到这起案子,自然不想简单结束,至少要借这次机会,将看不顺眼的一些官员势力牵扯下水。” “所以我成了他利用的一件工具?”秦逍冷笑道:“果然是老奸巨猾阴险狠辣。” 顾白衣皱眉道:“不过昨夜你被行刺,而且你击杀了一名刺客,此等事情,按理来说京都府应该能得到禀报,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京都府也没有这消息。”就着酒瓶饮了一口,才道:“我明白了,昨晚行刺过后,等你离开,那伙刺客应该是清理了现场,被杀刺客的尸首也已经妥善处理,如此一来,天亮之后,也就无人知道巷子里发生过命案,京都府也就得不到消息。” “那些刺客应该也是担心留下后患,所以迅速处理了现场。”秦逍道:“顾大哥,以你猜测,昨晚的刺客,是范文正的人?” “有可能,但不能确定。”顾白衣淡淡笑道:“卢俊忠自以为很聪明,其实他也太过自信,只以为你被杀之后,会有人举报命案。其实如果昨晚他们行刺成功,你的尸首同样也会被清理干净,不会留下痕迹,如此一来,不会有人知道你被杀,无非只是有一名从西陵来的信使失去了踪迹。行刺之事,当然有可能是范文正的党羽策划,但青衣堂也同样有嫌疑,这两伙人都想致你于死地。”看着秦逍道:“我那天晚上和你说过,要救出韩都尉,去找刑部是一步险棋,因为你可以救出韩都尉,同样也会与范文正那股势力结下死仇,留在京都,你的处境只能更加凶险。” 秦逍道:“韩都尉也让我尽早离开京都,可是我又怎能丢下他不管?他虽然离开虎穴,却入了狼窝,如今在刑部的手中,卢俊忠阴险狠毒,我实在担心韩都尉的安全。” “你放心,刑部绝对不敢动韩都尉。”顾白衣十分肯定道:“甚至在明面上,刑部也不敢招惹你。” ---------------------------------------------------------------- ps:以后每月做一个简单的活动,任何一名订阅本书的读者,只要在书评区留言,会有性感妖艳小助理帮忙记录大家的留言数目,每一条留言根据字数长短算积分,平均五个字算1积分,到月末的时候,统计所有留言读者的积分,前十名将获得沙漠精心准备的礼品,例如带有香艳图案的茶杯,例如带有经典番号的U盘,甚至还有浸水就显美女图形的浴巾,当然,礼品众多,大家到时候可以留言想要什么。 主要是想和大家多互动,大家觉得可以的话,咱们可以尝试着搞一搞! 订阅正版,多留言,感谢诸君! 正文 第四零六章 替罪羊 秦逍打心里对顾白衣存有钦佩之心。 顾白衣虽然只是个文书郎,但目光毒辣,看问题一针见血。 韩雨农被兵部扣押,危在旦夕,秦逍初入京都,孤立无援,如果不是顾白衣想出利用刑部的方法,韩雨农从兵部手中逃脱。 此时听顾白衣断言韩雨农不会有危险,心下欢喜,忙道:“顾大哥,你是说韩都尉会安然无恙?” “你放心,至少在目前来看,刑部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他。”顾白衣平静道:“我让你昨天去找刑部,其实也只有七成把握,并不敢确定刑部一定会出手。兄弟,明面上看刑部对范文正动手,可真正出手的人并不是刑部。” 秦逍眼珠子一转,明白几分,凑近顾白衣,压低声音道:“是圣人?” 顾白衣微微颔首,也是压低声音道:“刑部当年连续搞出大案,牵连的人不计其数,但凡卢俊忠亲手卷入的案子,都是血流成河。当年圣人需要用卢俊忠这把刀杀人,杀的人越多自然越好,但后来朝中反对圣人的力量清除殆尽,卢俊忠这把刀自然要收起来,留着这把刀,也不过是起到震慑作用,也因为如此,这些年来,卢俊忠没能掀起大案,只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圣人不想让朝局再动荡。” 秦逍微微点头,知道顾白衣所言有理。 “卢俊忠能够稳坐刑部,除了对圣人忠心耿耿,最要紧的便是能够洞悉圣人的心思。”顾白衣淡淡道:“圣人要杀人的时候,他这把刀立刻出鞘,想要安静下来,他便收刀入鞘,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 “那么这次他对兵部动手,自然是明白了圣人的心意?” 顾白衣伸手拿了一块糕点在手中,他似乎很喜欢吃甜食,也不和秦逍客气,津津有味:“西陵叛乱,丢城失地,很快天下皆知。范文正扣押韩都尉,处心积虑想要拉人下水顶罪,保住他的官位,只可惜这件事情从一开始他就注定难以逃脱。他本该在得知西陵叛乱之后,立刻向圣人请罪,将长生军未能及时调出关外的罪责全都揽在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尚书的位置虽然保不住,但性命应该无虞,更不会牵连到家人。” “他不是糊涂,而是不甘心手中的权力丢失。”秦逍冷笑道:“权力让人利令智昏,让他将手中的权势主动交出去,他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顾白衣笑道:“秦兄弟所言极是,不但是他做不到,这世间能够知进退的人又有几个?他犯了致命的错误,只因为他忘记,圣人需要有人来承担丢失西陵的责任,打从一开始他这位兵部尚书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秦逍微微颔首,顾白衣叹道:“兵部想要从户部拿银子,以调动长生军出关作为筹码,与户部讨价还价,若是国库充盈,西陵军情急迫,户部将银子拨了也就拨了,可是国库吃紧,各司衙门哪一个不等着银子用,这户部和各司衙门也是亲疏有别,兵部想要拿到银子自然不容易,于是两个衙门纠缠,谁也不想着及时调军。终归是大唐国库出了问题,长生军的事儿,户部也难辞其咎,当直接的责任,则是着落在兵部头上。” 秦逍神情凝重,并不言语。 大唐曾经威服四方,各国臣服,百业兴旺,传言说国库里的银子多的用不完,为了减轻仓库的压力,时不时地对那些不听话的蛮夷出兵敲打,即消耗钱粮,也能够震慑那帮不听话的家伙。 谁能想到大唐如今却已经衰弱成这个样子,连派一支兵马进驻西陵都拿不出银子来。 “范文正没明白,卢俊忠是明白了。”顾白衣道:“你昨日前往刑部,报了韩都尉失踪案,而且直接牵扯到兵部,卢俊忠立刻就闻到了血腥味,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秦逍道:“圣人的旨意是说只调查主犯,不宜牵连太广。” “圣人是想着将范文正拉出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但卢俊忠好不容易等到机会,固然要完成圣人的心思,自然也不放过让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顾白衣咬了一口糕点,轻声道:“卢俊忠这样的人,若有利可图,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可就算无利可图,只要能够杀人立威,他也从来不会含糊。”顿了顿,才继续道:“韩都尉是他扳倒兵部最重要的证人,他自然是全力保护,你和韩都尉都是黑羽将军的人,换句话说,你们代表的是军方,这起案子,圣人就是想让你二人作为军方的代表,为丢失西陵和将军遇害喊冤,如此将范文正拿出来顶罪,就等于是圣人为军方做主,给了军方一个交代。” 秦逍赞叹顾白衣对朝局情势洞若观火,心想顾白衣如此人才,却只是在京都府担任小小的文书郎,反倒是卢俊忠和范文正这样的人执掌大权,这朝廷却也实在是臭不可闻。 “所以你和韩都尉在明面上都不会有事。”顾白衣道:“可是没有明抢,却有暗箭。范文正垮台,会损害很多人的利益,在他们眼中,是你和韩都尉两只小蚂蚁坏了事情,所以踩死两只蚂蚁对他们来说自然是随手要做的事情。秦兄弟,韩都尉让你离开京都,正是看明白了这一点,不希望你在京都遭遇不测,而昨天晚上的刺杀,也许只是一个开始,无论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次刺杀,既然已经开始,不会因为一次失手就善罢甘休,你若留在京都,还是要步步小心。” 秦逍苦笑道:“多谢顾大哥提醒。只是我认识你和秋娘姐,这两天多有打扰,那些人只怕早已经知道,这样却牵累了你们。” “你多虑了。”顾白衣笑道:“我只是小小的文书郎,姐姐也只不过是个船娘,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也不存在任何利害关系,范文正背后的党羽根本没有必要对我们动手。如果真要看我不顺眼,随便一道命令,就能让我滚出京都府,在他们眼中,对付我这样的小吏,让我没了差事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 秦逍不知道顾白衣是否在宽慰自己,但他这样说,却是让秦逍心里踏实不少。 顾白衣性情敦和,和他相处让人感觉十分舒服,但他的见解,秦逍承认远高过自己。 “顾大哥,你觉得接下来会是怎样的走向?”秦逍虚心请教。 顾白衣将手中糕点吃完,往糕点礼盒里瞧了一眼,这礼盒里的糕点很讲究,一共有八样,每一样都是精致漂亮,顾白衣吃了三块,秋娘本来拿了一块,但一口没吃放了回去。 礼盒里还有五块糕点,顾白衣显然不好意思再拿,秦逍早就看出顾白衣喜欢甜食,直接拿了一块递给顾白衣,道:“剩下四块留给秋娘姐。” 顾白衣哈哈一笑,接过糕点,轻声道:“其实局面已经清楚,刑部一出手就捕了最大的鱼,以往卢俊忠办案子,是从边缘人物开始,慢慢牵扯出一大串人,最后才动了最上面的那个人。现在范文正被拿了,既然进了刑部,又有圣人的旨意,范文正如果想少挨点苦头,应该会很快写出罪状书,所以主犯应该几天之内就能定案。卢俊忠唯恐天下不乱,只扳倒范文正肯定不够,毕竟兵部那么大一个衙门,范文正众多党羽都在其中,留下范文正的党羽继续把持兵部,对卢俊忠并非好事。” “我明白了,顾大哥的意思是说,卢俊忠会借范文正的手,牵连到兵部一些人,而这些人又恰好都是范文正的党羽。”秦逍叹道:“利用范文正去清除范文正的党羽,卢俊忠这手段还真是高明。” “这一招是卢俊忠的看家本事。”顾白衣语气淡定,“范文正如果骨头真的硬,自己一个人担下罪,不去牵连其他人,那么卢俊忠也不敢牵连太广,毕竟圣人有了旨意,不能牵涉太多人。不过范文正如果真的有一个人担当所有罪责的觉悟,也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处境,更何况进了刑部,他的骨头还硬不过刑部十六门,兵部官员被牵连进来是难以避免了。” 秦逍微微颔首,顾白衣笑道:“最好的结果,这件案子很快就会结束,兵部一群人因为西陵丢失而掉了脑袋,朝廷也可以向天下人有个交代。刑部那些人办了这件案子,合了圣人的心思,自然也都会受赏。至于韩都尉和你,揭露了兵部的罪责,朝廷总是要表彰一下,说不定还能给你们一些封赏,到最后西陵丢失的事儿谁也不提,皆大欢喜。” 秦逍皱眉道:“都不提?顾大哥,西陵被叛军占着,朝廷难道不派兵征讨?” “自然会大张旗鼓地搞出响动,调兵平叛。”顾白衣若有所思,微一沉吟:“也许会派一些兵马出关,但胜负朝廷不会在意,胜了也好败了也好,朝廷还没有在西陵用兵的打算。” “丢城失地,国土沦丧,他们还不准备用兵?”秦逍愕然道:“他们想做什么?” 顾白衣见秦逍有些激动,能够体谅秦逍的心境,温言道:“秦兄弟,你也别急,急了也没用。西陵叛乱,如果不是准备充足,甚至如你所说背后有兀陀人撑腰,他们怎有胆量?出兵西陵,绝非围剿一群乱匪,而是要和西陵世家甚至兀陀人开战,没有充分的准备,没有数万大军甚至充足的钱粮装备,朝廷是绝不会轻举妄动。” 秦逍一行人来京都,固然是为了报讯,但最紧要的目的,是想让朝廷调兵平乱。 顾白衣这番话,却是让秦逍一颗心沉到谷底。 ----------------------------------------------------------------- ps:这部书的字数应该会很长,因为大纲做了快一年,想好好搞一部大书。权谋、战争、江湖、悬疑、香艳和各种错综的线索会交织在一起,整个画卷也会慢慢展开,所以大家跟我一起慢慢走,我好好写,你们慢慢看,总之我个人期盼日月会是我创作生涯最亮眼的一部作品,不离不弃,拜谢诸位! 正文 第四零七章 约定 秋娘买了酒回来,放下酒坛,想到什么,向顾白衣道:“我去那边一趟,好些天没去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顾白衣点点头,道:“路上小心,多去安慰他几句。” “你们别真的喝多了,看过他之后,我再去看看有没有谁的游船空下来,正好买了。”秋娘往自己房里去,没过多久,换了一身衣衫,却是让秦逍眼前一亮。 这是一套十分干净的青色糯裙,虽然谈不上什么华贵,却让本就娇美的秋娘更增添了几份颜色。 她本就是成熟的女子,身段玲珑浮凸,这一身糯裙穿上,更让她美好的身段曲线起伏,蜂腰圆臀,纤细处盈盈一握,饱满处则腴美丰盈,浑身上下倾泻着成熟柔美风韵。 秦逍有些诧异,这一身糯裙明显是秋娘十分珍视的服饰,此番出门,打扮的如此娇丽,要见的人自然也不一般。 不但换上了糯裙,秋娘还略施粉黛,整个人看起来更是美艳。 女为悦己者容。 秦逍心中忍不住想,难道秋娘是要和哪个男子相见不成? 但这种事情,他自然不好多问。 秋娘嘱咐了两句,也不耽搁,风姿绰约地出门去,秦逍看着秋娘那美好的背影,忽然想到对门的胖妇人骂秋娘花枝招展是个狐狸精,之前不大明白,这时候忽然醒悟过来,敢情是胖妇人看到了秋娘时常穿着这身行头出门去。 这身衣饰娇艳夺目,更加上略施粉黛,确实娇媚动人,也难怪胖妇人会说秋娘是狐狸精。 “朝廷的事儿,咱们也改变不了。”顾白衣声音在耳边响起:“当年圣人登基,以慕容长都为首的三州七郡叛乱,天下大乱。南疆军趁新君未稳之际,一路北上,长驱直入,攻城略地,满朝皆惊,当时图荪人又趁机南下,牵制了唐军,如果当时不是南疆军后勤供应不上,慕容长都未必不能打到京都。” 当年帝国的那一场内忧外患,可说是帝国由盛转衰的起点。 大唐帝国强盛一时,如此强大的帝国,从来不会因为外敌而崩溃,只能是自寻死路。 夏侯登基,虽然拥有德宗皇帝的诏书,但赵炎括等人直接上书夏侯没有资格称帝,这群人被诛杀之后,天下士子亦都对夏侯笔诛口伐,手握重兵的地方州郡也都是蠢蠢欲动,最终夏侯称帝,直接导致三州七郡叛乱。 帝国十八州,虽然只有三州七郡叛乱,但至少半数州郡坐山观虎,既不起兵,亦没有出兵平乱。 那一战过后,不但朝中诛杀了一批能臣干吏,而且平叛耗资巨大,最终除了南疆军安然退回南方,其他几路叛军全都被镇压,导致的后果便是国库空虚,帝国在数年内始终处于极其衰弱的状态,为此甚至不得不将西陵丢到了西陵世家的手中,无力对西陵形成有效的控制。 “这么多年来,在圣人的心里,帝国最大的威胁来自于南疆。”顾白衣平静道:“慕容长都文武双全,兵法韬略可说是少有人及,满朝武将,真正能与慕容长都一较高下的也只有太史老将军。太史存勖虽然精通兵法,是太史老将军一手调教出来,但终究还是年轻了些,及不得慕容长都经验丰富。黑羽将军嘛,秦兄弟,恕我直言,他老人家擅长用奇兵,可是如果大军团作战,比慕容长都还是稍逊一筹。” 秦逍知道顾白衣说的是实话,微微点头。 “只可惜太史老将军年事已高,这两年听闻一直缠绵病榻。”顾白衣轻叹道:“圣人以慕容长都为最大心腹,在平定南疆之前,自然不会进军西陵,甚至与兀陀人开战。其实这么多年来,朝廷一直在筹划征讨慕容长都,当年虽然两边和谈,慕容长都送了人质称臣,朝廷也赐封他为镇南王,可是天下人都知道,只要朝廷恢复元气,第一个便要那慕容长都开刀。” 秦逍略带一丝嘲讽道:“圣人登基已经十七个年头了,至今慕容长都还舒舒服服地坐在镇南王的椅子上。” 顾白衣笑道:“慕容长都当年起兵,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如今也已经是半百之人。圣人刚登基的时候,经过战乱,势必要恢复元气。打仗嘛,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若是出兵,军心士气自然不可少,钱粮军械更不可或缺,而最要紧的,还是需要一名运筹帷幄的统军大将。当年平定三州七郡之乱,正是因为圣人拥有太史老将军,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十年前国库充足,决定征讨南疆,老将军当时还有精力统兵,不过征讨南疆绝非一年半载之事,没有备足可以支撑两年的钱粮,自然是不可轻易用兵,所以老将军可战之时,朝廷没能出兵,如今老将军年事已高,根本无法领兵征战,国库依然是入不敷出,再想对南疆用兵,自然是更要斟酌再三。” “顾大哥,照这样说来,南疆就一直拖下去,收复西陵更是遥遥无期?”秦逍苦笑摇头。 “这几年国库虽然不充盈,但至少比最困难的时候要充实了许多。”顾白衣淡淡道:“十多年没有大的战事,朝廷的重臣们也都习惯了眼前的安生日子。如果非要出兵,以一国之力征讨南疆两州十四郡,在实力上自然是大占上风,可是......!”夹了一块猪头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平静道:“可是万一输了,那会怎么样?” 秦逍一怔。 “一旦输了,地动山摇。”顾白衣道:“也许帝国再次陷入动-乱之中,朝廷的大人们便再也过不上现在安稳的日子了。”微微一笑,道:“所以朝廷的大人们都在说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出兵征讨南疆,但也只是嘴上说说,如果圣人哪天心血来潮,真要出兵,只怕满朝文武有一大半会阻止出兵,而且还能说出无数个理由来,让圣人不得不收回成命。” 秦逍更是愕然。 他在西陵的时候,都尉府的衙差们偶尔闲聊时,难免也会提及朝廷什么时候会真正从西陵世家手中收回西陵的控制权。 其实也有人说过,朝廷先要打下南疆,然后再挥兵西进。 都尉府的人就一直等待着朝廷剿灭南疆的那一天,只要南疆被征服,唐军出关进入西陵,都尉府也就扬眉吐气。 只是过了十几年,唐军固然没有出关进入西陵,甚至南疆也一直在慕容长都的手中。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归根结底,是朝廷上下为了安稳日子,就根本没有想过与南疆进行决战。 “秦兄弟,连圣人觉得如芒在背的南疆都没有收复,你以为朝廷会轻易向西陵出兵?”顾白衣叹道:“其实一直想着收回西陵的只有黑羽将军,满朝文武口中不敢说抛弃西陵,可是却没有人真正帮助黑羽将军拿回西陵。之前将军出关,朝中倒也是一片喜庆洋洋,都说圣人运筹帷幄,不费一兵一卒就重新控制了西陵,没有谁想到那其实是樊家布下的陷阱。如今将军被害,西陵又落在西陵世家的手中,朝中的大人们无非只当是空欢喜一场,不会真的有人想要去拿回西陵。”摇了摇头道:“西陵已经丢了十几年,失而复得固然好,如今再次丢失,也不过是回到原来的样子,那些大人们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 顾白衣一番诚挚之言,却也像是一把刀刺入秦逍的心口。 他心头发凉,一直以为朝廷不可能接受西陵被叛军占据,现在才明白,朝中自上到下的那些达官贵人们,从来都没有将西陵当作一回事。 丢失西陵,只需要死上几个人,就像范文正这样的倒霉鬼,用来给天下军民一个交代就可以。 “这是什么狗屁朝廷。”秦逍终于破口骂道:“这还是当年那个威服四方的大唐帝国吗?” 顾白衣平静道:“有人想要改变这个世道,但最终却被这世道所改变。听说从前只要有大唐旗帜飘扬的地方,不用刀兵,敌人就会下跪臣服。无论是谁,只要与大唐为敌,最终都会成为大唐铁骑的刀下之鬼。”他微抬头,眼眸之中闪着一丝光:“那一定是很美好的时代!” “也许.....还会有那么一天!”秦逍似乎也在想着大唐曾经辉煌的时代。 顾白衣伸手轻拍了一下秦逍肩头,含笑道:“如果很多年后,有一位新的皇帝,励精图治,重振大唐,也许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只希望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老去。” 秦逍笑道:“顾大哥,如果真的有那一天,咱们老了也无妨。两个老人,骑着两匹马,扛着一面大唐的旗帜,咱们就往大唐的边陲去,看看那些蛮族外寇见到咱们的旗帜,会不会跪地求饶。哈哈哈,真要是那样,咱们这辈子可真没白活。” “那就一言为定。”顾白衣伸出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咱们两个老头子就扛旗到边关,让那些蛮族瞧瞧咱们的威风。” 两人互相击掌,在笑声之中,异常清脆。 正文 第四零八章 道别 顾白衣晚上还要回京都府衙去当差,秦逍知道他没有休息好,也并没有耽搁他太久,吃过饭后,便即告辞,是想让顾白衣抓紧时间歇息片刻。 顾白衣凡事随缘,秦逍告辞,他也不留,送秦逍出了门,回屋自行歇息。 秦逍从进京的那天开始,就在四平坊长乐客栈定了三间客房,杜鸿盛和韩雨农都被扣押后,房间也一直没有退。 秦逍身揣巨金,要买下这长乐客栈也是轻而易举,自然不会在意几天的房钱。 京都的客栈也是有讲究。 一百零八坊,虽然都在京都之内,却也有高低之分。 譬如达官贵人们居住的坊间,大家自然而然地称为官坊,各部衙门办差之处,被称为公坊,有些商铺众多的地方,则被称为市坊,百姓居住的地方自然而然被称为民坊。 京都除了最大的贸易市场东市和西市,也有诸多市坊经营一些生意,毕竟京都城太大,从城东走到城西,徒步走上两天都未必能走完,百姓所需的生活用度,自然也不可能全都跑去东西两市购买。 所以往往几处民坊绕城一圈,居中的便被设为市坊,允许经营各类生意,歌舞乐坊以及客栈酒楼大都会集中在市坊中,而民坊之内,是不能经营这类生意,只能经营一些油盐米铺以及药铺之类必不可少的商品。 秦逍想在灰衣坊内找寻客栈是万不能找到,只能回到四平坊长乐客栈。 韩雨农虽然嘱咐他尽快离开京都,甚至顾白衣也是这个意思,但秦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待上几天,毕竟韩雨农目前还在刑部,如果真的有什么变故,除了自己,也不可能有别人为韩雨农奔走。 他是想着再待上几天,等刑部那边公布了这起案子的结果,如果韩雨农确实没有什么问题,到时候再考虑离开京都。 顾白衣一番话,可说是让秦逍醍醐灌顶,意识到朝廷或许会派一队兵马出嘉峪关进入西陵做做样子,却绝不可能真的对西陵大举用兵。 这让他既愤怒又无奈。 韩雨农即使能够在兵部大案中全身而退,但以二人的地位,也绝无可能对朝廷的政令有丝毫的影响,既然朝堂上的大人们已经放弃了西陵,自己和韩雨农也根本无法扭转局面。 顾白衣有些话说的很直接,但有一点秦逍知道顾白衣还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朝中大部分官员反对朝廷用兵,不但是反对进兵西陵,而且对征讨南疆也一直是一拖再拖,毫无进取之心,说到底,这当然不可能是臣子的心思影响了天子,只能是朝臣们看出了天子之心,所以才会顺着天子的意愿去做。 真正不想用兵的是天子。 如果天子是念及百姓困苦,不愿意因为用兵而导致百姓生活更加艰难,那自然是圣德之君,但在秦逍看来,当今圣人恐怕不是这样的心思。 无论是西陵还是南疆,都是帝国的疆域,身为天子,不仅仅是要享受天下臣民的跪拜,同样也要肩负起一个帝国应有的使命。 保证疆土的统一,铲除一切裂土分疆的势力,哪怕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身为天子,依然要尽到自己的责任。 帝国可以不对外扩张,却绝不允许自己的疆域被分裂。 可是圣人的心思,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够改变?至少秦逍有自知之明,即使真的存在能够改变圣人心思的人物,那也不可能是自己。 他心情颇有些沉重地回到了客栈,正准备回自己房里,就听到一个声音叫道:“秦逍!” 声音很熟悉,秦逍循声望去,只见客栈的正堂茶间有一人正向自己招手,看到那人,秦逍欣喜道:“杜大人!” 长乐客栈是四平坊很有名气的客栈,当初选在这里住下,就是因为这间客栈看起来干净舒适,共有三层楼,一楼有个角落还准备设了茶间,方便有人过来拜访住店的客人可以在茶间等候。 此时向秦逍招手的正是一同进京的杜鸿盛。 秦逍和杜鸿盛曾经都在龟城待了些年头,不过杜鸿盛待的年头更久,能够被朝廷派去西陵为官,实际上都属于在朝中被排挤的官员,与发配边关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两人虽然都是从龟城走出来,但在龟城的时候,却几乎没有什么接触。 毕竟一个是甄郡郡守,一个是监牢狱卒,身份悬殊,也很难有什么机会在一起。 龟城丢失,杜鸿盛沦为阶下之囚,如果不是秦逍利用刑曹曹官吕思远的身份进入囚牢将他救出来,杜鸿盛未必能活到今天。 两人来京的路上,也算是患难与共。 只是进京之后,次日杜鸿盛前往吏部,就此失去音讯,此时秦逍见得杜鸿盛安然无恙,心下着实欢喜。 他和杜鸿盛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可是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都,杜鸿盛是他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毕竟也有患难与共的经历,能见到杜鸿盛,自然是十分开心。 他快步上前,却发现在桌边另有两名差官,用异样的目光盯着秦逍。 “大人,你一切还好?”秦逍也不管那两人,上前拱手道:“看你安然无恙,我这颗心踏实下来。” 他肩头有伤,不过已经涂抹了伤药,秋娘也为他包扎好,所以只要不是活动的太剧烈,倒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杜鸿盛看着秦逍,脸上也满是欢喜之色,竟是伸手过来,握住秦逍的手腕,温言道:“我要走了,临走之前,想过来看看你。你不在客栈里,我寻思着再等上片刻,如果你实在没能回来,咱们也就见不着了。” “要走?”秦逍一怔,疑惑道:“大人,你要去哪里?” 杜鸿盛还没说话,倒是桌边坐着的一名官差淡淡道:“吏部有调令,调原西陵甄郡郡守杜大人前往南疆柳州象郡担任郡守,即日启程赴任。” 秦逍一怔,吃惊道:“南疆?”心里寻思南疆不是镇南王慕容天都的地盘吗?怎地朝廷会往那边派去官员。 杜鸿盛似乎看出秦逍心中疑惑,倒是很平静,微笑道:“司徒部堂已经向圣人请了旨意,而且也发下了调令,象郡现在的牛郡守年事已高,吏部早就已经商酌派谁去接替更为合适,此番刚好我进京,司徒部堂于是决定派我去接替牛郡守的差使。秦逍,这几天让你担心了,韩都尉在刑部,我不好去和他道别,你这边我若是连招呼不打就走了,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所以才过来看看,和你道别。” “杜大人,隔壁有一家酒楼,不知临行前,我能否向你敬上一杯送别酒?”秦逍心情有些失落,却还是笑道:“今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杜鸿盛瞥了那两名官差一眼,秦逍心领神会,已经脸上堆笑,向那两人道:“两位大哥,隔壁有家酒楼,还算气派,你们要上路,我想做个东,一起吃顿便饭如何?” 两名官差对视一眼,一人笑道:“倒也无妨,吃了上路也好。天色还早,不会耽搁出城。” 当下几人也不耽搁,到了边上的酒楼,刚上二楼,秦逍已经往两名官差手里各塞了一块银子,也都有四五两重,这两名官差是吏部的小吏,这次被安排护送杜鸿盛前往南疆赴任,其实一个月也不过二三两银子而已,此刻拿到的银子比一个月薪俸还多,自然是欢喜。 虽然只是小吏,但在京都吃饭,什么规矩不懂,一人将银子收起,含笑低声道:“你们快要分别,自然也有话要说,我们就不在边上打扰,你们随意,我们在外面等候。” 秦逍要了一间包房,也给两名官差要了一间,分两个房间上菜。 等酒菜上齐,秦逍才过去关上门,回来在杜鸿盛身边坐下,低声问道:“杜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逍,事情差不多都过去了,大局已定,咱们死里逃生,也算是万幸。”杜鸿盛轻声叹道:“没想到进京禀报军情,兵部竟然想要让咱们将罪责扛起来,我听说如果不是你到刑部敲大鼓,刑部顺势掺和进了这件案子,韩都尉就可能死在兵部里头。这些年一直待在西陵,虽然甄家猖狂,但他们多少还有些忌惮,我也算过了几年清闲日子。或许是在西陵待的太久,初回京都,忘记了这繁华之下的刀光剑影,一个不慎,差点死在这里。” 秦逍知道杜鸿盛在吏部这些天,也必然是被当成棋子控制,而杜鸿盛也显然是胆战心惊了多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秦逍也不好多问,只能轻声问道:“大人,吏部怎么派了你去南疆?” “韩都尉指证,范文正被抓,这一次范文正在劫难逃。”杜鸿盛轻声道:“吏部开始就担心兵部将他们拉下水,将我留在吏部衙门,也是以防万一,是想让我证明姚都护和西陵诸多官员至死都在与叛军相抗,以免兵部将罪责扣在姚都护等人的头上,借此拉吏部下水。不过刑部既然出手,吏部也就安全了,不用担心范文正再找吏部的麻烦。我这个棋子现在没了用处,留在京都说不定还是个麻烦,所以司徒部堂便尽快将我打发离开。” “可是为什么是南疆?”秦逍皱眉道:“大唐十八州,什么地方不可以安置你,为什么偏偏派你去南疆?而且南疆不是受慕容家控制,朝廷为何能往那边派去官员?”  正文 第四零九章 南疆往事 杜鸿盛伸手要拿酒壶,秦逍已经率先抢过,起身给杜鸿盛倒上了酒。 “你有所不知,当年南疆军与朝廷议和,达成了协议,朝廷赐封慕容长都为镇南王,世袭罔替,而慕容家则要向朝廷称臣,遣送人质。”杜鸿盛淡淡笑道:“人质嘛,只要是慕容家的族人就可以,不必是镇南王的子嗣,所以这只是表面文章。除此之外,朝廷可以向南疆委派官员,据我所知,当时慕容长都专门令人写了二十个县的名字,意思是朝廷可以向这二十个县派出官员,当时也是为了给朝廷脸面,让和谈能够及早达成。” 秦逍淡淡笑道:“朝廷可以往南疆派遣官员,也就可以对天下人说南疆依然属于大唐,这自欺欺人的本事倒也不差。” “不过区区二十个县的县令,自然还无法满足朝廷的脸面。而且这些县都是南疆最贫瘠的穷县,都是深山老林。”杜鸿盛叹道:“南疆许多地方都是由部族土司控制,其中以南疆六部为首,这些土司的势力在南疆根深蒂固,即使是慕容家,对六部土司也是拉拢安抚为主。这二十个县,几乎都是遍布在六部土司的地盘上,慕容家派去的官员都没有什么实权,朝廷派去的官员,更是个摆设。” 秦逍端杯敬了杜鸿盛一杯,又给他斟上酒,才问道:“那象郡是否也受六部土司控制?” “大唐立国之初,象郡有李伽罗宁联合地方部族建立的地方割据政权,自称为大宁国。”杜鸿盛解释道:“大唐当年征讨南疆所向披靡,唯有大宁国仗着地利,顽抗到底,帝国也是花了数年时间才剿灭宁国。不过李伽罗宁虽然被杀,但残党却没有被完全清除,受到那些土著部族的庇护,而帝国也不能将南疆土著全都杀死,主要以安抚为主,在南疆设立了南疆都护府,而且册封了六大土著部族的首领爵位,实际上也是拉拢六部为朝廷所用,协助都护府控制整个南疆。” 秦逍对南疆所知并不多,对这些往事更是知之甚少,此时听得杜鸿盛解释,才知道南疆比之自己以前所想还要复杂许多。 “明宗皇帝的时候,南疆都护府都护段桂芳自立为王,起兵造反。”杜鸿盛抚须道:“段桂芳起兵之前,在南疆都护的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他却有才干,抚境安民,发展生产,而且积极贸易,与六部土司的关系也是十分的融洽,在他的治下,南疆一度富庶得很,百姓也是安居乐业。而且此人善于钻营,在朝中贿赂许多官员,如此一来,朝中许多官员为他说话,明宗皇帝也觉得此人才干出众,能够安抚一方,所以段桂芳在南疆都护的位置上稳如泰山。” 秦逍已经明白过来,轻声道:“段桂芳野心勃勃,他在南疆收买人心积蓄实力,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自立为王。” “正是如此。”杜鸿盛叹道:“所以杜桂芳起兵造反后,朝廷又花了三年的时间才将之平定。收复南疆后,撤销了南疆都护府,将南疆划分为交州和柳州,而且各设一名刺史,三年一换。” “既然如此,慕容长都又如何做大?” “实际上一直也没什么太大问题。”杜鸿盛轻声道:“不过先帝登基的时候,交州地方土司又发起了叛乱,交州刺史无能,叛军一起,竟然弃城而逃,被叛军直接占了交州明城。朝廷正要发兵平乱,不想交州苍梧郡守慕容素德召集了几百名兵士,又汇集了效忠朝廷的几部土司,迅速夺回明城,而且将叛军头领的首级直接派人快马送到了京都,先帝龙心大悦,钦点慕容素德为交州刺史,而且因为那一战,慕容家的名声威震南疆,各部土司对慕容家是敬畏无比。” 秦逍还真是第一次听说慕容素德的名号,轻声问道:“那慕容素德和慕容长都是什么关系?父子吗?” “正是。”杜鸿盛道:“先帝最大的失误,就是相信了慕容家。先帝觉得南疆土司对慕容家如此敬畏,为避免那帮剽悍的地方土司再行作乱,便让慕容家一直坐镇在交州,慕容素德在世的时候,倒也算是对朝廷颇为忠诚,不过也因为他的经营,慕容家在交州的势力已经是根深蒂固,甚至触角已经伸到了柳州那边。慕容速度因病去世,朝中有官员上奏,觉得正是另派官员取代慕容家的时候,可就在慕容素德去世不到半个月,交州又有叛乱发生,朝廷只得让慕容素德之子......也就是如今的镇南王慕容长都接替其父的位置,平定叛乱,而慕容长都也只花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让交州恢复了平静。” 秦逍冷笑道:“慕容素德过世,立刻有人叛乱,刚好慕容长都接着叛乱接替了其父的位置,让慕容家依然扎根在南疆,这叛乱还真是帮了慕容家大忙。” 杜鸿盛淡淡一笑,两人心知肚明,也不说破,杜鸿盛继续道:“南疆二州,比起交州,柳州无论人口还是地域都远及不上,更加上柳州依然是三年一换刺史,慕容家在柳州的影响,比之六州刺史还要大的多。而且因为商贸的缘故,慕容家的势力早就渗透到柳州,所以圣人登基,慕容长都起兵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攻入柳州,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就控制了整个南疆,至今为止,南疆二州都是在慕容家的控制下,大小官员也全都是慕容家的人,除了那二十个慕容家列出来的穷县,另外就只有象郡郡守的位置还可以由朝廷派人担任。” “象郡在柳州?” “是。”杜鸿盛点点头:“而且是柳州最贫瘠的一郡,到处都是土著部族,慕容家其实也不能完全控制象郡,朝廷要脸面,慕容家就正好将象郡郡守的位置丢给朝廷,不过无论是谁到了象郡,只能是个摆设,政令出不了郡守府。” “原来如此。”秦逍恍然大悟,皱眉道:“司徒部堂派大人您去象郡,岂不.....?”想到隔墙有耳,声音虽低,却还是没有说下去。 杜鸿盛却是淡定异常,端杯饮酒,笑道:“当年吏部将我派往西陵甄郡,一呆就是八年,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注定没什么前途。这次甄郡落入叛军之手,虽然朝廷拉出范文正顶罪,但我这个甄郡郡守也是难辞其咎,没有杀我,只是将我派到南疆,已经算是法外开恩了。我在甄郡本就是个摆设,如今去象郡,只是换个地方,并无什么大不了。” 他虽然带着浅笑,但语气却分明早已经看开。 “我今次离开,要和你道别,只因为我很清楚,今次一别,也许咱们再也不能相见。”杜鸿盛轻叹道:“西陵虽然风沙大,但好歹还能扛得过去。可是南疆湿气重,而且瘴气鼠虫也毒,我从西部突然被调往南方,肯定是不适应那边的气候,说不定用不了一年半载,就会死在那里。就算适应过去,朝廷十年八年也不会再想起我这个象郡郡守,不出意外的话,象郡应该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大人,凡事没有绝对。”秦逍知道杜鸿盛这是肺腑之言,临别之际,对自己真诚相待,心情颇有些沉重,轻声道:“也许突然有什么转变,你能够及早离开南疆。” 杜鸿盛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笑道:“你是说朝廷发兵攻打南疆?嘿嘿,真要如此,慕容长都第一个就要用我的脑袋祭旗。”摇头叹道:“其实这些年,我还真希望朝廷能早日征讨南疆,如此西陵才会收复有望。不过我现在去了南疆,朝廷若要攻打南疆,我第一个就没了性命,秦逍,你说我该是希望朝廷出兵,还是希望永不出兵?现在连我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秦逍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忽听得门外传来敲门声,又听有人道:“杜大人,若无要事,咱们还是及早出发,调令让咱们今日便要出城,待会儿若是耽误出城,咱们都没法向上面交代。”自然是护送杜鸿盛前去赴任的官差催促。 杜鸿盛答应了一声,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端杯在手,却没有饮下去,看着杯中酒,若有所思。 秦逍站起身,然后背对杜鸿盛,从怀里取了银票出来,抽出两千两银票,两千两对一般人来说,当然是一笔巨款,可是对拥有几十万两银子的秦逍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他将其他银票收起,拿了两千两银票过去,塞到杜鸿盛手中,杜鸿盛看了一眼,有些诧异:“你.....你这是.....?” “大人,此行南疆,舟车劳顿自不必说,我知道你从西陵回京的时候,什么都没能带出来。”秦逍低声道:“这些银子,你在途中也好当作盘缠。到了南疆,有这点银子在手中,许多事情应该也能好办一些。” 杜鸿盛苦笑道:“多谢你为我担心,不过我不能收.....!”便要推回去,秦逍按住他手臂,道:“咱们也算是一起患难过,就不必分得这么清楚,你拿着,如果以后真有机会,我去南疆看你。” “好。”杜鸿盛露出笑容,眼圈竟然有些泛红,轻拍秦逍肩头:“我在南疆等你去,听说那里也有好酒,我等你去喝酒。”不再坚持,知道此行南疆,诸事艰难,手头上有了这点银子,许多事情办起来确实会顺利得多,收进怀中,脸上显出感激之色。 正文 第四一零章 老道 杜鸿盛离开京都,远赴南疆任职,秦逍知道在吏部眼中,杜鸿盛就像泡过茶的过夜茶叶,能丢多远就丢多远,没有谁会在意杜鸿盛前往南疆是生是死,能够将他远远打发走,眼不见也就心不烦。 他在西陵之时,对官场之事并没有多少兴趣,而且也没有太多了解。 但这短短几日,却让他见识了官场的残酷。 诚如杜鸿盛所言,此番一别,只怕就要死在南疆。 不过对秦逍来说,进京三人组,杜鸿盛好歹是活着从京都离开,如今让他唯一担心的也就只有韩雨农。 他倒是专门往刑部去了一趟,想见见韩雨农,顺便了解一下案件的进展,韩雨农早一日出来,也就可以和韩雨农早一日离开京都这是非之地。 沃野镇驻扎着黑羽将军的旧部,虽然那边的条件苦寒,但总比到处是陷阱的京都要好得多。 刑部侍郎朱东山倒是亲自出来见了秦逍,只说案件正在审理之中,韩雨农作为重要人证,近期不宜见任何人,说话的时候态度温和,只让秦逍在客栈先待着,案件若有进展,会派人过去通知一声。 秦逍在客栈等了几天,自然不可能真有刑部的人过来对他通知案情进展。 秦逍也趁这几天好好养伤,此外也不好再去顾家打扰,毕竟顾白衣白天要当差,而且在范文正一案彻底了解之前,京都府那边也是严阵以待,顾白衣晚上还要经常当值,家里就只有秋娘一人。 自己一个男子,若是三天两头往顾家跑,而且还是往只有一个女人的顾家跑,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 秦逍倒不会在乎,却不得不为秋娘着想。 他也不知道秋娘是否买了新的游船,更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去了太平会的河道招揽游客。 他虽然对京都没什么好印象,但有一点却还是感慨颇深,那便是京都的消息确实很灵通。 四平坊长乐客栈附近多的是茶坊酒肆,每天都会有人在里面喝茶饮酒,闲话之时,便有人凑在一起,对各地发生的事情评头论足。 最近在市井之中流传最多的,自然就是关于兵部尚书范文正的案子。 市井小民对刑部也是畏之如虎,所以言谈之事,自然不会说刑部的不是,范文正既然被刑部扣住,于是众人自然也就议论起范文正的罪责。 嘉峪关封关,西陵那边的消息姗姗来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于是京都里的人们很快便知道,西陵世家叛乱,谋害了黑羽将军,而且勾结兀陀人,霸占了整个西陵。 其实早在十多年前,西陵就已经被西陵世家控制,但没有人敢在台面上说帝国失去了西陵,但如今人们知道,大唐的西陵疆域,真的落入了西陵叛军之手,而且当年逼退十万兀陀铁骑的黑羽将军更是为国殉身。 在京都人们的传言之中,西陵的叛乱也越来越明朗。 于是大家都知道,西陵世家设下圈套,佯装争斗,引诱将军出关,而黑羽将军带着威名远播的黑羽夜鸦到了西陵之后,很快就发现了西陵世家的阴谋,可惜手中无兵可用,于是被西陵世家联手杀害。 至若西陵世家为何叛乱甚至杀害黑羽将军,也有人给出了合情合理的理由。 西陵世家在当年的兀陀之乱时,互相勾结,坐视都护军血战兀陀人而不顾,如果不是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西陵早就成了兀陀人的盘中餐。 虽然朝廷开恩,赦免了西陵世家的罪责,但这些忘恩负义之辈,一直担心朝廷秋后算账,暗中与兀陀人眉来眼去,甚至要投靠兀陀人与朝廷抗衡。 但要投靠兀陀人,需要投名状。 兀陀人最痛恨的唐人,便是黑羽将军。 于是西陵世家联手害死了黑羽将军,实际上就是为了向兀陀人表忠心,在谋害黑羽将军之后,西陵世家得到了兀陀人的支持,悍然在西陵叛乱。 这样的说法在京都率先传开,继而像京都四周蔓延开去。 黑羽将军神威凛凛,为何能被西陵世家所害? 答案也很简单。 因为兵部尚书范文正玩忽职守,在其位却没能尽职尽责,长生军迟迟没有调动出关,导致将军手中无兵,西陵世家也正是看到长生军没有在将军身边,这才敢下手。 所以导致黑羽将军被害,进而导致西陵丢城失地的罪魁祸首,正是兵部尚书范文正以及他手下一干尸位素餐的兵部官员。 丢失了西陵,而且让帝国名将黑羽将军殉国,自然是让人们义愤填膺。 圣人对此也是极为震怒,下令刑部彻查范文正一案,于是将军为国殉身是帝国的悲情英雄,范文正等一干人是帝国蛀虫,罪该万死,而圣人英明睿智,毅然追究罪臣之责。 所以京都和天下百姓都希望朝廷能够严惩范文正等一干兵部官员,要他们因为自己的失职而丢失西陵付出代价。 京都各书院的学子们甚至联名上书,奏请圣人处死范文正等一干官员,如此才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秦逍在茶肆中听着众人义愤填膺痛骂范文正,又赞誉圣人英明,心情复杂。 顾白衣所预料的一点不差,丢失西陵的消息在帝国传开,必须要有人出来顶罪,用来面对天下军民的声讨,而范文正却是成了这颗棋子,从一开始还只是斥责范文正等人玩忽职守,到后来甚至已经将范文正等人定为卖国叛贼。 秦逍知道范文正和兵部不少官员已经是必死无疑。 不过圣人的威望却并未受损,恰恰因为刑部迅速出手,人们反倒觉得圣人惩治元凶,圣明睿智。 天圣六年二月十五,刑部经过不到半个月的审理,朝廷终于颁下了有关范文正一案的第一道明谕,范文正和兵部其他十三名官员玩忽职守,没有即使调兵出关,导致西陵被叛军所占,罪大恶极,连同范文正在内的十四名官员俱都处以极刑。 当旨意传开之后,京都人们一片欢腾,甚至有人燃放爆竹以示庆祝。 茶馆酒肆的人们更是眉飞色舞,对圣人的英明歌功颂德。 秦逍冷眼旁观,对于内情了若指掌的他来说,非但没有一丝欢快,反而有着一种无奈的悲哀。 范文正确实该死,但他的死,却根本解决不了西陵的问题。 比起调兵平叛,范文正是生是死秦逍真的不在乎,可恰恰是在出关平乱的问题上,朝廷却并没有颁下任何旨意,在人们的议论中,也只听到他们对即将处死范文正等官员的欣喜,没有任何人提及朝廷应该尽快派兵平叛。 坐在茶肆角落处,听得一群人欢声笑语,秦逍意兴索然。 瞧瞧外面天色暗下来,他百无聊懒,寻思着倒也有好几天没有去顾白衣那边,如今范文正的案子几乎已经定案,实在想过去找顾白衣喝喝酒聊聊天,此外也想知道秋娘是否已经买到了船。 他付了茶钱,还没出茶肆,就听到外面马声长嘶,有些疑惑,出了门来,循声望过去,只见到街头几匹高头大马正向这边直冲过来,几个摆在街道上的摊位已经被冲的七零八散,喊叫声不绝入耳。 秦逍本以为是京都豪门公子在纵马放肆,可是那几匹马靠近,才发现马背上竟然都是身穿道袍的道士。 马匹来得太快,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闪躲,一名腿脚不利索的老者脚下一个踉跄,已经摔倒在街道上,几个孩童更是吓得哇哇直哭,眼见得那几名骑马道士没有丝毫勒马的迹象,若是冲过来,必定要将老者踩踏在马蹄下。 秦逍心下骇然,暗想这些道士竟然比豪门纨绔子弟更是豪横,难不成当街踩死人都不畏惧? 人们只知闪躲,哪里顾得上老者,有两个摊位还在慌忙收拾,自是担心摊位被撞翻,连吃饭的家伙都没有。 秦逍心中恼怒,疾步冲过去,抄起一张小椅子,眼见得第一匹马冲过来,大声叫道:“都快闪开。”手中小椅子照着头马扔了过去,正砸在那头马的脑袋上,那马受了惊吓,长嘶一声,一个人立而起,马背上那道士猝不及备,惊呼一声,已经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后面几匹马顿时纷纷勒马,翻身下马来,急忙抢上前去,纷纷叫道:“师傅....!”将摔落下马的那道士扶了起来。 被扶起的道士五十出头年纪,长须飘飘,身着八卦道袍,头戴道观,倒也有几分仙气飘飘之感。 老道士被扶起后,怒不可遏,骂道:“是谁砸本道的马?给本道滚出来。” 早有一名道士指向秦逍,大声道:“师傅,是他,我瞧见是他拿了椅子砸过来。” 那老道士立时向秦逍看过来,见秦逍一身布衣,年纪轻轻,显然只是个普通百姓,眸中显出厉色,冷笑道:“给我将他捆起来。” 几名道士立刻上前来,一人指着秦逍骂道:“胆大包天的狗杂碎,还不束手就擒,给道爷跪下了。” 四周百姓都是远远观望,无人敢靠近,神色也是各异。 “胆大白天的狗东西,青天白日在街上乱闯伤人,还有没有王法?”秦逍笔直而立,脸色冷峻,心下着实恼火。 身在京都,本就与人结了冤仇,秦逍本不想再惹是非,可是这帮道士肆无忌惮,猖狂无比,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出手也不过是为了救人,此时道士出口辱骂,秦逍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 正文 第四一一章 京都猛虎 秦逍当街反斥道士,四周不少人都显出骇然之色。 那些道士显然也没有想到秦逍竟然还嘴,当先一名道士一怔,随即显出冷厉之色,一个箭步冲上来,右手成掌,竟是一掌向秦逍直拍过来。 秦逍感觉对方出掌之际,竟然隐隐有轻微掌风,看来还是个练家子,习练过武功,不闪不避,眼见得那道士一掌便要拍在自己胸口,秦逍左手猛然抬起,后发先至,已经抓住那道士的手腕,毫不犹豫,手臂猛地一甩,手上一松,那道士就像石头一般,被扔了出去,眼见便要落地,那道士手掌在地上一拍,身体一转,站住了身子,只是脸上却也显出惊讶之色。 老道士显然也很意外,皱起眉头,随即向另外三名道士使了个眼色。 三名道士得到老道士的指示,呈品字形向秦逍包过去。 秦逍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动武,抬手道:“且慢!” 三名道士脚下一顿,老道士冷笑一声,道:“要跪地求饶吗?” “今日之事,你们有错在先,好在没有闹出太大的事,我不想和你们纠缠。”秦逍淡淡道:“你们立刻走,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若是你们还要仗势欺人,可就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老道士抬手抚须,冷冷道:“你耽误了我们的事情,就是耽误了宫里的事情,想要就此罢休,还真是痴心妄想。你要想活命,束手就擒,跟我们回去,或能保住一条性命。” 秦逍叹了口气,道:“轻一点可不可以?” “做梦。”老道士怒道:“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 三名道士再不犹豫,齐齐冲上去。 秦逍也不客气,这次反倒是迎上前来,抬起一脚,对着当中那人小腹就是一脚踹过去,他本以为先前那名出掌的道士还有两下子,这几人应该也有些手段,孰知这一脚踹过去,那道士连闪躲的动作都没有,就被一脚正中小腹,“哎哟”一声惨叫,已经被踢飞出去。 左边道士一拳打过来,秦逍探手抓过那人的手腕,另一首对着道士手肘狠狠拍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道士惨叫一声,手骨已经断折。 右边道士趁机从后面扑上来,秦逍甚至没有回头,一个蝎子摆尾,一脚向后踢过去,却正踢在那道士的裆间,道士一脸酸爽表情,捂着裤裆,软软跪倒下去。 解决这三人,比秦逍预想要容易得多。 “我说轻一点,不是让你们轻一点,而是问你们要不要我轻一点。”秦逍整理了一下衣衫:“你既然说要狠狠打,我就成全你们。” 几名道士还在痛苦嚎叫,那老道士却是怒不可遏,却也知道秦逍武功了得,不敢上前,指着秦逍怒气冲冲道:“好,好你个刁民,你.....你给道爷等着。”翻身上马,竟然不顾手下几名弟子,拍马便走,马蹄声声,眨眼间就消失在街道上。 他手下几人也都知道不是秦逍的对手,忍着疼痛,各自上马,片刻间也走了个干干净净。 秦逍这才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那名老者,四下环顾,只见不少人看着自己,许多人都显出同情之色,将老者扶到街边,那老者感激道:“多谢后生,你.....你赶紧跑吧。” “跑?”秦逍一愣:“为何要跑?” “你不是京都人?”老者明白过来,道:“刚才是洪陵真人,那是招惹不得的。” “洪陵真人?他是什么来路?”秦逍疑惑道。 边上一名好心人道:“小伙子,别问了,赶紧收拾出城,再耽搁可来不及了。得罪了洪陵真人,可没什么好果子吃。你伤了他的马,本就已经惹下了天大的祸事,现在不但伤了他的马, 还打伤了他的徒弟,你......哎,赶紧跑,赶紧跑.....!” 其他人甚至都不敢靠近秦逍,便是那老者也是叹了口气,缓步离去。 秦逍见得众人的反应,知道那洪陵真人绝非泛泛之辈。 方才那洪陵真人声称耽误了他便是耽误了宫中,难道老道士竟然和宫里有关系? 自己倒真是运气不差。 在洛水河边帮了秋娘一次,得罪了京都最有实力的市井帮派青衣堂,今日出手救人,又得罪了一帮似乎颇有背景的道士。 不过秦逍要么不做,但凡做过的事情,也从来不会去后怕。 回到长乐客栈,关门在屋里练功,刚刚收工,就听到外面传来咚咚咚脚步声,很快,就听到门外有人道:“秦逍就住在这间房。” 话声刚落,就听“砰”的一声响,房门竟然被生生踹开。 秦逍盘膝坐在床上,想也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那帮道士派来的帮手。 五六名官差如狼似虎冲了进来,当先一人瞧见面不改色的秦逍坐在床上,抬手指着秦逍喝问道:“是你伤了洪陵真人的马?” 秦逍也不急,从床上下来,穿上靴子,走过去给自己倒了杯茶,这才道:“不但伤了他的马,我还伤了他的徒弟,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京都府的人。”那人冷冷道:“走吧,跟我们去衙门。” “为何跟你们去衙门?” 那人一怔,旋即怒道:“你还真当没事?你得罪了洪陵真人,就要和咱们去衙门,关你一年半载,你才知道厉害。” 秦逍微笑道:“原来是京都府的差官。这位大哥,你要将我关进大牢,总要有个罪名,难不成和那老道士发生冲突就要被关进大牢?你们不问是非黑白?” “洪陵真人是为朝廷办事,时间急迫,途中却被你阻扰。”官差冷笑道:“耽误了洪陵真人,就是耽误宫里的事,你说你该不该去吃牢饭?是非黑白,嘿嘿,与朝廷为敌,是非黑白还用多言?” 秦逍摇头道:“不对。他们就算真的赶时间,也不敢在闹事伤人。难道你们没有去调查,他们起码横冲直闯,冲翻摊位,还有几人受伤,我出手拦阻,是因为若是视而不见,可能会出人命。天子脚下,出手救人,理所当然,我有什么过错?” “人命?我们可没听说谁死了。”官差蛮横道:“倒是你,伤了好几名道爷,还在这里强词夺理。” 正在此时,却听得门外有人道:“梁捕头,可能是场误会,不用急。”一人从门外进来,却正是顾白衣。 秦逍听说这些官差是京都府的人,还真想到了在京都府当差的顾白衣,却没有想到顾白衣会跟着一起来,失声道:“顾.....顾大哥?” 那梁捕头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看正从门外进来的顾白衣,问道:“顾白衣,你和他认识?” 顾白衣并不否认,道:“认识,他是我朋友。” 秦逍心下倒有些感动。 自己得罪了洪陵真人,招惹麻烦,一般人对自己唯恐避之不及,顾白衣不但赶过来,而且还将自己当成朋友,显然是根本不担心会被自己牵累。 “他是你朋友?”梁捕头冷笑道:“文书郎,你这个朋友还真是胆大包天,你可知道他伤了洪陵真人的徒弟?” “我知道。”顾白衣似乎没有着急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长生观的人去京都府报案,要立卷宗,刚巧是我记录这桩案子,我自然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逍这时候明白顾白衣为何能及时赶到。 洪陵真人派人报案,要利用京都府来对付自己,顾白衣是京都府的文书郎,负责文牍事务,恰好记录这起案子的卷宗,报案的时候,道士当然会将自己所在的位置和形貌说明白,顾白衣智略过人,从中自然是察觉可能案子与秦逍有关,所以特地跑过来看个究竟。 梁捕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和他说,跟我们回京都府。” 顾白衣道:“梁捕头可去过事发现场?” “去那里做什么?” “自然是要查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顾白衣淡淡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长生观的道士。他们当街纵马,伤人损物,秦逍出手拦阻,是为救人性命,当时有几十双眼睛看的一清二楚,只要过去打听一下,事情的真相也就一清二楚。” 梁捕头冷笑道:“顾白衣,你不过一个文书郎,负责文牍之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查案?如何查案,本捕头还要你教不成?你不在衙门里当差,擅离职守,跑到这里来,还要包庇你所谓的朋友,嘿嘿,回衙门后,咱们一起去见府尹大人,瞧瞧你还能说什么。” “此事与顾大哥无关,你们找我,我可以和你们去衙门,一起见见府尹大人,将事情说清楚。”秦逍上前一步,冷着脸道:“天子脚下,我倒要看看到底有没有是非黑白。” 顾白衣却摇了摇头,道:“秦逍,你还不能走。刑部不是让你在客栈随时候命,若是刑部的人来找你,你却去了京都府,难道要卢部堂京都府要人?” 梁捕头闻言,怔了一下,声音虚了几分,问道:“文书郎,你说.....你说刑部让他待在这里,这.....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梁捕头不但对洪陵真人一案没查清楚,甚至连秦逍的身份也没有搞清楚。”顾白衣叹道:“秦逍是从西陵来京的信使,不久前是他骑马拉车在刑部面前敲大鼓,刑部才因此调查兵部尚书范文正失职一案,秦逍是涉及范文正一案,卢部堂对他很重视,让他在客栈候命,若有需要,随时派人来传唤过去作证,难道你对此一无所知?” 京都府和刑部虽然属于两个衙门,但实际而言,京都府只接受刑部节制,京都府的官差对刑部自然是畏之如虎,更何况刑部尚书卢俊忠乃当朝第一酷吏,莫说区区京都府,便是王公贵族们也不敢招惹刑部。 此时听说秦逍竟然是刑部的证人,而且涉及到范文正一案,京都无人不知范文正一案的重要,梁捕头方才盛气凌人的蛮横态度瞬间烟消云散,甚至堆起笑脸,道:“原来你.....你就是敲大鼓的人,这.....这还真是误会。既然是卢部堂吩咐你在这里候命,我们.....我们自然不好再带你去京都府。” “方才梁捕头不是非要让我去京都府?”秦逍道:“还说要将我关进大牢,这案子没结,实在不成,我还是和你们去一趟。如果京都府说不清楚,我直接去刑部找卢部堂,卢部堂公正廉明,这桩案子一定能够秉公办理。” 梁捕头额头渗出冷汗,强笑着看向顾白衣,讨好道:“文书郎,大家都是自己人,这.....你看.....1” “秦兄弟,梁捕头确实是自己人,他也是不知其中真相,所以起了误会,你不用怪他。”顾白衣单手背负身后,气定神闲。 “是是是,都是误会。”梁捕头恼道:“都是长生观的道士添油加醋,说你当街行凶,耽误了他们为宫里办差,想不到出家人竟然也是满嘴胡话。秦.....嘿嘿,一场误会,你大人大量,千万别计较。” 秦逍道:“如果是误会,那就不必去京都府了,对不对?” “那是自然。”梁捕头抬手用衣袖抹去额头冷汗:“卢部堂既然有吩咐,你就尽管待在客栈,谁也不回来打扰。” “即使如此,梁捕头好走不送。”秦逍直接在桌边坐下,不再看梁捕头一眼。 梁捕头尴尬一笑,顾白衣道:“梁捕头,你们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去吧,我在这里再对这件案子详细了解一下,回头再将卷宗给你过目,你对事情来龙去脉一清二楚,以后也好向上交差。” “那就有劳文书郎了。”梁捕头十分客气,向顾白衣一拱手,又向秦逍拱手,这才领着手下官差匆匆离去。 秦逍看着梁捕头等人离开,摇了摇头,马上起身,抬手道:“顾大哥,快请坐!”拿了杯子,给顾白衣倒上水。 顾白衣关上房门,过去坐下,笑道:“秦兄弟,你这真是要将京都搅个天翻地覆啊,青衣堂那边事情未了,如今又和长生观结仇,哈哈哈,猛虎进京,不过如此!” 正文 第四一二章 屋檐下的黑影 秦逍笑道:“顾大哥笑话我了。要不是顾大哥及时赶到,我这边又是一场麻烦。” “以你的性情,即使知道会有麻烦,在当时的情况下,还是会动手。”顾白衣感叹道:“你有侠义之心,这是在京都待久的人最欠缺的,我只盼你这番侠肝义胆之心永远不要消失。” 秦逍问道:“大哥,那洪陵真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连京都府的人都要受他驱使?” “莫说京都府,其实就连刑部的那位卢部堂,也对他略有一丝忌惮。”顾白衣压低声音道:“他虽然不在宫中,却属于宫里的人。” 秦逍皱眉道:“这话从何说起?” “四平坊边上,就是通义坊。”顾白衣轻声道:“京都的人们只要提及通义坊,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生观。通义坊在京都属于小坊,只有四百户,这京都一百零八坊中,大半都是民坊,通义坊也属于民坊,不过除了通义坊,其他民坊最少也有千户人家,你可知道为何通义坊只有四百户?” 秦逍想了一下,道:“是因为长生观?” “正是。”顾白衣道:“长生观是京都第一道观,虽然算不得有多宏大,但周边没有民居敢靠近,所以占据了大片土地。长生观有道士两三百之众,而且香火还不错,京都许多信徒会前往长生观祭拜道祖,这洪陵真人在京都百姓的心中,还真是有些门道。” 秦逍来了兴趣,问道:“这话怎么说?” “洪陵真人虽然是道士,但有两样本事能让他在京都如鱼得水。”顾白衣解释道:“这第一样,便是有起死回生之术,其实这话也是夸大,说得直白一些,此人的医术十分高明。有些宫中御医都无法解决的疑难杂症,他却能够医治,只要献上足够的香火钱,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贫民百姓,他还都能出手诊治。” 秦逍倒有些意外,道:“如此说来,他的医术还真是了得。” “他能够在京都立足,一开始就是依靠给达官贵人们治病。”顾白衣道:“在他手里,也确实救了一些人。不过此人十分贪财,你有银子,他不管你是说,都会帮你治病,你若没银子,就算身份高贵,他也不去理会。不过话说回来,若是身份高贵,何愁没有银子?倒是普通百姓,真要得了大病,都不一定有银子请普通大夫诊治,又如何请得动他?他收取的所谓香火钱,比普通大夫高出十倍都不止,到他那里,就是用银子买命了。” 顾白衣端杯饮了一口茶水,才继续道:“他另一个本事,就是炼丹了。” “炼丹?” “其实在先帝德宗皇帝的时候,就有方士暗中为先帝炼丹。”顾白衣淡淡一笑,道:“平民百姓的梦想,是能够一日三餐吃饱肚皮,冬天有衣穿就好,到了富可敌国或是权势滔天的时候,所求当然与普通人不一样,他们所求者,便是能够长生不老。” 秦逍冷笑道:“古往今来,可没听说过真有长生不老之人。” “但自古以来,却从不缺奢求长生之人。”顾白衣叹了口气,淡淡道:“即使无法长生,若能够延年益寿,多活些年头,那也是好的。” 秦逍立时意识到什么,低声道:“大哥,你是说,圣人.....也想长生不老?” “自然也是有这个想法的。”顾白衣平静道:“不过圣人也未必真的相信能够长生不老,但是......!”欲言又止,终究是凑近秦逍一些,低声道:“虽然圣人不一定相信真的能够长生不老,但是能够驻颜养容甚至延年益寿,圣人应该是深信不疑,否则也不会在长生观花费大笔银子。据我所知,内库每年最大的花销,就是用在长生观了。” 秦逍问道:“大哥,这内库又是什么所在?” “兄弟有所不知,这天下赋税,有两个去处,一个是户部,这也是人尽皆知,被称为国库,可是除了国库之外,还有一个是专门保障宫中用度的内库。”顾白衣轻笑道:“宫中内库是天子的私库,早在前朝的时候,内库就已经存在。虽然率土之滨莫非王土,但天子有时候要办些自己的事情,若是动用国库的银子,难免会人尽皆知,若有耿直臣子阻拦,还会有些麻烦,所以设立内库,天子用银子就方便许多。” 秦逍心想这话倒是不假。 “内库银子的来源,主要取自山川林泽税、盐铁税,除此之外,还有藩国进贡之物,抄没的家财,此外国库收缴赋税的一部分都要充入内库。”顾白衣解释道:“宫中数万人的用度,也就着落在内库上了。” “长生观是为圣人炼丹,花销自然不能从国库里拨出。”秦逍低声道:“所以这笔银子也要从内库拨付出来?” 顾白衣淡淡一笑,道:“国库虚弱,不代表内库没银子。长生观为圣人炼丹,那些丹药驻颜养容延年益寿,所需的材料昂贵无比,可是每年都会成车成车地运进道观里,足可见圣人对那位洪陵真人的信任。我身份低微,自然是没有见过圣人,但圣人既然如此信任他,想来那些丹药也还是有些作用。也正因为得到圣人的宠信,长生观的道士们自上至下一个个猖狂无比,今日是没有闹出人命,就算真的出了人命,洪陵真人也不会有什么事,自然会有人替他擦屁股。” 秦逍脸色凝重,他来京都所见所闻,处处让他心里发凉,也难怪帝国衰弱至此,堂堂京都,魑魅魍魉遍处都是,这样的国家又岂能好得了。 “洪陵真人在长生观已经近十年,这些年来,死在他们手里的人命也不是没有。”顾白衣轻叹道:“每一次戕害人命过后,事情到最后都不了了之,无非花点银子而已,长生观不缺银子,所以在他们眼中,人命实在算不得什么。” 秦逍冷笑道:“这样的人就该死。” “今日你和长生观结怨,洪陵真人只怕也不会善罢甘休。”顾白衣微一沉吟,终于道:“兄弟,实在不成,你还是及早离开京都,这世间君子好斗小人难防,那帮道士若是暗中下黑手,却也是防不胜防。” “大哥不必为我担心,等韩都尉事了之后,我和他会立刻离开京都。”秦逍道:“这样的鬼地方,我还真不想多待。” 顾白衣微微一笑,起身道:“我还要回衙门当差,你晚上若无事,去我那边吃晚饭。” “有空自然会过去。”秦逍笑道:“对了,秋娘姐的游船是否买到了?” “新船的价钱又涨了,姐姐舍不得买,想买一艘旧船,不过最近也没有旧船出手,所以她想等几天,慢慢找寻。”顾白衣笑道:“你不用担心,总不会饿死。” 秦逍道:“你劝她买一条新船就是,我这里还有些银子.....!”正要取银子,顾白衣却已经摇头道:“你要是带好酒好菜过去,我是来者不拒,可是这银子是不能收的。我还有薪俸,省一点就是,如果哪天实在缺银子,再和你开口。”也不再多说,又嘱咐几句,这才离去。 夜深人静之时,秦逍打坐许久,修炼【太古意气诀】,只觉得体内的变化越来越微妙。 虽然闭着眼睛,但对周边的情况却有着及其灵敏的感觉,他甚至可以感觉到体内气血的流淌,听觉扩展出去,能够察觉到远处其他人的呼吸声,甚至客栈里那些细微的脚步声也是清晰的感应到。 他在京都几次被迫出手,却鸿运当头,得罪了京都几个极不好惹的势力。 他心知自己在京都一天,就处于险境一天,遇到危险,唯一可以保护自己的就只能是自己,靠不住任何人,所以自己的武道修为已经变得极其重要。 好在那也被射手射中肩头,箭毒侵入之时,自己运气抵抗,机缘巧合之下,却让自己匪夷所思地突破如中天境,以自己现在的实力,一般人还真是奈何不了自己。 但京都藏龙卧虎,自己虽然是四品中天境,但遇上真正的高手,还真不好应付。 他的体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又练了片刻,只觉得神清气爽,虽然是夜深,但却十分精神,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走到窗边,轻轻打开一边窗户,向街道上扫过,时当三月,冷月清幽,街道上一片死寂,他目力却是惊人,陡然间竟发现斜对面屋檐下,经似乎有一道身影正经经站在那边。 那身影也不动弹,静静站在屋檐下,如果不是秦逍目力了得,几乎发现不了那道身影的存在。 他皱起眉头,深更半夜,那人一身黑衣站在那里,绝不是吃饭没事做,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身影,很快,那身影显然也发现自己被秦逍盯住,便见身影轻步移动,猛然转身便走。 秦逍心下冷笑,正想关窗户,猛地身体一震,再次探出脑袋,月色之下,只见到那身影已经拐入一道巷子里。 “红叶!”秦逍吐出两个字,脸上表情震惊。 他一开始还没太在意,但那身影扭身离开之际,秦逍却猛然记起,那身形动作,竟然像极了红叶。 当初自己在龟城杀死朗申水,甄家调动狼骑搜找凶手,红叶和小师姑保护自己离开龟城,那夜红叶送自己离开的时候,也是一身夜行衣,秦逍对她的身形动作刻在脑海中,方才那身影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而且动作轻盈灵动,与自己脑海中对红叶的记忆竟然是一模一样。 正文 第四一三章 半夜蹊跷 夜行人酷似红叶,秦逍心下吃惊,不敢确定。 如果真的是红叶,为何没来与自己相见,反倒是看到自己,便即离开? 他心下疑惑,更不知道红叶为何会在京都出现。 街道上空无一人,秦逍却没有犹豫,翻上窗台,双臂展开,从窗口跃下。 他住的房间在客栈二楼,其实并不算高,只是这一下从窗台掠下,竟发现身体轻盈至极,落地之际,竟然没有一丝声音。 他心下欢喜,知道自己进入中天境后,在武道修为上确实进入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只怕红叶走远,也不犹豫,迅速往那巷子过去,到得巷口,却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却并不耽搁,进了巷内,只想追上红叶,出了巷子,到得另一条街上,左右看了看,发现东边刚巧有一道身影闪到另一条街。 秦逍脚步轻盈,急忙追过去,到了街头,不见了那身影的踪迹,却见到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他急忙闪身躲到墙边,身体贴着墙壁,只见那辆马车很快从身边过去,赶车的车夫戴着斗笠,并没有发现秦逍,车窗掩着帘子,也瞧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人,等马车过去,秦逍这才探头向身影消失的街道望过去,街道上空空如也,早就没了任何踪迹。 秦逍皱起眉头,猛地回头望向刚刚过去的那辆马车。 那身影在这条街道消失,却偏偏出现一辆马车,这深更半夜,在街道上出现这辆马车还真是有些蹊跷,难不成那身影会在马车内? 他不敢确定,但有了红叶的线索,哪肯就此放弃,唯一思索,眼见马车离得越来越远,不再犹豫,迅速跟了上去。 他没有靠的太近,只是远远跟在后面。 马车穿过几条街,到了四平坊的牌楼处。 京都各坊入夜后都被封锁,互相之间都有高墙围栏隔断,只留进出口,有卫兵把手,白天可以自由进出,晚上如果没有路条,固然进不来,想要出去也是不能。 那马车停在出口处,有卫兵检查了路条,很快就放行。 秦逍手中也有刑部上次签发的路条,本来也可以拿路条出去,只是自己这样过去,固然很可能被马车里的人发现有人尾随,更要紧的是他并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半夜三更离开四平坊。 他宛若鬼魅般,迅速到了四平坊的围墙处,围墙不算太高,他脚步轻盈,行走之时几无声音,唯恐马车去得远了,发足急冲,到了围墙下,脚尖用力,陡然跃起,眼见得离墙头还有些距离,手臂探出,搭住了墙头,手腕用力,已经翻上墙头,居高临下瞧见那马车顺着青石道路往前行,当下从墙头落下,依然尾随在后。 时当三月,天气微寒。 京都城内紧外松,坊内紧,坊外松一些,时不时会有武卫营的兵士在街道上巡逻,不过都是匆匆而过,例行公事。 秦逍跟着前面的马车一路往东走,过沟渠,很快就瞧见马车进入了另一处民坊,秦逍也不知这是什么哪处民坊,如法炮制,从围墙翻了进去,继续跟着马车前行,倒想知道这半夜出现的马车到底要往何处去。 红叶是否在马车中,秦逍无法确定,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到了目的地,车里的人自然会下马车,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便可以瞧出是不是红叶在车上,如果车里真的是红叶,自己大可以借此机会看看红叶到底在何处落脚。 虽然车里的人是红叶的可能性不会很大,但只要有一丝机会,秦逍也不愿意错过。 走了好一阵子,穿过两条街,前面豁然空阔起来,秦逍正自寻思这马车到底要往哪里去,在宽阔的青石道路前方,豁然出现了一座庞大的建筑,月色之下,依稀看到那朱红色的高墙,飞檐重楼,大门紧闭,瞧那样式,竟然像是一处道观。 秦逍心下一凛。 他记得顾白衣先前说过,四平坊边上就是通义坊,而长生观就在通义坊内。 难不成眼前这座道观,就是长生观,自己方才进的是通义坊? 本以为马车会在道观门前停下,孰知却折而向左,秦逍靠近到道观正门前不远处,道观的屋檐下,竟然悬挂着灯笼,灯火虽然算不得明亮,却足以让秦逍看清楚门匾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写着“长生观”三字。 看来自己与这长生观还真是冤家路窄,半夜三更跟踪一辆马车,竟然能跟到长生观来。 他也不耽搁,依然跟着那辆马车,折而向左,却发现马车顺着道观的侧墙往前行,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来,却是在道观侧面的一扇小门边停下,很快,只见从马车下来一人,螓首罩着轻纱,披着黑色的大氅,将身体裹在其中,即使如此,秦逍一眼也瞧出从马车上下来的分明是个女人。 秦逍有些失望。 那女人的身形体态,与红叶显然不同。 而且自己发现红叶的时候,红叶一身夜行衣,但这女人的衣着打扮完全不同。 既知车里不是红叶,秦逍意兴索然,正准备离开,瞧见那女人对车夫说了一句什么,那车夫赶车继续往前去,那女人却是走到小门前,轻敲了敲门,很快那道小门打开,女人闪身进了去。 秦逍顿时有些狐疑。 三更半夜,一个女人出门在外,这本就有些不对劲,而且还是来到一处道观,那就更是大有蹊跷了。 又想到长生观观主洪陵真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在京都为非作歹,微一沉思,却是到了侧墙边上,翻上了墙头。 以他四品中天境的修为,要翻上道观的高墙,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居高临下,瞧见一名小道士正引着那身披大氅的女人往后面去。 院内精致优美,假山花圃,亭台流水,若只看这里的景致,却很难相信这是一处道观。 秦逍心下冷笑,不过却很好奇这女人为何半夜三更来到这道观,确定院内并无其他人,跃下墙头,鬼魅般尾随在那两人身后,走了一段路,瞧见前面出现一处古色古香的房舍,那小道士到得门前,恭敬道:“师傅,人来了。”也不多废话,转身便走,那女人却是上前站在门外,很快,屋门打开,秦逍便看见穿着便装的洪陵真人出现在门内,示意那女人进了屋里,随即将门关上。 秦逍有些愕然,半夜三更,这女人进入一个老道士的屋里,着实蹊跷。 他缓步过去,瞧见屋边有一颗大槐树,当下如同灵猿般攀上了大树,一直树杈伸展出去,与那屋角近在咫尺,秦逍眼珠子一转,顺着树杈缓缓移动过去,随即轻盈地跳到屋顶上,这才矮着身子,到了屋顶中间,轻轻掀开一块瓦片,露出洞孔,俯身用眼睛凑近洞孔,向下面瞧过去。 只见屋里古色古香,桌椅摆设都很是讲究。 那女人已经解下了大氅,不过轻纱还是盖在头上,身材丰腴,瞧体态衣着,倒像是一名贵妇人。 “黄夫人,你请坐。”老道士给女人倒了一杯茶,声音温和,道:“你的事情急不得,先前你到观里求医,贫道一眼就看出症结所在,只是人多眼杂,不好和你多说,这才请你夜里过来。” 那黄夫人忐忑不安道:“真人,妾身今夜前来,实在是没有法子。” “若是有法子,夫人也就不回来了。”洪陵真人笑着坐下,示意黄夫人也坐下,才道:“你说过门六年,用了不少药物,依然无法怀子,贫道没有记错吧?” 黄夫人道:“是。真人,我家老爷至今无嗣,为此日夜愁烦,便是老太太也是对我越来越冷淡。去年年底,老太太做主,给老爷纳了一房小妾,最近的动静,我察觉那小妾已经有了身孕。”叹了口气,语气不乏焦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我还不能怀上,以后的日子可就越发艰难了。母以子贵,那小妾若是生下男孩,必然会得到老太太和老爷的宠爱,我.....我恐怕在府里都待不下去,真人有起死回生之术,妙手仁心,所以求真人慈悲,帮妾身一把。”取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五百两银子,还请真人笑纳。” 洪陵真人一双眼睛却是在黄夫人丰腴的身子上打量,想了一下,才问道:“夫人今夜前来,不知贵府可知晓?” “不知。”黄夫人道:“老爷没有回府,老太太早早睡下,我是趁她睡下之后,这才出门,一路上也很是小心,无人瞧见。” “那就好,那就好。”洪陵真人笑道:“黄大人是太仆寺少卿,受人尊敬,如果没有后人,确实可惜。夫人想要求子,贫道能够理解,只是......!”顿了一顿,黄夫人急忙道:“只是什么?求真人明示。” “只是夫人命中有此一劫。”洪陵真人叹道:“夫人可曾做过什么伤德行的事情?” 黄夫人一怔,低下头,若有所思,洪陵真人轻声道:“贫道钻晓阴阳,先前你来道观的时候,贫道就知道你应该犯过一次大错,伤了德行,这才让你吃吃无子。不过要破解这道劫数,却也不难.....!”抬手抚须道:“贫道只怕夫人不愿意配合。”  正文 第四一四章 登门问罪 老道士和贵妇人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自然是极为蹊跷的事情。 不过秦逍此时却已经听明白,这贵妇人是太仆寺少卿的夫人,嫁到黄家之后,却多年没有怀上身孕,反倒是黄家新纳的小妾却有孕在身。 秦逍心里清楚对一个官宦家的夫人来说,没有诞下子嗣,实在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哪怕是平民百姓,也遵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金科玉律,更何况豪门官宦之家。 没有子嗣,地位只会迅速下降,甚至会为夫家所厌恶。 这对女人来说,当然是不公平的事情,但自上到下,没有子嗣传承,只会将罪责扣在女人的头上。 黄夫人显然对自己的处境深感恐怖,之前显然也是寻医问药,但始终没有怀上孩子,最终将希望寄托在了这位洪陵真人的身上。 洪陵真人显然是心术不正,让黄夫人深更半夜前来道观找他。 黄夫人对此肯定也犹豫过,毕竟一个官宦家眷,妇道人家,半夜三更往道观里跑,而且是和一名老道士相见,这要是为人所知,后果不堪设想。 但求子之心显然是战胜了心中的忐忑。 此时老道士故弄玄虚,黄夫人却很急切,道:“真人,只要能够为老爷添丁,切身一切都听从真人的指教。” 洪陵真人笑了一笑,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黄夫人身后,轻声问道:“夫人可知道,贫道为圣人炼丹,为何深得圣人信任?实不相瞒,贫道自幼问道,数十年苦修,却也是颇通仙术,如今已经是半仙之体。” “原来真人是半仙。”黄夫人忙道:“那真人若是能够助我,定然能让切身怀上身孕。” “不难不难。”洪陵真人一只手轻轻搭在黄夫人肩头,黄夫人身体一颤,不自禁扭动了一下身体,轻声道:“真人,你.....1” “夫人的德行有损,要怀上身孕,必须要弥补德行。”洪陵真人轻叹道:“眼下确实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夫人补回德行,而且贫道甚至可以保证夫人能怀上男丁。”说话间,一只手却是轻轻在黄夫人肩头摩挲。 秦逍居高临下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这时候却已经看出这老道士的用心,半夜三更将一个贵妇人诱骗到道观之中,显然是存了非分之心。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这老道士一只手搭在黄夫人肩头轻轻抚摸,明显就已经是在轻薄,他心中冷笑,暗想这老道士还真是色胆包天,竟然诱骗官家夫人来道观行不轨之事,这黄夫人求子心切,却也是糊涂至极,一个妇人家,怎能半夜往这狼窝里跑。 “真人.....真人有什么法子?”黄夫人显然察觉到老道士居心不良,站起身来,避开老道士,却又不敢得罪洪陵真人,只是欠身行礼道:“只要能让老爷夙愿得尝,便是再花些银子,妾身也会舍得。” 洪陵真人正要说话,忽地抬起手,似乎发觉什么,秦逍见状,屏住呼吸,很快也听到了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他方才注意力都在屋里,并没有太注意其他地方,不过这老道士显然还是很警觉,察觉到了外面的脚步声,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黄夫人不要说话,随即向角落的一道屏风指了指,黄夫人心领神会,拿过自己的大氅,轻步躲到了屏风后面。 很快,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洪陵真人整了整衣衫,沉声道:“是谁?” “是我,有事要见真人。”外面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 洪陵真人过去打开门,秦逍很快便瞧见一人进了屋里,只见那人一身黑衣,腰间围着皮甲,偷到皮帽,背着箭盒,手里竟然还拿着一张弓。 秦逍有些奇怪,他本以为是道观里有道士来找洪陵真人有事,不想却是这样一身打扮的箭手过来。 洪陵真人显然和这人很熟悉,关上门,声音略有一丝不悦:“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刚给你的药用完了?” “没有用完。”那箭手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将大弓放在桌上,冷笑道:“我过来只想请教真人,该付的银子我一分不差,为何会以假当真,给我假药?” “假药?”洪陵真人有些糊涂:“什么假药?你在说什么?” 箭手淡淡道:“上次重金找你买的毒药,根本无用。” 洪陵真人恼道:“本道的毒药,那是剧毒无比,只要见血,必死无疑。” “我用你的毒药淬在箭头上,射中了对手。”箭手冷声道:“他非但没死,到现在还好生生活着,真人,那只箭肯定射中了他的肩膀,而且深入其中,如果真如你所言,见血必死,他早就在几天之前就见阎王了。” 秦逍心下一凛,目光如刀。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夜跟着马车过来,虽然没找到红叶,却发现了洪陵真人的苟且勾当,眼下这箭手竟然是主动上门。 那夜在梓桐巷遇刺,秦逍击杀巨人,斗笠刀客受伤而逃,唯独那名躲在暗处的箭手射中自己之后,悄然而去,自己连他的样子都没有瞧见。 谁知道这箭手竟然跑到这里来。 这箭手声称射中了对手的肩头,而且还在箭头淬有毒药,这与当夜的情况完全吻合,自己那天夜里就是被箭手偷袭射中了肩头,而且箭上确实有毒。 如此巧合,秦逍虽然不能完全确定这箭手一定就是那夜匿走的刺客,却也有九成断定便是此人。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箭手暗地里竟然与洪陵真人有勾当。 洪陵真人似有若无地向屏风那边瞧了一眼,在桌边坐下,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本道给你的毒药,绝无任何问题。” “真人今天还见过他。”箭手淡淡道:“今日真人从四平坊经过,是否遇到一名年轻人出手闹事?不但伤了真人的马,还伤了真人几名徒弟?” 秦逍嘴角浮现一丝冷酷的笑意。 如果方才只有九成确定此人就是那夜刺杀自己的箭手,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断定了。 洪陵真人闻言,却是怒不可遏,道:“你要杀的人是他?为何没有杀死他。那个狗东西,本道必要置他于死地。” “如果真人上次给的毒药真的见血封喉,他现在早就死的干干净净。”箭手语气也是颇为恼怒:“我暗影箭在道上多年,所接的买卖没有失手的。正是有人说真人配制的毒药剧毒无比,所以才暗中与真人交易,只是见面不如闻名,真人这次实在让我很失望。我的买卖不但没有做成,反倒坏了名声,日后在这行当,次次失手,必将沦为同行笑柄。” 洪陵真人也是疑惑道:“不可能啊,你当时找贫道,买的是最毒的牵机鸩,中毒者必死无疑,连贫道都没有解药可解。这.....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 “什么缘故,我管不着。”暗影箭冷冷道:“不过真人坏了我的买卖,这事儿该如何解决?雇主出了三百两银子买那条命,预付一百两,我没能得手,不但要将一百两退还给给他们,本来要到手的另二百两银子也不翼而飞。还有买了你一瓶毒药,花了八十两,此外名誉受损,以后的买卖不好接了,真人是否该给我些赔偿。”目光移到桌上那几张银票上面,伸手拿了过来。 这几张银票正是黄夫人求子的费用,方才黄夫人放在桌上,洪陵真人垂涎黄夫人丰满成熟的身子,也没太在意这几百两银子,开门之前,甚至忘记将银票收起来。 见暗影箭将银票拿过去,洪陵真人立刻怒道:“放下,你做什么?” “五百两!”暗影箭点了点银票,揣进怀里,道:“也好,你赔我五百两,这事情到此为止。” “你是要抢劫吗?”洪陵真人怒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本道是圣人的御用炼丹师,你拿走着五百两银子,还想不想活命?” 暗影箭冷笑一声,道:“堂堂宫中炼丹师,私下里兜卖毒药,传扬出去,真人的名声也不好吧?”瞥了那屏风一眼,道:“春宵一刻值千金,真人还有好事要办,我就不打扰了。”一拱手,转身便走。 洪陵真人一怔,此时才明白,这暗影箭早就发现屋里有女人,不过暗影箭显然对此没有任何兴趣。 暗影箭拉开屋门,也不回头,出了门去,洪陵真人跟到门前,一脸恼怒,握起拳头,看着暗影箭离去的背影,咬牙切齿,但很快便缩回屋里,关上了房门,走到屏风边上,轻声道:“夫人,出来吧,没事了。” 黄夫人从屏风后面走出来,轻纱下的花容有些苍白,声音有些发颤:“真人,妾身.....妾身先告辞.....!” “夫人不想求子了?”洪陵真人微微一笑,道:“来,先坐下喝杯茶,今晚咱们就给你弥补德行,让你尽快给黄少卿添一个大胖小子。” 暗影箭身法鬼祟,这院子是僻静之处,并无其他道人打扰,他到了侧面的高墙,从身上取出一直带着铁链的勾子,抛起用勾子勾住墙头,拉着铁链翻上墙头,这才收起链勾,从墙头跳了下去。 落下墙头,左右瞧了瞧,这才迅速往道观边上的一片小树林跑过去,只要穿过这片树林,前面便是另一条街道,可是还没出林子,就听到后面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暗影箭,你看我是谁!”  正文 第四一五章 诛杀 暗影箭心下骇然,听出声音就在自己身后,他反应倒是极其迅速,瞬间从箭盒抽出一根利箭,在眨眼间便已经弯弓搭箭,回转身来,拉满弓弦,目光到处,却发现身后昏暗一片,却并无任何身影。 他有些诧异,眼角余光却陡然瞧见,在自己左侧分明有一道身影站在那里。 “你是谁?”暗影箭知道对方不是善茬。 那人轻笑道:“这么快就忘记我是谁?” 暗影箭目光冷峻,猛地一扭身,箭矢对着那道身影爆射过去。 三品箭手的实力对普通人来说已经是恐怖至极。 箭如流星,刺破空气,直往那道身影射过去。 暗影箭对自己的箭法那是相当自信。 在这样的距离,对方即使是三品,那也绝无可能避开自己这一箭。 但匪夷所思的是,那一箭眼见便要射中对方,暗影箭只觉得眼前一花,那道身影就像鬼魅般凭空消失,那支利箭“噗”的一声,射在了一棵树干上。 暗影箭后背生寒,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来。 作为一名专业的刺客,每次出手之前,他都会衡量成功的几率,如果得手的几率太低,他不会轻易出手,会耐心等待,直等到最佳时机出手。 干这一行,如果对自己的目标没有准确的判断,暗影箭已经死了无数回。 方才这一箭,无论是从距离还是位置,暗影箭都已经做了充分的判断,确定自己这一箭射杀对方的几率至少超过九成。 但结果却偏偏是那一成。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暗影箭知道对方既然躲过自己这致命一箭,只能证明对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虽然第二支箭很快就搭在弓上,但他拿弓的手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稳定而有力,甚至微微有些晃动。 “你的箭对我无用,你的毒对我更无用。”身侧传来一声叹息:“以前没用,现在也没有用,总而言之,你杀不死我,我却能杀死你。” 暗影箭心下一凛,忽然想到什么,失声道:“你.....你难道是......!” “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人轻笑一声:“想起来就好。一个条件,告诉我是谁雇佣你刺杀我,说出名字,你今晚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暗影箭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就该知道我们这种人有自己的规矩。你想知道雇主是谁,可以自己去查,但绝不会从我口中得到任何线索。” “果然有骨气。”那声音叹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确定不向我透露一点线索?” “休想!” 暗影箭话声刚落,便感觉从自己的侧后方一道劲风袭来,他心知生死攸关,反应却也极为迅疾,侧移一步,身体一个半砖,虽然还没有看清楚对方,但利箭已经向劲风袭来的方向射了过去。 在利箭射出的一瞬间,他右手迅速向后,要从箭盒取出箭矢,刚摸到一根箭尾,却猛地感觉自己右手手腕一阵刺疼,心下骇然,扭过身来,身后空无一人,抬手一看,自己右手手腕处鲜血直流,手腕竟然被对方割断了手脉。 暗影箭杀人不少,一直以来,他都是躲在暗处的猎人,目标则是猎物。 但此时他却分明感受到自己成为了对方的猎物,一种久违的恐惧感瞬间袭遍全身。 对方比鬼魅还恐怖,割断自己的手脉,却又在瞬间消失,这样惊人的速度,远不是自己所能匹敌。 “上次你袭击我,我连你的样子都没瞧清楚。”身后又传来声音:“今日杀你,若是被你看到我出手,岂不是很没面子?” 暗影箭赫然转身,身后依然空无一人,也就在这时候,一把冰冷的利刃已经顶在了他的后脑,暗影箭倒吸一口冷气,全身僵硬,闭上眼睛。 “现在还不说?”身后声音问道:“你不过是为了挣几百两银子,难道真的想把命买个雇主?” 暗影箭闭着眼睛道:“拿银子卖命,天经地义。得手就拿银子,失手就卖命。” “看来你很守规矩。”身后发出一声轻笑:“你上次没能杀死我,没有想过再试一次?” “一次失手,永不会在尝试。”暗影箭道:“我既然一次没能杀死你,就不会再次出手,这也是我的规矩。” 他说完这句话,闭目等死,却感觉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拿开,有些诧异,却听身后那人道:“你想活命,就赶紧将自己的武器都放下,还有,将衣服都脱了。” 暗影箭皱起眉头,不知身后那人意欲何为。 “我本来可以轻松取你性命,可是你还活着,按照你的规矩,你这条命算不算是我的?”身后那人问道。 暗影箭想了一下,点点头道:“算!” “那好,按照我说的做,然后滚蛋。” 暗影箭诧异道:“你.....你为何不杀我?” “你真想知道?”那声音轻笑道:“道理很简单,你虽然差点杀死我,可是比起京都的那些达官贵人,你不但骨头硬,而且宁可没了性命也不出卖雇主,我很欣赏你。” 暗影箭犹豫了一下,没有废话,将长弓放在地上,解下箭盒放在长弓边上,又将自己的外衣和腰间皮甲全都脱了下来,只剩下里面谨慎的黑衣。 “走吧。”身后那人淡淡道:“离开京都,不要再回来。” 暗影箭似乎想回头看一眼,但终究还是强忍着没回头,往前走出两步,忽听身后那人道:“等一下!” “你反悔了?”暗影箭嘴角泛起一丝轻蔑。 却感觉一件东西从后面袭来,不过劲风不大,暗影箭抬起左手接住,看了一眼,却是一块碎银子,顿时愕然。 对方没有杀自己,反倒是给自己一块碎银子,他实在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拿了我的银子,我就是你的雇主,今晚你没有见过我,林子里发生的一切,你也从没经历过。”那人淡淡道。 暗影箭“嗯”了一声。 他并非蠢人,否则也干不了这一行。 对方明明可以杀了自己灭口,却用这样的手段让自己闭嘴,确实是真的要饶自己一命。 他也不多言,快步离去。 秦逍看着暗影箭离去,收起鱼肠刺,却是迅速将暗影箭留下的衣裳穿上,皮甲也围在腰间,背上箭盒,拿起长弓,没有耽搁,回到道观的高墙边上,翻入院内,这一次却并没有上屋顶,而是到得窗边,戳破窗纸,向里面望过去,见到屋里的情景,却是皱起眉头。 洪陵真人却已经脱去了外衣,赤着上身,只穿一条裤子,而黄夫人则是坐在椅子上,两只手被反绑在椅后,看上去虚弱无比,便是声音也虚弱无力:“你.....你要做什么.....?” “夫人还不知道贫道要做什么?”洪陵真人一只手在黄夫人身上游走,嘿嘿笑道:“上次见到夫人,贫道就心生爱慕,贫道对女人很讲究,就喜欢你这种风韵动人的美妇人,若是不能和夫人睡上一次,便再也不会快活。” “你.....无耻!”黄夫人挣扎着,可是绵软无力,无法摆脱洪陵真人那只手在自己身上抚摸,又气又急:“你在茶中放.....放了药.....1” “夫人早就该知道的。”洪陵真人一只手已经在夫人的脸蛋上轻轻抚摸:“贫道不但会炼丹,还会制药。除了毒药,贫道还会其他的药物。”伸出另一只手,掌心有一颗小小的药丸,轻笑道:“这颗药便是贫道自己亲手所制,便是耄耋老人,服了这颗药丸,亦可龙精虎猛。夫人年纪轻轻,白白胖胖,贫道若是不服颗药丸,如何能够让你快活?” 夫人魂飞魄散,拼命挣扎,可是看在洪陵真人眼中,却宛若在椅子上扭动,那成熟腴美的身体更是诱惑。 “夫人放心,药丸下肚,贫道可以坚持一夜,让夫人一直快活到天明。”洪陵真人淫笑道:“就算黄少卿无法让你怀上子嗣,贫道今晚也会竭尽全力,让你早早怀上。” “畜生.....!”夫人心知难以幸免,泪水滚落,有气无力骂道:“你不.....不得好死,我要.....我要告你....1” “告我?”洪陵真人冷笑一声,道:“你上哪里告我?身为少卿夫人,半夜三更跑到道观来,这事儿你若想传扬出去,贫道不但不会阻止,还会帮你宣扬。实话告诉你,贫道玩弄的贵妇,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先前那些贵妇,哪一个敢说出去一个字?你要说出去,不但你自己没脸见人,那位黄少卿只怕也无颜见人了吧。” 夫人闭上眼睛,一脸绝望。 洪陵真人嘿嘿一笑,猛地拉开夫人胸前衣襟,正要伸手过去,猛地听到“砰”一声响,吃了一惊,扭头看去,却只见屋门竟然被踹开,一名箭手站在门前。 “你.....你回来做什么?”洪陵真人看装束是暗影箭,微微变色,却是恼怒至极。 箭手弯弓搭箭,淡淡道:“去死吧!” 箭矢如流星,洪陵真人睁大眼睛,瞳孔收缩,“噗”的一声,箭矢准确无误地没入洪陵真人咽喉,贯穿了脖子。 ------------------------------------------------------------------------------------ ps:圈子评论活动进行中,订阅正版留评得积分,月底统计前十五名获得沙漠精心准备的小礼物,相关情况关注微信公众号【锦衣沙漠】。 恳请诸君自动订阅,拜谢。 然后有读者对黄夫人竟然有了兴趣,大家如果真的有兴趣,以后给她戏份,找机会把她上了! 正文 第四一六章 大人上火 洪陵真人被一箭贯穿脖子,双目怒突,暴突的眼眸显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黄夫人一双眼睛也是睁大,惊恐之下,想要喊叫,却偏偏发不出声音来。 洪陵真人身体软软倒下去,竟然还趴在黄夫人身上,黄夫人魂飞魄散,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身体一轻,睁开眼睛,却发现趴在自己身上的尸首已经被拉开,躺在地上。 那名箭手面上罩着一块灰布,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也不说话,绕到椅子后面,用利刃割断了绑着黄夫人双手的绳子,这才低声道:“你自己能不能走?” 黄夫人挣扎了一下,药性未过,根本站不起身。 “我起不来身。”黄夫人心下虽然惊骇,却还是壮着胆子回道。 一箭射杀洪陵真人的自然是秦逍。 秦逍心知洪陵真人是御用炼丹师,虽然人品卑劣,却受到圣人的重用,如今被杀,势必会引起波浪。 此人无恶不作,秦逍知道这样的祸害留在世上不但会继续害人,而且也是自己的一个威胁。 对于敌人,秦逍从来不会心软。 不过他也清楚,自己若是就此一走了之,黄夫人必将陷入绝境之中。 杀人现场,黄夫人身在其中,势必会受到牵连,而且甚至会扯到那位黄少卿的身上,如果此案落在刑部卢俊忠手上,黄家必然会遭受灭顶之灾。 即使判定黄夫人不是杀人凶手,可是半夜出现在道观,而且洪陵真人赤身而死,黄夫人必会被所有人视为与道士媾和的荡妇,黄夫人也就不可能再活下去。 这妇人求子心切,虽然有些糊涂,却不该遭受那样的结果。 秦逍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想了一下,才道:“对不住!”也不废话,过去拿了大氅盖在夫人身上,将夫人横抱起来,确定没有留下其他的线索,这才迅速出门。 依稀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秦逍心知方才自己踹开屋门,应该有人听到动静,正向这边过来。 他如今已是中天境高手,力大如牛,黄夫人虽然略偏丰腴,但在秦逍的怀中却是轻盈至极,他脚下如飞,穿过亭台花圃,直向侧门那边过去,到得门边,打开了门,这才向怀中夫人问道:“你的马车在哪里?” 黄夫人惊魂未定,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忙道:“我让他在后面等着。”勉强抬起手臂,向后方指过去。 秦逍也不多言,月色之下,宛若一头猎豹,直往后面过去,果然瞧见那辆马车停在一颗大树下,到得马车边,见到车夫正靠在车辕头打瞌睡,将夫人放在车辕头,低声道:“赶紧离开这里,你没来过,也没有见到任何人。” “恩公,你.....你是谁?”黄夫人急忙道:“能不能留下姓名,日后报答。” “知道的越少越好。”秦逍不再多言,瞧见那车夫已经醒转过来,转身便走,夫人有些着急,伸手似乎想抓住秦逍,只是一瞬间,秦逍已经离开数步,夫人看着秦逍背影,惊骇之心尽去,却有一种深深的失落感。 秦逍钻进道观边上的小树林,将弓箭丢下,又将暗影箭那身衣裳脱下丢在林中,此时已经听到道观里传来惊呼之声,很快里面就是人声鼎沸。 秦逍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诛杀洪陵真人,大功告成,脚下如飞,隐于黑夜之中。 京都次日下了一场雨。 三月春雨,润物无声,淅淅沥沥的细雨之中,京都城内却到处都是京都府官差的身影,在京都逐坊搜查盘询。 如此大动干戈,让京都的人们有些诧异。 许多人还以为是因为兵部尚书一案,官差们继续搜找范文正的同党,不过很快就知道,昨夜长生观观主洪陵真人被刺杀。 京都消息传播的速度极快,不到中午,京都大部分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其实大部分人和长生观也没什么接触,洪陵真人的死活和他们也没什么没关系,不过洪陵真人这帮道士在京都声名狼藉,如今被刺杀,许多人嘴上固然不敢说什么,但心里却是暗暗叫好。 四平坊客栈酒楼不少,外来的旅客有不少都在这里住店,自然不会少了盘查。 官差们一个个凶神恶煞,百姓客商叫苦不迭,不少官差甚至借此机会敲诈勒索,让百姓客商怨声载道,嘴里骂着杀死洪陵真人的凶手,可心里却是诅咒这帮官差一个个不得好死。 “啪啪啪!” 秦逍的房门自然也是理所当然被敲响,快到午饭口,秦逍打开房门,睡眼惺忪,似乎刚刚起来,外面几名官差领头的正是昨日的梁捕头。 梁捕头看到秦逍,脸上带笑,语气明显比昨日要客气许多,问道:“秦公子刚醒?” “我来京都不久,水土不服,昨晚身体有些不适,没有睡好,天亮的时候才睡着。”秦逍打了个哈欠,微皱眉头:“捕头,还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我已经说过,我当时是为了救人,不是有意要和真人为难,实在不成,你将我带回衙门,我也只是这句话。” “洪陵真人死了。”梁捕头盯着秦逍眼睛:“他被人杀了。” 秦逍似乎没回过神,懒洋洋道:“死了?那.....!”猛地回过神,失声道:“死了?谁死了?洪陵.....洪陵真人死了?” 梁捕头点头道:“昨晚在道观里,被人射杀了。” “有人杀了他?”秦逍惊讶道:“那捕头此来......难道你们怀疑是我杀了他?” “自然不是。”梁捕头笑道:“不过上面交代下来,洪陵真人是长生观观主,深得圣人喜欢,如今被人杀了,咱们自然要搜找凶手。我们接了差事,总要做做样子秦公子,你昨晚一直在客栈中?” 秦逍点头道:“是,昨天你们离开之后,我和顾大哥.....唔,就是你们京都府的文书郎顾白衣,我和他说了会子话,他说梁捕头昨日是秉公办差,让我不要太放在心上,还让我多加小心,洪陵真人和宫里有关系,在京都势力很大,刑部将范文正的案子结案后,我最好是及早离开京都。后来顾大哥回了衙门,我也就没再出门,一直在客栈待着,担心如果刑部派人来传我,我若不在,会耽搁案子。” “一直到现在?” “是。”秦逍又打了个哈欠:“客栈里的人可以为我作证,我一直没有出门。” 梁捕头向屋里扫了几眼,秦逍倒是很大度,闪到一边,笑道:“梁捕头进来找找看是否有凶器。捕头说洪陵真人是被射杀,凶手用的自然是弓箭,那东西累赘得很,一般人可不会用弓箭杀人,而且......咱们这样的人在京都又如何能弄到弓箭?” “秦公子误会了。”梁捕头摇头笑道:“我没有说秦公子和凶手有关,而且凶器已经在道观附近找到.....!”似乎觉得说的太多,一拱手,领着手下人离去。 秦逍知道这几天定然是非常之时,也不出门,只在客栈中练功。 昨夜与暗影箭一战,秦逍感受到进入四品后给自己实力带来的巨大提升。 暗影箭不是善茬,如果自己没有突破四品,未必能够制住他,就算真的可以制住他,也绝不会那般容易。 暗影箭是三品箭手,虽然和四品只一步之遥,但实力却是相差悬殊,那一步对大多数武道中人来说,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跨越。 秦逍心里不禁对红叶大是感激,如果没有红叶赠送的【太古意气诀】,自己莫说四品,连小天境都无法达到,只是一个能挥几下刀的普通人。 想到红叶,秦逍的心情便充满疑惑。 昨夜出现在街道上的身影,以秦逍判断,至少有七成可能是红叶。 红叶为何会在京都? 如果真是红叶,为何避而不见? 他心中疑惑,却也知道京都百万之众,自己对京都却又陌生得很,要在这样一座庞大的都城找寻红叶,无疑是大海捞针,除非红叶找上自己,否则自己是万万找不到红叶。 连续两天,秦逍足不出户,虽然很想去找顾家看一看,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去给他们添乱。 秦逍在客栈安然自得,京都府的府尹大人却是热窝上的蚂蚁,寝食难安。 洪陵真人虽然只是个道士,也无官爵在身,但这个道士是为宫里炼丹的人,这些年长生观每个月都会往宫里敬献丹药,如今主持炼制丹药的洪陵真人被杀,很可能会耽误丹药的炼制。 凶手杀死洪陵真人,那就是冲着宫里去。 圣人龙颜大怒,下旨彻查真人被杀一案,而刑部接到旨意后,将长生观的凶杀案直接丢到了京都府,如果不能迅速破案找到凶手,到时候宫里问下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这个京都府尹。 京都府尹姓夏,大名彦之,掌理京都的秩序,京都府八百衙役都归他统管,看起来威风,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京都府尹实在不是一个好差事。 能够立功受赏的案子,轮不到京都府,刑部早就拿过去,反倒是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案子,刑部会十分大方地丢过来,办好了也不会有多大的奖赏,可是要是办不好,这口锅就要自己来顶。 这两天八百衙差到处找寻凶手,其实这也只是做样子,道理很简单,直到现在为止,京都府根本不知道凶手是何方神圣,对凶手的形貌来历一无所知。 京都府的官差们四处搜找,无非是给宫里看,让宫里知道,京都府正在竭力侦办此案。 京都府尹焦头烂额,为此上了火,嘴角起泡,将衙门里的判官、主薄和几个捕头叫到堂中,一阵训斥,众人能够理解夏府尹的心情,晓得这件案子若是没能办好,这位府尹老爷头上的官帽只怕是保不住,被他骂上几句,不痛不痒。 “报!”一名衙差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进堂内,甚至都没有先在门外通禀,跪倒在地,手指着外面,上气不接下气禀道:“大人,紫衣监.....紫衣监陈曦陈大人求见!”  正文 第四一七章 侦办 黑色流云裙在身的紫衣监少监陈曦出现在京都府大堂外时,以京都府尹夏彦之为首的大小官吏纷纷出门迎上去。 “陈大人,陈大人。”夏彦之几乎是小跑着迎向陈曦,一只手还向前挥舞,就像看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人,声音却不失恭敬:“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京都府衙今日真是蓬荜生辉,来来来,快请进快请进!” 在这节骨眼上,紫衣监的人突然到来,夏彦之面上带笑,后背冒冷汗。 圣人登基之后,朝中最大的改变,就是后宫太监的力量开始崛起。 自大唐立国以来,虽然也曾经有太监成势的时候,但至今为止,却没能真正掀起什么风浪。 历代天子对太监是既用之亦防之,绝不会让太监形成势力。 不过当今圣人登基十多年来,宦官已然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 众所周知,门下省实际上是由宫中总管大太监把持,与南院并驾齐驱的北院,早先本就是直接受到门下省的节制,只不过几年前圣人下旨,由麝月公主挂了北院院使,北院才成为独立的衙门。 但北院本就是属于宦官的势力范围,虽然不再受门下省直接节制,但依然被视为门下省的势力范围。 作为宦官势力的另一个衙门,便是紫衣监。 紫衣监直接受命于皇帝陛下,不受其他任何衙门影响,但紫衣监的总管正是把持门下省的内宫总管大太监,于是紫衣监实际上也就成为了门下省的嫡系力量。 如果说刑部杀人还需要经过侦办审讯等繁琐的手续,那么紫衣监杀人就如同三月的细雨,润物细无声,不用经过任何手续,当然,即使死在紫衣监手中,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查出一丝一毫的线索。 刑部杀人在明处,而紫衣监杀人在暗处。 有些人可以利用刑部罗织罪名,正大光明敌杀死,但有些人却只能暗中刺杀。 就譬如先帝的同胞兄弟庆王爷,文韬武略,对先帝也是忠心耿耿,曾经担任过南院院使,虽然贵为王爷,但为人低调,谦逊有礼,深得人心。 夏侯登基,虽然庆王爷并没有站出来反对,但所有人都知道,对夏侯圣后威胁最大的便是这位庆王爷。 先帝没有皇子,赵炎括等人上书反对夏侯继位,背后的意思,分明就是由庆王爷继承皇位。 赵炎括等人被斩之后没多久,蜗居在府里的庆王爷突然因病过世,宫里在第一时间派人封锁了王府,王府上上下下二百多口人,在庆王爷下葬的那一天,全都被殉葬。 庆王爷死的蹊跷,可是明白人心里清楚,庆王爷之死,十有八九是紫衣监所为。 那时候紫衣监尚未设立,但夏侯在先帝还没有驾崩之前,手上就已经控制了一支以宫中太监组成的恐怖力量,这股力量由那位内宫大总管统领,在夏侯登基不到两个月,紫衣监便即设立。 朝中的官员们都知道紫衣监很恐怖,也知道他们杀人于无形,可是却偏偏没有任何人见过紫衣监杀人,只因为能见到紫衣监动手的人,必然是紫衣监的目标。 紫衣监就像是圣人藏在袖中的匕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拿出来,置人于死地。 即使是京都府尹夏彦之,对紫衣监知道的也并不是太多,但紫衣监的几位头脑,他却还是知道的。 除了那位大总管,紫衣监有两名卫监,每一名卫监手下又有两名少监,而陈曦正是紫衣监四大少监之一。 据传两名卫监各司其职,一位负责情报,一位则是负责行动,这就像行军作战,一个负责钱粮装备后勤,一个则是负责领兵作战,但事实是否如此,朝中官员们也很难确定。 如果说刑部惹人厌恶,朝中官员是因为鄙夷厌恶不愿意与刑部的人接触,那么紫衣监就是恐怖和神秘的代名词,那群浑身上下满是阴鸷气息的太监,更是让百官敬而远之。 紫衣监也从来不去与朝中官员主动接触,对各司衙门也不会有干涉。 今日紫衣监少监陈曦突然前来,这对京都府来说,实在是十分反常的事情,也是让所有人心头一紧的事情。 陈曦身着紫色流云裙,见到夏彦之上前来,率先拱手,并没有倨傲之态,反倒是十分谦和:“夏大人,打扰了。洪陵真人被杀一案,是你们京都府在负责?” 陈曦开门见山,夏彦之心下却是一紧,心想该不会是宫里派他来查询案情吧? 这才过了不到两天,夏彦之对凶手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如果真是宫里派陈曦来询问案情进展,自己还真是不知道如何答复,心情忐忑,勉强笑道:“正是,刑部那边在侦办兵部一案,所以洪陵真人的案子就交代下来,由京都府侦办。” “凶器在何处?”陈曦说话干脆利落。 夏彦之立刻回身道:“快,将凶器取来,赶紧。”抬手道:“陈大人先进去喝杯茶。” 紫衣监的少监大人亲自登门来过问此案,京都府上下自然是诚惶诚恐。 茶刚上来,京都府判官就亲自将凶器拿了过来,摆放在桌子上,除了长弓箭盒,便是衣衫腰甲都一一摆在桌子上。 “陈大人,这是在道观边上的林中发现。”夏彦之亲自解释道:“昨晚真人被刺之后,长生观连夜就向刑部禀报,天亮之后,也立刻向宫中奏报了过去。当夜刑部接到报案,便将这件案子交到了京都府这边,所以天亮之前,下官便派人前往案发现场勘察。在宫中旨意下来之前,下官就已经命人保护好了现场。” 他身为京都府尹,在大唐亦是正三品官员,与各部侍郎平级。 紫衣监是特殊的衙门,虽然有总管、卫监和少监等官职,却并不算品级。 三品官员即使在京都,也是拿的出手,不过面对紫衣监不论品级的少监,夏彦之却还是自称下官。 “唐府丞,那天晚上是你带人去往现场,你将详情向陈大人禀报。”夏彦之向边上一名官员招招手,那官员立刻上前来,弯身拱手道:“下官京都府丞唐靖,拜见陈大人。”显得异常谦恭。 京都府最高长官自然是京都府尹夏彦之,二把手就是这位唐府丞。 “唐府丞将情况说一说吧。”陈曦淡定自若,面带一丝微笑。 “洪陵真人是被一箭穿喉,可以断定,凶手的箭术极其了得,而且力量极强,否则绝无可能直接贯穿脖子。”唐靖正色道:“即使是龙鳞士,他们骑射无双,可是有实力以利箭穿喉的,也是凤毛麟角。” “唐府丞,说案子就说案子,别扯到其他人身上。”夏彦之咳嗽一声,微显不悦之色。 唐靖忙道:“是。”又继续道:“洪陵真人被杀的时候,只穿一条裤子,上身赤裸,应该是正要休息,桌上还有一杯茶,茶水.....!”看了看夏彦之,不知道是否该说下去。 “看我做什么?”夏彦之皱眉道:“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全都禀报给陈大人,不要漏下一丝线索。” “唐府丞,你有话直说,不需要有顾忌。”陈曦含笑道:“有些事情你们也清楚,圣人日理万机,有时候需要以丹药调养龙体,洪陵真人擅长炼丹,多年来一直负责为宫里炼制丹药,圣人对他也是颇为赞许。他虽然是方外之人,却一直为宫里办差,如今有人胆大包天,竟敢刺杀真人,圣人龙颜大怒,那刺客杀的是真人,矛头却分明是指向宫中,天子脚下,凶徒如此猖狂,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若连凶手都找不到,岂不是贻笑天下?” “陈大人所言极是。”夏彦之忙道:“下官等自然是竭尽全力,务必尽快侦破此案。” 唐靖微躬身子,这才继续道:“经过检查,那杯茶水之中,似乎......!” “唐府丞,你们负责刑侦,调查案子,千万不要用似乎二字。”陈曦打断道:“特别是在证物上,更不能模棱两可,连你们自己都无法做出肯定的判断,又如何能让其他人信服?” “大人指点的是。”唐靖道:“我们断定,茶水之中有药物混在其中,如果饮下茶水,可以在片刻间就能让人浑身无力,其效用颇有些像江湖宵小之徒使用的软筋散,但这药物和软筋散却又不尽然相同。” 陈曦并不说话,只是站在桌边,双手背负身后,仔细聆听。 “此外我们扩大了搜索范围,很快就在道观外面的林子里找到了凶器。”唐靖指了指桌上的弓箭,声音响亮:“林子距离道观的侧墙有五六十步之遥,算不得茂密,洪陵真人入主长生观之后,说是在那里种一片树林,对道观的风水会很好,所以那片林子种下不到十年。在林中发现了弓箭和衣甲,我们对比过后,确定箭盒里的箭矢与射杀洪陵真人的那支利箭一模一样,所以可以断定,林中的物事,确实是凶器,也是被凶手抛弃在林中。” 陈曦微微颔首,还是没有说话。 “我们还发现,凶手的箭矢与一般的箭矢略有些不同。”夏彦之终于开口道:“他的箭簇倒刺很长,比一般的箭矢要重一些,陈大人知道,箭矢的轻重,直接关系到箭速,通常而言,只需要箭簇锋利能够刺入敌人的身体就好,其实倒刺不需要太讲究,毕竟哪怕重上一丝一毫,对会对速度有很大的影响。但凶手并不在意这一点,可见他对自己十分自信,并不担心多余的倒刺会影响速度。” “还有他的长弓,干、角、筋、胶、丝、漆,长弓六材都是顶尖的材质。”唐靖显然对这把弓箭倒是详细研究过:“即使是禁卫军配备的弓箭,也没能达到如此精良,这样一把精良的长弓,成本至少在七八十两银子以上。不过要将这些材质全部搜罗齐全,而且还能够以精妙的技术制造出这样的长弓,并不容易,成本虽然不到百两,但物以稀为贵,此等精制良弓,没有二三百两银子恐怕难以入手。” 陈曦嘴角浮起浅笑,道:“能够知晓这些,唐府丞确实是博闻广记。你还能发现什么?”  正文 第四一八章 神速破案 唐靖得到陈曦的夸赞,受宠若惊,却也是兴奋起来,道:“目前为止,卑职发现了几处疑问。” “你说。”陈曦饶有兴趣地看着唐靖。 “首先,真人为何在茶中下药?”唐靖肃然道:“虽然只有一杯茶,但卑职判断,那绝不可能是真人自己要饮。卑职在道观了解了一下,真人独居一处院子,平时只有个叫做玄真的小道士在旁伺候,不过每天伺候完,小道士就会离开,并不打扰真人。不过玄真小道士伺候真人的饮食,卑职询问玄真,当晚是否有人秘密见过真人,小道士虽然说并无人见过,但......卑职可以察觉到,他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目光闪烁,分明是在撒谎。” “有道理。”陈曦笑道:“所以唐府丞觉得玄真小道士没有说实话?” “没有。”唐靖很肯定道:“玄真一定是在撒谎,他肯定知道当天晚上一定有人秘密要见真人。” 陈曦问道:“既然他知道有人要见真人,为何不说实话?真人被害,当晚无论是谁去见真人,都有重大嫌疑,他如果想让我们早日找到真凶,就该将所知如实相告,为何却避而不言?” “陈大人一针见血。”夏彦之在旁感觉自己被冷落了,听得陈曦所言,不等唐靖说话,已经抢着道:“那小道士不说实话,是否知道真凶是谁?唐府丞,那小道士现在何处?” “卑职已经让人在道观看住了他。”唐靖心里禁不住骂了一句,但面上却还是恭敬得很。 陈曦笑道:“夏大人言之有理。小道士闪烁其词,肯定是知道一些内幕。” “所以咱们可以再回到案发现场。”唐靖显得很是精明:“大人,案发现场,真人只穿一条裤子,上身赤裸,这就说明当时他已经准备歇息。桌上有大半杯茶水,里面被下药,如果真人知道里面被下了药,那就绝不可能是自己准备饮茶。” “那是自然。”夏彦之微微颔首,轻抚胡须。 “如果不是给自己准备,就该是给客人准备。”唐靖分析道:“可是真人被杀的时候,正是他准备歇息之时,要是真人知道有客人拜访,那么客人也只能是在这之前,而且已经离开,否则真人不会脱衣就寝。这就有两点疑问,首先,真人给客人准备茶水,为何会下药,那是什么客人?其二,如果客人没有饮茶,直接离开,按照常理,真人应该会先将残茶清理,不可能在睡前还留下那杯下了药的茶。”眉头锁起,道:“只有解释清楚这两点疑问,才能搞清楚事发当晚究竟发生什么。” 陈曦笑意更浓:“那唐府丞是否能够解释这两点疑问?” “卑职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一种可能。”唐靖正色道:“那杯茶水其实不是给客人准备,而是真人自己睡前饮茶。” “不对,唐府丞,你刚刚说过,真人明知茶中被下药,绝不可能是给自己准备。”夏彦之立刻反驳道。 唐靖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如果知道茶中被下药,真人当然不会饮茶,可事实上,真人根本不知道茶中被下药,下药的是另有其人。”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 “是谁?”夏彦之追问道。 唐靖一字一句道:“玄真小道士。” 众人一片哗然。 “你是说玄真小道士在真人的茶中下毒?”夏彦之诧异道:“这怎么可能?洪陵真人是长生观观主,那玄真小道士只是道观里一个打杂的小道士,负责伺候真人,他怎敢在真人茶中下药?他下药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唐靖没有立刻回答,向一人道:“方捕头,那天晚上你是和我一起前往道观,现场也是你带人勘查,我问询那小道士的时候,你也在场。你可记得,我当时问过他,平日里真人待他如何?” “卑职记得。”那方捕头忙道:“小道士先说真人待他如子,十分关照,只是他语气言不由衷,所以大人告诫他,他与真人的关系只要一查便知,令他说实话,所以小道士才改口,说洪陵真人平时待他如牛马,一个不小心,就是非打即骂。” 唐靖点头道:“正是如此。那玄真小道士八岁被送进了长生道观,做了一个小道童,十一岁的时候,就开始在真人身边伺候,恕卑职直言,真人对小道童颇有些严苛,打骂是常事,或许是为了历练玄真小道士。不过小道士不明白真人的苦心,心存怨恨,那也不是不可能。”向陈曦拱手道:“所以卑职以为,真人被杀,可能与玄真小道士有关。” 夏彦之闻言,显出恼色:“唐府丞,为何之前你没有告诉本官这些?” “大人,不是卑职不禀报,只是事关重大,卑职也没有证据证明小道士与真人之死有直接关系。”唐靖忙道:“卑职是想再查查,等确定无误,再禀报大人,否则只凭自己的怀疑,就将这些禀报大人,干扰了大人的判断,那实在是罪该万死。” 夏彦之只是嗯了一声,也不多言。 陈曦笑道:“唐府丞,按照你的判断,是玄真小道士对真人心存怨恨,所以杀了真人?” “不是不是。”唐靖忙摆手道:“卑职只是说玄真小道士与此案有关,不能说他就是杀死真人的凶手。玄真小道士今年十五岁,不过身体单薄,而且根本不可能擅长箭术,即使真的会射箭,也不可能有一箭穿喉的能耐,所以射杀真人的凶手不可能是玄真。”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道:“但想杀死真人的,却很可能是玄真。” “有见解。”陈曦微微颔首,带着一丝鼓励:“唐府丞,玄真因为遭受真人的打骂,心存怨恨,于是想要杀死真人,但出手杀死真人的又不是他,这又如何解释?” “买-凶杀人!”唐靖终于吐出了自己心中的判断。 在场众人都是微微变色。 “诸位,此案还有一个极为蹊跷的地方,那就是凶器。”唐靖见得众人都看着自己,沉声道:“常理而言,凶手杀人之后,最要紧的就是处理凶器,绝不会让人找到。但此案却十分蹊跷,杀人凶器就丢在道观边上的林子里,而且连衣衫都留下来,这是为何?” 夏彦之听唐靖分析的头头是道,忍不住问道:“你说是什么缘故?” “这就是凶手的狡诈了。”唐靖冷笑道:“玄真伺候真人食宿,那杯茶,自然就是玄真为真人准备,茶中下药,就是因为玄真知道夜里会有刺客来行刺真人,在茶中下药,真人饮茶过后,全身虚软,更是无力反抗,如此一来,刺客行凶的时候,更是万无一失。刺客杀人之后,如果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咱们终究会查到此案与玄真有关,如此一来,玄真就是最大嫌疑人。可是凶手将凶器等物件留下,而且很容易被咱们找到,就是希望咱们断定,杀人真凶另有其人,与玄真并无关系。” 唐靖这番话有理有据,包括夏彦之在内的京都府众官吏,都不禁微微颔首,对唐靖所言颇为认同。 “还有,杀人的方法很多,为何偏偏选用弓箭这样的凶器?”唐靖见得众人认同自己的说法,更是得意:“道理也很简单,因为使用这样的兵器,更不可能牵累到玄真的身上。如我所言,玄真没有一箭穿喉的本事,所以咱们看到行凶的方法,定然会第一时间派出玄真的嫌疑,如此一来,玄真也就可以轻易脱身。诸位,这玄真小道士年纪不大,但心性狠毒狡诈,这次谋害真人,绝非临时起意,应该是筹划多时。” “有理,有理!”夏彦之连连点头,向陈曦道:“陈大人,唐府丞所言,确实有道理,此案最大的嫌疑人,应该就是玄真小道士了。他买-凶杀人,却又故布迷阵,想要逃脱嫌疑,可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咱们京都府可不会被他所骗。” 陈曦含笑道:“如此一来,夏大人只需要将玄真拘捕拷问,让他承认自己就是买-凶杀人的罪魁祸首,此案也就可以向宫里交代了。”单手背负身后,一只手指着桌上的弓箭道:“这件凶器,确实特殊,不过我却恰好知道它的来历。” “大人知道?”众人都是一怔。 “诸位也知道,这世上有一群人,以杀人为生。”陈曦道:“他们有的单枪匹马,有的则是联手作案,受雇于人,专为人杀人放火。江湖上有一个叫做暗影箭的刺客,传闻曾经在军中待过,本就练得一手好箭法,后来离开军中,机缘巧合,修炼武道,功夫不弱,箭术更是非比寻常。这名刺客也是受雇于人,作案数十起,在那一行颇有名气,而此人最常见的杀人方法,就是一箭穿喉。” “大人,这件凶器,难道就是暗影箭所有?”夏彦之问道。 陈曦点头道:“不错,无论是长弓还是箭簇的倒刺,都与档案中记载的暗影箭所使凶器一模一样,所以我可以断定,杀害真人的凶手,就是暗影箭。” 唐靖不无得意道:“如此说来,卑职的判断并没有错误,那暗影箭是刺客,而玄真道士买-凶杀人,正好雇佣了暗影箭,所以杀死真人的是暗影箭,罪魁真凶却是玄真道士。” 夏彦之虽然觉得唐靖抢了风头,但如果此案能够就此侦破,那实在是再好不过,心情舒畅起来,立刻吩咐道:“唐府丞,你即刻带人去长生观,将雇凶杀人的玄真道士拘捕归案,明天早上之前,必须让玄真招供,到明日正好是案发的第三天,咱们京都府托陈大人的福,三天就侦破了此案。还有,传令下去,搜找那个杀人凶手暗影箭,谁要是能将他抓捕归案,无论死活,都有重赏。” 京都府众官员顿时一阵轻松,一个个都显出笑意,三日侦破洪陵真人被杀一案,速度不算慢,也算是可以给朝廷一个交代,众人有说有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 ps:首先,再次感谢【xgy心静】兄弟再次破费赏了两个盟主,感谢熊猫看书书迷的舵主捧场,感谢恐深情、若花湮雨落三千、江湖上的传说、书友56005650、轻雨柔风、书友58995098、罪恶意、仙子终落凡尘、o0无痕@百度、书友58988557、书友47223306、书友58121335、书友58737660等诸位好朋友的破费捧场。 其次,这个月沙漠的更新还算凑合,也算努力,几乎没有出门,除了构思就是码字,而大家也给了小弟积极的反馈,订阅迅速上升,留言书评也热闹起来,这是沙漠最开心的事情,精神亢奋,写起来也越来越顺。订阅的兄弟姐妹们是小沙漠的衣食父母,是沙漠能够依靠这门手艺活下去的真正动力,发自肺腑感谢大家。 最后,继续拜请大家留言、订阅,写的凑合,大家就订阅让沙漠能存活下去,若是沙漠恶意应付,即刻取消订阅,那是我活该,感谢大家了! 正文 第四一九章 河边的院子 人人都知道刑部是鬼门关,一砖一瓦都是透着冰冷的气息。 京都府自然不似刑部那般冷暗,不过京都府专门用来审讯的屋子,却是昏暗异常,似乎是为了给受审的犯人压力,在审讯室的四周,都是各种刑具,而且还专门配有两名扛着鬼头刀的悍卒。 玄真小道士被带进京都府审讯室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如果不是官差架住,几乎便要瘫软下去。 角落里立着灯柱,里面点着灯火,却故意不让灯火太过明亮。 玄真被官差押着跪倒在地,就听到前面传来低沉的声音:“玄真,本官没有时间和你废话,宫里还等着结案,说吧,你为何要雇凶杀人?那个叫做暗影箭的刺客如今在何处?” 玄真赫然抬头,面色惨白,失声道:“雇.....雇凶杀人?我.....我没有!” “还在嘴硬?”负责审讯的周判官脸色阴沉,冷笑道:“前因后果我们都已经一清二楚,你还在狡辩?你伺候洪陵真人的时候,被洪陵真人时常打骂,心里存有怨恨,所以雇凶杀人,是也不是?” “不是。”玄真虽然惊恐万分,却也知道自己一旦被定罪,那是必死无疑,立刻叫道:“观主不是我杀的,我.....我没有雇凶杀人,冤枉,我是冤枉的。” “我们京都府公正无私。”周判官正色道:“如果不是掌握确凿证据,我们也不会将你拘捕过来。你冤枉?洪陵真人被一个小道童谋害,那才是冤枉。那天晚上你给洪陵真人茶中下药,就是方便刺客行凶,莫以为我们不知道。本官办案多年,眼珠子一瞟,谁有罪谁无罪一清二楚。那夜府丞大人亲自问你话,你说那天晚上无人去见真人,分明是说谎。” 玄真悚然变色,立刻道:“我.....我不能说!” “当然不能说。”周判官冷冷道:“因为你知道那天晚上暗影箭要行刺真人,而暗影箭就是你雇佣的刺客,你当然不能说。” “不是的,不是的。”玄真急道:“暗影箭不是我雇佣,那天晚上.....那天晚上观主是.....是要见一个女人。” “女人?”周判官一怔,随即冷笑道:“真是胡说八道,观主是个出家人,怎会半夜三更见一个女人。玄真,人死为大,你谋害了真人,还想损毁他的名誉吗?” “真的是一个女人。”玄真焦急道:“观主让我夜里在侧门等候,会有人要见他,我就在侧门等着,到了半夜,有一个女人敲门,我就带她去见真人,然后....然后就走了。后来有人听到观主的院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我就跑过去,才发现.....才发现观主已经被人射杀。” 周判官怒道:“一派胡言。你说有女人半夜三更去见真人,那你说是什么人?” “我也不认识,是.....是个女人,而且.....而且衣着很富贵,我.....!”玄真额头冷汗直冒。 “住口!”没等玄真说完,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厉斥,玄真回过头,只见身后一名官员正背手站在那里,神色阴冷,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审讯室,周判官立刻起身,快步跟了出去。 “府丞大人,您......?”见到那官员就站在不远处,周判官忙上前。 京都府丞唐靖脸色冷峻,沉声道:“周判官,你这是审什么?罪囚信口开河胡说八道,你竟然还去询问是谁,他明明在胡言乱语,你还要顺着他的话去问?这桩案子连紫衣监的陈少监都过问过,而且案情始末都已经明了,今日审讯,不过是要他赶紧签字画押,用不着多废话。” 周判官忙道:“卑职.....卑职明白!” “我看你不明白。”唐靖冷着脸,低声道:“且不说这桩案子已经水落石出,即使没有弄清楚,咱们也要尽快结案。你以为陈少监为何会亲自过问这桩案子?他不是真的要插手此案,更不是在帮着京都府侦破此案,而是希望咱们尽快给宫里一个说法。” 周判官身体一震,唐靖冷笑道:“那个老道士是御用炼丹师,在天子的眼皮底下被人所杀,如果迟迟无法破案,朝廷的脸面何在?三天破案,已经是极限,如果拖延下去,天下人都会觉得朝廷无能,发生在天子脚下的这桩大案都无法迅速侦破,连圣人的颜面都要受损。既然陈少监都已经将意思带到,咱们还在这里拖拖拉拉,难道都要挨刀子吗?”盯着周判官的眼睛,轻声问道:“可知道刑部为何要将这件案子丢过来?” “卑职......卑职驽钝!” “卢部堂何其精明,他很清楚,这桩案子没有别的要求,只需要尽快结案,而且牵扯的人越少越好。”唐靖低声道:“对这样的案子,卢部堂自然没有任何兴趣,只是走个过场,找个理由结案便好。一开始我也没明白过来,可是陈少监过来的时候,我立时都明白了。洪陵真人不是朝廷重臣,就算随便找个理由结了案子,道观里那帮道士也不敢说什么,更不可能有人为老道士鸣冤叫屈。活着的时候,老道士是御用炼丹师,可是死了,那就连一条狗也不如了。” 周判官明白过来,额头冒汗,道:“卑职明白了,大人放心,一个时辰之内,卑职定会让他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 “如此甚好。”唐靖叹道:“府尹大人正等着供状一到,立刻拟折子呈送上去。对了,玄真那张嘴,不要再让他牵涉到其他人,一个都不能,要真是牵连到别人,这件案子一时无法定案,倒霉的只能是咱们。” “明白了!”周判官拱手道:“卑职尽快拿出认罪状。”转身回到审讯室。 夕阳西下,京都城南的一处灰白色的高墙外,有一条小河,这是饶水的一条分支,颇有些宽,就在白色高墙几米之外,河水清澈,一道石桥连接着河水两边。 灰色的石桥下面,流水平缓如镜,倒映着小桥的影子与道路边上青枝伸到水面上的枝丫,看上去恬静幽美,偶尔有一阵风吹过,水面波纹荡漾开去。 这里景色优美,但很少人敢靠近此处。 因为这座方方正正的院子,就是紫衣监所在。 紫衣监的一处颇有些昏暗的房间内,一名嘴上没有一丝胡须的老者靠坐在一张略有些发旧的椅子上,微闭着眼睛,看着从窗棂之间投射进来的一丝丝夕阳,神色平静如水。 “京都府很快就会结案。”站在老者面前的正是紫衣监少监陈曦,身板挺直,但声音恭敬:“这桩案子在明面上很快就会过去。” 老者唇边泛起一丝浅笑,问道:“陈曦,你觉得杀人凶手是谁?” “至少不会是暗影箭。”陈曦恭敬道:“暗影箭在京城待了两个月,这两个月大概出现在哪些地方,我们都已经查清楚。不过从洪陵真人被杀后,暗影箭就像落入大海中的一滴雨水,彻底失去了踪迹,属下无能,甚至都无法肯定他是否还在京都。” 老者笑道:“看来暗影箭还真是有些本事,能够在刺客这一行混迹多年,能耐还是有些的。”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椅子上,平静道:“我现在并不关心暗影箭在何处,我只是很好奇,到底是谁嫁祸暗影箭,出手射杀了那个老道士。” “属下勘察过现场,暗影箭当夜在林中与人对阵,至少射出了两箭,但两箭都射空,没入了树干中。”陈曦轻声道:“不过那两箭都被人从树干拔出,放入了箭盒留在现场,如果不仔细勘查,自然不可能发现暗影箭在林中与人动过手。”他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在嘲讽京都府的那帮官差。 “暗影箭是三品,箭术还过得去。”老者微笑道:“在那种距离下,能够躲过他的箭,对手的实力自然是远在他之上,至少是四品中天境了。” 陈曦道:“是。凶手制服了暗影箭,现场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迹,自然是没有杀他,但却让暗影箭留下了弓箭和衣衫,然后利用这些掩饰身份,射杀了老道士。凶手未必是想嫁祸暗影箭,属下以为,真正的目的,只是掩饰他的身份,混淆线索,让我们无从查起。” “凶手很聪明。”老者含笑道:“不过四品中天境,却要对一名道士下手,他与老道士是有仇怨,还是受人指使?”摇头叹了口气,想到什么,问道:“你说那天晚上还有其他人出现在现场?” “有马车的车迹。”陈曦道:“从车迹的深浅可以判断,车上应该是两个人,除了车夫,还有一人乘车。”顿了一下,继续道:“乘车的不是暗影箭,暗影箭素来单枪匹马,而且他前往长生观,也不会坐马车。洪陵真人除了炼丹,也会配制一些药物,其中便有剧毒,暗影箭的箭簇上都淬过毒,他对毒药的要求很高,普通的毒药他看不上,属下判断,暗影箭暗中与洪陵真人有交易,是从老道士那里购买毒药。” “你的意思是,老道士被杀那天晚上,暗影箭去向他买毒药?” “不是。”陈曦很肯定道:“属下去京都府,看过箭盒里箭矢,里面还剩下十几支毒箭,也就证明,在此之前,暗影箭与老道士已经交易过。暗影箭来京之后,除了那夜袭击过秦逍,并没有在其他地方使用毒箭,所以属下判断,之前的交易,毒药绝不至于这么快就用完。暗影箭当夜前往道观,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属下不敢肯定,但有一种可能。”陈曦身体自始至终都如同标枪般笔直,声音也是平静如水,不带任何情绪:“秦逍那夜中箭,暗影箭以为他必死无疑,但事后秦逍却好端端活着。暗影箭刺杀失手,于是会怀疑毒药的药性,去找老道士,很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 “很好。”老者坐起身,眸中显出欣慰之色:“陈曦,多年历练,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随即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暗影箭与秦逍有过节,老道士与秦逍同样有过节。大街之上,秦逍与老道士发生冲突,那天夜里,老道士就被人射杀,以你的判断,秦逍是否有可能是凶手?又或者说,他与此事是否有关联?” 正文 第四二零章 雨中菜市口 陈曦显然有些意外,轻声问道:“老大人觉得秦逍和此案有关?”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若有所思,沉默着,随即淡淡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不是神仙,每天都有无数事情发生,我只有一双眼睛和一对耳朵。只不过.....如果此事真与秦逍有关,那么我倒是真的太低估那个孩子了。” “恕属下直言,秦逍卷入此事的可能并不大。”陈曦很谨慎道:“秦逍和老道士确实有冲突,但恰恰如此,秦逍反倒不可能是凶手。一来秦逍不可能因为一点冲突就杀死宫中御用炼丹师,二来他与老道士白天发生冲突,晚上就去杀人,岂不是被人怀疑?老大人不是已经在怀疑他?” 老者微微一笑,并没有说话。 “韩雨农还在刑部,秦逍知道这种时候更应该老老实实等着兵部的案子完结。”陈曦继续道:“最要紧的一点,秦逍不可能拥有中天境的实力,暗影箭三品箭手,能制服他让他交出弓箭,凶手至少是四品中天境,而秦逍没有这样的实力。” 老者叹道:“可是你莫忘记,那夜在梓桐巷,那个刀客倒也罢了,可是莫天罗却是三品境界,暗中还埋伏了一名三品箭手,但秦逍却将莫天罗开膛破肚。” 陈曦沉默着。 片刻之后,他才终于开口道:“莫天罗被杀,在属下看来,并非秦逍实力强过他,恰恰是莫天罗轻视了秦逍,才死在了秦逍手里。梓桐巷事件,只能证明秦逍的应变能力非比寻常,却无法证明他的实力超过莫天罗。” “有道理。”老大人笑着说道:“如果这样的年纪便拥有四品中天境的实力,那实在是很恐怖的事情。至少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那把剑,没有第二个人在这样的年纪拥有此等实力。” 陈曦犹豫了一下,向前靠近一步,轻声道:“老大人,是否要接近他?” 老大人当然明白陈曦的意思,摇了摇头,道:“不必。我对他存有一丝兴趣,只因为当初在龟城的时候,他做了一件让丫头很开心的事情。”唇边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那是丫头西行唯一牢记在心头的事情。” 陈曦也露出一丝浅笑,但很快笑容就敛去,轻声道:“不过属下对一件事情很有兴趣,秦逍被暗影箭的箭矢射中,箭头淬有剧毒,属下拿了两支毒箭回来,交给器械处检验,上面确实是极为厉害的剧毒,一旦见血,回天无术。”顿了顿,眼中显出一丝疑惑:“可是秦逍非但没有毒发而亡,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恢复,这实在是让属下百思不得其解。” “你准备查清楚?” “属下是有这个想法。”陈曦道:“但大人既然说不必接近他,属下也就打消这个念头。” 老大人重新靠回椅背上,眯着眼睛,沉默了片刻,才道:“是谁射杀老道士,唯一知道凶手的只有暗影箭,找到他。” 陈曦终于躬身拱手,退了下去。 他心里很清楚,老大人或许对凶手是谁没有任何兴趣,但御用炼丹师被杀,虽然让京都府尽快结案,不让朝廷失去脸面,但圣人如果心血来潮,哪天忽然向身边那位大总管问起,大总管当然不能不清除真凶是谁。 大总管受到圣人的信任和器重,十几年贴身伺候,有一个极为重要的原因,就是圣人无论询问什么,大总管总能给出最准确的答案。 秦逍当然不知道自己射杀洪陵真人的事情已经引起了紫衣监某位老大人的怀疑。 那夜刺杀洪陵真人之后,秦逍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长乐客栈附近三里之内的范围。 他虽然并非足不出户,但出门也只是到客栈边上的酒肆或者茶馆坐一坐,这也并非为了打发时间,这几日在客栈的时候,几乎都是关门练功,出来透气,其实也是为了听听洪陵真人一案甚至是兵部案子的进展。 京都里有的是闲人,四平坊更是四方来客,而这些人聚集的地方,往往都是酒肆茶馆。 品着小酒沏着茶水,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对京都发生的诸多事情评头论足,这也成了京都闲人们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 京都虽然有刑部和紫衣监这样的恐怖衙门,但朝廷却并不阻止人们谈天说地,只要不是诽谤朝廷和圣人,即使对朝廷有一些评头论足,也并不会招来灾祸。 这或许也是圣人向天下子民显示自己宽厚仁慈的一个方法。 这几天在闲人们的口中,对兵部一案说的并不多,毕竟朝廷都已经颁下了昭告,范文正和兵部其他十三名官员都已经被判了极刑,不日将会在闹市处斩,此案已经到了尾声,已经很难满足闲人们的谈资。 好在洪陵真人一案及时发生,人们又有了新的谈资。 洪陵真人被杀,在京都人们的心里,自然是拍手称快的喜事,不过到底是谁杀死老道人,自然成为人们最想知道的谜团。 而玄真小道士被京都府拘捕之后,这桩案子更是话题慢慢。 在案件还没有公示之前,便有人声称通过有力人士的透露,谋害洪陵真人的真凶竟然就是贴身伺候他的小道士。 老道人多年来对玄真小道士极尽折磨之能事,打骂是家常便饭,其他该干的不该干的也都干了,小道士因此对老道人怨恨在心,雇凶刺杀了老道士。 至若花了多少银子,还没有准确的消息,但小道士经常在道观里偷盗,而且将偷盗的器物在黑市中贩卖,因此积蓄了一笔银子,雇凶所花的银子,正是出自于此。 京都对老道人被杀一案穿的沸沸扬扬。 这却让不少豢养小厮的老爷大人们心下发毛,暗中寻思是否对身边的小厮平日里太过欺辱,不动声色观察身边小厮的态度,甚至有不少人因此对身边小厮和颜悦色,态度大变。 秦逍在酒肆茶馆中听到这些传言,颇有些愕然。 当夜他刺杀洪陵老道,虽然也算是临时起意,却还是做了周密的计划,利用暗影箭的武器射杀了洪陵真人,如此不但可以保护自己,而且即使官府追查,也只会追查暗影箭。 他却没有想到京都府竟然拿了玄真小道士做替罪羊。 他心中有些懊恼,却也知道官府实在是昏聩无能,更是冷酷至极,此案明明与小道士没有任何关系,最终官府却将小道士当做了替罪羊。 这桩案子虽然发生在兵部一案之后,但定案迅速,就连行刑也是迅疾无比。 三日定案,案发之后的第五日,玄真小道士就被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而这桩震惊整个京都的案子,至少在明面上迅速结案。 除了秦逍心中觉得实在对不住那小道士,京都上下,没有人在意一个小道士的生死。 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轩辕生。 三月三是大唐的上巳节。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这是祓除畔浴之日,但在这一日,刑部也终于发出了公示,将在三月初八日,与西市菜市口处斩范文正等十四名官员。 秦逍对兵部那群人并无丝毫的同情,内心深处,倒是觉得这些人死有余辜,而该死的却并非只有这十四人。 若非兵部迟延了长生军出关,将军未必会身死西陵,黑羽夜鸦也不会几乎全军覆没。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虎骑将士,还有苏长雨、胖鱼、宁志峰等一群人,这些人生死未卜,造成这样结果的未必全是因为长生军没能及时出关,但这却是一场灾难的重要缘故。 想到将军离世的那个夜晚,秦逍恨不得亲自举起鬼头刀,将范文正的脑袋砍下来。 十四名兵部官员因为丢失西陵而获刑,这虽然并非圣人登基之后最大的案子,但至少是近十年来最严重的的案件,一次诛杀兵部十四名高官,一个衙门里的核心力量几乎被扫除一空。 这桩案子,刑部侦办,铁证如山,最终由圣人亲自下了旨意,没有任何势力敢多嘴,朝中也没有任何大臣敢为这十四人求情。 丢失西陵,群情激奋,处斩这十四名官员可以让百姓们愤怒的情绪得到平复,而朝中的官员都清楚,这十四人注定会成为丢失西陵的罪臣,替他们求情,非但无济于事,很可能还会降自己也牵连进去。 天圣六年三月初八,上午时分,本来还算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很快豆大的雨点就从天上砸落下来。 西市菜市口是处斩刑犯的法场,玄真小道士不久前就是在这里丢了脑袋,那一日围观的百姓虽然不少,但却远比不得今日的阵势,即使是下雨天,法场内外也是人满为患。 十四名身着白色刑衣的兵部官员,跪在了早已搭好的木台之上。 这些往日光鲜的官员,如今却是披头散发,面色丧败,看着凄惨无比,大多数官员都是低着头,眼神浑浊,不知道在刑部遭受了什么,还没被砍掉脑袋,就已经失去了生气,就像已经是死人。 曾经威风一时的兵部堂官却没有低下头,双目无光,神情暗淡,目光在台下的人群中移动,似乎是想从人群中看看是否有自己的家眷在其中,临别之际,哪怕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很快,他的双目落在一个人的脸上。 那人距离木台不远,一身布衣,不到二十岁年纪,但那一双眼睛却如同刀锋般盯着范文正。 范文正看着那年轻人,片刻之后,嘴角竟然泛起一丝笑意。 他没有见过那年轻人,可是却已经猜到了年轻人的身份。 如果不是那一天,这个年轻人骑马拉车跑到刑部门前敲大鼓,让卢俊忠像毒蛇般咬住了兵部,自己未必会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吧? -------------------------------------------------------- ps:今日第四更,送给【xgy心静】兄弟和各位捧场的好朋友,感谢大家的破费,再接再厉,不负诸君期望!  正文 第四二一章 刀下鬼 奉旨监斩的是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朱东山,另有诸司衙门的官员也奉旨前来观看。 众官员坐在蓬台之下,看着雨中跪在木台上的兵部犯人,多少有些不自在。 刑台上待斩的犯官,都曾经是他们的同僚,甚至在同一乐坊快活过,也在同一张酒桌上共醉过,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脑袋被砍落下去。 雨水落在屋檐上,再沿着瓦片边的水道往下汇集,集成一道由天而至的小瀑布。 刑场附近就是市集,楼房甚多,雨水从屋檐落下,噼里啪啦击打着青石地面。 秦逍看着刑台上的官员,目光冷峻,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之色,此时甚至没有太深的恨意,更多的只是内心深处的一种悲哀。 大理寺卿的实权没有刑部侍郎朱东山重,不过此番是监斩官,百无聊懒地看着刑台上的犯官,情绪没有丝毫波动,直到坐在他身边的刑部侍郎朱东山凑近低语两句,大理寺卿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微微颔首,向朱东山也说了两句。 朱东山起身来,手里拿着旨意,高声宣旨,只是这时候雨势太大,噼里啪啦的雨点声干扰着他的声音,除了靠近蓬台的少数人,大部分人都听不清楚朱东山在说什么,只能远远望见他的嘴巴在动。 不过大家也并不在意朱东山说的是什么,今天无数人冒雨前来,就是想看一群-奸臣授首,直等到大理寺卿拿了一只竹签,起身大叫一个“斩”字,随即丢出竹签,围观的百姓们才兴奋起来,一个个向前拥挤,希望这些官员人头落地的时候,能够看得更清晰一些。 更有人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臭鸡蛋,挤上前去,向台上的犯官狠狠砸了过去,口中咆哮着,痛斥奸臣误国。 于是更多的百姓纷纷向台上砸去东西,没有准备东西的,直接从地上抓起泥泞向台上砸过去,群情激奋,似乎要将台上的官员们撕成碎片。 不久之前,台上这些人都是高高在上,普通百姓莫说见上一面,便是靠近都几乎不可能。 但这时候却对面对着百姓跪在刑台上。 百姓的辱骂和抛砸并没有让心如死灰的犯官们有丝毫的情绪波澜,只是低着头,面对已经注定的命运。 刑台边上的卫兵已经围成一圈,挺起手中的长矛,将百姓们逼退。 木台之上,范文正边上的刽子手啐了一口唾沫,将刑刀背至身后,一脚向前,伸出左手轻轻摁了摁范文正的后颈,确认了骨节的位置,然后低喝一声,刀光闪动。 刀落之时,像是利刀斩入猪肉一般发出声闷响。 刷的一声,鲜血从那无头腔孔里喷溅出来,范文正那颗头颅颓然落在了木台之上,似乎还在恐惧着刽子手手中的刑刀,咕隆咕隆地滚了起来,借着雨水流势,一直未停,滚到木台边上,落了下去。 也几乎同时,其他的刽子手也已经将其余的犯官俱都行刑,十几颗头颅在台上滚动,除了范文正的脑袋,另有四五颗脑袋也滚落到了台下。 先前兴致勃勃的百姓瞧见几颗头颅在地上,都是吓得往后退去。 头颅滚动之处,留下的血痕被雨水一冲,迅疾淡去。 终于,百姓们都是喝起彩来,人群中的秦逍抬头看了看天空,大雨磅礴,围观的人们许多都没有打伞,秦逍也是其中之一,雨水将秦逍全身上下都已经打湿,他只是心中默想,这十几颗脑袋,是否真的能够让西陵之变的那些亡魂得到安息。 大理寺卿和朱东山交头接耳几句,两人都笑起来,然后起身离开蓬台。 兵部一案,最终以十四颗兵部官员人头落地告一段落,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西陵丢失的罪责,着落在了这群兵部官员的身上,当众将这十几名官员处斩,也显示了朝廷对丢失西陵的震怒,于是人们对丢失西陵的愤怒也得到了大大的缓解,至少在人们心中,圣人是英明的,追究了过失官员的罪责,即使是兵部尚书这样的朝廷重臣,圣人依然治罪,没有丝毫的包庇。 而刑部在这桩案子中,并没有像早些年那些大案一样,牵涉进入上百人之多,也算是处理得当。 卢俊忠为首的刑部官员,查办此案尽心尽力,功劳不小,圣人下旨,赐封卢俊忠为清阳伯,赏邑百户,而刑部其他的大小官员,也都各得赏赐。 卢俊忠在刑部尚书的位置坐了十几年,稳若泰山,为圣人办了许多大案,但却一直不曾被赐爵位,此番却因为兵部一案,得了个清阳伯爵的爵位,自然是许多人没有想到的。 秦逍对卢俊忠获得什么封赏是没有半点兴趣,他现在只是希望能够尽早见到韩雨农。 兵部一案已经结案,刑犯也都被处刑,按照道理来说,只是作为一个证人存在的韩雨农应该早就可以离开刑部,根本用不着等行刑之后。 可是行刑过后,秦逍依然不见韩雨农归来,跑了刑部一趟,还是朱东山出来接待,只说此案太大,虽然已经结案,但还有些收尾的事务要做,最多三日,韩雨农便可以离开刑部。 秦逍得到保证,心情也就好了许多。 三月初八行刑之日大雨倾盆,到了三月初十,京都又是春光灿烂,天气也开始转暖,而洪陵真人和范文正两桩案子已经成为过去,京都每天都会有新鲜事发生,过去的事情,也没有多少人有兴趣继续谈论。 西陵的丢失,在十几颗人头落地之后,对大多数人来说,似乎也已经变成了无关痛痒的事情。 平民百姓只觉得朝廷既然都已经因为丢失西陵而斩杀了兵部堂官,那么接下来自然会想办法平定西陵的叛乱,这是国家大事,朝廷自由计较,小民百姓实在没必要杞人忧天。 对秋娘来说,那些官员被砍,与她毫不相干。 她现在只想着能够尽快买一艘游船。 二月已开春,三月时节,正是河道两边杨柳依依之时,也是外地人进京最多的时候,每年的三月,那是游船生意最好的时节。 对京都的船娘们来说,今年迎来了一个让人欢欣鼓舞的好消息。 控制饶水和半条洛水的太平会忽然放出了消息,在太平会控制的河道撑船,船娘们可以免交河道费,而且一旦有游客骚扰船娘,附近只要有太平会的人在,船娘只要喊一声,太平会的人便要无条件为船娘们出头打抱不平。 谁也不知道太平会为何会突然善心大发,但对船娘们来说,这当然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而青衣堂那边的船娘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许多人开始向太平会的河道来,青衣堂当然无法阻拦船娘们的去向,一时间在太平会控制的河道上,游船穿梭往来,络绎不绝,比之青衣堂河道开始冷清起来,太平会的河道却是热闹非常。 其他船娘每天都在忙忙碌碌,秋娘却是心急如焚。 京都河道有数百条游船,每一条游船都有主。 想要干这一行,有一条自己的游船是必不可少,而游船的获取,方法其实并不多。 最直接的方法,是前往京都的船坊直接定制一艘,不过船坊定制的游船价格不低,而且付了定金之后,没有十条半个月也不可能拿到游船。 相比而言,最实惠的方法,是从其他人手里购买一条旧船。 旧船不但价格便宜,而且一手交钱一手交船,十分快捷。 往往有些船娘实在坚持不下去,将手中的游船出手,又或者有人想要换一条新船,只能将旧船出手,如此便可捡漏,以最便宜的价钱买到游船。 不过在这游船旺季想要买到旧船本就不容易,更何况太平会免收河道费的消息一出,卖船的凤毛麟角,倒是想要买条旧船做营生的不在少数,秋娘到处打听,好不容易知道有人要卖船,等找到人时,旧船已经被别人抢走。 秋娘心中气恼。 当初她那条船就是花了五两银子买来的旧船,用了快两年,却被青衣堂的人弄沉在洛水河中。 虽然秦逍强行从青衣堂的人手中拿了赔偿,秋娘也收了五两银子作为买船的钱,但一直找不到货主,而一条新船差不多要十两银子,她手头上却是根本不够。 要命的是这些日子一直没有买到船,也就无法去做生意,家里每天还要吃饭,五两银子的本钱都要动用,在这个时节即使有旧船卖,因为情势极好,旧船的价钱也是水涨船高,手头上的银子还未必能买到一艘船。 她有时候恨不得想将顾白衣满屋子的书拉出去卖了,凑了银子去买条船,但心里却也知道顾白衣别无所好,就是将那些书籍当做宝贝,要是卖了书,顾白衣只怕都活不下去。 几天下来,船没有买到,生意无法做,坐吃山空,秋娘心情烦闷,顾白衣每天回家也是看不到好脸色。 今天又跑了一上午,还真是打听到有一艘旧船要卖,可是找上门,那条船比自己之前的船破旧许多,张口就要七两银子,讨价还价,最后那边咬死没有六两银子绝不出手,秋娘无可奈何,只能悻悻而归,一直回到家门口,嘴里还在嘟囔着那人贪财如命,今年一定要倒大霉。 回到苦水巷的时候,已经是饭口,有些疲惫地回到院内,一眼便瞧见了那匹高头大马,还没多想,就听一个声音笑道:“秋娘姐,你回来了?估摸着正是饭口,你应该会回来,我给你带了点心。”从骏马后面绕出一个人,抬起手臂,手上正拎着一包糕点。 正文 第四二二章 布衣娇娘 秋娘正因为买船的事情心情烦闷,虽然不好显在脸上,也只是勉强一笑:“你来了?”也不多说,过去开门。 “刚来不久。”秦逍跟在秋娘身后,今天秋娘穿着船娘装,下面是那条灰布长裤,上面穿着花布做的长袖窄衫,虽然朴素,却干干净净,此时从后面看过去,却是越发觉得这美娇娘身材实在是婀娜得紧。 或许是时常撑船,秋娘的身材保持的相当优美。 琵琶般的玉背挺直,因为穿着窄衫,所以腰肢收紧,显得十分纤细,曲线向下,向两边勾勒成弧度,形成圆滚的饱满线条,灰布长裤裹住,轮廓也就十分的清晰,当真是蜂腰翘臀,妖娆多姿,那是连技巧精湛的画师也无法描绘出来的生动。 她走动之时,腰肢轻摆,更是摇曳多姿。 “不开心吗?”秦逍等秋娘开门进去后,也跟进屋里,将糕点放在桌上:“是不是有什么事?” 秋娘如今和秦逍倒也十分熟悉,更知道这少年郎很有能耐,疲累之下,还是道:“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饭去。” 太平会上次过来找到秦逍,送来许多厚礼,秦逍将礼品都转送给顾家,特别是那上等的绸缎,秋娘十分喜爱,亦觉得秦逍不但本事不小,而且为人慷慨,对他倒也是颇为赞许。 人家那么贵重的礼物都转送给自己,如今饭口时候在这边,自己总要给人一碗饭吃。 “不用,我刚吃过了。”秦逍拦住道:“秋娘姐,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什么事?”秋娘疑惑道。 秦逍含笑问道:“我瞧见河道里游船不少,你的船买好没有?” 秋娘只觉得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提到游船,烦恼的很,摇头道:“没有,这个时节不容易买到船。太平会免除了河道费,现在游船就水涨船高,金贵得很。” “其实河道费免除后,只怕还有许多人改行做这个了。”秦逍叹道:“以后的竞争会更大。” 秋娘倒是嫣然一笑,道:“上次太平会的人不是说过,他们会帮我揽客,竞争再大,有他们帮忙,总不缺客人的。” 秦逍看着秋娘娇丽的面庞,心想这美娇娘倒是很满足,只因为别人帮她找客人就心中欢喜,靠自己的双手吃饭,虽然对面的胖妇人骂她是狐狸精,但确确实实是个勤俭的女人,沉吟一下,终于道:“秋娘姐,你有没有想过改行?” “改行?”秋娘一怔,不明白秦逍的意思。 “我是说,撑船太辛苦,风吹日晒,而且若碰上大风大雨,还不能有进项。”秦逍看着秋娘眼睛道:“到了秋冬时节生意更难做,不但辛苦,其实收益也不是很高,你要是愿意,可以改行做其他事情。” 秋娘幽幽叹道:“还能做什么?妇道人家又不能做工,都是待在家里里料理家务,你顾大哥在衙门当差,他的薪俸都用去买书,这也是正道,我自然不能阻拦。我反正也有力气,撑船帮家里分担,也好让他安心读书办差。” “可以经营店铺。”秦逍终于道:“我看京都城里有许多的适合女人经营的店铺,什么水粉胭脂铺,还有绸缎庄,这都可以的。” 秋娘一怔,随即捂着嘴笑道:“你尽说胡话。京都的铺面,哪是我们这样的小民百姓可以经营的?一家店铺开起来,没有几百两银子想也不要想,我就算将自己卖了,也不值几百两银子啊。” 秦逍心想你勤俭善良,就算万两金银也买不了你,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直接道:“银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我来负责,只要你愿意,你自己想想是想开绸缎庄还是经营水粉胭脂,决定之后,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 秋娘更是一愣,但只是摇摇头,道:“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我和白衣虽然拮据,却并非贪图便宜之人。你和白衣投缘,我也欢喜,但白衣说过,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一两银子,我也不能要你的。” “秋娘姐的人品我自然是知道的。”秦逍诚恳道:“兵部的案子已经结了,我可能再有几天便要离开京都,此一去或许很久都不会再见.....1” “你要走?”秋娘有些黯然,轻叹道:“白衣以书为伴,在京都没有什么朋友,更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好不容易遇见你,和你无话不说,如今你又要走了,他.....他一定很舍不得。” 秦逍很想问你舍不舍得,但这话自然是万不能问出口,微微颔首道:“我也舍不得顾大哥.....和你,不过京都不是我该留下的地方。顾大哥喜欢书,这是好事,读书明理,他有这个爱好,别人羡慕都来不及。临别之前,我只是想让你们以后能过的好一些,秋娘姐,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施舍,这一次进京,你和顾大哥帮了我许多,没有你们,我未必能活着离开京都,所以.....只是想向你们表示一番心意。” 秦逍这话倒是肺腑之言。 顾家姐弟生活拮据,以顾白衣的性情,并不擅长经营人事,升官发财可能是没什么指望,姐弟二人如果没有改变,也就只能一直这样拮据下去。 秦逍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怀揣几十万两银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有钱人,他知道如果直接送银子,顾家姐弟肯定不会接受,而且有可能让顾家姐弟误会,觉得是看轻了他们。 所以他思来想去,却是准备在离开之前,尽量以自己的力量改善一些他们的生活环境。 “我也知道你的意思。”秋娘神色温和,平静道:“我们和你相识,也是缘分,你要走了,白衣舍不得,但你是男人,总有自己的前程。现在虽然过得拮据,但心里舒坦,不欠任何人的,我和白衣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你是否明白?” 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道:“秋娘姐既然这样说,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你现在可有空闲,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去哪里?”秋娘疑惑道。 秦逍笑道:“你相信我就是,跟我来。”却是伸手握住了秋娘手腕,出了门,走到黑霸王边上,这才松手,翻身上马,伸手给秋娘道:“上来!” 秋娘摇摇头,看着高大的黑霸王,犹豫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我不会骑马。” “你不是要买船吗?”秦逍笑道:“我刚好认识一个人,他手里有条船,价钱便宜,要是再不过去,只怕要被别人抢去。” 秋娘现在最愁烦的就是游船的事儿,听秦逍这样说,清楚的眼眸儿更是发亮,正要伸手让秦逍拉自己上马,但想到什么,忙道:“等一下。”过去锁上了门,这才回来,伸出手,秦逍握住她手腕,肌肤光滑,很有弹性,用力将秋娘拉到马背上,坐在了自己后面。 “抱紧了,咱们赶时间!”秦逍回头道。 秋娘一心想着去买船,上马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和秦逍难免要身体接触,顿时有些尴尬,不过又想自己比他大上不少,倒也不至于太拘谨,此时最重要的是买船,只能身体前贴,双臂环住了秦逍的腰,秦逍一抖马缰绳,黑霸王立时长嘶一声,冲出了院子。 黑霸王的速度极快,秋娘只觉得耳边呼呼生风,更是紧张,不由紧紧抱住秦逍,只是这样一来,整个身体贴着秦逍后背,她胸脯饱满,秦逍只觉得两团柔软随着骏马奔驰在自己的后备上下揉动,虽然有衣物隔阻,却能清晰地感受到秋娘胸脯的腴沃以及那惊人的弹性,之前看着就知道这美娇娘此处甚为傲人,此时感受到它们的轮廓,才知道比之自己所见还要美好许多。 穿街过巷,黑霸王本就是神驹,气势惊人,但街巷的人们惊讶的是,秦逍一身布衣,秋娘却是一身船娘打扮,这样两个人,怎可能拥有如此神骏的马匹? 其实跑过两条街,秋娘也意识到有些不对,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换衣服,还是一身船娘打扮,这样的打扮骑马穿街过巷,必然会十分显眼,在马上瞧见所过之处,两边的人们却是投来惊异目光,心里有些尴尬,脸颊更是发烫,只能抱着秦逍腰,低着头,额头搁在秦逍背上,不敢去看两边的人群。 秦逍倒是不以为意,无视两边的人群,不过秋娘腴沃胸脯在背上挤压滚动,却还是让秦逍身上有些发烫,竭力平复心境,只觉得对这样一个勤俭善良的美娇娘生出绮念,实在是有些不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穿过几处民坊,终于来到一条河道边,秦逍放缓马速,到了岸边一棵柳树边上,这才勒马停下,微回转头道:“秋娘姐,到了!” 秋娘这才抬头,左右看了看,随即看向河面,知道这里是饶水的一处分支,河道边上有许多景点,在这条河道游船也不少,还没多想,秦逍已经翻身下马,随即扶着秋娘也下了马来,指着河边一条游船道:“你瞧瞧这条船如何?” 那游船上有一名中年男子,见到秦逍,立刻跳上岸来,拱手道:“秦公子,你来了?”看向秋娘,却也是深深一礼。 秋娘有些茫然,中年男子已经笑道:“这位娘子要买船?我手里有一条船要卖,你先瞧一瞧合不合适?若是看中了,这条船可以卖给你。” 秋娘走到河边,打量那条游船几眼,回头看向秦逍,摇了摇头,秦逍诧异道:“不喜欢?” 秋娘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只是笑笑,拉着秦逍手臂走到一旁,低声道:“这条船不是旧船,是新船,而且.....而且用料极好,做工也好,你看它还有篷仓,篷仓四周还雕刻了花纹,这.....这条船在船坊里最少也要二十两银子,我.....我买不起。” “秋娘姐,我不大懂船,照你这样说,这是好船?” “当然好了。”秋娘立刻道:“这是京都河道上最好的游船,几百条游船中,最多也就五六条,有这样的游船,根本不愁客人,不过一般人哪里会买这么好的船。咱们走吧,不用.....不用和他说了。” “娘子是觉得价钱会很高?”中年男子已经听见,笑道:“娘子放心,这条船不贵,我保证你能够买得起。你先看看这船上还有什么缺的,或者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让师傅来改造,如果没问题,娘子给我二两银子,这条船就卖给你了。在下做生意童叟无欺,说话算话,开价二两,如果你觉得还贵了,咱们还可以商量,这价格还有得谈。” 正文 第四二三章 借舟 秋娘匪夷所思道:“二....二两银子?”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是。”中年男子含笑道:“实在不成,还可以再便宜五钱银子,一两五钱是最低价,再也不能低了。” 秋娘心存疑窦,上下打量中年人几眼,怀疑这中年人是不是脑子有病。 “这船.....真是你的?”秋娘虽然觉得这么问很不礼貌,却还是问出了口。 中年男子哈哈一笑,道:“娘子是否怀疑这游船是我偷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这船确实是我所有,但只要你拿出一两五钱银子,它就归你了。” “秋娘姐,你带没带银子?”秦逍终于问道。 “有带有带。”秋娘取出自己绣花钱袋子,只觉得如在梦中,不自禁将钱袋子递给了秦逍。 秦逍却是冲那中年男子努努嘴,道:“给他一两银子。这位大哥,这船我们看中了,一口价,一两银子成交。”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既然秦公子开口了,一两就一两。” 秦逍见秋娘还有些犹豫,从她手里接过钱袋子,打开来,取了一两岁银子递过去,中年男子接过后,从怀中取出一份契书递给秋娘道:“这是契书,有这道契书在手,就可以证明游船归你所有。”等秋娘接过契书,向北边指了指,道:“往前两里地,就是雨石码头,你的游船在那边有专门的停靠位置,我们已经交了三年的停靠费,所以从今天开始算起,三年之内你可以随时将船停在那边,不会有人找你收分文。” 游船自然不能扛回家,在京都的河道,都会有停靠的码头,游船停靠之后,会有人看守,保障游船的安全,不过需要缴纳停靠费,因为停靠不固定,所以码头是按天收费,每停靠一次,无论时间长短,都要收取两文钱,价格倒不算贵,不过一年下来也要画上五六百文钱,换成银子,也要五钱左右,是许多船娘半个月的收益。 如今雨石码头那边已经交了三年的停靠费,便是将近二两银子,一两银子买船,对方却交了二两银子的停靠费,秋娘有些发懵。 中年男子也不废话,将那一两银子揣进怀中,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等中年男子去得远了,秋娘略一思索,扭头狐疑看向秦逍,她自然不笨,这次买船异常蹊跷,方才还没能明白过来,此时已经想清楚,瞪了秦逍一眼,道:“是你搞的鬼?” “什么?” “别以为我不知道。”秋娘微恼道:“你们两个合起伙来骗我,那人不呆不傻,看上去还很精明,这条船二十两银子都嫌少,他便是再蠢,也不可能一两银子就卖了给我。是你先付了银子,是不是?” 秦逍摸了摸耳朵,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秋娘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扭腰便走,秦逍忙道:“秋娘姐,你可别生气。我要是直接给你银子去买,你是万不会答应。我打听过,最近游船的生意繁盛起来,旧船难觅,而且水涨船高,你身上的银子想要买一条船实在是有些困难。一条船对你和顾大哥来说,实在太重要,耽搁下去,你们的处境只能是越来越困难。” 秋娘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叹了口气。 “我没有办法,只能这么办。”秦逍道:“有了这条船,即使我离京,也会安心的走。” 秋娘知道秦逍实在是一番好意,不好冲他发火,只能道:“我先前和你说了,我们不......!” “我懂!”秦逍立刻打断:“你和顾大哥的为人,我很清楚。不过我和顾大哥是朋友,什么是朋友?便是在对方困难的时候帮扶一把,我之前身处困境,如果不是顾大哥,后果不堪设想,那时候他将我当做了朋友。”微凑近秋娘,低声道:“那天晚上我中箭受伤,如果不是你,我恐怕也死在大街上。你们在我困难的时候都伸出了手,如今秋娘姐遇到一点小麻烦,我伸手帮一把,难道有什么过错?” 秋娘低下头,若有所思。 这条船对顾家来说,实在是太重要,秋娘当然不可能接受秦逍一两银子,但这条船却真的不知该如何拒绝。 “这条船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秦逍道:“你先用着,下次我回京的时候,你如果挣了银子,自己再去买一条,这总没有话说吧?” 秋娘一怔,心想如果是秦逍借船,倒不是不能接受,想了一下,才道:“你说实话,怎么弄到这条船,你要不说明白,我也不借。” 秦逍知道秋娘心里其实已经答应借船,只是抹不开面子,要找台阶,笑道:“那我说了,你就要收下这条船。” 秋娘点点头,轻嗯一声。 “五天前我去了船坊,找他们定了一条最好的游船。”秦逍道:“我让他们在五天之内必须交货,而且要以一两银子卖给你。” “五天?”秋娘瞧了游船一眼,道:“这样的游船,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造不出来。” 秦逍笑道:“五个白天加五个黑夜,那就是十天了。” 秋娘看着秦逍,她蕙质兰心,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出了让船坊难以拒绝的大价钱,船坊不可能日夜赶工在五天之内就造出这样一条游船。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秦逍将黑霸王的缰绳系在树上,也不废话,率先跳上了船,向秋娘招招手:“秋娘姐,咱们先把船听到雨石码头,等明天你再开工,待会儿咱们买点好酒好菜回去,等顾大哥回家后一起庆祝。” 秋娘幽幽叹了口气,上了船,绕着游船转了一圈,里里外外也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喜欢,本来有些烦恼的俏脸,也逐渐舒展开来,拿起船上的撑杆,在水中一点,游船便向雨石码头过去。 雨石码头离得并不远,进了码头,不过是下午时分,大部分的游船都在外做生意,稀稀疏疏停靠着几条游船,秋娘的游船一进码头,与其他的游船相比,鹤立鸡群,顿时吸引不少目光。 秋娘不自禁挺起饱满的胸脯,眉宇间多少还是有几分得意之色,只觉得此时实在是大有颜面。 码头的看守人将秋娘的游船做了登基,发了船票,取船的时候可以凭借船票来取,而且如同之前那中年男子所言,这条船三年内可以随时停靠在雨石码头,不必缴纳一文铜钱。 秋娘自然也清楚,秦逍不但买了船,而且已经帮自己交足了三年的停靠费,心中苦笑,更多的是感激。 停靠好游船,上了岸,秋娘时不时回头,就像担心自己刚到手的船会飞了一样。 两人要去黑霸王那边,却要经过一条长街。 这里是丰乐坊,也是京都城十分繁华的坊市之一,酒楼林立,但丰乐坊最有名的酒楼是庆丰楼,庆丰楼不但是丰乐坊最有名的酒楼,也是京都五大名楼之一。 庆丰楼的西湖醋鱼,据传每一条鱼都是从西湖打捞上来,然后养在水中,快马加鞭送到京都来。 所以许多官宦会时常在庆丰楼设宴。 秦逍二人走过的这条街,正经过飞檐画栋的庆丰楼。 经过庆丰楼的时候,秋娘不自禁向里面看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目光。 秦逍忽然拍了拍肚子,道:“秋娘姐,我饿了。” “回去我赶紧做饭。”秋娘忙道,想着今天秦逍给了自己一条船,说什么也要奢侈一回,买几个好菜,施展手脚,给秦逍做几道好菜。 秦逍笑道:“等赶回家,肚子都要饿扁了。这里刚好有酒楼,咱们进去随便吃几口,填饱肚子再说。” “在这里吃?”秋娘忙低声道:“这里很贵的,我听说进出的都是当官的和有钱的财主,一顿下来,最少也要四五两银子,还听说有人一顿饭吃了上百两银子也是有的,这可不是我们能进去的地方。” 说话间,从酒楼里出来几个大腹便便锦衣华服之人,立刻有两辆马车靠近过去,几人醉醺醺地上了马车,马车很快离去。 “皇宫咱们去不了,小小的酒楼有什么不能进?”秦逍压低声音轻笑道:“咱们就尝尝这里酒菜的味道,走,咱们进去。”不由分说,便往酒楼里面去,秋娘有些无奈,见秦逍往里面去,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跟了过去,只是走向富丽堂皇的大酒楼,还真是有些忐忑。 好在庆丰楼倒不会因为你是布衣便不让入内,来者是客,秦逍带着秋娘在一楼的一张桌边坐下,这酒楼共有三层,一楼是散客,二楼是七八间雅室,而三楼据说是达官贵人才能上去的地方。 秦逍一身布衣,秋娘一身船娘打扮,二人坐下后,左右不少客人看过来,很快就显出鄙夷之色。 这一楼的客人,许多都是文人雅客,有些则是从外地来的商贾,在这些人的眼中,秦逍和秋娘这样的人,本不该出现在酒楼之内。 秦逍身板挺直,也不理会四周那些怪异的目光,倒是秋娘显得有些尴尬,坐立不安,两只手捏着自己的衣角,不敢看其他人。 “两位吃些什么?”小二上前来,指着挂在墙上的菜板,那是用一片片竹片制作而成,请了书法极好的文人在竹片上面写了菜名,共有三十二片竹片,写着庆丰楼三十二道特色菜,从上到下共计八排,每排四道菜,越在上面的菜肴,自然越是昂贵。 秦逍还真不知道这个规矩,瞧见西湖醋鱼排在第一排第一位,抬手指过去:“最上面的四道菜,全都给我来一份。”  正文 第四二四章 楼上下来个容姑姑 店伙计一怔,颇有些诧异。 庆丰楼的规矩,入店是客,无论是谁进来,店里都要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绝不能有嫌贫爱富的行为。 话虽这样说,但庆丰楼毕竟是京都有名的酒楼,高端大气,而且菜价昂贵,普通人路过之时只会看看,绝不可能真的跑进来用饭。 所以像秦逍这样的布衣进店,那是极其罕见。 店伙计面上虽然客气,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轻视,更何况这布衣少年还带着一名船娘进来。 船娘在京都人的眼中,是最低贱的一群人。 大唐立国之后,颇为开化,等到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宫中不但出现女官,而且民间对女人的约束也解开不少,至少酒楼茶肆也会有女人出入,一开始在人们眼中还有些奇怪,但时间一长,也就适应下来。 不过在一些文人士子眼中,女人抛头露面就是不合规矩,在河道撑船揽客的船娘们,与乐坊中那些艺伎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客人,那四道菜是本店的镇店佳肴。”店伙计皮笑肉不笑:“四道菜加起来,不连酒水,也要二十多两银子,客人你.....是不是考虑一下?” 秦逍布衣在身,店伙计实在想不出这年轻人待会儿从哪里拿银子出来。 秦逍淡定自若,秋娘却是吃了一惊。 她在河道累死累活,一年下来最多也就十两银子的收入,这几道菜就要二十两银子,那可是她两年的工钱,不禁脱口而出:“怎么这么贵?” “西湖醋鱼是本店第一大菜,保证是从钱塘西湖打捞上来的新鲜肥鱼,打捞之后,立刻就派人送到京都来,这一路上人力物力可要花费不少。”店伙计面带笑容解释道:“第二道菜是清蒸熊掌,是从山里捕获的熊瞎子,货真价实。你们要的第三道菜,是清炒天鹅舌,这一盘....!” “上面都写着,我识字。”秦逍已经打断道:“我让你解释了吗?” 店伙计一愣,心情有些不爽,不好发作,只是道:“那客人还要这四道菜?” “你没听明白?”秦逍并不客气,自然也瞧出店伙计骨子里得傲慢:“四道菜,每道来一份,不需要我再说一遍吧?” 店伙计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秋娘身体前倾,凑近秦逍道:“这里的菜好贵的,咱们不用这样,还是回家吃吧?” “菜都点过了,咱们等着就好。”秦逍端起茶壶,给秋娘倒了杯水,问道:“对了,要不要喝酒?这里面酒香四溢,应该确实有好酒,要不咱们喝两杯?” 秋娘还没说话,却听得边上一人笑道:“狛枝兄,前阵子在乡下发现了一件古怪的事情,你可听说过?” “哦?”对面那人十分配合:“竹山兄,你说的怪事,又是什么?” 竹山兄笑道:“有一个村子,百姓淳朴,有一个农民在田间干活,瞧见路边有两个人经过,只看到背影,但从后面瞧去,那两人身材矮小,走路的动作很是奇怪。他很奇怪,就问旁边的人,那两人是什么来路。” “哦?”狛枝兄问道:“那到底是什么来路?” “边上那人是个老头子,见的事情多了,他只看了一眼,就笑了起来,说那两个不是人,而是两只猴子。”竹山兄道:“原来附近的山上有两只猴子,一公一母,喜欢学人走路的姿势,而且那天偷了人的衣衫穿上,装模作样从人前走过。可是猴子终究是猴子,打扮虽然改变,但气质却是无法改变。” 狛枝兄哈哈笑道:“竹山兄说的是沐猴而冠。” 边上不少人立时都笑起来。 秋娘聪慧得很,那竹山兄说的故事,分明是在嘲讽自己和秦逍,心下恼怒,狠狠瞪了那竹山兄一眼,竹山兄笑声更大,道:“那老头子说破了沐猴而冠的两只猴,两只猴很是恼怒,那母猴子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向老头子丢过去,这又叫恼羞成怒了。” 他话声刚落,其他人还没有笑出声,却听得“呯啷”一声响,竹山兄桌上一壶酒不知被什么东西打得粉碎,酒水四溅桌上。 竹山兄等人都是吓了一跳,赫然起身,四下看了看,大声道:“是谁?是谁?给我站出来。” 秦逍却已经起身来,走过去,笑道:“是我。” “你?”竹山兄都没看清楚秦逍是怎么打碎酒壶,狐疑道:“是你打碎了我的酒?” 秦逍点点头,道:“是我。你在这里放屁,我给你点警告,让你少说两句。” “臭小子,你说什么?”狛枝兄挺身而出,打抱不平:“这是什么地方?你在这里出言粗俗,有辱斯文,还不滚出去。” “斯文?”秦逍叹了口气:“几位读书人,我看这里进出的都是富贵之人,以你们的财力,只怕也吃不起这顿饭,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一起凑钱,在这里装摸作用。你们吃的不是饭菜,不过是觉得在这里吃饭,高人一等,此外应该也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结交在这里进出的达官贵人,不过看你们一脸晦气,应该是没有机会。口里说着礼仪道德,让人觉得你们很风雅,骨子里不过是在寻求势力,我没有说错吧?” 几人都是脸色大变,那竹山兄怒道:“你.....你胡说八道,快滚出去.....!” 话声未落,秦逍已经抬起一只手,对着竹山兄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响亮清脆,四周众人一时呆住,谁也没有想到秦逍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扇了竹山兄一巴掌。 竹山兄捂着自己的脸,也是不敢置信。 秋娘也是吃惊,急忙起身,秦逍已经看着竹山兄笑道:“你刚才说谁是猴?我读书少,可是我聪明,我可听出来了,你是在骂我吧?你骂我,我打你,没问题吧?” “你.....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此等地方,竟然让这种人进来。”狛枝兄恼道:“伙计,过来,将.....将他赶出去了......1” 早有店伙计过来道:“这里不许打人。” “我是粗人,不会你们口里的之乎者也。”秦逍很干脆道:“你骂我,我不舒服,这口气不想忍下去,所以只有用这种简单的办法。因为我知道,这种办法对你们这种人最有效,打你们一顿,你们就不敢沐猴而冠了。”又是反手一巴掌抽打在竹山兄另一边脸上,秦逍虽然没有用全力,可是两巴掌已经打在竹山兄脸颊发红。 竹山兄怒不可遏,但一介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知如何还手,只能叫道:“报官,快报官.....!” “怎么回事?”楼梯口忽然传来声音:“为何在这里喧哗?”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到从楼梯下来几个人,当先一人一身锦衣,不到四十岁年纪,正缓步下来,身后跟着两名男子,另有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妇人扶着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妇人。 “是钱大人,礼部员外郎钱大人。”有人立刻道,显然是认识那锦衣中年男子。 姓钱的员外郎刚下楼梯,狛枝兄等人就迎上去,一个个躬身行礼,狛枝兄回过头,见秦逍已经回到自己桌边,抬手指过去道:“员外郎,此人在这里出手伤人,有辱斯文,您可要为我们读书人做主。” 礼部员外郎只是六品官,在京都这样的地方,六品官和蚂蚁没什么区别,不过在这些读书人眼中,这员外郎可是威风得很。 一群人簇拥上前求员外郎做主,员外郎红光满面,背负双手,看向秦逍道:“为何动手打人?没读过书,难道一点事理都不懂?” 秦逍坐在桌边,只是抬头看了员外郎一眼,根本不理,倒是秋娘回头看了一眼,忽地看到员外郎身后的老妇人,花容微微变色,起身来,便要向门外走去,秦逍有些奇怪,还没起身,就听那老妇人已经道:“等一等,晚秋,你是晚秋?” 秋娘停下脚步,背对那老妇人,没有说话,那老妇人却已经上前,含笑道:“晚秋,你不认识我了?” 秦逍有些愕然,心想秋娘什么时候与这老妇人相识? 老妇人穿着虽然也谈不上奢贵,不过一看也是殷实之家,关键她明显是和姓钱的员外郎有渊源,却见秋娘终于转过身,勉强笑了笑,叫了一声:“容姑姑!” 秦逍更是诧异,暗想这老妇人是秋娘的姑姑? 老妇人走上前来,绕着秋娘走了一圈,笑道:“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这次进京,看到河里的船娘都和你打扮相似,你该不会沦落到乘船为生吧?”语气之中竟是充满了满满的优越感,那股嘲讽之意,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秦逍皱起眉头。 他一时还不知道秋娘和这容姑姑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如果老妇人真的是秋娘的姑姑,那就算是近亲,实在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嘲讽秋娘。 秋娘咬了一下嘴唇,低着头,没有与容姑姑的目光接触,显得有些拘束紧张,秦逍见状,知道秋娘很不自在,起身上前去,也不理会那容姑姑,向秋娘道:“姐,咱们走。” “等一下,你们的菜已经做了。”店伙计却跳出来:“就算不吃,也要结账的。” 容姑姑笑道:“你撑船为生,怎能在这里吃饭?这里的菜价不便宜,我听说船娘一年下来也就挣个十两银子,也就这里两道好菜的价钱。对了,刚才我在上面吃的一碗鱼翅,似乎价钱就不便宜,海生,多少银子来着?” “那一碗鱼翅,三两银子,咱们一共上了五碗,就是十五两银子了。”员外郎对容姑姑到很是恭敬:“姨母,你难道回京一次,外甥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 容姑姑笑道:“好外甥。”瞥了秦逍一眼,终于问道:“这位是?” 秦逍虽然觉得这容姑姑似乎不是什么善类,但如果真的是秋娘的近亲,自己看在秋娘的面子上,也不好失了礼数,拱手道:“我是.....!” “长辈面前,连自称都不会,还真是胸无点墨。”秦逍还没有自报家门,员外郎就冷声打断道:“也难怪会在这里做出粗野之事。” 秦逍皱起眉头,心下有些窝火,那容姑姑却已经笑道:“这后生看起来岁数不大吗,是在京里做学徒吗?晚秋,你倒也没有错,都这个年纪了,达官贵人自然是看不上你,想要嫁入豪门没希望,那还不如找个年轻些的,你也算聪慧了,和从前一样机灵。” 秋娘秀眉蹙起,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我们吃好了,以后有缘分再见。”容姑姑道:“海生,我和晚秋也算是故人,既然碰上了,我就做主,给他们送一道菜,这样吧,伙计,你给他们加一道汤菜。” 她话声刚落,只听从酒楼外走进来几个人,员外郎见到来人,神色一紧,急忙整理衣衫,咳嗽一声,向身边人道:“是刑部的朱大人,不要失了礼数!” 从门外进来的,赫然就是刑部侍郎朱东山。 朱东山挺着大肚子进来,身后跟着几名官员,扫了一扫,忽然看向员外郎这边,脸上显出笑容,竟是向这边走过来,员外郎见朱东山竟然对着自己一脸笑容,受宠若惊,急忙迎上前去,正要拱手行礼,却发现朱东山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直接从自己身边走过,只当自己不存在,竟然是直接走到秦逍那边,笑道:“秦逍,你在这里?忙到现在才出来吃饭,要不一起上去喝两杯?” 在场其实认识朱东山的人并不对,但员外郎在朱东山进来的时候提了一下,而且礼部员外郎见到朱东山主动迎上去行礼,即使不认识也没听到的众人亦能看出朱东山身份不低。 谁也没有想到,朱东山对六品员外郎视若无睹,却主动和布衣少年郎打招呼,一时间都觉得匪夷所思,方才与秦逍有矛盾的竹山兄等人,更是后背生寒。  正文 第四二五章 庆丰楼的笑声 朱东山三品侍郎,看不上六品的礼部员外郎不足为怪,可是却和一介布衣的秦逍打招呼,着实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 秋娘自然也看出朱东山的身份不低,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和秦逍打招呼,愈发觉得秦逍实在是了不得。 秦逍当然知道朱东山不是真的瞧得上自己。 不过朱东山知道秦逍是黑羽夜鸦,好歹也属于黑羽将军一系,将军虽然走了,但长生军甚至沃野边军还在,在朱东山眼力,秦逍背后就是整个沃野军。 此外如果不是秦逍上次前往刑部敲大鼓,刑部也无法卷入兵部一案。 兵部一案,卢俊忠固然获封清阳伯,便是朱东山也是得了不上赏赐,这几日正是心情愉悦之时,瞅见秦逍,自然而然地过来打声招呼。 秦逍知道他让自己上去喝杯酒无非是客气话,但在其他人眼里,那却是实在了不得,堂堂刑部侍郎大人,竟然邀请布衣一起饮酒,这可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晚辈今日路过此地,刚好肚子饿,所以进来想吃顿便饭。”秦逍不卑不亢,拱手笑道:“几位大人用饭的时候,有事要谈,晚辈就不在旁打扰了。” 朱东山本就是笑面佛,脸上笑意更浓,轻拍了一下秦逍手臂,道:“今日你不方便,那改日再请你。你不用着急,韩都尉最迟后天就能和你见面,到时候你就彻底踏实了。” 秦逍点点头,朱东山也不多言,转身要上楼,一旁尴尬不已的礼部员外郎勉强笑着拱手道:“大人,下官.....!” “你是谁?”朱东山显然不认识钱员外郎。 “下官钱昭,在礼部当差,是员外郎.....!”员外郎急忙道。 朱东山“哦”了一声,并不和他多言,带人便要上楼,却听得楼梯又传来脚步声,随即便听得一个声音略带恭敬道:“原来是侍郎大人大驾光临,侍郎大人可有些时候没来了,昨日送来两头鹿,刚好给大人做一盘鹿尾.....!” 秦逍听声音颇有些熟悉,忍不住瞧过去,只见一人站在楼梯当中,竟赫然是上次去给自己送礼的太平会吴天宝,万没有想到吴天宝也在此处。 朱东山哈哈一笑,道:“吴掌柜,今日便要在你这里大快朵颐了。” “大人请!”吴天宝抬手,往楼下看了一眼,瞧见秦逍,先是一怔,随即向朱东山等人道:“几位大人上三楼雅间,小人马上过去款待。”等几人上去,却是快步下来,走过员外郎钱昭身边,竟然也是看也没有看一眼,却是向秦逍拱手道:“秦公子,你怎么来了?今天我庆丰楼可真是蓬荜生辉啊。来来,先上楼!” “吴二爷,这是你的酒楼?”秦逍倒有些意外。 吴天宝笑道:“正是,这是太平会的产业,做点小生意。你是过来找我?”见到秋娘站在秦逍边上,却是向秋娘拱手道:“顾娘子,你也来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显得十分热情。 竹山兄等人早已经是脸色发白。 他们先前见秦逍一身布衣,还带着一名船娘,出言嘲讽,被秦逍打了两巴掌,恼怒之下,还找钱昭这位员外郎为他们做主。 可是谁能想到,这年轻人竟然大有来头。 让人畏之如虎的刑部侍郎主动和他打招呼,竟然还邀请一起喝酒,这已经让众人瞠目结舌,此刻太平会的吴二爷也是主动上前,不但热情至极,甚至对秦逍的到来似乎感到异常惊喜。 朱东山自不必说,这吴二爷却也绝对是京都响当当的人物。 京都两大帮会,除了青衣堂,便是太平会。 这两大帮会在京城势力不弱,赶在京都明目张胆收取保护费,官府却不敢追究,谁都知道这两大帮会绝不可能只是市井无赖,在背后必然是有着极为深厚的背景。 凭心而论,即使是那位恐怖的刑部堂官,也不可能罩得住如此庞大的市井帮会。 两大帮会背后的靠山,定然比卢俊忠还要强悍。 钱昭是礼部六品员外郎,吴二爷虽然只是太平会的坐堂二爷,但这六品员外郎在吴二爷面前,恐怕真的连个屁也不是。 钱昭额头冒出冷汗,竹山兄等人更是面色苍白,方才嘲讽秋娘的容姑姑,脸上也显出怯懦之色,很不自在,非但早就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扬,甚至已经不敢再去看秋娘。 秦逍笑道:“还真不是特意过来,我不知道这是吴二爷的酒楼,刚巧路过,所以进来想吃顿饭。” “宝山!”吴二爷叫了一声,后面立刻上来一名精神抖擞的小伙子,声音响亮:“二爷,在这呢,有什么吩咐。” “赶紧备一桌酒菜。”吴二爷道:“咱们楼里八凉八热十六道大菜,全都上来,味道要是差了一丝一毫,让后厨的人全都滚蛋。”伸手过去,握着秦逍手腕,笑道:“上楼上楼。” “二爷,今天不成了。”秦逍见吴二爷虽然一股子江湖气息,但对自己热情有加,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笑道:“我刚才已经点了四道菜,菜还没上,出了点小问题。” “哦?”吴二爷立刻问道:“是否招待不周?” 刚才招呼秦逍的那名店伙计此时也是额头冒冷汗,秦逍先前要带秋娘走的时候,他跳出来拦住,要秦逍结账,这事儿若是被吴二爷知道,店伙计知道自己的差事固然保不住,估计缺胳膊少腿也是大有可能。 他唯恐秦逍告自己的状,在吴二爷后面带着乞求之色看着秦逍,秦逍却是看也没看他,只是笑道:“刚才有几位俊才说我们不配在这酒楼吃饭,我一时冲动,动手打了他两个耳光,在酒楼动手,耽误了你们的生意。” 吴二爷左右看了看,脸色沉下来,冷声道:“庆丰楼开张的第一天,就已经立下了规矩,进门是客,绝不看人下菜。秦公子来我庆丰楼吃饭,是我吴天宝的荣幸,是谁说过秦公子不配在这里吃饭?”声音猛然一提,厉声道:“滚出来!” 竹山兄冷汗如雨下。 他自然知道吴二爷的名号,也知道吴二爷是绝对不能招惹的人物,吴二爷一声吼,竹山兄几乎是魂飞魄散,僵在当地不敢动弹,狛枝兄亦是低着头,身体微微发抖。 那店伙计此时却已经抬手指向竹山兄,道:“二爷,是他,还有他.....!”又指了指狛枝兄。 两人更是惶恐,吴二爷转过身,走向竹山兄,打量一番,又看了看狛枝兄,冷笑道:“是你们说秦公子不配在庆丰楼用餐?” “我.....!”竹山兄抬手用衣袖擦了擦额头冷汗,勉强笑道:“吴二爷,我们也是一时糊涂,不知道.....不知道这位秦公子是您的朋友.....!” “是不是我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庆丰楼的东家是我吴天宝,这里的规矩,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吴天宝冷冷道:“有没有资格在这里用餐,不是你说了算,而是我说了算。” “自然.....自然是二爷说了算。” 吴天宝淡淡道:“所以今天多了一条规矩,天下人都可以进庆丰楼用餐,唯独你们两个,自今而后,不但不能在这里用餐,而且最好也不要在这条街出现,如果不听话,以后还在这条街走动,突然被人打折了腿,又或者被人丢进饶水,可千万不要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们。两位,不知道我说的明不明白,你们是否听清楚?” “听.....听清楚了!” “很好,听清楚了,那就赶紧滚蛋。”吴天宝一抬手:“立刻滚!” 竹山兄和狛枝兄哪敢再多留,狼狈而去。 “秦公子,没有人会再打扰你的雅兴。”吴天宝这才重新露出笑容,道:“庆丰楼以后你可以随时过来,想吃什么说一声就好,所有的花销,我吴天宝一力承担。” “吴二爷太客气了。”秦逍笑道:“我点了四个菜,今天就自己付账,下次过来,吴二爷免单就好。”向钱昭道:“对了,员外郎,刚才你说要给我们加个菜,我们心领了,那道汤菜,还是让厨房不要做了。” 钱昭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也不说话,秦逍目光移到那容姑姑脸上,笑道:“这位姑姑,我不知道你是何路神仙,可是只要凭借自己双手吃饭,哪怕辛苦一些,却也绝不会丢人。船娘靠自己的辛苦养家,比之许多人要强出许多。还有,你说的三两一碗的鱼翅,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极品,这世间比鱼翅昂贵的东西多的是,没必要因为吃了一碗三两银子的鱼翅就在别人面前显摆,我瞧你也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如果总是显摆,找错了人,恐怕反要被别人嘲笑。”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口,道:“譬如我,你在我面前显摆吃了鱼翅,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其实,我真的好想笑.....1”说完,大笑起来。 吴二爷见状,也明白过来,立时也跟着笑起来,四周其他人见吴二爷在笑,觉得这时候如果不附和着一起笑,那实在是不给二爷面子,顿时也都笑起来,于是庆丰楼一楼笑声一片,空气中满是快乐的气氛。 正文 第四二六章 离宫 秦逍心里很清楚,吴天宝对自己热情客气,背后必有缘故。 不过吴天宝行事大方,一派江湖气息,至少和自己接触的时候,让自己很是舒服,对这位太平会的坐堂二爷并不反感。 容姑姑脸色难看至极,但眼前这年轻人的来路他还真是闹不清楚,哪里敢得罪,看了秋娘一眼,见秋娘也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倒是没有嘲讽之色,经似乎在想着什么。 员外郎钱昭大失面子,颇有些羞恼,但也不敢在吴天宝面前发作,冷冷看了秦逍一眼,转身便走,那容姑姑见状,急忙和其他几人匆匆跟了上去。 容姑姑一行人狼狈而去,秦逍这才看了秋娘一眼,却见秋娘望着容姑姑的背影,怔怔出神,若有所思。 “秦公子,二楼给你安排一间雅室。”吴天宝道:“楼下人来人往有些嘈杂,雅室之内无人敢打扰,清净一些。” 在什么地方吃饭,秦逍其实很无所谓。 不过他知道秋娘对这种环境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过几天便要离开京都,临走前有心要请秋娘在这里吃上一顿,要是一直让秋娘感觉到拘谨,那就是大违自己本意了。 到二楼单独的房间,自然会自在许多。 他没有拒绝吴天宝的好意,带着秋娘到了二楼的雅间,和吴天宝又说了几句,这才笑道:“吴二爷,侍郎大人还在等着你过去招呼,你就不用管我了。” 吴天宝这才想起还有一拨人要去打招呼,当下也不打扰,先上楼去。 既然是吴二爷极为看重的客人,后厨出菜的速度自然就快得多。 秦逍虽然只点了四道菜,但端上来的菜肴很快就摆满了桌子,凉菜热菜应有尽有,无论是花色样式还是味道,自然都是无可挑剔。 除此之外,还专门送了两坛美酒过来。 秦逍暗想吴天宝做事滴水不漏,也难怪会在京都这样的地方混到现在这个位置。 只是秋娘看上去心事重重,自从见到那位容姑姑之后,脸上就始终不曾显露过笑容,那两道柳叶般的秀美始终都是微蹙着,即使到了雅间之后,面对满桌佳肴,也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只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秦逍轻叫了一声,秋娘甚至兀自在思绪中没有听见,这让秦逍颇有些诧异,声音大了些:“秋娘姐,你怎么了?” “啊?”秋娘抬头看向秦逍,这才回过神来,似乎此时才发现满桌菜肴,道:“怎么上了这么多菜?咱们.....咱们可吃不完的。” “吴二爷客气,既然上来了,也不好推辞。”秦逍笑道:“反正吃不完咱们打包回去,正好让顾大哥也尝尝。” 秋娘微点头,觉得秦逍这个主意很好,这一桌菜吃不完是肯定的,打包回去自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在想什么?”秦逍移动到秋娘边上坐下,这是一张圆桌,古色古香,秦逍本来与秋娘对面坐着,此时靠近过去,虽然不是贴身而坐,但中间就隔了一张椅子,轻声道:“你从见到那个容姑姑之后,一直魂不守舍,她是你亲戚?” 秋娘摇摇头,道:“不是,不过.....不过以前认识。” “哦?”秦逍听说不是秋娘的亲眷,这才宽心,毕竟自己先前在大庭广众之下嘲讽容姑姑,让那容姑姑颜面无存,只要不是秋娘的亲眷,秦逍心里便没有任何负担,问道:“那秋娘姐怎么叫她姑姑?我看她趾高气扬的样子,很喜欢出风头。” “她本就是那样。”秋娘不无嘲讽道:“多少年养成的性子,改也改不了。” 秦逍颇有兴趣,拿起筷子,给秋娘夹了菜,道:“尝尝味道,边吃边说。对了,她到底是什么人?那个叫钱昭的员外郎唤她姨母,她是官宦家眷?” 秋娘欲言又止,有些犹豫,秦逍见状,忙笑道:“不方便说的话,咱们就不说,不要紧,来,天气凉,赶紧趁热吃,待会儿凉了味道就不好。” 秋娘叹了口气,终是道:“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她.....她原来是宫里的人。” “宫里的人?”秦逍一怔,狐疑道:“是宫里的宫女?” “她是宫中六局的人,不在贵人们身边伺候。”秋娘道:“我记得她一直是在尚食局司药,掌理宫中的医巫药剂,也是几年前才从宫里被放归出来,不过.....我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她了。” 秦逍愈发觉得奇怪,看着秋娘,奇道:“她是宫里的人,秋娘姐你怎么认识宫里......!”猛地意识到什么,吃惊道:“秋娘姐,难道.....难道你也是从宫里出来?” 秋娘勉强一笑,微微点头,道:“我三年前才从宫里出来,在尚宫局司彩待了很多年。” “这个.....这个司彩是什么意思?” “宫中六局二十四司,其中尚工局下设司制、司宝、司彩、司织四司,司彩专门掌理缯帛,也就是丝绸。”秋娘解释道:“我在宫里专门和人一起管着后宫的缯帛库,宫里的贵人们需要缯帛丝绸,会拿着上面的单子,到我们这里来领绸缎。” “原来如此。”秦逍恍然大悟,这时候便想到不久前吴天宝送礼过去,秋娘对送过去的绸缎十分感兴趣,当时只以为是女人喜爱绸缎的天性,现在看来,却并不是那么简单。 脑海中禁不住想起秋娘房里祭奠的无字牌,不过知道这事儿是绝不能问出口,只能笑道:“秋娘姐原来是从宫里出来的,我.....我今天才知道。” 秋娘心想你认识我才几天,难道什么都该让你知道?却还是道:“你也没问过。” “所以你和那个容姑姑都是宫里出来的人?” 秋娘道:“父亲过世得早,家中难以维持,母亲积劳成疾,后来父亲一位故交找上我们,说是可以将我送入宫里,每个月还能有些例银,能够补贴家用。我那时候也才十岁,卖给富户为奴,就一辈子是奴婢,若是能入宫,年纪大些还能从宫里出来,还我自由,所以母亲也就答应了。不过我入宫不到一年,母亲就过世,好在母亲临终前将白衣送入了知命书院,书院的韦夫子心肠好,知道白衣无依无靠,就收了白衣为义子,所以白衣是在知命院长大,跟着韦夫子读书明理,后来也是因为韦夫子的关系,白衣才进了京都府当差。” “知命院?”秦逍身体一震,脸上变色,低声道:“秋娘姐,你.....你说的是知命院?” 他当然不会忘记知命院。 当初红叶协助自己从龟城逃离的时候,郑重交代过自己,如果实在是到了山穷水尽生死攸关的时候,可以到京都找知命院,而且嘱咐自己绝不能忘记这个地方。 秦逍对知命院这三个字记忆犹新。 不过此番进京,还真没有想到知命院,此时秋娘突然提及,隐藏在脑中的记忆立刻被释放出来。 知命院! 红叶让自己在山穷水尽时候找知命院,他当时其实一直很疑惑,知命院到底是个什么所在,此时听得秋娘提及,终于明白,知命院竟然是一处书院。 顾白衣竟然从小是在知命院长大。 “怎么,你知道知命院?”秋娘见秦逍反应有些奇怪,疑惑道:“知命院是京都很普通的一处书院,京都有好几十个书院,知命院并不起眼,京都八大书院,知命院也排不进去。许多人知道京都八大书院的名气,但知命院名气太小,知道的人并不多。” 秦逍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母亲过世后,白衣有知命院韦夫子照顾,我在宫里也就安心。”秋娘解释道:“我不是选秀入宫,进宫只是做奴仆,所以每年还能有一次机会出宫,可以将积蓄送到白衣那边,韦夫子虽然心地善良,我也不能让白衣在他那里白吃白喝,每年积攒的例银虽然不多,但多少也能补贴白衣一些。”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似乎想起了很多宫中往事,秦逍也不打扰,看着秋娘,心里也是若有所思。 好一阵子,秋娘终于叹道:“圣人登基之后,宫中自然不会再选秀,虽然每年还会有新人入宫,但每年放归的宫人更多,宫里的贵人,也都是那些太妃太嫔,需要的宫女越来越少,倒是每年入宫的太监却越来越多。先帝在的时候,后宫嫔妃宫女和太监各占半数,我出宫的时候,宫里的太监占了七成,以后入宫的宫女只能是越来越少了。” “你出宫之前,顾大哥就在京都府当差?”秦逍此时终于搞清楚了秋娘以前的经历。 他之前其实就很有些奇怪,秋娘虽然在市井中,但走路动作却没有丝毫的粗鄙之感,胆子也不小,可是真的见到达官贵人,却又有几分萎缩自卑,现在知道秋娘以前在宫里当差,瞬间也就明白过来。 秋娘在宫中,言行举止自然是经过了严苛的培训,而且在宫里毕竟见过那些贵人们,再出宫面对地痞流氓,多少还是会有些胆气,但正因为宫人出身,面对达官贵族,自然而然地就有自卑之心。 这也解释了秋娘为何年近三旬,却依然没有婚嫁。 “他在京都府已经当差多年。”秋娘笑道:“我出宫后,就用攒下的积蓄在苦水巷买了院子,和他住在一起,如此也方便照顾他。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快二十年,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要好好待他。” 秦逍心中叹息,暗想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又何尝不是孤苦伶仃。  正文 第四二七章 姽婳 秋娘从宫里出来,顾白衣却是从知命院出来,秦逍先前一无所知,此时知晓,却也是颇为吃惊。 “你在宫里就认识了容姑姑。”秦逍道:“你们一个在尚食局,一个在尚工局,平时接触很多吗?”秦逍想到容姑姑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心里就不舒服。 秋娘摇头道:“我刚入宫,只是跟着学规矩,那时候她就已经在尚食局当差。”秋娘解释道:“我十岁入宫,学了半年的规矩,后来分到尚食局做杂役,刚好就被就被分到了药司,那时候她还是从司药,但脾气不好,经常打骂我们这些小宫女。那天我不小心拿错了东西,她.....她就用簪子扎我,我痛的哭了出来,正好婳妃娘娘身边的慧姐姐过来取药,见她打我,便将我护住了,而且回去之后将这事儿告诉了婳妃娘娘,婳妃娘娘不但长得好看,心肠也善良,就派人将我带去了姽婳宫,让我在姽婳宫里当差。” “姽婳宫?” “婳妃娘娘很得先帝宠爱,不但被封为贵妃,而且还将婳妃娘娘住的宫殿赐名姽婳宫。”提及那位婳妃娘娘,秋娘唇边泛起浅浅笑意,漂亮的眼眸子里甚至显出敬意:“我在婳妃娘娘身边伺候,她人好,看我年纪小,待我就像自己的女儿,我就算做错事,她也不会骂我,而且.....她还教我画画,有好吃的也会赏给我,对了,婳妃娘娘还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晚秋,后来我在宫里大家都这样叫我。” 秦逍心想秋娘既然这样说,看来那位婳妃娘娘确实是个温和善良的人,秋娘入宫,能遇上这样的主子,那也算是一种福气。 “后来婳妃娘娘怀上了皇子,不让别人伺候,只让我和慧姐姐在她边上。”秋娘轻声道:“只是我跟在婳妃娘娘身边不到一年,皇子还没有出生,我就被调到了尚工局,是有人背后说我年纪太小,照顾婳妃娘娘不周,这才被调走。不过到了尚工局,我也可以时常去看娘娘,可是.....我刚被调走不久,娘娘就染上了重病,没过多久,听说因病流产,皇子也没有保住,婳妃娘娘也因病过世。” 秦逍一怔,失声道:“娘娘染病过世?” 秋娘显出哀伤之色,点头道:“是,我知道后,哭了好些天。可是没过半年,先帝也驾崩,圣人很快就登基,宫里许多宫女都被放归离开,只留下了年轻宫女,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没有让我出宫,留在了尚工局,这一待就是十四个年头,慧姐姐也早就被放归出宫,后来我才知道,宫里除了婳妃娘娘和慧姐姐待我好,其他人没有一个好心思。” 秦逍心知宫里的勾心斗角严酷无比,秋娘在里面应该也吃了不少苦。 “我在尚工局的时候,也时常在宫里与容姑姑碰面。”秋娘淡淡道:“她是宫里的老宫女,我们见了,都要叫她一声姑姑。她每次见到我,都会对身边的人说,我是她调教的小宫女,说我笨手笨脚,不会做事,当着许多人的面取笑我,反正我在宫里总是避着她走。不过十年前她就已经从宫里离开,她管着司药,宫内的贵人们用药,要是地位高的,她会亲自送过去,就是为了拿些赏钱,离宫的时候,倒是攒了不少银子。” “原来如此。”秦逍道:“那位姓钱的员外郎对她颇有些恭敬,自然得了她不少好处。” “她出宫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秋娘摇头道:“她的事儿我知道的不多。不过她在宫里欺下媚上,倒是和宫里不少贵人相识,那姓钱的是她外甥,能够当官,应该和她有关系。” 秦逍微微颔首,心想瞧之前钱昭对容姑姑的态度,看来钱昭能够当上员外郎,那容姑姑却是动用了自己的人脉。 以她的在宫中的地位和人脉,能让自己的外甥当个员外郎已经是极限。 “那慧姐姐呢?”秦逍倒是没有忘记秋娘提到的慧姐姐,知道秋娘在宫里待她好的人只有婳妃娘娘和晚秋,如果不是慧姐姐碰到容姑姑欺负秋娘,回去禀报,婳妃娘娘自然也不可能将秋娘调去姽婳宫。 说起来,慧姐姐也算是秋娘的恩人。 她能够仗义相助秋娘,心地自然也是十分纯善,秦逍虽然没有见过,心里却对那位慧姐姐生出好感。 “慧姐姐在婳妃娘娘过世后,被调到尚寝局司苑,在宫里种植瓜果蔬菜,不过圣人登基后,慧姐姐是第一批被放归的宫人。”秋娘道:“慧姐姐出宫的时候才刚刚二十岁,第一批出宫的都是年纪大的宫女,她那般年纪早早出宫的并不多。不过这样也好,出宫是正值青春,而且她的家世也很好,父亲在徐州广陵郡担任郡守,十六岁的时候选秀入宫,虽然落选,却还是留在了婳妃娘娘身边伺候。” 秦逍道:“所以她已经回到广陵嫁人了?” 秋娘笑道:“她是回了广陵,不过现在在京都。她回广陵之后,嫁给了她父亲的一位门生,后来她父亲还帮着自己的门生打通门路,进京为官,如今当着光禄寺丞的差事,她也是官家夫人了。她父亲已经致仕,不过她有一位兄长,是吏部郎中。” “看来慧姐姐还真是有些背景。”秦逍闻言,心下倒是舒畅,觉得慧姐姐那样的人有个好归宿自然是大大的好事,笑道:“那你时常可以见到慧姐姐?” 秋娘微点螓首,俏脸凝重起来,轻声道:“慧姐姐六年前就跟着丈夫来了京都,我离宫之后,她便找到了我,知道我出宫之后没有去处,让我去她府里做事。只是我在宫里见多了勾心斗角的事儿,慧姐姐的府里,也有不少下人,我要是进了府,又要和许多人待在一起,不喜欢那样的日子,只要和白衣能够一日三餐吃饱肚子就好。” “那慧姐姐的丈夫是光禄寺丞,他兄长是吏部郎中,也都算是不差,怎地不和慧姐姐说一声,让他们拉顾大哥一把?” 秋娘立刻道:“这话千万别在白衣面前说。白衣在京都府待了这么多年,一直只是个文书郎,他不喜欢与人打交道,更不懂得逢迎讨好上司,京都府那帮人也不待见他,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也没人想过提拔他。白衣也无所谓,只要每个月有俸禄够买书,他就心满意足。我有次和他说,让慧姐姐帮他一把,白衣就很不高兴,他还说我要真这么做了,他连文书郎的差事都不想干了。”叹道:“白衣没有功利之心,并不在乎自己的前程,也没有兴趣升官发财。” 秦逍心想顾白衣不想上官发财倒有可能,但却未必不会在意自己的前程。 只是顾白衣显然看透了官场的腐败无能,从他的言谈之中,分明能感受到他对朝廷的失望,让他却和那群尸位素餐的官员为伍,顾白衣内心深处自然是不愿意。 顾白衣平日里看起来淡定自若,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他看问题一针见血,而且才华横溢,若真的有机会让他施展一身所学,他倒未必会拒绝。 “不过.....这些日子,慧姐姐遇到了麻烦。”秋娘犹豫了一下,轻叹一声,眉宇间竟然显出担忧之色。 秦逍奇道:“麻烦?什么麻烦?”心想慧姐姐丈夫是光禄寺丞,兄长是吏部郎中,这两人护着她,一般的麻烦还真找不到她头上。 秋娘欲言又止,见秦逍看着自己,显然是等在自己说明情况,轻叹道:“我说了你恐怕都不相信。”竟是微微凑近秦逍,压低声音道:“慧姐姐府里有鬼,她.....她说有鬼魂缠着她。” 秦逍一怔,不自禁抬手摸了摸鼻子,道:“鬼魂缠着她?谁的鬼魂?” 两人只顾说话,也没有吃菜,不过秦逍对鬼魂之事颇有兴趣,而秋娘也一直没动筷子,想了一下,才轻声道:“是她府里的一个丫鬟。” “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秦逍和秋娘中间隔了一张椅子,一直身体微微前倾听秋娘说话,此时忍不住直接坐到那张空椅子边,靠近秋娘:“丫鬟是怎么回事?” 秋娘道:“这事儿发生在两个月前,有个叫莲翠的丫鬟摔坏了慧姐姐十分喜欢的一只花瓶,慧姐姐当时心情不好,就狠狠骂了她几句,谁知道那莲翠丫鬟过了两天就突然死了。” 秦逍一怔,皱起眉头,秋娘压低声音道:“莲翠死得很蹊跷,和她同屋的丫鬟说,那天晚上,莲翠以为她睡着了,一个人偷偷出了房,那丫鬟有些奇怪,还以为她是去茅房,就没有多管。等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莲翠的尸首竟然在水井里。于是大家都觉得,是慧姐姐那天骂了莲翠,莲翠心中难过,跳井自杀。慧姐姐知道莲翠投井自杀,心里很是自责悲伤,不但给了莲翠家人一笔银子,莲翠下葬的时候,慧姐姐还亲自去送。” “后来呢?” “莲翠投井自杀是两个月前发生的。”秋娘声音很轻,与秦逍距离极近:“落葬之后,大家以为这事儿到此为止,可是.....没过半个月,慧姐姐半夜醒过来,瞧见了莲翠的鬼魂,吓得魂飞魄散。”  正文 第四二八章 怨灵 光禄寺丞府中出现鬼魂,这事儿自然是颇为诡异。 “慧姐姐是如何发现了莲翠的鬼魂?”秦逍皱眉道:“那位光禄寺丞可瞧见?” 秋娘道:“她夫君叫卫璧,光禄寺掌着祭祀、朝宴,用的珍馐美酒都是天下间最好的。卫璧好酒,时常会出京去找寻美酒。天下间酒坊诸多,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酒坊反而能产出佳酿,光禄寺知道卫寺丞的喜好,所以巡视天下酒坊的差事,本该是光禄寺良酝署的差使,但却让卫寺丞去管这一摊子事,所以卫寺丞一年倒有半年的时间在外地。” “秋娘姐,你是说寺丞府出现鬼魂的时候,卫寺丞不在府中?” 秋娘点头道:“慧姐姐斥责莲翠,莲翠投井自杀,卫寺丞还在外面,并不知道此事。这事儿发生后,慧姐姐也担心此事会给卫寺丞带来麻烦,所以尽快安抚了莲翠的家人,给了一大笔银子,尔后将莲翠下葬。莲翠下葬半个月后,有天晚上正下着雨,慧姐姐半夜醒来,发现.....发现窗外站着一个人,披头散发,雨水将她的头发都打湿,但衣着却是莲翠生前的装扮,就站在窗边,一双眼睛盯着慧姐姐。”似乎想到那恐怖的景象,虽然是在青天白日,秋娘俏脸上也显出惊怕之色。 “慧姐姐看清楚了那是莲翠?”秦逍奇道:“有没有可能看错人?” 秋娘道:“慧姐姐和我说起的时候,十分肯定那就是莲翠。莲翠是她府里的丫头,在府中好几年,每天都能见到,所以慧姐姐不可能认错。再说了,慧姐姐是住在东院,卫寺丞不在府中的时候,她身边只有一个贴身丫鬟,其他家仆都不可能半夜跑到她的院子里去,更不敢在她的窗外装神弄鬼。” “也就是说,慧姐姐见到鬼魂的时候,在她屋里还有一个丫鬟?”秦逍立刻问道:“当时那丫鬟可在身边?” “在,那丫鬟叫含香,今年刚满十六岁,聪明伶俐,十分乖巧听话。”秋娘时常和慧姐姐接触,对寺丞府里的情况下显然十分清楚:“当时含香就在房里的打了地铺,睡在边上随时伺候。慧姐姐瞧见莲翠的鬼魂,立刻叫出声来,含香当时就被惊醒,急忙问慧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慧姐姐指着窗外的鬼魂,只说莲翠在外面,可是.....!”秀眉蹙起,没有立刻说下去。 “可是什么?”秦逍追问道。 秋娘苦笑道:“可是含香看向窗外,却什么都没看见,而慧姐姐分明看见含香就站在窗边,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秦逍脑中也禁不住浮现出当时的画面。 这酒楼人声鼎沸,又是明天白日,可是想到那种诡异的情形,便是秦逍也觉得十分渗人,摸了摸鼻子问道:“你是说,莲翠的鬼魂站在窗外,慧姐姐看的一清二楚,可是贴身丫鬟含香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秋娘道:“事发之时,就是如此。这不但是慧姐姐亲口告诉我,而且叫了含香和我说,含香确信那天晚上她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窗外空空如也,根本不存在莲翠的魂魄。” 秦逍叹道:“看来是慧姐姐心里一直放不下莲翠,觉得莲翠投井自尽完全是因她所致,她心里有愧意,精神恍惚,所以才以为莲翠的鬼魂出现。” “一开始慧姐姐也是这样想。”秋娘叹道:“那个雨夜第一次见到莲翠之后,十几天都没事,可是又在一个雨夜,慧姐姐半夜睡着,听到屏风后面有水滴声,她心里奇怪,就叫醒了含香,让她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含香过去看了一下,回来说什么都没有,慧姐姐问她是否听到奇怪的水滴声,含香也是什么都没听到。” 秦逍心知蹊跷的事情会越来越诡异,而且秋娘与慧姐姐情同姐妹,对这件事情一定十分在意,所以也不打断,仔细聆听。 “慧姐姐觉得奇怪,便自己起身到了屏风后面,然后......然后就看到浑身水淋淋的莲翠就站在屏风后面。”秋娘脸色微微泛白,两只手儿攥紧:“莲翠依然是披头散发,眼睛看着慧姐姐,身上满是雨水,似乎从外面刚进来,沾在身上的雨水落在滴落在地上,所以慧姐姐才听到滴水声。当时门窗都是关着,除了鬼魂,不可能有人能进得了房间,慧姐姐当时就吓得昏死过去,等醒过来时,已经躺在床上,有大夫给她瞧病。” 秦逍也觉得十分诡异,心想难不成那莲翠的鬼魂真的阴魂不散。 “大夫瞧过之后,说是慧姐姐受了惊吓,只需要调理一阵子就好。”秋娘道:“刚好她修养那几天,我就过去瞧了她,这才知道寺丞府里发生的蹊跷事情。我还单独问过含香,含香说什么都没有瞧见,不知道为何慧姐姐一个人能看到鬼魂。” “秋娘姐,莲翠出现的时候,都是雨夜。”秦逍轻声道:“平时都没出现?” 秋娘摇头道:“没有,每次出现,都是下雨。慧姐姐说莲翠是投井死在水里,变成了水鬼,所以只要下雨,她就会借水显形。第三次出现的时候,还是在一个雨夜,而且一次比一次凶狠。第一次是在窗外,第二次是在屏风后面,第三次则是直接站在了慧姐姐的床边。慧姐姐为此日夜魂不守舍,即使换了房间也没有用。她茶饭不进,日渐消瘦,而且整天疑神疑鬼,还说莲翠饶不过她。” 秦逍想到什么,问道:“秋娘姐,那天我在你家里的时候,你换了一身去看朋友,难道.....难道就是去看慧姐姐?” “是啊?”秋娘点头道:“我去陪慧姐姐说说话,安慰她几句,多少也能让她宽心一些。” 不知为何,秦逍听得此言,心情大好。 那日他见秋娘打扮得十分娇艳出门,还以为是去见哪个男子,一直也不好问这件事情,现在知道秋娘只是去见慧姐姐,只觉得一颗心松宽许多。 但一时也说不上为何会宽心。 “慧姐姐怕他兄长担心,这事儿没有告诉过去,但他府里的人都知道这事儿,所以传扬了出去,于是京都不少人都知道寺丞府内闹鬼。”秋娘叹道:“但这种事儿大家也只是偷偷议论,卫寺丞回来之后,慧姐姐已经瘦了十来斤,气色极差,身体虚弱,卫寺丞请了大夫,大夫却也都不能医治慧姐姐的心病,所以卫寺丞想了个法子。” “难道是请道士做法?”秦逍忍不住道。 秋娘立刻点头道:“你说得对,卫寺丞也不敢确定府里是不是真的有鬼魂,但要让慧姐姐心里踏实,最好的方法,就是请道士在府中做法驱鬼,如此一来,才能让慧姐姐心安。” “那道士作法了?” 秋娘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也就半个月前,寺丞府请了道士设坛作法,本来一切还好好的,可是法事做到一半,那道士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府里的人见此情景,都是大惊失色,都说是莲翠的怨灵太过凶狠,连作法的道士都无法降服。本来卫寺丞请道士作法,是想让慧姐姐心安,这样一来,慧姐姐更是相信莲翠的怨灵一定在府里作祟,一病不起。” “前天是三月初八,刑场行刑,也下了一场大雨。”秦逍低声道:“我记得到那天晚上还有些小雨,莫非.....?” “我知道。”秋娘道:“前天晚上是雨夜,我担心慧姐姐又看到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昨天一大早就去了寺丞府,见到慧姐姐的时候,慧姐姐躺在床上起不来,而前天晚上,慧姐姐真的又看到了莲翠,莲翠还是站在她床边,慧姐姐吓得昏死过去,昨天醒来后,神情呆滞,口里一直嘀咕莲翠要她偿命,她也活不长了。”说到这里,眼圈泛红,显然是对慧姐姐十分担忧。 秦逍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道:“莲翠葬在哪里?” “城南不到百里。”秋娘道:“那里有一片村落,莲翠的家人就住在那边。卫寺丞被调到京都光禄寺当差,慧姐姐一起进京,两年后搬进寺丞府,府里要添几个丫鬟,有人就介绍了几名丫鬟入府,莲翠也在其中。莲翠是卖身给卫家,所以按道理来说,莲翠和她的家人就没什么往来。不过投井自尽后,慧姐姐给了他家人一大笔银子,又出了丧葬费,他的家人也同意让莲翠葬在自家的坟地,慧姐姐也是想让莲翠死后能够回家,不再为奴。” 秦逍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慧姐姐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不吃东西,晚上也睡不了。”秋娘眼角泛出泪花,悲伤道:“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她真的会死。” 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道:“秋娘姐,你这两天什么时候有空,带我去看看慧姐姐,我看有没有法子帮她一帮。” “你?”秋娘一怔,疑惑道:“你要去见慧姐姐?你.....你怎么帮她?” 秦逍微微一笑,道:“我要是和你说,我以前跟人学过驱鬼之术,你信不信?”  正文 第四二九章 迷雾中的书院 秋娘先是一怔,随即摇头道:“不信,你又不是道士。” “秋娘姐,这你就小瞧我了。”秦逍微微一笑:“我是不是道士不要紧,不过慧姐姐的身体要紧,如果她真的一直这样下去,性命真的有可能不保。” 秋娘道:“那你有什么法子?你告诉我,我要是觉得可以,便带你去。” “法子若是说出来,那就不灵了。”秦逍低声道:“反正我有捉鬼之术,这次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主动请缨去抓鬼,你要是不领情,那就算了。”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丸子,热情道:“来,秋娘姐,这一桌子菜还没动呢,再不吃可真的全都凉了。要不要我喂你?”作势便要喂秋娘吃菜。 秋娘瞪了秦逍一眼,低声道:“我是你姐,这么没大没小,小心我揍你。” 秦逍哈哈一笑,便在此时,敲门声响起,秦逍起身打开门,吴天宝站在门外,笑问道:“秦公子,酒菜可还合口味?” “庆丰楼名不虚传。”秦逍一口没吃,但还是笑道:“只是二爷送上这一桌子菜,我担心待会儿没法付账。” 吴天宝哈哈笑道:“秦公子说笑了。这庆丰楼还有个规矩,但凡是我吴某人的朋友,这第一顿饭都是我来请,若是不给这个面子,吴某在京都也就混不下去了。” 秦逍笑道:“既然如此,这顿人情我就记下了。不过菜肴太多,我们肯定吃不完,二爷,能不能让人打包让我们带回去?” “打包?”吴天宝一怔。 来到庆丰楼的非富则贵,那些文人士子过来装门面,也不过点几道菜,吃起来都未必够,自然不可能打包带走。 而那些达官贵人自然不可能将酒菜打包回去。 秦逍提出要打包,吴天宝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怔之下,马上笑道:“没问题。这样,我让人将这些酒菜打包好,然后用车专门送到苦水巷,秦公子,你看如何?” “那就有劳二爷了。”秦逍压低声音:“二爷,借一步说话!” 吴天宝微微点头,带着秦逍到了僻静处,秦逍这才低声道:“二爷,想找你借个人用用,不知可不可以?” 吴天宝有些奇怪,道:“那自然是没问题,只是.....秦公子要人做什么?” “暂时还不方便说,回头二爷自然知晓。”秦逍道:“不过我找你借的人,要胆大心细,聪明机灵,最好是对京都这一带十分熟悉。” 吴天宝很干脆道:“秦公子,你要借别的还不好说,可是要人手和银子,我这里绝对不缺。要几个人?” “一个就好。” “一个就够?”吴天宝轻声道:“要不要多用几个人?三五十个人随时可以招呼过来,一个时辰内,召集一两百人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秦逍笑道:“二爷,我不是去打架,真要打架,再找你借人。” 吴天宝也不废话,走到楼梯口,叫了一声:“宝山!” 话声刚落,下面就有人答应一声:“二爷,在这呢。”听到脚步声响,“咚咚咚”一人跑到楼上来,二十五六岁年纪,样貌虽然普通,但看上去却精力旺盛,瞧见吴天宝,立刻上前来,道:“二爷,有什么吩咐?” “秦公子,这是涂宝山,是吴某的门人,京都人士,不能说对京都一百零八坊了若指掌,但京都市井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是知道三分,人脉广阔。”吴天宝向秦逍介绍道:“若是有什么跑腿的事情,吩咐他来做,他都能办的周全,你大可放心。” 涂宝山向秦逍一拱手,笑了一笑,笑容却是很为阳光。 “宝山,从今天开始,你就听从秦公子吩咐。”吴天宝正色道:“秦公子有事情要你办,你赴汤蹈火都要去做,哪怕是要你这条命,你也别废话。” 秦逍忙道:“二爷,千万别说得这么严重,你这样说,我倒不敢让这位宝山大哥帮忙了。”向涂宝山拱手道:“宝山大哥,这次有件事情还要麻烦你,先在这里谢了。” “不敢不敢。”涂宝山忙道:“秦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这大哥二字实在不敢当。” “你比我年长,叫你大哥天经地义。”秦逍笑道。 秋娘在屋里也不知道秦逍出去和吴天宝说些什么,等了好一阵子,才见秦逍回来,秋娘还没说话,秦逍已经道:“我已经和他们说了,这桌酒菜咱们吃不完,让他们回头打包,派人送去苦水巷。这可不是残羹剩饭,秋娘姐,到时候顾大哥要是嫌弃,你可得帮我说说。” “要是有这样的残羹剩饭,他可巴不得呢。”秋娘嫣然一笑,寻思着这些酒菜拿回去,自己至少两天不用做饭了。 从庆丰楼出来,两人直接到了黑霸王那边。 秦逍今日听得秋娘提及知命院,心里还真想往知命院去瞧瞧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第一次知道知命院这个名字,是从红叶口中得知,听红叶嘱咐自己只有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才能找寻知命院,他便一直以为知命院是个什么神秘所在,今次才知道知命院却是京都里一个不起眼的书院。 知命院是不是书院在秦逍看来自然不重要,只是他忽然想到,那夜瞧见酷似红叶的身影,如果红叶在京都,是否就在知命院? 他之前不知顾白衣是出自知命院,如今既然知道,心下忍不住想,如果红叶是知命院的人,那么自然也认识顾白衣,二人又会是什么关系? 红叶在龟城扮做卖油的麻婆,几年如一日在暗中保护自己,如果她是知命院的人,那么潜伏在龟城,当然是奉了知命院的命令。 知命院为何会派红叶前往遥远的西陵,而且还要暗中保护自己。 自己不过是西陵的一个普通少年,而知命院是京都一家不起眼的书院,按道理来说,双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知命院怎会对自己如此用心? 红叶的武功秦逍见识过。 第一次见到红叶出手,是甄侯府的护卫鬼手三刺杀自己,危难时候,红叶突然出现,而且干脆利落地解决了鬼手三,杀人之后,红叶甚至取出了奇怪的药物,将鬼手三的尸首融化。 化尸粉、鱼肠刺、太古意气诀,这几样东西都不是寻常之物,而红叶杀人冷静干脆,当然也不可能是读书识字的好学生,而且红叶的修为,必然也是中天境。 一个普通的书院,怎可能出现红叶这样厉害的中天境高手? 其实秦逍心里已经很清楚,秋娘说知命院只是京都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书院,那只因为秋娘对知命院一无所知,真正的知命院,绝不可能只是一家书院那么简单。 顾白衣在知命院成长起来,而且是书院夫子的义子,如果说顾白衣也像秋娘一样对书院内幕一无所知,那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逍断定,顾白衣对书院的秘密,多少还是知道一些,但他却没有将自己对书院的了解向秋娘透露,也正因为如此,秋娘才真的以为知命院只是一家书院。 整个京都对秦逍来说都像是一团迷雾,更何况迷雾之中的一处不显山不漏水的书院。 自己从记事的时候开始,第一个认识的人便是照料自己的钟老头,老头子沉默寡言,性情古怪,但对自己却是十分关心,暗中叫自己读书习字甚至习练八极拳,是秦逍记忆中唯一的亲人。 但秦逍从来不知道自己和钟老头是什么关系。 他知道钟老头不可能是自己的父亲,甚至也不会是自己的亲爷爷,那么自己的父母是谁,钟老头又是谁,这些问题钟老头从来没和自己说过,至今依然是秦逍心头最大的疑惑。 他记得自己当初询问红叶是否认识钟老头时,红叶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却并没有否认。 如果红叶和钟老头认识,那么钟老头是否也和书院有关系? 如此一来,自己的身世,是否可以从知命院找到线索? 他也许知道自己以后会往哪里去,可是却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内心深处始终总会觉得自己就像世间浮萍,又宛若一片随风而起的落叶,飘零天下,没有真正的归宿。 骑在马上,这时候没有心思去感受秋娘胸脯的傲然丰软,却是想着,自己是否应该去知命院找寻身世线索? 不过红叶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前往知命院。 知命院就在京都,秦逍随时可以找到,但他也知道,那家书院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红叶在龟城都要掩饰形貌,以麻婆的面孔示人,而且与自己住在斜对门,自己却几年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秦逍并不觉得红叶掩饰面貌只是为了不引起自己的注意。 钟老头带着自己在一个极为偏僻的村子里,现在想起来,很可能是为了远避人群掩藏行迹,红叶也同样隐藏行迹,这些足以表明,也许在背后,有一股势力正在找寻他们,又或者说他们提防有人在找寻他们,而找寻他们的目的,有很可能是因为自己。 他们如此小心,自己又怎能轻易去知命院。 如果知命院的人觉得可以与自己接触,就不会等着自己去找他们,而是他们会主动来找自己,就譬如那天晚上红叶出现,不会看到自己就立刻离开,若无忌惮,自然会直接与自己相见。 她既然不见,也就证明和书院接触的时机还没有到,自己绝不能草率地前往那个神秘的知命院。 正文 第四三零章 太白入月 古人为区分天空星象,将天星划分为三垣星二十八宿。 因为紫薇垣正处中天,古代多认为紫薇垣内是天子居住的地方,所以历代皇宫通常又被称为紫薇宫。 京都修建之时,重星气天象,用天人合一的理念,引洛水贯都,以象天汉,横桥南渡,以法牵牛,洛水当然就寓意天汉银河,横桥指的便是天津桥。 皇城在京都正南方,而紫微宫则位于皇城的正中心。 紫微宫西有禁苑和谷水为屏障,北有曜仪城和圆璧城护卫,南方有太微城作为天然屏障,所以从地理位置来说,紫微宫无论哪个方向都有数道屏障,即使是东边,也有一直是太子居住的东宫和外郭作为屏障,寻常百姓连皇城都进不去,就更不必说进入紫微宫。 不过皇城的东宫其实一直空缺了很多年。 先帝不到四十岁年纪便即过世,后宫嫔妃也没有为先帝生出一位皇子,所以先皇德宗一朝,东宫无主,而当今圣人登基之后,东宫更是空荡。 南方太微城是按照天宫三垣的太微垣命名,星象将天空中央分为太微、紫微和天市三垣,太微垣是三垣之中的上垣,位于紫薇垣之下的东北方,在北斗之南。 太微城内建筑宏伟壮丽,庭院明朗开阔,象征着至高的权势。 太微城西南门被称为丽景门,靠近丽景门不远的城内,有一座宏伟的宫殿,与太微城内其他宫殿金碧辉煌相比,这座宫殿显得颇有些灰暗,甚至造型也显得古朴端正,谈不上绚丽壮美。 但没有一个人敢对这座宫殿生出丝毫的不敬之心。 这是御天台所在,御天台是专门为圣人观察天象,御天台可以根据日月星辰的变幻,推算占卜出气运,预测人世间的各种事物变化。 从小了说,这里可以根据天上的星象,来推算一个人的命数起伏,从大了说,则是可以卜算出一个国家的运势兴衰。 如果说人们对街头那些占卜算卦的算命先生还将信将疑,却无人敢对御天台有丝毫的旨意。 民间私下有传闻,当今圣人本是皇后命数,可是很多年前,当时还是夏侯圣后身边亲信的当今大天师逆天改命,生生将夏侯的命数移至紫微宫,拥有了帝王之命,也因此圣人可以顺利地成为天下之主。 此事是真是假,谁也说不清楚,但七年前京都遭逢百年一遇到的旱情,连续三个月没有降下一滴雨,正是御天台的大天师亲自在引龙台作法求雨,不到三天时间,京都降下甘霖。 如果说紫衣监已经是帝国十分神秘的衙门,但比起紫衣监,御天台就更加神秘。 大唐三省六部五监九寺各司衙门,全都是在皇城之外办公,唯独御天台设在皇城内的太微城里,而且拥有一座巨大的宫殿作为御天台单独的处所。 没有天子诏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御天台。 那位大天师常年深居于御天台之内,虽然人们对御天台知之甚少,但能够让圣人特旨让大天师居住于皇城之内,由此可见圣人对这位大天师的信任和重视。 月色幽幽,老天爷至少在这一点上还是公平的,普天下的人们都可以沐浴在月光之下。 只不过大多数人对于上天这样的恩赐不以为意。 御天台宫殿的屋顶,有一处花岗岩石制作的石台,石台上雕刻着日月星辰,这便是引龙台,此时此刻,一名全身素白的男子站在引龙台上,双手背负身后,夜风吹过,将他的衣袂吹起,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气度。 男子面相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年纪,而且或许是懂得养生,所以不显丝毫苍老,但却满头白发,与他颇显年轻的面孔颇不相符。 他身材修长,极度契合的素白长衫让他的身材也显得挺直。 在白发男子身后两步之遥,是一名浑身纯黑色宫服的男子,比白发男子看上去大上几岁,和白发男子一样,嘴上没有一丝胡须,与白发男子挺直的身体不同,宫服老者身体微躬,看上去对白发难以有一丝敬意,但却不又不似宫里的奴才们见到贵人深躬。 他略微躬身,只是向白衣男子表示一种敬意,但没有深躬,至少也在证明,他并非白衣男子的仆从。 白衣男子背负双手,望着布满星辰的夜空,身体一动不动,而黑衣男子也如同雕像一般,保持着微躬的姿势。 月光下的御天台静怡而肃穆,许久过后,白衣男子终于轻叹了一声,显得颇有些惆怅。 “大天师是否看出什么?”黑衣宫人上前一步,轻声道:“圣人夜梦烈火熊熊,不知是什么兆头?” “太白入月!”白衣男子大天师平静道:“太白为兵,月在中天,或许将会有刀兵之乱。” 黑衣宫人眼角微跳:“太白入月?大天师,西陵叛乱,所谓的刀兵之乱,是否就是指此事?” 大天师摇摇头,依然背负双手,转过身来,看着黑衣宫人道:“魏公公,西陵之乱固然不小,却并无侵入紫薇中府,对圣人并无太大伤害。此番天象太白入月,是刀兵直接冲着紫薇中府。” 黑衣宫人魏公公微皱眉头,也是仰望夜空,片刻之后才道:“大天师,紫薇中府光明耀眼,而贪狼、七杀、破军并无丝毫会照的迹象,这是否代表紫薇中府无虞?” 大天师虽然年过五旬,但样貌儒雅清俊,不食人间烟火之姿,含笑道:“公公看来对星象命数也是颇有研究。” “大天师说笑了。”魏公公浅浅一笑:“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些年时常听大天师教诲,略懂皮毛,让大天师见笑了。” 大天师微一沉吟,才道:“七杀、贪狼和破军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之时,会形成杀破狼命局,此命局一旦成功,难以逆转,天下必然动荡,霍乱频出,而且.....紫薇中府必将受到极大的威胁。”微微一笑,道:“公公说的没错,目前的星象,杀破狼命局没有丝毫会照的迹象,此番的太白入月,只是破军而起,只有破军局,即使会有杀伐,却难成气候。” 魏公公似乎微微宽心,道:“如此说来,太白入月的星象,只是破军局,对紫薇中府并无威胁,所以紫薇中府耀眼如常。” “星象之局,如同人的命数。”大天师道:“大多数人的命数早就注定,不会改变,但这世间却还是有不少人能够逆天改命,破坏原来的命局,让自己的命数得到改变,改变命数,是好是坏,没有任何人能够判断。天象命局,同样如此。公公莫忘记,此番太白入月,虽然并非杀破狼同时入局,却还是有破军局在其中,杀破狼命局可以随时变换,破军入局,一旦太白入月的命局越来越盛,很可能会斗转星移,让七杀、贪狼入局,若是那样,杀破狼命局的形成也只是瞬间之事。” 魏公公眉头一紧,道:“如此说来,此番太白入月,我们不能小视?”抬头看了看夜空,问道:“大天师,祸星在何方?” “东北!” “东北?”魏公公一怔,随即双目生寒:“渤海国?” 大天师平静道:“太白入月刚刚出现,还不能判断局势。要破解太白入月,只有两个办法,一个便是破除破军局,这自然是要朝廷注意东北方向的动静,随时提防东北叛乱,在他们形成气候之前,必须及早将之扑灭,如此一来,杀破狼命局也就无法形成。” 魏公公微微颔首,问道:“第二种方法是?” “从根基上破除杀破狼命局。”大天师云淡风轻道:“杀破狼对紫薇中府来说,是最坏的命局,一旦杀破狼命局形成,后果不堪设想。除了扑灭破军,还有一途,便是另组命局。古往今来,真正能够将祸患消于无形者,往往都是使用第二种方法。” 魏公公疑惑道:“大天师,这另组命局又是如何一个说法?” “杀破狼三星之中,贪狼星与紫薇中府相克,绝无可能同行,所以不必考虑贪狼星。”大天师解释道:“可是在杀破狼命局未形成之前,紫薇中府却可以与破军和七杀任意一星组合,这两星与紫薇中府的关系可相克亦可相合,若是紫薇能抢先在杀破狼命局之前与这两星任意一星组合,那么杀破狼命局三星缺一,无论如何都成不了杀破狼命局。” 魏公公恍然大悟,道:“大天师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找寻破军或者七杀?” “七杀若能与紫薇中府相合,那便是智勇兼备、勇于任事,是独当一面的帅才。”大天师道:“破军若能进入紫薇中府,便也能够恩威并施、敢于承担,可以成为天子臂膀。这两星任意一星进入紫薇中府,不但可以破解杀破狼命局,而且会成为紫薇中府的保护命局。”微微一笑,道:“方才观星良久,破军星在东北,贪狼星远在南方,唯有七杀星就在紫薇中府边上。” 正文 第四三一章 调令 魏公公眼中划过一丝诧异:“七杀在紫微中府附近,难道是说?” “杀破狼三星,贪狼求不得,太白入月就应在破军星上,所以破军星已经是相克命数。”大天师缓缓道:“如今唯一可以破局的命星,就只剩下七杀星。圣人天佑,七杀移至紫微中府,正合该与紫微中府相合,这也是圣人洪福齐天的命数。” 魏公公望着夜空,问道:“圣人若是问起七杀何在,我该如何回禀?” “破军起东北,七杀近日移至紫微中府,如果我判断没有错误,七杀眼下应该就在京都。”大天师转身再次背对魏公公:“京都百万之众,要从中找寻并不容易。” 魏公公道:“大天师所言极是。京都人口稠密,即使七杀身在京都,我们也不能从茫茫人群之中找到他。” 大天师笑道:“公公放心,七杀既然靠近紫微中府,不出意外,就注定要与紫微中府相合,成为紫微星的辅星。我受圣人隆恩,七杀既然来了,我自然不会让他离开。七杀好动不好静,到了紫微中府,势必会引起一些涟漪,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再观摩天象,自能大海捞针,将他找出来。”顿了顿,才道:“魏公公,还请你回明圣人,夜梦烈火,确实是因为太白入月所致,但有七杀辅星前来,我们可以破解杀破狼命局,让她不必担心。” “如此我就按照大天使所言回禀圣人。”魏公公神色平静,唇角带着一丝浅笑,向大天师微微躬身,这才转身离开。 大天师没有回头,依然是背负双手仰望苍穹,神色平静,一双漆黑的眼眸,亦如同星辰。 御天台大天师的依照星象推算出七杀星降临京都,秦逍自然是一无所知。 他现在身处兵部,在外院的一处厅内等候,心中却一直存有疑问,不知道兵部为何要派人将自己找过来。 昨日从庆丰楼离开后,秦逍按捺住前往知命院的心思,送秋娘回了苦水巷,当时天色尚早,也就没有等顾白衣回家,离开秋娘之后,直接回了客栈。 秦逍在长乐客栈只想等韩雨农回来,谁知没有等到韩雨农,今日一大早,却等来了兵部的库部司主事韩昼。 秦逍并非头次见到韩昼。 他第一次前往兵部之时,在兵部衙门前遇到的官员就是韩昼,还是韩昼令人将秦逍赶离兵部衙门,秦逍对此人的印象倒也颇深,毕竟是进京之后见到的第一位朝廷官员。 韩昼一大早带了两个人亲自过来找秦逍,让秦逍很是诧异,而韩昼也没有多余话,只是让秦逍立刻往兵部去一趟,秦逍两次询问兵部为何要找自己,韩昼也不多话,只说韩雨农亦在兵部等候。 范文正一案之后,兵部成了是非之地。 兵部十四名官员在菜市口被砍了脑袋,过去也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如今兵部到底是个什么局面,秦逍一无所知,也没有兴趣去关心。 只是韩昼既说韩雨农在兵部,秦逍便也没有太多犹豫,收拾了一番,跟着韩昼直接到了兵部。 他还真不担心兵部故技重施,将自己扣留在这里。 一来西陵叛乱的事情早已经人尽皆知,兵部没有道理再继续扣留自己,二来经过范文正一案,兵部的人恐怕也没有胆子再轻举妄动。 而且他从长乐客栈离开的时候,许多人都是看到他被兵部的人带走,自然不担心兵部秘密行事。 到了兵部,韩昼便将自己带到了这处宽敞的客厅,让自己在这里等候,随即离去,而秦逍在这里等了大半个时辰,且不说还闹不明白兵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是连韩雨农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他早上还没有吃饭就被带过来,这里的人莫说安排早餐,就是连一杯茶也没有上来。 秦逍百无聊懒,又等了片刻,有些不耐烦,正想起身询问到底是什么状况,就听到脚步声响,从门外进来一人,身材瘦长,赫然就是韩雨农。 “都尉。”瞧见韩雨农进来,秦逍一颗心顿时轻松起来,立刻起身,迎上前去,韩雨农进来瞅见秦逍,怔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非但没有欢喜之色,脸上倒是显出冷峻表情:“你怎么还在京都?我交待你的话,你当耳旁风?” 上次在刑部衙门见面的时候,韩雨农就私下嘱咐过他,一旦离开刑部,便要立刻前往边关找寻沃野边军。 秦逍拱手道:“不是不听你话,我....我担心刑部又起波折,你一直被困在刑部,要是再出什么事儿,你在京都没有别人相助,我留下来能尽一份力就尽一份。都尉责罚,我甘愿领受。” 韩雨农叹了口气,知道秦逍留下来,无非还是为了自己,好在知道目前两人所处的情势已经大大好转,抬手拍了拍秦逍肩头,道:“算了,先坐下说话吧。” 两人坐下之后,秦逍才问道:“都尉,这些日子你都在刑部?” 韩雨农摇摇头道:“不是。范文正被定案之后,我就被带到了四通馆......!”晓得秦逍不知道四通馆是什么地方,解释道:“四通馆是地方官员进京述职的时候下榻的客馆,那里衣食无忧,不过守卫森严。刑部派人将我送到了四通馆,让我近些日子就待在四通馆,刑部那边有事就会派人去找我。我在四通馆待了好些时日,每天有人找了饮食,外面的事情也略有所知,知道兵部十四名官员在三月初八已经被处刑,寻思着这件案子已经告一段落,朝廷应该会让我前往沃野镇。” “今天是三月十一,已经过去三天了。”秦逍道:“我这阵子一直在长乐客栈等你回来。”想到什么,忙道:“对了,都尉,杜鸿盛杜大人被吏部派到了南疆象郡担任郡守,前阵子已经被吏部派人送去南疆。他临走之前,想要见你一面,只是当时你在刑部,他见不着你人,所以临走前只和我见了一面。” 韩雨农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晓,皱眉道:“被调到南疆?”锁紧眉头,很快就似乎明白其中深意,哭笑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只盼他能在南疆平安无事。” “杜大人知道这次南行,可能再也不能和我们相见。”秦逍也有些黯然:“他说南疆的气候与西陵不同,他去了南边,水土不服,应该活不长久。” 韩雨农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终是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我们无力改变。”随即问道:“你怎么来兵部了?” “今天一大早,兵部的韩主事带人去长乐客栈,说都尉你也在兵部,让我过来有事要办。”秦逍疑惑道:“我来到这里,没有见着你,还以为他们在骗我。” “我一直待在四通馆,先前也是有人去传我过来。”韩雨农神色平静:“我虽然在甄郡待了多年,但暗中还是长生军的编制。长生军隶属北方边军,还是受到兵部的节制,所以我还是属于兵部的人。兵部有传令,我自然只能前来。” 秦逍更是疑惑,问道:“都尉,你说兵部这个时候将咱们传过来,意欲何为?” “范文正的案子已经了了。”韩雨农道:“处斩了十四名兵部官员,因丢失西陵而引起的民愤,也会因此而得到缓解。朝廷是否会调兵平叛,咱们无法预测,而且即使真的要出兵,以咱们的身份,也不会和咱们商量。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次兵部找咱们过来,应该是让咱们前往沃野边镇。兵部知道我们是将军的人,将军的部下都在沃野镇,将咱们调去沃野镇,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秦逍想着要离开京都,只觉浑身一阵轻松,不过一想到离开京都便要和顾家姐弟分别,还真是有些不舍。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立刻起身,只见一名兵部吏员出现在门前,进门看了两人一眼,问道:“你们是韩雨农和秦逍?” 两人都拱手,韩雨农道:“正是。我二人奉命前来兵部,却不知......1” 话未说完,那人已经不冷不淡地道:“部堂大人要见你们,跟我来吧。”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疑惑,暗想兵部堂官范文正刚刚被处斩,这名吏员口中的部堂自然不是范文正,却也不知道接替范文正兵部尚书一职的是何人。 两人紧随在吏员身后,到了兵部一处院内,那吏员到得门前,恭敬道:“部堂大人,韩雨农和秦逍带到。” “让他们进来!”屋里传来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那吏员已经抬手让二人进屋,到了屋里,还没看到人,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从内屋走出来一人,笑道:“手头上的公务太多,一大摊子事情要处理,所以让你们等了片刻。” 两人只见从屋里出来那人穿着堂官官袍,满面春风,手中拿着卷宗,却正是先前的兵部侍郎窦蚡。 两人都是有些诧异。 窦蚡在关键时刻,借用刑部之手,将韩雨农的折子送出,也正是因为那道折子,让范文正落马。 秦逍和韩雨农都知道窦蚡在最要命的时候背叛范文正,真正要了范文正的性命,却万想不到窦蚡竟然一跃而起,接替范文正成为了兵部堂官。 “圣上英明,惩处了兵部的一干败类。”窦蚡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面上带笑,却并没有让韩雨农二人落座,含笑道:“本官在兵部多年,多少还能维持这边的局面,所以圣人已经下了旨意,令本官暂时掌理兵部大小事务。兵部的事情堆积如山,如果等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再来处理你们的事情,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所以今日就抽点时间,将你们先安顿了。” 韩雨农心知这位新上任的兵部堂官虽然笑起来和蔼,但骨子里却是阴毒的很,那是踩着自己老上司的脑袋坐上了这个位置,拱手道:“多谢部堂大人。” “你们都是黑羽将军的麾下。”窦蚡打开一道卷宗,眼皮子抬起,看了韩雨农一眼,缓缓道:“本来应该都算是兵部的人。韩雨农,你原来的编制在长生军,不过在吏部重新记名,去了西陵。黑羽将军当初暗中运作,隐藏了你的真实身份,也是希望西陵那边不知道你的出身,为此兵部也将你的档案销毁,转入吏部那边。” 韩雨农道:“不过长生军那边,还留下卑下的编制。” 窦蚡笑道:“本官明白,你还是想到前线,为国戍边。” “正是,还望大人成全。” 窦蚡点点头,道:“本官和部里的几位大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重新将你的档案调回兵部......!”见韩雨农又要谢过,抬手止住道:“不过暂时还不能将你调往北部边镇,本官的意思,先调你去南线,在镇国大将军裴孝恭麾下听令。” 正文 第四三二章 功臣之后 秦逍脸色骤变,韩雨农也是愕然。 裴孝恭的名字,秦逍自然是听说过,而且大唐稍有见识的人,都不会不知道裴家。 因为比起黑羽将军,镇国大将军裴孝恭不但地位更高,而且名声更响亮。 大唐立国二百多年,开国太祖皇帝在立国之后,为了怀念以及表彰跟随他平定天下的文武功臣,在皇宫之内建了凌霄阁,将开国十六位立下汗马功劳的功绩留存在凌霄阁之内,绘有这十六位文武功臣的绘像。 这十六位功臣,被太祖皇帝称为十六神将,笑称是从九天之上降凡尘世来帮助自己成就大业的星宿。 只是大唐立国,血染战袍,艰苦无比,十六神将之中,有半数在凌霄阁建造之前就已经过世,剩下半数中间,其后人亦有卷入是非之争,或被罢黜或被处死。 凌霄阁此后在历代皇帝时候,也都会将本朝立下奇功的文武大臣绘入凌霄阁,但要进入凌霄阁,若非立下了盖世奇功,绝无资格进入,所以虽然后来陆续也有文臣武将被请入,却是少之又少,而且后来入阁的文臣武将也远不能与十六神将的名气相提并论,所以如今凌霄阁虽然有几十名文臣武将在其中,但世人提到凌霄阁,也只能想到十六神将。 大唐绵延二百余年,十六神将后人之中,如今还为世人所知而且威名远扬的便只有虞国公的嫡系子孙裴孝恭。 而裴家,也是唯一自大唐立国至今在朝中屹立不倒的武勋世家。 入阁的裴氏先祖被赐封为虞国公,世袭罔替,但除了第一代和第二代虞国公之外,后世子孙都是庸碌之才,都只是在蒙受先人祖荫,享着荣华富贵,却并无独当一面的人才。 即使到了裴孝恭父亲那一代,虽然承袭了虞国公的爵位,但在军中却只是挂着宣威将军的名号,手中并无实权,也从来没有立下什么显赫的战功。 德宗一朝,帝国疆域辽阔,对外并无太大用兵,裴孝恭跟随父亲在军中,也是不显山不漏水,并无多少立功的机会。 直到当今圣人登基,天下大乱,三州七郡起兵,圣人封太史弘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领兵平叛。 叛军主力自然是南方的慕容长都,太史弘领兵南下,抵挡慕容军的锋锐,朝廷调兵遣将,国相却举荐了手无实权的宣威将军领兵平定青州之乱,为此朝中当时一片哗然。 国相与裴家素来交好,许多人只以国相是用人唯亲,那位宣威将军平庸不堪,所有人都觉得宣威将军难当大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宣威将军领兵平定青州军,连战连败,朝廷几乎都要重新遣将,但局势却突然出现变化,在战场上中箭受伤的宣威将军养伤之际,其子裴孝恭立刻替父掌理兵权,而且随着裴孝恭掌权之后,唐军连战连捷,将青州军打的步步后撤。 在决战之中,裴孝恭更是部署两路奇兵,宣威将军领兵正面与青州军僵持,而裴孝恭令一路奇兵直接袭击了青州军的粮仓,一把火让青州军后勤断绝,自己则是带领另一路兵马伏击了青州刺史亲自率领的援军,不但一战击溃青州军,而且生擒青州刺史。 唐军平定青州,裴孝恭居功至伟,也让人从他身上看到了裴氏先祖的英姿。 其后裴孝恭通禀支援围剿云州叛军的唐军,最终也平定了云州。 在圣人登基之后最大的平叛战争中,裴孝恭直接平定青州,协同剿灭了云州叛军,一时间威名赫赫,除了太史老将军外,裴孝恭与逼退兀陀十万铁骑的黑骑将军被人称为帝国双翼。 此后帝国为了应付南疆,在南方从益州向东直到会稽一线,部署了数万大军,而裴孝恭亲自负责了南方的兵马部署,朝廷下旨赐封裴孝恭为镇国大将军,是为帝国上将军,总揽南方的军务。 秦逍在西陵之时,对黑羽将军的声名自然是敬重无比,却也听人提及了镇国大将军裴孝恭。 裴孝恭三十出头年纪便已经坐镇南方,十几年来稳若泰山,如今却也不到五十岁年纪。 听闻兵部要调韩雨农前往南方,秦逍自然是大吃一惊,而韩雨农显然也没有想到窦蚡会有这样的布置。 “本官知道你心中疑惑,为何不让你去北边。”窦蚡叹道:“其实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黑羽将军在西陵遇害,此事已经是天下皆知,北方四镇边军知道此事,自然是心中愤怒,特别是沃野边军,他们都是黑羽将军旧部,知晓此事,那是恨不得立时出关杀敌。” “大人,出关平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韩雨农身板挺直。 窦蚡笑道:“本官当然知道,实际上朝廷也已经开始部署出关平乱。不过我们也已经得到了兵报,樊子期此次叛乱,是早有预谋,准备充分。他们控制西陵之后,这短短时日,便大肆招兵买马,加固城防,那是做好了应付朝廷围剿的准备。此外我们也得到禀报,西陵有极大的可能与兀陀汗国有勾结,朝廷一旦出关,兀陀汗国自然也会派兵增援西陵。” 韩雨农神情严峻,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刀兵之事,非比寻常,如果不好好部署,自然不可轻易用兵。”窦蚡叹道:“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真要打出关去,可不是三五个月就能平定叛乱,所以朝廷这边当然要准备好充足的钱粮马匹,中书省的意思,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前,不可轻举妄动。朝廷谋大局,但边军的将士未必能够理解朝廷的苦心,为此圣人还专门派了人前往北边,告知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令他务必要安抚好军心,不可生出乱子来。” 韩雨农终于道:“大人的心意,卑下明白了。卑下是将军麾下的夜鸦,事发之时,就在西陵,如果这时候我回到沃野边镇,沃野军将士看到我,自然会更加急迫为将军报仇。此外我还是长生军的人,三千长生军是当年从西陵跟着将军撤回关内,如今将军遇害,他们心情激愤,如果我出现,他们很可能因为冲动而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来。” “你能体谅本官的苦心,本官这就安心了。”窦蚡抬手抚须,微笑道:“所以暂时委屈你前往桂阳,本官这边专门给你写了一份介绍信。”从卷宗里取了一封信笺递过来:“这是以兵部的名义给裴大将军写的一封信,将你的情况都详细说了,裴大将军如今就在桂阳,你到了那边,裴将军看过信后,自然会妥善安置你。雨农啊,我知道你一心想回沃野边镇,不过这事儿不要急,你先在裴将军麾下效命,等到时机成熟,本官再调你回沃野边镇。” “大人说的时机成熟,不知是什么时候?”韩雨农对这些套路实在太熟悉,如果不问清楚,以后兵部谁也不会再提让自己回北边的事儿,可能过几天窦蚡都会将这将事情忘记。 虽说韩雨农曾是黑羽夜鸦,但黑羽夜鸦也只是黑羽将军身边的近卫,韩雨农离开沃野镇之后,在吏部的档案里,也只是个小小的都尉府都尉,按照品级,也不过是七品官职。 一个七品地方官员,在京都这些大人的眼里,和地上一只蚂蚁没有太大区别。 韩雨农知道窦蚡今日还算是给了一点面子,将自己叫了过来,否则一纸调令,自己身为帝国的军人,只能服从军令,不想去也要去。 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随着长生军重新杀回西陵,为将军复仇。 如今被调到裴孝恭麾下,一旦兵部自此不闻不问,那么自己很可能就要一直在南边待下去,哪怕以后长生军真的有机会杀出关外,自己却身在南方军团之中,根本无法随军出关。 而窦蚡今日将自己打发走,几乎可以断定不会再想着自己的事情。 他虽然知道这样直接询问上官,颇有些失礼,却又不能不问,只要窦蚡今日真的能给出一个时间,他愿意等下去,等着有朝一日回到长生军。 窦蚡显然对韩雨农这般直接询问有些不悦,却还是淡淡笑道:“这事儿本官也不能给你准话,更不能给你确定的时间。时机成熟,至少要等到朝廷下令出关平乱,不过到底是什么时候平叛,那也不是本官说了算。你先收拾一下,正好兵部这边也有人要去桂阳,明日你就一同出发。”见韩雨农似乎还要说什么,猛地抬高声音,冷声道:“今日是谁当值?怎么还没有上茶来?” 很快,便有人送上茶来,却只是送了窦蚡一杯茶,而窦蚡的意思显然也没有想过给秦逍二人上茶,端起茶杯,用茶盖撩了一下茶沫,眼皮子一抬,淡淡问道:“还有事吗?没事你可以先退下了。” 韩雨农神情凝重,拱了拱手,秦逍见他要走,正准备跟着一起离开,窦蚡却已经叫道:“秦逍,你等一下。” “大人有什么吩咐?”秦逍对窦蚡小人得志大摆官威的样子看得很不顺眼,淡淡问道:“我也要收拾一下,明日和韩都尉一起动手。” “谁说你要和他一起走了?”窦蚡放下茶杯,淡淡道:“韩雨农去裴将军麾下效命,本官没说你也要去裴将军那边。” 正文 第四三三章 权力游戏 韩雨农本来已经准备退下,听得此言,赫然抬头。 “你先下去吧。”窦蚡自然看到韩雨农的反应,将那份介绍信递给韩雨农,韩雨农上前接过,微微一拱手,转身经过秦逍身边,看了秦逍一眼,眼中显出关切之色,但还是退了下去。 秦逍不知道窦蚡葫芦里卖什么药,虽然面对的是兵部堂官,秦逍的背脊却挺直如松,一双眼睛看着窦蚡,嘴角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你的情况,本官知道一些。”窦蚡端着茶杯,微笑道:“听说你在西陵的时候,一直在都尉府当差,而且还是一名狱卒。” 秦逍心想窦蚡如今既然坐在了兵部尚书的位置,要了解自己的情况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点头道:“是,这些年一直在韩都尉手下当差,所以韩都尉去哪里,我也要跟着去哪里。” “人尽其用。”窦蚡淡淡笑道:“韩雨农是从疆场上厮杀出来的人,回到军中效命,也正好可以让他一展所长。你只是在衙门里当差,没有上过疆场,在本官看来,倒也不算是经过沙场历练的军人。” 秦逍微皱眉头,却没有说话。 “韩雨农在刑部的时候,对你的情况也做了一些说明。”窦蚡道:“他夸赞你聪明机灵,而且办事踏实。你在西陵管着一处监牢,那处监牢被你管理的井井有条,这应该不假。” 秦逍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意欲何为,只是嗯了一声。 窦蚡笑道:“本官说过,人尽其用,你既然有这样的才干,刚好兵部这边也要用人。范文正的案子你清楚,虽然只是砍了十几名官员的脑袋,但这里面还是有不少范文正的余党。圣人宽厚,不想牵涉太广,所以对这些人也就从轻发落。”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沫道:“这些人自然是不能再留在衙门里当差了。揭露范文正的罪责,你也算是立了功,所以本官想了想,让你留在兵部衙门,也算是对你的奖赏。” 秦逍一怔,诧异道:“留在兵部?” “不错。”窦蚡笑道:“有了兵部的编制,在衙门里当差,你就可以留在京都,至少可以衣食无忧了。” 秦逍摇头道:“我不要留在京都,我想和韩都尉一起去军中,还请大人成全。” 窦蚡皱眉道:“本官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也就没有收回的道理。”眼眸中略带一丝愠怒,淡淡道:“本来只需要一道调令就能让你直接过来,今日亲自和你说,也因为你算是除贼功臣。秦逍,想到兵部当差的人多如牛毛,本官是看得起你,你可要自己好好把握前程。”放下茶杯,道:“你自己先安顿一下,这两日就直接去库部司找韩昼,他会安排你做事。” 秦逍又是一怔,心想冤家路窄,进兵部本就不是什么好事,这窦蚡竟然将自己安排到库部司。 上次在兵部衙门前,自己与韩昼理论,反被韩昼让人驱赶走,虽然两人不是什么生死之仇,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对付,今日韩昼亲自去长乐客栈将自己带过来,一路上对自己也没个笑脸,显然对自己有些成见。 见秦逍不说话,窦蚡道:“兵部四司,兵部司、职方司和驾部司你都不适合,唯有库部司和你以前的差事有些相似。你能够将一座监牢管理的井井有条,过去看管仓库,问题应该越不会太大。先去库部司做个令吏吧!”也不等秦逍多言,起身挥手道:“你先退下吧。” 秦逍想说什么,却也不知该怎么说,想着还是先出去和韩雨农商量一下,一拱手,也不废话,转身退下。 出了兵部衙门,果然见到韩雨农在门外等候,加快步子过去,还没开口,韩雨农已经道:“先回去再说。” 他进京的时候骑马而来,现在还是那匹马,两人骑马回到长乐客栈,进了客房,秦逍急道:“都尉,他让我留在京都,在兵部当差,让我做个什么库部令吏,我可不想留在这里。” “让你在兵部当差?”韩雨农有些错愕,随即皱眉道:“他怎会想到将你留在兵部?” “我也不知道他是发什么神经。”秦逍给韩雨农倒了杯水,这才坐下道:“都尉,有什么办法我可以离开,跟你一起去南方。你都走了,我还留在京都做什么?” 韩雨农摇头道:“窦蚡既然已经和你说了,这事儿也就变不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道:“我知道窦蚡新官上任,定然会将范文正以前的旧部从兵部清理出去,兵部从上到下的新缺,他都会安排人补上,不过将你留下来,我倒是万万没有想到。窦蚡新官上任,亲自安排你我二人的差事,我二人根本不能违抗,他是兵部堂官,亲自决定的事情若是遭受拒绝,颜面大损,他是断然不会让这样的情况出现。” 秦逍皱眉道:“都尉,难道我真要留下来?”想着孤身一人留在自己并不喜欢的京都,心情颇有些郁闷,低声道:“我也没有想到,窦蚡会递补成为兵部尚书。这人虽然将范文正拉下马,可是他以前跟着范文正,背后也不知道干了多少不干净的事情,虽然有检举之功,没有跟着范文正一起倒霉,可是将兵部交给他,朝廷也.....!” 韩雨农却抬手竖在嘴边,起身轻步走到门边,侧耳贴在门上,片刻之后才走回来,秦逍知道韩雨农是担心隔墙有耳,不过以秦逍如今的修为,若是有人在外偷听,秦逍立时便能感觉到呼吸声。 “有些事情,本不想让你知道太多。”韩雨农在秦逍对面坐下,轻声道:“兵部的安排,我们都无法违抗,你暂时也只能留在京都。身在京都,有件事情你必须知道。” 秦逍见韩雨农神情严肃,也坐正身子。 “范文正一案,在百姓们看来,只是因为他们要承担西陵丢失的责任。”韩雨农压低声音,目光冷峻:“但在背后,其实是一场激烈的权力之争,又或者说,是贵人们的一场权力游戏。” 秦逍一怔,韩雨农低声问道:“你自然不知道,范文正能在兵部尚书的位置做了这么多年,直到今次才被拉下马,只因为在他身后,有实力强大的靠山。” “靠山是......?” “麝月公主。”韩雨农轻声道:“先帝没有皇子,但却有数位公主,其中有两位公主,是当今圣人所出,麝月公主便是圣人的次女,也是当朝除了圣人之外,权势最重的女人。”虽然门外没有人,但韩雨农身体还是微微前倾,低声继续道:“据我所知,麝月公主深得当今圣人的宠爱,圣人登基之时,麝月公主年纪尚幼,不过八九岁年纪,但如今早已经长大成人。传闻公主聪慧过人,自幼便酷爱读书,涉猎也极广,先帝和圣人对她宠溺有加,她不但博览群书,而且从小习练骑马射箭,说是文武双全并不为过。” 秦逍心想原来大唐竟然有这样一位文武双全的公主。 “公主十七岁的时候,下嫁成国公之子赵泰,但成国公后来获罪,被刑部查出有造反之心,掀起了一场大案,成国公被杀,赵泰自尽,麝月公主则是被接回了宫中,与赵家断绝了关系。”韩雨农轻叹道:“回宫之后,圣人对她更是宠溺,不但在宫中有麝月公主的宫殿,而且将皇城西边的金城坊赐给了麝月公主,京都一百零八坊,这金城坊是唯一一座只属于一个人的土地。” 秦逍骇然道:“一人得一坊?” 他来京也有些时日,转悠过一些地方,知道京都一百零八坊中,哪怕最小的坊,也能住上好几千人,麝月公主独占一坊,确实是阔气得很。 “金城坊由宫中禁卫龙鳞士负责守卫,禁卫森严。其中修建有不逊色于皇宫之内的宫殿,按照麝月公主的封号,那座宫殿也叫作麝月宫。”韩雨农缓缓道:“圣人对公主的宠爱,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以有人想要升官发财,便会找寻麝月公主的门路,即使犯了罪责,找寻麝月公主,也能够安然无恙,一开始公主也并无参与政事,但她向圣人所求,几乎无有不准,朝中许多官员都是她一手提把,许多犯官的罪责也都是她平息,如此一来,不过几年间,这位公主殿下的门人也是不计其数。” 秦逍道:“范文正也是走了公主的门路?” “范文正进京之前,是福州营的统领,太史老将军当年领兵征讨慕容长都叛乱,各地兵马汇集到老将军麾下听令,范文正也带着福州大营的兵马及时赶到。”韩雨农解释道:“战后范文正就被留在京都,进入兵部当差,不过一开始也只是兵部的一名主事。他在兵部待了多年,也没能得到升迁,后来走了公主殿下的门路,仕途顺畅,最终一直坐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所以这位范部堂,那确确实实属于公主殿下的门人,兵部也属于公主的势力范围。” 秦逍疑惑道:“有南院的存在,兵部的权力虽然不算太强,但毕竟也是尚书省六部之一,兵部堂官的位置也是十分要紧,公主为何没有出手救下范文正?” “一来自然是因为朝廷需要有人承担丢失西陵之罪,而范文正身居兵部堂官,难辞其咎。”韩雨农低声道:“二来自然是因为公主这次想救也胜算不大,因为国相爷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 ps:本月书评积分还有两天截止,积分前十五名都有奖品,前三名有特殊奖品。大家多多发评攒积分,错过这次,只能等下个月重新攒积分了! 正文 第四三四章 真正的棋手 秦逍诧异道:“国相爷?” “国相爷便是当今圣人的兄长,先帝时的国舅爷了。”韩雨农虽然多年来一直待在西陵,但对朝廷的状况显然还是颇为了解,轻声道:“你可知道凌霄阁?” “知道。”秦逍心想凌霄阁那可是真正的名声在外,多少名臣良将都想着能够进入凌霄阁:“那是开国太祖皇帝下旨所建,初衷是为了表彰开国功勋,最早进入凌霄阁的是十六神将。” 十六神将是开国功勋,每个人都有着丰功伟绩,这十六人的故事也都在民间流传,两百年来,这些开国功勋几乎已经被神化,特别是市井之间的说书先生,说起十六神将的故事,更是绘声绘色。 秦逍在龟城无事的时候,也会钻进茶馆听说书先生说书,对开国太祖皇帝和麾下十六神将的事迹知道的也是不少,虽然从说书先生口中说出来的故事都是经过添油加醋,但凌霄阁十六神将,秦逍到也是如数家珍。 “开国十六神将,都是功勋卓著的帝国功臣。”韩雨农正色道:“那你可知道十六神将中的清河侯夏侯庞德?” 秦逍立刻点头道:“知道,他是太祖皇帝麾下先锋大将,每战都冲锋在先。” 韩雨农微微颔首,道:“国相爷便是清河侯的后人了。” 秦逍一怔,韩雨农已经接着道:“十六神将的后人,承袭先祖爵位的已经是寥寥无几,能够为国效命的更是凤毛麟角,到先帝一朝的时候,还在朝中尽忠的便只有虞国公裴氏和清河侯夏侯氏两支。” “虞国公裴氏自然就是镇国大将军裴孝恭。”秦逍道。 韩雨农点头道:“正是。裴家和夏侯氏祖上就交好,两家算是世交,圣人登基之后,叛军四起,裴孝恭跟随其父虞国公征讨青州,便是夏侯国相爷举荐。如果没有国相爷的举荐,裴孝恭也就没有机会在平定叛乱的时候建功立业,后来也就不可能被圣人委以重任,总揽南方军务。” “如此说来,南方军团应该是属于国相爷的势力。”秦逍立刻明白了韩雨农话中的意思。 他在西陵之时,只觉得京都朝廷遥不可及,而且对朝中之事也没有任何的兴趣。 但到了京都,才发现京都这片大海着实深不可测,此时听得韩雨农所言,也终于知道夏侯氏确实是权倾朝野。 当今天子出自夏侯氏,国相也是由夏侯氏担任,仅此两个位置,就已经让夏侯氏高高处于云霄之上。 “圣人能够顺利登基,她的本家夏侯一族自然是功不可没。”韩雨农压低声音道:“如果当时不是有国相爷在背后支持,圣后自然不可能顺利变成圣人。圣人登基,立刻册封国舅夏侯婴为国相,掌理朝务,所以在麝月公主参与朝政之前,夏侯国相确实是权倾朝野,朝中各司衙门几乎都是国相的人。” 秦逍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低声道:“都尉,公主后来受圣人宠爱,所求无有不应,这其中......是否并不只是母亲对女儿的疼爱?” “你能明白这一点,我很欣慰。”韩雨农轻声叹道:“圣人虽然出自夏侯一族,但她毕竟是天下之主,自然不会让任何一名臣子拥有过重的权柄。夏侯国相有拥立之功,而且是圣人背后最大的靠山,圣人登基之初,能信得过而且能依靠的自然就是夏侯一族,所以夏侯一族蒙受圣恩,如日中天。一个人手中有一把刀,自然能保护自己,可是这把刀如果越来越锋利,甚至锋利到使刀的人都心存忌惮,你觉得这把刀将会如何?” 秦逍明白韩雨农意思,轻声道:“夏侯一族本是圣人手中的刀,但是随着夏侯一族权势日盛,这把刀太过锋利,圣人也存了忌惮之心。放眼满朝文武,无人可以与夏侯一族相抗,而正好麝月公主出现,圣人这些年扶持公主,所有人都只以为圣人是对自己女儿的疼爱,无声无息之中,却已经让公主成了气候。” 韩雨农淡淡一笑,道:“圣人手腕了得,公主才干出众,如你所言,一开始满朝文武都没有看透圣人的布局,只怕连精明过人的国相爷一开始也没有察觉到圣人是要利用公主来掣肘夏侯一族。” “十七年前,国相爷拥立圣人登基,成为拥立功臣的时候,公主不到十岁。还只是个孩子。”秦逍身体也是微微前倾,凑近韩雨农道:“虽然公主日渐成长,但在国相爷眼中,她一直只是个孩子,而且还是自己的外甥女,自然不会觉得一个女娃娃能够对他的地位形成威胁。”唇边泛起一丝轻笑:“等到他突然反应过来之时,公主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力量。” 时当正午,外面的街道上人来人往,颇为喧哗,也正因为那些声音的掩盖,二人在房中低语,反倒更是安全。 秦逍并不担心隔墙有耳,他四品中天境修为,这附近但凡有人偷听,他都能够迅速发现。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留在京都,几成定局。 韩雨农是担心他孤身一人在京都,对京都错综复杂的局面一无所知,若是一个不慎除了差错,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 就像猎人入山打猎,必然要对山林中的环境了若指掌,对自己所捕杀猎物的习性和出没地段也要一清二楚,如此即使不杀不到猎物,也不会沦为猎物口中之食。 “许多人都觉得圣人登基之后,重用太监,让宦官势力崛起,并非好事。”韩雨农轻叹道:“可是国相爷一度把持朝政,圣人若是没有自己的力量,岂不是成为国相爷手中的傀儡?她重用宦官,设立紫衣监和北院,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经过多年的扶持,圣人借用公主之手,已经在朝中形成了一股庞大的势力,而且圣人还将北院交给了公主,如此一来,公主的力量日盛,在朝中已经拥有了和国相爷分庭抗礼的力量。” 韩雨农这番一解释,秦逍终是对朝局有了清晰的认识。 “国相爷自然早就意识到当年宫里的那个小女孩已经成为了他最大的劲敌,如果不加以遏制,夏侯一族在朝中的地位只能越来越弱。”韩雨农神色平静,缓缓道:“所以早在几年前开始,两股力量就已经开始在朝中明争暗斗,这一次兵部范文正一案,不过是国相爷和公主的一场权力游戏,无论是刑部还是兵部,当然还包括我们在内,也只是这两位贵人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秦逍冷笑道:“我可不管是不是他们的棋子,只要都尉你安然无恙,达到我自己的目的,也就足够。” 韩雨农轻笑道:“这就是棋手和棋子的区别。咱们是棋子,在这棋局之中竭力挣扎,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刑部卢俊忠在这棋盘上上蹿下跳,也只是为了捞取一些个人的利益,但那两位棋手争斗的却是一局棋的输赢,关乎着大唐的朝堂格局。公主提携范文正坐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之后,兵部成为公主的势力范围,虽然有南院分权,但兵部却依然是不可忽视的力量,国相爷当然不希望兵部衙门一直控制在公主手中。”端起茶杯,将剩下半杯水一饮而尽,这才继续道:“长生军没能及时出关,将军在西陵被害,叛军夺城掠地,这些事情在国相爷眼中未必有多重要,对国相爷来说,最重要的这是一次向兵部发难的机会,即使没有我们出现,国相爷也还是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只不过事情会变得更复杂一些。” 秦逍沉默了一下,才道:“所以咱们这次其实也算是帮了国相爷一个忙?” “同时也是得罪了公主。”韩雨农叹道:“身在京都朝堂,脚下都是陷阱,步步惊心。”韩雨农对朝堂的险恶自然也是心有余悸:“不过这次的结果,却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秦逍有些不明白,韩雨农低声道:“公主没有出手保住兵部,固然是因为她知道范文正难辞其咎,另一个缘故,也是知道国相爷那边绝不会错过扳倒范文正的机会,一旦她要出手,此番定然会与国相爷直接发生冲突。”微一沉吟,才更是压低声音道:“公主如果向圣人求情,按照以前圣人对她的宠爱,虽说绝无可能保住范文正的官位,但要保住这些人的性命却并不难。” 秦逍立刻问道:“难道是公主觉得范文正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所以置之不理?” “不是。”韩雨农语气干脆果断,摇头道:“朝中背靠公主这棵大树的官员多如牛毛,范文正作为兵部堂官,那是公主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无论范文正以后有没有利用价值,公主都不能将他抛弃。下面那么多眼睛看着,如果没有价值便立刻抛弃,其他官员将会如何看待公主?连兵部堂官都不去保,其他官员如果成为国相爷打击的目标,公主是不是更不会在意?” 秦逍心想韩雨农考虑的更是周全,不禁微微颔首,道:“都尉说的是,公主弃之不顾,只会让其他人对她大失所望。”顿了顿,皱眉道:“但事实上,公主这次确实没有出手。” “我这几天倒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儿,隐隐明白了其中的蹊跷。”韩雨农道:“不是公主不想保,而是她知道根本保不住。要保住范文正,就必须说服圣人,而公主显然知道此番根本不可能改变圣人的心意。此外卢俊忠作为棋子咬住了兵部,是直接将范文正定罪的人,至少实际上也是在帮助国相爷,这件案子过后,卢俊忠被封了爵位,兵部一群人都得到了赏赐,这事儿也是大不寻常。” 秦逍还没有明白过来,韩雨农低声道:“卢俊忠自圣人登基后,一直在刑部办差,掀起许多大案,也算是为圣人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次查办范文正一案,虽然不算普通的案子,但比起当年诸多大案,其实算不得什么,但以前那么多大案他都没有被赐封爵位,偏偏这起案子过后,立刻被赐封爵位,这至少表明,圣人对卢俊忠这次办的差事十分满意。”看着秦逍眼睛,问道:“你觉得圣人为何会对卢俊忠这次办案十分满意?” 秦逍想了一想,隐隐明白什么,低声道:“卢俊忠办的这起案子,最终受益最大的是国相爷,受损的是公主,难道.....是因为公主受损,圣人反倒满意?” “不错。”韩雨农一字一句道:“圣人是在敲打公主了!” ---------------------------------------------------- ps:今天【xgy心静】好兄弟一次赏了六个盟主,万分感激,只有继续写出好的文字来感谢兄弟。同时也感谢用爱感化沙漠、冷月秋水、书友57951828、lsqsaint、书友59017627、牧笛狼烟、书友38965322、若花湮雨落三千、江湖上的传说等诸位好兄弟的破费捧场。今晚至少还有两更,我继续努力码字! 正文 第四三五章 制衡 秦逍略有一丝诧异,但很快就明白其中的缘故。 “圣人宠爱公主,朝堂百官俱知,这些年通过公主门路入朝为官的官员数以百计。”韩雨农缓缓道:“此外公主掌理着北院,北院的监军遍布帝国各路兵马,而且调拨军械辎重以及军饷,都是北院决断,换句话说,各路兵马的后勤几乎都掌握在公主的手里。” 秦逍心想这位公主殿下手中的权柄确实不小。 “这只是一部分。”韩雨农叹道:“将军被害之前,曾亲自到了甄郡一趟,那次我陪将军饮酒,将军素来很少对朝事妄加评论,不过那一次多喝了几杯,说出了心里的不痛快。” 秦逍对此事倒是知晓。 将军为了收编狼骑,亲自到了甄郡,不过具体情况他也不知,但韩雨农当时就在甄郡,将军自然与韩雨农相见。 韩雨农是黑羽将军麾下的亲信,将军重回西陵,多有艰苦,难免在酒后和韩雨农多说几句。 “将军回到西陵之后,北院立刻派了一名姓裴的北院侍卿前往,明面上是派了一位监军过去,实际上裴侍卿前往西陵,是为了将世家的资材运回京都,直接缴入内库。”韩雨农神情肃然:“将军为此心中烦恼,也对我提及,其实宫中内库据说就是掌握在公主的手中,而公主殿下敛财有术,除了一些明面上纳入国库的资材,公主手中掌握着内库最大的来源。” 秦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韩雨农。 “你自然知道宝丰隆!”韩雨农道:“那是天下第一大钱庄。” 秦晓立刻点头。 宝丰隆汇通天下,不但在大唐境内,即使在外邦,也设有宝丰隆的分号,当初他从断空堡发了一笔横财,得了诸多稀世珍宝,后来就是在白狼城内的宝丰隆兑换成了银票。 这天下间,也只有宝丰隆有实力在短时间内拿出几十万两银子的银票。 他知道宝丰隆分好多如牛毛,也听传闻说宝丰隆是官商,背后有庞大的靠山,但宝丰隆幕后到底是何样高人,他自然是不知。 “宝丰隆是大唐的百年钱庄。”韩雨农道:“他明面上的主人,是杭州林氏,武宗皇帝征讨渤海之时,筹措军费,林氏竟然主动献金,武宗皇帝高兴之下,便封了林氏家主一个五品官,有官无职,而且让林氏成为了官商,给予了诸多便利,而林氏献金最大的目的,就是希望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允许他们在帝国境内开设钱庄。”说的喉咙有些干,自己要去倒水,秦逍手脚灵活,急忙抢过去倒上。 韩雨农喝了水,才继续道:“那位林氏家主也算是商界奇才,虽然无意于仕途,但在商业上有着过人的天赋,而且很有抱负,一生的志愿,就是可以做到汇通天下。他向朝廷献金,得到了朝廷的支持,于是自他开始,经过三代人的努力,终于将宝丰隆打造成了天下第一钱庄,也真正做到了汇通天下。不过林氏很清楚,林家做的再大,背后如果没有朝廷的支持,遍布天下的宝丰隆瞬间就会倾塌。” “所以林家将自己与皇家捆绑在一起?”秦逍瞬间明白过来。 韩雨农淡淡一笑,道:“不错,林家精明过人,要让宝丰隆稳如泰山,让林家屹立不倒,最好的办法,就是与皇家同乘一条船。所以林家与皇家内库共享钱庄之利,实际上也就让宝丰隆成为了内库的重要来源。” “这叫细水长流。”秦逍冷笑道:“虽然钱庄利益被内库分走,但正因为内库在宝丰隆有利可图,所以宝丰隆就绝不会倒,只要皇家存在,林家也就存在。” “圣人自然不可能与林家接触,所以与林家私下接触的人,便是公主殿下。”韩雨农双臂环抱胸前,平静道:“如此一来,林家也就被公主掌控,内库的最大来源,也掌握在了公主的手中。” 秦逍心想难怪麝月公主能够与国相爷分庭抗礼。 手下门人众多,又掌控北院,而且还掌握着内库,这几样只要拥有一样,在朝中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她同时拥有这三股力量,自然会成为国相爷的劲敌。 秦逍若有所思,想了一下,才道:“都尉,你的意思是说,公主手中的实力太强,所以圣人才要敲打她一下?” “圣人毕竟是出自夏侯家,她扶持公主制衡夏侯家,并不是要让夏侯家倒台。”韩雨农叹道:“夏侯家倒台,对圣人来说绝无好处,她对夏侯家自然是既要扶持,又要打压,让夏侯家处于可以控制的位置。公主是圣人新淬炼的一把刀,目的就是为了制衡夏侯家,而公主没有辜负圣人期望,确实拥有了与夏侯家分庭抗礼的实力。但是......圣人当然不会忘记,公主也姓李!” 秦逍身体一一震。 韩雨农最后这一句话自然是极其要紧。 夏侯是踩着李氏皇族的人头坐上了那把龙椅,登基之后,对李氏皇族进行了血腥的清洗,李氏皇族几近被清除殆尽,但麝月公主虽然是圣人的掌上明珠,却同样也是李氏皇族的人。 公主手中实力太强,就等若是李氏皇族的力量在一步步增强。 公主是圣人淬炼的一把刀,如今这把刀就像当初的夏侯氏,也变得太过锋锐,圣人既然当初不愿意看到夏侯氏这把刀太过锋利,同样也不会允许麝月公主这把刀太锐利。 “我今日说这些,只是让你明白,窦蚡是国相爷的人。”韩雨农苦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窦蚡应该早就投靠了国相爷,而且成为国相爷埋在兵部的一根钉子,此番窦蚡在紧要时候出手,将范文正拉下马,其实正是国相爷等待多时的机会。范文正倒了,兵部之中那些公主的力量自然会被窦蚡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必然是国相爷的人马,你不是国相爷的人,更不是公主的人,窦蚡却要将你留下,背后究竟是何缘故,我目前并不清楚,但你自己一定要多加留心,在衙门里无论做人做事,处处小心。” 秦逍知道韩雨农此番离开,对自己定然是放心不下,只能笑道:“都尉,你放心,我凡事都会小心谨慎。” “窦蚡对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一时弄不明白,不过公主丢了兵部,必然不会甘心。”韩雨农神情凝重:“朝局风云变幻,说不准什么时候公主就会对兵部发起反击。你在衙门里,没有必要和兵部那帮人走的太近,说得更直白一些,不要让公主那边觉得你是属于窦蚡的人,虽然只是给了你一个令吏,好歹也是七品官员,真要卷入是非之争,绝非好事。” 秦逍笑道:“都尉别担心,我先在兵部混吃混喝,看看日后有没有机会被调去沃野边镇,去不了沃野边镇,能去你那边也好,反正我会想办法尽早离开京都。” “秦逍,莫要忘记咱们是将军的部下。”韩雨农神情严肃起来,盯着秦逍眼睛道:“天下人都可以忘记将军被害之仇,但咱们不能忘记。” 秦逍收敛笑容,神情变的严肃起来,道:“都尉,将军的仇,我一日不敢忘却,这辈子别的事情不干,也要找机会杀死樊子期那帮叛贼,为将军报仇雪恨。” “只要咱们有这个心,哪怕等上三年五载,也不算迟。”韩雨农握起拳头,目中划过寒光,沉默了片刻,终于道:“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你在京都好好的,我去了桂阳之后,也会尽可能想办法能早日返回沃野。到了桂阳,许多消息就不灵通了,子墨还有中郎将他们至今杳无音讯,你在兵部也留心一下,看看是否有他们的消息,无论得到什么消息,无论他们是死是活,到时候都给我取一个信,让我知道他们的情况。” 秦逍点点头,想到什么,伸手到怀中,摸了几张银票出来,看了一看,两张一万两银票,加上另外几张,也有两万四五千两银子,也不犹豫,递过去道:“都尉,这些银票你先收着,到了桂阳,手里有这些银票,许多事情办起来会方便许多。” 韩雨农看了一眼,吃惊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大银票?” “你放心,反正不是为非作歹而来。”秦逍心想才两万多两银票就让你眼睛睁得比铜铃还大,这要是将几十万两银票全都拿出来,你还不昏死过去,笑道:“你收下就是。” 韩雨农摇摇头,将秦逍的手推回去:“我到了军中,自有军饷,用不着这些玩意儿。你在京都反倒更需要这些东西,不过要记着,财不外露,可不要让别人知道你身上带着这样一笔银子。” 秦逍想了一下,知道数额太大,韩雨农绝不会收,将两张万两银票收起,剩下的几千两银票硬塞到韩雨农手中,道:“你带在身上,至少能买酒喝,都尉,你要是不收,我心里会很难过。” 韩雨农想了一下,终是没有拒绝,也不细看,揣进怀中,站起身来,轻拍了一下秦逍肩头,温言道:“一切多保重,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活着,就能等到为将军报仇的那一天,这笔血债,只能由我们两个去讨了。” - 正文 第四三六章 一两银子的交易 韩雨农离开京都的时候,秦逍专门送到了城外。 看着韩雨农的身影消失在远方,秦逍知道自己现在才是真正的孤身一人。 骑马回到城中,看着车水马龙往来不绝的人群,秦逍知道如果这座京都是一片丛林的话,那么这些人就是山林之中待宰的羔羊,朝堂中的达官贵人们就是山林中的虎豹。 他当然不愿意成为在弱肉强食的京都成为一只绵羊。 即使成不了虎豹,却也定然要成为一匹狼。 兵部设有四司,分别是兵部司、职方司、驾部司和库部司,执掌武官考核以及军籍、地图、疆界、边防、扯舆、厩牧、驿传、装备、军械、依仗等军事行政。 库部司的职责,顾名思义,自然就是掌理军械装备的库存调动,京都的兵器库就直接由库部司负责。 秦逍到了兵部,直接找到了库部司。 兵部衙门宏阔得很,兵部司位于兵部衙门西侧的一处大院内,上上下下也有上百号人,得知秦逍是信任的库部司令吏,便有人将他带到了院内最大的一处屋外,禀报过后,直接让秦逍进去见库部司主事韩昼。 秦逍对韩昼自然是熟悉。 范文正死后,窦蚡已经开始着手清理兵部,旧去新补,不过毕竟是六部之一,维系着帝国的运转,窦蚡自然不能一下子就将范文正的人全都驱赶出去,事情还要人办,人都走了,事儿也就没人干了,只能慢慢来。 兵部自然是人心惶惶,整个衙门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 秦逍不知道韩昼是不是在清理之列,不过进屋看到韩昼气定神闲的样子,心想看来韩昼并不担心自己被逐出兵部,如果没有猜错,这位库部司的主事应该是窦蚡的人。 “部堂大人已经签下了文书。”韩昼虽然只是一名六品主事,但官腔比窦蚡还要严重,端着茶杯,也不看秦逍:“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我库部司当差。你刚进兵部,该做什么自然不熟悉。” 秦逍笑道:“初来乍到,往后还要主事大人多多关照。” “关照也谈不上,只要尽心办事,不必关照你也能够得到褒奖,若是三心二意,疏怠失职,本官也不会轻饶。”韩昼指了指桌上一只小盒子:“里面是你的印章,收起印章,就算是我库部司的人了。” 秦逍走过去,拿起盒子,打开看了看,只见是个黑色的小印章,正想拿出来细看,韩昼却是故意咳嗽一声,秦逍立刻收起印章,韩昼瞟了秦逍一眼,才冷冷道:“本官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既然到了这里,一切就要按照规矩行事。这规矩,其实也简单,上官说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去做什么,不要多废话,更不要自作主张去做一些不该你做的事情。” “是!”秦逍面上却也是恭恭敬敬。 见秦逍的态度不错,韩昼面色和缓一些,问道:“对了,你那匹马是从哪里得来的?我瞧那匹马神骏的很,衙门里也有不少官员骑马,似乎没有一匹能和你的那匹马相媲美。” 韩昼突然提到黑霸王,秦逍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微笑道:“卑职在西陵的时候,机缘巧合得到,谈不上有多好。” “你一个令吏,骑着这样一匹马,可有些太招摇。”韩昼吹着茶沫道:“令吏一年的俸禄是三十两银子,另有八十石禄米,养家自然是不成问题,可是要买这样一匹马,恐怕很难。这匹马在马市上,少说也要上百两银子。” 秦逍心想黑霸王是无价之宝,一百两银子倒是能买它一根鬃毛。 “大人的意思是?” “朝廷三令五申,要官员们廉洁自律。”韩昼放下茶杯,看着秦逍道:“你每天骑着这样一匹马进出衙门,被其他人瞧见,还以为咱们库部司一个个腰缠万贯,传扬出去,自然对咱们是有影响的。” 大唐帝国的礼制,对官员乘轿有严格规定,至少五品官员才有资格乘坐四人轿,是以连韩昼这样的六品主事,那也没有资格乘轿。 不过哪怕是七品官吏,倒是可以骑马甚至乘坐普通的马车。 “大人是说卑职不能骑马?” “不是这个意思。”韩昼道:“每天当差,骑马可以节省时间,这倒无所谓,不过骑乘一匹寻常的马匹也就是了。你若愿意,本官可以和驾部司打声招呼,从那边调一匹普通的坐骑过来,以后归你使用。” 秦逍问道:“大人,那卑职这匹马又该如何处置?” 韩昼咳嗽一声,重新端起茶杯,脸上却显出一丝不自在的表情,指了指边上的椅子,道:“先坐下说话吧。” 秦逍也不客气,走过去坐下,韩昼这才慢条斯理道:“本官最近想买一匹马,却一直没有发现好马,你若愿意,可否将你那匹马卖给本官。”不等秦逍说话,紧接着道:“本官可以出银子买下来。”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这话一说,秦逍立时就明白了韩昼的心思。 毫无疑问,这家伙竟然看上了自己的黑霸王,所以今日才有些突兀地提及到了那匹宝马,他口里说要出银子买,但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想让秦逍将黑霸王送给他。 秦逍实在没有想到,这韩昼竟然无耻到这个地步。 自己头一天进衙门,这家伙竟然就想横刀夺爱。 见秦逍没有说话,韩昼脸色便有些难看,问道:“怎么?你不舍得?” “大人说哪里话,卑职的坐骑能被大人看上,那是卑职的荣幸。”秦逍笑道:“大人,卑职的坐骑不卖。” 韩昼冷哼一声,还没说话,秦逍已经紧接着道:“大人如果喜欢,送给大人也就是了。” 韩昼本来冷下去的脸一僵,随即眉开眼笑,摆手道:“不可不可,秦逍,君子坦荡荡,本官虽然喜欢你那匹马,却可不是想要让你赠送。你说个价钱,我若觉得合适,咱们再商量。” “大人清廉,卑职钦佩。”秦逍道:“这样吧,大人如果真的喜欢,又不想让卑职相送,大人随便给几两银子就是。” 韩昼对秦逍如此识时务很是满意,轻声道:“前一阵子本官在古董铺看上一件字画,按照市价来说,至少也要上百两银子,不过古董铺掌柜做了个人情,最后开了一两银子的价码,哈哈哈.....!” “大人,卑职那匹马,你也给个一两银子如何?”秦逍心领神会。 韩昼笑容更浓,起身来,走到秦逍边上,轻拍了拍他肩膀,道:“你虽然年轻,但明事理,日后定然是前途无量。”低声道:“一两是不是太少了,要不再加一两?” “够了够了。”秦逍也是笑道:“不过有件事情,还要先向大人禀明。那匹马本是一匹烈性十足的野马,驯服的时候花了不少气力,若是要换新主人,却也不知道适不适应。” 韩昼只以为秦逍这是托词,他见到黑霸王在秦逍身边温顺的像个小媳妇似地,又怎相信黑霸王野性十足,笑容微敛,秦逍不等他说话,已经起身道:“大人,要不现在咱们先去看看那匹马,大人试一试,如果大人确实满意,大人给卑职一两银子,那匹马就归大人所有了。” 韩昼唯恐秦逍反悔,道:“咱们说话,可是要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秦逍抬手道:“大人请,咱们先去看马。” 大唐立国之初,铁骑曾经纵横天下,但每次战争,都会消耗不少战马,而帝国本身出产的战马并不多,战马补充十分困难,为此一度在北方开辟茶马市,与北方图荪人交易马匹。 不过图荪人却也是狡诈得很,与大唐交易的都是劣马,图荪各部绝不允许能够征战的良马流入大唐。 直到帝国控制西陵后,贺兰山下的广袤牧场才为帝国提供了优质战马。 虽然如此,帝国对战马自始至终都异常重视。 太仆寺负责天下马场,专门为帝国蓄养战马,兵部的驾部司管理天下牲畜以及驿站交通,战时有调动战马之权,各地驿站用来传信的马匹也都由驾部司调拨,但这些用来传讯的马匹却都不是能够用来作战的战马。 各地马场遴选出来的优质战马,却是控制在太仆寺的手中,而且早在太宗皇帝的时候,就下过明旨,任何官员不得私调战马为坐骑,违者从重惩处。 兵部的官员们,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有资格乘坐轿子来衙门,许多官员住处离衙门远,只能骑马而来,但是兵部明文规定,驾部司可以给包括六品在内以上的官员配备坐骑,而六品以下的官员,衙门里并不负责解决坐骑,要么徒步而来,要么就自己去买一匹马。 驾部司给官员们所配的坐骑,自然也是按照品级高低来分,品级越高,配备的坐骑也就越优良,但真正的良马,都充作战马,官员们坐骑再好,也达不到战马的标准。 是以真正的高官并不需要驾部司配马,而是自己重金购买良驹,毕竟也不是所有的良驹宝马都会送入军中,马市上还是有不少好马流通。 韩昼每天乘坐马车上差,那匹马也是从驾部司配过来,但他毕竟只是六品主事,好马也轮不上他。 见到秦逍的黑霸王神骏异常,本来也只是心中羡慕,如今秦逍被调到自己的麾下当差,便打起了歪心思,本想着秦逍应该不会轻易答应,却不想却出乎他的预料,秦逍竟是通快地答应要送给他。 他自然不敢直接收下,一文钱不花,收下马匹,日后说起来,定个索贿的罪名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只要花上一两银子,那就算是自己花银子买下,银子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属于私下交易,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库部司有自己专门的马厩,秦逍的黑霸王先前就是被牵到马厩里,韩昼远远看见那匹神骏异常的宝马,无论是体型还是精神都远强过那些不敢靠近黑霸王的普通马匹,那真是越看越喜欢。 ------------------------------------------- ps:感谢【阿毛574】兄弟捧场为一个盟主,让您破费了,感谢沙漠的粉丝兄弟捧场!  正文 第四三七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韩昼未必真的懂马,毕竟相马也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 不过黑霸王实在太过显眼,便是对骏马一无所知的普通人,看到黑霸王健壮的体魄,那优良柔顺的鬃毛,一眼也能断定这是一匹百里挑一的良驹。 事实上,黑霸王不仅仅是百里挑一,更是千里挑一。 贺兰山下有着广阔的草场,西陵马在某些方面,根本不逊色于草原马。 而黑霸王是纯种西陵马,更是成千上万匹西陵优良战马中的佼佼者。 韩昼当然能够看出黑霸王的神骏和价值。 马厩之中,其他的马匹都远远避开黑霸王,而黑霸王对此也是习以为常,强者的孤傲让他很享受同类对它的忌惮,悠闲地吃着槽里的马料。 兵部的马料自然是上等马料,进京这些日子,黑霸王以客栈提供的马料为食,这家伙虽然不是娇生惯养,并不挑食,但也分得出马料的好坏,今日吃上兵部马料,却是一直不停。 韩昼一脸笑容,正想靠近过去,秦逍在后面道:“大人,卑职还是要提醒一句,这匹马从前是匹野性难驯的烈马,就算是那些精通马术之人,也难以驯服它。在卑职之前,有不少人看上它,想将它驯服成为自己的坐骑,但结果非但没有成功,甚至还有不少人被它所伤,所以一般人都不敢靠近它,唯恐它突然发作。” 韩昼背负双手,转过身来,有些不悦道:“秦逍,你若是在舍不得,本官绝不强求,本官不是夺人所爱的性情。你一直在说它性情暴烈,可是在本官眼里,他可是温顺得很。还有,你说许多精通马术之人驯服不了它,偏偏你驯服了它,这话本官还真是不相信。就算你真的能驯服它,你都可以,难道本官不可以?” “大人误会卑职的意思了。”秦逍真诚道:“卑职只是担心烈马伤着大人,担心大人的安危,才会出言提醒,以免待会儿真的出事。而且卑职言出如山,承诺过只要它不抵触大人,能够接受大人,那么大人给卑职一两银子,这匹马就归大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卑职既然说了,那是打死都不会反悔。” “好了好了。”韩昼有些不耐烦,向远处一名照料马厩的马夫招招手,叫道:“给我拿一条马鞭子来。” 马夫急忙送上一条马鞭,韩昼拿在手中,撸起衣袖,大步向黑霸王走过去。 秦逍跟上两步,还是语重心长道:“大人,你可千万要当心,这匹马真要是伤了你,卑职可担待不起。” “它要真有本事伤我,那是本官活该,与你无关。”韩昼很是不耐烦,不过心里却也能够理解秦逍的心境,知道秦逍肯定是不敢得罪自己,无奈之下才准备以一两银子的价钱将这匹宝马卖给自己,不过这年轻人心里肯定是不乐意,所以一直找理由想要自己改变主意。 韩昼心中冷笑,暗想你这点小手腕岂能骗得过本官? 今日说什么也要将这匹马拿下了。 他再不理会秦逍在身后的喋喋不休,走到马棚边上,冲着黑霸王吹了个口哨,黑霸王还在槽中吃食,哪有空闲去理他,连头也不抬。 韩昼顿时有些不开心,走进马棚内,抬鞭便要抽打下去,但鞭子停在半空中,想着这匹马很快就是自己的,倒也不能伤了它,看着黑霸王那柔顺乌亮的鬃毛,只觉得比美人的秀发还要让人喜欢,伸手过去,便要抚摸那鬃毛,那只手还没碰到鬃毛,便听得一声响亮的马嘶,宛若雷鸣,韩昼被这一声雷鸣般的马嘶惊得浑身一软。 秦逍远远站在马厩外面,也不靠近过去,只是有气无力道:“大人小心啊。”他声音无力,身后的马夫倒是听到,不过马棚里受惊的韩昼却是万万听不到。 黑霸王在秦逍身边自然是温顺得很,毕竟那个男人曾经用实力征服了他。 可是韩昼自不量力接近韩昼,这让黑霸王隐藏许久的暴烈瞬间被激发出来,长嘶声中,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对着韩昼已经踩下来。 韩昼魂飞魄散,好在这时候也知道大事不妙,转身便要跑,黑霸王的速度却比他的速度快上许多,他刚转身,黑霸王前蹄已经踢在韩昼的后背,韩昼只觉得后背就像有两只铁锤同时砸中,身体往前飞出,“噗”的一声,扑倒在地,嘴巴啃在地上,满嘴泥土。 只是这马棚每日都有马匹进出,屎尿不少,马棚之内几乎没有一块干净的泥土,那泥土啃入嘴里,一股腥臭味道从喉咙里直钻入腹中。 不过韩昼此时根本顾不得口中的粪土,听到身后马嘶如雷,虽然后背巨疼,却还是转过身来,手中紧握着马鞭,瞧见黑霸王已经向自己这边冲过来,更是魂飞魄散,拼力滚到一旁。 黑霸王爆发力自然不是寻常骏马能够相提并论。 也幸好韩昼躲得够快,扭头看去,只见到黑霸王两只前蹄已经踏在自己刚滚出来的地方,若是晚上一步,自己恐怕就要被黑霸王踩成肉泥。 他晓得自己今天是真的惹上了阎王。 谁能想到在秦逍身边安安静静温顺无比的黑霸王,竟然瞬间变脸,脾气如此暴躁,而且攻击力更是如此强悍。 他挣扎着爬起身,绕到了黑霸王身后,拼力便要冲出马厩,刚跑到黑霸王屁股后面,黑霸王两只后蹄猛地向后尥起,准确无比地踢在韩昼身上,韩昼惨叫一声,整个人已经飞出去,“砰”的一声,恰好落在了满是马料地马槽之中。 兵部马槽不小,韩昼的身体也偏瘦弱,所以马槽刚好能容下他。 “救命.....!”韩昼身体一时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叫喊:“来人啊,快来救命......!” 负责马厩的几名马夫早就见势不妙,只是这些马夫比韩昼对骏马的习性了解得多,一看黑霸王的势头,就知道这匹马难以对付,贸然冲上去,激怒了这匹烈马,自己都要倒霉,所以三名马夫只是拿着鞭子,却不敢冲过来。 这时候听得韩昼叫唤救命,心知韩昼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是难辞其咎,无奈之下,都是冲到马棚外面,对着黑霸王吼叫,却不敢真的上前。 黑霸王显然是余怒未消,又是一个人立,两蹄落地,便要再向躺在马槽中的韩昼冲过去,忽听得秦晓叫道:“黑霸王,过来.....!” 听到秦逍声音,黑霸王猛地一个兜转,从马棚冲出,跑到了秦逍身边,瞬间变得温顺起来。 秦逍摸了摸黑霸王的鬃毛,这边黑霸王那如雷的马嘶声和韩昼高叫救命声已经引起库部司其他官吏的注意,不少人都往马厩这边过来,但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一时也不靠近过来。 马夫们将韩昼从马槽之中扶了起来。 他一身官袍已经是肮脏不堪,被马槽中的泔水浸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官帽也已经脱落,头发散乱,整个人显得异常狼狈。 “秦逍.....!”两名马夫架着韩昼出了马棚,韩昼瞧见秦逍正在抚摸黑霸王,怒从心中来,大声叫道:“你.....你是要谋害本官吗?” 远远观望的官吏们闻言,都是一阵诧异,不少人还不认识秦逍,也不知道秦逍是刚上任的库部司令吏,不过听得韩昼口中说出“谋害”二字,不少人立时紧张起来,更是不敢靠近,唯恐殃及池鱼。 这阵子兵部因为范文正一案,风声鹤唳,可说是人人自危。 谁也不想轻易卷入任何争端。 “大人,你没事吧?”秦逍已经快步上前,脸上满是关切之色。 “你.....你说本官有事没事?”韩昼怒火中烧:“你那匹马差点害死本官,难道你没有看见?你......你是不是想借它之手谋害本官?” 秦逍皱眉道:“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卑职和你无冤无仇,日后还要在你手底下当差,怎能谋害你?我事先再三提醒,这匹马性子暴烈,以前是匹难以驯服的野马,一般人莫说驯服它,便想靠近它都有危险。可是大人不相信,非要亲自试一试,卑职.....卑职是你的属下,又怎能阻挡你?” 韩昼顿时气结。 只是被黑霸王踢成这副狼狈模样,浑身上下似乎到处都疼,也不知道究竟伤到哪些地方,如何甘心就此罢休,向马夫道:“你们几个去.....去教训那匹畜生,给我狠狠抽打,让它.....让它涨涨记性.....!” 一名马夫兀自扶着韩昼,另外两名马夫不敢抗命,便要上前抽打黑霸王,秦逍却已经拦住,问道:“你们两个可考虑清楚了?如果你们抽打不成,被这匹马所伤,可不要怪我事情没有提醒你们。” 两名马夫方才亲眼看到黑霸王的烈性,那一马蹄子下来,可比铁锤还要凶狠,对视一眼,显出犹豫之色。 “你们愣着做什么?”韩昼见马夫不敢上前,怒道:“还不上去?” “大人,咱们有言在先,它天性如此,我事先有提醒,难道你因为它的天性便要责打它?”秦逍脸色一沉,淡淡道:“凡事都要讲个道理,你想要我这匹马,自己却又驾驭不了,如今还要责打它,卑职是断然不能答应。” 他声音极大,四周众人都是听得清楚。 都是河里的王八,这群人立时清楚事情的缘由,知道韩昼是想要谋夺这匹宝马,非但没有得逞,反倒差点性命不保,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 ps:今晚至少还有两更,十二点过后就是新的一个月了,下个月想争月票,还请大家将保底月票留给小沙漠,拜谢大家了! 正文 第四三八章 甲库署 韩昼脸色难看,瞧见四周人不少,还真担心这个年轻人口不择言说出不该说的话。 虽然有些事情大伙儿心知肚明,但摆在台面上说,那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大人,赶紧先看看大夫。”旁边马夫倒也机灵,轻声道:“若是伤了哪里,可要及时诊治,有时候被烈马尥了,疼过头了,感觉不出来,但过会儿可就疼得要命,越早诊治越好。” 韩昼冷着脸,向四周官吏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办差了?” 这库部司是韩昼说了算,众人闻言,不敢再围观,纷纷退下,韩昼却已经叫住一人:“费启吉,你过来。” 一名官员回过头,有些惶恐,却还是迅速上前来,韩昼看着秦逍道:“秦逍,你这匹马......好好看住,要是再伤了人,本官饶不了你。费启吉,秦逍是刚过来上任的令吏,你安排他去看管仓库。”这时候感觉后背疼得要命,嘴角直抽抽,冲着马夫吼道:“愣着做什么?还.....还不扶本官回屋,派人......派人赶紧去找大夫。” 马夫不敢怠慢,立刻扶着韩昼回去。 韩昼经过秦逍身边,瞥了一眼,眸中划过厉色。 今日非但没能得到黑霸王,反倒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失颜面,而且还被踢伤,他心中对秦逍自然是恨之入骨,不过却并不着急,来日方长,秦逍在自己的手下当差,有的是机会报复。 秦逍看着韩昼离开,倒也谈不上开心。 韩雨农临走之前,盯住自己低调为人,特别是在京都,更要处处小心,莫要轻易与人结怨。 只是他不去惹麻烦,麻烦却总要找上他。 为了黑霸王,第一天进衙门就和自己的顶头上司结怨,秦逍觉得自己该去庙里上上香火,改变一下自己的运气。 “秦令吏。”费启吉见韩昼去得远了,这才上前来,拱手笑道:“我是费启吉,和你一样,也是令吏,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秦逍立刻拱手还礼:“费令吏,以后该是你多照顾我才是。我初来乍到,对衙门里的规矩一无所知,费令吏多提点。” 费启吉只是笑了笑,道:“主事大人要我带你去看管仓库,咱们这就动身吧。” “看管仓库?”秦逍心想这令吏的职责,难道是专门看管仓库? 费启吉轻声道:“主事大人还在气头上,既然事情吩咐下来,咱们不要耽搁,先去仓库,边走边说。”显然对韩昼十分忌惮。 秦逍知道费启吉也是职责所在,也不与他为难,两人离开兵部衙门,秦逍骑着黑霸王,费启吉倒也有一批普通的马匹,两人马匹从外形上就悬殊极大,而且费启吉的坐骑一开始还不敢靠近黑霸王,秦逍安抚了黑霸王,那匹马尝试靠近过来,见黑霸王温顺得很,费启吉才与秦逍齐头并行。 “兵器库在武德坊那边。”费启吉四十出头年纪,样貌看上去很是忠厚老实,出了兵部,便即向秦逍介绍道::“库部司共有四名令吏,除了你我二人,还有两位同僚。你应该还没有见过自己手下的书令吏,每名令吏下面有两名书令吏,帮着你统计仓库里的武器数目。” 秦逍既来之则安之, 虚心请教道:“费令吏,咱们平日该做些什么?” “其实就是看好自己的仓库。”费启吉道:“京都兵器库是由咱们库部司负责,咱们四个令吏,各自看好自己的一摊。你应该是补了邱令吏的缺,邱令吏之前因为范.....嘿嘿,反正就是从兵部衙门离开了,空缺的位置有你顶上了。你负责的是甲字号库......1” “甲字库?”秦逍一听,立时有亲切之感,自己在龟城管了三年甲字监,如今又来管理甲字库,这还真是与“甲”字有缘。 费启吉解释道:“甲字库里库存的都是战刀长矛,战甲皮胄在乙字库,我负责的丙字库库存的是盾牌,在丁字库,堆积着箭矢长弓,此外还有一些箭驽。”心知秦逍初来乍到,可能对这些一窍不通,好心道:“其他各库你不用管,秦令吏只要管理好甲字库里的兵器,也就是尽职尽责了。” “就是守着仓库?” “仓库有武卫营的兵马看守各处大门,不过他们没有兵部的命令,不可进入仓库。”费启吉道:“仓库里有咱们兵部的库管,你手下的两名书令吏,会日夜轮值在甲字库。每季都会有从各处锻造出来的兵器运送到仓库,而各地兵马也都会有人前来兵部领取兵器装备。兵器入库的时间有规律可循,不过各地兵马却会随时都可能来京城领取兵器,每次领取兵器,秦令吏都要在他们的领取文书上签字才成,证明是经过你的手他们才领取了兵器。” 秦逍微微颔首,明白几分,道:“我的职责,就是在兵器入库和兵器出库的时候守着?” “就是如此了。”费启吉微笑道:“不过你必须保证兵器库里有足够库存的兵器,各地如果需要剿匪平乱,兵器损耗巨大,自然会向朝廷索要兵器装备,你的仓库里若是补充不及,没了兵器拨给他们,罪责可不小。” 秦逍也没有想到自己留在京城会担任这样一个差事。 武德坊是京都一百零八坊之一,却也是京都最重要的地方,帝国的武器装备主要囤积于此。 兵部这些兵器装备,首先自然是供应给京都的卫戍军,除了保卫皇城的龙鳞士和负责京都守备的武卫营,最大的供给便是驻扎在古云山下的神策军。 除此之外,京畿附近的各州大营兵器也必须从京都领取。 大唐在太宗皇帝时候,便即颁下了刀狩令,民间不得私藏兵器,而大唐十八州,都不可自行锻造兵器,锻造兵器的权力直接归属于朝廷,兵部除了在京都设有兵器库,另在帝国境内设有六处武备库,各州大营若要更换兵器装备,必须经过北院的核准,再由兵部下令调拨,拨出的兵器数量十分严苛,各州大营废弃的兵器装备,也都由兵部派人回收,重新锻造。 至若北方四镇和南方军团,虽然可以就地重新锻造废弃的兵器,但是需要补充兵器装备,依然需要从兵部调拨。 武德坊是仓库重地,四周都是建有高墙,而且进入武德坊的四门守备森严,重兵看守,与其他各坊完全不同。 即使是负责官吏兵器库的库部司官员,进入武德坊之时,也必须出示印符,进京领取兵器的各州武官,也必须有兵部签发的领取文书,否则难以踏入武德坊一步。 秦逍进入武德坊的时候便感受到守备森严,到了兵器库,也才知道兵器库的宏阔。 兵器库的围墙并不比皇城宫墙低多少,而且环绕兵器库一圈,武卫营的官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当真是森严无比,蚊子苍蝇自然是能飞过来,可是有人想要潜入进来,无疑是自寻死路。 整个武德坊都是仓库,亦可见兵器库的规模。 费启吉将秦逍领到了甲字库,巨大石块建筑而成的甲字库就像一个匍匐在京都城内的洪荒巨兽,在仓库边上,有一处简单的院子,院子门头挂着“甲库署”的匾额。 费启吉是丙字库令吏,自然不好在甲字库逗留,带着秦逍认清了路,想到什么,向秦逍道:“是了,秦令吏的官府还没有发放?回头要向主事大人说一声,应该这两天就能为你量身准备。” 秦逍谢过之后,费启吉告辞而去。 秦逍没有官府,只能一身布衣走进甲库署,院子里空空荡荡,听得屋里传来笑声,轻步走到门前,只见正堂也是空无一人,笑声从后面传过来,秦逍绕到后堂,只见到五六个人围在一张桌子边上,一人正捧着骰盅,催促道:“赶紧赶紧,买后离手,都别磨蹭。” 秦逍微皱眉头,左右扫了扫,瞧见一人正躺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摇椅晃悠,那人则是闭着眼睛,悠哉乐哉。 秦逍咳嗽一声,众人根本没有听见,更无一人向这边看过来。 “今日执勤的书令吏是哪位?”秦逍知道自己手下有两名书令吏,日夜轮班执勤,现在是白天,自然也有一名书令吏在这边当值。 众人这才发现有人进来,五六双眼睛全都瞧过来,见到秦逍一身布衣,众人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武德坊乃是库房重地,其他部衙里的高官也无权跑到这里来,更别说一介布衣。 “你是什么人?”捧着骰盅那人脸色一沉,冷声道:“不知道这里是甲字库吗?” 本来躺在椅子上的那人也已经睁开眼睛,瞧见一名布衣闯进甲库署,脸色微变,坐起身来,骂道:“你们这群狗东西,只知道玩乐,也不派个人在外面看着,让不相干的人闯进来,你们还要不要脑袋了?” 捧着骰盅那人盯住桌边一人骂道:“钱贵,先前不是让你在外面守着吗,你什么时候跑进来了?”放下骰盅,指着秦逍道:“还不快将他拿下!” 正文 第四三九章 仓库 钱贵生的五大三粗,被骂了一句,自然是脸色难看,转身过来,二话不说,一脚便向秦逍踹过来,骂道:“狗东西,这里是甲库署,你也是你这种东西能跑进来的?” 秦逍却没有出手,往后退了一步,轻松闪过,笑道:“我正好在找赌坊,听这里面很热闹,就进来看看,想不到这里真的是挂羊头卖狗肉的赌坊,来来来,带我一个。” “他奶奶的,这里是甲库署,你进来的时候没看到匾额?眼瞎了不成?”捧着骰盅那壮汉骂道。 躺在椅子上的那人却已经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秦逍一番,忽然冲着那几人骂道:“我就眯着一小会儿,你们便聚在一起赌钱,青天白日,当值的时候,还想不想办差了?我说了多少次,这里是甲库署,咱们职责在身,不可在当差的时候聚众赌博。”走上前来,从那壮汉手里一把夺过骰盅,狠狠地砸在地上,一脸怒容:“看你们以后还要不要赌。” 几人都是目瞪口呆,怔怔看着那人。 那人整了一下衣衫,这才上前,走到秦逍面前,单手背负身后,一脸肃容道:“我是当值的书令吏,你是什么人?甲字库乃是仓库重地,你是怎么进来的?” “敢问尊姓大名?”秦逍含笑问道。 那人道:“我是书令吏许朗,你.....!” “其实你该去唱戏。”秦逍直接从书令吏许朗身边走过,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到许朗刚才躺的那张摇椅边一屁股坐下,淡淡道:“兵器库是仓库重地,层层防备,我如果真的像我的穿着一样只是个布衣百姓,当然不可能走到这里来。他们不懂,你懂,所以你才故作姿态,无非是想告诉我,他们聚赌,与你毫无干系。” 许朗的小伎俩被秦逍戳破,尴尬无比,倒是先前拿着骰盅那壮汉忍不住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是甲库署,容不得.....容不得你在这里放肆。” “住口!”许朗毕竟见识要比那壮汉强得多,一名布衣能够安然无恙通过武卫营守兵的关卡来到这里,自然是绝不简单。 “你又是什么人?”秦逍盯着壮汉问道。 壮汉看着秦逍眼睛,只觉得这年轻人的眼眸就像刀子一样锋利,顿时有些不自在,甚至感觉脑门子已经开始冒冷汗,声音弱下来:“我.....我是库吏班头张阔海!” “库吏班头是做什么的?”秦逍含笑问道:“清理货物,搬运货物?” “是!”张阔海低下头,竟然不敢看秦逍眼睛。 秦逍叹了口气,道:“闲来无事,休息一下,本来也是无可厚非,可是将甲库署当成赌坊,若是被上面知道,你们可知道后果?”目光移向许朗,笑道:“这事儿要是禀报上去,你说上面会不会觉得你与此事毫无关系?” 许朗额头已经冒出冷汗,其他人也都是变了颜色。 秦逍从怀里取出了自己的印符,许朗看了一眼,已经扑通跪倒在地,其他人见状,二话不说,全都跪了下去。 “大人,是属下失职,求.....求你饶过我们这一次,属下保证,绝不会有下次。”许朗脸色泛白。 秦逍收起印符,淡淡道:“我是新上任的甲字库令吏,如果没有说错,以后你们就归我来管。今天这事儿,我先记着,哪天我觉着不痛快,此事自然要禀报上去,所以你们千万不要惹我不痛快。” 其实在甲库署聚众赌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前任甲库令吏对此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每次聚赌,也都会派人在外面看着。 倒霉的是今天在外面望风的钱贵手痒难耐,凑了进来,其他人也没当回事,却偏偏被新上任的令吏抓了个正着。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新令吏年纪轻轻,看样子经验尚浅,可正是这样的年轻人,反倒不懂得人情世故,万一真的将这事儿捅上去,在场的人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放心,我们.....我们一定好好伺候大人。”许朗比秦逍大上三十多岁,此时跪在这年轻人面前,实在觉得尴尬。 “都起来吧。”秦逍也不废话,向许朗道:“我今日刚上任,官服还没有准备好,不过主事大人令我前来熟悉一下,所以你先带我到仓库去看看,让我熟悉熟悉。” 许朗和其他人都起身来,弯着身子恭敬道:“大人请!” 秦逍起身来,许朗急忙在前面带路,其他人也都跟在后面,秦逍回头道:“也不用一大帮子人都跟着,只要不聚赌,你们想休息,我也不会去管。”其他人顿时都停下步子,唯有班头张阔海跟上,许朗唯恐秦逍介意,忙道:“大人,仓库需要两把钥匙才能打开,一把在卑职这里,另一把在库吏班头手里,缺了一把钥匙都不成。” 秦逍这才明白张阔海为何跟在身后。 到了库房正门前,门上果然是铁将军把门,许朗和张阔海同时上前,把门的铁将军果然有两处钥匙孔,两人同时将钥匙放入钥匙孔,对了个眼神,一起扭动,“咔嚓”一声脆响,铁锁被打开。 两人一左一右推开了库门,里面容量巨大,却是摆放着无数的箱子。 秦逍知道箱子里面都是兵器,缓步走进去,向前是一道笔直的道路,左右两边摆放着成堆的木箱。 “大人,这里面存放的是战刀和长矛。”许朗跟在缓步前行的秦逍身后,十分恭敬:“道路左边是供应神策军、龙鳞禁卫和武卫营所用,右边则是各州大营所需。各州大营所使用的兵器,无论是锻造的铁矿还是锻造的工艺都差一些。这里有存有仪刀三千把,龙鳞刀五千,横刀两万,障刀四万,另有陌刀五万,还有五万杆长矛,进出的兵器,甲库署那边都有登记。” 秦逍微微颔首,他毕竟在都尉府待过,对于四制唐刀自然还是十分熟悉。 仪刀刀长,通常用于皇帝的仪仗卫队,彰显威严,横刀则主要装备于衙差捕快以及维持秩序的巡逻兵士,而障刀和陌刀则是军中主战战刀,障刀短,便于近身搏杀,而陌刀长,是对付骑兵的重要兵器。 龙鳞刀不在四刀之内,对材质的要求和锻造工艺极高,因为成本太高,所以只专门配备于龙鳞禁卫。 秦逍心想这仓库之内就储存了十万战刀,帝国对于武备却也不算太轻视。 “最多的时候,仓库常备二十万把战刀,先帝只是,仓库里至少也保有十五万把。”许朗对甲字库的情况自然是了若指掌:“不过如今朝廷缺银子,库存的数量却也不能低于十万把,而且给地方州军拨发兵器也是能省则省,只要不是真的不能用,咱们这边是不能轻易拨出去。” 秦逍问道:“咱们这里的兵器一年进出大概在多少?” “以前是尽量多存少拨,即使拨出去了,也要迅速从兵器锻造坊补充上来。”许朗解释道:“不过现在不比从前,拨出去多少,也只能尽可能原数补回,有时候补上来的甚至比拨出去的还少,说到底,还是户部拨银子的时候总是抠门得紧,银子不到,想要补充兵器自然是难上加难。这是咱们兵部的家底,能争一分是一分,能省一分也是一分。” “都是哪些锻造坊负责锻造兵器?”秦逍环顾四周,倒也是惊叹这里面的规模,如果还是在西陵,如果没能进入兵部当差,那是万万不可能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 “京畿附近有工部专门建造的锻造坊。”许朗道:“锻造兵器,是归工部军器司管,咱们从户部要了银子,再将银子转到工部那边,给他们多少银子,他们办多少事儿。铁矿、锻造、运输都需要花银子,你不给银子,工部那帮人就不动弹,有时候还占咱们便宜,给了他们一万把战刀的银子,他们只给咱们八千把,说是锻造的损耗也要由咱们兵部承担,反正军器司没有一个好东西。” 秦逍虽然对具体的事项还不是很清楚,但许朗这样一解释,也大概明白了是怎样一个流程。 这些兵器追根逐源,还是银子,兵部从户部讨要银子,拿了银子再转给工部,工部拿了银子锻造兵器,然后再由兵部收入仓库,等到各路兵马需要军器装备,兵部再酌情拨给。 中间这一条路很长,毕竟是储存十万兵器的库房,走了好一阵子,眼见快要走到头,许朗加快步子道:“大人,其实这些库存也没什么好看的。属下那里备有上好的茶叶,不如先回署里喝杯茶,你今日刚到,不用太急,以后有的是时间。”说话间,目光闪烁,秦逍瞥了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到底哪里不对劲,也不清楚,只是淡淡道:“我不爱喝茶,韩主事既然让我来看管仓库,我自然要弄清楚我看管的到底是些什么。” 他一边说话,脚步却不停,反倒是加快了步子,许朗先前解释的时候倒还十分镇定,但此刻却分明有一丝忐忑,脸色分明有一丝丝不对劲。 秦逍在甲字监混了几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对方但凡有一丝情绪波动,他都能一眼看穿,此时已经察觉许朗神色有些不对劲,不动声色,含笑问道:“这仓库如果补充新的兵器,是放在最外层,还是放在最后面?” “自然是就近存放,这里面距离大门太远,所以存储时间过长的一些废旧兵器会搬到最后面来。”许朗道,见到秦逍已经快要走到尽头,一只手搭在一只木箱上,许朗眼角微微抽动了两下。  正文 第四四零章 断刀 秦逍面带微笑道:“你说的废旧兵器,指的是什么?总不会是回收的兵器都要运到这里来吧?” “不是不是。”许朗立刻道:“卑职是说,兵器库有些兵器有些时候没有拨出去,时日久了,受潮生锈,也就成了废旧的兵器。这些兵器积累的多了,会统一送到锻造坊重新铸练,在此之前,就都存在仓库的角落里。” 秦逍微微点头,忽然向仓库角落方向走过去。 许朗急忙跟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能说出来,到了角落处,秦逍果然看到这边堆积了数百口大箱子,含笑问道:“这些都是废旧的兵器?” 许朗忙道:“正是。” “对了,从锻造坊出来的兵器,是否装箱直接运到这里?”秦逍问道。 许朗道:“锻造好之后,工部会派人与兵部交接,兵部这头,都是韩主事负责,有时候他会派人去锻造坊核对之后,将兵器装箱运回,有时候主事大人会亲自带人运回来。” “所以从锻造坊装箱的时候,兵部会当场就会清点数目?”秦逍初来乍到,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 许朗笑道:“兵部会有人清点,若是出了差错,咱们运回来,以后数目对不上,那就是咱们兵部的责任了。” “我明白了。”秦逍点头道:“在锻造坊清点数目后再装箱,然后运到兵器库,我敲这些箱子上面也都写了编号,所以除非有人来领取兵器的时候会再清点核对一下,平时这些箱子自然都不会打开。” 许朗忙道:“正是。” “可是我瞧这些箱子上面的铁钉似乎从来没有动过,也没有重新钉入的痕迹。”秦逍道:“如果我说的没错,角落这些兵器箱从锻造坊运回来之后,就从没有打开过,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许朗结结巴巴道:“这个.....这个应该是.....应该是不曾打开过。” “可是你刚才说,堆积在这里的都是废旧兵器。”秦逍叹道:“所以我很奇怪,难道你的眼睛会隔空视物,这些箱子都没有打开过,你又怎知里面的兵器一定生锈废弃?” “这......!” 秦逍脸色猛地一沉,冷笑道:“许朗,你是否看我年纪轻,又是刚刚上任,所以心存欺瞒?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是在调侃本官?” “卑职绝没有这个胆子。”许朗惶恐道:“大人,卑职......卑职只是个书令吏,上官说这些兵器废旧,要堆放在仓库角落,卑职.....卑职只能遵从上官的吩咐。” “上官?”秦逍皱眉道:“你说的上官又是什么人?” 许朗有些犹豫,秦逍冷哼一声,淡淡道:“你似乎忘记了,从今天开始,我才是你的上官。你说的上官,可是我的前任?或者说,是韩昼韩主事?” “是.....是邱令吏。”许朗不敢隐瞒:“邱令吏在职的时候,确定这些箱子里面的兵器废旧,所以吩咐我们堆放到此处,若是有人领取兵器,这里的兵器万不能拨给出去。” 秦逍笑道:“既然是废旧兵器,自然是不能拨给出去,那些当兵的要是领了废旧兵器,可是要惹大麻烦的。” “是是是,大人所言极是。”许朗陪笑道。 “所以咱们这兵器库是一直有废旧兵器堆放在这里?”秦逍伸手在木箱子上轻轻抚摸。 许朗忙道:“往年的规矩,新年一过,这里面大部分的废旧兵器就要运去锻造坊重新锻造,不过大人也知道,咱们部衙今年出了些事儿,所以耽搁下来,不过这个月月底之前,这些兵器都要运走的。以后有废旧兵器,再堆积此处,等到数量多了,便再运走重新铸造。” 秦逍笑了一笑,道:“我明白了。所以朝廷自然也知道兵部仓库里的兵器会有损耗?” “这是正常损耗,户部那边也说不出话来。”许朗道。 秦逍想了一下,道:“你拿东西来,我想瞧瞧这里面的兵器到底废旧成什么样子。”叹道:“以后我就要在这里当差,总要明白废旧兵器的标准,若是不懂,往后将废旧兵器拨出去,那可是要惹大祸的。” “大人.....大人要开箱?”许朗有些吃惊,忙道:“大人不用急,卑职对废旧兵器的标准很清楚,甲库署里面有废旧的刀具,咱们回甲库署李,卑职拿给大人细细观看。” “既然手边就是,何必跑回去看?”秦逍笑道:“来,打开箱子。” 许朗神色有些慌乱,四下看了看,终是上前两步,低声道:“大人,要开箱,是不是.....先问问主事大人?” 秦逍立刻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甲库令吏没有资格开箱?” “大人误会了,卑职绝不是这个意思。”许朗急忙道:“主事大人曾经亲自吩咐过,存放在此处的废旧兵器不要动弹,更不许打开。” “韩主事有过这样的吩咐?”秦逍皱眉道:“许朗,按照唐律,我有没有资格开箱?” 许朗立刻道:“自然是有的。卑职只是担心大人开箱后,被主事大人知晓,总是有些麻烦,上官的吩咐,咱们做属下的遵照意思行事就好,其实.....其实没必要惹出事来。” 秦逍也不废话,取出了随身携带的鱼肠刺,在许朗慌乱的神色中,直接撬开了一只木箱子。 打开箱盖,上面铺着一层干草,将干草扒开,箱子里码放着长刀,秦逍估算这箱子里至少有三十把战刀,从中取了一把出来,刀刃毫无生锈的痕迹,握着刀柄,脸色冷峻。 许朗额头渗出冷汗。 秦逍瞥了他一眼,仔细看了看战刀,这是陌刀,秦逍自然是见过陌刀,只不过这陌刀和自己认知中的陌刀明显不同,刀身不但短了许多,而且刀身极薄,倒像是铁片一般。 他用衣袖擦拭刀身,这把陌刀也是毫无生锈的痕迹。 “不是说这些战刀都已经生锈废旧?”秦逍皱眉道:“我看并无锈迹,怎能当作废旧兵器处理?” 许朗忙道:“兴许是前任邱令吏弄错了。大人,这.....!” 秦逍也不理会他,将陌刀递给许朗,道:“拿着!” 许朗不知道秦逍葫芦里买什么药,不敢违抗,接过陌刀,秦逍从箱子里又取出一把刀来,和先前那把刀一样,刀身也是比正常的陌刀短上许多,而且刀身甚薄。 秦逍心知陌刀的的刀身极长,对付骑兵的主力战刀,虽然刀锋锐利,但刀背却极为厚实。 秦逍横刀在手,向许朗道:“你拿刀砍过来!” “什么?”许朗一时没明白。 秦逍道:“我让你拿刀砍我。” “卑职......卑职不敢。”许朗吃惊道:“卑职怎敢拿刀砍大人?” “我让你砍,你就砍。”秦逍想后退了一步,双腿站稳,握刀在手,盯着许朗道:“你若不砍,就是抗令,违抗上官命令,是什么罪?” 许朗额头冷汗已经冒出,苦着脸道:“大人,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少废话。”秦逍目光如刀:“你若不砍我,我现在就砍死你。” 许朗无奈,双手握刀,却不敢动手,秦逍厉声道:“砍下来!” 许朗抬刀过顶,对着秦逍砍了下去,却不敢真的用力,还没砍落,秦逍手臂一挥,后发先至,手中的陌刀已经迎上来,只听“呛”的一声,许朗只觉得手臂发麻,却还是勉强握住了刀柄,随即听到“噹”的一声响,怔了一下,再看手中的刀,脸色骤变,只见自己手中只剩下半截刀,这把陌刀竟然从中断成两截子,而另一截子飞出去,落在不远处。 秦逍收起刀,看了看自己手中陌刀,冷笑一声,将陌刀放回了箱子。 许朗脸色惨白,声音有些发抖:“大.....大人!” 秦逍也不说话,示意许朗将刀放入箱内,自己过去捡起地上那半截刀,送回了箱子,这才将箱盖盖上,淡淡道:“今天我们没有打开箱子,什么都没有发生,若有一字泄露,咱们两个只怕都活不成。” 许朗急忙点头,低声道:“卑职绝不吐露半个字。” “你将箱子重新钉上。”秦逍整理了一下衣衫:“对了,我的前任邱令吏如今在哪里,你可知晓?” 许朗轻声道:“邱令吏前几天刚刚被调出了兵部,听说被派到了并州去了,临走前也没和大伙儿见过面。” “他已经离开京都了?” “是,带着家眷早在多日前就已经走了。”许朗轻声道:“兵部这次有许多官吏被打发出去,派到并州还算好的,很多人都被发落到穷山恶水的地方去了。” 秦逍含笑道:“邱令吏没有被调到穷山恶水,自然是因为他和韩主事的关系不错?” 许朗犹豫了一下,才道:“邱令吏确实与韩主事关系不错,如果邱令吏不是和方侍郎有亲戚关系,韩主事还能保得住他。” “方侍郎?” “咱们兵部的右侍郎,三月初八,和范.....范文正一起被押赴刑场丢了脑袋。”许朗低声道:“邱令吏是方侍郎的亲戚,能够保住性命也就算不错了。” “咱们的韩主事,是窦.....窦部堂的人?”秦逍问道。 许朗点头道:“韩主事是窦部堂提拔起来,所以兵部一场大风波,有窦部堂维护,韩主事才能毫发无损。邱令吏一直很得韩主事欣赏,库部司四名令吏之中,主事大人最赏识的便是邱令吏,所以将甲字库交给了邱令吏,这次邱令吏有难,韩主事也是拉了他一把,没有韩主事,邱令吏就算保住脑袋,恐怕也要关进大狱吃几年牢饭。” 秦逍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笑道:“你先将箱子重新钉好吧,刚才的事情,你我知道就好,多一人知道,对你我二人都没有好处。” 正文 第四四一章 残片 乌衣坊苦水巷,顾家的院门终于重新安上。 秦逍来到顾家的时候,顾家姐弟正好在吃饭,开门的是秋娘,瞧见秦逍过来,秋娘这次却是十分热情,笑道:“秦令吏,白衣都说了,你已经当了官,我可恭喜你了。还是你有出息,刚到京都才几天,一下子就成了七品令吏,我们家白衣在京都府待了那么多年,现在也还只是个八品文书郎,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不过好在是你,我们心里都很欢喜。” 秦逍进了院子,秋娘关上门,扭着腰肢向厨房走去,边走边道:“白衣估摸着你今天会来,让我买了点猪头肉,还给你们沽了酒。天黑你都没过来,还以为你不来了,我都收着,我现在给你们取去。” 她心情似乎很好,走路的时候如同风中柳枝,摇曳生姿。 “我倒宁可见不到你。”秦逍刚进门,坐在小桌边的顾白衣叹了口气:“秦兄弟,你留在京都,并非好事。” 秦逍知道如果顾白衣不是将自己当成兄弟,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走过去坐下道:“顾大哥都知道了?” “京都府办案未必有多高明,可是打听消息那可是迅速得很。”顾白衣淡淡一笑,道:“听说韩都尉被调到南边去,跟着裴将军了?” 秦逍点点头,提起此事,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你也别太担心。”顾白衣道:“裴将军和黑羽将军被称为帝国双翼,治军从严,用人唯才,韩都尉有真才实学,在他麾下,也不会被埋没。” “我只盼他一切顺利。” 顾白衣笑道:“其实韩都尉的处境比你反而要好。我一直想不明白,兵部为何会将你留下来?按道理,将你和韩都尉一起打发去南边才合理。” 秦逍拿起筷子,也不客气,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边吃边道:“我也准备着和韩都尉一起走,可是窦蚡下了命令,非要让我留下,他如今是兵部尚书,我如何能够违抗他的命令?” “窦部堂是什么打算,我还没有想明白,不过你处处小心就是。”顾白衣道:“他们给你派了什么活儿?” 秦逍还没有说话,秋娘已经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猪头肉进来,另一只手提着酒坛,酒菜放在桌上,瞧见秦逍拿的筷子,怔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道:“我.....我给你拿双筷子。”不等秦逍说话,已经从他手里抢过筷子。 秦逍一愣,但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不拘小节,拿起筷子就吃,可是自己拿起的筷子却是秋娘用过,自己也没有洗过,从某种角度来说,两人的嘴巴间接地碰在了一起。 这时候他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只能是秋娘。 秋娘给秦逍重新拿了一双筷子,秦逍未免尴尬,问道:“秋娘姐,今天的生意怎样?” 秋娘本来还因为筷子有些尴尬,听他这样问,立刻露出灿烂笑容,道:“这还不是多亏你,有了那条船,不用太平会的人帮忙,我的生意也是好得很。这条船是新船,还有篷仓,客人给的船钱也比其他船要高出不少,今天一天,我挣了一百八十文,比以前两天挣得都要多。” 秦逍见她真心欢喜,欣赏她的朴实,笑道:“那可太好了。秋娘姐,我给你出个主意,让你每天挣得更多,你要不要听?” 秋娘拿过一张小马凳,靠着秦逍坐下,欢喜道:“你说,什么主意?” “坐船的大都是从外地来的旅客。”秦逍道:“这些人来京都,有些待不了几天就要走,换做是我,可以在船上备一些京都才能买到的小物件,吃的用的都成,他们来京都一次,总想着有点特别的东西带回去做念想,你可以到京都的一些店铺里低价买过来,然后添一点卖出去,如果客人多,一个月下来,多挣一贯钱应该不成问题。” 秋娘眼睛一亮,夸赞道:“秦逍,你真是聪明,我以前就没想到。不错,这是个法子,回头我试试。” “我给你出了主意,你是不是也该帮帮我?”秦逍笑眯眯道。 秋娘一怔,疑惑道:“我帮你?你都当官了,又那么有本事,我.....我哪里帮得上你?” “你也知道,我被兵部留下来,这一年半载肯定是走不了。”秦逍叹道:“我这样的品级,衙门里肯定不能送间宅子给我,我也总不能一直住在客栈吧?” 秋娘紧张起来,小心翼翼问道:“你.....你总不会是想搬到我们家来住吧?” “要是你们房子大,我也许真的会厚着脸皮搬过来。”秦逍笑道:“不过我搬过来,总不能去住厨房?所以我想在这苦水巷里买一间房子,不用太大,只要能住人就好。” “你要在苦水巷买房子?”秋娘诧异道:“这里的房子都很成旧,没什么大院子,你都已经是当了官,还要住在这边?京都好地方多的是......!” 顾白衣也不说话,拿起酒坛倒酒,脸上带着淡淡微笑。 “顾大哥也是京都府的官员,不照样住在这里?” 秋娘瞥了顾白衣一眼,没好气道:“他只是个文书郎,囊中羞涩,不住这里住哪里?你和他不同,你是七品官,也不缺银子,买个大院子住的更舒服。” “暂时不急。”秦逍笑道:“我在这边住着,平时可以经常过来向顾大哥请教,要是实在不乐意做饭了,还能过来蹭饭。只是不知道这条巷子里有没有房子出售?” 秋娘摇头道:“这条巷子里总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我也没听说谁要搬走。要不我在乌衣坊其他巷子里问问?虽然离的远一些,但也是在同一个民坊里。” “你和斜对门那胖妇人的关系不是一向不好?”秦逍含笑问道:“要不回头你问问他们的房子卖不卖,要是他们能搬走,你以后不就清净多了?” “你是说那个长舌妇?”秋娘睁大美丽的眼睛:“她怎么会搬走?” 秦逍嘿嘿一笑,道:“你估摸着她的房子值多少银子?” “他们家的院子不大,而且十分破旧,而且这苦水巷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十两银子都嫌多。”秋娘不屑道。 秦逍也不啰嗦,从身上取出一百两银票递给秋娘道:“那你出价二十两,她不答应你就三十两,看看她要不要搬走。这银票你先拿住,价钱你和她商量,有一百两银子,我相信她终究会答应。” 秋娘一脸诧异,顾白衣终于道:“姐,秦兄弟既然打定主意要在这里买间院子,你就找他说的去和那边商量,住得近一些,不是坏事。” 秋娘犹豫了一下,终是收下银票,道:“反正最多给她出价二十两,她要是漫天要价,我也不答应。”将银票小心翼翼收起来,向秦逍笑道:“你放心,这事儿姐姐一准给你办好,剩下的银子回头我再给你。”起身道:“你们两先喝着,我去厨房收拾一下。” 等秋娘出了门,顾白衣才笑道:“秦兄弟,这次让你破费了,给姐姐买了一条好船,她一直开心到现在,晚上都睡不着。” “我本以为要离开京都,可能很长时间见不着你们。”秦逍轻叹道:“我为你们也做不了别的,想着给秋娘姐留下一条游船,她至少不会再为游船烦恼。” 顾白衣端起酒杯,道:“喝一杯。” 秦逍也端起酒杯,两人都是一饮而尽,顾白衣拿起酒坛还要斟酒,秦逍却已经道:“顾大哥,喝酒不急,我有样东西给你看。” 顾白衣放下酒坛,秦逍从身上取出一只一件东西,用粗布裹着,放在桌上,打了开来,顾白衣将油灯拿起靠近过来,秦逍已经将那件东西递给了顾白衣,顾白衣伸手接过,却是一小块铁片,凑在等下看了看,皱眉道:“这好像是从战刀上落下的残片,不过......却又不像,战刀不可能这么薄,而且淬炼的火候根本不到家,工艺极差,用的也是最低劣的铁矿石,就算是普通人家的菜刀也不会如此不堪。” 秦逍神情严肃,低声问道:“大哥,如果是这样的材质和锻造工艺铸造出来的战刀,是否能够用来上阵杀敌?” “当然不能。”顾白衣脸色凛然,正色道:“若是用这样的战刀上阵与敌厮杀,那就是送死,是草菅人命。”眉头一紧,看着秦逍问道:“难道这真的是战刀的残片?” “我今日去了甲字库,那里存放着战刀长矛。”秦逍声音很低,脸色凝重:“在仓库的角落里,堆放着一批战刀,当值的书令吏说,那些是废旧的兵器,不过他的神情很不对,我起了疑心,打开了箱子,取了两把陌刀,互相撞击之后,其中一把立刻断成两截子,这是我收起来的一块残片,出自朝廷的兵器库。”冷笑一声,道:“我估算了一下,仓库里大概有将近三百箱所谓的废旧兵器,一箱按照三十把战刀计算,在甲字库里,至少有近万把这样根本不能用来杀敌的劣质战刀。” 顾白衣素来遇事淡定,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扰乱他的情绪,但此刻这位什么事情都淡定自若的文书郎,眼中显出冷厉之色,死死盯着手中的战刀残片,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声音冰冷刺骨:“他们竟然卑劣到如此地步,实在是丧心病狂!” 正文 第四四二章 黑幕 秦逍神色也是冷峻无比,轻声道:“大哥觉得仓库里为何会出现这样一批根本不能使用的兵器?” “这些兵器是否从没有对外拨给过?”顾白衣问道。 秦逍点头道:“按照书令吏的说法,这些兵器是前任邱令吏让人存放进来,邱令吏和之前的兵部右侍郎有亲戚关系,不过也与库部司主事韩昼的关系极好,这次那位方侍郎也被押赴菜市口砍了,邱令吏虽然也遭受牵连,却没有被免去官职,而是调到了并州任职,背后应该是韩昼保住了。” “我听说除了和范文正一起被处斩的十几名官员,但凡被兵部清理的官员,要么罢官免职,而且不再录用,及时还能留下为官的,也大都是被调到清苦之地。”顾白衣缓缓道:“并州虽然比不得京畿和中原一带富庶,却也是北方重地,到那里为官,不算委屈。” 秦逍放下筷子道:“邱令吏将这些无用兵器都堆放在仓库的角落里,而且有人领取兵器,这些兵器不会对外拨出一把。” 顾白衣淡淡笑道:“如此一来,事情也就明朗了。”看着秦逍问道:“你可知道一把陌刀,官方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秦逍摇摇头,顾白衣伸出两只只手,十指张开:“要达到朝廷规定的品质,从采集矿石和其他材料,再到锻造,直至装箱运入武德坊,需要十两银子左右。” 秦逍愕然道:“这么贵?” 在这苦水巷买一间房子,虽然简陋,但毕竟是在京都,十两银子也差不多,秦逍倒是想不到一把战刀的价钱竟然如此昂贵。 “这还只是正常价钱。”顾白衣道:“此外还要算上损耗,譬如兵部给了工部一万把战刀的银子,需要十万两,但最后锻造出来交付给兵部的,能有七八千把就已经不错,如此折损下来,一把战刀就远不止十两银子了。” 秦逍皱眉道:“所以存在兵器库的那堆无用兵器,至少也是花了十万两银子左右?” “你现在是兵部令吏,七品官阶,可知道自己一年下来的俸禄是多少?”顾白衣问道。 秦逍一怔,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有想过,毕竟自己怀揣巨款,从不担心没有银子用。 “朝廷的制度,七品官员,一年的俸银是二十五两二钱银子,另有二百三十石粮食,早些年一两银子能买到二十石米,不过米家现在贵上许多,但一两银子也还能买到十二石米,所以加起来,你七品官价,一年能拿不到五十两银子。”顾白衣轻笑道:“我这八品文书郎,一年可以拿到三十多两银子,以我们一年的俸禄,加起来也就能买到八把战刀。” 秦逍听顾白衣这样一说,才知道自己身上有三十万两银子,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知道顾白衣突然提及官员的俸禄,自然是大有用意,看着顾白衣,并不多嘴。 “六品主事,其实一年也就比你多上十两银子左右。”顾白衣平静道:“秦兄弟,你可知道那些无用的兵器,最后会如何处理?” 秦逍点头道:“许朗......便是管理仓库的书令吏,他告诉我说,那些兵器积累的数目多了,会送去锻造坊重新铸造。” 顾白衣也点点头:“这就是了。从锻造坊打造一批根本无法使用的兵器,却以正常的武器送入仓库,数目上没有任何问题,在文书中,确实有一万件兵器存入仓库。然后这些兵器堆放在那里,除了你们库部司,没有人能够靠近那批兵器,过了些时日,再以折损为理由,重新送回锻造坊,中间这段时间,只是存放在仓库内,谁也不知道这些兵器真正的价值。” 秦逍微微颔首,已经明白过来,压低声音道:“顾大哥,你是否觉得有人借着这些兵器贪赃枉法?” “显而易见。”顾白衣指着残片道:“我对唐刀也是略有研究。如果说一把真正的战刀需要十两银子,这样低劣的材料和工艺打造出来的战刀,用不了二两银子,换句话说,他们只需要以两千把战刀的银子,就可以打造出一万把这样的战刀,中间差出来八千把战刀的银子,也就悄无声息不见了踪迹。” 秦逍握起拳头,冷笑道:“不瞒顾大哥,其实我也是这样想。他们倒也不敢将这样低劣的战刀拨给将士,毕竟这些低劣战刀一旦分发到将士们的手中,立刻就能看出破绽。”看着顾白衣,一字一句低声道:“兵部存在严重的贪污行为,即使不是兵部高层参与,至少库部司完全牵涉在其中。” “圣人登基后,三州七郡叛乱,朝廷用兵,钱粮耗损无数。”顾白衣神情凝重:“各地赋税繁多,而且近些年天灾不断,各地旱灾水灾本就让百姓困苦不堪,北方四镇倒也罢了,朝廷为了防止南疆军再次叛乱,在南边一线部署了六七万兵马,而先帝时候,这支兵马实际上并不存在,所以今朝还要维持这支军队的军费开支,比之先帝时期的军费要多出一倍。” 秦逍只知道西陵世家对百姓们极尽搜刮之能事,不想关内也依然是赋税沉重。 “仓库里的每一把战刀,都是民脂民膏。”顾白衣叹道:“为了抵御外敌甚至帝国内部的匪乱,要维持军备自然是必不可少,但那帮人尽然连这样的银子也敢贪,实在是丧心病狂。”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顾大哥,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如果我估计没错,很早就已经开始。但朝廷对此却一无所知,否则绝不可能纵容兵部这些人如此贪污军费。” “朝廷自然是不知道的。”顾白衣道:“否则这帮人早就已经人头落地。” “是不是需要向朝廷上一道折子,将这事儿向朝廷禀明?”秦逍轻声问道:“前方将士用命,后方百姓困苦,我既然知道他们私下里干着此等龌龊的勾当,就绝不能视而不见。” 顾白衣微一沉吟,摇头道:“不要轻举妄动。”神情肃然,轻声道:“前任邱令吏肯定参与此事之中,但这事儿一个小小的令吏肯定是做不了,至少库部司的那位韩主事一定也卷入此事之中。范文正一案,邱令吏没有被罢官免职,韩昼保着他调到了并州,这自然是因为两人之前有利益纠葛,无论是韩昼真心想要在危难之时拉这位同富贵的部下一把,还是邱令吏以此事威胁韩昼,让韩昼不得不保着他,可以断定,这两人一定是参与其中。” “他们若是没有参与其中,那还真是见了鬼。”秦逍冷笑道。 “可是就算韩昼参与其中,一个库部司主事和一个甲字库令吏,也绝无可能遮掩住此等大事。”顾白衣缓缓道:“这批兵器的锻造,不是兵部负责,而是工部军器司负责,所以工部的人也一定卷入此事之中,否则这些兵器根本无法铸造出来。此外兵器铸造之后,交付给兵部之时,不但兵部的人会核对数目,户部也会派人核对数目,银子是从户部拨出来,虽然交给兵部使用,但他们当然要明白这批银子用在什么地方,所以核对数目入账也是必不可少。” 顾白衣这样一解释,秦逍脸色骇然,吃惊道:“顾大哥,如此说来,这事儿不但和兵部有关,还和工部、户部都有牵连?” “近万件劣质战刀入库,从头到尾各项程序,不是三五个人就能处理。”顾白衣双眉微锁:“现在我们只知道至少这三个衙门都有人牵涉其中,可到底牵涉到哪一层,咱们根本无法确定。此外这起贪污案究竟是谁为首,又是谁详细策划,咱们也是一无所知,而且你是七品官阶,我是八品官阶,咱们根本没有向中书省甚至圣人呈折子的资格,我大唐律,向中书省上折子,至少是六品官阶,直接向圣人上折子,那至少也要三品官阶。” 秦逍也是皱起眉头,忽然间明白,即使自己发现了此等贪污大案,但要让朝廷知晓此事,却并不容易。 “我虽然认识几个上官,但这样的事情没有真凭实据,怎能告诉他们?”顾白衣坐正身子,平静道:“而且即使他们中有清正之士,没有亲眼看到兵器库的劣质战刀,他们也不敢上这道折子的。武德坊的兵器库,只有你们兵部库部司的人能进去,其他各衙门的官员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进入检查,就算他们可以进去检查,此案牵连的人不少,这些人耳目灵光,一旦发现不对,很快就会做好应对准备,想要抓住他们的证据,并非容易的事情。” “顾大哥说的不错。”秦逍已经感觉到此事的棘手:“事情没有明朗,拿不到真凭实据,谁也不敢轻易上这道折子。” 顾白衣正色道:“还有,这事儿万不能打草惊蛇。以前掌理甲字库的是邱令吏,邱令吏是他们一伙人,一起发财,他们自然不用担心邱令吏那边会出现问题。但你新官上任,你也不是他们自己人,一旦被他们知晓你察觉到了端倪,他们非但会立刻掩饰,而且很可能会杀人灭口,致你于死地。” “韩昼派我去看管甲字库,应该是没有想到我第一天前往兵器库,就入库查看,更没有想到我会打开箱子。”秦逍冷笑道:“不过此番我被窦蚡安排到库部司,而且接替邱令吏成为甲字库令吏,此事倒证明窦蚡很可能对此事也是一无所知,否则不会派一个外人去掌理如此敏感之处。”  正文 第四四三章 炮灰 顾白衣没有说话,只是沉吟着。 “大哥,许朗的意思,这批兵器本月之前就要运出去。”秦逍轻声道:“如果兵器被运走,那是连证据也没有了。” 顾白衣摇头道:“这个并不重要。此事早就开始在暗中进行,他们也不会就此中止。这一次运走,很快就有新的劣质兵器运进来。只是这件事情该如何揭发出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看着秦逍道:“事关重大,你也不能轻举妄动,必须要等待机会,而且这件事不能由你挑起,你官阶甚低,就算将此事捅出来,也掀不起大风浪,而且等到宫里真的派人来彻查此事的时候,他们只怕早就将所有的罪证清理干净。” 秦逍微微点头,知道这样的贪污大案既然卷入好几个衙门的人,那么他们要收拾起来,效率自然也不会低。 “你打开箱子的时候,许朗在旁边?”顾白衣问道。 秦逍点头道:“在,不过我告诫过他,此事不能对外泄露。”冷冷一笑,道:“不过他绝不可能守口如瓶,这时候恐怕已经将此事密报给韩昼了。” 顾白衣淡淡笑道:“你初来乍到,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他自然不可能维护你。许朗虽然只是兵器库的小吏,但他应该也有些甜头,所以你猜的没有错,韩昼这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你打开过箱子。” “他既然知道事情被我所知,接下来会如何处置?”秦逍问道。 顾白衣想了一下,轻声道:“也许他们根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并不担心你能掀起风浪。不过韩昼也不会无动于衷,对他而言,要处理此事,只有两条路可走。” “收买我或者杀人灭口?” 顾白衣淡淡一笑,微微颔首:“不过杀人灭口是要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们第一选择自然不会这样做。如果我没有猜错,等你明日到了衙门,他应该会先试探拉拢你,让你将口闭上,实在不成,才会选择杀人灭口这条路。”轻轻一笑,道:“时机未到,你倒也不妨先和他们虚与委蛇,不过千万不要被他们真的牵连进去。” 秦逍拿起筷子,笑道:“大哥放心,既然知道他们的对策,我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逍和顾白衣并没有猜错。 甲字库书令吏许朗在天黑之后,直接找到了库部司主事韩昼的家里,韩昼只是六品主事,宅子普普通通,外面看上去也算是清苦,但书房里面却是点着檀香,许朗被领着进入书房的时候,韩昼刚刚将一只赏玩的玉蝴蝶方进了柜子里。 他白天被黑霸王踢伤,背部疼痛无比,找了大夫敷了药,却还是隐隐作疼,只能坐在椅子上不好轻易起身。 许朗进了书房,韩昼立刻让下人将房门带上,许朗这才上前,拱手道:“大人!” “这么晚找我,自然是有事。”韩昼示意许朗靠近一些,低声问道:“姓秦的今日前去甲库署,可有说什么?” 许朗身体弓着,靠近低声道:“大人,他打开了箱子。” 韩昼眉头一紧:“你说什么?” “他一到甲字库,屁股还没坐热,就让我们打开了仓库。”许朗低声道:“本来以为他只是随便看一看,可是他在仓库里转了一大圈,而且.....而且跑到了仓库的西南角.....!” 韩昼脸色微变:“你是说他打开了那里的箱子?” “是。”许朗额头冒出冷汗:“非但打开箱子,他还从箱子里取了两把陌刀,互相撞击,其中一把断成了两截子。” 韩昼急道:“他说什么了?” “他没说其他的,只是交代属下,不要将在仓库里的事情向外透露一个字。”许朗轻声道:“他还说要是被人知道,我和他都要人头不保。” 韩昼闻言,眉头锁起,沉默了片刻,才冷笑道:“他也不算愚蠢,知道此事不简单,要是卷入进来,自己就要将性命搭进来。”盯住许朗,骂道:“我让你守着仓库,不许人接近那批货物,你竟然让他上任第一天就发现,是他太聪明,还是你太愚蠢?” “大人,他是令吏,是小人的顶头上司。”许朗苦着脸道:“小人再三阻止,可是他根本不听劝阻。” 韩昼更是恼怒,骂道:“你还真是愚不可及。你越是阻止,他就越觉得不对劲,自然是要坚持打开。他如今是小小令吏,可我听说他此前可是黑羽手底下的夜鸦,黑羽夜鸦都是受过圣人的表彰,手里有虎头玉佩,这些人胆大包天,打开箱子算个屁。”摸着胡须,皱眉道:“这事儿还是我疏忽了。部堂直接任命他为令吏,咱们库部司也只有甲字库令吏空缺,只能先让他补上,本来我是寻思过几天再找个由头,将他和丁字库令吏调换一下,想不到还没等我调动,他上任第一天就发现了端倪。” 许朗有些紧张道:“大人,他离开之后,我重新检查了一下,断刀有一小片残缺,我找了小半天,都没能找到那块残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块残片已经被秦逍带出去了。” “他还真想搞事不成?”韩昼冷笑道:“以为拿走一块残片,就抓到了咱们的把柄?” “小人就是担心他拿着那块残片出去之后,会因一块残片惹出风波。”许朗靠近桌边,低声道:“略懂兵器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块残片材质低劣锻造马虎,如果......!” 韩昼冷笑道:“就算有那块残片,他又能怎样?还真的敢将此事捅到朝廷?一个七品芝麻官,连上折子的资格都没有,他如何捅上去?他初来京都,京都里没有任何人脉,据我所知,唯一和他有来往的是京都府的一个小小八品书令吏,蚂蚁一样的玩意儿,也是没有上折子的资格。秦逍要将此事上禀,先要禀报到本官这边,我看他如何禀报?” “大人所言极是。”许朗略有些宽心:“秦逍只是发现了兵器有问题,并不知道其他事情,除了那块残片,没有任何证据在手中。” 韩昼淡淡道:“这事儿不要太担心,这两天我就将他调到其他库房里,你也盯着点,要是抓住他什么把柄,将他从库部司驱逐出去就好。” 许朗拱了拱手,但又想到什么,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 “大人可还记得,京都曾经有传言,黑羽将军和龙鳞禁卫大统领澹台悬夜是结拜兄弟。”许朗低声道:“黑羽虽然年岁比澹台大统领大得多,但传闻两人性情相投,一顿酒过后,义结金兰,朝中官员结拜虽然私下有之,但却没有人刚放在明面上,唯独这两人当年结拜兄弟传遍京都,圣人都不曾下旨斥责。” “你是说......?” 许朗眉宇间显出担忧之色,道:“大人,您也说过,这秦逍以前曾是黑羽麾下的夜鸦,黑羽与澹台大统领是结拜兄弟,秦逍没有其他路子,到时候会不会走澹台大统领这条门路?” 韩昼脸色微冷,许朗见韩昼脸色不好,不敢再说,韩昼却是道:“说下去。” “澹台大统领卫戍皇城,深得圣人的器重和信任。”许朗道:“传闻满朝文武,能够随时去见圣人的寥寥无几,可是澹台大统领却有随时面圣的权利,如果秦逍将甲字库的事儿禀报了澹台,澹台又将此事上禀圣人,那......!” “你觉得澹台会帮秦逍传话?”韩昼双眉微锁,若有所思,沉默良久,才摇头道:“澹台悬夜从不参与朝事,黑羽在西陵被害,从头至尾也没见他出面。如果他真的将黑羽当兄弟,黑羽被杀,他就应该奏请圣人发兵出关,前往西陵平叛,但本官并无听到任何一丝儿这样的消息。发兵平叛,北院和咱们兵部是第一个便要知道消息,但兵部到现在可没有任何人提及发兵西陵。” 许朗道:“澹台悬夜若是不管此事,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属下.....属下只是担心万一......!” “这事儿澹台悬夜要真的插手,那是自找麻烦。”韩昼冷笑一声道:“他如果知道幕后之人是谁,给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动弹。就算秦逍真的利用澹台悬夜将此事捅到圣人那里,幕后那位也安稳如泰山,圣人绝不会责罚他。” “大人,属下虽然不知道您说的那位是谁,但圣人不动弹他,不表示不动弹咱们。”许朗低声道:“事儿真要闹的人尽皆知,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管。西陵丢失,范.....范文正做了替死鬼,如果这件案子被掀出来,到时候难免也要找寻替死鬼......!” 韩昼闻言,身体一震,失声道:“你是说真要东窗事发,咱们就要被拉出去当作替死鬼?” “属下只是担心。”许朗苦着脸道:“所以属下觉得秦逍那边不能忽视,范文正被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点火之人,可就是这位令吏大人!” ---------------------------------------------------------------- ps:今晚至少还有两更。 然后公布一下书评积分中奖名单:前三名【轻雨柔风、恐深情、xiaolei255】 ,第四到十五名【冷月秋水、若花烟雨落三千、稀饭豆腐油条、恒则成高某、书友58282571、书友57378041、莱茵霍尔德、书友58985239、海南迈澄、剑客君666、黑月的潮、会吹牛的蛤蟆】,总计十五名好朋友。名单中的读者加助理qq【2417484084】,助理会和你们说明领奖的方式,谢谢大家了!  正文 第四四五章 说媒 离开甲库署之前,秦逍用布衣换下了官服。 秦逍只觉得布衣穿在身上远比官服要舒服的多,想着托付秋娘帮去买房子,也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刚好过去蹭饭,途中买了几套换洗的衣衫,又到糕饼店买了糕点,这才骑马到了苦水巷。 顾家的院门关着,秦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答应,往日这个时候秋娘和秦逍都已经回家,透过门缝发现里面的屋门也关着,正自好奇,听到身后开门声响,便听秋娘声音道:“这边,在这边。” 秦逍回过头,只见秋娘站在门后向自己招手,有些诧异,牵马过去,秋娘将院门敞开,这里正是之前那胖妇人的院子,立时明白,笑道:“秋娘姐,她同意了?” “一大早我就找上了她,她开口要十五两银子,我还了一两银子的价钱,可把那长舌妇乐坏了,上午就找人收拾,家里本就没几件东西,中饭过后就搬走了。”秋娘麻利道:“她先找地方暂时住下,十四两银子在这乌衣坊随便就能买到更大的院子。下午我花了二钱银子找了几个街坊,让她们帮忙收拾屋子,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废旧的物事,所以有些用不上的东西就清理出去了。” 秦逍走进屋里,只见屋里十分空荡,正堂有一张小桌子,两把椅子,还有几张小马凳,左边屋里空空如也,右边架着一张木板床,上面却是放了一床崭新的棉絮。 这屋子比顾家要大一些,不过样式差不多,屋里屋外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秦逍心想秋娘这事儿办的倒是干脆利落。 “我也不知道你要些什么,不过晚上睡觉总要被褥。”秋娘跟在秦逍身后解释道:“所以我自作主张,给你买了被褥,待会儿就给你铺上。” 秦逍笑道:“我就知道这事儿拜托秋娘必然是办的妥妥贴贴。” 秋娘嫣然一笑,秦逍送了她一条游船,名义上说是借,但秋娘知道实际上就是赠送,心里总想着为秦逍做些什么,这次秦逍让她帮忙买房,她自然是尽心尽力,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手里拿着一百两银子,这事儿自然是办的顺顺利利。 “这是剩下的银钱。”秋娘将钱袋子递给秦逍,认真算道:“你那一百两银票我兑了现银,买房子花了十四两,请人帮忙收拾花了.....!” 还没说完,秦逍已经将钱袋子退回去,道:“暂时不用算账,还有好多事儿要你帮忙。秋娘姐,你对乌衣坊,你看看屋里缺什么,都帮我买回来,什么衣柜书桌,还有锅碗瓢盆,让这个屋子真的像个家。还有,你帮我办事,耽误了出船,工钱也要从这里面扣。” “不要工钱。”秋娘一笑起来,两颊有浅浅的小酒窝,娇丽动人:“不过你说的也没错,你一个男人,家里要用些什么你还真弄不明白。”眼珠子转了转,笑道:“好吧,这些事儿姐姐帮你想着,不过到时候要是东西买贵了,你可不要怪我。”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秦逍呵呵一笑,秋娘也是笑道:“我和你说笑的。你刚下值,先歇着吧,我帮你将被褥铺好。” 秋娘走过去,先铺好了垫絮,跪在床上,抚平床单,秦逍站在后面看着,只觉得这样的景象实在是温馨异常,从自己记事开始,还不曾有人帮着自己铺床褥。 他和老头子生活之时,生活之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钟老头并不搭手,在龟城的时候,更是自己独居。 看着秋娘麻利的样子,秦逍心中却是暖洋洋的。 只是他很快心吓一跳,别过脸去。 原来秋娘跪在床上抚平床单的时候,裹着美好圆臀的裙子立刻绷紧起来,形成一个饱满浑圆的轮廓,秦逍站在后面,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心下急跳,不敢多看。 等秋娘铺好床单被褥回过头来时,见秦逍已经站在窗口看着外面,自然不知道自己刚才美好的一幕被秦逍看到,走过来问道:“你自己会做饭吗?他们家的铁锅还能用,只是要买些油盐酱醋之类的,这附近就有卖。” “不能也要学着做啊。”秦逍叹道:“总不能天天往你那边去蹭饭。” 秋娘嫣然一笑,开玩笑道:“你是大财主,可以买个丫鬟给你洗衣做饭。” “我小小一个令吏,哪里敢买丫头。”秦逍笑道:“只能等着以后有哪家姑娘瞧上我,要是愿意嫁进来,我就可以让她帮我洗衣做饭了。” 秋娘眨了眨眼睛,道:“这乌衣坊我也认识一些没有出阁的姑娘家,你要不是官身,姐姐还真可以给你做媒,可是你现在是七品官,普通百姓的姑娘自然是配不上你的。” “那倒无所谓。”秦逍看着秋娘风情动人的脸庞,忍不住道:“秋娘姐,你真要帮我做媒?” 秋娘顿时来了兴趣,道:“那你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帮你寻摸寻摸,京都城这么大,总能找到合适的姑娘。” “这个......!”秦逍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我可以说,只是我要是说了,你可别骂我。” “骂你做什么?”秋娘不解道:“其实你这个年纪,真的可以婚配了。我都和我们家白衣说了多少次,让他早日成亲,只要他愿意,我去帮他找合适的姑娘,可是别的事情倒也罢了,一说这事儿,他就说连自己也养不活,怎能娶媳妇?反正我也不管他了,等再过些年,我看还有哪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秦逍笑道:“秋娘姐,你这还真是多操心了。顾大人无论样貌人品还是见识,那都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想要娶亲,满京都城的姑娘都要排队任他挑选。” “就你会说话。”秋娘笑容满面,秦逍夸赞顾白衣,她这个做姐姐自然心中欢喜。 “对了,今天顾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肯定是衙门里临时有事。”秋娘道:“不用担心,他那么大人,知道照顾自己。来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给你记着,有合适的帮你去说。” 秦逍看着秋娘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终是道:“有没有像秋娘姐这样勤劳贤惠的姑娘?” “这个你不用担心,百姓家的姑娘,没有不勤快的。”秋娘笑道:“你只说喜欢什么样的长相,是长脸还是圆脸,是小巧一些的还是修长一些的?” 秦逍后退两步,上上下下打量秋娘,秋娘有些疑惑,低头看了看,问道:“怎么了?” “就像秋娘姐这样的。”秦逍左手托着下巴道:“要是能找到秋娘姐这样的身形,样貌和你相似,如果性格再和你一样,那就完美了。” 秋娘一愣,随即脸颊一红,瞪了秦逍一眼,好歹也是见过世面,不像小姑娘家不知所措,低声斥道:“你胡说些什么?再这样胡说八道,我可饶不了你。” “我说了你不要骂我,早知道就不说了。”秦逍叹道:“你又让我说,我又不能骗你,只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原来心里话有时候不能随便说的。” 秋娘没好气道:“这些胡话当然不能乱说。你自己歇着吧,我回去了。”从秦逍身边走过时,又瞪了一眼。 还没走出门,秦逍已经叫道:“对了,秋娘姐,上次说的事儿你是不是忘了?” 秋娘回过头,疑惑道:“什么事?” “慧姐姐的事儿啊。”秦逍走过去道:“不是说慧姐姐府里闹鬼吗?她现在情况如何?” 秋娘“哎呀”一声,道:“昨天本来打算今日过去看看,不是被你的事儿忙的忘记了吗?天已经晚了,今儿个去不成了,我明天过去瞧瞧。”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秦逍,你真的会抓鬼?” “秋娘姐,能不能换个称呼?”秦逍苦着脸道。 “难道要我叫你令吏大人?”秋娘和秦逍已经十分熟悉,知道秦逍待人随和,根本不存在什么官架子:“那好,我以后叫你令吏大人。” 秦逍忙道:“你要这样叫,还是干脆叫我秦逍吧。我是觉着以后说不准常要去你那边蹭饭,大家也是一家人了,干脆叫我小弟好了,你有顾大哥这个弟弟,多我这个小弟弟也不嫌多。” “还有人主动认姐姐的。”秋娘噗嗤笑出声:“我可和你说,以后要蹭饭可以,可是每个月记得交伙食费,我们家穷困得很,你这个大财主蹭饭,总不能吃白食。” 秦逍笑眯眯道:“放心,我要蹭饭,菜钱我都包了。” “那就好。”秋娘笑了笑,随即叹道:“我明儿去看看慧姐姐,和她说一声,可以找人帮她抓鬼,她要是答应,你再去看看也成。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秦逍道:“那找媳妇的事儿还算不算数?找你这样的.....1” “滚!”秋娘低声骂了一句,也不多言,扭着腰肢离开,秦逍看着她美好的背影,摇曳生姿,心中却是泛起一丝涟漪,但知道和秋娘说笑只能适可而止,真要是太过分,被秋娘认为自己轻浮不堪,以后大家就不好见面了。 正文 第四四六章 有风自豫州来 秦逍在甲库署当值几日,百无聊懒,除了睡觉便是看看书。 他在兵部只是个七品令吏,但在这甲库署却是头号人物,张阔海等人固然对秦逍毕恭毕敬,书令吏许朗对秦逍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甲字库有两名书令吏,除了许朗,还有一个叫赵贵,不过此人每天夜里过来当值,甲库署有库吏十八人,分作日夜两班,张阔海是库吏班头,白天当值,另一名副班头则是在晚上执勤。 秦逍这两天回去的早,甚至都没有见过赵贵。 三月十五,之前就有通知,豫州营统领薛克用要来领取兵器,所以秦逍这日倒是一大早就到了甲库署。 通常而言,无论是谁来领取兵器,多少都会给甲库署的官吏们一点酒钱,虽然不多,但每人一两银子还是能够分到,多少也能贴补些家用。 这些年战事不多,所以朝廷对外拨给的兵器也不是太多,难得有人过来领兵器,张阔海等一干库吏却都是抖擞精神。 本以为薛克用上午就回来领兵器,等到中午饭口过后,才姗姗来迟。 甲库署这边调用了车辆,要从京都运送兵器前往豫州,路途不近,自然需要马车,不过兵部并不提供马匹,豫州那边需要自带拉车的马,这边只是提供车辆。 兵器有五六十箱,需要十辆马车才能托运,所以这边准备好十辆马车,薛克用则是拿到了兵部的领取公函,第一个便是直接来到甲字库。 薛克用年过四旬,身材魁梧高大,一看就是勇悍之将,随行而来有三十多名豫州营官兵,或许是因为剿灭了王巢,此番进京是来邀功请赏,所以包括薛克用在内,都是意气风发,满面红光。 “下官甲字库令吏秦逍,得到上面的吩咐,协助薛统领领取兵器。”秦逍见到薛克用,却是率先拱手笑道。 薛克用见得秦逍不到二十岁,有些诧异:“你是令吏?” “这位是刚上任的秦令吏。”许朗在旁拿着文牍,对薛克用也是十分恭敬。 秦逍虽然不知豫州王巢匪患,但京都这边却是十分清楚。 王巢在豫州揭竿而起,带领难民攻下数座县城,将富贾士绅的家财抢夺一空,又打开官仓,将钱财和粮食散发给受难百姓,因此短时间内啸聚数千人马,最高峰时有部众上万人,豫州营围剿之时,却是损兵折将。 豫州是大州,唯一可以用来剿匪的兵马便是豫州大营,不过大唐对地方各州素来严苛,各州大营最多的常规编制也不过六千兵马,而地域狭小的地方州,甚至只有三千兵马。 豫州军连战连败,朝廷震怒,甚至已经准备从其他州府调兵平贼,却不想兵马还未动,薛克用却以一场伏击战击溃了王巢主力,而且斩杀两名票帅,王巢带着极少数人马仓皇逃脱。 王巢聚集起来的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溃散之后,再想收拢起来并不容易,再加上豫州此事下令张贴通缉令,重金悬赏王巢等人的人头,自此王巢也便销声匿迹。 薛克用一战成名,圣人甚至亲自派出钦使前往褒奖。许朗对这些事情自然颇为清楚,也知道薛克用如今风头正劲,万万不能得罪。 薛克用见秦逍不但年纪轻,而且样貌秀气,寻思着肯定是通过关系进了兵部,行伍中人,对这类人最是不屑,将手中公函递给秦逍,道:“秦令吏,这是你们兵部发下来的公函,听说兵器早就准备好,咱们也不要耽误时间,你盖个印,将兵器拨给我们,我们今天还要启程回豫州。” 秦逍笑道:“下官立刻就办。”伸手到怀中,顿了一下,许朗见秦逍敛起笑容,不由问道:“大人,怎.....怎么了?” “我的官印不在身上。”秦逍一拍脑袋:“这可怎么办?” “大人的官印丢了?”许朗也是吃了一惊,便是其他人也都变了颜色。 官员丢失官印,可不是小罪,这事儿若是被吏部知道,罢官免职还是小事,搞不好就要丢了脑袋。 薛克用皱起眉头,道:“你丢了官印与我们无关,可是耽误了我们领取兵器,本将定要禀明朝廷。前日承蒙圣人皇恩浩荡,召本将入宫觐见,圣人亲口嘱咐本将,无论缺什么,尽管开口向朝廷要,领取这些兵器,回到豫州是要继续追拿王巢,耽误了大事,你们可吃罪不起。”他口中左一个“圣人”右一个“圣人”,自然是以圣人之名来威吓甲库署。 秦逍忙道:“薛统领别急。”向许朗道:“许朗,你去武德坊北门看一看,我是从那里进来,进来的时候分明还拿着官印让守卫检查,定然是从那边过来的时候丢落在途中。你带两个人沿途去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许朗眉头微锁,秦逍皱眉道:“让你去找官印,你没听见?” 许朗不敢违抗,只能叫了两人,便要去找官印,秦逍叫住道:“把钥匙给我,这边先将兵器箱搬出来,免得耽搁时间。” 许朗一怔,有些犹豫,见到秦逍目光冷厉,不敢违抗,只能取了仓库钥匙给了秦逍,他眼角微跳,秦逍已经淡淡道:“去找官印。” 许朗无奈,只能带人匆匆去找官印。 “若是找不到官印,今日是不是就无法领取兵器?”薛克用很是不悦。 秦逍笑道:“薛统领放心,这是个手续,就算下官真的找不到官印,兵部再出一道公函,兵器自然还是能领走的。这样吧,我们先去仓库,给统领挑选兵器。”又向一旁的张阔海道:“张班头,你派几个人人牵马去套车。” 薛克用懂得规矩,所以除了自己和部下的坐骑,也是带来十多匹拉车的马,张班头不敢耽搁,点了几个人牵了马去套车。 秦逍领着张班头和剩下的两名库吏,带着薛克用到了仓库这边,仓库的铁锁需要两把钥匙,秦逍和张班头一起打开,这才笑着向薛克用道:“薛统领,咱们进去挑兵器。” 张班头忙道:“大人,按照规矩,非兵部的人不能进仓,需要的兵器,我们进去搬出来。” “什么意思?”薛克用脸色一沉:“圣人都召了本将入宫,连皇宫本将都进去过,仓库有什么不能进?” 秦逍忙道:“薛统领,我刚到甲库署上任,对这里的规矩不清楚。我本是想让薛统领进去挑选兵器,既然张班头说统领不能进去,那么......!” “一个小小的班头,也在本将面前发号施令?”薛克用对秦逍就瞧不上,又如何能瞧得上一个小小的班头。 他是豫州营统领,手底下统帅着几千好人马,新近立下战功,进京又得到圣人的召见,可说是风头正劲,此时被一名班头出言阻拦,心中十分恼怒,竟是直接走进了仓库里。 张班头吓得不敢多言。 秦逍跟在薛克用边上,显得十分谦恭。 “秦令吏,我们豫州营还要剿匪,这里面兵器如山,你是这里的令吏,自然知道哪些兵器品质最优。”薛克用身着甲胄,走路的时候甲胄摩擦声显得异常威风:“你来帮本将挑选兵器。” 秦逍道:“统领,下官来这里才几天,对这里面的状况还真是不大清楚。不过下官以为,有些事情的道理相同,真正的好东西,总是藏得深一些,下官以为最好的兵器,应该也是存放在仓库的角落处。” 薛克用摸着胡须笑道:“这话倒有些见识。” 秦逍加快步子,在前领路,薛克用跟在后面,张班头和薛克用一群部下也跟在后面进了仓库。 “可惜,这次向兵部所要的甲胄兵器太少。”薛克用显然也是头一次进仓库,看到堆积如山的兵器,忍不住道:“早知道这里库存这么多兵器,就该多要一些。” “统领,东西在精而不在多。”秦逍笑道:“十把精炼战刀,也必一百把菜刀有用。” 薛克用哈哈笑道:“有意思,秦令吏,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但见识倒是不凡。好好当差,本将瞧你日后是前途无量。” “不敢不敢。”秦逍道:“薛统领一战击溃王巢匪患,名动天下,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也才是前途无量,下官与将军比,就是烛火与旭日相提并论了。” 击溃王巢是薛克用得意之作,听秦逍这样说,更是欢喜,虽然骨子里依然瞧不上秦逍,但却也不厌恶。 秦逍径直将薛克用带到堆放劣质兵器的角落,停下步子,向张班头问道:“张班头,这里对方的是什么兵器?” “大人,上面标有记号,那些是障刀,这便是陌刀.....!”张班头额头出冷汗,瞧了薛克用一眼,凑近秦逍低声道:“大人,之前邱令吏有过嘱咐,这里的兵器,不能......不能拨给出去。” 他声音很轻,但薛克用就站在一旁,听得明白,冷笑道:“果然是将好东西都收着。本将此番正好要领取障刀一千把,兄弟们,搬走!” “薛统领,既然前任邱令吏有嘱咐,下官不知情,张班头提醒,咱们.....咱们还是从别处.....!”秦逍急道,作势要拦。 薛克用冷冷道:“本将可不认识什么邱令吏,我说秦令吏,现在这仓库是你管事,一个小班头在你身边指手画脚,还有没有规矩?”上前去,一把推开张阔海,挥手道:“弟兄们,先搬二十箱出去,圣人都说豫州营缺什么都能向朝廷要,本将搬走二十箱障刀,看看有谁敢说话。” 正文 第四四七章 将军的愤怒 薛克用手下的兵士宛若虎狼般,十几人一拥而上,两人一箱,二话不说就向外抬。 张阔海自然不敢再拦阻,倒是秦逍吩咐道:“张班头,你们几个愣着做什么?帮忙一起搬抬。” 几名库吏也不敢多说,当下跟着薛克用一起搬箱子。 薛克用见秦逍没多说什么,觉得这年轻的令吏还是有些眼力,向秦逍道:“好刀就要用在刀刃上,豫州剿匪,乃是大事,咱们领取了上好的兵器,自然会全力杀贼,真要是将王巢抓住了,你秦令吏也是有一份功劳。” 秦逍拱手笑道:“薛统领言重了。下官刚上任,许多事情办的不周到,薛统领不怪罪我就心满意足了。” 薛克用看着手下人将兵器搬出去,也不在仓库里多待,跟着出了仓库。 那边几名库吏已经套好了几辆马车,牵马过来,只是薛克用一直没有给大家发赏钱,库吏们心里颇有些不痛快,站在马车边上,也不去帮忙。 豫州兵将七八箱兵器抬上了马车,薛克用见库吏们不动弹,脸色一沉,向秦逍道:“秦令吏,方才还说,搬运兵器是你们库吏的事,眼下我的人帮忙,你的人都站在那里做什么?” 秦逍挥挥手,示意众人一起帮忙搬运,库吏们心中有些气恼,但令吏大人既然发号施令,也就不敢违抗,带着闷气帮忙。 秦逍看见众人脸色不满,心里明镜儿似地,他毕竟在龟城监牢市井混了那么久,对这些人情世故了若指掌,见众人都进去搬货,这才压低声音笑道:“薛统领,你也别怪大家。甲库署前两天就接到消息,今天豫州的薛统领要来领取兵器,一个个心中欢喜,期盼着薛统领大驾光临。大家本是想着向统领道贺,想来统领大人虎威震慑住大家,所以不敢多言。” “秦令吏,我知道你要在京都官场上混,你们这些当官的说话喜欢绕圈子。”薛克用淡淡道:“有什么话直接说,不用拐弯抹角。”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大伙儿本以为薛统领会给大家发点赏钱,想来统领大人还没有赏大家,所以心里都有些不舒坦。”秦逍微笑道。 薛克用冷笑道:“难怪有人说,京都各司衙门,那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本将和手下这些弟兄,那都是在战场上拿命去搏杀,朝廷这才给大伙儿发了一点赏钱,咱们的赏钱,那是用命拼回来的。让你们搬运兵器,那是你们职责所在的事情,怎么着,坐在衙门里喝茶,还要让本将拿弟兄们的拼命钱出来赏给你们?别人给不给赏钱,本将管不了,在本将这里,你们一文钱也拿不到。” 秦逍心想你这脾气幸好是个行伍中人,真要是混官场,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你们这些文官的心思,本将心里清楚。”薛克用似乎曾经受过文官的气,对文官成见很深:“要做到面面俱到,懂得人情世故,嘿嘿,本将可不吃这一套。本将是军人,只记着一桩,就是为朝廷杀贼,其他的事儿,本将没有兴趣去管。” “薛统领不必生气。”秦逍微笑道:“你不想给大家赏钱,大家也不会抢着要,这话就当下官没说过。” 薛克用冷哼一声,也不多言。 通常而言,一箱有障刀四十把,十分沉重,需要两名身强力壮的壮汉才能抬得动,此番薛克用要从甲库署领走一千把障刀,另有一千支长矛,需要搬运数十箱。 好在薛克用手底下的人也一起搬运,大家有的是气力,先搬运障刀,没过多长时间,便有二十多箱兵器搬上车。 众人正在忙活,却见得书令吏许朗匆匆赶回来,秦逍见到,还没等许朗靠近,立刻问道:“许朗,官印找到了?” “大人,卑职一直找到北门,都没有发现官印。”许朗见到搬上车的箱子,脸色骤变,抢上前来,大叫道:“错了,错了,不是这些,这些......不对,不对,赶紧停下!”显得焦急无比。 薛克用皱起眉头,瞥了秦逍一眼,道:“秦令吏,现在京都的官员真的都这样没规矩?这是你的地盘,你手下这些人似乎都没有将你放在眼里。” 秦逍苦笑道:“下官初来乍到,有些事情确实不明白。” 许朗跑到车子边,摸着箱子,额头冷汗直冒,急道:“令吏大人,这些兵器不能拨出去,绝对不行。” “这里是你做主,还是秦令吏做主?”薛克用冷着脸道:“秦令吏已经准许我们将这些兵器运走,还轮得着你来说话?” 许朗立刻道:“薛统领,这些箱子是不是从仓库的角落里搬运出来?这.....这都是些废旧兵器,正准备送回锻造坊重新锻造,你们领走这些废旧兵器,毫无作用。”见到两名库吏正抬着一只箱子出来,冲上前去,叫道:“放下,放下,赶紧放下!” “废旧兵器?”薛克用冷笑道:“你当本将是傻子不成?这些箱子根本没有打开过,别以为本将不懂,兵器从锻造坊打造好之后,装箱送到兵器库,如果是废旧兵器,这些箱子自然是曾经打开过,你看这些箱子哪里有打开过的痕迹?从各州府回收的兵器,也从不听说会运回京都兵器库,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不过是想阻拦我们领走这些优质兵器。” 许朗看向秦逍,秦逍苦笑道:“我们也向薛统领说过,前任邱令吏有过吩咐,不能将这些兵器拨出去,可是.....!”轻叹一声,一脸无奈。 “不错,是本将非要领走这些兵器不可。”薛克用挥手道:“大伙儿将兵器都装上车,谁敢拦阻,本将直接去兵部找部堂大人,实在不成,本将直接向圣人禀明。” 许朗急得直跺脚,只能道:“薛统领,卑职对甲字库十分熟悉,知道哪些是上好的兵器,你给卑职一个面子,卑职给你挑选,保证.....!” “给你面子?”薛克用大笑道:“你是什么东西?区区八品书令吏,在本将面前有什么面子?本将既然心意已决,就不会改变主意。” 许朗只能道:“统领大人,你们领取兵器是要上阵杀敌,卑职没有说笑,更不敢欺瞒,这些兵器真的不能使用,还请统领大人体谅。” 秦逍也在旁道:“薛统领,既然书令吏都这样说了,下官以为,还是换一批兵器为好,不要让我们为难。这兵器库是隶属兵部管辖,要拨什么样的兵器给你们,也不是你们豫州营说了算,终归还是咱们这边排板。”挥手道:“都搬回去吧!” “谁敢?”薛克用眼睛一翻,厉声道:“本将只是来领取兵器,你们库部司竟然百般阻挠,真是岂有此理。” “薛统领,不是我们存心阻扰,你也听到了,书令吏说了,这些兵器都已经废旧。”秦逍叹道:“废旧的兵器当然不能拨出去。我是甲库署令吏,真要是将有问题的兵器拨给你们,到时候倒霉的是下官。” 薛克用冷着脸,不再争论,转身走进仓库,众人不知薛克用意欲何为,很快就见薛克用拿着一把撬铲出来,这撬铲是仓库里专门开箱所用,见到薛克用拿出撬铲,许朗意识到什么,急道:“统领大人不可......!”情急之下,竟是要上前阻拦,薛克用魁梧强壮,一伸手,推在许朗胸口,将他推到一旁,径自走到车边,二话不说,直接用撬铲将一只箱子撬开。 许朗脸色苍白,秦逍只是轻叹摇头。 箱子打开,薛克用伸手从里面取出一把障刀,左手拿着刀鞘,右手握住刀柄,“呛”的一声,已经拔出刀来,阳光之下 ,刀刃泛着光,薛克用挥刀道:“你们说这是废旧兵器,睁大眼睛看看,这把刀哪里废旧了?真以为本将......!”话声未落,脸色忽然变得冷峻起来,盯着刀刃。 障刀刀身极薄,他是行伍中人,统兵多年,对兵器自然是了若指掌,只瞧了一眼,便觉得这把刀很是不对劲。 他脸色冷峻,将障刀丢在地上,转过身,又拿出一把刀,迅速拔出,瞧了一眼,也丢在地上,连续拿出数把,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他手下的豫州兵已经凑近上前来,有两人从地上拾起障刀,拿在手中看了看,两人对了个眼色,忽然都举臂抬刀,对着对方砍过去,只听“呛”一声响,双刀相击,随即便见到两片刀身飞了出去,两把战刀相击之后,都是从中断裂。 薛克用已经拿起撬铲,走到后面一辆车边,又撬开了箱子,再次从里面取出障刀,拔刀看了一眼,这次却没有丢开,而是走到秦逍面前,盯着秦逍的眼睛,厉声道:“秦令吏,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秦逍苦笑道:“下官不知,今天是下官前来甲库署的第四天,在下官到来之前,这些兵器就存放在这里,从何而来,下官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薛克用忽然大笑起来:“怪不得不让本将将这些兵器运走,原来这里面是大有猫腻。”脸色一沉,大声道:“弟兄们,赶上车辆,咱们去兵部!” 正文 第四四八章 东窗事发 兵部库部司,韩昼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几近虚脱。 许朗狡猾得很,秦逍令他带人找寻官印的时候,许朗就知道只是个借口,无非是想找个理由将自己支开。 秦逍虽然年轻,但绝不可能不知道为官者丢失官印的后果。 官员如果真的丢失官印,那定然是想尽办法遮掩隐瞒,绝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秦逍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声称自己官印丢失,许朗知道其中必有蹊跷,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又不能遵照秦逍的意思去找官印。 但他离开之后,立刻派了一名库吏迅速到库部司向韩昼禀报。 武德坊距离兵部所在的功德坊并不远,库吏一路飞奔,赶到库部司向韩昼禀报,其实带来的话也很简单,只说薛克用带人到了甲字库领取兵器,秦逍却借故将许朗支开,不知意欲何为。 库吏不知道秦逍意欲何为,韩昼却陡然间明白过来。 他脸色骤变,整个人几乎是瘫坐在椅子上,又是惊骇,又是懊悔。 今日薛克用前往仓库,自己就该亲自过去。 只是上次被黑霸王踢伤,身体到现在还没有恢复过来,只以为许朗在那边,事情定然会顺顺利利办完,但此时终于明白,那个年轻的令吏显然是要趁今天的机会出手。 秦逍支开许朗,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薛克用发现那批劣质兵器。 虽然心中骇然,但韩昼却不敢耽搁,立刻叫来人,却又不敢大张旗鼓让兵部其他各司察觉有疑,只从库部司带了十来人,坐车迅速向武德坊赶过去。 马车已经跑得很快,因为速度过快,背上的伤处颇有些疼痛,但韩昼却兀自嫌弃马车跑得慢,大声催促:“快,快!” 库部司十多名小吏跟在马车后面,气喘如牛。 好在从功德坊前往武德坊并不需要穿过闹市,一路上却也是顺畅,但经过功德坊其他衙门之前,守卫看到一群小吏跟着马车飞跑,都是诧异。 武德坊北门前,左右各有四名卫兵,腰间佩刀,手拄长矛,虽然厚重的坊门敞开,但入门处却横着栅栏。 即使兵器库归属库部司管辖,可就算是库部司的主事,也不得乘坐马车入内,韩昼从马车下来时,好巧不巧,就看到武德坊北门里那条宽阔笔直的石道上,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而来。 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甲胄,韩昼前两日在兵部刚刚见过,正是豫州营统领薛克用。 看到薛克用身后的车队,而且车上载着箱子,韩昼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发软,勉强打起精神,快步迎上前去。 薛克用带队到了北门处,立刻有卫兵上去拦住,要查验公函,韩昼也领着一帮小吏到了栅栏边上。 薛克用将公函递给卫兵查验,并没有下马,只是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栅栏外的韩昼,神色冷峻。 “薛统领!”韩昼勉强堆起笑脸,拱了拱手。 薛克用竟然连回礼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微点头,道:“韩大人怎么亲自前来?” “薛统领是功臣。”韩昼笑道:“此番前来领取兵器,下官管着库部司,自然是要亲自过来帮着挑选。” 大唐十八州,各州设有刺史,其下则有别驾和长史两名副手,别驾协助刺史处理民政事务,而长史则是负责地方的军事及治安等事务。 各州的州营隶属于长史管辖,可是直接指挥地方州营的却是州军统领,州军统领负责军队的训练以及作战,不过没有刺史和长史的手令,州军统领却也不得擅自调动兵马。 此外各州兵马还设有监军,监军由北院派出,通常情况下,没有监军盖印的公函,地方州军根本无法领取到饷银和兵器。 薛克用是豫州军统领,豫州是帝国十八州中的大州,下辖九郡之地,所以韩昼拥有从四品的武将官阶。 韩昼只是六品主事,但毕竟是京官,而且还在兵部当差,所以拥有五品官阶的地方武将在韩昼面前实际上也要矮上一头,不过薛克用却不在他之下,示意韩昼在薛克用面前,也要自称下官。 “不必了。”薛克用语气生冷:“兵器已经领到,本将正要前去兵部谢过窦部堂。” 韩昼一看薛克用表情,就知道事情不妙,远远瞧见许朗也跟着车队过来,正在向自己做手势,心下更是骇然。 武德坊的守卫是由武卫营的一名校尉领队,此时验查公函的正是那名校尉。 公函之上,清晰地写明了薛克用要领取的兵器数量,领取过后,必须要有各库令吏的印章,此刻那校尉只见到公函上没有任何令吏盖章,皱起眉头,抬头看着马背上的薛克用道:“为何没有盖印?” “兵器尚没有领取,如何盖印?”薛克用淡淡道。 校尉看了那些车辆一样,车上载着兵器箱,薛克用却声称没有领取兵器,自然是睁眼说瞎话。 武卫营卫戍京都,这校尉虽然阶位远比不得薛克用,但对地方的州军自然没有丝毫的畏惧,而且职责所在,抬手指着马车道:“车上不是兵器?” 薛克用摇摇头道:“不是。你们若想知道是什么,自己去开箱查看。” 校尉皱起眉头,韩昼见状不妙,已经吩咐道:“移开栅栏,本官有话要和薛统领说。”虽然这里的守卫也都认识韩昼,但例行公事,韩昼还是亮出了印符,兵士移开栅栏,韩昼快步上前,向薛克用拱手道:“薛统领,借一步说话如何?” 他此时勉强装作镇定,后背却是直冒冷汗。 武德坊的守卫不是兵部的人,由武卫营设防,而武卫营恰恰是受南院节制。 南院是在武宗皇帝在位的时候设立,而大唐历代君王之中,武宗皇帝的功勋足以媲美开国太祖,南疆是在武宗皇帝手中被征服,而东北边的渤海国,一度成为威胁大唐最大的敌人。 那些以渔猎为生的靺栗人骁勇善战,大唐立国之后,注意力一直在南疆和西陵,将西陵纳入疆土之后,帝国的战略就一直是要征服南疆,对东北的靺栗人并没有太过在意,孰知靺栗人却趁机扩张,靺栗五部先是被统一,尔后在辽东攻城略地,甚至频频进犯大唐境内,等到大唐征服了南疆,靺栗人的渤海国已经成为了东北的小霸王。 武宗皇帝花了八年时间,最终让渤海国俯首称臣,在此期间,南院的决策可说是起到重大作用。 南院一开始是由武宗皇帝最亲信的军事将领所组成,是以在征服南疆期间设立的南院,就是以军人为主,直到武宗皇帝驾崩,南院里的官员清一色几乎都是军方出身,权柄极重。 后继之君登基后,对南院进行了一些改变,在南院安排了一部分文官,虽然起过一番波折,但后来的君王们也一直保留南院,而南院也一直还是以军方的力量为主。 从武宗皇帝开始,就将京都卫戍营交由南院统领,历任京都卫戍营的统领都是出自南院。 南院设立的第一天开始,就成为兵部的眼中钉,毕竟南院分走了兵部不少权力,这就是从兵部手中夺走本属于他们的蛋糕,而兵部的敌意南院自然是一清二楚,虽然大家明面上还算和气,但暗中却是势如水火。 南院控制的武卫营守卫兵部所辖的兵器库,这本是就是朝廷的手腕。 韩昼心里很清楚,一旦这些武卫营的人打开了箱子,发现巷子里的劣质兵器,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这些守卫定然会将此事迅速向南院那边禀报,南院一旦抓住这个把柄,自然会借机对兵部发难。 所以箱子是绝对不能打开。 薛克用见韩昼在自己面前谦恭异常,犹豫一下,终是翻身下马,韩昼见事情有转机,急忙抬手,请了薛克用到了僻静之处,虽然知道被一群人看见自己和薛克用窃窃私语不是什么好事,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勉强笑道:“薛统领,那些箱子......?” “韩主事,本将是直肠子,不和你拐弯抹角。”薛克用淡淡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你总不会说不知道吧?你是库部司令吏,运进来的兵器,别人心里没数,你心里若是没数,那就真是个笑话了。” 韩昼轻声道:“薛统领既然不绕弯子,那么下官也就直言,这些兵器,你不能运走。” “本将当然不会将这些兵器运回豫州。”薛克用冷笑道:“本将若是将这样的兵器分发给手下的弟兄,他们拿着这样的兵器去剿贼,和送死有什么区别?韩大人,你信不信,他们拿了这样兵器,真的有胆子直接来到京城告御状。” “下官相信。”韩昼陪着笑脸:“薛统领,有许多事情,你不明白。这样说吧,此事事关重大,一旦真的闹起来,下官自然难逃其罪,可是统领大人必然也会被卷入进来,说句不好听的话,到时候薛统领能不能活着离开京都,那都是未知之数。” 正文 第四四九章 粗中有细 薛克用并无动怒,反是笑道:“韩主事,你这话的意思本将还是有些不懂,能否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扭头向北门那边瞧了一眼,道:“你既然将我带到这偏僻处私谈,有些话就不必担心被人听见。” “既然如此,下官不妨直言。”韩昼道:“薛统领自然打开过箱子,知道箱子里的兵器并不能使用。” “何止不能使用?”薛克用淡淡道:“那是用最低劣的铁矿锻造,而且锻造的工艺比民间的铁匠都还不如,火候根本达不到,否则也不至于一碰就断。”低声道:“韩主事,你该知道,帝国锻造的障刀,有严格的标准,这些残刀不但品质低劣,而且偷工减料,至少三四把刀的材料才能打造成一把真正的障刀。” “你说的没错。”韩昼道:“工部那边打造一把障刀,至少需要十二两银子,可是仓库里这些残刀,一把最多也就二三两银子,这还是往高了说,这样的战刀交给民间铁匠铺打造,不会超过二两银子。” 薛克用冷笑道:“看来韩主事对此事一清二楚。” “清楚,很清楚。”韩昼道:“如果下官都不清楚,这些战刀根本进不了兵器库。” 薛克用目光冷峻,道:“韩主事,如此劣质战刀入库,朝廷可知道?” “宫里确实不知道,甚至窦部堂对此事也不知。”韩昼看着薛克用,此时却颇为镇定:“可是若说窦部堂一无所知,也不准确。” “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昼轻笑道:“窦部堂精明过人,他在兵部待了十几年,曾经也在库部司待过,库部司这点事儿,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这事儿他就算知道,也是装作不知道。” “宫里不知,朝廷不知,窦部堂装作不知。”薛克用怪笑一声,道:“韩主事,你当本将是三岁孩童吗?” 韩昼摇头道:“下官没有和薛统领说笑。薛统领,兵器是工部军器司负责锻造,锻造之后,是由户部派人核对数目,最后收入兵部仓库,你自己想想,这事儿如果只是我库部司所为,能盖得住这么大的事情?” 薛克用一怔,皱眉道:“你是说,这事儿不但你库部司卷入进来,连工部和户部也有人参与?” “否则我为何要劝说薛统领最好不要卷入此事。”韩昼平静道:“幸亏这批兵器还没有运出武德坊,一旦运出去,走漏风声,薛统领想置身事外也不可得了。” 薛克用神情冷峻,韩昼轻叹道:“薛统领现在应该清楚了,此事绝非你能插手其中。你是功臣,此次进京受赏,而且得到圣人的传召,如无意外,以后的仕途定然是一帆风顺。如果今日之事你能妥善处理,定然会得到朝中一位贵人的赏识,加官进爵那是免不了的。” “韩主事,今日之事,可不只是本将一人见到。”薛克用盯着韩昼眼睛道:“打开箱子的时候,本将手底下的弟兄看到,你手下那些看仓库的也都看到。” 韩昼闻言,觉得自己的劝说已经有了作用,薛克用既然这样说,那已经存了隐瞒此事之心,微笑道:“薛统领手下的人,以薛统领的威望,自然能够封住他们的嘴。你可以告诉他们,这事儿连你薛统领都不能卷入其中,更何况是他们?谁要是走漏风声,不但自身性命难保,恐怕连家人也要受牵连。至若我的部下,下官知道如何让他们闭嘴。” “韩主事如此自信能够封锁消息?” “只要你我联手,这事儿就出不了武德坊。”韩昼笑道:“你放心,你手下人只要守口如瓶,这边会给他们一笔封口费。” 薛克用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韩主事,此事牵涉到三部,卷入此事的人自然不少。本将很想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三个衙门联手干下此等大事?你说的那位贵人,到底是哪位?” “薛统领,恕我直言,关于此事,你知道的越少越好。”韩昼认真道:“咱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些兵器运回仓库,然后下官亲自给你挑选最好的兵器,装运过后,你带着兵器返回豫州,一切都相安无事。下官可以保证,不出半年,你便可以得到升迁。” 薛克用叹道:“韩主事,今日本将发现了这些残刀,却替你们隐瞒,日后东窗事发,被圣人知晓,本将知情不报,这颗人头是万万保不住的。” “你不用担心。”韩昼很有把握道:“这事不会被任何人知晓,而且不会有人拿到证据向圣人禀报。” 薛克用道:“本将是粗人,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摆在台面上。你说的贵人到底是谁,如果连他是谁我都不知道,本将又如何能确保此事不会东窗事发?你说本将会得到提拔,不瞒你说,本将还真想往上升一升,可是你说的贵人是否真的能提拔本将,只凭你三言两语,本将还是不能相信。”抬手摸着粗须道:“韩主事,本将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本将,这事情背后的贵人,到底是哪位?” 韩昼摇头道:“贵人是谁,自然不能从下官口里说出,这是规矩。薛统领如果不相信,半年得不到升迁,到时候直接来京找下官就是。” “那时候找你有何用?”薛克用看似粗莽,但却明显很有心计:“本将前脚离开,你们定会立刻处理痕迹,到时候本将没有任何证据在手,而且得不到升迁,找到你又能如何?” 韩昼皱起眉头,道:“你是不相信下官?” “你连幕后贵人是谁都不愿意向本将透露,本将如何相信你?”薛克用目光冷峻。 韩昼犹豫着,薛克用却已经压低声音道:“韩主事,本将今日帮你隐瞒,大家就是同坐一条船,虽然你觉得不会东窗事发,但这天下就没有万全之事。既然让本将拼着脑袋隐瞒,总该让本将知道为谁卖命。”看着韩昼眼睛,淡淡道:“至少你韩主事还不够让本将拎着脑袋办事。” “薛统领,实在对不住,别的事情好说,可是贵人的身份,那是万万不能说一个字。”韩昼十分坚决。 薛克用点点头,道:“明白了。”猛地一转身,铁甲咔嚓一响,抬步便走,冲着车队道:“走,去兵部.....!” 韩昼大惊失色,心想自己说了半天,这薛克用竟然无动于衷,知道这些军人的脾气又臭又硬,伸手一把抓住薛克用手腕,薛克用停下步子,扭头先看了看自己手腕,这才冷冷道:“韩主事,这是什么意思?” 韩昼松开手,一咬牙,低声道:“下官可以告诉你,只是你要发誓守口如瓶,绝不能对外透露一个字。” “好!”薛克用微点头,韩昼这才凑过去,在薛克用耳边低语一句,薛克用先是一怔,随即眉头锁起。 “薛统领,你现在知道下官为何劝说你不要卷入进来。”韩昼对薛克用的表情很满意,不无得意道:“那位贵人,可不是你能够得罪的起。” 薛克用淡淡一笑,也不多言,直接回到自己的坐骑边上,翻身上马,一挥手道:“走!”却并没有让车队返回兵器库,而是直接要带着车队离开武德坊。 韩昼脸色立变,加快步子上前来,急道:“薛统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薛克用淡淡道:“只不过要去兵部拜谢窦部堂,此番领取了兵器,总不能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 武卫营守卫却已经将栅栏拦住,那校尉沉声道:“薛统领,公函没有盖印,不得带着兵器离开。” “找到了,找到了!”那校尉话声刚落,后面传来一个声音,只见到秦逍正快步上前来,手中拿着官印,跑到薛克用边上,恭敬道:“统领大人,是卑职疏忽了。我今晨到甲库署换衣衫,官印放在了里面,没有收在身上,刚才跑回去找了一下,果然寻见。”见到那校尉手中拿着公函,上前道:“公函给我,我要盖印。” 韩昼万没有想到薛克用出尔反尔,更想不到已经将那位贵人的身份告知了薛克用,薛克用不但没有被吓住,反倒坚持要将这批兵器带出去。 公函没有盖印,车队出不去,秦逍竟然恰到好处地冒出来。 此时此刻,这位主事大人心里明镜似地,知道今日东窗事发,全都是这位年轻令吏一手导致,瞧见秦逍拿着官印正要给公函盖印,一时间又惊又怒,厉声喝道:“秦逍,你.....你好大的胆子!” 秦逍根本没有抬头,拿了那小巧的官印,用力在公函上盖了个鲜红的印章,这才将公函递给那校尉,这才转过身,向惊怒交加的韩昼一拱手,笑道:“大人,官印找到了,幸亏没误了差事。”又向薛克用深深一礼道:“薛统领,公函已经盖印,车上只载有甲字库的兵器,其他三库的兵器甲胄还没有领取,所以有下官的印章,你们可以走出这道门。” 那校尉将公函递还给薛克用,抬手道:“放行!”  正文 第四五零章 隐闻惊雷声 刑部尚书卢俊忠最近这几天心情很好。 他知道许多人将自己称为血阎王,甚至还被人称为大唐第一恶狗。 只是他却从不在乎。 如果真的在乎这些,他也就不会有今日的地位。 当年自己在刑部遭受衙门上下的排挤,如果不是自己忍辱负重,办事小心翼翼,恐怕早就被逐出刑部。 那些年在刑部遭受到多少冷眼,如今就有多少热脸贴上来。 天下人视他为敌,他都不在乎,只要能够讨得圣人的欢心,受到圣人的器重,那么他在朝里的地位就无可撼动。 各司衙门不敢与刑部的人走的太近,说到底,是心存畏惧,而卢俊忠很享受别人对自己的恐惧。 范文正一案,没有牵连太多,这是圣人的意思,卢俊忠对圣人的意思从来都是不会有丝毫的差错,既然圣人不想让朝堂风浪太大,那么自己见好就收,此番得到圣人的褒奖,而且获封伯爵,他心里已经很满足。 卢俊忠是酷吏,却也是读书人。 他知道自己的文章平平,写出来的诗词也是难登大雅之堂,近些年没有多少大案要办,这位刑部堂官思索再三,终于在去年下定决心,要编撰出一部很特别的书籍来,用以传之后世,也让自己的名字流传下去。 这部书以侦办各种刑案的过程为主,却并不着重描述案子的本身,而是详细描述在这些案件之中,使用了哪些刑罚,这些刑罚施加在犯人身上的时候,犯人将会产生怎样的反应。 所以每一次结案之后,部堂大人都会花几天时间将审讯的过程描写成书。 而这部书有一个很朴实的名字,叫做【唐刑录】。 范文正一案,逮捕了十几名兵部官员,包括范文正在内,所有官员在遭受过刑部的酷刑后,都将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对这些官员使用的酷刑,卢部堂记忆犹新。 血腥无比的酷刑过程变成文字,卢俊忠感觉自己的血液再次燃烧起来。 听到传来脚步声,卢俊忠立刻抬头。 他知道自己的敌人太多,有多少人想要致自己于死地,所以一向对自己的安全十分在意,没有太大的事情,几乎都是待在刑部衙门,即使出了门,身边护卫众多,绝不让刺客有可趁之机。 即使是在兵部衙门之内,卢俊忠也是小心戒备,他在刑部衙门内设有五处办公的院子,每一处院子明里暗里都有人守卫,除了自己身边的几名心腹,便是刑部中大部分人也都无法确定部堂大人究竟在何处办公。 朱东山却是卢俊忠手下第一心腹,别人对卢俊忠的行踪或许不知,但朱东山却是十分清楚,整个刑部衙门,也只有朱东山可以随时过来见卢俊忠。 “有事?”卢俊忠放下手中的朱亳,心里很清楚,这几日自己正在写书,即使是朱东山也不会平白无故前来打扰。 朱东山快步上前,拱手道:“大人,又有好戏看了。” “好戏?” “刚刚有一支车队到了兵部衙门前。”朱东山低声道:“车上载着兵器,可是情况很不对劲。” 卢俊忠对自己这名心腹的眼力还是十分欣赏的,问道:“怎么回事?谁的车队?” “薛克用。”朱东山道:“前几日押送囚犯进京的豫州营统领薛克用,他带着手下的兵士,赶着五六辆马车到了兵部衙门前。” 卢俊忠疑惑道:“为何要将车子赶到兵部?地方州府领取了兵器之后,不都是从京都东边的金光门出城吗?从武德坊出来后,直接往东去,赶车到兵部,那是要折返回西边,薛克用就算不懂,兵器库的人也会教他怎么走。” “这就是蹊跷之处。”朱东山轻笑道:“下官瞧见库部司的韩昼惊慌失措,也跟在车队边上,还有秦逍,此刻也在兵部衙门前。” “秦逍?”卢俊忠摸了摸山羊胡须,问道:“对了,秦逍被留在了兵部,窦蚡到底给了他什么差事?” 朱东山道:“听说在库部司当了个令吏。” “盯紧那边,看看薛克用到底在搞什么鬼。”卢俊忠目中闪着光:“范文正的案子刚了,我正想歇一阵子,可别这时候再给我送来一件大礼。” 刑部的人再次盯上兵部,这条街道上的其他各司衙门自然也察觉到了兵部前的动静,堂官们自然不会出面,但却还是派出手下人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状况。 虽然众人不靠近兵部衙门,却都是远远观望。 兵部衙门前,几辆马车靠在一起,一圈都是薛克用手下的兵士护着,薛克用骑在马背上,盯着兵部大门,没有下马的意思。 韩昼脸色苍白,额头流淌下来的汗水就没有停止过。 他根本没有想到薛克用会强硬到这一步。 自己好说歹说,甚至将幕后贵人的名字也告诉了薛克用,本以为薛克用知道后,心中忌惮,绝不敢将此事张扬开。 谁知道这位豫州营统领非但没有帮助掩饰,瞧这架势,分明是要闹得越大越好。 他实在想不通,薛克用当真连自己的前程都不顾了? 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心情去考虑薛克用的前程,而是在想着自己的性命。 残刀一旦当众亮出来,满朝皆知,朝廷想暗中处理也是不可能。 朝廷自然会派人彻查,第一个要倒霉的自然就是自己这个库部司主事。 如此大案,京都府是没有资格调查,有资格的也只能是大理寺和刑部,而大理寺在卢俊忠崛起之后,已经成为摆设,最大的作用就是负责处斩犯人,所以韩昼用屁股想,这起大案最终肯定还是落在刑部的手上。 刑部刚刚收拾完范文正,菜市口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如果刑部再次杀过来,自然又有一帮官员人头落地。 韩昼想到卢俊忠那张阴森可怖的面孔,心里就发毛,可是想到幕后的那位贵人,韩昼两腿就发软。 他知道即使刑部能饶过自己,那位贵人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他眼角余光发现一个人就站在自己身边,瞥了一眼,瞧见正是秦逍,一股愤怒就从心底腾地升起,看到秦逍一脸无辜的模样,恨不得拿起一把刀冲上去将此人砍成碎片。 自己前几日只想要他一匹马,可是他却想要自己的命。 韩昼又是愤怒,又是懊恼,他实在想不明白,那位新上任的窦部堂,既然将韩雨农都远远打发到了南边去,为何会将此人留在京都。 如果只是留在京都倒也罢了,却为何偏偏要安排在兵部库部司? 从兵部衙门内匆匆走来一名官员,自然不是窦蚡,韩昼认识,那是刚刚上任的兵部侍郎邓太初。 邓侍郎站在门前,扫了一眼,才向薛克用问道:“薛克用,你这做什么?领取了兵器,为何不从金光门出城?”看向韩昼,沉声问道:“你没有告诉他们领到兵器之后,必须从金光门离开?为何要将车子拉到这里?朱雀大街是各司衙门办差的地方,带着一群人拉车到这里,成何体统?” 韩昼却已经是扑通跪倒在地,连话都不敢说。 薛克用冷笑一声,大声道:“来人,开箱拿刀!” 韩昼条件发射般叫道:“不可.....万万不可!”抬头看向薛克用,乞求道:“薛统领,有什么事情见了部堂大人再说,你.....你不能擅作主张.....!” 只不过薛克用手下的兵士令行禁止,薛克用有令,谁敢犹豫一下,早有人撬开了箱子,四五名兵士从箱子里各自取出几把障刀,走上前,丢垃圾般将障刀丢在了兵部大门前的台阶下。 呛啷啷一阵响,十几把薄薄的障刀堆在地上。 薛克用等到兵士们退下,终于下了马来,走上前,拿起一把障刀,二话不说,对着那堆障刀狠狠地砍了下去。 “呛!” 一阵脆响,薛克用手中的障刀瞬间断裂,被砍的那堆障刀,亦有数把裂开。 邓太初见状,变了颜色。 “邓大人,这是卑将从兵器库领取的兵器。”薛克用前两日来过兵部,也是认得邓太初,淡淡道:“卑将此来,只是想问一声,这样的兵器,是否真的可以上阵杀敌?” 邓太初抬头向远处望去,只见各司衙门不少人都远远瞧着,薛克用断刀,那群人也是看在眼里,知道事情不妙,向韩昼道:“韩昼,到底发生何事?你随我来,去向部堂大人禀明。”向薛克用道:“薛克用,你先在这里等候!” 韩昼勉强站起身来,可是腿一软,差点又要跪倒,旁边秦逍眼疾手快,探手扶住韩昼,关切道:“大人小心!” 韩昼瞥了秦逍一眼,眸中满是怨毒之色,狠狠将秦逍推开,这才跟着邓太初进了衙门。 薛克用却是看了秦逍一眼,目光锐利,唇角竟然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笑的意味深长。 远处的人群中,刑部派过来的人看的一清二楚,迅速跑回刑部衙门,将所见俱都禀报给正在等待消息的刑部侍郎朱东山,朱东山听得禀报,掩饰不住兴奋,匆匆跑向卢俊忠的办公处所,还没进屋,就已经道:“大人,弄清楚了,薛克用果真给大人送来一份厚礼!” ---------------------------------------------------------- ps:上个月的评论积分中奖名单已经公布,名单中的朋友尽快联系领奖哈: 前三名【轻雨柔风、恐深情、xiaolei255】 ,第四到十五名【冷月秋水、若花烟雨落三千、稀饭豆腐油条、恒则成高某、书友58282571、书友57378041、莱茵霍尔德、书友58985239、海南迈澄、剑客君666、黑月的潮、会吹牛的蛤蟆】,总计十五名好朋友。名单中的读者加助理qq【2417484084】,助理会和你们说明领奖的方式,谢谢大家了! 正文 第四五一章 血荐轩辕 卢俊忠唇边泛起笑意,等到朱东山进来,也不着急,抬手道:“坐下说话。” 朱东山半边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兴奋:“薛克用当众打开了箱子,箱子里面装的是兵器......!” “兵器有问题?”卢俊忠目光阴柔,几乎是一瞬间明白问题所在。 朱东山点头笑道:“不但有问题,而且大有问题。里面是障刀,但却是薄片一样的障刀,有障刀之形,却无障刀之实。” “你是说,那些障刀是偷工减料?”卢俊忠唇角不自禁向上翘:“有人利用这些障刀贪墨军费?” 朱东山并不意外卢俊忠会迅速做出判断。 这位卢部堂终日在黑暗之中,对于朝中诸多鬼蜮伎俩的手段了若指掌。 “一刀下去,战刀俱都碎裂。”朱东山简明扼要道:“锻造的工艺固然低劣至极,便是所使用的锻炼材料,只怕也是上不得台面。” 卢俊忠摸着山羊胡须笑道:“本来咱们打了兵部一棍子,以为可以歇上一阵子,这下子倒好,他们的伤疤还没恢复,又要送到咱们的口里来了。东山,这次的贪污大案,远不是上次范文正那桩案子可以相提并论了。” “大人的意思是?” “这事儿卷入的可不仅仅只是兵部。”卢俊忠平静道:“工部和户部也都有人牵涉其中,没有十几个官员直接牵涉其中,这些兵器进不了武德坊。直接参与的有十几名官员,因此而牵连的可就不是小数目了。”脸上带着得意笑容:“可还记得前年我五十岁生诞,朝中不少官员参加酒宴,即使没有参加生诞酒宴的也送了厚礼。” 朱东山点头道:“下官自然记得。下官还记得,工部那帮人没有一人参加,而且段老头儿只是给大人送了一副对联。” “可还记得那副对联怎么写的?” “这个.....!”朱东山想了一下,摇头道:“他的书法自然是极好的,可是那副对子平平无奇,下官还真是没记住。” 卢俊忠淡淡笑道:“步步云梯攀桂树,腾腾骏马奋前程!” 朱东山立刻道:“大人这样一说,下官倒是记起来了,原来大人一直记得。” “就算再过五十年,我也不会忘记。”卢俊忠道:“段鸾在本朝才名出众,他的书法更被称为百年来第一人,书法大家,谁能得到他的笔墨,自然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神情变得阴鸷起来:“那副对联看似平常,却是暗含嘲讽之意。刑部十六门,搭云梯和骑铜马这两道刑罚,朝中有不少人知道,你说他这幅对子是何意思?” 朱东山脸色一沉。 “东山,我知道你的心意。”卢俊忠缓缓道:“那年打开这幅对子,我们一时没有明白,还当众吟读,在场众官员虽然口中叫喊,心里却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你聪明绝顶,不可能不知道其中含义,只是不想让我难堪,所以大家都当做没发现。” 朱东山叹道:“大人明鉴,段鸾那副不单只是嘲讽大人,也是嘲讽咱们整个刑部上下。” “如果只是嘲讽一下,我念他年纪大,脑子糊涂,不和他一般见识。”卢俊忠冷笑道:“事后我派人暗中调查,才知道连那副字也不是出自他的手笔,而是让他的府中一名家仆临摹了他的字迹而成,嘿嘿,他要嘲讽我,甚至不愿意亲笔书写,只是让一名家仆作对,这样的耻辱,本官又怎能忘记?” 朱东山道:“咱们和工部几乎没有什么往来,段鸾也定然是觉得工部不可能落到咱们手中,所以才敢对大人不敬。” “倚老卖老。”卢俊忠脸色阴鸷冷厉:“这事儿他或许忘记,本官可不会忘。等了两年,终于等到机会。锻造战刀,是由工部军器司负责,如今出现这样一批偷工减料的残刀,工部逃不脱干系,段鸾也难辞其咎。”一只手握成拳头,眉宇间满是兴奋之色。 朱东山低声道:“大人,不过这事儿透着一些古怪。” “哦?”卢俊忠端起茶杯,气定神闲:“怎么讲?” “薛克用发现仓库里储存了偷工减料的残刀,这自然没错,可是他怎敢将此事捅出来?”朱东山皱眉道:“只要用脑子想一想,便能猜到这起案子不只是涉及到兵部,工部和户部也都牵连其中,能够事涉三个衙门,而且做得悄无声息,这可是大手笔,这背后无论是谁策划,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州军统领能够干涉。” 卢俊忠却是淡定自若,唇角带笑,并不说话。 “薛克用虽然是当兵的,但能够设计将王巢那股乱匪一举击溃,可见也是个聪明人,并不是只会舞刀弄枪的莽夫。”朱东山轻声道:“下官瞧见薛克用带着车队前来朱雀大街的时候,韩昼也在车队之中,也便是说,薛克用发现了残刀之后,韩昼得到消息,立刻前往阻拦。韩昼不可能不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告诉薛克用,也一定会想办法说服薛克用隐瞒此事。” “这是理所当然。”卢俊忠淡淡笑道:“贪污军费之事泄露出来,第一颗落下的人头便是那位库部司韩主事,他又怎能不阻拦?” “既然韩昼一定会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告知薛克用,薛克用自然就明白,一旦这件事情被他揭发出来,不但得罪一帮京官,而且幕后策划之人也将视他为眼中钉。”朱东山思路清晰,声音低沉:“能够策划这么大一桩案子,背后那位的身份自然非比寻常,要对付小小州军统领,应该轻而易举。”顿了顿,才疑惑道:“薛克用难道会蠢到自己往刀刃上撞?” “你觉得他是自寻死路?” 朱东山点头道:“他将这支车队带入功德坊,就已经没有退路,方才更是当众开箱取刀,将这事儿公布于众,那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在我看来,这薛克用还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卢俊忠叹道:“他这是以血荐轩辕!” “以血荐轩辕?”朱东山一怔,有些茫然。 卢俊忠看了朱东山一眼,从桌上取了一份卷宗递过去,道:“这是刚刚调出来的一道卷宗,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 朱东山接过卷宗,只见卷宗封皮上写着“钦犯兵部司主事祝东坡案卷”,不明白卢俊忠为何会将这份卷宗调出来,打开来仔细看了看,片刻之后,才合上卷宗,道:“大人,这份卷宗下官之前已经仔细看过,他是范文正一案中被斩首的官员之一。” “他的出身履历你可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朱东山道:“他是豫州梁郡宁陵人......!”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急道:“大人,难道.....?” “薛克用也是梁郡宁陵人。”卢俊忠淡淡道:“二人同出一县。祝东坡被调入京都之前,在豫州任上做过两年长史,范文正当年去过一趟豫州,认识了祝东坡,对祝东坡很是赏识,所以范文正后来直接将祝东坡从豫州任上调来京都,而且直接安排在兵部。多年过去,许多人只知道祝东坡是范文正一手提拔,却忘记此人出身豫州。” 朱东山道:“难道祝东坡和薛克用有很深的交情?” “薛克用当年从军,被编制在豫州营。”卢俊忠缓缓道:“据说有一次豫州营派出一队兵马清剿流寇,薛克用当时只是一名队正,手底下领着十来号人,那次剿匪,派出了几十名官兵,不想流寇得到消息,设下埋伏,人多势众,这支官兵几乎全军覆没,只有薛克用带着手底下四五号人突围而出。他们保住性命回去交差,上司震怒,以逃兵之罪要将薛克用等人斩首......!” 朱东山明白过来:“薛克用能活下来,是祝东坡救了他一命?” “不错。”卢俊忠淡淡笑道:“祝东坡那时候还不是长史,但要救薛克用一命自然是轻而易举。薛克用死里逃生,对祝东坡感恩戴德,再加上二人是同县老乡,所以祝东坡后来对薛克用十分照顾,薛克用也没有辜负祝东坡期望,屡立战功,随着祝东坡步步高升,祝东坡入京之前,已经帮助薛克用在豫州营站稳了脚跟,虽说当时没有直接提把他为豫州营统领,但没有祝东坡先前的提拔,薛克用最终也不可能坐上豫州营统领的位置。” 朱东山恍然大悟。 “圣人没有让咱们将范文正的案子牵连下去,如果真要牵涉更多的人,薛克用曾是祝东坡一手提拔,自然也能被牵连进来。”卢俊忠摸着胡须笑道:“幸亏如此,今日才有薛克用血荐轩辕的好戏发生。京都上下都已经知道,范文正落马,是秦逍点起了这把火,可是最关键的人物正是如今的兵部堂官窦蚡,窦蚡本是范文正极为信任的部下,要紧时候却在背后咬了范文正一口,他的证词至关重要......!” 朱东山笑道:“薛克用对此事自然也已经掌握,知道祝东坡被范文正牵连,罪魁祸首正是吃里扒外的窦蚡。” “窦蚡如今坐在兵部堂官的位置,春风得意,那是用祝东坡那伙人的人头换来。”卢俊忠目光锐利,平静道:“薛克用本来没有任何机会扳倒窦蚡,如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即使不能将窦蚡拉下马,那也定然是要给窦蚡把持的兵部重重一击。薛克用很清楚,他揭发此事,必然会断送前程,甚至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但只要将这件贪污大案揭露出来,朝廷就不得不查办,后面的事情不需要他做什么,他要做的,只是鼓起勇气将这件事儿弄得人尽皆知。” 朱东山叹道:“大人这样一说,下官也明白了。薛克用为报答祝东坡当年的恩情,血荐轩辕,现在看来,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汉子!”  正文 第四五二章 巧舌如簧 薛克用带人在兵部衙门前等候,韩昼被户部侍郎邓太初带进衙门之后,小半天都没有出来。 只是这小半天时间,足以让这边的事情在朱雀大街来回传遍。 于是朱雀大街上的各司衙门便已经预感到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兵部范文正一案才刚刚落幕,谁也没有想到,一场新的暴风雨竟然来的这么快。 而且各司衙门的人都很清楚,这场暴风雨绝不是范文正一案所能相提并论。 范文正一案,从一开始就注定结果。 丢失西陵,作为兵部堂官的范文正没有主动向朝廷请罪,甚至还蓄意隐瞒,而且想着牵累其他衙门保全自己,自以为是却又在慌乱中采用的愚蠢手段,刑部对范文正痛下杀手,那是所有人都预料到的结果。 可是此番的情况,却明显和上次完全不同。 坐在衙门里的那些大人们,大都是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薛克用在兵部门前显露出来的端倪,已经让这些老狐狸们迅速猜到了背后的门道。 大人们都很清楚,以次充好,贪墨军费,将此事做的密不透风,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便是这事儿确实是策划的天衣无缝,背后策划之人有着惊人的谋略和手腕,能在天子眼皮底下把事儿做得隐秘至极。 而另一种可能,就只能是背后那位贵人的手段太过狠厉,参与此事的人都是小心谨慎,没有任何一人敢泄露一个字,又或者说,即使局外之人看出了端倪,却也忌惮于那位贵人的权势,不敢张扬,更不敢卷入是非之中。 在天子的眼皮底下,涉及到几个衙门的一桩大案,天子一无所知,甚至那帮穿着紫色袍服的太监们也是浑然不觉,这实在是说不通。 范文正的案子从一开始大家就能猜到结局,可是这次的贪墨大案,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是怎样一个发展。 但所有人都明白,无论如何发展,自己要做的就是有多远避多远,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说。 缩起头来,未必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受牵连,但是伸出头去,那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在薛克用开箱破刀之后,各司衙门迅速将自己的人收回衙门中,整个朱雀大街空空荡荡,就连各司衙门前的守卫都不再向兵部这边望上一眼。 兵部衙门前, 薛克用及其手下,就只有秦逍和许朗等几名甲库署的人。 东窗事发,甲库署是案发现场,身为甲库署的令吏和书令吏,秦逍和许朗自然不能继续稳坐在兵器库里。 好一阵子过后,终是见到邓太初再次出来,向薛克用道:“薛克用,兹事体大,部堂大人已经派人将韩昼看守起来,令他将此事的始末原原本本交待出来。你带手下人先去四方馆,暂时就不要离京了。”咳嗽一声,后面立刻上来一名官员,却正是丙字库令吏费启吉,秦逍倒是认得。 费启吉上前来,十分和善,向薛克用一拱手:“薛统领,下官送你们去四方馆。” 四方馆是鸿胪寺所辖,主要是用来接待四方属国外邦的使臣,如今也用来招待地方上的外官,外官进京,五品以上官员都可以入住四方馆。 薛克用此刻倒是显得十分平静,向邓太初拱手道:“邓大人,却不知卑将何时可以领取兵器出京?” “薛克用,这事儿既然闹到这地步,你什么时候出京,本官还真不能给你答复。”邓太初神色淡然:“你先去四方管等消息吧。不过部堂大人让我给你带句话,既然你揭发了仓库舞弊之事,兵部就不会坐视不理,朝廷也不会放任不管,总要彻查到底。” 薛克用拱手道:“那么卑将就在四方馆等候!”也不废话,费启吉在前带路,薛克用领着手下人离开,那几车残刀兀自留在兵部前。 邓太初见薛克用离开,这才吩咐守卫将那几辆马车先赶下去看守,看到秦逍和许朗站在台阶下,皱着眉头冷冷道:“兵器库那边现在如何?” “回大人话,已经让武德坊的守卫封锁了进入的通道,暂时不允许任何人进出。”秦逍却是恭恭敬敬道。 “你们跟我进来!” 秦逍和许朗跟着邓太初进了衙门,邓太初直接将二人带到窦蚡这边,窦蚡站在窗边,背负双手,看着外面的大树,虽然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 屋里却并不见韩昼的影子。 “大人,秦逍和许朗带到。” 窦蚡这才转过身,秦逍瞧见他脸上阴云密布,神色阴鸷至极,只见窦蚡目光扫过许朗,落在秦逍脸上,冷冷道:“秦逍,甲字库是由你看守,韩昼刚才说过,那些兵器箱堆放在角落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从那里搬运兵器,这话有没有错?” “回大人,卑职不明白您的意思。” 窦蚡冷笑道:“你不明白?本官问你,你知不知道角落堆放的都是劣质兵器?” “知道。”秦逍没有否认。 “本官再问你,薛克用找到这些兵器,是否因你之故?”窦蚡目光犀利,直盯着秦逍的眼睛:“你是否故意要将这批劣质兵器让薛克用发现,然后公之于众?” 许朗不等秦逍说话,已经道:“回禀部堂大人,此番如果不是秦令吏有意为之,薛克用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些兵器。卑下当时被他支使开,想阻止也来不及,时候询问过甲库署的人,是秦令吏带着薛克用进了仓库,而且有意领着薛克用找到这批兵器,他......他用心险恶,是有意要让我们兵部陷入灾祸之中。” 秦逍虽然是许朗的上司,但东窗事发,许朗知道自己也已经是性命垂危,对秦逍满是怨恨。 “秦逍,你有什么话要说?”一旁的邓太初冷着脸:“吃着兵部的粮,还要砸兵部的锅,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秦逍面不改色,看着窦蚡的眼睛,反问道:“部堂大人,恕卑职冒昧,敢问部堂,仓库角落堆放着劣质兵器,部堂是否知晓?” 窦蚡一怔,立刻道:“本官.....本官自然不知。本官不曾管过武德坊,也从无进过兵器库,怎能知晓里面存有劣质兵器。” “如此说来,部堂也不知道仓库里会有折损的兵器,更不可能知道有人以次充好,将根本不能使用的兵器存放在兵器库内?”秦逍一脸认真地看着窦蚡。 窦蚡怒道:“本官当然不知。本官若是知晓,岂能......岂能纵容,自然是早就将此事禀报圣人。” “那么侍郎大人是否知道?” 邓太初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急道:“我当然也不知,秦逍,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秦逍叹道:“部堂大人,卑职有话要说,可是许朗在边上,卑职不方便说。” “你......!”许朗恼怒不已,窦蚡却是犹豫一下,终是吩咐道:“许朗,你先退下去吧。” 许朗无可奈何,只能退了下去。 “秦逍,你知道仓库有问题,却不及时向我们禀报,这是疏于职守。”邓太初冷笑道:“你是甲库署令吏,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秦逍却是淡定自若,反问道:“侍郎大人,如果卑职发现之后,第一时间将此事禀报给二位,二位会怎么做?” “当然是禀报圣人。”邓太初沉声道:“以次充好,贪墨军费,此等天大的事情,我和部堂大人当然不会压下来。” 窦蚡也是点头道:“本官既然掌理兵部,这种无法无天的事情,绝不会包庇。” “卑职也相信二位大人会立刻向圣人上奏。”秦逍叹道:“卑职没有及时禀报,是存了私心。” “私心?” “卑职承蒙部堂大人厚爱,留在京都重用,大人的栽培之恩,卑职时刻记在心中。”秦逍轻声道:“所以卑职的私心,就是想着能够保护大人。” 窦蚡怪笑一声,道:“秦逍,你吃里扒外,协助薛克用将此事抖搂出来,将兵部置于漩涡之中,竟然还敢说是要保护本官?你一个小小的令吏,有什么能耐保护本官,简直是一派胡言。” “部堂大人,这桩贪墨案背后,到底是何人策划?”秦逍不急不缓:“据卑职所知,要干成这样的事儿,只靠兵部库部司是不可能做到的,工部的军器司,户部的核对兵器数量的部门,全都脱不了干系。” 窦蚡对此自然是一清二楚,只是秦逍初来乍到,年纪轻轻,倒想不到他也能够弄明白其中的利害,这位部堂大人自然不知道秦逍身后还有谋略过人的顾白衣为他分析情势。 “说下去!”窦蚡神情凝重。 “大人比卑职更清楚,能够调动三部衙门的人为他所用,而且还做得悄无声息,连部堂大人都能够一无所知,亦可见背后之人的地位和手腕绝非寻常。”秦逍上前一步,靠近了窦蚡一些,低声道:“两位大人如果直接将此事上禀圣人,背后的那位肯定将两位大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果两位检举揭发却扳不倒他,那么一定会反受其害,那人是饶不过两位的。” 邓太初对视一眼,都是神情肃然。 “两位大人如果检举,很可能将自己置身与险境之中。”秦逍叹道:“如果卑职将实情告诉了两位,两位不检举揭发,甚至将此事压下来,那么情况会更严重。贪墨案可能一时半会不会被人查知,但这就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说不定哪天就落下来,时日一长,如果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两位大人再想逃脱罪责也是不能了。所以只要卑职将仓库存有劣质兵器的实情禀报给你们,两位大人就会左右为难,无论怎么选择,都将身处凶险境地。” 窦蚡皱眉道:“你不告诉我们,难道就能保护我们?” “自然是可以的。”秦逍淡淡笑道:“两位大人不知此事,那是理所当然。如今东窗事发,朝廷问责,部堂大人才刚刚升任为兵部尚书,时日不多,即使兵部下面出现了纰漏,却也不能全都怪责在部堂大人身上,大人顶多只是轻微的失察之责,不会有人觉得大人也卷入了这桩贪墨案。可是如果此案再拖延下去,或许三两年之后再被人查知,那时候部堂大人掌理兵部数年之久,兵器库有人做了手脚而部堂毫无所知,不但失察之罪会更重,最要紧的是恐怕有人会真的怀疑大人与贪墨案有直接的关系。” 窦蚡身体一震,秦逍见状,轻声道:“所以这件事情不但大人不能事先知晓,而且还必须尽快被人揭发出来,眼下的局面,对两位大人其实是最好的处境,如果拖延下去,对两位大人反倒是大大不利。”一拱手,诚挚道:“为了报答部堂大人的知遇之恩,卑职才擅作主张,利用薛克用将此案揭发,如果大人觉得卑职做的不对,卑职甘愿领罚!” 正文 第四五三章 宫中有片海 秦逍一脸真诚,窦蚡倒有些发懵,皱眉思索着秦逍所言,想要将其理顺。 “你当真是这样想?”邓太初对秦逍还不算太了解,秦逍一番道理说下来,他也和窦蚡一样,脑中有些顺不过来,不知道秦逍真是为了前程在保护上官,还是强词夺理。 若说他保护上官,这小子不动声色就给兵部带来灾祸,可若说他是在强词夺理,他说的道理竟似乎真得有几分道理。 秦逍诚挚道:“卑职真的是这样想。卑职在京都举目无亲,如果不是部堂大人提拔,连个屁都不算,所以卑职自问是部堂大人的人。如果部堂大人真的卷入是非之中,卑职恐怕也要遭殃,所以.....所以存了私心,不希望大人陷入困境中。” “你倒也不算是是本官提拔。”窦蚡淡淡漏了一句,但马上道:“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邓太初想了一下,才上前两步,低声道:“部堂,秦逍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部堂刚刚升任,衙门里许多的空缺还没有补漏,这时候武德坊那边出了事儿,就连圣人也不会将责任全都怪罪在大人身上。秦逍说得对,这件事情,晚揭发不如早揭发,等时日太长再东窗事发,大人也是难以摆脱干系,这个时候被薛克用揭发出来,也算及时。” 窦蚡微微颔首,竟是忍不住问道:“秦逍,那你觉得接下来该怎么做?” “卑职不敢胡言。”秦逍地下头,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 窦蚡没好气道:“你不该做的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胡言?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无论对错,本官不会怪你。” “秦逍,部堂都这样说了,你若有什么见解,还不快说。”邓太初也道:“你莫忘记,你虽然只是刚刚上任,但好歹也是甲库署令吏,甲库署出了此等大事,你也难脱干系。” 秦逍只能道:“部堂,侍郎大人,卑职以为,现在部堂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向圣人请罪!” “请罪?” “部堂大人未必有什么罪,可就算如此,卑职以为也要主动向圣人请罪,而且越快越好。”秦逍小心翼翼道:“大人主动请罪,圣人才会觉得大人敢于担当。” 窦蚡混迹官场多年,心里其实已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无非只是想听听身边人的看法,秦逍所言,其实和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他之前跟在范文正身边,亲手将范文正拽下马,知道范文正落马的一个重要缘故,便是掩饰罪责,不敢承担,既然有前车之鉴,他自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前往宫中向圣人请罪,那是必不可少。 “还有呢?” 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部堂固然要请罪,却也要让圣人明白部堂与此番贪墨一案毫无关系,事先对库部司韩昼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本官当然不知。”窦蚡立刻道:“韩昼胆大包天,中饱私囊,罪大恶极,本官如果早知此事,岂能容他留在兵部?” “所以部堂自然要向圣人奏请,必须全力彻查此案。”秦逍看着窦蚡,轻声道:“部堂越是积极要求彻查此案,也就越是证明部堂与此案毫无干系。圣人如果派人彻查此案,其实也不会让部堂来查,所以部堂只是表明态度,本身并不会真的卷入案件之中。到时候这桩案子无论是刑部还是大理寺来查办,部堂和我们尽力配合也就是了。” 窦蚡唇角泛起一丝古怪笑意,盯着秦逍道:“秦逍,想不到你年纪轻轻,这心思倒还是周全得很,竟然能有此见识,先前还是本官眼拙了。” “不敢。”秦逍苦着脸道:“卑职其实是怕死,实在是不希望这条船沉了。” 秦逍的意思,自然是说现在大伙儿坐在一条船上,应该彼此维护。 窦蚡心下冷笑,暗想本官堂堂兵部尚书,你一个小小的令吏有什么资格和自己相提并论,但心里却也明白,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说自己和秦逍是同坐一条船也不算离谱。 “太初,传令下去,兵部所有官吏,今日都不得离开衙门。”窦蚡沉默片刻,终于道:“吃喝拉撒,都在兵部,谁要是走出兵部一步,就不要再回来了。” 邓太初拱手称是,窦蚡又道:“我即刻进宫面圣,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入衙门。” 窦蚡是尚书省六部堂官之一,确有资格入宫求见天子。 紫微重重深宫之中,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朱红色的高墙无来由的生出一股压迫感。 紫微宫是一个统称,包含着圣人居所的十八处宫殿,十八处宫殿布局暗藏玄机,居于最中心的便是紫微殿。 紫微殿后面便是宫中御花园,举目望去,宫阁园林,亭台楼榭无穷无尽。 到处都是假山流瀑,有的居然是弥漫着氤氲的热泉。 冬天树叶凋零,便是皇宫内也难以避免,所以一到冬日,宫里的树木都会用彩绫剪成花叶,扎在树上,这样显得整个皇宫四季常青。 御花园有山,也有海。 唐宫御花园本来并不算很宽阔,但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将紫微宫内两座宫殿拆去,扩大了御花园的面积,而且在御花园内人工挖掘出了一块湖泊,其中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营建了七座小岛在其中,诸岛高出水面百尺有余,看起来蔚为壮观。 每座岛上,台观殿阁,星罗棋布,宛若仙境一般。 这座海,圣人赐名为七星海,便是因为其中的七座人造岛屿。 七星海内有两艘宫船,精致无匹,富丽堂皇,圣人要登岛的时候,便是两艘宫船接送。 已经是三月,宫中百树也已经发芽,七星海畔有一处小花园,里面遍植各类奇花异草,这些奇花异草的味道在宫中弥散开去,沁人心脾。 小花园内有一张软塌,在软榻之上,此时正有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斜倚在上面,旁边一名身着紫色宫纱的女子伺候着,石桌上奇果异疏杂陈,那名宫纱女子剥了一个果子,小心地喂贵妇吃了。 宫纱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或许是因为宫中的水土很养人,女子的肌肤极其水滑细腻,在那紫色宫纱的映衬下,白的耀眼,她身段略偏丰腴,甚至有点婴儿肥,眉目如画,眉心正中点着梅花状,看上去更有三分风流。 贵妇人斜靠在软榻上,气定神闲,凤眼朱唇,两道柳叶眉斜而上挑,显得颇有些威严霸气,她已不再年轻,但保养的却是极好,肌肤虽然不比那宫纱女子细腻,却也是白皙光洁,额头上甚至没有丝毫皱纹。 距离软塌几步之遥,一名带着纱帽的宫中女官正捧着一道奏折念着什么。 “不用念了。”贵妇连眼睛也没有睁开,声音平和:“先都退下吧!” 小花园内的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下了紫色宫纱女子。 “媚儿,刚才那道折子,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贵妇问道。 宫纱女子媚儿声音娇柔悦耳,唇边带着浅浅笑容:“安东都护府派人送进京,昨日刚送入宫里,媚儿看过之后,觉着不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圣人昨日歇息的早,所以就没有禀报,这才今日将几道奏折都带了过来。” “朕记得前年好像也有这样一道折子。”斜靠在软榻上的贵妇自然就是当今大唐的皇帝夏侯,终于张开眼睛,虽然年近半百,但那双眼眸却依然清澈如水,固然有帝王的凌厉,亦有女人尚未消退的妩媚。 媚儿微点螓首,声音温婉:“前年六月,渤海永藏王遣使来朝,也专门提及了赐亲一事,圣人当时并没有立刻给出旨意,只说容后再议。” “渤海想要朕下嫁宗室公主,媚儿,你觉得如何?”圣人平静问道。 媚儿当然知道圣人真正的心思,没有任何犹豫,只是浅浅笑道:“永藏王是异想天开。渤海不过是大唐的属国,永藏王的身份,和我大唐地方刺史并无区别,皇家又岂会将宗室公主下嫁给地方刺史?” “这样的道理,连朕的内舍官都明白,永藏王为何不明白?”圣人嘴角也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虽然年近半百,但眉宇姿容却还依稀让人能够想象到她年轻时候的风华绝代。 媚儿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圣人,渤海国如今不但占据辽东半数疆域,而且近些年更是扩张用兵,不但向东控制了诸多地方,甚至调兵北进,图荪东部的几个小部族都已经被渤海靺栗人收服。”见圣人神情淡然,轻声道:“渤海的军政大权都是控制在渤海莫离支渊盖建手中,永藏王只是渊盖建手中的傀儡,向我大唐请求赐亲,应该不是永藏王的本意,而是渊盖建的意图。” 在渤海国,莫离支相当于大唐的宰相,但权势比宰相还要高。 圣人轻笑道:“朕知道渊盖建的心思。向我大唐求亲,赐予公主结为姻亲,这是渊盖建稳住我大唐的图谋。他最终的目的,只是希望渤海对外扩张的时候,作为姻亲之国的大唐无动于衷。朕如果答应赐婚,渊盖建更会肆无忌惮。”  正文 第四五四章 老总管 媚儿的样容其实并不狐媚,甚至有些温婉,她并非那种一眼看上去就惊为天人的绝世尤物,但却如同最芳醇的美酒,越品越有味道,那精致的五官宛若最高明的画师所描,一双眼眸儿朦胧如雾,迷人至极,而肌肤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似乎轻轻一碰就能伤到肌肤,却又似乎轻轻一捏就能挤出水儿来。 紫色的丝纱在她身上轻盈如云,样貌清丽,可是那丰腴的身段却又显得十分妖娆,一张清丽的脸庞配着圆润丰满的身段,最配上那婉约的气质,让她浑身上下充满了余味绵长的女人味。 “圣人圣明,一眼洞悉渊盖建的图谋。”媚儿又小心翼翼剥开一只果皮,放入圣人的口中,柔声道:“咱们大唐的公主,自然是不能下嫁渤海。” 圣人浅笑道:“朕不是舍不得宗室公主,只是想让渊盖建明白,他即使能够将永藏王挟为傀儡,但他自己终究也是我大唐的奴仆。”微一沉吟,才道:“拟一道折子,让安东都护府那边告诉渊盖建,朕既然要赐婚,自然要挑选一位姿色与才艺出众的宗室公主前往,宗室之中有一位公主,目下不过九岁,等到她十二岁行了成人礼,再将她赐婚予永藏王。” 媚儿美丽的眼珠子微微一转,明白圣人意思,恭敬道:“媚儿明白了。” “前番大天师卜算星象,太白入月,祸乱起自破军命星。”圣人轻叹道:“星象的方位是在东北,莫非就应在这渊盖建的身上?” “渊盖建会是破军命星?”媚儿蹙眉道。 圣人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道:“渊盖建把持渤海朝政,这些年步步为营,其野心已经初露端倪。”抬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淡淡道:“当年武宗皇帝东征渤海,也是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让渤海彻底臣服,而且设立安东都护府,就是为了盯住渤海,随时应付渤海的动静。朕这些年一直没有空闲去理会渤海,渊盖建却趁机攻城略地,迟早会成为祸患。” “靺栗人生性好战。”媚儿轻声道:“当年出兵征讨辽东,渤海被我大唐打得一蹶不振,几十年都不曾恢复元气。媚儿以为,虽然渤海称臣之后,对我大唐面上恭恭敬敬,但当年征伐辽东之战,也必然让靺栗人心存怨恨,这股怨恨直到今时今日都不曾消散,只是我大唐天朝上邦,兵强马壮,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但内心也定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复仇。” 圣人微微颔首,道:“蛮夷之地,总是不服教化。渊盖建野心毕露,所以朕才觉得,太白入月的命局,就是应在此人身上。” “圣人,真要搅动天下大乱,必须杀破狼三星合成命局,破军在东北,仅此一星,难以对我大唐形成威胁。”媚儿显然知晓圣人对星象命数十分在意,亦知道天象出现太白入月命局之后,圣人一直颇为忧心,柔声安慰。 圣人淡淡道:“贪狼位于南方,自然是慕容长都。东北有破军渊盖建,一旦此人真的有所图谋,必然会暗中与慕容长都串通,破军贪狼之局难以避免。如果被他们得到七杀命星,三星成局,这天下也就生灵涂炭了。” “大天师已经卜算过,天佑圣人,天佑大唐,七杀命星如今就在京都。”媚儿柔声道:“只要大天师能尽快找到七杀命星,不但可以破除杀破狼命局,而且圣人还能得到佑星,我大唐更是国泰民安,天下太平。” 圣人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若有所思。 忽听得一个极恭敬的声音传来:“启奏圣人,国相爷求见!” 媚儿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发出的声音。 天下间,能够不宣而至前来此处的人寥寥无几,除了自己这个内舍官和麝月公主,便只有紫微宫大总管魏无涯。 除了这几人,就算是国相爷和圣人最宠信的龙鳞大统领澹台悬夜也不可不告而至。 魏无涯在圣人进宫不到一年,便伺候在圣人的边上,那时圣人还只是德宗皇帝后宫众多妃嫔的其中一位,魏无涯也只是宫中不起眼的小太监。 传闻魏无涯本不是宫里的太监,在夏侯入宫之后,魏无涯才入宫,入宫的时候,已经是阉人,而且从此便一直伺候在夏侯身边,至今已经三十余年。 这三十多年来,魏无涯对夏侯忠心耿耿,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普天下只有一人忠于圣人,便只能是这条老狗。 如今这位伺候圣人三十余载的老总管,却已经是让满朝文武谈之色变的人物。 圣人设立北院和紫衣监,便都是这位老总管一手策划。 先帝德宗身体孱弱,最后几年甚至因为体弱而很少临朝,而夏侯圣后便代天理政,批阅奏章,处理国事,那时候夏侯一族实际上就已经把持了朝政。 圣后批阅奏章,自然不会与朝中文武商议,而是经常问询这位老总管的意见,实际上就已经形成内廷力量,老总管更是在圣后的默许下,选拨出才干过人的宫中太监形成势力,这股力量实际上也就成为了紫衣监的前身。 魏无涯直接管着宫中六局二十四司,此外紫衣监亦兼着紫衣监大总管之职,紫衣监两大卫监俱都是这位总管的部下,虽然北院已经归属麝月公主掌理,但北院是以宦官组成的衙门,而宫中内外所有的太监,都以这位魏公公为尊,所以魏公公虽然不再插手北院之事,但谁都不会否认,北院那帮徒子徒孙一旦听到老祖宗的吩咐,绝不敢有丝毫的违抗。 这位权柄不下于国相爷的内宫大总管,在圣人面前却从来是谦卑无比,即使对圣人身边亲信的内舍女官媚儿,也素来是恭敬有加,如果不知道此人的底细,谁看到他,都只会觉得此人不过是宫中最普通的的一名老太监。 魏无涯根本没有走进小花园,而是躬着身子垂手站在花园外,他的声音也不如何高,却能够清晰无比地传进来。 “让他去御书房等候吧。”圣人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显得十分轻松,而这样的状态,宫中也只有媚儿和魏无涯偶尔能够见到。 媚儿知道圣人要起身,却没有上前去扶。 如果上前搀扶,就似乎是在暗示圣人已经老去,而圣人最忌讳的事情之一,便是一个衰老。 曾经的绝代风华还依稀残留在圣人的身上,但岁月的痕迹绝非人力所能抗拒,只是没有人敢在圣人面前表现出岁月正在吞噬圣人,虽然药物和保养的缘故,吞噬的速度确实比常人要缓慢许多。 媚儿起身时,紫纱如同流水般倾泻而下,不但显示着丝绸的质感,更展示出这位宫中女官肌肤的顺滑。 伺候圣人更衣过后,媚儿随着圣人到了御书房,刚从屏风后出来,两名官员一前一后上前,跪倒在地,当先一人高声道:“老臣叩拜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 身后那名官员明显有些紧张,却也是高呼万岁。 圣人在御桌后面坐下,御书房的宫人在圣人进来之前,就已经被媚儿屏退,跟随在圣人身边多年,媚儿对圣人的习惯十分清楚,知道每当接见国相爷的时候,周围最好不要有人靠近。 “平身吧。”圣人瞧了国相身后那名官员一眼,自然认得是兵部尚书窦蚡,略有一丝丝鱼尾纹的眉角略紧,但神色却还是淡定自若:“国相进宫,是否有什么要事?” 国相年过六旬,乃是当今圣人的兄长,亦是当年拥护夏侯登基的首功之臣,在圣人面前,身着紫红色袍服的国相爷显得十分恭敬,拱手道:“回禀圣人,中书省刚刚接到兵部堂官窦蚡的奏报,臣觉得事关重大,特意将窦大人带入宫中,向圣人详细禀明。” “媚儿,给国相搬把椅子。”圣人吩咐一声,媚儿却早有准备,搬了一把椅子过去,笑容柔和不失恭敬:“老相国请坐!” 老相国并没有因为媚儿只是宫中女官而有丝毫怠慢,拱手道:“多谢长孙舍官!” 媚儿笑着点了一下头,退到圣人身后,等老相国坐下之后,窦蚡这才上前两步,再次跪倒在地:“臣兵部尚书窦蚡,恳求圣上降罪!” “你刚升任兵部尚书没几天,犯了什么罪?”圣人倒是气定神闲,淡淡一笑:“起来回话吧!” “臣不敢!”窦蚡低着头:“臣犯了天大的罪,万死莫赎!” 圣人瞥了老相国一眼,老相国咳嗽一声,道:“窦大人,发生何事,如实向圣人奏明,你有罪无罪,不是你自己说了算,而是由圣人定夺!” 窦蚡这才奏禀道:“今日豫州营统领前往武德坊兵器库领取兵器,在甲字库领取到数百把残刀,臣得知之后,不敢耽搁,立刻前往中书省禀明,老国相亦知事关重大,带同臣前来宫中向圣人奏明!” “残刀?”圣人蹙眉道:“什么样的残刀?” “本是存放在兵器库的障刀。”窦蚡如同蛤蟆一般匍匐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薛克用领取的障刀乃是以次充好,无论是锻造的材料还是工艺,都是低劣至极,而且.....而且这种障刀一碰就裂开,根本无法使用。” 圣人眸中显出冷厉之色,却没有说话。 “圣人,薛克用在朱雀大街当众开箱破刀。”老国相沉吟了一下,才道:“朱雀大街各司衙门已经知晓此事,而且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遍京都,用不了多久,只怕天下皆知。” 圣人沉吟着,片刻之后,才道:“朕想知道,这些残刀,是如何进入了武德坊?”  正文 第四五五章 内舍女官 御书房的角落里有两只铜鹤,里面点着檀香,袅袅青烟从鹤嘴飘出。 檀香可凝神,但窦蚡此刻却是精神紧张,后勃颈已经有冷汗渗出,恭敬道:“武德坊仓库一直都由库部司管理,臣此前疏于过问,到今日事发才知道仓库里竟然存有残刀,失察之罪不可赦。” “朕并无说过要赦免你。”圣人淡淡道:“朕是问你这些兵器如何能够进入武德坊?” “回禀圣上,武德坊的车辆进出,必须有库部司的公函。”窦蚡小心翼翼道:“锻造坊铸炼出来的兵器,会有库部司负责运至武德坊,有库部司主事盖印的公函,便可以存入仓库之内。” 圣人平静道:“所以这些残刀是在库部司的运作下进入了仓库。”圣人冷漠地看着窦蚡,那双深远的眼眸,平静之中挟着一丝冷然。 “是!”窦蚡不可否认。 圣人平静道:“锻造兵器,是由工部军器司负责,所以这批残刀工部军器司自然也是清楚。”看向国相,淡淡道:“国相觉得此事该如何办理?” “回圣人,武德坊是帝国军械重地,其中储存的兵器,更是为了保护我大唐的天下太平。”国相声音低沉而缓慢:“此番事情,牵连的官员自然不在少数,但无论是谁牵涉其中,都要彻查到底。工部军器司和兵部库部司是首当其冲的两个衙门,此外户部是否牵涉其中,也要详查,有多少人卷入其中,就查办多少人,绝不纵容。” “窦蚡,库部司主事现在何处?”圣人问道。 窦蚡立刻道:“回禀圣上,库部司主事韩昼被臣令人看守起来,臣令他将所知的一切都要详细写成折子,再上呈宫中。” 圣人沉吟了一下,才道:“媚儿,拟一道旨意,令大理寺查办此案,即刻将户部度支、工部军器和兵部库部三司主事收监大理寺。让大理寺卿苏瑜明日此刻将三人的供状呈送宫中。” “遵旨!”媚儿恭敬道,却还是轻声问道:“圣人,审讯三司主事,一日时间是否太紧?” “一日之内无法将供状呈上来,苏瑜可以辞官归乡了。”圣人淡淡道:“三司主事如果一日之内不能如实招供,直接将他们转入刑部交给卢俊忠。” 媚儿回道:“媚儿明白了。” 长孙媚是圣人身边的内舍女官,最重要的职责,便是按照圣人的意思拟写旨意,所以从宫内颁下的旨意,大部分都是有长孙媚亲笔所书。 能够担任此职,固然深得圣人的喜爱和信任,而自身的才情却也不可或缺。 内舍女官的品级不高,但明白宫中事务的人却都清楚,这位温婉动人的宫中女官,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只是一介女流,但却绝对是圣人身边最重要的人物之一。 窦蚡心中却有些错愕。 圣人能够瞬间洞悉此案与三司有关,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却下旨由大理寺来侦办此案,还真是出乎窦蚡的意料。 自圣人登基以来,京都的案子,首选都是由刑部来查办,大理寺的权力越来越弱,甚至已经变成只负责监斩行刑的衙门,也正因如此,京都各司衙门提到大理寺,都是淡然一笑,一个清水衙门中没有多少权力的大理寺卿,当然不会让任何人生出敬意或者畏惧之心。 这次案子尚书省有半数的衙门牵涉进去,直接卷入其中的就有三司,比之先前的范文正一案明显还要严重得多,按理来说,这件案子刑部应该是当仁不让,圣人却下旨由大理寺来彻查,窦蚡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圣人的心思。 “朕召见薛克用的时候,答允过他,豫州营剿匪有功,缺少什么,都可以提出来。”圣人声音平和,虽然这次的案子一定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浪,但圣人永远是主宰者,情绪并没有太大的起伏:“他去兵部领取兵器,是朕答应过的。只不过.......朕想知道,薛克用是如何在兵器库领取到残刀,他发现之后,为何会在朱雀大街开箱弄得人尽皆知?” 窦蚡低头不敢说话,坐在一旁的国相沉声道:“圣人问话,你知道什么说什么,若有隐瞒,便是欺君之罪。” 窦蚡急忙道:“臣查清楚,薛克用在兵器库能领取到残刀,是因为甲库署令吏秦逍发现了残刀在先,尔后却故意让薛克用知晓此事,薛克用得知之后,由故意将残刀运到了朱雀大街。” “如此说来,是秦逍和薛克用一起将此事公之于众?”圣人和臣子说话的时候,声音从来都是波澜不惊,所以臣子们很难摸透圣人的情绪。 但窦蚡却从圣人的言辞之中,隐隐听出一丝不悦,立刻道:“韩昼本想阻拦薛克用将此事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来,但薛克用却坚持将那批残刀运到了兵部衙门前。臣以为......!”说到这里,终是没有敢继续说下去。 “你以为什么?” “臣以为......秦逍有意要将此事揭发出来,而薛克用却有意要让此事弄得人尽皆知。”窦蚡小心翼翼道:“这二人都不顾全大局,臣......1” 没等他说下去,圣人已经轻笑道:“你觉得他们不顾全大局?窦爱卿,在你看来,什么是大局?” 窦蚡一怔,哪敢多言,圣人轻叹一声,再次问道:“你说的秦逍,可是上次在刑部前敲大鼓的那人?” “回圣人,正是此人。”国相终于开口道:“前番韩雨农被兵部扣押,秦逍束手无策,所以骑马拉车在刑部衙门前敲大鼓。范文正一案过后,韩雨农被兵部调去了裴孝恭麾下效命,秦逍留在京都,在兵部担任了一名令吏。” “哦?”圣人含笑道:“他留在了兵部?” 国相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这是老臣的意思。” “是国相将秦逍留在京都?”圣人略有一丝惊讶:“为何没有将他与韩雨农一起打发到裴孝恭麾下?” 国相苦笑道:“也并非全是老臣的意思,实在是老臣拗不过那丫头,所以答应了她,将他安排在了兵部历练。” 圣人更是诧异,便是窦蚡也有些惊讶,却不敢抬头。 “是倾城?”圣人虽然有些诧异,但唇角却显出一丝浅笑:“国相是说,那丫头让国相将秦逍留在京都?夏侯家的小丫头,什么时候会帮别人谋前程?” 国相摇了摇头,叹道:“圣人应当知道,去年紫衣监卫监萧谏纸前往西陵办差,那丫头知晓后,缠着要和萧谏纸一同前往西陵见见世面,老臣没有答应,她变着法子到了宫里求了圣人的旨意,老臣没有法子,只能让她跟着一起去了。” 长孙媚在旁笑道:“圣人难道忘记了?倾城小姐到了宫里,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时辰,圣人一开始担心她的安危,也没有答应,最后磨不过,和她约法三章,最终才允许她跟随萧卫监一同前往。” 圣人莞尔一笑,眼眸中难得显出一丝慈祥之色,微笑道:“朕想起来了。这也怪朕,那次萧谏纸入宫时候,丫头在朕身边伺候,听到萧谏纸要去西陵,所以就生出了心思。不过她常年待在京都,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她在西陵,还是生出了一些小事端,早早被萧卫监遣了回来。”老国相叹道:“她在甄郡的时候,偷溜出门,遇到一点小麻烦,刚好遇见了当时还在龟城当差的秦逍,秦逍为她解围之后,她一直惦记着这份恩情。秦逍在刑部敲鼓,弄得京都满城皆知,丫头也得到了消息,就非要缠着老臣给秦逍安排一个差事,以报答秦逍当日的恩情。老臣觉着秦逍胆识过人,而且颇为聪慧,所以想留他在兵部历练历练,若是真的能够历练出来,也算是为朝廷历练出一个人才来。” 圣人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会将他留在京都。不过那小丫头知恩图报,那也是有情有义了。” “老臣本想着他在兵部老老实实当差,也不用再被丫头缠着。”国相苦笑道:“谁知道秦逍看管仓库,却还是弄出了这档子事。这倒不是说他错了,只是这样的事儿,若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比现在的局面要更好处理一些。” “秦逍为何想要揭发此事?”圣人的敛起笑容,似乎是很随意的一问。 国相没有说话,窦蚡连气息都尽量轻弱一些。 “国相不想说,那窦爱卿就说一说。”圣人淡然的目光落在匍匐在地的窦蚡身上:“他既然在兵部当差,你这位兵部堂官莫非不知自己部下的心思?” 窦蚡很小心道:“臣不敢断言,但......臣觉得他可能是有意想让兵部不安宁。他原本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看着黑羽将军在西陵被害,而造成黑羽将军被害的原因,与兵部没有及时将长生军调往西陵有关,所以臣以为,秦逍心中对兵部有怨气。此番他找到机会,就是希望能让兵部颜面扫地,甚至......有人因此而受严惩,便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 “你是说他在报复兵部?”圣人淡淡问道。 窦蚡忙道:“这只是臣的胡乱猜想,不敢.....不敢确定。” “媚儿,你觉得窦尚书的猜测对不对?”圣人将目光从窦蚡身上收回。 长孙媚明白圣人的意思,她这样问,不是真的在询问自己是否赞同窦蚡的看法,只是让自己说出心中所想,这位温婉动人的宫中女官并没有犹豫,恭敬道:“长生军没有调出关外,确实是兵部的过失,罪官范文正也已经被惩处,这已经给了天下人一个交代,自然也是给了秦逍和所有大唐将士一个说法。媚儿以为,秦逍在西陲待过,而且是军人,对边关将士的处境最能体谅。他发现了兵器库中的残刀,身为军人,难以控制自己心中的愤怒,不希望有人损害到军人的利益,所以找到机会揭发,只是在保护那些为大唐浴血厮杀的将士利益。”瞥了窦蚡一眼,粉润的面颊平和而稳重,声线轻柔:“媚儿以为,秦逍只是尽自己能力去做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并不是因为心存对兵部的怨恨才挑起事端。” 正文 第四五六章 天煞孤星 窦蚡听得长孙媚所言,后背立时冒冷汗。 他当然知道长孙媚在宫中的分量,比起外官,长孙媚对圣人的心思自然明白许多,长孙媚这番话无论是否是她的本意,至少是圣人愿意听到的话,而这番话明显和自己所言完全不同。 臣子无法洞悉圣人之心,说出与圣人心思不合的言辞,这当然不是一件好事。 “臣驽钝,长孙舍官所言极是。”窦蚡立刻道。 圣人浅浅一笑,向国相道:“国相,小丫头非要提携秦逍,你将秦逍安排在兵部历练,短短时日,便揭发出库部司徇私舞弊之事,看来这个人你也没有用错。”声音忽然变的冷然起来:“此案就先交给大理寺来侦办,朕很想知道,这是尚书省的那些奴才们私下勾连舞弊,还是背后另有高人。” “老臣遵旨。”国相起身来,躬身道:“圣人,薛克用该如何处置?” “虽说他揭发有功,但带着车队前往朱雀大街,闹得满城风雨,功过相抵,让他回豫州吧。”圣人吩咐道:“窦爱卿,薛克用要领用的兵器,你亲自拨给他,是朕亲口答应的事儿,自然不能失信于他。” “臣遵旨。”窦蚡恭敬道。 圣人起身来,道:“朕对朝中的大臣们太过宽容了些,许多人都已经有些肆无忌惮了。国相,你辛苦些,也要给那些人警醒一下,有些事儿,适可而止,不要没有边际,朕有菩萨心肠,也有雷霆手段。”挥挥手:“云在青天水在瓶,都各自去办差吧!” 国相和窦蚡等着长孙媚陪同圣人离开御书房后,这才退了下去。 “圣人,该进丹了!”出了御书房,老总管魏无涯已经在外面等候。 圣人抬起右手,轻轻抚弄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背,这才问道:“洪陵献上来的丹药,还剩下多少?” “洪陵真人虽然不在了,但这几年炼丹之时,他的大弟子玄霄一直协同主持。”老总管在圣人面前永远是半弓着身子,对圣人的没一个问题,都会用心回禀:“老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嘱咐洪陵真人炼丹之时必须让玄霄对炼丹的过程一清二楚,如今玄霄可以立刻接替洪陵真人的差事,不会耽搁炼丹。上次献上来的丹药还足够六日所需,三日之内,长生观会进献新的丹药入宫。” 圣人显出满意之色,看向长孙媚道:“媚儿先退下吧。” 长孙媚温顺一礼,没有一句废话,缓步推开。 魏总管这才上前扶住圣人一只手臂,缓步前行,穿行在御书房旁边的小花园中。 “兵部的事儿,你是否知道?”圣人忽然问道:“你手底下的紫衣监耳目众多,武德坊兵器库里存放了残刀,你莫说你一无所知。” 魏总管没有犹豫,很直接道:“老奴略有耳闻,但老奴的手臂不能伸得太长,有些事情只能做一个聋子。” “略有耳闻?”圣人瞥了魏总管一眼,没好气道:“你这条老狗,为何从未对朕提及过?” 魏总管露出一丝笑容,似乎对“老狗”这样的称呼十分受用,轻声道:“老奴虽有耳闻,却没有确凿证据,而且老奴也并没有让人去调查。” “为何不查?” “紫衣监保护的是圣人,而不是朝廷。”魏总管平静道:“有些不该查的,老奴也就不会去查。” 圣人停下脚步,那双曾经魅惑天下的眼眸如今依然明亮如水,扭头看着身边恭敬地老太监,冷笑道:“你是不敢查,还是不会查?” “老奴很早就对圣人说过,有时候老奴的耳朵聋得厉害,眼睛也花的很厉害。”魏总管叹道:“只要不伤及圣人,老奴就只是宫里的一名老太监。老奴是守卫这座皇宫的一条老狗,有人想要动皇宫的一砖一瓦,这条老狗立时就能变成龇牙咧齿,将他撕成粉碎,可是只要不靠近皇宫,这条老狗就只会趴在墙根下,即使听到外面有吆喝声,也没有兴趣睁开眼睛。”扶着圣人的手稳定无比,轻声道:“圣人就当这条老狗睡着了。” 圣人看着魏总管,忽然笑了起来,骂道:“你这老东西,越来越不成样子了。”缓步前行,沉默了一下,终是问道:“背后是谁,你是否也不知道?” “老奴略有耳闻。” “是谁?” 魏总管摇摇头,神秘一笑:“用不了三日,那人就会跪在圣人面前,老奴现在还真不好说。” “你当真不讲?” “老奴睡着了!” 圣人笑着,没有继续多问。 这条老狗很忠诚,却也很精明。 这天下间,想对圣人忠诚的人不在少数,精明的人同样多如牛毛,可是能忠诚到骨子里同时也精明到骨髓里的奴才,或许只有身边这名老太监。 圣人知道他不会隐瞒不该隐瞒的事情,但同样不会轻易将不该说出的话说出口。 这条老狗没有说出来的话,圣人心里其实已经了然。 如果当真一无所知,又怎会将这桩案子交给大理寺查办? 宫里的事情,身在兵部的秦逍自然是一无所知。 窦蚡入宫,兵部上下所有的官吏都老老实实待在衙门里,天黑之后,衙门里提供了饭食,大多数官员都是心中忐忑,库部司发生的事情,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兵部衙门,知晓此事的官吏们当然知道这又是一场了不得的大案。 今年似乎对并不是个水逆之年,从开年过后,就一直不太平。 范文正一案的余波未消,又一起大案发生在兵部,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又有多少人头落地。 库部司的官吏们本就心中忐忑,等到大理寺的人忽然出现在兵部,将库部司主事韩昼带走之后,众人更是惶恐无比,都只觉得大难临头。 一旦韩昼真的被定罪,无论库部司其他官吏是否参与此事之中,必然会有不少人牵连进去,将帝国军器以次充好徇私舞弊,谁都知道这是人头落地的事儿。 如果说库部司还有一人淡定自若,那就只能是秦逍。 衙门里提供的饭食其实还算不错,库部司的几名令吏在同一间屋内用餐,其他几人都是心中忐忑,哪里吃的下饭,倒是秦逍酒足饭饱,看着其他几人忧心忡忡样子,忍不住道:“几位大人该吃饭也要吃饭啊,事情已经发生了,还是多保重身体要紧。” 几人都看向秦逍,事情是从甲字库被揭开,几名令吏都不是蠢人,知道这事儿若是与秦逍无关那才真的见了鬼。 除了费启吉为人谦和敦厚,神态还算正常,另外两名令吏看秦逍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秦令吏,你还真吃得下饭?”乙字库令吏没好气道:“事情是在你甲字库发生,真要论罪,你秦令吏难辞其咎。” 丁字库令吏也是冷笑道:“多年来兵器库都不曾出过事,你秦令吏刚上任没几天,就掀起如此大案,嘿嘿,看来咱们兵部和你秦令吏的八字还真是不合。” 乙字库令吏想到什么,道:“秦令吏,听说你本来是甄郡龟城的一名狱卒,后来黑羽将军出关,你才追随在黑羽将军身边?” “不错。”秦逍并不奇怪他们对自己的了解,毕竟自己进了兵部当差,自然有档案在其中,对于自己的过往,兵部这边也自然有过记录,自己在龟城当过狱卒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在档案中不可能不提及。 “你跟随在黑羽将军身边,将军却在西陵被谋害。”乙字库令吏冷笑道:“那个叫韩雨农的据说曾经是你的上司,如今也被打发到了南边去。你进了兵部,在韩主事手下当差,这才几天时间,韩主事也被你牵累,卷入大案之中,生死难测,我说秦令吏,你的八字可是真硬,谁做了你的上司,似乎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丁字库令吏立刻道:“不错,周令吏这样一说,我也觉得事情还真是古怪。秦令吏,你是什么命数,怎么谁做了你的上司都要倒霉?我听算命的说,有一种人的命数十分特别,谁靠近他,都没有什么好结果,那是天煞孤星的命数,秦令吏该不会是天煞孤星吧?” 丙字库令吏费启吉听二人言辞实在有些难听,劝道:“两位少说几句,大家如今都在一条船上,不要自己人先伤了和气。再说这件事儿也不是秦令吏的错,难道明知仓库里有残刀,还要装聋作哑?咱们即食君禄,自当忠君之事,这事儿要是发生在我丙字库,费某也不会闭嘴不言。” “费令吏说的没错。”乙字库周令吏淡淡道:“仓库里有问题,确实不能装聋作哑,可是也应该先向上司禀报吧?即使不好向主事禀报,也该向部堂禀报,怎能事先毫不知会,帮着外人揭自己人的短?秦令吏,你这分明是和兵部过不去。” 秦逍打了个饱嗝,淡淡道:“几位大人,恕我直言,你们跟着韩昼在库部司当差这么多年,当真对这点屁事一无所知?我进入甲字库第一天就察觉到问题,你们虽然不是甲字库的人,好歹也是管着兵器库,如果说这么多年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就连一头猪也不会相信。”扫了几人一眼,道:“费令吏说的没错,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有没有尽忠职守,自己心里有数,不用在我耳边嘟嘟囔囔,老子不爱听。” “你.....!”周令吏又急又怒:“秦逍,你说话客气点,这可不是在你家。” 秦逍瞟了他一眼,满不在乎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你们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觉着是我连累你们,我心里不舒服,对你们实在客气不起来。”站起身来,从桌上拿了一根牙签叼进嘴里,转身走到一张靠椅边,一屁股坐下去,摸着自己肚皮道:“天煞孤星?我要真是天煞孤星,你们还是离我远点的好,可别到时候把你们几个给克死了。”觉着费启吉为人还不错,向费启吉笑道:“费令吏,说的不是你,你别见怪。” 正文 第四五七章 三缄其口 刑部尚书卢俊忠和手下的官员自然知道兵器库的案子被交到了大理寺,卢俊忠倒是淡定自若,朱东山等人却颇有些错愕。 武德坊一案被揭发之后,刑部众官吏摩拳擦掌,正等着跟随部堂大人一展身手。 范文正的案子,已经让刑部管理们得了不少赏赐,这次的案子比上次还要大,牵连的人还要多,如果能够侦办的让圣人龙心大悦,大伙儿免不了再获封受赏。 宫里传来的旨意,却让大理寺将这桩案子拿了去,这让刑部官员们大失所望。 甚至有人心中忐忑,暗想难不成上次办案没能让圣人满意,所以才让大理寺接办此案? 刑部这帮官员精于算计,一个个狡诈多端,却也正因如此,想的总比别人多一些。 自打圣人登基之后,曾经与刑部平起平坐的大理寺早已经被刑部踩在脚下,大理寺的官员见到刑部的官员,那都是一个个谦恭有礼,说的难听一些,这么多年来,刑部一直在吃肉,而大理寺只是跟着喝口汤。 如今这件大案被大理寺拿了去,难不成圣人要开始重用大理寺? 朱东山看着摆弄刑具的卢俊忠,心里还真有些惊愕。 卢部堂似乎对大理寺接手此案并不以为然,也没有任何不悦的情绪,见到朱东山脸色有些不好看,笑道:“你也觉着圣人是要重用大理寺?” “下官倒也没有那样想。”朱东山轻声道:“下官只是担心这桩案子如果真的被大理寺办的妥善,对咱们还是有些影响。” 卢俊忠怪笑道:“办的妥善?苏瑜那点本事,办个鸡皮蒜毛的小案倒也合适,这么大的案子,咱们的苏大人可没办事接下来。”将手中的刑具放下,淡淡道:“圣人何其睿智,知道咱们刑部一旦办起案来,就一定会有结果,而圣人这一次恰恰不想这么快就有结果,又或者说,圣人心里明镜儿似地,不想让这桩案子弄得太大,更不想让咱们真的将背后的贵人揪出来。” 朱东山上前两步,轻声道:“大人,您是说,宫里已经知道幕后真凶是谁?” “东山,连咱们心里也大概有数,更何况圣人?”卢俊忠单手背负身后,摸着山羊胡须道:“你自己想想,薛可勇拉着马车到兵部衙门前不过半天,宫里就传旨让大理寺侦办此案,大理寺立刻将军器司、库部司和度支司三司主事请去了大理寺,这可不是苏瑜的意思,而是宫里的意思。”唇边泛起一丝狡黠笑意:“这就证明,圣人知道这件案子不只是库部司一个衙门所为,工部和户部都牵涉其中。” 朱东山颔首道:“圣人睿智,对此自然是洞若观火。” “能够将三部衙门中三个要紧的司串联在一起,而且做得悄无声息,直到今日才被揭发,满朝文武,能有几人做到?”卢俊忠淡淡笑道:“要干这件事情,至少要具备两个条件。这第一嘛,自然是有这个能耐,能够让三司主事听从他的吩咐,而且都不敢违抗。这第二,自然是要有包天胆量,没有熊心豹子胆,谁敢背着宫里干下此等大事?” 朱东山立刻道:“大人所言极是,下官也是这般以为。” “如此一来,幕后之人是谁,已经是呼之欲出。”卢俊忠含笑道:“遍观满朝文武,有胆量有能耐干下此等大案的,也就那几位了。” 朱东山低声道:“下官以为,那几位之中,公主殿下应该与此案并无干系。” “哦?”卢俊忠笑道:“何以见得?” “公主殿下手里掌着内库,她可不缺银子用。”朱东山凑近低声道:“而且这点银子,公主也定然是瞧不上的。” 卢俊忠微笑道:“所以你觉得这幕后的贵人,是国相那头?” “下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国相。”朱东山叹道:“可是琢磨了一下午,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国相爷封邑万户,宫中也时常赏赐,京城内外孝敬他们夏侯家的车载斗量,说句不好听的话,他真要银子用,派人往地方上走一圈,几十万两银子轻松就能收回来。武德坊那边出现的残刀只是很小一部分,贪墨下来的银子,一年下来顶天也就十几万两银子,您说国相爷如此精明之人,岂会因为这区区十几万两银子去过这趟水?” 卢俊忠颔首笑道:“你说的不错,国相和公主都是精明过人之辈,他们就算再糊涂,也不可能干下此等事情。其实这件案子本身并不难,只是没人敢撕开口子。如今秦逍将口子撕开,宫里只要真的想查办,几日之内,这件案子就会水落石出。”抚须道:“咱们不用着急,等着大理寺那边先去侦办。” “大人的意思是,圣人让大理寺侦办,是并不想这桩案子真的水落石出?”朱东山小心翼翼问道。 卢俊忠沉默了一下,才道:“这就要看背后那位贵人是怎样想的。他如果心存惶恐,圣人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快让这桩案子过去。其实逮捕三司主事,宫里的意思就已经很明显,这桩案子可以到三司主事为止,到时候从这三个衙门拉一帮人砍了脑袋就好。只是.....如果有人自作聪明,以为宫里是傻子,或许这桩案子到最后又要回到咱们手里了。” 朱东山见卢俊忠成竹在胸,心下也是宽慰。 只要宫里不是想利用大理寺打压刑部,那么就算给大理寺那边一些甜头,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这桩案子被大理寺接手,对大理寺来说,也未必是甜头,很可能只是苦水。 朱东山想的并没有错。 大理寺卿苏瑜现在真是愁闷的头都大了。 坐落在玄武大街的大理寺衙门是京都一处清水衙门,刑部牢牢掌握着帝国刑事,大理寺的权力不但被一再削减,而且衙门里也经过几次缩编,官吏的人数比先帝时期缩减了将近一半人。 大理寺大部分官员的职责,便是每天按时到衙门办差,下下棋喝喝茶,到点归家,闲的无所事事。 如今突然接手一桩大案,衙门里许多人都没能回过神来。 苏瑜公务不多,平日里注重养生,对手下官员最常说的话便是让大家戒骄戒躁,凡事都以一颗平常心却对待,不要着急上火,可是如今大理寺上下官员,最焦急的便是他。 旨意说的很明白,大理寺只有一天的时间,一天之内,就要将三名主事的供状呈入宫中。 本来接到旨意的那一刻,苏大人还有些小小的兴奋,觉得自己立功的机会似乎到来。 当年刑部突然崛起,不正是卢俊忠为圣人侦办了赵炎括一案,自此之后卢俊忠平步青云,而后连续办理大案,不但步步高升,而且将大理寺的权力一点点地夺走削弱。 今次有机会,如果能办得让宫里满意,未必不能振兴大理寺。 只是很快他就明白,想法是好的,可是做起来实在是困难无比。 兴冲冲地派了人,趾高气扬从三大衙门将三位主事带到了大理寺,为防止三人串供,甚至没有让三人互相见到,每人一间屋子囚禁起来,然后排出大理寺最有经验的审讯官员连夜审讯。 苏瑜甚至想过,圣人既然让一天之内审出口供,如果大理寺能在明天天一亮之后就将口供迅速送入宫中,必然让圣人龙心大悦。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心思。 别说明日一早,只要真的能在一天之内将这三人的口供拿到手,那就是菩萨保佑了。 三名主事进入大理寺之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变成了哑巴和聋子,无论如何询问,三人竟然都是闭嘴不言,除了刚进衙门时候说了几句客气话,关于兵器库一案,三人一字不言。 宫里虽然有旨意,审讯三人的口供,却并没有说此案一定是这三人所为,眼下还只能是嫌犯。 毕竟都是有官身,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三人联手作案的情况下,苏瑜甚至不敢对这三人直接用刑。 一直到深夜过后,都没能从三人口中掏出一个字来。 苏瑜不得不亲自下场,来到囚禁兵部库部司主事韩昼的屋里,一进门,就冷着脸,见得韩昼还坐在一张椅子上,更是没好气道:“来人,将他的椅子撤下了!” 衙差撤下韩昼的座椅,等韩昼站着,苏瑜才在韩昼面前的椅子坐下,打量韩昼一番,冷冷道:“韩昼,你要明白,本官是奉旨审案。这桩案子已经惊动了宫里,无论你说不说,此案都要彻查到底。你如果能早些如实招供,念你主动坦白,本官还能为你向圣人求情,你若是冥顽不灵,本官想保你也是不成。” 韩昼见到大理寺卿亲自来审讯,终是叹了口气,道:“大人如果有证据,是杀是关,悉听尊便。下官既然被带到大理寺,就没想过活着离开,这桩案子的真相到底如何,下官都已经忘记了。” “你.....!”苏瑜怒极,厉声道:“韩昼,你就是这样应付本官?难道要本官这样向宫里回话?”  正文 第四五八章 深夜惊魂 韩昼虽然显得有些许的紧张,却并没有再开腔说一句话。 苏瑜又连续询问几句,韩昼非但不再理会,甚至闭上眼睛,这让苏瑜气恼无比,起身道:“你若想耗着,本官就陪你耗着,看看你能撑到几时。”拂袖出门,到了院外,见得夜色深沉,数名大理寺官员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见得苏瑜过来,几名官员都是躬身行礼。 “也难怪我大理寺一日不如一日。”苏瑜叹了口气道:“这几人要是丢到刑部,只怕熬不过一晚。” “大人,对这几人不必客气,直接用刑。”有人低声道:“宫里等着供词,若是他们迟迟不开口,圣人必会责怪。” 苏瑜有些忌惮道:“他们是三部的人,真要是严刑拷问,传扬出去,咱们大理寺必然与三部结仇,都是同朝为官,不到万不得已,本官实在不愿意伤了和气。” “我们都知道大人性情宽厚。”一人道:“可是事到如今,也不能和他们讲情面了。大人,时间急迫,先给他们上几套刑罚,只要有一人先开口,这事情就好办了。” 苏瑜身侧一名官员道:“大人,依下官之见,先不必急着用刑。攻心为上,这几人被带到大理寺好几个时辰了,一直都在审讯,虽然迟迟不开口,但却也有很长时间没有进食。下官以为,先让人给他们备一桌酒席,就让他们三人吃饱喝足,也显示咱们将他们当作同僚看待,酒足饭饱之后,再和他们好言好语说道说道,让他们知晓死扛下去没有任何意义,咱们只是作为同僚在为他们着想而已。如果他们还是一言不发,咱们该尽的情分也都尽了,再用刑不迟,即使传扬出去,其他各部知道咱们已经好好款待过这几人,也就不会再责怪咱们。” 苏瑜瞧了一眼,自然认得这是大理寺少卿司农丰,轻声道:“请他们吃饭?” “大人,少卿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有人道:“咱们大理寺款待了他们一桌酒席,那就尽了同朝为官的情分,如果他们再不配合,那就是有意为难咱们,咱们再对他们用刑,合情合理,谁都挑不出道理来。” 苏瑜想了一下,才颔首道:“言之有理。” “此外他们三人一桌用饭,咱们不让一人在里面,只留他三人共处一室。”司农丰低声道:“咱们在墙根下安排人,瞧瞧他们说什么。他们瞧见无人,未必不会说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如果当真如此,那更是求之不得。” “不错。”苏瑜露出一丝笑意,吩咐道:“赶紧让人准备酒菜,给他们安排一桌酒席。” 此时已是深夜,平日这个时辰,一直养生的苏大人早就进入梦乡,折腾了大半夜,此刻苏瑜还真是颇有些困倦,吩咐道:“酒席过后,立刻再将他们重新分开审讯,老夫先去小憩片刻,回头派人叫我就是。” 他年事已高,精力有限,实在有些困倦,回到自己屋里,靠坐在椅子上,虽然口供还没审出来,心里有些焦急,但坐在椅子上,万籁俱静,迷迷糊糊之中还是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惊乱的叫声将苏瑜惊醒。 苏瑜睁开眼睛,只见数名官员站在自己身前,屋里点着灯火,倒是颇为明亮,见到几名官员脸上都是惊恐之色,苏瑜立时知道事情不妙,瞬间清醒过来,急问道:“怎么回事?” 大理寺虽然是清水衙门,但他好歹是大理寺的最高长官,一群官员没有得到自己的许可跑到自己的屋里来,这当然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如此蹊跷的事情,如果换作平常,苏瑜定会恼怒不已,但今日是非常之时,心下一沉,知道绝无好事。 几名官员面面相觑,几乎都是一副骇然之色。 “到底怎么回事?”见几人没有回话,苏瑜怒道。 大理寺少卿司农丰硬着头皮道:“大人,大.....大事不好,您.....您快过去看看!” 这种时候,苏瑜最害怕的就是“大事不好”这几个字,亏他噌的一声站起来,几名官员见状,二话不说,纷纷转身在前面带路,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 堂堂大理寺卿,此番却是跟在一群属官的后面,到了一处院内,只见院子内外都已经是派人把守,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进了院内,官员们便不再朝那间屋子过去,只有司农丰硬着头皮走到门前,看了苏瑜一眼,苏瑜脸色凝重,见到屋里点着灯火,甚至有一股子酒香味道从屋里弥散出来。 他快步走到门前,向屋里瞧过去,正对大门的是一扇描着百鸟图的屏风,司农丰跟在苏瑜身边,陪他绕过屏风,只见屏风后面是一桌酒席,边上有一只灯柱,灯火明亮,桌上摆着一桌子菜肴,亦有两只酒坛。 酒桌边设了三张椅子,每张椅子都坐了一人,三人正是被带进大理寺审讯的三司主事。 苏瑜只瞧了一眼,“啊”地惊叫一声,两腿一软,便要瘫软下去,幸亏一旁的司农丰伸手扶住,叫道:“大人......!” 外面的官员自然也听到声音,几名官员匆匆进了来。 酒桌边,一名主事趴在桌子上,面孔贴在一只酒碗上面,或许是脑袋沉重,那只酒碗已经压碎,瓷片扎进那人的脸上,那人却是一动不动。 另一名主事则是扑倒在地上,座椅歪倒一旁。 韩昼倒是背靠椅子坐着,但两手软软垂下,令人惊骇的是,韩昼口鼻眼睛里全都有黑色的血液流出来,一双眼睛睁着,血水充斥其中,整个身体一动不动,那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被带进大理寺审讯的三名主事,竟然都死在了这里。 苏瑜虽然被搀扶着,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怔怔看着韩昼那张恐怖的脸,很快,便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眼花,身子一歪,斜靠在司农丰身上,生生吓昏过去。 等到苏大人醒来时,睁开眼睛,发现身边一圈都是人影,有气无力道:“那.....那几人怎样.....怎样了?” 周围的官员们当然知道苏瑜说的是谁,互相看了看,终究还是司农丰轻声道:“大人,都.....都死了!” 苏瑜一口气难提上来,差点又要昏过去,司农丰急忙抚他胸口帮他顺气,焦急道:“大人,你可不能有事啊,兹事体大,大伙儿没你可不成啊。” 苏瑜顺过起来,苦笑道:“都等着被拉赴刑场掉脑袋吧。三司主事,刚进......刚进大理寺还没有一夜,就.....就死在大理寺,这罪责老夫.....老夫担不起,你们也都担不起......!”猛地意识到什么,急道:“是否关闭衙门,不让人离开?” “回大人话,发现那三名主事毒发身亡,下官已经令人守住了大理寺各门,不让一个人离开。”司农丰忙道:“暂时只有咱们大理寺的人知道他们三人被毒死,并无传出去。” 苏瑜勉强坐正身子,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抬回自己屋里,顺了顺气,才道:“毒发身亡?” “下官按照大人的吩咐,令后厨准备了一桌酒席。”司农丰小心翼翼道:“准备好之后,才将他们三人安排到屋里,告诉他们说,是大人给他们安排了酒菜,让他们吃饱喝足之后再配合我们审讯。下官还说,大人是念大家同朝为官,希望这桩案子能够互相配合,顺利结案,他们也没说什么话。我们关上门窗,只留他们三人在里面,又派了几个人在前门后窗偷偷探听。” 苏瑜道:“他们可有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司农丰道:“屋里一开始没什么动静,过了好一阵子,屋里传来杂乱声,但很快就消失,此后一直没声息,下官等了好一阵子,察觉有古怪,让人假装送酒进去,才.....才发现屋里的情景。”他脸色也是惶恐不已:“屋里什么东西都没动,我们即刻来禀报大人,事发后的情状,就是大人方才所见。” “毒从哪里来?” “酒里有毒。”立刻有一名官员道:“下官刚刚令人检查了现场,菜肴之中并无毒,但给他们准备的两坛酒里面,有剧毒鹤顶红,他们三人中毒的症状,正是鹤顶红毒发后的样子。” 司农丰道:“三名嫌犯情绪紧张,此等情况下,借酒压惊是理所当然,凶手知道这三人一定会饮酒,所以将鹤顶红下在了酒中,这鹤顶红剧毒无比,入腹之后,很快就会发作。” “谁给他们的酒?” “酒菜都是从后厨送过来。”司农丰苦笑道:“事发过后,下官立刻派人去将后厨那几人控制住,今晚在后厨准备酒菜的共有三人,其中两人已经被控制,还有一人......!”犹豫一下,终是道:“还有一人正是给他们送酒菜的杂役,发现之时,死在厨房边上的一间屋里,而且.....他死时手里拿着一瓶鹤顶红,中毒的症状,正是服用了鹤顶红,毒发身亡!” ------------------------------------------------------------------------ ps:本月书评积分在统计中,大家发评攒积分啊,排名前十五的兄弟姐妹有小礼物赠送! 然后本书写到现在也才慢慢展开吧,后面金戈铁马武林纵横会纷沓而来,能臣猛将、江湖义士、域外高手、红颜尤物也会在这张舞台上演绎各自的精彩,砥砺前行吧! 正文 第四五九章 青衣设宴 天亮的时候,忽然下起了小雨。 春雨贵如油,淅淅沥沥的小雨弥漫着整个京都的天空,城中的人们一如既往地打开了门,只是谁也不知道,京都一场大案正在秘密进行。 大理寺审讯的三司主事,一夜之间俱都中毒而亡,这样的事情,莫说京都普通的百姓,便是朝中许多的文武重臣也是一无所知。 身在兵部的秦逍对此当然也是一无所知。 秦逍吃得安心睡得踏实,一大早醒来,甚至抽时间练了功。 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将贪墨军费的丑事借薛可用之手捅了出来,这后面的事情,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实在是没有办法参与进去。 韩昼从兵部被大理寺的人带走,秦逍便知道宫里毕竟不是无动于衷。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这桩案子没有直接交给刑部,而是被大理寺接手,宫中对此案还是有所保留,并不想真的大张旗鼓一查到底,这让他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站在门廊下面,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春雨夹着树上嫩芽的芬芳弥散在空气中,却也是让秦逍心中一片宁静。 “秦令吏,早!”边上传来费启吉的声音。 秦逍扭头看过去,见费启吉显然也是刚起来不久,笑道:“费令吏早,昨晚睡得可好?” “不好。”费启吉摇摇头,走过来苦笑道:“兵部发生这样的大事,恐怕早已经在京都传开。费某家小都在京都,自然也知道此事,昨天大理寺跑来库部司将韩主事带走,咱们又都一夜未归,家人只怕是心中惊恐,一夜都不能睡着。” “费令吏也不用太担心。”秦逍笑道:“这事儿和你的丙字库没什么关系,真要追责,也轮不到你。” “话是这样说,可咱们都是库部司的人。”费启吉心事重重,压低声音道:“上次范部堂一案,牵连其中的许多官员也都是遭受无妄之灾,覆巢之下无完卵,韩主事真要被定罪,朝廷总要从库部司拉几个出去凑人头,如此才能震慑朝中百官,也才能向天下子民交代。我们几个说不准就要......!”苦笑摇摇头,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时候有小吏送了早点过来,这倒是秦逍昨日就吩咐人这样安排。 本来库部司四名令吏不能离开兵部衙门,吃喝都只能在衙门里,而且有专门用餐的地方,但秦逍和另外两名令吏昨日闹得有些不愉快,秦逍干脆不再去用餐的地方与那二人为伍。 秦逍结交朋友的条件十分简单,只要投缘,欣赏对方的人品,无论对方什么出身,秦逍都会坦诚相待,可是如看不上对方,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秦逍也不会往前凑。 让自己不舒服的人,秦逍从来都将对方排斥在自己的朋友名单之外。 所以昨日秦逍便吩咐今日的早餐直接送到自己的房间。 库部司的房舍不少,毕竟是七品令吏,在库部司安排一间独处的房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费令吏,一起吃早餐?”秦逍让人将早餐放入房中,这才邀请道。 费启吉摇摇头,道:“多谢,不过早上还是吃不下。” “吃不下就进去喝杯茶。”自打进入兵部之后,让秦逍看上眼的没有几个,不过这费启吉为人敦厚,秦逍对他倒是颇有好感。 费启吉犹豫了一下,也没有拒绝,进了屋里。 早点是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另有两块煎油饼,此外就是一点咸菜和一碗豆浆。 秦逍给费启吉倒了一杯茶,自己也不客气,端起馄饨,几口下肚,热腾腾的馄饨让他的身体也温暖起来,放下碗筷,端起豆浆喝了一大口,费启吉看在眼里,忍不住笑道:“秦令吏果真是年轻气盛,我要是能有你这好胃口,几天就能胖起来。” “费令吏,事到如今,是福是祸也不是咱们说了算。”秦逍放下碗,笑呵呵道:“可别到时候没有被朝廷治罪,自己却饿坏了自己的身体。”确定四周无人,才低声问道:“费令吏,你们丙字库就没有什么猫腻?” “没有,绝对没有。”费启吉神色一紧,立誓般道:“自从我管理丙库署之后,进出的每一面盾牌,我都亲眼过目,绝不会让一件残次品进入丙字库。” 秦逍叹道:“现在看来,只有甲字库出现这等屁事。”身体微微前倾,凑近道:“费令吏,你是兵部的老人,你说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竟然能够将残刀送进甲字库?” 费启吉摇摇头,闭口不言,只是端杯饮茶。 “那人能够串联起三司衙门,而且没有走漏任何消息,本事还真是了得。”秦逍叹道:“恕我直言,就算是咱们兵部的部堂大人,也未必能有此等本事。” “嘘!”费启吉竖指在嘴角,低声道:“秦令吏,你这话和我说说倒也罢了,出了门,千万要慎言。当差的不但要办好差事,最要紧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祸从口出,一句话说错了,只怕连脑袋也要没了。” 秦逍笑道:“如果是别人,我也不说了。我初来乍到,觉得费令吏人好心善,所以才胡言乱语。” 费启吉向门外看了一眼,才轻叹一声,低声道:“其实你说的并没有错,有能耐背后操控此事的人,凤毛麟角,有胆子这样干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费令吏,你说这背后会不会与国相甚至公主有干系?”秦逍压低声音道。 费启吉精神又是一紧,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国相和公主是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其实朝中都知道,公主和国相面和心不和,双方都想抓对方的把柄,所以这两位贵人无论做什么事,其实反倒不会随心所欲,而是处处小心。”吨了一吨,轻叹道:“只是他们身边的人.....!”似乎觉得自己终究还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摇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知晓费启吉为人沉稳谨慎,能说这几句话,已经算是不错。 “大理寺那边,当真能够查办出背后之人?”秦逍沉默了一下,终是问道。 费启吉淡淡一笑,低声道:“宫里让大理寺侦办此案,就已经表明圣人并不想让背后那人浮出水面,只是这桩案子却还是要办的,毕竟是贪墨军费,非同小可,若是不能从重惩处,这朝廷也就乱了套。” “咱们被困在衙门里,总不会等到大理寺办完了此案才能离开吧?”秦逍有些无奈道。 费启吉也是无奈道:“等着吧,真要能好生生地走出衙门,就算等着三五个月,那也无妨。” 秦逍心知费启吉最担心的是被牵连进此案之中,心下却也忍不住寻思,这桩案子到最后如果真的只是揪出一批人砍了脑袋顶罪,自己该不会也是其中之一吧? 窦蚡没有下令让兵部官员们离开衙门,所以上下官员只能在衙门里继续等待。 不但是兵部,朱雀大街其他各司衙门的人也都是足不出户,整天宽阔的朱雀大街却是空空荡荡,难得见到一个人影。 秦逍一上午干脆关门练功。 他武道修为进入中天境之后,自己都能清晰感受到身体与从前大不相同,特别是每次练功过后,体内气息充盈,整个人的精力说不出的旺盛。 只是兵部的官员不可携带兵器进出衙门,秦逍虽然管着甲字库无数的刀枪,却偏偏不能佩刀在身,否则有一把刀在身上,闲来无事,大可以练练刀法。 小师姑略施手段,便让血魔老祖郑千秋将看家本领天火绝刀传授给了秦逍。 血魔老祖乃是刀中之王,得到他亲传刀法,秦逍在刀法上的领悟自然不是一般的刀客所能相提并论,只是虽然初窥血魔老祖刀法的门径,但要真正完全领悟天火绝刀的奥义,甚至要达到血魔老祖的境界,那实在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 秦逍也知道武功一途,还真不能偷懒,所以但凡有空闲,他就苦修【太古意气诀】,只是来到京都之后,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练刀。 他进入京都城之时,随身携带的兵器被收缴,只带了鱼肠刺入城,那鱼肠刺与刀完全不同,不适合练刀,而且大唐实行刀狩令,民间百姓固然不得私藏兵器,便是朝中的官员,那也是不可私匿兵器,一旦被查,便是谋反之罪。 秦逍寻思着刀法不进则退,自己若是常年不练习,不但自己的刀法会大大退步,而且还会辜负小师姑的一片苦心,寻思着找机会弄一把刀,偷偷练习。 中午还没有到饭点,忽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秦逍收功起身,过去打开门,只见一名小吏手中拿着一只小盒子,见到秦逍,忙道:“秦令吏,刚才有人送了一只盒子到衙门前,交给守卫,指名要将这只盒子交给你!” 秦逍有些奇怪,接过盒子,问道:“是谁送过来的人?” “那人说是一个姓顾的女人让送过来的。”小吏道:“除此之外,那人没说其他话,将盒子交给守卫就立刻离开。” 秦逍一怔,寻思姓顾的女人就只有秋娘,难道真的是秋娘派人给自己送来盒子? 只是秋娘为何会突然让人送来一只盒子? 他也不多言,拿着盒子回屋,打开盒子之后,脸色微变,只见盒子里却是一绺青丝,一份信笺在其中,拿起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宣平坊青衣楼设宴,酉时开宴,人不至,再不见。” 正文 第四六零章 伴风雨而来 信笺并没有落款,但秦逍只看字迹,就知道这断无可能是秋娘所写。 字迹颇有些潦草,用力极猛,秋娘那般女子写出来的字迹绝无可能如此刚猛。 京都一百零八坊,秦逍所知的里坊屈指可数,信上所说的宣平坊,秦逍根本不知坐落何处,但青衣楼三字却是让秦逍双目一冷。 秦逍知道秋娘素来节俭,连晚上点油灯都不会浪费灯油,就绝不可能在什么青衣楼设宴。 他拿起盒子中的那绺青丝,发质柔软,确实是女人的发丝。 秦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片刻之后,他将信函收起,又将那绺青丝放入自己的怀中,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走出门,直接向库部司的马厩走过去。 雨势似乎大了一下,屋檐上的瓦片积起了雨水,随即顺着缝隙流淌下来。 秦逍走进马厩,几名马夫正坐在棚子里说笑,见得秦逍直接进了马厩,解开黑霸王的马缰绳翻身上马,都有些诧异,其中一人叫道:“秦令吏,你这是要去哪里?部堂大人有令,衙门里......!” 他还没说完,黑霸王一声长嘶,已经从马厩冲出来,秦逍看也不看几人,直接向马厩外面驰马而去。 到了兵部侧门,侧门倒是敞开着,只是有卫兵在守护,见得秦逍驰马而来,两名守卫立刻横身拦住大门,一人大声道:“部堂有令......!”还没多言,那匹神骏的宝马已经如风般席卷而来,丝毫没有驻足的意思。 两名守卫都是吃了一惊。 这黑霸王块头极大,若真是被这匹马冲撞上,不死也要重伤,两人几乎是同时惊呼一声,左右闪开,眼睁睁看着黑霸王冲出院门,等两人回过神来,黑霸王早已经去得远了。 秦逍马不停蹄,脸色冷峻,人马如风,在雨中穿街过坊,直接回到乌衣坊苦水巷。 到得顾家院门前,只见院门被带上,秦逍下了马来,上前直接推开了门,院内一片宁静,忽闻得天边响起一阵惊雷,秦逍抬头看了看天空,阴沉昏暗的天空显得冷漠而无情。 他走到厨房边,向里面瞧了一眼,瞅见一把菜刀放在砧板上,缓步走过去,拿起菜刀,再不耽搁,转身出了门,翻身上马。 到得乌衣坊坊门处,秦逍勒住马,向守卫问道:“宣平坊在何处?” 他今日出来,还穿着一身官服,守卫忙说明了宣平坊的位置,距离乌衣坊还是颇有些路途,问明所在,秦逍又问道:“宣平坊的青衣楼你可知晓?” “青衣楼?”守卫一怔,点头道:“青衣楼是青衣堂坐堂蒋千行的宅子,到了宣平坊,一问便知。” 秦逍心下冷笑,他之前看到信函中“青衣楼”三字,就隐隐感觉和青衣堂脱不了干系,想不到青衣楼就是青衣堂的巢穴。 此刻却已经是完全确定,那只盒子当然是青衣堂派人送到兵部,而且秋娘现在很可能落在青衣堂的手中。 他不想让顾白衣知道此事,顾白衣虽然智略过人,但毕竟只是一名文书朗,即使知道秋娘被青衣堂的人挟持,却也无可奈何。 而且青衣堂挟持秋娘,自然不是为了为难一个小小的船娘,其目的完全是冲着自己过来,换句话说,如果秋娘真的落在他们手中,那就是受了自己的牵累,这件事情自然只能由自己去解决。 只是青衣堂明知道自己已经在兵部当差,竟然还大摇大摆派人送盒子去兵部交给自己,当真是嚣张至极。 信函中的内容,秦逍自然也是明白,对方挟持秋娘,逼迫自己前往青衣楼赴宴,而且规定自己必须在酉时之前赶到,如若不能按时抵达,就要对秋娘不利。 秦逍并不怀疑青衣堂的胆量。 这帮人在天子脚下欺行霸市,背后的靠山自然非比寻常,要对付一个小小的船娘,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青衣堂忽然挟持秋娘逼迫自己前往青衣楼,选在这敏感时候,秦逍隐隐觉得背后必有蹊跷。 他心里很清楚,所谓的青衣楼设宴,当然是青衣堂布下的陷阱。 可是明知那边是陷阱,只要秋娘在对方手中,自己根本不可能退缩。 秦逍骑马来到宣平坊的时候,雨势非但没有减弱的迹象,反倒是下的更大。 风雨之中,秦逍找人问了一下青衣楼的所在,单人匹马直接向青衣楼的位置过去。 青衣楼不但是在宣平坊名声赫赫,便是在整个京都城,那也是大大有名。 青衣楼是一座宅邸的名称,更是京都两大帮会之一青衣堂的巢穴所在,青衣堂坐堂大爷蒋千行便住在青衣楼里。 宅邸之内,有一座五层高的高楼,宛若宝塔一般,这是宣平坊内最高的一处建筑,身处高楼,可以俯瞰整个宣平坊,而这座宅邸也是因为这座楼而得名。 宅邸两边砌了两道高墙,一条巷子直通向前面的长街,这条巷子十分宽阔,并行两辆马车不成问题。 从青衣楼正门顺着巷子往前,走上一百步,就正好进入长街,所以蒋千行将这条巷子命名为百步巷。 虽然从长街到青衣楼只有百步之遥,但除了青衣楼的人,能够顺利走过这道巷子到达青衣楼正门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今天的百步巷一如既往地幽静,静到雨落的声音有若雷鸣,静到春风刮过的声音宛若松涛。 这条宽阔的巷子被雨水打湿过后,青石板就像是细细擦拭过。 宅邸内那栋高楼式样精致,古色古香,五楼还有外廊,此时的外廊栏杆后面,一名锦衣贵公子正双手搭在栏杆上,身体前倾,一双眼睛直直看着百步巷的入口处,脸上有一丝兴奋,更多的是期待。 锦衣贵公子二十六七岁年纪,样貌倒也端正,只是脸色有些发白,气色并不是很好。 在贵公子身后,则是一名年过四旬的中年人,身穿青色长袍,头戴青色布帽,一脸横肉,满是江湖气,最显眼的是他的左眼戴着眼罩,却是个独眼龙。 看出贵公子的兴奋,青衣独眼龙轻笑道:“小侯爷,给他的时间是酉时之前抵达,这才刚到申时,距离酉时还早,不必着急,先进去歇息片刻。” “本侯就在这里等着他来。”小侯爷握起一只拳头,冷笑道:“我要亲眼看到他被砍成肉泥。” 独眼龙笑道:“只要他有胆量过来,那就必死无疑,小侯爷放心就是。现在最要紧的问题,便是那人知道是青衣堂邀请他过来,心下害怕,不敢前来赴约,如此今日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 “那个女人在哪里?”小侯爷回过头问道。 独眼龙抬起手臂,轻拍了拍,很快,就有两名青衣壮汉推搡着一名女子过来,那女子双臂被反绑在后面,嘴里塞着东西,发髻凌乱,不是秋娘却又是谁。 秋娘眼眸里既有惊恐,亦有愤怒。 小侯爷转身走到秋娘面前,伸出手,捏住了秋娘的下巴,秋娘摇头挣扎,只是小侯爷的手劲极大,一时挣脱不开。 “虽然年纪大了些,却也算风韵犹存。”小侯爷冷笑道:“蒋老大,你说秦逍真的会为这个女人不顾性命跑过来?” 蒋千行十分淡定,微笑道:“秦逍来京都之后,和顾家姐弟交情极好。他刚来京都,就为了这个女人和我们青衣堂大动手脚,依我之见,秦逍应该真的是看上了这个女人,否则不可能为了这个女人和我青衣堂为敌。” “有道理。”小侯爷依然捏着秋娘下巴,就像鉴赏玩物一般打量秋娘,笑道:“将秦逍迷的神魂颠倒,不惜与青衣堂为敌,这女人还真是有些本事。不过她眉锁腰直、颈细背挺,似乎并没有上过男人的床,蒋老大,你说那秦逍是不是愚蠢透顶,连这女人都没碰过,竟然为她与你们结仇,那是连猪也不如。” 青衣独眼龙自然就是青衣堂坐堂大爷蒋千行,瞥了秋娘一眼,含笑道:“小侯爷说的不错,这女人明显还是处子之身,这倒不是坏事,回头正好让小侯爷调教调教,让她明白什么是男人的味道。” 两人口出污语,秋娘又羞又怒,拼力挣扎,但那两名青衣壮汉死死按住她肩头,她一柔弱女子,又如何能够挣脱的动。 小侯爷终于松开手,淡淡道:“市井女子,卑贱得很,如果不是想让姓秦的死不瞑目,本侯才不愿意动弹这样卑贱的女人。不过今日要是能活捉了姓秦的,本侯就当着他的面调教他的心上人,让他亲眼看看与我们为敌的下场。”背负双手,上下打量了秋娘一番,怪笑道:“不过这女人胸挺臀翘,真要是玩弄起来,滋味应该也不会太差。” 秋娘目中喷火,蒋千行却已经挥挥手,那两名青衣壮汉立时将秋娘带了下去。 天边又响起一声惊雷,小侯爷转过身,回到外廊,双手再次搭在栏杆上,抬眼向巷口望过去,身体陡然一震。 寂静的百步巷口,出现孤单的一骑,骏马高大,骑士单薄,风雨之中,一人一马就那般突然出现在巷口,欺风驾雨而来。  正文 第四六一章 雨中有把菜刀 凄风冷雨让空阔的百步巷更显寒冷。 秦逍单人独马出现在巷口,却是让小侯爷有些吃惊,他一双眼睛如毒蛇般死死盯着巷口那孤单的人影,很快,嘴角上扬,轻笑道:“他似乎真的不怕死!” 蒋千行却没有露出丝毫的笑容,目光如刀。 “将那个女人带过来。”小侯爷吩咐道:“让他明白,除非他有本事登上青衣楼,否则这个女人再也走不出青衣楼半步。”单手背负身后,瞥了蒋千行一眼,戏虐笑道:“看来英雄救美人这样俗气的故事,今天就在本侯眼皮底下上演。” 秋娘再次被带过来,强行让她站在五楼栏杆边上。 “我小看了他。”小侯爷看了秋娘一眼,轻笑道:“为了你,他竟然真的敢跑来,本侯还真是有些佩服他了。” 秋娘居高临下,自然看到巷口的那道人影,虽然她的目力无法看清楚秦逍,但那匹高头大马却还是让秋娘一眼确定那身影的身份。 她当然知道,青衣堂将自己挟持过来,就是为了引诱秦逍过来,而在这里,也一定布下了陷阱,说是龙潭虎穴并不为过。 秦逍孤身一人前来,却也是危在旦夕,想要叫出声,但嘴巴被堵上,又急又怒。 秦逍当然也看到了青衣楼上的秋娘。 他的目力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虽然距离甚远,但秋娘的身形轮廓他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骑在马背上,秦逍唇角泛起冷笑。 青衣堂好歹也是京都最强的两大帮会之一,竟然使出绑架女人的宵小手段,实在令人不齿,但对方既然连这样的手段都能使出来,亦可见平日做事,为达目的确实是不择手段。 能够在京都发展成一股庞大的市井力量,秦逍当然知道他们不但只是背后有靠山,而且帮会之内也必定有一群狠戾的角色。 阴雨绵绵,早已经将秦逍全身上下淋湿。 “嘎嘎嘎!” 远处传来一阵响动,百步巷尽头的宅邸大门缓缓打开,大门后面,缓步走出两个人来,都是手持铁棍,一左一右并步而行,径直向秦逍这边走过来。 秦逍抬头看了看布满阴雨的天空,似乎在想着什么,很快,翻身下马,走到黑霸王前头,捧着黑霸王的脑袋抚摸了几下,这才转身面朝那两名走过来的青衣人,目光锐利,直盯着对方,右手从后腰抽出了那把菜刀,没有丝毫犹豫,想着那两人迎上去。 两名青衣人一开始只是快步向这边走过来,但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已经是双手握着铁棍,向这边飞奔而来,秦逍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双方距离渐近,距离尚有数步之遥,两名青衣人手中的铁棍几乎是同时向秦逍戳了过来。 秦逍在疾跑之中,双膝猛地跪下,两支铁棍从他头上划过,秦逍的身体却已经借着方才向前疾冲的惯性,跪地向前滑行,从二人中间划过之时,握刀的右手猛地砍出。 这把菜刀未必有多锋利,但秦逍的内力却是极其强悍,这一菜刀砍过去,一条腿从膝盖处生生被砍成两段。 这一刀太快,那青衣人甚至没有理科感觉到疼痛,身体惯性向前,随即身体朝着短腿的方向一歪,整个人已经摔倒在地,这时候才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膝盖处向全身蔓延,他瞧了一眼,只见被砍下来的那半条腿落在后面,自己的断腿处只向外面喷血,本来被雨水清洗干净的青石板地面上,已经满是血污。 “啊!” 青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坐在地上宛若鬼嚎,另一名青衣人回过头,看见同伴模样,也是大吃一惊,却见到刚刚从自己身边掠过去的秦逍已经回过身来,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只向自己冲过来。 还没有碰到秦逍一根毛发,同伴就被砍断一条腿,青衣人心下骇然,眼见得秦逍如同凶恶的孤狼一般,也只能大叫一声,提起手中的铁棍向秦逍抡过去,眼见得便要临头将秦逍的脑袋抡得粉碎,秦逍身形一闪,轻松避开,没等青衣人反应过来,手起刀落,已经砍在青衣人一只手腕上,青衣人惨叫声中,手腕也已经被菜刀生生砍断,断腕处血水也是喷溅而出。 秦逍顺手夺下对方的铁棍,反手一挥,铁棍抡在青衣人胸口,甚至可以清晰听到胸骨断裂的声音,黑衣人的身体也被这一棍直接抡飞了出去,“噗”的一声落在满是雨水的青石板上,挣扎了两下,随即“哇”的一声,猛喷出一口血水来。 秦逍将铁棍丢开,虽然铁棍的攻击范围比菜刀也大得多,但他并不擅长使用铁棍,反倒是这把菜刀在手更顺手一些。 便在此时,却听得宅邸那边传来一声响锣,秦逍回转身,只见到从那敞开的大门后面,如潮水般冲出一群青衣人来,在雨中就像一群疯狗般争先恐后向自己冲过来,人数少说也有七八十人之多。 秦逍嘴角泛起冷笑,他知道青衣堂既然利用秋娘强迫自己前来,那对方自然是早有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摆下这么大的阵仗。 自己之前和青衣堂两次冲突,对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手不弱,做了充足的准备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方才那两名青衣人的出手凶狠至极,虽然被自己瞬间解决,但秦逍却已经清楚对方的意图。 他们逼迫自己前来,绝不仅仅只是想给自己一点教训,分明是要取自己的性命。 自己穿着官服前来,虽然只是七品小吏,但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员,青衣堂根本不在乎自己有官身,意欲致自己于死地,毫不担心杀害朝廷官员的结果,由此可见,对方确实底气十足。 风更猛,雨更大。 不但只是从青衣宅邸里面冲出七八十人,在秦逍身后,也传来脚步声,秦逍回过头,只见自己刚刚进来的巷口已经被一群青衣人堵住,加起来也有二三十人之众,并没有从后面冲过来,那分明是想堵住自己的退路。 秦逍心下冷笑。 他如果真的想要退路,也就不会孤身前来,既然来了,也就不会想着什么退路。 从青衣宅邸冲出来的那群人,多数是手中拿着铁棍,亦有不少人拿着斧子,甚至还有人拿着铁铸的锤子,但在其中,却依然有人握着大刀,持刀的人并不算多,但秦逍知道青衣堂依然没有遵守帝国的刀狩令。 京都百姓当然不允许私藏刀具,青衣堂虽然是市井帮派,和普通百姓不同,但却也不能无视帝国刀狩令的限制。 不过这里是青衣堂的地盘,青衣堂在自己的地盘亮刀出来,自然是知道事情不会传扬出去,而大多数人拿着铁棍斧子,固然是为了给刀客们遮掩,但这些兵器本身也极具伤害力。 秦逍抬头向青衣楼上再次看了一眼。 那名双手搭载栏杆上的贵公子,秦逍自然也是看得清楚,虽然一时间还不能看清楚对方的脸,但对方必然在青衣堂地位不一般,他甚至怀疑,难道那贵公子便是青衣堂的首领? 秦逍一出手就解决了两名青衣人,着实让小侯爷有些惊讶,不过却并不在意。 那两名青衣棍手只是今日的开胃小菜,青衣堂今日聚集了帮会中上百打手,这些人几乎都是好勇斗狠之辈,多年来与太平会在京都争夺地盘,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如果没有胆量,也就不可能被青衣堂所接纳。 秋娘眼看着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的人群向秦逍冲过去,几乎都不敢再看。 她知道秦逍很有本事,上次青衣堂派了几个人前往苦水巷去找麻烦,被秦逍轻松解决,但今日秦逍面对的不是三五个人,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便是再有本事,又如何能够应付近百名青衣堂的凶汉。 秦逍右手拿着菜刀,看着一群人向自己冲过来,没有任何的惊惧,脸色冷峻,目光如刀,竟是向蚂蚁一样的人群走过去,开头几步还只是慢行,但速度越来越快,盯住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名青衣人。 其实那人秦逍还真认识。 上次青衣堂派人去找顾家姐弟的麻烦,就是此人领头,秦逍甚至还记得此人名叫梁宽,是青衣堂什么李三爷手下的头马,李三爷在不在人群中秦逍不知道,可是这匹头马还真是没有辱没他的名号,近百人中,他第一个冲在前面,手中握着一把大刀。 或许是因为上次前往苦水巷被秦逍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梁宽对秦逍自是恨之入骨,今日秦逍自投罗网,梁宽自然也不想放过这次复仇的好机会,大雨之中,就像一头瞧见骨头的野狗,脚下如飞,向秦逍疾冲过来,似乎已经忘记上次秦逍是如何让他们跪倒在地,仗着人多势众,梁宽此番根本没有将秦逍放在眼里。 他盯着秦逍,秦逍同样也盯着他。 他在向前疾冲,秦逍也向他疾冲过来。 距离越来越近,梁宽已经抬臂举刀,便要向秦逍砍过来,而秦逍却已经发出一声冷厉的叫喝,足下一蹬,整个人已经向前飞起,没等梁宽挥刀,从半空中一脚踹在了梁宽的胸前,这一脚力道十足,向前疾冲的梁宽就像陡然间被一只沉重的大铁锤狠狠砸在胸口,整个人向后直直飞出去,“砰”的一声,正撞在从后面冲上来的同伴身上,一时间三四人倒在一起,宛若叠罗汉。 正文 第四六二章 步步带血 秦逍出脚极狠,对方既然下手凶狠,秦逍自然也不会客气。 梁宽躺在地上,一时起不来,人群中传来声色俱厉的嘶吼:“他只有一个人,不是神仙,砍死他!” 叫喊之人头上寸草不生,正是曾在洛水河边被秦逍当众踩在脚下的光头李。 光头李对秦逍的憎恨,比梁宽更深。 堂堂青衣堂的李三爷,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生生被一个年轻人踩在脚下,这样的耻辱和仇怨,光头李自然不会忘记,他手中拿着一把快刀,嘶吼之时,向前挥动。 青衣堂这帮亡命之徒自然不缺粗勇的莽汉子。 他们自然知道,坐堂大爷蒋千行如今正在青衣楼上看着,在蒋大爷眼皮底下,奋勇前冲未必会有多大的奖赏,可是若畏缩不前,时候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不过这群莽夫也并非蠢笨,蒋大爷摆下今日阵势,几乎调动了青衣堂半数能打的力量设下今日之局,亦可见对前面这位年轻人的重视,如果真的能在蒋大爷的眼皮子底下立下功劳,蒋大爷也绝不会吝啬赏赐。 随着光头李三爷的一声厉喝,近百名青衣堂帮众举起手中的兵器,如潮水般争先恐后向秦逍杀过来。 如果只是当初龟城甲字监那名小狱卒,面对眼前的阵势,秦逍或许真的会腿软。 但今日之秦逍,与当初那名小狱卒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虽然孤身一人,手中只有一把菜刀,但【太古意气诀】和山中赤果已经让他的身体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看似单薄的躯体却有着极为恐怖的体质。 如果说山中老猿的训练,已经让他拥有常人无法相提并论的反应力和出手速度,那么在血魔老祖郑千秋的调教下,他的刀法在常人眼中也已经是达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艺高人胆大,更何况秋娘就在青衣楼上,此事既然因自己而起,自己就要了结与青衣堂的仇对。 “挡我者死!” 秦逍脸色冷漠,看着冲上来的敌人,只是说了一句那群人甚至根本听不清楚的话,然后在一阵惊雷声中,握紧手中的菜刀,喉咙里发出孤狼低嚎,迅疾无比迎向了冲在头前的敌人。 一把斧头带着呼呼风声照着秦逍直接剁了下来。 秦逍以他闪电般的速度侧身闪过,闪躲之际,手中的菜刀已经毫不留情地砍在了那人的胸口,秦逍甚至不等对方感受菜刀的锋利,砍中之后,顺手一拉,菜刀从那人胸前划过,斜斜地向另一名握着斧子的人砍了过去。 青衣帮众俱是亡命之徒,被秦逍砍中一名同伴,对他们是在形不成多大的威慑,潮水般的帮众只是在眨眼间就将秦逍围在当中,无论是拿着铁棍还是斧子,无论是拿着大刀还是铁锤,都是毫不犹豫地从四面朝着中间那单薄的身体攻过去。 他们知道秦逍的手段不弱,但此刻才真正知道这年轻人的恐怖。 年轻人就像一条泥鳅,又宛若灵貂,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可以轻易地从狭小的缝隙之中穿过,而且出手极其凶狠,浑然不似一个只有不到二十岁年轻人的狠辣。 一把本该是居家妇人用来切菜的菜刀,在这年轻人手中竟然成了极其恐怖的利器。 高楼之上,蒋千行神色阴鸷,本来还面带笑容的小侯爷神情却越来越凝重,看着大雨之中秦逍在人群之中挥刀如电,连声惨叫从人群之中凄厉传过来,小侯爷搭在栏杆上的两只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被反绑手臂的秋娘本不敢看下面,只是听到那不绝入耳的惨叫声传过来,还是望过去,漂亮的脸蛋早已经是苍白一片,身体轻轻发抖,一颗心早已经到了嗓子眼,只盼秦逍能够转身突围出去,不必理会自己。 有人横飞出去,落地吐血,有人被踢起翻了个跟头,骨拍喷血堕地,刀破风雨,人影不停横飞而出,惨嚎恐惧之声响彻在之前还死一般寂静的百步巷内。 秦逍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固然要面对数人的夹攻,但却都以有人被砍伤而结束。 秦逍下手毫不留情,甚至是狠辣至极,他虽然没有割断任何一人的脖子,但每一次出手,不是斩断敌人的手臂,就是砍断对方一条腿。 青衣堂人数虽众,而且也确实凶悍,但在秦逍眼中,这些人出手的速度实在是慢得可怜,对方出手的时间,足够让秦逍想出数种方法去应付,而且有时间考虑应该从哪个人先下手。 所以在楼上蒋大爷的眼中,秦逍挥刀出手都是轻松随意,甚至可以用毫不在意来形容,那动作之果断,根本不像是在仓促之间的应付,似乎每一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的决定。 蒋千行一只手也终于握起了拳头。 “黑羽夜鸦......真的都是如此实力?”蒋千行忍不住看向小侯爷:“小侯爷,我现在终于明白,当年为何黑与将军能带着三十名夜鸦就能突袭兀陀汗王大帐,给我三十名这样的高手,我也能够活捉兀陀汗王。” 小侯爷瞥了蒋千行一眼,摇头道:“他不是夜鸦!” 蒋千行一怔,皱眉道:“但坊间传言,他是黑羽将军麾下的黑羽夜鸦。” “看来你还没有完全查清楚他的底细。”小侯爷道:“他本来只是龟城的一名小狱卒,后来在龟城犯案,杀死了甄侯府的幕僚,逃脱在外,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投到了宇文家的麾下,而且得到宇文家的重用。黑羽出关之后,收编西陵三骑,姓秦的也就摇身一变,成了黑羽麾下的人,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才拥有了夜鸦之名。” “原来如此。”蒋千行疑惑道:“如果他只是一名狱卒,又怎能拥有如此实力?” 小侯爷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扭头看向蒋千行,有些不悦道:“蒋老大,是他能耐太大,还是你手下这些人不堪一击?近百人围攻一人,反倒被他打的狼狈不堪。” 蒋千行眼角抽搐,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没说出口。 秦逍在人群中如入无人之境,前后已经有二十来人躺在地上挣扎,大部分都是缺胳膊少腿,虽然尚没有死一人,但百步巷的青石板已经被血水染红,雨水一时间也根本冲洗不干净。 秦逍的官袍之上,早已经是被敌人的血水浸透,那些人喷出的血水沾满了秦逍全身上下。 只不过官袍有些宽大,因为雨水和血水的浸染,变得颇有些沉重,砍了半天的秦逍这才意识到官袍影响了自己的发挥。 如果说一开始青衣堂帮众还没有被秦逍震慑住,但此刻二十多名同伴缺胳膊少腿躺在地上挣扎嚎叫,那一声凄厉的叫声钻进耳朵里,终究让这些帮众从头到脚发寒。 几乎没有人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凭借这一把菜刀,竟然砍翻了几十号青衣帮众。 要命的是这年轻人毫发无伤,而且看他样子,竟似乎是越来越兴奋。 嚎叫声和血淋淋的场面,终于让这群人全身上下被恐惧所笼罩。 能在青衣堂办事,对这些本是京都街头地痞流氓的亡命之徒来说,绝对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情,而且青衣堂每个月给这些人发放的工钱不少,甚至比卫戍京都的武卫营兵士还要高出许多。 能够在青衣堂的名号下耀武扬威,还有不菲的工钱,这些人当然是对蒋千行的吩咐奉若圣旨。 这些年与太平会争斗,互相之间经常发生群斗,甚至多年下来也死了不少人,却从无出现今日这样的局面。 这年轻人确实没有杀人,但出手便要砍人的手脚。 青石板上不但躺着哀嚎的青衣帮众,更有零散的残肢断臂。 一个人如果没了手脚,日后想要在青衣堂继续混下去几无可能,京都城里想要加入青衣堂的悍勇之徒不在少数,青衣堂当然不可能留着一群缺胳膊少腿的废人,一旦被青衣堂逐出门,想要自力更生活下去都十分困难。 在青衣堂可以耀武扬威,一旦被逐出,就像是从天堂坠入地狱。 青衣帮众在恐惧之中,已经不似方才那般悍不畏死,甚至没有人敢再向秦逍靠近过去,只是将秦逍团团围在中间。 这群人都清楚,谁敢冲上去,结果就是被这年轻人砍断手脚,这对秦逍来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可是对这些帮众来说,短短一瞬间,就决定了自己后半生的命运。 而且这年轻人似乎砍红了眼,就像一头孤狼冲入羊群之中,秦逍目光落在谁的身上,那人就要打一个冷哆嗦。 秦逍这才慢慢将官袍脱了下来,沾满血水的官袍丢在地上,秦逍觉得浑身一阵轻松,活动了一下四肢,抬起手臂看了看菜刀,发现菜刀已经卷了口,这毕竟只是一把普通的菜刀,砍伤几十号人,若还能完好无损才见鬼。 “怪不得砍不动。”秦逍嘟囔一声,瞥见身旁一名青衣帮众躺在地上哀嚎不止,他脚边刚好有一把刀,也不客气,将菜刀放下,拾起大刀,当这把刀握在手中的一刻,秦逍的神色变得更冷厉,扫了一圈,淡淡道:“再来!”这一次却不等对方冲上来,看见人群中的光头李,自然记得此人,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握住大刀,只向那光头李冲过去。  正文 第四六三章 孤狼睥睨四野 光头李看见秦逍紧盯自己冲过来,就知道大事不妙。 人多势众的优势在这年轻人面前根本谈不上是优势,光头李自然已经知晓秦逍的伸手绝非青衣堂这些市井莽夫所能应付,眼见得秦逍杀过来,也是慌了神,厉声道:“拦住他,拦住他!” 若是平时,李三爷一声令下,绝无人敢违抗。 但众人已经被秦逍吓破了胆,而且也不是经过训练的正规军,若是占了上风,那自然是人人唯恐无法争先,眼下都知道冲上去没有什么好果子吃,虽然都握着兵器大声叫喝,在秦逍身边跑来跑去,但真正拿兵器向秦逍身上招呼的却没有一人。 “飞斧!”光头李似乎想到什么,大叫道。 从他身后立时冲出来七八人,都是十分精壮,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条铁链,铁链前则是挂着斧头,几名飞斧手都是拿着飞斧旋转,瞬间散开,呈扇形护在了光头李身前。 如果说青衣堂因为身后靠山的缘故,还能拥有一些刀具,却绝无可能使用弓箭。 比起刀剑,帝国对弓箭之类的远程武器控制的更为严格,特别是威力巨大的弩箭,朝廷是绝不允许在民间流通。 通常情况下,青衣堂也根本用不上远程武器,帮会之争,手中拥有铁棍斧子就已经是绰绰有余,甚至连刀具都不会轻易拿出来。 今日仗着是自家地盘,将私藏的刀具拿了出来,谁知道被朝廷禁止的大刀在秦逍眼里,并不比铁棍斧头高明几分,一场拼杀下来,自己这边几十号人缺胳膊少腿躺在地上,而秦逍竟然毫发无损。 那几名飞斧手还真是以防万一,一直留在后面没有出手,毕竟秦逍和青衣堂帮众混战成一团,飞斧手就算上去也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此时帮众们不敢上前,光头李终于想到飞斧手。 这些飞斧手倒也算是青衣堂最精锐的一批人,本来只是守卫青衣楼,并不参与平日里与其他帮会争夺地盘,但却从来没有疏于训练,所以飞斧在手中十分的娴熟。 飞斧手蓄势待发,秦逍看在眼里,唇角泛起冷笑。 猛然间,秦逍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如同猎豹般向前冲过去,几名飞斧手也不犹豫,叫喝声中,飞斧出手,数把飞斧同时向秦逍袭过来,秦逍刀光匹练,“呛呛呛”之声不绝,将数把飞斧以刀击开。 在普通人眼中,这些飞斧手出手的速度足够快,飞斧也足够锋利。 可是在秦逍眼中,飞斧的速度却是极为缓慢,他有足够的时间将几把飞斧一一击开,而且击开几把飞斧之后,竟然探出左手,抓住迎面向自己袭来的一把飞斧,握在手中,那飞斧手吃了一惊,立刻用力,想要将飞斧收回去。 只是飞斧既然落在了秦逍手中,那飞斧手想要收回飞斧已经是痴心妄想,秦逍猛力一扯,那人心知不妙,急忙松手,但身体却还是因为惯性被那铁链带着向前踉跄几步。 秦逍夺过飞斧,笑道:“让我教教你们怎样用这玩意。”握紧铁链,举臂过顶,那飞斧在空中旋转,发出呼呼进风之声,众人看在眼里,更是惊恐,非但不敢向前,反而向后退去。 几名飞斧手互相看了一眼,再一次将飞斧齐齐甩出。 秦逍低喝一声,身形如魅,在几把飞斧中间冲过去,手中的飞斧也已经甩出,随即便听到一声惨叫,飞斧正中一名飞斧手的肩头,这飞斧锋利无比,砍在肩头,伤口极大,等秦逍迅速收回飞斧,那人肩头已经是鲜血直冒。 秦逍身形不停,飞斧却是连连出手,连声惨叫,只是眨眼间,半数飞斧手的肩头都被飞斧砍中,秦逍倒也算是手下留情,若是这飞斧落在几人的头上,这几名飞斧手定然是立刻毙命。 光头李脸色惨白,想不到自己的杀招在秦逍面前依然是不堪一击。 他已经无心去管飞斧手,只因为秦逍也已经不去管那些飞斧手,而是向他直直冲过来。 光头李瞬间做了一个决定。 他转身,就像见了鬼一样,直接向宅邸的大门冲过去。 明知道秦逍冲着自己来,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是这小怪物的对手,光头李当然不会坐以待毙。 只是他没有跑出两步,便听呼呼风声响,随即眼边一花,尔后脖子一紧,似乎被什么东西勒住。 四周众人自然看清楚,光头李刚转身时,秦逍手中的飞斧便已经出手,只是这一次却不是以飞斧砍人,那条铁链就像蟒蛇一般,瞬间缠住了光头李的脖子。 光头李向前冲的力道与后扯的铁链交集在一起,这位李三爷的上半身被扯的向后去,可是两条腿却还向前飞起,身体顿时凌空,“砰”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光头李瞬间觉得眼前发黑,整个人几乎没了呼吸,而秦逍根本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手上用力,身体向后迅速退,光头李的身体就在青石板上向后滑动,四周众人都是骇然,却偏偏无一人敢再动手。 高楼之上,小侯爷显出骇然之色,蒋千行也是一把抓住栏杆,瞳孔收缩。 秦逍退出十来步,光头李硬是被拖出一段距离,等到秦逍停下步子,手臂猛地用力一扯,光头李便直直被拖到秦逍脚边。 光头李脖子上已经被铁链勒紧进去,甚至因为疼痛太过剧烈而没有知觉,眼前一片混黑。 秦逍蹲下身子,看着光头李那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轻声道:“你还欠我银子,记不记得?” 光头李脖子上的铁链此时才微微松开,他剧烈咳嗽起来,随即贪婪地呼吸,整个人奄奄一息,勉强睁开眼睛,便瞧见秦逍那一双冷厉的眼睛,这双眼睛现在在光头李眼中,和阎王的眼睛没什么区别,嘴唇动了动,想要求饶,却不知是否因为太过恐惧还是因为喉管没能顺过来,一时发不出声音。 “咱们的帐慢慢算,不急!”秦逍淡淡道,站起身来,抛下飞斧,重新拾起大刀,径自向宅邸走过去,青衣堂帮众这时候是真正被下破了胆,纷纷闪躲开,不敢挡在秦逍前面,分到两边,形成两道人墙,眼睁睁看着秦逍步伐沉稳地走向青衣楼。 小侯爷猛然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他.....他是不是要上来?” 蒋千行见小侯爷一脸慌乱之色,点点头瞥了秋娘一眼,道:“他的女人在这里,自然是要上来的。” 秋娘在楼上亲眼看到秦逍一路杀过来,见得青衣堂帮众都不敢再靠近秦逍,心下既是一阵轻松,又是对秦逍的本事钦佩不已,虽然还在小侯爷的手里,却顾不得自身的安危,漂亮的眼眸子里显出欢喜之色。 “怎么办?”小侯爷此时也终于明白,那个年轻人就是一头小怪物。 秦逍抵达之前,他一直期盼着秦逍早些过来,甚至担心秦逍因为害怕而不敢前来赴约,此刻一想到那小怪物正往这座楼而来,心下骇然,只后悔将此人招惹过来。 蒋千行叹道:“青衣堂都是市井之辈,小侯爷吩咐在下布置陷阱引诱秦逍过来,在下虽然知道他有些能耐,却没有想到调动了近百人前来,却阻挡不住他的步伐。” “现在说这些没用。”小侯爷看到秦逍已经走进宅邸大院,而且仰着头,正冷冷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往楼里走过来,心知这时候就算下楼躲避也已经来不及,焦急道:“你们青衣堂就只有这些窝囊废?” “小侯爷应该带一些高手过来。”蒋千行苦笑道:“如果小侯爷能给在下几天时间,在下还可以雇佣一下江湖高手前来助阵,可是现在.....似乎都来不及了。” 小侯爷怒道:“本侯就是不想知道此事与本侯有关,又.....又怎能带人过来?” 此时已经听到楼下传来惨叫声,知道秦逍已经走进了青衣楼内。 青衣楼共有五层,虽然帮众几乎倾巢而出,但楼里面还是留下了一些帮众守卫,此时的惨叫声,分明是楼里的守卫发出来。 “刀!”小侯爷猛地想到什么,急道:“快拿刀,他.....他要上来了!” “小侯爷不必着急。”光头李心下鄙夷,这位小侯爷惹事的本领无人能及,可真要遇到了麻烦,却慌乱不已,当真是既惹事却又怕事,面上却还是恭敬道:“咱们手里还有这个女人,秦逍就算站在咱们面前,只要这女人在咱们手中,他就不敢轻举妄动。” 小侯爷闻言,立时响起还有秋娘在手中,立时笑道:“不错,这女人还在我们手中,他.....他不敢乱来!” 楼下传来打斗声,又时不时传来惨叫声,百步巷的青衣帮众干脆都站在巷子里,没有人想着回到宅子里帮助抵挡秦逍。 没过多久,打斗声便已经消失,只听到楼梯传来咚咚咚之声,脚步声很重,几人知道秦逍正一步步登楼而来,蒋千行心里更加清楚,秦逍登楼时故意发出沉重的声音,人未至声先到,本就是一种震慑的方式。 虽然秋娘还在手中,但那沉重的脚步声,还是让小侯爷神情紧张,蒋千行分明看到这位小侯爷身体在微微发抖。 正文 第四六肆章 她不怕你 秦逍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的那一刻,小侯爷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但他背后便是栏杆,除非从五层楼上跳下去,否则已经是退无可退。 秦逍浑身上下湿淋淋一片,右手握刀,刀刃兀自向下滴血。 抬眼扫了过来,从小侯爷和蒋千行身上扫过,终于落在秋娘的脸上,忽然咧嘴一笑,这少年郎这一笑宛若春风,秋娘眼圈一红,眼泪已经从眼角滚落下来。 秦逍没有立刻走过去,走到屋子当中的古色圆桌边,将沾血的大刀放在桌子上,一屁股坐下去,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下,似乎觉得还是有些口干,又倒了一杯,饮尽之后似乎才满意地呼了一口气。 蒋千行双手握拳,盯着秦逍,神色冷峻,没有轻举妄动。 小侯爷却不自禁向秋娘边上靠了靠。 秦逍恐怖的实力,让这位小侯爷此时已经明白,他今天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很多年前,有位老人教我如何在这世间立足。”秦逍端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外廊的小侯爷和蒋千行,平静道:“他告诉我说,这世间芸芸众生宛若天上繁星,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为生存下去,每个人的活法都未必是错的。只是一个男人要活的顶天立地,只需要记住四个字就好,那就是恩怨分明。” 小侯爷眼角抽动,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别人待你好,你就要记在心上,因为在这个世上,待你好的人永远都不会太多,每一个待你好的人都应该永远记住,如果有机会,便要加倍回报,因为这些人值得你也待他好。”秦逍缓缓道:“可是如果有人要害你,也千万不要客气,不希望你活下去的人,千万千万不要让他有机会活下去。无论是报恩还是报仇,都不要有恐惧之心,认定了的事儿,便要毫无顾忌地做下去,即使粉身碎骨也不必害怕。”他凝视着锦衣小侯爷,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老人家的话我一直记着,而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蒋千行忽然笑起来,点头道:“那位老人说的没错,恩怨分明,确实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情。” 秦逍从怀中去除那封信笺,揉成一团,丢了过去,蒋千行探手接过,秦逍已经道:“青衣楼设宴,酉时之前必须赶到,我已经到了。” “你确实到了。” “可是我到现在都不清楚,下贴邀请我过来的人,究竟是哪位贵人?”秦逍坐在椅子上,淡定如水:“事到如今,主人也该站出来了吧。” 蒋千行微笑道:“鄙人蒋千行,青衣堂坐堂大爷,这帖子是鄙人所下,不过想要与秦令吏见一面的,却是小侯爷!” “小侯爷?”秦逍目光落在锦衣小侯爷身上,小侯爷掩饰着自己心中的慌张,故意挺直身子,想到秋娘尚在自己手中,还是有些底气,冷笑道:“不错,是本侯想见你。” 秦逍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我刚到京都,京都有多少侯爷我也不知。只是我似乎和小侯爷素未谋面,不知你是哪家小侯爷,为何要用这样的方法见我?” “京都的侯爵确实很多。”蒋千行淡淡笑道:“可是鄙人可以保证,京都城所有的侯爷加起来,也及不上淮阳侯尊贵。”他似有意却又似无意地瞥了小侯爷一眼,小侯爷却微皱眉头,也不直知是因为不满蒋千行暴露自己的身份,还是因为秦逍的态度让他很不悦。 “淮阳侯?”秦逍叹道:“我此前从未听过。” 蒋千行笑道:“夏侯国相你总不会也没有听说过?淮阳侯正是国相爷的小公子!” 秦逍一愣,淮阳小侯爷见得秦逍表情,还以为被自己的身份镇住,冷哼一声,微扬起头。 秦逍低下头,沉默着,外面雨势未歇,天边隐有雷声,好一阵子过后,却见秦逍微微颔首,一副恍然大悟之色:“明白了,原来如此!” “你明白什么?”淮阳小侯爷皱眉道。 秦逍淡淡笑道:“兵部仓库有大批残刀储藏其中,牵涉三个衙门,我一直都在奇怪,这三司衙门,无论哪一个都没有实力在暗中进行如此惊人的勾当,到底是谁在背后谋划,利用三司衙门贪墨军费。”盯着淮阳小侯爷道:“直到刚才,我依然猜不透背后的那位高人究竟是谁,现在我是终于明白了,在幕后策划这一切的,当然就是为你这位小侯爷。” 淮阳小侯爷眼角抽动,秦逍叹道:“国相爷在朝中位高权重,六部衙门的堂官在国相爷面前都是毕恭毕敬,更不必说三司衙门的主事官了。只是国相爷德高望重,帝国柱梁,当然不可能也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小侯爷是国相爷的公子,三司衙门主事官当然不敢得罪小侯爷,小侯爷如果让他们做些什么,因为国相爷之故,他们也不敢不做。” “秦逍,你有什么证据本侯贪墨了军费?”淮阳小侯爷有些急了,怒道:“你血口喷人。” 秦逍淡淡道:“有这个实力而且有这个胆量策划贪墨军费之案,满朝文武没有几个人,小侯爷当然是这屈指可数的几个人之一。也许这件事儿已经有人察觉,但因为忌惮小侯爷的身份,谁都不敢惹祸上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当了睁眼瞎子。”摇了摇头,冷笑道:“贪墨军费一案昨日昨日才被揭发,今日你们就要置我于死地,道理很简单,小侯爷知道贪墨一案揭发与我有关,所以对我恨之入骨,欲杀我而后快。” 淮阳小侯爷冷着脸,盯着秦逍,终于道:“不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本侯所为又如何?你当真以为圣人会因此而责罚本侯?倒是你,竟然坏了本侯之事,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这就该死!” “你想杀我,我能理解。”秦逍唇角泛起浅笑:“不过堂堂夏侯家的小侯爷,竟然绑架一名船娘,利用一个无辜的女人来迫使我自投罗网,这手段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上下打量小侯爷一番,叹道:“我现在突然又怀疑我自己的判断了。” “什么意思?” 秦逍淡淡道:“串联三司,贪墨军费,中饱私囊,这事儿说起来简单,真要做起来,并不容易,非但要有过人的胆量,也需要周密的部署和高超的手腕,可是小侯爷的胆量是有的,但无论智略还是手腕,实在是让人担心。你连做坏事都是毫无分寸破绽百出,又怎能操控那么周密的事情?利用市井帮会杀我,这手段真的不高明,我很好奇,小侯爷操作贪墨之事的背后,是否另有高人指点?” “秦逍,你就不该来到京都。”小侯爷冷冷一笑,移动脚步贴近秋娘身旁,道:“你不是为她而来吗?现在她的生死就在本侯爷手中。”从边上一名青衣壮汉手中抢过大刀,刀身架在秋娘脖子上,厉声道:“本侯现在便可以一刀将她宰了。” 秦逍却显得淡定自若,含笑道:“小侯爷,你知道今日我明知青衣楼会设下陷阱,为何还敢过来?原因很简单,我今天本就没有想活着离开这里。” 小侯爷一整,秦逍抬起手,从桌上拿过那把带血大刀,缓缓道:“你是夏侯家的侯爷,天生富贵,一根脚趾头都比我们这些小人物要值钱的多,我们两条性命在侯爷的眼中,和地上两只蚂蚁应该没什么区别。” “你们卑贱的性命确实不值钱!”小侯爷冷笑道。 秦逍点点头,道:“所以用我们两条性命换小侯爷的性命,那是再值当不过。对了,还有这位青衣堂的蒋大爷,加上你这条命就更值得了。小侯爷,你现在可以动手了,只要你杀了她,我保证你和蒋大爷一定会从这五楼被丢下去,虽说事后国相爷一定会杀我为你报仇,但我这条贱命换你们两条命已经没什么遗憾了。”看向秋娘,问道:“秋娘姐,你怕不怕他?” 秋娘何其聪明,知道秦逍如果真的不在意自己的性命,也就不会单人匹马独闯龙潭虎穴,此时无非是在和小侯爷互相威胁,只要自己显露一丝一毫的恐惧,对秦逍就大大不利。 她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毫无惧色,反是扭头看向小侯爷,直视淮阳小侯爷眼睛,虽然不能说话,但那眼神分明是在说,我不怕你。 “小侯爷,你看到没有?”秦逍发出爽朗的笑声,指了指秋娘,又用手指点了点小侯爷,不无嘲讽道:“她不怕你,她真的不怕你!” 淮阳小侯爷恼怒至极,恨不得一刀便将秋娘斩杀,但他心里却也明白,自己如果真的对秋娘动手,眼前这个小怪物就决计不会放过自己,这青衣楼也就成了自己的葬身之地。 蒋千行好半天没吭声,此时终于道:“秦逍,人你带走,事情到此为止,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什么都没发生过?”秦逍不屑一笑,盯着蒋千行道:“蒋大爷,有件事情我差点忘记问你,不久前,有几名刺客半夜袭杀我,却不知与你有没有关系?咱们都是男人,做过的事情,不要没有胆量承认,我只想知道一个诚实的答案!”  正文 第四六五章 天降鸟人 蒋千行没有否认,只是笑道:“答案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秦逍认真点头道:“我相信蒋大爷会给我一个答案。” 蒋千行叹道:“即使上次之事是蒋某派人所为,今日秦令吏也算是一血前仇了。”抬手指向百步巷,冷笑一声道:“今日你伤了青衣堂几十号人,这些人以后的生活都要着落在蒋某身上。” 秦逍目光一冷,道:“如此说来,你承认上次是你派人行刺我?” “青衣堂是京都大帮会,你与青衣堂结仇,自然要随时准备应付各种不测。”蒋千行冷冷一笑。 秦逍点点头,道:“既然你承认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什么意思?” “上次你派人行刺,今次布局欲杀我,也就是说,你前后两次想要取我性命。”秦逍盯着蒋千行眼睛道:“你说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只可惜现在如何结束不是由你说了算,而是由我说了算。”缓缓站起身,逼视蒋千行:“两条手臂!” 蒋千行一怔,目光划过寒芒:“两条手臂?” “你自己砍下自己的两条手臂,我今日就可以放你一条性命。”秦逍神情冷峻,一字一句道:“一个人无论做出什么决定,总要承担后果和责任。” 蒋千行似乎听到很好笑的事情,大笑道:“你想让我砍下自己的双臂?秦逍,你当真以为能登上这座楼,便可以主宰我的生死?”脸色一沉,神情阴冷,淡淡道:“你知道我是谁?” “你刚才说过。”秦逍道:“青衣堂坐堂蒋大爷!” 蒋千行冷笑道:“那你可知道,京都城内,青衣堂有五百门人,青衣堂所控制的产业,远不是你所能想。” “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蒋某创建青衣堂之前,曾经在皇城之内担任龙鳞禁卫。”蒋千行缓缓道:“现如今的龙鳞禁卫大统领,是我的朋友。” “我不知道!” “那你当然知道,你自己不过是兵部的一名小令吏。”蒋千行也是直视秦逍眼睛:“你的武功确实不错,胆子也确实很大,可是在这京都城,你依然只是蚂蚁一般的存在。不要说你想取走我两条手臂,只要你动了我一根头发,我可以保证你在京都城生不如死。” 秦逍看着蒋千行,忽然哈哈笑起来,蒋千行冷声道:“你笑什么?” “蒋大爷,你是不是聋子?”秦逍叹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当真以为我是在说笑?我今日明知这里有陷阱都敢来,难道还会害怕你以后报复?还有,我说过,有恩我必报,有仇我也不会放过,我让你斩下两条手臂,你舍不得,难道你真的想将这条命送给我?” 蒋千行目光如刀锋般盯着秦逍的眼睛,伸过手,从另一名青衣壮汉手中拿过刀,缓步上前,距离秦逍不过三步之遥停下,看着秦逍道:“我最后说一次,带着你的女人,从这里离开,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我最后说一次,砍下你自己的双臂,否则你这条命今日就没有了。” “看来你很喜欢将事情做绝。”蒋千行冷冷道:“年轻人还是要讲一些德行的好。” 秦逍点点头,诚恳且认真道:“但凡是我的敌人,我绝不会让他有后路,一定会斩尽杀绝。” “你当真敢杀我?” 秦逍一只手拿着沾有血渍的大刀,另一只手则是伸过去将桌上那只极为考究的茶壶提在手中,壶嘴对着刀身,以茶洗刀,很平静道:“京都市井帮会青衣堂,绑架一名无辜的船娘,而这名船娘刚好是兵部库部司令吏秦逍的朋友。于是秦逍登门要人,却被青衣堂的帮众围攻,青衣堂坐堂老大蒋千行不但出口威胁,而且持刀意欲对朝廷命官下狠手,令吏秦逍迫于无奈,奋起反抗,为了自卫,诛杀了蒋千行......!”抬起头,看向淮阳小侯爷,微笑道:“小侯爷,不知道到时候你是否能为我作证?” 淮阳小侯爷睁大眼睛。 “其实小侯爷不作证也没有关系。”秦逍叹道:“青衣堂是京都最有实力的帮会之一,背后有靠山,手底下养着一群恃强凌弱的恶狗,所以京都的人们当然相信,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令吏秦逍绝无可能跑到青衣堂的地盘来闹事,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就更不可能与青衣堂拔刀相向,所以他们会很同情令吏秦逍,一定会相信年轻的令吏是迫于无奈才奋起抵抗。当然,朝廷如果派人侦办此案,一定会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我听说紫衣监在京都处处是眼线,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其他衙门就算不知,紫衣监也一定会查得清清楚楚。” 蒋千行眼角抽动,握刀的手已经微有些颤动。 “你曾经是龙鳞卫,这是我没有想到的。”秦逍将茶壶中最后一点茶水倒尽,茶水混着刀上的血水滴落下去,声音镇定自若:“不过那是从前,你现在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市井百姓,我至少还是一名令吏,七品小吏在小侯爷这样的贵人眼中不值一提,可毕竟也算是朝廷命官,市井帮会的大人物要谋害朝廷命官,相信大唐律也不会去偏袒一名帮会的坐堂大爷,蒋大爷,你说是不是?” 蒋千行死死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在京都混迹多年,三教九流的人物见识过无数,可是在自己的印象中,却很少见到眼前这样的年轻人。 年轻人不但武功了得,而且胆识过人,最要紧的是,此人竟然有着与他年纪实在不相符的冷静和成熟,这种冷静甚至会让人感到恐惧。 “所以,你最后的选择,是宁可不要性命,也要保住自己的双臂?”秦逍将茶壶丢开,抬臂举刀,刀锋指向蒋千行:“我有没有说错?” 蒋千行眼角抽动,他握刀的手胡忽紧忽松,似乎还在踌躇,身后的淮阳小侯爷却已经叫道:“蒋老大,你刀法了得,不要怕他,他不是你对手,你帮本侯宰了他,他要是敢伤你,我一刀砍死这个女人。” 蒋千行握刀的手一紧,却没敢轻举妄动。 “你要是连他都打不过,还做什么老大?”小侯爷见蒋千行不动手,怒道:“趁早换了别人来当这个老大就是。” 蒋千行眼中划过怒意,但顾忌淮阳小侯爷的身份,自然不敢反驳。 此时淮阳小侯爷在后面叫喊催促,倒是让蒋千行骑虎难下,最要紧的是,秦逍铁了心要他砍下双臂,自己堂堂青衣堂坐堂大爷,若真的砍下自己双臂,且不说这青衣堂大爷的位置不保,日后想在京都吃口饭也不成。 没有了双臂,便是废人一个,身后那位贵人也绝不可能让自己继续在青衣堂待下去,即使自己现在是青衣堂大爷,到时候也会被干脆利落地扫地出门。 离开青衣堂,没了双臂,那是生不如死。 自己这些年发展青衣堂,在京都与无数人结仇,自己如果是青衣堂大爷,那些人自然不敢招惹,可是如果成为废人被扫地出门,就连街上的一条恶狗都能将自己咬死。 看着秦逍那冷厉的眼睛,蒋千行终于明白,自己今日真的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自己本是布下陷阱捕捉猎物的猎人,可现在猎物不但撕裂了陷阱,反而瞬间变成了猎人,而自己却成为了猎物。 蒋千行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唯一的道路,只能是拼死一搏。 他深吸一口气,脚下护底斜而向前,闪到一张凳子边上,一只脚踢出,那只凳子挟着呼呼风声,只向秦逍飞过去,而蒋千行也已经跟在凳子后面,两手握刀,神色冷厉,挥刀直向秦逍冲过去。 刀光闪过,秦逍出刀迅疾凌厉,凳子从中被劈开,也便在这一瞬间,蒋千行的身影已至,双臂握刀,大刀已经临头照着秦逍直直砍落下来。 淮阳小侯爷脸上显出兴奋之色,秋娘虽然知晓秦逍武功了得,却还是紧张无比,漂亮的眼眸子里满是惊恐之色,想要出声,但嘴巴被堵上,根本发不出声音。 眼见得大刀便要砍落在秦逍头上,秋娘一颗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在小侯爷和秋娘的眼中,蒋千行的出刀速度不可谓不快,能够坐镇青衣堂,若是手头上没有真功夫,自然难以服众,也坐不稳那把椅子。 他的刀很快,可是在秦逍的眼中,也许比那些青衣帮众要快得多,但却依然很慢。 他的身形侧闪,蒋千行大刀砍落下来,却砍了个空,而秦逍在闪动躲开这一刀之际,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反手就是一刀砍落,小侯爷根本没有看清楚秦逍如何出刀,只见到刀光砍落后,鲜血飞溅,秦逍反手一刀,竟是迅疾无比砍落在蒋千行左臂的手肘处,生生砍断了蒋千行半截子手臂。 速度之快,在手臂飞出的一刹那,蒋千行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等他感觉到疼痛时,秦逍已经欺身到了他身边,探手抓住了他剩下的半截手臂,带着他向外廊冲出两步,借着向前冲击的惯性和速度,秦逍大喝一声,注力手上,将蒋千行整个人向前猛地丢出,身在半空的蒋千行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人就像一块被抛出的石头,从小侯爷身边飞过去。 百步巷内的青衣帮众们虽然不敢回到院内,但除了一部分人帮助同伴包扎伤口,大部分人都是一直仰头望着青衣楼上。 也就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一道身影就像大鸟一样从五楼的屋子里飞出来,越过外廊的栏杆,随即以一道优美的弧线迅速下落,众人还没有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快就听到院里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从五楼被丢落下来的青衣堂蒋大爷,重重砸落在院子的青石板地面上,青石板地面被震裂开来,便是边上的几块青石板也都碎裂,而蒋大爷也是皮开骨裂,瞬间毙命。 ------------------------------------------- ps:双倍月票时期,求票,谢谢弟兄们! 正文 第四六六章 以妹之名 青衣楼内外,一片死寂,空气在这一刻似乎凝固。 随即靠近宅邸的几名青衣帮众冲到院内,看到蒋千行被摔得粉身碎骨,趴在地上,青石板裂开,而血水顺着那些裂纹向四周蔓延开去。 青衣堂坐堂大爷死了! 他怎可能会死? 众人目瞪口呆。 小侯爷站在栏杆边上,扭头向楼下望过去,看着蒋千行的尸身,整个人已经僵住,直到自己手中的大刀被人拿过去,他才回过神来,条件翻身般想要握住刀,但对方趁他发愣之际,迅速夺刀,等回过神来,手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这把刀本来架在秋娘的脖子边上,而秋娘是淮阳小侯爷最后的底气,此时大刀被夺,小侯爷心知不妙,秦逍却已经伸手过来,一把将秋娘拽到自己的身后。 便是那两名押着秋娘的青衣壮汉也没回过神。 他们只觉得一切宛若梦幻。 “你们还要留下?”秦逍看着那两人问道。 两名壮汉脸色惨白,根本不说一句话,如同丧家之犬,飞奔而去。 淮阳小侯爷见状,本也要跟在那两人身后跑开,却觉得脖子上一凉,一把刀已经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淮阳小侯爷全身一僵,顿时便不敢动,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小侯爷就这样走了?”秦逍唇角带着一丝冷笑:“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秦.....秦逍,你.....你不能杀我!”淮阳小侯爷急道:“我.....我是国相的儿子,圣人.....圣人是我姑姑,你若杀我,一定.....一定要被碎尸万段。” 秦逍叹道:“我杀不杀你,你都要报复我,既然如此,我干脆拉你垫背,有小侯爷陪着一起死,也不算亏。” “不会。”淮阳小侯爷毫不怀疑秦逍敢对自己下手,惊恐道:“秦逍,我.....我不会报复,说话......说话算话,只要.....只要你放过我,我绝不会.....绝不会再找你麻烦。” 秦逍摇头道:“我信不过你。”作势便要动手,小侯爷魂飞魄散,尖声道:“倾城......你记不记得倾城,我.....我是倾城的哥哥......1” 秦逍有些疑惑,皱眉道:“倾城?什么倾城?” “你不认识倾城?”小侯爷反倒诧异道:“我.....我妹妹,你认不认得我妹妹?夏侯倾城,她.....她是我妹妹!” 秦逍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可又似乎略有一丝丝印象,想了一想,实在记不起此人,摇头道:“你妹妹与我何干?你说的倾城,我从未见过。” 小侯爷急道:“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不认识她?你帮过她,而且......而且你留在京都,也是我妹妹帮忙,否则......否则你进不了兵部。” 秦逍身体一震。 其实他一直在奇怪,自己和韩雨农一起进京,范文正一案了结后,韩雨农被调往裴孝恭麾下,常理而言,自己也应该跟着韩雨农一起被调过去,但结果却是被留在了京都,而且直接进入兵部,成了七品令吏。 窦蚡对自己绝不可能有什么好印象,秦逍很难相信这是窦蚡做出的决定。 他一直感到蹊跷,却也不好多问。 此时听得小侯爷所言,自然是颇为吃惊,问道:“你说什么?你妹妹帮我进了兵部?她......为何帮我?” “你真的记不起她?”淮阳小侯爷狐疑道:“可她说过,在西陵的时候,是你帮她解围,她在店铺吃面,没有银子付账,是你帮她付了面钱,有......有没有这回事?” 秦逍顿时愕然。 淮阳小侯爷这样一提,他立时便想起当初在龟城时候,一名姑娘女扮男装吃霸王餐,无银子付账,被店家拦住,最终是自己出面帮那姑娘解了围,依稀记得那姑娘确实对自己提及过姓名,自己也没有太在意,萍水相逢,秦逍在龟城帮过不少人,这点事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这时候却终于明白,那姑娘竟然是夏侯家的小姐。 他只觉得匪夷所思。 自己当初不过是帮夏侯倾城付了一碗面钱,想不到她却一直记在心中,甚至帮着自己留在京都进入户部当差。 如果夏侯倾城当真是国相家的小姐,要安排一个人进入兵部当差,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是你妹妹?”秦逍神情冷峻。 淮阳小侯爷忙道:“是,倾城......倾城是我亲妹妹,我们......我们兄妹感情极好,看在.....看在倾城的份上,你......你便饶我这一次。” “你妹妹要帮我,你却要杀我,还说你们兄妹感情好?”秦逍冷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淮阳小侯爷命悬一线,只能道:“我.....我本来也不想杀你,可是.....可是我们夏侯家帮你进了兵部,你却恩将仇报,背后.....背后对我捅刀子,我.....我一时气不过,才想教训你一番......!” “是你想杀我,还是另有高人想杀我?”秦逍冷声问道。 淮阳小侯爷道:“我......我没想杀你,只是想教训......!”还没说完,便觉得脖子上刀一紧,心下一凛,无奈道:“我.....我是想杀你,可你不还活着吗?你放心,以后我再不找你麻烦,我说话算话。” 秦逍淡淡道:“既然你妹妹帮过我,我要杀你,你心里肯定觉得我忘恩负义。可是你若想活命,却必须做一件事情。” “别说一件,十件我都答应。”淮阳小侯爷一想到楼下蒋千行那被摔得粉身碎骨的尸首,心里就发寒,毫不犹豫道:“你说,要我做什么?” 秦逍收回刀,先不理会小侯爷,转身看向秋娘,见秋娘也正看着自己,眼圈泛红,温和一笑,从她口中取出东西,随即转到秋娘身后,解开了绳子。 “别怕,没事了。”秦逍柔声道:“待会儿就带你回家。” 秋娘鼻子一酸,却是点点头,见得秦逍身上有血渍,关切问道:“你有没有受伤?要不要紧?” “别担心,这些乌合之众还没本事伤我。”秦逍见秋娘身体晃动,摇摇欲倒,知道先前完全是凭着毅力在支撑,此时没了危险,精神一松,身体反倒有些支撑不住,扶着秋娘进了屋,扶她坐下,感觉秋娘娇躯轻轻颤抖,知道这次这美娇娘还真是被吓得不轻。 “休息一下。”秦逍温言道。 秋娘乖顺地点点头,秦逍微微一笑,这才回到淮阳小侯爷面前,笑容敛去,问道:“小侯爷,三司主事官听从你的吩咐,以次充好,贪墨军费,这事儿有多久了?” 淮阳小侯爷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我问你话,你就老老实实回答。”秦逍冷着脸:“我要杀你,就没人可以救你。” “不到......不到三年。”淮阳小侯爷无可奈何,只能交待:“其实一年也弄不了多少银子,除了中间的各项开支,一年下来也不过剩下十几万两银子,可是这十几万两银子也不是全都落进我手里,我只能其中五成,其他的都是三司主事官和下面那些人分了。” 秦逍“哦”了一声,上下打量淮阳小侯爷一番,道:“小侯爷是国相家的公子,国相又是群臣之首,你们夏侯家怎会缺银子?我听说国相的食邑便有万户之多,再加上上上下下官员的孝敬,夏侯家一年的收益恐怕有百万之巨,你是国相的公子,银子是用之不尽,为何还要铤而走险,干起这等祸国殃民的勾当?” 淮阳小侯爷犹豫了一下,随即见到秦逍的目光如同刀子般盯着自己,只能道:“夏侯家每年的收入确实不少,可是支出也大,而且.....而且家父从来不让我经手,每个月只有区区二十两例银。虽然在户部当了个狗屁巡管的差使,那也只是徒有虚名,挂着个虚职,户部里的银子我也不能调用,一个月只有十几两银子的俸禄,这加起来,一个月手里不过几十两银子......!” “你在户部当差?”秦逍一愣。 淮阳小侯爷点头道:“本来父亲将我送到裴孝恭麾下当兵,可是当兵多苦,我在那边待了几个月,就实在撑不住,大病一场,裴大将军派人将我送回京都,病好之后,我就没有再回军中,父亲将我打发到户部当了个巡官。”说到这里,眼眸中显出气氛之色,握拳道:“要不是他处事不公,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家里无论有什么大事,他都只会和夏侯宁说,当我不存在......!” “夏侯宁又是何方神圣?”秦逍问道。 淮阳小侯爷没好气道:“神圣个屁,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仗着自己是夏侯家的嫡长子,眼高于顶,和我说话从来都不正眼看我,他还没有继承夏侯家的家业就如此狂傲,真要是有天被他继承了夏侯家,哪里还有我的活路......!”口中抱怨,显然对夏侯宁大是不满。 秦逍瞬间也明白过来,那位夏侯宁,应该就是淮阳小侯爷的兄长了,只不过这兄弟二人的关系明显十分紧张,至少这位小侯爷对夏侯宁充满反感。 正文 第四六七章 把柄 蒋千行从楼上被丢下去,无人敢动他的尸首,但此事太大,青衣堂众人也不敢一哄而散,虽然明知道即使人多势众也不是秦逍的对手,但还是将高楼的前后门堵住,不敢让秦逍从容离开。 秦逍知道淮阳小侯爷在自己手中,也无人敢轻举妄动。 “如此说来,你是因为平日没有银子用,所以将心思打到了兵器库?”秦逍冷笑道:“仗着是国相家的公子,视国法如无物?” 淮阳小侯爷犹豫一下,才道:“我朋友众多,一顿饭都不止几十两银子,那点俸禄有什么用?” 秦逍自然察觉到青衣帮众跑进院子,向下面瞧过去,见到帮众将前门堵住,心下冷笑,道:“你想活命,倒也好办,现在就写一道罪状,将贪墨军费之事写出来,此外有哪些官员牵涉进去,你列一个名单出来,签字按了手印之后,我可以不杀你。” “罪状?”小侯爷脸色微变,吃惊道:“不成,这.....这万万不成?这事儿要是被我爹知道,他......他非要扒了我的皮。” “你不写,现在就从这里跳下去。”秦逍冷冷道:“蒋千行死了,我不在乎多杀一个人。” 小侯爷苦着脸道:“其他事情都可以答应你,唯独......唯独此事不能答应......1” 秦逍抬起握刀的手,小侯爷心下骇然,忙道:“别.....别动手,我......我写就是!”四下看了看,道:“这里没有笔墨,只怕......!” “这就不是我的事情了。”秦逍淡淡道:“天黑之前,如果你还不能将罪状写出来,我就只能陪你同归于尽了。” 小侯爷看见天色昏暗,距离天黑的时间也不多,无可奈何,冲着下面大声叫道:“送笔墨上来!” 其实青衣帮众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这位锦衣贵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晓得连蒋千行对他都是十分恭敬,那身份自然不一般,有人迅速取了笔墨,登楼送到了楼梯口,不敢上来,将笔墨放在楼梯口便退下。 小侯爷被逼着摆好笔墨,秦逍握刀站在他身后,小侯爷无奈之下,只能将自己的罪状写了下来。 他知道这罪状书落在秦逍手中,自己事后绝没有好果子吃,可是若不能动笔,自己眼下就没了性命。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份罪状书自然也不是立刻就能写好,好一阵子,忽听得楼下传来喊声:“秦逍,出来说话!” 秦逍听得声音颇有些熟悉,走到外廊栏杆边,居高临下望过去,只见到不知何时在楼下来了一群官差,依稀看到一人一身黑色官袍,却也一眼就认出来,来人竟赫然是刑部侍郎朱东山。 “原来是猪朱大人!”秦逍大声道:“卑职在此,有何指教?” 小侯爷转过头来,只以为救兵到了,显出欢喜之色,秦逍却已经看过来,冷声道:“天快黑了,我劝你加快速度。” 小侯爷不敢违抗,只能坐下继续写。 “秦逍,蒋千行是你所杀?”朱东山仰头望着五楼,扯着嗓子叫道。 秦逍心知自己在青衣堂大杀四方,青衣堂众人见奈何不了,所以派人去报了官。 “是我杀的。”秦逍大声道:“朱大人,青衣堂挟持民女,威逼下官前来,而且埋伏了一群刺客,这帮人意图杀害朝廷民官,卑职迫于无奈,拼力抵抗,失手杀了蒋千行,还请大人明查!” 朱东山道:“此事本官自然会详查。不过本官听说淮阳侯在此做客,不知他现在何处?” “淮阳侯?”秦逍故作疑惑道:“大人说的淮阳侯是谁?卑职并不认识淮阳侯。” “你不认识淮阳侯?”朱东山道:“淮阳侯是国相爷之子,今日正好前来青衣楼做客,听说现在就在楼上。” 秦逍诧异道:“朱大人,楼上确实有一位贵公子,难道他就是淮阳侯?这青衣楼是市井帮会之所,你也看到了,这帮人都是一些恃强凌弱的无赖,国相爷的公子何等尊贵,怎会与这帮人混在一起?” 朱东山道:“淮阳侯性情豪迈,喜欢结交朋友,他不在意别人出身,只要兴趣相投,就会结为朋友。” 秦逍叹道:“朱大人,蒋千行恃强凌弱,不但绑架无辜民女,而且意图刺杀朝廷命官,等同于谋反,这样的人卑劣可耻,人人得而诛之,淮阳侯怎会与这种卑劣之人兴趣相投?你稍等一下,我问一问这位贵公子是否就是淮阳侯。”他回到屋内,见小侯爷正偷眼看自己,冷着脸道:“离天黑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小侯爷似乎还没有写完?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 “快了快了。”淮阳侯忙道:“快写完了。” “方才让你在罪状写上贪墨军费之事。”秦逍淡淡道:“我差点忘记,今日你和蒋千行合谋绑架了秋娘姐,而且还要设下埋伏杀我,这事儿你也写上。”外面虽然还不算太黑,但屋里却已经颇为昏暗,向秋娘道:“姐,你给小侯爷点一盏灯,他既然诚心认罪,咱们也伺候伺候他。” 秋娘此时已经恢复了镇静,秦逍吩咐,她立刻答应,过去点了灯。 秦逍这才回到外廊,冲着下面道:“朱大人,刚问过,这位贵公子果然就是淮阳侯。” “小侯爷在那里就好。”朱东山忙道:“你先让小侯爷下来,我们送他回府,至于蒋千行被杀之事,刑部会彻查,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是他意图行刺朝廷命官,那确实是罪有应得。” 秦逍道:“朱大人稍后,青衣堂的人吓着了小侯爷,小侯爷还没有回过神来,等他歇上片刻就好。”不等朱东山多言,回到屋里。 好一阵子,淮阳侯终于将罪状写好,小心翼翼双手递给秦逍,秦逍见得这小侯爷自己颇为难看,用词也是粗糙得很,但好歹将事情大致说清楚,除了承认自己勾结三司主事官一起将兵器以次充好,此外还将涉及到的官员名字列出来,却也有十数人之多。 秦逍知道牵连进来的官员绝不止十余人,不过太过底层的人小侯爷当然也没有兴趣去认识,这其中兵部库部司主事韩昼和前任甲库署令吏邱全海的名字赫然在其中。 甲字库书令吏许朗也必然牵涉其中,但在名单之中并无此人,秦逍知晓许朗的身份太低,小侯爷可能真的不认识此人。 至于今日设下圈套绑架船娘逼迫秦逍前来,而且意欲杀之而后快,小侯爷却也是写了出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道理小侯爷自然懂得,所以在其中提及蒋千行的死,却是说蒋千行出刀意图杀死秦逍,秦逍迫于无奈反抗,蒋千行不小心从栏杆翻下去摔死,这倒也算是识时务为俊杰。 秦逍又令淮阳侯签字按了手印,这才将罪状书吹干收入怀中,拍了拍小侯爷肩头,微笑道:“今日之事,咱们就到此为止。小侯爷,明人不说暗话,你这罪状在我手中,只要传扬出去,莫说国相爷,便是圣人也不好保你了。你要知道,以次充好贪墨军费,无论是谁,都是要被砍脑袋的,你若是事后想要报复,我和秋娘姐只要少了一根头发,我保证这事儿一定会闹得天下皆知。” 小侯爷对秦逍的话当然是深信不疑,忙道:“你放心,我绝不找你麻烦,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 “你也算男子汉大丈夫?”秦逍冷笑一声,道:“我和你的事情到此为止,不过你今日让我姐受惊,是否该向她道个歉?” 小侯爷看向秋娘,心里自然是老大不愿意,自己堂堂国相之子,竟然向一名卑贱的船娘低头认罪,这事儿确实是让他难以接受,可是比起自己的性命,这却又是很小的事情了。 他向秋娘拱手屈身,道:“秋.....秋娘姑娘,这次是我不好,让你受惊,实在对不住。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计较!” 秋娘只是轻嗯一声,也不多言。 秦逍这才拍了一下小侯爷肩头,笑道:“小侯爷,咱们一起下去!” 朱东山此时却也有些焦急,唯恐小侯爷受到伤害,得到卢俊忠的吩咐,朱东山带人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青衣堂死伤多少人,他还真的一点都不在乎,蒋千行之死,他虽然感到震惊,但他也没有太多心情来管,可是淮阳小侯爷如果真的出了事儿,事情可就大大麻烦。 阴雨不息,虽然雨势变小,却还没有停下来。 本来有刑部的衙差要给朱东山打伞遮雨,却被朱东山斥退,自己带人来救小侯爷,自然要显得尽心尽力,小侯爷生死未卜,自己却还要让人打伞遮雨,传扬出去,被夏侯家的人知道,总是不好。 忽听得楼里传来脚步声,随即见到淮阳小侯爷出现在门前,朱东山自然认识小侯爷,虽然见得小侯爷脸色惨白,可并无受伤,这才放心,又见到秦逍和秋娘跟在小侯爷身后,迎上前去,拱手行礼道:“小侯爷!” 淮阳小侯爷先不看朱东山,而是看向不远处兀自没有被抬下去的蒋千行尸首,见得那尸首血肉模糊,心有余悸,暗想今日也算是死里逃生,能活着走下楼来,实在是万幸。 “朱大人,小侯爷在青衣楼做客,他自称不知蒋千行意欲行刺朝廷命官的图谋。”秦逍上前两步,向朱东山拱手道:“蒋千行不但意图行刺卑职,而且在青衣楼私藏了不少兵刃。”将手中那把刀丢了出来:“大人查一查这是不是青衣堂私下铸造,这些兵器从何而来,卑职以为,他们私藏兵器,很可能是准备谋反,定要按照国法惩处。” 朱东山皱起眉头,心想本官堂堂刑部侍郎,如何办事难道还要你教? “秦......秦逍说得对。”淮阳小侯爷被秦逍抓了把柄,又见秦逍看了自己一眼,硬着头皮道:“蒋千行私藏兵器,一定.....一定要彻查!” 正文 第四六八章 脱骨 淮阳侯发话,朱东山只能拱手道:“侯爷放心,下官定当全力彻查。”又向秦逍道:“秦逍,今日死伤人数众多,你随本官回刑部,将此事详细禀明。” 秦逍道:“朱大人,卑职是否可以明日去往刑部?” “为何要明日?”朱东山皱起眉头。 “如果大人让卑职今日前往刑部,卑职自然会将所有的事情详细禀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秦逍故意将最后一句话咬重:“只是这位顾家姐姐今日被青衣堂绑架而来,受了惊吓,卑职想先送她回去。” 朱东山道:“她也是涉案之人,一同去往刑部便是,不急着回家。” “朱大人,这位娘子确实受到惊吓。”淮阳侯心下着急,只担心秦逍一到刑部就将自己方才写的罪状交出,立刻道:“你看她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就算到了刑部,也不好询问。依本侯之见,先处理蒋千行的尸首,明日再让秦逍去说明情况,今天就先让他们回去。” 他对刑部自然也是颇为了解,晓得刑部是一群疯子,那血阎王六亲不认,查办了多少朝廷的达官重臣,如果罪状书落在刑部手中,血阎王未必不敢对自己动手。 朱东山眼中显出一丝差异之色,似乎想不到淮阳侯竟然会为秦逍说话,但这一丝异色一闪而过,刑部侍郎很好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恭敬道:“既然小侯爷这样说,下官自当从命。”向秦逍道:“秦逍,你明日带着她去刑部。” 秦逍也不多言,拱了拱手,带着秋娘向前走。 青衣帮众一个个盯着秦逍,恨之入骨,但这些人已经见识过秦逍的厉害,谁敢上前一步。 细雨之中,秦逍带着秋娘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甚至没有回头,走到百步巷,秦逍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很快就听到马蹄声响,黑霸王从巷口如风般奔过来。 百步巷的地面上,虽然受伤的青衣帮众都被扶走处理伤势,但残肢断臂却还没有清理,而且血水兀自地面上流淌,雨水一时无法将血水完全冲干净。 秦逍拾起自己那身沾满鲜血的官袍,瞧见先前被自己丢下的那把卷了口的菜刀,也拿了起来,塞进自己腰后,这才扶着秋娘上了马,自己随后翻身上马,这时候终于回头看了一眼,望着那高高的青衣楼,唇角泛起一丝轻蔑笑意。 他很清楚,今日自己独闯虎穴,砍伤几十名青衣帮众倒也罢了,可是杀死蒋千行,定然让青衣堂受到重创。 今日一战,青衣堂实力大衰,最高兴的人恐怕是一直与青衣堂敌对的太平会。 骏马在雨中如风般,一路疾冲,回到苦水巷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顾白衣依然没有回来,秦逍知道京都各司衙门因为兵部甲库署一案,大都不允许衙门里的官吏离开,兵部上下官员便是如此,而京都府与刑部和大理寺乃是大唐三法司,顾白衣身在京都府,被留在衙门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秦逍先下了马来,这才将秋娘扶下,感觉秋娘身上瑟瑟发抖,只以为她对今日之事心有余悸,柔声道:“咱们回家了,已经没事了。” 雨水打湿了秋娘秀发,发丝贴在脸颊,秦逍瞧见她脸色略有些苍白,忽然意识到自己体质奇佳,些许雨水对自己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秋娘却是柔弱女子,受惊之后又被淋了雨,身体肯定是吃不消,果然秋娘只走了一步,脚下一软,便要摔倒,秦逍急忙扶住,担心道:“秋娘姐,你怎样?” 秋娘勉强一笑,道:“我.....我没事!”但声音却有气无力。 秦逍自责考虑不周,先不管其他,扶着秋娘过去打开门,到了屋里,天色已晚,屋里一片漆黑,秦逍先扶秋娘坐下,过去点了灯,灯火亮起,秦逍回过头,却见秋娘双臂抱在胸前,坐在马登上身体蜷缩着,急忙道:“是不是很冷?” “别.....别担心。”秋娘勉强笑道:“就是脑袋有些疼,歇一下就好......!”说话之时,牙关微磕。 她浑身上下被雨水淋湿,今日一大早出门就是要去撑船,所以穿的不多,被雨水打湿的衣襟贴着肌肤,倒是完全将她美好的身段完全勾勒出来,只是身体瑟瑟发抖,显然是冻得不轻。 “我去烧水。”秦逍忙道:“你赶紧回屋换衣裳,待会儿热水洗一洗。” 秋娘也知道自己如果继续穿着一身湿衣服,受寒会更重,勉强站起,却是觉得头重脚轻,身体虚浮,却又害怕秦逍担心,强撑着走到自己的房门前,想到什么,回头道:“你去白衣屋里找.....找身衣衫赶紧.....赶紧换上,别.....别受凉......!” “好。”秦逍催促道:“你快换衣衫。”知道淋湿过后的衣衫都是冷水,穿在身上,冷水裹着全身,只会愈发严重。 等秋娘进屋之后,秦逍也顾不得换衣衫,直接到了厨房,生火烧水,刚刚生好火,就听到秋娘房里传来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摔倒,立刻冲到秋娘房门前,问道:“秋娘姐,怎么了?” “没.....没事.....!”秋娘声音明显不对劲,秦逍虽然觉得有些冒昧,但很是担心,见得房门没有关严实,推门进去,屋里没有点灯,但依稀看到秋娘躺在地上,房里的椅子也倒在地上,抢上前去,急道:“摔倒哪里没有?”便要去扶起秋娘,还没靠近,秋娘已经急道:“别.....别过来.....!” 秦逍一怔,但瞬间就明白过来。 秋娘明显是在换衣衫的时候摔倒,湿衣服都已经脱下,可是干净衣服却没能穿好,依稀看到秋娘只穿了一条贴身的短裤,两条瓷实雪白的长腿露在外面,上面白花花一片,竟是不着片襟,秦逍进来一瞬间,秋娘勉强扯过一件衣衫挡住了胸脯,但两条瓷实的腿儿一时间却无法挡住。 秦逍顿时有些尴尬,急忙转身,担心道:“有没有摔倒哪里?” 后面淅淅索索传来声音,忽听得秋娘低声呻吟了一下,似乎有些痛苦,秦逍更是着急:“怎么了?” “我.....我胳膊好疼。”秋娘轻声道:“一动.....一动就疼,动不了......!” “哪只胳膊?” “右......右边!”秋娘似乎在忍着疼痛:“我.....我刚才脚下打滑,撞在椅子上....!” 秦逍着急道:“那你可不可以自己穿衣服?再不穿上衣服,待会儿一定会生病。” 后面又传来响动,秋娘“哎哟”又轻叫了一声,痛苦道:“胳膊.....胳膊断了......!” 秦逍知道秋娘定然是先前全身乏力,脚下打滑后,却又刚好撞在椅子上,应该是肩骨折了,如果当真如此,那手臂自然是无法动弹,要自己将衣服穿上几无可能。 秦逍微一犹豫,终是一咬牙,不再犹豫,转身直接向秋娘走过去,秋娘见秦逍走过来,更是吃惊,急道:“别.....别过来,我.....我衣服没穿好.....!” “秋娘姐,对不住了。”秦逍靠近过去,拿过秋娘准备好的干净外衫,盖在秋娘的身上,蹲下道:“你肩骨折了,先不能动,否则会更严重,我先抱你上床,帮你将骨头接好。” 他当初在龟城甲字监的时候,与关在里面的囚犯都是相处的十分融洽,闲来无事的时候,和那帮各有能耐的囚犯学本事,其中就有大夫犯案被关在其中,虽然诊断疑难杂症他还远不够火候,但是一些最常见的小病小灾他还是能够轻松应付。 其中接骨之术便是其中之一,因为不慎摔倒骨头脱落的人并不在少数,所以接骨术也是许多大夫的常见本领,秦逍当初就跟着大夫学习过接骨术。 他知道秋娘肩骨脱落倒不是什么大事,但这时候却万不能剧烈动作,否则很容易造成骨膜受伤,只要能够保持手臂不剧烈动作,自己完全可以将她的肩骨接上。 也正因如此,接骨之前,自然是不能换上衣服,换衣服的时候,手臂自然要动作,只会加重伤势。 秋娘显然年纪不小,却从未有过男女之事,自己现在这副样子,自然不敢让男人看到,只能道:“我还没.....没穿好衣服......!” “你骨节脱落,如果这时候换衣服,伤势会加重。”秦逍轻声道:“现在什么都不能做,手臂更不要动,我抱你上床,盖好被子,防止着凉,我学过接骨术,可以帮你接好肩骨。” 秋娘自然相信秦逍的话,他既说会接骨,自然不假,可是自己这幅模样被秦逍抱起来,实在有些尴尬,还没多想,秦逍已经低声道:“对不住了。”也不多言,小心翼翼将秋娘横抱起来,一只手托起秋娘两条腿儿,肌肤接触,只觉得秋娘身上发凉,但那瓷实的腿上肌肤光滑紧绷,充满了弹性,知道她常年撑船,两条腿却是饱实的很。  正文 第四六九章 情不自禁 屋里昏黑一片,秦逍抱着秋娘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床上,动作极轻,唯恐碰到她的肩头。 秋娘却唯恐自己胸前的衣襟落下,左手紧紧按着胸脯。 “我帮你接骨。”秦逍轻声道:“可能会有些疼,但接上之后就不会有大问题,休息一两天就能够恢复如初了。” 秋娘从未在不着衣襟的情况下和一个男子如此接近,脸颊有些发烫,轻嗯一声。 秦逍拉过被子,将秋娘饱实的腿儿盖住,却是让秋娘玉背朝外对着自己坐在床上,此时从后面瞧过去,这美娇娘没有衣襟在身,玉背完全袒露出来,宛若琵琶般线条优美至极,肌肤亦是雪腻一片,从她身上弥漫出来的女儿体香味道,更是在房内飘散。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轻声道:“我先检查一下你肩膀,你不要动。” 秋娘十分乖顺,也只是轻嗯一声。 秦逍这才伸手轻轻搭在秋娘的右肩头,香肩如削,触手处,如脂膏一般粉润,秦逍轻轻按了一下,秋娘娇躯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秦逍忙道:“不要紧,是肩骨脱落了。” “没事.....!”秋娘轻声道:“你.....你尽管做就是。” 秦逍这才放心,另一只手过去,握住秋娘的手臂,这时候也不敢胡思乱想,按照大夫曾经教过的方法,很有技巧地为秋娘接骨,扯动之间,秋娘只觉得疼痛无比,紧咬牙关,不敢发出太大声音,但实在是忍不住,口中还是发出一丝轻吟。 “好了!”秦逍放开手,“你试试!” 秋娘微动了动手臂,虽然肩头还略有一丝疼痛,却不似先前那般根本不能动弹,欢喜道:“真的.....真的没事了。” “那就好。”秦逍也松了口气,低声道:“这两天手臂不要用力,很快就能恢复如常。是了,你赶紧将衣服穿上,可别着凉。” 秋娘轻嗯一声,轻声道:“你赶紧去换衣服,也别着凉了。”又道:“你那件官袍放在那里,待会儿......待会儿我帮你洗干净。” “不用不用,你手臂暂时不能用力,我自己回去洗就好。”秦逍忙道。 秋娘道:“只是一件衣服,用不了多少气力。”这时候感觉玉背发凉,忽然醒悟自己美好的背脊就在秦逍的眼皮底下,脸颊一热,忙道:“你.....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秦逍忙转身出门去,去了厨房,烧了热水,找到木盆,将热水舀进盆中,这才端进秋娘房内,见秋娘已经穿好衣服,笑道:“秋娘姐,水烧好了,用热水洗把脸。”出门去将油灯端了进来,见秋娘已经下了床来,放下油灯道:“你饿不饿,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吃的,很快回来。”正要出门,秋娘却叫住道:“不用,我.....我不饿,你要是饿了,厨房有面条,我去给你下面。” 秦逍摇头道:“也不觉得饿。” “你.....!”秋娘欲言又止,看了秦逍一眼,终于道:“你今天为何要冒险过去?” 秦逍一怔,道:“你被他们抓了,我当然要去,总不能不管。” “可是......你该知道那些人都不是好人,他们故意引你去,一定是要害你。”秋娘轻叹道:“幸好你安然无恙,要是.....要是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那.....!” 秦逍笑道:“他们不是我对手。而且你在那里,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要闯的。你是因为我被他们抓去,我要是不管,岂不是禽兽不如?” “为了我,你.....你觉得值吗?”秋娘微低下头,不好与秦逍对视。 秦逍没有犹豫,很直接道:“当然值,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就算丢了性命也值。” 秋娘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秦逍靠近秋娘面前,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秋娘却是忧虑道:“那个小侯爷是国相家的公子,国相位高权重,你今日得罪了他,他......他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你杀了青衣堂的蒋大爷,青衣堂也不会就此罢休,以后.....以后他们还会找机会害你。”抬起头,一双眼眸子清澈如水,咬了一下嘴唇,才道:“白衣只是一个文书郎,无权无势,你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也帮不了你,我.....我更加没用......!” 秦逍见秋娘眼圈泛红,眼角泪水滚落,知道她心里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心下感动,不自禁抬起手,轻轻拭去秋娘眼角珠泪,柔声道:“青衣堂被我打成这样,他们不敢再找上门。小侯爷那边,我手里有他的罪状书,他担心我将这罪状书公布出去,也不敢对我轻举妄动,你不用太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秋娘也不闪躲,任他拭去眼角泪水,只是自责道:“那天我就不该和你搭话,这样你就不会和青衣堂结怨,也许也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一切都是我连累你.....!” “不要这样说。”秦逍摇头道:“我进京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和顾大哥,京城百万之众,我偏偏能遇见你,这本就是一种莫大的缘分,上天注定的事情,有时候改都改不了。” 秋娘一怔,喃喃道:“是上天注定?” “当然是。”秦逍温言道:“上天让我进京,也让我在京都遇见你。” 秋娘若有所思,孤灯闪烁,四下里一片安静,秦逍看她蹙眉沉思,那张俏丽的脸庞当真是楚楚动人,此时两人近在咫尺,看着秋娘那饱满的朱唇,闻着屋里飘散的幽香味道,秦逍却是鬼使神差地凑近过去,嘴唇贴在了秋娘的朱唇上。 秋娘猝不及防,一时呆住,等回过神来,急忙后退,慌乱道:“你.....你做什么?” 秦逍老脸一红,尴尬道:“我......!”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你......你这坏蛋。”秋娘脸上也是发烫,双臂环抱在胸前,瞪了秦逍一眼:“不许.....不许胡来。” 秦逍尴尬道:“我就是......就是看姐姐嘴巴好看,所以.....所以想亲一下。” “你胡说。”秋娘又羞又恼:“大街上许多姑娘嘴巴都好看,那你都去亲一下?” “别人我不管。”秦逍道:“我.....我刚才就想亲你一下,你.....你别生气,以后不敢了。” 秋娘见秦逍一副尴尬之色,这个在青衣堂大杀四方的少年郎,此刻却是一副慌乱之色,不知为何,内心没有反感,反倒觉得有些暖意,低声道:“我是你姐,做弟弟的不能冒犯姐姐。” “我知道了。”秦逍抬手挠挠头,见秋娘也不是十分恼怒,小心翼翼道:“姐姐不同意,我就.....我就不亲。”心下却是有些自责,暗想秋娘身体不适,自己刚刚为她接骨,竟然趁机轻薄,着实不该。 只是方才那一下,他却也是鬼使神差,几乎是不受控制亲上去。 秋娘见状,幽幽道:“回头我去帮你找好看的姑娘,你在京都也没有别的亲人,到时候我和白衣一起帮你成亲,有了......有了媳妇,就不会胡思乱想。” 她毕竟不是青涩小姑娘,知道秦逍到了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方才一时情动,也不是不能理解。 “反正上次和你说过,要找和你一样的。”秦逍也是笑道:“否则我可不要。” 秋娘瞪了一眼,低声道:“我都是小老太婆了,人老珠黄,你要找我这样的,早都已经是别人的媳妇了,我可没本事帮你找到。”可是瞬间眉宇间又显出忧虑之色,想了一下,才道:“可是.....你当真还要留在京都?那些人一时半会或许不敢招惹你,但时间一长,说不定会找到机会。秦.....秦逍,等白衣回来之后,你和他商量一下,要不要离开京都,你留在京都,我心里.....心里总不踏实。” 秦逍其实知道秋娘说的不无道理。 淮阳小侯爷和青衣堂那伙人暂时肯定是不敢对自己轻举妄动,但这笔仇他们肯定不会忘记。 淮阳小侯爷自不必提,国相之子,日后要找机会报复,机会绝不会少,而青衣堂此番虽然遭受重大打击,但蒋千行之死,绝不代表青衣堂就此烟消云散。 青衣堂背后有贵人撑腰,蒋千行虽然明面上是青衣堂坐堂老大,但实际上也不过是贵人手中的工具而已,死了一个,虽然会让青衣堂乱上一阵子,但背后的贵人肯定会让新的人来替代。 自己杀死蒋千行,对青衣堂来说不但是血海深仇,更是奇耻大辱,对这样一个实力雄厚的帮会来说,当然会想着一雪前耻。 但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和秋娘说,以免她担心,只是微笑道:“回头见到顾大哥,和他商议就好,你真的不用太担心。”感觉身上有些发凉,忙道:“我去换衣衫了,再不换上,真要被冻僵了。” “快去快去。”秋娘莞尔一笑,催促道:“我去给你下面吃。”  正文 第四七零章 请罪 凄风冷雨在入夜时分已经停歇下来,宫中琉璃瓦顶被雨水冲刷过后,更显璀璨。 当今天下,能够在深夜时分入宫见驾的只有两个人,一位是镇国大将军太史弘,而另一位则是国相夏侯元稹。 国相入宫的时候,正是亥时时分,尚有半支香的时候,便是圣人入寝的时辰。 圣人注重养生,平日里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会严格按照既定的时辰歇息。 御书房内,国相神情肃然,垂手等候,只等到长孙媚儿陪着圣人出现之时,国相这才上前,跪倒在地。 “国相平身吧。”圣人坐下后,向身边的长孙媚儿吩咐道:“媚儿,给国相赐座。” 长孙媚儿正要过去,夏侯元稹已经肃然道:“老臣不敢坐。” 圣人微皱眉头。 对于国相,即使身为帝国圣人,圣人待他也素来是十分的关护,这不仅仅是因为国相是圣人的兄长,而且也是因为夏侯元稹乃是当年拥立圣人的首功之臣,没有夏侯国相的存在,圣人当年即使握有先帝的传位昭书,也未必能够登上皇位。 所以国相入宫,圣人都会赐座。 而国相年过六旬,身体也并不是很好,圣人赐座,也很少推辞,即使偶尔推辞,也是客气一下,最终还是落座。 但此刻国相神情肃然,语气坚定,竟似乎是真的不敢接受赐座。 “国相深夜前来,所为何事?”圣人想了一下,终是道:“因为兵部的案子?” “三司主事官被带到大理寺,昨夜却在大理寺中毒而亡。”国相缓缓道:“苏瑜将此事禀报过来,老臣也已经将事情的始末拟成折子呈送宫中。” 圣人微微点头:“朕已经看过,也已经颁下旨意,令大理寺彻查下毒的元凶。”申请颇为不悦,淡淡道:“看来朕还是高估了大理寺的能耐,此事应该从一开始就交给刑部处理。” 国相甚至没有起身,依然跪在地上,肃然道:“圣人,老臣已经查出了下毒的真凶。” “哦?”圣人眼角一紧,问道:“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国相道:“老臣不但查出了毒杀三名主事官的真凶,而且也找到了兵部一案的幕后元凶。”顿了顿,才继续道:“三名主事官被毒杀,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这三人确实都参与兵部军械一案,两年前,有人暗中串联三司主事官,以次充好,从中贪墨军费,卷入此案的官吏有数十人之众,但对此事详情了若指掌的却正是这三司主事官。” 圣人依然是云淡风轻,问道:“国相是说,东窗事发后,贪墨军费的幕后元凶担心三名主事官将他供出来,所以杀人灭口?” “是。”国相道:“元凶与大理寺少卿司农丰暗中有来往,三名主事官被大理寺带走后,元凶心中慌乱,派人给司农丰递了密信,让司农丰杀人灭口,而司农丰在酒中下毒,三名主事官饮酒过后,立刻毙命。” 圣人缓声道:“元凶是否已经被抓获?” “老臣斗胆,将他带来宫中,恳求圣人降罪。”国相站起身,走到御书房外,大声道:“将人抬进来!” 很快,便将两名龙鳞卫抬着一副担架进入御书房内,担架上趴着一人,屁股上的衣襟已经破烂不堪血肉模糊,那人亦是有气无力奄奄一息,龙鳞卫将担架放在地上,退了出去。 “淮......淮阳侯!”垂手站在圣人身边的长孙媚儿打量两眼,花容失色。 圣人也是微皱眉头,看向国相夏侯元稹,问道:“国相说的元凶,是淮阳侯?” “老臣罪该万死,养出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孽畜。”老国相长叹一声:“直到今日,老臣才知道他背着老臣在背后干下的这桩丑事,本想将他直接杖杀,但如果杖杀了他,反倒是在包庇他,是以连夜带他入宫,求圣人降罪。” 圣人起身来,单手背负身后,缓步走到担架边上,淮阳侯勉强抬起头,看着圣人,脸色惨白,声音有气无力:“姑.....姑姑,父亲.....父亲要杀我,你.....你救救孩儿.....!” 圣人居高临下看着淮阳侯,目光锐利,淡淡道:“当真是你所为?” “孩儿.....孩儿一时糊涂。”淮阳侯带着哭腔道:“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老国相拱手正色道:“圣人,贪墨军费,谋害朝廷命官,这两桩大罪,任何一桩都是死罪,恳请圣人降旨,赐他死罪,如此才能给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一个说法。” 圣人斜睨了老国相一眼,问道:“媚儿,淮阳侯该不该杀?” 长孙媚儿轻声道:“回禀圣人,若以国法而论,自当要交给刑部,由刑部和大理寺协力会审,再由他们来定罪。这两桩案子如果确实都是淮阳侯所为,确实要严惩。” “长孙舍官所言极是。”老国相恨声道:“如此忤逆之子,死不足惜。” “只是......如果此事当真昭告天下,对朝廷未必是一件好事。”长孙媚儿微躬着身子,恭敬道:“淮阳侯乃是国相爱子,亦是皇亲,如果被天下人知道国相之子操纵官员贪墨军费,甚至为了灭口谋害三司主事官,定然会让国相的名誉受损,甚至因此而有污圣人的圣名。”顿了一顿,才小心翼翼继续道:“国相是百官之首,若是威名受损,也就是朝廷的威信受损。” 老国相向长孙媚儿拱手道:“长孙舍官,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更何况夏侯杰还不是王子。如果不依法惩处,帝国法令又有什么用处?贪墨军费毒杀朝廷官员,罪大恶极,夏侯杰虽然是老臣之子,却也不能因私废公。” “国相能够大义灭亲,朕心甚慰。”圣人平静道:“国相之言,言之有理。天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夏侯杰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朕若是因为他出身夏侯家,便徇私包庇,又如何面对天下子民?” 国相跪倒在地,肃然道:“老臣立刻将夏侯杰交至刑部,由刑部联同大理寺协同审理,涉事官员,也都将抓捕归案,绝不会纵容一人。” “朕提醒过国相,夏侯家位极人臣,享尽皇恩。”圣人冷冷道:“越是鲜花着锦的时候,就越要小心谨慎。你是百官之首,天下臣民的眼睛自然都盯着夏侯家,其他人犯些过错或许还能有回旋余地,可是夏侯家只要有一丁点儿的过失,那便会被天下人夸大。” “老臣罪无可赦。”国相自责道:“老臣也恳求圣人降罪,夏侯家出此逆子,老臣也愧对圣人,也愧对天下臣民,无颜继续留在朝中,求圣人下旨,让老臣归乡。”抬头看向圣人,却是老泪纵横,长叹一声道:“承蒙圣人恩眷,夏侯家这些年享尽荣华富贵,老臣也位极人臣,该享的福也都享了,如今年事已高,愿归乡守护祖祠,但求圣人成全。” 淮阳侯夏侯杰有气无力道:“姑....姑姑,孩儿真的错了,以后......以后真的不敢了.....您就宽恕孩儿这.....这一次......!” “畜生,你还敢说话?”国相抬袖拭去老泪,看向夏侯杰怒道:“你罪有应得,决不可宽恕。” 圣人转身回到御书桌后面坐下,淡淡问道:“国相,淮阳侯串联三司主事,此事有多少人知道?” “此事夏侯杰一直没有出面。”国相回道:“两年多来,一直都是让三司主事暗中勾连,那三人手底下也各有亲信,他们亦都从贪墨的军费之中得了好处,不过三司主事手下人并不知道是夏侯杰在幕后指使,直接受命夏侯杰的也只有那三司主事官。” 圣人微一沉吟,才问道:“除了那三人,没有其他人知道是夏侯杰在背后指使?” “或许有人会怀疑,但并无证据在手。”国相回道。 圣人道:“大理寺少卿司农丰和夏侯杰是什么关系?” “老臣查知,司农丰在大理寺担任少卿多年,只是大理寺权柄微弱,司农丰一直想要调动到其他衙门,曾经想走老臣的门路。”国相并不隐瞒:“但此人才干平平,老臣觉得此人难当大任,并无理会。司农丰于是暗中靠近夏侯杰,希望利用夏侯杰帮忙走通老臣的门路,二人结交有一年多,在此之前,倒也没有犯下出格的事情。此番夏侯杰派人给司农丰递去密信,让司农丰杀人灭口,司农丰非但没有举报,反而听从夏侯杰的话,果真将那三名主事官毒杀,此人亦是最不可赦。” “所以司农丰握有夏侯杰谋害三名主事官的证据?”圣人冷漠道:“他如果不是一头猪,当然也能猜到,夏侯杰既然要杀人灭口,自然就是兵部军械案背后的主使。” 国相颔首道:“是。” “夏侯杰却是罪有应得,该死。”圣人看了趴在担架上的淮阳侯一眼,冷声道:“不过媚儿说的不无道理,如果此事闹得天下皆知,国相和朝廷的威信受损,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微一沉吟,终于道:“打发他去军中吧。” 国相抬头道:“圣人的意思,是让夏侯杰前往......前往裴孝恭那边?” 圣人摇头道:“去北边,让夏侯杰前往北部边关,交给太史存勖调教,十年之内,不得返回京都。” “姑姑,我.....我不去北边,那里.....那里苦寒无比,我.....我去裴孝恭那里.....!”夏侯杰一听要去北方,急忙道:“太史家和我们夏侯家关系.....关系不睦,要是.....要是把孩儿交给太史存勖,他......!” “住口!”国相厉声喝道。 夏侯杰打了个冷哆嗦,不敢再说。 “来人,将他抬下去。”圣人吩咐道,立刻便有龙鳞卫进来将夏侯杰抬了下去,随即淡淡道:“就不必让夏侯杰指使三司主事官犯案的事儿传扬出去了,如何善后,国相自己想想法子。近日就让夏侯杰赶赴边关,将他交给太史存勖吧。” “老臣遵旨。”国相匍匐在地:“老臣谢圣人宽恕之恩。” 圣人冷笑道:“国相以为朕是有意包庇夏侯杰?朕只是不想朝廷的威信受损,夏侯杰去了边关,你就当这个儿子已经不在了,十年之内不许他返回京都,此外若是十年历练还不能建功立业,就让他在边塞卫戍帝国到老吧。”想到什么,微蹙眉道:“大理寺那个司农丰,国相也想办法处理,他有夏侯杰谋害三司主事官的证据,日后不要因为他而闹出什么风浪来。” “老臣领旨。”国相道:“只是除了司农丰,还有一人握有夏侯杰犯案的铁证在手。” 圣人疑惑道:“铁证?” “夏侯杰为人胁迫,写了罪状书,将犯案经过以及涉案官员俱都清晰写明。”国相道:“那份罪状书,如今就在秦逍手中。” 正文 第四七一章 七杀命星 铜鹤嘴里冒出的袅袅青烟在御书房内弥散开去,清静怡人。 “秦逍手中握有铁证?”圣人眼眸中划过一丝奇色。 国相恭敬道:“老臣将今日发生的事情拟成了折子。”从宽袖之中取出了一到奏折,长孙媚儿机巧过人,在国相取折子的时候,已经上前来,接过折子,回转身走过去呈给了圣人。 圣人接过折子,打开来,片刻之后,将折子递给长孙媚儿,唇角甚至显出一丝难得的浅笑:“秦逍多大年纪了?” “应该十六七岁。”国相回禀道:“具体出生的月份,老臣倒是不知。” “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人,拿着一把菜刀闯进青衣楼?”圣人淡淡笑道:“秦逍当真有这样的本事?” 国相道:“他不但闯入青衣楼,而且砍伤数十人,蒋千行也从楼上被他扔下。” “蒋千行是何人?” “圣人,蒋千行曾是皇城的龙鳞禁卫,离开之后,做了青衣堂的首领。”长孙媚儿在旁轻声道。 圣人“哦”了一声,她虽然并不知道蒋千行的名字,但显然对青衣堂并不陌生,看向夏侯元稹道:“秦逍胁迫夏侯杰写下认罪书,所以那份认罪书如今在秦逍手中?” 国相微躬身子道:“夏侯杰痛恨秦逍揭发了兵部军械一案,利用蒋千行在青衣楼设下陷阱,本是想教训甚至杀死秦逍,却不想秦逍非但没有死在青衣堂,反倒是闯入青衣楼内。”他说话的时候不疾不徐,对淮阳侯所作所为并没有丝毫的隐瞒:“夏侯杰在秦逍的刀下只能将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那份罪状书也就落在秦逍的手中。” “国相觉得秦逍会将罪状书公之于众?”圣人盯着国相,淡淡问道。 国相肃然道:“老臣不知,老臣只是将此事禀明圣人。秦逍入京之后,所作所为都是让人意想不到,有着年轻人的血气方刚,但却并非一味鲁莽,做事很有章法。”叹道:“刑部衙门前敲大鼓,利用薛可用将兵部军械一案揭发出来,再到今日单人匹马独闯,每一件事情都出乎老臣的意料,所以那份罪状书在他手中,老臣也不知他会如何利用。” 圣人似乎有了兴趣,瞥了长孙媚儿一眼,轻笑道:“媚儿,国相不知秦逍会利用罪状书做什么,你觉得秦逍会怎样做?朕记得你上次说过,秦逍揭发兵部军械案,为公不为私,你对他似乎比国相更为了解。” “媚儿不敢。”长孙媚儿气定神和,声音平静:“媚儿只是从他的出身和行为做出判断,也是个人所见。” “你说说吧,秦逍胁迫夏侯杰写下罪状书的目的是什么?” 长孙媚儿想了一下,才平和道:“国相刚说,秦逍入京之后,做了三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刑部门前敲大鼓,利用薛可用揭发兵部军械案,再有今日独闯青衣堂。媚儿以为,这三桩事情,任何一桩在常人眼中都是自寻死路之事,秦逍却在短短时日连续做了这三件事情,媚儿并不认为他不知道这些事情可能会给他带去灾祸,但他却依然都做了,除了此人心性坚定,还有一个缘故,或许是因为他出身在西陵,乡野小子,尚不知天高地厚。” “初生牛犊不怕虎。”圣人浅笑道:“妹儿所言不无道理。” “可是他干这三件事情,却都不是鲁莽行事。”长孙媚儿眼波如水,唇角上扬之时,那张美丽而娴静的俏脸宛若海棠花般娇艳,声音柔和:“刑部门前敲大鼓,掀起范文正一案,此案开始调查后,秦逍却退到一边,利用刑部出面达成他的目的。兵部军械案,直接揭发此案的人不是秦逍,而是利用了薛可用。今日独闯青衣堂,能够全身而退,也就证明他对自己的能耐很自信,并非鲁莽行事,胁迫淮阳侯写下罪状书,媚儿以为未必是为了将淮阳侯揭发出来,应该是为了以罪状书作为自保的工具。” 国相微微颔首,道:“圣人,长孙舍官聪慧过人,所言大有道理。” “秦逍所做的几件事情,没有一件后退,但每一件事情都给自己留有后路。”长孙媚儿感慨道:“圣人,媚儿以为,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处事却十分狡猾,有着远超出他年纪的成熟。” 圣人沉吟着,好一阵子过后,才向国相道:“国相,秦逍那边,朕自有决断,已经很晚了,你先退下吧。” 国相入宫,带着淮阳侯夏侯杰前来请罪,虽然圣人最终吩咐让夏侯杰前往北部边关,但能够保住性命,也算是达成所愿。 “老臣告退!”国相行礼过后,退了下去。 等国相离开,圣人才轻叹道:“媚儿,你在朕身边多久了?” “媚儿受圣人眷顾,在圣人身边伺候了五年零七个月。”长孙媚儿靠近圣人身边,抬手为圣人轻轻按着肩头,就像一对母女。 圣人淡淡一笑,道:“你是否发现,国相这些年来,似乎和朕有些疏远了。” “国相对圣人一直忠心耿耿。”长孙媚儿柔声道:“国相是群臣之首,帝国柱梁,协助圣人处理国事,一直都是尽职尽责。圣人说老国相和您疏远,是否因为国相不再向从前那般和圣人有话直说?” 圣人道:“媚儿聪慧。如果是几年前,国相入宫不会像今天这般在朕面前演戏,他会直接向朕求情宽赦夏侯杰,而不是拐弯抹角。” “此番淮阳侯所犯之案太大,无论是贪墨军费还是杀人灭口,依照大唐律,都是死罪。”长孙媚儿两只柔荑以最合适的力度轻轻为圣人按着肩头,声音温柔如水:“兹事体大,国相虽然爱子心切,却也要顾着国法,自然是不好直接向圣人求情。” 圣人笑道:“媚儿总是会说话,有你在朕身边,再大的烦恼都能很快烟消云散。”顿了顿,眯着眼睛,似乎对媚儿的手法很是满意,小片刻后,忽然问道:“你似乎对秦逍颇为欣赏,今日为他说了不少好话。” 长孙媚儿却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想着什么。 圣人微扭头,见得媚儿的一双柔荑虽然还在自己肩头轻轻按动,但那双如同雾中星辰般的美丽眼眸子却是望着御书桌上的笔架,若有所思模样。 圣人微蹙飞天眉,长孙媚儿体贴入微机敏过人,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时候,从没有出现过这般走神的样子,淡淡问道:“你怎么了?” “啊?”媚儿终于回过神,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急忙后退两步跪下:“媚儿该死,求圣人责罚。” 圣人叹道:“起来吧,朕不罚你。只是朕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能让你在朕的身边走神?” 媚儿起身来,犹豫一下,终是道:“媚儿在想秦逍。” “哦?”圣人眼眸划过一丝异色,淡淡道:“你在想秦逍?从边陲而来的年轻人,会让你如此分神?” 媚儿忙道:“圣人,媚儿绝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媚儿想到七杀命星!” 圣人一怔,飞天眉锁起,问道:“秦逍和七杀命星有什么关系?” “前番大天师观测星象,天象出现太白入月的异象,破军命星在东北方向蠢蠢欲动,按照大天师所言,东北方向会有刀兵战乱。”媚儿低着头,轻声道:“贪狼星位在南方,七杀命星却在紫微中府......!”说到这里,抬头看向圣人,见圣人正一脸平静看着自己,这才继续道:“七杀、破军和贪狼三大命星一旦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立时便会成为杀破狼命局.....!” “朕知道。”圣人声音平和:“目下只是太白入月,破军入位,七杀和贪狼两大命星还没有与破军形成三方四正会照之态。” 媚儿道:“圣人,大天师说过,要破解杀破狼命局,唯一的指望就在七杀命星上,只要能够让七杀星与紫微中府相合,成为圣人的辅星,非但不会有杀破狼之灾,而且还能让他成为保护紫微中府的福星。” “七杀在紫微中府。”圣人缓缓道:“御天台一直在观测星象,找寻七杀命星。” “大天师说过,七杀命星喜动不喜静。一旦到了紫微中府,就会泛起涟漪,闹出动静。”媚儿看着圣人,低声道:“圣人,秦逍刚入京不久,可是却连番闹出风波,刑部、兵部甚至还有户部、工部和大理寺等衙门都牵涉其中,京都虽然每天都发生许多事情,但像这般风浪不断,近些年却很少见,媚儿.....媚儿在想,秦逍有没有可能和七杀命星有关联。” 圣人一双眼眸深邃无比,似乎在沉思,良久过后,终于道:“你觉得秦逍可能就是七杀命星?” “媚儿只是觉得秦逍入京之后,闹出的动静实在不小。”媚儿美丽的眼眸闪动,小心翼翼道:“他身份低微,以他的地位和实力,本来并无可能闹出如此动静,但事实上他却又偏偏做到了,所以媚儿心下怀疑,秦逍进京,是否就是七杀命星向紫微中府靠近?如果他真的是七杀命星,就绝不能让他出现任何意外。” 正文 第四七二章 毒蛇 媚儿在宫中向圣人进言的时候,国相夏侯元稹则是领着夏侯杰出了皇宫。 出宫之后,早有国相府的侍卫从龙鳞禁卫手中接过了夏侯杰的担架,将他抬到了马车内。 国相的马车自然非比寻常,四马拉车,车厢内宽阔奢华,侍卫们小心翼翼将夏侯杰抬到车厢内的软榻上,这才退了下去。 夏侯元稹上车之后,在软塌对面坐下,一双眼眸子冷冷地盯着淮阳侯。 夏侯杰趴在软榻上,不敢看父亲一眼,额头上却已经渗出冷汗。 “你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马车开始向前走动之时,夏侯元稹才冷冷道:“如果你不是夏侯家的子孙,这颗人头定要被砍落。” 夏侯杰忙道:“父亲,姑姑.....!” “住口!”夏侯元稹冷声道:“宫里的是圣人,不是你姑姑,从今以后,我若再听你说一句姑姑,便打断你的双腿。” 夏侯杰显出畏惧之色,却还是轻声道:“孩儿记下了。”想到什么,忙道:“父亲,孩儿.....孩儿不能去北边,太史家和咱们夏侯家有仇隙,当初大哥校场比武,砍断了太史存勖堂弟一条手臂.....!”见得夏侯元稹神色冷厉,不敢多言,改口道:“孩儿此去北边,如果落在太史存勖的手里,太史存勖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折磨孩儿。” “你可以不去。”夏侯元稹淡淡道。 夏侯杰显出欢喜之色,忙道:“多谢父亲,那......!” “你不愿去北边,我不强求。”夏侯元稹声音冷漠:“回府之后,我会亲自给你准备毒酒,你饮下毒酒,明日我便向圣人禀明,你胡作非为,心中愧疚,服毒自尽,如此也就不必再去北边了。” 夏侯杰骇然道:“父亲,你要我服毒自尽?” “你能保住一条性命,已经是夏侯家祖上积德。”夏侯元稹冷笑道:“其实我真希望你能死去。” 夏侯杰一怔,眼眸之中显出一丝畏惧,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你心中是不是在恨我?”夏侯元稹缓缓道:“这些年我一直宠爱你大哥,对你却十分十分冷淡,你大哥是龙鳞尉,而你却只是在户部挂了一个闲职,你自然觉得是我不想提携你。” 夏侯杰忍不住道:“孩儿不敢,可是.....父亲确实偏爱大哥。” 夏侯元稹冷哼一声,道:“幸亏我的选择没有错,多年来一直历练你兄长,将夏侯家的未来寄托在他身上,如果真要是将夏侯家交到你手中,夏侯家必然是家破人亡。” “我知道父亲一直瞧不上我。”夏侯杰恼道:“我这次前往北边,父亲也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夏侯元稹冷笑道:“我问你,串联三司主事官,利用军械贪墨军费,是谁教你?” 夏侯杰一怔,目光有些闪躲,不敢看夏侯元稹,讪讪道:“是孩儿自己一时糊涂......!” “事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夏侯元稹冷笑道:“有人将你当做工具操控,你至今还不自知,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蠢货。”一双眼睛冷视夏侯杰,沉声道:“你和麝月背后到底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还不如实招来?” 夏侯杰微微变色,失声道:“父亲,你.....你都知道?” “她都蛊惑你做了些什么?”夏侯元稹淡淡问道。 夏侯杰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三年前,她就和我说可以利用军械做文章。她说天下承平,军械库里的军械常年堆放在那边,朝廷每年都要拔出大批的银子锻造兵器......!”怯生生看了夏侯元稹一眼,见夏侯元稹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不敢隐瞒,继续道:“麝月说只要能够将三司主事官串联在一起,就可以以次充好,从中省下大笔军费,那些银子就可以落入我的口袋。” “所以你私下勾连了三司主事官?” 夏侯杰轻嗯一声,道:“我私下里一一找到他们,他们不敢违抗,麝月又教我如何运作,我后来将那三人找在一起,按照麝月说的法子策划,这事儿也就办了.....!” “以你的头脑,也想不出这样的计划。”夏侯元稹平静道:“贪墨的运费,麝月可曾拿过一两银子?” “没有。”夏侯杰忙道:“她是见我手上总是缺银子用,所以帮我想了这个法子,也.....也不是什么坏心。” 夏侯元稹怪笑一声,道:“我的儿子果真是心性纯良,至今都以为那个女人是一片好心。她掌着内库,宝丰隆每年都会有大笔的银子送到她的手中,如果她真想待你好,为何不干脆给你银子花,何必要大费周章让你去打军械库的主意?一年给你几万两,对她来说是九牛一毛的事情。” 夏侯杰嘴唇微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我知道你对她存有非分之想。”夏侯元稹冷冷道:“你当她是表亲,可她却只当你是一头蠢猪。利用军械库贪墨军费,她一分好处也没有,凭什么要帮你出谋划策?你对她心存垂涎,被她美色所迷,怎知她是一条真正的毒蛇。”抬手抚须,冷漠道:“他知道你愚不可及,所以早早就在你身上埋下祸患,你成了她手中握住的把柄,目的就是为了对付你的父亲。” 夏侯杰吃惊道:“她.....她要对付爹?” “是我糊涂,竟然不知道你和她私下竟然有此等勾当。”夏侯元稹淡淡道:“不过她既然想以此为把柄,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隐瞒我这边,你这事儿一直没有东窗事发,自然是她在背后为你遮掩。”盯着夏侯杰问道:“她教你这样做,你可拿得出证据是她在背后唆使?” 夏侯杰想了一下,尴尬摇头。 “你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唆使,这件事儿她就干干净净。”夏侯元稹看着夏侯杰,眼眸之中竟然显出一丝怜悯:“她只比你年长一岁,可是你在她面前,连三岁孩童也不如。” 夏侯杰这时候似乎回过味来,怒道:“那个贱人,她.....她竟敢耍我。” “此番如果不是秦逍突然揭穿,你那位表姐谁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利用此时出手,定能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夏侯元稹眼角微微抽动:“此番将军械案揭发出来,倒是让你那表姐猝不及备,没能立时回过神,我们今夜才能占据先手,向圣人主动请罪,如果再晚上一点,你那位表姐可就不会和咱们客气。”盯着夏侯杰道:“到时候不但你这条性命不保,我夏侯家的声誉也将受到重创。” “他想害死我?”夏侯杰惊骇道。 “你的死活对他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需要利用你打击夏侯家。”夏侯元稹对夏侯杰的后知后觉实在是无可奈何,问道:“三名主事官在大理寺被谋害,是否也是她的指使?” 夏侯杰看了夏侯元稹一眼,心下发虚,老实道:“麝月并没有让我杀人灭口,但孩儿担心那三人真的会供出来,如果被大理寺交到刑部,再动手就来不及了,所以孩儿觉得要在他们被移交之前灭了他们的口,刚好大理寺的司农丰和孩儿交好,所以.....所以孩儿派人给司农丰去了密函,令他将那三人灭口。” “这件事情,我倒不会怪你。”夏侯元稹平静道:“事发过后,能够想到果断灭口,无毒不丈夫,这也算是你难得的长处之一。” 得到父亲的夸奖,夏侯杰显出一丝欢喜之色,邀功般道:“孩儿给司农丰送去的密函,没有落款,所以那封密函就算他留在手里,也不能证明是我派人送过去。” “杀了三名主事官灭口倒也罢了,你为何要杀秦逍?”夏侯元稹脸色难看。 夏侯杰道:“这件事情是秦逍揭发出来,孩儿......孩儿自然不能放过他。孩儿打听到,他进京之后,和青衣堂接下了仇怨,所以.....所以孩儿想要利用青衣堂将他杀死。” “你是否早就和青衣堂勾结上?”夏侯元稹的脸色愈发的冷峻。 夏侯杰硬着头皮道:“是.....是麝月曾和我说过,青衣堂的蒋千行是她的人,如果要做些什么不好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可以找蒋千行帮忙。蒋千行一年前还主动找上我,说是要在京都做点小买卖,只要投下五千两银子的本钱,每年都能让我挣到两万两银子,孩儿一时糊涂,觉得他不敢骗我,就.....就给了他一万两银子,年底他真的给了孩儿两万两银子。” “好生意。”夏侯元稹神情淡然,波澜不惊道:“这样的好事,他为何带上你?青衣堂就缺了你那五千两银子?” 夏侯杰忙道:“父亲,你.....你放心,我和他的生意是暗中交易,没人知道我和他一起做生意,而且.....而且孩儿对他一直都很提防,从来不曾和他说起太平会的事情。孩儿知道他接近我,可能是想从我口中打探太平会的一些事儿,不过孩儿守口如瓶,有关太平会的所有事情一句话也没说过,孩儿.....孩儿只是想着从他那里弄些银子过来......!” “利令智昏!”夏侯元稹冷笑道:“青衣堂背后的靠山是麝月,每年让你白白得到两万两银子,你当真以为麝月像你这般愚蠢透顶?设下陷阱意图除掉秦逍,这是麝月的心思,却借你之手来做,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正文 第四七三章 赶尽杀绝 夏侯杰诧异道:“麝月要杀秦逍?” “范文正是麝月的人,虽然他自寻死路,却是由秦逍将刑部卷入进去。”夏侯元稹缓缓道:“你串联三司主事官,这本来是麝月手中的把柄,却也坏在秦逍手里。青衣堂背后的靠山是麝月,秦逍进京之后,却也与青衣堂结下冤仇。虽然蒋千行只是麝月脚边的一条狗,但打狗也是要看主人的。” 夏侯杰恍然大悟,恼道:“麝月也想除掉秦逍,却利用了我。” “以麝月的实力,真要除掉秦逍,那是易如反掌。”夏侯元稹目光深邃,冷冷道:“她为何没有自己派人动手,而是用你的手除掉秦逍?只因为如果昨日你真的杀了秦逍,就正中她的下怀。”深更半夜,老人似乎已经有些疲倦,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才继续道:“你只以为秦逍是从西陵来的小人物?难道你不知道,秦逍是黑羽麾下的夜鸦,在他身后,有长生军,有沃野镇军。” 夏侯杰微皱眉头,国相淡淡道:“你想利用青衣堂除掉秦逍,而麝月恰恰希望你卷入此事,只要秦逍昨日死在青衣堂,不出一日,你谋害秦逍的事情就会传遍京都。” “青衣堂会将此事传扬出去?” “你以为她会帮你隐瞒?”国相放下手臂,看着自己的儿子道:“蒋千行当真不知道杀害朝廷命官会惹来麻烦?他敢做,不只是因为背后有麝月,而是因为麝月已经将你推到前面,让你来顶罪。你谋害秦逍的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天下人自然会想你为何会这样做,刚好在军械案发生的时候,如此紧要的时候,你出手杀死揭发军械案的库部令吏,你当真以为满朝文武都是蠢猪不成?即使没有证据,所有人也都知道你和军械案脱不了干系。” 夏侯杰听得国相所言,额头冒冷汗。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国相缓缓道:“你杀死秦逍,事后麝月一定会让这件事情传到北方四镇,沃野镇军自不必说,他们知道身为夜鸦的秦逍是被夏侯家所害,必然将我夏侯家视为仇敌。北方四镇虽然并非铁板一块,但黑羽在军人的心中威望极高,太史存勖也必会借机煽动整个北方四镇对夏侯家的仇视,杀了秦逍一人,却招致北方四镇的仇视,你觉得这岂不是正中麝月的下怀?” 夏侯杰此时才知道这背后的蹊跷,心想幸亏秦逍没有被杀,否则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秦逍虽然揭发了军械案,但他入京所做的几桩事情,却是帮了夏侯家的忙。”夏侯元稹叹道:“兵部已经不受麝月的控制,青衣堂也被秦逍重创,他对夏侯家有功,你却想杀死他,你说你是不是愚蠢透顶?” 夏侯杰虽然对秦逍依然存有怨恨之心,但夏侯元稹一番话,却已经让他对秦逍再无任何杀意。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夏侯元稹凝视夏侯杰,缓缓道:“这些错误,你的兄长是绝不会犯。夏侯家如今也算是如日中天,可越是如此,就越要小心行事,家族更要齐心。你的兄长才干远胜于你,你心中不必不服气,你要做的不是和你兄长一争高下,而是要历练成才,如果我哪天不在世了,夏侯一族便要你们兄弟二人撑起来,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果你一心想要和自己的兄弟一争高下,不用外人来打,瓤子就先烂了,到时候便是自毁家门。” 夏侯杰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夏侯元稹这般说,自然不敢反驳。 “此番前往北边,正是好好历练的时候。”夏侯元稹神色终于缓和了不少,看着夏侯杰道:“圣人的旨意,十年之内你不得返京,这并不是什么坏事。你母亲对你太过宠溺,这才让你文不成武不就,去了北边,越是艰苦反倒是越能历练,若真的能够有所作为,日后自能助你兄长一臂之力,否则你也没什么脸面回京,免得辱没了夏侯门风。” 夏侯杰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终究不敢说话。 次日一大早,秦逍没有去兵部,而是直接到了刑部。 朱东山昨日让秦逍到刑部接受问讯,秦逍知道昨天在青衣堂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刑部既然立了案,自己还真不能不来。 朱东山昨日让秦逍和秋娘一同前来,但秦逍自然不会带着秋娘过来,心里也想好了对词。 进入刑部衙门之后,刑部官吏们看秦逍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 上一次前来刑部的时候,秦逍只觉得刑部的官吏们一个个冷漠的很,甚至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阴郁气息,也没人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但今日这些人看自己,明显不再似上次那般,大多数人都是盯着自己瞧,就像是看到了极为新奇的东西。 上次这些人对秦逍视若无睹,此番秦逍也没有兴趣和这些人搭理。 秦逍在衙门里等了片刻,被带到一处偏房,朱东山已经在这边等候,见到秦逍进来,示意秦逍坐下说话,靠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秦逍一番,终是叹道:“秦令吏身手不凡,如今已经是京都名人了。” “京都名人?” “单人匹马独闯青衣楼,砍伤数十人,蒋千行都死在你的手里......!”朱东山凝视秦逍,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这事儿已经在京都传开,用不了两天,京都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秦令吏的大名。” 秦逍立刻道:“大人此言差矣。” “哦?” “砍伤青衣堂那些无赖的确实是卑职,但蒋千行却不是死在卑职手中。”秦逍淡定自若:“卑职是朝廷命官,自然知道杀人是触犯了王法,怎会知法犯法?” 朱东山似乎早就料到秦逍这般说,笑道:“但有证人可以证明是你杀了蒋千行。” “大人说的是青衣堂的两名帮众?”秦逍也是浅笑道:“当时确实有两名青衣帮众在场,不过大人觉得他们的证词可信?大人应该已经查知,卑职刚入京的时候,碰到青衣堂欺辱船娘,年轻气盛下打抱不平,因此得罪了青衣堂。此番蒋千行绑架船娘顾秋娘,胁迫卑职前往,他们在青衣堂布下陷阱,欲置卑职于死地,卑职自然不能束手待毙,拼力反抗,砍伤了他们一些人,登楼救人的时候,蒋千行又对卑职下狠手,卑职奋力反抗,稀里糊涂中,蒋千行一个不慎,从楼上摔了下去。” “他摔下去之前,左臂被砍断,秦令吏不会不知道吧?” “当时情势紧张,卑职心中惶恐,还真记不清楚砍断了他的手臂。”秦逍叹道:“不过大人不会因此对卑职问罪吧?市井帮会谋害朝廷命官,卑职全力自卫,对方有死伤,似乎也怪不到卑职身上。” 朱东山看着秦逍,沉默片刻,才问道:“如此说来,蒋千行是自己从楼上摔落而死,与你无关?” “大人,恕我直言,今日卑职前来,不是为了请罪,而是希望大人能够解散青衣堂。”秦逍正色道:“卑职虽然只是七品令吏,但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天子脚下,市井帮会谋害朝廷命官,不知道该当何罪?刑部既然审理此案,自然要给卑职一个说法。” “解散青衣堂?”朱东山诧异道。 秦逍点头道:“绑架无辜民女,谋害朝廷命官,如此帮会,怎能存于京都?” 朱东山似笑非笑道:“你应该知道,青衣堂是京都实力最强的两大帮会之一,蒋千行虽然死了,可要想解散青衣堂却不容易。” “青衣堂是否比范文正还要难以对付?”秦逍含笑道:“又或者说,堂堂的兵部尚书,还及不上一个青衣堂?” 朱东山眉头一紧,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刑部出手,短短时日,连兵部尚书都能被定罪,尔后押赴刑场问斩。”秦逍唇角带笑,但目光锐利:“卑职就很好奇,兵部尚书都能问斩,为何区区市井帮派不能解散?刑部秉公办案,当然不会查不到昨日青衣堂绑架民女谋害朝廷命官,犯下这两桩罪,刑部却不能惩处青衣堂,卑职心中实在不服。” 朱东山再次沉默了片刻,终于大声道:“带人上来。” 两名衙差很快就带着两个人过来,当先一人一身蓝色袍子,年过四旬,看上去文质彬彬,身后跟着一人,秦逍一眼便认出正是昨日被自己差点用铁链勒死的光头李。 光头李进门后,见秦逍盯着自己,竟是升起一股惧意,这位在京都市井威风八面的李三爷,此时确实不敢与秦逍对视。 两人进来之后,都是向朱东山拱手,秦逍有座,但这两人当然没资格在这里坐下。 “这是青衣堂坐堂二爷徐常胤。”朱东山看了秦逍一眼,淡然道:“他旁边的是青衣堂李信。” 秦逍淡淡一笑,道:“这位徐二爷不曾见过,不过李三爷倒是熟人,李三爷,脖子还疼不疼?” 光头李看向秦逍,显出怒色,但却不敢说什么。 “他们状告你杀死了蒋千行。”朱东山道:“还说你闯入青衣堂大打出手,如今你们各执一词,正好当面说明白。” 秦逍摇头道:“没什么好说的,卑职只要求他们立刻解散青衣堂。” “秦令吏的口气不小。”徐常胤淡淡道:“要解散青衣堂,你有那个实力吗?” 秦逍唇角带笑,看着徐常胤,一字一句道:“青衣堂祸国殃民,我下辈子即使什么事情都不敢,也要让青衣堂烟消云散。徐二爷,你似乎还没有明白,你们既然对我下狠手,我对你们自然也不会客气,对付你们这样的人,我从来都是赶尽杀绝。” 正文 第四七四章 入宫 秦逍当着朱东山的面,声称要将青衣堂赶尽杀绝,朱东山自然是皱起眉头,青衣堂两人也都是变了颜色。 “秦逍,京都口出狂言的人多如牛毛。”光头李心中虽然对秦逍颇为畏惧,此时却还是忍不住冷笑道:“你若有本事让青衣堂解散,蒋某就跪在你脚下给你舔鞋。” 秦逍淡淡笑道:“原来李三爷还有如此嗜好。” 光头李握起拳头,徐常胤却是向朱东山拱手道:“大人,蒋大哥被此人所杀,绝无虚假,他就算是朝廷命官,也不可能如此草菅人命。还请大人派人彻查,绝不能让蒋大哥不明不白死了。”瞥了秦逍一眼,淡淡道:“事发当时,有证人亲眼目睹,秦逍斩断蒋大哥的左臂,蒋大哥对他已经形不成威胁,但此人丧心病狂,竟然抓住蒋大哥,将他从楼上扔了下去,如此当众杀人,若不能严惩,国法何在?” “本官知道你说的证人。”朱东山道:“不过秦令吏说了,作证的两人,是你们青衣堂的人,他们自然会为青衣堂说话,所以他二人的证词,做不得数。” “事发当时,除了他二人,淮阳小侯爷正好在青衣堂作客。”徐常胤立刻道:“大人可以传讯淮阳侯,他定能主持公道,为我们作证。” 秦逍也是点头笑道:“大人,这位徐二爷所言极是,青衣堂的人证言做不得数,但淮阳侯的证言却不会假。事发当时,淮阳侯在当场亲眼目睹了发生的一切,如果他能作证,事情真相也就一清二楚。” 朱东山皱眉道:“你们要让淮阳侯前来刑部作证?” 秦逍和徐常胤对视一眼,竟然都是点了点头。 “淮阳侯身份尊贵,可不是你们让他作证就能传讯他。”朱东山淡淡道:“徐常胤,你既然想让淮阳侯为青衣堂作证,大可以去将淮阳侯请到刑部,他如果能作证是秦逍亲手杀了蒋千行,本官自然会按照刑律处置。”又看向秦逍道:“秦令吏,你自然也可以去请淮阳侯为你作证,如果淮阳侯作证蒋千行是自己失足摔下楼,你自然也就不必承担杀人的罪责。” 秦逍淡淡笑道:“既然徐二爷觉得淮阳侯可以为他们作证,就让他们去请淮阳侯就是。卑职身份地位,还没有面子请得动淮阳侯。” “徐常胤,秦令吏既然都这样说了,你们青衣堂就去请淮阳侯。”朱东山道:“秦令吏就在朱雀大街当差,如果你们请了淮阳侯过来,刑部这边随时可以将秦令吏传讯过来。” 徐常胤犹豫一下,终是拱手道:“那草民就试试能否将淮阳侯请过来。” 便在此时,却见一名刑部官员走进来,轻步走到朱东山身边,凑近耳边低语两句,朱东山一怔,却是看了秦逍一眼,马上起身来,道:“秦令吏,快随我一起去接旨。” 秦逍有些诧异,疑惑道:“接旨?”心想朱东山要接旨,和自己有什么干系,却要让自己跟着去接旨。 “别多说了,”朱东山快步向外走去,“宫中有旨,不可耽搁。” 秦逍犹豫一下,只能起身跟在朱东山身后,徐常胤和光头李对视一眼,也有些错愕。 到了刑部前院,便见到一名身着绯色窄袖袍衫的通事舍人正在院内等候,后面跟着几名龙鳞禁卫,见到朱东山带人过来,开口问道:“兵部令吏秦逍在这边?” 朱东山上前拱手道:“秦令吏正在接受刑部问讯,所以在这边。”回身指着秦逍道:“这便是兵部库部司令吏秦逍。” “秦逍接旨!”通事舍人尖着嗓子道。 秦逍看了朱东山一眼,朱东山急道:“还不跪下接旨。”率先跪下,边上在场的刑部官吏们已经纷纷跪倒在地,秦逍心中只觉得蹊跷,暗想宫里怎会给自己这样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吏下旨? 不过有旨前来,只能跪下。 “诏曰:传召兵部库部司令吏秦逍即刻入宫觐见,钦此!”通事舍人卷起圣旨,向秦逍道:“秦令吏,跟杂家一起入宫吧,圣人传召。” 秦逍有些发懵,抬头看向通事舍人,诧异道:“公公,是.....是圣人传召卑职入宫?” “不错。”通事舍人见秦逍一身布衣,皱眉道:“秦令吏为何没有着官袍?一身布衣,如何入宫?可有官袍立刻换上?” 秦逍道:“卑职刚刚进衙门当差,官袍还没有发下来,借了一件官袍,却被弄脏,昨日刚刚洗过,所以现在没有官袍可以换。” 通事舍人想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入宫过后,圣人如果问起,你这样回禀就是。旨意让你即刻进宫,不可耽搁,你现在就和杂家一起走吧。” 秦逍只能道:“卑职领旨。”心下好生奇怪,不知道圣人为何会在这个时候传召自己入宫。 昨日之事,虽然不算小,但似乎也不可能惊动到圣人。 通事舍人也不耽搁,领着秦逍出了门,外面还有几名龙鳞禁卫等候,通事舍人上了马,秦逍也骑着自己的黑霸王跟在通事舍人身边,龙鳞禁卫则是跟在了后面。 朱雀大街距离皇城不远,但通事舍人却没有直接领着秦逍到皇城正门朱雀门,而是绕行皇城东面。 帝国的皇城分为前后两片,前面属于皇城,后面则是宫城。 入皇城之后,还有三道宫墙才能进入宫城,皇城之内驻扎有龙鳞禁卫,分为左右两营,驻扎在皇城的东西两侧,穿过三道宫墙,皇城与宫城之间有一条人工修建的玉带河,宽阔无比,河内通水,上面架设有九座白玉桥,是为九龙桥。 宫城又称为紫微宫,是天子居所。 秦逍第一次如此接近皇宫,道路自然是十分陌生,通事舍人一路上也不说话,从刑部衙门出来后,竟然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得一处宫门外,只见到高高的宫墙巍峨耸立,宫门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俱都是铁甲森然的龙鳞禁卫守护。 “这里是延禧门。”通事舍人终于道:“圣人招你入紫微宫觐见,所以从这里进入更快一下。”下了马来,向秦逍道:“入宫不得乘马,你下马跟杂家入宫。” 秦逍既来之则安之,遵照通事舍人的吩咐下了马,延禧门并没有完全打开,只打开一道小门,通事舍人领着秦逍进了延禧门,跟随的龙鳞禁卫却没有进入。 进了延禧门,便是一条宽阔的道路,通事舍人在前领路,秦逍跟在后面,他头一次入宫,四下观望,只见得宫内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宫墙厚重,地面都是铺着极为考究的石板,而且道路宽阔至极。 往前走了好一阵子,边上有出现一道宫门,宫门外又有数名佩刀持枪的龙鳞禁卫守护,通事舍人自然知道秦逍是头一次进宫,见他满眼都是好奇之色,笑道:“咱们现在还没有入宫,进了这道崇明门,便是真正的进入紫微宫了。你头一次入宫,杂家也叮嘱你两句,入宫之后,没人问你话,你就不要开口,更不要左顾右盼,可听明白?” 秦逍拱手道:“有劳公公指教。” 通事舍人领着秦逍进了崇明门,秦逍一路上走过来,心里却也清楚,这皇宫果真是卫戍森严,宫门重重,禁卫森然,没有皇帝的召见,想要进入皇宫,简直是痴人说梦。 昨日下了半天细雨,今日却是阳光明媚。 宫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温润的光芒,美轮美奂,重影叠嶂,紫微宫内的宫殿璨若星河,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宛若凤凰般展翅欲飞,青瓦玉石雕刻而成的浮雕墙板,尽显大唐帝国的威仪和气势。 秦逍跟在通事舍人身后,虽然知道不好左顾右盼,但还是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向四周大量,时不时地看见在宫内小心翼翼的太监宫女。 皇宫内的亭台楼阁自然不是别处可比的,雕梁画栋的宫殿自然气派无比,便是宫中的假山林木也都是极为考究。 秦逍记性虽然极好,但头一次跟着通事舍人在宫中穿行,很快脑子就有些迷糊,实在记不住宫中曲绕环转的道路,入宫之后甚至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处殿宇边上,通事舍人这才道:“这里是含冰殿,待会儿要面见圣人,这身衣衫面见圣人实在是不成体统,杂家令人给你准备一套干净的衣衫,你先在这边沐浴更衣,然后再等圣人召见。” 秦逍心想毕竟是要见大唐帝国的天子,自己一身布衣,似乎确实有些不像话。拱手道:“一切遵从公公安排。是了,还不知道公公高姓大名。” “杂家姓韦,你叫杂家韦公公就成。”通事舍人吩咐道:“跟杂家入殿沐浴更衣。” 韦公公在宫里显然还是颇有地位,安排人帮助秦逍沐浴更衣,沐浴当然不是秦逍自己来洗,而是有宫女伺候,艳光无限,能在宫里当差的宫女自然姿色都不会差,但却也只能看不能摸。 而负责帮助沐浴更衣的宫女对此习以为常,对她们来说只是一个分内差事,见得多了,淡定自若,或许是太过忠于职守,又或许是觉得秦逍好一阵子没有洗澡,几乎将秦逍洗下一层皮来。 沐浴完的秦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是绸缎所制,穿在身上极为四丝滑柔软,倒是让人感觉十分惬意。 沐浴更衣过后,秦逍生怕宫女将自己的布衣扔掉,嘱咐放好,自己出宫的时候要带走,随后在韦公公的带领下,到了含冰殿的一处宽阔处,这里有桌椅,桌上还摆着点心,边上则是由一名姿色不差的宫女伺候。 “你先在这里等候,杂家去禀报圣人。”韦公公嘱咐道:“圣人要传你,杂家会过来带你去觐见,不过杂家没来之前,你就在这里等候,不要走动,需要什么,和宫人说一声就好。” 秦逍立刻答应,等韦公公离开,这才一屁股坐下,也不客气,拿起桌上的点心有滋有味吃起来,心想这皇宫果真就是与众不同,连糕点的味道和民间也是相去甚远。  正文 第四七五章 葬蝶 秦逍本以为韦公公很快就会回来带自己去面见圣人,可是左等右等,过了正午时分,依然不见韦公公回来。 他有些奇怪,圣人下旨让自己即刻进宫觐见,自己入宫,却又迟迟没有召见。 “圣人召见,通常要等多久?”秦逍忍不住向不远处的宫女问道。 韦公公之前有嘱咐,入宫之后,不要轻易开口说话,所以虽然边上有一名宫女,秦逍也始终不曾和她搭话,此时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询问。 宫女摇摇头,并无说话。 秦逍心想圣心难测,倒也不该问一名宫女。 又等了片刻,却见一名宫女拎着一只篮子过来,秦逍正自奇怪,那宫女已经将篮子放在桌上,从里面取出饭菜,小心翼翼摆放在桌上,共是四菜一汤,色彩搭配极佳,让人赏心悦目。 “这是午饭,圣人召见,不能饮酒。”宫女轻声道。 秦逍并不客气,提起筷子就吃,珍馐美味,味道自然是十分可口。 “这是鹿唇,味道可还好?”宫女见秦逍少年俊朗,在旁轻笑问道。 秦逍一怔,吃惊道:“鹿唇?” 这盘菜分量不多,切的方方正正,秦逍吃第一口时,就觉得滋味十分美妙,从前可是从未尝过这样的味道,几口就吃了一半,却实在想不到这竟然是鹿唇。 他自然听过这样的美食,却从未真正品尝过,甚至不曾见过。 宫女轻笑点头道:“这是圣人嘱咐御膳房专门为你所做,圣人还说,若是觉得不可口,可以更换。” “圣人亲自吩咐御膳房?”秦逍更是诧异。 他一直在猜测圣人为何会突然传召自己入宫,但思来想去,只觉得皇帝的心思实在不是自己所能猜到,这时候听说连这顿午饭也是圣人亲自吩咐御膳房所做,自然是更为惊诧,实在不知道圣人为何会这般厚待。 “是。”宫女也看出秦逍对眼前的菜肴一无所知,当下介绍起来。 秦逍越听越是吃惊,他见到四菜一汤的时候,虽然知道是珍馐美食,但实在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所做,这时候才知道,那红色的是天鹅肉烧制出来,微黄的却是熊掌烹制,置若那根大骨棒,一开始还以为是猪骨头,孰知竟然是野驼蹄,置若那碗汤,菜名唤作玄浆,其实是用马奶制作而成。 简单的四菜一汤,却是奢贵无比。 秦逍心下感叹,暗想皇宫毕竟是皇宫,御膳房是专门为皇帝负责食物,皇帝吃的东西,当然不是普通人所能想象。 “多谢姐姐指教。”秦逍感觉这送餐的宫女似乎比一直在旁伺候的宫女地位要高一些,轻声问道:“圣人知道我入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召见?我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 宫女浅笑道:“圣人召见,自然会派人过来通传,没有旨意过来,你就在这里等待,需要什么可以和我们说。” 秦逍知道多问无益,只能耐心等候。 他本想着中午饭口圣人没召见,用过饭后,总不会等太久,谁知道又等到黄昏时分,依然是不见人来传,百无聊懒,心里还真是有些不耐烦,坐了大半天,屁股坐的都有些疼,站起身来,四下里看了看,瞧见一道长廊通向外面,向那宫女道:“我就在这里随便走走,活动一下,坐的太久身体有些发麻,不会走太远,就在附近。” 那宫女低着头,也不说话。 秦逍寻思难道这宫女是个哑巴?不过这宫女既然没有阻止,看来随便走两步倒也无所谓。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顺着长廊往前走,这是一道外廊,外面是假山林圃,长廊拐了几拐,这含冰殿颇有些冷清,倒也没有辜负中间那个“冰”字,虽然也有几个宫女,但都是面无表情,秦逍经过之时,宫女都是躬身低头,不多说一句话。 走到长廊尽头,发现前面是一道石拱门,寻思着自己还真不能走得太远,圣人随时都会召见自己,若是自己不能及时觐见,那倒是麻烦,正准备转身回去,忽然隐隐听到一阵抽泣声传过来。 秦逍耳力惊人,如果换作普通人,却是万万不能听见。 那抽泣声颇有些悲伤,似乎就在石拱门后面传过来,秦逍有些疑惑,好奇心起,忍不住轻步走过去,穿过石拱门,却发现是一片空阔的园林,林荫茂密,循声轻步过去,只见到一片花圃边上,一名身着宫装的女子正蹲在那边低声抽泣。 秦逍心下疑惑,见那宫人衣着不似一般的宫女那般,华丽一些,轻步走过去,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哭了?” 那宫人抬起头来,姿容秀丽,泪眼婆娑,看上去却有二十三四岁年纪,悲伤道:“它死了!” “死了?”秦逍疑惑道:“谁死了?”寻思难道是这宫人的亲眷过世,所以才会如此悲伤。 那宫人却是指了指地上,泪珠顺着两颊滚落,哀伤道:“小虫虫死了,它不动了,我等了好久。” 秦逍仔细一看,却发现地上竟然是一只蝴蝶,一动不动,自然是已经死去。 他有些错愕。 一只蝴蝶死了,何至于如此悲伤? 若说这是个三四岁的孩童,倒也能够勉强能理解,但这宫人比自己还要大上好几岁,早已经是成年人,为了一只蝴蝶的死亡在此低声抽泣,着实让秦逍感到愕然。 “你能不能救活它?”宫人抬起头,看着秦逍问道。 她眼眸清澈,宛若一汪清泉,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秦逍摇摇头,道:“死了东西都不能复生的,人如此,蝴蝶也是这样。” 那宫人闻言,更是悲伤,泪如雨下。 “你若真的很悲伤,将它埋葬就好。”秦逍在宫人身边蹲下,轻声道:“让它入土为安,它魂魄不散,还可以有来生。” “来生?”宫人眨了眨眼睛,一片纯真之色:“来生是什么?” 秦逍一愣,还是解释道:“就是投胎。一个人死了,魂魄还在,如果做了好事,下辈子还能投胎成人,有新的生命,如果做了坏事,就会投胎成猪狗。” “它还能投胎?”宫人虽然依旧是泪雨婆娑,但明显露出欢喜之色:“它投胎之后,还回到这里来吗?我还能看到它吗?” 秦逍抬手挠了挠头,点头道:“应该.....应该可以的。” “那你帮我埋葬它。”宫人眼眸带着一丝恳求, 秦逍找了一根树枝,就在花圃边上挖了一个小坑,将那蝴蝶小心翼翼放进去,然后用土掩埋,丢开树枝道:“好了,它已经入土为安,下辈子投胎,还能变成美丽的蝴蝶。” 宫人嫣然一笑,点头道:“那我在这里等它投胎,它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秦逍更是愕然,看着宫人,心想难道这宫人是在调侃自己,可是看她的眼睛,清楚真诚,竟似乎是发自肺腑之言,暗想看来这姑娘的脑子似乎不大灵光,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它想起你了,知道你在这里等它便会回来。不过投胎要时间,几天之内它还回不来,要等上一阵子。你下次如果在这里看到蝴蝶,应该就是它回来了。” 宫人想了一下,道:“那我每天都来看。” “你是宫里的人吗?”秦逍好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归去来兮。”宫人笑容甜美:“我是兮兮。” “兮兮?”秦逍笑道:“这名字好。我叫秦逍,逍遥自在的逍。” “逍逍!”宫人伸出一只手,竟然捏着秦逍的鼻子,笑道:“你是逍逍,我是兮兮。” 秦逍更是诧异。 虽然大唐开化,但这姑娘直接伸手捏自己鼻子,当真是胆大包天,寻常的姑娘绝不敢如此。 兮兮松开手,道:“兮兮有好吃的,你要不要吃?兮兮带你去吃。” 秦逍先前吃了不少糕点,而且刚刚吃了鹿唇熊掌,肚子饱饱的,自然没有食欲,摇头笑道:“不用了,谢谢你。”见兮兮瞬间显出失望之色,忙道:“不过我要是饿了,就找你要好吃的,你说好不好?” 兮兮失望的神色立刻消失,拍手道:“好,逍逍,你饿了,我给你好吃的。姐姐给我准备了好多好吃的,桌子上都是,她说兮兮乖,每天都要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 “是,吃饱了才有力气。”秦逍微笑点头。 这时候却已经明白,这姑娘虽然二十多岁,但智商却似乎像孩童一般,不通世务,心下可惜,瞧这姑娘的容貌绝对是千里挑一,便是身段也早已经成熟,却不想竟然脑子不大好使。 正在此时,却听到一人道:“这里,在这里了。” 秦逍抬头瞧过去,只见一名宫女正指向这边,匆匆过来,随后又有两名宫女出现,秦逍站起身,那宫女见到秦逍跟着兮兮在一起,有些诧异,问道:“你是谁?怎会在这里?” “我奉旨入宫,等候圣人召见。”秦逍拱手道。 宫女也不多问,扶起兮兮道:“殿下,大家都在找你,赶紧过去。”另外两名宫女也走过来,躬着身子,毕恭毕敬。 秦逍一怔,心想这宫人称呼兮兮为“殿下”,可殿下是对皇家子嗣的称呼,难道兮兮竟然是皇家子嗣? “她.....她是谁?”秦逍忍不住问道。 宫女看了秦逍一眼,道:“这是长宁公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赶紧退下。”也不多言,几名宫女扶着兮兮离开,走出几步,兮兮回头来,向秦逍道:“逍逍,你饿了就来找我,我带你吃好吃的。”笑容甜美,天真烂漫。 秦逍心下震惊不已,却是向兮兮拱手行礼,心想原来在皇宫大内,竟然还有这样一位公主的存在。 --------------------------------------- ps:向大大们求个自动订阅,拜谢! 正文 第四七六章 绝代风华 长宁公主在三名宫女的簇拥下离去,秦逍看着几人背影消失,这才回过神来。 他对皇族之事所知不多,但知道皇族之中有位麝月公主,麝月公主权势极大,在朝中有足以与相国相抗衡的实力。 至于这位长宁公主,秦逍此前从无听说过,而民间也从无有人提及过宫里还有这样一位脑子不大灵光的公主殿下。 不过细细一想,却也释然。 皇宫内苑,本就有许多秘密不被外人所知,为了保证皇家颜面,宫中自然也不可能让外面知道有长宁公主的存在。 只是这长宁公主虽然不通世务,但心地却是十分纯善,间的蝴蝶死去便能落泪,却也是心肠极好。 正自沉思,耳边又隐隐听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歌声传过来,那歌声甜美悦耳,陪着鼓乐,十分动听。 秦逍忍不住循着声音过去,穿过了花圃,前面是一片小竹林,郁郁葱葱,穿过竹林后,却发现前面竟然出现了一片宽阔的池塘,在池水边上,却聚着一群人。 秦逍掩身到一座假山后面,透过假山中间的缝隙望过去,他目力惊人,此刻已是黄昏,夕阳西下,天色却还没有暗下来,清晰地看到在池边的草地上,铺着一张大大的毡毯,几名宫人围坐在毡毯上,四周一圈却是伺候着十多名宫女。 毡毯上摆放着数张矮桌,桌上摆满了瓜果琼浆,目光到处,最显眼的便是一名妙龄少妇斜卧在一张软榻上,身着一袭大红牡丹衫子,外披一件白色的纱衣,下身是一条青色的水仙散花裙,裙服柔滑,夕阳照射下,如雪月光华般倾泻于地,衬得她那婀娜柔美的体态更加丰美动人。 大唐以腴为美,普通百姓娶妻都喜欢丰满女子,达官贵族对此就更是追崇。 只是这腴美却也是异常讲究,偏瘦一些便达不到美感,若是胖上一分,也难称腴美,需得减之一分则瘦增之一分则胖恰到好处,才能成为丰美佳人,但要达到这个条件,着实不容易。 但这妙龄少妇的身形体态,当真是恰到好处,身形珠圆玉润,体态妖娆动人。 她那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只是用一根紫色的发带束起,两绺青丝便分垂雨削肩之上,将她那饱满却不失棱角的下巴掩得尖尖的,风情万种之间,却有增了一丝俏皮。 她的额头宽广白皙,如同一方美玉,尤其是她的肌肤,如同出生的婴儿般雪白幼嫩,间或清风吹过,将她那青色的裙儿时不时地掀起,那双光洁美玉似的小腿偷溜出来,尽显风流,艳媚无双。 除了这艳媚无双的红衣妙妇外,毡毯上还有数名妇人,瞧打扮都是身份尊贵的贵妇人,这些贵妇人也都是美艳动人,可是在那红衣妙妇身侧,却都是黯然失色,这边如同一堆美玉明珠放在一起,本该是光彩夺目,却偏偏有一弯明月在旁,尘世间的美玉明珠,又如何能够与九天之上的皎洁明月争辉? 若说在场还有能够与红衣妙妇相媲美的尤物,便是正站在距离毡毯不远处的一名美人。 那美人身材圆润,婀娜秀丽,妙目顾盼处,有股水一般的盈盈韵味,兼之酥胸高耸,细腰一握,一袭淡紫色的长裙轻纱犹如九天云纱,腰间却是系着一条粉红色的绸带,把个祸国殃民的丰翘圆臀衬得摇曳生姿。 如果说那红衣妙妇宛若明月当空,艳光四射,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妖娆风华,这紫纱美人却显得内敛许多,虽不似红衣妙妇那般惊艳夺目,但她全身上下每一处却又似乎处处透着风流,韵味十足。 那悦耳动听的歌声,正是紫纱美人发出。 边上有宫女鼓乐伴奏,紫纱美人歌喉轻柔,声音婉转,身形摆动之间,曼妙婀娜,宛若天宫仙人。 秦逍掩身在假山后面,睁大眼睛,瞧见那紫纱美人轻纱如云,身形丰美妖娆,耳边听得鼓乐鸣奏,缥缈优美,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宫。 一曲唱毕,却见那红衣妙妇拍手笑道:“宫中美人无数,若论歌喉,可无人及得上咱们的媚儿。” 紫纱美人笑道:“不成,咱们再来比过,我都连续输了两把,这第三局是万不能输。” “我可有些倦了。”红衣妙妇笑道:“咱们都闹了一下午,等过两日咱们再来比过。” “不成,再比一把。”紫纱美人上前去,伸手去拉红衣妙妇,扭头向边上一名贵妇道:“成国夫人,你来做主,要不要还比一局?” 那贵妇笑道:“公主,长孙舍官输了两把,你若不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今晚定然是睡不着。” 秦逍虽然距离那边颇有些距离,但却依稀能够听清楚她们的言语,听得那成国夫人称呼红衣妙妇为“公主”,心下一凛,方才见过了长宁公主,却不知道眼前这位又是哪位公主。 先帝并无皇子,此事倒也是天下皆知,但先帝有几位公主,民间却是知之甚少。 秦逍入宫之前,只知道皇家有位麝月公主,并不清楚在这皇宫之内到底还有几位公主,瞧那红衣妙妇气质典雅,正是石榴花开的年岁,和自己所知的麝月公主年纪竟然是差不多,心想眼前这红衣妙妇便是权势惊人的麝月公主? “睡不着?”红衣妙妇笑道:“姨娘,这美人儿未必是因为输了给我才睡不着,说不定夜里做梦,梦里有她的如意郎君,所以翻来覆去才无法入眠.....!” 此言一出,几名贵妇都笑起来。 长孙媚儿又羞又恼,伸手往红衣妙妇身上挠痒痒,啐道:“你是大唐公主,竟然说出这样不害臊的话,瞧我如何治你。” 她两只小手儿在红衣妙妇那腴美的娇躯上挠动,红衣妙妇咯咯直笑,其乞求道:“罢了,罢了,是我不好,你.....格格.....你知道我最怕痒痒,我.....我陪你再比一把就是......!” 秦逍见得那紫纱美人敢对公主动手,心知这紫纱美人身份必然不一般,方才听那成国夫人称呼紫纱美人为“长孙舍官”,这美人复姓长孙,自然不是皇族中人。 长孙媚儿这才收了手,嗔道:“早答应便是,非要我动手挠你。” “赌注是什么?”公主笑道:“你输了两局,第一局跳舞,第二局唱曲,这第三局拿什么做赌注?” “你说怎样就怎样。”长孙媚儿不服气道:“我不信我会连输三局。” 公主想了一下,指着边上的池塘道:“你若再输了,便下水游上一圈,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长孙媚儿道:“你若输了怎么办?” “你不是总让我跳舞吗?”公主笑道:“我若输了,就如你所愿,给你们跳舞。” 长孙媚儿拍手道:“好,就这般说,成国夫人作见证。”吩咐道:“来人,取箭。” 立刻便有两名宫女上前,秦逍看的明白,见到那两名宫女双手各自拿了两根箭矢,心下疑惑,不知道公主和这位长孙舍官取箭做什么,难不成竟然是要比试箭法? 只是四周并无箭靶,又如何比箭? 他凝神细看,却发现宫女手中所拿的箭矢并无箭簇,乃是无锋之箭,更是诧异。 此刻却见到那红衣妙妇从软榻上起身来,她斜躺的姿势就已经是妖娆动人,此刻站起来,秦逍顿觉得惊艳,只见得妙妇那如墨般的青丝柔顺倾斜而下,胸腴颈细,腰肢如柳,裁剪得体、质料上乘的红裳宫裙,裹着那具玲珑浮凸的诱人身段,夕阳洒在她隐泛流光的衣裙上,仿佛一尾艳媚妖娆的美人鱼,莲步轻移间,气质典雅,绝代风华。 秦逍一时间怔住。 他并非没有见过美人,无论是小师姑还是唐蓉,那绝对都是万里挑一的绝色佳人,以身段而论,小师姑爆炸似地的身材足以让所有男人癫狂,唐蓉虽然是另一种风情,却也足以艳压群芳。 她二人的身段,并不逊色于眼前这位公主殿下。 但公主那慵懒之中带着高贵,典雅之中带着几丝风流的气质,却绝非小师姑那些美人所能够拥有。 或者说,普天之下没有人拥有这红衣妙妇的绝代风韵。 他的目光顺着红衣妙妇移动,等回过神来,才发现公主和长孙媚儿走到不远处,两人前面各有一尊铜壶,有半人之高,两人距离铜壶都是有五六步之遥,两名手拿无锋箭矢的宫女各自站在后面。 公主扭头瞥了长孙媚儿一眼,声音柔软,笑道:“媚儿,你若输了,可不许耍赖,下水游上一圈,让我好好欣赏你那勾人的身材。” “彼此彼此。”长孙媚儿也笑道:“公主若输了,正好让我也瞧瞧你的舞姿,这天下能够一睹麝月公主曼妙舞姿的人凤毛麟角,我有此眼福,心里欢喜得紧。” 秦逍听得清楚,身体一震,终于知道,眼前这拥有着绝美风姿的红衣妙妇,竟真的是大唐麝月公主。 正文 第四七七章 投壶 秦逍心下震惊,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麝月。 只见麝月从宫女手中接过箭矢,看了长孙媚儿一眼,抬起手臂,纱袖滑落,露出了半截皓腕,当真是欺霜赛雪,夕阳下白的发腻。 她比划了一下,手臂向前将箭矢投出,箭矢划出一道弧线,稳稳当当落入了铜壶之中。 秦逍忽然间便即想到,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投壶。 他曾听人说起,达官贵人们有一种娱乐,用箭矢比赛投壶,通常双方各有几支无锋箭矢,轮流投壶,投中多者为胜。 据说在京城很是流行,但在西陵那种偏远的地方,这种娱乐极其少见。 秦逍虽然听说过,却不曾见过。 麝月第一箭投中,长孙媚儿也不甘示弱,投出的箭矢也是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入了铜壶之中。 两人轮流投壶,前三箭俱都投入进去,待得第四箭时,麝月公主手臂刚刚向前,就听得后面传来声音道:“姐姐,姐姐......!”一道身影正向麝月走过去,秦逍看的明白,正是先前见过的长宁公主。 这长宁公主出现的恰到好处,也不知是否因为长宁出声干扰,麝月这最后一箭虽然投中铜壶边缘,却差之毫厘,落在边上。 麝月轻轻一跺脚,回过头,见长宁手里拿着一只柳枝扎起来的枝环,跑到麝月边上,伸手将枝环递到麝月面前,欢喜道:“姐姐,戴上,戴上!” “你这小东西。”麝月伸手捏了捏长宁鼻尖,就像对孩童一般,埋怨道:“都是你,害我输了。” 她虽然口中责怪,但面上却全无责怪之色,语气也是异常温柔,显然对长宁十分宠溺。 “姐姐戴上。”长宁急切道:“戴上就是仙女。” 麝月弯下身子,任由长宁将柳枝戴在她的头上,长宁后退两步,随即拍手笑道:“仙女,姐姐是仙女.....!” 麝月笑道:“姐姐不是仙女,普天之下,只有一位仙女,那就是我的兮兮。” 成国夫人却已经向长宁招手道:“兮兮过来,到姨娘这边。” 长宁转身,欢快地跑到成国夫人边上,如同孩童般抱住了成国夫人。 长孙媚儿却已经拿着箭矢,投了出去,稳稳落入了铜壶之中,拍手笑道:“有志者事竟成,今次终于赢了你一回。” “不算数。”麝月立刻道:“是兮兮干扰,否则定然不能失手。” 长孙媚儿立刻道:“你是大唐公主,难道说话不算话?果真如此,以后再也不和你玩投壶了。” “让我再投一次。”麝月笑道:“若是失手,我甘愿领罚。” “那可不成。”长孙媚儿坚持道:“要找寻失手的理由,我也多如牛毛,先前阳光照了我眼睛,还有风儿干扰了箭矢,公主一言九鼎,可不许耍赖。”向成国夫人道:“夫人,你明察秋毫,可要替媚儿做主。” 成国夫人抱着长宁,笑道:“这次我站长孙舍官这边,失手就是失手,可不许找理由。” 麝月幽怨道:“姨娘还替她说话?咱们的长孙舍官是个鬼精灵,他若是输了,便要下水,姨娘不想看她下水?” “既然给你们做评判,自然是要秉公主持。”成国夫人笑道。 长孙媚儿抬手道:“请公主一舞!” 麝月叹了口气,向鼓乐宫人道:“胡旋舞!” 宫人不敢怠慢,鼓点声立刻响起,丰美妖娆的麝月公主跟着鼓点微微晃动着身子。 胡旋舞本是从西域传来,兀陀汗国崛起之前,西域与大唐之间往来频繁,胡旋舞也很早就传到了中原,胡旋舞动作轻盈节奏明快,曾经在大唐风靡一时,不单是乐坊有胡女舞姬,便是大唐的宫廷之中,也将胡旋舞编入宫廷舞蹈。 胡旋舞的伴奏乐曲节奏明快,刚劲有力,由数种乐器构成。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麝月公主双臂举起,身躯微低,翘臀向后微撅,如此一来,饱满浑圆的翘臀宛若满月,充满了质感,将那惊人的轮廓完全展现出来,衣袖滑落,两只皓腕俱都露出半截。 麝月的身形柔美,可是随着明快的胡拍极有节奏响起,她柔美的身形变得利落起来,身子随着胡拍已如疾风回旋般飘转舞动起来。 舞因动而美,心因舞而飞。 欢快的鼓乐声中,麝月时而如雪花般在空中飘摇,时而像蓬草般迎风飞舞,那凹凸有致玲珑浮凸的迷人身体曲线,在她旋转之间便完美地呈现出来。 纱裙飘飘,身形灵动而轻快,腰腿柔韧而有力,时而蹬踏,时而急旋,那张颠倒众生的俏脸随着她时而左旋时而右旋的妖娆身影忽隐忽现,也恰恰是这般的忽闪忽现,让人捉摸不定,更增诱惑。 秦逍何曾见过如此迷人的舞姿,怔怔出神。 突然,鼓声更加急促起来,声声如雨,再无半分停歇,这正是胡旋舞要结束的时候,却恰恰是胡旋舞难度最高的一刻,鼓点声到了最激烈之时,麝月双足并起,脚尖点地,如陀螺般旋转起来,鼓声越快,她的旋转也就越快,秦逍屏住呼吸,只觉得难以置信。 等到鼓声戛然而止,麝月宛若天仙般定格在那里,纱裙飘飘,正如同刚刚从九天下凡尘的仙女。 “好!” 长孙媚儿叫了一声,毡毯上的贵妇们也纷纷叫好。 秦逍心下也是忍不住喝彩,便在此时,却听得身侧传来一个惊叫声,秦逍吃了一惊,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宫女正经过假山边上的小径,手里都拎着盒子,自己迷醉于麝月公主惊人的舞蹈,竟然没有注意有人靠近,此时被那两名宫女发现,再想躲避已经是来不及。 这边的惊叫声,自然惊动了池边的贵人们,所有人都向这边瞧过来。 远处伺候的两名太监已经是飞奔向这边,秦逍尴尬不已,退后两步,整了一下衣衫,心中却是暗暗叫苦,知道自己好奇心终究是惹来麻烦。 这是皇宫内苑,自己是外官,入宫觐见自然无人敢阻拦,可是偷视宫中贵人,而且都是女眷,这着实是个大麻烦,贵人们要真是追究起来,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韦公公之前提醒过,让自己在宫内老实待着,不要四处走动,现在只后悔没有听韦公公的提醒。 “你是什么人?”两名太监奔过来,见到一名男子在这边,也都有些吃惊,一名太监尖着嗓子厉声道:“擅闯禁地,你是要作死不成?” 秦逍拱手道:“下官是兵部令吏,奉旨入宫觐见,不小心走到了这里,不是有意,还请公公恕罪。” “等候召见,应该在含冰殿等待旨意,怎能跑到太液园来?”太监斥道:“擅闯禁地,乱棍打死。” 秦逍吓了一跳,却听到一个柔和的声音道:“怎么回事?”从假山边出现一道人影,身材窈窕,面容清美,紫纱在身,却正是和麝月公主比试投壶的长孙舍官。 秦逍知道这长孙舍官地位非比寻常,急忙拱手道:“卑职秦逍,误入禁地,该死该死,求姐姐饶恕。” “姐姐?”长孙媚儿一怔,随即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打量秦逍一番,问道:“你就是秦逍?” 秦逍一愣,心想听这紫纱美人的语气,竟似乎听过自己的名字,颔首道:“正是兵部令吏秦逍。” “圣人召你入宫,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长孙媚儿温言道:“你应该呆在含冰殿才是。” 秦逍听她说话温言软语,又瞧她笑容柔美,那两道浅浅的小酒窝让她看起来明艳动人,本来还有一些紧张,被她如春风般的笑容打消了不少紧张,拱手道:“本来是在含冰殿等候,可是.....可是.....!” “别急,为何到这里,说清楚就好。”长孙媚儿柔声道:“宫里有规矩,不可以乱走,你是外官,闯入太液园,按宫里的规矩是要打板子的。” 秦逍故作羞态,低头道:“入宫之后,吃了不少糕点,中午又吃了珍馐佳肴,方才肚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所以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只是对宫里不熟悉,迷了路,听到这边有声响,所以忍不住过来看了一下,姐姐,我真不是有意的。” 长孙媚儿莞尔一笑,道:“原来如此。” 忽听那边传来麝月公主声音:“媚儿,那边出了何事?” 媚儿向身后的宫女太监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这才向麝月道:“公主,这边有一名入宫觐见圣人的外官迷了路,不慎走到这里,并无什么大事。”向秦逍压低声音道:“公主若是问话,你就照着刚才的话说一遍,不要多言。” 秦逍见她对自己颇有些关照,顿时对着温婉可人的美人姐姐心生好感,点头道:“多谢姐姐,我知道如何回话。” “你跟我来。”长孙媚儿轻声吩咐:“跟我过去向公主殿下请罪。” 秦逍跟在长孙媚儿身后,一阵风吹过,从媚儿身上散发出来的沁人幽香钻入秦逍鼻中,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只觉得这长孙舍官的背影当真是无比美好,袅袅婷婷,当真是风韵动人。 正文 第四七八章 人若娇花心若蝎 池边众人瞧见长孙媚儿领着一名男子过来,都有些惊讶。 长宁公主本来坐在成国夫人身边,见到秦逍,天真烂漫的脸上显出欢喜之色,起身来,向秦逍挥手道:“逍逍,逍逍,你来找我玩吗?”似乎想到什么,在矮桌上拿起一只盛着糕点的银盘,向秦逍迎过来:“逍逍饿了,兮兮给你好吃的。” 在场众人包括麝月在内,顿时都愣住。 秦逍见到天真烂漫的长宁公主迎过来,只是笑笑,想着长孙媚儿叮嘱过不要多话,所以也不好开口。 长宁拿了一块糕点递过来,道:“逍逍吃不吃?” 秦逍摇摇头,见长宁有一丝失望,立刻道:“我想吃那个。”指了盘中另一块糕点,长宁顿时欢喜起来,拿了那块糕点送过来,秦逍双手接过,道:“多谢殿下!” 长孙媚儿上前道:“公主,是兵部令吏秦逍奉旨入宫觐见,误入太液园。”回头看了秦逍一眼,秦逍自然明白意思,上前躬身道:“小臣秦逍,向公主殿下请罪!” 麝月漂亮的眼眸闪过一丝凌厉之色,一瞬即逝,淡淡问道:“外官怎会误入太液园?” “小臣从上午就一直在含冰殿等候圣人的召见。”秦逍恭敬道:“中间吃了不少东西,方才腹中有些不舒服,所以想找个地方方便一下,却不巧误入太液园,请公主责罚。” 毡毯上的贵妇们听秦逍所言,便有人噗嗤笑出声来。 “含冰殿有宫人伺候,你要方便,不知道向她们询问?”麝月依然是淡漠道。 秦逍从韩雨农口中对麝月公主的情况已经了解不少,亦知道兵部范文正被斩,本来属于麝月势力范围的兵部落入了国相的掌控之中,自己也算是坏了麝月公主的事儿。 “小臣一个男人,要找地方方便,不好.....不好向宫里的姐姐开口。”秦逍依然是恭敬得很。 “一张嘴倒是很花巧。”麝月柳腰摆动,走到毡毯里,依然在那张软榻边斜躺下去,一手托着香腮,向几名贵妇道:“昨日在京都发生了一件事情,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有人单人匹马,拿了一把菜刀,闯到青衣堂,砍伤几十人。” 成国夫人道:“宣平坊昨日确实发生一场厮杀,我今儿个一早听说过。” “单人匹马闯进宣平坊青衣堂的就是这位秦大人了。”麝月抬起玉臂,纤纤玉指向秦逍指过来,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这位秦大人年纪轻轻,却威猛无比,独闯青衣堂,已经是名动京都了。” 众人闻言,都忍不住向秦逍瞧了过来,上下打量。 “刘羡阳。”麝月叫了一声,不远处一名太监立刻上前,恭敬道:“奴才在!” “去含冰殿看一看,是谁在伺候秦大人。”麝月凤目微挑,语气慵懒:“将她带过来!” 刘太监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公主,秦逍是奉旨入宫,圣人随时会传召,不如让他赶紧去含冰殿等候。”长孙媚儿含笑道:“他是男人,留在这里并不合适。” 麝月幽幽叹道:“媚儿心性善良,是怕我责罚他?” “擅闯禁地,自然是要责罚的。”媚儿笑道:“不过圣人召见他,公主真要责罚,等圣人见过之后再议罪更好。” “闯入太液园,宫中的法度,乱棍打死。”麝月声音慵懒柔软,但言语却是冷酷至极:“一名小小的令吏,打杀就是了,圣人要怪罪,本宫领罪就好。”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难不成麝月真的要在这里报复自己,以擅闯禁地之罪将自己杖毙? “公主,秦逍初次进宫,他本来就是从西陵来的乡野之辈,不懂得规矩。”长孙媚儿却也是十分镇定,依然面带轻笑:“公主要将他乱棍打死,媚儿自然不敢阻拦。只是圣人此番传召,似乎有重要的事情,真要是死了,圣人震怒,惹得她龙体不适,总是不好。” 两位美人都是语气温和,但秦逍却隐隐听出针锋相对。 麝月似乎真的想将自己杖杀,但长孙媚儿分明在竭力保护自己,心下不由对这位长孙舍官甚是感激。 “死了就不能复生。”长宁忽然道:“逍逍不能死,他要死了,兮兮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麝月一怔,显然想不到长宁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成国夫人看了长孙媚儿一眼,含笑向麝月道:“长孙舍官说的不无道理,秦逍有罪,但毕竟是圣人传召。他是乡野粗人,不懂规矩,这次就饶他一遭。” 麝月叹道:“秦逍,她们都在为你说情,本宫若执意要将你乱棍打死,反倒不近人情了。”抬起玉臂,指向不远处的铜壶,道:“给你三支箭,你三箭投壶,若都能投中,本宫就饶你一次。否则本宫不打杀你,也要杖责五十,不能坏了宫里的法度。” 秦逍心想真要是五十棍打下来,不死也要残废,看向长孙媚儿,媚儿浅浅一笑,道:“公主给了你活命的机会,能否活命,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吩咐道:“给他拿箭。” 宫女取了三支无锋箭矢过来,秦逍看向麝月,见得麝月一双眼眸儿也正看着自己,俏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笑容。 秦逍心下冷笑,也不犹豫,直接从那宫女手中结果三支箭,转身过去,一名宫女指了指地上,示意秦逍站在那里,不可再往前,秦逍在宫女指定的地方站住,看着铜壶,心里还真是没有底。 他从无玩过这样的游戏,知道这游戏看起来简单,但真要玩起来却很讲究技巧。 麝月是否真的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秦逍不能确定,不过有言在先,如果自己真的投壶不中,麝月下令仗罚自己,那还真是麻烦。 他当然知道在这深宫之中,看似波澜不惊,但周围必然是高手众多,伺候在周围的宫女太监看起来平平无奇,可谁也不能保证其中没有高手在其中。 秦逍并没有忘记,当初在关外之时,紫衣监的罗睺带着一群太监想要从小师姑手里抢夺紫木匣,那群太监的武道修为可着实不弱,罗睺是六品高手,武功不下于小师姑,手底下亦有多名中天境高手。 紫衣监本就是由宫里的太监组成,边上那些毕恭毕敬的太监,很可能就有紫衣监的人。 他知道自己虽然步入中天境,武功早已经不是自己在龟城时候能够相提并论,但在这深宫之中,自己就算是中天境,却也根本不可能掀起什么风浪,麝月若真要执意取自己性命,自己就算拼死一搏,面对宫中高手,却也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长孙媚儿看出秦逍有些犹豫,取了一支箭在手,看了秦逍一眼,道:“你看好了,投壶要讲技巧,胡乱投壶,定然不中。”向秦逍演示了意下如何拿箭,又如何投掷,秦逍眼也不眨,知道长孙媚儿一片好心,等她演示过后,对动作要领倒是掌握,但头一次却是生手,深吸一口气,再看长孙媚儿,见她面带柔和笑意,一双美眸满是鼓励之色,心想这长孙舍官倒是为人不错,至少待自己确实十分关照。 他看准铜壶,目不斜视,屏住呼吸,抬起手臂,按照长孙媚儿掩饰的动作要领,将手中箭矢投出,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众人都是盯着,只见到那支箭却是准确无误地投进了铜壶之中。 成国夫人见状,笑道:“看来这秦大人还真是有天赋,第一次投壶,一投便中。” 麝月唇角泛起一丝笑意,不置可否。 秦逍一投便中,自然也是欢喜,知道该如何拿捏力度,并不耽搁,又连续将剩下的两支箭投出,尽数入壶,这才松了口气,看向长孙媚儿,见媚儿正含笑看着自己,当下向媚儿点点头,以示感激。 “公主本就想饶你一遭。”媚儿道:“她知道你投壶可中,还不赶紧谢过公主。” 秦逍转身面向麝月,拱手道:“小臣谢过殿下!” “长孙舍官不想你受罚,还是谢过长孙舍官吧。”麝月叹了口气,幽幽道:“长孙舍官如此维护你,你可莫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 正在此时,却见那刘太监领着一名宫女过来,秦逍认得那宫女正是在含冰殿一直伺候自己的宫女,只见到宫女上前跪倒,匍匐于地,麝月已经淡淡道:“今日是你在含冰殿当值伺候这位秦大人?” 宫女看了秦逍一眼,恭敬道:“回禀公主殿下,是奴婢!” “刘羡阳,将这贱婢拖下去乱棍打杀。”麝月云淡风轻道。 刘太监一挥手,立时便有两名太监上前来,那宫女惊恐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那两名太监早已经抢上前去,一人拽住宫女一条手臂,直接要拖拽下去。 秦逍心下骇然,那些贵妇人也是淡定自若,显然在她们眼中,打杀一名宫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实在是太过寻常的事儿。 秦逍见那宫女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年纪轻轻,麝月一句话便要取她性命,吃惊之余,却是颇为愤怒,立刻冲着那几名太监道:“住手。”看向麝月,问道:“殿下为何要杀她?” “为何要杀她?”麝月轻笑一声,漠然道:“你本该在含冰殿等候,却跑来太液园,她是当值宫人,没有阻拦你,那就是有罪,自然要打杀。秦逍,本宫杀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喝止?” 正文 第四七九章 做媒 麝月语气漠然,不怒自威,那几名贵妇人都是没有说话,便是长孙媚儿也一言不发。 “小臣不敢阻拦殿下。”秦逍摇头道:“只是这位宫人因小臣而受惩,小臣如果一言不发,眼看她被拉下去打杀,岂不是禽兽不如?即使知道无力阻拦公主,小臣还是恳求公主饶她一条性命。” 麝月笑道:“看来秦大人很喜欢多管闲事。” “她受我波及,小臣并不觉得这是闲事。”秦逍平静道:“殿下或许知晓,小臣在西陵的时候,曾经是个小吏,遇到闲事,总会不自量力插手。” 麝月美丽的嘴角泛起一丝微微上翘的弧度,嘲弄道:“一个小小的兵部令吏,本宫为何要知道你的从前?秦逍,你是否太过看得起自己?既然知道自不量力,就不该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你可知道飞蛾扑火会是怎样的下场?” 秦逍却是淡淡一笑道:“公主美若天仙,小臣只是不希望鲜血玷污了美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怔,便是麝月也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很快,麝月便吃吃笑起来,花枝招展,向成国夫人等人道:“姨娘,你说的果然不错,乡野小子,口无遮拦,这样的话从别人的口里断然是听不到的。” 麝月固然是美若天仙,但敢于在这位公主殿下直接赞美之人,却绝对是凤毛麟角。 “我忽然想起来,秦逍是不是在西陵龟城待过?”成国夫人想到什么,含笑道:“我听倾城那丫头说过,她在龟城遇到一位少年英侠,难道就是此人?”扭过头来,看向秦逍问道:“是不是你?” 成国夫人年过四旬,因为保养的好,姿容也是极为美艳。 如果不是昨日淮阳侯夏侯杰提到过夏侯倾城,秦逍此时定然是懵然不知,不知道成国夫人提及的倾城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对夏侯倾城倒已经有了印象,心里却是诧异,暗想夏侯倾城回京之后,也不知道对几个人提到了自己,淮阳侯知道那件事儿,想不到成国夫人也是知道,只能拱手道:“倾城小姐在龟城确实遇到一点小麻烦,小臣当时替她解了围,不过当时并不知道倾城小姐的身份,换了别人,小臣同样会出手相助。” “含月,难得今日大家玩的开心,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成国夫人微笑道:“这宫人有错,打发她去浣衣局就是。” 秦逍听成国夫人称呼麝月公主为“含月”,心想看来这是公主的名字,大唐皇族为李姓,那么麝月公主的真名就应该是李含月了。 麝月看了成国夫人一眼,嗔道:“姨娘,我已经饶过了他,现在连个宫人也不能惩处了?这宫里还有没有法度?” “你若觉得姨娘多嘴,就当姨娘没说就是。”成国夫人笑道:“姨娘倒不至于为了一个宫人向你说情。” 秦逍其实早就看出来,这成国夫人的样貌还真与麝月公主有几分酷似,只不过年岁大了麝月许多,自然比不得麝月青春貌美,而且气质也是想去甚远,但看眉宇间的风情,年轻时候必然也是一位颠倒众生的大美人。 麝月称她为姨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成国夫人应该是当今圣人的亲妹妹,也是出自夏侯家。 “姨娘这样说,就已经是在责备我了。”麝月幽幽叹了口气,娥眉微挑,道:“只是我若就此饶过这宫人,倒像是将宫中法度不屑一顾了。既然是秦逍想要保她性命,那就给秦逍出道题,他若是能够答上来,本宫就饶了这贱婢。” 成国夫人笑道:“这倒是好,生死掌握在秦逍手里,就看秦逍能不能保住她了。”向另外两名贵妇道:“你们都想想,看看有什么好玩的谜题,让这位秦大人答题。” 秦逍心中感叹,那宫人命悬一线,生死却在一道谜题上,这几名贵人却是将一个少女的生死放在游戏之上。 “我这里倒有一题。”一名贵妇想到什么,道:“前阵子得了一题,到现在还没有想出解决的法子来,正好让秦逍来解答。” 麝月“哦”了一声,问道:“什么题目?” 那贵妇道:“说是有一大户人家,养了十只老母鸡,每只老母鸡生了一只蛋,然后又都孵出了一只小鸡。”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成国夫人笑道。 “姨娘别打岔。”麝月饶有兴趣:“继续说。” “可是有一天这十只老母鸡和十只小鸡混在一起,无法分辨出哪个小鸡是哪个母鸡的孩子。”那贵妇笑盈盈道:“秦逍,你说该如何分辨?” 这题目一出,在场众人都是面面相觑,成国夫人道:“这怎能分辨的出来?除非事先做了记号。是了,主人每日喂养,应该能辨识的出来。” “错了。”麝月笑道:“主人就是因为无法分辨出来,才请人帮忙。秦逍,如果是你,头一遭见到这群母鸡小鸡,该如何分辨?”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儿似笑非笑凝视秦逍,唇角亦带着浅浅笑意。 长宁公主低着头,若有所思,似乎已经在想着该如何分辨。 拖拽宫人的两名太监也早已经停下手,那宫女跪伏在地,两名太监一左一右站在后面,直待秦逍无法解题,立时便将宫人拉下去杖毙。 “公主,如果小臣侥幸答上来,是否就能饶她一命?”秦逍问道,免得麝月又有其他说辞。 麝月淡淡道:“本宫既然答应,自然就不会反悔。” “小臣明白了。”秦逍一拱手,道:“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小臣恰好知道,鸡儿的天敌乃是老鹰,此外鸡儿也畏惧鹞子,母鸡和小鸡混在一起,如果有一只老鹰突然出现,那么小鸡畏惧,惊慌之下,定然会躲到母鸡的翼下。如果找不到老鹰,也可以让人模仿鹞子的叫声,市井中多得是擅长口技的师傅,找一名口技师傅在院外模仿鹞子的叫声,小鸡同样会因为害怕躲到母鸡身边。如此一来,十只小鸡都会跑到自己母亲翼下,瞬间也就能够分辨出哪只小鸡只哪只母鸡所生,却不知这样的答案是否满意?” 长孙媚儿拍手道:“好聪慧,以此方法,自然是能够立时分辨。” 出题的贵人却也是诧异道:“这法子还真是巧妙无比,不错,鸡儿的天敌确实是老鹰和鹞子,只要它们的天敌出现,小鸡自然慌乱害怕。” 成国夫人也笑道:“如此难题,被秦逍轻松化解,看来这孩子还真是聪慧过人。” 秦逍只是看着麝月,知道这答案是对是错,完全由麝月来决断,麝月本是风姿绰约地斜依在软塌上,听得秦逍所言,却是坐起身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向那刘太监道:“将她送去浣衣局吧。” 她此言一出,也就等若是满意了秦逍的回答。 刘羡阳立时吩咐人将那宫人送去浣衣局,浣衣局虽然环境恶劣,但至少是保住了性命。 秦逍松了口气,若是这宫人因为自己的缘故被杖杀,秦逍却是良心难安。 “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麝月瞥了秦逍一眼,淡淡道:“还不去含冰殿候旨?” 秦逍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早就想离开,听得麝月放话,立刻拱手,也不废话,转身匆匆而走。 麝月望着秦逍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长孙媚儿却是瞥了麝月一眼,神情柔和,倒是成国夫人起身来,道:“天已晚了,再不出宫,晚上就要留在宫中住宿了,就此散了吧。” 麝月含笑道:“姨娘以后要时常入宫,兮兮总是念叨着你忘了咱们。” “家里事情多,我有闲暇,自然是要入宫的。”成国夫人微笑道:“含月,你也莫老待在宫里,圣人不曾束足于你,你也经常去我那边走动走动。” 麝月叹道:“宫里虽然人多,可是没几个贴心的人儿,媚儿虽然贴心,却总要伺候在圣人身边,我也是要好不容易才能和她聚一聚。好在身边还有兮兮,否则真是闷死了,等哪天就出宫去看姨娘。” “含月,有些话别人不方便说,做姨娘的还是说两句,你也别着恼。”成国夫人叹道:“你回宫也快十年了,圣人多次和我提及过,想让你再次下嫁,终归是个女人,总要有个归宿。我此前和你说过几次,你都是不放在心上,这朝中多得是文武双全的俊才,你若真的看上了谁,和姨娘说一声,姨娘巴不得去做这个媒。嫁了人家,总比一个人孤零零要强得多。” 麝月娇媚一笑,道:“姨娘一直帮我惦记着这事儿吗?” “圣人处理朝政,日理万机,我这做姨娘的不帮你惦记,谁来惦记?”成国夫人道:“虽说这天下能配得上你的男儿凤毛麟角,却也不是没有,姨娘平日观察,京都之内,也有四五个还算合适。” 长孙媚儿在麝月边上坐下,柔声道:“成国夫人一片好心,恕媚儿直言,公主挑选一名如意郎君下嫁,有了归宿,圣人也会心中欢喜。” “要嫁也要将你先嫁出去。”麝月笑盈盈道:“姨娘,莫不如你帮我们的长孙舍官也挑个如意郎君,长孙舍官才高八斗,样貌更是万里挑一,这样的美人儿,垂涎她的男人从京都可以排到北疆。”眼珠子一转,想到什么,道:“是了,安兴候年纪和咱们长孙舍官相若,不如姨娘做媒,将长孙舍官许了给安兴候,如此咱们就是亲上加亲了。” 正文 第四八零章 星命鼎定 长孙媚儿闻言,伸手轻拍在麝月手臂上,责怪道:“堂堂公主,竟然说这样的话,我可不依。” “长孙舍官,含月这话倒也不是说笑。”成国夫人显得兴奋起来,伸手拉住长孙媚儿皓腕,道:“含月说的不错,长孙舍官貌美如花,而且才情不下于那些状元郎,若是让长孙舍官参加科举,定然一举夺魁,是个女状元。这样才貌双全的佳人,若不嫁人,岂不可惜?” “夫人,媚儿这辈子要一直伺候在圣人身边。”长孙媚儿立刻道:“早年就已经下定决心,绝不嫁人。” 成国夫人道:“真是孩子话,便是圣人,也不会想着让你一辈子伺候。含月提及安兴候,我倒也想起来,安兴候今年刚满二十八,比媚儿只大了三岁年纪。兄长早早就曾要给他娶亲,京都多少名门望族的小姐都想嫁到夏侯家,可是安兴候却是固执得很,非说如果不能遇见让他心动的姑娘,宁可不娶,为此兄长可没少骂。” 麝月轻笑道:“若不是淮阳侯给国相生了两个孙儿,这才让安兴候松脱一些,否则国相便是绑了也要给安兴候成亲。” “谁说不是。”成国夫人叹道:“每次去国相府,我那嫂嫂就拉着我不放手,一直念叨着安兴候的婚事。”看着长孙媚儿柔美的面庞,就像是突然发现了至宝,道:“我也不瞒你,其实早在两年前,嫂嫂就提及了长孙舍官,想着若是长孙舍官能够下嫁到国相府,那实在是夏侯家的荣耀,只是因为圣人身边也离不得长孙舍官,所以也不敢开口。” 长孙媚儿见成国夫人不似是在说笑,美眸之中划过一丝惶恐,只听成国夫人继续道:“今儿含月既然提起来,我想着这事儿倒也不是不成。圣人宠爱长孙舍官,自然不会让长孙舍官没有归宿,我出宫之后,便去国相府,和他们商量一番,如果安兴候没有意见,我就出头做这个媒人,亲自去和圣人说,说什么也要将圣人身边这个宝贝抢回夏侯家。” “夫人不可。”长孙媚儿花容失色,竟是挣开成国夫人的手,后退开去。 她的动作有些剧烈,在场众人都是一怔。 成国夫人微蹙眉头,问道:“长孙舍官不愿意?” “夫人,媚儿.....媚儿刚刚说过,只想伺候在圣人身边,并没有想过婚嫁。”长孙媚儿略有些慌乱,但迅速整理情绪,唇角带笑:“说的是公主的婚事,怎地谈到我身上。” “夏侯家的先祖是开国功臣,画像还挂在凌霄阁。”成国夫人显然有些不悦,看着长孙媚儿道:“圣人也是出自夏侯家,至于安兴候,担着龙鳞尉一职,并非自家人夸自家人,安兴候无论文采还是武功,在京都世家子弟中,那也是出类拔萃,这样的人物,长孙舍官若真是嫁了给他,并不辱没。” 长孙媚儿听出成国夫人言辞之中的锐利,急忙道:“夫人误会了。安兴候何等人物,媚儿只是宫中舍官,怎能配得上如此俊才?而且媚儿家世平平,怎能与夏侯家相提并论。” 成国夫人闻言,重新露出笑容道:“你若是有此担心,倒也不必。夏侯家不似其他世家,娶妻非要门当户对看中出身,夏侯家娶亲,是要看中人就好。长孙舍官虽然家世不是皇亲国戚,但也是书香门第,更在圣人身边历练多年,这样的美人儿,夏侯家自然是欢喜。”向麝月公主道:“麝含月,安兴候是你表兄,这门婚事,你可也要帮着张罗一下。” 麝月含笑道:“我家媚儿要是让我帮忙,我自然不会推辞。” “长孙舍官,这可要恭喜你了。”边上贵妇笑道:“你本就受圣人宠爱,若是能嫁到夏侯家,还真是亲上加亲了。” 长孙媚儿并不说话,甚至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不置可否。 “今儿这一趟没有白入宫。”成国夫人却颇有些欢喜:“赶紧散了,我出宫后,直接去国相府,说什么也要定下这门婚事。” 太液园这边谈及长孙媚儿的婚事,秦逍却已经匆匆顺着原路回到了含冰殿。 今日入宫,能见到麝月公主倒是秦逍没有料到,虽然麝月公主风华绝代,乃是天下无双的绝色美人儿,但方才发生的那一切,秦逍宁可不曾见过她。 好在不但自己有惊无险,连那名受自己牵累的宫人也保住了性命,这才让秦逍心安。 说也奇怪,回到殿内,脑中并没有太多去想麝月,反倒是那长孙舍官的音容笑貌一直在脑海中浮现。 长孙舍官温柔动人,最要紧的是今日明显帮助自己解围。 他与长孙媚儿从无见过,却不知她为何会那般关照自己。 想到长孙媚儿那温柔似水的笑容,秦逍嘴角也不自禁泛起一丝笑意,心想麝月公主的笑容虽然风情万种,但自己却还是更喜欢长孙媚儿那宛若春风般暖人心的微笑。 在殿内又等了好一阵子,又有宫人送来饭菜,依然是在民间极罕见的珍馐。 上午便即入宫,可是等到天黑,竟然还不曾有人过来传召,秦逍心下愈发奇怪,暗想难道是圣人政务繁忙,竟然忘记召见自己入宫觐见? 他询问宫人,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那宫人被牵累之故,没有一人敢应声,只是低着头,只当听不见。 秦逍心中郁闷,暗想天都黑了,自己总不成还要在宫里一直等下去,可是没有圣人的旨意,自己连出宫也是不能。 先前自己离开含冰殿,差点就没了性命,这一次却是万万不敢再离开含冰殿半步。 吃过晚饭,又等了许久,四下里一片死寂,秦逍心知圣人应该不至于夜里传召自己,看来自己真的要在这冷清的宫殿里过夜,要命的是竟然没有人张罗着给自己安排睡觉的地方,无奈之下,自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却是睡着。 月华高升,紫微宫南边的太微城内,亦是一片清幽。 御天台肃穆恢弘,檐高三重,灵鹤玉柱,透花棂窗,飞檐排角,一砖一瓦独具匠心,可谓是鬼斧神工。 月光照射在御天台宫殿顶部那尊雕刻着日月星辰的引龙台上,一身白衣如雪的帝国大天师背负双手,仰望天幕,夜风拂过,吹起他用一根带子系住的白发,飘逸出尘,仙风道骨。 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大天师没有回头,只等到脚步靠近停下来,身后传来声音:“凤镜!” 大天师身体一震,缓缓转过身,月光之下,只见大唐圣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几步之遥,圣人方额广颐,眉目修长,身形珠圆玉润,开胸的绮罗衫子、金色的批帛绕肩覆地,雍容华贵之中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威仪。 圣人驻颜有术,虽然半百之年,但看上去也不过四十来岁,一双眸子清亮深邃,看不到半点朦胧。 大天师僵了一下,却迅速跪倒在地,拱手道:“道臣袁凤镜,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圣人娥眉微蹙,但瞬间展开,并没有让大天师立刻起身,缓步前行,经过大天师身边,也站在引龙台上,仰望夜空,平静道:“朕似乎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大天师跪在地上没有改变方向,背对着圣人:“道臣一直在御天台。” “你是在责怪朕?”圣人轻叹道:“同在宫城之内,足足三年不曾相见?” 大天师立刻道:“道臣不敢,道臣能够在御天台效忠圣人,已经是心满意足。” “起来说话。”圣人淡淡道。 大天师站起身,转身站在圣人身后,身体微躬,低着头。 圣人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天师低着头,轮廓极为优美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朕过来,是想亲自看看星象。先前让魏无涯过来,他自然已经说了。” “是。”大天师袁凤镜恭敬道:“魏公公的意思,圣人似乎找到了七杀命星,而且已经召入了宫中。” “朕召他入宫,尚未传见。”圣人望着夜空,背对袁凤镜,“朕不能肯定他就是七杀命星,所以想让你观测天象,瞧瞧他是否就是朕的辅星?” “七杀命星入紫微中府,命星与紫微星便会璀璨夺目。”袁凤镜平静道:“紫微帝星富贵至极,君临天下,七杀命星入中府,便是紫微帝星的辅星,亦是大杀星,紫微七杀命局一成,气势无与伦比,所有的形象命局之中,唯一能与之相媲美的,便只有紫微破军命局。” 圣人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太白入月,破军难求,唯一的命局,只能是紫微七杀局了。” “是。”袁凤镜仰首观天,镇定自若:“道臣刚刚观测天象,七杀星已经入了紫微中府,而紫微帝星更是璀璨夺目,道臣恭贺圣人,紫微七杀命局已成,圣人君临天下,江山永固!” ------------------------------------ ps:求订阅,求自动订阅,爱你们! 正文 第四八一章 守护 圣人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眼眸之中还是闪过一丝欢喜,问道:“今日召入宫的那人,当真就是七杀命星?” 袁凤镜上前两步,就站在圣人边上,抬手指向夜空,问道:“圣人可瞧见那最亮的一颗星?” “那颗星璀璨夺目,十分显眼。”圣人微微颔首,“朕方才一眼便看到。” “那便是紫微帝星。”袁凤镜解释道:“其实这些时日,道臣每夜都在此处观测天象,紫微帝星始终是灼灼光辉,但今夜却是异常璀璨。”看了圣人一眼,轻声道:“魏公公前来之前,道臣就猜到七杀星应该已经入宫。七杀辅星最近一直在紫微中府附近游走,只差一步便可融入紫微中府,道臣一直等候这一天,所以今夜繁星出现之时,看到紫微帝星生辉,而七杀辅星已经入中府,便知道星命已成。” 圣人掩饰不住眼眸之中的喜悦之色,问道:“七杀星可是紫微帝星边上那颗亮星?” “正是。”袁凤镜颔首道:“它在中府,与紫微帝星近在咫尺,双星生辉,圣人,之前太白如月,本来下一步就很可能转入杀破狼命局,好在天佑圣人,七杀辅星终究还是入了紫微中府,是以杀破狼命局已经是万万不可成,如此一来,圣人的江山便可稳如金汤。” 圣人笑道:“朕一直找寻的七杀辅星终于入府,朕心甚慰。” “紫微七杀命局虽成,但太白入月的命局亦在。”袁凤镜肃然道:“最要紧的是,紫微七杀相合,南方的贪狼与紫微帝星乃是敌星,今夜的星象,贪狼入火,对紫微帝星的威胁,不下于太白入月。” 圣人眸中笑容消失,蹙眉道:“贪狼入火?” “圣人移目紫微帝星下方。”袁凤镜抬手道:“可瞧见那颗泛红色光芒的命星?” “那是贪狼命星?” “贪狼入火,必存祸心。”袁凤镜正色道:“东北有太白入月,南方有贪狼入火,中府则是紫微七杀相合,这天下局势,已然清晰。如今圣人拥有七杀辅星,祸星在外,七杀辅星自然是大杀星,定然会辅助圣人破局。” 圣人微一沉吟,才道:“你是说,七杀会帮助朕除掉破军和贪狼?” “自古以来,但凡紫微七杀命局一成,七杀的宿命,就是辅助紫微帝星破贪狼除破军。”袁凤镜缓缓道:“是以七杀命星往往都是名传千古的一代名将。” 圣人蹙眉道:“朕今日召见的人叫秦逍,出身平平。他本是流落的难民,被官府收容,曾在西陵做过狱卒,此后被黑羽将军收在麾下。据朕所知,此人从无领军的经验,而且不识兵书,又怎能担负起名将之责?” “七杀的命局,本就是在变换。”袁凤镜道:“七杀命星的出现,初衷是为了形成杀破狼命局,如果是这样,七杀便会成为第一逆星,与破军、贪狼祸乱天下,威胁紫微帝星。但他的变换,就是移命宫至中府,作为紫微辅星出现。紫微七杀局,本就是双星互耀,七杀会辅佐紫微帝星永固江山,可是没有紫微帝星,也就不存在七杀辅星。” 圣人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颔首。 夜风吹过,圣人的轻帛飘起,袁凤镜后退一步,再次躬身低头,不发一言。 “你似乎变了许多。”圣人沉默了一下,终于道:“你心里是不是在怨恨朕?” “道臣对圣人只有敬慕之心。”袁凤镜平静道。 圣人轻叹道:“你也不必忌讳。朕不是当年的那个姑娘,你心里应该很失望。” 袁凤镜嘴唇微动,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话。 “朕能够走到今天,你居功至伟。”圣人缓缓道:“没有魏无涯,没有你,朕在这深宫之中,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这一路走来,每一步都是踏着尸骨,如果不是你们,朕就只是地上的枯骨,会有别的人踏着朕的尸骨走到最后。”转过身来,看着恭敬无比的袁凤镜,问道:“凤镜,你说朕有没有错?” “世间上许多事情,从来都不是以对错而论。”袁凤镜犹豫了一下,终于道:“皇城之内,更无对错。” 圣人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朕知道,无论何时何地,你从来都不会说一句伤害朕的话。朕也知道,你会永远遵守你当年对朕的承诺。” 袁凤镜微抬头,看了圣人一眼,轻声道:“道臣当年只是流落街头的行尸走肉,如果不是圣人,道臣也早就成为巷子里的枯骨。圣人对道臣有再生之恩,这条性命,本就属于圣人,所以随时可以为圣人而死。” “朕相信你的话,但朕不要你为朕而死。”圣人轻声道:“朕只想让你陪在朕的身旁,即使不能天天相见,可是一想到你始终在朕身边守护,朕的心里就很踏实。” 袁凤镜平静道:“道臣会一直在圣人身边,直到死的那一天。” 圣人抬起手,似乎想伸手过去,但到了一半便停住,终是收回手,沉默了一下,终是道:“难为你了。”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缓步从袁凤镜身边走过去,袁凤镜转过身,对着圣人的背影躬着身子,圣人走出一小段路,停了一下步子,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轻步而去。 等到圣人离开,袁凤镜这才抬头,望着圣人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良久之后,才转回身,重新走到引龙台最前端,仰首望着满是繁星的夜空,目光深邃,若有所思。 秦逍当然不知道他一直等候的圣人在半夜去了御天台,迷迷糊糊之中,听到耳边传来轻呼声,立时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只见灯火之下,距离自己几步之遥外,一名宫装美人正站在那边,俏丽的脸上带着一丝浅笑,清亮的眼眸儿正看着自己。 秦逍怔了一下,立刻辨认出来,眼前这宫装美人,正是长孙舍官。 他急忙起身,上前拱手道:“姐姐!” “你这嘴巴可是真甜。”长孙媚儿浅笑道:“是否逢人便唤姐姐?又或者看我比你老,所以叫我姐姐?” “不是不是。”此前长孙媚儿在麝月公主面前回护他,让秦逍心中很是感激,忙道:“不是老,姐姐年轻貌美,瞎子都知道姐姐青春年少,我....不是,小臣只是觉得这样称呼尊重一些。” 长孙媚儿轻笑道:“罢了,不和你这野小子一般见识。不过以后在宫里,可不能见着谁都喊姐姐。” “多谢姐姐指点。”秦逍道:“是了,可是圣人要召见小臣?”他方才躺在椅子上睡觉,身上的衣衫褶皱,立刻抬手整理。 长孙媚儿只是上下打量秦逍,俏脸始终带着浅浅笑意,等秦逍整理好衣衫,才摇头道:“圣人已经歇下了,今晚是不能召见你。” 秦逍一怔,有些失望,苦笑道:“姐姐,小臣上午就被带到宫里,一直等到半夜,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不耐烦了?”长孙媚儿蹙眉道。 “不是不是。”秦逍立刻道:“只是在这宫里心中紧张,忐忑不安,小臣担心继续等下去,会吓得走不动道。” “秦大人自谦了。”长孙媚儿淡淡笑道:“单人匹马闯进青衣堂,这且不说,今日在公主面前你都敢争执,依我看来,这天下还真没有几个人的胆子比你更大,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为过。” “熊心没吃过,不过今日入宫,倒是吃了熊掌。”秦逍见长孙媚儿温婉和气,忍不住笑道。 长孙媚儿瞪了一眼,轻声道:“伶牙俐齿,但这皇宫可不是你耍嘴皮子的地方。”抬手道:“赶紧用饭,吃完了有人会送你出宫。” 秦逍这才瞧过去,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珍馐佳肴,甚至还有有酒,诧异道:“出宫?姐.....姐姐,不用见圣人了?” “不用了。”长孙媚儿道:“圣人对你的事儿已经清楚了,所以不必再召见。这是圣人吩咐御膳房专门为你做的饭菜,因为不必召见,所以给你赐了一壶酒。” 秦逍显出狐疑之色。 之前圣人排了通事舍人韦公公急匆匆将自己召进宫内,自己在宫里等到半夜,最后竟然一句话要打发出宫,实在不知道圣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凉了。”长孙舍官道:“吃完后,有人会带你出宫。对了,以后在京都可不要再胡乱惹事了,你一个乡下野小子,真要是有人想要整治你,十条命都不够你用的。”她最后这句话虽然带有一丝训诫,但明显是一片好心。 秦逍苦笑道:“不是小臣喜欢惹事,只是有时候我不找麻烦,麻烦会主动找上我。” “京都百万之众,那些麻烦不找别人,偏偏找上你,难道不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长孙媚儿叹道:“我说的话,你愿意听便听,不愿意听也没关系,反正与我无关。” “听,听!”秦逍忙道:“我以后尽量不去找麻烦,多谢姐姐关心。” “谁爱关心你?”长孙媚儿白了一眼,道:“赶紧吃饭吧,可不是谁都能得到圣人赏赐的御膳。”也不多言,转过身去,腰肢轻摆,丰韵娉婷,宛若风中柳叶般便要离去。 “姐姐等一下!”秦逍抬手叫住。 媚儿回过身,疑惑道:“怎么了?” “就是.....就是斗胆想知道,姐姐是不是叫长孙媚儿?”秦逍小心翼翼问道。 媚儿蹙眉道:“那又如何?” “姐姐今天回护之恩,小臣记在心中。”秦逍拱手道:“姐姐的名字,自然也要记在心里。” 长孙媚儿一怔,随即嫣然一笑,俏丽不可方物,道:“那我再教你一件事儿,不要胡乱询问女人的名字,特别是在宫里,更不要去打听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不和秦逍多言,转身俏丽多姿而去。 正文 第四八二章 白甲 秦逍从宫中出来后,兀自满腹疑惑。 送秦逍出宫的还是那位通事舍人韦公公,这韦公公将秦逍晾在含冰殿一整天,似乎没有任何歉意,态度上也没有任何改变。 顺着入宫的道路出了延禧门,已经是过了子时时分,韦公公也不废话,将秦逍送出延禧门,分派了四名龙鳞禁卫护送秦逍回家,也便径自回宫去。 秦逍遵照长孙舍官的意思,也不多问。 黑霸王在延禧门外等候,早有人牵了过来,秦逍谢了一声,正要翻身上马,忽听得马蹄声响,循声看去,只见城墙下面,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过来,人数不多,秦逍寻思着应该是夜里巡逻的队伍,也不去多管,却见那队人马径自向自己过来,有些奇怪。 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身后左右还有两名骑兵,但跟随在后面的十余人却都是徒步。 但这队人马都是甲胄在身,背负长弓,腰佩龙鳞刀,手上还持有长矛,可说是全副武装。 亮眼的是,那走在最前面的骑士却是一身白色甲胄,披着黑色披风,黑白相间,异常显眼,头盔更是精致异常,肩甲乃是蛇头造型,月光之下,却是闪着银光,与其他的龙鳞禁卫装扮大不相同。 秦逍心知这人的身份不简单,瞧他三十岁上下年纪,样貌谈不上俊朗,却也十分周正,轮廓分明,那一双眼睛却是犀利异常。 距离两步之遥,那人勒住马,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秦逍,目光锐利,似乎要穿透秦逍的身体。 “将军好!”秦逍含笑拱手,心想不管你是说,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对你客客气气,你总也不好意思找我麻烦。 那人并没有答话,上下细细打量了秦逍一番,终于道:“你是独闯青衣堂的秦逍?” “不敢,正是卑职。”秦逍寻思此人甲胄鲜亮,无论如何也比自己小小的七品令吏官职要高。 白甲将很直接问道:“你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 “境界?”秦逍诧异道:“卑职不懂将军的意思。” “青衣堂虽然是一群窝囊废,但普通人还没有实力在青衣堂进出自如。”白甲将盯着秦逍的眼睛,语气淡漠:“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几品的修为?” 秦逍心下一凛。 毫无疑问,对方既然问出这样的话,自身的修为当然也不会太弱。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将。 文人科举,最终的追求是能够入朝为官,武人练得一身武艺,若是能够得到朝廷的招用,自然也是欢喜不已。 秦逍从不怀疑在皇家侍卫之中有着诸多的武道高手。 这白甲将衣甲与众不同,一看在龙鳞禁卫中的身份就不低,保护皇城的龙鳞禁卫都是经过严苛挑选出来的勇士,就不必说在龙鳞禁卫中担任将职之人。 但秦逍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关外的诸多遭遇,并不能轻易为人所知。 无论是红叶送给自己的【太古意气诀】,还是在小师姑的帮助下得到血魔老祖郑千秋的真传,这都是绝不能为外人所知的事情,更不能被朝廷所知。 紫衣监罗睺带人要抢夺剑谷的紫木匣,而剑谷与朝廷明显互有敌意,如果朝廷知道自己与剑谷的人有渊源,自己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自己年纪轻轻,如果拥有四品中天境的修为,当然会让人起疑心。 “将军说的并没有错,青衣堂确实是一群废物。”秦逍看着白甲将,淡淡笑道:“有些人看起来威风八面,可是真要以命相搏,你就会知道那些人其实并不可怕。” 白甲将依然凝视着秦逍,再次问道:“你究竟是几品?” “将军是刑部的人,还是大理寺的人?”秦逍反问道:“莫非是在审讯卑职?” 白甲将淡淡笑道:“我只是很好奇,龟城甲字监的一名小小狱卒,是从何而来这一身修为。蒋千行虽然并不起眼,却也是拥有三品的实力,但他在你手下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住,甚至被你轻易从青衣楼扔下去,你如果没有中天境的境界,我很难相信你有那个实力。” 秦逍心下一凛,但面上却是镇定自若。 “我是夏侯宁。”白甲将终于道:“你放心,蒋千行是不是你所杀,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奇你的武道境界为何能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就能突飞猛进。” 秦逍越听越觉得后背发毛,此时也终于知道,眼前此人竟然是夏侯家的长公子。 秦逍在青衣楼的时候,从淮阳侯口中知晓夏侯家还有一位长公子夏侯宁,只不过这兄弟二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和睦,至少淮阳侯对自己的这位兄长一直存有嫉妒之心。 秦逍当时对夏侯宁的兴趣也不大,亦不知道夏侯宁原来在龙鳞禁卫担任将职。 但比起夏侯杰那位纨绔子弟,夏侯宁显然和他的兄弟完全不同。 秦逍心下冷笑,虽然淮阳侯夏侯杰没有在刑部作证是自己亲手将蒋千行从青衣楼扔下去,但此事他显然还是告知了家人,夏侯宁知道的如此详细,自然也是从夏侯杰那边得到消息。 他倒并不担心夏侯杰真的会出面作证。 自己手中握着夏侯杰按有手印的罪状书,这道罪状书一旦公布于众,夏侯杰不死也要掉层皮,他相信夏侯杰还不至于走到鱼死网破那一步,毕竟在淮阳侯的心里,区区一个兵部令吏的性命可不能与夏侯家的小侯爷相提并论。 “夏侯将军说的话,卑职真的不懂什么意思。”秦逍依然是淡淡笑道:“卑职刚从宫里出来,正要回家,如果将军没有其他吩咐,卑职先告辞了。”翻身上马,便要离开。 夏侯宁骑马往前几步,与秦逍骏马交错,扭过头来,看着秦逍,露出一丝笑容:“我想知道的事情,总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你的修为如何进入中天境,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查得水落石出。” “如果将军真的查出了,还请告诉卑职一声。”秦逍笑道:“卑职也很想知道,我自己是否真的进入了中天境。” 两人坐骑交错而过,秦逍并没回头,但却觉得如芒在背,感觉夏侯宁那一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后背看。 四名龙鳞禁卫将秦逍送到了乌衣坊便即离开,只是值守乌衣坊的兵士瞧见秦逍是被四名龙鳞禁卫护送回来,睁大眼睛,对秦逍自然是另眼相看,亲自送了秦逍回到苦水巷。 回到苦水巷,天色虽然还没亮,却也已经将近黎明,秦逍先牵了马回到自己院内,拴好马,这才到了顾家院门前,透过缝隙,却瞧见顾白衣屋里的灯火还亮着,也不知道顾白衣是否起身。 他犹豫一下,正寻思着是否先回去休息,却听屋门“嘎吱”一声响,顾白衣已经从屋里出来,快步走到院门处,透过门缝已经瞧见秦逍,打开了门,笑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顾大哥没睡?” “看了一夜的书。”顾白衣让秦逍进了院子,这才关上门,却没有上拴,轻声道:“姐姐的事儿,多亏了你,我就不说谢字了。” 秦逍道:“顾大哥,我也正有事要找你。” “进屋说话。”顾白衣轻声道:“姐姐昨夜也睡得很晚,你到半夜都不曾回来,她也担心着你,你一直在刑部?” “没有。”秦逍道:“昨日上午,宫里有旨意过来,圣人宣我入宫觐见,我进宫去了,半夜才从宫里出来。” 顾白衣一怔,难得出现一丝紧张之色:“圣人召你入宫?她为何要宣你入宫?”随即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冒昧,轻声道:“还是去你屋里说吧。” 秦逍还正担心在这边说话会吵到秋娘,当下两人到了秦逍屋中,秋娘倒是为秦逍准备了油灯,点灯过后,秦逍才请了顾白衣坐下,也是一脸纳闷道:“昨日中午就到了宫里,本来我以为登上一阵子生人就会召见,可是等到半夜,圣人一直没有旨意过来,最后告诉我说圣人不召见了,让我先出宫,宫里派了人送我回来,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圣人意欲何为。” 顾白衣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才问道:“除了让你进宫,圣人没有其他旨意?” “没有。”秦逍摇摇头:“我不知道她是否临时改变了主意。不过我思来想去,不知道圣人召我入宫的用意,青衣堂一事刚刚发生,我本以为她有可能是为了青衣堂一事,但仔细想想,可能性又不大,圣人怎可能因为一个市井帮会之事召见我?” “不会。”顾白衣摇头道:“青衣堂之事,在市井之中是大事,但在宫里却不值一提,圣人绝无可能因此事而召见你。”想了一想,神情凝重,轻声道:“至于军械库一案,圣人也绝无可能亲自出面,更何况昨日军械库一案已经有了结果。” 秦逍诧异道:“有了结果?” “大理寺已经得到了供状。”顾白衣平静道:“三司主事官互相勾结,中饱私囊,对此事供认不韪,此事由兵部库部司主事韩昼牵头,私下里与另外两名主事官谋划许久,为了贪墨军费,铤而走险,三人将所犯罪责如实招供。他们知道犯下如此大案,必死无疑,所以供认过后,三人在大理寺内趁人不备,服毒自尽。此案已经拟成卷宗,分发到了刑部和京都府。” 正文 第四八三章 那场悲剧 秦逍吃惊道:“服毒自尽?韩昼三人已经死了?” “他们若不死,这桩案子又岂能如此轻易了结?”顾白衣淡淡道:“韩昼是军械案的主犯,和其他两名主事畏罪自尽,倒也是说得过去。” 秦逍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了夏侯杰亲笔写下的认罪状,递给了顾白衣。 顾白衣却是摇摇头,道:“我不必看,对朝廷而言,这道认罪状没什么用,对你而言,也算是握在手中的把柄。大理寺既然对此案有了定论,自然是得到过中书许可,若是没有圣人点头同意,中书也不敢轻易让大理寺定案。既然已经得到了圣人的允许,此案也就是到此为止。”看着秦逍,认真道:“这桩案子打一开始就是交个大理寺,并没有交给刑部,也就证明圣人并无想过将幕后真凶丢出来,如今有了这个结果,无论是中书还是大理寺,甚至刑部那边,也都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所以那三人就成了替死鬼?”秦逍叹道。 “替死鬼可不止三人。”顾白衣浅浅一笑,道:“三名涉案主事官在大理寺服毒自尽,大理寺的官员自然是责无旁贷,依照中书的意思,大理寺少卿司农丰对三人的死有失察之罪,所以罢免了司农丰大理寺少卿一职,打发到荆州去戴罪立功,听说司农丰的官印已经被收,这两天便要携家离京,前往荆州去赴任了。” 秦逍微皱眉头,心想大理寺迅速将此案定案处理,自然是为免夜长梦多。 “此案在朝廷那边既然已经有了定论,秦兄弟,你这边暂时就不要在外提及此事了。”顾白衣微一沉吟,才道:“刑部要追查蒋千行之死,他们是什么态度?” “青衣堂的人告到了刑部,声称是我杀死了蒋千行。”秦逍轻笑道:“所以他们非要刑部查个水落石出,定我杀人之罪。不过他们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我亲手杀死蒋千行,刑部的意思,要搞清楚当时的真相,需要淮阳侯夏侯杰出面作证。青衣堂那边,应该是想争取夏侯杰出面,如果我手里没有夏侯杰的这道认罪状,夏侯杰必然会与青衣堂一起置我于死地,但夏侯杰现在有了顾忌,应该不敢出面作证。”将认罪状收起,冷笑道:“如果他真的要出面,到时候无非鱼死网破,这道认罪状我也会公之于众。” 顾白衣摇头笑道:“我看青衣堂接下来倒不会真的对此事穷追猛打。” “哦?”秦逍疑惑道:“顾大哥为何会如此确定?” “你是否还不清楚青衣堂背后的真正靠山是谁?”顾白衣含笑道:“其实市井之中,虽然都知道青衣堂背后必有贵人撑腰,但到底是哪位贵人,知道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即使有少数人知道,却也不敢传扬出去。” 秦逍轻声道:“这次夏侯杰因为军械案,对我恨之入骨,利用青衣堂想要置我于死地,青衣堂背后,是否就是夏侯家?” “恰恰相反,青衣堂背后的那位贵人,非但不是夏侯家,而且还是与夏侯家针锋相对的麝月公主。”顾白衣轻笑道:“蒋千行是麝月公主手底下的一条走狗。” “麝月公主?”秦逍微吃了一惊。 “麝月公主十七岁出阁下嫁成国公之子赵泰,这成国公乃是凌霄阁十六神将赵氏后人。”顾白衣缓缓道:“赵氏祖上擅长打理财赋,太祖皇帝开国,后勤辎重粮草都是由赵家负责,所以赵氏一脉一直都是掌理着帝国的财赋,虽然有起落,但赵家的子弟在朝中历代几乎都是在户部那座山头混迹。到先帝德宗时候,德宗重用成国公,户部更是成了赵家的后院,而赵家也被京都内外的官员们称为财神爷。圣人登基之后,清理了李氏宗亲以及诸多反对夏侯氏的官员,唯独对赵家另眼相看。” “赵家参与拥立圣人?” “没有。”顾白衣摇头道:“赵家在当时默不作声,既不支持,也不反对,只是帝国的财赋掌控在赵家手中,那是握着帝国的钱袋子,许多人都觉着圣人不可能让赵姓一直握着帝国的财赋命脉,定然要收拾赵家。只是圣人登基之后,非但没有动弹赵家,反倒是将麝月公主赐婚给成国公之子赵泰,那时麝月公主不过十一岁,虽然并无到婚嫁的年纪,但这门亲事满朝俱知。” 秦逍微微点头道:“圣人刚刚登基,地方上叛乱,更有异邦蛮夷趁乱袭扰,调兵遣将,无论是平叛还是御敌,都需要钱粮财赋支撑,赵家不动,户部就能稳住,圣人即使真的对赵家有不满之心,也绝不会在那个时候对赵家下手。” “一针见血。”顾白衣淡淡一笑,缓缓道:“要让赵家忠心办差,自然要让赵家没有后顾之忧。将麝月公主赐给赵泰,赵家也就与夏侯家成了姻亲,昭告天下的婚事,赵家自然不会担心圣人会收回成命。” 秦逍之前从韩雨农口中便知道麝月公主曾下嫁给赵家,只是并不清楚这中间竟然还有如此瓜葛,现在看来,麝月下嫁成国公赵家,乃是圣人用来拉拢赵家的手段,那位倾国倾城的大唐公主,当时也只是圣人手中的一件工具而已。 “有了这门亲事,赵家自然是全力以赴,在当时那种内忧外患的局势下,赵家坚定地效忠于圣人,竭尽全力筹募钱粮。”顾白衣叹道:“赵家出自江南,苏杭二州富甲天下,赵家掌握帝国赋税之时,对苏杭二州素有照顾,危难之时,成国公亲赴江南筹措钱粮,苏杭两地商绅也是竭力支持赵家,现在看来,当时如果不是赵家在背后维持帝国国库,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能撑得住局面。” 秦逍叹道:“危难之时,赵家在帝国最富庶的苏杭一带一呼百应,固然解决了帝国的燃眉之急,却也种下了极大的祸患。赵家能够在苏杭拥有如此威望,又如何不让圣人忌惮。” 顾白衣眉宇间显出一丝笑意,道:“秦兄弟虽然年纪不大,可是看问题却是一针见血,你说的确实不错,当时赵家当真是抓住了帝国的钱袋子。苏杭二州商绅实力雄厚,天下半赋出苏杭,圣人登基要钱粮平叛御敌,可是国库空虚,要维持前线将士的军费,只能将目光投向江南。换做朝中任何人前往,苏杭商绅都不会搭理,唯有江南赵家有实力从江南募集到大批钱粮,圣人看在眼里,对赵家又岂能不忌惮?” 此时巷子里已经传来雄鸡司晨的声音,窗外也是蒙蒙亮。 不过二人谈兴正浓,并不在意已是清晨。 “战事结束之后,论功行赏,成国公赵家自然是功勋卓著。”顾白衣缓缓道:“此后数年,赵家依然控制着户部,而且圣人还会时常赏赐,谁都以为赵家当初即使没有拥立之功,但在内忧外患之际为圣人排忧解难,而圣人也将麝月公主赐给了赵泰,更加上赵氏一族乃是凌霄阁十六神将之一,所以赵家的位置一定是稳如泰山。麝月公主年满十七岁的时候,下嫁到了赵家,据我所知,赵泰文武双全,而且样貌出众,在京都是有名的世家才子,麝月比赵泰小了几岁,过门之后,两人感情极好,相敬如宾,这位驸马爷对麝月公主极为宠爱,谁都不会想到,一场灭顶之灾也随之而来。” 秦逍知道成国公赵家后来是以谋反的罪名被灭门,但具体情况,却并不清楚。 “麝月公主成了赵家的儿媳,赵家当然不可能想到圣人还会对他们下手。”顾白衣叹道:“所以成国公被刑部突然囚禁,族人党羽在一天之内尽数落网,让天下震惊不已。刑部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判定成国公谋反之罪,赵氏一族被灭门,成国公被斩,赵泰因为麝月公主的拼死保护,虽然无人敢动弹,但赵泰眼见得一门灭绝,终究还是自尽而亡,而麝月公主也是被圣人接回了宫中,此后圣人更是将金城坊赐给麝月公主,也算是弥补麝月公主的丧夫之疼。” 秦逍脸色变得黯然起来。 赵家最终满门被杀,或许在圣人登基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此后在帝国形势危急之时展现出在江南惊人的影响力,也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麝月公主下嫁赵家,当然是圣人用来迷惑赵家的一件工具,因为这门亲事,赵家根本不会想到圣人还会对他们存有诛灭之心,最终猝不及备,被圣人一网打尽。 麝月当然不知道自己最终会成为赵家灭门的重要工具。 她的婚事是一场阴谋,但令人欣慰的是这位公主和赵泰却能情投意合,而这又恰恰是最大的不幸,眼看着自己朝夕相处恩爱有加的驸马在满门被杀后自刎在自己眼前,秦逍能够感受到麝月公主当时心内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一场注定是悲剧结尾的婚姻,麝月却在其中投注真实的感情,投入的感情越真诚越深切,最终受到的伤害当然也就越大。  正文 第四八四章 皆大欢喜 顾白衣显然对这段往事也颇为唏嘘,轻叹道:“圣人给了麝月公主一段婚姻,却又亲自斩断了这门婚姻。圣人虽然是九五之尊,但终究也是血肉之躯,爱女落得这样的境地,她自然觉得对麝月公主有所亏欠。麝月公主回宫之后,数年之内没有任何讯息流传在外,谁也不知道那几年发生了什么,但三年杳无音讯过后,圣人忽然将内库交到了麝月公主的手中。” 秦逍知晓皇家内库确实是掌握在麝月公主的手中,不过麝月公主接手内库不过二十来岁,作为皇家重要的经济来源,圣人能在麝月如此年纪将内库交给她,固然是因为对麝月公主的信任,却也证明圣人对麝月公主能力的认可。 “内库如今最大的收益其实是来自杭州林氏。”顾白衣神色平和,但天下之事却似乎都在他的腹中,缓缓道:“天下第一钱庄,便是杭州林氏拥有的宝丰隆。杭州林氏在武宗皇帝时候开始发迹,成为第一官商,但利用宝丰隆汇通天下,却花了足足三代人的努力,到这一代林家家主林宗石手上,宝丰隆才真正做到了汇通天下。” 宝丰隆天下闻名,杭州林氏和麝月公主私下的关系,秦逍从韩雨农口中也是略有所闻。 “这世上握着银子的人,永远抵不过握着官印的人。”顾白衣浅浅一笑:“杭州林氏几代人的努力做成汇通天下,可是朝廷只要一道旨意,他们几代人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所以对林氏来说,要让宝丰隆稳若泰山,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杭州林氏的利益与皇家的利益绑在一起。不过麝月公主掌理内库之前,杭州林氏最大的靠山其实是成国公赵家,成国公当年亲赴江南筹募粮草之时,林氏就出力不少。” 赵家出自江南,杭州林氏亦是属于江南财阀,这两家的关系自然不差。 “赵家倒台,但江南商绅却倒不了。”顾白衣缓缓道:“只不过朝中没有了赵氏一族的庇护,江南商绅自然需要找到新的靠山。宝丰隆在此之前一直受赵家的庇护,林家其实因为赵家的缘故,虽然想着与皇家靠近,却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当时赵家看起来地位稳固,还与皇家有姻亲关系,林家如果撇开赵家直接与皇家捆绑,且不说皇家是否接受,赵家必然视林家为敌,真要那样,林家在江南也是混不下去的。” 秦逍微微颔首,知道这中间的利害关系非同小可,若不是顾白衣说起来,自己对这中间的是非还真是一无所知。 顾白衣显然是希望秦逍对朝局有更清楚的认识,十分耐心道:“赵家垮台,对江南商绅来说是一场打击,但对杭州林家来说,却恰恰是天赐良机。他们在成国公一案之后不久,就开始找寻关系与皇家接触,而这时候麝月公主刚好接管了内库。麝月公主刚接手内库的时候,没有杭州林氏的来源,内库自然是捉襟见肘,所以青衣堂也就出现。” “青衣堂是麝月公主牟利的工具?”秦逍此时已然明白过来。 顾白衣淡淡一笑,道:“青衣堂一开始收拢京都的地痞无赖等一帮地头蛇,这些人的力量很快就在京都蔓延,从各大商铺收取所谓的平安银,此外京都城内三条水道也被青衣堂控制,来往船只都要缴付河道银,一开始的时候,谁都想不到青衣堂背后会是麝月公主,而情义堂在京都大肆敛财,这些银子却又缴入了内库之中。” 秦逍冷笑道:“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有办法。”语气之中满是不屑。 “青衣堂是内库敛财的工具,一开始官府不知背后的真相,还曾打压青衣堂,但那些与青衣堂为敌的官员很快就尝到了厉害,要么被外调,要么被罢官免职,如此一来,人们都知道青衣堂碰不得,也猜到青衣堂背后必有靠山。”顾白衣轻叹道:“只是谁能想到麝月公主会是青衣堂的靠山,又怎能想到青衣堂搜刮的银钱,都流入了内库之中。” “这是京都一颗毒瘤。”秦逍冷笑道:“它本就不该存在。” “但麝月公主这样做,也算是解了内库的燃眉之急。”顾白衣平静道:“圣人登基后,虽然从宫里放出了许多宫人,但依然是一大帮子人要吃饭穿衣,而这些开支,都是从内库支出,说的难听一些,宫里包括圣人在内,上上下下吃饭穿衣都是指望着麝月公主,内库无银,宫里就要出问题。赵家倒台后,国相接手了户部事务,但凭心而论,国相的理财能力自然不能与成国公相提并论,而且他要处理的政务诸多,并不能将精力全都放在户部,所以国库始终不能充实,维持帝国的运转已经勉强,内库要从户部抽调银子却是难上加难。” 秦逍心中明朗起来:“国相控制户部,就控制了国库,而长公主控有内库,他们之间水火不容,国相自然不可能让国库的银子流入内库。” “而且你莫忘记,麝月公主还兼着北院院使的差事。”顾白衣淡淡笑道:“北院的存在,削弱了户部的财权,没有北院的调令,户部可是无法调动国库的银子。” “如此一来,双方的争斗就更是激烈了。”秦逍叹道。 顾白衣道:“这些年内库一直在和户部争夺税银权,国相咬死不放,国相虽然拥有收取天下赋税的权力,但江南财阀却是与麝月公主一条心。江南赵氏倒台后,杭州林氏成为了江南财阀之首,而杭州林氏与内库捆绑在一起,所以麝月公主控制的江南,国相想要涉足进去那是难如登天。” “麝月公主曾经下嫁给赵家,在江南财阀心中,麝月公主是赵家的儿媳,他们向麝月公主靠拢,以麝月公主为靠山,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秦逍神情冷峻,寻思着麝月和国相的争斗还真是从京都蔓延到天下。 “青衣堂为麝月公主敛财,国相当然不会视若无睹。”顾白衣摇摇头,轻声道:“所以太平会也就应运而生。” 秦逍其实隐隐猜到几分,听顾白衣这样说,心中才肯定,道:“所以太平会背后的靠山,是国相府。”心想自己独闯青衣堂,杀蒋千行重创青衣堂,受益最大的当然就是太平会,自己不知不觉中,却是帮了国相一个大忙。 “太平会的出现,就是为了抗衡青衣堂。”顾白衣道:“贵人打架,百姓遭殃。这两拨人在京都你争我夺,京都一百零八坊,大部分都卷入其中,虽然百姓都不知道这两股力量背后的靠山是谁,但朝中那些达官贵人心里却清楚,所以这两大帮会在京都争斗,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两大帮会也都清楚,只要不威胁到京都的安全,凡事适可而止,宫里也不会多管。” 秦逍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何在天子脚下,两大市井帮会荼毒百姓,无论宫里还是朝中都是置若罔闻,任由这两大帮会存在多年,归根到底,这不但是因为内库获利,而且并非是两大帮会之间的争斗,不过是两位贵人在京都的一场游戏而已。 “我先前说过,你杀死蒋千行,虽然会让麝月公主不快,但这件案子青衣堂应该不会纠缠下去。”顾白衣看着秦逍道:“你今次入宫,虽然我不知道圣人为何会如此,但既然受到圣人的召见,圣人对你自然会有所安排。麝月公主应该清楚圣人召你入宫的意图,所以顾忌圣人的态度,她也不会真的让青衣堂一直找你麻烦。” 秦逍对顾白衣的判断素来钦佩,心下却是想着,青衣堂就算不找自己麻烦,如果有机会,自己却不能饶过青衣堂,想到什么,问道:“顾大哥,既然青衣堂是麝月公主的势力,那位淮阳侯夏侯杰怎会与青衣堂走近?” “夏侯杰才干平庸,据我所知,这位淮阳侯并不受国相喜爱。”顾白衣道:“姐姐告诉我说夏侯杰在青衣堂出现,我便猜到军械案背后必有他的影子。不过以夏侯杰的头脑,要拉拢三司主事官策划军械案,他还真的做不到,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背后为夏侯杰指点江山的应该就是麝月公主了。夏侯杰与麝月是表亲,他又是圣人的侄子,能够经常入宫,在宫中经常与麝月公主相见自然不难.....!”说到此处,嘴角泛起玩味的笑意:“以麝月公主的手段,利用夏侯杰这样的人给国相弄点麻烦出来,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白衣这样一点拨,秦逍顿时也就明白过来。 这起军械案,韩昼等人固然是被人利用的工具,而淮阳小侯爷又何尝不是被麝月玩弄于鼓掌中的工具? 大理寺最终以韩昼等三名主事官的自尽作为结案,由这三人担起军械案的罪责,对卷入其中的夏侯家甚至是麝月公主,当然是最好的结果,死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让本来震惊世人的军械案到此为止,朝廷的法度有了,脸面也有了,贵人们也没收到太大的伤害,自然是皆大欢喜。 正文 第四八五章 连升三级 顾白衣离开之后,秦逍和衣而眠,一觉睡到了中午时分。 等骑马到了兵部衙门的时候,有人瞧见,立刻道:“秦令吏,侍郎大人有令,你若回衙门,即刻去见他。” 秦逍心知前日自己不遵兵部之令,在没有禀明上司的情况下,直接冲出兵部,回来之后,兵部这边自然不会就此了事。 到了侍郎署,禀明过后,兵部左侍郎邓太初传令进去,见到秦逍,邓太初开门见山道:“秦逍,你还是不是兵部的人?” “回大人话,自然是兵部的差官。” “既然是兵部的人,为何不遵兵部之令?”邓太初脸色有些难看:“部堂大人有令,兵部上下官员,没有吩咐,不可擅离衙门。本官知道你是有事要离开,但事先为何不向部堂或者本官禀明?” 秦逍独闯青衣堂的事儿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身为兵部侍郎,邓太初自然不会不知道,亦知道当日秦逍不告而去,是为了救人,但秦逍离开时候不曾禀明上官,视上官如无物,这是公然违抗违抗上司之命,不但让上官颜面权威受损,亦是犯了官场的大忌。 “卑职当时太过焦急,所以没能及时禀告。”秦逍只能请罪道:“还请大人恕罪。” 邓太初冷冷道:“本官不管你从前是什么人,也不管你以后是什么前程,可是在兵部一日,就一日是兵部的人。部堂之令没有人能违抗,你不遵上官之令,若不惩处,衙门里其他人以后若都像你一样,这兵部衙门是不是该撤销了?” “全凭大人发落。”秦逍也不争执。 邓太初道:“罚你三个月的俸禄,若是再有类似事情发生,直接卷了铺盖从兵部走人。” 罚几个月俸禄,对秦逍倒是能够接受,毕竟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对了,听说昨日你被圣人召进宫去?”邓太初端起茶杯,气定神闲问道:“圣人可有什么吩咐?” 秦逍心想我在宫里发生的事儿,似乎真的没必要告诉你,只是道:“圣人虽然传召入宫,但卑职并无见到圣人。” “哦?”邓太初诧异道:“你没见到圣人?” 秦逍摇摇头。 邓太初想了一下,才问道:“青衣堂的蒋千行坠楼身亡,与你有没有干系?” “他是失足摔落,卑职已经和刑部那边说清楚。”秦逍道:“不能说与卑职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主要责任在他自己。”上前一步,忽然拱手道:“求大人做主!” “做主?”邓太初一怔:“怎么了?” “大人,卑职是在兵部当差一天,就一天是兵部的人,这没有错吧?”秦逍问道。 邓太初抿了一口茶,颔首道:“自然没错。” “卑职虽然只是七品令吏,但也算是朝廷命官。”秦逍正色道:“青衣堂市井帮派,设下圈套,意图杀害卑职,如果不是卑职拼死抵抗,已经死在了青衣堂。卑职斗胆问一句,谋害朝廷命官,不知是什么罪?” 邓太初又是一怔,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卑职打听了一下,但凡谋害朝廷命官,都是以谋反罪论处。”秦逍叹道:“卑职虽然保住了性命,但青衣堂谋害卑职的罪却不能就此算了。侍郎大人是卑职的上官,卑职求侍郎大人做主,严惩青衣堂,为卑职讨回公道。” 邓太初愕然道:“讨回公道?秦逍,据本官所知,青衣堂被砍伤了好几十人,缺胳膊少腿,就连青衣堂蒋千行也死了,他们损失惨重,你却安然无恙,这如何讨还公道?” “大人,此事不该以谁生谁死来定论。”秦逍道:“青衣堂谋害兵部官员,就是犯了谋反之罪,卑职个人倒不打紧,可是如果大家见到兵部对此无动于衷,是否会伤及兵部的颜面?一个小小的市井帮派都敢在兵部头上动土,如果兵部就此罢休,卑职.....卑职担心朝廷各司衙门都会以此作为兵部的笑柄.....!” 邓太初皱起眉头,没好气道:“胡说八道,什么笑柄?”可是却也知道秦逍这话不无道理。 秦逍的事儿已经在京都传开,虽然秦逍是兵部令吏的身份未必人人知道,但市井之间很快就会扒出秦逍的身份,到时候大伙儿都知道是兵部的官员闯入了青衣堂,而且也会知道青衣堂挟持船娘逼迫兵部令吏前往救人。 青衣堂动了兵部的人,兵部却一声不吭,关键是京都的人们都知道青衣堂背后有靠山,兵部的沉默,只会让人们以为兵部畏惧青衣堂。 这对兵部来说,当然是耻辱。 “大人的意思,这事儿就此罢休?”秦小小心翼翼问道。 邓太初一时还真不好回答,想了一下才道:“此事部堂大人自有分寸。”瞥了秦逍一眼,问道:“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为你做主?” “卑职斗胆直言,这事儿也不必由咱们兵部亲自出手。”秦逍道:“部堂大人上一道折子,恳请圣人让刑部对青衣堂谋害朝廷命官一事彻查,如此就可以让刑部的人查下去。青衣堂聚集人手要杀卑职,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刑部只要真的彻查,青衣堂许多人参与其中,在刑部不敢说假话,立刻就能知道事情真相。一旦罪名确凿,到时候部堂再上一道折子,请朝廷解散青衣堂,如此一来,所有人都知道,得罪了兵部,即使是青衣堂也没什么好下场。” 邓太初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部堂要不要上书,是你说了算?需要你来教上官如何做事?”放下茶杯,道:“就算兵部上折子,你觉得刑部会为了你,全力彻查青衣堂?你心里对青衣堂的分量有数,说句门内的话,如果没有依仗,他们也不敢动你,既然敢设下局要杀你,他们就是有恃无恐。莫说你现在还好短短的活着,就算你真死在了青衣堂,刑部也不会因为你真的搞倒青衣堂。” “大人是说刑部不敢?” “卢俊忠那疯子,也没什么敢不敢。”邓太初一想到刑部那道阴影,心里就有些发毛:“他真想拉人下马,别说青衣堂,便是王公贵族他也有胆子伸手。只是为了你与青衣堂为敌,因此而得罪了青衣堂背后的人,对卢俊忠来说,那当然是不值得的事情。”瞥了秦逍一眼,眉宇间并不掩饰自己的不屑之色:“你的分量,还远不足以让刑部出手。” 秦逍道:“刑部不动手,京都府和大理寺也都可以彻查。” “刑部没动手,京都府那帮酒囊饭袋哪里来的胆量敢动手?”邓太初更是不屑:“至于你说的大理寺,那就只是个摆设,满京都谁不知道大理寺只是帮着刑部勾朱杀人的衙门,他们要是有胆量敢沾手这种案子,也不至于沦为今日人人都不正眼相看的衙门。” 秦逍叹道:“所以青衣堂谋害朝廷命官的事儿,就只能到此为止了,没人能主持公道?” “不是没人能主持公道。”邓太初很直白道:“只是没人会为你去主持公道。” 秦逍一怔,邓太初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道:“身在官场,无论做什么决定,都需要趋利避害。为你主持公道有几分利?得罪青衣堂背后的贵人有几分害?这笔账如果算不清楚,又如何能在官场混下去?既然能算得清楚账,又有谁真的会为了你而与青衣堂为敌?所以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了,你想要的公道,兵部不会为你去要,你若有本事,自己大可以去找圣人要。”戏虐道:“圣人不是召你入宫了吗?可见圣人对你还有几分看重,也许回头圣人真的会重用你,到时候你若有本事,自己给自己找回公道就是。” 秦逍叹道:“所以哪怕是兵部,明知道青衣堂在京都为非作歹,甚至欺辱到兵部官员的头上,侍郎大人和部堂大人也只是睁一只眼闭只一眼,不会为属下官员出面?” “是。”邓太初点点头。 话声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有人禀道:“大人,宫里有旨,让秦令吏过去接旨。” “宫中有旨?”邓太初一怔。 秦逍也有些诧异,一听宫里有旨要自己去接,心想总不会圣人又召自己入宫觐见吧?若真的如此,那位圣人还真是有些神经病了。 有旨前来,邓太初也不敢怠慢,和秦逍一起到了前院,此时不少兵部官员都在等候,圣旨前来,等于圣人驾临,即使旨意只是给秦逍,衙门里其他官员也都要过来迎候,兵部堂官窦蚡站在最前面,比秦逍早到,见到秦逍和邓太初都过来,这才向传旨的通事舍人笑道:“公公,秦逍已经到了。” 秦逍却看得明白,前来宣旨的还是那位通事舍人韦公公,两人熟悉,韦公公冲着秦逍点头微笑,窦蚡已经率众跪下接旨,通事舍人打开圣旨,朗声道:“诏曰:兵部令吏秦逍年少聪慧,一身正气,揭发兵部军械库一案,胆识过人,尽忠报国,乃百官之楷模,着调任大理寺,补缺少卿一职,钦此!” 在场众兵部官员闻言,都是大惊失色。 大理寺虽然是清水衙门,但大理寺少卿可是正儿八经的正四品官员,秦逍眼下不过是兵部七品令吏,一道圣旨,从七品令吏擢升为四品少卿,连升三级,此等荣恩,确实是让在场众人惊愕万分。 正文 第四八六章 逍遥衙门 兵部众官员固然是惊诧万分,便是秦逍亦觉得匪夷所思。 “秦少卿,赶紧接旨。”窦蚡回过头,见秦逍有些发怔,急忙唤道。 秦逍回过神来,领旨谢恩,通事舍人笑道:“恭喜秦少卿了,兵部这边你收拾一下,便可前往大理寺上任了。” 秦逍兀自觉得匪夷所思,送了通事舍人出门,取了一张百两银票塞进通事舍人手中,通事舍人一怔,秦逍已经轻笑道:“这点银子请公公和几位兄弟喝杯茶,还望莫嫌弃。” 秦逍毕竟在龟城混过,知道这些人情世故。 韦公公只觉得秦逍年纪轻轻,自然也不会有多少银子在身上,能够拿出百两银子已经是了不得,心领神会收进袖中,笑道:“杂家就愧领了。秦少卿,不到二十岁,就能担任少卿之职,我大唐开国至今,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可见圣人对你的器重。你好好当差,日后必然是前程光明。” 秦逍含笑谢过,送别通事舍人,回到兵部院中,官员们还没有散去,便是窦蚡也应上来,笑道:“秦少卿,圣人对你隆恩之眷,那可是极其少见,本官也是要向你道喜的。” 其他官员都是面带微笑,纷纷向秦逍拱手道喜。 四品少卿,这在朝中其实算不上达官,但这些官员们却都明白,秦逍从七品窜升至四品,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直接擢升为大理寺少卿,这实在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少卿一职未必有多了不起,但这蹿升的速度着实惊人,由此亦可见圣人对秦逍的看中。 除了圣人登基之初,任用了不少亲信官员,那时候许多人升迁迅速,可是等到朝局稳定之后,像这样直接连升数级的情况几乎是从未发生,各司衙门官员的位置保持稳定,要升迁一级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从七品擢升到四品,对普通官员来说,熬上二十年也未必能够达到。 可是秦逍在兵部衙门当差不过短短时日,屁股还没坐热就直接提拔到大理寺去担任少卿,以这样的速度,只怕用不了几年还会继续高升。 兵部这些官员们本来对秦逍这样的小小令吏根本不放在眼中,此时却知道这不起眼的令吏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得到圣人如此垂爱,说什么也要在面上道贺。 “秦少卿,你去了大理寺,可莫忘记是出身于咱们兵部。”侍郎邓太初此刻却是一副不舍样子:“你虽然年轻,但聪慧过人,办事干练,部堂大人本想让你在兵部好好历练,日后能够独当一面,谁知道你走的比我们想的要快得多。” 窦蚡笑道:“邓大人所言不错,本部堂确实想好好历练你,不过圣人既然调你去了大理寺,本官也不能强留了。秦少卿,你出身兵部,日后若有需要兵部相助之处,尽管来找我们,我们若能帮忙,定然会尽力而为。” 秦逍却也是拱手道:“卑职在兵部虽然时间不长,却承蒙部堂和诸位大人的关照,心中着实感激。今次虽然去了大理寺,但诸位大人的关护却是不敢忘记。” “邓大人,秦少卿调任大理寺,咱们虽然不舍,但也不能挡了秦少卿的前程。”窦蚡含笑道:“这样吧,咱们给秦少卿设一场送别宴,你去筹备一下,衙门里的大小官员都要参加。” 邓太初还没有答应,秦逍已经道:“部堂大人,真的不必如此劳师动众。”上前去,低声道:“军械案刚有结果,最终的结果是怎样还不清楚,此时兵部应该低调为是,若是闹出太大动静,宫里知道,似乎对部堂大人不是什么好事。” 窦蚡心下一凛,微微颔首道:“还是秦少卿考虑周到。这样吧,这顿饭算是我欠你的,等过一阵子,定然给你补上。” 兵部官员们送别秦逍,秦逍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当日便直接前往大理寺上任。 大理寺其实也在朱雀大街,只不过衙门设在朱雀大街街头,位置并不好,而且门头也不大,这些年来大理寺的诸多权力都被刑部夺走,所以在朱雀大街诸多衙门里,真正属于门庭冷落之所。 秦逍昨日在宫里待了一天,而宫外却是发生不少事情。 韩昼三名主事官被定为了军械案的主谋,而大理寺少卿司农丰则是当天就被罢免少卿一职,调任前往荆州,是以少卿一职也就空缺下来,而不过一日,宫里就颁下旨意,令秦逍补了司农丰留下的空缺。 大理寺这边其实也接到了秦逍补缺的消息,这样的人事安排本来是件平常的事情,但补缺的是秦逍,事情就变得不寻常。 大理寺卿苏瑜在这个清水衙门待了多年,他年近六旬,其实对自己的前程也不抱什么希望,这些年来大理寺本来就没有权力在手,一直都是配合刑部那边行事,对苏瑜来说,可以不管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碰,要大理寺办的事情,他也都会交给手下人去办,乐得逍遥自在。 虽然手中没什么权力,但苏瑜这些年对自己的处境还是比较满意。 事情不多,也就代表着不会犯错,到了这个年纪,每天在衙门里浇浇花喝喝茶,每个月也有俸禄拿,因为门庭冷落,反倒清闲无比。 刑部卢俊忠虽然在刑名之事上大权在握,却也因为办案过多结下了太多的朝敌,成为许多人的眼中钉,苏瑜有时候想想,大理寺被人所忽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明争暗斗的朝局,大理寺这边遭受的风雨却会少得多。 此番军械案丢到大理寺来办,着实让苏瑜慌乱失措,甚至在一开始产生一种错觉,只觉得这是圣人开始要重用大理寺来制衡刑部过大的权势。 苏瑜并非淡泊名利之人,他之前安于现状,只是因为无力改变一切。 当有机会出现在眼前,他还真想好好表现一番。 不过韩昼三人毒发身亡,苏瑜便知道事情不妙,惶恐之中,甚至担心自己连官位都不保,但中书那边却是直接带来国相的意思,军械一案以韩昼三人为主犯结案,至于三人在大理寺死亡的过失,直接丢到司农丰的头上。 苏瑜得到这样的指示,才长出一口气,也终于醒悟军械案丢给大理寺实际上并非真的给了大理寺重振声威的机会,不过是宫里不想让此案扩大而已。 于是苏瑜瞬间打消了其他所有的念头,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还是在大理寺安分守己,混一天是一天,最好还是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由秦逍添补司农丰留下的少卿空缺,倒是让苏瑜着实想不到。 但有一点他的想法与兵部众人不谋而合,那便是秦逍从一个小小的令吏一跃擢升到大理寺少卿,这当然是圣人对秦逍这个年轻十分看重,放眼朝堂之间,还真没有不到二十岁的四品官员,秦逍这是独一份。 所以秦逍被带到他面前时,苏瑜立刻满脸带笑,不但让秦逍坐下,还让人泡了茶上来,笑道:“这边已经得到消息,由秦少卿前来接替司农丰留下的空缺。大理寺缺的就是你这样敢作敢为的年轻官员,老夫已经老了,精力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所以日后衙门里的差事,还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多担待一些。” 苏瑜和颜悦色,比起兵部和刑部的那些官员,没有丝毫的官架子,这让秦逍感觉得很舒服,拱手笑道:“下官调任大理寺,在大人麾下办差,三生有幸。下官对大理寺的情况一无所知,所以日后大人有什么吩咐,下官都按照大人的意思去办就好。” “你放心,大理寺的事儿没你想的那么多。”苏瑜笑呵呵道:“我大唐开国之时,各州的刑诉案件都要呈交到刑部过审,刑部那边若是觉得没问题,才会送呈大理寺来复核,由大理寺经过严格的审查过后,若无问题,才会做出最终的定案。此外一旦发现案件存疑,大理寺可以发回令地方上重新审讯,甚至可以直接派人插手案件。”抬手抚恤道:“没有大理寺的勾朱,刑部和地方法司都无权处决犯人。” 秦逍心想如此看来,这大理寺的权力本来还真是不小。 “不过今日不同往日。”苏瑜叹道:“如今刑讼案件的决断权已经在刑部那边,他们定案之后,送到大理寺这边也只是走一个过场,咱们主要做的只有两件事情,一件是勾朱监斩,另一件便是保存刑案卷宗。地方上的案件审出结果之后,由刑部做出判处裁定,然后将案宗送过来,咱们勾朱,也就算结案,如果形犯要关押大狱服刑,交给刑部关押就好,如果要处死,咱们负责协同刑部监斩杀人也就是了。此外大小案件的卷宗都会保存在咱们大理寺,所以我大唐的案件,在大理寺都能查到卷宗。” 秦逍知道刑部权势极大,听苏瑜这样一说,心知刑部那边确实将大理寺诸多权力夺走,也知道如果不是宫里允许,刑部也没有这样的实力,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咱们大理寺除了监斩杀人和整理保存案件卷宗,并无其他事情?” “可以这样说。”苏瑜微微颔首:“所以平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你每天过来点个卯就好,具体的事情下面也有人操办。对了,秦少卿可有什么爱好?譬如下棋养花之类的,在大理寺当差,有个爱好打发时间也是好的,否则实在有些难熬。” “下官不会养花,棋艺也是平平。”秦逍道:“不过有件事儿下官还想请教大人。” “但说无妨。”苏瑜微笑道。 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大人,既然大小案件卷宗在大理寺都有存档,那么是否也能找到有关青衣堂的卷宗?” “青衣堂?”苏瑜一怔,微皱眉头:“青衣堂有什么卷宗?据本官所知,青衣堂并无卷入任何案件,刑部和京都府也并无审讯过有关青衣堂的案子,只要没有立案审讯,或者说没有审出结果,刑部那边自然没有卷宗送上来,如此大理寺自然也无卷可存。”走到秦逍边上,在秦逍身边的椅子坐下,身体微侧,压低声音道:“秦少卿,本官也有所闻,你和青衣堂似乎有些矛盾,不过听老夫说一句,青衣堂那边的事儿,咱们不要去沾手,在大理寺当差,只要谨守一条就好,那就是天塌下来都不要去关心,因为自有人会顶着,他们若是顶不住,咱们大理寺更顶不住了。”  正文 第四八七章 尸位素餐 秦逍微有些诧异。 青衣堂在京都为非作歹,欺行霸市的行径定然是引得怨声载道,按理来说,多多少少会卷入一些案件,但苏瑜竟然说大理寺没有一份青衣堂犯案的卷宗,这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知道青衣堂背后是麝月公主,有麝月的庇护,青衣堂却是无人敢轻易招惹,但天子脚下,作为复核所有案件的大理寺之内竟然没有保存一份青衣堂的卷宗,可见这些衙门还真是对青衣堂纵容有加,或者说尸位素餐,没有任何人敢去主持公道。 “大人,如此说来,青衣堂从未卷入任何案件?” “自然不是。”苏瑜淡淡一笑:“不过京都府和刑部既然不管,咱们大理寺更没必要去掺和。有案子过来,咱们存着就是,没有案子,咱们养花喝茶岂不更好?” 秦逍心下感叹。 京都府负责京都的治安,刑部则有权审理天下案件,大理寺虽然权力被削弱,但按照大唐律发,自然还是拥有侦办刑案的资格。 京都三法司对眼皮底下为非作歹的青衣堂都是置若罔闻,甚至还比不上当初自己在龟城所待的都尉府。 “大人,人都到了。”外面传来一人声音。 苏瑜立刻起身,拉住秦逍的手,很亲热道:“你刚到大理寺,衙门里的同僚都是要见一见,来来,老夫带你去和大家认识一下。” 大理寺正堂内,大大的小小二三十名官员济济一堂。 官员们交头接耳,一个个显得懒散无比。 等到苏瑜领着秦逍过来,众人才静下声来。 大理寺衙门不大,甚至也经过了人员缩减,但这个无所事事的衙门依然是官员臃肿,除了苏瑜这位大理寺卿,还有另一位叫做云禄的少卿,其下寺正、推丞、司直、评事、主薄加起来不下二十人。 这些人自然也都知道衙门里新来了一位少年官员,而且还是一跃就坐上了少卿的位置。 此时见到秦逍,发现秦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诧异之余,却也是打心里有些不屑,不过外面传闻就是这少年官员在青衣堂大杀四方,而且兵部军械案被揭发也与他有关,虽然年轻,但如今却好歹也是少卿,众人面子上倒是不敢怠慢。 “费寺正怎么不见人?”苏瑜介绍了一番,发现少了一人,漫不经心问道:“今日可曾过来?” “回大人话,费辛上午来过,吃完中饭就出去了。”云禄在旁道:“听说是去了卫府。” “卫府?”苏瑜奇道:“哪个卫府?” “光禄寺寺丞卫璧府上。”云禄道:“费辛和卫璧都是酒道中人,私交极好,卫府出了事儿,所以费辛抽时间过去探望。” 秦逍本来也不在意那个费辛为何缺席,可是听得云禄此言,心下一凛,立时便想起,顾秋娘之前提到的慧姐姐就是光禄寺丞卫璧之妻,而卫府最近一直在闹鬼,云禄说卫府出了事儿,难道说的就是闹鬼一事? 果然,一名官员已经凑上前向苏瑜道:“大人难道不知,卫府最近一直闹鬼,听说卫璧的夫人被怨灵纠缠,如今只差一口气就没了。” “怨灵?”苏瑜似乎对此事还真不知情,疑惑道:“什么怨灵?” 那官员立刻津津有味道:“听说是名侍女的怨灵。那侍女是卫府的奴婢,不知因为何故投井自尽,此后冤魂不散,每到雨夜就会出现。那卫夫人被怨灵纠缠,吓得肝胆俱裂,好好一个人,听说现在已经是虚弱不堪,早已不成人形了。” “正是正是。”边上有一名官员道:“卫璧本不想让此事传扬出去,但府中下人知道此事,还是透出了风。卫府买的奴仆自然无法脱身,可是雇佣的下人也都吓得魂不附体,前几日他们家的厨子就跑了。” 苏瑜皱眉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怨灵冤魂,真是胡说八道。” “大人,可不是胡说八道。”有人道:“好端端的一个人,如果不是被怨鬼缠着,怎能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前几日费寺正的夫人去卫府探望,费寺正和我们说,他家夫人瞧见卫夫人已经是瘦得皮包骨头,而且神志不清,口里嘟囔着怨灵索命,看那样子,只怕是活不过今年了。” “真是可惜。”云禄叹道:“卫璧年轻有为,无论样貌还是才学都是令人称道,却不想府里竟然发生如此怪事。” 苏瑜忍不住问道:“卫府闹鬼,可请了道士驱鬼?” “请过了。”官员立刻道:“一开始闹鬼的时候,卫璧不在京都,等未必回来的时候,卫夫人已经是精神恍惚。卫璧请了道士做法,谁知道那道士做法的时候,突然口吐白沫倒在地上,这驱鬼的人自己却被怨灵缠住,虽然保住了性命,可是因为此事,再也无人敢上门驱鬼。市井流言,卫府的怨灵十分凶恶,不是一般的道士作法就能驱散。” 大理寺一群官员围成圈子,凑在一起,饶有兴趣地谈论起卫府闹鬼之事。 秦逍看在眼里,心下无奈,只觉得大理寺这群人果真是无所事事惯了,一大群朝廷命官,正事不干,竟然像市井村妇一般,围拢在一起谈神论鬼,在旁咳嗽了两声,一群人却似乎没听见,议论纷纷。 “实在不成,可以请御天台的人帮忙。”有人提议道:“大天师神通广大,驱鬼之事,易如反掌。” “开什么玩笑。”立时有人道:“大天师何等样人,岂会为了一个寺丞出手?” “这话到不差,御天台是为宫里做事的,卫璧怎能请得动大天师?对了,长生观的道士会不会抓鬼?” “你们可就不懂了,可不是什么道士都会抓鬼。”有人立刻道:“就像都是在朝为官,有的擅长刑名,有的擅长税赋,这道士也都分门别类,有的抓鬼,有的炼丹,长生观的道士都是炼丹的,不会抓鬼。” 秦逍见众人聊的气氛热烈,径自走到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下,等到众人发现情况有些不对,瞧过去,见秦逍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顿时想到苏瑜召集大家是为了介绍秦逍认识,都停了下来。 “秦少卿,衙门里的同僚你也几乎都认识了。”苏瑜笑道:“你刚来,不着急,过上一阵子便都适应了。” 秦逍这才站起身,含笑道:“大人,平日里下官该做些什么?” “大理寺衙门所有的事情你都可以做,也都可以不做。”苏瑜倒是实诚,笑道:“老夫说过,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以后许多事情都要靠你们年轻人。”向众官员道:“你们都听着,衙门里大小事务,秦少卿当然都可以过问,秦少卿以后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你们都要竭力相助,不可怠慢。” 众官员都是拱手道:“下官遵令。” “先都散了吧。”苏瑜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众人却都是有说有笑退了下去,看上去对苏瑜倒是并无太多的畏惧。 苏瑜没有官架子,而且待人和善,再加上大理寺这位主官没有多少实权在手,即使是手下官员,对他也并不畏惧。 “下官补得是司农丰的缺,敢问大人,司农丰此前在大理寺主要负责哪些事务?”等众人退下后,秦逍才问道。 苏瑜道:“老夫先前说过,大理寺除了勾朱监斩,便是整理保存卷宗。整理卷宗,一直都是由云禄云少卿负责,司农丰在大理寺的时候,就是负责监斩行刑了。” “不知司农丰有没有侦办案件的资格?”秦逍询问道:“如果京都发生了什么案子,大理寺有无资格审理?” 苏瑜想了一下,才道:“最早的时候,大理寺和刑部还真是各有分工。大唐各州的民事案件,最终都是由刑部审核,京都的民案,也交由刑部审理,涉及到官员的案子,则是归属大理寺侦办审理。不过圣人登基后,大理寺办案不利,许多涉及到官员的案子大理寺都无法处理好,刑部主动接手,大理寺当时也任由刑部去做了。哪知道这权力一放,就一直没能收回来,此后诸多大案要案都被刑部抢了去,按照大唐律发,大理寺自然有资格审理案件,不过能少找麻烦就少找麻烦,那些活儿丢给刑部也无妨。” 秦逍看着苏瑜一副不求上进的样子,心想有这样一位主官掌理大理寺,也难怪不是刑部的对手,被朝廷其他各司衙门看不起却也是理所当然。 “反正你也别心急。”苏瑜含笑道:“你还年轻,先在大理寺慢慢适应,凡事别急着出头,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年纪轻轻就被圣人委以重任,前途无量,可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自己毁了大好前程。”抚须道:“老夫知道你年轻气盛,这年轻人都有冲劲,希望能够建功立业,只是建功立业也要看时候,更要看时机,时机不到,宁可不做事,也不要做错事,你是否明白老夫的意思?” 秦逍听他循循善诱,知道这老家伙倒也未必真的是对自己关心,无非是害怕自己给大理寺找来麻烦,到时候连累了他,所以一直强调少惹事,在这位大理寺卿的心理,尸位素餐才是为官之道。 ----------------------------------------------------------------- ps:新的一年,祝愿大家和你们的家人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正文 第四八八章 潜龙勿用 秦逍晚上回到苦水巷,直接到了顾家,顾家姐弟都在家中,似乎知道秦逍没有吃饭,所以等秦逍来家之后才开饭。 顾白衣还打了酒,大户人家男女不同席,不过在顾家自然不会有这样的讲究,秋娘也在桌边坐了。 “先敬你一杯。”顾白衣笑道:“恭喜你升迁到大理寺,可喜可贺。” 秋娘显然还不知道这消息,有些诧异道:“升迁了?” “姐姐有所不知,我也是回来之前得到消息,秦.....呵呵,秦少卿从兵部被调到大理寺,从七品官员直接升为了四品官。”顾白衣笑道:“我现在和秦少卿可是差了不少级别,按照朝廷的规矩,每次见到,都应该躬身行礼。” 秋娘未必知道大理寺少卿有多大官,但从七品升到四品,自然是让她惊诧莫名。 顾白衣在京都府待了多年,始终只是个八品文书郎,也一直没有得到升迁,秦逍入京短短时日,先是到了兵部做了个七品令吏,这屁股还没坐热,摇身一变,转身就成了四品少卿,连秦逍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更不必说秋娘。 “真的?”秋娘睁大美眸,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摸了摸头,颔首道:“是真的,今日刚刚调过去,我自己也没回过神。” “你这么大官,今日的饭菜,是不是太怠慢了?”秋娘眨了眨眼睛问道。 秦逍哈哈一笑,道:“秋娘姐,你要再这样说我可生气了。什么大官不大官,我可从没想过真的当什么大官。当初入京,只是想向朝廷禀明西陵叛乱之事,只以为报讯过后就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京都,哪知道进了京都,想走也是走不成。”看向顾白衣,微皱眉头道:“顾大哥,我寻思了一下午,一直不明白圣人到底是什么意思。旨意上说,因为揭发军械案一事有功,所以擢升我为少卿,但我觉得这实在有些说不通。” “哦?”顾白衣含笑道:“为何觉得说不通?” “虽然一开始确实是我要将军械案揭发出来,但真正出面的是薛可用,如果揭发此案真的有功,薛可用更应该受到封赏。”秦逍正色道:“但薛可用不罚不赏,打发离开了京都,反倒是将我调到大理寺。退一步说,就算我真的有揭发之功,也不可能一下子从七品擢升到四品,这简直是匪夷所思,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圣人为何会这样做。” 顾白衣微笑道:“圣心难测,也许是圣人觉得你胆识过人,非但有勇,而且有谋,觉得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才会提拔重用。” “顾大哥说笑了。”秦逍苦笑道:“我到京城,只会惹麻烦,那些贵人们厌恶我还来不及,什么有勇有谋,在他们眼中,不过是做事不计后果的愣头青而已。” 秋娘笑盈盈道:“你管圣人怎么想,升官又不是什么坏事。你才多大年纪,就成了四品官,只怕过几年还能升为一二品的大官,那可就真了不得了。” 顾白衣也是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圣人为何会这样做,我一时也不明白,不过你先是被召入宫中,今日有连升数级,满朝文武都是看在眼里,至少大家都会觉得圣人对你十分器重。有圣人的隆恩浩荡,至少京都还真没人敢对你轻举妄动,这并不是什么坏事。”端杯道:“来,先干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顾白衣才道:“大理寺的事情不多,十分空闲,你调任到大理寺,以后倒不会太辛苦。” “大哥所言极是。”秦逍笑道:“大理寺的官员从上到下都是散漫至极,在那里呆的时间长了,还真没有争权夺势之心。不过我在大理寺恐怕也待不了太长时间。” “为何会这样说?”顾白衣有些疑惑。 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道:“顾大哥,我对自己的情况很清楚,从来都不是当官的料,而且也没想过变成他们那样子的人。我只盼能够早日调离京都,去韩都尉那边也好,调到北部边镇也不差,总之是不想留在京都。这里是非太多,远离是非之地才是上上之选,别说什么四品少卿,就是三品二品,我也不稀罕。”看向门外,喃喃道:“京都不适合我。” 顾白衣看出秦逍有心事,抬手轻拍了一下秦逍肩头,温言道:“喜欢从前的生活?” “是。”秦逍叹道:“我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在龟城。那时候有韩都尉和孟捕头照顾,衙门里的弟兄也都是相处融洽,虽然只是守着监牢,但每天都很开心。来到京都,除了和你们在一起心中欢喜外,并无太多开心的时候。” “朝廷至今还没有对西陵叛乱做出反应。”顾白衣道:“依我看来,短时间内朝廷也不可能对西陵用兵,更不可能收复西陵。秦兄弟,很多事情一去不复返,从前的生活虽然美好,却很难再回到过去。此外你如今已经是四品少卿,想要离开京都,更是困难了。” 秦逍笑道:“真要离开京都,倒也不是没有法子。”压低声音道:“我思来想去,有个法子未必不成。” “什么法子?” “圣人既然下旨提拔我为大理寺少卿,我若主动辞官,宫里肯定不许,甚至会惹得圣人不快。”秦逍道:“可是如果能让宫里直接罢免了我的官职,到时候我再主动恳请前往边关效命,圣人未必不答应。” 秋娘闻言,叹道:“其他人个个都想着升官发财,你却想着让朝廷罢免官职,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秦逍微微一笑,道:“秋娘姐,青衣堂招惹了你,也招惹了我,只死了一个蒋千行,这事儿肯定不能就此善罢甘休。” “你想做什么?”秋娘花容失色,急忙道:“你可别再去招惹他们了。你现在是少卿,四品大员,白衣说了,他们不敢再找你麻烦,你可千万别再做傻事。”“你放心,我做的不是傻事。”秦逍淡淡一笑:“我以前在龟城的时候,就喜欢管闲事,若是在大街上遇到欺凌弱小的无赖,就绝不会让他们好过。青衣堂在京都为非作歹,多少无辜百姓受其所害,只因为青衣堂背后有贵人撑腰,京都法司竟然都是视若无睹,今日我在大理寺知道,青衣堂在京都横行多年,可是官府竟然没有青衣堂的任何犯案卷宗,也难怪那些人在京都嚣张跋扈。” 顾白衣微微颔首:“青衣堂和太平会确实是京都的两大毒瘤。” “所以铲除青衣堂,让他们彻底解散,也算是造福于民的好事。”秦逍笑道:“我如果在兵部,还真没有资格去调查青衣堂,可是如今被调到大理寺,正好有了机会。” “你是想借用大理寺对付青衣堂?”顾白衣立刻明白,肃然道:“只是你应该明白,就连刑部那位血阎王都不愿意与青衣堂结怨,大理寺又怎敢与青衣堂为敌?苏瑜老成持重,做事极其小心谨慎,朝中官员私下里给苏瑜取了个外号,叫做苏瞎子,便是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当做没看见,他连普通的案件都不愿意卷入进去,更何况是青衣堂?” “我既然是少卿,自然就有办法调查青衣堂。”秦逍淡淡道:“如果真的能够除掉青衣堂,不但可以造福于民,而且定然会让青衣堂背后的贵人很不开心,也许因此就会将我罢官免职,如果真能这样,那是再好不过。” 顾白衣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如果那位贵人不闻不问,我便竭力让青衣堂走投无路。”秦逍双眸寒光闪现:“如果那位贵人要庇护青衣堂,在圣人耳边进言,阻止我继续对付青衣堂,罢官免职自然更好,否则阻拦大理寺办案,我也就有理由主动辞官。” 顾白衣看着秦逍,叹道:“如此说来,你都已经想好了?” 秦逍点头道:“不瞒顾大哥,我被调入兵部之后,就一直想着如何从京都脱身,如今既然有机会,自然不会错过。”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过青衣堂在京都实力不弱,而且背后有贵人撑腰,真要对付他们,并不容易,身边没有帮手不成。我瞧大理寺那帮官员也都是些酒囊饭袋,而且他们也绝不会相助我除掉青衣堂,所以.....!”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出口。 “你是想让我帮你?”顾白衣自然是立刻明白秦逍心思。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我先前确实想着如果有顾大哥在身边帮忙,对付青衣堂就更有把握,所以甚至动过念头将顾大哥调到大理寺去当差,不过细细一想,还是不妥。” “你是怕连累我?”顾白衣笑道:“如果你真的下了决心,想要为京都百姓除去这一害,我自然会尽力相助。只是你若哪天真要将我调用到大理寺,总要给我升上一级,多年来我始终是个八品文书郎,俸禄太低,如果能够升上一级,俸禄会高一些,为了那几两银子,我自然是竭力相助。” 正文 第四八九章 如意郎君 秦逍也没有想到顾白衣却是如此干脆答应。 他知道蒋千行虽然被杀,青衣堂却并非群龙无首,真要彻底搞倒青衣堂,其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自己虽然调任大理寺,但依然是孤立无援,若无人相助,要挣整倒青衣堂更不会容易。 顾白衣运筹帷幄,智略过人,寻思如果有顾白衣相助,自然是如虎添翼。 不过他虽然希望得到顾白衣相助,却并不想将顾白衣卷入漩涡之中,心中还是有些犹豫,顾白衣如此痛快答应,秦逍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感激,道:“能有顾大哥这句话,我心里也就踏实了。” “不用着急,慢慢来。”顾白衣拿起酒壶,斟上酒道:“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我能做的,自然会竭尽全力。” 秦逍端起酒杯,敬了顾白衣一杯,但很快就注意到秋娘眉宇间有忧虑之色,知道秋娘的担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道:“秋娘姐,身体可好一些?” 前日从青衣堂回来的时候,秋娘淋了雨,身体绵软无力,昨日也只是秦逍单独前往刑部,劝说秋娘这几天就不要外出做事,在家中休养。 秋娘脸色有些尴尬,道:“没.....没什么事。” 那日顾白衣不在家中,秋娘肩骨脱臼,秦逍帮她接骨,只是当时秋娘的衣衫都没有穿上,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对了,今日在大理寺的时候,那些官员提到了光禄寺丞卫璧。”秦逍想起今日之事,也不隐瞒,向秋娘道:“前日大雨,到夜里都没有停歇,秋娘姐,这两日你可去过卫家?” 秋娘顿时想起来,“哎呀”轻叫一声,道:“真是该死,我差点忘记了。”向门外看了一眼,蹙眉道:“天色已晚,里坊都封了,现在去看慧姐姐也是去不了。” “秋娘姐如果真的要过去,我陪你去一趟。”秦逍主动请缨:“我手里还有刑部的路条,可以出坊。” 顾白衣看着天色黑下来,道:“也不必急于一时,明日再去也来得及。” “今日听他们说,慧姐姐现在的情况有些严重。”秦逍肃然道:“大理寺有个叫费辛的寺正,与卫璧私交不错,按照他和大理寺那些官员的说法,慧姐姐现在十分虚弱.....!” “你带我出坊。”秋娘焦急道:“慧姐姐一定在等着我去看她,今晚我必须过去一趟。”起身道:“秦.....秦逍,你等一下,我去换身衣裳。”匆匆回房去。 顾白衣神情也凝重起来,问道:“慧姐姐的情况,你都已经知道了?” 秦逍点头道:“秋娘姐都已经和我说了。她二人在宫里感情极好,出宫之后,也时常往来。如今卫府闹鬼,慧姐姐饱受折磨,秋娘姐担心不已,我从大理寺那些官员口中知道慧姐姐现在的情况着实不妙,如此下去,只怕.....只怕连性命都不保。” “卫府闹鬼的事儿,也是在京都市井流传的一件怪事。”顾白衣皱起眉头:“帝都所在,王气昭昭,竟然有鬼魅作祟,着实蹊跷。” “慧姐姐精神恍惚,秋娘姐过去看看,或许能让她平静一些。”秦逍道:“顾大哥你放心,我和秋娘姐过去一趟,早去早回,有我在她身边,不会有问题。” 对此顾白衣倒是不担心,微微点头。 秋娘换了一身衣衫,娉婷动人,秦逍也不耽搁,两人出了院子,共乘一骑,出了灰衣坊,按照秋娘所言,卫府坐落在延康坊,离灰衣坊还有些路途,天色早已经暗下来,好在秋娘对路径记得熟悉无比,倒不用担心找不着卫家。 “秋娘姐,慧姐姐今年多大了?”秦逍问道:“可有子女?” 秋娘坐在秦逍身后,虽然两手抓着秦逍的衣襟,但身体还是尽力与秦逍拉开一些距离,不好贴得太紧,听秦逍询问,才道:“她比我大八岁,已经三十六了。”叹了口气道:“慧姐姐这些年最大的心病,就是没有给卫家添上一男半女,她之前私下和我说,本来和卫寺丞商议给他纳妾,如此也就能够给卫家生儿育女延续香火,但都被卫寺丞拒绝。” “拒绝?”秦逍有些诧异。 大户人家娶妻纳妾是稀松平常的事儿,所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正妻若是无法生养,纳妾延续香火更是天经地义之事。 卫璧好歹也是个光禄寺丞,对这样的家门来说,延续香火乃是头等大事。 慧姐姐年近四旬,始终没有为卫家生出子嗣,按照常理,卫璧纳妾自然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真要如此,外面的人固然不会说什么多余话,便是慧姐姐自己也是说不出话来。 “卫寺丞对慧姐姐十分的宠爱。”秋娘轻声道:“他们进京六年,相敬如宾,慧姐姐每次和我谈及家事,对卫寺丞也是爱意满满.....!” “看来慧姐姐对卫寺丞这位夫婿十分满意。” 秋娘道:“卫寺丞是慧姐姐父亲的门生,我好像和你说过,宋太爷.....唔,就是慧姐姐的父亲,那是徐州广陵郡守。宋家在广陵郡是世家大族,慧姐姐当年选秀入宫,后来伺候在姽婳娘娘身边,离宫之后,回到了广陵郡。当时她年纪并不大,广陵郡许多世家大族都想与宋家结亲,但慧姐姐却偏偏看上了卫寺丞,而卫寺丞对慧姐姐也是爱慕有加。” “慧姐姐将这些事儿都告诉你?” “那是自然。”秋娘笑道:“我和慧姐姐在一起无话不谈。慧姐姐回广陵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卫寺丞比慧姐姐还要小上几岁,我记得那时候卫寺丞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娶妻的年纪,不过卫寺丞的出身贫寒,他是中了举人,得到宋太爷的欣赏,提携起来,在郡守府当差。慧姐姐和卫寺丞情投意合,但二人都担心宋太爷不同意这门亲事。” “宋太爷最终不是答应了?” “其实一开始宋太爷确实不同意。”秋娘叹道:“卫寺丞向宋太爷求亲,宋太爷一口拒绝,慧姐姐为此绝食数日,而卫寺丞为了能够迎娶慧姐姐,在宋府门前跪了足足两天,宋太爷也不是铁石心肠,见得他二人如此坚定,终究是答应了这门亲事,两人这才结为夫妻。成亲过后,卫寺丞一直待慧姐姐极好,宋家后来也走了门路,让卫寺丞得以进京。一开始卫寺丞是在礼部当差,在礼部待了两年,调到鸿胪寺,两年前才升为鸿胪寺丞。” “听说卫寺丞才貌出众,果真如此?”秦逍问道。 秋娘道:“那是自然,慧姐姐看中的人自然不会差。卫寺丞才名远扬,而且样貌俊朗,性情又好,待慧姐姐也敬爱有加,幸亏当年慧姐姐不在乎他的出身,否则又如何能够嫁给这样一位如意郎君。” 秦逍笑道:“你见过卫寺丞?” “自然是见过。”秋娘道:“不过卫寺丞时常离京办差,也不是能经常见到。他虽然是朝廷官员,但对人从无官架子,无论对谁,都是和颜悦色。” “比我还要和颜悦色?”秦逍似乎有些醋意:“秋娘姐,你说他长得有没有我好看?” 秋娘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噗嗤一笑,道:“你干嘛要和他比?你是你,他是他。” “那如果有人嫁给我,我算不算如意郎君?”秦逍笑道:“我会打架,而且也没有官架子,对人也是和颜悦色.....!” “你是会打架,可是和颜悦色谈不上。”秋娘笑道:“有时候你发怒起来,都让人害怕。我可没瞧见过卫寺丞发怒。” 秦逍忍不住道:“你这样说我就不开心了,在你眼里,难道他比我还要好?” “你们谁好谁坏和我可没干系。”秋娘道:“你比他好又如何?他比你好又如何?” “你说他是慧姐姐的如意郎君,如果我比他好,谁要是嫁给我,我自然也是如意郎君。”秦逍笑道:“这样一个好男人,聪明的女人都不会错过,秋娘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考虑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啊!” 秋娘抬起手,在秦逍肩头拍了一下,啐道:“又在胡说八道。人家卫寺丞是正人君子,可不像你这样轻浮孟浪,你还要和人家比,就你满嘴胡言,怎么和他比?” “我也只是在你面前满嘴胡言。”秦逍叹道。 秋娘美眸一转,轻声道:“我才不信,你不但满口胡言,而且.....而且胆大包天。”说到这里,脸颊竟是微微晕红,好在坐在秦逍身后,倒不必担心被秦逍看见如桃花般的脸颊。 “胆大包天?”秦逍问道:“你是指什么?” “当然是指你一个人敢跑去青衣堂。”秋娘立刻道。 “不对。”秦逍摇摇头,“你肯定不是这个意思。”故意想了一想,忽然笑起来,道:“是了,我懂了,哈哈哈,明白了.....!” 他这一笑,秋娘脸颊更是泛红,面带桃花,娇艳动人,有些心虚道:“你明白什么?你.....你赶紧说!” “我不说。”秦逍道:“反正我明白你的意思。” 秋娘不由抬起一只手,伸过去揪住秦逍一只耳朵,低声道:“快说,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哎哟,疼,快放手。”秦逍咧嘴道:“我没有胡思联想啊!” “你.....你别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秋娘松开手:“你......你是不是想说那天晚上你.....你亲了我,所以我才说你胆大包天?”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秦逍立刻道:“秋娘姐,那事儿你还记着呢?我都快忘了。” 秋娘又羞又恼,抬手在秦逍肩头重重打了一下,秦逍忙道:“你是怪我这么快就忘了?别生气,我说笑的,那事儿我这辈子都不会忘,非但不会忘,还记得清清楚楚,秋娘姐,你的嘴唇又香又软.....哎哟,别掐,我不敢再说了.....!” 正文 第四九零章 水井 卫府所在的街道冷清无比,秦逍骑马带着秋娘到得卫府的时候,大门紧闭。 秋娘过去叫开了门,府里的看门人自然认识秋娘,叹道:“顾娘子来了?夫人的情况愈发不好了,你来了正好,赶紧瞧瞧夫人。” 秦逍拴好马,已经跟过来,秋娘按照事先秦逍的嘱咐向看门人道:“这是我找寻的一位高人,颇通医术,看看是否能帮帮慧姐姐。” 看门人见秦逍年纪轻轻,心想府里请了不少经验丰富的大夫都毫无用处,这一个年轻人又能有什么手段? 但他对秋娘显然还是十分信任,请了二人进府。 “卫大人可在府里?”秋娘问道。 看门人摇头道:“老爷先前刚刚出府,咱们做下人的也不敢询问去了哪里。” 秋娘也不多问,她对卫府显然十分熟悉,领着秦逍往东院过去,秦逍跟在身后,只觉得卫府一片冷清,还真有一股子阴森气氛。 “顾娘子!”忽听一个声音传过来。 秦逍循声看去,只见一个半百老头儿正往这边过来,秋娘见到来人,行了一礼道:“卫大叔!”向秦逍介绍道:“这是卫府管家,卫大叔是卫寺丞的族叔,一直打理府中大小事情。” 秦逍拱手行礼,卫管家疑惑道:“这位是?” “慧姐姐身体不好,我找到了一位大夫。”秋娘硬着头皮道:“他得到高人传授医术,所以我请来为慧姐姐瞧瞧。” “顾娘子有心了。”卫管家叹了口气:“前天晚上下了大雨,夫人又受了惊,从前天晚上到今天,粒米未进,连水也没有饮一口,这样下去,实在是.....!”神情黯然,苦笑摇摇头。 秋娘惊道:“两天水米未进?这....这怎么行?” “实在是没法子。”卫管家道:“老爷亲自端着米水去喂都不成。顾娘子,你看看能不能帮着让夫人吃点东西,哪怕喝几口水也成,否则这身体是撑不住的。” “好,我来给慧姐姐喂饭。”秋娘立刻点头。 秦逍忽然问道:“卫大叔,你说夫人前天晚上受惊,是不是......又出现了?” 卫管家看向秋娘,目光带着询问之色,虽然没有开口,但秋娘明白他意思,微点螓首,卫管家这才轻叹道:“又出现了。前天下大雨,老爷陪在夫人身边,夫人半夜忽然叫起来,一直喊叫莲翠又出来了,可是老爷并无瞧见。” “如此说来,莲翠的怨灵只有夫人能看见,其他人都瞧不见?”秦逍问道。 卫管家想了一下,才道:“倒也不是这样说。大伙儿确实没人见过莲翠的怨灵,不过.....府里最近常有怪事发生,有几个人都说半夜听到有人唱曲,声音像是莲翠,而且那首曲儿也是莲翠生前最喜欢哼唱的曲子.....!”顿了一顿,才继续道:“那唱曲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来,府里也有几个胆大的,凑在一起循着声音找过去,可是一靠近,声音就没了。除此之外,还有人半夜三更看到半空中有鬼影飘过,一身白衣,诡异得很.....!” 秋娘眉宇间也是带着一丝恐惧,秦逍却是皱着眉头,也不多问。 卫夫人住在府里的东院,卫管家领着二人到了东院,瞧见屋里点着灯火,亮如白昼,若是平常,秦逍身为男子,当然不能进入夫人的闺房,不过今次是打着看病的旗号过来。 卫管家推开门,屋里点着数盏油灯,甚至在角落处还挂着灯笼。 一名丫鬟在房里伺候,见到有人进来,立刻迎上来,向秋娘行礼道:“顾姐姐。” 秋娘向秦逍道:“这是在慧姐姐身边伺候的含香。” 秦逍向丫鬟含香点点头,含香自然不识秦逍,有些疑惑,却也不敢多问。 “含香,你去厨房将饭菜取过来。”卫管家吩咐道。 含香立刻退了下去,秦逍却是跟着秋娘绕过屏风,抬眼瞧过去,只见床角处蜷缩着一名妇人,用锦被裹着身子,发髻有些凌乱,脸如白纸,毫无血色,人若枯槁,瘦弱不堪。 这妇人双目呆滞,怔怔看着一盏油灯,秋娘靠近过去,那妇人亦是毫无察觉。 秦逍看在眼里,便知道这妇人应该就是慧姐姐了。 卫夫人的情况,比秦逍想象的还要严重。 “慧姐姐。”秋娘眼圈一红,走到床边,伸手过去,卫夫人毫无察觉,只等到秋娘一只手过去抚在卫夫人头发上,卫夫人才惊恐地大叫一声,向后缩过去,秋娘急忙道:“别怕,别怕,是我,慧姐姐,我是晚秋,我是你妹子晚秋啊。” 秦逍知道,晚秋是秋娘在宫里的名字。 卫夫人听到“晚秋”二字,呆了一下,看着秋娘,脸上惊恐之色缓缓褪去,忽然抬手,一把抓住秋娘的手,哀声道:“晚秋,救我,我.....我要死了,我.....我害怕,她一直在这附近,她.....她要向我索命.....!”瘦弱的身体瑟瑟发抖。 秋娘声音哽咽:“别怕,我在你身边,有我在,谁也不能伤害你。” “她要向我索命......!”卫夫人神情呆滞,喃喃道:“是我对不住她,是我对不住她.....!” “你看夫人这样,该如何诊治?”卫管家叹了口气,看向秦逍。 秦逍声称擅长医术,倒也不是无的放矢,他在甲字监学了一些简单的医术,却也知道卫夫人变成如今的样子,并非是因为真的患了什么身体疾病,完全是因为精神上的恐惧而导致。 但这样的精神疾病,有时候甚至比身体疾病更要人命。 “夫人因为受惊,必然导致气血不畅。”秦逍道:“看夫人的脸色,恐怕肝脏都因为受到惊吓而受损。” 卫管家微点头道:“之前的大夫也都是这样说,所以开了药方,都是调养气血的药材,夫人也服用过不少,没什么太大用处。”他说的平和,但话中有话,分明是说秦逍看出的问题之前的大夫全都说过,秦逍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夫人是心病,还需心药医。”秦逍平静道。 卫管家立刻问道:“这心药又是什么?” “卫大叔,听说那个叫莲翠的丫鬟是投进而亡?”秦逍不答反问。 卫管家点点头,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能否带我去那口水井看看?” “看水井?”卫管家皱起眉头,“这看病与水井有什么干系?” “我说过,心病以心药医。”秦逍道:“要找到心药,自然要从这件事情的起因开始找寻。”见到秋娘握着卫夫人的手低声劝慰,向卫管家使了个眼色,卫管家犹豫一下,两人出了房,到外面廊下,秦逍才继续道:“夫人受惊全都是因为莲翠的怨灵,而莲翠是投井而亡,所以那口井也算是事情的起因,如果能过去看看,或许我能想出法子来。” 卫管家显出狐疑之色,微一沉吟,忽然问道:“不知你是跟随哪位杏林高手学医?” “家师是闲云野鹤,名气不是很大,但医术还算不弱。”秦逍早就想好对辞,淡定自若:“卫大叔放心,我此番前来,确实是想略尽绵力,无论能否帮助夫人治病,都是分文不取,绝不是过来招摇撞骗。” 秦逍说得如此直率,倒是让卫管家有些尴尬,讪讪一笑,道:“出事之后,那口井就被封了。你若实在要看,我带你过去。” 卫府有两口水井,一口在厨房边上,另一口则是在西院后面。 “这口水井是用来清洗衣物之用。”来到西院后面水井边,卫管家才道:“府里专门有两名仆妇为老爷夫人清洗衣物,所以这口井她们用的多。” 这是西院后面一处极小的院落,院子里还有晾晒衣物的晾绳,水井边上有一棵老槐树,夜色之中,院内冷清异常,那口水井也已经用巨石封了井口。 “莲翠当时的住处,离这里有多远?”秦逍问道。 卫管家皱起眉头,却还是道:“莲翠是伺候夫人的丫鬟,住在东院后面的小院子里,离这里有些距离。” “她住的地方,离厨房近一些,还是离这边近?” “自然是离厨房近一些。”卫管家道:“从东院到这边,要穿过中庭,倒是从她的住处往后去,直接就能到厨房了。怎么,这有什么问题?” “没有。”秦逍微微一笑,继续道:“听说莲翠是因为打碎了一只花瓶,被夫人说了两句,所以心中负气,这才投井而亡?” 卫管家叹了口气道:“夫人性情很好,平日里对下人都是和颜悦色,只因那只花瓶是夫人最喜欢的物件,被莲翠打碎,夫人才随口骂了两句,谁能想到莲翠会因此而轻生。” “莲翠入府多久了?” “到她投井之前,差不多快四年了。”卫管家道:“一开始入府只是做些杂活,但她手脚麻利,而且十分机灵,入府不到一年,就被夫人调到身边伺候。” 秦逍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你说要找寻心药,现在可有法子?”卫管家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看了看水井,叹道:“本来以为能找到一些开解夫人的心药,不过这里没什么特别,一时之间,我还真没有什么好法子。” 卫管家似乎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淡淡道:“这也怪不得你。莲翠的怨灵作祟,夫人受她纠缠,连之前请的道士也无能为力,寻常的大夫,更不能想出什么好法子了。” “卫大叔说的是。”秦逍叹道:“怨灵作祟,只能请人降妖捉鬼,我们这种大夫,还真是无能为力。” 正文 第四九一章 趁人之危 秦逍回到卫夫人屋里的时候,见到秋娘已经劝慰卫夫人歇了下去。 或许真的是因为秋娘的到来,让卫夫人得到了一丝慰藉,又或者是这阵子折腾的太过疲累,卫夫人沉沉睡去,秋娘却是一脸担心看着沉睡的卫夫人,神情黯然。 见到秦逍进来,秋娘做了个手势,秦逍心领神会,退出门去,秋娘很快也出了来,轻声道:“慧姐姐吃了几口粥,我哄她睡下。” 卫管家感谢道:“今日多亏了顾娘子。老爷回来,必然感激。” “卫管家,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否可以在慧姐姐身边陪伴几日。”秋娘轻声道:“不是说你们府里照顾不周,只是我想在姐姐身边尽一份心。” 卫管家犹豫了一下,才道:“顾娘子有这份心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还要看老爷的意思。老爷不在府中,等他回来,我立刻禀明,老爷知道顾娘子和夫人姐妹情深,我想也定然会答应,不过这终究要老爷亲口答应才成。” “也好。”秋娘点头道:“那我今晚先回去收拾一下衣物,明日再过来,若是卫大人不反对,我就留在贵府照顾一些时日。” “如此甚好。”卫管家道。 秋娘回屋又看了看卫夫人,这才出来,卫管家送了二人出府。 “你不是说你会驱鬼之术?”回来的路上,秋娘坐在秦逍身后轻声问道:“你也看到了情况,能不能帮帮慧姐姐?” 秦逍笑道:“确实有鬼!” “啊?” “我是说寺丞府确实有鬼屋作祟。”秦逍轻声道:“而且那只鬼凶悍至极,真的要置慧姐姐于死地。” “你.....你真的发现卫府有鬼?”街道四下无人,冷清一片,一轮弯月悬于夜空之中,月光清冷,听得秦逍说卫府真的有鬼,秋娘感觉后背发寒,不自禁往前贴了贴,饱满酥胸压在了秦逍背上。 秦逍自然感觉到那两团丰软贴上来,丰挺柔软,故意道:“一进屋子,里面就阴气逼人,寺丞府里肯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和管家去看了莲翠自尽的那口水井,当时就感觉特别不对劲.....!”故意用阴气森森的声音说道:“所以我看过水井之后,就确信无疑,慧姐姐确实是被恶鬼缠住,而且那头恶鬼一定要害死慧姐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秋娘又惊又怕,揪住秦逍衣襟的两只手更是抓紧,声音发憷:“那.....那可怎么办?秦.....秦逍,你有没有办法抓住那头鬼?” “我既然懂得驱鬼之术,自然还是有办法的。”秦逍道。 秋娘欣喜道:“真的?那你刚才怎么不说?” “那只恶鬼太凶狠,要抓住它,并不容易。”秦逍叹道:“如果真要出手相助,一定会对我自己有很大的损伤。” 秋娘欲言又止,她虽然确实想让秦逍出力帮助卫夫人,但秦逍这句话,却又让她不好再开口。 如果以损伤秦逍为代价去救卫夫人,秋娘当然不能替秦逍做决定,自己如果在出口相求,就显得特别自私。 她知道秦逍为自己已经做了很多,上次甚至不顾性命去救自己,如果自己再要求秦逍去救卫夫人,就显得特别不近人情。 “不过慧姐姐是你的好姐妹,我若是置之不理,心里觉得对不住你。”秦逍轻声道:“实在教人为难。” 秋娘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不能强求你,可是.....可是你若真能救了慧姐姐,我.....我这辈子都念你的好。” 秦逍马速放的更缓,道:“秋娘姐,你坐在我身后,这夜里风大,我听不大清楚,这事情比较复杂,要不你坐在我前面,我和你好好说。” “啊?”秋娘四下看了看,冷月清幽,今夜却实在没什么风。 “你坐前面吧。”秦逍道:“咱们商量个法子,怎么着也要帮帮慧姐姐。” 秋娘只担心秦逍不答应,听秦逍这样说,心里欢喜之余,颇有些感激,也不知道秦逍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坐在前面,但这时候还真不好违了秦逍的意思,秦逍见秋娘不说话,只当她答应,停下马,翻身下马,扶着秋娘往前面坐了坐,这才翻身上马,坐在秋娘身后,还没等秋娘反应过来,一手牵马缰绳,另一只手已经环住了秋娘的腰肢,身体更是贴近秋娘。 秋娘不自禁扭了扭身子,这一瞬间已然明白秦逍的图谋,心中暗骂这小王八蛋还真是没安什么好心,但要命的是秦逍这样从后面搂着她腰肢,她的身体却没有丝毫反感。 “你.....你能不能往后面去一点。”秋娘感觉秦逍紧紧贴着自己身体,有些不自在道。 秦逍却根本没有拉开距离的意思,一本正经道:“秋娘姐,你可知道,卫府的鬼,可不是只有一头。” 这话一出口,秋娘花容变色,也不再纠结秦逍搂着自己腰肢,急忙问道:“你说什么?卫府.....卫府不是只有莲翠的幽灵吗?” “不是不是。”秦逍叹道:“莲翠是一头鬼,但却是卫府最弱的一头鬼。”秦逍胸膛贴着秋娘琵琶般优美的玉背,这小娘子腰肢柔韧,更显得身材挺直。 “最弱的鬼?”秋娘美眸圆睁:“可是卫家请了法师作法,那道士都对付不了怨灵,怎会是最弱的鬼?” 秦逍轻笑道:“莲翠只是被慧姐姐斥责了几句,甚至没有打过一下。在达官贵人的府中做奴仆,有几个没有被打骂?莲翠跟了慧姐姐好几年,一直在身边伺候,慧姐姐的脾气莲翠应该是一清二楚,秋娘姐,你说慧姐姐的脾气好不好?” “当然好。”秋娘十分肯定道:“她性情温和,心地良善,否则当年在宫里也就不会帮我了。” “是啊。”秦逍淡淡笑道:“莲翠知道慧姐姐是个好人,打碎花瓶,慧姐姐骂她两句,你觉得她真的心里满是怨恨?她知道那花瓶是慧姐姐珍爱之物,如果换做是你,打碎了那只花瓶,会是怎样的心情?”秋娘想了一下,却没注意秦逍那只手在她的腰肢轻轻抚动,轻声道:“换做是我,心里自然惶恐。” “你会不会担心慧姐姐因为花瓶让人杖责?又或者说,将你逐出府邸?”秦逍问道。 秋娘点点头,道:“会有这个担心。” “但慧姐姐没有让人杖责,更没有将她逐出卫府。”秦逍叹道:“反而只是骂了两句,哪怕骂得再难听,作为奴婢,而且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你觉得莲翠是怨怒还是松了口气?” 秋娘想想其中的关窍,蹙眉道:“不错,常理来说,莲翠非但不会怨恨,反而会感激慧姐姐从轻发落。”忍不住扭过身来,想要看着秦逍说话,这一转,却才想到秦逍与自己贴得太紧,果然见到秦逍那张脸近在咫尺,嘴巴都要凑到自己脸颊上,脸上一红,却还是道:“秦逍,你是不是想说,莲翠投井,不是因为怨恨慧姐姐?” 秦逍却只是看着她脸庞,并不说话。 秋娘被她看的心里有些慌,扭头过去,低声嗔道:“看什么?问你话。” “秋娘姐,你总是叫我秦逍,实在有些见外。”秦逍轻声道:“要不以后你叫我逍弟弟,这样亲近一些。” 秋娘却觉得这叫法实在是太过亲昵,立刻道:“不要,就叫你秦逍。” “那就算了。”秦逍道:“你不叫,我就什么都不说了,你自己慢慢想。” 秋娘再次转过头,瞪了一眼,道:“你.....你乘人之危。”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啊。”秦逍笑眯眯道:“有机会为何不用?你叫不叫?你不愿意叫弟弟也好,叫我逍哥哥,不错,以后叫我逍哥哥,这样亲热。” “想得美,叫你弟弟已经很给你面子,你还想做我哥哥?”秋娘又白了一眼:“你年纪都比不上白衣大,还要占我便宜,真是不要脸。” 黑霸王很识情趣,慢悠悠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我的脸皮素来就厚。”秦逍看着秋娘清美的脸颊,微笑道:“你叫我一声逍哥哥,我不但告诉你我发现的情况,而且还会尽力帮你解决卫家的麻烦,你答不答应?” 秋娘贝齿轻咬嘴唇,脸颊晕红,她虽然年纪不小,但何曾被男人如此挑逗,有些恼怒,更多的是羞臊,可是心里却又关切卫夫人,知道秦逍虽然年轻,但本事确实不小,要救和自己情同姐妹的卫夫人,恐怕也只能靠这小混蛋,犹豫了一下,才低着头,含含糊糊道:“逍.....唔.....哥.....,好了,我叫了,你快告诉我,莲翠为何会自尽?” “你说什么?”秦逍有些不满意,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听见,秋娘姐,你这可不是让人帮忙的态度。算了,你不叫,我也不为难你,咱们快些回家,我困得很.....!” 秋娘有些急,左右看了看,忽地凑近到秦逍耳边,轻声道:“逍.....逍哥哥!” 这声音柔软如酥,秦逍被这一声叫的自己都要身体发软,不禁搂紧秋娘,让她身体紧贴着自己,轻笑道:“好听,来,再叫一声。” “小王八蛋。”秋娘抬起手,拍在秦逍胸口,恼道:“我都叫了一声,你还想怎样?和我耍赖吗?我可饶不了你。”抬手又要打,秦逍已经道:“莲翠绝非怨灵,也绝非那头凶恶之鬼!”  正文 第四九二章 月光下 秦逍一句话,立时让秋娘放下手臂,问道:“你说卫府有好几头鬼,除了莲翠,还有谁?” “我也不知道。”秦逍叹道:“我只知道,剩下那几头鬼比莲翠要凶恶的多。莲翠既然对慧姐姐没有怨恨之心,又怎会因为被骂了两句就投井自尽?她投井自尽,只能是因为别的缘故。” “别的缘故?” “我今晚回去之后,要和神鬼通灵。”秦逍神神秘秘道:“和他们通灵之后,大概情况就能知晓了。” 秋娘更是诧异:“你还会通灵?” 她若是初识秦逍,秦逍这般说她是绝对不会相信,但现如今她只觉得这年轻人无论是智谋还是武功都很是了得,对秦逍所言,虽然不敢完全相信,却也不会满是怀疑。 “自然会一些。”秦逍身体贴着秋娘柔软的娇躯,从秋娘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体香味道沁人心脾,轻声道:“不过真要通灵,今晚一定会大伤元气。”叹了口气,摇摇头,一脸无奈。 秋娘忙道:“可要我帮忙做什么?”知道秦逍如果真的会通灵,此番出手,那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帮助卫夫人,自己当然不能无动于衷。 秦逍四下看了看,巷内空无一人,这才凑近秋娘耳边道:“让我亲一下,补补元气,我今晚定能向神鬼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 秋娘一怔,瞬间知道秦逍是趁机讨便宜,羞恼道:“秦逍,你.....你当我是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帮我,就.....就趁人之危,可以任意轻薄我吗?”挣脱开秦逍的手,一脸恼色。 秦逍倒想不到秋娘忽然动怒,他与秋娘身体厮磨,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秋娘柔腴的娇躯宛若熟透了果子,对秦逍的吸引力实在是巨大无比,想到那天晚上亲上秋娘香软的朱唇,今日想再次一亲芳泽,却不想秋娘反应如此恼怒,顿时心里有些懊悔。 他本以为秋娘都是这样年纪,自己就算出言调笑,秋娘也未必真的恼怒。 但此时却忽然明白,秋娘虽然年纪不小,但却并无嫁人,平日里自然也不可能与别的男人暧昧有染,在男女感情方面,这美娇娘只怕是生涩无比,自己出言轻浮,确实对秋娘有些失礼。 “秋娘姐,是我的错。”秋娘洁身自好,秦逍心中惭愧之余,却也是肃然起敬,正色道:“我不该如此,只是情难自禁,以后绝不会这样,你不要生气。” 秋娘听秦逍语气诚挚,脸上恼色消去,却是半转身过来,抬头看着秦逍,清冷的月光之下,秦逍样貌秀气,一双眼眸宛若夜空中的星辰,看着那双诚挚的眼眸,秋娘心中瞬间软下去,咬了一下嘴唇,终是直视着秦逍眼睛,轻声问道:“我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我。” “嗯!” “你.....你待我那样好,是因为白衣的缘故,还是.....还是真的.....真的喜欢我?”秋娘虽然一脸严肃,但说到最后几句话,却已经不敢再看秦逍眼睛,低下了螓首。 秦逍沉默了一下,终是道:“我喜欢你的良善和干净。” “干净?”秋娘抬起头,有些不解。 秦逍看着秋娘眼睛,柔声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你眼睛特别的干净,而且和你在一起,感觉会很舒服。” 秦逍这话却是发自肺腑。 秋娘的样貌和身段确实很出色,但凭心而论,比起小师姑甚至唐蓉,还是略逊一筹。 小师姑火辣的身段天下少有,而唐蓉亦是万里挑一的绝色佳人。 这两个女人,自然是男人眼中的极品尤物。 若说秦逍对这两人没有想入非非,连秦逍自己都不相信,但这两人的智慧都不在秦逍之下,甚至心机比秦逍要深沉的多,小师姑看似邋遢不拘,但其心思缜密,有时候秦逍都不知道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唐蓉的心机就更加深沉,直到如今,秦逍都无法肯定唐蓉到底是什么出身。 可是秋娘和那两位绝色美人大不相同。 秋娘虽然也是聪慧,但心机却是无法与那二人相提并论,也恰恰如此,在秦逍眼中,秋娘比那二人要纯粹的多,他本就是出身贫寒,在乡野之地生长而成,内心深处,其实对秋娘这样的低层姑娘更有好感。 这些时日,他与秋娘相处简单,却满满都是市井的烟火气,而这是让他最舒服的感觉,更加上秋娘姿容秀美,身材也是凹凸有致,对秦逍这样血气方刚之年的少年郎来说,着实有着极深的吸引力。 秋娘从秦逍的眼中看出他言辞的诚挚,咬了一下嘴唇,终是道:“那你.....那你知道我没有婚嫁过?” “知道!” “男女授受不亲,如果.....如果我真让你亲了,那.....那以后怎么办?”秋娘低下头,幽幽道:“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太年轻,和我几乎不是一辈,只是将你当做小弟弟看待,从没有想过其他。可是.....可是有时候你说话做事,又让我觉得你成熟得很,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不是心血来潮,你待我好,其实我心里.....心里也明白几分,只是我和你终究是不可能走在一起。” “为何?” 秋娘轻叹道:“咱们的年纪悬殊太大,你不在意,可是世人会在意。而且.....而且我只是市井小民,你都已经是少卿了,如果那些达官贵人们瞧你和我在一起,一定会笑话你。” 秦逍笑道:“你是担心别人笑话我?秋娘姐,我做事情,可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要我认为是对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也管不了我做什么。我之前说过,这少卿的位置,过些时日我就要丢了,我可没有兴趣在京都和那帮尸位素餐的家伙混在一起。”握住秋娘一只手,秋娘娇躯一颤,微用力想抽开,却被秦逍紧紧握住,终是任由他握住,听得秦逍柔声道:“反正我未婚你未嫁,等我离开京都的时候,你若愿意,跟我一起走。” “跟你走?”秋娘微微变色,忍不住道:“秦.....你什么意思?” “远走高飞,离开京都.....!”秦逍凑近秋娘耳边,低声道:“以后你帮我生孩子。” “啊!”秋娘惊叫一声,又羞又臊,脸上发烫,急道:“你.....你别胡思乱想,我.....我可没想过嫁人,而且.....谁要和你远走高飞?你这家伙,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秦逍笑道:“你不用急着回答,我一时半刻还离不了京都,你还有时间考虑。” 秋娘脸上火辣辣的,月光之下,艳若桃花,秦逍一只手环住她腰肢,不自禁将嘴唇凑过去,秋娘往后缩了一下,但随即闭上眼睛,身体微微颤动,竟是向秦逍这边微微凑过来。 四唇相接,秦逍只觉得芳香四溢。 秋娘一手抓住秦逍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搭在秦逍肩头,老马识途,黑霸王悠闲向乌衣坊去,月光下的马背上,两人身体紧贴,唇齿相接,只是都显得有些笨拙。 秦逍不是老手,秋娘更是没有任何经验,虽然笨拙,但秦逍却是温柔至极,只觉得秋娘姐姐的朱唇又香又软,不舍得分开。 秋娘的初吻上次被秦逍蜻蜓点水拿去,但此番才是真正与秦逍相吻,虽然心跳厉害,但不知为何,内心却也喜欢如此,只是片刻间,浑身乏力,意乱情迷,闭着眼睛,呼吸急促,饱满酥胸上下起伏。 秦逍一时情动,环在秋娘腰肢的那只手悄无声息之间向下滑去,终是落在了秋娘纤腰下那丰圆之处,手掌贴住,饱满结实,忍不住手掌收拢,用力握了握,丰软探手,只是他这一握,顿时让意乱情迷中的秋娘清醒过来,迅速拿手绕到后面,握住秦逍捏自己翘臀儿的手腕,嘴唇分了开来,两颊潮红一片,那双眼眸儿亦是水汪汪的勾人魂魄,低声嗔道:“不许乱来。” 秦逍唇齿生香,忙道:“我不乱摸,在让我亲亲。”又要凑上去,秋娘却已经抬手,玉掌贴住秦逍的嘴,咬了一下嘴唇,低声道:“还不够?都已经让你占了半天便宜。” “不够。”秦逍很直接道:“我还要亲!” 秋娘瞪了一眼,道:“已经这么晚了,白衣还在家里等,咱们快回家,今儿.....今儿不能再胡来了。” “今儿不成,那明天可不可以?”秦逍忙问道。 秋娘见他有些兴奋,想到方才接吻时的感觉确实很美妙,红着脸道:“明天的事儿,明.....明天再说。” 秦逍一听,心花怒放,知道秋娘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允下次还有机会,心知这时候自己还是收敛一些好,万不能得寸进尺,否则要是让秋娘觉着自己是个急色之人,反倒是不妙。 凑上前,在秋娘脸上亲了一下,道:“今儿就不为难你了,再叫一声逍哥哥,咱们就回家。” “你.....!”秋娘抬手轻拍了秦逍一下,可是月光下孤男寡女如此暧昧亲昵,却也是让秋娘内心感觉十分甜蜜,瞟了秦逍一眼,凑近他耳边故意软语哀求道:“逍....逍哥哥,咱们回家吧?”却是显得楚楚可怜。 她软语请求,娇美动人,秦逍听她如此乖柔声音,心下却是一荡,暗想秋娘姐姐一旦柔媚起来,却也是楚楚动人,实在让人有些受不住。  正文 第四九三章 走投无路 回到苦水巷的时候,尚未到子时,秦逍将秋娘送回院子,想着已是深夜,也不好再进去打扰,回了自己院子。 他新买的院子自然是冷清异常,秋娘帮他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度都已经准备好。 秦逍在龟城数年就是孤身独居,所以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自然是不成任何问题。 拴好马,回到屋里,关上门,这才慢悠悠地点上油灯,拿着油灯正要进房,走到房门前,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忽然开口道:“如果你是来行刺我,我劝你还是赶紧离开,你不是我对手,若要逞强,只能死在这里。”他缓缓转身,平静道:“我今天心情很好,不想杀人。” 对面那间屋里昏黑一片,房门敞开着,此时却有一道身影从门后缓缓走出来。 “是你?”看清楚那人的面庞,秦逍眉头一紧。 那人一身粗布衣衫,样貌也很平常,谈不上丑陋,更谈不上英俊,丢在人群中最容易为人所忽略,可是秦逍却一眼便认出来,此人竟赫然是当初行刺过自己的刺客暗影箭。 他万万没有想到,暗影箭竟然会找上自己的家门。 暗影箭神色平静,看着秦逍道:“恭喜你升任大理寺少卿,可喜可贺。”他口里说着可喜可贺,却丝毫没有祝贺的意思。 秦逍叹了口气,道:“你本不该留在京都,更不该来到这里。” “为何?”暗影箭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是因为你杀了洪陵老道,全天下只有我可以证明你是凶手,所以你刚好可以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秦逍走过去将油灯放在桌子上,笑道:“你说的没错,洪陵老道是我杀的,那天晚上也只有你看到我在长生观出现,所以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朝廷似乎还在追查此案,所以若果能将你灭口,也就万无一失了。” “你若真要杀我,就不会等到今天。”暗影箭走过去,在桌边的长凳坐下,道:“我现在走投无路,你若真要杀人灭口,现在就可以动手,反正这条命是你给的,今夜还给你就是。”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以你的智慧,应该想到我让你留下弓箭的目的。” “嫁祸于人而已,不算什么高明的手段。”暗影箭淡淡道:“如果只是京都府那帮蠢货侦办此案,或许真的会以为我是凶手,可是洪陵老道是宫里的人,而且是御用炼丹师,这样的人死了,宫里不会无动于衷,紫衣监必然在暗中插手此事。”看着秦逍,神情冷峻:“以他们的能耐,很容易查到那天夜里我在林中与人对战,而且他们也一定判断出来,敢对洪陵老道下手的人一定不是我。” “为何如此肯定?”秦逍笑道。 暗影箭淡淡道:“我们这种人,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去动朝廷的人。一旦杀了官府中人,定然会招来麻烦,在这一行就很难混下去。所以我们做买卖,最好的选择是去刺杀那些与官府无关的人,实在有需要,我们也会开出极高的价码。如果说行刺官府中人我们慎之又慎,那么像洪陵老道这种与宫里有关联的人,我们绝不会去碰。” “看来你胆子不算大。” “杀人是为了生存。”暗影箭冷哼一声:“如果因为杀人给自己带来灾祸,那就宁可不去做。宫里的人一旦出事,紫衣监就一定会被卷入进来,只要紫衣监出手,以他们的情报和实力,盯住一个人,那人几乎已经没有道路可走。” 秦逍走过去,在暗影箭对面的长凳坐下,淡淡笑道:“既然知道会背这口锅,为何不离开京都?京都都是紫衣监的人,你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动,是担心他们抓不住你?” “卷入洪陵老道被杀一案,是个人都会想到我一定会逃之夭夭。”暗影箭看着秦逍,面无表情:“事发当晚,紫衣监就已经出手,所以我如果匆匆逃离京都,很快就会落入他们的视线,也许早就成了他们的阶下之囚。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觉得我一定会逃离京都,我就偏偏隐藏在京都城内,如此才能保全自己。” 秦逍竖起大拇指道:“果然聪明!” “秦逍,你嫁祸于我,让紫衣监追拿我,我无话可说,也不会怪你。”暗影箭叹道:“可是难道你不担心,如果我真的落入紫衣监的手中,他们刑讯逼供,万一我经受不住,将你招出来该怎么办?” 秦逍笑道:“你会招供吗?” “很多人都知道刑部十六门,只要进了刑部,从那十六门走一遭,没有不老实招供的。”暗影箭不屑道:“但在我的眼里,十六门就是狗屁,只能吓住那些普通人。” 秦逍道:“如此说来,你不是普通人。” 暗影箭不理会秦逍抬杠,道:“刑部十六门在紫衣监那帮太监眼中,就是小孩子玩的游戏。这世间真正的刑讯高手,只能是在紫衣监。”唇角泛起嘲讽之色:“他们本就是不全之人,这种人歹毒起来,可不是常人能够相提并论。”顿了顿,才平静道:“落入紫衣监手中,我自己也不敢保证我能撑到最后。” “有话直说。”秦逍直视暗影箭,问道:“你今夜找我,到底所为何事?” “紫衣监即使知道我不是杀死洪陵老道的真凶,但为了查到真正的凶手,也一定会想办法抓住我。”暗影箭缓缓道:“所以现在我不能接任何的生意,干我们这行的人虽然并不少,但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一套手法,即使有意想要掩饰,却难免还会留下蛛丝马迹。紫衣监那帮阉人,只要找到头发丝儿般的一点线索,就很可能顺着这点线索查个水落石出。” “我明白了,你害怕被紫衣监发现踪迹,所以暂时不能再以杀人为生。”秦逍道:“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世间行当很多,为何偏偏要去做杀人的买卖。” 暗影箭冷笑道:“不能再接生意,就没了进项。我此番进京,身上本就没有多少银两,而且受雇要杀你的买卖也黄了,这单生意没能做成,反而亏了本。那夜过后,我乔装打扮混迹在京都,身上的银两已经用完。”抖了抖自己的衣袖,空空如也,用最冷漠的语气说着最悲凉的话:“我现在身无分文,吃饭都成问题。” 秦逍一怔,上下打量暗影箭一番,才试探问道:“你.....该不会是来借钱的吧?” “如果那天晚上你杀了我,我就不用为吃饭烦恼。”暗影箭淡淡道:“如果那天晚上你没有杀死洪陵老道嫁祸于我,紫衣监也就不会盯上我,我自然还能继续做生意生存下去。”看着秦逍,底气十足:“所以我沦落成现在这幅模样,都是因你之故。我今晚前来,是想给你个选择,要么一刀杀了我,要么借点银子让我撑下去。” 秦逍看着暗影箭一本正经样子,终是再也按捺不住,失声笑起来。 “这很好笑?”暗影箭皱起眉头,颇有些不快。 秦逍叹道:“你的武功不弱,以你的身手,在京都弄点银子并不困难,为何会沦落到身无分文的地步?” “你是让我偷盗抢掠?”暗影箭目光冷峻:“行有行规,我既然做了刺客,就要谨守这一行的规矩。受人所雇,为人卖命那人钱财是理所当然。刺客不是偷鸡摸狗的窃贼,便是饿死,我也不会下贱到去做那种事情。” 秦逍对暗影箭这话倒是深信不疑。 一个宁死都不出卖雇主的刺客,当然是一个很守规矩的人。 “你还要在京都待下去?”秦逍问道。 暗影箭道:“京都一百零八坊,百万之众,就像一片大海,我只要隐藏其中,不露行迹,就算是紫衣监,那也无法将我找出来。而且他们一定以为我早就逃离了京都,即使想抓住我,注意力也不会放在京都。在京都躲上半年,他们查不到我的行踪,这事儿也就淡了,那时候我再离开京都,自然是安然无恙。” “我明白了。”秦逍道:“你今夜前来,是想找我借半年的生活费。” 暗影箭点头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你放心,有借有还,你先借我点银子让我度过难关,欠你的银子,我日后不会少你一文钱。” “对了,说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秦逍含笑道:“你叫什么?” “暗影箭!” “我要知道你的名字,不是你的绰号。”秦逍道:“你找我借银子,而且一借就是半年的生活费,我若是连你的名字都不清楚就借给你,是不是显得太愚蠢?” 暗影箭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陆小楼!” “小楼?”秦逍有些诧异:“这么古怪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好不到哪里去。”暗影箭不悦道:“痛快点,是要杀我灭口,还是借我银子,不必耽误时间。” 秦逍想了一下,道:“我这人很懒,杀你容易,可是要处理你的尸首很麻烦,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借你点银子,这样轻松。” 陆小楼点头道:“多谢,借你的银子,迟早会还给你。” “先别急着谢。”秦逍道:“我借你的银子,不收利钱,不过你要跟我办一件事情,若是办好了,我心情一好,多借你点都无所谓,若是办不好,我不杀你,也不借银子给你,你自己去自生自灭,是饿死还是冻死,就与我无关了。”  正文 第四九四章 强媒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行将四月,京都的气候也开始变得温暖起来。 年后的京都显然不是很太平,风浪时起,这些时日连续发生的几桩大事,也让京都的茶肆酒馆有了打发时间的话题。 京都历经两朝,数百年来经历的风雨不计其数,所以在京都的人们也见惯和听惯了潮起潮落。 宫中太液池边,大唐圣人拿着一只精致的小食盒,食盒里是鱼食,太液池内锦鲤如云,随着圣人的每一次投食,成群的锦鲤宛若洪流般冲过去,水面上泛起浪花阵阵,而圣人的心情似乎也很好,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除了尾随在后面的宫女,圣人身边就只有宫内舍官长孙媚儿。 阳光洒射在长孙媚儿白皙的脸蛋上,白里透红,更显娇艳欲滴,只是那双眼眸儿瞧见不远处那道身影走过来,两道柳叶眉不自禁锁起来,一双迷人的眼眸儿也显出一丝冷意。 那身影裙裳华美,正快步走在廊内,迅速向这边过来。 “圣人,成国夫人来了。”长孙媚儿终是向正饶有兴趣给锦鲤投食的圣人禀道。 圣人扭头望过去,见到匆匆而来的成国夫人,将手中鱼食盒递给长孙媚儿,走过去在太液池边的软椅坐下,而成国夫人已经过来,上前向圣人行礼后,才一脸笑容道:“圣人在喂鱼?” 成国夫人与圣人乃是亲姐妹,比圣人小上几岁,虽然年过四旬,但出身富贵,保养得当,驻颜有术,依然显得丰美多姿,额头没有丝毫的皱纹,虽然体态偏胖了一些,但唐人以腴为美,比起边上伺候的那些宫女,更显光彩照人。 她样貌与圣人极为酷似,年轻时候自然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儿,只是与圣人惟我独尊的气质相比,却是相去甚远。 “今儿个怎么舍得进宫了?”圣人接过长孙媚儿递过来的清茶,轻抿一口,淡淡笑道:“瞧你心急火燎跑过来,一脸喜悦,难道有什么大喜事不成?” “是有大喜事。”成国夫人凑到圣人边上,笑盈盈道:“圣人,妹子可是辛苦说了一门亲事。” “亲事?”圣人一怔,略有一丝诧异:“杜煦过世多年,也没见你给自己另找人家,怎地此番突然就说了亲事?那人是谁?” 成国夫人挨着圣人坐下,立刻道:“不是我,我可不是给自己说亲事,这次做了媒婆,是给别人牵线。” 圣人这才明白过来,失声笑道:“你给别人说媒?我大唐的成国夫人,什么时候成了媒婆?这天下有谁能让你亲自出马说媒?” “如果是别人,妹子当然不会多管闲事。”成国夫人笑眯眯道:“这回是给自家人做媒。” “自家人?” “圣人,妹子今日进宫,有求于你,是想让你赐下一门婚事。”成国夫人两手搂着圣人一只手臂,欢颜道:“安兴候今年已经是二十八了,到现在还没有娶亲,圣人就没想过给咱们的侄儿赐一门婚事?” “安兴候?”圣人奇道:“你是为安兴候做媒?” 成国夫人笑道:“若不是为了安兴候,我又何必出这个头?” “朕前些年就对国相说过,要给安兴候赐婚,满朝文武,无论谁家的姑娘,只要安兴候相中,朕即刻赐婚。”圣人唇角带着浅笑:“但安兴候说男儿先立业再成家,他要为国立下功勋之后,在求朕给他赐婚。我听国相说,安兴候自称若要娶亲,必须娶一个让他真正心动的姑娘,只是咱们这位安兴候眼界太高,能让他动心的姑娘始终没有出现,这次是哪个府上的姑娘终于打动了安兴候的心?” 成国夫人瞟了圣人边上的长孙媚儿一眼,笑盈盈道:“圣人说的极是,安兴候眼界太高,一般的姑娘还真是难以让他动心。那姑娘不但样貌要出众,而且必须要才高八斗,最要紧的是性子柔和,圣人猜猜,这满京都有几个这样的姑娘?” 长孙媚儿神色平静,但心下却是翻江倒海。 她自然知道成国夫人所说的姑娘是谁,但成国夫人还没有提及到她的名字,她自然不好轻易开口。 圣人何等聪慧,看到成国夫人的眼睛瞟向长孙媚儿,龙颜微诧,扭头看向长孙媚儿,狐疑道:“妹子,你说的姑娘,总不会是媚儿吧?” “圣人英明。”成国夫人笑道:“不是长孙舍官又能是谁?”打量着长孙媚儿柔腴的身段,兴奋道:“长孙舍官无论样貌还是身段自然是出挑拔萃,而且她才华出众,有宫中女状元之名,这些年受圣人的调教,更是能干,满京都能够让安兴候点头的姑娘,除了长孙舍官,不做第二人想。” 长孙媚儿听到成国夫人之言,花容变色,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安兴候看中了媚儿?”圣人显然也颇有些意外。 成国夫人笑道:“前两日妹子入宫,和麝月她们闲话的时候,提及安兴候的婚事,就想到了长孙舍官。安兴候年近三十,国相最大的心事,便是能让安兴候早日成家,为夏侯家添丁增子,我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也要惦记着。”向长孙媚儿招招手,媚儿犹豫一下,走到成国夫人边上,成国夫人这才握住长孙媚儿小手,含笑道:“那日妹子突然想到,京都最大的宝贝,不就在圣人身边?” 圣人淡淡笑道:“媚儿自然是朕的宝贝。” “夏侯家的家业,迟早要交到安兴候手里。”成国夫人正色道:“所以为安兴候挑选媳妇,不但是为了安兴候,也是为了夏侯家。长孙舍官才情出众,又经过圣人多年的调教,如果能够安兴候结为伉俪,多年后,必是安兴候的得力助手,能够将夏侯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圣人不置可否,唇边只是带着浅笑。 “我那天出宫之后,就直接去了国相府。”成国夫人显出愉悦笑容:“国相听了妹子的提议,欢喜得很,说是长孙舍官如果能够下嫁夏侯府,那是夏侯家的荣耀。国相没有耽误,昨日就派人去询问安兴候的意思,安兴候听说是长孙舍官,没有迟疑,一口就答应。国相便让妹子做这个媒人,入宫向圣人说明此事,如果没有问题,国相就准备操办这门亲事了。” 圣人看向长孙媚儿,问道:“媚儿,安兴候在皇城当差,你在朕身边,也是经常见到他,你觉得安兴候如何?” 长孙媚儿想了一下,才道:“回圣人话,媚儿虽然经常见到安兴候,却并没有和安兴候说过几句话,对他并不了解。不过他是国相培养出来,自然是人中之凤。” “圣人,你瞧瞧,长孙舍官都说安兴候是人中之凤,这门亲事自然没有问题了。”成国夫人欢喜道。 “成国夫人,媚儿只是回答圣人的问题,并非答应此事。”长孙媚儿正色道:“媚儿伺候在圣人身边,从无想过出阁嫁人。而且安兴候身份尊贵,媚儿身份低微,实在是配不上安兴候,王公贵族中的好姑娘不计其数,媚儿求夫人另择佳人.....!” 成国夫人愉悦的表情顿时消失,蹙起柳眉,道:“长孙舍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不同意这门亲事?”松开了媚儿的手。 长孙媚儿退后两步,向圣人跪倒,平静道:“圣人,媚儿只想一直伺候在您身边,至于婚嫁之事,媚儿现在没有任何打算,求圣人做主。” “媚儿,你不用有顾虑。”圣人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如果你真的愿意嫁到夏侯家,朕会钦此这门婚事,而且会让礼部参与此事,将你风风光光嫁了出去。” “圣人.....!”长孙媚儿娇躯一震。 “如果不是成国夫人今日提及此事,朕都忘记你的亲事。”圣人轻叹道:“你在朕的身边这些年,朕视你为己出,习惯了你在朕身边侍奉,所以也没有想过让你嫁出去。但你也年纪不小,寻常姑娘,这个年纪早已经成家生子,朕确实不能再耽误你。你是朕的人,这天下间所有的男人要娶你,都是高攀,只要你愿意,朕就做主,将你赐婚给安兴候。” 成国夫人脸上重新泛起笑容,道:“长孙舍官,圣人对你的眷顾,连我这个做妹子的都羡慕无比。嫁到夏侯家,可不是为妾为婢,而是堂堂正正的侯爵夫人,你这后半辈子,那也是尽享荣华富贵了。” “圣人,夫人,媚儿确实没有想过成亲。”长孙媚儿跪在地上道:“今日突然提及此事,媚儿不知所措,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长孙舍官,你总不会嫌弃夏侯家真的般配不上你?”成国夫人露出不悦之色:“我上次和你说过,夏侯家非寻常家门,就连圣人也是出自夏侯家,你嫁到夏侯家,绝不会辱没了你。这门亲事是我提起来,而且亲自去了国相府说亲,安兴候也答应了此事,现在夏侯家只等着我去回话,国相对此事十分看重,你现在不答应,让我如何向国相回话?我亲自张罗的亲事如果办不成,这张脸又往哪里搁?” 长孙媚儿低着头,知道成国夫人对此事势在必得,她既是当今圣人的亲妹妹,国相亦是她兄长,真要惹恼了她,那也是大大的麻烦,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正文 第四九五章 卫璧 长孙媚儿在宫中多年,性情柔和,但心思缜密。 她很清楚,成国夫人积极促成这桩亲事,未必真的是为了解决安兴候的婚事,其中以这桩婚事讨好国相的目的更大。 她虽然与国相是亲兄妹,享尽荣华富贵,但手中却并无多少权势,与麝月公主的权势相比起来,简直是天地之别。 如果这次能够促成这门亲事,夏侯家也就欠下了成国夫人一个大大的人情,日后成国夫人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请国相帮忙,国相自然也不好拒绝。 成国夫人对此事极其上心,自然有其利益所在。 只是成国夫人瞧出长孙媚儿对这桩亲事似乎并不是很满意,她自然担心功亏一篑,诚如她自己所言,这门亲事她主动向国相那边提及,得到国相的托付来张罗此事,如果铩羽而归,自然是大扫颜面。 所以成国夫人现在根本不可能去在乎这门亲事合不合适,更不会在乎长孙媚儿满不满意,对她而言,这门亲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妹子何必动气。”圣人淡淡一笑:“这丫头说的并无过错,她在朕的身边多年,一心只想着伺候朕,心无杂念,你突然为她说亲,谁都会猝不及备。” “圣人,连您都赞同这门亲事,只要长孙舍官答应便赐婚,妹子实在想不明白长孙舍官为何犹豫。”成国夫人轻叹道:“这天下间,难道还有比安兴候更值得托付终身之人?”瞟了长孙媚儿一眼,道:“这事儿不只是国相和我知道,好些个命妇也知道此事,而且也都知道是妹子在张罗此事,圣人,如果此事不成,妹子可再也没有脸去见人了。” 圣人向长孙媚儿道:“起来说话吧,媚儿,朕要吃梨,你给我削一只梨。” 长孙媚儿起身来,过去拿了一只梨在手,又拿起刨刀,听得圣人向成国夫人道:“妹子,这事儿不用着急,让媚儿考虑几天。媚儿聪慧过人,而且做事谨慎,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自然也不会很随意。给她几天时间,等她想好了,再作答复。” 成国夫人听秦逍这样说,也不好多言,只能道:“长孙舍官,圣人既然这样说,你就先好好想几天。我和国相就等着你回话。”又道:“是了,我喉咙也干,长孙舍官帮我也学削个梨。” 长孙媚儿在宫中削梨的时候,光禄寺丞卫璧也在削梨。 卫府闹鬼,在京都市井之间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许多人都知道,卫夫人被怨灵纠缠,那怨灵太过凶狠,道士做法非但无法驱鬼,甚至自己都差点死在怨灵手中。 很普通的事情在市井中流传过后都会变得诡异无比,就不必说卫府这件本就确实很诡异的事情。 似乎是担心卫璧将晦气带到衙门里,光禄寺直接给卫璧放了一个长假,美其名曰是让卫璧在家中好好照顾卫夫人,其实还是担心卫璧身上的晦气会还给衙门里的同僚。 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乡野村夫,对这鬼神之说都不敢小视,不敢冒犯神明,更不敢招惹鬼怪。 也正因为卫府闹鬼,朝中几乎无人敢再登门,除了卫璧的几个至交好友,这时候能登门的也只有作为大舅爷的吏部郎中宋士廉。 宋家是广陵世家,宋士廉科考入仕,如今是四品郎中,卫璧当初携妻入京为官,正是这位大舅爷帮着打点,卫璧短短几年升任为鸿胪寺丞,宋士廉这位大舅爷背后出力不少。 卫府闹鬼的事情,一开始卫夫人不想让兄长担心,所以并无告知,但这事儿传扬出去,知道的人越来越多,再想瞒住宋士廉已是不成。 “妹子的身体愈发不行。”宋士廉神情凝重,忧心忡忡道:“如此下去,就算是大罗金仙在世也救不了。” 卫璧叹道:“兄长所言极是。这些时日,小弟派人四处找寻名医,甚至想托人找寻关系,看看御天台能否派人前来驱鬼,只是小弟身份低微,御天台的人只怕是请不动,但就算砸锅卖铁,也要请到神医为娘子看病。” “只要有神医,银子不是问题。”宋士廉皱眉道:“可是我都请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诊治,妹子气乏血虚,若是能够及时调养倒还有恢复的可能,但像现在这般,回天也是无力。” 卫璧将削好的梨子递给宋士廉,宋士廉摇摇头,卫璧只好将梨子放在果盘中,道:“兄长,你可有门路找御天台的人出面帮忙?” “府里真的闹鬼?”宋士廉狐疑道:“这事儿也太过蹊跷。” 卫璧道:“小弟回京之时,听说屋里闹鬼,那也是根本不信,只以为是娘子心中歉疚,所以才精神恍惚。但最近这些时日,府里的下人也都瞧到了诸多蹊跷事情,小弟也是不得不相信。” 宋士廉微微颔首,微一沉吟,终于道:“今日我前来,是想和妹婿商量一下,能否带着妹子先回广陵。既然这府里真的有怨灵作祟,妹婿不如带着妹子回去广陵,一来可以避开这凶宅,二来广陵是我宋家的祖地,回到广陵,有祖荫庇护,那怨灵未必敢继续纠缠妹子。” “兄长所言极是。”卫璧道:“小弟也想过带着娘子一同回乡,也许见到岳父和其他家人,娘子的情况就会有所好转。可是兄长方才也瞧见了,娘子现在不但精神恍惚,而且身体十分虚弱,若是回去广陵,长途跋涉,一路颠簸,娘子的身体未必撑得住。小弟的意思,只能是先休养些时日,如果身体能恢复一些,便即刻启程,否则小弟实在不敢让娘子长途颠簸。” 宋士廉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现在的情况,拖下去只能是愈发严重,又如何能够恢复?” “兄长有所不知,娘子此前数日米水不进,昨日顾秋娘前来看望,倒是让娘子吃了小半碗粥。”卫璧道:“顾秋娘昨日说愿意前来府里照料娘子一段时日,小弟求之不得,如果她能在这边照料,娘子也许能恢复一些也是说不定。” “是当初从宫里出来的顾秋娘?”宋士廉问道。 卫璧颔首道:“正是。顾秋娘与娘子情同姐妹,感情极深,这些年一直都有往来。” 宋士廉抬手抚须道:“看来顾秋娘倒是有情有义。我听说她有个弟弟,叫什么顾......!” “顾白衣。”卫璧立刻道:“如今在京都府当了个文书郎。” “不错,就是顾白衣。”宋士廉道:“如果顾秋娘真的能让妹子好转过来,咱们走走门路,提携一下顾白衣,听说此人不善与人交往,一直在文书郎的位置上待着。” 卫璧拱手道:“兄长有心了。” “御天台那边,我也找人看看,未必能请的动他们,尽力而为吧。”宋士廉叹了口气,起身道:“衙门里还有不少公务,我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妹子这边,你还是多费心了。” “照顾娘子,是小弟分内之事。”卫璧起身来,宋士廉也不多言,卫璧送了他出门去,这才回到屋里,拿起削好的梨子,啃了一口,卫府管家此时已经靠近过来,轻声道:“老爷,顾秋娘今晚过来,就见她留下了?” 卫璧不答反问:“你说的那个年轻大夫,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顾秋娘带来的人,年纪很轻,说是受高人传授医术。”卫管家低声道:“不过也没什么过人的手段。老奴以为,顾秋娘这样做,无非是想讨好老爷这边。这些年夫人对顾秋娘颇为照顾,经常送她一些檀香,那些檀香若是换了银子,也值不少银子,如今夫人这幅模样,如果真的走了,顾秋娘和咱们卫府便再无瓜葛,再想从咱们这里蹭些好处也是不可得。” 卫璧端起茶杯,问道:“你觉得顾秋娘是讨好我?” “老爷知道,顾秋娘那个弟弟在京都府待了好些年,一直得不到升迁。”卫管家轻声道:“老奴以为,她这次主动要过来照料夫人,就是想让咱们卫府欠她一份人情,回头她再求老爷提携她的弟弟,老爷自然不好拒绝。” 卫璧瞥了卫管家一眼,冷笑道:“你错了,顾白衣若想升官,用不着我来提携。你可知道秦逍?” “秦逍?”卫管家想了一下,立刻道:“老奴听过这名字,好像独闯青衣堂的人就叫秦逍。” 卫璧淡淡道:“不错,秦逍独闯龙潭虎穴,为的就是顾秋娘。而且此人不知因为何故得到圣人的赏识,传召入宫觐见,虽然终究没能见到圣人,但圣人却下了一道旨意,将他从七品令吏直接擢升为四品少卿。顾家和秦逍的交情匪浅,顾白衣若想得到提拔,日后只需要靠这秦逍这棵树,自然能得到擢拔,可用不上我这五品寺丞。”瞥了卫管家一眼,问道:“昨日和顾秋娘一起过来的年轻大夫,有多大年纪?” “不到二十岁,长得清清秀秀。”卫管家低声道。 卫璧双眉锁起,片刻之后,神色凝重起来,问道:“他来到府里,做了些什么?” “并没有做什么。”卫管家想了一下,轻声道:“不过他去了水井边!” “水井?”卫璧身体一震,微微变色:“他去看了水井?” 正文 第四九六章 梧桐树下的白影 卫璧听说秦逍去看了水井,面上变色,卫管家感觉有些不对,低声道:“他只是在水井边看了一下,并无多说什么。” 卫管家察言观色,看出卫璧神色不对,顿时便不敢将秦逍在水井边说的话告知。 “他没有说什么?”卫璧问道。 卫管家心里有些发虚,隐隐觉得自己带着秦逍去看水井似乎有些问题,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道:“什么都没说。” 卫璧闻言,冷峻的神色才和缓过来。 “秦逍跟着顾秋娘突然来府上,有什么盘算?”卫璧皱眉道:“他与我们卫家没有任何干系,与宋家也不会有什么渊源,怎会主动前来?” “老爷,老奴感觉秦逍和顾秋娘的关系颇有些亲密。”卫管家想了一下,才轻声道:“老奴如果没有看错的话,秦逍很可能是看上了顾秋娘。老爷方才也说过,秦逍独闯青衣堂,只是为了一个顾秋娘,他若对顾秋娘没有意思,怎可能舍了性命跑去青衣堂?” 卫璧微微颔首,道:“这二人自然有些瓜葛。” “老奴以为,顾秋娘将夫人的事情告诉秦逍之后,秦逍为了讨好顾秋娘,所以才主动为顾秋娘出力。”卫管家分析的头头是道:“秦逍可能真的略懂医术,觉着若是能够诊治夫人,必然可以让顾秋娘对他心存感激,如此二人的关系必将更加亲密。只是他的医术平平,过来之后,知道自己无法医治,所以故弄玄虚,所有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顾秋娘。” 卫璧微一沉吟,才道:“你这说法,也不无道理。”神情变得冷峻起来,低声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万不可功亏一篑。此番事情,关乎到我卫家的前程,若能成功,我也能光宗耀祖,日后我卫家也算是出人头地。” “老爷放心,绝不会有问题。”卫管家嘴角泛起笑容:“再熬上些时日,必然大功告成,后面的事情,老奴也会处理的干干净净。” “那个人的行踪一定要小心谨慎,万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端倪。”卫璧低声道:“宋士廉不是酒囊饭袋,我看他今日言辞,应该是有些狐疑,所以这件事儿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真要是被宋士廉看出破绽,后果不堪设想。” 卫管家点头道:“老爷,那个人的行踪极其隐秘,绝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卫璧眉头微微舒展开,轻声道:“顾秋娘过来后,面上要好好招待,不过时刻要注意这个女人的动静,莫让她瞧出什么。还有,那个秦逍如果再过来,不要再让他接触到夫人,更不要让他在府中走动,他如果要问什么,一句话也不要和他多说。”抬手轻抚漂亮的小胡须,冷声道:“可莫在最后关头马失前蹄。” 卫管家连连点头,心想幸亏没有将秦逍询问自己的话告知老爷,否则老爷必然是一番臭骂。 “今晚不要准备我的饭食了。”卫璧轻声吩咐道:“晚上我不在府里,今晚不回来。” “老奴明白。”卫管家恭敬道,凑近低声道:“老爷,若是真的让顾秋娘在夫人身边照顾,会不会是个麻烦?要不要干脆拒绝?” “自然不可。”卫璧立刻摇头,肃然道:“顾秋娘与夫人私交极深,此事宋士廉一清二楚,顾秋娘主动来照顾,若是我们拒绝,宋士廉反倒会生出疑心。让顾秋娘留在府里,到时候她也瞧见了怨灵,反倒可以证明卫府确有怨灵存在。” 卫管家眼睛一亮,道:“老爷英明,顾秋娘瞧见了怨灵,宋士廉便觉不会再起疑心。”嘴角泛起狡黠笑意:“顾秋娘就算真的顾念和夫人的交情,如果她亲眼看到夫人身边有怨灵作祟,定然也不敢继续留下来。” 卫璧淡定自若,抿了一口茶,目光深邃。 秋娘来到卫府的时候,天还没有黑下来,见到卫管家,卫管家十分客气道:“顾娘子,老爷出门有事,你的事儿老奴已经向老爷禀明,老爷十分感激,让老奴代他谢过顾娘子。” 秋娘今日前来,自然不会再带着秦逍过来。 “卫大人是否答应我在府中照顾慧姐姐?” “那是自然。”卫管家笑道:“我们已经将夫人隔壁的一间房子收拾出来,顾娘子就住在旁边,可以随时照顾夫人。夫人的贴身丫鬟含香在夫人房里,顾娘子如果有什么需要,若是找不见我,可以随时吩咐含香去做。” 秋娘听说卫璧已经答应,这才松了口气。 卫管家帮着秋娘张罗好,天色已经黑下来,秋娘让厨房准备了一碗粥,亲自喂了卫夫人,卫夫人虽然依旧憔悴虚弱,而且一句话也不说,但秋娘喂粥,卫夫人却也是吃了几口。 卫管家是卫璧的族人,当初未必搬进寺丞府,丫鬟仆从自然不少,而且府里还有诸多琐事要处理,要管理仆从以及处理诸多琐事,就必然需要一名管家帮着卫夫人打理,所以从广陵老家将自己的族叔请了过来。 卫管家办事周全,而且是自家族叔,自然是深得卫璧的信任。 他在卫府地位不低,所以专门有一处院落居住,平日里除了卫璧夫妇能够不告而入,卫府其他人没有卫管家的吩咐,那是谁也不敢踏进院子里半步。 夜深人静,卫府上下都已经歇下,卫管家将最后一口茶喝完,也上床歇息。 府里自从闹鬼之后,许多人都是睡得不踏实,但卫管家却一直都睡得很好,而且没有特别的情况,他每天都会按时上床入睡。 只是这一次不知睡了多久,却听到窗户传来“啪啪啪”之声,就似乎有人在外面敲打窗户,这急促的敲窗上立时将卫管家惊醒过来,赫然坐起身,屋里漆黑一片,今夜有月,月光从窗外投射进来,泛着冷清的幽光。 卫管家向窗外看去,只瞧了一眼,大惊失色,几乎要叫出声来。 只见到窗外有一道白色的影子正在晃晃悠悠,从胸部以下都出现在窗外,随着微风吹拂,左右晃动,两只脚上竟然还穿着绣花小鞋,就宛若是上吊的吊死鬼一般。 卫管家壮着胆子厉声道:“是.....是谁?” 那白影两条腿只是在窗外悬空晃悠,月光之下,显得阴森诡异。 卫管家心跳加速,掀开被子,左右看了看,正好瞧见桌上的一只剪刀,伸手摸过来,握在手中,冲着窗外道:“你到底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握住剪刀,竟然壮着胆子向窗户走过去。 还没靠近窗户,却见那白影猛然向上,宛若一飞冲天,瞬间消失。 卫管家心下骇然,随即听到院内传来奇怪的声响,凑到窗户边,探头向外面瞧过去,却见到院内那株梧桐树下,那白色身影竟然背着这边站在那里。 卫管家心下一沉。 白影从窗外消失,到现在出现在梧桐树下,只是瞬间事情,如果是人,绝不可能有如此速度,他额头冷汗直冒,死死盯着那白影,白影就像一尊石雕般,站在梧桐树下的阴影之中,一动不动。 忽听到后面那扇小窗户传来声响,卫管家吓了一跳,立刻转身望过去,却瞧见窗外空空如也,等到再回头向梧桐树下瞧过去,赫然发现那道白影已经消失不见。 卫管家冷汗直冒。 这须臾之间,白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握住剪刀,迅速走到外堂,打开了门,院子里空空如也,确实没有那白影的踪迹,周边都是高高的院墙,而大门也是锁着,卫管家记得自己进院子的时候,将院门闩上,外人不可能推门而入。 这院墙极高,没有梯子,寻常人也根本不可能翻出墙外。 他心里发毛,走到院内,四下环顾,确实再无那白影的踪迹。 他神色凝重,呆站片刻,忽然快步回屋,穿上衣服,那把剪刀也不放下,拿在手里,出了院子,迅速向卫府西南角过去。 已经是深更半夜,卫府上下都已经歇下,但卫管家却边走边观察四周的动静,甚至时不时地回头望一望,走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府邸西南角一处院外,回头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抬手拍门。 好一阵子过后,才听到院内传来声音:“谁大半夜敲门?还让不让人睡了。”随即“嘎吱”一声,院门打开,一名年过五旬的老汉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卫管家在门外,怔了一下,卫管家却已经迅速入院,低声道:“关门!” 老汉急忙关好门,转身道:“诚爷,你怎么来了?” 这院内是卫府的马厩,院子并不大,养了四五匹马,在院子角落有两间屋子,自然是马夫居住的地方,这老汉自然也就是卫府的马夫。 “我让你看好人,你可看好了?”卫管家用极低的声音问道:“人还在不在?” 马夫诧异道:“自然是在的,诚爷,今晚要带人出去?” 卫管家也不多言,快步向角落的屋子过去,马夫一脸疑惑,却还是迅速跟上去。 进了屋内,卫管家走到靠后的一间房门外,见到房门锁着,皱起眉头,向身后的马夫吩咐道:“打开!” 马夫取了钥匙,打开了锁,卫管家这才推开门,屋里一片漆黑,却见到房间的床上有人坐起身,声音满是惊恐:“是谁?”听那声音,分明是个女子。 正文 第四九七章 无常拘魂 听到屋里那女子的声音,卫管家脸上变色,瞳孔收缩,回头问身后的马夫道:“她没有出去过?” “诚爷吩咐过,没有你的吩咐,莫说出这个院子,连这道门也不能出去。”马夫立刻道:“我一直在守着,府中上下,也没人敢往马厩来。” 卫管家退出门,使了个眼色,马夫上前重新将门锁上。 “诚爷,出了什么事?”马夫见卫管家有些发呆,而且脸色很不好看,忍不住低声问道。 卫管家瞥了他一眼,并无多言,只道:“你好好看着她,莫让她离开院子一步。老爷说了,若是让人知道她在这里,你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马夫急忙道:“诚爷放心,这事儿打死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卫管家也不和他废话,出了马厩,那把剪刀始终握在手中,顺着来路回自家院子,边上的花圃之中传来虫蚁之声,却是让卫管家身上发毛,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却又不敢回头,只能加快步子。 眼见得快要回到自家院子,猛地瞧见前面人影一闪,一道身影出现在身前几步之遥,卫管家吓了一跳,正以为是府里下人,但看到那人装扮,卫管家几乎要吓死过去。 那身影高高瘦瘦,一身白麻衣,头上是一顶高帽,可怖的是脸上白如纸,吐着长舌头,分明就是阎王殿内供奉的白无常。 卫管家腿上发软,猛地感觉脑后一重,似乎有什么重物击打在后脑勺,卫管家眼前一黑,一头倒了下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管家悠悠醒转,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屋内,屋里一片漆黑,他却是靠在墙角,后脑勺屋子还有些疼痛,想要起身,却陡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丝毫力气,手脚疲软,竟是连站也站不起来。 卫管家心下骇然,左右看了看,依稀发现就是在自己的屋里,记得自己在回来的道上瞧见白无常,却忽然昏厥,却不知如何回到了自己屋内。 一想到那可怖的白无常,卫管家全身发凉。 这时候无力起身,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故,猛听得一声叹息,身体一震,循声望过去,却发现在屋角处站着一道身影,全身素白,屋内颇为昏黑,一时也瞧不清那人模样,还没看清楚,又听到身侧也传来一声叹息,他扭头看过去,却发现另一个角落也是站着一道身影,只是那身影一身漆黑,在这昏黑的屋内,如果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你.....你们是什么人?”卫管家几乎要窒息。 却见那黑影走上前来,卫管家却依稀看清楚,那人一张脸也是如墨一般,漆黑一片,手中竟然拿着一只铁链子,走过来的时候,铁链子发出哗哗之声。 “卫府有女翠莲,魂归地府,叫冤不止。”角落处那白影声音冷酷:“阎王查了生死簿,她的阳寿本来未尽,不该去地府报到,确实冤屈。她含冤而死,阎王怜悯,让我兄弟将元凶魂魄拘往地府接受审讯。” 卫管家骇然道:“你们是黑白无常?” 人间有天子,阴间有阎王,这是民间俗语。 虽说谁也不知道死后是否真的归阎王管,但大多数人对此却还是深信不疑。 阎王座下有拘魂使者,那是黑白无常,卫管家对此自然是知道,却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见到地狱无常鬼。 “你现在只是魂魄。”白无常道:“锁了你,我们就能带你去阴曹地府,若是你与莲翠的冤屈有关,就不能回来了。” 卫管家一愣,忽然间明白,自己为何全身疲软无力,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原来自己只是魂魄。 他想到自己是在回来的道上晕厥,也就是说,自己的肉身还在院子外面,自己的魂魄却回到了屋里。 黑无常抬起手臂,铁链哗哗作响,似乎要将卫管家锁起来,卫管家大惊失色,急忙道:“别.....无常爷爷,我是冤枉的,我不要去阴曹地府,求两位爷爷饶命啊。” “阎王传讯,不是你不想去就不去。”白无常冷声道:“莲翠的死,和你难道无关?你可休想瞒我们,生死簿内对你的所作所为记录得一清二楚,你在阳间干的事情,每一桩都在生死薄上记着。” 黑无常二话不说,铁链已经缠在卫管家脖子上。 卫管家魂飞魄散,失声道:“我是受人指使,爷爷们,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如何迫不得已?”白无常问道。 卫管家颤声道:“是.....是我们家老爷,是他指使我做的。” “事到如今,你还攀扯别人?”黑无常声音嘶哑:“今日你非要和咱们去一趟阴曹地府不可。” “没有,我没有攀扯。”卫管家感觉铁链收紧,吓得魂不附体:“真的是我们家老爷,翠莲的死,从头到尾都是我家老爷一手安排。” 黑无常冷哼一声道:“他如何安排?你倒是说清楚。” 卫管家有些犹豫,白无常冷冷道:“兄弟,将他带去地府,他什么都会说的。” “我不去地府,我不去地府。”卫管家急道:“是老爷吩咐我打碎夫人喜欢的花瓶,然后诬陷莲翠,夫人只以为花瓶真的是莲翠打碎,骂了几句,莲翠不敢辩驳,有些委屈,却并不会因此投井自尽。老爷让我诬陷莲翠打碎花瓶的目的,就是给莲翠一个投井自尽的理由,让人都以为莲翠是因为打碎花瓶被夫人责骂才投井。” 黑白无常都不说话,屋内阴气森森。 卫管家全身无力,但说话的力气还是有,唯恐被无常鬼拘到地府,继续道:“过了两天,我暗中交代莲翠半夜去西边后院,说是有事情要让她办,而且嘱咐她不可对任何人提及此事。” “你将她引诱到水井边?” “是。”卫管家脸色泛白:“老爷嘱咐的事情,我不敢不办。我既然让莲翠半夜去西边后院,她不敢不去,那天晚上我在西边后院等她到了,骗她到了水井边,然后.....然后将她推了下去。” “是你将她推进水井?”黑无常冷声道。 卫管家道:“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老爷一手策划,从打碎花瓶,再到将她推入水井,事先老爷都计划好,我只是按照老爷的吩咐办事。甚至连水井都是老爷挑选,府里有两口水井,东边后院的厨房有一口,离莲翠的住处很近,但厨房里有人住,若是在那里下手,会.....会被人看见,西边后院夜里没有任何人会过去,我骗她过去,将她推下水井,那是谁也不会知道,都只会觉得她是受了夫人责骂,心中委屈才投井自尽。” 黑无常叹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这样被你要了性命,你还真下得了手。” “我若不做,老爷饶不了我。”卫管家乞求道:“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是我将莲翠推下水井,但真正要杀死莲翠的是老爷。”恨恨道:“老爷故意让我在他离京之后才办,就是.....就是不让人怀疑到他身上。” “杀死莲翠,对他有什么好处?”白无常问道。 卫管家道:“杀死莲翠不是目的,吓死夫人才是目的。老爷知道夫人胆小,他想要害死夫人,其他的法子都会留下痕迹,夫人的兄长是吏部郎中,在朝中很有人脉,如果自家妹子死的不明不白,宋舅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有被吓死了,才不会找到任何痕迹。老爷为了想出这个法子,花了不少时间,一年前其实就已经开始计划。” “如何吓死他的妻子?” “莲翠死了,而且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受了夫人的委屈才投井,如此一来,莲翠的怨灵一旦出现,夫人势必会觉得是莲翠冤魂不散,要找她索命。”卫管家额头上冷汗直冒:“莲翠是投井而死,是个水鬼,所以每次下雨天的时候怨灵出现,夫人更会相信。老爷计划好了每一个细节,所有人都相信卫家真的闹鬼,也都相信那只鬼是要取走夫人的性命。” 黑无常目光如刀,寒声道:“这事情是你一个人在做?” “不是不是。”卫管家忙道:“府里有好几个人都参与此事,事先老爷都做了周密的计划,参与此事的人,也都是老爷精心挑选。”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白无常问道:“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正好我们一起都带到地府去审讯。” 卫管家哀声恳求道:“两位爷爷,我都招供了,这事儿罪魁祸首是我们家老爷卫璧,你们要拘魂,将他抓去就好,我求你们饶我一条性命。” “你说,还有哪些人?” “还有.....还有夫人的贴身丫鬟含香。”卫管家道:“含香是老爷一年前买回来伺候在夫人身边,她年纪小,老爷给了她一笔银子,她不敢不从。另外府里的马夫也是老爷一年前从广陵老家叫过来的,十分可靠。” “那马夫如何参与此事?”白无常问道:“他也杀了了?” “他没有杀人,他.....他负责看守怨灵。”卫管家声音发颤:“卫府其实......其实没有闹鬼,吓唬夫人的怨灵,其实.....其实是人!” ------------------------------------------- ps:上个月书评奖励名单已经统计出来,前三名:恐深情、恒则成高某、xiaolei255,四到十五名:书友57378041、剑客君666、阿毛574、久在江边住、书友58282571、冷月秋水、专为沙漠注册充值、fshdfkhlj、红白狼王、会吹牛的蛤蟆、海南迈澄、书友57913544,一共是十五位好朋友。名单在列的读者加助理qq【2417484084】,助理会告知如何领奖,谢谢大家支持。本月的活动继续,大家留评攒积分,前十五名会获得沙漠精心准备的小礼品! 正文 第四九八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屋内一片死寂,卫管家几近虚脱。 “怨灵是假的?”黑无常沉默了一下,终是嘶哑着声音冷笑道:“莲翠冤魂并不假,她在地府哀嚎不止,阎王爷查了生死簿,她确实有冤屈。” 卫管家忙道:“我.....我不是说莲翠不冤,我是说一直纠缠夫人的怨灵不是真的鬼魂,是.....是有人假扮。” “假扮?”黑无常冷笑道:“何人假扮?” 卫管家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敢隐瞒:“是.....是莲翠的亲妹妹。” “亲妹妹?” “莲翠还有一个妹子,小名叫香兰。”卫管家硬着头皮道:“这姐妹二人相差了两岁,但样貌极其酷似,而且夜里昏暗,只要不靠近细看,两人的身材样貌几乎是一模一样。这几个月在卫府假扮莲翠怨灵的就是莲翠的妹妹香兰,她故意穿着莲翠曾经穿过的衣衫,每当雨夜之时,我就安排她出现在夫人的身边,夫人只以为真的是莲翠的怨灵,魂飞魄散.....!” 角落处的白无常立刻道:“不对,你说的香兰既然是莲翠的妹子,为何会帮你吓唬卫夫人?” “因为香兰以为莲翠真的是被夫人逼死。”卫管家脸色煞白,声音发抖:“莲翠投井自尽之后,夫人亲手打理了她的后事,而且还拿了一笔银子抚恤莲翠的家人。莲翠是府里买来的,有卖身契在手,无论生死,其实与他们的家人已经没什么干系,夫人拿抚恤银子过去本是一片好心,不过.....不过抚恤银子是我送过去,我故意让她的家人觉得是夫人心中有愧,所以才会拿出这笔银子。” 白无常冷冷道:“地府的恶鬼都没你们这些歹毒之人心狠手辣,简直是丧尽天良。” “小人迫不得已,受命行事。”卫管家此时只能将责任向卫璧身上推:“老爷让我说服了香兰,她以为莲翠确实是被夫人害死,所以为了给自己的姐姐报仇,愿意听从我的安排。” “翠莲的阴魂在我们地府,但你却利用香兰假扮莲翠阴魂在阳间作祟。”黑无常冷哼一声:“如此扰乱阴阳,真是罪大恶极。”顿了一顿,终是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这些都是你们老爷在背后谋划,可是生死薄上写的明白,你家的夫人和卫璧成亲多年,恩爱有加,卫璧对自己的夫人十分宠爱,他为何要害死自己的妻子?这实在是于理不合。” 卫管家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地府和你们阳间有一处相同,那便是主犯从重从犯轻判。”黑无常道:“你若当真可以证明主犯是卫璧,我兄弟二人还可以在阎王面前为你说情,免得你受尽地府十八层地狱的折磨。可是你若有意攀扯,那便是永世不得超生了。” 卫管家一听无常爷能为自己说情,急忙道:“小人绝不敢攀扯。” “你还没有说明白,卫璧为何要害死自家的妻子?”黑无常问道:“若无理由,他自然不会如此大费周章设下这样歹毒的阴谋。” 卫管家想了一下,终是道:“老爷也是为了能够出人头地。老爷在朝中的靠山就是宋舅爷,但宋舅爷也不过是吏部郎中,能让老爷当上光禄寺丞已经是费了不少气力,老爷再想高升,已经很是困难。”顿了一顿,才道:“老爷认识了一位贵人,如果得到那位贵人的提携,老爷就能够平步青云,莫说得到擢升,就算是封侯授爵也不是不可能。” “贵人?”黑无常立刻问道:“什么贵人?” 卫管家摇头道:“不是小人不说,实在是确实不知。小人只知道老爷和那位贵人走得很近,而且两人是秘密往来,老爷更是经常会在贵人那边过夜,此事几乎无人知道。小人虽然得到老爷的信任,但那位贵人是谁,老爷对我也从来不说,他只告诉我说,只要夫人死了,我们卫家就能够平步青云,以后卫氏族人有那位贵人的庇护,会有许多人得到朝廷的重用。” 白无常冷冷道:“那位贵人要提携卫璧,为何非要害死卫夫人?难道那位贵人与卫夫人有仇?既然能够让卫家平步青云,那位贵人的来头自然不小,他如果和卫夫人有仇,要除掉一个女人自然轻松得很,何必让卫璧费尽周章?” 卫管家苦笑道:“小人对此也是疑惑不解,但老爷既然那样说,小人.....小人自然也不敢多问。小人是老爷手下的一条老狗,他让小人做什么,小人不敢不从。两位爷爷,小人将事情的始末已经原原本本招供,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不知道的小人也不敢信口开河,还求两位爷爷饶过小人,小人以后再也不敢做这些坏事了。”想到什么,急道:“小人马上回老家,早也不给卫璧当牛做马,更不和他一起做那些丧尽天良之事。” “即使是卫璧在背后指使,可是翠莲是你亲手推进水井之中。”黑无常道:“你这就想一走了之?莲翠的魂魄怨气难消,除非她对你没了怨气,你才能摆脱干系,否则阎王自然会重重责罚你。” 卫管家无奈道:“小人会供奉莲翠的牌位,日日上香,只盼她能够消除怨气。” “你若真想让她消除对你的怨气,必须要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将她的怨气引到卫璧身上,否则你只能代未必受过。”黑无常冷冷道:“除非阳间明断这些事情都是未必一手策划,否则只能将你拘到地府去。” 白无常恰到好处道:“兄弟,不用和他多说,咱们拘了他回地府,一切让阎王明断就是。” 黑无常手上用力,那铁链锁着卫管家的脖子用力拽了拽。 “两位爷爷饶命,主谋真的是卫璧,我可以对天发誓。”卫管家惊恐道:“我可以去报官,将卫璧所为告知官府,官府.....官府一定会秉公明断。” 黑无常怪笑一声,道:“你们阳间的官员都是互相庇护,卫璧是朝廷的官员,你告到哪个衙门,他们也不会秉公明断。只要阳间不能断案,阴间就不会承认卫璧是主谋。” 卫管家惊骇之下,猛地想到什么,急道:“爷爷,小人.....小人知道向哪个衙门告发。大理寺.....大理寺新上任了一位少卿,他.....他叫秦逍,这人胆大包天,并不官官相护,如果向他举报,他一定会受理,也一定会秉公断案。” “那个姓秦的当真可以秉公断案?”白无常狐疑道。 “爷爷,若是不能定卫璧之罪,你们再将我拘押到地府不迟。”卫管家恳求道:“卫璧所为,天理难容,小人.....小人愿意将功赎罪,将此人的恶行公之于众。秦少卿如果真的受理此案,定了卫璧的罪,还求两位看在小人将功补过的份上,饶了小人这一次。小人下半生必然吃斋念佛,再不敢做伤天害理之事。”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似乎都在犹豫。 “兄弟,你意下如何?”黑无常问道。 白无常道:“莲翠魂魄在地府日夜哀嚎,若是能够在阳间惩处真凶,或许她的冤魂也能得到安宁。只是此人是否真的能够揭发卫璧,将卫璧所为举报官府?” “小人一定竭尽全力。”卫管家立刻道:“含香、马夫都是证人,还有香兰也在小人的手中,小人.....小人将实情告知香兰,她也一定会为自己的姐姐讨还公道。” 黑无常沉默了一下,终于道:“既然如此,我们兄弟就再给你三天的时间,三日之内,如果你当真向官府举报,我们可以向阎王求情,看在你将功补过的份上,从轻发落。否则咱们兄弟直接过来将你的魂魄拘到地府去,到时候可就不会再听你废话。” 卫管家松了口气,急忙道:“两位爷爷放心,小人天亮之后立刻准备,三日之内,必然向官府举报。”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好自为之。”黑无常冷冷道,话声刚落,卫管家却觉得眼前一花,随即感觉脑袋被重重击打了一下,瞬间头晕眼花,眼前随即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管家听到耳边传来叫声,微微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有几道人影,还以为是无常爷,惊叫一声,随即发现天已经亮起来,自己竟然是躺在青石小道上。 他左右看了看,却发现是府里的几名下人站在边上,都是用极为惊讶的目光看着自己。 卫管家撑着坐起身来,环顾四周,立时响起来,昨夜自己回院子的时候,见到白无常,当时便脑后一重,晕倒在路上,此后自己的魂魄却是回到了屋里,见到了黑白无常。 现在醒来,自己依然在小道上,如此看来,昨夜自己的肉身确实一直躺在这里,见到黑白无常的也确实是自己的魂魄。 他浑身发毛,仆人扶着卫管家起身来,一个个都是诧异得很,不知道卫管家为何会躺在路上。 他也不理会众人,匆匆回到自己院内,院子里一片宁静,进了屋里,发现屋内的情形和自己昨晚离开时一样,并无改变,目光投向昨晚白无常所在的屋角,那里空空如也,想到昨夜的情形,卫管家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正文 第四九九章 接诉 大唐开国之后,帝国的各司衙门实际上还是延续了前朝制度,法司设有大理寺和刑部,此外连同京都府是为三法司。 京都府的权力自然是最小,主要是负责京城治安,一些民事案件也都是由京都府来处理。 但涉及到刑事大案,往往都是由刑部来侦办,如果案件牵涉到朝廷官员,那么通常都是由大理寺来处理。 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大理寺的权力被刑部褫夺,虽然名义上大理寺依然拥有侦办案件的权力,但实际上大小案件都在刑部的掌握之中。 刑部成为大唐第一法司之后,往大理寺鸣冤叫屈的人凤毛麟角,倒是刑部的人因为公务之故,倒是三天两头有人往大理寺跑。 大理寺在某种角度来说,已经成为刑部之下的一个办事衙门,作用只是配合刑部结案。 大理寺的老爷们每天都是百无聊懒,虽然秦逍被擢升为大理寺少卿,让沉寂许久的大理寺忽然热闹了两天,但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即使被圣人连升数级,但调入大理寺的秦逍也不可能有什么立功的机会,最终也只会和衙门里其他的大小官员一样,碌碌无为。 也正因如此,当卫管家拿着状纸跑到大理寺来告状,而且指名要向秦逍投上状纸,着实让大理寺门前的守卫有些诧异。 卫管家自称是光禄寺丞卫璧的管家,卫璧虽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却也好歹是五品寺丞,卫府的管家前来递状纸,大理寺的人倒也不敢怠慢,一面让卫管家进了衙门,一面迅速去禀报秦逍。 大理寺衙门虽然比不得院落众多,但秦逍身为大理寺少卿,还是有自己单独的办公署院。 大理寺有两位少卿,除了秦逍,另一位是云禄,此外大理寺设有两名寺正,寺正的职责,主要是监察大理寺的案件是否审判公正,评议案宗,苏瑜为了让秦逍了解大理寺的相关事务,专门让一名寺正在秦逍身边协助,此人叫做费辛,秦逍刚来大理寺赴任之时,苏瑜召集了衙门里的大小官员和秦逍见面,当时费辛却恰恰不在衙门。 事后费辛专门过来向秦逍道歉,费辛年过四旬,和大多数大理寺的官员一样,见人都是一片和气,四十多岁的小老头儿向自己道歉,秦逍自然有些尴尬,和颜悦色让费辛不要在意,两人的初次见面倒是很为融洽。 手下人过来禀报的时候,费辛正以一桩案件为例告知秦逍其中的相关程序,听得卫家的管家前来递状纸,秦逍倒是镇定自若,费心却是十分诧异:“卫管家?卫诚?” “那人只说是卫府的管家,有天大的案情要向少卿大人检举。”手下人恭敬道:“他现在正在外堂等候。” 秦逍故作奇怪道:“卫府管家?他要递什么状子?” “属下不知。”手下道:“不过他神色有些紧张,还说状子一定要递到少卿大人手里。”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你让他过来吧。”等手下人出去,秦逍才看向费辛道:“费大人,听说你和卫家很熟悉?可认识这位卫管家?” 费辛点头道:“下官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无事的时候喝上几盅,对美酒有偏好。卫璧也好酒,我二人以酒结交,也算是酒友,平日里时有来往,他的府上我也经常去,卫管家叫卫诚,是卫璧的族叔,在卫府待了好些年。” “这卫诚跑到大理寺来递状纸,这是怎么回事?”秦逍看着费心,一脸疑惑道:“要递状子,不是该去刑部吗?” 费辛也是一脸狐疑:“下官也不知道卫诚是什么意思。” 卫诚来到秦逍屋里的时候,瞧见费辛,更显慌乱,等瞧见秦逍,亦是一怔。 秋娘带秦逍去卫府的时候,卫诚自然不知道秦逍的真实身份,虽然卫璧判断前往卫府的年轻人很可能就是秦逍,但终究不能完全确定,此刻卫诚见到秦逍,这才确定,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吃惊。 “你是卫诚?”秦逍就似乎从未见过卫管家,盯着卫诚问道。 卫诚上前跪倒在地,恭敬道:“草民卫诚,见过大人!”心想秦逍既然装作不认识自己,自己当然不能表现出以前认识。 “听说你来大理寺递状子。”秦逍慢悠悠道:“是卫寺丞让你递状子?” 卫诚微抬头,瞥了边上的费心一眼,犹豫了一下,终是咬牙道:“回禀大人,草民.....草民是自己要递状子,与卫寺丞无关。”已经取了准备好的状纸在手,双手托起过顶,费辛倒是很识趣,上前去拿过诉状,又呈给了秦逍。 秦逍打开诉状,细细看了看,脸色变得冷峻起来,费辛看在眼里,心下着实好奇,却也不好凑上去看。 “卫诚,诉状中写的是真是假?”秦逍冷声道:“人命关天,如果有一字虚言,你可知道后果?” 卫诚立刻道:“草民在诉状上告发的事情,一字不假,若有半点虚假,愿意听凭大人发落。” 费辛听秦逍说出“人命关天”四字,也是微微变色,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向卫诚询问什么,但秦逍在边上,他还真不好轻易开口。 “既然都已经写了诉状,为何不去刑部?”秦逍再次问道:“这样的案子,不正是归刑部侦办?” “回大人话,草民.....草民想求您做主,您是青天老爷,秉公断案,草民.....草民只想求您来侦办此案。”卫诚额头贴在地上,如同一只蛤蟆匍匐于地,不敢再抬头。 费辛很想看看诉状之中到底写的是什么,但秦逍却似乎没有让他瞧的意思,收起诉状,向卫诚道:“你先下去等着,暂时就留在大理寺,本官既然接了你的状子,这桩案子就归本官管了。”让人进了将卫诚带了下去。 等卫诚被带下去之后,秦逍才看向费辛,问道:“费大人,我接了诉状,合不合规矩?” “这个.....!”费辛犹豫一下,终是点头道:“大理寺确有侦办刑案的资格,而且卫诚出自光禄寺丞的府上,此案如果事涉朝中的官员,大理寺有权侦办审理。大人是大理寺少卿,依大唐律,大理寺接到的诉状,除了大理寺堂官,便是两位少卿有权审理案件。” 秦逍笑道:“所以我接状子办案,是唐律准许的?” “那是自然。”费辛忙道,但犹豫一下,还是轻声道:“大人,依照唐律,大人无论接诉状还是审案,都并无差错,只不过......恕下官直言,这样的案子,近十年来都是由刑部那边侦办。之前也确实有过诉状递到大理寺的情况,但堂官都会将案子转到刑部那边。” 秦逍皱眉道:“转去刑部?” “是。”费辛点头道:“这都是老规矩了,接到诉状,立刻派人送去刑部。” “如此说来,我接下的这道诉状也要送去刑部?” 费辛看出秦逍似乎有些不悦,陪笑道:“这自然是依大人的意思办。如果留下,刑部也挑不出差错,若是转交刑部,就不会得罪了卢部堂那帮人。不过依下官之见,这样的案子,还是交给刑部为好,出了什么差错,也都是刑部的事。与咱们大理寺无关。如果留下诉状,刑部的人定然心生不满。”压低声音道:“大人也知道,刑部的人最擅长的就是罗织罪名,如果得罪了他们,他们定会死死盯着大人,但凡大人日后有一点点疏忽被他们抓住,他们就会办成大案,与刑部结仇,对大人是万万不利的。” 秦逍微微颔首,费辛只以为说动了秦逍,忙道:“下官也是为了大人好,如何选择,还是请大人自行决断。如果大人实在不好决断,不如向苏堂官禀明,是否将诉状转到刑部,便可由苏堂官决断了。” “费大人,你也知道,我受圣人隆恩眷顾,调任到大理寺,初来乍到,寸功未立。”秦逍叹道:“我实在害怕辜负了圣人的期盼,所以若是能够办好此案,也算是能向圣人做个交代。” 费辛一愣,心下寻思这年轻人立功心切,显然是抓了这个案子不想放手。 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这年轻的少卿还不知道天高地厚,与刑部结仇,将会给他带来多大的麻烦。 “这个.....大人如果实在要侦办此案,还是先向苏堂官请示一下吧。”费辛只担心秦逍与刑部结仇后,会殃及池鱼,到时候连自己也要被刑部盯上,竭力劝道:“这中间的事儿并不简单,三思为上。” 秦逍叹道:“有人跑到大理寺递状子,大理寺却转到刑部,难免会让人觉得咱们大理寺胆小怕事,这.....这对大理寺的名誉是否有损?” 费辛心想大理寺还有个屁的名誉,本来就是胆小怕事,招惹其他衙门还要三思而行,就不必说拥有一群疯子的刑部,还要再劝,秦逍却似乎没有兴趣继续讨论要不要接诉状的问题,直接问道:“如果我要审理此案,接下来是不是该将被告传到大理寺来?” “大人决定审理此案,接下来自然是要签下传讯令,请被告前来大理寺接受审讯。”费辛点头道:“大人,案牍里有传讯令的文本,只要大人盖了印,尔后将传讯令交给下面的差官,大理寺差官便会前去传人。” “如果犯人不来如何?” 费辛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得意之色,道:“大理寺如果真要传人,即使是皇亲国戚,那也不敢不来,违抗传讯令,可以就地杖责三十,将他强行押解到衙门来。”还忍不住问道:“大人,卫诚状告的到底是何人?” 秦逍看着费辛,面带微笑,云淡风轻道:“光禄寺丞卫璧!” 正文 第五百章 少卿理案 卫璧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 因为夫人被怨灵纠缠,光禄寺专门放了卫璧长假,卫璧最近一段时日不必往衙门里去点卯,所以时间很自由。 外人都只以为卫璧每天都在府里照顾妻子,但只有府里的人知道,老爷近些时日晚上都会出门,究竟去往何处无人知晓,但每天天不亮就会回到府中,而且睡到中午时分才起身。 厨房每天都会准时在中午为卫璧准备饭菜,不需要任何人去叫,卫璧中午都会自然醒来。 但今日卫璧却并非自己醒来,而是被人喊起身。 卫璧自然不是与卫夫人一起同住,实际上最近一些时日,他甚至很少往卫夫人的房里去,专门睡在一处别院。 睡梦中被人惊醒,这让卫璧很是不悦,弃审披了件衣衫,打开门,心里正想着将喊醒自己的家谱逐出卫府,也好让其他下人涨涨规矩,等看到门前的仆从一脸慌乱之色,不由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老爷,大.....大理寺......!”仆从抬手指向前院方向,结结巴巴道:“大理寺的官差跑到府上来,要.....要大人去见!” “大理寺?”卫璧脸色一沉,心底竟是有些发虚,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人不多,就五六个人。”仆从道:“大理寺的费.....费大人亲自带人过来,让小人赶紧让大人去见。” 卫璧听说是费辛,脸色略有一丝和缓,问道:“卫诚在哪里?让他先去招呼费大人,赶紧上茶。” “早上卫管家说是出门采购一些东西。”仆从道:“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卫璧皱起眉头,但也没有多说,吩咐道:“那赶紧让其他人上茶,我收拾一下就过去。”转身回屋。 费辛坐在卫府正堂,脸色略有些凝重。 秦逍接了卫诚的诉状之后,似乎是和费辛商议要不要审理此案,但终究是乾坤独断,在没有知会大理寺堂官苏瑜的情况下,直接签了传讯令,而且让费辛亲自带人过来将卫璧传去大理寺。 通常而言,大理寺要传人,派一名主薄便可,如果传讯的人官阶过高,最多也就派一名推丞,此番让费辛这位寺正前来传讯,自然也表示秦逍对此事十分重视。 费辛年纪虽然比秦逍大,但官阶却比秦逍少一级,官大一级压死人,秦逍的吩咐,他却也不敢不从。 “费兄!”卫璧一身锦衣从后堂出来,面上带笑,拱手道:“久等了!” 他说话之时,目光已经向正堂外瞧了一眼,只见到几名大理寺的差役正站在院子里,或许是长久的习惯,都显得无精打采,十分散漫。 费辛站起身来,拱手含笑道:“卫兄这是刚起来?” “费兄知道,内子身体不适,最近日夜照顾,不敢怠慢,所以有些疲倦。”卫璧微笑道:“费兄请坐!” “不坐了。”费辛从袖中取出一份公函递过去,“卫大人,你先看看,这是大理寺的传讯令。” 卫璧脸上笑容敛去,结果公函,打开来扫了一眼,这才递还回去,皱眉道:“大理寺要传讯小弟?费兄,这话从何说起?小弟莫非牵扯到什么案子不成?” “卫大人多虑了。”费辛收起传讯令,含笑道:“不过是点小事,大理寺那边有些小问题要向卫大人问几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情。” 卫璧知道费辛这话言不由衷,如果不是牵涉到案件,大理寺也不可能让费辛亲自上门来传讯自己,犹豫了一下,才凑近两步,低声道:“费兄,你我是知交,到底发生何事,你给我提个醒,免得我到了大理寺不明情况。” “真的没什么事。”费辛依然带笑道:“咱们是知交,难道还会骗你不成?”抬手道:“卫大人,走吧!” 卫璧见费辛笑容和蔼,心下骂了一句,却还是吩咐家仆套车。 他自然知道,大理寺的人既然登门传讯,自己还真不能抗拒不从,心中固然忐忑,却也不教大理寺抓住自己的把柄。 卫璧乘坐马车到了大理寺,费辛径自引着卫璧到了大理寺的西边一处院子。 院内冷清一片,院内那栋灰色的房舍倒有几分肃穆气息,大门敞开着,门头的黑色匾额刻着“左卿署”三个烫金大字,卫璧虽然是头一遭来到大理寺,却也知道大理寺有左右卿署,乃是大理寺左右少卿办差的地方。 他亦知道,刚刚上任的大理寺左少卿正是秦逍,想到前两日秦逍还曾混到自己的府中,今日自己被带进大理寺,直接来到秦逍的地盘,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站在门前,却不敢再往里面走一步。 站在凉沁沁的石板上,看着大堂公案后面那幅红日出东海的墙壁,堂内阴暗一片,似乎有阵阵凉气从堂内弥散出来,这让卫璧浑身上下更是感觉阵阵凉意。 堂内空无一人,卫璧扭头看向费辛,却见费辛神色平和,忍不住问道:“费.....费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劳烦卫大人先等候。”费辛含笑道:“秦少卿很快就会出来问话,无论询问什么,你如实说就好。” 卫璧双眉锁起:“是秦逍秦少卿?” “不错。”费辛微点头,也不多言。 卫璧犹豫了一下,稳定了一下情绪,终是走到左卿署大堂,费辛却没有跟着进去,只是站在门外。 很快,便见一名差人端了一把椅子出来,放在卫璧身边,卫璧见状,一时间还真猜不透秦逍意欲何为,但既来之则安之,他平复心情,让自己完全镇定下来,这才在椅子上坐下。 椅子正朝着大堂公案,卫璧知道,秦逍很快就会出来。 果然,只是片刻间,从后厅有一人绕了出来,年纪轻轻,一身大理寺少卿的官袍,卫璧虽然没有见过秦逍,却也知道来者何人,站起身来,向着秦逍拱手,秦逍面带微笑,道:“卫寺丞请坐!”自己则是走到案后的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去。 堂内没有大理寺的衙差出现,卫璧有些奇怪。 “请寺丞过来,是想让你帮忙处理一件案子。”秦逍坐在椅子上,取了一张诉状在手,开门见山笑道:“卫大人,本官刚到大理寺,此前还真没有审理过什么大案,临时找人请教,勉强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多多指点。” 卫璧更是愕然,只是看到秦逍一脸温和笑容,本来有些紧绷的心弦微微放松,拱手道:“不敢。少卿大人派人传讯,下官奉令前来,听闻大人是有几句话要询问,下官自然是知无不言。” “那就好,那就好。”秦逍笑眯眯道:“这桩案子非同寻常,今日也不算是正式审讯,只是和卫大人单独聊聊。我知道卫大人和费辛费大人有些交情,看在卫大人的面子上,本官还是愿意没有太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尽早将这件案子了结了。” 卫璧神色平静,淡淡笑道:“却不知大人说的是什么案子?” “卫大人,听闻贵府在闹鬼?”秦逍依然面带微笑问道。 卫璧微皱眉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微微点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下官是读书人,本不该谈神论鬼,只是鄙舍最近几个月确实有匪夷所思的蹊跷事情发生,而且府中许多人对此都很清楚。”盯着秦逍反问道:“秦少卿,不知道鄙舍闹鬼,与少卿大人审理的案子有什么瓜葛?为何会突然询问此事?” “卫大人不用着急。”秦逍也是看着卫璧道:“有个叫卫诚的人,不知卫大人是否认识?” 卫璧神情镇定,颔首道:“认识,卫诚是下官府中的管家。” “卫大人姓卫,卫诚也是姓卫,不但与卫大人同姓,还是贵府管家,却不知是否还有什么别的亲眷关系?” “卫诚是下官的族叔。”卫璧微皱眉头:“下官六年前携妻来京当差,身边没有伴随,所以带了卫诚在身边帮忙。我们卫家人丁不多,见过世面而且有几分才干的更是很少,卫诚算是其中能办事的,所以跟在了下官身边。” “如此说来,卫诚算是卫大人的心腹?”秦逍面色和善,倒像是与卫璧是知交好友,闲来无事闲叙家常。 卫璧犹豫了一下,才道:“也谈不上什么心腹不心腹,下官付他工钱,他帮下官打理府中琐事,毕竟是自己的族人,知根知底,用自家族人比用外人要放心。” “不错不错。”秦逍点头道:“自家人,就算吩咐他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也比外人靠得住。” 卫璧脸色一沉,目光变得冷厉起来,盯着秦逍道:“秦少卿这话下官听不明白,什么叫做不该做的事情?下官熟读圣贤书,从来都是每日三省吾身,唯恐自己的言行有违圣贤的教诲,所做之事,也都是遵照圣贤的教诲去做,圣贤教诲,那就没有不该做的事情。”声音冷然:“秦少卿,今日你传讯下官,有什么事情还是直言,不必拐弯抹角,下官还要赶回去照料内子,没有时间耗在这边。” 正文 第五零一章 刑名之争 秦逍拿着手中诉状,叹道:“卫大人只怕一时半刻回不去了。” 卫璧脸色微变,他起身后一直没有坐下,此时单手背负身后,皱眉道:“秦少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卫大人,有人状告你设计杀妻。”秦逍很直接道:“堂堂朝廷命官,卷入杀妻之案,而且告到了大理寺,本官已经接了诉状,自然要彻查此案。卫大人既然被告,自然要配合大理寺调查清楚。” 卫璧赫然变色,失声道:“杀妻?” “诉状在此,卫大人要不要看一看?”秦逍举起手中诉状抖了抖。 卫璧厉声道:“秦少卿,是谁血口喷人污蔑下官?众所周知,下官与内子情投意合恩爱有加,疼爱她都来不及,怎可能害她?下官读着圣贤书,如此丧尽天良之事,那是想也不敢想。” “卫大人所言极是。”秦逍叹道:“我听说卫大人出身贫苦,是你的岳父一手将你提携起来,当年卫夫人相中你,你们也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没有令妻,卫大人恐怕也不会有今日。所以卫大人如果真的有杀妻之心,确实是丧尽天良。” 卫璧冷笑道:“看来秦少卿对下官的情况已经做过了调查。不错,下官能有今日,确实是受岳父提携,也正因如此,下官更不可能对内子有谋害之心。秦少卿,下官平日为人谨慎,与人为善,并不与人结仇,实在不知道是得罪了何人,竟然如此污蔑诽谤下官。”拱手道:“还请少卿大人明察!” “卫大人可知道本官为何今日会单独见你?”秦逍看着卫璧叹道:“正因为我知道你是读书人,你的声名一直也不错,所以才给你留有颜面,不想让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我知道你们读书人很看中脸面,所以这件案子如果真的与你有关,甚至是你所为,你可以在这里将真相原原本本告知本官,如此本官可以尽可能低调处理此案。” 卫璧冷笑道:“无需低调,少卿大人想如何侦办,那是你的事情。下官无辜,受人污蔑,就算满京城都知道此案,下官也还是这句话。” 秦逍凝视着卫璧,淡淡一笑,道:“卫大人似乎还没有吃过午饭,那就先等吃了午饭再开堂审理。”高声道:“来人!” 两名大理寺衙差进了来,秦逍吩咐道:“带卫大人下去用餐。” 卫璧脸色难看,摇头道:“午饭倒是不必了。秦少卿,你如果有证据证明下官杀妻,大可以立刻判刑,不必等待。可是若没有证据,只是血口喷人,下官没有时间在这里逗留。你签下传讯令,让下官前来配合查案,下官人到了,算是给了你们大理寺一个交代。”目光冷峻,冷哼一声道:“下官也是朝廷命官,被带到大理寺,如果无法给下官一个清白,市井坊间难免会有非议,人言可畏,到那时候,不知大理寺如何给下管一个交代。” “既然卫大人这样说,咱们就不必耽搁,立刻升堂审案。”秦逍脸上的笑容敛去,沉声道:“来人,开堂审案。”拿起桌上的惊堂木,便要拍下去,却瞧见费辛已经匆匆进来,快步到了秦逍耳边,附耳两句,秦逍微微点头,吩咐道:“卫大人,你还是再等等,不用担心,本官很快就回来。” 他也不废话,径自出了左卿署大堂,费辛跟在他身边道:“苏堂官已经少卿传了卫璧过来,派人过来,让咱们赶紧过去见他。” 两人到了苏瑜的屋里,却见到苏瑜屋里有人先到,那人一身黑色官服,秦逍只觉得很是眼生,苏瑜当头就问道:“秦逍,卫璧是你让带到大理寺的?” “回大人话,上午有人递上诉状,卫璧直接牵涉到案子当中,所以下官令人将他传了过来。”秦逍拱手道:“眼下卫璧就在左卿署,下官正准备审理此案。” 苏瑜言辞,就似乎根本不知道卫璧被带到大理寺。 但秦逍心里却很清楚,上午卫诚递来诉状,自己很快就派了费辛去传卫璧,若说苏瑜这位大理寺堂官一无所知,那是鬼都不信,而且卫璧先前进入大理寺的时候,不少大理寺的官员都看到,必然也早已经有人禀报了苏瑜。 苏瑜此时却一副刚刚得知的模样,分明是在做戏。 “秦少卿要审案?”坐在边上的黑服官员冷笑一声,很是不满道:“这样的案子,应该将诉状转给刑部,秦少卿上任才几天,却擅自接下了诉状,是不是当刑部没人了?” 苏瑜瞥了黑服官员一眼,道:“这位是刑部郎中张大人。” 秦逍心想刑部的消息还真是快得很,自己刚派人将卫璧带过来,刑部就派人找上门来,却还是向那黑服官员点点头,含笑道:“原来是张大人,诉状是我接的,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张郎中眼睛一翻,他虽然官阶比秦逍要低,但却没有将秦逍放在眼里,依然坐在那里没起身,冷冷道:“刑部和大理寺都知道规矩,这样的案件,即使诉状递到大理寺,也应该立刻派人将案子转到刑部去,历来如此。秦少卿今日竟然截下了诉状......!” “等一下!”秦逍皱眉道:“什么叫做截下诉状?诉状是有人直接递到本官这边,本官接在手中,似乎并没有什么错。”抬抬手,道:“张郎中,你站起来一下!” 张郎中一愣,不知秦逍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起身来,问道:“怎么了?” “没怎么。”秦逍淡淡道:“你是刑部郎中,我是大理寺少卿,我的官阶比你高,和我说话的时候,我站着你坐着,成何体统?你懂不懂规矩?” 张郎中怔了一下,脸上显出恼色。 十多年来,因为卢俊忠的存在,刑部的人在任何衙门的官员面前都会觉得高人一等,即使是从四品的刑部郎中,面对朝中三品官员,也不会觉得矮人一等。 大理寺的官员就更是没有被刑部的官员放在眼中。 大理寺卿乃是正三品,但在苏瑜的屋里,这位陈郎中依然是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此事被秦逍这样一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恼色难以掩饰。 “秦逍,张大人是受了卢部堂所派,过来接手此案。”苏瑜立刻打圆场,道:“你今日接了诉状,为何没有过来禀报本官?派人传讯卫璧,事先也该告诉本官一声。念你刚刚上任,不明规矩,这次就罢了,下次若是再犯,定然从重惩处。”向张郎中笑道:“张大人,都是自己人,不必生气,你现在就和秦少卿办理交接手续,这件案子交到刑部手中,自然很快就能侦破。” 张郎中本来被秦逍一句话说的面子挂不住,苏瑜几句话,等若是将面子还给了他,顿时抬起下巴道:“秦少卿,诉状在哪里?诉状交给我,卫璧我也带回刑部。” “张大人,实在对不起,这桩案子交不出去了。”秦逍含笑道:“案子我已经开始审理了,这是我进大理寺审理的第一桩案子,如果半途而废,以后岂不是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苏瑜皱起眉头,嘴唇动了动,眼角余光瞥了张郎中一眼,却没有说话。 “你审理案子?”张郎中忍不住嘲讽道:“秦少卿,恕我直言,莫说是你,就是大理寺的大部分官员,多年来也没有正儿八经审过案子,你才刚到大理寺,只怕审案的章程都没有搞清楚,又如何能审案?刑名之事,非比寻常,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有丝毫差错,若是弄出冤案来,更会被天下人耻笑。” “张郎中是在教本官做事?”秦逍脸色一沉。 苏瑜终是道:“秦逍,你要干什么?本官让你将案子移交刑部,你没听明白?” “大人,刚才下官刚好翻看了一下唐律,也查阅了大理寺的相关职责。”秦逍道:“涉及到官员的案子,大理寺都有权审理,反倒是刑部如果接到这类诉案,大理寺有权从他们那边将案子移交过来。今次的案件涉及到光禄寺丞,所以大理寺完全有权利侦办审理。此外,大理寺少卿一旦接状办案,各司衙门都不的影响办案,即使是大理寺卿,也不可干涉案件。”看着苏瑜眼睛,问道:“大人,不知道下官说的可对?” 苏瑜倒没有想到秦逍已经查看了唐律,他自然知道,大理寺将案件移交刑部,只是这些年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大理寺如果非要留下案件自己侦办,并不违背朝廷的法度。 “苏大人,如此看来,大理寺是不愿意将此案移交过来了?”张郎中转视苏瑜,语气之中不无威胁:“是否就让下官这样回去回禀卢部堂?” 苏瑜皱眉道:“张大人,你自己听到了,秦逍所言,合乎唐律,他已经接了诉状,如果确实非要侦办此案,便是连本官也不得干涉进去。本官的意思,是要将这桩案子转到你们刑部,可是秦少卿不要转过去,本官总不能强行逼他交出案子。” “下官明白了。”张郎中一拱手:“下官这就回去回话。”瞥了秦逍一眼,冷哼一声,快步而去。 正文 第五零二章 开战 刑部张郎中一脸怒气离去,苏瑜脸色有些难看,也不知道是因为张郎中的放肆还是因为秦逍拒绝将案子交出。 “大人,下官是不是做得不对?”秦逍竟然还小心翼翼问道。 苏瑜皱起眉头,微一沉吟,终是道:“你接下诉状甚至准备审理此案,都没有错,合理合法。只是事先应该告知老夫,刑部跑过来要人的时候,老夫才知道你们都已经将卫璧带了过来。” 秦逍身后的费辛欲言又止,终是没有说话。 “大人,这案子.....?” “既然你都接了,老夫不再干涉。”苏瑜沉着脸:“你刚才说的并没有错,按照我大理寺的法度,你身为少卿结下的案子,如果在审理之中,除了圣旨,没有任何人能够干涉你办案。”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秦少卿,你刚到大理寺的时候,老夫就嘱咐过你,凡事不要操之过急,事缓则圆,这桩案子直接牵涉到光禄寺的人,你想也不想就接下了,眼下得罪了刑部且不说,如果这桩案子你不能审出一个结果来,你可想过后果?” 秦逍上前一步,虚心请教道:“大人的意思是?” “卫璧是朝廷官员,他既然被带到了大理寺,而且你一定要审理此案,那么就必须审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结果来。”苏瑜正色道:“人证物证你都要抓在手中,要紧的是,如果卫璧是主犯,那么就一定要让他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光禄寺的官员被抓到大理寺,为了面子,光禄寺那边一定会盯着这边,刑部自不必说,而且卫璧在官场的风闻很好,此人无论样貌还是文采在京都都是佼佼者,所以也有不少朋友。”靠在椅子上,凝视着秦逍,苦笑一声,道:“如果你不能审出毫无挑剔的结果,这些人就一定会对你群起而攻之。” 秦逍神情也变得严峻起来。 “到时候如果真的有诸多官员参劾你,老夫也不瞒你说,大理寺肯定是保不住你,甚至会因此让大理寺成为所有人的笑话。”苏瑜摇了摇头:“秦少卿,你可知道,你接下这案子,那是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 秦逍拱手道:“下官已经接了,想反悔也来不及。” “你若真的没有把握,现在还来得及。”苏瑜看着秦逍,声音微微压低:“即刻将诉状和卫璧都送到刑部那边去,将这烫手山芋交给他们,如此一来,无论什么结果,你和大理寺都不会有麻烦。” 秦逍苦笑道:“大人,下官刚刚拒绝了刑部,转头又将人送去,岂不要被刑部笑话?” “被他们笑话?”苏瑜叹道:“这十几年来,他们何时正眼瞧过大理寺?这十几年来,连上老夫,三人大理寺卿,哪一个不是被卢俊忠踩在脚下?老夫都不在乎他们取笑,你又怕什么?” 秦逍摇摇头,道:“大人,这桩案子是下官一手接过来,也是一手经办,即使最终真的有麻烦,也将由下官一力承担,绝不敢连累大人和大理寺。” 苏瑜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也不多说什么了。”向费辛道:“费寺丞,你当年也是刑名高手,秦少卿对刑名之事并不是很熟悉,你就帮衬着一起将这桩案子审个明白。” 费辛眼角微微抽动,却也不敢违抗,拱手道:“卑职遵命。” “秦少卿,你先下去准备。”苏瑜挥手道。 大理寺最高长官已经松了口,秦逍审案也就没了阻扰,拱手退下,费辛正要跟着秦逍一起离开,苏瑜却是使了个眼色,费辛心领神会,拱手道:“大人,卑职还有点小事想要禀报。” 秦逍顿了一下步子,回头看了费辛一眼,也不多言,径自离去。 等秦逍离开,费辛迅速上前来,低声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桩案子秦逍是主审,你从旁协助。”苏瑜低声道:“无论如何,都要帮着秦逍将这桩案子审结实了,绝不能让刑部那边到时候找麻烦。老夫只要一样东西,那就是卫璧签字画押的认罪状。” 费辛低声道:“大人,得罪了刑部那边,以后一定很麻烦。大理寺的法令,如果秦逍确实开审了,大人自然不好干涉,但秦逍只接了诉状,并没有正式开堂,大人还是有权力阻止他审案。”略有一丝狐疑:“卑职斗胆问一句,方才大人可以直接以堂官的身份下令秦逍交案,大人却为何没有那样做?” 苏瑜端起桌上的茶杯,感觉茶水已经凉了,放了下去,眸中划过一丝狡黠之色,淡淡笑道:“你当真不明白?” “卑职驽钝。”费辛拱手道:“还请大人赐教。” “大唐开国直到当今圣人登基之前,我大理寺即使不是踩着刑部,那也是与他们平起平坐,大多数的时候,刑部的人见到大理寺的人,都要恭恭敬敬行礼。”苏瑜叹道:“可是卢俊忠在圣人登基之后,掀起诸多大狱,步步高升,如果他只是掌控了刑部倒也罢了,可是竟然将手伸到大理寺,大理寺的权力被他一点点褫夺过去。” 费辛也是忿忿不平道:“仗着有圣人的恩宠,卢俊忠那条恶狗肆无忌惮,迟早不得好死。” “至少圣人目前对他还是十分信任。”苏瑜苦笑道:“刑部日益嚣张,咱们大理寺却是受人耻笑,各司衙门可没有一个瞧得上咱们大理寺。老夫在大理寺十一年,在这大理寺卿的位置也坐了快四年,这十一年来,和大理寺的同僚们可是受尽了卢俊忠的欺辱。” 费辛恨声道:“想当初大理寺风光的时候,大伙儿的日子过得还算舒坦,现如今不但清闲得紧,就连日子也都过得拮据,想要升迁,也是难如登天。” “今次卫璧一案,你真的只当是一件普通的案子?”苏瑜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一张脸此刻却变得冷峻起来,低声道:“这是多年来,大理寺头一遭将涉及官员的案子拦下来,没有送到刑部那边,也是我大理寺多年第一次依法行使大理寺的权利。刑部的人都很清楚,只要这个口子打开,刑部再想从大理寺移交案子过去也就不容易了,换句话说,这算是我大理寺向刑部发起的第一战。” 费辛神情凝重起来,道:“大人,卢俊忠那条恶狗意识到这一点,就绝不会让咱们好过,这桩案子,他一定还会继续生事。” “那是自然。”苏瑜冷笑道:“所以大理寺能否夺回刑罚之权,卫璧一案事关重大。如果这桩案子败了,大理寺日后更加抬不起头,再想和刑部争锋几无可能。可是如果秦逍真的能将此案坐实,让卫璧画押认罪,咱们大理寺自此以后就可以扬眉吐气,刑部的人再想骑在大理寺的头上,那也要掂量掂量。”盯着费辛眼睛道:“你现在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就该知道怎么做了。” “卑职定会竭力协助秦逍将这桩案子办成铁案。”费辛自然已经明白了苏瑜的意思,略有一丝担忧道:“只是这桩案子办下去,一定会有诸多的阻扰,卑职不知道秦逍是否能顶得住?” 苏瑜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再次端起茶杯,就着已经发凉的茶水抿了一口,这才道:“如果不是秦逍,这桩案子咱们断然不能接下来。若是换成云禄审理此案,他要是敢接下这桩案子,刑部那边明天一早就能拿出云禄的罪状来,直接将云禄请到刑部去喝茶,而且再也不可能从刑部走出来。但秦逍却不同,除了圣人登基之初赐封了不少官员外,这十多年来,你可瞧见有哪位官员像秦逍这般连升数级?” “极其罕见!” “不是极其罕见,而是根本没有。”苏瑜摇头道:“秦逍进京可不到两个月,又是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从兵部一个七品令吏直接升到大理寺担任少卿,这样的赐封,我大唐开国至今也不曾见过,这其中是何缘由,咱们虽然都弄不清楚,但可以断定,圣人对秦逍实在是非常器重,调他到大理寺,恐怕也只是暂时在这里历练,如果我没有猜错,如果秦逍真的能够干出些事儿来,圣人只怕还会提拔重用。” 费辛明白苏瑜话中的意思,道:“大人的意思是说,圣人器重秦逍,即使是卢俊忠想动他,也未必能够动得了?” “卢俊忠为何能够平步青云?”苏瑜抬手抚须道:“无非是因为圣人登基的时候,不但李氏皇族反对,朝中也有无数人反对,所以圣人要想稳若泰山,这些人就必须除掉。”叹道:“可是又有几个人真的敢对李氏皇族下狠手?即使是朝中那些反对圣人的官员,如果真的拿刀砍向他们,谁都担心在史书上留下千载骂名,也正因如此,当年各法司衙门都是无人敢站出来成为那把杀人的刀。可卢俊忠那条恶狗竟然跳出来,摸清楚了圣人的意思,张牙舞爪向李氏皇族和朝中的官员们撕咬过去,他和手下党羽所作所为罄竹难书,为世人所不齿,但他的所为,却正合圣人的心思,圣人既然要用他杀人,自然就会给他权力让他放开手脚。” 卢俊忠的发迹,是踩着尸骨上来,满朝文武皆知,费辛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冷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条恶狗终究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不过如今朝局稳定,圣人一言九鼎,朝中也没有自寻死路与圣人为敌的官员。”苏瑜目光深邃:“卢俊忠这些年收敛许多,老夫知道,这不是卢俊忠改了性子,定然是圣人对他有过敲打,不令他继续在朝中掀起风浪。这把刀已经没有了当年那般作用,圣人睿智,也应该收刀入鞘,这几年老夫一直在想着,圣人什么时候会收起这把刀,现在看来,秦逍调入大理寺,就是收刀的开始。”  正文 第五零三章 大理寺的刀 费辛显然没有苏瑜想的那么深刻,诧异道:“调秦逍入大理寺,是为了收刀?” “当年让卢俊忠肆无忌惮掌控刑名大权,是为了让他杀人。”苏瑜平静道:“该杀的人都杀了,卢俊忠依然掌着刑名大权,对朝廷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是件坏事。” 费辛对这句话自然是能够理解。 历朝设立法司衙门,从来都不会将刑名大权集中在一个衙门之手,而是分解刑名司法,互相制衡。 一旦刑名大权掌控于一个衙门甚至一个人之手,自然是极其危险的事情,很容易就能够掀起滔天大案,而卢俊忠当年的所作所为,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 “西陵彻底丢了,这势必会让南疆甚至北方的图荪人蠢蠢欲动,所以这个时候,朝廷更要安稳。”苏瑜抚须道:“圣人对卢俊忠这样的人太清楚了,知道卢俊忠但凡找到机会,定然会扑上去撕咬,搅动朝局。所以要让这把刀入鞘,最好的法子,当然就是将他手中的权力收回去。” “所以圣人调秦逍入大理寺,是为了从卢俊忠手里收权?”费辛皱眉道:“大人,如果圣人想要收回卢俊忠掌控的刑名大权,一道旨意将他调离刑部便可,甚至可以将他直接罢官免职,又何必多费周章?” 苏瑜淡淡一笑,道:“你莫忘记,卢俊忠虽然是条疯狗,但却是圣人的狗。卢俊忠对圣人是忠心耿耿,而且为圣人立下了汗马功劳,此人十几年在刑部稳若泰山,靠的就是忠诚和做事这两条。圣人不想他的权力过大,只是想收刀,而不是将这把刀毁了。”叹道:“如果圣人真的废黜卢俊忠,你觉得以后还有人真的敢为圣人冲锋陷阵?像卢俊忠这样为圣人立下汗马功劳且在圣人眼中是忠臣的人物都不得善终,以后谁还会为圣人拼死卖命?” 费辛毕竟在官场混了多年,苏瑜这番话一说,顿时恍然大悟,道:“圣人想削弱刑部的权力,却不好直接下旨,所以才想利用秦逍来削夺卢俊忠手中权力?” “圣人提拔秦逍,如果要加以历练,那么多衙门什么地方不好去,为何偏偏让他来咱们大理寺?”苏瑜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谁都知道,大理寺是清水衙门,没有实权在手,圣人一面提拔秦逍,连升数级,给予前所未有的隆恩,却又偏偏将他调到无法施展身手的大理寺,这岂不是很矛盾的事情?可是圣人何等睿智,既然做出这样的安排,当然是有着极深的用意。” “大人真是洞若观火。”费辛对苏瑜不由肃然起敬,这位大理寺堂官多年来给人的感觉都是人畜无害,但却是满腹心机,秦逍调入大理寺在别人看来只是圣人的提拔,没有想得太深,但苏瑜却明显对圣人的此番用意已经心领神会。 “要削弱卢俊忠手中的权力,放眼朝堂,也只有咱们大理寺可以去做。”苏瑜缓缓道:“同属法司衙门,大理寺这边多得一份权力,刑部那边就会少一分。”摇了摇头,苦笑道:“只是圣人也清楚,以大理寺的实力,若向刑部开战,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这才调来一位秦少卿。秦逍此人年轻气盛,那是有着吞狼嗜虎之心,要紧的是此人虽然年轻,却很有头脑,并非只知一味向前冲锋的愣头青,所以圣人是将他当作一把锐利的刀锋,送到咱们大理寺的手中。” 费辛此时已经完全明白其中的关窍,低声道:“秦逍不是安分守己的性情,到了大理寺,绝不会安于现状。他想做事,势必要和刑部那边发生冲突,所以圣人从一开始就料定,秦逍迟早都会与刑部那边发生争斗。” “不错。”苏瑜也是轻声道:“圣人看中秦逍,要重用此人,也势必给他一些磨砺,而刑部就是圣人给秦逍的炼金石。”轻抚胡须,微一沉吟,才道:“依老夫的估测,如果秦逍最终不负圣人期盼,真的削夺了刑部那边的权力,将刑部当初从大理寺夺走的诸多权力重新夺回来,圣人日后必将重用。可是秦逍如果过不了这一关,也许圣人对他的指望就不会太高了。” 费辛忍不住点头,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大人,咱们大理寺这头,是否要全力协助秦逍?” “秦逍胜了,咱们大理寺就咸鱼翻身。”苏瑜道:“秦逍败了,以后我们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费辛尴尬道:“自然是竭尽全力帮助秦逍。” “不错。”苏瑜颔首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老夫还不能出面,至少不能大张旗鼓在明面上支持秦逍。”苦笑摇头道:“这一次秦逍胜败难料,咱们大理寺既要帮他,却也不能将所有力量投在秦逍身上,万一他败了,可别到时候连退路也没有。只要老夫不出面,秦逍就算在这桩案子上失手,咱们和刑部也还有回旋的余地。” 费辛拱手道:“大人英明!” “费辛,你尽管配合秦逍去做。”苏瑜含笑道:“真要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老夫保住你是没有任何问题。” 费辛其实已经明白,苏瑜今日对自己推心置腹一番话,固然是让自己清楚局面,最要紧的也是让自己和秦逍一起站在前面,费辛虽然实在不想卷进这场漩涡,却也明白事到如今,要不要卷入也不是自己能说了算。 “大人,据说卫璧府中闹鬼,是卫璧一手策划,目的是为了害死他的妻子。”费辛皱眉道:“可是卑职觉着这是在有些匪夷所思。递上诉状的是卫府的管家,也算是卫璧的心腹,卑职实在想不明白,卫诚和卫璧是亲眷,而且卫璧对卫诚十分信任,卫诚为何会反咬自己的主人一口?卑职和卫璧此前颇有交情,这人满腹才华,待人也是彬彬有礼,怎会生出杀妻之心?” “你是怀疑卫璧被冤枉?”苏瑜看着费辛的眼睛问道。 费辛摇头道:“案子没有审理之前,卑职不敢轻下断言,只是觉得这案子十分蹊跷。” “费寺丞,你和卫璧的交情,老夫很清楚,正因为你与他有过交往,对他颇为了解,老夫才会让你从旁协助秦逍。”苏瑜神色冷峻起来,压低声音道:“秦逍此番能不能取胜,大理寺能不能翻身,就看能不能给卫璧定罪。老夫先前说过,老夫只要卫璧签字画押的认罪状,所以卫府闹鬼是不是卫璧一手策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桩案子一定要办成铁案,你可明白?” 费辛立时躬身道:“大人的意思,卑职明白,绝不会让大人失望。” 卫璧自然不知道他已经成为大理寺和刑部两大法司之间争权夺势的工具,秦逍和费辛离开之后,他却被一直留在了左卿署大堂。 大堂内除了卫璧,空无一人,显得冷清而肃穆。 卫璧孤身坐在大堂中的那凳子上,沉思许久。 他心知秦逍既然派人将自己带到了大理寺,手中必然掌握着一些相关的证据,一旦正式开堂审理,自己必将面对极其严峻的形势,所以他必须尽快想出应对的手段。 秦逍有诉状在手,可是他却并无拿过诉状细看,到现在为止,甚至不清楚究竟是谁向大理寺递上了诉状。 好一阵子,卫璧见得秦逍迟迟没有回来,起身走到大门前,正要抬脚出门,一左一右两名大理寺刑差立刻拦住去路,大理寺的官差都是戴着方方正正的长布帽,腰间配着大刀,人高马大,卫璧脚步停住,皱起眉头,冷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少卿有令,卫大人在这里稍安勿躁。”一名差官冷着脸道:“大人不要与我们为难。” “好大的胆子,你们是什么东西,竟敢阻拦本官道路?”卫璧情急之下,已经没有平日的温文儒雅,异常恼怒:“案子还没有审理,你们大理寺也无法证明本官有罪,在此之前,本官只是光禄寺丞,大理寺的人无权阻拦本官?” 他话声刚落,却听到大堂内传来脚步声,回头望过去,却见到从后堂鱼贯而入两队大理寺刑差,腰佩大刀手拿刑棍,分左右两边站定,随即又见到一身官服的费辛也从后堂出来,在大堂那张公案侧后方的一张小公案坐了下去,将手中的文书卷宗摆在了小公案上,故意大声咳嗽了两声,只是低头翻看手里的案卷,也不抬头看卫璧。 两边十几名刑差目不斜视,但只是这片刻间,大堂已经充满了一股肃杀之气。 卫璧见状,犹豫了一下,终是缓缓走到自己先前坐的那张椅子边上,正要坐下去,费辛竟然头也不抬道:“来人,将椅子撤下去,少卿大人要开堂审案,没有嫌犯坐着受审的道理。” 一名刑差立刻上前,将那张椅子直接搬了下去。 卫璧那张俊朗的脸上顿时有些难看,冷冷问道:“费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大人,莫见怪,这是大理寺的规矩。”费辛终于抬起头,看着卫璧笑道:“不只是大理寺,无论刑部还是京都府,也都没有嫌犯坐着受审的道理。咱们马上就要开堂审案,卫大人多担待!” ------------------------------------------------------------ ps:上个月书评奖励名单已经统计出来,前三名:恐深情、恒则成高某、xiaolei255,四到十五名:书友57378041、剑客君666、阿毛574、久在江边住、书友58282571、冷月秋水、专为沙漠注册充值、fshdfkhlj、红白狼王、会吹牛的蛤蟆、海南迈澄、书友57913544,一共是十五位好朋友。名单在列的读者加助理qq【2417484084】,助理会告知如何领奖,谢谢大家支持。没有联系的好朋友尽快联系助理,这边好安排统一发货! 正文 第五零四章 口空无凭 卫璧脸色难看,却并无说话。 左卿署大堂内一片肃穆,卫璧双手背负身后,虽然神色冷峻,却并无慌乱之色,嘴角边甚至泛起一丝冷笑。 秦逍从后堂转出来,径自到了公案后面的椅子坐下,高高在上,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清亮无比,堂内更是冷寂一片,这一生惊堂木似乎也将两边的刑差精神打醒,都是站直身子,挺起胸膛。 “堂下何人?”秦逍淡淡问道。 “光禄寺丞卫璧。”卫璧依然是双手背负身后。 秦逍正要开口,卫璧却已经伸出一只手,很干脆道:“秦少卿,大理寺很少审理案件,你这套规矩是在京都府审讯白丁布衣,不必用在大理寺这边。今日你要审讯下官,下官自然是知无不言,只是你这顺序似乎错了。” “什么意思?” “你要审讯下官,总要先让下官明白这是审理什么样的案子,是谁递上的诉状,又是谁要状告下官。”卫璧已经被秦逍当做嫌犯,双方的面子已经撕开,卫璧对秦逍毫无畏惧之心,也不给秦逍什么面子,言辞锋利道:“到现在原告还没有上堂,案子还没有说明白,你却冲着下官来直接审讯,这顺序难道没有错?秦少卿虽然是刚入大理寺,但既然要接下这桩案子审理,一些规矩应该事先弄明白才是。” 他言辞之中充满讽刺,很不客气。 秦逍却毫无恼色,笑道:“卫大人提醒的是。”大声道:“带原告上堂!” 很快,卫管家卫诚被两名差官从大门外带进来,卫璧回过头,瞧见卫诚进来,脸色微变,眉头锁起,卫诚却是不敢看卫璧,在卫璧身后两步距离停下脚步,跪倒在地,额头贴在地面上。 “此人卫大人可认识?”秦逍看着卫璧问道。 卫璧淡淡道:“自然认识,这是下官府上的家仆。” “卫诚,你在诉状上状告的卫璧,可就是眼前这位卫大人?”秦逍目光移到卫诚身上。 卫诚低着头道:“正....正是!” “那就好。”秦逍拿起卷宗看了看,才继续道:“卫璧,今有卫府管家状告你在府里装神弄鬼,意图谋害妻子。在此之前,更是令其戕害府中丫鬟莲翠,此后再以借莲翠之死故布迷阵,令人假扮莲翠怨灵装神弄鬼,你可认罪?” 卫璧不惊反笑,道:“少卿大人,这就是今日要审理的案子?”回头瞥了卫诚一眼,冷笑道:“此人在我府中吃喝多年,我待他不薄,可是今日却状告其主,如此背信负义的小人,少卿大人难道相信他的说辞?” “你是说他在诬陷你?” “下官先前和大人也说过,我与内子相敬如宾恩爱有加,怎可能会存有谋害之心?”卫璧冷冷道:“此外大人所说的令其戕害丫鬟翠莲,又是如何说法?莲翠分明是投井自尽,而且事发当时,下官并不在京都,回来之后,就听说莲翠是因为对内子的训诫心存委屈,这才投井自尽,这是下官知道的唯一说法,至于莲翠是受戕害而死,这还是下官今日头一遭听见?”竟是向前一步,目光咄咄逼人:“秦少卿,令其戕害莲翠,究竟是令谁?是卫诚?” “卫大人不愧是读书人,酌字酌句。”秦逍面带微笑:“你说的没有错,卫诚供认,是你派他谋害了莲翠,故意在三更半夜将莲翠引诱到水井边,尔后趁莲翠不防备,将他推进了水井。” 卫璧笑道:“这就是了。卫诚应该是来自首,他害死了莲翠,草菅人命,罪大恶极,下官虽然是他的主人,也不会包庇他。” “老.....老爷,是你让我将莲翠投入水井,我是受命行事,你......你可不能不认账?”卫诚脸色立变,抬起头大声道。 卫璧也不回头看他,只是冷冷道:“我让你害死莲翠?我为何要这样做?” “你.....你说莲翠如果被人知道是含冤而死,那么她的鬼魂出现纠缠夫人就合情合理。”卫诚立刻道:“你让我害死莲翠,目的是为了让人假冒她的鬼魂吓唬夫人。” “吓唬夫人?”卫璧失声笑道:“我又为何要害死夫人?” “你......你想升官发财平步青云,所以......!” “所以为了升官发财,我便要害死夫人?”卫璧叹道:“少卿大人,这样的理由,你会相信?”左右看了看,向两边的刑差问道:“大理寺的弟兄们,你们都是听到了,因为要升官发财,所以便要害死自己的妻子?这是哪家的道理?” 卫诚有些发急,卫璧不等他说话,已经向秦逍拱手道:“少卿大人,下官实在不明白,升官发财和谋害妻子有什么因果关系,还请少卿大人解释一下。对了,卫诚状告下官令他将莲翠推进水井,空口无凭,他有何证据证明他这样做是下官吩咐?是下官给了他签字画押的手书,还是下官令他杀害莲翠的时候有其他人听见?” 秦逍看着卫诚道:“卫诚,卫大人问你话,你如何解释?可有确凿证据?” “大人,卫......卫璧狡诈多端,他是私下对小人单独吩咐,这事儿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卫诚有些慌乱道:“这样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让小人抓住证据。” 秦逍还没说话,卫璧已经冷笑道:“没有证据,便是血口喷人栽赃陷害。”向秦逍拱手道:“大人,卫诚杀害莲翠在前,又污蔑下官,这两桩罪,无论哪一桩都该判处死罪,还请少卿大人做主。” 秦逍确实淡定自若,道:“卫诚,你状告卫大人杀妻,却拿不出证据,现在卫大人要告你杀人诬陷,你可知罪?” “大人,小人还有其他人证。”卫诚立刻道:“小人也已经安排他们到了大理寺,还请大人将他们传来询问。” 卫璧扭头再次看向卫诚,神色冷寒,目带杀意。 “来人,将其他的证人都带上来。”秦逍吩咐道。 很快,刑差带了三名认证进入大堂,一男二女,卫璧瞧见三人,眼眸之中划过一丝慌乱之色,但仅仅是一瞬间就恢复镇定,神情淡定自若。 三人跪倒在卫诚左右,秦逍这才问道:“你们三人都是什么人?” 那男子立刻道:“小民是寺丞府的马夫廖三!” “奴婢含香,是.....是夫人身边的丫鬟。”一名少女脸色苍白,异常紧张。 剩下那名少女倒是镇定许多,恭敬道:“民女香兰,莲翠是民女的胞姐!” 秦逍居高临下看着几人,道:“卫诚,这几人又能证明些什么?” “回禀大人,香兰就是受卫璧指使,在卫府假扮莲翠怨灵之人。”卫诚立刻道:“含香在夫人身边伺候,是受了卫璧指使,故意演戏吓唬夫人。”瞥了卫璧一眼,拱手道:“莲翠被买入卫府之后,虽然卖身契在夫人手中,但夫人为人宽厚,并不阻拦莲翠和家人靠近,不但每年都会让莲翠回去探望一下家人,而且还准许莲翠的家人过来探望。”看了香兰一眼,道:“此事香兰可以作证。” 香兰低头道:“大人,确实如此。” “一年多前,香兰到府里探望莲翠的时候,刚巧被未必碰上。”卫诚大声道:“卫璧瞧见这两姐妹长相极其酷似,从那时候开始,就生出了歹毒的心思,开始谋划害死夫人。他不敢用其他的手段谋害夫人,担心被查出端倪,而且他对夫人的性情了若指掌,知道夫人胆子小,所以就想着利用怨灵作祟的法子活活吓死夫人。” 卫璧也不争辩,镇定自若,只是唇角泛起不屑的笑意。 “害死莲翠之后,就可以利用香兰假扮莲翠怨灵,然后含香在夫人身边,故意说不曾看到怨灵,让夫人以为莲翠的怨灵就是冲着她去。”卫诚供认不韪:“莲翠的家人一直以为莲翠的死是因为夫人之故,所以对夫人心存怨念,小人.....小人也是受了卫璧的指使,故意让香兰对夫人恨之入骨,然后劝说她假扮怨灵,吓死了夫人,就能为莲翠报仇。” 卫璧此时终是淡淡一笑,道:“香兰是否到现在还不知道,莲翠是被你推进水井?” 香兰本来低着头,闻听此言,赫然抬头,看向卫璧,卫璧已经转过身来,指着卫诚,向香兰道:“此人在深更半夜引诱你姐姐到水井边上,趁你姐姐不备,将你姐姐推进了水井。你姐姐并非自尽,而是被他谋害,香兰,你事先是不是毫不知情?” “这是真的?”香兰变了颜色,看向卫诚,恨声道:“卫管家,我姐姐......真的是你害死的?” “一切都是这个卑鄙无耻的狗贼指使。”卫诚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再无顾忌,抬手指着卫璧道:“真正害死你姐姐的是他。”竖起手,咬牙切齿道:“我说的若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像你这种人,誓言就像狗屎,不值一钱。”卫璧毫不客气道:“你说指使香兰假冒莲翠的怨灵是本官指使,是否也没有证据?”盯住香兰,问道:“香兰,你据实回禀,让你假冒莲翠冤魂在卫府作祟,是我亲自指使你,还是卫诚诱骗你所为?” 香兰看向秦逍,道:“大人,卫管家当初告诉我说,是夫人害死了姐姐,若要为姐姐报仇,一切听他的安排。民女当时只想为姐姐报仇,并没有想其他,他说什么,我就按照他的吩咐去做。自始至终,卫......卫大人都没有和民女说过一句话,民女所做的一切,都是遵照卫管家的吩咐。”  正文 第五零五章 鱼饵 香兰如实禀报,卫诚脸色更是惶恐,急道:“香兰,这事儿背后是卫璧指使,我与你姐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她?” “当时你为何不与我说清楚?”香兰愤怒道:“卫管家,可是你亲手将我姐姐推进水井?” 卫诚道:“卫璧指使我将你带入府中,藏在马厩里,让廖三守着马厩,不让任何人发现。”向廖三道:“廖三,你如实和秦大人说,可是卫璧将你从老家叫过来?” 廖三看了卫诚一眼,道:“大人,小人是我家老爷的同乡,也是卫管家同乡。一年前,小人街道了卫管家的书信,书信里倒是说老爷让我进京帮忙照料马厩,不会亏待小人。小人生在穷乡僻壤,能够进京做事自然是求之不得,所以接到书信后,立刻启程进京,来京已经有一年多。进京之后,老爷倒是没说什么,是卫管家安排小人到了马厩之中喂养照料马匹,每个月的工钱也是不少。” 卫璧却是向秦逍拱手道:“少卿大人,下官除了美酒之外,对马匹也是颇有偏爱,平日里养几匹马,应该没什么过错吧?马厩之中需要人打理,之前那名马夫并不合下官的心思,所以让卫诚重新找一名马夫。下官当时想,如果能在老家找到可靠的人最好不过,所以当时就随口说了一嘴,让卫诚尽可能在老家找寻,此事下官不否认。”回头看向廖三,问道:“廖三,我问你,你从接到书信到进京入府当差,可是我亲手安排?” “不是,都是.....都是卫管家安排!”廖三回道。 卫璧冷笑道:“卫诚,人是你找的,也是你安排在马厩当差。诱骗香兰入府,也是你以我的名义让廖三将香兰藏身在马厩,你若说是我只是你让廖三在马厩藏人,有何凭证?廖三是否能为你作证?我是否亲口向廖三嘱咐,让他看好香兰,不让府里其他人发现?” 廖三立刻道:“没有,是.....是卫管家让我看住香兰,老爷.....老爷从未交代过此事。” 卫诚额头直冒冷汗。 “卫诚,你还有何话说?”秦逍叹道:“你找来的三名证人,没有一人可以为你证明是受卫大人指使。这审理案件,讲的是证据,你空口无凭,本官如何能够相信你的话?” 卫诚抬起手臂,擦拭额头冷汗,道:“大人,卫......卫璧狡诈多端,事情都是他指使,可是.....可是却都吩咐小人去做,就是......就是提防被人抓到证据把柄。”叩头道:“大人明察,小人和夫人无冤无仇,如果不是卫璧指使,又怎能存有谋害主母之心?” 卫璧淡淡道:“少卿大人,卫诚自进入我府中之后,下官令他协助内子处理府中事务,府中大小事务俱都交给他处置。此人在府中作威作福,甚至忘记自己只是个奴仆,内子也曾私下里说过他几次,亦曾让下官提醒他不要在府中太过霸道,下官相信他因此对内子心存怨恨,说他因此而存有谋害之心,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拱手道:“今日几人都可以证明,害死莲翠,指使香兰假冒冤魂惊吓内子,全都是此人背后指使,下官恳求大人将此人从严治罪,绝不可轻饶。” 卫诚只以为几位证人出现在大堂,几人一起指证,卫璧便无法否认,但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此刻早已经醒悟过来,卫璧做事滴水不漏,虽然事情都是卫璧谋划,但站在前面的却都是自己,要命的是自己手中竟然没有任何可以证明是卫璧背后策划的证据,如今东窗事发,自己却成了保护卫璧的一面盾牌。 他心下又急又恼,知道卫璧心思缜密,早就提防东窗事发,事先已经谋划好了退路,真要事发,自己却成为了替罪羊。 “卫大人放心,本官不会冤枉好人,坏人也跑不了。”秦逍含笑道:“今日初审,事情大致已经清楚了。” 卫璧微微颔首,拱手道:“既然如此,下官就先告辞,大人若还需要下官回话,下官随时都可以前来。” “卫大人别急。”秦逍摇头笑道:“审理至此,卫大人嫌疑已经不是很大,不过此案是在贵府发生,而且还有一名婢女被谋害,如果不能彻底查清楚,本官的脸面也不好看。烦劳卫大人先在大理寺呆上两天,按照唐律,牵涉到案件的官员,大理寺有权请他留下最多三天时间,我知道卫大人要照料夫人,所以只留你两天,两天之内,本官必然将这案子结了,到时候我亲自送卫大人回府。” 卫璧皱起眉头,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来人,将卫诚和三名证人待下去,严加看管。”秦逍一拍惊堂木,肃然道:“特别是这个卫诚,不但杀害了婢女,而且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竟然污蔑家主,当真是胆大包天,一定要给本官看紧了。” “大人,小人.....小人是冤枉的。”卫诚叫道。 刑差已经上前,将四人带了下去。 “卫大人,我在左卿署后院专门给你准备了房间。”秦逍含笑道:“来人,带卫大人去歇息,好生伺候,若有怠慢,本官必当重罚。” 卫璧犹豫了一下,终是拱了拱手,跟刑差退了下去。 秦逍挥挥手,示意大堂刑差们也都退下,等众人退下,只剩下秦逍和费辛,秦逍这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费辛脸色却有些凝重,拿着记录的案卷走过来,轻声道:“大人,今日审理过程,下官都亲自记录在案,只是......这份案宗无论交到谁的手里,都无法证明卫璧有谋划杀妻之心。倒是那个卫诚,如果只以今日审理的案卷来说,此人几乎已经是难逃其罪。” 秦逍接过案卷,扫了几眼,却是微微笑道:“谋划杀妻,非比寻常,卫璧精心策划了一年多,岂会这么容易就被我们定罪?他计划中的每一步,都是严丝合缝,自始至终都是利用卫诚来行事,根本不会让卫诚抓到任何把柄。” “正是。”费辛点头道:“卫诚突然状告家主,就很是蹊跷,而且下官觉得卫诚前来递诉状,十分匆忙,就像是临时起意,事先根本没有准备任何足以对卫璧发起致命一击的证据。没有证据,咱们就无法判定卫璧有罪。”眉头锁起,低声道:“大人,你接下了这桩案子,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刑部的人在那边盯住,一旦无法给卫璧定罪,刑部定然会借机生事,而且卫璧也不会就此罢休。” “费大人,今日刑部来了个陈郎中。”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他悻悻而归,你说刑部是否就这样算了?他们还会不会派人过来?” 费辛犹豫一下才道:“下官不敢断定,只是这事儿他们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卢俊忠很可能还会再派人过来,最有可能的是他们会派人来听案!” “听案?” “大理寺和刑部是朝廷的两大法司衙门,一旦出现大案,虽然互相之间不得干涉,但却可以派出官员从旁听审,也是为了互相监察,保证审案之中不会徇私枉法。”费辛解释道:“不过这种事儿极其少见,毕竟是关乎颜面的事情,除非是宫里下旨三法司连同办案,否则互相之间不会派人听案。但这条法令却并没有废黜,大理寺审案的时候,刑部有权派人听案,下官以为,今日陈郎中没能将案子移交过去,卢俊忠接下来很可能会派人过来听案。” “也好。”秦逍笑道:“我倒希望他们能派人过来,否则我只能派人去请了。” 费辛不知道秦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低声提醒道:“大人,这案子该如何审下去?卫诚是卫璧的心腹,他都拿不出证据来,咱们......咱们又从哪里找寻证据?” “证据?”秦逍嘴角泛起笑意,摇头道:“费大人,卫璧如此小心,我们又哪里能找到证据。” 费辛一怔,心下忍不住想年轻人就是冲动,接到案子之后,秦逍立刻就让人去将卫璧带来大理寺,若是周全一些,也该先审问卫诚手中是否有确凿证据,否则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被动的处境。 但他嘴里自然不敢说出来。 秦逍却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轻声道:“费大人,你当真觉得咱们能在大堂上了结此案?实不相瞒,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在大堂上定下卫璧的罪。” 费辛又是一怔,脸色凝重起来,忍不住道:“大人,既然如此,为何.....为何要开堂审案?”心想你明知道审不出结果,还大张旗鼓开堂审案,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虽然审不出结果,但这桩案子必须要开堂审理。”秦逍淡淡道:“今日审案,是鱼饵,为的是钓鱼。”看着一脸茫然的费辛,笑道:“不必着急,两天之内,这案子必然能够结案,卫璧插翅也难飞!” 正文 第五零六章 借东风 夜色幽幽,卫璧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本书,时不时地看向窗外的庭院。 庭院里很干净,也很安静。 今日大堂审案,卫璧可算是赢家,并没有被大理寺抓到任何把柄。 但卫璧心里很清楚,秦逍既然将自己留在大理寺,那么这件案子就不会顺利了结。 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卫诚竟然反咬了自己一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平日做事处处小心,这一次就要栽在卫诚的手里。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卫诚为何会出卖自己? 真要扳倒自己,对卫诚又有什么好处?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有一点他心里却很清楚,在这桩案子上,自己并没有把柄握在卫诚的手中,只要自己咬死了无罪,大理寺拿不出证据,那也奈何不了自己。 他只希望在这两天之内,不要发生任何其他的变故。 忽然听到一阵笑声传过来,卫璧立刻起身,丢开书,关上窗户,只留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向庭院望过去,很快,便见到两道人影从走廊出现,其中一人正是秦逍,而另一人身材肥胖,他仔细打量一番,心下一沉,却认出胖子竟赫然是刑部侍郎朱东山。 朝中官员众多,卫璧自然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认识,但这位朱侍郎是刑部仅次于血阎王卢俊忠的存在,那是京都的风云人物,卫璧自然不可能不认识。 看到朱东山,卫璧一颗心便往下沉。 秦逍对朱东山很是客气,有说有笑,领着朱东山进了一处屋内,秦逍关门的时候,甚至向外四周看了看。 卫璧心里自然清楚,这个时候朱东山突然来到大理寺,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的案子而来。 他不畏惧大理寺,可是对人人闻之色变的刑部却是心中畏惧,知道朱东山这个时候过来必然没有好事。 他虽然被留在大理寺,但大理寺没有证据证明他是主谋,毕竟也是五品寺丞,所以这边的待遇并不差,除了安排自己在这幽静的院子歇息,饭食也是按照五品官员的规格招待。 这院内没有太多的闲人,只在院门外有两名刑差守卫。 卫璧见到那屋里灯火亮着,本来还算镇定的心情已经是慌乱不已,不怕大理寺办案,就怕刑部插手。 他背着手在房中来回踱步,终究是一咬牙,过去轻轻打开门,确定院内并无其他人,这才借着夜色的掩饰轻手轻脚向秦逍那边的屋子靠近过去。 秦逍此时已经请了朱东山落座,朱东山似乎还搞不清楚秦逍意欲何为,淡淡道:“秦大人,你派人将我找过来,不知是什么意思?” “朱大人,今日刑部的陈郎中前来要人,被我拒绝,我心中的忐忑,特地请你来,是想向你表示歉意。”秦逍叹道:“我知道这样的案子,按照常理,应该移交到刑部,可是今日却留下这桩案子,颇有不妥。” 朱东山探了探衣襟上的灰尘,面无表情道:“道歉倒也不必,这样的案子,你们大理寺有权审理。” “看来朱大人还在怪我。”秦逍苦笑道:“朱大人,我也不瞒你,留下这桩案子,我是存了私心。圣人隆恩眷顾,提拔我到大理寺来办差,我初来乍到,年纪又轻,大理寺的上下官员又如何瞧得上我?如果不做点事情,固然辜负圣恩,以后在大理寺也不好混。” 朱东山狐疑看着秦逍,问道:“秦少卿当真是这样想?只是为了立功?” “如果不是因此,难道还是为了别的缘故?”秦逍反问道。 朱东山似笑非笑道:“有人说秦少卿拦下这桩案子,是为了从刑部夺权,看来这是有人造谣生事了。” “夺权?”秦逍睁大眼睛,抬手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胸口:“朱大人,就凭我?”失声笑道:“那你们也实在太高看我了,就凭我去夺刑部的权,且不说我没有这个心,就算真有此心,也没有这个胆啊。” “秦少卿自谦了。”朱东山靠坐在椅子上:“你连青衣堂都敢单枪匹马闯进去,这样的胆量,只怕没有几个人比得上。” “朱大人误会了。”秦逍叹道:“我正是担心卢部堂和朱大人误会,所以才特地请你过来,当面向你道歉。”拱手道:“只求朱大人回头和卢部堂说一声,大理寺这边,我只办这一案,以后无论什么案子到了我手中,我立刻移交到刑部。” 朱东山见秦逍神色真挚,不似作伪,脸色缓和了不少,微微颔首道:“若当真如此,我可以向卢部堂解释。秦少卿,你刚入大理寺,这其中的厉害你还不清楚,听我一句劝,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避则避,不要因为年少冲动,犯下不该犯的错误。” “朱大人指点的是。”秦逍点头道:“晚辈受教了。”说话间,不动声色向门外瞟了一眼。 朱东山见秦逍自称“晚辈”,脸色顿时更为舒缓,露出一丝笑意道:“你若真想办案,日后可以向圣人恳请调入刑部,卢部堂对你也很是赏识,如果调到刑部,那里案件堆积如山,想怎么办案都成。”随即问道:“今日这桩案子办得如何?” “晚辈头一遭办案,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做。”秦逍苦笑道:“不瞒大人,今日审理,卫府管家虽然递了诉状,却只是空口无凭,拿不出任何证据,晚辈还真相信卫寺丞是清白的,卫府闹鬼只是卫诚一手策划。” 朱东山笑道:“卫诚既然敢递状子,这事儿背后的主谋必然是卫璧,否则卫诚岂不是自投罗网?秦少卿,我也不瞒你,你这边审理案子,我们刑部一清二楚。” “刑部果然是消息灵通。”秦逍有些惭愧道:“实在是让朱大人见笑了。” “卫璧行事谨慎,虽然背后策划,却没有给卫诚留下任何把柄。”朱东山看着秦逍道:“秦少卿,说句不客气的话,京都三法司,你们大理寺和京都府都办不了这桩案子,也只有我们刑部能够将这桩案子办明白。” 秦逍摇头笑道:“朱大人,刑部都是办案高手,这自然不假,可是恕晚辈直言,你们没有证据在手中,这桩案子交给你们,你们同样也办不了。” 朱东山笑道:“看来秦少卿还是不了解刑部,你可以问问大理寺其他人,刑部想办的案子,可有失手过?便是最难的案子,到了刑部的手中,元凶都会签字画押。” “晚辈听说大人调入刑部之后,十几年来办了无数大案。”秦逍肃然道:“若论如今大唐第一刑名高手,除了卢部堂,也就只有朱大人了。” “秦少卿这话听着虽然舒服,但恐怕不是真心话。”朱东山淡淡一笑,道:“你今日请我过来,恐怕也不只是为了表示歉意,是否因为这桩案子办不下去,所以想让我教你如何将这桩案子办了?” 秦逍摇头道:“大人错了,我并无此心,今日过堂后,我已经知道该如何断定此案,既然没有证据,卫寺丞就是冤枉的,回头判定一切都是卫诚策划,将他关押入狱判定刑罚就好。” 朱东山道:“事到如今,秦少卿也只能这么办了。不过这桩案子的主谋必然是卫璧,你判定卫璧无罪,那可就是让真凶逍遥法外了。”抬手抚须道:“这桩案子若是交到刑部,便是另外一个结果了。” “不是晚辈信不过朱大人,只是真凶如果真的是卫寺丞,他计划的也是天衣无缝,刑部也不可能找到任何证据。”秦逍十分坚定道:“天色已晚,晚辈也不敢久留大人,晚辈为了表示歉意,给朱大人和卢部堂各自准备了一份薄礼,还请笑纳。”欺身过去取了两幅卷轴,过来送到朱东山手边:“这是两幅画作,从古玩字画店买过来,也是那里最好的两幅字画,朱大人请收下!” 朱东山倒没有想到秦逍会给自己送礼,先是一怔,随即笑道:“秦少卿一番心意,我代卢部堂向你道谢。”收了卷轴,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含笑看着秦逍道:“秦少卿如果想让这桩案子办的明白,依然可以将这桩案子移交给刑部。” “大人说交给刑部是另外一个结果,恕晚辈直言,这桩案子怎么审理,都是同样的结果。”秦逍依然坚持道。 朱东山淡淡一笑,道:“你是觉得卫璧进了刑部不会招供?我实话告诉你,进了刑部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招供的,刑部十六门你真当是摆设不成?” “可卫寺丞是朝廷命官,没有确凿证据,如何能用刑?”秦逍皱眉道。 朱东山冷笑道:“朝廷命官?比起李氏皇族还有当年赵炎括那一干人,区区光禄寺丞就是个屁,当年那么多王公贵族进了刑部都老实招供签字画押,卫璧的骨头难道比他们还要硬?”这才起身来,将两幅卷轴拿在手中,傲然道:“秦少卿,这就是大理寺和刑部的差距,一个五品官员,你们大理寺都不敢用刑,可是在我刑部,别说五品官,就是王公贵族,进了刑部衙门也要跪在地上。” 正文 第五零七章 同病相怜 朱东山这一番话自然不是信口开河,在其背后,是当年的血流成河。 “朱大人所言甚是。”秦逍叹道:“看来这次是晚辈贪功心切了。不过事到如今,若是将这桩案子移交到刑部,晚辈的颜面不打紧,可是大理寺的颜面可就荡然无存了。” 朱东山轻笑道:“这么多年大理寺也没审过什么刑案,移交过去,也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当然,秦少卿已经开始审理此案,刑部这边也不会从中干涉,如我所言,秦少卿如果真的想让此案元凶授首,刑部随时可以接受。”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让晚辈考虑一番,晚辈送朱大人!” 秦逍上前打开门,很恭敬地送了朱东山离开。 院内的花圃后面,卫璧此刻已经是冷汗直冒。 他在门外偷听,对两人所言听得十分清晰,如他所料,这两位果真是在谈及自己的案子,秦逍似乎对自己无能为力,可是刑部却似乎盯上了这桩案子,甚至还想着将这桩案子移交过去。 要命的是,朱东山分明已经盯住了自己,确信自己就是谋划的真凶,一旦这桩案子被交到刑部,后果不堪设想。 望着秦逍和朱东山远去的背影,卫璧后背发凉。 回到屋内,卫璧连饮了两杯茶都无法让自己镇定下来,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厉害。 忽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即听到秦逍声音道:“卫大人可睡下了?” 卫璧心下一凛,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起身整了整衣衫,过去打开门,便见到秦逍正站在门外,拱手道:“少卿大人!” “手下人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秦逍微笑道:“让卫大人在此逗留,实在是抱歉。这是我第一次办理刑案,唯恐出现疏漏,若有失礼的地方,卫大人可不要计较。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卫大人放心,这桩案子已经明了,一切都是你府上的管家所为,与卫大人没有什么干系,这两天给卫诚定了案,卫大人就可以离开了。” 卫璧勉强笑道:“少卿大人英名!” “不打扰卫大人,早些歇息。”秦逍含笑道。 卫璧却抬手道:“秦大人不如进来喝杯茶?”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进了屋内。 卫璧立刻给秦逍倒了茶,故作淡定道:“下官也没有想到卫诚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说到底,也是下官调教不周,竟让他犯下如此重罪。” “卫大人也不必自责,人心难测,这世上最难看透的就是人心了。”秦逍微笑道:“不过好在他是将诉状递到了大理寺,要是递到刑部那边,难免要经受皮肉之苦。” 卫璧不动声色,微微颔首,问道:“秦大人,据下官所知,这些年大理寺很少受理案件,这样的案子,都是交到刑部审理,此番这桩案子是否就在大理寺了结?” 秦逍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下官也只是随便问问,大人若是不方便,可以不说。” 秦逍叹道:“卫大人,实不相瞒,我刚接下这桩案子,刑部就找上门来,非要将这件案子从大理寺移交过去,是我没有同意。不过.....刑部那边对这次的事情很是不满,我是担心卢部堂不会轻易让这桩案子顺利结案。”似乎觉得自己不宜多说,摆手笑道:“不说了,我这样说,倒显得是对卢部堂不满。” “秦大人,京都对卢部堂不满的人多如牛毛。”卫璧冷笑道:“刑部褫夺大理寺的职权,许多人私下里都觉得刑部太过霸道。” 秦逍一副找到知音表情,向门外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卫大人,你是读书人,知书达理。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此番我坚持侦办此案,还真不是为了和刑部争权,只是初来乍到,想要做些事情给圣人看看,也算是不辜负圣人的期盼。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刑部那边认定大理寺是要争权。”秦逍低声道:“我只担心这桩案子在大理寺这边完结之后,刑部那边不会就此罢休,他们要打压大理寺,最好的方法,就是就这桩案子重新翻案。” “翻案?”卫璧皱起眉头:“秦大人这话如何说?” “我这边如果判定主谋是卫诚,那么刑部事后翻案,就一定会推翻大理寺的判定。”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他们很可能会将矛头指向卫大人,不惜一切代价将主犯的罪名扣在卫大人的头上。” 卫璧脸色微变,冷笑道:“难道他们还敢冤枉好人?” “冤枉好人?”秦逍淡淡一笑,道:“卫大人,刑部的刀下,你当真以为个个都是罪大恶极的凶犯?这其中有多少是被冤枉的,你在京都的年头比我长得多,应该对刑部的做派一清二楚。恕我直言,当年多少王公贵族甚至李氏皇族的人都死在刑部的手里,卫大人只不过是光禄寺丞,在卢部堂眼中只怕是不值一提,只要到时候将卫大人带进刑部,卫大人觉着还能安然无恙从刑部走出来?” 卫璧握起拳头,额头已经渗出一丝冷汗,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卫大人是聪明人,心里自然清楚,刑部要对付你,并非是与你有什么仇怨,而是冲着大理寺来。”秦逍苦笑道:“只有将大理寺的案子翻了,才能打击大理寺,你是不是主谋在刑部眼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理寺会判出怎样的结果,无论我如何判定,他们只需要翻案就好。”摇了摇头,无奈道:“本来我先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方才......!”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并没有说下去。 卫璧脸色难看,沉默了一下,才道:“大人,是否刑部又有人过来插手本案?” “这......!”秦逍犹豫一下,终是点头道:“实不相瞒,刑部侍郎朱东山朱大人先前来过大理寺。他知道了我的态度,晓得我准备判定卫大人无罪,所以立刻咬定卫大人是真凶。我对他说过,卫诚状告卫大人杀婢害妻,却没有任何证据,空口无凭,乃是血口喷人,可是朱大人对此却不屑一顾,非要说卫大人一定是主谋。非但如此,他还再三直言,让我将这桩案子交到刑部,卫大人,我若是将这桩案子往刑部一丢,他们定会竭力将你办成主谋,所以我自然不能答应。” 卫璧方才偷听到二人的对话,知道秦逍所言不虚,拱手道:“秦大人公正廉明,下官甚是感激。” “今晚和卫大人说这些,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提醒卫大人离开大理寺后,一定要小心提防。”秦逍皱起眉头,也是握起拳头:“刑部这次定然是要对大理寺动手,而且一定以卫大人这桩案子为理由,所以卫大人前脚从大理寺安然无恙出去,刑部只怕后脚便要侦办此案。你也知道,大理寺和刑部互相监察,这桩案子审理过后,卢俊忠一定会让人审阅这桩案件,而后找理由重新彻查。” 卫璧额头渗出冷汗,想了一下,才问道:“秦大人,你办案英明,知道下官是受冤枉的,不知.....不知这场大难下官该如何应对?” “我是真的没有别的法子。”秦逍摇头苦笑道:“早知道接下这桩案子会牵累卫大人,我就应该从一开始就直接将这桩案子移交到刑部,若是如此,卫大人或许还能从容脱身,可是现在已经来不及。”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懊恼自责道:“还是我立功心切,将事情弄到这般地步,卫大人,我.....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难道.....难道朝廷就眼睁睁看着卢俊忠冤枉好人?”卫璧心里直发虚,虽然斥责刑部,但声音绵软无力:“他们.....他们真是太过霸道,还有没有王法?” 秦逍压低声音道:“如果真的公正廉明,卢俊忠也就没有今日的风光了。卫大人,刑部手里的冤魂无数,他们制造处的冤案,那比天上的繁星还要多。”摇了摇头,起身道:“罢了,不说了。明日开堂结案,我准备判定卫诚谋害莲翠,将他打入死牢,卫大人当然不会有罪,明日就可以回府了。不过后面的事情,卫大人提早做些准备。” 他拱了拱手,正要离开,卫璧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伸手一把抓住秦逍手臂,慌张道:“秦大人慢走,咱们.....咱们还是想个法子应对刑部。”见秦逍皱眉,忙道:“秦大人,如果刑部真的要翻案,定了下官的罪,不只是下官被冤枉,你们大理寺也要受累,恕我直言,眼下咱们是同坐一条船,一损俱损,所以万不能让刑部那边得逞。” 秦逍苦笑道:“莫非卫大人有什么扭转局面的好法子?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刚到大理寺,这桩案子如果被刑部翻了,圣人必定会觉得我昏聩无能,到时候我恐怕连大理寺也待不了,我还真是与卫大人同病相怜。”一屁股重新坐下,一脸懊恼,却又满是无奈。 正文 第五零八章 自认其罪 庭院内幽静无比,但卫璧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秦大人受圣人隆恩眷顾,你审过的案子,如果刑部重审,大人是否能请奏圣人,让圣人下旨不得再审。”卫璧小心翼翼道:“毕竟刑部一旦重审翻案,对大人的名誉是大大不利。” 秦逍道:“卫大人觉得圣人会阻止刑部重审?卫大人,圣人对我虽然眷顾,但卢部堂可是圣人的宠臣。卢部堂在圣人登基之后,那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没有圣人的恩眷,刑部凭什么能将手伸到大理寺来?卢部堂如果坚持要重审,圣人是万万不会因为一桩小小的案子阻止卢部堂。” 卫璧苦笑道:“难道真的没有法子?” “反正我们这边怎么判案,刑部那边一定会推翻。”秦逍恨恨道:“刑部实力太强,莫说我区区一个大理寺少卿,便是大理寺的堂官苏大人,那也不敢正面与刑部发生矛盾。” 卫璧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秦大人,如果你判定此案是下官主谋,刑部会不会翻案?” “那是自然。”秦逍道:“我若判定卫大人是主谋,刑部就一定会将真凶指定为卫诚,到时候便会说是家奴作恶,而大理寺却错判卫大人为主谋,如此一来,大理寺依然是颜面尽扫。” 卫璧犹豫了一下,终是道:“秦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助一臂之力。” “卫大人请讲。” “既然刑部必定会翻案,莫不如......莫不如大人明日审理之时,就判定是下官欲图谋害内子,定下官之罪。”卫璧心情复杂:“如此一来,刑部一旦翻案,必然会将主谋定在卫诚身上,下官也就可以躲过一劫。” 秦逍睁大眼睛,吃惊道:“卫大人是在说笑吗?你.....你让我判定你有罪?” 卫璧苦笑道:“既然刑部一定会翻案,大人可以高抬贵手,救我一命。” “如果定卫大人有罪,刑部必然会为卫大人脱罪。”秦逍皱眉道:“可是这桩案子卫大人是被冤枉的,怎能定你有罪?我审理的第一桩案子便冤枉卫大人,那.....那是万万不成。” “秦大人,你不是冤枉我,而是要救我。”卫璧急道:“明日审理,下官承认有谋害内子之心,大人便可判定下官是真凶,如此一来,刑部翻案,反倒会判定下官无罪,下官也就能够逃过一劫。” 秦逍诧异道:“卫大人,你.....你怎能如此想?”抬手抓了抓头,一副猝不及备之态:“我有些迷糊,让我先冷静一下。” 卫璧起身来,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外面看了看,确定庭院内并无别人,这才关紧窗户,走到秦逍面前,“噗通”跪倒在地,秦逍吃了一惊,立刻起身扶住卫璧双臂:“卫大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秦大人,卫某的性命,全在大人手中。”卫璧哀求道:“刑部那帮人的手段,下官一清二楚,他们是一群疯子,如果大人判定下官无罪,他们将下官抓去刑部,无论下官有没有罪,他们都会严刑拷打,最终逼迫下官画押认罪。朝廷多少忠臣志士都是这般毁在了他们的手中,他们心肠歹毒,落到他们的手里,生不如死。” 秦逍道:“卫大人,你起来说话。” “秦大人若不答应,下官绝不起来。”卫璧道:“秦大人若是能够帮助下官度过这一劫,下官.....下官感激不尽,也必有重谢。” 秦逍苦笑道:“卫大人,这事儿咱们好好商议,你先起来说话。”硬是将卫璧扶起,落座之后,秦逍才道:“卫大人,你清白之身,我若判你有罪,这良心实在是过不去。” 卫璧立刻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秦大人是认识顾秋娘的,你该知道,顾秋娘和内子情同姐妹,看在顾秋娘的面子上,也请你救我一救。” “卫大人,实不相瞒,我和秋娘姐的关系确实不错。”秦逍低声道:“前两日我还跟着秋娘姐去了你府上探望夫人,其实也是希望能够打动秋娘姐的心。也正因为秋娘姐这层关系,卫诚状告卫大人的时候,我一来立功心切,二来也是看在秋娘姐的份上,没有将这桩案子移交到刑部,就是担心卫大人如果落在刑部手里,不但要遭受皮肉之苦,很可能还会被屈打成招。” 卫璧拱手道:“秦大人一番心意,卫某此生不忘。”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秦大人年轻睿智,秋娘也是贤良淑德,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如果此番能够渡过这一劫,下官可以向秦大人担保,定会竭力促成这门姻缘。” 秦逍有些羞涩道:“这事儿暂且不提。不过夫人和秋娘姐是好姐妹,卫大人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只要能够帮你挺过这一关,我会尽力而为。” 卫璧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今日在堂上,下官不知内情,有失礼之处,还望秦大人恕罪。” “咱们就不要互相称呼大人,实在有些见外。”秦逍纯真一笑,道:“卫大哥,今日朱东山过来,听他话里的意思,就是等着大理寺这边结案,案子一结,刑部那边马上就会有动作。你说的不错,只要我判你无罪,放你出了大理寺的门,他们的人立刻就会将你带去刑部,而且想尽办法也会让你画押认罪,如此一来,大理寺名声扫地,日后再也无法与刑部相争了。” 卫璧冷笑道:“这是意料中事。卢俊忠睚眦必报,一定会利用此案大动干戈。” “判定卫大哥有罪,刑部确实会翻案。”秦逍若有所思:“不过给你定罪之后,难免要让你在大狱之中待上几天,到时候卫大哥只怕会受些苦。只卫大哥放心,案子一结,刑部会立刻跑过来审查案卷,不出三日,卫大哥就要被移交到刑部那边,以他们办案的速度,数日之内,就能为你翻案,到时候定罪卫诚,卫大哥清白得雪,可以安然无恙。” 卫璧颔首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秦.....秦兄弟,这次就全靠你帮忙了。” “卫大哥,事关重大,不用急着做决定。”秦逍道:“你今晚好好想一想,明日下午审案,到时候你再做决定也来得及。若是那时候你不想认罪,我就判定卫诚有罪,若你确实要自己招认,入狱之后,我会尽力照顾。” 卫璧拱手道:“多谢秦兄弟。” “卫大哥,等到此案了结之后,还请你......请你帮忙,促成我和秋娘姐的亲事。”秦逍脸上泛起羞涩,略有一丝尴尬道:“这事儿小弟就指望在你身上了。” 卫璧眉头舒展开,爽朗一笑:“秦兄弟放心,这个月老,哥哥的那是做定了。” 京都的消息从来都是传播的最快,卫璧这桩案子只是京都城内发生的诸多事情之一,为人所关注的原因,只因为这桩案子是由大理寺在审理。 不但朝中各司衙门都知道大理寺形同一个摆设,便是久居在京都城的人们也都知道大理寺已经多年没有审过案子,只是负责砍人头的衙门。 所以本来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的一桩案子,因为大理寺的审理,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对普通百姓来说,这桩案子无非只是茶余饭后多了个闲聊的话题,但在京都各司衙门官员的眼中,这桩案子就显得尤为特别,完全是帝国两大司法衙门的一场争权夺利。 大理寺沉寂十多年,一朝之间突然硬气起来,着实让不少官员大吃一惊。 等搞清楚接审这桩案子的是刚刚被圣人下旨连升数级的秦逍,众人错愕之余,心下却已经断定这场争斗必然是以大理寺的失败而告终。 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年轻气盛,竟然与实力雄厚心狠手辣的卢俊忠为敌,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所以众人对这桩案子的本身并不会太在意,在意的只是刑部将会如何对付秦逍。 卫璧一案的第二次审理,是在下午。 如同昨日一样,刑差分列两边,费辛亲自记录案审,只是这位大理寺丞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昨日初审之后,卫诚拿不出一丝一毫的证据,卫璧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今日再审,费辛知道卫诚依然拿不出证据来,苏瑜想要得到卫璧签字画押的认罪状,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眼前仿佛已经出现刑部那帮人的讥讽的笑脸。 卫璧和几名涉案的人都被带到了堂上,秦逍一拍惊堂木,咳嗽一声,这才道:“卫诚,你状告光禄寺丞卫璧谋划杀妻,是否想到有什么证据?本官今日断案,你若能拿得出证据来,本官自然会秉公办理,可是你若拿不出证据,那就是污蔑卫大人,本官不但要判卫大人无罪,而且还要重重治你草菅人命之罪。” 卫诚已经是沮丧无比,伏地道:“回禀大人,小人......小人却是拿不出证据,可是......可是小人的所为,确实都是卫璧指使小人绝不敢诬陷栽赃,还求大人明鉴。” “没有证据,还在这里叫喊不敢诬陷栽赃,真是岂有此理。”秦逍冷笑道:“诬陷朝廷命官,草菅人命,指使人装神弄鬼意图谋害主母,这三桩罪责你一桩也逃不了。”看了卫璧一眼,见卫璧一脸犹豫之色,显然还在纠结,当下又是一拍惊堂木,沉声道:“本官判定,卫诚......!” “且慢!”卫璧抬起手。 秦逍问道:“卫大人有什么话要说?” 卫璧低下头,微一沉吟,似乎下定了决心,抬头道:“秦大人,下官认罪!” 费辛赫然抬头,张大了嘴,看着卫璧,只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正文 第五零九章 借力打力 大理寺卿苏瑜对卫璧一案自然也是异常关注,虽然并没有出面,但秦逍昨日审案的情形,费辛都已经详细禀报。 秦逍在初审之时,没有抓到卫璧任何把柄,所谓的证人,也根本拿不出任何可以给卫璧定罪的证据,初审的结果,在大理寺而言,可谓是一败涂地。 他心下大是失望,按照这样的情势,要判定卫璧有罪,简直是痴人说梦。 一旦最终无法判定卫璧有罪,大理寺自然会沦为更大的笑柄,而且再想和刑部一争长短,更是没有指望。 他失望之余,亦有些庆幸,只觉得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这桩案子自己从头至尾没有插手,只是让秦逍去办理,自己只要不卷入进去,和刑部那边还有回旋的余地。 “大人.....!”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人未到,费辛的声音已经传进来,甚至来不及在门外通禀,直接进了门来,抬手挥舞着一份文书:“认了,卫.....卫璧他认了!” 费辛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 “什么认了?”苏瑜有些狐疑。 费辛上前来,喘着粗气道:“卫璧认罪了,他.....他已经签字画押,供认不讳,承认.....承认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指使。” 苏瑜惊讶万分,伸手从费辛手中抢过认罪状,扫了几眼,欣喜之余,更是诧异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主谋是卫璧,他为何会签字画押?” “卑职.....卑职也觉得匪夷所思。”费辛顺了顺气,这才道:“今日在堂上,秦少卿本来已经准备判定卫璧无罪,可是卫璧却突然招供,声称卫诚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指使,他愿意认罪伏法。” 苏瑜睁大眼睛,疑惑道:“他主动认罪?没有别的缘故?” “没有。”费辛摇头道:“卫璧声称卫诚是受他指使,如果让卫诚顶罪,他良心不安,所以.....所以主动供认,而且在认罪状上签字画押。秦少卿得了认罪状,交给卑职,让卑职送呈给大人。” 苏瑜目瞪口呆,片刻之后才道:“卫璧.....卫璧得了失心疯不成?此人并非愚蠢之人,没有证据可以定他的罪,他怎可能主动招供?”只觉得却是匪夷所思,拿起认罪状仔细再看,确实有卫璧的签字画押。 费辛道:“卑职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发生,明明无法给犯人定罪,犯人竟然主动认罪,卫璧.....卫璧就似乎真的魔怔了一样,卑职当时看到那情形,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苏瑜微一沉吟,终是问道:“卫璧现在在哪里?” “已经被关进监牢,卫诚虽然不是主谋,可是亲手杀人,罪责难逃,也一同被关了起来。”费辛道:“案子已经定了,接下来只需要审议如何判罪就行。” “卫诚是卫府的管家,明知道即使告发成功,他自己也要获罪,却还是前来递上了诉状。”苏瑜若有所思:“卫璧这边,咱们明明没有拿到证据,无法给他定罪,他却主动认罪,这.....这案子当真是蹊跷得很。难不成卫府真的闹鬼,这主仆二人都被怨灵蒙住了脑袋?” 费辛道:“一夜之间,卫璧前后大变,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卑职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苏瑜靠在椅子上,沉默许久,忽然问道:“卫璧昨晚被关在何处?” “就在秦少卿办差的院子里。”费辛轻声道:“按道理来说,哪有嫌犯被安排在那里住宿,可是秦少卿却偏偏那样做了,卑职当时虽然觉得不妥,也不好多说什么。” “也就是说,昨晚秦逍和卫璧是在同一个院内?” “是!” “那昨晚院子里可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苏瑜盯着费辛眼睛问道。 费辛想了一下,忙道:“刑部的朱东山最晚到大理寺见了秦少卿,秦少卿请了他去院子,只是没有秦少卿的吩咐,其他人不敢入内,不过朱东山在院里待了好一阵子。” 苏瑜似乎明白什么,道:“卫璧主动认罪,定然与朱东山有干系。” “大人的意思是说,朱东山帮着秦逍让卫璧主动认罪?” “朱东山怎能有如此好心。”苏瑜冷笑一声,道:“刑部那干人就等着秦逍和咱们大理寺出丑,绝不可能帮秦逍办案。”一脸疑惑,沉吟片刻,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笑意,道:“原来如此!” 费辛还没明白过来,苏瑜已经抚须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秦逍年纪轻轻,想不到手段如此精明老练,这还真是老夫始料未及。” “大人,您是说?” “秦逍这一招,叫做借力打力。”苏瑜叹道:“你当秦逍为何会将卫璧安排在他的院内?他就是想让卫璧看到朱东山出现在大理寺。” “大人是说,秦少卿利用朱东山震住了卫璧?” 苏瑜笑道:“卫璧一定看到朱东山和秦逍在一起,他也一定猜想到朱东山与秦逍一定是在谈及他的案子。卫璧是个聪明人,心里自然明白,大理寺接下这桩案子,定然和刑部有冲突,刑部也一定想要将案子接过去。这位光禄寺丞在咱们大理寺淡定得很,因为他知道咱们手里没有证据,奈何不了他,所以他并不畏惧咱们,可是刑部如果插手,卫璧就慌了神。” 费辛毕竟也是久历官场,苏瑜一提醒,明白几分:“卫璧担心这桩案子被移交到刑部,他知道只要被丢到刑部,卢俊忠即使没有证据,也能够让他在认罪状上画押,所以心中畏惧。” “卫璧在京都多年,虽然他进京的时候,刑部已经不似当年那般无法无天,但当年发生的事情,卫璧一定是一清二楚。”苏瑜平静道:“刑部十六门,卫璧不可能不知道,进了刑部衙门,那帮疯子必定会不择手段让他在认罪状上画押签字。秦逍故意让卫璧看到朱东山出现在大理寺,自然是想借用刑部恐吓卫璧,卫璧对刑部心生恐惧,他一定在寻思,与其在刑部受尽折磨签字画押,还不如在大理寺老实招供,如此至少能免去皮肉之苦。” “如此说来,昨夜秦少卿向卫璧说过,如果卫璧不主动招供,便要将他送到大理寺?” 苏瑜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淡淡笑道:“秦逍是怎么说,又或者是用料其他什么手段,这都不重要。这年轻人接下这桩案子,应该就没有想过在大堂上能让卫璧认罪,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利用刑部。”抚须笑道:“这也亏了刑部恶名远扬,若非刑部人人谈之色变,那也吓不住卫璧。” 费辛赞叹道:“秦少卿果然是手段了得,难怪他昨日和卑职说,在大堂上根本不可能审出结果,还说开堂审案只是鱼饵,为的是引诱鱼儿上钩,这鱼饵自然就是朱东山。” “秦逍口中的鱼儿,未必是朱东山,而是借助开堂审案,让刑部的人抓住这事儿不放,只要刑部的人在卫璧面前出现,卫璧也就顶不住了。”苏瑜感慨道:“大理寺上下,对刑部的人都是憎恶不已,咱们大理寺无论是谁接了案子,最担心的就是刑部的人会插手进来,唯恐避之不及,可是秦逍倒好,偏偏让刑部的人卷进来,借力打力,便是老夫也不能想到这个手腕。” 费辛笑道:“朱东山只怕没想到自己稀里糊涂就成了秦少卿利用的工具。” “后生可畏。”苏瑜又感叹了一句:“费辛,既然卫璧已经认罪,你立刻召集众官员,迅速议罪,定论卷宗后,即刻呈送到中书,务必要将此案办成铁案。” “大人是担心刑部会翻案?” “以卢俊忠的性情,很可能会这样做。”苏瑜神情肃然:“不过秦逍既然做了,就不会让刑部翻案,卢俊忠如果坚持要翻案,就让秦逍顶在前面,咱们在后面鼎力相助。”淡淡一笑:“卢俊忠如果向圣人请奏重审此案,到时候便可以看出圣人的态度,如果圣人没有明旨让刑部重审,也就证明老夫之前的猜测没有错,圣人确实是想以秦逍来收回大理寺的职权,果真如此,咱们就可以放开手脚,登台唱戏了。” 费辛拱手道:“大人英明,卑职立刻与大伙儿议罪,今天务必将惩处结果商议出来。” 秦逍断案,只能判定何人有罪,但该处以何样的刑罚,则需要大理寺两名寺正召集衙门里的推丞、司直以及评事一起按照唐律斟酌议罪,确定刑罚之后,上呈到大理寺卿,而大理寺卿也将做出最终的裁决。 夜色幽幽,皇城东边兴宁坊内的一处豪阔府邸沐浴在月光之下。 众所周知,兴宁坊是皇亲国戚居住之所,对平民百姓来说,兴宁坊如同皇城一样,都是不可涉足之地。 这是一处占地极广的豪阔府邸,即使是府邸后面的巷子,也是宽敞得很,地面铺着青石板,墙角处甚至还专门设计了排水沟。 夜色之下,一道人影匆匆来到府邸后门,敲了几下门,没过多久,后门打开,人影从怀里取出一枚玉佩,递给看门人,低声道:“我是大理寺推丞张让,有急事求见林总管,还请通传!” 看门人接过玉佩看了一眼,还给张让,是以张让进了门,随即探头在后巷左右看了看,缩头回去迅速关上了门。 正文 第五一零章 真相大白 卫璧被大理寺审讯的消息终究也是被卫府知晓,家主被抓,而状告家主的竟是管家卫诚,府中甚至有人已经打听到卫璧已经被大理寺治罪,包括卫诚在内,全都被关进了大狱。 家主和管家都被关进大狱,主母却是浑噩不清,卫府上下一片惊乱。 府中的下人分为两种,一种是雇佣在府里做事,而另一种则是直接被卖到府里,如同牛马一般,卫家有着绝对的所有权。 只是卖身为奴的下人不占多数。 卫府上下有二十多号人,卖身为奴的也不过五六人而已。 大厦将倾,卫璧被关进大牢的消息传到卫府之后,那些受雇的下人恐遭连累,立刻卷了铺盖走人,临走之前,免不了在府中拿些器皿字画,剩下的寥寥数人,只是卖身为奴者。 这些人当然也想走,却不敢离开。 卖身为奴,便没有自由之身,哪怕卫璧获罪,官府查抄家业之时,这些奴仆也都算是卫家的财产,如果擅自逃离,官府必然缉捕,而且还会处以重刑。 只是短短两天,本来还算热闹的卫府便冷冷清清,剩下的家奴只忧心自己是否也会被卫璧牵累,没有一人想着去照顾卫夫人。 好在秋娘还在卫府。 受雇得的下人逃离卫府,秋娘自然看的明白,却也没有资格去拦阻,卫夫人的贴身丫鬟含香也被大理寺传去作了证人,一直没有回来,秋娘只能日夜伴随在卫夫人身边。 她自己下厨给卫夫人熬粥,虽然每日都能给卫夫人喂食一点稀粥,但卫夫人的气色却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越来越差。 秋娘忧心不已,看着卫夫人油尽灯枯,守在卫夫人身边直掉泪。 夜色深沉,卫府之内一片死寂,秋娘为卫夫人擦拭干净,转身清洗毛巾,忽听到身后传来夫人的声音:“晚秋.....!” 秋娘一怔,慢慢转过身,见到卫夫人靠坐在床头,一双无神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这是多日来卫夫人第一次叫出自己的名字,秋娘欢喜不已,立刻上前,握住卫夫人的手,激动道:“慧姐姐,你.....你认出我了吗?” “多谢你.....!”卫夫人声音绵软无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快要死了,为何.....一直没有看到夫君?他.....他在哪里?” 秋娘当然知道未必已经被关进大理寺监牢,这时候又怎忍心告诉卫夫人实情,勉强笑道:“卫大人有公务在身,他.....他忙完公务就会来看你。” 卫夫人喃喃道:“我只盼他能在......能在我身边,死的时候如果没有他在身边,我.....我走的不安心.....!” “慧姐姐,你不会死。”秋娘眼圈泛红,紧握着卫夫人的手:“好生调养,很快就会好起来,不要多想。” 卫夫人轻叹一声,扭头向窗外望过去,陡然间发出惊恐尖叫,秋娘吃了一惊,卫夫人,抬头向窗外瞧过去,却见到窗外竟然站着一个身影,披头散发,惨兮兮阴恻恻,诡异非常。 秋娘也是花容失色,颤声道:“你.....你到底是谁?” “莲翠......!”卫夫人缩在秋娘娇小怀中,浑身颤抖:“是莲翠索命来了,我要死了......!” “莫怕,有我在,慧姐姐,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秋娘其实也是微微颤抖,却还是鼓起勇气冲着窗外那身影道:“慧姐姐是好人,你.....你如果真的是翠莲,就不要缠着她,你快走......!” 外面那披头散发的身影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甚至翻上窗户,进了房内,秋娘心下骇然,手头没有东西,竟是伸手拿过茶壶,大叫道:“你走,快走,不要害姐姐......!” 怨灵就站在床边,抬手分开覆盖在脸上的长发,竟是露出一张清秀的脸蛋来,秋娘见到那张脸孔,大吃一惊,失声道:“你.....你真的是莲翠?” 她这些年一直与卫夫人有往来,自然认识莲翠,乍一看去,这张脸与莲翠极其酷似。 “她不是莲翠,而是香兰。”窗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秋娘心下一凛,循声看去,却见窗外站着一人,赫然便是秦逍。 秋娘又惊又喜,却见到秦逍已经翻窗而入,径自过去打开了房门,从门外便有数人鱼贯而入,当先一人一身锦衣,秋娘见到来人,诧异道:“宋.....宋大人!” 当先那人,却正是卫夫人的兄长宋士廉。 宋士廉身后,则是跟着丫鬟含香和马夫廖三。 卫夫人也终于抬头,瞧见自家兄长,也是怔了一下,眼角余光瞥见依然站在床边那披头散发的人影,脸上依然是惊恐之色。 “妹子,你看清楚,这不是莲翠。”宋士廉走到窗边,怜爱地看着卫夫人:“她是莲翠的妹妹,你以前见过,她叫香兰。” 香兰已经迅速整理好了头发,卫夫人握着秋娘的手,怯生生地看向香兰,灯火之下,这时候却也看清楚,眼前此人虽然和莲翠十分酷似,却也分明不是投井的莲翠。 “夫人,这几个月来,一直装神弄鬼吓唬你的便是香兰。”秦逍神情肃然:“从来没有什么莲翠的怨灵,而且莲翠也从来没有恨过你。” 香兰却已经噗通跪倒在地,抽泣道:“夫人,都是奴婢的错,奴婢.....奴婢以为姐姐是因你而死,所以对你心存怨恨,又受到卫管家的蛊惑,听他吩咐,假扮成姐姐的怨灵。奴婢一直被卫管家关在马厩里,每到雨夜的时候,就扮成怨灵出现,目的就是想活活吓死夫人。” 马夫廖三也跪下道:“夫人,小人可以作证。这几个月,香兰一直都是小人看守,平日里将她关在马厩里,不让任何人靠近,所以府中一直没有人知道。到了雨夜,卫诚就会让香兰在马厩打扮成怨灵的模样,然后再出来吓唬你。”竖起手臂,起誓道:“小人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受天打五雷轰!” 卫夫人呆了呆,将信将疑:“为何.....为何夜里关上门窗,她......她还能进屋?” “都是奴婢做的。”含香也跪在地上:“卫管家给了奴婢一笔银子,让奴婢跟她们一起演戏,若是奴婢不答应,卫管家就会要了奴婢的命,所以.....所以奴婢不敢不听话。雨夜你睡着的时候,我会偷偷打开门,让假冒的怨灵进来,又故意装作没看见,这些都是卫管家一手安排,奴婢几次想告诉你,可是.....可是卫管家威胁奴婢,这事儿若让您知道了,不但要杀死我,连我的家人也不放过。” 屋里一大群人,卫夫人的惊恐之心渐去,宋士廉看着已经瘦成皮包骨头的卫夫人,叹道:“妹子,你现在该明白了,莲翠的怨灵都是人假扮,不是怨灵要害你,而是活生生的人想要害死你。” “为什么?”卫夫人喃喃道:“卫诚为何要害我?我.....我哪里对不住他?” “卫诚并不是主谋。”秦逍看着卫夫人,平静道:“真正的主谋,是卫璧......!” “秦大人,不要再说了。”宋士廉出声阻止。 他知道卫夫人现在无论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很不好,如果这时候秦逍将卫璧背后谋划杀妻的真相告知,卫夫人很可能是受不了,不想让卫夫人再受打击,断然阻止秦逍说出真相。 秦逍只是摇摇头,没有因为宋士廉的阻止而隐瞒真相,看着卫夫人道:“一年多前,卫璧就存有谋害夫人之心,只是他担心用其他法子加害夫人,会留下痕迹,到时候宋大人追查夫人的死因,难免会露出破绽。此人心思歹毒,竟是想出以怨灵恐吓夫人的手段,为此精心准备,但一切的事情,都是让卫诚在前面去办。” “不可能!”卫夫人厉声道:“夫君绝不会害我,你.....你为何要冤枉他?” “他已经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秦逍神情冷峻:“而且现在和卫诚都已经被拘押下狱,大理寺议罪,卫璧指使卫诚害死莲翠,还有杀妻未遂,罪大恶极,已经决定判处卫璧斩监候。卫诚虽然是受命杀人,确有杀人之实,同样判了斩监候。” 卫夫人脸色煞白,不敢置信,缓缓转过头,看向宋士廉。 宋士廉脸色凝重,见卫夫人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询问之色,犹豫了一下,终是颔首道:“妹子,秦大人说的并没有错,卫璧心狠手辣,制造怨灵之事,欲将你置于死地,大理寺审明无误,卫璧也已经自承其罪!” 卫夫人闭上眼睛,猛然间发出一声凄厉嘶叫,随即撕心离肺大哭起来,秋娘立刻过去,抱住卫夫人。 宋士廉挥挥手,示意香兰等人退下,看着悲痛欲绝的卫夫人,心下难受,也是眼圈泛红,走出房门,秦逍跟着出来,两人走到长廊,秦逍道:“宋大人莫要怪罪,这事情今日不说,明日也要说,迟早隐瞒不住。今日将实情原原本本告知夫人,夫人固然悲痛,但对怨灵的恐惧之心也会因此烟消云散。” 宋士廉点头道:“我明白秦大人的意思。秦大人,我非但没有怪你之心,反倒是对你感激不尽,如果不是你,妹子也许真的会没了性命,而且死的还不明不白。”握拳恨声道:“卫璧这丧尽天良的畜生,如果不是宋家,他怎能有今天?他与妹子成亲多年,一日夫妻百日恩,竟然对自己的枕边人下此狠手,此等狼心狗肺的家伙,我恨不得一刀宰了他。” “卫璧人面兽心,虽然饱读诗书,却是野心勃勃。”秦逍叹道:“他利用你们宋家有了今日,但却还想加官进爵,知道宋家已经无力让他继续向上爬,所以准备另攀高枝了。” 宋士廉皱起眉头,看着秦逍道:“秦大人,这也正是我不解之处。卫璧要谋害结发妻子,其动机何在?妹子这些年对他百依百顺,而且持家有道,两人之间也算是相敬如宾,卫璧是因为什么缘故,非要致妹子于死地?” 正文 第五一一章 银书 秦逍想了一下,反问道:“宋大人,你可知道卫璧暗中与朝中哪位贵人有来往?” “贵人?”宋士廉一怔,眉头挤在一起,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与卫璧虽然是郎舅关系,但他在光禄寺当差,我在吏部做事,平日里很少在一起,偶尔互相走动,聊的多是家事。不过他文采不差,除了光禄寺的同僚,他有几个知交也是读书人,此外他喜欢饮酒,有几名酒友,你们大理寺的费辛据说与他往来就很密切。卫璧只是五品光禄寺丞,光禄寺也不是什么要紧衙门,说他和朝中贵人有往来,确实不曾听说过。” 秦逍微微颔首,道:“按照卫诚的交代,卫璧曾经对他说过,谋害夫人的目的,是为了让卫家平步青云。” “让卫家平步青云?”宋士廉不屑道:“没有宋家,卫璧最多也就是一个刀笔吏,连今日的地位都不可能有。秦大人,我也不瞒你,如果没有我在京都的人脉以及打点,卫璧根本来不了京都,这些年他在光禄寺的差事也只算平平,而且一个光禄寺丞,又如何能够平步青云?”但迅速皱起眉头:“退一步说,他真有机会平步青云,与谋害结发妻子有何干系?” “卫诚应该没有说谎,我相信卫璧确实对他说过这样的话。”秦逍正色道。 宋士廉想了一下,才道:“也许只是卫璧对卫诚信口开河。” “自然有这个可能。”秦逍点头道:“可是正如宋大人所言,杀妻和平步青云在表面上看根本不存在有什么联系,卫璧为何会对卫诚说出这样的理由?虽然不敢确定,我倒觉得这个理由反倒不假。” 宋士廉面带疑惑,显然一时间也想不明白其中的联系。 “宋大人可知,近两年来,卫璧经常夜不归宿?”秦逍看着宋士廉问道。 宋士廉一怔,摇头道:“并无听说过。我有时候和妹子说话,问及他们的情况,妹子都说卫璧待她十分体贴,这毕竟是他们的家事,我也不好问的太多。”疑惑道:“秦大人怎知他这两年经常夜不归宿?” “我单独审问了卫诚。”秦逍道:“卫诚是府里的管家,对卫璧的情况最为了解。这两年卫璧时常离京办差,走的突然,有时候回来的也很突然,此外经常说衙门里公务繁忙,夜不归宿。不过我打听了一下,如果不是有外邦使臣觐见又或者遇到祭祀节日,光禄寺还没有忙到夜不归宿的地步。” 宋士廉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道:“京都许多达官贵人喜欢到歌舞乐坊玩乐,不过卫璧却并无此行,他在京都的风评一直很好,并不去风月之所,这夜不归宿.....!” “卫璧夜不归宿,既然不是前往风月之地,却又能往哪里去?”秦逍看着宋士廉道:“卫璧声称卫家可以平步青云,自然是因为他知道有贵人相助,这位贵人是谁?他夜不归宿,是否与贵人有关?” 宋士廉神色凝重,沉默着,并没有说话。 房里的哭声在两人说话之间已经停下来,秦逍看到秋娘出了门来,立刻迎上去,轻声问道:“秋娘姐,夫人她.....?” “慧姐姐非要一个人静静。”秋娘一脸担忧:“她突然知道这样的真相,一时接受不了,不过.....哭了一场,已经好了一些,但这种事情,短时间内也不能让慧姐姐恢复如常,她心里悲痛,可能要好一阵子才能缓解。” 宋士廉也上前来,道:“顾娘子,多谢你一直照料,宋某十分感激。” “宋大人客气了。”秋娘忙道:“我只将慧姐姐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妹妹照顾姐姐,那是分内之事。” 宋士廉感激道:“也罢,自今而后,你就是我妹妹。” “秋娘不敢。” 宋士廉道:“你一脸疲惫之色,这几天照顾妹子一定是没休息好,你先好好歇息,我另派人先照料妹子。”叹道:“京都这地方,妹子是肯定不愿意待下去了,等她身体好转一些,我安排人送她回老家。” 秋娘想着卫夫人如果回乡,自己也不知道何年才能再相见,心中很是不舍,但也知道以卫夫人目前的情况,自然是回乡更有利于恢复身体和精神。 “秋娘姐,宋大人说得对,你先好好歇息一下。”秦逍见得秋娘一脸疲态,心中也是怜惜。 秋娘在外人面前,还真不敢和秦逍说太多,只是轻嗯一声,道:“我去给慧姐姐熬点粥。”看了秦逍一眼,转身离去。 “妹子在京都,也多亏有顾娘子时常走动。”宋士廉叹了口气:“我本以为妹子生活美满,但现在想来,却总是孤身一人.....!”说到这里,声音陡然止住,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秦逍察言观色,奇道:“宋大人,怎么了?” 宋士廉转身看着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秦大人,我知道是谁了!” “什么?”秦逍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卫璧要平步青云,定然是投靠了一位贵人。”宋士廉神色异常凝重:“他时常夜不归宿,你猜测和那位贵人可能有干系,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夜幕之下,大理寺监牢和京都城大多数的地方一样,死一般寂静。 大理寺监牢设在京都兴化坊内,这里不但有大理寺的监牢,刑部大狱也是设在此处,但凡结案过后的形犯,都会被送到兴化坊监牢之内囚禁起来。 两座监牢虽然同在一坊,但距离却不近,而且规模也不一样。 刑部大狱占地极广,牢房甚多,关押千人都不在话下,而大理寺的规模就小得多,整个监牢也就容纳二百来号囚犯。 虽是如此,刑部大狱曾经是人满为患,近些年虽然没有兴起大案,也依然有众多的囚犯关押其中,反倒是这十多年来,大理寺监牢一直都很空荡,大半牢房甚至可以说已经荒废。 为此大理寺监牢的狱卒编制一再缩减,最多时候也有三四十名狱卒负责看守,如今却不过半数而已,比起刑部大狱上百号狱卒,简直是天壤之别。 月光之下的大理寺监牢门前,夜间值守的两名守卫都有些无精打采,只能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打发漫漫长夜。 直到一辆马车靠近监牢正门,两名守卫才发现,瞧见那辆马车很是普通,两名守卫已经按住刀柄,其中一人沉声喝道:“什么人?” 马车距离大门几步之遥才停下来,赶车的马夫戴着斗笠,看不清样貌,马车停下之后,车夫立刻起身掀开车帘子,一名身着黑袍戴着方帽的中年人从车内出来,站在车辕头扫了一眼,这才下了车,径直向大门走过来。 车夫也不挡在正门外,将马车赶到一旁停靠。 两名守卫见黑袍人衣着普通,对视一眼,一人沉声道:“这里是大理寺监牢,你是什么人?再往前一步,可要对你不客气。” 黑袍人从袖中取出一只银色箭牌,亮在守卫面前,淡淡道:“这是御赐银书,银书在手,无所不通,你们可看清楚了?” 两名守卫都是大吃一惊,齐齐跪倒在地。 “带老夫去见牢头。”黑袍人收起银书,双手拢在胸口,声音平静异常。 两名守卫立刻起身,一人过去打开了门,另一人则是引着黑袍人往监牢里去,到得院内,守卫躬身道:“老大人稍候,小的立刻去叫牢头!” 黑袍人也不说话,不置可否,那守卫则是匆匆而去,只是片刻间,便瞧见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匆匆忙忙跑过来,显得异常慌乱,瞧见黑袍人,已经跪倒在地:“小人大理寺牢头陈顺拜见老大人!” “卫璧是关在这里?”黑袍人淡淡问道。 牢头陈顺忙道:“是,今天一大清早就被押送过来,大理寺判定卫璧斩监候,收押在监牢,等待秋后问斩。” “带老夫去见他!”黑袍人吩咐道。 陈顺一愣,有些犹豫,黑袍人语气不悦:“怎么,还要让老夫再将银书拿出来你看?” “不敢。”陈顺忙道:“小的这就带老大人过去。”起身来,抬手做了个请势,然后迅速跑到前面带路。 大理寺监牢虽然比不得刑部大狱规模宏大,但也是层层关卡,要进入到监牢之内并不容易。 好在有陈顺这位牢头在前面领路,一路畅通无阻,一直到了关押卫璧的牢房前,黑袍人站在牢门前,透过牢房栅栏瞧见卫璧正坐在一张简单的木床上,背靠墙壁,轻轻咳嗽一声。 卫璧虽然被收监,但衣衫整齐,甚至发髻也还齐齐整整,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听到咳嗽声,扭头过来,瞧见黑袍人,先是一怔,随即显出惊喜之色,几乎是从木床上连滚带爬下来,冲到牢门前,欢喜道:“杜.....杜先生,你怎么来了?” 黑袍人却是向陈顺道:“你先下去吧。” 陈顺犹豫了一下,终是不敢违抗,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主子让我过来带你离开。”黑袍人看着卫璧道:“卫大人,你可知道你干了一件糊涂事!” 正文 第五一二章 地下私情 黑袍人神色平静,卫璧却是叹道:“杜先生是说我不该主动认罪?” “大理寺拿不出证据,只要你咬死不放,秦逍也奈何不了你。”黑袍人看着卫璧道:“你只要在大理寺撑上三天,大理寺不放人,主子也会有无数办法让你安然无恙走出大理寺。” 卫璧肃然道:“杜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你不知道,刑部的人已经插手了。朱东山半夜跑到大理寺,找秦逍要人,而秦逍一旦顶不住刑部的压力,将我移交到刑部,那就谁也救不了我。” 杜先生也是叹了口气,道:“你是觉得主动认罪之后,刑部到时候会重新翻案,只要一翻案,你便可无罪?” 卫璧点头道:“正是如此。” “卫大人,恕我直言,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杜先生摇头道:“你怎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你可有想过,如果刑部不翻案,那又该如何?” 卫璧倒是很自信道:“大理寺从刑部手中夺权,卢俊忠绝不可能视若无睹,这桩案子经过大理寺判定之后,卢俊忠一定会重新审理。”看着杜先生那双深邃的眼睛道:“杜先生,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让夫人出手相救,以免牵累她。” 杜先生淡淡一笑,道:“你能为夫人考虑,这很好。” “落入刑部之手,即使是夫人出手,也未必能从卢俊忠手中救我性命。”卫璧苦笑道:“我主动认罪,也是想了一个晚上,最终才做出决定。如果刑部翻案,我最终自然是被判定无罪,安然无恙。即使大理寺顶住刑部的压力,没能翻案,虽然被大理寺判定有罪,我相信夫人依然有办法救我,至少比落入刑部的手中要强得多。” 杜先生凝视着卫璧眼睛,沉默了片刻,终是道:“卫大人,敢问杀婢害妻是否真的是你一手策划?” 卫璧见杜先生神情肃然,犹豫了一下,才反问道:“杜先生为何这样问?” “这是主子让我问的。” “夫人既然询问,我自然不敢隐瞒。”卫璧正色道:“为了能和夫人在一起,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杜先生盯着卫璧眼睛,目光锐利,卫璧被杜先生看得到是有些发毛,良久之后,杜先生嘴角才泛起一丝浅笑,道:“无毒不丈夫,你能为夫人做出如此牺牲,夫人应该很欢喜。” “杜先生,你方才说是奉了夫人的吩咐前来救我出去?”卫璧忙问道:“我是否今晚就可以离开?” 杜先生点头道:“夫人在等你,你现在就可以和我走。”大声道:“来人,打开牢门!” 张顺走得并不远,虽然并无听到二人的对话,但杜先生叫喊之声却是听到,小跑过来,拱手道:“老大人有何吩咐?” “打开牢门。”杜先生淡淡道:“老夫奉命要带卫大人离开。” 张顺扑通跪倒,脸色惨变:“老大人,这.....这怎么能成?除非有大理寺调走形犯的公文,否则无论是谁,都不能从大理寺监牢带走囚犯。” “连老夫也不成?” “老大人,小人如果让卫大人离开,这颗脑袋一定保不住。”张顺惶恐道:“小人不敢拦阻老大人,只求老大人让大理寺那边发一道公函,有了公函,小人.....!” “那你可知道,如果老夫今晚不能带走卫大人,你们一家老小都会死。”杜先生神色冷酷:“你应该知道,这点小事,老夫很容易办到。” 张顺脸色惨白,跪地连连叩头。 杜先生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要让老夫亲自打开牢门?” 张顺知道杜先生心意已决,自己根本无力反抗,只能大声道:“来.....来人,打开牢门!” 一名狱卒匆匆过来,上前打开了牢门,卫璧整了整衣衫,不无得意地从牢房内走出来。 “老大人,小人求你回头和大理寺解释一下,不是小人失职,是.....是老大人要带走卫大人.....!” 杜先生淡然道:“大理寺的人如果问起,你可以说是老夫将人带走。”向卫璧道:“卫大人,马车在外面等候,跟我一起走吧。” 卫璧跟着杜先生径自离开了大理寺监牢,出了正门,已经是半夜,明月当空,卫璧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含笑道:“还是外面舒坦。” 那辆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马车已经被车夫赶过来,卫璧率先上了马车,杜先生也跟着上了车,两人在车厢内对面坐下,卫璧问道:“杜先生,咱们现在去见夫人?可是......我离开大理寺之后,大理寺的人必然不会就此罢休......!” “进了夫人的大门,除了圣人,京都难道还有人敢将你从里面带出来?”杜先生不屑一笑:“你放心,夫人那边比什么地方都安全,有夫人护着你,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都动不了你一根汗毛。”随即肃然道:“只不过卫大人在大理寺有供状,到时候大理寺拿出那份供状,你可想过如何应对?” 卫璧含笑道:“杜先生放心,我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如此甚好。”杜先生也不多问。 陈顺等大理寺的狱差看着马车堂而皇之的离开,很快消失在夜幕中,欲哭无泪。 车行辚辚,月光引路,杜先生双臂拢在胸前闭目养神,卫璧也是靠在车板上,嘴角难以掩饰地浮现出得意笑容。 忽听得车夫“吁”地叫了一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卫璧有些诧异,他知道目的地离这里很有些距离,这才刚刚从大理寺离开,还没有走出一条街,却不知马车为何会突然停下,忍不住上前去,掀开车帘子,问道:“怎么了?” 车夫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抬手向前方指过去。 月光之下,只见长街中央立着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坐着一人,身材并不魁梧,甚至有些单薄,单人匹马在街道正中,拦住了去路。 “卫大人这是要去哪里?”马背上那人笑道:“怎么离开也不打声招呼?” 卫璧立刻听出是秦逍的声音,颇有些吃惊,想不到秦逍竟然知道自己会被带走,而且拦住去路,不由扭头看了杜先生一眼,杜先生却是淡定自若,只是微微颔首。 卫璧这才出了车厢,从马车下去,走到马车前面,含笑拱手道:“原来是秦大人,秦大人怎么也来了?” “卫大人是本官审理的第一桩案子,而且已经结案议罪。”秦逍笑道:“卫大人被收押监牢,判了斩监候,按道理来说,应该是等到秋后开刀问斩,而且在此期间,即使是圣人有旨,也需要大理寺的公函才能将卫大人提出来,而且那份公函也必须要由本官签字。可是本官不记得签过提解甚至是释放文书,所以冒昧问一句,卫大人是如何从大理寺监牢走出来?” 卫璧单手背负身后,抬手轻抚颌下那漂亮的胡须,微笑道:“实不相瞒,下官要离开大理寺监牢,真的不是什么困难事情。” “所以卫大人这是要去成国夫人的府上?”秦逍依然是气定神闲。 卫璧身体一震,皱起眉头。 “卫诚之前供认,卫大人杀婢害妻的目的,是为了飞黄腾达平步青云。”秦逍坐在马背上,一双眼睛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异常锐利地盯着卫璧,但声音却很平和:“我一直想不明白,飞黄腾达与杀婢害妻有什么关系?我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人,在我的心里,若是飞黄腾达,更应该与自己的结发妻子共享荣华富贵,怎可能图谋杀妻?” 卫璧镇定自若,只是抚着自己的胡须,脸上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 “直到今日,我才终于其中的缘由。”秦逍叹道:“原来卫大人早就得到成国夫人的宠爱,也许卫大人真的博取了成国夫人的爱慕,所以成国夫人与你也算是恩爱有加。” 卫璧淡淡一笑,道:“看来秦大人比我想的还要聪明。” “成国公赵氏十年前意图叛乱,满门被斩。”秦逍缓缓道:“成国公一脉本来断绝,但圣人却将成国公的爵位赐给了清河候西门逸,而西门逸正是如今成国夫人的夫君,也是圣人的妹婿。” 夜风轻拂,体型健壮的黑霸王打了一声响鼻,长街四周却是一片幽静。 “成国公是帝国十六神将之一,爵位是开国功爵,所以圣人不想因为赵氏的断绝让这样的功爵消失,而当得起这样爵位的人,朝中并不多。”秦逍轻笑道:“西门逸却正好是适合的人选。只是很可惜,六年前,成国公西门逸因病过世,没有子嗣,所以成国夫人就孤身一人。” “这些事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我自然也知道,所以秦大人不必再对我说一遍。”卫璧显得略有一些不耐烦。 秦逍叹道:“我不知成国夫人为何会看中你,但卫大人能够被夫人看中,自然有自己的本事。”微抖马缰,黑霸王向前走出几步,距离卫璧更近一些,秦逍这才勒住马,继续道:“成国夫人孀居一人,一直没有再婚,遇上了卫大人,也许动了和卫大人长相厮守的心思,卫大人对此当然是求之不得,如果能够与成国夫人结为夫妻,卫大人摇身一变,立马就能成为皇亲国戚,加官进爵自不必说,你们卫氏一族也确实会因此而飞黄腾达。” 卫璧微皱眉头,嘴唇微动了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但是很可惜,卫大人想要和成国夫人结为夫妻长相厮守,中间却有一个大大的阻碍。”秦逍盯着卫璧,一字一句道:“那就是你的结发妻子!” 正文 第五一三章 可杀之 卫璧眼角抽搐,冷笑道:“秦大人,你说这些话,可有证据?若无证据,那就是诽谤之罪,夫人知道,可饶不了你。” “卫大人不必激动。”秦逍淡淡笑道:“你就当是一个疯子在胡言乱语。”顿了顿,才继续道:“其实如果真的想搬开中间的障碍,对成国夫人卫璧是难事。而卫大人想要休妻,以你的能耐,总是能够找到办法。” “秦大人过誉了。” 秦逍叹道:“只可惜卫大人一直自诩为读书人,而且在京都风评很好,好不容易攒下的名誉,不想毁于一旦。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卫大人能够从地方上进京为官,是靠了宋家的力量,说白了,没有你的结发妻子,也就没有你的今天。” 卫璧背负在身后的手握起拳头,脸色难看。 “卫夫人不但是你的结发妻子,而且还是你的恩人。”秦逍缓缓道:“而且卫夫人的品行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所以卫大人如果强行休妻,定然会遭人非议,尔后若是再与成国夫人成亲,那么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你休掉原配,只是为了飞黄腾达,那么卫大人多年攒下来的名誉自然是前功尽弃,甚至为人所不齿,而卫大人并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 卫璧冷哼一声,道:“秦大人年纪轻轻,想不到心思竟然如此老成。” “如果卫夫人是被怨灵吓死,而且传扬出去是因为对下人不好才导致这样的结果,那么就是卫夫人的德行有亏,如此一来,在卫夫人死后,卫大人丧偶之身,偶然得到成国夫人的喜爱,再与成国夫人结为夫妻,那么也就没人能很挑的出差错来。”秦逍凝视着卫璧的眼睛,淡淡道:“卫大人,却不知我所言,是否就是你心中所想。” 卫璧抚须道:“秦逍,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断定怨灵事件是我一手策划,只是苦无证据在手,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要审理此案,打一开始你就想判定我有罪,我说的可有错?” “没错。”秦逍冷冷道:“你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已经让人杀死了婢女莲翠,接下来还要害死结发妻子,我又怎能容你这种人逍遥法外?” 卫璧淡然一笑,道:“所以那天晚上,本就是你布下的局。你故意将我安排在你的院子里,然后又故意让我看到朱东山和你在一起,就是利用刑部来威吓我,如此便可告诉我说刑部会翻案,目的就是希望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让我主动认罪。” “卫大人原来早就心知肚明。”秦逍笑道:“不过有一点我没有糊弄你,刑部确实要插手此案,我甚至想过,你若实在不招供,我干脆就将你移交到刑部,虽然这样会让大理寺和我脸上无光,但进了刑部,他们有的是办法让你签字画押,你也不能安然无恙从刑部走出来。” 卫璧叹道:“你说的没有错,卢俊忠那条疯狗,一旦被他盯上,我恐怕真的走不出刑部的大门。秦大人,你可知道,当时你确实将我逼入了死胡同,无论如何,刑部的大门我是不能进的,我知道你一心想让我主动认罪,如此你自然不会再将我移交到刑部。”眉宇之间竟然显出一丝得意之色:“只要不进刑部,即使被大理寺定罪,无非两种结果。要么刑部翻案,我依然无罪,要么大理寺顶住刑部的压力,非要治我的罪......!” 秦逍不等他说完,叹道:“刑部翻案你无罪,刑部翻不了案,你在大理寺的监牢内,有足够的时间等着成国夫人出手相救。刑部的监牢或许能拦得住成国夫人的手,可是大理寺的监牢在你们眼中就像茅坑,可以进出自如。” “秦大人也看到了。”卫璧张开双手,得意洋洋:“事实也如我所料,夫人派人将我从大狱带出来,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大街之上,除了成国公府的这辆马车,就只有秦逍单人匹马,秦逍既然已经将话说破,卫璧也不藏着掖着,毕竟此时街道上也并无其他人在,他所言并不担心被别人听见。 “进了成国公府,你自然就安然无恙。”秦逍苦笑道:“成国夫人是圣人的亲姐妹,如果执意要袒护你,朝中百官自然不敢过问,甚至圣人最终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卫璧笑道:“秦大人能够明白这一点,我很欣慰。” “可是卫大人难道忘记,大理寺的卷宗还在。”秦逍声音陡然一寒:“你即使到了成国公府得到庇护,大理寺却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已经招供认罪,难道成国夫人要和国法相抗?” “秦大人,你可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卫璧不答反问,得意笑道:“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想置我于死地,可是你终究太年轻,如果你不是急功心切,想亲自治我的罪,而是将我移交到刑部,也许刑部还能治我的罪。只可惜你没有这样做,反倒是拦住了刑部插手此案,我在大理寺,反倒是最为安全。”竟是冲着秦逍一拱手:“秦大人,我可要多谢你了。” 他口里谢着,但语气充满了嘲讽。 秦逍只是冷冷一笑,卫璧脸色却开始变得冷峻起来,目光锐利,冷笑道:“只不过秦大人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你们大理寺接下来即使不追究,可是我却要追究。很快京都的人们就会知道,你秦大人找不到证据,无法判定我的罪,却故意以刑部来恐吓我。他们会知道,你告诉我说,如果我不主动认罪,立刻便要将我交到刑部,还说刑部一定会翻案,因为你判不了我的罪,那么刑部翻案就一定判我有罪,我被恐吓之下,只能认罪。” 秦逍皱起眉头,目光冷厉。 “此外刑部很快也会插手进来,你们大理寺判定我有罪,还被你们关进大狱,刑部那边正等着机会翻案。”卫璧笑道:“到时候我主动与刑部配合,帮助他们翻案,他们可以狠狠打击你们大理寺,而且还可以帮我洗清罪名,如此一来,我和刑部各取所需,反倒是你秦大人和大理寺,日后更将成为天下人的笑柄.....!”似乎觉得自己的计划实在是精彩,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忽听到身后传来咳嗽声,卫璧回过头,只见到杜先生已经从车厢内出来。 “卫大人,夫人还在等你,就不要在这里和他多说了。”杜先生显然并没有将秦逍这位大理寺少卿放在眼里,淡淡道:“在此耽搁时间,多说无益。” 卫璧冲着秦逍笑道:“秦大人,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好好休息,用不了多久,刑部就会找上门,到时候我再看你们的好戏。”竟然冲着秦逍一拱手:“告辞!”转身便要回车内。 “卫璧!”秦逍陡然间喝叫一声,声音厉然。 这一声却是让卫璧身体一震,回过身,只见秦逍目光如刀,死死盯着自己:“卫璧,我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回监牢?” 卫璧冷笑一声,充满不屑,再次转身。 还没有上车,便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不由回过身,却瞧见黑霸王已经如同脱弦利箭般,向自己这边疾冲过来,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车夫和杜先生都是微微变色。 卫璧身体僵住,却见到秦逍竟然举起手,手中竟然拿着一把菜刀,健马如飞,从卫璧身边掠过,也就是在掠过的刹那间,秦逍已经出手,菜刀的锋刃已经从卫璧的喉咙划过,狠辣无情地割断了卫璧的喉咙。 卫璧一时间甚至没有感到疼痛。 杜先生和马夫甚至没有看到秦逍出手,只等到从卫璧喉咙里喷出血液来,两人才大惊失色。 卫璧瞳孔收缩,抬手捂住喉咙,但菜刀割断的伤口向外直喷血,虽然用手捂住,但血液依然从指缝间溢出,卫璧身体摇摇晃晃,转过身来,看着夜色下骑在马背上的秦逍,瞳孔收缩之中,满是难以置信。 秦逍竟然敢出刀割断自己的喉咙? 一只手捂着喉咙,另一只手抬起,虚空抓了抓,似乎想要抓住秦逍,又似乎是想要抓住自己在这人世间最后一丝生息,踉跄往前几步,终于向前扑到在地,喉咙伤口处喷出的血液迅速将他身下的青砖染红,而身体在血泊中兀自抽动。 马夫目瞪口呆,杜先生也是睁大眼睛,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 此时秦逍却已经兜转马头,手握菜刀,骏马缓行,走到了卫璧身边不远,看着卫璧的身体终于停止抽动,秦逍脸上一脸寒意,眼眸之中,更是充斥着不屑之色。 “秦.....秦逍,你.....你杀了他?”杜先生回过身,抬手指着秦逍,骇然道:“你竟敢杀了他?” 秦逍眼皮子抬起,看了杜先生一眼,淡淡道:“囚犯卫璧深夜越狱逃脱,本官拦阻,劝他返回监牢,卫璧却抗拒不从,本官无可奈何,出手击杀越狱囚犯。”一双眼眸子如同刀锋般,盯着杜先生眼睛:“大唐律,越狱逃犯,可杀之!” 正文 第五一四章 围门 秦逍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已经是快过子时。 大理寺的官吏们大都已经回家,只留下夜间执勤的少许官吏,本来大理寺卿苏瑜在秦逍接下卫璧一案后,这几天都不曾离开,直到将卫璧收监,苏瑜才松了口气,回家好好睡个觉。 今夜执勤的官员正好是寺正费辛。 秦逍一菜刀杀了卫璧,直到成国夫人一旦知道自己的情郎被杀,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秦逍并没有回灰衣巷,杀人过后,丢下惊骇万分的杜先生和卫璧的尸首,直接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内一片安静,秦逍回到左卿署,这里有他单独的居室,他径自合衣上床,倒头便睡。 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久,依稀听到外面传来叫喊声,秦逍微睁开眼睛,很快就听到有人敲门,传来费辛的声音:“秦大人,秦大人,你可在屋里?” 秦逍昨夜回来,其他人不知道,看门的自然清楚,相比费辛是从看门人口中知道,坐起身来,向窗外瞧过去,只见到天还没有亮,回道:“是费大人?我在,有什么事?” “秦大人昨天不是回去歇息了吗?”费辛道:“大人,大事不妙了。” 秦逍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过去打开门,见费辛一脸焦急站在门外,衣衫有些凌乱,似乎也是刚从床上起来,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秦大人,赶紧去大门口看看吧。”费辛几乎要哭出来:“出大事了。” 大理寺门前,二三十名青衣壮汉堵在门外,举着火把,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赶紧让秦逍出来。”一名脸色黝黑的粗壮汉子冲着大理寺正门厉声喝道:“若是再不出来,我们便打进大理寺。” 大理寺的大门被关得严严实实在,这群青衣壮汉堵在门外,早就惊动了大理寺里的人,五六名执勤的官员和大理寺十多名刑差躲在门后,根本不敢将门打开,一个个显得慌乱不已。 秦逍和费辛过来的时候,外面兀自在喝叫,众官员瞧见秦逍,纷纷簇拥上前,一人苦着脸道:“大人,是成国公府的人,头前那叫嚷的是成国公府的侍卫,叫甘勇,我认识他。他们叫嚷着让大人你出去,也不知道是因为何故。” “大人,咱们大理寺没和成国公府结怨,他们这个时候找上门,十分蹊跷。”另一名官员一脸愁容:“他们堵着大门,待会儿天亮了,过来上差的人看到,都不敢进衙门了。” 秦逍见无论是官员还是刑差,都是一副惊恐之色,不由皱起眉头。 自己一刀杀了成国夫人的情郎卫璧,秦逍便知道这下子是彻底和成国夫人结了仇,成国夫人也一定会为卫璧报仇,只是却没有想到成国公府的人竟然堂而皇之地找到大理寺来。 看来成国夫人当真是愤怒到极点,甚至都没有避讳。 如果被人知道这群人是因为自己杀了卫璧找上门,很快卫璧和成国夫人的关系就被人知道,但成国夫人不在乎为人知道,派人直接找过来,除了被愤怒冲昏头脑,亦可见成国夫人仗着自己是圣人的亲妹妹,确实是极其嚣张狂妄。 秦逍上次入宫,倒也见过那位成国夫人。 成国夫人年过四旬,不过保养的还算不错,也算是半老徐娘风韵犹存,那日瞧她的性情倒也温和,想来是因为在麝月公主面前,那自然是行事低调,现在看来,当日的成国夫人掩饰了自己骄横的一面。 成国公府的人找到大理寺,出乎秦逍的意料,而大理寺这下官员和刑差一个个如同惊弓之鸟,亦是让秦逍也有些意外。 虽说成国夫人来头不小,但大理寺好歹也是帝国的法司衙门,面对一群侍卫的挑衅,非但不敢开门喝退,反倒是关上大门缩在门后,着实让秦逍骨子里感到一阵鄙夷。 “他们是找我的,你们不用害怕。”秦逍心下冷笑,却还是淡淡道:“先前卫璧越狱,被我拦阻,要带他回监牢,可他却抗拒不从,无奈之下,我只能按照大唐律将他杀了。” 秦逍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的官员们先是一怔,随即都显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费辛睁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大人,您.....您是说卫璧越狱,而.....而你杀了他?” “不错。”秦逍微微颔首:“现在这帮人找上门,应该就是因为此事。” 众官员面面相觑,本来靠近秦逍身边的人,情不自禁向后退,拉开与秦逍的距离。 费辛惊骇过后,脸色凝重,低声道:“大人,成国夫人是皇亲国戚,咱们惹不起,现在他们的人找过来,大人赶紧从后面先走.....!”吩咐人道:“赶紧派人去后门看看,他们是否派人堵住了后门。” “不必了。”秦逍摇头道:“诛杀越狱刑犯,我是遵照大唐国法行事,即使是国公府的人找我,又能将我怎样?”扫了众人一眼,皱眉道:“这里是大理寺,诸位当的都是法司差事,如今有人冲撞大理寺,无论是谁,都已经是叛逆之行,我实在不知道诸位大人为何会对他们心存畏惧,竟然任由他们在大理寺门前如此放肆。” 在场众官员和刑差面面相觑,有人脸上发烫,低下头去,却还是有人道:“大人,若是别人倒也罢了,这些人可是成国公府上的人。成国夫人是圣人的亲妹妹,咱们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那也不敢招惹她啊。” 秦逍冷笑一声,问道:“成国夫人既然是圣人的妹妹,自然更加明白国法之重,又怎会派人跑来大理寺闹事?依我看,定然是一群流氓无赖假冒国公府的侍卫,意图谋反。”扫了一眼,问道:“现在叛贼就在门外,你们有谁与我一同平叛?” 众人心下愕然,心想国公府的人怎地在少卿大人口中瞬间变成了叛贼? 只是这时候谁敢真的与秦逍出去平叛,秦逍目光扫到谁的脸上,谁便会低下头,不敢与秦逍对视。 秦逍叹了口气,费辛却凑近道:“少卿大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无论是谁,等天亮再说。咱们这道大门很严实,他们一时也冲不进来。”吩咐道:“来人,赶紧找东西挡住门,可莫让他们真的冲进来。” 众人闻言,却不犹豫,纷纷要找东西抵住门。 秦逍却已经冷声道:“开门!”从一名刑差腰间拔出了刀来,也不看众人,淡淡道:“既然是来找我的,你们都不要出去,我自己来处理。”走到门前,向边上那人看了一眼,那人不敢违抗,硬着头皮抬起门杆,费辛嘴唇动了动,似乎要劝阻,却终是没有发出声音,倒是其他人见得秦逍令人开门,唯恐大门打开后,外面那群人会立时冲进来,到时候殃及池鱼可就不妙了,纷纷找地方躲藏。 大门缓缓打开,门外的叫喝声戛然而止。 秦逍手握大刀,走出大门,外面数十双眼睛全都落在秦逍身上。 秦逍扫了一眼,见得这群人几乎都是青衣黑帽,七八只火把高高举着,人人佩刀,当先一人身形粗壮,应该就是甘勇。 “这里是大理寺,何人敢在此喧哗?”秦逍淡淡道:“冲撞大理寺,你们可知道后果?” “后果?”甘勇冷笑一声:“什么狗屁大理寺,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赶紧让秦逍滚出来,否则一把火烧了大理寺。” 秦逍唇角泛起笑意:“烧了大理寺?看来你们果真是叛贼。”一手拿刀,一手背负身后,道:“你们要找秦逍,所为何事?” “让他跟我们走一趟。”甘勇仰着脖子,气焰嚣张:“你是什么狗东西,去让秦逍来说,莫做缩头乌龟,你这种货色还不够资格与我们说话。” 秦逍并无官袍在身,侍卫们见到秦逍年纪轻轻,还以为只是大理寺的刑差,自然不知眼前这年轻人便是他们要找的正主。 “我就是秦逍。”秦逍笑道:“我在京都已经小有名气,原来你们并不认识我。” 甘勇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就是秦逍?好得很,跟我们走一趟。”挥手道:“来人,将他捆了!” 数名侍卫冲上前去,有人手中拿着绳子,看来果真是准备好要将秦逍捆走,秦逍却是握紧刀柄,刀锋前指,淡淡道:“谁敢!” 声音虽然不大,却杀意凛然。 几名侍卫见秦逍脸色冷厉,目光如刀,顿时停下步子,秦逍冷冷道:“一群来路不明的叛逆冲撞大理寺,竟然还要绑架朝廷命官,真是岂有此理,本官看看谁有胆量动我一根汗毛。” “秦逍,你滥杀无辜,我们奉命抓你去受审。”甘勇也是握住刀,死死盯住秦逍:“你若抗拒,可以就地斩杀!” “受审?”秦逍哈哈笑道:“这里是大理寺,帝国法司衙门,但有刑案,大理寺就是审理之所,什么时候还要轮到别人审理?你们有什么资格抓人审理?” 甘勇冷然道:“老实告诉你,我们是成国公府的人,奉了主子的吩咐,将你绑了去。”沉声道:“绑了!” 侍卫们不再犹豫,直向秦逍冲过去。 正文 第五一五章 上酒 秦逍眼见得一众护卫冲过来,厉声道:“乱贼围攻大理寺,杀无赦。” 厉喝声中,秦逍如同鹰隼一般,从门前跳下台阶,大刀兜头便向冲在最前面的护卫砍过去。 大理寺沉寂多年,就是京都最普通的衙门也是瞧不上当年的帝国第一法司衙门,这些侍卫都是出自国公府,即使只是国公府的奴才,那也是眼高于顶,根本没将大理寺放在眼中,年纪轻轻的秦逍,更是不会被这些侍卫看得上。 秦逍虽然有孤身独闯青衣堂的骁勇行径,而且已经在京都传开,却也并非人人知道。 虽说这些侍卫有不少已经知道此事,但在这群人的心中,青衣堂不过是市井帮会,那些青衣帮众更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够与经过严苛训练的国公府侍卫相提并论。 这些侍卫不少是出自军中,骁勇善战,亦有是练武出身,投身于豪门混口饭吃。 对这群人来说,对付一个年轻的大理寺官员,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而且没有人真的想到大理寺的官员敢对国公府的人下狠手,冲在最前头那人擅长擒拿手的功夫,想着第一个冲上去制住秦逍,也算是在众人面前显了威风,等到感觉头顶刀风呼呼,便知道事情不妙,抬头看时,大刀已经砍下来,这时候再退已经来不及。 于是众人看到,秦逍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台阶上一跃而下,身在半空中,大刀狠狠劈在当先那名侍卫的头顶。 大理寺的佩刀倒也锋利,更要紧的是秦逍出刀的力道实在惊人,这一刀下去,已经硬生生将那侍卫的脑袋连着帽子从中劈开,鲜血四溅,等得秦逍拔刀过去,那侍卫身体晃了晃,身体向后昂倒,伴着血液飞溅倒在了地上。 国公府侍卫们固然是目瞪口呆,便是门后的大理寺众人也都是骇然变色。 秦少卿竟然真的出手杀人? 甘勇瞳孔收缩。 成国夫人是皇亲国戚,是当今圣人的亲妹妹,虽然比不得麝月公主手握重权,但朝中的文武大臣,又有哪一个敢得罪夏侯家的人? 血浓于水,作为当今圣人亲姐妹,成国夫人在圣人耳边随便搬弄几句,也许就会有人人头落地。 即使是当今国相,那也是成国夫人的亲兄长。 打狗看主人。 成国公的侍卫就是成国夫人手下的猎狗,招惹了这些侍卫,就是招惹了成国夫人,眼下秦逍不只是招惹了这些侍卫,而且出手便砍杀一人,甘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秦逍竟然有如此胆量。 “杀了他!”甘勇冷酷道。 秦逍杀了国公府的人,那么在大理寺当众杀死秦逍,也就有了更为充分的理由。 侍卫们都知道,成国夫人是好很大方的人,手下人若立了功,一定能得到远超预期的赏赐。 杀死秦逍,当然是大功一件。 所以没有任何犹豫,一众护卫几乎是争抢着冲上去,唯恐秦逍的人头被别的人取了去。 “当当当!” 刀刃焦急的声音不绝入耳,大理寺内众人看到侍卫们就在大理寺门前围攻秦逍,并没有想着出面阻止,更没有胆量上前助阵,甚至有人惊声叫道:“快关门,快关门,别让他们冲进来。” 如果这些侍卫杀红了眼,真的冲进大理寺杀了人,有成国夫人在背后撑腰,最后恐怕是死了也白死。 费辛此时也远远躲开,眼角抽动,喃喃道:“疯了,这小子真的疯了!” 秦逍此时却是状若疯虎。 侍卫们出手狠厉,大刀从四周凶狠地向秦逍砍过去,谁都想第一个砍杀了秦逍,只是秦逍的身法实在是太过灵活,就像一条泥鳅般,在人群中闪躲自若。 他先前斩杀一人,就是希望震住这些侍卫,只是这群侍卫的胆量显然比秦逍预料的还要大,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死有任何的退缩。 秦逍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在割断卫璧喉咙的一刹那,秦逍就知道一定会有大麻烦找上自己,只是他倒也没有想到麻烦来的这么快,而且这么直接。 他其实并不喜欢找惹麻烦,但他面对麻烦的时候,也从来没有退缩过。 这些人要置他于死地,他无路可退。 你要杀我,那我只能先杀了你。 不可否认,这些侍卫的身手远远强过青衣堂那群人,无论是出刀还是防守,明显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出刀之时没有任何的花架子,干脆利落,简单实用,取敌要害。 只是现如今只要秦逍看到敌人用刀,心里便会底气满满。 普天之下,有谁的刀法能够与血魔老祖相提并论? 秦逍虽然得到血魔老祖传授的天火绝刀,可是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使出天火绝刀。 但传授天火绝刀之前,血魔老祖已经传授秦逍数套刀法,这些刀法虽然无法与天火绝刀相媲美,可是任何一套刀法在寻常刀客的眼中,那已经是精妙绝伦无与伦比。 天火绝刀是血魔老祖目今为止最高的刀法奥义,就像是刀法的塔顶。 而在此之前的刀法,就像是塔顶下面的地基梁柱。 也正因如此,血魔老祖几套刀法在精髓上其实是一脉相通。 而这些刀法,无一不带着冷酷的杀意。 刀法一旦施展出来,如果达不到血魔老祖那般收发自如的境界,甚至使刀之人都无法控制刀法中的狠辣无情。 此时秦逍面对一群精锐的侍卫,再不留手。 血魔刀法施展开来,犀利无匹,刀光匹练,侍卫们根本看不清楚刀法的套路,惨叫声中,数人先后倒地毙命,而秦逍却宛若一头冲进羊群的疯虎,出手狠辣无情,只是片刻间,四五名侍卫都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甘勇看在眼里,显出吃惊之色。 他对秦逍的武功有所耳闻,知道此人在那个雨天,独身闯进青衣堂,面对近百名青衣帮众,不但杀得青衣帮众血流成河,甚至连青衣堂坐堂大爷也坠楼而亡。 这样的人,当然是有些能耐。 但也仅此而已。 如果众多训练有素的国公府侍卫都无法杀死秦逍,这群侍卫就真的是一群酒囊饭袋。 此刻他才知道,自己远远低估了秦逍的实力。 秦逍如鬼魅般狠辣的刀法,甘勇前所未见,看着手底下的侍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甘勇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陡然间,甘勇如同猎豹般疾冲上前,苍鹰搏兔般闪到,身体跃起,长刀一挥,已经取向了秦逍的脖颈。 劲风呼呼,秦逍眼角余光已经察觉到甘勇一刀向自己取来,立时向后退了一步,已经是双手握刀,向着甘勇斜劈过去。 甘勇一刀劈空,足尖落地,见得秦逍一刀斜劈过来,立刻回刀封势,一格一缠,刀身顺着秦逍的刀面滑动,再次横削向秦逍的脖颈。 这是他的看家本事。 刀法奇诡,而且速度奇快,本以为这一刀定然可以割断秦逍的喉咙,只是刀身刚脱开秦逍刀刃,冲着秦逍脖颈削过去之时,自己的手脉却是一阵巨疼,秦逍却已经后发先至,刀尖划断了甘勇的手脉。 甘勇心下骇然,手上一顿,万想不到秦逍竟然借势就势出手,而且速度远不是自己能够相提并论。 他的刀法比手下的侍卫或许要强出不少,但与秦逍的刀法却无法相提并论,两名势均力敌的对手对决之时,都不可有丝毫的迟钝,更何况他的实力远逊色于秦逍,一顿之间,秦逍的大刀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斜撩而起,等甘勇意识到情况不妙时,秦逍手中的大刀刀刃已经划过了甘勇的喉咙,就如同之前被秦逍割断喉咙的卫璧一样,甘勇断喉处血水喷出。 侍卫们终于显出了恐惧之色,纷纷后退。 能够立功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现在上前,和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他.....他杀了甘二哥.....!”有人惊呼出声。 甘勇至死都不相信,自己在秦逍收下连三招都没撑住,便被割断了喉咙。 他颓然跪倒在地,一双眼睛以难以置信的神色看着秦逍,秦逍神色冷峻,淡淡道:“叛贼围攻大理寺,本宫诛杀匪首,大功一件,你可以死了!” 甘勇身体向前扑倒,抽搐几下,很快便不再动弹。 秦逍在甘勇尸身上擦干刀刃上的血迹,目光扫向那些侍卫,侍卫们心惊胆战,纷纷后退,一人抬刀指着秦逍道:“秦逍,你杀了甘二哥,必然满门抄斩,死无葬身之地。” 秦逍嘴角泛起冷笑,猛地厉喝一声,挥刀向那人冲过去,那人大惊失色,转身便跑,其他侍卫也都是魂飞魄散,跟着那人转身飞奔,只是片刻间,国公府的侍卫丢下甘勇等人的尸首,走得干干净净。 包括甘勇在内,大理寺门前的街道上,零散地躺着七具尸首。 秦逍走到台阶边上,就在台阶坐下,回头见到大理寺的官员和刑差们挤在大门前,黑压压一群人,一个个满脸骇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朱雀大街两边分落着帝国诸多重要的衙门,自大唐立国至今,没有几个人敢在这条街上闹事,更不存在在这条街上杀人取命。 可是现在就在这条大街上,就在大理寺的门前,竟然血流成河,躺着七具尸首。 要命的是,这七具尸首是国公府的侍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相信在朱雀大街会发生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 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秦逍今夜真的是将天捅破了一个大窟窿。 “谁有酒?”秦逍杀人之后,竟然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显出一丝笑容:“我渴了,给我上酒!” -------------------------------------------------------------------------------------- ps: 感谢【项国纭】好兄弟的盟主捧场,让您破费了,感谢兄弟的慷慨支持,感谢【熊猫看书书迷】兄弟的舵主捧场,太破费了,感谢书友59024822、书友59091521、深深的个秋、易民、李叹号、书友26784426、秋生也、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书友59074692、书友34050982、清溪流泉杨、冷月秋水等诸多兄弟的捧场支持,唯有写出更好的文字来回馈诸君的破费支持! 正文 第五一六章 在劫难逃 秦逍坐在大理寺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一坛酒,片刻间,半坛酒已经下肚。 杀狠人,饮烈酒。 大理寺一群人将大门挤得严严实实,众人心里既钦佩秦逍的胆识和身手,却又担心秦逍今晚所为会给大理寺带来灭顶之灾。 “秦大人......!”费辛终于走到秦逍身后,怯生生道:“接下来.....接下来该怎么办?” “叛贼是我所杀,所以你们不要和我抢功劳。”秦逍灌了一口酒,平静道:“无论谁找上来,和你们无关。”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饮酒。 但那只是为了抵挡自己的体内的寒症。 红叶赠送血丸之后,秦逍便很少饮酒,连随身的酒葫芦也没有带在身边。 这并非他戒酒,而是多年来因为饮酒是为了抵御寒症的缘故,让他每次拿起酒葫芦的时候,就会想到寒症,所以他丢开酒葫芦,只希望自己不会因为看到酒葫芦而时常想到曾经遭受过的寒症折磨。 但今晚半坛酒下肚,浑身上下暖洋洋一片,却是感觉一阵痛快。 “大人,天快亮了。”费辛低声道:“很快在这条街办差的官员们就会上差,如果.....如果看到这些尸首......!” 秦逍抬头看向天边。 天已经蒙蒙亮,长街上各官署的飞檐都已经能够隐隐看的清楚。 “什么时辰了?” “再有半柱香的时间,就是卯时破晓了。”费心小心翼翼道:“这些尸首是否先找东西盖起来?” 秦逍还没有说话,却瞧见一阵脚步声响起,费辛心下一沉,循声望去,昏暗之中,瞧见长街上一群人正迅速向这边过来,只以为又是国公府的人马,脸色微变,但很快却看清楚,那些人的衣饰,分明是刑部的官差。 费辛心里微松口气,但马上又提起来。 这个时候,刑部跑过来,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二十多名刑部官差佩刀在身,簇拥着一名官员过来,正是刑部堂官卢俊忠。 刑部衙门同样是设在朱雀大街,位于朱雀大街中间最好的位置,而大理寺则是位于街头,所以两处衙门离得并不算太远,这边发生如此动静,附近的衙门自然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看到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刑部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卢俊忠那张略有些畸形的脸上也显出惊讶之色,随即眉头锁起,沉声道:“保护好现场。” 刑部官差们立刻上前,并不去动尸首,而是围在四周。 卢俊忠瞧见坐在台阶上的秦逍正看着自己,走过去,皱眉道:“秦少卿,出了何事?这里怎会有这么多尸首?” “卢部堂来晚了。”秦逍终于放下酒坛,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沾有血迹的衣衫,这才向卢俊忠拱手道:“你们若是早些赶来,还能杀贼立功。我杀了几个,其他的都往那边跑了.....!”抬手向侍卫们逃离的方向指了指:“卢部堂现在跑人去追,恐怕也追不上了。” “杀贼?”卢俊忠冷哼一声:“京都哪里来的乱贼?” 秦逍笑道:“如果不是乱贼,如何敢拿着利器冲撞大理寺?非但如此,他们还要明目张胆地绑架下官,卢部堂,京都出现这样的凶徒,实在是让人心惊。” “他们冲撞大理寺?” “不错,半夜三更,一群人持刀要冲进大理寺。”秦逍正色道:“下官身为大理寺一员,自然不能让一群叛贼闯进法司衙门,否则我大唐颜面何在?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奋起抵挡,只是这些人残暴无比,先是要绑架下官,下官抵抗,他们竟然围攻下官,下官这才奋力杀贼。”回头见到费辛呆呆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问道:“费大人,你们是亲眼所见,是不是这么回事?” 费辛惶恐之中有一丝紧张,心里却很清楚,眼下将国公府的侍卫认定成叛贼,反倒是对大理寺最为有利。 如果大理寺的人确定这些都是国公府侍卫,那么秦逍杀人,大理寺的大小官员们却不阻止,那就是纵容行凶,成国夫人盛怒之下,矛头也会指向大理寺。 虽然鬼都不会相信大理寺认为这些人是反贼,但这却是大理寺以后挣扎的借口。 “秦大人所言甚是。”费辛硬着头皮道:“这帮人忽然围住大理寺,手持凶器,让大理寺打开大门,否则便要冲进大理寺,对了,为首那人甚至放话说,要一把火将大理寺烧了。” 卢俊忠皱起眉头,冷冷道:“他们就没有自报身份?” 秦逍尚未说话,却听得一名刑部官差匆匆跑到卢俊忠身边,凑在耳边低语一句,卢俊忠身体一震,快步走到一具尸首边上,却正是甘勇的尸首。 “秦大人,你可认识此人?”卢俊忠扭过头来,指着地上甘勇的尸首问道。 秦逍大义凛然道:“卢部堂,下官效忠朝廷,与反贼势不两立,怎可能认识这样的反贼?” “他是成国公府的侍卫甘勇。”卢俊忠目光冷厉:“你杀了成国公府的人。” “成国公府谋反了?”秦逍神色一凛,急道:“卢部堂,咱们赶紧向上禀报,成国公府要谋反了。” 卢俊忠怒道:“胡说八道,谁说成国公府谋反?成国夫人是圣人的亲妹妹,他怎会谋反?” “可是大人说这些反贼是成国公府的,难道不是说成国公府谋反?” “本官什么时候说过?”卢俊忠被秦逍绕的心中恼怒:“本官是说你杀的不是反贼,是成国公府的人。秦逍,你滥杀国公府侍卫,竟然污蔑违反贼,真是岂有此理。” 秦逍脸色一沉,冷笑道:“卢部堂,如果一群人半夜三更跑到刑部衙门前,拿刀要冲进去抓人,难道还算不上是反贼?大理寺是法司衙门,有人要闯进去,还要持刀行凶,您来告诉我,他们不是反贼又是什么?” 卢俊忠一时语塞。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即使是国公府的侍卫,那也没有资格擅入法司衙门,更何况是在半夜三更持刀强行要闯入。 “他们确实自称是国公府的侍卫,但下官当然不能相信。”秦逍仰着头,盯着卢俊忠道:“成国夫人既是皇亲国戚,更知道国法之重,绝不可能纵容手下人冲击法司衙门。下官不相信成国夫人会这样做,自然就不会相信他们是国公府的侍卫,他们要硬闯法司衙门,为了维护大唐的尊严,为了效忠朝廷,也未了避免有人打着国公府的旗号败坏成国夫人的声誉,下官只能痛下杀手。” 卢俊忠眼角抽动,秦逍这番话固然是有强词夺理之嫌,但如果真要辩驳,却也无法挑出毛病。 “杀了人,而且是国公府侍卫,便是天大的刑案。”卢俊忠终于道:“秦大人先跟我们回刑部,等天亮之后,本官立刻将此事呈奏圣人,宫里到时候自然有旨意。” “跟你去刑部?”秦逍淡淡一笑:“为什么要和你去刑部?” “你杀人行凶,本官当然要侦办。”卢俊忠森然道。 秦逍抬手指着大理寺的门匾,冷然道:“卢部堂,你也看清楚,这里是大理寺,大理寺同样有侦办刑案之权。如果此事发生在你刑部大门前,我管不着,可是发生在大理寺门前,这案子自然由大理寺来侦办,还轮不到你刑部插手。说话直率,卢部堂别怪罪。” “你......!”卢俊忠一时气结。 他虽然并非皇亲国戚,也只是六部尚书之一,但满朝文武在他面前都是客客气气,即使是国相,见到卢俊忠也会给上三分薄面,何曾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说话。 那张畸形的脸庞因为愤怒而扭曲,一双细小的眼眸子如同毒蛇一般,整个人瞬间充满了阴戾之气。 刑部的官差们见得卢俊忠的脸色,立时都按住了刀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秦逍淡淡道:“莫说今夜我只是杀贼,即使真的在大理寺前行凶杀人,也有大理寺来缉拿侦办。刑部如果要抓我,只要圣人一道旨意,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会走进刑部衙门。”脸色一寒,森然道:“可是谁要想利用司法之权,胡乱抓人,尽管上来试一试。我虽然官职低微,却是大理寺的官员,刑部若要无缘无故对大理寺的官员动手,那就是知法犯法,我看你们谁敢。” 卢俊忠怒极反笑,背负双手,一双眸子如毒蛇般盯着秦逍道:“秦少卿好胆识。好饭不怕晚,你杀了成国夫人的人,已经捅破了天,本官倒要看看,你接下来会是怎样的下场。”缓步从秦逍身边经过,停下步子,回头道:“秦逍,你最好祈求宫里不要将这件案子交由刑部来审理,否则本官会让你见识到一个真正的刑部。” 他冷哼一声,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看住现场,天亮之后,本官立刻呈奏宫中。”再不多言,抬步而去。 秦逍看着卢俊忠的背影,晨曦之中,如同厉鬼,知道卢俊忠对大理寺截下卫璧一案已经心存不满,如今定会利用今夜之事对自己甚至大理寺发难。 费辛却是脸色泛白。 他知道卢俊忠的凶残,亦知道秦逍今夜不但招惹了成国夫人,而且又直接与卢俊忠针锋相对,这年轻的官员一夜之间得罪了两个根本不能得罪的人,接下来只怕是在劫难逃。 正文 第五一七章 放逐 阳光照射在宫殿的琉璃瓦上,金黄一片。 庄严无比的皇宫深处,天下最有权力的那个人的寝宫之内,宝鼎里的焚香渐渐散去,只留下厚厚的积香灰。 窗外阳光侧向照了进来,让这座寝宫的奢贵更添了几分光彩。 圣人穿着一身水青绸的便服,腰间扎着一条盘龙金丝带,乌黑的头发束得紧紧的,年近半百的圣人头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白发。 坐在椅子上,看着跪在身前不远处哭哭啼啼的成国夫人,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哭诉,圣人的眼眸中终于显出一丝不耐之色。 “朕想知道,秦逍在大理寺门前杀了你的侍卫,你的侍卫,又是为何在半夜跑到了大理寺?”圣人接过长孙媚儿呈过来的一只精巧小香炉,里面是极其罕见的香草,燃过之后,散发出来的香味能够提神清脑,但香味很快就会散去,所以在香味完全散去之前,圣人便会拿着小香炉子,闻着那奇异的香味。 这是圣人每日起床必做的功课。 天子是一国之君,圣人希望自己每天都保持着清醒。 成国夫人抬起头,抬臂用衣袖轻拭眼角泪水,道:“秦逍滥杀无辜,所以皇妹派人去抓捕,以免他畏罪逃脱。” “畏罪逃脱?”圣人淡淡道:“你也太小看秦逍了。”向长孙媚儿递了个眼色,长孙媚儿心领神会,转身走到桌边,从上面拿起一份密折,这才莲步袅袅,到了成国夫人身前,双手拿着那份密折,毕恭毕敬呈送了过去。 成国夫人一怔,有些诧异,却还是接过密折,打了开来。 “卫璧杀妻,可是你在背后唆使?”圣人也不看成国夫人,只是轻轻嗅着香炉里散发出来的香草味道,神色平和:“两年前卫璧就已经成了你的入幕之宾,紫衣监早便将此事禀报上来,朕念你孤单一人,也就没有过问。”眼角余光斜睨了成国夫人一眼,淡淡道:“妹子,你最大的弱点不是任性妄为,而是看人的眼光从来都不准,如果只是将卫璧当做一件打发时间的玩物,朕不会责怪你,可是你却对那样一个卑劣之人起了真心,这就是你的大错了。” 成国夫人身体一震,急忙道:“圣人,皇妹却是喜欢卫璧,可.....可从未想过让他杀妻。” “你想和他做长久夫妻,想光明正大与他成婚,对卫璧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你或许没有亲口指使他杀妻,但你难道没有对他暗示过他的结发妻子是你们成亲的障碍?”圣人平静道:“不要否认,否则你就是在怀疑朕的智慧。” 成国夫人一咬牙,道:“不错,我是和他说过,我要和他成亲,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这有什么错?难道我还比不上那个女人?我是夏侯家的女人,是你的亲妹妹,你是九五之尊,拥有天下,难道我拥有一个男人都不可以?” 圣人眉头一紧,双目泛着寒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成国夫人,冷声道:“一个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能痛下杀手的男人,夏侯家的女人难道要跟这样的男人在一起?” “他是为了我才那样做。”成国夫人倔强道:“我不管他对别人如何,只要待我好,我就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 “待你好?”圣人发出一声嘲讽的笑意:“你曾经拥有夏侯家女人的美貌,却没有夏侯家的智慧。”将手中香炉递给了身边的长孙媚儿,长孙媚儿接过香炉,躬身站在边上,微低螓首。 圣人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成国夫人身前,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皇妹,成国夫人面对圣人,终究显出怯意,低下头,圣人却已经淡淡道:“抬起头,看着朕!” 成国夫人不敢违抗,跪在地上抬起头,仰面看着圣人,圣人俯下身子,一只手托着成国夫人的下巴,凝视着,平静道:“这张脸曾经也是貌美如花,拥有着夏侯家令人羡慕的美貌。可是花无百日红,曾经的美貌已经开始在消逝,逐渐走向衰老。朕的好妹妹,难道你当真以为就凭你这张已经逐渐枯败的脸庞,能够将卫璧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为了这张脸,不惜杀死自己的结发妻子?” 成国夫人嘴唇微动,却没敢说出话。 “如果你不是夏侯家的人,如果你不是朕的皇妹,你以为卫璧真的愿意和你长久厮守?”圣人的眼中显出嘲讽之色,声音虽然平和,但字字如刀:“人老色衰,不是卫璧被你迷的神魂颠倒,而是你被卫璧迷得愈发愚蠢。” 成国夫人眸中显出恼意,圣人却已经吩咐道:“媚儿,你先下去。” 长孙媚儿有一丝诧异,却还是安静地退了下去。 “啪!”的一声,成国夫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红的掌印,她抬起手,捂着自己的脸颊,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圣人。 圣人目光锐利,寒声道:“你的许多事情,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你让暗示卫璧杀妻,想要和他在一起,朕也可以不管。可是你为何要让人去监牢带出卫璧?为何要派人前去大理寺?” “秦逍要让卫璧去死,将他关进监牢,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成国夫人捂着脸,眼圈发红,虽然面对圣人的天子之怒心中惊恐,却还是倔强道:“他杀了我喜欢的人,我非要他死不可。” “所以在你眼中,没有国法。”圣人冷笑道:“国法是朕,朕就是国法,你派人直接从大理寺带人,已经是错的,竟然事后还要派人去大理寺寻仇?你有什么资格派人去大理寺?你不要脸,朕还要颜面。” “难道我就看着卫璧被秦逍杀死,无动于衷?”成国夫人咬牙切齿:“他杀了我的人,我当然要他的命。” 圣人双臂展开,袖摆飘起,双手叉在腰间,威仪无双。 “你不是朕。”圣人居高临下看着成国夫人:“朕有生杀之权,你没有。朕的法度,是要保护朕的权威,你视法度于无物,就是在挑战朕。无论是谁,敢挑衅朕的存在,朕绝不会宽恕。” 成国夫人知道圣人是真的动怒了,神色惶恐,拜服在地:“皇妹不敢,求圣人息怒。” “朕虽然坐在那张椅子上,却一直很小心。”圣人冷冷道:“朕是个女人,所以天下人都觉得朕不该坐在那个位置上,朕的那张椅子,就从来不曾坐的舒服过。朕知道,天下间有无数人在诅咒朕,他们都在等着看朕的笑话。朕是九五之尊,却活得小心翼翼,只希望让天下人觉得,朕虽然是女人,却也可以做到男人能做的事情,而且还能比他们做得更好。”身体前倾,刀锋般锐利的眼眸盯着成国夫人:“可是你却给了他们机会看朕的笑话,朕的皇妹,血脉至亲,竟然为了一个面首,在帝国的法司衙门无法无天,你让天下子民如何看朕?” 成国夫人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请罪道:“是皇妹的错,皇妹一时冲动,并非.....并非有意牵累圣人,求圣人.....圣人责罚!” “你的愚蠢救了你,如果不是知道你从来都是如此愚蠢,朕相信你这次是有意要败坏朕的威仪。”圣人冷漠道:“即使是你,我的亲妹妹,如果有意要与朕为敌,朕也绝不会手软。” 成国夫人微抬头道:“可是秦逍难道不是在亵渎圣人的威仪?皇妹是错了,但我的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冒犯。他明知道派去大理寺的是我的人,是天子皇妹的侍卫,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了国公府的七名侍卫,圣人,他冒犯了我,便是在亵渎您。我的错,我甘愿领罚,可是秦逍目无君上,又该如何?” “你觉得该如何?”圣人反问道。 “杀人行凶,就该交给刑部论罪。”成国夫人恨恨道:“秦逍杀了国公府的侍卫,如果不受任何惩罚,那么许多人便会觉得皇亲国戚可以任意亵渎冒犯,同样会损伤圣人的威仪。” 圣人不置可否,缓步回到椅边坐下,沉默了片刻,终于道:“苏州天池山环境清幽,山明水秀,山下有一处庄园,就在湖边,是一处好地方。”瞥了成国夫人一眼,语气终于柔和下来:“你收拾一番,这两天就动身,去那边住上些日子。卫璧之死,让你很伤心,正好借此机会远离京都,这样很快就能让心里的悲伤散去。” 成国夫人失色道:“圣人,您.....您要让我去苏州?”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朕想去也没有机会。”圣人靠在椅子上,略有一丝倦意:“到了那边,可以时常给朕来信。” “你要赶我出京都?”成国夫人愤怒道:“你刚刚放逐了你的亲侄子淮阳侯,现在又要放逐你的亲妹妹?难道你真的想成为孤家寡人?” 圣人冷冷看着成国夫人,平静道:“不要让朕不开心,否则朕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你也只能在天池山孤独终老。”大声道:“魏无涯!” 内监总管魏无涯就像幽灵般从门外出现,躬身垂手:“老奴在!” “成国夫人要去往苏州天池山,你派人护送过去。”圣人缓缓道:“让护送的人就地驻留,保护成国夫人的安全,没有朕的吩咐,不许任何人接近,更不许任何人从里面走出来。” “你好狠心!”成国夫人眼中显出怨怒之色:“你既然六亲不认,我.....我这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转身跑了出去。 圣人望着成国夫人背影,表情没有一丝波动,瞥了魏无涯一眼,吩咐道:“传秦逍入宫!” ---------------------------------------- ps:求自动订阅,谢谢兄弟姐妹们! 正文 第五一八章 桂花糕 秦逍再次入宫时候的心情,与上次入宫完全不同。 初入内宫,秦逍心里充满的是疑惑,一直想不明白大唐天子为何会传召自己一个小小的兵部令吏。 但这一次入宫,他却对圣人为何传召一清二楚。 自己招惹了成国夫人,杀了成国夫人的情郎和侍卫,成国夫人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他一直在大理寺待着,静候接下来的风雷。 宫里自然不可能将这桩案子交给大理寺来处理,却也没有下旨交到刑部那边,而是直接下旨传召自己入宫。 虽然秦逍盘算好了如何应对质询,而且自己所为,从法理上来说,甚至称得上无懈可击。 但真正的强者,并不适用条令来和你讲道理,而是权威和实力。 就像刑部,如果真的想要致谁于死地,那些法令条文就成为一堆废纸。 入宫之后,秦逍直接被带到了御书房所在的院子里。 他知道御书房是圣人下朝之后单独批阅奏章所在,想象中的御书房应该也是奢华无比,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御书房所在的院子里并不大,四周遍植奇花异草,是一个春意盎然的小庭院,坐落于中央的御书房也是古色古香,谈不上奢华。 庭院之内一片清幽。 院子除了花草,四周围还栽种了金丝菩提树,进入小庭院,一条雨花石修成的弯曲小道直通向御书房的正门,正门左右,守着两名宫里的执事太监,随时听候吩咐。 秦逍被带到小庭院之后,就在距离正门十步之遥的地方跪着,中午之前便已经被带到了这里,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连值守在御书房的太监都换了岗,圣人却始终没有召见。 膝下是坚硬而细碎的雨花石,看起来确实很漂亮,但贵在上面着实不怎么舒服,从中午跪到天黑,秦逍两只膝盖硌的难受至极,而且身体有些发酸僵硬,几次想要起身活动一下身子,却终究没有这个胆量。 他的内功足以让他察觉到在这小庭院那些茂密的花草丛中,至少有五六处传来轻微而匀称的呼吸。 从那些人的呼吸可以判断,几乎没有一人的武功在自己之下。 这是圣人批阅奏章之地,亦可说是整个帝国的心脏所在,在幽静的表面之下,守备自然是森严至极。 紫衣监高手如云,秦逍对此心知肚明,他敢挑战刑部,甚至在唐律的掩护下斩杀成国夫人的人,但却还真不敢去轻易招惹紫衣监的人。 虽然很想起身活动,但他很清楚,圣人既然让自己跪在这里迟迟不理,那就很可能是一阵惩罚,如果自己擅自起身,瞬间就可以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让任何人找到收拾自己的借口,还是忍耐下去。 天黑的时候,御书房内已经点起了宫灯,十分明亮。 但秦逍怀疑圣人根本不在御书房内。 否则从中午到现在,半天下来,不但没有看到圣人出来走动,甚至也没有人往里面送御膳,圣人虽然是九五之尊,却也是血肉之躯,总不成连续两顿不吃饭。 一想到吃饭,秦逍便觉得肚子实在有些不舒服。 昨天到今天,足足一整天,除了在大理寺饮了那坛酒,还真是粒米未进,而且昨夜和国公府侍卫一场激战,也耗费了一些体力,这时候还真是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腹中饥饿。 这点饥饿感,对秦逍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毕竟当年也不是没有挨过饿。 只是上次入宫,珍馐美食吃着,大快朵颐,今次入宫,连口水都没得喝,还在雨花石上跪了大半天,两次的待遇当真是天差地别。 要命的是秦逍根本不确定自己还要跪多久。 上次在宫里等了一天,最终连圣人一根毛都没见着就被打发出宫,今日在这里跪了半天,依然是迟迟不得圣人召见,他实在担心圣人会让自己在这里一直跪下去,即使是铁打的身子,在这雨花石上跪着,那也吃不消。 好一阵子过后,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秦逍立刻直起身子,很快,感觉灯火亮起,从自己边上一名太监提着宫灯走过,后面又跟着两名年轻的小太监,怀里抱着奏章,没有人看秦逍一眼,径自走过去。 秦逍心知这些奏章是拿来给圣人批阅,便在此时,一股幽香味道钻入鼻孔,这股子香味并不浓郁,甚至有些清淡,可是弥漫在鼻尖之时,沁人心脾,让人感觉特别舒适。 香风拂过,一道曼妙的身影从他身侧走过去,宫纱如云,飘逸如仙,秦逍忍不住抬头去看,只见那背影婀娜多姿,华美宫纱裹着的躯体丰盈而妖娆,走动之间,柳腰摆动,风情无限。 几名太监直接走向御书房,那曼妙身影从秦逍身边走过几步,忽然停下步子,转过身来,秦逍看的明白,那张娇丽柔美的脸庞不是长孙舍官又能是谁? 长孙媚儿见秦逍看着自己,唇角竟然泛起一丝浅笑,快步走过来,将一件东西递给秦逍,低声道:“别让人看见。” 秦逍一怔,条件反射般接在手中,却发现是个小油纸包,一股桂花香味从油纸包里散发出来,秦逍错愕之间,抬头再看,长孙媚儿已经转身,扭着柳腰摆着饱实圆臀快步向御书房走去。 秦逍打开油纸包,却发现里面竟然裹着两块桂花糕,心下顿时一暖,暗想着长孙舍官还真是温柔体贴,想来是知道自己在这里跪了大半天,米水未进,所以才会偷偷给自己塞了两块桂花糕。 长孙媚儿让自己不要被人看见,自然不是指潜伏在庭院内的高手,毕竟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那帮大内高手的注意之下,自然也看到长孙媚儿给自己塞糕点。 长孙舍官这般做,应该是让自己注意不要被圣人瞧见,或者是圣人身边的贴身太监。 本来腹中就颇为饥饿,这桂花糕做得又精致无比,而且那桂花的甜香味道只往鼻子里钻,秦逍恨不得一口一个,却没有急着吃,果然,片刻之后,送奏章的三名太监出了御书房,提着宫灯的太监走在前面,另外两人鱼贯跟在后面,都是微弯着身子,目不斜视,从秦逍身边经过时,看也不看一眼,唯有长孙媚儿还留在御书房内,并没有出来。 秦逍知道能够自由进出圣人的御书房,那长孙舍官的地位绝对是非比寻常,至少是圣人的近侍心腹。 上次入宫,麝月公主借机对自己发难,正是长孙舍官帮助自己打了圆场,秦逍对长孙舍官心存感激,甚有好感,今日长孙舍官又记挂着自己没吃东西,偷偷给自己塞了桂花糕,这更让秦逍对那可人尤物心存感激。 那几名太监离开之后,秦逍这才取了桂花糕,大快朵颐。 市井之中的点心铺自然也不缺桂花糕卖,但宫里的桂花糕与市井的糕点明显不同,非但造型精致,而且其中明显添加了其他的东西,松软可口,芳香四溢,甜而不腻。 一块糕点很快就被解决,拿起另一块,张口咬了一半,便在此时,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秦逍急忙将剩下的半块包在油纸包中,收入怀中,口里的半块加快速度嚼咬几下,吞入腹中。 便在此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道:“跪到边上去。” 秦逍忍不住回头,只见两名太监一左一右提着两盏宫灯,中间一名身着金黄色锦袍头戴龙冠的妇人双手背负身后,凤目凌厉,不怒自威,在她身边则是躬身跟着一名年过五旬的黑衣老太监。 秦逍看到妇人龙冠金袍,立时便知道这位便是当今的大堂天子,普天之下,除了圣人,自然无人敢身着这样一身打扮。 秦逍跪在道路中央,这条道路并不宽,天子行路,当然不能像先前那几名送奏章的太监般从边上绕行。 秦逍急忙挪到边上,叩头道:“小臣秦逍,叩见圣人!” 圣人双手背负身后,虽是女流,却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居高临下看了秦逍一眼,也不说话,径自往御书房走过去,黑衣老太监始终跟在圣人身边,也是瞥了秦逍一眼。 黑衣老太监陪着圣人进了御书房,随侍的太监们却没有进去,只是将两盏宫灯挂在御书房外的勾环上,而先前值守的两名太监则是轮值退下,只是片刻间,御书房外只剩下先前提灯为圣人引路的太监,其他太监俱都离开了庭院。 秦逍心下苦笑。 他在御书房跪了半天,不得圣人召见,就一直怀疑圣人并不在其中,现在看来,确实如此,自己一直是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御书房跪了许久,圣人也才刚刚来到御书房。 他心知这是圣人有意让自己罚跪,毕竟得罪了圣人的亲妹妹,只是接下来不知道圣人又会如何惩处自己。 本以为圣人既然回到御书房,应该很快就会找自己进去,可是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长孙舍官出现在御书房门前,娇声道:“宣大理寺少卿秦逍觐见。”随即抬起纤纤玉手,向自己这边招了招。 秦逍长出一口气,被雨花石硌了大半天,再这样跪下去,只怕站都站不起来。 他起身来,小跑过去,到得门前,长孙舍官已经转身,往屋里走去,秦逍跟在长孙舍官身后,很快就瞧见前面出现一张古色御书桌,左右有两只造型别致的铜制仙鹤,从鹤嘴里面向外冒着袅袅轻烟,御书房内弥漫着一股子檀香味道。 御书桌上,奏章堆起如小山,摆有笔墨纸砚,那黑衣老太监此时正在角落里的一直铜鼎边做着什么,而圣人则是坐在御书桌后,就着灯火翻阅奏章,秦逍进来之时,圣人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全神贯注批阅奏章。 长孙舍官停下步子,转过身来,向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心领神会,上前两步,跪倒在地,恭敬道:“小臣秦逍,叩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ps:感谢 美美D先生、深深的个秋、书友59024822、 书友59056146、书友58302588、苍海明月珠有泪、Linque、寂静的北月诸君的破费捧场,俏沙漠继续努力! 正文 第五一九章 改稻为桑 时当四月,京畿一带的天气已经变暖,虽然已经入黑,但御书房内依旧是温暖一片。 秦逍高呼万岁,圣人似乎当做没听见,拿起朱批,在奏章上圈圈点点,长孙媚儿已经站在御书桌边,灯火照在她娇艳的脸庞上,白里透红,娇嫩的肌肤吹弹可破。 她很熟练地为圣人磨墨,动作优雅,圣人片刻间已经批阅了数道奏章,始终没有理会跪在下面的秦逍。 “媚儿,这道奏折你看看。”圣人拿着一道奏折看了许久,终于递给长孙媚儿。 长孙媚儿小心翼翼接过,仔细看了看,很快蹙起柳眉道:“扬州刺史要在临江和会稽试行改稻为桑?” “折子上说,改稻为桑,养丝织绸,如此一来,扬州每年的赋税可以增加三成。”圣人神色平静:“他准备先在临江和会稽两郡率先实行,如果效果好,再全面推行,否则只是两郡之地,也不会伤了扬州的元气。” “改稻为桑,如果真的可以增加蚕丝产量,织成丝绸,那自然是好事。”长孙媚儿声音柔和:“只是媚儿还记得,之前有折子上来,那边发过大水,特别是临江郡,许多百姓都遭了水灾,当时许多百姓连活命的口粮都没有,还是朝廷紧急调运粮食过去。” 圣人微微颔首:“朕记得,临江六县之地,有五县被淹,会稽九县,也有半数遭灾。正因如此,扬州那边才担心今年的赋税会有问题,所以若能够改稻为桑,一旦织成丝绸,那么丝绸的价格远高过稻米,到时候的收益,可以弥补水灾导致的损失。” “折子上倒是说的明白,南洋那边对我大唐的丝绸爱慕不已,而且丝绸在南洋那边可以卖出极高的价钱。”长孙媚儿缓缓道:“南洋的商人愿意收购扬州的丝绸,一匹丝绸在咱们大唐的本钱不到二两银子,但是卖给南洋商人可以得到八九两。如今扬州每年能够产出二十万匹,若是将两郡改稻为桑,都种上桑田,扬州每年至少可以多出二十万匹,也就是将近二百万两银子。” 圣人颔首笑道:“如此一来,不但两郡百姓会得到好处,连朝廷也能得到好处。” “如果都能得到好处,为什么扬州以前没有这样做,要等到水灾过后?”秦逍听得圣人和长孙媚儿议事,本来并不敢啃声,可是发现这事儿中间的蹊跷,不由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便知道事情不妙。 长孙媚儿赫然看向秦逍,花容微微变色,圣人亦是凤目一寒,目光如同两支利箭射向秦逍。 “小臣.....该死!”秦逍面对其他人从来不怵,但此时面前的是大唐天子,心里还真是有些发虚。 “圣人.....!”长孙媚儿看向圣人,眉宇之间略显一丝惶恐。 圣人盯着秦逍,并没有雷霆之怒,沉默了片刻,终于道:“秦逍,你想说什么?” “臣不敢.....!”秦逍心想谁要是再想说话谁是小狗。 “朕让你说,你就必须说。”圣人冷冷道。 秦逍无奈道:“臣.....臣只是奇怪,南洋和我大唐贸易丝绸并非三年五载,很早之前,西域和南洋的商人对我们大唐的丝绸都是奉若珍宝,一直与我大唐贸易。扬州既然可以增加丝绸的产量,而且价钱远比粮食要高得多,那么为何扬州百姓和官府一直都没有改稻为桑?”顿了顿,微抬头,见圣人和长孙舍官都看着自己,低下了头。 “年纪轻轻,你又懂什么?”圣人宛若训斥后辈一般:“民以食为天,民间百姓家,有句话叫做家有余粮心中不慌,种田可以收货粮食,改稻为桑,只能得到丝绸,丝绸虽然昂贵,却不能吃,寻常百姓自然还是以粮为根,不会轻易改稻为桑,官府自然也不能强行推行。如今两郡大片田地被淹,粮食没了,这时候地方官府劝说百姓改稻为桑,才是好时机。” “百姓没有粮食,哪来的余钱购买桑苗?”秦逍抬头道:“即使官府免费发放桑苗,桑苗至少也要两三年才能生成,再养蚕生丝,时间只会更长,这中间的口粮从何而来?” 秦逍虽然没有种桑养蚕,但这其中的门道,自然也是听人提及过,并不陌生。 “朕可以免了他们这两年的赋税,而且可以让官府借粮让他们维持。”圣人似乎认真起来:“等到有了收成,再折价偿还粮食。扬州背靠江淮一带,江淮是粮仓之地,自然不会饿死了他们。” 秦逍道:“圣人的对策,自然是英明至极,可是......地方官府真的能够按照圣人的旨意去办?” “你什么意思?” “如果官府免费发放桑苗,在百姓收获生丝前一直借粮,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秦逍道:“臣只是担心,改稻为桑的旨意一旦颁下去,老百姓无法种粮食,官府又不能及时提供借粮,到了那时候,百姓就只能卖田渡过难关,他们在走投无路之下卖田,田地的价格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别有居心之辈便可以趁机压低田价,以远低于市价的价钱大量收购田产,到了那个时候,大批百姓手里的田地流失,就成了无田耕种的流民.....!” 圣人脸色冷厉起来:“他们有那样的胆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秦逍低头道:“借粮的权力一旦落在贪官污吏的手中,他们就卡住了百姓的脖子,是将粮食以高价借给百姓,还是故意找各种理由不接粮食逼迫百姓卖田,这就由他们说了算,百姓只能沦为待宰羔羊。” 圣人沉默着,片刻之后,才瞥了长孙媚儿一眼,问道:“媚儿,你怎么想?” “圣人,如果地方上都是清官廉吏,改稻为桑自然可以实行。”长孙媚儿很小心道:“但秦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如果现在及时种粮,朝廷再调拨粮食应对眼下的粮荒,到了年底,就可以有收成,一年就可以保证百姓有粮可收,不会被饿死。百姓只要吃上饭,就会守着土地安分守己。”斜睨了秦逍一眼,继续道:“但是如果情况真如秦大人所言,一旦到时候没有充足的粮食能够保证两郡百姓度过这几年,甚至有人趁机低价购买百姓田地,那么失去田地的百姓就会成为流民,心中对官府生出不满,继而会怨责朝廷,如此一来,难免会被别有居心之辈利用,流民成反民。” 圣人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道:“秦逍,照你这样说,改稻为桑是弄不成了?” “可以弄。”秦逍道:“但不是现在。如果朝廷能够免去两郡百姓三年赋税,这三年让他们将余粮储存起来,那么三年之后,再施行改稻为桑,而且向百姓承诺官府会以远高出粮食的价钱从他们手里购买生丝,如此一来,百姓家中有余粮,又能够增加收成,自然愿意遵照朝廷的方略去改稻为桑。这其中要紧的,除了要免去他们三年赋税,官府不得以任何名义向他们征收任何赋税,而且江淮一带还要保证能够有粮食进入扬州,否则他们就算手上有银子,却无粮可购,后果同样会很严重。” 圣人轻哼一声,道:“你说的头头是道,真要按照你说的那样做,也未必不会出现麻烦。”拿过扬州刺史的那道奏章,批阅之后,才道:“改稻为桑之事从长计议,暂时不可施行。另外让中书省派人前往扬州,查一查那些官员急于在今年改稻为桑是存了什么心思。还有,派人清点扬州官仓的粮食,保障受灾百姓在今年粮食收获之前不能有人被饿死。” 长孙媚儿恭敬道:“圣上英明!” 秦逍听圣人竟然真的否了扬州刺史的折子,有些意外,心想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圣人还算纳谏,并不糊涂,不由跟在长孙媚儿后面高声道:“圣人英明!” 圣人却从桌上拿起一道奏折,直直丢到秦逍面前的地上,随即又连续打开奏折,每道奏折看了一两眼,就甩到秦逍身前,片刻之间,竟然有十余道奏折丢在了秦逍面前,秦逍一阵错愕,心想我高喊圣人英明难道也错了,圣人为何忽然发怒? “自己看看折子上都写着什么。”圣人冷冷道:“这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今日递上来的折子,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朝中重臣一个个都在参你,一个五品的光禄寺丞,没有经过法司衙门,你说杀了就杀了。大理寺前,逞匹夫之勇,杀死七名国公府的侍卫,事后竟然还坐在大理寺门前饮酒?是不是很威风?你当自己是快意恩仇的江湖豪侠,还是草菅人命的强盗草寇?” 秦逍连看了几道折子,确实都是参劾自己的奏章,刑部尚书卢俊忠的折子不出意外也在其中,参劾秦逍无法无天滥杀无辜,而且请求圣人将此案交由刑部彻查。  正文 第五二零章 君前奏对 “臣冤枉!”看了卢俊忠的折子,秦逍知道剩下的折子根本没有必要看下去,伏地道:“臣受圣人隆恩,只想尽忠职守,报效朝廷,绝无滥杀无辜之心,还请圣人明察!” 圣人淡淡问道:“朕问你,为何要杀死卫璧?” “卫璧是大理寺刑犯,已经判了斩监候,关押在大理寺,等着秋后问斩。”秦逍回道:“但他半夜越狱,而且还有党羽接应,臣刚好去监牢巡视,半道上遇见,苦口婆心劝他跟臣一起回监牢,可是他非但不听小臣之劝,而且执意要与同党逃脱,臣无奈之下,只能按照大唐律法,将他毙杀!” “越狱?”圣人冷哼一声,道:“你倒是早就想好了对词。这点小伎俩,也在朕的面前卖弄?你审理卫璧一案,甚至阻拦移交给刑部,从一开始就对卫璧存有杀心。朕问你,为何你一心想要杀死卫璧?不要和朕说不相干的废话,你心里是怎样想的?” 秦逍犹豫了一下,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道:“他该死!” “他怎么该死?” “谋害结发妻子,就该死。”秦逍抬起头,看着圣人那一双并没有因为岁月流逝而依旧漂亮的眼眸子:“臣不管他是因为什么,但一个人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要毒害,禽兽不如,这样丧尽天良的败类,死一个少一个。” “哦?”圣人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天下间卑鄙无耻的小人多如牛毛,你能杀的了多少?” “杀不了多少,不过让臣遇见,有一个杀一个。”秦逍眸中显出寒光,正色道:“卫璧既然明媒正娶了那个女人,就该用一生来保护她,有人欺负她,哪怕付出生命为代价,也要护她周全。但此人非但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女人,反倒是谋害那个女人的凶手,于公,他越狱在先,于私,臣憎恶这样的败类,他给了机会,臣自然不会客气。” 长孙媚儿听到秦逍这番话,眼眸中竟是显出一丝光彩。 “你倒是做得滴水不露。”圣人显得十分淡定:“杀死卫璧,你可以用越狱来解释,那么在大理寺前杀死国公府的侍卫,而且出手就是七条人命,又作何解释?还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反贼,难道你当真不知道他们是国公府的侍卫?”似乎知道秦逍一定会辩解,冷然道:“在朕面前说谎,就是欺君之罪,你想好了再说。” 秦逍本来还想说真不相信那些人是国公府侍卫,但圣人最后一句话,却是让秦逍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 “为何不说话?”见秦逍不语,圣人双眉蹙起。 秦逍只能道:“回禀圣人,臣不敢欺君,确实知道那些人是国公府侍卫。” “那你自然知道,成国夫人是朕的皇妹。”圣人神色冷厉:“你连朕皇妹的侍卫都敢杀,真是胆大包天。” “国法重于天。”秦逍仰起头,此时却没有惧色:“侍卫的职责,是保护国公府,不是围攻大理寺。大理寺是帝国的法司衙门,围攻大理寺,无论是谁,等同于谋反。他们杀到大理寺,就是在挑战朝廷的法度,如果臣做个缩头乌龟......!” 尚未说完,长孙媚儿已经轻轻咳嗽了一声,显然是在提醒秦逍不要口出粗鄙之词。 秦逍这才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倒是圣人瞥了长孙媚儿一眼,道:“你也不必提醒他,出身乡野,让他掉书呆子他也不会,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臣.....臣如果畏惧不前,连保护帝国法度的胆量都没有,如何对得起圣人的恩眷?”秦逍斟酌用词:“臣当时出门,是想让他们撤走,可他们一拥而上,要绑架.....要捆绑臣,臣要真的被他们绑了,大理寺的颜面何在,朝廷的颜面何在,圣人的威仪何在?臣当时想了很多,觉得不能对不起朝廷,更不能辜负圣人,所以奋起抵抗,这.....这才杀了几个人,到底是几个,也没有具体数。” “巧舌如簧。”圣人道:“大理寺那么多人,为何就你一个人冲出去?关上大门,他们如果真要冲进去,你再动手也有道理。在大街上连杀数人,还在这里振振有词。” 秦逍立刻道:“圣人,大理寺那帮家伙......那帮官员和刑差不是稳重,他们.....他们是怕事。” “如此说来,大理寺就只有你这一个勇士?”圣人讥嘲道:“照你这样说,朕还要表彰赏赐你才是?” “臣不敢。”秦逍忙道:“臣绝无私心,一心为公。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身为法司官吏,不能维护法司衙门的尊严,胆小怕事,臣.....臣确实觉得大理寺真的只有我一个勇士。”秦逍低着头道。 长孙媚儿扭过脸去,她虽然极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此刻却实在是有些忍不住,担心自己真的笑出来。 圣人看着伏在地上的秦逍,却也是显出莞尔之色,但瞬间便恢复冷漠的表情,冷哼一声,道:“那你坐在大理寺门前饮酒又该怎么解释?当差之时,不可饮酒,在衙门里更不可饮酒,难道你不知?” “昨夜大理寺不是臣执勤。”秦逍也不抬头,只是解释道:“而且臣是坐在大理寺门外饮酒,并非在衙门内。” 圣人一怔,有些着恼:“身为朝廷命官,坐在衙门前饮酒,成何体统?你还要在朕面前狡辩。” “臣有罪,不该在大理寺前饮酒,求圣人降罪。”秦逍大声道。 这时候心里却已经踏实许多,寻思着无论是杀死卫璧还是杀死那些护卫,看来自己的应对都没有毛病,圣人似乎也无法治罪,这饮酒之罪不算什么,就算罢官免职也无所谓,自己认了倒也没什么。 “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罪。”圣人没好气道:“身为朝廷官员,不知体统,当街饮酒,罚俸半年。” 秦逍对罚俸半年还真不在乎,毕竟他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不过圣人罚俸半年,自己就等如帮朝廷白干半年,不过就当是杀人之后的惩罚,恭敬道:“臣谢圣上,甘愿领罚!” 圣人似乎有些倦了,抬手轻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长孙媚儿见状,急忙上前,很娴熟地帮助圣人按摩穴位。 “退下吧。”圣人挥挥手:“这次朕轻饶你,下次还要这般胡作非为,朕定然严加惩处。” 秦逍抬起头,见圣人已经伸手又拿过一道奏折,似乎没有再看自己的意思,有些错愕,本以为自己得罪了成国夫人,就算自己以大唐律来应对自保,也难免会受圣人惩处,却想不到最后只是因为在大理寺前饮酒被罚了半年俸禄,圣人似乎并没有再追究自己杀人的意思。 长孙媚儿见秦逍脸上有诧异之色,自然知道秦逍心思,在圣人背后向秦逍丢了眼色,秦逍见状,心领神会,唯恐圣人改了主意,谢恩退下。 等秦逍离开御书房,圣人才将手中的奏折放在桌上,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她虽然年纪五旬,但这一抹笑意却还是颇有风韵:“果然是个野小子,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若是没有胆量,如何能够保护圣人。”媚儿柔声道:“今儿让他跪在外面半天,也让他尝了苦头。” “他在大理寺前杀了七个人。”圣人轻声道:“不多不少,正好七个,合了七杀之数,看来大天师没有说错,秦逍就是七杀命星。” “七杀喜动不喜静,到了京都,定然会闹出风波。”媚儿也是轻柔道:“秦逍入京之后,一直不得消停,事情一桩接一桩,接下来也不知又要闹出什么麻烦来。” 圣人微一沉吟,才道:“虽说闹了些,但做的事情都不是坏事。”随即冷笑道:“大理寺闲的太久,里面果然是一群酒囊饭袋。秦逍被一群侍卫围攻,大理寺的人竟然躲在后面看热闹,若是秦逍真有个闪失,就算斩了大理寺所有人也不够。” 长孙媚儿犹豫一下,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圣人却似乎在脑后长了眼睛,又或者对长孙媚儿太过了解,知道她心中有话,道:“你想说什么?” “圣人,秦逍虽然是七杀命星,却还没有历练成才。”长孙媚儿轻声道:“京都藏龙卧虎,他这般横冲直闯,结怨甚多,难免不会有人对他下黑手。万一......!” 圣人眉头蹙起,微微颔首道:“不错,他不可有任何闪失。” “圣人眷顾,从兵部令吏擢升到大理寺少卿,连升数级,已经让人猜忌,若是派人直接保护,更会引起别有居心之徒的注意。”长孙媚儿道:“他如今在大理寺,若要保他周全,还是需要与他在一起的大理寺那帮人。” “昨晚的事情你知道。”圣人冷笑道:“遇事不前,不要对大理寺的人有什么指望。” 长孙媚儿嘴角泛起一丝轻笑:“大理寺如此不堪,媚儿觉得,也该整顿整顿了。” 圣人凤目微挑,微一沉吟,终是微微颔首。  正文 第五二一章 奖罚分明 大理寺卿苏瑜这些年注重养生,但从昨天中午秦逍被召入宫中,直到次日一大早,他一直没合眼,待在自己的屋内,喝了十几壶茶,茅房都跑了几十趟,只等着宫里的音讯。 前天晚上国公府侍卫围攻大理寺的时候,苏瑜并不在衙门里,虽然当夜就接到禀报,知道大理寺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却故意没有往大理寺来。 杀了国公府的侍卫,这样的事情苏瑜是想到不敢想。 杀死卫璧如果还能解释,杀了那些护卫就几乎没有回转的余地。 虽然人是秦逍杀的,但事情发生在大理寺,而且秦逍也是大理寺的官员,宫里追起罪责来,他这位大理寺卿肯定是难逃干系。 直到秦逍被召入宫中,苏瑜接到消息后,急忙赶到大理寺,整个大理寺已经是风声鹤唳,从上到下一片哀容,苏瑜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和几名部下坐在屋里一起等待。 他知道秦逍这次肯定是逃不了,能保住脑袋就不错,要紧的是宫里会如何发落大理寺的这些官员。 侍卫们的尸首被刑部抬了回去,瞧那架势,分明是要以此事大动干戈。 可是从昨天中午等到今天早上,秦逍迟迟未归,而宫里也没有任何旨意下来。 苏瑜的屋内,少卿云禄、包括费辛在内的两名寺正已经六名推丞环坐一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氛。 “我就知道那是个丧门星。”天早已经大亮,众人如同认命般等着宫里的旨意,另一名少卿云禄一脸哀愁:“这条街都快被他祸害完了。待在兵部,他的顶头上司库部主事韩昼死了,听说他以前在龟城只是个狱卒,顶头上司叫......!” “韩雨农!”一人道。 云禄点头道:“不错,韩雨农,如今也被打发到南边去了。还有黑羽将军,据说秦逍还是他麾下的夜鸦,黑羽将军也在西陵被害。”忿忿不平道:“如今又跑来大理寺,这才几天功夫,将大伙儿都连累了。” 苏瑜头皮发麻,他对待手下的官员素来都是和颜悦色,没有什么官架子,但此时却禁不住一脸怒容,冷笑道:“云少卿,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现在的顶头上司是老夫,你是说老夫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云禄身体一震,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起身拱手道:“大人恕罪,下官失言,下官绝没有这个意思。” “大人,云少卿只是说秦逍走到哪里祸害到哪里,绝无对您的不敬。”费辛急忙道:“您息怒!” “罢了,今天大伙儿还能坐在一起。”苏瑜叹了口气:“几个时辰之后,再这样坐着说话的机会都未必有。你们说,圣人会如何发落秦逍?”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轻易开口,终究还是云禄道:“大人,秦逍杀的是成国公府的人,那还能有好下场?下官估摸着,宫里定会将此案交到刑部,前天晚上秦逍顶撞卢俊忠,卢俊忠留下狠话,那意思分明是说只要秦逍进了刑部衙门,就无法活着出来。” “云少卿言之有理。”费辛苦笑道:“当时下官就劝说秦逍从后门离开,可是他偏不听,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有些本事,非要冲出去和国公府的侍卫硬碰硬。若只是言语冲突倒也罢了,出手就杀了他们七条人命,这样的事儿,那是谁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杀了成国公府的人,不但是得罪了圣人,连国相也一并得罪了。”云禄叹道:“秦逍还能活命,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苏瑜微微颔首,愁容满面:“宫里会如何发落我们?毕竟是那些人是死在大理寺门前。”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默不作声。 宫里如果真要牵累到大理寺,首当其冲的就是大理寺卿苏瑜,其他人会是怎样的下场很难猜到,但苏瑜的官位肯定是保不住。 “这和老夫有什么关系?”苏瑜心知肚明,就像自我安慰一般道:“秦逍又不是老夫主动调动大理寺,他杀人行凶,老夫也不在场,这.....这和老夫有什么关系?”摊开手,一副清白委屈之态,只不过众人只当做没听见。 “罢了,如果老夫真的获罪,又或者在座诸位遭受牢狱之灾的,逃过一劫的还请代为照顾其他人的家眷。”苏瑜叹了口气,道:“大家同僚一场,多年来也都是和和睦睦,互相之间多照应吧。” 众人都是纷纷点头。 但每个人心里却都寻思,如果自己没有受牵连,其他人有人获罪,那是唯恐避之不及,怎可能伸手过去照顾其家眷,万一因此而无罪变有罪,那可就后悔不及。 “大人.....!”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人上气不接下气道:“秦.....秦少卿回.....回来了.....!” 屋内所有人几乎都是同时起身,纷纷向外拥去,最前面的云禄走到一半,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苏瑜。 苏瑜脸色很有些不好看,众官员此时才意识到,情急之下,竟然怠慢了堂官大人。 众人神色有些尴尬,苏瑜虽然心中火冒三丈,却还是竭力压抑自己的怒火,从人群中走过去,出了门,众人紧跟在后面,一大群人如同乌云般迎向前院,远远看见秦逍正往这边过来。 只见得秦逍穿着官袍,收拾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甚至连精神也是很好。 众官员一夜未睡,一个个都是疲惫得很,陡然看到秦逍如此精神,反倒是诧异,寻思秦逍在宫里待了这么久,应该是惶恐不已,如今回来,更应该是精疲力尽,怎地却如此精神抖擞? “秦.....秦逍,圣人有何旨意?”云禄站在苏瑜身边,冲着秦逍问道。 秦逍扫了众官员一眼,见到都是大理寺的高官,院子的其他地方,亦有大理寺的其他官吏远远看着。 “我正想问诸位大人是否接到宫里的旨意。”经过前晚一事,秦逍对大理寺这群人实在没有任何的好感,懒洋洋道:“云大人,你脸色不好,昨晚没睡好吗?” 苏瑜微皱眉头,道:“秦少卿,你刚才宫里出来,圣人就没什么旨意?” “下官昨天是进宫了。”苏瑜毕竟是顶头上司,秦逍还是给些面子,拱手道:“不过不到亥时就出宫了。” “你昨晚就出宫了?” 秦逍点头道:“出宫之后,实在太过疲累,回家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了一觉。”活动了一下身体,笑道:“现在精神恢复过来了。咦,诸位大人没有事情吗?怎么都在这里?” 云禄还是忍不住道:“那你昨天进宫,圣人有何旨意?你杀了成国公府的人,难道圣人没有降罪?” “云大人很希望我被降罪?”秦逍也不客气:“圣人英明睿智,有国法在,当然不会随意降罪。” 大理寺众官员见秦逍确实安然无恙,而且精神比自己都好,都觉得难以置信。 “秦少卿,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瑜问道:“圣人真的不追究了?” 秦逍摇头道:“自然是要追究的。” 在场众人神情顿时紧张起来,秦逍心下冷笑,缓缓道:“下官坐在大理寺门前饮酒,不成体统,圣人罚了下官半年的俸禄,接下来半年,下官只能吃糠咽菜了。”拱手道:“诸位大人谁要是手中宽裕,还请借点银子让我对付接下来的半年,等到半年后发了俸禄,我立刻偿还,同僚之谊,还望诸位出手相助。” “圣人.....圣人就罚你半年俸禄?”云禄简直不敢相信。 秦逍皱眉道:“罚俸半年还不重?云大人,我穷的叮当响,一个月没俸禄就顶不住,罚俸半年,要了我半条命。” 众人见秦逍不像说笑,怎么也想不通秦逍怎可能如此轻易就躲过这场大难。 “门前的尸首怎么不见了?”秦逍问道:“不是刑部的人看着吗?” “昨天被刑部的人抬走了。”费辛忙道:“刑部准备彻查此案,不过圣人既然没有旨意,那几具尸首只能让他们帮忙送去成国公府了。” 秦逍哈哈一笑,自己杀了人,刑部帮着善后,这倒是意想不到。 苏瑜这时候也终于确定秦逍不是开玩笑,只要秦逍没有被治罪,那么自己当然不会受牵连,终是松了口气。 忽听得一个尖细的嗓子道:“有旨,大理寺卿苏瑜、少卿秦逍接旨!” 便见到一名通事舍人在几名龙鳞卫的护卫下过来,传旨的倒不是秦逍认识的韦公公,苏瑜刚宽下的心瞬间紧张起来,匆忙上前,而其他官员也都是变了颜色,一个个慌慌张张跟着苏瑜上前跪地领旨。 秦逍跟在苏瑜身边跪下。 “诏曰:大理寺少卿行事不端,身为朝廷官员,当众纵酒,不成体统,罚俸半年。”通事舍人展开圣旨,宣读道:“然则秉公办差,尽心竭力,忠勇可嘉,特赐绸缎百匹、黄金百两、宝刀一把,特许佩刀资格。另赐少卿府一栋,皇家御马两匹,钦此!” -- 正文 第五二二章 整肃 旨意宣读出来,大理寺众人固然是大惊失色,便是秦逍亦觉得匪夷所思。 杀了成国夫人的人,所有人都觉得秦逍大祸临头,可是圣人却宽厚大量,并没有因此而严惩秦逍,只是罚俸半年以示惩戒,这让秦逍只觉得圣人还算通情达理,是个顾全大局的人。 但宫里却给予如此赏赐,着实让秦逍难以置信。 “秦少卿,赶紧接旨啊!”通事舍人见秦逍一脸发怔,立刻提醒。 秦逍回过神来,急忙双手举起,接过了圣旨,高声道:“臣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官员一个个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秦逍。 本来接过圣旨,便可以起身,但包括苏瑜在内,一时都有些发呆,没有人起来。 “有旨!”通事舍人竟然又取了一道旨意出来。 众人都是诧异,却也都是急忙伏地接旨。 “诏曰:大唐以法治国,国法重于天,大理寺乃大唐法司衙门,庄严之所,受人冲撞,不知维护国法之尊严,尸位素餐,可恨,可恨,可恨!”通事舍人神情并茂,大理寺众官员却都已经是显出惶恐之色,听得通事舍人继续宣道:“国之用人,唯才而用,才德尽失,才不勘用,德不配位,亦将动摇国之根本。自即日起,着大理寺卿苏瑜、少卿秦逍整肃大理寺,用才弃庸,去芜存菁,以护国法之尊,钦此!” 这道旨意旨意的措辞十分严厉,甚至连用三个可恨,由此可见圣人对大理寺的失望。 要紧的是最后几句话,在场的大理寺官员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旨意令苏瑜和秦逍整肃大理寺,甚至不只是严明法令,而是直接对大理寺进行大刀阔发的改变。 用才弃庸,去芜存菁! 这八个字宛若刀刃一样刺入众官员的心中。 圣人的意思,分明是要罢免大理寺诸多官员,再启用更合适的人选,而这样的权力,则是落在了苏瑜和秦逍的手中。 惊骇之余,所有的官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秦逍杀了成国夫人的侍卫,不过是罚俸半年,可是转眼却又重重赏赐秦逍,那半年俸禄在这些赏赐前,九牛一毛,弥补百倍不止。 非但如此,圣人竟然还将大理寺官员的整肃任免之权交到了秦逍的手中。 甚至有人在心中怀疑圣人是不是疯了。 但心思缜密的官员却感觉到,圣人很可能是想利用此事向天下人表明,圣人是大唐天子,并不是夏侯家的人,对抗国法,就算是至亲也不会袒护纵容。 如此一来,天子的威仪更将令人敬服。 不过所有人都敏锐地捕捉到,这道旨意里,只是让苏瑜和秦逍二人整肃大理寺,换句话说,整个大理寺,除了苏瑜和秦逍的位置很稳固,其他人都将在整肃范围之内,是去是留,都将由这两位来决定。 即使是大理寺另一位少卿云禄,也难保不会被赶出大理寺。 “苏大人,秦大人,两位领旨谢恩吧!”通事舍人卷起圣旨,含笑道。 苏瑜和秦逍立刻同声道:“谢主隆恩!” 苏瑜抬手接过圣旨,这才起身来,秦逍正要起身,身后两名官员几乎是同时抢出,上前来扶住秦逍,一人甚至关心道:“大人小心!” 两人左右搀着秦逍的胳膊,扶起了秦逍,后面其他官员都是心中咒骂,埋怨自己离秦少卿太远,没能及时上前。 “圣人的旨意已经宣读了。”通事舍人道:“两位大人接过旨意,就尽快按照旨意办差,莫让圣人失望。” “老臣和秦少卿一定默契办差,绝不会辜负圣人期许。”苏瑜忙道,送别了通事舍人,院内一片肃静,众官员面面相觑,却又都看向苏瑜和秦逍,心中俱都是忐忑不已。 “秦少卿,进老夫屋里喝杯茶?”苏瑜心里其实是长出了一口气。 秦逍知道这老家伙一定是有话和自己说,拱手道:“听大人吩咐。” “大人.....!”众官员簇拥上来,一个个面带紧张忐忑之色,云禄更是紧张无比。 按照道理来说,既然让秦逍这位少卿协助堂官整肃大理寺,同为少卿的云禄自然也会参与其中,但旨意里却并没有提及云禄,如此一来,云禄是否还能在大理寺待下去,就看秦逍的意思了。 众人并没有忘记,方才刚见到秦逍,云禄对秦逍可是不怎么客气。 更要命的是,之前在老堂官的屋里,云禄可是冒犯过苏瑜,而且知道秦逍回来,在苏瑜还没有起身的情况下,第一个便要冲出去,这在官场可是犯了天大的忌讳。 “都不要说了。”苏瑜抬手止住:“圣人的旨意,老夫和秦少卿自然要遵旨去办。圣人所言极是,大理寺许多人尸位素餐,终日无所事事,吃着朝廷的俸禄,却不为圣人分忧,如此下去,那还了得?老夫和秦少卿自然会慎重商议,你们先都回各自的位置,这事儿也可能一时半刻就见分晓,都不要着急。圣人也说了,用人唯才,有才干的官员,那是肯定要留下来的。” 众人心想说到尸位素餐,大理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你这位堂官大人,但这样的话谁又敢说一个字。 看着苏瑜和秦逍离开,官员们三五成群簇拥在一起,唉声叹气,忐忑不已。 回到屋里,苏瑜先给秦逍倒了一杯茶,这才笑道:“圣人英明,秦少卿也是吉人自有天相。不瞒你说,昨天知道你进了宫,老夫可是一直担心,不过想着圣人英明神武,你秦少卿所做的事情更是依法办事,圣人睿智,绝不可能因为成国夫人而不顾国法之重,应该不会为难你。现在看来,老夫还是有先见之明的,秦少卿安然无恙,老夫心中甚是宽慰。” “劳烦大人记挂了。”秦逍笑道:“入宫之后,圣人确实训斥下官鲁莽冲动,不过对于下官维护国法朝纲却是很为赞许。”拱手道:“圣人英明,下官才躲过一劫,否则这条性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苏瑜皱起眉头,道:“听说前晚你与那些侍卫交手的时候,大理寺的刑差躲在一旁不敢上前?真是岂有此理。”随即叹道:“说起来,老夫也是有责任的。老夫素来不喜与人为难,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慈不掌兵义不掌财,老夫待他们太过宽厚,他们竟然连维护国法之责都忘了。圣人这道旨意来得及时,大理寺确实要从严整肃一番了。” “大人如有什么吩咐,下官竭力去办。” “不不不。”苏瑜连连摆手:“这次整肃大理寺,你来主持,老夫从旁协助,有什么难处,老夫来帮你解决。” “这.....!” “秦少卿,老夫一大把年纪了,不似你们年轻人虎气十足。”苏瑜叹道:“要整肃大理寺,必须要雷霆手段,老夫和他们待的时间太长,真要整肃起来,到时候只怕心软。反倒是你,刚来大理寺不久,和他们还不是很熟悉,整肃起来,不用在乎和他们有什么交情,不称职的官员当免则免,若是有合适的人选能够递补进大理寺,那也是再好不过了。” 秦逍沉吟了片刻,才道:“大人,其实大理寺许多官员未必真的是不想干事,也不是因为没有才干,而是刑部这么多年把持着刑名之权,大理寺许多官员想干事也是干不成,在刑部的打压下,难免心灰意冷,也就变得懒散怠慢。” 苏瑜眼睛一亮,忙道:“秦少卿年纪轻轻,但这见识可非常人能比。你说的没错,不是他们不想干事,而是刑部的打压,让许多官员无事可做。其实咱们大理寺这些官员,有不少德才兼备之人,真要办起差来,还是能让人放心。圣人也说了,去芜存菁,不称职的咱们自然不能让他继续留在大理寺,不过有才干之人,能保还是要保的。” “大理寺的官员也就罢了。”秦逍神色冷峻起来:“不过咱们大理寺的刑差实在是让下官很失望。大人,咱们大理寺手底下有多少可以调用的刑差?” “大理寺有两班人马。”苏瑜解释道:“昼班有刑差八十八人,夜班也是八十八人,这不算监牢的大理寺狱卒,也没有算大理寺内的杂役,一百七十六人是大理寺的编制,咱们大理寺可以随时调动。”抬手示意秦逍喝茶,继续道:“如果人手不够,大理寺有权从京都府调人,其实在圣人登基之前,大理寺甚至有权从刑部调人,京都三法司衙门的人,大理寺是有权调动的。” 秦逍微微颔首,苏瑜缓缓道:“不过你也知道,如今的情势不同,刑部的人肯定不听我们的,京都府的人也要听从刑部的调动,所以大理寺真正能够调动的人手,其实也只有这两百来号人。当然,真要向京都府下令调人,他们应该也不敢拒绝,在京都办差,有这些人手也就足够了,实在人手不够,还可以向兵部打个招呼,让他们调动武卫营的人手来帮忙。”抚须笑道:“京都武卫营有五千兵马,人马多的是。” “其他的人马咱们管不着,但大理寺这两百刑差,确实要立刻整肃了。”秦逍道:“连大理寺的安危都无法保护,这帮刑差还如何缉捕凶犯?大人,大理寺的官员先不说,但手底下的刑差,确实要换一批人了。” 正文 第五二三章 醒掌权 苏瑜抚须笑道:“秦少卿曾经在黑羽将军麾下待过,名将出高徒,自然知道什么是好兵,要重新选拔刑差,自然由你一力操办。”随即皱眉道:“不过一下子更换近两百好人,似乎.....!” “自然不会全都更换。”秦逍笑道:“下官以为,这两百号人,可以筛选,下官会设下考核项目,能够通过的就留下再好好训练,继续为大理寺办差,实在通不过的,那就只能请他另谋高就了。” 苏瑜颔首笑道:“这个法子好。不过到时候要补充刑差,秦少卿准备从哪里找人?” “下官正要请教大人,如今大理寺刑差都是些什么来历?” “刑差的来路可就多了。”苏瑜叹道:“大理寺虽然这些年没什么实权,但毕竟也是帝国最高的法司衙门,想要进大理寺当差的人还是不在少数。咱们大理寺的刑差,有的是地方上举荐而来,当初在地方上都是缉捕凶犯的好手,这边考核过后,就入了编制。有的是从其他衙门调来的人,其中还有曾经在武卫营和神策军当过兵,甚至有人曾经在北方四镇待过。此外......嘿嘿,有些是走了门路,朝中其他官员的亲眷,送到大理寺有口饭吃。” 秦逍问道:“那么我们如果从武卫营或者神策军挑选人手,他们愿意交人?” “秦少卿如果真想从军中挑人,老夫打个招呼,不会有什么问题。”苏瑜含笑道:“在军中当兵,当然比不了在咱们大理寺当差,秦少卿挑中了谁,那是谁的福气。大理寺刑差的待遇,那比当兵的要强出可不是一星半点。” 秦逍对这一点当然是一清二楚。 在军中当兵,如果得不到提升,最终也只能是退伍归乡,可是大唐帝国数十万兵士,能够得到提拔升迁的屈指可数。 大理寺刑差却有朝廷的编制,而且因为背靠大理寺,即使只是个刑差,亦能够结下不少人脉,真要是从大理寺退下,要买可以调动地方上当个小武官,要么在京都通过人脉谋个其他差事,后半辈子几乎无忧。 “而且此番是圣人有旨意让咱们整肃大理寺,即使老夫不打招呼,你亲自去武卫营或者神策军,他们也会让你挑选人手。”苏瑜道:“你若真想从军中挑选人手,老夫给你写一道公函,拿着公函过去就好。” 秦逍拱手道:“多谢大人。对了,大人,如果市井之中有身手不错的好手,是否也可以调进大理寺来当差?” 苏瑜笑道:“对他们来说,就是一步登天了。虽然很少有这样的先例,倒也不是不可,而且这件事情既然交给你主持,你放手去办,有什么难处,老夫再帮你解决。”又道:“咱们大理寺已经有过几次缩减,不过在职大小官员依然有五十多人,他们的档案,老夫让人整理出来交给你,你仔细斟酌。”微一沉吟,继续道:“秦少卿,圣人给了咱们任免之权,不过咱们随手一划,一个人的前程可就毁了,所以何人留何人去,真的要三思而行,不可马虎。” 秦逍微微颔首,也不多言。 秦逍返回左卿署途中,但凡遇见到的大理寺官员,立刻躬身行礼,小心翼翼,谦恭至极。 秦逍如今掌握着大理寺一众官员的前程,谁也不敢疏忽。 回到左卿署,屁股刚坐下,就听外面传来声音:“秦大人,下官费辛求见!” “费大人!”秦逍笑道:“进来说话吧!” 费辛几乎是弯着身子进来,面带笑容,小心翼翼道:“也不知道大人是不是喜欢喝茶,下官刚才令人送了热水过来,想起大人这边没有什么好茶叶,所以将下官珍藏的雨前龙井拿了过来,味道不错,大人可以尝尝。”手里拿着茶叶盒,径自过去给秦逍泡茶。 秦逍对费辛的心思心知肚明,看着他泡茶时候,有些手忙脚乱,明显心中紧张,叹了口气,道:“费大人有心事?” 费辛手头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猛地走到秦逍身前,噗通跪了下去,带着哭腔道:“大人,前天晚上,下官.....下官胆小如鼠,没能与大人并肩作战,只知道苟且偷生,实在是罪该万死。”抬起手臂,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个耳刮子,清脆响亮:“下官怯懦如鼠,罪该万死。可是.....可是下官在大理寺对年,对大理寺的事务十分熟悉,办起差事来,也算尽心尽责,不敢有丝毫马虎。” 秦逍忙道:“费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起来说话。” “下官是真的知道错了,诚心向大人认错。”费辛已经冒出眼泪来:“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家眷尽在京都,不但要赡养父母,而且膝下还有三个孩子,若是.....若是丢了这份差事,对我一家人来说就是灭顶之灾。大人,下官向您保证,以后只要是您的吩咐,下官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那也是在所不惜,绝不敢有丝毫的退却,只求大人再给下官一次机会.....!” 今日整肃大理寺的旨意一下来,费辛比谁都心慌。 秦逍调到大理寺之后,和其他官员还没有多少接触,与费辛却是待的时间最长。 那夜国公府侍卫为难秦逍,费辛没能出面为秦逍助阵,费辛心知这事儿办的定然让秦逍心里肯定不快,如今秦逍掌握大理寺诸多官员的任免权,如果真的因为那夜自己的表现心存不满,恐怕第一个便要让自己从大理寺卷铺盖走人。 若说此前费辛还摸不透宫中对秦逍到底是何态度,今日两道旨意下来,费辛已经是彻底明白。 旨意虽然是让苏瑜和秦逍一起整肃大理寺,但费辛和许多官员都清楚,圣人真正的目的,实际上就是给予了秦逍掌握大理寺的实权,刚到大理寺不过几天的少卿,能够得到圣人如此器重,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费辛甚至想到了刑部堂官卢俊忠。 当年卢俊忠也是得到圣人器重,连续擢升,而且让卢俊忠迅速掌握刑部实权,伺候卢俊忠也确实没有辜负圣人的期望,为圣人立下了汗马功劳。 今日的秦逍,就如同当年的卢俊忠,鱼跃龙门,深得器重。 费辛知道,自今而后,大理寺恐怕就是秦逍的天下。 自己如果能够留在大理寺,跟在这位圣人的新宠臣身边,日后定然少不了好处,可是自己那夜畏缩不前,没能与秦逍共进退,莫说留在大理寺抱着秦逍的大腿,恐怕连现在的位置也保不住。 “费大人这是做什么?”秦逍硬生生地将费辛拉起来:“费大人,那天晚上你确实让我有些失望,但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还是能够体谅你的苦衷。那些侍卫毕竟是国公府的人,真要是得罪了,成国夫人出手报复,咱们根本不是对手。他们是皇亲国戚,要整治咱们,有的是办法。”抬手让费辛坐下,叹道:“现在想来,我那天晚上也是有些鲁莽的。不过我孤身一人,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连累家人,费大人一家老小在京都,为了家人,心有顾忌,我还是能够体谅的。” 费辛感激道:“大人能够体谅,下官感激不尽。” “审理卫璧,费大人亲自做笔录,是有功的。”秦逍微笑道:“那天晚上卢俊忠质问,费大人也出面帮我说了话,这些我都记在心里。费大人,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否觉得那天晚上没有与我共同进退,我心中的会埋怨,甚至会借这次整肃大理寺的机会将你从大理寺赶了出去?”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用担心,就算苏部堂要罢免了你,我也会竭力让你留下来。”秦逍微笑道:“你费大人做事还是周全的,大理寺需要你这样的人。” 费辛惊喜道:“大.....大人所言当真?” “我说话从来言出如山。”秦逍肃然道:“不过费大人也听到了圣人的旨意,身为法司衙门的官员,那是誓死都要捍卫国法,先前的事情我就不再追究了,只盼日后费大人遇到同样的事情,能够挺身而出,否则我还真不能在留你在大理寺了。” 费辛立刻起身,拱手道:“大人放心,以后若是再有退缩行径,大人不敢下官走,下官也没有脸继续呆在这里。” “其实费大人以后办事不要有顾忌。”秦逍微笑道:“我让你干的事儿,你尽管去办,天塌下来,由我来顶着。” 费辛忙道:“下官自此之后,愿意与大人共进退,有难同当,绝不敢独善其身。” “费大人,这事儿就不必多说了,你好好当你的差,没人动弹的了你。”秦逍招招手,示意费辛靠近,压低声音道:“你对大理寺的情况很了解,大理寺大小官员的来历,你比我清楚。回头你写个东西给我,大理寺这些官员,谁是凭真本事提拔上来,你单列出来,又有哪些人是靠了背后走门路调过来,你也给我列出来,记着,事关重大,我相信费大人肯定不会糊弄我。” 费辛忙道:“大人放心,下官绝不敢疏忽,更不敢糊弄大人。这事儿交给下官去办,大人就算想知道他们的祖宗八代是干什么的,下官也会去查出来。” 正文 第五二四章 京都外,古道边! 四月的京都郊外已经是绿意盎然,绿柳吐烟,陌上花艳,官道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 秦逍与宋士廉骑马并行,后面跟着一辆马车,另有数名骑马家丁跟在马车后面护卫。 草长莺飞,京都外的空气显然要比城内清新许多。 宋士廉勒马停住,驾车的马夫立时也停下了马车。 宋士廉翻身下马,转身走到马车边上,车窗帘子已经掀开,窗内是秋娘那张漂亮的脸庞,在车厢内,卫夫人靠坐在车厢,气色依然不是很好,一只手紧握着秋娘的手。 “妹子,已经出城十几里地了,不好让顾家妹子再送了。”宋士廉语气温和:“你这身子是否真的能经受长途跋涉?广陵有数百里地,这一路上颠簸受累,是否要等身体完全恢复了再回去?” 卫夫人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秋娘心知卫夫人经此一劫,被最爱的人背叛,差点死在自己丈夫手中,已然是心灰意冷,对京都肯定没有任何好印象,只想尽早离开这伤心之地。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劝。”宋士廉苦笑摇头,叫道:“宋通!” 一名骑马家丁催马过来,翻身下马,拱手道:“老爷!” “路上好好照顾小姐。”宋士廉吩咐道:“见了老太爷,将我的书信呈上,告诉老太爷不必担心,小姐好好休养些时日就能恢复。” 宋通自然是宋家自己人,立刻道:“老爷放心,小的一定会将小姐安然无恙送回广陵。” 卫夫人看着宋士廉,终于开口道:“兄长,你.....你自己多保重。”又看着秋娘,一脸不舍,轻轻抱住秋娘,轻声道:“晚秋,今日一别,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我心里会一直念着你。” “慧姐姐放心,你们一定能再见到。”秦逍已经拿着一只包裹过来,站在宋士廉边上:“我有大黑马,等空下来,骑马和秋娘姐去广陵看你,到时候你们姐妹又能见面。” 秦逍称呼她为“慧姐姐”,自然知道如今她最厌恶的便是“卫夫人”这个称呼,看着秦逍,微微点头,柔声道:“秦大人,以后还劳烦你多照顾晚秋,她看起来要强,其实柔弱得很,莫让她受人欺负。” “谁要是欺负她,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护她周全。”秦逍将包裹从窗口塞进去:“知道慧姐姐不缺什么,不过这是秋娘姐让我准备的一点干粮和点心,慧姐姐途中用得上。” 秋娘有些错愕,但很快眼中就闪过一丝感激之色。 秋娘生活拮据,秦逍自然清楚,所以今日送别卫夫人之前,自己去准备了一大包干粮和点心,此时以秋娘的名义送出去,自然也是让秋娘大有颜面。 秋娘接过包裹,秦逍正要收回手,却猛听卫夫人“啊”地轻叫一声,脸上满是惊骇之色。 宋士廉和秋娘心下一沉,都以为卫夫人之前受惊还没有缓过来,秋娘迅速将包裹放在车厢内,握住卫夫人的手,宋士廉也是急问道:“妹子,怎么了?” 卫夫人却是死死盯着秦逍尚未收回去的右手,一双眼眸中满是惊骇之色。 秦逍顺着她目光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心中有些奇怪。 “妹子,你.....你还是等些时日再回乡。”宋士廉见卫夫人情况有些不对,心中担忧:“你也不用回卫府,先在我那边住一阵子,等身体恢复之后.....!” 还没说完,卫夫人已经摇了摇头,目光从秦逍的右手移到秦逍脸上,秦逍心中疑惑,但是见她看着自己,也还是显出笑容,柔声道:“慧姐姐,宋大人说的是,你现在京都休养一阵子,不急着长途跋涉。实在不成,秋娘姐也可以到宋大人府上陪你,你看如何?” 秋娘自然是愿意照料卫夫人,不过秦逍这般说,倒像是将秋娘当做他的人,由他安排。 “不用。”卫夫人声音温和,看着秦逍,轻声道:“你.....你叫秦逍?” 秦逍有些错愕,心想卫夫人怎地会突然对自己的名字这么感兴趣,点头道:“是,我是秦逍。” 秋娘和宋士廉只以为卫夫人大病一场后,脑子还有些糊涂,没有完全恢复过来,所以才问出这样的废话。 “你.....多谢你,你.....好好的......!”卫夫人身体略有一丝颤抖,却不再和秦逍多说,握着秋娘的手,看着秋娘,脸上竟然显出异样的神采,柔声道:“离京的时候,我能瞧见你,知道你好好的,我.....我心里好欢喜。” 秋娘抱住卫夫人,柔声道:“姐姐,你回去之后,多多保重,我一定会去看你。” “只要知道你一切安好,见不见都没关系。”卫夫人也是抱着秋娘,眼中竟然流下泪来:“今天我真的好欢喜,我......我从没有像今天这般欢喜,你好好的,我.....我便是死也可以瞑目了.....!” 虽说卫夫人和秋娘情同姐妹,但临别之际,却如此激动,还是让宋士廉和秦逍有些诧异。 秋娘与卫夫人依依惜别,等到秋娘下了马车,宋通等人护卫着马车,顺着官道向南边儿去,走出一段距离,卫夫人却是从车窗内探出头来,望着为她送别的宋士廉等人,早已经是泪如雨下,可是脸上却分明满是欢喜之色。 “秦大人,宋某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直等到马车去得远了,再也瞧不见,宋士廉这才转身向秦逍拱手道:“卫璧心狠手辣,妹子差点死在他的手里,不是秦大人出手相助,妹子固然活不了,便是卫璧也还会继续逍遥法外。” 宋士廉在此之前,确实不知道卫璧与成国夫人有私情。 但秦逍当街杀死卫璧之后,成国夫人派人往大理寺抓捕秦逍,但凡有一点脑子的人都已经明白卫璧害妻的缘由,亦知道卫璧定然早就成为了成国夫人的面首。 有成国夫人在背后袒护,如果不是秦逍找到机会击杀,卫璧很可能还会逍遥法外。 宋士廉虽然是吏部五品郎中,而且在京都颇有人脉,但是面对成国夫人,那就宛若一只蚂蚁,若是成国夫人一力袒护卫璧,区区的五品吏部郎中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真要到了那时,莫说将卫璧治罪还自家妹子一个公道,宋士廉自己的官职恐怕都不能保全。 宋士廉对这其中的关窍自然是一清二楚,心中对秦逍着实感激。 他心里更加清楚,如果不是卫夫人与秋娘有姐妹情谊,秦逍自然也不会过问此事,说到底,这次自家兄妹能够全身而退,甚至能够让元凶授首,亦是有秋娘的面子在其中。 “宋大人客气了。”秦逍笑道:“秋娘姐和慧姐姐情同姐妹,你们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好在这次能够让卫璧那奸凶授首,不能再害人,慧姐姐也能安然返乡,这比什么都好。” 秋娘闻言,脸颊微红,心里却是感觉到一丝甜蜜。 秦逍诛杀卫璧,这事儿她自然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 现在秦逍这几句话一说,意思分明就是表示出手相助,完全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这自然让秋娘感觉温暖甜蜜。 “秦大人,这次你也算是有惊无险了。”宋士廉牵着马,顺着城外官道向京都方向返回,秦逍也牵马并肩而行,秋娘知道两个大男人有话要说,只是跟在秦逍身边,乖巧柔顺,自然不会多话。 秦逍笑道:“我也以为圣人从重惩处,好在圣人英明,确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听说圣人让秦大人整顿大理寺,看来圣人是准备重新启用大理寺了。”宋士廉叹道:“这倒不是坏事。多年来刑部在刑名之事上一手遮天,许多冤案错案都无处伸冤,如今圣人开始提携秦大人,应该就是不想再看到刑部胡作非为。大理寺得到重用,刑部那边也会收敛一些,做事就不敢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了。”扭头看了秦逍一眼,轻声道:“不过卢俊忠一定会死死盯着秦大人,他手下都是一群疯狗,但嗅觉灵敏,而且极擅长罗织罪名,秦大人以后可要小心谨慎,莫让那群疯狗咬住。” 秦逍知道宋士廉是好心提醒,刑部盯住自己,秦逍早就有心理准备,若是刑部对自己视若无睹那才是怪事,含笑道:“多谢宋大人提醒。”想了一下,才道:“宋大人,我在大理寺得知,无论我大理寺提拔官员还是罢免官员,都要向吏部那边打个招呼,如果吏部那边阻止,是否就做不成?” “自然是要经过吏部的。”宋士廉微笑道:“不过你放心,吏部那边都虽然会将官员的情况登记在册,有些不合适的官员任免也会打回去否决,但这次大理寺的任免,吏部不会给你找麻烦。我在吏部当差,你这边的任免公函送到吏部,有我在,会顺利通过,而且这次大理寺的整肃是圣人下旨,你奉旨整肃,吏部也没人敢与你为难。” 秦逍笑道:“有宋大人这句话,我就能腾出手来办差了。” “六部衙门,刑部肯定与你大理寺是死对头。”宋士廉缓缓道:“不过吏部肯定不会与你小秦大人为难,咱们吏部的司徒堂官,还欠你一份人情。” 秦逍一怔,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你和韩雨农进京禀报军情,兵部堂官范文正拼命想要拉吏部下水。”宋士廉边走边道:“那阵子司徒大人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唯恐范文正胡乱攀扯。好在你在刑部驾车敲鼓,将刑部拉进去,刑部的矛头就对准了范文正,迅速将案子办了,吏部那边没有受到牵连。司徒大人对你颇为欣赏,前两天圣人整肃大理寺的旨意到了大理寺,咱们吏部这边知道之后,司徒大人就交代下来,只要是你秦大人送去吏部的公函,一律通过,不可为难。”看了秦逍一眼,微笑道:“这固然是遵循圣人的旨意办事,其实也是想偿还你小秦大人先前的人情。” 正文 第五二五章 狱中人质 秦逍倒没有想到意外收获了吏部的好感,笑道:“大理寺官员的名单已经在我手里,不过要筛选清楚,还需要一些时日。” “恕我直言,大理寺现在大半数官员都是吃皇粮不办差。”宋士廉叹道:“这十几年来,大理寺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在大理寺若有编制,俸禄照样不会少。一些庸碌无能的官员,最好的去处就是大理寺,在大理寺整日无所事事,也显不出才干的庸碌,只需要每个月领俸禄就好。苏瑜苏堂官也是个好说话的人,贵人或者朝中的高官只要一开口,往大理寺安排一些庸碌无能之辈也是轻而易举。” 秦逍颔首道:“这两天我大概看了一下档案,大半数官员此前的履历平庸不堪,有些甚至是被直接安排到大理寺当差,这其中甚至有人连大唐律都不曾看过。”苦笑摇头道:“大理寺一直被其他衙门瞧不起,虽然有刑部夺走诸多大理寺诸多职权的缘故,但说到底,还是大家都知道大理寺的官员们都是一群平庸之辈。” “如果要整肃大理寺,难免要提拔一些新的官员。”宋士廉牵马边走边道:“小秦大人可想过从哪里提携官员?” 秦逍道:“这个还没有想过,宋大人可有什么人选推荐?” “除了从地方上提拔,京都国子监内有不少候补人选,可以往那里挑选。”宋士廉微笑道:“不过我还真有一人向你推荐。” “何人?” 宋士廉道:“此人现在在吏部担任员外郎,不过是真正的有职无权,在吏部也一直不受待见。这人曾经在礼部待了数年,后来调到吏部,在吏部也待了快十年,带前年才被升为员外郎。不过这员外郎升不升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俸禄多了一些,手中却从不曾有真正的实权。用吏部众人的话来说,此人乃是吏部第一闲人,司徒堂官甚至特许此人不每天到衙门里点卯,他想来就来,不来也可,反正在衙门里也不会有他的差事。” 秦逍有些愕然,心想这还真是个奇葩人物,问道:“难道此人十分平庸?” “恰恰相反,此人饱读诗书,为人谦和,更是一笔好字。”宋士廉缓缓道:“他虽然沉默寡语,为人低调,但一旦说起话来,一针见血,切中要害,很有见地。至少我的才干是远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秦逍更是诧异,宋士廉的言辞之中,对那人显然很是推崇,甚至直言自己才干比不上那人,如此人物,却只是宋士廉的下属,而且还被称为吏部第一闲人,这让秦逍大感兴趣,问道:“宋大人,这人叫什么名字?” “宇文怀谦!”宋士廉道:“他是西陵长义老侯爷的亲弟弟!” 秦逍身体一震,停下步子,脸上显出吃惊之色:“宋大人,你说他是谁?长义候的亲弟弟?” “正是。”宋士廉道:“十七年前,兀陀人进犯西陵,西陵岌岌可危,危难时候,朝廷派出使臣,说服西陵三姓全力协助西陵都护军,最终黑羽将军夜袭王帐,将兀陀人赶出了关外。战后朝廷设西陵三郡,西陵三姓各自镇守一郡,实力最强土地最广的便是宇文郡,而宇文家也被圣人赐封为长义候爵位,世袭罔替。”顿了顿,才继续道:“西陵三姓都获得了爵位,但按照与朝廷达成的协议,要派血亲进京为官,实际上就是送来人质。” 西陵之事,秦逍自然一清二楚,宋士廉这般一说,秦逍瞬间明白过来:“宋大人说的宇文怀谦,是宇文家派到京都的人质?” “正是。”宋士廉微笑道:“当年长义候派了自己的亲兄弟进京为质,被朝廷安排在了礼部,无论是朝廷还是西陵世家,大家对人质的存在都是心知肚明,所以自然不会真的给西陵人质安排要紧的职位,随便挂个虚职,派人暗中监视。宇文怀谦绝非庸碌之才,有人说其兄长的才能远逊色于宇文怀谦,将宇文怀谦送到京都,就是担心宇文怀谦留在西陵会争夺家主之位。” 秦逍心下感叹。 他与宇文家的渊源不浅,此番进京,更是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承朝陪同,只是半道上遇见王母会,宇文承朝为了搞清楚王母会的真相,毅然混进了王母会中,当时说好打探到情报就会进京汇合,只是却迟迟没有再见,秦逍想到宇文承朝,也会心中担忧。 宇文怀谦是当年宇文家送到京都的人质,也就是宇文承朝的亲叔叔。 秦逍在京都举目无亲,他与宇文怀谦更是从未见过,但他出身西陵,如今听到宇文怀谦的消息,内心深处竟瞬间泛起一丝亲切感。 “身为人质,能在京都生存下去已是不易,更不可能掌握什么实权。”宋士廉叹道:“大家都知道他人质的身份,骨子里自然是瞧不上他,是个人都能在他面前呼来唤去。宇文怀谦在京都多年,凭心而论,受到的羞辱也是不计其数,但他忍辱负重,只是默默忍受,并不与人争辩计较,后来大家知道他骂不还口,再骂也就没什么意思,所以他的日子也就好过了一些。” 秦逍知道西陵世家当年在兀陀人进犯的时候,一开始打着小算盘,并没有支持都护军,后来与朝廷私下交易,在战后控制西陵,也派了人质进京,但在京都人们的眼中,西陵世家就是一群反复无常的小人,像宇文怀谦这样的西陵人质,在京都的处境自然是尴尬异常,受人欺辱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朝廷对西陵世家存有提防之心,毕竟在最危难的时候,西陵世家差点背弃过朝廷,哪怕后来双方达成了协议,而且在战后双方也履行了承诺,但双方其实都对对方存有疑忌之心,并不信任。 如此情况下,朝廷当然也不可能让西陵在京人质担任要职,让其领着俸禄闲散度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现在还在吏部?” “不在吏部,在京都府。”宋士廉犹豫一下,终是道:“他在吏部当差的时候,手头没有实权,进衙门也只能为人端茶递水,毕竟五十岁多岁的人,天天被一帮子甚至比他还年轻的官员呼来唤去,面子上也不好看。司徒部堂准许他不必进衙门点卯,所以最近几年去衙门就少了,老夫妻二人在民坊内的一间院子度日,很少出来与人交往。” “民坊?” “他虽然有官身,却是连普通百姓都不如,身为人质,虽然西陵宇文家不缺银子,但宇文怀谦在京都低调的紧,过得异常节俭。”宋士廉轻叹道:“西陵叛乱之前,朝廷一直都有人暗中监视。西陵叛乱过后,朝廷得到消息,西陵许多世家参与其中,一时也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不知道宇文家是否也参与叛乱,所以朝廷下令,将西陵在京为人质的那些人全都抓了。不过圣人英明,没有让刑部来管此事,只是将那些人关进了京都府的大牢,以他们的身份,满朝上下自然也不敢有人为他们说情。” 秦逍皱起眉头:“如此说来,宇文怀谦还在京都府大佬?” “正是。”宋士廉点头道:“前些日子,他的老妻还往吏部要见司徒部堂,想求部堂救一救宇文怀谦,只是这种时候,谁都担心自己和西陵世家扯上关系,司徒部堂自然不会见她。” “但宇文家并没有参与叛乱,反而效忠朝廷,与叛乱的樊家势不两立。”秦逍立刻道:“宇文怀谦并非反臣,为何还不放出来?” “现在大家只知道是西陵世家叛乱,虽然也有人说宇文世家依然效忠朝廷,但谁也拿不出证据,西陵的局面一片混乱,有人甚至说宇文家表面忠心,私下里肯定参与了叛乱。”宋士廉肃然道:“那些人质关在牢里,没人审问,也没人敢放出来,反正宫里不提,下面的官员们也都不会主动提及。”看着秦逍,道:“宇文怀谦身体不是很好,我担心他在牢里待得久了,会死在里面。”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宋大人和宇文怀谦交情不错?” “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我平日喜欢书法,他在衙门里的时候,我会偶尔和他谈书论字。”宋士廉平静道:“小秦大人,宇文怀谦才干出众,你若能够将他从京都府的大牢救出来,甚至提拔他到大理寺当差,他对你必然是感激不尽,日后也必将成为你身边可用人才。你们都是出身西陵,也算是故乡之人。”拱手道:“虽然冒昧,不过眼下除了小秦大人,恐怕没有人能救出宇文怀谦,还请小秦大人出手相助。” 秦逍这时候已经明白,宋士廉与宇文怀谦定然颇有交情,宇文怀谦因为西陵叛乱而遭受牵累,被朝廷下狱,满朝文武自然不可能有人再为宇文怀谦主持公道,宋士廉虽然有心,但要救出宇文怀谦还是无能为力,甚至一不小心反被卷入进去。 如今秦逍身为大理寺少卿,甚至管着大理寺官员任免之权,大理寺又是帝国法司衙门,宋士廉显然是抓住机会,这才出口求情,希望秦逍能够出手相助,救宇文怀谦于牢狱。  正文 第五二六章 多子多孙多福 入城与宋士廉分路之后,秦逍骑马带着秋娘直接到了太平坊。 太平坊位于皇城含光门南边,与皇城中间只隔着一条街道,被称为京都官坊之一,坊间里几乎都是朝中官员的府邸。 秋娘在京城多年,对京都的地理格局自然也是颇为熟悉,虽然从未进过太平坊,但到了太平坊的牌楼前,就有些吃惊,坐在秦逍身后拽着他腰带,吃惊道:“到这里来做什么?是不是走错路了?” 秦逍只是浅笑,也不说话,取了大理寺少卿的令牌在手,向牌楼下的守卫亮了一下,守卫立时放行。 太平坊内的道路宽阔而干净,远不是乌衣坊能够相提并论。 健马走在青石板街道上,马蹄发出清脆的响声,两边青砖白瓦,都是高门大院,与民坊中的景象完全是天壤之别。 秋娘美目圆睁,竟是有一丝紧张,有些忐忑道:“干嘛到这里来?咱们.....咱们快回去。” “还不到中午,天色还早,急着回去做什么?”秦逍骑在马背上,悠闲自在,含笑道:“反正今天你休息一天,不用去河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秋娘知道秦逍现在是大理寺少卿,连宋士廉对秦逍都客客气气,他来太平坊去见别的官员,别人自然也是不敢怠慢。 不过自己一介布衣,跟在秦逍身边,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但此刻坐在马背上,也是下去不得。 终是到得一处府邸前,秦逍翻身下马,扶着秋娘下马来,这才双手叉腰,面对府邸,笑道:“秋娘姐,你看这房子如何?” 这座府邸虽然规模不算很大,却也是朱门高墙,很有气派。 “这是.....这是谁家?”秋娘有些诧异,见到大门紧闭,也不知道秦逍为何会带自己到这里来。 秦逍也不废话,拴好马,这才拉住秋娘手腕,秋娘吃了一惊,心想没人的时候被你占了便宜倒也罢了,眼下是在街道上,万一被人看见,那还了得,想要挣脱,但秦逍手巾却很大,硬是拉着她到了门前,抬手拍了拍大门,很快,大门就被打开,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打开门,看到秦逍,忙道:“老爷!” 秋娘一愣,秦逍也不废话,拉着秋娘手腕进了院子,院里铺着青石板,干干净净,显然是刚刚打扫过。 看门人已经关上门,垂手站在一边。 秋娘瞧见院里除了看门的男人,空空荡荡,不见其他踪迹,她毕竟也是聪明得很,隐隐明白什么,秦逍看她神色,知道她已经猜出来,笑道:“这是圣人赏赐的宅邸,以后就归我了。” 秋娘虽然已经猜到几分,但秦逍说出来,还是让秋娘吃了一惊。 环顾四周,庭院别致,和乌衣巷那些房舍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 “你.....你真有本事。”秋娘顿时拘谨起来,已经挣开秦逍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勉强笑道:“圣人恩眷,以后.....以后你可要好好为朝廷办事。” 圣人赏赐秦逍府邸,大理寺众人都是知晓,但秦逍却没有早早告知秋娘。 旨意颁下来之后,隔天工部就派人请了秦逍前来验收,不但将房契地契都送到了秦逍手中,而且还专门派人将宅邸收拾打扫了一番,宫里不但将赏赐的绸缎黄金都送了过来,太仆寺那边也挑选了两匹上好的御马送到了府里的马厩中。 府里并没有下人,工部专门安排一个人暂时看守宅子。 秦逍今日特地带了秋娘过来,也是希望让秋娘高兴一番,但此刻却感觉秋娘笑得十分勉强,也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高兴,有些意外,看到秋娘低着头,似乎有什么心事,当下向那看门人道:“你去找些马料,将我的马喂了,顺便马厩那两匹马也喂些草料,别让它们饿着。” 看门人虽然是工部派过来的杂工,暂时在府里看守,但秦逍如果能将他留下来在府里当差自然是再好不过,秦逍的吩咐,自然是不敢有丝毫违抗,也知道秦逍是有意支开自己,急忙退了下去。 “秋娘姐,你怎么了?”秦逍见秋娘低头不语,等那看门人走开,才凑近低声道:“怎么不开心了?” 秋娘抬起头,勉强一笑:“没.....没什么,就是慧姐姐刚离开,以后....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见,所以.....!” 秦逍轻叹一声,道:“不是,你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升官发达了,和你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了,所以相处起来也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 秋娘被秦逍说正心思,叹了口气,道:“你现在是大理寺少卿,和从前是不一样的。我.....我只是市井小民,被那些达官贵人看到你和我们在一起,心里定会笑话你。” “那你真的觉得我和以前不一样了?”秦逍皱眉道:“因为披上了一层官服的皮囊,你就觉得我变了一个人?” 秋娘看着秦逍眼睛,那双宛若夜幕星辰般的双眸依然是清澈,似乎并无什么改变。 “秦逍永远是秦逍,不会因为身上衣服的改变就会改变内心。”秦逍走到秋娘面前,柔声道:“我今日带你过来,是因为这么大的房子空空荡荡,如果要住进来,难免要人帮忙收拾打理,我希望以后由你来收拾这座宅邸,如果可以的话,以后可以吃上你在这里做的饭菜。如果你不喜欢这里,那我也不搬进来了,还会住在苦水巷,等你做好饭,还要去你院子里蹭饭吃。” 秋娘身体一震,看着秦逍眼睛:“你.....你不住这里?” “住的地方是要让感觉舒适。”秦逍道:“你不在这里,我住在这里只会觉得冷清,那还不如不住。” 这话已经异常亲昵,秋娘脸颊微红,低下头,咬了一下嘴唇,才道:“你是少卿,这.....这宅子是你的,你住进来理所当然。我.....我住进来又像什么话?而且.....而且我也没有理由住进来。” “谁说你没理由?”秦逍伸手握住秋娘手腕,秋娘虽然想挣脱,却气力不大,被秦逍握着:“你是我秋娘姐,日后照顾我,自然可以住进来。”嘴角含笑:“你放心,每个月我都会给你工钱,比你撑船要多,我素来不是小气的人。” 秋娘噗嗤一笑,道:“你当给我工钱就给你干活?你要是不好,给我多少工钱我都不愿意。” “那你觉得我好不好?”秦逍看着秋娘如水般的眼眸,含笑问道。 秋娘被他直直看着,心里有些慌,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反正.....反正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人。”想要挣脱秦逍手,秦逍却拉着他手腕,向东边院子去,秋娘挣脱不开,也就随了他。 到了东院,房舍古色古香,推门进了屋里,只见到屋内的桌上摆着礼盒。 “这是圣人赏赐的绸缎。”秦逍指着堆放在屋里的绸缎:“这都归你了,这么多绸缎,都拿去做了衣裳,你每天都可以穿新衣裳了。” 秋娘曾经在宫中当过差,对绸缎有亲切感,过去轻抚绸缎,道:“都是宫里上好的丝绸,好些年没有碰过这样的丝绸了。” “最好的丝绸,自然就该最好的秋娘姐享用。”秦逍道:“府里家具齐全,倒是什么都不缺。不过房子太大,回头还要雇些人过来,养马看门打扫庭院都少不了人。”走到秋娘身边,笑盈盈看着秋娘道:“以后人多了,你就管好他们,让我后顾无忧。” “我.....我干嘛管他们?”秋娘心里一慌:“我也没答应过来帮你做事,就算.....就算来了,也只是个小人,有.....有什么资格去管他们?” 秦逍见得秋娘脸颊晕红,这美娇娘肌肤白里透红,羞赧起来,楚楚动人,轻声道:“我在西陵的时候,曾经有两个愿望。” “什么愿望?”秋娘扭头看过来。 “第一个愿望,就是有一间自己的屋子。”秦逍笑容柔和:“我在龟城攒了银子,还真买了一间小院子,不过很破旧,和这座宅子不能比。除此之外,第二个愿望就是......!”故意没有说下去。 “第二个愿望是什么?”秋娘见秦逍卖关子,立刻催道:“赶紧说。” “第二个愿望,就是攒银子取个媳妇。”秦逍看着秋娘眼睛道:“娶妻生子,安生度日。” 秋娘一怔,随即脸颊更红,道:“你现在有宅子了,只要.....只要再娶个媳妇就能完成两个愿望。你是少卿,真要娶亲,许多姑娘都会愿意嫁给你.....!” “她们愿不愿意与我无关。”秦逍凝视秋娘:“你愿不愿意?你要不要嫁给我?” “啊?”秋娘想不到秦逍如此直接,慌乱道:“我.....我当然不可以,我.....我比你大,而且.....而且身份低微,当然不能......!” “年纪不是问题,而且我并不觉得你身份低微。”秦逍立刻道:“我要找的媳妇,贤惠勤劳,心地善良,体贴温柔,这些都是你身上有的,当然,还有一个缘故也很重要。” 秋娘一时不敢看秦逍,低头道:“什么.....什么缘故?” “以前有老人和我说,娶媳妇一定要娶屁股大的。”秦逍低声道:“那样就会多子多孙多福,我一直记在心上!” 秋娘先是一怔,但立刻明白秦逍话中意思,羞得满脸通红,抬手向秦逍打过来,恼道:“你.....你混账,你.....你不是好人.....!”只是手还没有碰到秦逍,秦逍已经抬手握住她手腕,秋娘红着脸,低声道:“放.....放手!” “秋娘姐,我......我想亲你!”看着秋娘形状小巧却饱满红润的樱唇,秦逍心下一动,低声道:“你上次答应过,我想亲你了。” 正文 第五二七章 柔情蜜意 秋娘本来脸颊就泛红,此时更是面泛红潮,断然拒绝道:“不....不行!”站起身,便要逃出屋内,只是手腕被秦逍握着,哪里能走得了,低声斥道:“你放手,再不放手,我.....我叫人来。” “要不我帮你喊?”秦逍见秋娘又羞又急的慌张模样,心下好笑,挡在秋娘身前:“不过这府里就一个开门人,没我吩咐,你喊了他恐怕也不敢来。” 秋娘更是慌乱,急道:“你.....你要做什么?不.....不许胡来。” “不会胡来。”秦逍看着秋娘脸颊,柔声道:“不过说话不能言而无信,上次你答应过得。” “我.....我不记得了。”秋娘红着脸道:“我什么都没答应......!”从秦逍身边想要绕过去,秦逍却已经手臂一环,抱住了秋娘腰肢,身体贴在一起,秋娘娇躯一颤,看着秦逍眼睛,见他眼眸温柔如水,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秦逍抱着秋娘软绵绵身子,看着她眼眸水汪汪如同清泉,长长的睫毛闪动,娇媚动人,口中一干,凑上前去,吻在秋娘唇上。 秋娘虽然略有些抗拒,但四唇相接,身体在一瞬间就软下去,毫无气力推拒。 “好软,好香!”许久之后,秦逍才分开,意犹未尽,只见到秋娘一张俏脸潮红一片,眼眸中甚至带着迷离之色,樱桃红唇润泽一片,心下一荡,又要凑上去,秋娘急忙抬起手捂住秦逍嘴,红着脸道:“已经.....已经亲了,不许再来!” 秦逍一只手依然环抱着秋娘腰肢,另一只手则是放在秋娘香肩上,看着怀中佳人,轻声道:“先前我亲你,现在你再亲我。” “想得美。”秋娘心跳虽然厉害,但被秦逍抱在怀中,却并不反感这样,面若桃花:“你先放手,被人看了真不好。” 秦逍放在秋娘香肩上的手抬起,轻轻抚摸秋娘腮边青丝,道:“别担心,他很懂规矩,知道老爷和夫人正在有要事相商,自然不敢过来。咱们在这里待上一天一夜,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老爷夫人?”秋娘一怔,但很快明白过来,瞪了秦逍一眼,道:“你别胡说。”微扭动腰肢,想要挣开,秦逍却已经松开手,再次握着秋娘的手腕子,带她到了东边的厢房内。 房间十分宽敞,里面的家具却也十分齐全,梨花木制作成的大床就摆放在房间中央,边上还有古色古香的梳妆台,角落里甚至还摆放着一排衣柜。 秋娘眼中显出艳羡之色。 她自然知道,这样的家具,一般的大户人家都不可能拥有,这些家具所用的材质都是最上等的货色,工艺高超,都是价格不菲。 秦逍看见秋娘脸上表情,知道她对这些家具十分满意,轻声道:“喜不喜欢?你觉得还需要什么,和我说一声,我再去添置。” “和我有什么关系。”秋娘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又不住在这里。” “用不了多久,这里就是你的婚房。”秦逍笑眯眯道:“今天带你过来,就是让你看看对这房子满不满意,你觉得还缺什么我就补什么。” 秋娘看着秦逍,见他面带微笑,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蹙眉道:“秦.....秦逍,你不是说笑吗?” “说笑?”秦逍诧异道:“什么说笑?” 秋娘神色认真起来:“你说.....你说这是我婚房,又是什么意思?不是在胡言乱语?” “当然不是。”秦逍也认真起来:“我不是和你说过,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自己的房子,然后娶一个贤惠的女人成亲。房子有了,接下来自然要娶妻成亲。”握着秋娘的手,看着她一双明显带有惊讶之色的眼眸道:“我在苦水巷的时候就和你说过,要娶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你难道忘记了?” “不对,你.....你是说让我帮你找一个和我一样的姑娘.....!”秋娘见秦逍一本正经,倒是心慌起来:“秦.....秦逍,我.....我没想过要成亲,而且.....而且白衣不能没人照料,我......!” “你总不能照顾白大哥一辈子。”秦逍叹道:“这些时日琐事太多,没有和你好好说话,今日正好抽出空来和你商量。”牵着秋娘的手,走到中间的床边坐下,看着秋娘道:“顾大哥的年纪,也早就到了成亲的时候,他心里怎样想,咱们也不清楚,不过顾大哥是个行事稳健的人,对自己的人生大事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他觉得不到时候,咱们怎么劝也是没有用。不过有一点我很肯定,那就是顾大哥不想让你一直等下去,他一定希望能有人好好照顾你.....!” 秋娘若有所思,秦逍轻叹道:“秋娘姐,在那些街坊眼中,他们或许都会觉得是顾大哥拖累了你,因为你要照顾顾大哥,所以才迟迟没有出嫁,顾大哥似乎成了你的累赘。” “我.....我没有这样想过。”秋娘蹙眉道。 秦逍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你不会这样想。”犹豫了一下,终于道:“那你可曾想过,在别人眼中是你在照顾顾大哥,可实际上,顾大哥一直都在保护着你。” 秋娘身子一震,秦逍平静道:“我在顾大哥的屋里看过,他对行军布阵兵法韬略很有钻研,而且对朝中的局势了若指掌,见解更是高人一等。他表面看起来十分随性淡然,可是这么多年来,在兵法韬略上一直都是用了很多心思,这样的人物,内心深处一定是想有一番大作为。他能够看透人心,洞悉真相,说句实话,以他的能耐,即使不去逢迎上司,想要升官晋级也绝非难事。” “你是说他故意不升官?”秋娘被秦逍这般一说,隐隐明白什么。 秦逍颔首道:“在京都府当个文书郎,不显山不漏水,也不会太引起人注意,这样生活的平平安安,如此也不会因为牵涉到官场的争斗而连累到你。他这些年行事低调,其实一直都在保护着你。” 秋娘眼圈一红,秦逍握着秋娘手,轻叹道:“如果我不来京城,顾大哥或许还会一直等下去,等着你有意中人的那一天,等到他可以将你托付给别人的那一天。可是我来到了京都,而且惹了不少麻烦,更得罪了不少人,我和你们之间走得亲近,不管我愿不愿意,许多人都已经将顾大哥当成了我的人,顾大哥再想低调行事,已经是不可得。” 秋娘幽幽道:“其实我先前心里也埋怨过你,甚至后悔认识你。可是你做的都是好事,白衣说过,一个人只要问心无愧,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不需要畏惧。白衣.....!”微抬头瞟了秦逍一眼,轻叹道:“白衣说你侠肝义胆,却又敢作敢当,是.....是人中龙凤,他不但不后悔与你认识,还说能与你相识是他的运气。” 秦逍叹道:“顾大哥心胸豁达,我是远远不及的。”凝视着秋娘眼睛道:“如果进京之后没有发生这些风波,我即使心中对你爱慕,却也未必真的会对你坦白,免得因我之故牵累你。” 秋娘被秦逍握着手,也不挣脱,脸上依然有些发烫,低头轻声问道:“那.....那你真的喜欢我?我.....我不过是市井粗女,和你......!” “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秦逍忽然抬手将秋娘搂入怀中:“我也是从边陲来的乡野小子,这一辈子都是如此。市井乡野之人又如何?并不比那些豪门大院里的人低矮。”感觉到秋娘香软的身子在自己怀中微微发抖,知道她是心里紧张,柔声道:“你贤惠勤劳,心地善良,正是我喜欢的女人,反正许多人都觉得你是我的女人,他们也没有说错,以后你便是我的女人,无论是谁想要欺负你,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周全,生生世世都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欺负,更不让你受苦。” 秋娘鼻子一酸,心下却满是甜蜜,不自禁一只手抱着秦逍的腰,身体与秦逍紧贴,秦逍感觉到秋娘的反应,心中欢喜,更是抱紧秋娘道:“不过今日咱们有这大宅子成亲,那是圣人想要用我办差,也许哪天她不开心,将我罢官免职,这房子也都收回去,那时候咱们或许要流落在外......!” “我.....我要真嫁给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秋娘红着脸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无论贫穷富贵,我.....我总会跟着你就是。”但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忐忑道:“可是.....可是咱们年纪相差不小,你.....你真的不嫌弃我?” 秦逍笑道:“你是花容月貌的仙女,若是嫌弃你,岂不是有眼无珠。”凑在秋娘耳边,抱着秋娘腰肢的手忽然滑落下去,贴在秋娘饱实的翘臀上,贴着秋娘耳边道:“胸大臀圆好生养,娶妻如此,又怎会嫌弃?” “哎呀!”秋娘羞臊无比,抓着秦逍腰间狠狠一掐,一张俏脸却是绯红似火。  正文 第五二八章 故居 秋娘出宫之后,便和顾白衣住在一起,姐弟二人相依为命。 顾白衣为人行事低调,不过是七品文书郎,七品小吏,在京都这样的地方宛若蚂蚁一般,无权无势,甚至连经济也很拮据,秋娘也只能是尽力照料弟弟的生活。 她出宫之时已经早过了婚嫁的年纪,二十多岁年纪已经算是老姑娘,大部分女人在这个年纪膝下的孩子都已经不小。 夜深人静的时候,秋娘也不是没有想过未来的归宿,但一想到顾白衣尚未婚配,便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虽然年纪不小,但样貌秀美,贤惠勤快,市井中自然也少不了上门做媒的人,却都被秋娘拒绝,归根结底,一来是为了能照顾顾白衣,二来也确实没有相中的男子。 她与秦逍在洛水河边相识,第一次秦逍就为了她与青衣堂结怨,这美娇娘内心深处自然对秦逍也是存有一丝感激。 此后秦逍对她处处照顾,秋娘毕竟不是懵懂无知的无知小丫头,有着女人的锐利洞察力,隐隐发现秦逍对自己似乎存有想法,但却又不能确定,毕竟两人岁数相差不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少年郎会相中自己一个早就过了婚配年纪的女人,等到秦逍后来似有若无的暧昧言行,甚至那次在苦水巷的屋里猝不及备地亲了自己一下,秋娘已经确定秦逍对自己存有非分之心。 她虽然如同熟透了果子般,却从不曾为人采摘,除了自己的弟弟之外,甚至不曾与其他男人有过近距离的接触,这少年郎突然出现,而且攻势凶猛,却是让着从未经历过情事的美娇娘慌乱不已。 她甚至想过秦逍只是因为年轻气盛,瞧见自己有几分姿色,所以一时冲动。 但秦逍独闯青衣堂,为了将她从青衣堂手里救出来,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此事过后,秋娘口里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却日夜都是这少年郎的影子,既期盼每日都能瞧见他,却又害怕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有时候甚至在睡梦之中,都能梦着与秦逍柔情蜜意欢爱无限的场景,秦逍温柔无限,而自己在梦中对秦逍亦是尽力迎合,醒转过来,面红耳臊之时,却亦有深深的失落感。 但这样的事情,那是不能对任何人提及一句,只能隐藏在自己心中。 秦逍步步高升,来京不久,已经是名声大噪。 秋娘心中却是复杂至极。 她多年不曾在意自己的归宿,从不与人和男人有过接触,也恰恰如此,一旦被秦逍挑动了情窦,内心深处的感觉比普通人更要强烈许多,每日里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少年郎的影子,却又偏偏不能表现出分毫。 没有人知道她最近一段时日心中的焦躁被她很好地掩饰起来。 她知晓自己与秦逍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份地位都有差距,绝无可能走在一起,是以想着将他从脑子里赶出去,可是越想如此,脑中却反倒越是他的影子,晚上梦境之中与他越是缠绵。 今日秦逍突然对她坦诚告白,甚至都已经有要娶她入门的决定,这让秋娘只觉得匪夷所思之余,内心深处却又充满欢喜。 此时被秦逍抱在怀中,秋娘甚至觉得只是一场梦境,就像自己数个夜晚梦到与秦逍在一起的景象一样,只希望梦境长一些,不要太快醒来。 “大理寺正在整肃,顾大哥也答应过来大理寺帮我。”秦逍搂着秋娘腰肢,让秋娘靠在自己怀中,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味道,轻声道:“等到大理寺整顿过后,我就会向顾大哥提亲。身在其位,能够为百姓做点好事就做点,实在哪天在大理寺待不下去了,咱们就离开京都,另找地方生活。不过有件事情我不瞒你,也要先告诉你,哪天朝廷真的要发兵收复西陵,我定然要随军一起打回去,除了这件事儿,其他时候我都陪在你身边。” 秋娘心中甜蜜,她对秦逍的来历自然早已经知道,柔声道:“你要回西陵为黑羽将军报仇,我自然不能拦你的。” 她体贴人意,秦逍一只手抬起,托住秋娘下巴,轻轻抬起,看着怀中那张秀丽的脸庞,一双眼眸儿水汪汪的清澈无比,清亮之中,透着一股子妩媚,心下一荡,不自禁贴上去,又亲在了秋娘唇上。 秋娘闭着眼睛,一只手臂勾住了秦逍脖子,秦逍感觉这美娇娘唇齿生香,那身子更是香软软如同要化了一般,心中情动,竟是忍不住翻过身,便将秋娘放倒在床上,身体便要压下去。 秋娘躺在床上之时,脸上潮红面若桃花,眼神迷离,显然还沉浸在柔情蜜意之中,等到秦逍身体贴上来,一只手甚至按在自己胸脯上,赫然惊醒,猛地一把推开秦逍,坐起身来,气息急促,云鬓散乱,摇头道:“不.....不行,还.....还不行.....!” 秦逍被推开,还真有些猝不及备,见到秋娘脸上一片红霞,但神色严肃,一时也冷静下来,忙道:“秋娘姐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秋娘低着头,整理了一下衣衫,扭头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一副尴尬之色,不由咬了一下嘴唇,起身走到秦逍面前,忽然轻轻抱住秦逍,轻声道:“我没有怪你,只是.....只是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轻贱的女人,等到.....等到真的成亲之后,我自然.....自然会将自己都交给你.....!”说到此处,脸颊又是一阵晕红。 秦逍方才一时情动,还真担心秋娘气恼,听秋娘这样说,心中一宽,正要抱住秋娘,忽听得外面传来声音:“老爷,有人求见!” 声音一响,秋娘急忙松手,后退两步,拉开与秦逍距离,俏脸一片慌张之色。 秦逍皱起眉头,眉宇间甚至有一丝恼怒,走到堂外,见那看门人正站在不远处,恭敬禀报:“老爷,有一位大理寺是的老爷求见!” “大理寺的人?”秦逍心下奇怪,道:“他可说了名字?” “他说有要事禀报老爷,看到老爷的马匹在府外,知道老爷在府里,所以求见。”看门人道:“不过没说名字。” 秦逍想了一下,道:“让他到大堂等候。” 等看门人退下,秦逍这才回到屋里,见秋娘有些尴尬,上前柔声道:“秋娘姐,你先在府里四处看看,以后这是咱们的居处,你若觉得有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又或者有什么要添置的东西,尽管和我说。”看着带着羞色的漂亮姐姐,忍不住上前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往大堂去。 府邸对着正门的就是大堂,前院空阔,秦逍到了大堂内,立刻有人迎上来,拱手道:“秦大人,打扰了。”却赫然是大理寺少卿云禄。 秦逍有些意外,他到大理寺的时间不久,其实与云禄几乎没什么交情,不过云禄在大理寺也是少卿,和自己在品级上可算是平起平坐。 只不过圣人下旨由自己来整肃大理寺,虽然同为少卿,但如今两人手中的权力却是天地之别。 秦逍心里很清楚,云禄登门,肯定就是为了大理寺正整肃之事,与费辛一样,云禄肯定也是担心会被踢出大理寺。 “原来是云少卿。”秦逍拱手还礼笑道:“云大人怎么来了?我还没搬进这里,今日只是抽空过来随便看看。” 云禄笑道:“得知大人的宅子在太平坊,我可是欢喜得很,我的宅子也在太平坊,和秦大人这边只隔了一条街。我知道秦大人还没搬过来,就担心有人趁机跑到府里小偷小摸,所以派了人在外面看着。方才禀报说看到大人回府,我才特意过来,看看秦大人这边是否缺什么。” “云大人今天没去大理寺?”秦逍请了云禄坐下,这才含笑问道。 云禄有些尴尬,道:“昨天夜里身体不大舒服,所以今日也就没有过去。”四周环顾一圈,抬手抚须道:“圣人所赐,果真是福地,这宅子的风水极好,秦大人本就是吉人,吉人福地,日后更是平步青云了。” “云大人,这宅子之前是谁住?”秦逍问道:“总不成在我之前没人住过?” 云禄笑道:“在秦大人之前,这里也是住着了不得的人物。如今的龙鳞卫澹台悬夜大统领,在搬走之前,就是住在太平坊的这处宅子里。大统领住进这处宅子之后,仕途顺利,平步青云。” 秦逍一怔,心下错愕,还真是没有想到这里曾是澹台悬夜的故居。 澹台悬夜是黑羽将军的结义兄弟,不过与黑羽将军年纪相差不小,据秦逍所知,澹台悬夜今年也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与黑羽将军算是忘年之交,不过年纪轻轻却已经是威名赫赫,掌控着禁宫内最强大的龙鳞卫。 秦逍初到京都之时,韩雨农和杜鸿盛被分别扣押,秦逍人生地不熟,不知如何是好,却是想到澹台悬夜与黑羽将军的交情,跑去天河坊希望澹台悬夜出手相助,谁知道不但没有见到澹台悬夜,反倒是吃了个闭门羹。 秦逍心里很清楚,当时正值西陵沦陷,宫中震怒,澹台悬夜担心被卷入漩涡之中,远远避开。 对澹台悬夜,秦逍并无好感,听说这宅子此前澹台悬夜住过,心中就有些不痛快。 “云大人,这澹台大统领到底是什么来历?”秦逍想了一下,终是含笑问道:“我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还请赐教!” 正文 第五二九章 武川澹台 云禄略有一丝诧异,显然觉得以秦逍之身份,怎会不知澹台悬夜来历。 澹台悬夜与黑羽将军交情极深,作为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秦逍理应对澹台悬夜十分了解。 他心中疑惑,但秦逍既然询问,也不敢不答,理了一下思路,才道:“秦大人自然知道,澹台悬夜曾在北部卫戍边关,其父澹台破千曾是武川镇卫将军,驻守武川十多年,那也是太史老将军麾下的骁勇战将。” 秦逍自然知道,太史老将军便是太史弘,太史存勖的父亲。 太史弘并非开国十六神将的后裔,太史家族自大唐武宗朝开始开始暂露头角,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到太史弘的时候,已经成为北方不可或缺的镇边大将,更得到先皇德宗的器重。 北方图荪人在大唐立国开始,就一直成为帝国北方边境的威胁。 虽然图荪人各部互相征伐,没有形成强大的凝聚力,在实力上远不能与大唐抗衡,甚至诸多部落的可汗一直向大唐称臣,但图荪各部对大唐北部边境的袭扰从没有停止过,时常会在边关抢夺财物,劫掠人口,而且图荪人骑兵速度极快,每次袭扰都是突如其来,劫掠过后有迅速撤走,可谓是来去如风。 北部防线太过漫长,哪怕是十万大军构筑防线,图荪人却也依然可以能够在北部防线找到机会。 开国之初,帝国实力强悍,军威赫赫,图荪人还有所顾忌,看到大唐旗帜便即狼狈而逃。 但帝国经过武宗皇帝的鼎盛之后,军略开始从主动进攻改为防守,图荪人在边关的袭扰更甚,一度让帝国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却依然被图荪人的侵袭搅得边关不得安宁。 而太史弘坐镇北部边关之后,养精蓄锐,突然组织大军团兵分三路,杀入漠南草原,虽然其中两路无功而返,而太史弘亲帅的怀朔镇军战果丰硕,斩杀数千图荪骑兵,俘获大量牛马牲畜和图荪部民,威震大漠。 此后太史弘又连续对草原发起数次突袭,每次都取得丰硕战果,一时间让图荪人看到大唐旗帜闻风丧胆,而太史弘也因此成为帝国北部柱梁。 太史老将军的威名天下皆知,不过澹台破千的名字秦逍还真是不曾听说过。 “圣人登基那年,图荪各部集结十万大军,乘虚南下。”云禄对当年之事倒是十分清楚:“图荪主力攻打武川镇,要从武川镇撕开口子,武川两万镇军拼死抵挡,寡不敌众,而太史老将军并没有调动兵马增援武川,而是利用武川镇军争取的时间,集结其它各路兵马退守雁门构筑防线,封住图荪骑兵攻向京都的道路,也因此导致武川镇军损失惨重,而澹台千军战死疆场。” 秦逍知道圣人登基那年天下动荡,内忧外患,图荪骑兵乘虚南下,但最终却被击退,只是其中的过程,却并不清楚。 “后来击退了图荪人,但武川镇军自此也就恨上了太史家。”云禄叹道:“在他们心中,太史老将军见死不救,而且将他们抛弃丢给了图荪人,时至今日,武川镇军依然是对当年的这段往事耿耿于怀。澹台破千战死之后,澹台悬夜依然在武川镇为国戍边,他的父亲是被图荪人所杀,所以澹台悬夜对图荪人恨之入骨。此人骁勇善战,一身武艺少有人及,经常带领小股骑兵深入草原,在他二十六岁那年,仅仅带着三百骑兵,在草原迂回上千里,等他们回到武川镇是时,竟然带回了上千图荪人头,而且斩杀了三名部族酋长的首级,三百轻骑只损失了不到二十人,名震一时。” 秦逍心下一凛,云禄说起来只是短短几句话,但率领三百轻骑在大草原迂回,其中艰苦难以想象,一个不小心,三百轻骑就像自己送入户口的羔羊,被图荪人杀得一个不剩。 但澹台悬夜非但能够斩杀数倍于己的图荪人,甚至还能够带着麾下轻骑全身而退,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奇迹。 “那是九年前的事情了。”云禄想了想,才继续道:“他立下如此战功,圣人召他入京觐见,面见过后,将其留在了京都,编入了龙鳞禁卫营,封为龙鳞尉,大人现在这处宅子,就是澹台悬夜担任龙鳞尉的时候,圣人赐下的住宅。他在这里住了四年,在龙鳞禁卫营待了四年,圣人便提携他为龙陵禁卫大统领,皇城的卫戍就交到了他手中,那真是皇恩浩荡。” 秦逍心想澹台悬夜轻骑迂回大草原,仅此一役,足够在军中立下赫赫军威,圣人器重,将皇城卫戍之职交到他手中,倒也不让人感到诧异。 “当年澹台大统领就是得到圣人召见后,开始平步青云,如今成为了圣人最器重信任的大将。”云禄笑容可亲:“秦大人如今走的就是澹台大统领当年的道路,同样是召见后得到赏识,同样被赐予这所宅子,以后定然还会得到圣人的提拔重用,我现在这里向秦大人道贺了。” 秦逍淡淡一笑,道:“云大人今日过来,就是想和我说这些?” “这个.....!”云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犹豫一下,才道:“秦大人,贵府上打扫庭院照顾马匹都需要人手,我那边正好买了几个丫头,大人若不嫌弃,我回去之后就打发她们过来伺候。” 秦逍心知达官贵人家中都会买有奴仆,但凡有卖身契的奴仆,就成了私产,如同物品一样可以互相赠送。 他出身底层,知道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也不会卖儿卖女与人为奴,对此很是反感。 秦逍面上不动声色,摇头笑道:“云大人客气了,宅子里是否要雇人帮忙,回头我再看看,并不着急。”起身道:“云大人,我还没有搬过来,这边也不能上茶,还不能留你吃饭。等大理寺整肃过后,一切安定下来,到时候若有机会,再请云大人过来吃酒。” “秦大人,其实.....其实今日过来,也是和你谈一下整肃大理寺之事。”云禄见秦逍似乎有下逐客令的意思,急忙起身道:“冒昧向大人请教,这次不知道.....不知道要罢免多少官员?” “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秦逍含笑道:“我这两日正在审阅衙门里大小官员的档案,回头再和苏大人商议。”看着云禄,问道:“云大人有什么想法?” 云禄犹豫了一下,终是苦笑道:“秦大人,那天.....那天我心中焦急,有冒犯的地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冒犯?”秦逍诧异道:“云大人什么时候冒犯我了?” 云禄见秦逍这般模样,心里更是慌张,忙道:“秦大人,我在大理寺待了多年,难免会有些疏忽大意的地方,你.....你高抬贵手,给我一次机会,千万.....千万别将我也赶出了大理寺。” “云大人是担心我会罢免你的官职?”秦逍叹道:“实不相瞒,圣人既然下旨要整顿大理寺,除了我和苏堂官,我还真的无法保证谁能够留下。云大人也不用多想,是去是留,过几日也就能够见分晓了。” 秦逍越是这样说,云禄越是觉得凶多吉少,几乎要哭出来:“秦大人,求你高抬贵手,我......!”凑近上前,环顾四周,确定无人后,忽然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往秦逍手中塞过去:“这是我一点小小心意,若是.....若是能够留在大理寺,以后我定然与秦大人同心同德,秦大人但凡有什么吩咐,云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秦逍只觉得这些话异常熟悉,先前大理寺正费辛似乎也说过同样的话,却是不动声色将银票推回去,叹道:“云大人若要这样,被人知道,不但你无法留在大理寺,我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是云某糊涂。”云禄额头冒汗。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云大人,要留在大理寺,自然是要能干。我还真有一件事情想劳烦云大人去办,若是云大人能够办好,我可以保证云大人在大理寺的位置稳若磐石,谁也动弹不了。” 云禄急忙道:“秦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云某上刀山下火海,也要竭力办好。” “倒也不用上刀山下火海。”秦逍含笑道:“先坐下说话。”落座之后,才道:“云大人可听说过宇文怀谦这个名字?” 云禄想了一下,忙道:“知道,他是吏部员外郎,是西陵宇文家当年送到京都的人质,我和他也见过两面,但没有说过话,更没什么交情。”想到什么,立刻道:“对了,听说西陵送到京都的那几名人质,全都被关进了京都府的大牢之中,也没听说审讯过,现在是否还在京都府大牢,我还真不能确定。秦大人,为何会提及此人?” “宇文怀谦还在京都府关着。”秦逍正色道:“西陵叛乱,当时情势混乱,朝廷为免这些人质趁机逃脱,将他们关进监牢,确实没有错。不过现在事情已经明朗,西陵三姓,甄家和樊家确实都有反叛之心,这两家的人质或关或杀,自有朝廷决定,不过宇文家却是忠君报国,绝无叛逆之心,宇文怀谦是宇文家的人,我看也该放出来了。” 正文 第五三零章 水火不容 京都三法司,十多年来,刑部的权势独占鳌头。 大理寺为京都各司衙门视为清水闲散衙门,大小官员都能从大理寺身上找到优越感,大理寺上下官员忍气吞声,唯一能够让他们保持些许尊严的,便只有京都府。 这倒不是京都府比他们更闲散,而是在帝国三法司之中,京都府一直都是仰其他两大法司衙门的鼻息。 京都府只是负责京都的治安,在当今圣人之前,京都府一直背后大理寺,对大理寺可谓是唯命是从,刑部崛起之后,京都府转变风向,又跟在了刑部后面。 不过大唐立国百年,京都府大多数时间一直都是遵照大理寺的意思办差,所以在大理寺官员心中,京都府是他们唯一可以瞧不上的衙门。 云禄来到京都府的时候,难得保持着一丝傲然。 秦逍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他承诺。 只要能够将宇文怀谦从京都府带到大理寺,他便是大功一件,在大理寺的位置也将稳如泰山。 西陵人质被关押在京都府的大牢,这些时日,宫里似乎忘记了这件事情,而三法司衙门似乎也都没有对此事上心,秦逍提及此事,云禄才想起京都府还关着这些人质,要从京都府提调一名囚犯,甚至将宇文怀谦的案子移交到大理寺,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云禄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为难之处。 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从大理寺带了四名刑差,直接便来到京都府,准备将宇文怀谦提押到大理寺。 京都府尹夏彦之得到通禀之后,亲自前来面见,云禄是大理寺少卿,四品官职,而夏彦之虽然是京都府的堂官,却也只是四品,两人平级。 “宇文怀谦?”得知云禄要提走宇文怀谦,夏彦之倒是很有些错愕,显然没有想到大理寺的人会主动来要求京都府移交此案。 西陵叛乱后,中书省直接下了一道命令,令京都府派人将西陵送到京都的人质全都逮捕关押,京都府也在第一时间将西陵人质尽数抓捕关进大狱,但此后朝廷却没有任何命令示下,大理寺和刑部对此事也是不闻不问。 上面没有吩咐,夏彦之也懒得多问,反正京都府牢房也不在意多这几号人。 如果不是云禄今日亲自过来,夏彦之甚至忘记大牢里还关押着这几号人。 “这案子总要审理清楚。”云禄道:“夏大人,西陵叛乱,你是知道的,西陵三姓之中,甄家和樊家肯定是参与了叛乱,所以这两家在京都的人质我大理寺不管,依然留在你们大理寺关押,哪天朝廷有了吩咐,如何处置发落他们,你们按照朝廷的吩咐去办就好。不过据我所知,宇文家并没有参与叛乱,既是如此,一直将宇文怀谦关押在你们这里,实在是不妥。” 夏彦之赔笑道:“云大人,西陵叛乱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我知道西陵有诸多世家卷入其中,宇文家是否参与其中,其实到现在都无法确定。” “你把人交给我,如果朝廷到时候真的追究起来,宇文怀谦由我大理寺来负责。”云禄道:“还有他的案卷,你也一并移交给我,宇文怀谦的案子,就由我们大理寺来接手了。” 夏彦之有些犹豫,云禄皱起眉头,道:“怎么?云大人有什么难处?” 夏彦之忙笑道:“不敢。云大人请稍候,我这就去调出宇文怀谦的案卷,顺便让人从大牢里将宇文怀谦提出来。”起身来,拱了拱手,快步离开。 云禄端起茶杯,镇定自若。 大理寺有复核案件之权,莫说京都府还没有审过宇文怀谦,即使京都府给宇文怀谦定了案,大理寺也有权重新审理。 他本以为夏彦之很快就能回来,毕竟京都府大牢不像大理寺那般是设在兴化坊,而是直接在京都府后面,要从里面提取犯人,花不了多长时间。 可是等了好一阵子,非但没有见到宇文怀谦被带过来,甚至连夏彦之都迟迟没有出现。 云禄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忽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刻起身,走到大门处,只见到一名黑袍官员正带着十多名衙差从京都府正门外冲了进来,当先一人竟赫然是刑部侍郎朱东山。 云禄心下一沉,立时知道事情不妙。 “原来是朱大人。”云禄勉强含笑拱手道。 朱东山也是似笑非笑,道:“这不是云少卿吗?怎地有闲暇来京都府喝茶?” 朱东山是血阎王卢俊忠手底下头号心腹,也是令人谈之色变的酷吏,云禄瞧见朱东山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心里就有些发毛,硬着头皮笑道:“过来移交一桩小案子。” “巧得很,朱某也是来移交案子。”朱东山咧嘴笑道:“只盼咱们移交的不是同一件案子。” 云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四名大理寺刑差,四名大理寺刑差显然对刑部的人也有忌惮,显得有些紧张,而朱东山身后的刑部衙差却如狼似虎,凶悍之余,却也显出不屑之色。 便在此时却见到数名京都府的差役押着一名囚犯过来。 那囚犯身着囚服,年过五旬,身材高瘦,虽然是从牢房之中刚提押出来,但气色却并不是很差,囚服虽然有些肮脏,但却十分整齐。 三法司的衙差俱在院内,囚犯却显得十分镇定,神情坦然。 “下官京都府丞唐靖,奉命将刑囚宇文怀谦提押出来。”一名京都府官员上前来,拱手道:“却不知该移交给哪位大人?” 云禄闻言,立刻吩咐道:“来人,将宇文怀谦带回大理寺.....!” 还没说完,朱东山已经打断道:“且慢!” 云禄一怔,朱东山似笑非笑道:“云少卿,你今日前来,莫非是要提审宇文怀谦?” “正是。”云禄道:“不知朱大人.....?” “巧得很,我也是来提押宇文怀谦。”朱东山笑道:“西陵叛乱,西陵诸多世家牵连其中。宇文家是西陵三姓之一,先前西陵送到京都的人质都被关押起来,部堂大人早就想审讯,不过刑部的事情繁多,一直没能抽出空来。这两日部堂大人手头上的案子处理的差不多,想到西陵人质,所以准备详加审讯,主要是为了了解一下西陵叛乱的情报。” 云禄皱起眉头,朱东山却已经吩咐道:“来人,将宇文怀谦带走.....!” 刑部衙差便要上前,云禄心下一急,厉声道:“谁敢带走?” 秦逍昨日交代他将宇文怀谦提押回大理寺,承诺一旦办成此事,云禄在大理寺的位置便不会动摇,但另一层意思,便是说如果连这样的小事都办不好,大理寺也实在容不下云禄。 云禄当时得到保证,却是心下欢喜。 在他看来,从京都府提走宇文怀谦,便是从大理寺派一名推丞到京都府也能够办到,就不必说自己这位少卿亲自前来提人,这件事情实在没有多大难度。 这样的小事,十拿九稳。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刑部的人竟然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杀出来,甚至要抢夺宇文怀谦。 能够爬上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云禄当然不是愚笨之人。 他心里其实已经明白,刑部这是有意要和大理寺为难,否则刑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自己要提走宇文怀谦的时候跑过来,这分明就是要与大理寺唱对台戏。 毫无疑问,自己在京都府等了半天,夏彦之一直没有出现,自然是暗中派人前往刑部通风报信。 这十几年来,京都三法司,刑部一家独大,而大理寺早就不服当年之权势,京都府自然是完全投向刑部一边。 云禄心下恼怒至极,可是却更加明白,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刑部的人将宇文怀谦抢了去,若是自己无功而返,小秦大人一怒之下,自己肯定是要被从大理寺赶出去。 宇文怀谦是否能够被带回大理寺,直接关乎到自己的前程。 朱东山冷笑一声,道:“云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卢部堂要审讯宇文怀谦,我来提押,有何不对?” “朱大人,刑部要审讯宇文怀谦,如果是今日之前,我绝不会多说一句话。”云禄心中虽然恼怒,但毕竟对刑部还是有所忌惮,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和缓:“不过今日大理寺正巧也要提押宇文怀谦回去,提押刑囚,总要有个先来后到,若是不能将宇文怀谦提押回去,下官着实无法交差。朱大人,不如这样,今日下官先将人带了回去,大理寺审问过后,再将人送到你们刑部,你看如何?” “不如何。”朱东山淡淡道:“部堂大人今日就要审讯,所以今日我就要带走他。”使了个眼色,手底下的人不再犹豫,直接冲过去从京都府差役手中拉过宇文怀谦。 云禄又急又恼,也是冲上前去,抓住宇文怀谦一只手臂,怒道:“朱大人,你们当真不讲理?是我先到这边,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将他带回大理寺。”向四名发怔的大理寺刑差怒骂道:“几个狗东西,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带人走。” 四名刑差回过神来,心里也都清楚,这几日大理寺正在整肃,小秦大人已经放出话来,尸位素餐的无能之辈都要滚出大理寺,今日若是畏惧退缩,差事肯定是保不住,连少卿大人都冲上去,自己更不能有丝毫的畏惧,四人立时都冲上前,要从刑部衙差手里夺人,直冲出两步,七八名刑部差役已经拦住去路,一名刑部差役冷喝道:“再敢上前一步,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正文 第五三一章 羊化狼 云禄见刑部众人狂妄至极,那些衙差甚至连自己都不放在眼里,心下恼火至极。 若是以前,和刑部的人有冲突,他必然是压着怒火忍让,不敢直接与刑部撕破了脸。 但今日之事,关乎自己的前途,而且多年来被刑部骑在头上,压抑在内心的怒气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厉声道:“今天谁要是敢拦着大理寺带走刑囚,本官就和他拼命。”见得边上一名刑部差役用一种不屑的表情看着自己,抬起手来,向那人的肩头推了一下,骂道:“滚开!” 他用力不小,那刑差被推的向后退了两步。 “打人了。”那差役立刻叫嚷起来:“大理寺的人打人了!” 这声音叫喊出来,挡着几名大理寺刑差的刑部差役立时叫道:“狗-娘养的,大理寺的人先动手,别让这帮狗-娘养欺负了。”一人挥起拳头,照着一名大理寺衙差的脸直直打过去。 四名大理寺刑差自然没有想到刑部的人竟然敢直接动手大人。 虽说大理寺多年来一直被刑部的人骑在头上,不过因为大理寺的容让,还真没有到动手的地步,刑部的人今日一反常态,一言不合便出手,那刑差猝不及备,被刑部衙差正中鼻梁,听得“哎哟”一声,这一拳力道不轻,鼻梁骨顿时被打断,鲜血从鼻孔直接喷出来。 三名同伴呆了一下,刑部其他衙差互相看了看,忽然都向三人扑过去,三名大理寺刑差也瞬间回过神来,一人怒道:“他娘的,和他们拼了。”咬牙切齿迎上来,两名同伴也不退缩,挥拳照着刑部的人打过来。 刑部的人数倍于大理寺,大理寺刑差虽然出手反抗,奈何势单力薄,眨眼间就被一群刑部差役围在当中,拳脚相加,哀嚎声连续不绝。 京都府的差役早在京都府丞唐靖的示意下推到一边,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场面一时间极为混乱,云禄正想向朱东山叫嚷,刚转过头看向朱东山,脑勺后面却猛地被重重打了一拳,他惊骇之余,更是恼怒,转过身想瞧瞧是谁出手,刚转身,迎面又是一拳打过来,正中右眼,一时间眼前直冒金星,甚至没看清楚到底是谁动手,来不及叫喊,又被一脚狠狠踹中了腹间,这一脚十分凶狠,云禄只觉得腹间一阵剧痛,捂着肚子瘫坐下去,额头冷汗直冒。 刑部差役倒是并没有再动手,几名差役押着宇文怀谦便往院外去。 云禄见得不但自己这边被人痛殴,便是连刑囚也被刑部的人轻松夺去,又急又怒,想要挣扎起身拦阻,朱东山却已经走到云禄身前,居高临下看着云禄,似笑非笑道:“云少卿,不妨直言相告,你们大理寺想要侦办刑案,要看我刑部答不答应,从今天开始,你大理寺盯上的案子,我刑部都会插手,绝不让你们办成一件案子。” “朱.....朱东山,你们.....你们殴打朝廷命官,真是.....真是岂有此理,我.....我要参你.....!”云禄腹间的痛楚还未消散,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盯着朱东山眼睛,恨声道:“这事儿.....绝不会......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也是刑部要说的话。”朱东山白胖的脸上显出阴狠之色,低声道:“云少卿放心,用不了几日,刑部就会请你去喝茶,本官会亲自带你参观刑部十六门。” 云禄脸上显出惊恐之色,朱东山却是哈哈一笑,转身便走。 刑部众差役立刻跟随上前,眨眼间,撇下大理寺和京都府一干人,走得干干净净。 四名大理寺差役都是被打的头破血流,这时候京都府丞唐靖这才匆忙上前,一脸关切,扶住云禄道:“云大人,你....你没事吧?这.....哎,真是有些不像话了。” “发生何事?”却听到京都府尹夏彦之声音传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卷宗,站在不远处,一脸惊讶之色看着院内,随即匆匆上前来,向唐靖问道:“唐府丞,到底发生何事?” “大人,刑部的人也来提押宇文怀谦。”唐靖苦笑道:“云大人和朱大人发生了一些冲突,双方大打出手......!” 云禄却一把将唐靖推开,腹间的疼痛已经缓和下来,可是心中的怒气却是无处发泄,冲着唐靖怒道:“双方大打出手?你们是.....是眼瞎了不成?是刑部的人动手,他们以众欺寡,你们没看见?” “云大人,伤势重不重?”夏彦之关切道:“来人,赶紧去请大夫。” 云禄冷着脸,恼怒道:“夏大人,我前脚刚到你们京都府,刑部的人后.....后脚就跟过来,还从这里抢走刑囚,你.....你说,刑部的人是如何知道消息?是否.....是否你们派人去通知?” “云大人真是误会了。”夏彦之叹道:“我去调取宇文怀谦的卷宗,耽误了一些时间,可没派人去通知刑部。你也知道,刑部人多势众,京都城里有许多他们的耳目,云大人前来京都府,势必要从行部门前经过,想必是那时候被他们盯上,所以才跟了过来。” 京都三法司衙门俱都在功德坊朱雀大街上,刑部位于大街中间,大理寺衙门位于朱雀大街最西边,而京都府则位于朱雀大街东边。 云禄心中恼怒,心里很清楚,夏彦之一直唯卢俊忠马首是瞻,这老家伙能够在京都府尹的位置上稳若泰山,最要紧的缘故之一,便是多年来一直对卢俊忠极尽逢迎之能事,虽然名义上是京都府尹,实际上就是刑部卢俊忠手下的一条老狗。 他知道刑部的刀下消息,定然是因为夏彦之派人去通报,所以才迟迟不现身,就是等着刑部的人找上门来。 但云禄手中没有证据,夏彦之巧言善辩,却也是奈他不何。 更让云禄心中惊恐的是,本来提押宇文怀谦前往大理寺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竟然被刑部的人夺了去,自己空手而归,小秦大人肯定也饶不过自己,想到这里,心中焦急无比,不再和夏彦之废话,虽然有眼被那一拳打的肿胀起来,却还是冲出京都府大门,向刑部众人追了过去。 他虽然知道即使追上也不可能从刑部的手里夺过人来,但关乎着自己的仕途前程,又怎能就此罢休。 跌跌撞撞冲出大门,远远瞧见朱东山带着刑部众人就在前面,发足追过去,大叫道:“停下,你们.....你们停下,把人交出来.....!” 朱东山听到后面的声音,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冷厉。 卫璧被秦逍所杀,甚至成国公府的侍卫也被秦逍连杀七人,刑部都以为秦逍难逃大劫,卢俊忠甚至已经做好了宫里将此案交到刑部的准备,想着只要秦逍进了刑部,要好好让他尝尝刑部十六门的厉害。 秦逍拦下了卫璧的案子,这十多年来大理寺头一遭与刑部为难,不满的情绪自然迅速在刑部弥漫。 本以为借助成国公府侍卫被杀之事,刑部要给大理寺一个好看,谁知道秦逍非但安然无恙,宫里甚至让秦逍整肃大理寺,这着实出乎刑部众人的意料之外。 卢俊忠及其心腹自然是怒不可遏。 今日找到机会,从云禄手中夺下宇文怀谦,甚至狠狠教训了大理寺几人一顿,也算是个大理寺一些威慑。 这时候云禄竟然还敢追上来,倒也出乎朱东山的意料之外。 大理寺的官员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只是一群窝囊废,多年来在刑部面前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此刻云禄竟然还敢纠缠上来,不但是朱东山,手底下的刑部差役也都是愕然。 宇文怀谦被刑部抢夺过来之后,始终保持着淡定自若的神态,似乎去往何处与他全然没有关系。 “大人,您.....您瞧.....!”朱东山正回转头望着追上来的云禄,忽听得身边有人轻叫一声,扭头过去,只见身边一人正望着长街西头,脸上满是吃惊之色。 朱东山顺着他目光望过去,只见到空阔的朱雀大街上,从西边正有一群人向这边涌过来,黑压压一大片,少说也有五六十人之多,瞧那些人的衣着,分明就是大理寺的人。 冲在最前面的都是大理寺的刑差,有人手里拿着刑棍,有的则是干脆拿着刀,多年来一直让人觉得病恹恹的大理寺刑差,不知为何,此刻却一个个如狼似虎,唯恐落后于其它人,直向这边冲过来。 朱东山脸色微变,便是刑部差役们瞧见对方的阵势,也是不自禁向后退。 大理寺刑差争先恐后冲过来,速度快极,只是片刻间,数十名大理寺刑差已经冲过来将朱东山等一干刑部差役团团围住,这些曾经看到刑部差役便自觉矮人三分的大理寺刑差,这时候却都是如同凶神恶煞一般。 正文 第五三二章 以众凌寡 朱东山自进了刑部衙门以来,从来都是别人见着他便退避三舍,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心里还真是有些发虚。 “你们要做什么?”朱东山脸色一沉:“要造反不成?” 刑部的差役倒是训练有素,已经护在了朱东山身前。 “朱大人,你这句话,我便可以定你诽谤之罪。”人群之中,缓步走上前一人,面带微笑,不是秦逍又是谁。 秦逍身后,大理寺不少官员都是迅速跟上,寺正费辛亦在其中,众官员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的表情。 “朱东山,你说谁造反?”费辛忠字当头,立刻喝道:“你诽谤大理寺,咱们可饶不过你。” 大理寺其他官员唯恐落后,纷纷出言呵斥。 朱东山目瞪口呆,显出匪夷所思之色。 眼前这群大理寺官员,大部分都是眼熟,毕竟刑部和大理寺之间的往来十分频繁,以前这些官员见着自己,那背脊就先弯了三分,无一不是对自己恭恭敬敬,但今日这群官员却似乎是吃了豹子胆,一个个对自己指手画脚,和从前自己见到的那群温顺恭敬的大理寺官员判若两人。 “秦少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朱东山压住心头的恼火:“确实是我失言,不过你带着一群人挡住我们去路,意欲何为?” 他话声刚落,就听得后面传来云禄有气无力的声音:“站住,都.....都不许走......!”只见到眼眶红肿的云禄跌跌撞撞追上来,挤进人群,看到秦逍,就像委屈的孩子看到父亲,鼻子一酸,跑过去道:“小秦大人,他们.....他们抢走了刑囚,而且.....而且还出手打人,你看,我.....我眼睛被他们打成这个样子.....!” 云禄指着自己红肿的眼睛,心中委屈。 秦逍轻轻拍了拍云禄肩头,以示安慰,目光移到朱东山脸上,冷冷道:“云大人是朝廷四品正员,是谁出手伤他,给我站出来!” 刑部差役们面面相觑。 秦逍在大理寺门前连杀成国公府七名侍卫,这事儿自然已经传开,刑部众人此刻见到秦逍面带寒意,还真是心中发怵,毕竟连成国公府的侍卫都敢杀,刑部的衙差在这位小秦大人眼中更不算什么。 殴打云禄的两名衙差哪里敢站出来,只是低着头,不敢与秦逍目光接触。 “秦大人,别不问青红皂白就动怒。”朱东山冷冷道:“我们前往京都府提人,你们大理寺的人不但阻拦,还率先动手打人,难道我们就任由你们的人殴打不还手?这可不是我们刑部的做派。” “大理寺先动手?”秦逍淡淡笑道:“刑部的人都给我站好了,我倒要瞧瞧,大理寺的人将你们伤成什么样子。”目光从十几名刑部衙差身上一一扫过,终是道:“谁被打了,站出来,我瞧瞧伤势。” 朱东山一怔,刑部众人亦是微微变色。 云禄虽然在京都府推搡了一人,但也只是让那人退后了一步,别说重伤,连一根毛发都没有伤及。 大理寺四名衙差从一开始就被刑部一群人围殴,毫无还手之力,包括云禄在内的大理寺五人都受了皮肉之伤,而刑部却没有一人受伤,此时秦逍要查验伤势,刑部却是连一名伤员也拿不出来。 “大人,他们.....他们蛮横霸道,以多欺少......!”又有几人挤进人群中,却正是那几名在京都府被殴打的大理寺刑差,一个个鼻青脸肿,甚至有人脑袋都被打破,看上去异常狼狈。 秦逍叹了口气,道:“怎么被打成这个样子?朱大人,你们刑部的手够黑的,都是吃着朝廷的俸禄,下手何必这么重。” 朱东山道:“秦大人,手下人确实冲动了些,不过当时的场面十分混乱,事实上也确实是你们的人先动手,如果不信,可以去问京都府的人,他们可以作证。” 卫璧一案,秦逍全身而退,刑部卢俊忠和朱东山当然已经判断出圣人欲要重用秦逍。 卢俊忠甚至很清楚,圣人利用秦逍重振大理寺,用心很可能是用以制衡刑部。 刑部这些年在法司刑事上一手遮天,朝中官员对刑部是噤若寒蝉。 卢俊忠当然也知道刑部权势过重,难免会让圣人心生一丝猜忌。 但他更加明白,一旦刑部对大理寺步步退让,让大理寺重新掌握实权,那么刑部的实力会迅速消解,以刑部为根基的卢俊忠一旦眼看着刑部衰弱,在朝中树敌无数的刑部必然将面临灭顶之灾。 正因为圣人要重用秦逍,刑部反倒要必须保证在与大理寺的争斗中不能处于下风,否则在圣人看来,刑部连一个年纪轻轻资历尚浅的秦逍都对付不了,那么更会进一步削弱刑部而重用大理寺。 只要保证在与大理寺的争斗中处于上风,展现出刑部的实力,让圣人知道刑部才是她脚下最凶狠的一头猎犬,圣人才有可能继续重用刑部,反倒是一旦大理寺落了下风,圣人很可能会对秦逍的能力大感失望,因此而冷落秦逍也是大有可能。 无论是卢俊忠还是朱东山都很清楚,圣人启用秦逍重振大理寺,并不是真的要将刑部置于死地,而是希望看到两大法司衙门互相制衡。 如果圣人真的想除掉卢俊忠,一道旨意下来便可,根本无需大费周章。 当初让刑部一家独大,只因为圣人需要一头凶狠的恶犬去咬人,如今该咬的人都已经被撕扯成粉碎,圣人自然不需要刑部继续拥有过重的权力,利用大理寺制衡刑部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卢俊忠从来都是对圣人的心思用心体察,他知道自己要退,但如何后退,那也是极深的学问。 如果在目前的情势下,步步后退,刑部必然会元气大伤,可是如果先与大理寺争锋相对,甚至将大理寺打得毫无招架之功,而后再做出让步,非但能够让圣人依然肯定卢俊忠的才干,而且主动的退让还能圣人觉得卢俊忠是个知晓进退的聪明人,如此一来,刑部即使丧失部分权利,却依然无可撼动。 朱东山对卢俊忠的应对策略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是以心里很清楚,至少在当前形势下,对大理寺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退让。 京都府尹唯刑部马首是瞻,若是出面作证,当然只会站在刑部这一边,对这一点朱东山自然是信心十足,并不担心秦逍真的去找京都府的人来作证。 秦逍看着朱东山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微微颔首道:“朱大人所言甚是。我想你也是知书达理之人,绝不可能故意纵容手底下的差役殴打大理寺的人,有时候手底下的人不听话,确实让人头疼。”微微一笑,道:“你有所不知,当初我在西陵的时候,衙门里的一名兄弟受了别人欺负,我们也是不顾上官的吩咐,义字当先,一时冲动,一群人出去报仇,后来你猜怎么着?人太多,法不责众,上官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朱东山隐隐觉得秦逍这话有些不对,又听秦逍继续道:“当时我们只是想,自家兄弟都被欺负了,如果像缩头乌龟一样不敢为兄弟出头,那还真不如回家抱孩子.....!” 费辛在秦逍身后,听的一清二楚,立时明白过来,指着刑部众人喝道:“你们以多欺少,殴打我们大理寺的人,连咱们云少卿也不能幸免,真当大理寺没人吗?弟兄们,给我打!” 在场的大理寺刑差都是长着耳朵,小秦大人一番话自然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小秦大人的意思,这时候费辛一声叫喝,大理寺刑差想着小秦大人就在边上,这时候不表现以后可未必就有机会了,费辛话声刚落,几名强悍的大理寺刑差抡起手中的刑棍,二话不说,对着刑部差役砸了下去,其他大理寺刑差唯恐落后,呼喝声中,从四面八方向一众刑部差役扑过去。 秦逍抬起双手,有气无力道:“别打了,算了,咱们讲道理,要以德服人.....!”边说边往后退过去,背负双手,一脸无奈。 云禄先前被刑部的人打的几乎都站不起来,憋了一肚子怒火,此时即使不是想在秦逍面前表现,为了给自己报仇,也是大声叫喝:“给我打,往死里打,这帮杂碎,这些年一直欺负咱们,今天让他们瞧瞧咱们大理寺的厉害。” 有云少卿发话,大理寺刑差更是无所畏惧。 秦逍将大理寺大半刑差全都带了过来,四十多号人对付刑部十多号人,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而且是从四面围攻上去,刑部差役虽然奋力抵抗,但大理寺不但人多,而且一个个都想在小秦大人面前有所表现,放开了手脚,十多名刑部差役片刻间已经被打翻在地,大理寺的人太多,甚至挤不上前,朱东山在混乱之中被扯破了官袍,狼狈不堪想从人群中挤出去,早已经被几名大理寺刑差扯过去打翻在地,数根刑棍没头没脑地噼里啪啦照着他直打下来。 朱东山双手抱头,缩在地上,他身形肥胖,缩在地上就是一堆肥肉,刑棍打上去,伴随着朱东山的哀嚎,“砰砰”直响。  正文 第五三三章 朱雀争锋 朱雀大街大大小小有二十多个官署,这些官署无一不是帝国的要紧衙门,六部之中,便有兵、刑、工三部座落其间,能够进入朱雀大街办差的官员,也都是帝国有头有脸的人物。 也正因如此,平日哪怕是从大街走过,众官员也都是端冠正襟,小心翼翼,唯恐有失礼之处,为其他衙门的人嘲笑。 圣人登基十七年,朱雀大街从来都是肃穆庄严。 可是最近一段时间,这条大街就像着了魔一样,怪事频发。 先是有人在刑部门前敲大鼓,此后又有人在大理寺门前斩杀国公府侍卫,今日更是两大法司衙门大打出手,这几件事情,无一不是震惊四座之事,而挑起这些事情的,却全都是秦逍。 因为有秦逍斩杀国公府侍卫在前,所以两大法司衙门在大街上群殴,还真没让附近的衙门惊骇。 刑部是令人闻风丧胆之所,里面有着帝国最残忍的酷吏,而大理寺虽然一直都是最为人瞧不上的衙门,但如今却有秦逍调入大理寺,这位小秦大人乃是圣人最近即为其中的新进臣子。 这两大衙门打起来,其他各衙门谁都不敢掺和进去,大门紧闭,避而远之。 此刻朱雀大街之上,大理寺刑差群殴刑部众人,刑部众人几无还手之力,本来一开始还只是大理寺的刑差对刑部众人拳打脚踢,到后来也不只是因为大理寺官员想要发泄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还是想在小秦大人有所表现,包括费辛在内的大理寺官员也都挤上前去,抬脚向刑部众人一顿猛踹。 刑部侍郎朱东山已经是被打的头破血流遍体鳞伤,躺在地上缩成一团,哼哼唧唧身体直抽动。 宇文怀谦倒是早已经被大理寺的人拉到一旁,免得被误伤。 秦逍则是背负双手,站在不远处,口里连声劝阻,但大理寺一众人好不容易有机会发泄怒火,更有机会在小秦大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赤胆忠心,自然是毫不停手。 只等到有一阵呼喝声传过来,有人抬头望过去,只见到一大群刑部的差役正向这边冲过来,少说也有五六十号人。 大理寺的刑差身上服饰以灰色为主,而刑部主要是以黑色为主。 五六十号人冲过来,倒也是气势凶猛,宛若黑色洪流。 大理寺众人这才停了手,迅速列队,手持大刀刑棍,在秦逍身后列成了两排,后面的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被打的头破血流的刑部差役,一时间都是起不来身。 刑部当头一人正是血阎王卢俊忠。 呼啦啦一片冲过来,距离几步之遥,卢俊忠抬手止住,刑部众人在卢俊忠身后都是对大理寺的人怒目相视,其中亦有不少刑部的官员。 堂堂刑部和大理寺,此时两拨人正面对峙,乍一看去,倒像是两个市井帮派准备群殴。 “秦逍,你们这是做什么?”卢俊忠自然已经看到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刑部众人,脸色阴冷,厉声道:“当街殴打刑部官差,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 秦逍淡淡道:“云少卿在哪里?” 云禄立刻上前,道:“秦大人,我在这里。” “卢部堂,你先看看云少卿。”秦逍指了指云禄,“今日云少卿前往京都府提押囚犯,却被你们刑部的人一顿毒打,你看看他的眼睛,都肿成这个样子,除他之外,还有四名大理寺的刑差也都受了伤。按照你们朱侍郎的说法,是你们刑部的人和云大人这边起了冲突,他们以多欺少,大打出手,连朱侍郎也无法阻拦。刚巧我们在街道上遇见你们的人,弟兄们看到云大人和自己的兄弟被打,实在是气不过,一时冲动,也大打出手,下官一直在劝阻,可惜和朱大人一样,也是无法劝阻。” 卢俊忠目光阴寒,冷笑道:“无法劝阻?”厉声道:“来人,将大人的大理寺刑差都拿下了,带回刑部审讯。” “来人,将朱东山等人全都带回大理寺,本官亲自审讯。”秦逍针锋相对,没有丝毫退缩:“卢部堂要追究大理寺打人的罪责,大理寺当然也同样要追究刑部打人的罪责。” 卢俊忠盯着秦逍眼睛,随即目光从秦逍身后的大理寺众官员身上扫过,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淡淡道:“韩熙同,将案卷拿上来!” 从卢俊忠后面立刻上来几人,当先一人身材瘦小,尖嘴猴腮,身上的官袍显示此人亦是刑部侍郎。 卢俊忠麾下左右侍郎,左侍郎朱东山,右侍郎韩熙同,那是凶名仅次于卢俊忠的酷吏。 在韩熙同身后,跟着两名刑部文吏,都是捧着一堆卷宗。 大理寺众人正不知刑部众人意欲何为,却见韩熙同已经拿起一份卷宗,打开来,扫了几眼,冷声道:“大理寺推丞郑雄何在?” 秦逍身后一名四十多岁的官员皱起眉头,但想着有小秦大人庇护,仰首道:“我就是郑雄。” “大理寺推丞郑雄,天圣三年七月初九,私通民妇蔡徐氏,犯有私通奸-淫之罪。”韩熙同声音冷酷:“立刻逮捕审讯!” 郑雄脸色惨白,身体晃动,若果不是边上有人扶住,差点就瘫软下去。 大唐律法之中,通奸亦是大罪,更何况是官员私通民妇。 “大理寺主薄赵鹤何在?”韩熙同目光从大理寺官员脸上扫过,又拿起了一份卷宗,打开之后高声道:“大理寺主薄赵鹤,于天圣二年六月十八、天圣三年十月初九、天圣五年正月初五,先后三次收取贿赂,共计白银四百七十两整,立刻逮捕审讯。” “大理寺司直顾长义,自天圣一年至天圣五年,共计六次受贿,共计白银六百五十两整,立刻逮捕审讯。” “大理寺司直田逊,于天圣二年六月十五夜,强暴侄媳田刘氏,此后更是与田刘氏数年暗中私通,立刻逮捕审讯!” 韩熙同神色冷酷,但字字如刀,大理寺被点名的官员都是神色大变,大理寺司直田逊更是身子一软,已经瘫软在地上,身体直抽动。 秦逍却是面无表情。 韩熙同连续点出四名大理寺官员,正要去拿第五份卷宗,卢俊忠终是抬手止住,这才盯着秦逍道:“秦少卿,这几人刑部已经立案调查,而且刑部有充足的证物,两个时辰之内,所有的人证也会被带到刑部,不知你是要将人交出来,还是要袒护他们?” 大理寺众人刚才痛殴刑部众人,一个个还是兴奋异常,但此刻却都已经是面带骇然之色。 所有人都想不到,卢俊忠竟然当街论罪。 大家都很清楚,卢俊忠是有备而来。 这些罪名在刑部竟然都已经编成了卷宗,就可见刑部早就对大理寺许多官员的罪行有了掌握,但始终没有拿出来,显然就是存在手中等到恰当的时候拿出来发出致命一击。 刑部既然敢当街论罪,那么在刑部的手中,当然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刑部掌理刑名十几年,京都耳目遍地,审理过无数的案件,从中审讯出来的相关线索更是多如牛毛,而这些牵涉到朝中大小官员涉案的证据,刑部当然会将之存档,虽然不会立刻拿出来,却是暗中掐住了许多官员的把柄。 若是能够与刑部相安无事倒也罢了,可是一旦被刑部握有罪证的官员与刑部为敌,刑部立时就会拿出存档已久的罪证作为武器将对手置于死地。 大理寺官员先前唯恐被秦逍从大理寺赶了出去,一个个表现出对小秦大人的赤胆忠心,但此刻韩熙同点出几个人的罪证,大理寺众人顿时便冷静下来,随着脑子冷静,心中也惊恐起来。 他们这时候忽然想到,刑部终究是刑部,他们依然是帝国最冷酷最残忍的法司衙门。 看到大理寺众官员脸上显出的恐惧之色,卢俊忠唇角终于显出一丝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卢部堂,这些卷宗里的罪名,是不是误会?”秦逍倒是镇定自若,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浅笑。 卢俊忠背负双手,细小的眼眸如同毒蛇一般,淡淡道:“点名的四名官员,罪名千真万确,本官说过,刑部有他们的罪证,人证在两个时辰之内也可以带到刑部,本官可以保证,在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下,接下来十二个时辰之内,本官就可以让他们在铁证面前签字画押。” “除了这四位大理寺的官员,不知大理寺是否还有其他官员有罪证握在刑部手中?”秦逍含笑问道:“卢部堂不必为大理寺遮掩,有多少官员涉及其中,你都可以当众说出来。” 卢俊忠皱起眉头,问道:“秦逍,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部堂应该清楚,圣人下过旨意,让下官协同苏大人整肃大理寺。”秦逍缓缓道:“不过我初入大理寺,对大理寺的情况了解不多,哪些官员有罪不合适继续留在大理寺,哪些官员一身清白可以为朝廷继续效命,下官心里还真是掂量不清。现在正好刑部帮着大理寺去芜存菁,下官对卢部堂感激不尽。卢部堂,还请你继续公布罪名,下官在此向你道谢了。”说完,却是恭敬向卢俊忠行了一礼。  正文 第五三四章 无欲则刚 卢俊忠实在没有想到秦逍会是这样的态度。 他本以为卷宗一出,大理寺众官员自然是惊弓之鸟,秦逍也应该被刑部这一手震慑住,却不想秦逍没有包庇大理寺官员的意思,甚至还催促着刑部公布更多人的罪名。 卢俊忠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卢部堂怎么了?”秦逍故意问道:“不知道那些卷宗之中,可有下官的罪名?若是刑部真的握有下官罪证,下官定然会配合审查。” 刑部一众官员脸色也都难看起来。 他们忽然发现,今日之事,刑部确实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刑部没有秦逍的罪证! 无论是秦逍在青衣堂大杀四方,还是在大理寺门前杀死国公府七名侍卫,这本来可以大作手脚的事情。 可是这些事情宫里却都清楚,连圣人都没有追究,甚至还下旨表彰秦逍维护大唐国法,因此而赏赐宅邸金银,刑部当然没有理由再追究。 除此之外,秦逍清白的就像一张白纸。 哪怕刑部握有大理寺所有官员的罪证,甚至能够将这些官员全都治罪,可是只要动弹不了秦逍,扳倒多少大理寺官员都没用。 正如秦逍所言,如今他正在整肃大理寺,如果刑部将众多大理寺官员拉下马,那反倒是帮了秦逍的大忙,秦逍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让大理寺出现的大量的空缺,如此一来,秦逍再大肆任用提拔官员进入大理寺,用不了多久,整个大理寺就全都是秦逍的人马。 “看来刑部并没有下官的罪证。”秦逍见刑部众人阴沉着脸不说话,淡淡一笑,道:“不过刑部掌有大理寺诸多官员的罪证,这还真是下官想不到的。这些罪名有不少是多年前发生,刑部早就掌握了罪证,却等到今日才拿出来,不知刑部为何不在知道罪行之后立刻办理,非要等到今天?”盯着卢俊忠的眼睛,笑道:“卢部堂,下官冒昧问一句,除了我大理寺官员的罪证,刑部还存有朝中多少官员的罪证,你们掌握了多少官员的把柄?” 卢俊忠脸色铁青,韩熙同亦是冷声道:“秦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看你们手里抱着一大堆卷宗,少说也有几十名官员的罪证。”秦逍叹道:“如果只有这些,那倒也罢了。可是如果刑部握有朝中更多官员的罪证,却只是存档在刑部而不办理,我只怕会有人怀疑刑部的动机。” 卢俊忠瞳孔收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日似乎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得知大理寺的人竟然敢当街对刑部的人下狠手,这就是重重的巴掌甩在刑部堂官的脸上,十几年来,没有人敢这样与刑部明面争锋,甚至连手握大权的国相和麝月公主也不轻易招惹刑部,秦逍和大理寺今日所谓,简直就是太岁头上动土。 卢俊忠真的怒了。 他领人过来,当街问罪,就是要让大理寺的人明白,刑部如果要整治大理寺,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点出四名大理寺官员的罪名,就是杀鸡儆猴,让更多大理寺的官员知道自己的生死被刑部握在手中,亦是让这些官员知难而退,至少因为恐惧而不敢站在秦逍身边。 多少年来,卢俊忠一直高高在上,当年对李氏皇族的血洗,更是让这位刑部堂官从没有将朝中任何官员放在眼里,他不允许有人挑战刑部的权威。 一个人得意太久,就会轻视对手。 一个人一旦充满愤怒,就会影响自己的判断。 此时冷静下来的卢俊忠,已经明白自己的愤怒之下做出了一个极其失误的判断和极其愚蠢的决定。 他本不该让人抱来卷宗,更不该因为想要震慑大理寺的人而当街问罪。 “刑部握有朝中许多官员的把柄,却不及时逮捕论罪,目的是为了什么?”秦逍笑容和善,可是看在刑部众人的眼中,却让许多精明之辈觉得毛骨悚然,他的声音平和,却字字如刀锋:“难道是想要挟这些官员做些什么?满朝文武被刑部要挟,这.....!” 秦逍没有说下去,但包括卢俊忠在内的刑部众官员已经是变了颜色。 “秦逍,你....你要为你的话负责。”卢俊忠脸上瞬间没了血色,厉声道:“在此血口喷人,你可知道后果?” 秦逍笑道:“如此说来,刑部握有的罪证,就只有你们手里这些?是否都是大理寺官员的?要不要现在全都公布出来?” 韩熙同嘴角抽动,看向卢俊忠,此时却是有些骑虎难下。 秦逍一副满不在意的态度,让刑部众人心里很清楚,秦逍真的不在乎大理寺官员是否被调查,甚至对秦逍来说,刑部多调查一个人,不劳秦晓自己动手,大理寺就能多出一个空缺,为秦逍提拔自己人提供机会。 而大理寺官员最终不会痛恨秦逍,反倒是会对刑部恨之入骨。 多年以来,卢俊忠面对任何人,都是胸有成竹,从来只有他让对手毛骨悚然的份,但今天他第一次感觉到背脊发凉。 致命的失误让他已经没有兴趣去理会是否要继续调查大理寺的官员,而是该如何向圣人解释。 刑部握有朝中官员的罪证而不发,这当然是大忌。 而自己眼前的年轻对手,无欲则刚,因为没有任何把柄落在刑部手中,自然不可能对刑部有丝毫的畏惧。 他从没有想到,十几年过来,头一次让自己感到背脊发凉生出畏惧之心的竟会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 忽听得又是一阵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到大理寺卿苏瑜正领着一群人正匆匆过来。 大理寺的正主终究是出现了。 苏瑜是不得不过来。 大理寺的人和刑部大打出手,他可以装作不知道,缩在大理寺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刑部堂官亲自出马,他就不得不出来。 “卢部堂!”苏瑜瞧见脸色有些发白的卢俊忠,立时一脸和善笑容,拱手道:“今日肯定都是误会,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命,有什么矛盾,互相解释一番也就是了,咱们都不要动怒。” 卢俊忠见苏瑜过来,脸色微微缓和一些。 苏瑜出现,至少能让自己有台阶下。 “苏大人,下面的人确实是有些误会。”卢俊忠按捺心中的恼怒和惊骇,拱手还礼道:“刑部的衙差和大理寺的刑差起了冲突,大打出手,咱们作为堂官,也都有约束不力之罪。苏大人说的是,都是为朝廷效命,无论有什么矛盾,都退让一步,互相解释一下也就是了。刑部的人本官都带回去,谁动了手,本官定然从严惩处,苏大人,大理寺的人,你回去之后也要从严惩处。” 苏瑜立刻道:“卢部堂所言甚是。青天白日,堂堂法司衙门,为国掌理刑名,竟然如同市井无赖一般当街斗殴,成何体统?”怒视大理寺众人,沉声道:“近日参与斗殴之人,回去之后,都到本官那里去领罪,真是岂有此理。” 卢俊忠松了口气,使了眼色,韩熙同立刻吩咐道:“来人,扶朱大人他们回去。” 刑部的衙差这才过去,将躺在地上的朱东山等人都扶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大理寺的刑差有意为之,这群被打的刑部差官,朱东山的伤势最重,鼻青脸肿头破血流,连官袍和里面的衣衫都被撕扯得破碎不堪,那又白又胖的肥肉从衣服里面溢出来,因为挨了一顿刑棍,肥肉上遍布乌青。 看着朱东山等人被搀扶过去,大理寺刑差面上虽然肃然,心里却是好笑。 让京都百官谈之色变的酷吏朱东山,谁能想到竟然会有今日,此事传扬出去,必然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而且大家心里都清楚,刑部虽然百官心中畏惧,却也因此得罪了太多的人,今日大理寺出手殴打刑部的人,朝中百官定然会觉得心中痛快,而且经此一事,素来被人瞧不上的大理寺定然会威势大增,自此之后,恐怕再也无人敢瞧不起大理寺。 而且今次之事,是以秦逍为首,无人敢招惹的刑部被秦逍带人一顿猛揍,秦逍的威名自然是很快传遍京都,甚至朝中许多官员会因此对秦逍生出好感,觉得秦逍替他们狠狠教训了刑部。 刑部的人搀扶朱东山等人回刑部,卢俊忠看了秦逍一眼,嘴唇微动,欲言又止,正准备带人回去,秦逍却已经冷声道:“卢部堂且慢!” “你还想怎样?”卢俊忠压住心中怒火。 秦逍道:“方才你们向我大理寺四名官员问罪,还要带他们回去审理,不知道是否要将他们带回去?他们现在就在这里,你可以将他们带走,当然,除了他四人,你们今日还带了一堆卷宗过来,里面都涉及到哪些官员,是否都要追查审理?如果今日不逮捕审查,要等到什么时候?”眸中划过一丝寒意:“卢部堂放心,我从来不会包庇作奸犯科之辈,哪怕是大理寺的人。同样的道理,刑部的人如果有作奸犯科之辈,大理寺也不会视而不见。” 卢俊忠袖中双手握起拳头。 秦逍的话,他当然听得明白,分明是在宣战。 刑部的人此时当然已经明白,这场战争明面上是大理寺和刑部,但实际上是刑部和秦逍。 这当然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 刑部的重要官员,几乎都是卢俊忠一手提拔栽培起来,任何官员的落马,都是对卢俊忠力量的削弱。 可是大理寺的官员却不是秦逍的人。 任何一名大理寺官员落马,都只会给秦逍提拔自己的力量提供机会。 正文 第五三六章 伤筋动骨 韩熙同脸如死灰。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卢俊忠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 只要卢俊忠垮台,那么整个刑部立时便会倾塌,在大唐威风八面的刑部酷吏,也将面临着朝中文武百官的清算。 卢俊忠能够起家发达,就是因为当年不问对手是谁,张开獠牙便会撕咬,这才取得圣人的器重和信任,在大唐朝堂纵横十多年,更是打造了大唐最令百官恐怖的刑部。 这一切的代价,就是树敌无数。 包括韩熙同在内的许多刑部官员都清楚,当卢俊忠失势的那一天,必然会遭受无数人的报复。 刑部必须要准备后路。 而搜集大批官员的罪证,将这些罪证握在手中,就是刑部准备应付日后困局的准备,到时候如果真的有人要报复,迫不得已之下,将手里的罪证拿出来,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只是时机还远远未到。 卢俊忠如今还坐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并没有失去圣人的信任。 这次犯下致命的错误,必须要有人担起责任。 卢俊忠当然不能倒,如今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牺牲韩熙同,断臂求生。 韩熙同主动向宫里解释,将一切责任拉到自己的身上,圣人即使降罪,刑部却还能够保住,而韩熙同的家眷也可以保全。 “下官即刻拟折子呈送宫里。”韩熙同终于道:“若是获罪,还请部堂大人代为照顾妻小。” 卢俊忠松了口气,温言道:“熙同,你放心,且不说圣人未必会降罪于你,即使降罪,我也不竭力保全。你的家小无须担心,我不会让他们受任何委屈。” “部堂,秦逍已经盯住了刑部。”韩熙同握拳道:“此人不除,后患无穷。” “他自来京之后,所做的事情都在明处。”卢俊忠神情森然起来:“我本想借助卫璧一案将他置于死地,谁知道圣人竟对他从轻发落,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要除掉他,必须要找到他的罪行,而且还要拿到证据,可是当下又如何能找到罪名?” “他是从西陵来,要找寻罪状,也只能往西陵去找。”韩熙同也有些无奈:“但西陵如今落在叛军手中,咱们根本无法找寻。”眸中划过一阴寒之色,低声道:“但此人背后必有蹊跷。部堂,他的档案之中,记录他之前只是龟城的狱卒,黑羽出关之后,他投在黑羽麾下,莫名其妙地成为了黑羽夜鸦。黑羽出关不过半年而已,他一个狱卒,怎可能在这半年之内拥有那般了得的武功。” “你是说.....?” “单人匹马独闯青衣堂,却能够全身而退,这已经让人匪夷所思。”韩熙同低声道:“成国公府的那些侍卫,绝非乌合之众,秦逍却能以寡敌众,甚至斩杀七名侍卫,这样的武功,实在是了得。一个狱卒,绝不可能有此等武功,他年纪轻轻,武功从何而来,这背后到底有什么蹊跷,若是追查他从前的身世,未必不能找出线索。” 卢俊忠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轻声道:“不错,要想置他于死地,就要追根溯源查出他从前的事情。”看着韩熙同,目光冷厉:“熙同,你放心,若是不将他置于死地,我这半辈子也就白活了。” 大理寺内,苏瑜脸色有些凝重,秦逍坐在椅子上,看着若有所思的苏堂官,并不说话。 片刻之后,苏瑜才叹道:“被刑部点名的四人,老夫会让他们主动前往刑部接手审讯,那些罪名即使成立,也不过遭受牢狱之灾,并无性命之忧。若是他们不去投案,刑部定然会放风出去,说我们大理寺包庇罪官,我们自然不能让他们有口实。” “这四名官员如果罪证确凿,自然就不能继续留在大理寺。”秦逍看着苏瑜道:“不过这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大人,刑部今日能够轻而易举地拿出罪状,可见他们早就准备好了案卷,今日被点名的四人,只是冰山一角,他们手里还有多少官员的罪状,却又为何按而不发,此事必须上书宫中。” 苏瑜凝视秦逍眼睛,问道:“秦少卿,你是否觉得此番可以对卢俊忠一击致命?” “握有官员罪状秘而不发,当然是包藏祸心。”秦逍道:“宫里知道此事,卢俊忠不死也要重伤。” 苏瑜摇头道:“卢俊忠或许会伤些元气,却不会倒台。你初来京都,对他了解的并不是很深,甚至京都许多官员都没有真正了解这位刑部堂官。此人能够有今天,岂是无能之辈?其心思狡诈,心狠手辣,先前犯下致命错误,现在一定已经想好了弥补之策。”叹了口气,道:“我们的折子还没有到宫里,他那边的折子恐怕已经送到了。” 秦逍皱起眉头。 “京都各司衙门虽然对刑部又恨又怕,可是他们就算知道卢俊忠犯了这样的错误,也不敢轻举妄动,情势未明之前,谁也不敢与刑部正面为敌。”苏瑜平静道:“秦少卿,老夫知道你的意思,你希望老夫和你一起向宫里上书,这道折子,老夫可以和你一起呈上去,但不是在今天,至少要等上两天。” “这是为何?” 苏瑜心中暗叹,不可否认,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有勇有谋,而且心思较之同龄人要成熟太多,但终究在官场时间太短,对官场老手狡诈的心思难以完全看透,沉吟了片刻,才终于道:“等宫里的意思。” “宫里的意思?”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卢俊忠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壮士断腕。”苏瑜靠在椅子上,缓缓道:“卢俊忠手下两大干将,朱东山擅长刑讯逼供,韩熙同则擅长搜罗罪证,刑部的案宗及刑犯的罪证都是掌握在韩熙同的手中。今日卢俊忠虽然犯了致命的错误,但在他来说,庆幸的是当众问罪的不是他,而是韩熙同。如此一来,收罗官员罪证按而不发的罪名就可以扣在韩熙同的头上。” 秦逍眉头一紧,只听苏瑜继续道:“卢俊忠狡诈得很,回到刑部之后,第一件事一定是说服韩熙同担起罪责。” “韩熙同会同意?” “他不得不同意。”苏瑜淡淡道:“他若不同意,就只有两种结果,要么卢俊忠倒台,要么卢俊忠依然稳如泰山,无论哪一种结果,韩熙同都会遭受灭顶之灾,而且会直接牵累到他的家人。若是担下罪责,即使韩熙同被治罪,至少可以保证他的家眷无恙,两者相权取其轻,韩熙同是聪明人,所以他面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秦逍心下凛然。 “卢俊忠很清楚,圣人并没有废黜他的意思。”苏瑜轻叹道:“圣人如果真的想废黜他,不会等到今日。韩熙同上书,不是给宫里看,而是给朝中的文武百官看,只要宫里治了韩熙同的罪,那么所有人都明白宫里并不想对卢俊忠下手,如此一来,更不会有人敢上书,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卢俊忠损失一位心腹干将,却能够保刑部无虞。” 秦逍微一沉吟,才问道:“那大人说要等上两天再上书,不知是什么意思?” “两天的时间,足以让宫里对韩熙同下旨治罪。”苏瑜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才放下茶杯继续道:“如果一切如老夫所料,卢俊忠壮士断腕,将韩熙同推出去顶罪,宫里也治了罪,咱们的折子就不用再呈上去。如果老夫判断错误,韩熙同没有上书请罪,咱们倒可以上书,到时候也能逼迫卢俊忠将韩熙同推出去。既然他犯了错误,总要付出代价,折损一名心腹干将,对他来说损失不算轻,咱们最多也只能达到这样的目的。” 秦逍叹道:“所以卢俊忠终究会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他可是要伤筋动骨的。”苏瑜唇边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淡定自若道:“搜罗官员罪状按而不发,即使韩熙同出面认罪,圣人英明睿智,也知道背后是卢俊忠所为,如此一来,即使暂时不动卢俊忠,圣人心里也会对卢俊忠生出猜疑之心。一位臣子被圣人猜疑,你觉得会有什么好下场?此外监视官员行径,这是紫衣监干的事儿,刑部把紫衣监的事儿干了,你觉得那帮太监心里会痛快?”抚须悠然道:“让圣人起了猜疑之心,让紫衣监对刑部生出不满之意,卢俊忠即使这次能够全身而退,却已经种下隐患,迟早不会有好下场。” 秦逍闻言,心情这才舒畅一些,笑道:“下官驽钝,大人这样一说,下官心里也就明白了。” “秦少卿,还是你手段高明。”苏瑜含笑道:“打了刑部的人,还让他们遭受重创,这满朝文武,恐怕也只有你有此能耐。这件事情,咱们不必操之过急,等上两天看看动静。当下咱们还是以整肃大理寺为要务,大理寺官员的档案老夫已经让人给你送去,你可有斟酌?” “大人再容下官两天。”秦逍道:“到时候下官会列出名单,何人该留何人该走都会在名单中呈给大人,那是再请大人定夺。” 苏瑜微微颔首,便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传来声音道:“少卿大人,云少卿已经开堂审理宇文怀谦一案,让小的问一下少卿大人,是否要过去听一听?” 秦逍起身来,向苏瑜拱手道:“大人,宇文怀谦一案,下官需要前往!” “去吧!”苏瑜对宇文怀谦的案子没有丝毫兴趣,挥挥手:“这是你们的案子,老夫就不过问了。” ----------------------------------------- ps:本月最后两天,向大家伙儿求点月票,拜谢! 正文 第五三七章 故乡人 大理寺右卿署大堂内,宇文怀谦垂手站在堂上,受伤的镣铐已经被打开。 云禄回到大理寺后,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眼睛上的伤势,虽然上过药,但药效却也不可能让他的眼眶立刻消肿,肿着眼睛坐在堂案后面,一拍惊堂木,看着宇文怀谦问道:“堂下何人?” 秦逍急着让云禄今日就将宇文怀谦的案子审了,云禄虽然觉得小秦大人实在有些的心急,却也不敢违抗。 “吏部员外郎宇文怀谦。”宇文怀谦云淡风轻。 从京都府被带出来之后,宇文怀谦自始至终都是平静自若,似乎周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宇文怀谦,西陵世家叛乱,你们宇文家是否参与其中?”云禄咳嗽一声,盯着宇文怀谦问道:“长义候私下可有与你书信往来?” 宇文怀谦平静道:“自入京之后,确实与家兄有家信往来,但信中从无提及任何公事。宇文家是否参与叛乱,卑职不敢确定,但宇文家受朝廷厚恩,家兄绝不可能做出任何大逆不道之事。” “那最后一封书信说的是什么?” 宇文怀谦道:“那是去年的事情,家兄最后一封书信,是告知宇文一族受皇恩迁徙入关,此后便再无一封书信过来。多年来家兄所来书信,俱在家中收藏,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前往家中搜找,里面写的是什么,一看便知。” 云禄微微颔首,问道:“如此说来,你是确实不知宇文家是否参与叛乱。” “卑职不知。”宇文怀谦淡然道:“卑职在京都当差,突然有一日京都府的衙差上门,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将卑职逮捕入狱。入狱至今,对外面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不过在狱中也从他们口中获悉,西陵世家叛乱,卑职虽知此事,却相信家兄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看着云禄,缓缓道:“若是宇文家果真参与叛乱,卑职出身宇文家,难辞其咎,甘愿赴死。” “你这态度很好。”云禄皱眉道:“不过宇文家是否叛乱,朝廷这边也无法确定.....!” 话声未落,就听堂外传来声音道:“云大人,宇文家并无叛乱,非但没有叛乱,反倒是满门忠烈,我愿意为宇文家作证。”随即便见到秦逍从堂外走进来。 云禄立刻站起身,吩咐道:“来人,赶紧看座!” “不敢。”秦逍走到宇文怀谦身边,拱手道:“今日我只是一位证人,宇文家是否叛乱,大人可以问我。” 云禄忙道:“秦大人是说宇文家并无参与叛乱?” “没有。”秦逍摇摇头:“宇文家一心要入关安居,实际上宇文家已经有一部分人迁徙入关内,但是西陵叛乱猝不及备,剩下一部分人就困在了西陵。西陵叛乱的主谋,是樊家和甄家,不过甄家已经被长义候平定,剩下的樊家找到一个叫做李陀的人,假冒皇子,他们在除夕之夜的酒宴上设下埋伏,谋害黑羽将军,宇文家大公子宇文承朝血战叛军,保护将军,可说是忠勇无比。” 宇文怀谦听得秦逍所言,脸上终于变色。 他被关进京都府大牢,消息不通,莫说远在西北的西陵,便是京都发生的事情他也是一无所知,此时听得秦逍所言,还真是吃惊不小,更想不到秦逍会挺身而出来为宇文家族正名。 “原来是忠臣。”云禄感慨道:“员外郎受委屈了。”想了一下,看了秦逍一眼,很干脆道:“既然宇文家并无叛逆之行,员外郎自然是无罪释放。”一拍惊堂木,高声道:“本官判定,宇文怀谦无罪,当堂释放,退堂!” 宇文怀谦略有一丝诧异,显然想不到自己的案子就这般三言两语便即判定。 “大人英明!”秦逍却是向云禄拱手道。 文吏将案卷记录好之后,云禄挥手让文吏和刑差都退了下去,这才从堂上下来,向秦逍拱手道:“秦大人,这案子就这么判了,员外郎是清白之身,可以回衙门复命了。” 秦逍笑道:“云大人公正廉明,让人钦佩。” “不敢不敢。”云禄忙道:“秦大人,我先去医馆瞧瞧大夫,细细看一看眼睛。” “云大人多保重。”秦逍道:“还望云大人尽快痊愈,大理寺后面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缺了云大人是万万不成的。” 云禄一怔,随即眉宇间显出欣喜之色。 秦逍这话他自然听得明白。 秦逍这句话就等若是承诺了云禄在大理寺稳若泰山,不会再这次整肃之中被清理出大理寺。 “是是是!”云禄连声道:“秦大人放心,就算身体没有恢复,但大理寺和秦大人有事,我随时听候吩咐。”又向宇文怀谦点点头,这才拱手离开。 堂内只剩下秦逍和宇文怀谦,宇文怀谦用一种略有一丝诧异的目光看着秦逍。 他入狱时间其实并不算长,几个月而已,对京都的情况也是颇为了解。 云禄是大理寺少卿,宇文怀谦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大理寺忽然蹦出个小秦大人,这却让宇文怀谦颇有些错愕,这位小秦大人年纪轻轻,不到二十岁年纪就能升到少卿之位,大唐开国至今,那也是凤毛麟角的事情。 最让宇文怀谦奇怪的是,大理寺上下似乎对秦逍都很是忌惮,身为大理寺少卿的云禄对秦逍明显有着谦恭之态,先前在大街之上,大理寺卿苏瑜甚至也对秦逍十分回护。 “秦大人认识承朝?”宇文怀谦犹豫了一下,终于问道。 韩雨农和杜鸿盛两位从西陵来的同伴离京之后,秦逍一度生出极其孤独之感,哪怕是在顾家姐弟身边,那种感觉也一直萦绕在心中。 他长在西陵,地地道道的西陵人,周边没有一个西陵人,自然是孤独至极。 如今宇文怀谦突然出现,不知为何,秦逍对他竟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亲不亲,故乡人。 “员外郎能否去我那边喝杯茶?”秦逍笑容亲切:“我有话对你说。” 宇文怀谦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自己能够摆脱牢狱之灾,显然是眼前这年轻人一手策划。 此人与自己无亲无故,却不惜与刑部大打出手救自己出牢笼,宇文怀谦自然知道背后的事情绝不简单,而且此人对西陵叛乱的情况十分清楚,这也是宇文怀谦当下最想知道的事情。 回到左卿署,秦逍请宇文怀谦坐下之后,给宇文怀谦倒了一杯茶,自始至终完全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态度,宇文怀谦起身接过茶杯,道:“秦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卑职不敢当。” “我在白虎营待了几个月。”秦逍坐下之后,开门见山:“我本是甄郡龟城都尉府的一名狱卒,得罪了甄侯府,逃亡在外,承蒙大公子收留,安排在白虎营当差。去年在长岭天都峰下祭山,白虎营铲除甄家,甄氏父子被斩于天都峰下,我也在其中,所以宇文家也算是帮我除掉了敌人。宇文家对我有收留之恩,也有帮我除掉敌手之义,所以在我心里,宇文家算是我的恩人。” 宇文怀谦一直都是气定神闲,此时听得秦逍这番话,脸色微变。 “二爷是否认识白静斋?”秦逍问道。 宇文怀谦听秦逍称呼自己为“二爷”,忙道:“秦大人万不可如此称呼,卑职实在受不起。” “这里只有我和二爷,也只能如称呼。”秦逍很恭敬道。 宇文怀谦想了一下,才道:“白静斋是宇文家的家臣,据我所知,他一直在兀陀帮助宇文家经营商贸,但真正的目的,是在兀陀收集情报。此人心思深沉,家兄对他十分的器重。” “实际上包括甄家、宇文家和黑羽将军,甚至朝廷,都被白静斋算计。”秦逍神情凝重:“白静斋早就与樊家暗中勾结,这二人效忠于一个叫做李陀的人,李陀自称是先帝遗落在民间的皇子,西陵叛乱,就是这伙人谋划。” 宇文怀谦立刻道:“遗落民间的皇子?这怎么可能?他如何证明自己是大唐皇子?” “他手中有一枚双龙玉佩。”秦逍道:“大公子亲眼见过那枚双龙玉佩,而且确定确实是属于宫中之物,民间无法仿造。” 宇文怀谦更是愕然,皱眉道:“双龙玉佩是圣上的贴身饰物,怎可能遗失在民间?” “按照那帮人的说法,先帝曾经巡视西陵,宠幸了一名西陵女子。”秦逍缓缓道:“先帝回京之时,本是想将那名女子带回宫中,但那名女子却恳求先帝留她在西陵。此后留在西陵的那名女子生下了先帝的血脉,便是如今被樊家和白静斋拥护的李陀。这些年来,李陀在梵家暗中资助下,训练了一支骑兵,被称为荒西死翼,除夕之夜发动叛乱的,便是这支被称为荒西死翼的骑兵。” 宇文怀谦脸色也凝重起来,沉默了一下,才问道:“家兄现在何处?还有承朝,他们是否在京城?” 他刚刚入狱,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想着秦逍既然在京都,那么宇文家的人也应该一同进京。 秦逍摇摇头,神色略有一丝安然,沉默了一下,才终于道:“宇文老侯爷已经故去了!”  正文 第五三八章 事缓则圆 秦逍本以为宇文怀谦听闻噩耗,必然是反应激烈,却不料宇文怀谦一怔之后,低下头,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宇文怀谦才道:“他是否入土为安?” 秦逍也不知该怎么说,想了一下,终是将自己所知的情况详细告知了宇文怀谦。 “多谢你。”宇文怀谦叹道:“所以家兄如今安葬于何处,只有承朝知晓,而承朝如今潜入了王母会,你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秦逍点头道:“大公子本来是和我们一同进京报讯,半道上分道扬镳,我也一直担心他现在如何。” “你可知王母会是怎样的组织?”宇文怀谦问道。 秦逍摇头道:“所知不多,不过按照那些人的说法,圣人登基之后诛杀了诸多臣子,那些臣子劫后余生的家眷许多都加入了王母会,但除此之外,我对王母会也是一无所知。” “其实王母会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朝廷所注意。”宇文怀谦道:“王母会最早出现在青州泰山一带,当时泰山周遭许多村庄都被王母会所蛊惑,将本就不多的资财自愿献给王母会,一开始官府并没有太在意,民间神婆巫士也不在少数,官府当时也只以为王母会就只是一般的乡野巫师,可是后来加入王母会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这些人一旦加入王母会,便会完全失去自己的想法,如同行尸走肉任由王母会的人驱使。” 秦逍皱眉道:“我也亲眼见过王母会利用少女蛊惑百姓,那些懵懂少女被他们打扮成所谓的圣女,声称咱们活在冥间地狱,因为妖狐入世,天下人活在冥间而不自知。王母下凡除妖狐,只有追随王母,才能将这冥间转换成人间,即使死后,也能够飞升神国。” “越是贫苦的百姓,对这一套越是相信。”宇文怀谦轻叹道:“王母会在青州为祸,不到两年,就有数万信徒,甚至连官府中也有许多人成为了王母会信徒,照此发展下去,用不了三年时间,整个青州将会遍布王母信徒。紫衣监察觉到青州的异样,派人前往调查,甚至查出王母会暗中开矿锻造兵器,这就是要造反了。圣人当机立断,从古云山下的神策军大营调动了五千精兵,再加上青州大营的三千兵马,还有青州各司衙门的差官压抑,一万兵马围剿王母会。” 秦逍对关内的事情知道的很少,而且即使是在大唐最为强盛的时候,地方上也会时起叛乱,官兵平叛也是常有的事情,是以对官兵围剿王母会一事知之甚少。 “朝廷事先经过了周密的部署,而且紫衣监在出兵之前就已经查出了王母会巢穴所在,所以官兵打了王母会一个措施不及。”宇文怀谦缓缓道:“据我所知,当时官兵杀了王母会数百人,这些人几乎都是王母会的骨干,此外抓捕了数千信徒,不过这些信徒都是普通百姓,圣人恩旨,赦免了这些人。经此一役,青州的王母会被肃清,虽说还有漏网之鱼,但十年来,便很少听说王母会在民间活动。” 秦逍摇头道:“并非王母会销声匿迹,而是他们的行动变得更为隐秘,那些信徒暗中活动,也都听信王母会的蛊惑,不对外透露分毫。我们入关之后,经过雍州地界,正是在雍州遇上了王母会的人。” “看来王母会并没有因为十年前的重创而销声匿迹。”宇文怀谦神情凝重:“如果这十年来他们一直在暗中活动,发展的信徒必然不在少数,此事隐而不发看不出他们的实力,可是一旦有朝一日有人举起反旗,后果不堪设想。” “大公子如今在王母会中,如果能够打探到消息,摸清楚王母会如今的实力,再将这些情报告知朝廷,对剿灭王母会自然是大有益处。”秦逍道:“只盼大公子能够尽早归来。” 宇文怀谦想了一下,才问道:“西陵如今被叛军所占,朝廷又是什么态度?” “朝廷将西陵丢失的责任扣在了兵部尚书范文正的头上,虽说此人其罪不小,但却并非罪魁祸首。”秦逍压低声音道:“目下朝廷并无任何出兵西陵的意思,只是封锁了嘉峪关。” 宇文怀谦叹道:“南疆未平,北方图荪人素来不安分,甚至渤海国也是蠢蠢欲动。圣人登基那年,天下大乱,至今还未能恢复元气,如今大唐守住自己的疆土已经是很勉强,向外用兵,国库恐怕也支撑不起。而且圣人这些年一直盯着南疆,在南疆未平之前,绝不会轻易对西北用兵。”看着秦逍道:“秦大人怎会进入大理寺为官?” “本来我是想和韩都尉一同前往沃野边镇。”秦逍苦笑道:“可是韩都尉被分派到了裴孝恭大将军麾下,我一开始被安排在兵部当差,就在前几日才被调到大理寺。我也不知道圣人为何突然提拔我,这京都并不适合我,我是希望越早离开越好。” “圣人既然让你在大理寺担当重任,自然不会轻易调你出京。”宇文怀谦心中虽然也奇怪圣人为何会对秦逍这个年轻人如此重用,平和道:“朝廷三年五载也未必能够对西陵出兵,所以你也回不去西陵,还是在京都安心当差吧。”微抬头,若有所思,随即苦笑道:“我这辈子也未必能够再回故乡看一眼了。” 秦逍叹了口气,轻声道:“这几日我仔细想了想,圣人既然对我委以重任,我就尽忠职守,做些政绩给圣人看,如果有机会,再向圣人谏言,恳请圣人出兵收复西陵。虽说国家政略不是我能够改变,但即使只有一线机会,也总要试一试的,西陵是大唐的疆土,绝不能让人列土分疆,让西陵回到大唐怀中,也是黑羽将军夙愿。” 宇文怀谦微微颔首,道:“尽人事,听天命。若是圣人真的对你器重有加,你上谏恳请出兵西陵,也未必不会让圣人生出收复西陵的心思。”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西陵虽然土地辽阔,却是地广人稀,人口并不多,再加上西陵并不适宜种粮,那边每年都要从关内购买大量的粮食,以西陵的粮食产量,最多也就能够豢养三五万兵马,而且这还需要风调雨顺,并且对百姓收取重税。” 秦逍长于西陵,对西陵的状况自然很是熟悉。 西陵三郡之地,辽阔广袤,但许多地方人烟稀少,一些地方甚至百里之内都难见存户。 虽然祁连山下有广袤的草场,而且矿藏丰富,但更多的地方是土地贫瘠,要做到粮食自给自足都十分勉强。 “那个假皇子李陀如果想要在西陵站稳根基,必然不敢轻易收取重税,否则真要是生出民怨,不必唐军打过去,西陵的百姓就能将他拉下马。”宇文怀谦平静道:“所以满打满算,西陵保持豢养两万骑兵已经是极限。” 秦逍道:“两万兵马守卫西陵辽阔土地,一旦唐军杀出关外,他们根本抵挡不住。” “收复西陵,其实倒也不必操之过急。”宇文怀谦缓缓道:“秦大人,樊家敢拥戴李陀,自立于西陵,他们不可能不考虑朝廷会出兵西陵,一旦朝廷调集重兵出关,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是敌手。他们敢这样做,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他们背后很可能与兀陀人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秦逍心想姜不愧是老的辣,他先前只是提及西陵叛乱发生的事情,并没有提及昆仑关外有大批的兀陀骑兵集结,但宇文怀谦却立刻猜到了樊家背后有兀陀人的影子,确实了得。 “樊家叛乱之前,昆仑关外确实出现了兀陀骑兵。”秦逍点头道:“他们是从兀陀八部抽调的精锐铁骑,扎营在昆仑关外的驻马湖。” 宇文怀谦也是微微颔首,道:“那就是了,李陀担心叛乱之后,朝廷会立刻出兵,所以暗中早已经与兀陀人有了勾结,一旦唐军出关,兀陀骑兵也必然会进入昆仑关,联同李陀一起抵御唐军。”抬手轻抚青须:“李陀和樊子期这帮人早就成为了兀陀人的走狗,他们依仗的就是背后的兀陀人,所以此时朝廷调兵出关,西陵叛军和兀陀骑兵一定会联手抗唐,甚至因此而引来更多的兀陀兵马,当真如此,西陵就成为大唐和兀陀的决战之地,一旦唐军主力陷在西陵,那么天下必将大乱了。” 秦逍一怔,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问道:“二爷,你是说现在并不是收复西陵的时候?” 宇文怀谦点头道:“不错,这种时候出兵,最可怕的结果就是导致天下大乱,那时候大唐百万黎民将陷入生灵涂炭之中,结果只会比十七年前那场大乱更加惨烈。” 秦逍倒是万没有想到宇文怀谦竟然并不赞成即刻出兵收复西陵,很是意外:“难道就让西陵裂土自立?” “事缓则圆。”宇文怀谦凝视秦逍道:“有时候收起拳头,只是为了积攒力量,时机一到,再将拳头打出去,便可事半功倍,一击毙敌!” 正文 第五三九章 洞若观火 秦逍入京之后,和韩雨农一心都是希望朝廷能够尽快出兵讨伐西陵叛军,但是今日听得宇文怀谦这番话,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没能够看透其中的玄机,圣人没有即刻调兵出关,这中间却还是有着大多数人不明白的缘由。 诚如宇文怀谦所言,唐军出关之后,对付的并不只是西陵叛军,最危险的对手,是兀陀人。 十七年前,兀陀八部集结号称十万精锐的兀陀骑兵冲入昆仑关,那是兀陀人第一次对大唐发起入侵,虽然最终被黑羽将军夜袭汗帐逼退了兀陀军,但天下皆知,那一战两国主力其实并没有真正交锋,兀陀人也并非是战败,兀陀人退出昆仑关,并不能证明唐军的实力就在兀陀人之上。 如果此番唐军出关,西陵叛军自然无法抵挡住唐军的锋芒,但兀陀人势必会调动主力入关与唐军交锋。 兀陀有着剽悍的骑兵军团,更加上有樊家等西陵世家的协助,唐军想要在在西陵速战速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战事一开,也就不是谁想退便能退,一旦陷入僵局,双方将主力投入到西陵战场,兀陀后方会有什么变故难以预测,但大唐这边必然是危机四伏。 南疆慕容自不必说,北方图荪人从来都是找到机会便会乘虚而入,曾经跪在武宗皇帝脚下的渤海国如今也已经恢复不少元气,在东北方向蠢蠢欲动,除此之外,大唐各州是否都对朝廷忠心耿耿也是难以预料,更何况还有王母会在民间暗流涌动,唐军的主力一旦陷入西陵,这些势力自然不可能安分守己,一旦群魔乱舞,便会重蹈十七年前的覆辙,甚至局面会更加惨烈。 秦逍一想到千里尽尸骨的凄惨景象,后背也是发凉。 屋内沉默了好一阵子,秦逍才轻叹道:“收起了拳头,又要等到何年何月才打的出去?” “两军对垒,从来不是比拼谁的人马多。”宇文怀谦正色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若得其一,或能勉强战之,若得其二,胜率大增,若三者齐全,甚至可以不战而胜。秦大人,依你之见,朝廷现在三者之中占据了多少?” 秦逍一愣,宇文怀谦轻叹道:“在我看来,至少眼下朝廷一样都不占。天时者,朝廷现在面临的敌手众多,国库虚弱,很难腾出手来收复西陵,由此便让西陵叛军占据了天时。所谓地利,自不必多言,樊家等西陵世家在西陵生存了两百多年,对西陵的山川河流地理环境了若指掌,而且西陵叛军远比唐军更适应西陵的气候。至于人和.....!”说到此处,却是沉默起来。 秦逍也不着急,虽然和宇文怀谦相处的时间才短短片刻,但他却已经知道这位二老爷是位深谋远虑的智者,其见识远比朝中许多重臣要高明的多。 “皇权不下县,其实从大唐将西陵纳入版图之后,就开始依靠当地的西陵世家豪族控制地方。”宇文怀谦平静道:“西陵门阀是独立于关内的一支力量,朝廷不能安抚好西陵世家,政令在西陵也就根本实行不下去。十七年前,朝廷划西陵为三郡,赋税掌握在西陵世家手中,而西陵三骑也都听命于三大世家,西陵世家对西陵的掌控已经登峰造极,三郡百姓从来都只认世家的命令,对朝廷的旨意置若罔闻。” 秦逍心下感叹,他在西陵多年,知道西陵世家对当地的影响已经是深入骨髓,渗透到西陵的每一处地方。 “如今樊家联合诸多西陵世家拥戴伪皇子李陀,这旗杆也就竖了起来,西陵百姓本就听从于西陵世家,再加上这面旗帜,叛军自然是占尽了人和之利。”宇文怀谦神色凝重:“在目前为止,西陵叛军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背后还有兀陀汗国,朝廷没有对西陵轻易出兵,乃是上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抚须道:“樊子期和李陀既然能够秘密训练出一支骑兵,那么他们的谋反自然不是临时起意,筹划多少年咱们无法确定,但这些年他们必然是精心准备,至少从关内购买了多少粮食,咱们就很难清楚。” 秦逍立时想到自己在樊郡黑阳城内见过的粮仓,里面储存的粮食不在少数,而且那肯定只是其中一处储粮之所。 “至少在一两年之内,西陵并不担心粮食出现问题。”宇文怀谦道:“他们背后兀陀汗国,用矿石从兀陀换取牛羊,也是补充一些粮食。” 秦逍微微点头,道:“李陀和兀陀人正处在如胶似漆的时候,按照二爷的说法,此时确实不易出兵西陵。” “朝廷封锁嘉峪关,不是担心西陵叛军打进来,他们还没有那个实力。”宇文怀谦淡淡一笑,道:“西陵最大的收益,从来都是贸易,大唐与西边的贸易越是繁盛,西陵便越是繁华,钱粮满仓,可是切断了商路,西陵的赋税至少会下降一半,封锁的时间越长,叛军的困难就会越大。如果他们觉得背靠兀陀汗国,有兀陀汗国的支持能够挺下去,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二爷是说兀陀汗国不会一直支持他们?” “兀陀曾经是北方图荪人的小部落,在大漠各部争斗的时候,被强大的部落打的无计可施,这才长途跋涉,迁徙到了昆仑关外。”宇文怀谦淡淡笑道:“他们本来只是在昆仑关外最荒凉的地方定居生息,可是百年之间,他们已经成为昆仑关外最强大的汗国,贪婪成性。兀陀汗王想要得到八部的拥护,就必须带着兀陀八部扩张疆域,如此才能受到属民的敬畏,也才能保证汗王之位稳若泰山。” “所以兀陀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扩张土地?” “正是。”宇文怀谦点头道:“比起西域,兀陀人对中原沃土更是垂涎三尺,大唐强盛之时,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一旦有机会,便会张口血盆大口扑过来。西陵是进入关内的必经之地,所以兀陀人图谋大唐的第一步,便是要将西陵吞下去,这就是十七年前兀陀骑兵攻入昆仑关的原因。”顿了一顿,终是拿起秦逍给他倒的那杯茶水,喝了一大口,显然是有些口渴,放下茶杯后才继续道:“兀陀人和西陵叛军狼狈为奸,那是各取所需,叛军需要利用兀陀人来抵挡大唐,而兀陀人无利不起早,支持叛军的最终目的,就是先让西陵彻底摆脱大唐的控制,支持李陀裂土为王。” “一旦西陵自立成为事实,大唐自然会切断与西陵的贸易,西陵就只能依靠兀陀汗国。”秦逍也已经明白过来:“兀陀人便可以逐步渗透进入西陵,先将李陀作为傀儡,等到时机成熟,便可以直接将西陵吞下。” 宇文怀谦肃然道:“不错。兀陀人利用李陀叛军与大唐为敌,等到西陵和大唐势成水火,西陵就只能完全依靠兀陀汗国,那时候兀陀汗国再提出各种条件,李陀不答应都不成。兀陀人现在给李陀一两银子的支持,日后会十两百两收回去。” “李陀那伙人难道不明白兀陀人的阴谋?” 宇文怀谦淡淡道:“他们当然明白,不过至少目前兀陀人对大唐有所顾忌,在完全渗透甚至控制西陵之前,兀陀人担心将西陵逼得急了会再次投靠大唐,所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兀陀人这是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李陀那帮人便是再愚蠢,也不可能不明白兀陀人的机心。” 秦逍皱眉道:“既然如此,李陀为何还愿意与兀陀人联手?” “如果我没有猜错,裂土为王根本不是李陀的真正目的。”宇文怀谦一双眼眸冷峻起来:“西陵只是他积攒力量的临时地盘,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借助兀陀人的支持发展力量,最终入关。所以他们并不在乎有朝一日兀陀人将西陵吞下去,他们要做的,是汲取西陵的血液,再利用兀陀人的支持,在大唐西北握成一只有力的拳头,时机一到,便会将拳头打出来。” 秦逍万没有想到宇文怀谦将西陵的局势看得如此之深,隐隐明白什么,问道:“二爷,李陀会不会暗中早已经与南疆慕容家有勾结?” “这不是没有可能。”宇文怀谦缓缓道:“李陀自称是大唐的皇子,既然挂上了这个旗号,就不可能只是偏居一隅,我甚至担心他用不了多久,便会在西陵登基称帝,以大唐李氏皇族自居。虽然大唐表面上看去天下太平,但各州郡蠢蠢欲动的人不在少数,而且许多人都觉得当今圣人得位不正,甚至有人一心想要恢复李唐,如果李陀自居李氏皇族,那就是一面危险的旗帜,很多势力就会跟着打出兴复李唐的旗号,跟随在李陀身边发起叛乱。”轻叹道:“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李陀是不是真的皇子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有这面旗帜就足够,即使李陀是假冒皇子,却也会被别有居心之辈拥戴成真的皇子。” -------------------------------------------- ps“新的一个月,哥哥姐姐们赏点月票! 正文 第五四零章 群狼环伺 秦逍感觉喉咙里有些发干。 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问道:“圣人知不知道李陀的图谋?” “圣人虽然是女流,但以她的智慧,当然不可能看不到这一点。”宇文怀谦端坐在椅子上,虽然刚刚从狱中出来,身上还穿着囚服,但他的坐姿却是笔挺。 秦逍立刻问道:“朝廷将会如何应付?” “封锁嘉峪关,就是对付李陀的第一步棋。”宇文怀谦想了一下,才缓缓道:“切断了西陵与关内的通道,不但可以让西陵赋税大减,而且会让西陵迟早陷入粮食危机。西陵和兀陀现在是互相利用,面上保持和睦,可是时间一长,双方必然会离心离德。李陀那伙人绝不甘愿被兀陀人所控制,时间拖得越长,双方的矛盾也会越深,不出三年,西陵便会陷入内忧外患。” 秦逍双手十指交叉,问道:“二爷的意思是说,封锁了嘉峪关,不去管他们,西陵迟早会不攻而破?” “封关过后,对西陵自然是有打击,但大唐也会受到影响,商路断绝,对帝国的赋税也会大大削弱。”宇文怀谦正色道:“西陵可以撑上三年,但是朝廷却也必须争取时间,在这三年之内,无论利用何种手段,都必须让那些意图动-乱的势力不敢轻举妄动。只要关内不乱,李陀就没有胆子也没有实力入关,等到他们崩溃之时,朝廷派一支兵马出关,至少有七成把握可以一举拿下西陵。” 秦逍微微颔首,道:“大唐眼下最大的对手,就是南疆慕容,只要南疆慕容在这三年之内不轻举妄动,便可以耗死李陀。” “南疆慕容自然是实力不弱,不过裴孝恭麾下数万大军布防在南线,南疆军即使有所动作,也未必能够突破南线防御。”宇文怀谦若有所思:“置若北方的图荪人,近些年听说杜尔扈部的汗王铁瀚率领麾下铁骑吞并了不少部落,实力也是一日比一日壮大,不过想在三年之内成气候甚至挥师南下,几无可能。而且太史存勖统帅北方四镇驻守北部防线,图荪人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道:“如果南疆慕容和图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那么三年之内,关内应该不会出现大的战事,李陀也等不到入关的机会。” “本来我只是担心渤海会生出事端。”宇文怀谦轻叹道:“无论是南疆还是北方图荪人,虽然不会第一个出手,可是一旦帝国发生战乱,这一南一北两头豺狼一定会冲出巢穴,向大唐扑过来。渤海国当年臣服大唐,那是被我大唐铁骑踩在脚下的无奈之举,靺栗人反复无常,而且睚眦必报,自始至终,从没有真心归附大唐,甚至视我大唐为生死之敌。现如今渤海是由渊盖建把持,据我所知,此人野心勃勃,极其好战,渤海不但已经恢复了元气,而且向外扩张,这种人迟早会将刀锋指向大唐。” 秦逍在西陵自然也见过不少渤海人,但对渤海国知道的却并不多。 “不过现在来看,渤海国的威胁固然不小,但最大的威胁,反倒是王母会了。”宇文怀谦皱眉道:“十年前,他们就有手段在短短不到两年时间发展处数万信徒,现在过去十年,他们在暗中发展,已经拥有多少信徒难以估计,一旦这帮人突然起事,我都难以预测会出现怎样的局面。” 秦逍沉默了片刻,才道:“他们不但发展信徒,而且还从那些信徒手中骗取了大量的财物,如果这十年来他们真的一直在秘密活动,无论是信徒还是财产,都是庞大的数目。” “能够做到如此隐秘,甚至连朝廷的耳目都很难察觉,亦可见这帮人实在很有手段。”宇文怀谦眼角微微跳动了一下,肃然道:“我现在只担心一种可能,如果真的是那样,目今的形势就已经十分严峻了。” 秦逍立刻猜到宇文怀谦心中所想,道:“二爷是担心王母会和李陀有勾结?” “不错。”宇文怀谦点头道:“能够设计夺下西陵,李陀和樊子期那伙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机心了得,谋划周密。他们既然出手,自然就对拿下西陵之后的事情也做了谋划。李陀当然也能想到,朝廷一旦不出兵,只是封锁嘉峪关,以拖延来削弱他们,不给他们入关的机会,他们最终也将一事无成,西陵最终也将重归大唐,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还敢这样做?细细想来,最大的可能,便是李陀确信三年之内,关内一定会乱起来,而且他们一定不是指望南疆慕容甚至北方图荪人率先出手。” 秦逍冷笑道:“他们在等王母会掀起叛乱?” “这是最大的可能。”宇文怀谦看着秦逍道:“唐军的两支主力分别驻守南北两边,腹部空虚,除了京都有神策军卫戍,地方各州的大营兵马都不多。其实这也正是因为圣人登基之后,三州七郡叛乱,圣人才对地方各州的兵马加以限制,最高不超过五千人的编制,就是担心地方州军叛乱。如果王母会蛊惑信徒造反,地方各州仓促之下,未必能应付的过来。”沉默了一下,才道:“前朝的天师道叛乱,几个月之内,蔓延到全国各州郡,最后花了足足七年的时间才将天师道叛乱平息下去,却也因此元气大伤,否则李唐也未必能够取而代之。” 秦逍神色更是凝重,想到无辜百姓被王母会蛊惑,造成天下大乱血流成河,心下悸然。 “如果王母会的规模当真能够与前朝的天师道一样,在帝国各州蔓延,地方各州无兵可用,就不得不调动北方四镇甚至是裴孝恭的兵马平乱,如此一来,图荪人和南疆慕容当然不会错失良机,而西陵李陀自然也就等到了入关的机会。”宇文怀谦神情凛然:“所以当务之急,便是要弄清楚王母会到底有何图谋,而且必须让各州大营全力戒备,以防万一。” 此前秦逍只是觉得朝廷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出兵西陵,收复西陵同时为黑羽将军报仇雪恨,但宇文怀谦今日一番话,才明白大唐的局势远比自己所想要严峻的多。 “二爷为何不写一道折子,将其中利害呈奏给圣人?”秦逍道:“你见微知著,写好折子之后,我可以帮你呈给圣人。” 宇文怀谦摇头道:“我身份低微,没有上折子的资格。而且这些也都是我个人的猜想,并无十足的证据。也许你们所见到的王母会众,只是当年王母会的些许残党,并没有遍布各地,甚至没有形成气候,如果贸然上书,宫里只怕会是觉得危言耸听。” 秦逍心想宇文怀谦这话倒是不错。 自己也只是在雍州见到了小股王母会众,所见到被蛊惑的村民也不过几百之众,除此之外,他们发展了多少信徒,是否只是在雍州活动,自己还真是一无所知,如果仅仅只几百号人,当然不可能对帝国形成任何威胁,此种情况下,如果贸然上书,还真有可能被圣人以为是危言耸听。 “可是一旦事实真的如同二爷所想,朝廷却没有任何准备,真要等到王母会造反,那时可就不堪设想了。”秦逍皱眉道:“这事儿二爷不必上书,回头我上折子提及一下,只盼朝廷能够早做准备。” 宇文怀谦微微颔首,起身道:“今日多谢秦大人还我清白,让我能够走脱牢笼。家中还有老妻,多时不见,她一定挂念不已,卑职先告辞,回家去看看。” “二爷且慢。”秦逍也起身道:“有一件事情还想和二爷商量。” “秦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 “不敢。”秦逍知晓眼前这位宇文家的二老爷见识了得,绝非常人,也难怪长义候会对他心存忌惮让他前来京都为质,恭敬道:“圣人有旨,令我整肃大理寺,去芜存菁。这大理寺许多官员无才无德,不堪大用,自然是要将他们从大理寺赶出去,二爷今日也看到了,刑部当街问罪四名大理寺的官员,我相信刑部并没有诬陷他们四个,所以这四人大理寺肯定是不能再用了。” 宇文怀谦不置可否,也没有说话。 “二爷在吏部担任员外郎,听说因为......嗯,吏部的官员对你颇有些排挤,吏部郎中宋士廉宋大人举荐你来大理寺,不知二爷意下如何?” “宋士廉?” 秦逍点头道:“如果不是宋大人提到你,我也不知你被关在京都府。” “原来如此。”宇文怀谦叹道:“我也奇怪,自入狱之后,所有人对我们都是不闻不问,为何此番大理寺会突然要审理,原来是宋大人在背后相助。”苦笑摇头道:“我在吏部多年,有名无实,也没有真正当过什么差事。吏部多我不多,少我不少,我这条命是秦大人救下,若是有能为秦大人效力的地方,自然不会拒绝。” 秦逍欢喜道:“二爷是答应了?那可太好了,我马上向吏部那边将二爷调用到大理寺,二爷先回去歇息几天,这边办好之后,我会派人将调动公函给你送过去,等你休养好了,便可以来大理寺办差了。” 宇文怀谦沉默了一下,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秦逍拱了拱手,这才转身退下。 --------------------------------------------------------------- ps:看到有朋友说写的水,其实沙漠行文的节奏一向如此,每一章都是三思之后再细细斟酌写下来,从来不会去水文。这部书以权谋和争霸相符成,所以主角也必须对天下的局势了然于心,如此才能纵横捭阖。我写书的节奏一直都是循序渐进步步深入,敲打文字的时候也一再提醒自己戒骄戒躁沉着冷静,而且坚决不会让大家失望。所以相信我,这部书会很精彩!  正文 第五四一章 马夫 秦逍回到太平坊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时分。 骑着大马在自家宅前停下时候,秦逍看着门前的一尊石狮子,石狮子边上斜靠着一名衣衫偻烂的男子,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般。 秦逍翻身下马,拴好马,直接过去敲开门,看门人打开门,秦逍这才冲着石狮子边上那乞丐般的男子问道:“他是什么人?” “这人一个多时辰前就靠在那边,小人驱赶几次,他都不理会。”开门人轻声道:“刚才喊了他两声,也没有动静,不知是不是死了。” “让人死在家门口,那还了得。”秦逍皱眉道:“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要真是饿了,给他些吃的就好。” 看门人不敢违抗,轻手轻脚走过去,伸手在那人肩头推了推,那人却忽然抬起头,蓬头垢面,看门人还真是吓了一跳,问道:“是要饭的?要饭怎么要到太平坊来?” 那乞丐似乎懒得理会,双臂环抱,并不搭理。 “你要是饿了,我去给你拿些吃的。”看门人道:“你要是不饿,现在赶紧离开这里,这是大理寺秦少卿的府邸,再不离开,可要派人来抓你了。” 秦逍已经背着手走过来,打量那乞丐一番,问道:“你是丐帮的?” 乞丐翻了个白眼,声音却很是冷漠:“是不是丐帮的与你何干?”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看门人顿时急了:“怎敢这样和我家老爷说话,还不快走。” 乞丐站起身来,看了秦逍一眼,似乎有些不满,转身便要走,秦逍却叫住道:“等一下。” 乞丐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秦逍含笑道:“你会不会喂马?” “有马料,是个人都会。”乞丐没好气道。 秦逍道:“我看你东游西荡,也没个营生,要不要我给你个饭碗?我府里正好缺个马夫,你要是愿意,留下来帮我喂马,一日三餐肯定管饱,比你到处要饭强得多。” 看门人诧异道:“老爷,让.....让他喂马?” “府里空空荡荡的,不正好缺人吗。”秦逍叹道:“宫里赐了两匹宝马,还有我这匹黑霸王,那都是良驹,当然要人伺候。”向那乞丐道:“不过在我这里做事,头半年管你衣食,没有工钱,若是干的不好,半年后你就滚蛋,要是干得好了,再留下你继续喂马,那时候再给你开工钱,你愿不愿意?” 看门人顿时就明白了秦逍心思,暗想原来老爷不是善心大发,而是想找个不要工钱的马夫。 乞丐似乎犹豫了一下,终是回身问道:“饭菜管饱?” “肯定管饱。”秦逍笑道。 乞丐点头道:“好,我帮你喂马,不过不能等半年,三个月,你要是觉得合适,三个月之后就开始给我工钱。” 秦逍犹豫了一下,道:“也罢,三个月就三个月,不过府里的几匹马你都要喂好了,要是哪匹马瘦了,不但要将你赶出去,你还要赔钱。”努了努嘴,道:“跟我先去马厩看看那两匹马。”又转身看着那看门人道:“老沈,你是工部派过来的人,工部那边对你是怎么安排?” 看门人老沈急忙道:“回老爷话,小人本是工部的杂役,派过来的时候,那边交代说,要是老爷觉得小人能干,就留下来伺候府上,若是.....若是不行,就回去工部继续做事。” “有没有官职在身?” “没有没有。”老沈尴尬笑道:“只是做力气活的,在工部的时候,给那些老爷们端茶倒水打扫庭院。” “我瞧你这几天也很是辛苦,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以后就帮着看门,府里人不会多,事情应该也不多,不过每个月的工钱,肯定要比你在工部多,你意下如何?” 老沈差点要跪下来,欢喜道:“老爷看得上,那是小人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小人必会尽忠职守报答老爷的知遇之恩。” 老沈自然不会真的只是为了那点工钱欢欣鼓舞。 小秦大人如今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进臣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大理寺少卿,日后自然是前途无量。 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 能够留在少卿府,自己的身价倍增,日后登门拜访的人不会少,自己虽然只是个看门人,那帮官员老爷也不敢小瞧自己,甚至还能得些小赏赐,那些赏赐可是比工钱要丰厚的多。 底层的奴仆有奴仆的活法,对他们而言,能够在达官贵人家的府邸当差,也就是步步高升了。 秦逍也不多言,进了府里,乞丐也立刻跟了上去。 老沈站在门前,挺直胸膛,目光扫过门前大街,顿有一种斜睨天下的豪情。 马厩在府里的西南角,秦逍此前已经见过,太仆寺也早将那两匹皇家宝马送到了府里,就安顿在了马厩里,这两天一直都是老沈负责喂马。 乞丐跟在秦逍身后,走了好一段路,秦逍终于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着乞丐摇头道:“比起上次扮无常鬼,你的演技退步很多,今天完全不在状态。” “我陆小楼给人做事,从来都是拿银子办事。”乞丐冷冰冰道:“上次帮你去吓唬卫家的那个总管,你就没给工钱,如今又要我给你喂马白干,你是趁人之危。” 这乞丐竟赫然是暗影箭陆小楼。 “陆大侠,你可知道什么叫做走投无路?”秦逍叹了口气:“紫衣监到处都在找你的下落,满京城除我之外,没有一个人能帮你。我收留你在这里避难,那是担了天大的风险,你还好意思开口找我要工钱?” “你很狡猾。”陆小楼淡淡道:“即使哪天紫衣监真的在这里找到我,你也可以撇清干系,只说是在大门前捡到了一个奴仆,牵累不到你身上。” 秦逍耸耸肩,道:“我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你可能不知道,我最近在京都很得罪了一些人,这些人对我恨之入骨,一定会盯着我,当然,我最近在京都出了名,光彩照人,所以许多双眼睛也会看着我。我府中任何一个人的来路,都要有来源,总不能让你悄无声息跑到府里来,家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人来,当真如此,那帮人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你的来历查出来。现在这样,虽然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不过京都像你这样走投无路的人也不少,你刚巧饿昏在我门前,然后我善心大发,收留你做马夫,一般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陆小楼只是轻哼一声,也不辩驳。 “不过有个问题你一定要事先想清楚。”秦逍看着陆小楼那一双还算好看的眼睛道:“如果哪天紫衣监或者别的什么人真的要查你的来历,你可想过如何应付?” “当年天下大乱,无数村镇被毁,尸骨遍地。”陆小楼很平静道:“流民遍地,我不过十来岁,父母双亡,四处漂泊,有一口没一口,最后来到京都想在这里谋生,恰好经过你的府邸,你看到有一个不用工钱的流浪汉,立时便收留帮你养马。”顿了顿,才缓缓道:“我出生的村子叫陆家洼,不过在战乱的时候全村都死光了,所以即使去查,也只是荒土一堆。” 秦逍双眉舒展开,竖起大拇指道:“说得好,你这个故事就像是真的,如果有人真要查你,你这样答复就无懈可击了。” 陆小楼沉默了一下,终于问道:“你真的要我在你这里养马?” “那你告诉我,除了养马,你还能干什么?”秦逍反问道:“要不你去厨房,刚好我这里缺个厨子,你每天做饭要成?实在不行,你去洗衣服,衣服不多,也很清闲。如果你做饭洗衣都不会,那就只能拿着扫帚打扫院子了,不过这个活儿比较累,这宅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每天从前到后打扫完,至少也要一两个时辰。”见得陆小楼眉头锁起,叹了口气道:“你总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每天在我这里白吃白住吧?” 陆小楼显然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片刻之后,终是道:“我喂马!” “这才是你的用武之地嘛。”秦逍很愉快地笑起来:“那两匹马都是皇家御马,宝贵的紧,瞟肥腿长,你在这里避难,平日最好不要和别人多说话,每天有两匹皇家御马陪着你,你还不满足?其中有一只还是母马哦!” 陆小楼一怔,眸中显出怒色,秦逍呵呵一笑,抬手指向西南角:“我就不送你过去了,你自己去马厩,马厩边上有住处,以后你就可以待在那里。” 陆小楼沉默了一下,终是轻声问道:“你这里可有弓箭?” “弓箭?”秦逍皱眉道:“做什么?” “弓箭离开太久,我担心自己的手会生。”陆小楼神情有些黯然。 秦逍没好气道:“你是担心没人知道你是暗影箭?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弓箭,我给你一副弹弓你要不要?” 陆小楼咬紧牙关,对秦逍的不礼貌很是恼怒,但如今寄人篱下,只能忍气吞声,丢下秦逍一个冷脸,自己往马厩去。 正文 第五四二章 贤内助 秦逍让一名三品神箭手成为自己的马夫,心情舒畅。 炊烟袅袅,不远处便是后院的厨房,烟冲正在冒烟,自然是有人在厨房准备晚餐。 秦逍心下一暖,他府里没有厨子,此刻在厨房的自然就是秋娘。 来到厨房外,从窗口向里面望过去,见到秋娘正系着围裙在切菜,当下轻手轻脚凑近过去,他如今已经是四品中天境修为,虽然和三品只是一级之隔,但对普通人来说,身体的修为已经完全进入另一个境界。 脚步轻盈无声,秋娘根本没有丝毫察觉。 只等到靠近秋娘身后,秦逍看着秋娘柔美的背部线条,不由凑上前去,从后面轻轻抱住了秋娘的腰肢。 这一下猝不及备,秋娘大惊失色,惊叫一声,立时便要挣扎,惊恐道:“是谁?” 秦逍到没想到这美娇娘反应如此剧烈,心想有这个胆量凑上来抱你的,在这府中除了我还能有谁,低声道:“是我,别怕!” 秋娘本来是握紧了菜刀,听得秦逍声音,松了口气,埋怨道:“怎么偷偷摸摸跑起来,我还以为有贼来了。” “是有贼啊。”秦逍抱着秋娘的腰肢没有松手,这美娇娘臀儿丰圆挺翘,却偏偏生了个细若杨柳的纤腰,凑在秋娘耳边道:“只不过不是偷东西的贼,是偷你心的贼。” 秋娘何曾听过这般情意绵绵的情话,脸颊一红,咬了一下嘴唇,轻声道:“你.....你这小混蛋,我早该看出你不是好人。” 秦逍见秋娘并没有阻止自己继续抱她腰,心下欢喜,道:“相公当差回家,娘子在家中做饭,真是羡煞旁人。” “莫胡说,谁.....谁是你娘子,也不要脸。”秋娘白净的脸上红晕一片,感觉秦逍身体从后面紧贴着自己,身上有些发烫,微微扭动了一下,轻嗔道:“赶紧放手,我还要做饭,你不想吃饭了?” 秋娘身子温暖柔软,秦逍依依不舍松开手,见到案上菜肴,道:“顾大哥是否答应晚上过来?” “我昨日回去和他说了,让他今晚到这边吃饭。”秋娘笑颜如花:“他听说有好吃的,自然是满口答应。我买了这些菜,花了八钱银子,账上都给你记着.....!” 秦逍皱起眉头,显出不悦之色,秋娘看在眼里,顿时有些慌,道:“是.....是买多了?” “我昨天和你说过,从今以后,府里的一切花销都由你来支配,宫里赐下来的百两黄金,我也已经兑成了银票。”秦逍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塞到秋娘手中:“给你的那些碎银子用完之后,你可以用这些银票随时去钱庄兑换现银,用完了再和我说。我和你之间,还需要什么账册?你是不是还将我当成外人?”说到这里,神色黯然下去。 秋娘有些着急,道:“你别乱想,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哎,无论什么花销,总该要记账才是。” “你自己要记账我不管。”秦逍看着秋娘漂亮的眼眸子:“以后府里的雇佣要发工钱,都由你来做,反正府里的事情我都丢给你,你自己多辛苦一些。”不等秋娘说话,接着道:“反正你昨天已经答应过我,在府里帮我的忙,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贤内助。” 秋娘幽幽叹了口气,低头想了一下,才道:“我.....我只怕我做不来,要是做的不好......!” “没什么好不好,你做的就是好的。”秦逍露出一丝笑容,柔声道:“对了,顾大哥是否愿意搬到这里来住?” 秋娘摇头道:“我和他也提及此事,他说搬过来对你们两人都不妥,暂时还住在苦水巷。” “顾大哥的性子说一不二,他既然不愿意过来,那你经常回去瞧瞧他。”秦逍道:“马厩里有两匹马,我今天找了个马夫喂马,回头准备一辆马车,太平坊和灰衣坊还有些路途,以后你来回让马夫赶车送你就好。” 秋娘犹豫了一下,才略有一丝担忧道:“我和白衣说,要在你这里做工......!” “做工?”秦逍故意提高声量。 秋娘脸上一烫,羞赧道:“我们的事,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秦逍笑道:“我和他说就好。” “他说我在你这里做工他很放心,让我不必担心他。”秋娘叹道:“我在宫里多年,他也是一个人独自生活,还说.....还说我要是在你这里做工,你不会亏待我。不过这些年都是我在照料他的生活,如今他一个人,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昨晚我在家里想了一夜,其实.....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留下来。” “我和你说过,顾大哥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照顾,他多年不求升官发财,就是明白官场险恶,官职越高,争斗越多,一个不慎就会牵累你。”秦逍感慨道:“所以他这些年一直低调行事,不求功名利禄。秋娘姐,顾大哥胸有大才,你不在他身边,他可能反倒会施展手脚,而且你也不能一辈子都在他身边照顾,总有离开的有一天。” 秋娘微点螓首,道:“我也明白这个道理,白衣也是这般说,不过我心里总是放不下。” 秦逍走过去,抬手将秋娘腮边一绺青丝撩起,柔声道:“你照顾顾大哥多年,如今也该轮到别人来照顾你。你放心,你在这边,不是要和顾大哥分开,咱们两家还是要经常走动,而且......!”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顾大哥马上就要升官了。” 秋娘一怔,秦逍抬起的手并没有落下,一根大拇指在秋娘娇嫩的脸颊轻轻抚动:“大理寺有了空缺,今晚我正要和顾大哥商议将他调到大理寺,顾大哥现在是八品文书郎,大理寺现在有五品推丞和六品主薄的实缺,就看顾大哥的意思了。” 对秋娘来说,顾白衣能够一下子升到五品六品,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毕竟在秋娘的眼中,自家弟弟才学出众,只是做个八品文书郎实在是委屈,若是能够晋升,不但顾白衣仕途顺利,亦能够为顾家光宗耀祖。 “他.....他可以去大理寺?” “现在大理寺正在整肃,圣人命我提拔有用的官员。”秦逍笑道:“只要顾大哥答应,这事儿就能定下来。我在大理寺孤家寡人,没有真正信得过的人,顾大哥是自己人,调过去正好能助我一臂之力,毕竟是我的大舅子,肥水不流外人田。” 秋娘虽然娇羞,但心中却是甜蜜。 “还有件事情,也正要和你商量。”秦逍道:“我虽然喜欢你做的饭,不过总不能让府里的女主人成天下厨。秋娘姐,我的意思是,咱们还要雇些人过来帮工,找一个厨子,再找几个看门护院打扫庭院的劳力,你看如何?” 秋娘毕竟也在京城久居,知道达官贵人的府里奴仆成群,这诺大的宅子,若是没几个人进来,还真是冷冷清清十分渗人。 “你做主就好。”秋娘对这样的事情自然不熟悉。 京都有专门的买奴之地,只要出银子,就能够得到卖身契,买来的奴仆就成为主人的私产,这些奴仆自然是以唐人为主,但却也有不少异邦之人,即使要买渤海人、图荪人甚至西域人为奴,在京都都可以买到,只是价格有高低之分。 “咱们府里只雇工,不买人。”秦逍道:“请人到府里帮忙洗衣做饭打扫庭院,以后家里来了人,总也要有人端茶倒水。我寻思着至少也要雇上七八个人,反正府里房间多,咱两睡昨天带你看过的东院屋里,其他人过来之后,你来分配就好。” “谁和你睡一个屋。”秋娘啐道:“还.....还没成亲,我才不和你睡一起。”不知为何,却是想到前阵子自己梦里和秦逍颠-鸾倒凤的场景,一时间心跳加快,脸上发烧。 秦逍见得秋娘娇艳如花,轻笑道:“我不急,反正迟早咱两要睡在一张床上。” 秋娘忙岔开话题道:“那从哪里雇人?” “苦水巷。”秦逍道:“苦水巷的街坊不是有很多吗,卖给我屋子的那对夫妇也是嘴硬心软,上次青衣堂的人去找麻烦,他们还帮过咱们,你说要是从那些街坊里找几个人来帮工,他们可愿意?” 秋娘诧异道:“从苦水巷找人?”随即笑道:“他们可是求之不得,能到大老爷的府上做工,没有门路都不成,他们若是知道,那还不欢喜的疯了。” “那你抽空去苦水巷走一趟,问问他们谁愿意过来,你觉得合适的就让他们到府里帮工,多少工钱你自己来定,反正咱们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秦逍微笑道:“咱们现在过得好些,能帮他们一把是一把。” 秦逍却也知道,苦水巷那些街坊,男人找些力气活,一个月也就几钱银子,大多数女人连活计都找不着,到了这边,一个月给上二两银子,就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 宫里赏赐了黄金百两,大唐一两黄金能兑换十两白银,换下来就是一千两银子,哪怕雇上十个人,一年下来也不过二十两银子,不需动用自己的老本,这千两银子应付府上的一切开始,十年八年都是绰绰有余。 秋娘想到自己这些年因为贴补家用在河道撑船,被街坊邻居背后嚼舌根,甚至被他们瞧不起,如今自己竟然能够雇他们做工,想到他们毕恭毕敬的模样,内心深处竟是隐隐有一股满足感。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知道秦逍这般安排,其实也就是让自己在以前的街坊面前风风光光,心下暖意融融。  正文 第五四三章 三道旨 黑夜笼罩了皇城,皇宫里点起了红烛灯笼,隐隐约约的黄色灯光从高墙之上洒漫过来。 安静的深宫之中,四周没有太监宫女,只有当今圣人面带冷峻之色,在她身前则是国相夏侯元稹,除此之外,便只有随侍边上的长孙媚儿以及站在昏暗处的内监大总管魏无涯。 圣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觉得茶温不怎么合适,又或者是因为心情不好,飞天眉一皱,忽然将杯子摔碎在国相脚边。 “啪!” 一声脆响,瓷杯化作碎玉四溅,茶水甚至打湿了国相的裤脚。 长孙媚儿有些紧张。 圣人喜怒不形于色,她注重驻颜养生之术,怒气伤肝,更会影响养颜,所以近些年很少会有动怒的时候。 她正要上前去收拾,圣人已经用极为寒冷的声音问道:“消息可靠?”一双凤目直视夏侯元稹。 夏侯元稹倒是很为镇定,回道:“千真万确,派往西陵的探子亲眼见到李陀在奉甘府城登基称帝,而且告示天下,圣人得位不正,当年是伪造了先皇帝的遗诏,他声称要天下子民助其恢复李唐江山。” 这样的言语,也只有夏侯元稹这位国相敢在圣人面前直言。 圣人唇角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抬手揉了揉眉心,本来颇为愤怒的神情变得平和下来,淡淡道:“他可想入关讨伐朕?” “李陀定号天正,以樊子期为相,封莫苍行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国相神情始终平静如水:“此外大封西陵世家子弟为官员,定都奉甘府。” “莫苍行?” “莫苍行此前是西陵三骑之中樊骑大统领。”国相回道。 忽听得不远处的魏无涯开口道:“他很可能是消失了十多年的剑谷门徒莫老五。” 圣人听得“剑谷”二字,身体微微一震,蹙眉道:“朕似乎没有听你提及过此人。” “莫老五是剑谷六大弟子之一,那个人离世后,莫老三进入剑窟,临死之前,将那一剑一分为四,刻在了紫木匣之中。”魏无涯缓缓道:“其他五大弟子之中,唯独位居第五的莫苍行没有得到紫木匣,一气之下,出走剑谷,与剑谷断绝了关系,自此便再无音讯,连紫衣监也无法查到他的行踪。五年前,突然出现了莫苍行这号人,他投靠到樊子期门下,得到了樊子期的赏识,不过一年,樊子期就将樊骑交到了莫苍行的手中。” 圣人问道:“莫苍行是否就是莫老五?” “莫老五在剑谷的名字是莫行风,此人在剑谷的时候,为人低调,和剑谷同门都很少交往,紫衣监对他的情报收集的并不多。”魏无涯平静道:“莫苍行担任樊骑统领之后,紫衣监就暗中秘密调查他的来历,但对他投靠樊家之前的经历一无所知,而且此人颇有领兵之才,似乎是学过兵法,剑谷门徒都是练剑出身,江湖人物学习兵法很是少见,所以紫衣监的人也无法确定他是否就是莫行风,这些年来紫衣监一直有眼线盯着此人,此人多年来一直都只是待在军营之中,所以更加无法确定他的来历。” 圣人冷哼一声,道:“你手下那帮人越来越无能了,数年时间,连这样一个人的身份都无法确定,你也该好好管管了。” “都是老奴无能。”魏无涯躬身道。 夏侯元稹道:“圣人,其实这件事情也怪不得老总管。莫老五消失十几年,这么长的时间,一个人会改变很多,或许连剑谷的人都无法辨识出莫苍行的身份。即使莫苍行真的是莫行风,但他已经与剑谷断绝了关系,算不上是剑谷的人。” “他手下的六大弟子,血液里都带着剑谷的气息,就算是死,那股气息也不会消失。”圣人冷冷道:“国相以为只是和剑谷断绝了关系,就不再是剑谷的人?” 国相叹道:“是老臣失言。”皱眉道:“不过如果莫苍行就是莫行风,身为剑谷弟子,为何会投靠区区西陵世家的门下?剑谷六大门徒无一不是眼高于顶之辈,西陵世家在他们眼中蝼蚁一般,莫行风怎可能甘愿为樊子期效命?” 圣人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似乎剑谷是她心中的一根荆刺,沉默了片刻,才向魏无涯问道:“罗睺是否回京了?他的差事办得如何?” “尚未回京。”魏无涯恭敬道:“前些日子飞鸽传书回来,在昆仑关外遇见了剑谷六绝之一的沐夜姬,本来可以从沐夜姬手中夺得一块紫木匣,但突然杀出郑千秋。” “郑千秋?”圣人有些诧异,便是国相也是吃了一惊微微变色,圣人蹙眉道:“可是被兀陀人奉为大火神的郑千秋?” “正是此人。” “他还没有死?” “本来都以为他死了,但是他却偏偏没有死。”魏无涯叹道:“罗睺他们能够从郑千秋手里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国相皱眉道:“郑千秋什么时候和剑谷的人走在一起了?他当年不是败在了那个人的手下,生死不明吧?怎会出手相助剑谷的人?” “因为他疯了。”魏无涯声音平静不失恭敬:“真的疯了。” 圣人和国相都是愕然。 一阵沉默之后,圣人才道:“四块紫木匣,得一毁之,那一剑就不会存在于世间。魏无涯,罗睺若是连这样的差使也办不好,就没必要回京了。” 魏无涯道:“老奴已经吩咐下去,四块紫木匣,必取其一,否则他们确实不会回来。” “圣人,李陀称帝,此事很快就会传遍天下。”国相肃然道:“若是朝廷没有任何动静,恐怕会遭天下人非议。” 圣人冷哼一声,道:“李陀称帝的目的,就是想让朕出兵,好让朕陷入与兀陀人的战事之中,朕又怎能如他所愿?”站起身来,走到窗边,背负双手,望着窗外,国相随在圣人身后跟了上去,长孙媚儿则是拿起一件披风,走过去披在了圣人的身上。 “国相觉得该如何应对?”许久之后,圣人才问道。 国相小心翼翼道:“圣人所虑甚是,一旦出兵西陵,兀陀人必会趁势入关,与兀陀人正面决战,一旦战败,地动山摇,所以败不得,可是要打下去,人力物力耗费无数,眼下国库只怕是难以支撑与兀陀人在西岭持久耗下去。而且唐军主力如果陷在西陵,无法速战速决,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神情凝重,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西陵丢失,许多人就叫喊着要出兵收复西陵,如今李陀在西陵称帝,若是朝廷没有任何动作,那......!”后面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朝中没有动作,天下人都会说朕软弱无能,是个大大的昏君,是不是?”圣人也不回头,声音却是异常的冷静。 “老臣不敢!”国相忙道。 夜风从窗外吹进来,拂起圣人腮边发丝,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拟三道旨意。” 长孙媚儿立刻抬头,她是圣人身边的内舍官,圣人口述旨意之后,通常都由她来拟旨传下去,所以圣人口述的旨意,每一个字都要记得清清楚楚,不过长孙媚儿冰雪聪明,记忆力惊人,要记住几道旨意对她来说当然是小菜一碟。 “第一道旨意,下给裴孝恭,令他调动兵马在交州附近操演,另外派小股骑兵进入交州境内,却不可有任何实际行动,只需要三天两头派小股骑兵在交州境内转悠一番。但此番操练定要声势浩大,参与操演的兵马不得少于三万人马。”圣人此时却是冷静异常:“至少要让慕容长都感觉到唐军随时有可能进入交州。” “第二道旨意,六百里加急送往北方,传旨太史存勖,秘密在北方四镇中调集骑兵,北方四镇如今有两万铁骑,从中抽调出一万骑兵,务必在一个月之内让这支骑兵出嘉峪关......!” 国相面色一紧,长孙媚儿漂亮的脸蛋也严峻起来,只听得圣人继续道:“骑兵出嘉峪关进入西陵之后,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兵临龟城之下,攻城一日,无论战果如何,立刻撤离,在周边袭击几个县城,在西陵叛军甚至是兀陀人赶到之前,迅速撤回关内,不过要告诉太史存勖,他们入关的时候,至少要带回一千颗人头,让天下人都知道,唐军出关大获全胜,斩叛军千颗首级。” 长孙媚儿花容微微失色。 骑兵出关,以速度为主,当然不可能携带攻城武器,龟城虽然及不上西陵第一雄城奉甘府城,可是仅靠骑兵攻城一日,绝无可能将龟城攻下来。 毕竟龟城是西陵东边的第一座坚城,也是从关内通往奉甘府城的必经之地,李陀自然在这段时日加强了龟城的防守。 大唐骑兵本就没有打下龟城的目的,而且圣人还明令在西陵叛军赶到之前迅速撤走,这就是不想让唐军与叛军正面交锋,袭击几座县城,又怎可能带回千颗人头? 可是没等她多想,圣人第三道旨意已经下来:“第三道旨,下给安东都护府,让他们派人前往渤海,告知渤海永藏王,他不是想让朕下嫁一位皇室公主过去?要迎娶大唐的公主,自然要派使团前来提亲,就让永藏王派一支使团过来,商讨赐婚之事,他们那位莫离支威名不小,朕很想见见他,朕希望由渊盖建带着使团过来。”  正文 第五四四章 黑袍下的盔甲 长孙媚儿拟好三道旨意,交由国相带出宫,由中书派人连夜下旨。 圣人喝了一碗参茶,脸色很快便红润起来。 她轻叹一声,见长孙媚儿正在收拾方才被自己砸碎的玉杯,媚儿的柔荑雪白如脂膏,粉润异常,十指修长,指形异常柔美,不由抬手看着自己的五指,比起媚儿的手,圣人的手显然多了一丝褶皱。 听到圣人叹气,媚儿抬头,圣人幽幽道:“媚儿,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圣人是天子,天子万岁万万岁,永远不会老。”媚儿乖巧道。 “这天下真的有永生不死之人?”圣人扭头看向燃着檀香的铜鹤,轻声道:“朕也曾和你一样年轻,可是岁月流逝,朕感觉自己的精力越来越不济了。” 长孙媚儿忙道:“圣人是要歇息了吗?” 圣人摇摇头,沉默了片刻,终是问道:“朕记得再有几个月,你就是二十六了,在朕身边伺候这些年,是不是很委屈?” “媚儿不敢。”长孙媚儿立刻跪倒在地,略有一丝惶恐:“能在圣人身边伺候,是媚儿最大的荣耀。” “前番成国夫人说的没错,你早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是朕存有私心,一直将你留在身边。”圣人温言道:“成国夫人为你做媒,要你嫁入夏侯家,你是何心思?” “媚儿只想伺候在圣人身边,哪里也不去。”媚儿咬了一下嘴唇:“如果哪天圣人嫌弃媚儿,媚儿只求能够落发为尼,去尼姑庵里为圣人祈福。” 圣人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孩子话。不过成国夫人已经离京了,这媒人没有了,你若真的暂时不愿意嫁,朕也不难为你。以后若是真的瞧上哪位才俊,你告诉朕一声,朕定会给你赐婚。” 媚儿显出一丝欢喜之色,道:“媚儿谢圣人隆恩。” “你也伺候朕一天了,去歇息吧。”圣人柔声道。 媚儿忙道:“媚儿伺候圣人入寝?” “不必了。去吧。”圣人挥挥手,媚儿不敢多言,收拾好碎杯,退了下去。 等媚儿离开后,圣人这才看了魏无涯一眼,魏无涯立刻过去提起一盏宫灯,在前引路,往寝宫方向走去。 “萧谏纸恢复的如何了?”圣人背负双手,脚步很慢。 魏无涯弓着身子,轻声道:“已经无碍,他能够活着回来,也全赖圣人宏福护佑。” “西边一行,紫衣监两大卫监都是死里逃生。”圣人淡淡道:“罗睺遇见郑千秋,萧谏纸遇见青牙鬼,两件大事都没有办好,朕似乎并没有给他们福气。” 魏无涯道:“郑千秋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是大天境高手,那青牙鬼至少也是七品大天境,罗睺和萧谏纸都只是六品中天境,中天境能从大天境手里逃脱不死,已经是最大的福气了。” “郑千秋的身份,朕很清楚,被人称为天下第一刀客,不过却也算是实至名归。”圣人平静道:“当年天下间所有的高手在那个人的眼中都不值一提,那个人唯独对郑千秋有两句赞许之词,他心高气傲,能从他嘴里听到几句夸人的话,那已经很是难得了。只是朕没有想到郑千秋竟然会活着。”顿了一顿,才道:“不过那青牙鬼到底是什么人,是否也没有查明白?” “查不明白。”魏无涯没有犹豫,很坦诚道:“那个人离世后,这世间的大天境高手屈指可数。萧谏纸在阴罗王窟遇见的青牙鬼,便是这屈指可数的大天境高手之一,紫衣监可以查任何人,却偏偏无法查知大天境。” “从萧谏纸的伤势,辨认不出青牙鬼武功的来路?”圣人蹙眉道。 魏无涯道:“萧谏纸是被大劈棺所伤,大劈棺虽然是极厉害的功夫,但是只要达到六品,都有可能练成大劈棺。进入大天境,即使稀松平常的功夫使出来,那也是厉害无比。” “你这老狗是在夸赞自己?”圣人唇角浮起笑意。 魏无涯笑道:“老奴说的是事实。也幸亏萧谏纸练过神龟经,再加上是净身之人,虽然挨了大劈棺,伤及内脏,却能够活下来,这些时日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阴罗王窟的事情为何被青牙鬼知道?”圣人唇角的笑意此时已经消失,一双凤目变得深邃起来:“难道朕想要的东西,还有别人也在找寻?” “暂时也无法确定青牙鬼和萧谏纸找的是同一件东西。”魏无涯恭敬道:“阴罗王窟还有其它在世人眼中十分珍贵的宝物,虽然青牙鬼和咱们找寻同样东西的可能性最大,却也不能排除他是在找其他东西。” 圣人冷笑道:“他还真是出现的及时,竟然会刚巧与萧谏纸遇上。”神色凝重起来:“如果阴罗王窟里那件东西被青牙鬼找到甚至拿走,再想从他手里拿回来可就不容易了。”瞥了魏无涯一眼,有些愁烦道:“青牙鬼是什么人都不知,朕就算有百万大军,那也是抓不住他。” 魏无涯却是摇头道:“眼下不知,不等于一直不知。圣人,如果青牙鬼真的和咱们找寻同样的东西,即使得到了阴罗王窟的那一片依然无用,圣人说过,那东西分成六片,六片合一才有用途,仅有一片在手也是枉然。他身为大天境,既然亲自找寻,就证明他也是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既然知道秘密,也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找齐六片。” “你是说他迟早还会显出踪迹?” “我们在找,他也在找。”魏无涯嘴角泛起狡黠的笑意:“谁先找到,就看谁的运气更好。即使流落在外的三片都落在他的手里,可是宫里的三片他如何得到?他知道宫里有三片,最后还是要跑到这里来,即使是大天境高手,一旦入宫,也只是瓮中之鳖。” 圣人微一沉吟,终于笑道:“若论奸猾,倒也没有几人能赶上你这老东西。” 寝宫并不远,到得寝宫前,圣人停下脚步,想了一下,才向魏无涯道:“去将他召过来吧!” 魏无涯也没多问,只是微微躬身,退了下去。 进了寝宫,早有宫人上前伺候圣人换上了轻便的绸衣,圣人换好衣衫,不等宫人为自己系好轻纱做成的腰带,挥挥手,几名宫人立时弯着身子,迅速退了下去。 她虽然年近五旬,身材不似年轻时候婀娜多姿,但绸衣包裹下的龙体却也是丰腴妖娆。 寝室内一片幽静,圣人轻步走到角落的一尊鸡耳铜盖炉边上,一只手搭在炉环上,用力一拉,便听得“咔嚓”一声响,盖炉后面平整的墙壁上竟然瞬间弹出一块青砖,圣人双手小心翼翼抽出青砖,双手捧着走到一张案边,将青砖放在案上,左右手各自握住一端,微用力一扭,那青砖有一半竟然被扭转过去,里面竟然是空心。 这青砖外面看上去是一块砖,却是用了障眼法,乃是木料所制,只是外面涂上了漆,伪装成了青砖。 倒过青砖,从里面滑落三片皮质碎片,不成规则,圣人放下青砖,小心翼翼拼凑起三片皮质碎片,碎片上面竟然有清晰的黑色纹路,其中两片拼凑起来契合无比,上面的黑色纹路也是连接起来,而另一片只有极小一部分边缘与其中一片相连,中间却有大片的空缺。 圣人看着皮质碎片,怔怔出神,片刻之后,才将三片皮质碎片收起,放回青砖中,然后又将青砖恢复原状,重新放入墙壁的空缺处,用力推进去,青砖边缘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任何异状。 她这才走到铜镜边上,看着铜镜中已经不复当年魅惑天下的绝世容颜,若有所思。 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圣人唇边终于泛起一丝浅笑,缓缓站起身,转身过来,只见一人披着黑色的大氅头戴斗篷正向自己走过来,距离几步之遥,停下脚步,斗篷下面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圣人。 “朕好像有几天没有见着你了。”圣人缓步走过去,那人身形挺拔,身材高大,站立如松,圣人绕着他走了一圈,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笑容,终于站在那人面前,四目相视,那人正要抬手,圣人却已经伸手拦住,竟然亲自帮那人解开了大氅,又帮他褪下。 斗篷之下,却是一身盔甲。 这人三十五六岁年纪,样貌俊朗,面部轮廓分明,线条硬朗,俊朗之中却满是英武之气,特别是那挺拔的鼻梁,如同面部的一座小山,眼眶微微下陷,却更显双眸深邃。 圣人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男子的面庞,就像是在鉴赏绝世珍宝。 男子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圣人的眼睛,身体却是如同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只等到圣人退后两步,拉开系在腰间的轻纱腰带,那件丝滑的绸衣从她的肩头滑落,依然很紧致的肌肤白如初雪。 男子没有犹豫,缓步走上前,猛地将圣人横身抱起,动作简单而利落,圣人一只手臂已经勾住男子的脖子,在臣子们面前威仪无比的脸庞此时却是浮现出妩媚之色,凤目含春,柔媚异常。 正文 第五四五章 恨嫁 月朗星稀,少卿府的厨房内,秦逍已经有了七分醉意。 顾白衣脸上也是酒意盎然。 今日秦逍特地请了顾白衣前来作客,本来少卿府内有专门的餐厅,不过二人却并没有在餐厅饮酒,而出直接在厨房内架起了一张小桌子,一人一张矮凳坐在桌边畅饮。 府里本来就准备了酒,秦逍唯恐不够,让看门的老沈又去买了几坛回来。 秦逍知道顾白衣好酒,而且酒量不小,以前因为生活拮据,秋娘也不会敞着让顾白衣买酒喝,今日备足了酒,却是要让顾白衣一醉方休。 顾白衣也不客气,今日的菜肴很丰盛,酒也很好,半个时辰下来,边上已经多了几只空坛子。 秋娘几次想劝说,但这两人酒逢知己千杯少,谁也不去在意秋娘。 “顾大哥,你是答应过得,要到大理寺帮忙。”秦逍端杯道:“这两日我就给吏部发公函,将你调到大理寺,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 顾白衣笑道:“你这是在提拔我,步步高升,我怎能不答应?来,我借花献佛,咱们再喝一杯。” 两人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秦逍很殷勤地给顾白衣再倒上酒,虽然有了醉意,但他却没有忘记之前对秋娘的承诺,见秋娘坐在一边,似有若无地给自己递了个眼色,微微一笑,这才道:“顾大哥,今日请你过来,除了饮酒,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商量。”说话间,看了秋娘一眼,秋娘脸颊一红,心跳加速,却故意装作很镇定,起身道:“我.....我去给你们泡点茶。”便要离开厨房,经过秦逍身边,却感觉手腕子一紧,娇躯一颤,低头瞧见秦逍正握着自己手腕子,花容失色,心想你话还没有说,这时候当着顾白衣的面握住手腕,那还了得。 她急忙挣脱开,狠狠瞪了秦逍一眼,顾白衣却似乎没看见,拿起筷子吃菜,边吃边道:“什么重要事情?秦兄弟但说无妨。” “顾大哥,我......想做个媒。”秦逍之前想着见到顾白衣之后,直接告诉顾白衣自己想娶秋娘过门,可是此刻正要说,却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 “做媒?”顾白衣看着秦逍:“给谁做媒?” 秦逍看了脸颊泛红的秋娘一眼,道:“我最近认识一位青年才俊,无论人品还是样貌都出类拔萃,而且.....呵呵,而且他对秋娘姐一见倾心,那是非秋娘姐不娶,我寻思着这青年才俊和秋娘姐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所以斗胆向顾大哥请求,想促成这门亲事,不知道顾大哥意下如何?” “有青年才俊相中了姐姐?”顾白衣很惊讶地看向秋娘,似乎很意外。 秋娘本来还有些羞涩,正准备出门避开,听得顾白衣语气之中带着怀疑,心中顿时有些着恼,干脆一屁股坐下,瞪着顾白衣道:“你是说我丑怪,没人看得上?” “姐姐误会了。”顾白衣叹道:“只是这个消息很突然,我有些意外。” 秋娘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 “顾大哥,这事儿不假,那青年才俊一片真心,只是.....不知道顾大哥是个什么意思?”秦逍看着顾白衣道:“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顾白衣竟然没有犹豫,点头道:“没问题,他什么时候娶走?” 此言一出,秦逍和秋娘都是错愕不已,实在想不到顾白衣竟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一口答应,这就不是痛快,而是草率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秋娘试探问道:“你连是谁都不知道,就答应我嫁出去?” 顾白衣叹道:“姐,都到了这个年纪,就不要再挑三拣四了。有人能相中你,也算是咱们顾家的福气,差不多就嫁了,若是一直拖下去,只会越来越困难。”不等一脸怒容的秋娘说话,顾白衣已经向秦逍道:“秦兄弟,这事儿赶紧定下来,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可以告诉那边,真要娶过去,一切从简。” 秋娘睁大眼睛,气得酥胸起伏。 “顾大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为青年才俊就在这屋子里,你.....你是不是也是这个态度?”秦逍小心翼翼问道。 顾白衣环顾厨房一圈,这厨房虽然比普通百姓家的正堂还要大,但一扫也就看得一清二楚。 “你是说那个要娶姐姐的人就在这屋里?”顾白衣很认真问道。 秦逍老脸一红,道:“我是说如果。” “这屋里总共有三个人。”顾白衣认真分析道:“要娶我姐姐的当然是个男人,所以剩下我和你,我自然不是那位青年才俊,所以只剩下你一个,秦兄弟,按照你的如果,那位青年才俊是不是应该就是你?” “好像应该是我。” “所以你称我为大哥,然后又想娶我姐姐,过门之后,我却要喊你姐夫?”顾白衣坐正身子,目光锐利,盯着秦逍道:“你今天是在给自己做媒?” 秋娘见顾白衣一脸严肃,还真有些担心,轻声道:“白衣,你......!” “姐,你不要说话,这是男人和男人在议事。”顾白衣依然盯着秦逍,打断了秋娘言语。 秦逍心想话到说到这个份上,自己没必要遮遮掩掩闪烁其词,也是坐正身子,点头道:“不错,我今日是为自己说媒。秋娘姐贤良体贴,我喜欢她,所以想要娶她过门,顾大哥,你同意更好,不同意也罢,我是非要娶她不可。” “所以你们两个早就背着我约定好了要在一起?”顾白衣神情严肃。 秋娘立刻道:“什么时候背着你了?你好好说话。” “从我第一眼看到秋娘姐的时候,就心生好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觉得如果错过这样的好女人,一定会后悔。”秦逍认真道:“世间虽然有许多事情让人回头去想会很后悔,但如果面临选择,可以选择不让自己后悔,我也不会错过。” “你娶了她,可能保护她一生平安?” 秦逍沉默了一下,才道:“若要让她受到伤害,除非我已经死了。” “可还有酒?” “还有很多。” 顾白衣端起酒碗,秦逍也立刻端起酒碗,顾白衣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笑容,向秦逍很诚恳道:“谢谢!”并不废话,仰首一饮而尽。 秦逍也不犹豫,也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碗,秦逍立刻重新斟上,笑道:“顾大哥,现在我可宽心了,我还担心你不答应。” “怎会不答应?我谢你还来不及。”顾白衣脸上的严肃之色早已经荡然无存,带着笑容道:“我最大的一件愁烦之事终于解决,高兴还来不及。秦兄弟,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这是我的喜事,来来,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两人都是欢喜不已,你来我往,谈笑风生,似乎忘记边上还坐着秋娘。 秋娘睁大眼睛,看着二人,不知为何,秦逍开口之前,她还真拿不准顾白衣到底是什么心思,还真担心顾白衣会阻止此事,可是顾白衣如此痛快答应,她本来应该很欢喜,但心里却又感觉这事儿似乎真得有些草率,这样一门亲事,两个男人三言两语就谈妥了,不知道的看到顾白衣一脸喜气洋洋的神色,还以为要嫁给如意郎君的是他顾白衣。 “白衣,你.....你就这样答应了?”秋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忍不住问道。 “答应了。”顾白衣道。 秋娘有些尴尬道:“那你怎么不问问我答不答应?” “你们两个事先都商量好了,你若不答应,他又怎会当着你面来说?你们蓄谋已久,然后假模假样和我说,我答不答应都没有用。”顾白衣叹道:“既然如此,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姐,以后你千万不能说是我急着帮你嫁出去,这可是你自愿的,事后追究,我是万万不认得。”抬手用手掌对着秦逍划拉一下:“你看,一表人才,有勇有谋,也不缺银子花,这样的青年才俊,姐姐嫁过来不会太委屈的。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虽然顾白衣答应,这门亲事板上钉钉,但秋娘却总觉得没有自己想象的那种畅快感,瞪了顾白衣一眼,又瞧了秦逍一眼,反而觉得有股无名火,站起身来,没好气道:“你们继续喝吧,喝醉了就一起睡在厨房里。”扭着腰肢撇下两人,出了门去。 秦逍和顾白衣看着秋娘出门,随即对视一眼,都为之莞尔。 “对了,除了大哥,我先前已经说服宇文怀谦来大理寺当差。”秦逍道:“这位夏侯家的二爷见识很深,以后应该也能帮大忙。” 顾白衣点头道:“大理寺从京都府带走宇文怀谦,这事儿我是知道的,大理寺的人去京都府的时候,我就在衙门里。宇文怀谦之前一直在吏部当差,我和他没有多少交集,他在京都为人低调,很少与人来往,对他并不了解。不过他出身西陵,和你也是有乡谊之情,而且此番如果不是你,他未必能出得了监牢。京都府监牢的环境很差,宇文怀谦的身体似乎也很弱,关进去时间虽然不长,却有两次患病,京都府担心他还没有被审理,如果死在牢房里不好向朝廷交差,请了大夫瞧了两次病......!” “这事儿我倒是不知。” “也幸亏你及时救他出来。”顾白衣道:“否则以他的身体,在京都府监牢待不了一两年,可能就会死在里面。你对他有救命之恩,又有乡谊之情,将他调到大理寺,亦有提拔之情,日后他应该会尽心为你办差,也算是你一大臂膀了。” 正文 第五四六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秦逍笑道:“有顾大哥在身边,那才是如虎添翼。”想了一下,才道:“大哥可知道王母会?” 顾白衣反问道:“为何会提及王母会?” 秦逍对顾白衣并不隐瞒,将之前与宇文怀谦所言大致告知,顾白衣神情严肃起来,虽然知道宇文承朝的行踪越少人知道越好,毕竟是潜伏进入王母会,定要为其行踪保密,不过在京都如果只有一位可以信任之人,那就只能是顾白衣。 “宇文怀谦果然是栋梁之才。”顾白衣沉吟半晌,才肃然道:“如果朝廷能够重用此人,而此人亦能对朝廷忠心耿耿,那实在是大唐的幸事。他说的不错,西陵李陀背后有兀陀人,控制西陵之后,他们还真是希望朝廷能够尽快出兵西陵,他们虽然费尽心思才拿下西陵,但西陵却并非他们的真正目标。” “正是,他们只是以西陵为工具,挑起唐军与兀陀人的死战。”秦逍目光冷峻:“唐军主力陷入西陵,他们才会有机可趁。” 顾白衣道:“照现在看来,李陀确实很有可能与王母会早有勾结。”想了一下,才道:“不过十年前朝廷派兵剿灭王母会之后,这些年来确实很少听到王母会还在活动。当年围剿王母会,几乎将他们的大小头领一网打尽,虽然确实还有漏网之鱼,但此后几年青州各郡县张贴通缉令,只要举报王母会众,就能得到重赏,所以青州几乎没有王母会的容身之地。” “他们确实不敢继续在青州活动,但却流窜到了其他的地方。”秦逍道:“他们暗中发展了十年,如今到底壮大到何种程度,咱们这边是一无所知,一旦他们真的准备充分,突然在各地起事,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顾白衣微微颔首:“十七年前三州七郡叛乱,直到如今朝廷都没能恢复元气。而且这几年天灾频发,水灾旱灾连续不断,许多地方的百姓衣食无着贫苦不堪,更加上吏治也出现问题,地方上许多贪官污吏对百姓,更是让百姓对官府心生恨意。豫州水患,王巢在短短时间内就能够啸聚数千人马叛乱,由此可见一斑。若是王母会利用信徒起事,就像往水中投下一块石头,很快就能够蔓延开。” “所以要收复西陵之前,就必须将王母会一网打尽。”秦逍肃然道:“王母会不除,确实不能出兵西陵。要铲除王母会,也绝对不能等他们真的起事在行动,在他们叛乱之前,就必须将之铲除。” 顾白衣道:“你准备如何做呢?” “王母会行事谨慎,这么多年悄无声息,要找到他们的巢穴自然是难上加难。”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不过如果他们这些年一直真的在准备谋反,那就不可能查不到任何端倪。这些年虽然刑名大权都掌握在刑部手中,但只要是刑犯被处刑,在大理寺就存有卷宗。” “你是准备从那些卷宗之中找寻线索?” 秦逍点头道:“王母会当年在青州被通缉,他们要隐匿身份,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举起王母会的棋子,以免引起官府的注意。我来京途中经过一个村子,在一间屋里发现了墙上的血迹,似乎发生过命案,而那个村子却恰好是被王母会渗透之所。虽然那里的血案可能没有禀报官府,但如果王母会到处活动,由此引发的类似案件肯定不在少数,所以我觉得可以从大理寺的那些卷宗之中找寻与各类神婆邪教相关的案件,然后仔细清点记录,未必不能查到王母会的活动范围。” 顾白衣笑道:“不错,在当下对王母会知之甚少的情况下,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不过这可不是一个小事情,王母会如果发展的势力越大,那么类似的案件出现的就会越多,至少要从大理寺的档案库里将近三年的卷宗都调出来,而且从中将涉及到邪教的案件抽出来,再细细做统计,三年下来的案卷,那可是堆积如山。” “所以宇文怀谦的到来恰到好处。”秦逍也是笑道:“宇文怀谦调来大理寺之后,我正好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办,顾大哥觉得是否合适?” “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顾白衣笑道:“宇文怀谦心思缜密,从中应该能够发现端倪。”端起酒碗,道:“我在京都府干了多年的文吏,去了大理寺,也要换个差事做了。” “顾大哥想做什么?” 顾白衣放下酒碗,看着秦逍问道:“大理寺和刑部在朱雀大街大打出手,所有人都知道大理寺占了大便宜,刑部的人被大理寺打的遍体鳞伤,你是否觉得大理寺刑差比刑部的衙差实力更强?” 秦逍摇头道:“恰恰相反,刑部的衙差训练有素,双方动手之后,刑部衙差迅速将朱东山护在中间,他们自始至终也没有还手反击。” “刑部的人没有动手,一来是大理寺当时人多势众,二来也是因为你在场。”顾白衣道:“你斩杀七名国公府侍卫,这事儿已经传开,他们知道一旦真的动手,大理寺的人落了下风,逼得你亲自出手,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秦逍点点头,顾白衣继续道:“刑部的衙差都是精挑细选出来,令行禁止,而且真要打起来,互相配合,身手并不弱。反倒是大理寺的刑差,因为大理寺办理的案子屈指可数,大理寺刑差唯一做的事情,就是在处决犯人的时候将犯人押赴刑场,尔后维持刑场秩序,他们荒于训练,说他们是一群乌合之众,其实并不为过。” “这些刑差中,有许多是通过人脉门路进来,占着位子拿俸禄而已。”秦逍冷笑道:“不到两百名刑差,有几十人甚至连最基本的刀法都不会,和刑部大人冲突,就像市井流氓斗殴一般,出手毫无章法。” 顾白衣含笑道:“圣人既然要重用你整肃大理寺,日后大理寺要办的案子自然不会少,有些案子甚至需要出京侦办,如果手底下没有一群令行禁止的刑差,却也是麻烦事情。”端起酒碗,饮了一大口,这才道:“你若信得过我,我到了大理寺之后,你将那些刑差先交给我,我从中挑选可以训练之才,给我几个月时间,应该能帮你训练出一队骁勇善战的精兵来,日后办案,就不愁无人可用。” 秦小欢喜道:“若真能如此,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顾大哥,你到了大理寺,立刻接掌大理寺刑差,如果大理寺那帮人没用,还可以从其他地方调人。苏堂官倒也说过,即使是神策军和武卫营,都可以调用过来。” “刑差和冲锋陷阵的军人并不同,训练的法子也不同。”顾白衣道:“这些年我翻看了不少兵书,也看了不少练兵之法,只是从未真正用过,这次刚好有机会,就当是试一试。如果真的没成功,你不要怨我就是。” 秦逍哈哈笑道:“大理寺那帮家伙本就是乌合之众,就算不能成功,还能差到哪里去。”拿起酒坛给顾白衣斟酒,随即端起酒碗:“来,咱们一醉方休。” 酒逢知己千杯少,秦逍和顾白衣边饮酒边说话,两人先前本有七分醉意,你来我往,又是两坛酒下肚,顾白衣今日还真是放量饮酒,到最后言语已经含糊不清,干脆席地而睡,竟是比秦逍更早倒在地上。 秦逍知道顾白衣酒量不浅,本以为自己的酒量及不上顾白衣,见到顾白衣倒下,这才明白自己的酒量比顾白衣更甚,知道这应该是因为自己打小以酒抗毒,长年累月竟是练成了极大的酒量。 他站起身来,感觉头重脚轻,但意识倒还清晰,到了厨房前叫喊老沈,很快就见秋娘先过来,到得秦逍身边,一股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忍不住捂住鼻子,又见到顾白衣竟然已经躺在地上,她与顾白衣虽然生活多年,又何曾见过顾白衣醉成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让你们少喝点,就是不听。”过去想要扶起顾白衣,却是沉重得很,一时扶不起,回头看秦逍,见秦逍倚在门框上,也是醉意熏熏,自然帮不上手。 好在老沈听到秦逍叫喊,匆匆过来,秦逍指着顾白衣道:“老.....老沈,你.....你扶顾大哥去睡觉......!” 老沈急忙过去,在秋娘的帮忙下,背起了顾白衣,这家伙力气着实不小,背着顾白衣出了门,顾白衣却是紧闭双眼,已经打起呼噜来,就在老沈背上睡了。 秋娘在后扶着顾白衣出门,走了几步,想到秦逍也醉着,回头看了一眼,见秦逍踉踉跄跄从厨房出来,已经走到院子里,身子摇晃,摇摇欲倒,秋娘又气又无奈,向老沈道:“沈大叔,劳烦你去帮白衣安顿一下,我扶老爷去歇息。” 老沈知道秋娘和老爷关系匪浅,自然是有令必从,答应一声,背着顾白衣先行离开,秋娘这才过来扶住秦逍,没好气道:“非要喝成这个样子,以后可不许了。” 秦逍摇摇晃晃,一只手抬起,抱住秋娘肩头,秋娘蹙着柳眉,无可奈何,慢慢扶着秦逍往东院去。 ---------------------------------------- ps:回老家过年,到家有一堆事情要处理,对不住大家了,大家体谅一下哈! 过年都要吃顿饺子,秦逍也该吃了!  正文 第五四七章 只愿朝朝暮暮 秋娘扶着秦逍回到屋内,屋里没有点灯,昏黑一片,秋娘一时也腾不出手去点灯,好在她对这屋里的格局已经熟悉,扶着秦逍到了床边,小心翼翼扶着醉醺醺的秦逍躺在床上,轻声道:“我先去点灯,你等一下,我给你脱鞋。” 她转身正要去点灯,却感觉手腕子一紧,还没反应过来,秦逍用力一扯,秋娘轻呼一声,已经被秦逍扯得向后侧倒在他怀中。 秋娘正要挣扎起身,秦逍双臂一环,已经将秋娘柔软的身子紧紧抱住。 “你......你干什么?”秋娘又急又羞:“快松手!” 秦逍却没有回答,只是紧抱着秋娘,秋娘扭动身子也是挣脱不开,却听得秦逍打起呼噜声,羞恼道:“你.....你装醉,你.....你没睡,快松手!” 秦逍依然没有说话,秋娘一只手撑在他胸口,想要挣扎起身,秦逍却已经含糊不清道:“不要动,我.....我不让你走!” 屋内昏暗一片,秋娘心跳加速,一颗心儿噗通噗通直跳,内心深处感觉有事要发生,自己越是挣扎,秦逍抱的便越紧,知道这小混蛋借着酒意占自己便宜,这时候和他硬来反倒不成,软语道:“你先放开我,乖,听我话,你喝醉了,我......我去给你熬点姜汤帮你解酒。” “你骗人。”秦逍抱着这美娇娘的娇躯,除了那让人心神荡漾的体香直往鼻子里钻,最大的感觉,那便是软。 这个俊俏的美娇娘身子柔软至极,如同抱着云棉,说不出的惬意,此时无论如何也是舍不得放手。 “不骗你。”秋娘忙道:“我熬好姜汤就过来,说话算话。” 秦逍摇头道:“不要姜汤解酒,你......你能解酒。” 秋娘又好气又好笑:“我又不是姜汤,怎能解酒?”又挣扎了一下,秦逍一只手臂紧紧搂着她腰肢,另一只手却已经往下滑过去,贴在了一片丰实的满月上。 秋娘便像受惊的兔子,“哎呀”轻叫一声,却似乎害怕被人听见,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摆动圆臀,想将秦逍那只该死的收甩开,只是秦逍一只手紧紧贴住,五指甚至还很有节奏地轻轻揉捏,这让秋娘更是着恼,恨声道:“你这个小混蛋,故意喝醉,就是.......就是想占我便宜,你......你再不松开,可别怪我喊人了。” 秦逍已经睁开眼睛,昏暗之中,眼中虽然带着几分醉意,却还是明亮得很,轻声问道:“是想让顾大哥过来看见?” “你......你混蛋!”秋娘感觉秦逍贴在自己翘臀上的那只手越来越放松,又是焦急又是不安:“你到底想怎样嘛?” 虽然四周昏暗一片,但秦逍的视力自然非普通人可比,看着秋娘云鬓微乱,粉嫩的脸颊早已经是潮红一片,娇艳欲滴,心中荡漾,轻声道:“你别动,我抱着你,待会儿就睡着了,你要是乱动,我便一直睡不着。” “那......那你只是抱一下?”秋娘怀疑道:“不胡来?” 秦逍很认真道:“我以我的信誉向你保证,就是抱着你,绝不乱来。” 秋娘犹豫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道:“那.....那你就这样抱着,那只手......那只手别乱摸。” “好,你上床来我抱着你。” “不上床!” “那我就乱摸。”小秦大人很倔强道:“反正咱们的亲事顾大哥已经答应了,虽然还没有拜堂成亲,但你已经注定是我的女人了。” “不要脸。”秋娘轻啐一口,却还是道:“那你松开手,我脱了鞋子再上去。” “不用。”秦逍道:“就穿着鞋子上来,弄脏了再洗就好。” 秋娘恨恨道:“你就是个小流氓。” “你要不听话,小流氓就变成大流氓了。”秦逍又用力在秋娘臀上抓了一把,饱实弹手,秋娘娇躯轻颤一下,但也知道这小混蛋胆大包天,自己真要和他硬来,这小混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只能委屈地合衣躺在秦逍身边,却故意背对着秦逍,不和他四目相对。 秦逍却已经从后面贴上来,两人身体相贴,秋娘立时感觉不对劲,急忙扭过身,不让背后对着秦逍,而是与秦逍面对面侧躺着,见秦逍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看,狠狠剜了他一眼,羞恼道:“闭上眼睛,赶紧睡觉。”却是不敢与秦逍那充满侵略性的双眸对视,闭上眼睛。 “娘子的眼睛真是好看,就像星星一眼。”秦逍轻声道。 “不好看。”秋娘闭着眼睛没好气道:“又老又丑,就你眼睛不好,看上我这样的丑货。” “娘子觉得为夫长相如何?” “一个大丑鬼,还是个......还是个大流氓!”秋娘红着脸低声道:“就想占人家便宜,不是好东西。” 秦逍轻轻一笑:“这就对了,咱们两个丑鬼,正好是一对。” “你丑,我比你好看。”秋娘道。 “那你不刚说自己丑?” “我可以说我自己,你.....你不许说。”秋娘脸颊晕红:“你再说我是丑鬼我就揍你。” 秦逍笑道:“是是是,我家娘子貌美如花,那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尘,有这样美貌的娘子,我此生无憾。” “不是你娘子。”秋娘眼睛微睁开一道缝隙:“还没过门,就不是你娘子,你也不是我夫君。好了,你赶紧闭上眼睛安静睡觉,我求求你好不好?” “那你叫我一声哥好哥哥。”秦逍往秋娘这边更凑近一下,一只手臂依然抱着秋娘纤细的腰肢:“你叫我好哥哥,我就闭上眼睛睡觉。” “你说话不算话,你......刚刚说我躺下来你就睡觉。”秋娘一只手掐了秦逍手臂一下,恼道:“我不信你的话了。” 秦逍道:“这次说话算话,我就想听娘子叫我一声好哥哥,这样我才能睡得香甜。你要不叫,我怎么着也睡不着的。” 秋娘感觉这小混蛋的手似乎又要移动到自己的满月上,急忙道:“你.....你别动,我.....我叫就是。” “乖。”秦逍唇边挂笑。 秋娘犹豫了一下,心中有些恼怒,暗想自己竟然被这小混蛋如此逗弄,但这时候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细若蚊蚁叫了一声。 秦逍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秋娘脸上发烫,闭上眼睛,终是道:“好.....好哥哥!” “再叫一声。”秦逍亢奋道。 “好哥哥,好哥哥,好哥哥!”秋娘没好气道:“叫了三声,你现在总该睡了吧?” “你语气不对。”秦逍循循善诱:“你要柔情似水,叫好哥哥的时候情意绵绵,否则这样叫一百声也没感觉啊。” 秋娘气道:“你.....你不是好人,我都叫了好几声,你得寸进尺,我.....我不嫁给你了,你是坏东西,尽想着欺负我。” “那你要不要我欺负你?” “不要,才不要你欺负我。”秋娘感觉秦逍贴的越来越近,想要拉开距离,但腰肢被秦逍抱着,根本挣脱不开,软语哀求道:“好哥哥,求求你赶紧睡觉吧,我还要去瞧瞧白衣怎么样了。” “放心,顾大哥有老沈照顾,不会有事。”秦逍深吸一口气,秋娘身上的体香直往他鼻子里钻,轻声问道:“娘子今天抹了胭脂水粉没?” “没有!”秋娘语气生硬:“我是穷人,抹不起胭脂水粉,也不喜欢。” “那你身上怎会这么香?”秦逍眨了眨眼睛:“难道你是花仙子投胎转世?” 秋娘没好气道:“不香,身上臭臭的,臭死你这个小混蛋。” 秦逍挺着鼻子嗅道:“要臭死我,总要让我好好嗅嗅,靠近一些,赶紧臭死我。” “你不但是小混蛋,还是小无赖。”秋娘咬了一下朱唇,瞪了秦逍一眼:“没皮没脸,要早知道你是坏东西,在洛水河边就不该和你搭话。” “你后悔吗?”秦逍认真问道:“后悔认识我吗?” 秋娘见秦逍声音正经起来,却是犹豫了一下,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幽幽道:“可能老天注定就要让你这小无赖出现在我身边,我后不后悔不要紧,上天注定的事情,想改也改不了。” 秦逍叹道:“我进京之后,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你,这一辈子,下一辈子都不会后悔。” “你.....你真这样想?” “当然,要是有一句假话,那就......!”秦逍话没说完,秋娘一只手已经捂住他嘴巴,责怪道:“不要乱说话,我相信你就是。”娇羞道:“其实......其实遇见你,我心中也好欢喜,那些天不见你,我......!”却是没有说下去。 “不见我如何?” “没有什么。”秋娘粉脸绯红道。 “是不是见不到我,心里想着我这个小无赖?”秦逍轻声道:“便像我一样,瞧不见你的时候,心里边想着你,只盼能和你朝朝暮暮在一起。” 秋娘看着秦逍那双宛若夜空中星辰一般的双眸,终是轻嗯了一声。 正文 第五四八章 美梦成真 秋娘面带羞意,秦逍却是心中甜蜜,轻声问道:“那你想着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这话一问,秋娘更是不敢看秦逍,咬着下嘴唇,脸上臊得慌。 她之前半夜深更每当梦着秦逍的时候,却都是情意绵绵尽享欢愉之景,秦逍一问,那羞人的场景立刻在脑中浮现,又怎敢说出一个字来。 “怎么了?”秦逍见秋娘样子,反倒是疑惑,他自然万万想不到,秋娘早在睡梦中便将自己交给了他。 秋娘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免得让秦逍看出破绽,道:“没....没什么,反正想你的时候,你.....你都不是好人。” 秦逍眼珠子一转,轻声道:“那想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着我这样抱着你?” “没有。”秋娘毫不犹豫道:“我才不会像你一样胡思乱想。” 秦逍笑道:“那你又知道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我不知道......!” “我们玩个游戏好不好?”秦逍想了一下,轻声问道:“从现在开始,咱们轮流问对方一个问题,无论什么问题,对方都要诚实回答,不能隐瞒,若说一句假话,那就是狗狗。” 秋娘有些兴趣,看着秦逍道:“问什么?” “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不过每人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秦逍道。 秋娘想了一下,有些犹豫,秦逍道:“你若没胆量,不玩也罢。” “那.....那我先问!”秋娘终是道:“我问你,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洛水河边见着你,就动了心,那天晚上我中毒,你照顾我整整一夜,从那时候开始,我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娶你为妻。” “那你.....你喜欢我什么?”秋娘羞涩道。 秦逍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你若想知道,等我问完之后你再问。” 秋娘立时紧张起来:“你.....你想问什么?” “你想我的时候,我有没有欺负你?例如抱过你亲过你?”秦逍凑在秋娘耳边低声问道:“咱们要说真话,可不能骗人。” “没有!” “你若说谎话,我就受五雷轰顶之灾。”秦逍一本正经道。 秋娘急道:“我.....我说谎与你何干?为何你要受.....受五雷轰顶?” “我是你夫君,你错了,我来承担后果。”秦逍叹道:“你说谎,我就受五雷轰顶之灾,这一辈子劫难重重.....!” 秋娘捂住秦逍嘴巴,恼道:“不许胡说,你.....你这辈子定然是平平安安,无灾无病。” “你要真想我平平安安,就实话实说。”秦逍道:“反正我已经立誓了,你真想让我五雷轰顶,尽管骗我就是。” 秋娘进咬银牙,恨恨瞪了秦逍一眼,沉默了一下,终于叹道:“你就不是好人,当然.....当然欺负了我。”话一出口,又羞又恼。 秦逍心花怒放,暗想原来这美娇娘早就想过和自己亲热,还想再问,不等话出口,秋娘已经道:“那......那你以前有没有别的女人?” 秦逍一怔,心下苦笑,暗想女人原来都很在意这个。 不过这个问题对秦逍来说,很容易回答。 秋娘只是问秦逍以前有没有别的女人,秦逍如今还是童子之身,自然没有,若是秋娘问是否对别的女人动过心,秦逍倒是不好回答了。 秦逍第一个真正接触的女人,自然是小师姑沐夜姬。 初识小师姑的时候,秦逍自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甚至对邋遢不羁的小师姑一肚子意见,但是相处的久了,早没有厌恶之心,特别是在关外赌坊之内,小师姑坐在浴桶之中与自己闲聊,那波涛汹涌惊艳众生的火爆身材却是让秦逍一度血液燃烧。 小师姑不但教授秦逍美人星手法,而且费心思让血魔老祖将天火绝刀传授给秦逍,秦逍对小师姑更是心存感激。 若说对小师姑没有动过心思,那是自欺欺人。 除了小师姑,唐蓉更是让秦逍一度心生情愫,只是西陵一别,杳无音讯,秦逍甚至觉得两人此生未必有再见面的机会。 “没有!”秦逍脑中闪过小师姑和唐蓉的面孔,心下感叹。 秋娘还待再问,秦逍已经问道:“那你想我的时候,是我亲你,还是你亲我?” “不玩了。”秋娘臊红了脸:“你的问题都不正经,我.....我拒绝回答。” “我明白了,你不敢回答,自然是你亲我。”秦逍笑道:“原来你一直想着亲我。” “是.....是你亲我。”秋娘立刻辩驳:“我.....我不让你亲,你非要亲,还......不说了......!”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还怎样?”秦逍逼问道。 秋娘想到什么,马上道:“该我了,该我了。” “好,你问!” “我.....我比你大许多,又老又土,你喜欢我什么?”秋娘吞吞吐吐问道。 秦逍微微一笑,柔声道:“你错了,如今你正是最成熟最有韵味的年纪,全天下的小姑娘聚在一起,也及不上你微微一笑,你体贴贤惠,花容月貌,而且身材前凸后翘.......!”说到这里,一只手已经悄无声息地贴在秋娘的翘臀上:“这样的大美人,多少人求而不得,我能娶为妻子,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秋娘何曾听男人对自己说过如此赞美之言,虽然扭动一下身子,但心中却是欢喜得很,秦逍已经接着问道:“我亲你的时候,都亲你哪里?这个问题一定要老老实实回答,否则我此生劫难重重。” 秋娘哀鸣一声,似乎想要挣开秦逍的手臂从床上逃离:“不说,我.....我不说......!” “看来你是真的想让我被五雷轰顶了。”秦逍苦笑道:“你如果真的如此狠心,就不说。” 秋娘已经抬手轻轻拍在秦逍胸口,恼道:“你这个坏东西,故意让人家出丑,问这些不正经的话。” “这里只有咱们两个,说的都是私密话,没有人听见。”秦逍鼓励道:“你问我的话我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你诚实回答,没有人笑话咱们。” 秋娘闭着眼睛,那张粉嫩的俏脸早已经红潮如血。 “有没有亲脖子?”秦逍低声问道。 秋娘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秦逍又问道:“有没有亲手?” “嗯......!” “那是不是连脚也亲了?” “不知道,我......我都不记得了......!”秋娘哀求道:“好.....好哥哥,求求你了,别再问了......!”脑中却是想着梦境中的景象,浑身发烫,本就柔软的身子变得更加酥软,呼吸急促,酥胸起伏,虽然闭着眼睛,但那一对长长的睫毛闪动着,整个人更是蜷缩起来。 “好哥哥要让你美梦成真好不好?”秦逍抓紧时机,迅速贴近过来,抱住了秋娘柔软的娇躯。 “不.....不行......!”秋娘无力道:“求求你,让我走吧.....!” 两人的面庞近在咫尺,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秦逍感觉秋娘整个身子已经完全紧绷起来,柔声道:“我是你相公,相公就是要帮着妻子实现愿望,让妻子的美梦成真。你想过的事情,今天我便帮你实现。” “饶了我吧......!”美娇娘哀吟道:“白衣......白衣还在府里,不能......好哥哥,等.....等白衣走了,明天.....明天好不好,你......你明晚想做什么我都......我都由你......!”秦逍却早已经将被褥扯过来,瞬间将两人都掩盖在了温暖的被褥之中。 夜深人静,少卿府内一片宁静,顾白衣躺在客房的床上,鼾声如雷,老沈很规矩地在前院边上的小屋内守着,而马厩里的一处小木屋里,三品箭手陆小楼躺在木板床上,双臂枕在脑后,从窗口遥望天上的一轮明月。 秦逍老实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丑时,距离黎明不远。 他终于知道,这世间最快乐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之前每次练过功出了一场大汗之后,整个人便会觉得浑身上下一阵通泰,那种感觉让人轻松惬意,可是与今晚相比,练功出汗过后的感觉已经不值一提。 他脸上满是幸福之色,虽然折腾了快两个时辰,但此刻身上依然是浑身有力,如果不是美娇娘已经宛若一滩软泥,小秦大人的风雷之势依然不会停歇。 蒙头在被褥中的美娇娘似乎连动根手指头的气力也没有。 “坏人.....!”被子里传来秋娘有气无力的声音。 秦逍微掀开被褥一角,美娇娘秀发散乱,柔软如绵的身子斜贴在小秦大人身上,有气无力道:“你.....你是个小坏蛋,小坏蛋......!” “刚才是谁叫我好哥哥?”秦逍也缩进被褥中,“是谁让我不要停?” “我......我说不要,让你停......!”美娇娘咬牙切齿:“谁让你那么用力,我.....我恨死你了。”口中说着“恨”字,但声音酥软,爱意浓浓。 正文 第五四九章 任人唯亲 秋娘酥软美媚语,自是让初尝禁果的秦逍再次蠢蠢欲动,翻转身子,便又压上去,美娇娘花容失色,颤声道:“别.....不能了,真的.....真的不能了.....!” 秦逍停了下来,也知道自己折腾两个时辰,也幸亏秋娘撑船数年,体质比一般女子要强健不少,若换作一般闺房姑娘,只怕是早就禁受不住。 他初尝禁果,火气旺盛,这美娇娘承受良久,已经是达到极限,若是再肆意索取,这柔软的身子也是难以禁受,只能抱着香软身子,轻声道:“先前是我太鲁莽,有没有伤着你?” 秋娘脸上红潮微笑,她与秦逍一般,也是头一遭尝到这般欢愉感觉,被秦逍抱在怀中,亦是身体也往爱郎身上贴紧,两人紧抱在一起,似乎都想融入对方的身子一般。 “没有.....!”秋娘将面颊贴在秦逍胸膛,声音虚软:“你.....你开不开心?” “自然开心。”秦逍柔声道:“出生到现在,从没有今晚这般开心快活。” 秋娘心情愉快,亦是柔声道:“你开心就好,只是......只是从今晚开始,我便真是你的人了,你.....你不许不要我。” “这样的宝贝,我怎能舍得不要?”秦逍一只手轻轻摩挲着美娇娘光滑的肌肤,轻笑道:“就是用皇帝的位子和我交换,我也只要你。” 秋娘更是心中甜蜜,她被秦逍折腾了一宿,此时还真是疲惫至极,眼睛闭上就不愿意睁开,任由秦逍一只手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只是软绵绵道:“我....我困了,不许.....不许再吵我.....!”蜷起身子,缩在秦逍怀中。 或许是太过疲累,没过片刻,秋娘便沉沉睡去,等到醒转过来,睁开眼睛之时,立时便瞧见秦逍一只手撑着脸,斜躺在自己身边,眼也不眨地看着自己,唇角微微上浮,甚至带着一丝浅笑。 秋娘脸颊一红,初为人妇,想到昨晚情景,还真是有些不好意思,咬了一下嘴唇,低嗔道:“瞧.....瞧什么?还没瞧够吗?” “没瞧够。”秦逍含笑道:“一辈子也瞧不够。我现在还只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秋娘嫣然一笑,伸过来一只柔荑,轻抚在秦逍面颊上,柔声道:“我也以为是在梦中。”忽然想到什么,赫然坐起身来,被褥落下去,雪白丰满的胸脯弹跳出来,随即瞧见秦逍直勾勾看着自己胸脯,美娇娘低头瞧了一眼,立时“哎呀”叫了一声,扯起被子掩住,红着脸瞪了秦逍一眼,这才问道:“白衣.....白衣有没有起来?” 她瞧见窗外亮堂一片,这一觉显然已经睡过头。 “一大早就起来了。”秦逍笑道:“你睡着的时候,我起来过去了,顾大哥离开之后,我才回来陪你。” 秋娘将信将疑,道:“那.....那你身上怎么没穿衣服?” “我回来之后,瞧你光溜溜的,所以也脱了衣裳挤上来。”秦逍贴近过去,低声道:“夫妻之间,自然要坦诚相见。” 秋娘抬手在秦逍胸口轻拍了一下,随即担心问道:“那.....那白衣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咱们在一起?”脸上红彤彤一片,虽然顾白衣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但二人尚未成亲,若让顾白衣知道二人已经睡在一张床上,总是不好意思。 “放心,顾大哥不知道。”秦逍知道秋娘的担忧,笑道:“她以为你昨夜很晚才睡,早上没起来,所以没有打扰你,自己先去衙门了。” “那你要不要去衙门?”秋娘微微宽心。 秦逍叹道:“本来也想去,可是瞧着你,就想和你待在一起,哪里都不愿意去。” “不行。”秋娘立刻道:“你是朝廷官员,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公事。你.....你吃点东西,赶紧去衙门吧?” “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不是。”秋娘眨了眨眼睛:“你晚上回来,咱们.....咱们又在一起了。” 秦逍想了一下,凑近耳边轻声道:“要不....要不你再给我一次,我再去衙门?” 秋娘脸上发烫,一只手按在秦逍胸口,唯恐秦逍真的要凑上来,软语道:“晚上.....晚上回来都是.....都是你的,现在是白天,不可以......!” “那晚上回来,你要听我话。”秦逍低声道。 秋娘不敢看秦逍眼睛,只是轻嗯了一声。 “那好。”秦逍心下愉快,道:“那你就在家里好好歇着,我去衙门,等我回来。”一时还是舍不得,难免在秋娘身上有轻薄了一番。 他初尝禁果,身心愉快,在秋娘的伺候下,收拾一番,这才往衙门去。 对京都各司衙门的官员来说,京都眼下最精彩的戏码,当然是大理寺与刑部的斗法。 一个是当朝无人敢招惹的第一酷吏,一个是新近得到皇帝匪夷所思器重的新臣,两大衙门为了得到刑名大权,已经是在明面上撕破脸,水火不容。 接下来几日,先是几名大理寺的官员主动去刑部接受审讯,刑部对这几名大理寺的官员也不客气,审讯过后,有人直接被关进刑部大狱,亦有人被罢黜官职发回原籍。 刑部虽然惩治了几名大理寺官员,但让朝中众臣惊讶的是,宫里颁下一道旨意,刑部右侍郎韩熙同私藏官员罪证,图谋不轨,被罢免了官职,而且发配到北方充军。 许多人也知道这是圣人手下留情。 图谋不轨的罪名,直接砍了脑袋也是没有人能说出话来,但韩熙同作为卢俊忠的得力助手,当年协助卢俊忠为圣人立下了汗马功劳,圣人只是将其罢官充军,也算是网开一面。 但如此一来,就是生生斩断了卢俊忠的一只臂膀。 众所众知,卢俊忠手下的哼哈二将,朱东山擅长刑讯,在朱东山的手里,没有审不明白的案子,而韩熙同则是擅长搜集甚至编织各种罪证,如果说卢俊忠是圣人脚下最凶狠的一条猎狗,那么这两位便是卢俊忠手下最凶残的猎狗,如今一条猎狗被废,对整个刑部和卢俊忠也算是重创。 而大理寺的官员虽然有折损,但却对大理寺的实力非但不是削弱,反倒是给秦逍在大理寺扩充实力大大的机会。 大理寺先是从吏部将那位受人排挤甚至有过牢狱之灾的宇文怀谦调至大理寺,直接补了寺正的缺,只隔了一天,又从京都府将文书郎顾白衣调任大理寺,补上了推丞的缺。 推丞虽然比寺正矮了一级,但顾白衣到大理寺报到当日,小秦大人便直接将大理寺刑差丢给了顾白衣来整肃,而大理寺卿苏瑜没有一句废话。 大理寺的动作,其他各司衙门自然都是紧紧盯着,宇文怀谦和顾白衣先后-进入大理寺,而且没有任何阻力,这就让朝中众人心里明白,大理寺已经是秦逍的天下。 宇文怀谦是西陵世家出身,秦逍也是出自西陵,这自然是任用乡党,而顾白衣私下和秦逍交情极深,朝中许多官员自然也已经弄清楚,这两人进入大理寺,立时就被委以重任,那分明就是秦逍在大理寺立足的臂膀。 而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接下来数日,大理寺的动作越来越大,十多名官员从大理寺卷着铺盖走人,空缺出来的位置,也并没有空缺几天,就立刻从其他衙门调人过去补了上。 调往大理寺补缺的官员,几乎都是在各衙门被人排挤之辈,正常情况下,这些人想要有所升迁几无可能,而调到大理寺,几乎都得到了升迁,更要紧的是,这些人几乎都是出身寒门,调到大理寺之前,也几乎都是官职低微,在衙门里不被人多看一眼。 这一番动作下来,朝中许多官员便知道秦逍背后一定是有人指点。 秦逍到京都不久,被调到大理寺的诸多官员秦逍根本不可能认识,但他却十分干脆果断将这些人调过去,那么背后定然是有人向他推举了这些人。 京都各司衙门郁郁不得志的官员不在少数,虽说其中不乏酒囊饭袋之辈,但才干之士也不在少数。 被调到大理寺的这些新任官员,俱都是秦逍一手运作,这帮人自然而然地就将秦逍视为有知遇之恩的恩人,也迅速以秦逍为中心,在大理寺形成了一股新的势力。 让许多人意外的是,自始至终,苏瑜对秦逍所作所为非但没有反对阻止,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苏瑜在大理寺多年,虽然大理寺被视为京都最无能的清水衙门,但大多数官员都是苏瑜的部下,苏瑜在大理寺还是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威,如今秦逍大肆提拔新官,等同于是在削弱苏瑜在大理寺的力量,苏瑜却似乎连挣扎的动作都没有,着实出乎许多人的预料。 不过小部分老谋深算的官员心里却清楚,圣人分明是要重用秦逍,如果苏瑜真的与秦逍为难,恐怕苏瑜连大理寺卿的位置也坐不住。 毕竟当年圣人启用卢俊忠的时候,刑部不少人与卢俊忠为难,最终却都没能落得好下场。 今日的秦逍,崛起的势头与当年卢俊忠如出一辙,只是所有人都希望秦逍不要真的成为第二个卢俊忠,一个血阎王就已经让朝中官员头皮发麻,若是再出一个酷吏秦逍,大家只怕都没有好日子过。 正文 第五五零章 布庄 大理寺和刑部之争,对京都的百姓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影响。 对京都怀贞坊临康街来说,今天最令人瞩目的事情是街上新开了一间铺子。 其实早在六七天前,这间铺面就已经被新的主人盘下,而且开始装潢,邻近的商家打听之下,隐隐知道这家店铺的主人似乎是从淮阳过来的一名布商,准备在京都开一间布庄,不过店里的东家一直都没露面。 以往有商人在京都开铺子,事先都会拜会左右商铺,也算是与人结善,这布庄东家始终没有露面,更没有拜会左右商铺,显得神神秘秘,却也让左邻右舍有些不满。 今日布庄开业,按照从前的惯例,附近的商铺也会上门打个招呼,说几句吉利话,但临康街二十多家铺子,今日却是不约而同地冷眼旁观。 布庄请了人舞狮子,两头狮子在敲锣打鼓声中舞动的威风凛凛,只不过除了一些路人围观舞狮子,却并无一名登门道喜的客人,甚至连进布庄买布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店里的几名伙计显得十分清闲,直到数名壮汉鱼贯而入,伙计们才打起精神,一名颇有些机灵的伙计在几名壮汉进店的一刹那,立时就迎上去,笑容满面:“几位客官,小号今日开业,买布不但便宜,还有礼品赠送。” 当头一人一身青衣,瞥了伙计一眼,冷着脸道:“轮不着你来和老子说话,你们东家在哪里?让他赶紧过来。” 伙计扫了一眼,见得此人头上寸草不生,身后跟着五六名壮汉,也都是一身青衣,一个个神情不善,心知不妙,立刻回头向同伴使了个眼色,陪笑道:“几位客官先请坐,东家马上就过来,稍候片刻。” 这几名青衣壮汉进入布庄的时候,附近的商铺也都瞧见,有不少人便显出幸灾乐祸之色。 他们自然认得,领头那人正是青衣堂李三爷,绰号光头李。 青衣堂在京都为非作歹多年,怀贞坊正是在青衣堂的势力范围之内,在这处市坊里经营铺子做买卖,必然要和青衣堂扯上干系,久居此处的商家都知道,在开业之前,先要备好厚礼送往青衣堂,尔后和青衣堂谈好每个月应该缴纳的孝敬银,得到青衣堂的准许,这才能够保证开业大吉。 若是没有得到青衣堂的首肯,稀里糊涂便将铺子开起来,那就只能等着关门歇业。 临康街这几十户商铺,自然是每一家都会按月给青衣堂交上孝敬银,曾经在这条街上,还真有过事先没有向青衣堂拜山便开门做生意的先例,不过那几家铺子非但几天内就关门大吉,而且连东家都被逐出了京都,在京都无立足之地。 今日光头李带着几人突然闯进布庄,四周的商铺立时都清楚,这家布庄是惹上了大麻烦。 若是事先与青衣堂谈好,按照规矩,青衣堂绝不会在开业这天派人登门。 毫无疑问,布庄没有打点好青衣堂,而青衣堂却选了布庄开业的日子上门,显然是有意要整治布庄。 虽然有不少人幸灾乐祸,但亦有人心中叹息。 这布庄盘下铺子,在装潢修葺,已经投下了不少银子,如今惹上了青衣堂,三天之内必然会关门大吉,先前投下的银子也就都打了水漂。 光头李大马金刀坐在布庄的椅子上,手下几名青衣帮众并不客气,故意用沾着污渍油迹的手在布匹丝绸上挑来拣去,甚至故意装作瞧不上,将整匹布丢在地上用脚踩踏。 几名伙计见得对方气势汹汹,却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光头李等了片刻,迟迟未见布庄东家出来,脸色难看起来,正要发作,听得脚步声响,只见到从后面匆匆过来一名五十出头的老头儿,一身灰衫,先是扫了那几名正在糟蹋布匹的帮众一眼,脸色有些难看,随即走到光头李面前,拱手笑道:“这位客官是要买布?” “你是布庄东家?”光头李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老头儿一番,冷笑道:“我是青衣堂李信,你可知道我的名字?” 老头儿疑惑道:“李信?恕小老孤陋寡闻,并无听过。” 光头李一怔,有些意外,脸色更是恼怒,骂道:“你这老东西,在京都做买卖,不知道青衣堂的名号?连青衣堂都没有听说过,你做个屁的买卖。” “小老确实孤陋寡闻。”老头儿忙道:“若有怠慢之处,客官不要还请见谅。待会儿客官买布,小老多送些礼物,还望息怒。” 此言一出,那几名青衣帮众互相看了看,随即都大笑起来。 老头儿和伙计们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青衣帮众为何发笑,却见到一名青衣帮众走到老头儿面前,上下打量一番,随即伸出一只手,在老头儿面前晃了晃,问道:“你瞎不瞎?” “小老虽然眼花,倒还不瞎。”老头儿似乎对青衣堂诸人如此无礼有些不悦,皱眉道:“几位如果是买布,小老欢迎之至,可是......!” 光头李脸色一寒,冷声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你们若是要在这里闹事,小老只能报官了。”老头儿看着地上一片狼藉,脸色不好看:“这些布匹丝绸都是新上的货,你们糟蹋成这个样子,别的客人自然不会再买,还请你们将这些布匹买下去。” “啪!” 一声脆响,老头儿话声刚落,青衣帮众已经一个耳巴子掴了过去,重重打在老头儿脸上,老头儿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跄两步,幸亏边上伙计眼疾手快扶住,这才不至于倒在地上。 “你们凭什么打人?”布庄伙计叫道。 那伙计身旁的帮众二话不说,抬起一脚,已经踹在伙计的腰间,伙计“哎哟”一声,已经被踹翻在地。 “要在京都做买卖,就要守规矩。”光头李坐在椅子上,冷冷盯着老头儿:“老子没时间和你废话,你给老子听好了,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月底,会有人过来收银子,其他布庄每个月要向青衣堂缴纳八两银子,不过你这老东西眼瞎,不守规矩,每个月要缴纳十五两银子。此外今天先缴纳一百两银子,就算是对你的惩罚,你可听明白了?” 老头儿恼道:“开门做生意,要缴纳赋税,这个道理小老懂,可为何要向你们缴银子?布庄一年下来,也未必能挣多少银子,按你所言,一个月就要缴纳十五两,一年下来将近二百两,这比赁下这铺面的银子还要高得多。小老小本生意,实在没能力给你们缴银子,这事儿万万不成。” “当真不成?”光头李缓缓站起来。 老头儿斩钉截铁道:“不成,莫说每个月缴银子,就是今天也没有银子交给你。” 光头李嘴角浮出一丝怪笑,颔首道:“好得很,老子可多少年没见过你这样的硬骨头了。不着急,你不交银子,我今天先不为难你。不过三爷可以向你保证,从今天开始,不会有一个客人上你的布庄买布,谁要敢在你这里买布,老子打断他的两条腿。还有,你这铺子要是走水失了火,又或者你们这几个狗东西半路上被人一棒子打破了脑袋,到时候千万别找我青衣堂。” “李三爷要打断谁的腿?”光头李话声刚落,门外传来一个声音,随即从门外走进几个人,当头一人身着紫衫,头戴皮帽,竟赫然是太平会坐堂二爷吴天宝。 青衣堂和太平会水火不容,光头李瞧见吴天宝突然出现,吃了一惊,但却很快镇定下来,冷着脸道:“这不是吴二爷吗?什么风将你吹过来了?” 虽然青衣堂坐堂大爷蒋千行坠楼而亡,但怀贞坊市还控制在青衣堂的手中,太平会并没有渗透进来,光头李在自己的地盘上,对吴天宝倒也不怵。 “新铺开张,我过来捧个场。”吴天宝笑着走上前,背负双手盯着光头李,含笑道:“听说蒋大爷的丧事刚刚办完,我还以为青衣堂的人为办丧事疲惫不堪,不想李三爷倒是精神抖擞。” “吴天宝,这不是太平会的地盘。”光头李已经握起拳头:“你在这里说话,少给老子阴阳怪调。” 吴天宝含笑道:“我带人过来不是打打杀杀,只是捧场,难道在这里买布也不成?” “捧场?”光头李瞥了布庄那老头儿一眼,冷笑道:“你认识这个老家伙?” “不认识。”吴天宝摇摇头:“不过这家布庄的东家我倒是认识。” “东家?”光头李诧异道:“他.....他不是东家?”盯着老头儿问道:“你是什么人?” 老头儿神色平静下来,道:“小老葛成,是东家请过来做布庄的掌柜。” 光头李皱眉道:“你不是东家,和老子啰嗦半天做什么?你们东家是谁?”想到什么,盯住吴天宝:“难道.....难道这布庄是你派人在这里开设,你是背后的东家?” “吴某不会做生意,而且也没有这样的精力。”吴天宝从容淡定,“只是这布庄的东家,你李三爷真的惹不起,李三爷,你走进这家布庄的时候,就走进了鬼门关,还是自求多福吧。”叹了口气,一脸同情之色。 ------------------------------------------------------ ps:已回合肥,今日恢复正常更新,过年这段日子更新欠缺,请谅解,近日多更弥补! 正文 第五五一章 落网 光头李一脸愕然,心中却是不以为然。 他自然知道太平会背后的大靠山乃是夏侯国相,但青衣堂背后也有麝月公主撑腰,小小布庄,就算东家是夏侯家的人,青衣堂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虽说太平会和青衣堂背后都有权贵撑腰,但这两大帮会在那两位贵人的眼中不过是小小的工具而已,当然不会真的轻易为市井帮会出头。 即使夏侯家的人真的站出来,光头李也相信麝月公主绝不可能坐视不顾。 “吴天宝,你以为三言两语就能唬住我?”光头李并不买吴天宝的账,冷笑道:“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怀贞坊,否则待会儿被人莫名其妙地砸破了头,可别怨我没劝你离开。” 青衣堂与太平会水火不容,双方多年来大打出手的次数也不少,光头李自然不会对吴天宝假以辞色。 吴天宝面带微笑,笑的甚至有点幸灾乐祸,不再理会光头李,向那葛掌柜拱手笑道:“葛掌柜,今日开门大吉,吴某前来捧场,叨扰叨扰!” 葛掌柜看着满地狼藉,叹道:“吴二爷,铺子里被弄成这个样子,看来今天的生意不好做。” “无妨。”吴天宝微笑道:“是谁糟蹋了这些布匹丝绸,让他按照市价买过去就成。” 光头李冷笑一声,上前两步,故意踩踏在丝绸上,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看着吴天宝,也不看葛掌柜,只是冷冷道:“老子若不买,又该如何?” “那就只能报官了。”吴天宝叹道:“天子脚下,还真有人敢仗势欺人?” 光头李一怔,心里怒骂,暗想你们太平会这些年仗势欺人的事情可没少干,也不直接与吴天宝争执,斜眼看向葛成,冷笑道:“你要报官?好得很,老子就坐在这里等你报官,你今日要是不报官,老子一把火烧了你这铺子。”转身回到椅子边上,一屁股坐了下去,向手下人道:“继续挑布!” 那几名青衣帮众也不废话,冲了过去,更是将柜架上的布匹绸缎扯落下来,有人甚至跑去拎了水桶过来,浇洒在绸缎上。 门外看热闹的自然知道今日布庄惹了大麻烦,不敢靠近过去,却又舍不得离开,远远看热闹。 忽听得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瞧过去,只见到街道上一队人马正迅速过来,当先一人骑着马,后面跟着十几号差役,一个个如狼似虎,人们纷纷向后退,让出道路,不敢拦阻。 这队人马在布庄门前停下,马背上那名官员向布庄里面瞧了一眼,光头李在里面自然也瞧见有官差出现在门外的街道上,向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两名青衣帮众立刻走到布庄门前,环抱双臂,微仰着脖子,冷冷看着街道上的官差。 只见那骑马官员忽然翻身下马,整了整衣襟,只努了努嘴,手底下那十几号差役立刻拥上前去,堵在了布庄门前。 两名青衣帮众固然一脸错愕,便是附近商铺过来看热闹的人也都是睁大眼睛。 这些人在怀贞坊市经营多年,知道青衣堂的人确实是无人敢招惹,这些年来,青衣堂帮众在市坊欺压商铺,京都巡差看见那都是远远躲开,即使迎头撞见,那也是假装瞎子飘然而去。 众人本以为这队官差看见那两名站在门前的青衣堂帮众,便会识趣离去,却万没有想到这些官差非但没走,反倒是上前堵住了门。 光头李也是大感意外,站起身来,却瞧见吴天宝面带微笑,竟然走到一旁的椅边坐下,一双眼睛警示带着戏虐之色看着自己。 李三爷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随即便看到那名官员已经走进布庄来。 葛掌柜立刻迎上前去,拱手道:“大人!” 官员微点头道:“本官是大理寺正费辛,正巧路过这里,这里面是怎么回事?”说完,指了指散乱一地的布匹绸缎。 葛掌柜看了光头李一眼,欲言又止。 光头李皱起眉头,犹豫一下,向费辛拱手道:“费大人,在下是青衣堂......?” “你是青衣堂的人?”不等光头李说完,费辛已经打断问道。 “正是。”光头李露出一丝笑容,不过心下却还是有些不安,如果今日来的是京都府或者武卫营的人,他绝不会有丝毫的忐忑,哪怕是刑部的人来了,他也不会慌。 但这帮官差是大理寺的人,事情就不简单了。 即使半个月前,光头李听到对方是大理寺的人,定然是不屑一顾,但现在的大理寺和半个月前的大理寺天壤之别。 青衣堂的人不但对市井消息很灵通,对官场的一些变化也都是十分清楚,秦逍从兵部被调到大理寺,连升数级,青衣堂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曾一度担心秦逍会找青衣堂继续寻仇。 不过秦逍调去大理寺之后,似乎遗忘了青衣堂,这让前阵子十分紧张的光头李心情得到了缓解。 今日布庄开业,他前来之前,倒也想过是否要在这当口惹事,细细一想,蒋千行之死已经让青衣堂威势受挫,若是放任新铺开张毫无动作,只会更被人瞧不上,今日一行,也是让其他人看看,青衣堂的雄风犹在。 但偏偏在今天碰上了大理寺的人,光头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一时说不上来。 费辛点点头,问道:“这地上是怎么回事?” 光头李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却见那葛成已经“噗通”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求大人做主,求大人做主。” “做什么主?”费辛走过去,在光头李刚做过的那张椅子坐下。 “小号今日开张,这些人闯进店铺,毁坏布匹绸缎,而且还逼迫小老每个月要向他们交银子。”葛成一把鼻涕一把老泪:“这位.....这位李三爷还说,若是今天不交出一百两银子,就要烧了布庄。小老小本经营,养家糊口,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求大人帮帮小老。” 光头李冷笑道:“老东西,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们交银子?又何时说过要烧了布庄?”向费辛拱手道:“大人,布庄开业,我只是带人进来买布捧场,他竟然污蔑诽谤,请大人做主,严惩奸商。” “你们各执一词,本官又该相信谁的话?”费辛叹道:“你们可有证人为你们作证?” “大人,草民吴天宝,今天刚巧经过这里,瞧见布庄开业,所以进来瞧瞧,刚好看到了里面发生的一切。”吴天宝上前来,拱手肃然道:“这位掌柜所言确实属实,李信带人入店敲诈勒索,而且损毁布匹,出言威胁恐吓,这都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不但是草民,草民带来的这几位朋友也都看得一清二楚,若有需要,草民可以做证人。” 光头李心下一沉。 他先前还奇怪吴天宝为何突然带人跑到这里来,这时候终于明白,吴天宝就是前来作证人。 如此看来,今日这布庄开业就是一个局,吴天宝事先就知道青衣堂一定会登门闹事,所以在这局陷阱中扮演着证人的角色。 毕竟那些市井百姓忌惮青衣堂的凶狠,即使亲眼目睹,也不敢出面指证青衣堂。 “大人,他们.....他们还打人。”葛掌柜委屈道:“小老的脸就是被他们打红的,还有伙计......!”向先前那名被踹翻在地的伙计招手,那伙计忙过来,很机灵地拉起自己的衣服,露出腰部,先前那一脚极重,腰部一块被踢的发青。 “大人,他是太平会的吴天宝。”光头李心下发急,指着吴天宝道:“太平会和我们青衣堂水火不容,他说的话绝不可相信?” “太平会和青衣堂为何会水火不容?”费辛坐在椅子上,抚须淡然道:“水火不容,必然是有利益之争,你们的利益之争是什么?” 光头李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两大帮会在京都存在多年,争的都是些不能摆上台面的钱财,例如收取坊市的保护费,例如收取河道的河道费,凡此种种,换作其他小帮会,官府一旦调查,定然是大罪。 只因两大帮会背后都有贵人撑腰,官府也不敢管,可是这些事儿真要上纲上线,官府真要治罪那也是说不出话来。 “即使你们真的有争执,也并非不能作证人。”费辛缓缓站起身,冷冷道:“青天白日,敲诈勒索,殴打无辜,欺压百姓,这是强盗之行,天子脚下,岂容你们这等狂徒强盗存在?来人,将这些人绑了。” 大理寺的刑差们早就准备妥当,费辛一声令下,十几名刑差如狼似虎扑上去,唯恐比别人慢了。 大理寺最近整肃从严,不少人已经从大理寺被赶了出去,小秦大人说的很明白,能干事的留下,不能干事的趁早滚蛋,这时候若是不出力,落于人后,说不定接下来被赶出大理寺的就是自己。 光头李本想反抗,但想到这些人是大理寺的刑差,若真是动手反抗,说不定即刻就要被扣上谋反作乱的罪名,只能和手下众人任由大理寺刑差绑了,但心中不敢,盯着费辛道:“费大人,我们是青衣堂的人,你.....你帮着太平会打压青衣堂,可想过后果?” 费辛走到光头李面前,一双眼睛盯着光头李,一字一句道:“在本官这里,没什么太平会青衣堂,歹徒欺压百姓,就该侦办惩处,你是青衣堂的人又如何?难道青衣堂的人就可以是法外之徒?”  正文 第五五二章 痰盂 光头李等数名青衣帮众被大理寺带走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青衣楼。 青衣楼是青衣堂的心脏所在,蒋千行死后,青衣堂坐堂二爷徐常胤也就顺理成章暂时掌管青衣堂大小事务。 得知光头李被大理寺带走,徐常胤大惊失色,拿着小茶壶的右手微微发抖,片刻之后,猛地将小茶壶狠狠砸在地上,碎成粉末,几名青衣帮众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我交代过,最近这些时日老老实实待着,任何人不得生事。”徐常胤气得脸色发青:“姓李的是蠢猪吗?秦逍当上了大理寺少卿,连刑部都不放在眼里,这个人是要杀人的。咱们青衣堂与他结怨,他眼睛定然盯着咱们,我就是担心生出事端被他抓到把柄,这才吩咐你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这下子倒好,姓秦的要吃人,李信竟然直接跳进他的口里。” “大爷,那家布庄事先没有前来拜山,今日竟然敢开业,三爷气不过,觉着若是不教训布庄一番,咱们的规矩就要被人坏了。”一名中年帮众小心翼翼道:“三爷这才带人过去,想给那家布庄一点小小教训,谁知道.....谁知道会是大理寺设下的陷阱。” 旁边一人跟着道:“大爷,这事儿太平会的吴天宝也卷入进去,帮着大理寺一起对付咱们。” 徐常胤在青衣堂一直被称为二爷,不过蒋千行已死,这“二爷”是谁也不敢再叫了。 徐常胤脸色冷峻,堂内空气似乎也凝固起来。 “大爷,当务之急,是要先将三爷从大理寺救出来。”徐常胤身侧那人低声道:“如果秦逍真的是冲着咱们青衣堂而来,那么一定会搜寻咱们青衣堂的罪证,三爷.....三爷知道的太多,要是大理寺严刑逼供,属下担心三爷挨不住,会将许多事情供出来。” 边上一人立刻道:“正是,大爷,咱们要尽快将三爷从大理寺捞出来。之前属下在大理寺还有两个朋友,不过秦逍此番整肃大理寺,这两人都已经从大理寺被赶了出来,否则这两人还能帮些忙。” “说这些有屁用?”徐常胤看上去像个书生文人,此刻也是禁不住爆粗口:“秦逍既然冲着咱们青衣堂来,怎会让咱们救出李信?”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神色凝重。 几名帮众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敢说话。 良久之后,徐常胤依然是紧皱眉头,显然无计可施。 “大爷,血阎王在秦逍的手里都吃了大亏,仅凭咱们青衣堂,不是大理寺的对手。”还是那名中年帮众走上前,低声道:“秦逍此人心狠手辣胆大包天,前番连国公府的侍卫都砍了,咱们青衣堂他定然不放在眼里。此番既然动手,此人定会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四字钻入耳中,徐常胤身体一震,陡然想起来,不久前蒋千行被杀后,自己前往刑部举报秦逍,刚巧与秦逍在刑部遇见,当时秦逍对自己丢下话来,一定要让青衣堂烟消云散,将青衣堂赶尽杀绝。 当日徐常胤不以为意,那时秦逍不过是区区吏部令吏,根本不可能真正撼动在京都扎根多年的青衣堂,更不可能让青衣堂烟消云散。 但如今的秦逍,已经掌控大理寺,而且匪夷所思地得到圣人的器重提携,他现在对付青衣堂,就不再是像先前孤身一人,而是手里握着大理寺这件武器。 “赶尽杀绝”四字入耳,徐常胤心里发毛。 如果秦逍真的要除掉青衣堂,眼下青衣堂已经是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 “你们先退下。”徐常胤沉默片刻,终于吩咐道:“宋旭先留下。” 除了那名中年帮众,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秦逍已经开始对咱们要下狠手了。”徐常胤神情凝重:“你说的没错,秦逍手里有大理寺,咱们明面与他相争,那是自寻死路。” 宋旭压低声音道:“大爷,事到如今,只有那位贵人或许能够帮咱们渡过这一劫。” “我只担心贵人不会出手。”徐常胤叹了口气,苦笑道:“市井百姓虽然对青衣堂畏之如虎,可是咱们在贵人的眼里,就是痰盂,随时可以舍弃。” “可是这些年,咱们为她挣了多少银子?”宋旭皱眉道:“脏活累活咱们干,收入的七成都要交上去,就算是工具,咱们也能为她挣银子,她总不能连银子都不想要?” 徐常胤低声道:“当年贵人初掌内库,内库空虚,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弄银子,宫里那几万张嘴都等着她喂饭,这才在背后庇护咱们青衣堂。那时候太平会没有起来,咱们青衣堂控制京都各坊诸多不能摆到台面的生意,每个月交上去的银子,多少能够添补内库。”叹了口气道:“可是太平会这些年咄咄逼人,青衣堂的收成锐减了一半,这几年更是每况愈下,贵人心里已经很是不满。” 宋旭神色也凝重起来,徐常胤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等宋旭靠近过去,才低声道:“有件事儿知道的人很少,但你也知道,内库如今最大的进项之一,便是杭州林氏的宝丰隆,宝丰隆汇通天下,日进斗金,这背后最大的靠山就是那位贵人。蒋大爷在世的时候,就曾和我说过,他估摸着内库至少半数的收益都来自宝丰隆,甚至超过五成,相比而言,咱们青衣堂每年交到内库的银子,恐怕连一成都够不上,所以蒋大爷那时候就担心,如果哪天贵人觉得咱们这口痰盂太难看,说不准就要砸了。” 宋旭脸色微变,徐常胤冷笑道:“如今大唐国库空虚,可是内库却充盈的很,咱们青衣堂对那位贵人来说,可有可无。当年贵人指着咱们添补内库,自然是在背后极力维护,这也正是咱们青衣堂在京都坐大的原因,可是有了金饭碗,谁还稀罕破瓦罐?蒋大爷上次被秦逍从楼上丢下去,贵人可是半点动作也没有,秦逍非但没有受惩,反倒是步步高升,如果贵人真的在意青衣堂,岂会让秦逍如此猖狂?” 宋旭也感觉到事态严重,眼珠子微转,想到一种可能:“贵人总不会真的想用秦逍之手除掉青衣堂吧?” “成国公府的侍卫被秦逍杀了七个,这可是太岁头上动土。”徐常胤道:“换做任何人,那都是必死无疑,可是秦逍安然无恙。我一直奇怪,圣人为何会对秦逍如此纵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咱们背后的贵人瞧见圣人如此器重秦逍,又岂会轻易对秦逍动手?青衣堂是内库一成的收入,但秦逍却是圣人的宠臣,如果换作你来选择,你是愿意失去一成的收益,还是愿意因为对圣人宠臣下狠手而引来圣人的雷霆之怒?” 宋旭没有说话,答案显而易见。 “大爷,没有贵人,咱们不是秦逍的对手,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大理寺的人将咱们关进监牢?”宋旭目光如刀:“恕我直言,三爷的骨头不算硬,大理寺真要严刑逼供,他一定会出卖咱们,他对青衣堂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到时候全都供出来,甚至指证大爷,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徐常胤也是握拳道:“蒋大爷在世的时候,我和他就料到青衣堂终有一天会面临绝境,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神色阴冷起来,森然道:“可是要想让咱们死,也没有那么容易。” 宋旭见徐常胤目光锐利,似乎已经有了主意,低声道:“大爷,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尽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宋旭,你是青衣六骏之首,也是咱们青衣堂最秘密的杀器,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让你们行动。”徐常胤凝视着宋旭:“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看来也该是你们青衣六骏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宋旭立刻道:“大爷但有吩咐,我们六个绝无二话。” “你召集好其他几个人,不过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我见了一个人之后再说。”徐常胤低声嘱咐:“我去做最后一试,如果答案和我猜想的一样,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宋旭也不多问,微微点头,忽听到天边隐隐传来惊雷声,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阴云密布,一场大雨眼看便要来临。 大雨落下来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怀贞坊临康街那家布庄门前。 马车看起来很普通,不过拉车的马却十分神骏。 因为天降大雨,之前在门前看热闹的人们早在大雨落下来之前就已经离开,光头李等一干人被大理寺刑差绑着带去了大理寺,作为受害者的葛掌柜和主动作证的吴天宝等人也跟着一起去了大理寺的衙门。 今日在布庄发生的事情,还真是让围观的人们吃惊不小,谁也没有想到,一直以来官服都不敢招惹的青衣堂,今日竟然在布庄被大理寺的人直接绑走,多年来一直受青衣堂欺压的商铺自然都是满心称快,但一想到青衣堂在京都为非作歹多年,势力不小,光头李就算被抓进大理寺,只怕用不了多久便要被放出来,所以虽然大快人心,却没有人敢表现出来。 这辆马车突然停在布庄门前,布庄对门几家商铺里的人便觉得奇怪,盯着马车看。 赶车的车夫穿着蓑衣头戴斗笠,停下马车后,转身掀开了车帘子,很快,就从里面走出来一人,披着一件紫色大氅,头戴斗笠,看身形分明是个女人。 车夫也不下车,坐在车辕头,那披着大氅的女人下了马车,站在门前打量一番,这才进了铺子里。 店铺先前被光头李等人弄得一片狼藉,但那群人被带走之后,布庄里的几名伙计迅速收拾的干干净净,而且货架上也都摆上了新布,就像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见到披着大氅的女人进了铺子,铺子内的几名伙计互相看了看,女人摘下斗笠,却是一脸疑惑地环顾四周,一名伙计上前恭敬道:“客人是要买布?” “我.....我不买布。”女人有些忐忑:“你们认不认识秦逍?是秦逍让我过来取布,他.....他说在这里存了一匹布,让我今天过来取走,我.....我叫顾秋娘!” 那伙计一怔,很快,其他几名伙计迅速跑过来,一字排开站着,随即对着秋娘恭恭敬敬行礼道:“东家好!” 正文 第五五三章 茶馆 京都西市边上的群贤坊是京都一百零八坊中很不起眼的一处民坊,西北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巷子内有一家不起眼的茶馆。 午后天降大雨,茶馆里平日里就没有多少客人,这大雨天茶馆内就更是空空荡荡,茶伙计坐在角落里直发呆。 将近黄昏,雨势越来越大,空无一人的小巷内忽然出现一道身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径直走进茶馆内,摘下了斗笠,茶馆内一名伙计在此人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迎上来,双手接过斗笠放在一边,随即伺候此人将蓑衣脱下,这才弯着身子,恭敬道:“大人,他在里面!” 这人年近五旬,也不废话,显然是对这茶馆的格局十分熟悉,径自走到靠角落的一扇门前,推门而入,瞧见房内一人起身站起,这才转身将房门关上,走上前去,在那人对面坐下。 “林大人!”那人十分恭敬地行了一礼,却正是青衣堂徐常胤。 林大人靠坐在椅子上,看着徐常胤,淡淡道:“本月的日子还没到,为何会提前?” “大人,今日.....并非是交银子。”徐常胤勉强笑道:“是另有它事要恳求大人。” 林大人脸色冷峻起来,道:“徐常胤,你该明白,青衣堂每个月与本官见面,有固定的时间,你没有资格擅自约本官相见,除了上缴银子,你也没有资格找本官谈论其他的事情。蒋千行死前,都不敢违背这规矩,你才上来几天,就干坏了规矩,是想找死不成?” “小人不敢。”徐常胤急忙道:“如果不是十分火急的事情,小人也不敢打扰大人,更不敢擅自约见大人。” “到底是什么事,赶紧说。”林大人显然有些不耐烦。 徐常胤忙道:“李信被大理寺的人抓了。” 林大人一怔,皱眉道:“大理寺的人?因为何事?” “大理寺的人说青衣堂敲诈勒索,形同盗匪。”徐常胤肃然道:“今日在怀贞坊新开了一家布庄,事先没有知会青衣堂,李信瞒着小人擅自行动,带人去了布庄,而那家布庄正是大理寺设下的陷阱。” 林大人目光冷厉,如刀锋般盯在徐常胤的脸上,森然道:“徐常胤,上次见面,我让你暂时代替蒋千行管理青衣堂,而且警告过你,最近要约束你手下那群杂碎,不要惹出事端来,你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吗?” “小人不敢。”徐常胤面露惶恐之色:“大人,小人再三嘱咐手下人不得妄动。可是李信对小人素来不敬,小人说的话他没有放在心中,擅自行动.....!” 林大人冷笑道:“看来是本官用人不善,你连李信都约束不了,这青衣堂交给你看来是个错误。” “小人无能。”徐常胤苦笑道:“只是秦逍之前与青衣堂结下死仇,如今他掌握大理寺,设下圈套对青衣堂下手,而李信也已经落在他的手中,小人.....小人担心接下来必是一场大风暴。青衣堂是市井帮会,无法与大理寺相抗,所以.....!” “本官明白了。”林大人淡淡道:“你们惹了麻烦,如今想要本官甚至是.....为你们收拾残局?” 徐常胤拱手道:“还求大人看在青衣堂效命多年的份上,出手相救。” “徐常胤,你以为你是什么?”林大人盯着徐常胤眼睛,唇角泛起不屑之意:“你又以为青衣堂是什么?秦逍刚进京的时候,就是你们招惹了他,当日他孤身一人到青衣楼,你们杀了也就杀了,可是上百人竟然杀不了他,反倒被他反手杀了蒋千行,简直就是一群酒囊饭袋。如今他找青衣堂寻仇,却要我们来收拾残局,你这主意倒是打的精明。”他缓缓站起身,冷冷道:“自己弄出来的麻烦,自己去解决。”便欲转身离开,徐常胤急忙抢上前去,恳求道:“大人且慢!” 林大人盯住徐常胤,徐常胤后退两步,道:“大人,如今只有大人和贵人.....!” “住口!”林大人冷声喝道:“贵人?什么贵人?哪来的贵人?” 徐常胤自知失言,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人,青衣堂多年来对您忠心耿耿,弟兄们尽心竭力,也算是为大人立了些功劳。如今秦逍要对青衣堂下手,大人若不出手相助,弟兄们大祸临头......!” 林大人冷笑道:“立了功劳?什么功劳?这些年你们在京都作威作福,恃强凌弱,早已经是闹得百姓怨声四起。”单手背负身后,抚须道:“徐常胤,如果不是我林佳甫这些年护着你们,青衣堂早就万劫不复,你们得寸进尺,落得如今的局面,那也是自找的。今日是我和青衣堂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便再也不用见了,还有,出了这个茶馆,你我便素不相识,从前不认识,以后也不认识。” 徐常胤抬起头,眸中已经显出怒意:“林大人,你们是要卸磨杀驴?” “你说什么?”林佳甫厉声道。 徐常胤自知失言,可是事到如今,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说不认识我,可是这些年,青衣堂每年都要上交几十万两银子,大理寺知道青衣堂每年从京都各处搜罗不少银子,他们也一定会追查这些银子的下落,到时候.....到时候青衣堂该如何应付?”见得林佳甫目光如刀,一咬牙,继续道:“大理寺追查青衣堂,确实不会追到那位贵人的身上去,可是秦逍就像一头恶狗,到时候未必不会撕咬到大人的身上。” 林佳甫眸中划过一丝杀意,淡淡道:“你是在威胁本官?” “小人不敢。”徐常胤道:“如果大人和贵人觉得青衣堂已经没有必要存在,青衣堂可以解散消失,可是秦逍这次的目的,不仅仅只是要解散青衣堂,他是要杀人的,大理寺既然动手,小人就算解散青衣堂,秦逍也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不会要了小人的命,小人后半辈子只怕也要一直待在牢狱之中。不仅仅是小人,青衣堂这么多年下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涉案的人不在少数,大人如果置之不理,这些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缓缓站起身,盯着林佳甫的眼睛道:“咱们卫大人效命多年,不求升官发财,可是也不能落得如此下场吧?” 林佳甫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大理寺查到你身上,你就会将本官也拉下水?” 徐常胤摇头道:“小人绝不会出卖大人,可小人却无法保证青衣堂所有人都忠诚不二,虽然知道青衣堂和大人关系的屈指可数,但李信也是其中之一,他落在秦逍手里,如果咱们不出手相救,李信定会心存怨恨,到时候会说些什么,小人也无法保证。” “就算他指证本官,又能如何?”林佳甫不屑道:“莫非他手中握有本官与青衣堂来往的证据?” 徐常胤道:“大人难道忘记了,秦逍也没有抓到光禄寺丞卫璧的罪证,可最终卫璧还是死在他的手中......!” 林佳甫凝视着徐常胤的眼睛,片刻之后,转身坐下,徐常胤见得林佳甫不说话,反倒紧张起来,半晌过后,才听林佳甫轻声道:“宫里的那位贵人不会因为青衣堂而出手,她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不动则已,动则一击制敌,所以没有绝对的把握,贵人绝不可能出手。秦逍是圣人的宠臣,贵人更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行事。”示意徐常胤坐下,这才继续道:“如今确实是青衣堂生死攸关的时候,可是如果你徐常胤能够闯过这一关,贵人必然会赏识你的才干,到时候自然不会委屈你继续留在市井帮会,封官进爵也不是不可能。” “大人的意思是......?” “这件事情其实也用不着我们帮你。”林佳甫招招手,示意徐常胤凑近过来,低声道:“你们虽然面对的是大理寺,但大理寺是秦逍手里的工具,你们真正要对付的,其实只有秦逍一人,只要能想出法子对付秦逍,大理寺也就无可奈何。” 徐常胤神情阴戾,低声道:“大人是说除掉秦逍?可是秦逍的武功极其了得,即使花重金雇佣刺客,也杀不了他.....!” “谁让你杀他了?”林佳甫冷着脸:“他是圣人的宠臣,真要杀了他,你当紫衣监查不到你们身上?” “那大人的意思是?” “是人就有弱点。”林佳甫眸中显出狡黠之色,低声道:“秦逍同样也有致命的弱点,只要抓住他的弱点下手,就可以扭转当下的局面,即使最终青衣堂不复存在,至少也能保住你们能够全身而退。” “还求大人赐教!”徐常胤拱手道。 林佳甫示意徐常胤附耳走过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徐常胤微微颔首,脸色却依然凝重,沉默了片刻,终是拱手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样做,多谢大人赐教!” “你错了。”林佳甫摇头道:“这个法子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与我无关,今日我们也从未见面。”站起身来,再不多说一句,单手背负身后出了门去,徐常胤看着林佳甫的背影,嘴角浮起冷笑。 正文 第五五四章 马鞭子 午后降下的这场雨,到夜里十分也终于小了下来。 虽然兀自有淅淅沥沥的小雨不歇,却已经不似之前那般风雨交加,屋顶积蓄的雨水顺着屋檐如同珠帘般落下来,许多街道也都是泥泞不堪。 秋娘坐在窗前,半扇窗户打开,望着外面的细雨发呆。 她到现在都觉得自己今天似乎正在做着一场梦。 自从和秦逍初尝禁果之后,每日秦逍都会从衙门里尽早赶回来,二人缠绵悱恻,知道个中美妙的少年郎沉浸于美娇娘诱人的柔情之中,这些日子几乎是夜夜欢愉,美娇娘从一开始的生涩羞臊到现在已经能够主动迎合少年郎的各种姿势,却也是迷恋其中。 今日一大早,少年郎嘱咐美娇娘午后前往怀贞坊临康街新开的布庄去取布,说是买了一匹新布放在那边,此外也交代今日衙门里事情多,回来可能会很晚。 秋娘按照秦逍的吩咐,午后坐着马车去往布庄,本来只是想着去取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进入布庄之后,摇身一变,瞬间成为了布庄的东家,而且铺子里将早就准备好的房契地契都奉送上来,这让美娇娘在布庄呆了半天。 回过神来,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秦逍暗中安排。 这些日子,两人温存之际,难免会说些私密悄悄话,秦逍询问秋娘最大的梦想之时,秋娘便说过希望有一家自己的布庄,当时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当年在宫里的时候,在尚工局司彩待了不少时日,对丝绸布匹十分了解,而且女人对精美的丝绸布匹本就喜欢,想着如果能有自己的布庄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她万没有想到,自己当时随口提了一句,秦逍竟然记在心里,短短几天之内,竟然真的给了一家布庄。 布庄内精美的布匹绸缎让秋娘欢喜不已,直到天黑回到少卿府,她兀自不敢相信那都是真的。 秦逍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说过大理寺衙门今日事情繁多,可能会很晚回来,嘱咐秋娘自己早点歇息,不必等候。 但秋娘今日成了布庄东家,心情激动,自然是难以入眠,而且这几日都是与秦逍同床共枕,已经习惯缩在爱郎的怀中入眠,秦逍不在身边,想要入睡也是不成,干脆坐在窗边等着秦逍回来。 秦逍让他从苦水巷雇佣几个街坊来府里做工,秋娘思来想去,先前也是抽空去了灰衣坊一趟,找了会做饭的厨子和两个打扫庭院的杂工,秦逍虽然嘱咐她多找几个人,但她想着多找一人就要多一份工钱,却还是舍不得,找了三个人来府里后,不愿意再多加一人。 府里的事情并不多,虽然只有三名雇工,却也很是清闲,今日又下大雨,更是没有什么事情,所以天黑之后,三名雇工早早就歇下。 马厩里那名车夫很奇怪,秦逍让秋娘取布的时候,乘坐马车前往,秋娘虽然知道马厩里有一个马夫,却从没说过话,没日到了饭点,车夫就会冒出来,吃过饭后,又悄无声息离开,有时候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自始至终,车夫没和其他人说过一句话,就像哑巴一般。 今日车夫套车送了秋娘去布庄,回来之后,直接赶车从后院回了马厩,从头到尾秋娘说什么就是什么,车夫一言不发。 整个少卿府冷寂一片,只有细雨纷纷。 秋娘的眼睛有些睁不开,睡意涌上来,可是想到秦逍可能随时都要回来,勉强打起精神,隐约之中,瞧见院子里有一道身影出现,正往窗边走过来,秋娘俏脸显出欢喜之色,只以为终于等到爱郎,起身来,站在窗边,瞧见那身影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脚步极快,在细雨之中,几乎是小跑着朝窗口过来。 秋娘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那人虽然披着蓑衣,但身形明显爱郎要健壮许多。 府里的雇工都已经睡下,而且没有准许,也绝不敢擅自跑到东厢房来。 秋娘意识到情况不对,看出跑过来那人绝非秦逍,立刻道:“你是谁?” 斗笠人的速度极快,如饿狼一般冲到窗口,秋娘便要后退,那斗笠人猛地抬头,鼻子以下都已经被黑布蒙住,只漏出一双阴寒的眼睛,不等秋娘反应过来,右手抬起,手中一股粉末向秋娘兜面撒过来。 秋娘想要抬臂阻拦已经是来不及。 粉末撒溅在秋娘的面上,就像是粘了一脸面粉,也几乎在一瞬间,秋娘便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那香味只往鼻子里钻,她后退两步,看着窗口那斗笠人,只见到斗笠人站在窗外,冷冷盯着自己,并没有立刻从窗口跳进来。 秋娘想要呼喊,但那古怪的香味钻入鼻中之后,眼前便迅速变得模糊不清,而且头重脚轻,晕晕乎乎。 她推到桌边,伸手扶住桌沿,想要撑住身体,可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软倒下去,想要出声叫喊,却手足无力,只是发出轻微的声音,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经消失不见,夜雨绵绵,这微弱的声音根本传不到院外,更不可能被府里的下人听见。 窗外的斗笠人眼看着秋娘瘫软倒在地上,双目寒冷,很快,又有两名斗笠人从后面跑过来,一人手中拿着一捆粗绳子,另一人则是拿着一只粗麻制成的麻袋,到得窗口处,瞧见倒在地上的秋娘,一人低声道:“这软骨散果然厉害,发作好快。” “莫废话。”先前那斗笠人冷声道:“将人绑起来装进袋子,此地不宜久留。” “大哥放心。”另一人轻声道:“这少卿府里没有看家护院的,除了前院开门的,其他人都已经睡下,这个天气,没有谁会跑到这里来,而且老五老六分别盯着前后门,一有动静,便会发出讯号来。” “秦逍还在大理寺,一时回不来。”另一人得意笑道:“他打死也想不到我们会到他家里拿人。” 斗笠大哥冷冷看了两人一眼,两人不敢多言,从窗口翻入进去,走到秋娘边上,发现秋娘已经被软骨散迷晕过去,一人打开口袋,冲着同伴道:“将她抱进来。” 另一人轻笑道:“难怪秦逍被这女人迷的神魂颠倒,果然是个小狐狸精,羊毛可真是不赖。”正要伸手过去抱起,却听到窗外的斗笠大哥冷声道:“何人?” 两人都是一怔,抬头瞧过去,只见斗笠大哥已经转过身,背对窗口这边看着院内,似乎瞧见什么。 两人都是皱起眉头。 他们对少卿府的状况打听的很清楚,今夜行动之前,还专门让人翻过高墙入府打探了一下环境,确定府里没有任何的家丁护院,这才开始行动。 按理来说,此时绝不会有任何人跑到这个院子来,那斗笠大哥又是看到了谁? 两人先丢下秋娘,也丢下绳子和麻袋,从身上取出藏好的匕首。 帝国施行刀狩令,京都即使是在夜里也巡查很严,若是佩刀在身,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示意此番行动,都只是带着短刃匕首,藏在身上,如此即使在夜里遇上人,也不会看出配有兵器。 斗笠大哥的警觉性很高。 两名同伴翻窗而入要绑住秋娘的时候,他便转身观察院内的情况,也算是给同伴把风,本以为不会有任何问题,可是转身之后,却偏偏看到细雨之中出现一道身影。 那身影戴着一顶斗笠,却没有穿蓑衣,右手却是拿着一条卷起来的马鞭子。 斗笠大哥有些吃惊,这人什么时候出现在院中,他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滚!”那人站在雨中,冷漠无比,只丢出一个字。 斗笠大哥也已经取了一把锋锐的匕首在手中,没有废话,直接向那人冲了过去,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距离那人只有咫尺之遥,手中的匕首已经毫不留情地向那人的胸口直刺过去。 今夜的行动,隐秘至极,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绝不能让任何活口看到。 这人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又是何方神圣,斗笠大哥没有兴趣知道,对他来说,眼下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取了此人的性命,不留活口。 斗笠大哥的出手很快,可对方的速度更快,匕首还没沾上那人的衣襟,那人就已经侧身闪过,闪避之时,右手挥出,手中的马鞭子就如同毒蛇出洞般迅速展开,准确而且迅疾地向斗笠大哥的脖子缠过去。 斗笠大哥一击失手,瞬间便知道此人身手绝不在自己之下,等到感觉耳边传来呼呼风声,扭头看过去,那长鞭如蛇,已经卷住了斗笠大哥的脖子,斗笠大哥心下惊骇,在长鞭收紧之前,当机立断,抬臂挥出匕首,却是想要割断长鞭,他手中的匕首锋锐无比,是贴身宝器,只要沾上马鞭,他有绝对的自信能够瞬间割断鞭子。 只是对方显然看出了他的意图,在斗笠大哥挥臂瞬间,那人手臂猛力一扯,将斗笠大哥的身体生生扯过去,不等斗笠大哥做出反应,抬脚狠狠踹在斗笠大哥的胸口,斗笠大哥的身体瞬间就被踢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落地瞬间,感觉胸口疼痛无比,对方一脚显然已经踹裂了自己一根胸骨,那种疼痛几乎是难以忍受,斗笠大哥痛苦不堪,一时起不来身,心下着实惊骇,想不到少卿府里会出现这样一位狠辣的高手。 “也有二品修为。”那人握着马鞭子,淡淡道:“可惜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正文 第五五五章 会做生意的马夫 斗笠大哥被踹飞在地,那两名本准备绑架秋娘的斗笠人大吃一惊,此时也顾不得秋娘,从窗口窜出,一人抢过去扶住斗笠大哥,吃惊道:“大哥.....!”另一人则是握着匕首,护在斗笠大哥身前。 斗笠大哥胸骨裂开,巨疼钻心,头上的斗笠也已经在甩出去的时候落下,细雨打在他的头上,那张脸上满是骇然之色。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斗笠大哥忍着巨疼,在同伴的帮助下,挣扎站起身来。 “马夫!”持着马鞭子那人淡淡道:“给人喂马的。” 斗笠大哥只以为对方是在开玩笑,冷笑道:“马夫?好厉害的马夫。” “如果我是你们,现在想的是如何逃离京都,保住自己性命。”马夫当然是陆小楼,微抬头,斗笠下的眼睛平静如水:“秦逍回来之后,会立刻追查你们的身份,你们要相信,以他现在的力量,要杀死你们,和踩死蚂蚁没什么两样。” “大哥,休和他废话,做了他。”扶起斗笠大哥之后,身边的同伴已经握紧手中的匕首,上前两步,向另一名同伴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如同两匹锁定猎物的饿狼,齐齐向陆小楼冲了过去。 陆小楼嘴角泛起一丝寒意,并不移动,只等到两人冲过来,陆小楼足下一蹬,整个人如同猎豹般前欺,右手挥出,这一次却不是以马鞭去卷对方的脖子,而是直接干脆地临头抽下。 他出鞭之时,倒是对方还以为他会故技重施,要以马鞭来卷自己脖子,等反应陆小楼是以马鞭来抽打,已经是来不及。 或许是因为职业素养,陆小楼出招不拖泥带水,干脆而利落,这一马鞭抽下去,立时让那人头戴的斗笠从中断裂开,一分为二,更是狠狠抽打在了那人的脑袋上,听得一声惨叫,那人剧痛之下,手中的匕首脱手而落,双手捧住了头。 同伴的来势未减,陆小楼马鞭抽在那斗笠人头上时,这边的斗笠人已经趁势逼近到陆小楼身边,握紧手中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陆小楼的腹间,果断而凶狠。 他势在必得,只是陆小楼的反应和速度远不是他能想到,匕首距离腹间咫尺之遥,陆小楼一个半转身,轻松躲过,手中马鞭这一次迅疾出手,却从侧面卷住了斗笠人的脖子,斗笠人想要挣脱,但马鞭却真的如同蟒蛇一般,卷住脖子后,迅速收紧,而且陆小楼抬脚踹在斗笠人的膝弯内,斗笠人身不由己地跪倒在地,陆小楼整条小腿立时压在斗笠人的背部,身体却后仰,目光凶狠,用力将马鞭向后收。 斗笠人的脖子被越来越紧的马鞭箍住,细雨之中,早已经是呼吸不得,两颗眼珠子向眼眶外突起,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被抽中脑袋的斗笠人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头顶上那让人无法忍受的剧痛感似乎已经向全身蔓延,一时间根本顾不得同伴的生死。 斗笠大哥想要上前去救,可是他胸骨被陆小楼方才一脚踹裂,此刻便是每一次呼吸都隐隐作疼,身体动作起来,更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这时候如果冲上前去,不需要那个马夫出手,自己也要被自己疼死。 “别.....别杀人!”斗笠大哥见得马夫要下狠手,几乎是恳求道:“放过他......!” “我刚才给了你们一次机会,你们没有听话。”马夫陆小楼冷漠道:“我从来只给人一次机会,而且.....我杀人之后,会有人善后.....!”手上一点力气都没减,被马鞭卷住脖子的斗笠人一开始还能挣扎几下,此刻双臂都已经无力垂下,眼眶之内充血,瞳孔开始涣散。 斗笠大哥背脊发寒。 今日行动,虽然十分仓促,但事先却也不是没有做好准备。 青衣堂与秦逍结仇之后,就一直担心秦逍会出手报复,对秦逍的情况摸得很清楚,知道秦逍被调进大理寺之后,很快就得到圣人赏赐的府邸,而府里却一直没有家丁护院。 对于秦逍和秋娘的关系,青衣堂当然早就一清二楚。 如果不是对顾秋娘存有爱慕之心,当日秦逍也不可能孤身犯险,单人独马去闯青衣堂。 所以顾秋娘当然是秦逍的软肋。 只要将秋娘挟持在手中,逼迫秦逍就范,双方未必不能达成妥协。 虽然秦逍是圣人的宠臣,但青衣堂生死迫在眉睫,市井狠劲也就显露出来,为保自身,只能铤而走险。 青衣堂在外人眼里是一帮市井泼皮,可是在其内部,却也有派系之分,坐堂二爷徐常胤和三爷李信之间就有些矛盾,只不过蒋千行在世的时候,足以镇住青衣堂,两人虽有些矛盾,面上却也过得去。 相较于李信带着帮众在京都四处搜刮,徐常胤更多的是在蒋千行身边帮忙出谋划策,就像是一位幕僚,所以青衣堂大部分帮众都归属李信统帅。 徐常胤若要用人,还需要和李信打招呼,从李信手里调人,对此徐常胤当然知道不是长久之计,是以暗中招揽了一帮人,其中以宋旭为首的六名亡命之徒更是得到徐常胤的其中,将这六人称为青衣八骏,那是徐常胤手下最狠的六个人。 青衣堂虽然在京都势力大,但归根到底,也只是贵人手中的工具,一旦失去靠山,顷刻间就有土崩瓦解的风险。 青衣堂最早便是以京都的地痞流氓为根基整合起来,其中少不得一些亡命之徒,但真正的高手却是少之又少。 真正的高手,自然不屑于加入这样的市井帮派,另有更好地出路,像宋旭这样的二品修为,在青衣堂已经算是鹤立鸡群的角色,市井争斗之中,那就是一头下山猛虎,而以他为首的青衣六骏都是凶狠之辈,不过徐常胤却并不轻易让这几人露面,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动用。 此番秦逍突然对青衣堂出手,徐常胤自知危在旦夕,这才铤而走险,派出青衣六骏绑架秋娘,想以此挟持秦逍扭转局面。 宋旭事先已经派人观察了少卿府四周的情况,甚至派人进入少卿府内打探清楚,此外绑架秋娘之后撤走的路线已经囚禁秋娘的地方都做了周密的安排,本以为今夜行动万无一失,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半道杀出一名马夫来,更要命的是,这马夫的身手了得,自己二品修为在对方手里竟然不堪一击,心知对方即使不是中天境,至少也是三品修为。 徐常胤派出青衣六骏,可说是狠赌一场,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宋旭当然清楚,今夜的行动一切顺利倒也罢了,可是一旦失手,后果不堪设想。 即使青衣六骏能够全身而退,秦逍也能够猜到是青衣堂所为,接下来必然对青衣堂赶尽杀绝。 要命的是,现在想要全身而退也几乎不可能。 这马夫已经有了杀人之心。 如果自己无法脱身,落在对方手里,那今晚的行动,就等于是将证据送到秦逍的手中,徐常胤这场赌博,可说是输得一败涂地。 陆小楼松开马鞭的时候,那斗笠人身体往前一栽,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呼吸。 身为一名刺客,死一个人在他眼中实在是不值一提,将马鞭子塞进自己的腰带中,弯身拿起斗笠人落在地上的匕首,这才转身,看了斗笠大哥宋旭一眼,也不多言,直接走到那捧着脑袋的斗笠人面前,居高临下冷酷地看着蹲在地上的斗笠人。 那斗笠人察觉到有人走过来,抬起头,看到陆小楼冷漠的眼睛,心下一凛,陆小楼根本没有任何废话,手中的匕首横里一拉,已经割断了斗笠人的脖子,出手狠辣无情,就像宰杀一只鸡。 宋旭也是个狠人。 但亲眼看见马夫连杀两人,杀人的手稳定而有力,这才知道,比起自己,眼前这马夫才是真正杀人无情的狠角色。 只等到陆小楼向自己走过来,宋旭竟然感觉自己裤裆里一热,惊恐之下,竟然失禁。 “你.....你要杀我?”宋旭喉头蠕动,声音干涩。 陆小楼看着宋旭眼睛,情绪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很平静道:“我是个会做生意的马夫,我做的生意就是杀人,杀了你们,我相信秦逍不会吝啬,一定会付银子。多杀一个人,就能多拿一份银子。” “你杀我是为了银子?”宋旭睁大眼睛。 陆小楼点点头,淡淡道:“没有银子,我为何要杀人?” “那.....那你杀一个人,能拿多少银子?” 陆小楼沉默了一下,才道:“秦逍是个很吝啬的人,我如果争取一下,一条命十两银子他总不会不给。” “十两银子?”宋旭有些发懵:“一条命只值十两银子?” “其实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性命一文不值。”陆小楼唇角泛起一丝奇怪的笑意:“我如果在这处宅子之外杀了你们,秦逍不会给我一两银子,可是你们自己闯进来,那就值十两银子。” “我.....我给你五百两银子。”宋旭立刻道:“你能不能让我离开?”抬手指着厢房:“里面那个女人,我再加五百两,你让我带走!” “我不和你做生意。”陆小楼摇摇头:“你们青衣堂让我失望过一次,所以青衣堂的生意,我不接!” 宋旭诧异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要死了,我对快死的人都很尊重。”陆小楼神情冷漠:“青衣堂让我刺杀过秦逍,我失手了,定金也被你们收回去了,所以......我很失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们不该这么没道义,连一两银子都不给我留下,弄得我身无分文,最终沦为马夫.....!” 宋旭盯着陆小楼,满脸骇然之色,显然对此事一无所知。 “该知道的你也知道了。”陆小楼目光冷厉起来:“走好。” 他话声刚落,宋旭反倒是低吼一声,右手猛地刺出,他先前虽然被陆小楼踹飞,可是手里的匕首却没有丢,此刻明白陆小楼连自己的身份都暴露了,那就绝不可能放过自己,拼尽全力,手中的匕首直刺陆小楼的心口。 正文 第五五六章 赠书 你死我活时候,下手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只是宋旭的修为本就弱于陆小楼,而且胸骨被伤,这出手的速度自然是大打折扣,匕首刚刚沾上陆小楼的衣襟,陆小楼的匕首便已经后发先至,直直没入了宋旭的喉咙。 宋旭双目暴突,喉咙里发出咯咯之声,等到陆小楼从他喉咙里拔出匕首,在他胸口轻轻一推,尸首便即向后直挺挺倒了下去。 细雨绵绵,陆小楼竟然没有任何的停顿,握着匕首,抬手将兜里的帽檐往下压了压,这才极其迅速地跑到墙边,十分灵巧地翻身围墙,越墙而过,脚步轻盈,夜雨之中,直往前院奔过去。 秦逍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子夜时分。 光头李的骨头确实不硬。 虽然一开始那位青衣堂的坐堂三爷表现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但在大理寺软硬兼施的几个回合下来,李信的心理防线就被大理寺攻破,得到大理寺承诺将其作为证人的保证后,李信毫不犹豫地将这些年徐常胤涉及的案子一一道来。 秦逍此番对青衣堂动手之前,事先已经搞明了青衣堂的状况。 徐常胤和李信虽然都是青衣堂的人,但这两人素来不和,尤其是李信,对徐常胤这位坐堂二爷素来不服,只要能够控制住李信,再软硬兼施,要让李信供认出徐常胤的罪名并不是难事。 其实秦逍心里很清楚,青衣堂在京都为非作歹多年,要找他们的罪证绝非难事,无论是京都府还是刑部,如果真想对青衣堂下手,只要稍稍用些心思,就足以找到一大堆的罪证。 青衣堂能在京都安然无恙多年,无非是官府顾忌到青衣堂背后的靠山,给自己招来麻烦。 青衣堂就像是一只马桶,只要揭开盖子,里面便会臭气熏天,只是这只马桶的主人身份不一般,所以没有人敢去揭马桶盖子。 如果这只马桶安安静静待在角落里,秦逍或许也没有兴趣去碰这只马桶,但这只马桶的粪便竟然主动泼溅到秦逍的身上,秦逍自然不会客气,打定主意要将这只马桶踢翻。 秦逍没有回府,开门的老沈一直不敢睡,他好不容易能够留在少卿府当差,对这份差事看得极重,万一主人回来而自己没有及时开门,少卿大人一个不开心,自己只怕就要从这里收拾铺盖滚蛋。 所以秦逍回来之后,老沈离开过去打开门。 秦逍从光头李手中得到满意的口供之时,天已经很晚,本想着就留在衙门里歇息,但一想到秋娘只怕还在家里等候,自己早上出门的时候只说晚点回来,并没有说不回来,那美娇娘万一真的一直等着自己,自己一夜未归,确实不妥,是以还是冒雨回了家。 一进院子,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虽然院子里干干净净,但过人的警觉还是让秦逍依稀闻到了一丝兀自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道。 他快步回到屋里,便瞧见秋娘正脸色略有些苍白地站在屋里看着自己,见到自己回来,美娇娘鼻子一酸,冲了过来,扑在秦逍怀中,秦逍立时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果然没有错,轻拍秋娘背部,柔声道:“别怕,别怕,出了什么事,和我细细说!” 少卿府的马厩里,陆小楼靠坐在马棚的栅栏边,斗笠盖在脸上,似乎已经睡着。 细雨已经停下来,马厩内泥泞不堪,六具尸首一字排开地躺在地上。 秦逍来到马厩之中的时候,看到一字排开的六具尸首,脸色略有些凝重,看见靠坐在马棚边的陆小楼,这才缓步走过来,只等到秦逍走到身边,陆小楼才从脸上将斗笠拿开,看了秦逍一眼。 秦逍却是一屁股在陆小楼身边坐下,也不看陆小楼,只是道:“每个月五两银子,免费吃住,从下个月开始算工钱,你觉得如何?” “可以。”陆小楼到也很干脆:“不过这次怎么算?”指了指地上的六具尸首:“有五个是在宅子里解决的,有一个是在后巷里放风,发现情况不对,害我多追了一条巷子。而且六具尸首全都背到这里来也很耗力气,你多少给点赏钱。” “你觉得多少合适?” “本来都是些市井无赖,值不了多少银子。”陆小楼很认真道:“不过这里面有一个二品好手,按照行价,取一个二品好手的性命,至少要一百两银子,加上其他几个人,你觉得二百两银子算不算贵?” 秦逍想了一下,才叹道:“少卿府死了六个人,这事儿当然瞒不住。紫衣监还在找你,如果让人知道是你杀了他们,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杀人的事情,只能我来顶,要处理这件事情,其实很麻烦......!” “所以你是二百两银子都舍不得?” “不是舍不得。”秦逍也是很认真道:“我知道你今晚立了功,所以刚才已经给你奖励,让你正式成为少卿府的马夫,每个月五两银子,比府里其他人的工钱多出一倍也不止,你觉得这样的奖赏还不够?” 陆小楼叹道:“你是看我寄人篱下,所以故意欺压我?” “如果有一天紫衣监真的发现了你的踪迹,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秦逍看着陆小楼道:“如果他们抓住了你,我要救你出来,一定要上下打点,到时候花的银子可能是个天文数字。即使他们没有抓到你,可是一旦他们知道了你的行踪,我就必须妥善安排你逃出京都,同样也需要一笔不小的花销。你的目光可以放得长远一点,我不是吝啬抠门,而是要为以后做准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陆小楼站起身来,瞥了秦逍一眼,不无怨气道:“你比我想象的更不是东西。”抬步便走,刚走出一步,就听得身后呼呼风声,立时转身,探手出去,却抓住一本书卷,皱起眉头,问道:“什么?” “我听说这世上修习武道的人多如牛毛,可是莫说大天境中天境,即使突破到三品小天境的人也是少之又少。”秦逍缓缓站起身:“要突破品阶,除了天赋异禀,还需要走对道路,否则就算天生是练武奇才,没有合适的内功心法,一辈子也休想有任何突破。” 陆小楼仔细看了看书卷,上面写着【太古意气诀】五字,脸色骤变,吃惊道:“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你知道?” “这是道门三大极品内功心法之一的【太古意气诀】!”陆小楼手上发抖:“怎.....怎么可能在你手中?你如何得到?” 秦逍笑道:“看来你还很识货,不错,你要想突入中天境,甚至有朝一日进入大天境,没有它,那就是痴心妄想。” “你.....你将它给我?”陆小楼有些不敢置信。 秦逍叹道:“其实我也很犹豫,这是内功宝典,万一你练了它,进展比我还快,哪天连我都打不过你,那该如何是好?” “既然如此,你还是收回去的好。”陆小楼口中这样说,却还是握紧书卷,没有还回来。 “不过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秦逍苦笑道:“我没有想到青衣堂竟然故技重施,甚至敢直接派人跑到家里下手,这是我的疏忽,如果不是你弥补了这个漏洞,现在事情会有些麻烦。因为我的疏漏,所以总要付出一些代价。这本内功心法你只有一夜的时间,天亮的时候还给我,能记住多少,就看你自己有多少本事了。” 陆小楼实在想不到秦逍竟然如此慷慨,虽然面上还很镇定,但心中却是异常激动。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道家宝典,已经不是用银子来衡量,普天之下的武者如同过江之鲤,但能够得到这样高阶内功心法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如果不是秦逍,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得窥其径。 “多谢!”陆小楼难得地向秦逍一拱手,知道自己只有半夜的时间,并不耽搁,拿着书卷快步回到自己的木屋去。 秦逍赐书的时候,青衣楼这边却是一片安静。 徐常胤站在青衣楼最高一层楼的窗口边,居高临下俯瞰远方。 他自然清楚,青衣六骏和真正的武道高手比起来,那是不值一提,今夜派出青衣六骏绑架顾秋娘,未必是最好的选择,却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秦逍的出手太突然,而且一出手就拿住光头李,掐住了青衣堂的喉咙。 徐常胤从没有指望光头李守口如瓶,其实他也清楚,秦逍既然利用大理寺下手,即使从光头李身上找不到突破口,同样会有其他的法子找到青衣堂的罪证,青衣堂已经是危在旦夕。 扭转局面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掐住秦逍的要害,让秦逍与青衣堂达成妥协。 只要顾秋娘落在青衣堂的手中,秦逍投鼠忌器,必然不敢轻举妄动,那时候就可私下与秦逍谈判,即使保不住青衣堂,却也能够争取让自己从这场大祸之中全身而退。 如果有充足的时间,徐常胤确实准备暗中雇佣一些江湖刺客去办此事,但时间太过仓促,找人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派出自己最信任的青衣六骏。 好在少卿府并没有高手看护,秦逍也绝对想不到青衣堂有胆子直接潜入少卿府去绑架,以青衣六骏的实力,从毫无防护能力的少卿府绑架一个女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子时已过,按道理,事情顺利的话,宋旭这个时候早该回来禀报,但四下里一片死寂,宋旭迟迟未归,这让徐常胤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安,心情也开始焦躁起来。 正文 第五五七章 威胁 青衣楼前的巷子是有名的百步巷,至少青衣楼所在的宣平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没有青衣楼的准许,普通人便是连靠近青衣楼的胆量都没有。 夜色之中,一辆马车缓缓驶进百步巷,孤零零的周围没有一名随从,直走到青衣楼正门前,马车才停下,车里的人没有下来,倒是车夫向着门内大声道:“大理寺少卿小秦大人请徐常胤徐二爷出来一叙。” 马车驶进巷子里的时候,身处高楼的徐常胤便看得一清二楚。 只等到马车在正门前停下,他才会回过神来,静夜之中,车夫的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徐常胤沉默了片刻,终是从楼上下来。 院内有不少青衣帮众被惊动,瞧见徐常胤走出门,都是躬着身子。 “开门!” 徐常胤背负双手,淡淡吩咐道。 正门打开,徐常胤依然是背负双手走出门,直走到马车边上,那车夫已经掀开了车帘子,徐常胤犹豫了一下,终于登车进了车厢内。 马车很简陋,车厢也不算宽敞,而且昏暗一片。 他看到一名年轻的官员正坐在车厢内,只是轻叹一声,在边上坐下,并没有说话。 “你派去的人都死了。”秦逍很平静道:“尸首都在大理寺,至少很多人都认出,其中一人是你们青衣堂的宋旭,你们青衣堂的李三爷亲自辨认,也确定那是宋旭,而且交待,宋旭是你手下的亲信,在青衣堂,除了死去的蒋千行,便只有你使唤得动宋旭,便是李三爷的吩咐,宋旭也充耳不闻。” “我没有办法。”徐常胤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小秦大人要赶尽杀绝,要活下去,就只能铤而走险。不过你可以相信,我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我知道小秦大人与顾秋娘关系亲密,只有将顾秋娘控制在手中,小秦大人才愿意和我谈一谈。” 秦逍淡淡笑道:“看来你们青衣堂的手段实在太简单,上次蒋千行用了这一招,你们没有接受教训,故技重施,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愚蠢?” “有时候最蠢的法子,往往是最有效的法子。”徐常胤看起来很镇定:“如果今夜得手,咱们的见面又是另一番情景。” “能够让你选择如此愚蠢的法子,也可见你确实是山穷水尽,被逼的没有办法。”秦逍含笑道:“我知道在青衣堂背后,有一位贵人撑腰,我只奇怪,到了这种时候,你背后的贵人就没想过帮你一把?” 徐常胤整理了一下衣衫,轻轻一笑道:“大人比我更清楚,痰盂就是痰盂,用得着的时候还有些用处,用不着的时候,谁又会付出代价去保护一只痰盂?贵人就是贵人,他们可以得到任何东西,有时候要得到一些东西,手上难免会染上臭不可闻的粪便,这些粪便,当然不能染脏了贵人的手,总要有人去做这些事。”抬手抚须道:“如果哪天这些粪便要沾上贵人的手,贵人会毫不犹豫地将之抛弃。” “原来你懂这个道理。”秦逍微微颔首。 徐常胤看着昏暗中的秦逍,问道:“小秦大人对青衣堂耿耿于怀,欲除之而后快,总不会真的是为了京都百姓惩恶扬善?” “我没有那么伟大。”秦逍笑道:“如果真要说出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从我进京开始,青衣堂就站在了我与我对立,你们做的事情,我真的没有什么兴趣,可是与我为敌,我总不能放过你们。”靠在车厢内,悠然道:“有人教过我说,如果有人对我有恩,那么一定要记在心里,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找寻机会报恩。同样,如果有敌人存在,就一定要想法设法将之除去,不要有任何的心慈手软。” “确实是至理名言!” “敌人的存在,就是对自己的威胁。”秦逍叹道:“你无法预料他们会什么时候会给你造成大麻烦,所以在你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干脆利落地解决掉。我现在有大理寺在手中,正好有机会可以解决这件事,你说我怎会错过?” “换做是我,也不会错过。” “当然,最要紧的是,我还懂得杀鸡儆猴的道理。”秦逍微笑道:“很多人都知道我和你们青衣堂水火不容,我将你们赶尽杀绝,就会让更多人知道,只要和我结仇,我一定不会手下留情,如此一来,也许很多人就不愿意成为我的敌人。”换了个很舒服的姿势坐着,依然是笑道:“圣人提拔我到大理寺,我估计短时间内无法离开京都,要老老实实在京都做官。除掉青衣堂,市井百姓心里肯定会很欢喜,我的名声也会很好,既除掉了敌人,又能博个好名声,你说我为何不这样做?” 徐常胤叹道:“小秦大人似乎忘记了太平会。青衣堂消失,京都以后便是太平会一家独大,青衣堂的地盘会迅速被太平会占领,甚至青衣堂的许多人也都会投奔到太平会之下,京都的赌坊、乐坊、商铺、水道等一切都将落入太平会的控制之中。青衣堂存活下去,还可以制衡太平会,小秦大人让青衣堂消失,太平会的势力更强,以后京都的百姓只怕会更苦。”淡淡一笑,道:“当然,除掉青衣堂,让太平会趁机一家独大,小秦大人也可以借此讨好夏侯国相,可谓是一举多得。” “你错了。”秦逍摇摇头:“徐常胤,我本以为你还有些头脑,但现在看来,你比我想的还要愚蠢的多。青衣堂既然消失,你觉得太平会真的能够一家独大?” 徐常胤皱起眉头。 “太平会的存在,是为了制衡青衣堂,青衣堂消失了,太平会最大的作用也会消失。”秦逍看着徐常胤:“太平会和青衣堂两大市井帮会能够在京都存活多年,只因为对方的存在,这个道理难道你都不懂?青衣堂在贵人的眼中是一只痰盂,太平会在国相的眼中,也同样如此,相比而言,吴天宝可比你聪明的多。” “吴天宝?” “布庄事件之前,我就已经私下找到吴天宝,向他告知要清理青衣堂。”秦逍缓缓道:“吴天宝很识趣,主动提出愿意协助帮忙,而且和我谈了近两个时辰。” 徐常胤没有说话,知道秦逍如果愿意说,自己不开口,他也会说出来。 “青衣堂一倒,太平会就岌岌可危。”秦逍道:“吴天宝猜到了这一点,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没有了青衣堂,宫里的那位贵人也绝不会看着太平会在京都一家独大。” “他准备怎么做?”徐常胤还是忍不住问道。 秦逍淡淡一笑,道:“他如何做,我当然不会告诉你,一个聪明人的作法,你永远也想不到。” 徐常胤为之一愕,随即心中一阵恼怒,知道秦逍这是故意戏弄自己。 “天快亮了。”秦逍忽然道:“你可能不知道,青衣楼四周的路口,都已经被大理寺的人守住,天一亮,他们就会冲到青衣楼抓人。你派人闯进少卿府,意图绑架杀官,这已经不是敲诈勒索的罪名,定个谋反之罪绝对是轻而易举。”叹了口气,道:“我听说你是个读书人,既然是读书人,总要有几分脸面,哪怕是死,也要干干净净。” 徐常胤手足冰凉,知道秦逍并非危言耸听。 “如果没有今夜之事,你或许会在监牢里待上几十年,我未必会真的杀死你。”秦逍目光锋利异常:“可是你选了最愚蠢的一条路,自己选的路,就该自己承担后果。徐常胤,我不是卢俊忠,不喜欢酷刑,所以你如果愿意干干净净离开,我可以给你机会。” “干干净净离开?”徐常胤唇角泛起一丝笑:“那可多谢小秦大人了。” “不必着急谢我。”秦逍微笑道:“我今晚先来见你,只因为有些东西想请你帮忙?” 徐常胤愕然道:“我.....我帮你忙?”只觉得匪夷所思。 “青衣堂在京都存在了十年。”秦逍看着徐常胤道:“这十年来,掌管京都刑名的是刑部,当然,还有刑部手下的京都府,我一直在想,这么多年,两大刑事衙门和你们青衣堂相安无事,甚至京都府的衙差瞧见青衣堂的人掉头就走,是否真的仅仅是因为害怕你们背后的靠山?这其中就没有一些别的名堂?” 徐常胤这次倒不笨,冷笑道:“小秦大人今夜前来,是要找刑部和京都府的罪证?” “青衣堂不在了,我最大的敌人就是刑部。”秦逍很直白道:“京都府既然跟着刑部,我自然也会一并将京都府列入敌人的名单。我琢磨了很久,觉着青衣堂私下里难免会给刑部和京都府一些好处,如果确实如此,你手里应该还握有一些罪证,留在你手中也没什么用处,不如交出来给我,不要浪费了那些罪证。” “秦逍,你果然狠毒。”徐常胤冷声道:“你要置青衣堂于死地,竟然还想让青衣堂给你罪证,你是不是疯了?” 秦逍轻笑道:“如果交不出罪证,你才是疯了。徐常胤,你有一妻一妾,给你生了一子二女,此外还有一个兄弟也在青衣堂吃饭,莫非你真的想让他们担着谋反的罪名,跟你一起在脖子上挨上一刀?” “你......!”徐常胤身体一震,脸色骤变,全身发凉。  正文 第五五八章 改头换面 天边出现第一道曙光的时候,大理寺的刑差就已经将青衣楼团团围住。 青衣楼内的帮众惊慌失措,第一时间去往楼里向徐大爷禀报,可是跑到青衣楼第五层,瞧见了更让人心惊胆战的一幕。 徐常胤坐在椅子上,面对门外,七窍流血,已经是气绝身亡。 帮众们一时间懵住。 这一夜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多数人都是浑然不觉,只有少数人知道子夜过后,有一辆马车停在青衣楼外,听说是大理寺少卿小秦大人亲自前来,而徐大爷出门上了马车,在马车上待了半个时辰,就一脸死灰的回到了楼里。 回到楼里的徐大爷在半个时辰后,又出去了一趟,登上了在外等候半个时辰的马车,等他再次下来之后,马车便掉头而去,而徐大爷回到楼里,直接去了五楼,更是嘱咐任何人不得登楼打扰。 如果不是大理寺的刑差一大清早围过来,众人甚至还不敢登上五楼。 坐堂大爷蒋千行已死,刚刚接替的二爷徐常胤竟然服毒自尽,三爷李信还关在大理寺的监牢里,整个青衣堂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此刻外面还有大理寺的刑差,青衣帮众只觉得灭顶之灾从天而降。 大理寺衙门内,秦逍正在整理昨夜徐常胤交出来的罪证。 青衣堂屡次想以秦逍身边的秋娘作为要挟,而秦逍今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利用徐常胤的家人威胁。 徐常胤最后一次豪赌以失败而告知,走投无路,知道自己和青衣堂已经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他显然没有想到,最后一刻,秦逍竟然还要利用他家人的安危来逼迫自己交出手中握有的证据。 秦逍猜的并没有错。 青衣堂虽然背后有靠山,但这十年来,暗中却也并没有少和刑部打交道,至若京都府,私下里与青衣堂的关系比刑部还要亲密。 徐常胤自知必死,可是要保住家人安然无恙,就只能屈服。 他知道秦逍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如果自己拒绝交出那些罪证,秦逍是绝不会在意他家眷的生死,一个谋反的罪名,足以将他的家小全都拉进案子之中。 秦逍整理了一下徐常胤交上来的罪证,略有些失望。 这里面涉及到刑部和京都府两大衙门的官员倒也不少,不过大都是些在衙门里无足轻重的官员,这其中大部分的官员都只是从青衣堂拿了些数目不大的贿赂,毕竟青衣堂背后有人撑腰,这些官员倒也不敢真的在青衣堂身上拼命榨取。 至于卢俊忠和朱东山这样的重要官员,自然是不屑于青衣堂有来往,即使私下里真的有什么交集,以卢俊忠和朱东山的狡猾,当然也不可能给青衣堂留下任何把柄。 厚厚的罪证之中,唯一让秦逍觉得有价值的,是关于京都府尹夏彦之的罪状。 他将夏彦之的罪状单独放在一旁,其他的罪状堆在另一边,听到外面脚步声响,随即传来寺正费辛的声音:“大人,卑职有事禀报!” “进来说话。”秦逍应了一声。 费辛走进来,拱手道:“大人,青衣楼已经被查封,逮捕了二十多人,不过......徐常胤已经死了,服毒自尽。” 这是秦逍预料中事,颔首道:“他派人夜闯少卿府,杀官谋反,如今事情败露,自然是畏罪自尽。” “是。”费辛道:“蒋千行和徐常胤都死了,李信认罪,青衣堂已经是一盘散沙,刚听说街上那些青衣帮众知道大理寺要清理青衣堂,许多人都不敢再穿青衣堂的衣服,也不敢说自己是青衣堂的人。”看着秦逍,钦佩道:“大人果然是睿智过人,短短时日,便让盘亘在京都多年的青衣堂土崩瓦解,百姓们知道后,定然是人心大快,对大人也必然是歌功颂德。” “青衣堂的下场从一开始就注定。”秦逍淡淡笑道:“我只不过是加快了他们瓦解的速度。” 费辛自然明白秦逍这句话的意思。 青衣堂的出现,只是宫里贵人为了添补内库所需,是贵人当年形势所迫才使用的下策,多年过去,贵人早已经将内库打理得井井有条,这种情况下,青衣堂变得可有可无。 而且青衣堂终究不是一件光彩的工具,即使秦逍今日不除,迟早也会被它的主人亲手毁掉。 “大人,李信这伙人,该如何发落?”费辛沉吟了一下,终是问道:“李信供认了自己和青衣堂的罪状,而且咱们对他承诺过,会留他性命。” “他们喜欢好勇斗狠,就发落他们到军前效力吧。”秦逍早就想好了这些人应该前往的去处:“去北方也行,送到裴将军那边也可以,即使不当兵,也可以在军中打杂。” 费辛笑道:“不错,让他们去军前效力,那是最好的去处了。”起身道:“卑职尽快定案,然后判定将他们发配军前。” “等一下。”秦逍将那一大叠从徐常胤手中得到的罪状推过去,“这些是从青衣堂得到的罪证,你先拿去看看,刑部那边若是不老实,随时可以利用这些罪证给他们点教训。”又将京都府尹夏彦之那一份罪证拿在手中,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份罪证是夏彦之的,你找个时间让他知道有这样一份东西在咱们手里,告诉他可以有两个选择,要么辞官滚出京都,要么自今以后改换门庭,跪在大理寺的脚下,如果他还和刑部不清不楚甚至依然甘愿做卢俊忠的走狗,仅凭这份罪状,大理寺可以扒了他的皮。” 费辛有些惊讶,上前来,从秦逍手中接过罪状,细细看了看,脸色凝重起来,冷笑道:“夏彦之平日里道貌岸然,想不到竟是如此卑鄙之徒,竟然和青衣堂勾结,暗中干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不急着收拾他。”秦逍淡淡笑道:“现在还有用,他听话就好,不听话,这案子你来处理。” 费辛忽然明白,为何京都府的差役在京都见到青衣堂的人掉头就走,这自然是夏彦之所下的命令,而夏彦之确有把柄落在了青衣堂的手中。 京都府一直对刑部唯命是从,如今有了这道罪状,夏彦之就不得不投向大理寺,京都三大法司衙门,京都府若是跪在大理寺的脚下,刑部也就更加孤立无援。 看来小秦大人铁了心是要扳倒卢俊忠。 “报大人,吴天宝求见!”门外传来声音。 费辛回头看了一眼,秦逍已经笑道:“费大人先去忙吧。” 费辛不敢逗留,拿了罪状出去,前脚出门,太平会吴天宝后脚就进了来,上前几步,向秦逍深深一礼,秦逍起身笑道:“吴二爷!” “不敢!”吴天宝忙道:“今日前来,一来是向大人道谢,二来也是和大人道别。” “已经决定了?”秦逍似乎明白吴天宝的意思,示意吴天宝坐下说话,吴天宝犹豫了一下,这才在椅子上坐下,点头道:“大人的指点,我想了几日,觉得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秦逍亲自给吴天宝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吴天宝急忙起身接过,秦逍坐下后,才道:“吴二爷是聪明人,比我更加清楚,青衣堂已经土崩瓦解,太平会的处境非但不会更好,只会更凶险。” “大人所言极是。”吴天宝叹道:“青衣堂没了,有些人就不会再有顾忌,定然会盯住太平会,朝廷也不会允许京都有这样一个帮会的存在。如果不是大人上次指点,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安顿太平会六百弟兄。” “你放心,只要他们奉公守法,我保证他们的安全。”秦逍正色道:“太平会那些弟兄也都有气力在身,出些力气,总有口饭吃。京都有三条河运,船坞每日里都有货船往来,上货卸货都少不了出力的人,这几条河道,你们依然可以利用。此外赌坊乐坊如果需要你们照看,他们出银子你们出力,自然也是可以的。只是再也不可去找那些百姓商户收取不该拿的银子,我估算了一下,京都的河运、赌坊和乐坊这几样,足以养活你手底下那几百号兄弟。” 吴天宝感激道:“多谢大人为弟兄们谋划。我也和会中众兄弟商量过,太平会解散之后,改头换面,如果以后真的有人追究太平会,所有罪责,由我一力承担,从今以后,他们换一面旗子,走正道混饭吃。” “吴二爷能有如此担当,让人钦佩。”秦逍颔首道:“不过太平会之前的不少作为,真要追究起来,确实会给你带来大麻烦,所以我才劝你尽早离开京都,远离这是非之地,你才能不被卷入是非之中。” 吴天宝点头道:“能够前往军中为国效力,也确实是我心中所愿。大人,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担心太平会是怎样一个结果,我个人倒也罢了,可是如果会中的兄弟也都落个凄惨下场,我心中有愧,无颜见他们。如今大人为我们想好了出路,都能够全身而退,我和弟兄们都是感激不尽。” “我这里有一封信函。”秦逍走过去,在书案上找了一封书函,走过来递给吴天宝:“这是我写给沃野镇卫将军刘金刚的一封书信,我和刘将军素未谋面,不过他是黑羽将军的亲信部将,与我也算有些渊源,此外他和韩雨农韩都尉是旧相识,我相信你带着这份信函过去,他瞧过之后,会妥善安排你。沃野边镇虽然艰苦,但吴二爷在那边未必不能建功立业。” 吴天宝起身,双手接过信函,深深一躬,小心翼翼收入怀中,这才道:“秦大人的恩情,吴某铭记在心。这次前往沃野镇,会中有十多名兄弟也都愿意跟我前往,不知.....!”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秦逍笑道:“刘将军定会欢迎你们。”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前往,只是......!”摇摇头,笑道:“不过迟早有一天,我会与吴二爷在沃野镇相见。” 吴天宝有些诧异,自然不明白秦逍之心,却还是笑道:“那吴某就在沃野镇等着大人。” “吴二爷,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秦逍犹豫一下,才笑道:“你若觉得不好回答,可以不答。” “大人请讲!” “你是太平会坐堂二爷,那么.....太平会坐堂大爷又是谁?”秦逍含笑问道:“至今我对他都是一无所知。” 吴天宝笑道:“吴某知道大人心里有此疑惑。不过大人不用着急,大哥很快就会向大人亲自道谢,而且.....他与大人也算是故交!” 秦逍叹道:“我实在记不起我在京都还有这位故交。”知道吴天宝不好说出来,这才道:“还有一件事情,烦劳吴二爷帮忙。” “大人但有吩咐,无有不从。” “我记得你手下有个叫涂宝山的兄弟,上次是他出城帮我查知含冤而死的莲翠有个孪生妹妹。”秦逍道:“这位涂兄弟精明能干,我府里如今正缺人手,想让他去府里帮忙,不知吴二爷意下如何?” 吴天宝展颜笑道:“涂宝山确实是我手下最机灵能干的兄弟,是个可造之材,跟在我身边多年,还真是耽误了他的前程。大人想要提携他,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他若知晓,定是欢喜,我代他谢过大人的提携之恩。”起身要行礼,秦逍拦住笑道:“吴二爷别总是这样客气,这次是我请他帮忙,该我谢你才是。实不相瞒,先前我没有太在意,不过现在想来,我在京都得罪了一些人,府里除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帮工,没有看家护院的壮丁.....!” “吴某明白。”吴天宝肃然道:“大人身手了得,那些宵小之辈自然不敢正面与大人为难。可是难保会有人难为府上,府上也确实需要些人手看护。大人,你看这样成不成,你若信得过,我临走之前,在会中挑选几个身手还不错的精壮,让涂宝山带着他们去府上做事,别的不敢说,如果真的有人敢打贵府的主意,涂宝山这些人定会拼死护卫。” “这正是我想请吴二爷帮忙的地方。”秦逍笑道。 “那就这么说定了。”吴天宝起身道:“我回去之后,立刻去办此事,这两日就会启程离京,大人多多保重,我那几百号兄弟,日后就托付给大人了。”抱拳深深一躬。 正文 第五五九章 月宫 傍晚时分,秦逍想到昨晚回去之后,立刻着手处理青衣堂的事情,还没有好好安抚秋娘,便寻思着今日要早些回去,缠绵恩爱一番,应该可以让受惊的美娇娘得到一些缓解。 处理青衣堂后面的事情,倒也用不着秦逍亲自操持。 这几日下来,他忽然发现,无论费辛还是云禄,倒也不是碌碌无能的庸才,这两人真要办起事来,也算是井井有条,很有可取之处。 骑着黑霸王刚离开大理寺没多远,迎面一辆马车过来,直接挡住秦逍的去路。 秦逍心想老子现在在这条街可是杀神一般的存在,就连血阎王卢俊忠都不敢轻易招惹,这又是哪家马车不长眼,竟然拦住自己。 赶车的一身灰褐色的劲衣,两臂都有皮革护腕,看打扮就不是一般的车夫。 秦逍勒住马,从车厢里钻出两名男子,和车夫一样,都是灰褐色劲衣在身,腰间系着皮带,不但佩了刀,而且皮带上分明有别着飞刀,让秦逍有些惊讶的是,这两人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分明是一对双胞胎。 两人跳下马车,并肩上前,左边那人看着秦逍,问道:“你是大理寺少卿秦逍?” “你们又是何人?” “我家主人请你去一趟。”那人神情冷漠,淡淡道:“跟我们走吧。” “你们家主人?”秦逍皱眉道:“是谁?” “秦少卿去见了就知道。”另一人却是带着笑脸,很客气道。 秦逍叹道:“如果你们是我,好端端走在大街上,突然有人挡住你们去路,要带你去见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主人,你们会不会去?” “大胆!”冷面人按住佩刀刀柄:“亵渎殿下,你可知罪?” “殿下?”秦逍一怔,但立刻就明白过来,当今能够被成为殿下的人屈指可数,问道:“是.....是公主殿下?” 笑脸人含笑道:“正是,公主有事传召,还要辛苦秦少卿走一趟。” 秦逍想了一下,道:“既然是公主召见,前面带路。” “乘车去!”冷面人冷漠道。 “我有马,总不能丢在这边。”秦逍道:“不用太客气,我也坐不惯马车。” 既然知道是麝月公主召见,秦逍还真不好拒绝。 这个时候公主突然派人来传召自己,秦逍心知肯定是与青衣堂有关系。 青衣堂背后的主子就是麝月公主,如今自己将青衣堂弄得土崩瓦解,公主心中自然很是气恼。 只不过秦逍倒还真没有想到公主的速度这么快,更没有想到宫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竟然会为小小的市井帮会亲自出面来找自己麻烦。 只是公主传召,自己却又不能不去。 双胞胎也没有多废话,转身上了马车,马车掉转头,在前面带路,秦逍骑马跟在后面,本来以为是要去往宫中,但走了两条街,感觉并不是去往皇城的方向,催马到得马车边上,问道:“不是去见公主吗?为何我觉得走错了了路。” “主人不在宫里,在金城坊。”车厢内传来声音。 秦逍立时想起,当年成国公赵氏一门被诛,麝月公主被接回宫中,或许是圣人心中对公主存有一丝愧疚,将金城坊赐给了公主,而且下旨在金城坊内为公主修建了奢华的麝月宫。 一人一坊,京都之中,也唯有麝月公主有此待遇。 金城坊位于皇城西侧,由龙鳞卫守护,比起皇宫的禁卫森严,金城坊的守卫丝毫不逊色于皇宫,对京都的文武百官和市井百姓来说,金城坊甚至比皇宫更为神秘。 圣人偶尔还会传召臣子入宫议事,但金城坊却是麝月公主的居地,除了麝月宫的人,没有任何人敢踏进金城坊一步。 秦逍当然不知道自己是极少数有幸踏入金城坊的官员之一,跟在马车后面,金城坊的道路十分宽阔,而且干净异常,地面就像是被水冲洗过一样,但走在金城坊内的街道上,却有些渗人。 静! 整座金城坊实在是太安静,这里的房舍极少,四周种植着大片的花草树木,抬眼所望,只见红花绿树,却很少看到人影,偶尔瞥见人影,也只是不为人注意的龙鳞守卫。 金城坊倒像是一处规模极其宏大的大花园。 这金城坊竟似乎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天色暗下来,林荫茂密,四周冷冷清清,这让秦逍还真是有些忐忑,寻思着麝月公主要找自己麻烦,总不会这金城坊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吧。 他虽然知道此行可能会很凶险,但公主殿下传召,自己却又不能不奉令前来。 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便见到一座豪阔的建筑出现在前方,说是府邸,却比寻常府邸规模要宏大得多,可要说是宫殿,规模却又小了几分,朱门高墙,门前一排龙鳞侍卫,天色暗下来,那门头已经悬挂了数只粉红色的灯笼,从灯笼撒射出来的红色灯火,洒在门前的大理寺地面上,宛若火烧一般。 马车停下之后,双胞胎从车上跳下来,马车径自从边上的道路离开,秦逍也翻身下马来,那笑面人向秦逍含笑道:“主人只怕已经等急了,秦少卿请随我们来。”也不废话,在前领路。 秦逍倒也不必担心黑霸王跑了,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建筑内,里面却是灯火明亮,格局精致,随眼望去,处处是景,走了好一阵子,这里面却深似海,似乎没有尽头,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更有诸多奇珍异草点缀其中,秦逍看在眼中,心知这麝月宫花费着实不菲,恐怕皇宫里任何一座宫殿耗费的金银都远及不上此处。 圣人看来对自己的这个女儿确实十分偏爱。 而麝月公主掌握着皇家内库,几乎可以说是当今天下最有钱的女人,在自己的居处耗费巨资,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走了好一阵子,进入一道拱门,一股清香扑面而来,抬眼望去,只见此处却是一处百花争放的花园,花园深处,一道身影宛若烈火,靠近之时,才发现正是身着红色云裳的麝月公主。 这位国色天香的绝世佳人此时正席地而坐,草地上铺着从西域而来的精美毛毯,毛毯上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棋盘,秦逍走过来时,麝月公主也没有抬头,手里捻着一颗黑棋,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上的棋局,棋盘上已经布满了黑白弈子,公主似乎正在思考下一步棋该放在何处。 秦逍上前躬身行礼:“小臣秦逍,拜见公主殿下!” 公主这才扭头看了一眼,很随意问道:“秦逍,你会不会下棋?” “略通皮毛。”秦逍在甲字监自然也拜师学过棋艺,在棋道上谈不上有多深的造诣,却也能够下得了几手。 “坐下陪本宫下棋。”公主依然看着棋盘,“吕甘、吕苦,你们先下去吧!” 双胞胎一躬身,十分乖顺地退了下去。 秦逍心想这两人的名字倒是有趣,看来那笑脸人应该就是吕甘,那从头到尾冷着脸的应该就是吕苦了,人如其名。 麝月公主虽然年近三旬,但在周围的宫灯照耀下,肌肤白的如同冰山上的雪,吹弹可破,被红色云裳包裹的身躯丰腴妖娆,她的眉目有七分酷似当今圣人,虽然没有圣人那种睥睨天下的威严气势,却多了几分慵懒妩媚,整个人就如同熟透了的果子一般,水嫩成熟,让人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美艳丰腴的公主眼下似乎对面前这盘棋局更有兴趣,片刻之后,似乎才发现秦逍没有动静,抬头看了一眼,那双雾蒙蒙的眼眸儿瞟了秦逍一眼,细长的柳眉微蹙,淡淡道:“让你坐下,你没听见?” 秦逍犹豫了一下,正要过去,忽然瞥见公主竟然没有穿鞋子,一双纤足很随意地斜在毛毯上,纤足小巧而弧度优美,曲线玲珑,饱满适度,美妙天成,修剪的十分漂亮的脚趾上,涂着凤汁,殷红勾人。 秦逍目光又从麝月公主那丰润的朱唇掠过,线条优美的双唇亦是红艳如火,心想看来麝月公主特别偏好红色。 红色让人感觉到激情奔放,不过公主看上去却淡然冷静,她的小动作看上去很像圣人,也许圣人年轻的时候便是如此,也只有这样的绝世容颜,才能够让先皇帝宠爱有加。 秦逍站在毛毯边,小心翼翼地拖下了靴子,向公主一拱手,说了声“失礼”,这才走上西域地毯,到得公主对面,坐了下去。 “你若执黑棋,这一子该如何下?”公主微抬头,朦胧似雾的漂亮眼眸看了秦逍一眼,秦逍一拱手,身体微微前倾,凝视着棋盘上的棋局。 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不只是院里的花香,还是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或者是花香与体香混在一起,沁人心脾。 片刻之后,秦逍才指着一处道:“小臣驽钝,棋艺不精,不过若是小臣落子,会落在此处。” “这里?”公主看了一眼:“为何?” “目下的局势,白子已经占据了极大的优势,黑子就算全力防守,最终也会落败。”秦逍解释道:“既然如此,还不如出奇招搏一搏,置之死地而后生,就算败了,至少也挣扎过,好过窝囊落败。” 公主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妩媚艳丽,眸如水波,声音轻柔:“如此说来,徐常胤的所为,你还是很赞许?他知道你要对他下手,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拼死一搏,虽然输了,总也好过窝囊而死。” 正文 第五六零章 日月双悬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公主今日召见,果然是为了青衣堂的事情。 他不知道在这花园里是否埋伏了高手,甚至怀疑公主发一个信号,埋伏在附近的高手便要冲出来将自己碎尸万段。 “他确实很有胆量。”秦逍坐正身子,看着公主那张魅惑众生的俏脸:“小臣虽然不才,但毕竟是大唐的官员,一个市井帮会的头目,竟然派人杀到大唐官员家中,这样的胆量确实让人震惊。” 公主娇媚一笑,她很随意的一个姿势,也是风情万种。 “你知道青衣堂和我有些牵连。”公主美眸看着秦逍眼睛:“从你进京开始,先是在兵部兴风作浪,如今又整倒了青衣堂,接下来又准备对付谁?” 秦逍正色道:“圣人隆恩,提拔小臣在大理寺当差。在其位谋其政,小臣既然是大理寺的官员,大理寺应该管的事情小臣自然要尽心竭力,如此才不辜负圣人的厚恩。” “说话滴水不漏,难怪长孙舍官会在本宫面前为你说话。”公主轻笑一声,风韵动人。 秦逍微微一怔,心想原来长孙舍官竟然在背后为自己说话。 长孙舍官是圣人身边的近侍,深受圣人宠信,即使是麝月公主,那也要给长孙舍官几分面子。 “其实.....小臣这样做,对公主也并非是坏事。”秦逍认真道:“青衣堂在京都为非作歹,已经是弄得天怒人怨,公主的初衷,当然不是想让他们如此肆无忌惮。公主金枝玉叶,菩萨心肠,即使对这些人的所为心中不满,但毕竟他们为公主办过事,公主也不忍对他们下手....!” “你错了!”公主淡淡道:“本宫从来没有什么菩萨心肠,本宫没有让他们消失,只因为还不到时候。” 秦逍顿时有些尴尬,却也只能道:“小臣清理青衣堂,让百姓免遭伤害,也可以免了公主亲自动手,虽然不敢居功,但也算是帮公主办了件小事。” “本宫要除掉谁,一个眼神就好,何须自己动手?”公主淡淡笑道:“秦逍,你自以为是帮本宫做了事,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如果不是知道你并无和夏侯家有往来,你的人头早不知道被砍下多少回。” 秦逍心下一凛,却也知道公主所言非虚。 如果公主真的想要杀自己,自己确实必死无疑,这位公主殿下手里掌握的力量,当然不是自己小小大理寺少卿能够相提并论,即使自己是圣人新提携的宠臣,可是如果公主真要动了杀心,派人杀死,圣人也不可能真的因为自己之死而严惩麝月公主。 但秦逍知道,公主这句话另一层意思,分明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和夏侯家走的太近。 自己在京都所为,公主当然一清二楚,至少当下在公主的眼中,自己的所作所为,与夏侯家全无关系,只是自己与青衣堂的私仇,如果是自己帮着夏侯家对付公主的力量,公主当然也不会客气。 “本宫今日召你过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麝月公主似乎坐的太久,想要活动一下身子,缓缓站起身,她起身的姿势将她柔软而曲线起伏的腴美身材更显柔美,起身走过地毯,赤着雪白纤足走到旁边一株奇花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挑动花叶,平静道:“李陀在西陵称帝了!” 秦逍身体一震,骤然变色。 来京之后,对西陵的消息知之甚少,广袤的西陵似乎与大唐已经隔绝,虽然京都所有人都知道西陵有叛军谋反,但此后到底是怎样的发展,便是秦逍也一无所知。 秦逍身在京都,但对西陵之事却是一刻也不敢忘记。 “李陀称帝?”秦逍也已经站起身来。 “李陀称帝,樊子期为相,莫苍行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举着大唐的旗号,定国号天正。”麝月看上去淡定无比,很优雅型地轻弄花草,她身材虽然腴美,但身体的曲线却异常流畅,丰胸腴臀,腰肢纤细,即使有云裳裹身,却依然难掩那玲珑浮凸的成熟身段。 秦逍双手握拳,牙关咬紧。 “为何京城这边没有任何消息?”秦逍皱起眉头。 “这样愚蠢的问题,本不该从你口中问出来。”麝月平静道,缓缓转过身来,宫灯之下,美艳无双的公主殿下当真是风华绝代。 秦逍立时便明白麝月的意思。 李陀自称是先帝遗脉,在西陵获得当地世家豪族的支持,而且称帝立号,此事一旦传扬出去,会让天下人对朝廷和大唐皇室产生更大的质疑。 尽管这样的质疑暂时不会带来太大的问题,顶多也只是在市井乡野之间出现非议,可是一旦天下局势有变,这些质疑和非议就会动摇人心,甚至会令许多人投靠李陀而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 毕竟李陀打出的也是大唐旗号,而且是先帝血脉。 秦逍当然知道,当今圣人能够坐在龙椅上,双手沾满了鲜血,对李唐忠心耿耿的大臣血溅五步,甚至李氏皇族也遭受了血腥的清洗,如今的大唐,在文人士子的眼中,绝非正统。 圣人虽然以血腥手段堵住了人们的嘴,可是堵不住人心。 秦逍甚至相信,一旦天下有变,那些依然视李唐为正统的文人士子,将会有大批的背弃朝廷,甚至不乏有人会投奔李陀为之效力,在他们看来,效忠李陀依然是大唐的子民,甚至李陀才是李唐正统。 如此情势下,西陵伪皇子登基称帝的事情当然是不能让其在关内肆意流传。 嘉峪关自然是早已经封关,彻底阻断了西陵与大唐的联系。 秦逍心知李陀称帝的消息或许能够瞒住一时,但迟早还是会在关内流传开来,但这样的事情,能够控制自然是竭力去控制,京都与西陵路途遥远,即使真的有消息流出来,也不可能这么快便传到京都。 “李陀称帝,这应该不是苏将军愿意看到的。”麝月公主腰肢轻摆,回到地毯上,看着秦逍道:“苏将军的遗骨还在西陵,如果将军知道自己殉国之后,还要葬身在叛军控制的土地上,不知会作何感想?” 秦逍神情冷峻,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李陀称帝,朝廷难道就无动于衷?” “你是说调集兵马出关征讨李陀?”公主淡淡一笑:“你觉得调动哪支军队平叛?帝国三支精锐,两支用来戍边,神策军卫戍京都,这三支兵马都不能轻举妄动,各地州军要镇守本地,自然也无法调动,即使现在征募兵勇组建讨伐西陵的新军,且不说朝廷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即使有银子征募操练新军,又岂是短时间内能够练成?” “那公主的意思是放任李陀称帝不去理会?”秦逍问道。 公主微蹙秀眉,冷冷道:“你说话的口气,本宫很不喜欢。”随即幽幽叹了口气,道:“本宫知道你出身西陵,而且还是苏将军麾下的夜鸦,你有许多故交旧友死在李陀的手里,苏将军也为国捐躯在西陵,你心中自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杀回西陵,你是想要收复大唐的疆土我无法断定,但为苏将军报仇,自然是你心中所想。” 秦逍很干脆道:“正是,如果可以,小臣愿意随军出关,征讨李陀。” “时机未到。”公主姿势优雅坐下,道:“圣人英明,当然不会有你这样意气用事的想法。收复西陵,最终能够依靠的只有两支兵马,一支便是镇守南边的裴孝恭,如果在三年之内能够平定南疆,便可以抽调裴孝恭统领兵马西出嘉峪关。” 秦逍眉头锁起。 公主说的是三年之内,也便是说,在朝廷的计划之中,确实不可能在当下对西陵用兵,而是要等上几年。 宇文怀谦之前就给秦逍分析过其中的厉害,也判断朝廷会立刻封锁大唐与西陵之间的联系,虽然封锁西边的贸易确实会给大唐带来不小的损失,但最受打击的却是西陵。 一粒米一匹绢都出不了关,李陀最多也只能支撑三年,只要三年帝国安定,那么三年后西陵便会自乱,朝廷再发兵收复,事半功倍。 不过到了那时候,终究还是需要派出一支兵马出关,即使难以支撑,李陀也不可能将西陵拱手相让。 问题是三年之内,裴孝恭是否真的能够平定南疆慕容? 圣人登基十七载,镇南王慕容长在南疆依然是稳若泰山,牢牢把控着南疆两州十四郡之地,带甲数万,即使裴孝恭手中的兵马远超过慕容军,可是真要攻入南疆,与占据天时地利甚至人和的慕容军在南疆决一雌雄,也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如果真有如此把握,朝廷也不可能在南方养着近十万兵马多年来始终按兵不动。 “如果三年之内无法平定南疆,裴将军无法统军西进,又有哪支兵马能够出关平叛?”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问道。 神策军当然是不能调动,这支装备精良的精锐兵马,其责任就是卫戍京都的安全,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圣人自然不会从神策军调走一兵一卒。 北方四镇十万大军防守着绵长的战线,卫戍北疆不令北方草原上的图荪人有侵扰大唐的可乘之机,如若从北方四镇抽调出两三万兵马,而且能够速战速决,那自然是未尝不可,但真的有朝一日出兵西陵,两三万人马绝对不足以收复西陵,毕竟到时候兀陀人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大唐将西陵重新收回。 一旦无法迅速收复西陵,从北方四镇抽调的兵马未能及时返回,难保图荪人不会在北方防线被削弱的情况下趁势南下。 秦逍思来想去,还真想不出有别的兵马可以调用。 “新军!”公主朱唇轻启,平静道:“三年时间,足可以训练出一支新军,而且是专门用来收复西陵的新军!” 正文 第五六一章 内库之密 秦逍怔了一下,疑惑道:“公主方才说过,朝廷没有银子操练新兵,又何来新兵训练?” “你记住了一半,本宫刚才还说,即使能够训练新兵,也要花费不少时间。”公主美眸流转,面无笑意:“要不要征募新军操练,圣人自然是一言九鼎。” 秦逍当下有一大一小两个愿望。 小愿望便是能够有权有钱,京都一般人不敢招惹自己,自己能够和秋娘甜甜美美过着小日子,而大愿望自然就是有朝一日重回西陵,不但要将西陵收复,还要亲手斩杀李陀。 公主既说有希望训练新军,用以准备收复西陵,秦逍对此当然是一万个赞成,立刻道:“如此说来,圣人准备训练新军?” “没有。”公主摇头道:“国库吃紧,戍边的两支兵马每年要耗去大量的军费开支,为此朝中许多官员一度上谏,希望能够削减南边的兵马。按照他们的说法,慕容长都在南疆十多年来安分守己,而且手中也不过几万人马,裴孝恭手里无需那么多的兵马守卫,至少可以裁减三成,剩下的兵马部署在要紧所在,如此一来,既可以防备南疆,亦可以为国库减轻负担。”从棋盒里捻了一颗白子,并没有犹豫,很利落地落子于棋盘上,随即将黑棋盒递了过来,秦逍忙伸双手接过,听得公主柔媚的声音继续道:“而且这样的人在朝中大有人在,即使是圣人,也要考虑这些人的态度。” 秦逍虽然进京有些时日,但至今还没有登朝,对于朝中群臣的态度,还不能完全掌握。 “他们都谏言削减南方的兵马,自然不可能支持征募新军。”秦逍皱眉道:“公主说圣人很在意他们的态度,那么自然也不可能轻易决定练兵?” 公主轻柔一笑,那张美艳的俏脸风情万种,轻声道:“你似乎忘记,本宫还管着北院。” “北院?” “户部每年的预算开支,北院有权过问。”公主缓缓道:“如果北院坚持从户部拨出一笔军费,用于训练新军,再加上朝中有些主张收复西陵的大臣联名向圣人上书,圣人也未必不会下旨练兵。” “户部能够承担这样的军费?”秦逍反问道。 按理来说,他一个大理寺少卿,本来没有资格和麝月公主谈论此等军国大事,但今日是公主率先提起,也没有阻止秦逍谈论的意思,秦逍自然趁这个机会和公主谈及收复西陵之事。 宇文怀谦的提醒,让秦逍明白短时间内确实不能对西陵用兵,可是宇文怀谦也说过,只要等上最多三年,便是朝廷出兵收复西陵的机会,秦逍当然希望朝廷能够未雨绸缪,及早做准备。 “收复西陵,关乎着大唐的尊严。”公主一双美眸凝视着秦逍:“只要朝中的风向支持收回西陵,征募训练一支新兵也就势在必行,到时候朝廷当然也会想尽一切办法筹募军费,而且本宫可以保证,只要圣人下旨练兵,本宫可以帮助户部一同筹集军费。” 秦逍越听越有些迷糊。 他不知道公主为何今日会突然谈及练兵之事,而且还是和自己谈及这样的事情。 “你是不是很奇怪,本宫为何会支持收复西陵?”公主有一双妩媚至极的美丽双眸,更有一颗直视人心的机敏心思。 秦逍点点头,苦笑道:“小臣确实不明白,此等军国大事,公主为何会与小臣提及?” “因为刚才所言,是本宫给你的奖赏。”公主平静道:“本宫知道你一心想要收复西陵,征练新兵,以备日后出兵西陵,这自然是你求之不得的事情。而且本宫的奖赏还不止于此,如果你确实办好了差事,本宫不但会劝说圣人练兵,而且还会举荐你亲自去参与这支新兵的征募训练,也许几年之后,就是由你统帅兵马出关征讨,衣锦还乡!” 秦逍一脸诧异,疑惑道:“办好差事?公主的话,小臣听不明白!” 却见公主拿起一只铃铛,摇晃了几下,放下之后,很快就见一名婢女端着托盘过来,到得近处,跪在地上,秦逍却已经看见,托盘上放着一只白瓷杯子,那婢女放下托盘,双手拿起瓷杯,小心翼翼呈到公主面前,公主接过瓷杯,等到婢女退下,才轻抿一口,晃着瓷杯道:“这里面是从西域传来的葡萄酿制而成的葡萄酒,甘甜芳醇,你是否要尝一尝?” 秦逍心想你若说别的东西,自己未必尝试过,不过自己当初出昆仑关到兀陀汗国,确实尝过不少葡萄酒,未必逊色于你手中的这杯,恭敬道:“小臣谢公主,不好饮酒。” “许多人都说,本宫生活奢靡,花钱如水。”公主轻笑道:“他们并没有说错,仅仅这葡萄酒,令人从西域运过来,途中所耗之资在寻常人家就是天文数字,而且麝月宫内,这种葡萄酒不下百桶,即使嘉峪关封锁三年,本宫也不愁无酒饮。” “公主是金枝玉叶,所享用的东西自然是普通人想也想不到的。”秦逍只能道。 公主妩媚一笑,道:“本宫能享用这些,并非只是因为公主的身份,最要紧的,是帝国的内库由本宫当家。” 秦逍看着公主艳丽无双的妩媚笑容,艳光四射,不敢直视,心下对这位公主却捉摸不透。 毫无疑问,这位公主殿下当然是聪明绝顶之辈,否则圣人也不可能将内库交给她,即使因为血亲缘故交给她,若是没有过人的本事,也绝无可能将内库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且能够在朝中形成一股足以与夏侯家相抗衡的势力,这位公主殿下的手腕可见一斑。 她妩媚娇美的美丽皮囊下,精明过人,那双眼眸子射出的光芒,有时候令人不寒而栗,可有时候笑起来,却又娇媚无双,甚至带着一丝丝俏皮。 “本宫执掌内库十年,宫中几万张口都等着本宫吃饭,这份差事并不容易。”公主轻叹道:“只不过如今有人要断了宫中几万人的饭碗,本宫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秦逍一时还真不明白公主心思,嘴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说话。 在这位公主殿下面前,有些不该说的话一定不要说,就算该说的话,也要斟酌三思。 “秦逍,你可知内库在何处?”公主饮了一口葡萄酒,放下瓷杯,忽然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一怔,立刻回道:“小臣不知!”心下寻思,内库是皇家财源,自然是设在京都,放眼京都城,内库所在应该就是在这金城坊内,这里戒备森严,有帝国最精锐的龙鳞卫把守,任何人都不可擅入金城坊,正是设置银库最安全的地方。 果然,公主已经道:“在这金城坊内,便有内库的仓库。”美眸一转,道:“可是这里并非内库的全部,内库从来都不只是存银子的地方,就像一条河流,川流不息,一直在运转。” 秦逍越听越糊涂。 若说公主找自己谈及西陵之事,那还可以理解,毕竟自己出身西陵,对西陵的情况比较了解,但公主却突然提到内库,甚至透露内库隐秘,这却实在是大大反常。 寻常百姓知道国库的自然不在少数,但知道帝国还存在一个内库的就已经是极为稀少。 内库是皇族自己的银袋子,满朝文武那是提都不敢提,即使是在京都为官,内库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极其神秘的存在,除了是因为内库的消息太少,也因为内库本身确实很低调地在运转。 公主突然提及内库,秦逍一时不知这位公主殿下到底意欲何为。 “如果只是依靠固定的进项,内库根本不可能维持皇城之内数万人的开销。”公主凝视着秦逍,缓缓道:“所以为了保障皇城之内不断粮,内库必须想尽办法增加收益。” 秦逍心中感叹,内库每年固定的收益本就不少,再加上杭州林氏每年都要向内库输送数目庞大的银钱,其一年的进项,绝对要比拨给北方四镇的军费高得多,那些军费养得起北方四镇近十万大军,却养不起宫中几万人。 麝月公主谈及内库,秦逍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低着头,甚至不敢与公主四目对视。 “皇家本不该与民争利,但要保障内库始终有足够的银钱撑住皇宫,就必须暗中做一些买卖。”公主道:“很多人都知道,杭州林氏是皇商,做的是皇家的生意,但林家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皇商,此外还有真正的皇家商铺,明面上只是普通的商人,但真实身份却是内库的人,这些商铺也会经营丝茶等生意,在不影响民间商贸的情况下,多少也可以添补内库所需。” 秦逍心下愕然。 这当然是内库最大的隐秘,麝月公主竟然很平静地告知了自己,这一刻秦逍内心深处隐隐生出不安之感,如此隐秘之事都能够告诉自己,公主先前又说办好差事给予劝说圣人征练新兵的奖赏,如此看来,公主口中所说的差使,当真是非比寻常。 正文 第五六二章 惊天大案 秦逍一直没有说话,公主眼眸中倒是显出一丝满意之色。 “江南是天下最富庶之地,也是商贾云集之地。”公主沉吟片刻,终是缓缓道:“内库在江南设有周转银库,大多数时候,江南内库存银远远超过京都内库。” 秦逍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莫非江南内库出了问题?” 公主很满意秦逍的机敏,唇角泛起一丝勾人的浅笑:“不错。江南内库多年来一直运转正常,一个月前送来的账目,在江南内库之中,有现银一百四十三万两。” 百万现银,当然不是小数目。 “两天前江南内库飞鸽传书,送来一封密函。”公主漂亮的面庞变得冷峻起来:“密函中说,江南内库的一百多万两现银,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秦逍大惊失色,失声道:“不翼而飞?” “不错。”公主微点螓首,倒也还是很镇定:“内库的皇商做了一笔大买卖,需要一笔现银,至少要十几万两银子。内库拨付银子的时候,才发现存放于银库之中的一百多万两银子,竟然一文不剩。” 秦逍倒吸一口凉气。 一百万两现银,堆起来就是一座银山,一夜之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简直是匪夷所思。 即使动用大批人力,一夜之间要将百万现银搬运一空也是几无可能。 “江南内库是皇家重地,十分隐秘,很少有人知道具体位置。”公主漂亮的眼眸子变得冷厉起来:“进出关卡重重,而且有重兵把守,莫说百万现银,便是想从江南内库带走一两银子,那也绝无可能。” 秦逍震惊不已,皱眉沉默,才问道:“殿下和小臣提及这些,不知......是有何吩咐?” “江南内库现银被盗,不但让内库损失惨重,而且直接导致在江南的内库皇商无法经营。”公主面色严肃:“如果不能迅速找回银子,让江南皇商维持运转,那么内库今年很可能无法维持公里的花销,宫中几万人,只怕真的要饿肚子了。” 宫中饿肚子,这当然是公主的夸张之言,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朝廷也不可能真的让圣人没饭吃。 可是江南内库发生如此大案,公主当然要找到失踪的银子,也一定要查清楚真相。 如果丢失银子是有人精心谋划,那么这件大案就不仅仅只是银子的问题,而是皇权受到了威胁。 “公主的意思,难道是让小臣侦办此案?”秦逍心下吃惊。 此时他终于明白,今日公主宣自己过来,还真不是为了青衣堂,内库失窃,那可比青衣堂被清理要严重的多。 公主微微点头:“不错,此案交给你来侦办,而且一定要找到丢失的银子,查处此案真相。” “公主如此抬举,让小臣受宠若惊。”秦逍苦笑道:“小臣斗胆问一句,公主为何会选择小臣?小臣愚钝无能,这样惊天大案,小臣实在是难以担当。”见公主目光变得犀利起来,立刻接着道:“公主有吩咐,小臣当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是内库失窃,非比寻常,小臣才能有限,如果无法办好这件案子,反倒会浪费时间,耽误查找真相,那时候就算是万死也不能恕也。” “不错,你也知道办不好这件案子会死。”公主冷哼一声:“此行江南,如果查不出真相,非但你人头落地,便是顾白衣姐弟也会受到牵累,一并砍了。” 秦逍心下一凛,恼道:“这事儿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公主不要滥杀无辜。” “你胆子不小,就这一句话,便是犯上,本宫立刻就能取你首级。”公主冷冷瞥了秦逍一眼,“你若想保全他们,就将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公主这是强人所难。”秦逍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苦笑道:“侦办刑案,刑部的人经验丰富,卢部堂出马,定然是所向披靡......!” 公主似笑非笑,淡淡道:“这些日子,你和刑部水火不容,就差那一把刀往卢俊忠的脑袋上砍,现在怎么如此通情达理,竟然主动举荐他?” “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秦逍正色道:“卢部堂掌理刑部十多年,大案要案在他手中无有不破,小臣真诚地以为在刑侦之上,那是拍马也及不上卢部堂。如今公主殿下要侦办内库一案,没有比卢部堂更合适的人选。” “他不合适。”公主简单明了。 秦逍一怔,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他心里却是存有疑问。 刑部卢俊忠虽然残酷,但在刑侦之上,肯定要比自己高明的多,江南内库大案,当然是越早查清楚越好,放眼满朝文武,最合适的人选,还真是卢俊忠莫属。 但公主却并没有将这件案子交给卢俊忠,反倒是让初出茅庐的自己前往江南查案,自己除了长得比卢俊忠好看,横看竖看也瞧不出哪里比卢俊忠更合适去办这趟差使。 公主微蹙柳眉,有些不悦道:“你的问题还真是不少。”却还是道:“论及办案经验,卢俊忠和刑部的人确实远胜你和大理寺,但此人酷吏之名遍天下,心性歹毒,如果他到了江南,必然会连累太多无辜,血流成河。” “公主是担心他掀起大案,牵连无辜?”秦逍暗想做到这个位子的人,当真会顾忌普通人的生死? 公主显然听出他这句话的深意,冷冷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本宫自然不会在意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可是本宫却不能由他搞乱江南,更不允许内库一案弄得人尽皆知。” 秦逍忽然明白什么,小心翼翼问道:“公主是说这件案子只能秘密调查?” “你还是有些头脑的。”公主淡淡道:“一旦此案弄得人尽皆知,天下人便都知道江南设有皇家内库,这不是最要紧的,江南内库重兵把守,守备森严,百万两现银竟然不翼而飞,这事情传扬出去,朝廷和皇家的颜面何在?” 秦逍暗想这才是实话。 内库是皇家私库,而且有精锐官兵守卫,如果被人知道内库的银子匪夷所思失踪,皇家的威严必然会遭受打击,而且那些守备的官兵也将被视为酒囊饭袋,大唐官兵如此无能,难免会遭受非议。 “卢俊忠的名声太大,由他前往江南办案,太过显眼,刑部的人到了江南,谁都知道出了大事。”公主缓缓道:“唯有你秦少卿,刚刚上任不久,大理寺有审查天下刑案之责,这个时候你以巡查江南刑事为名前往,合情合理,谁也猜不到你去往江南的真正目的。” 秦逍拱手道:“公主英明,果然是睿智非凡。” “当然,本宫知道你此行江南,一定会尽心竭力。”公主唇角浮起美丽的弧度:“听闻你和顾家的那名女子两情相悦,为了保全她,你也一定不会让本宫失望,你说是不是?” 秦逍心下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发作,只能道:“既然公主心意已决,小臣只能竭力而为。”暗想本来还准备近日筹备和秋娘的亲事,甜甜美美过小日子,这下子倒好,公主一句话,就将自己支使到江南去,这亲事自然要耽搁下去。 他心里也很清楚,江南内库失窃,此等大事公主肯定是第一时间便奏明了圣人,公主让自己前往江南办案,自然也是得到了圣人的准许,当今圣人和公主将此事丢给自己,自己根本无法拒绝。 “准备一下,尽早动身,耽搁时间只会让此案越来越难办,你放心,本宫的承诺,自然作数。”公主缓缓起身,踩着草地缓步而行:“你查出了真相,找到银子,本宫一定会说服圣人征练新兵,也一定给你机会亲手为苏将军报仇,你的前程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不要让本宫失望。” 宫灯的火光照射下,腴美妖娆的公主殿下宛若一团火焰,袅袅而去。 秦逍从麝月宫出来时,天色早已经完全黑下来,两名龙鳞卫骑马送了秦逍出坊,秦逍心情复杂,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亥时时分,夜色已深。 他略有些疲惫地到了东院,秋娘早已经在等候,见秦逍面带疲色,立刻和仆妇一起给秦逍准备了洗澡水,让仆妇下去歇息后,这才伺候秦逍沐浴。 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秋娘自然是尽心照顾秦逍,虽然还没有成亲,却尽着为妻之道,每天都会准备好热水伺候秦逍洗澡沐浴。 秦逍虽然心事重重,但想到秋娘昨夜受惊,自然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加重秋娘的担心,更不想今晚就直接告知即将前往江南办案之事,看着美娇娘小心翼翼地拿着毛巾给自己擦拭肩膀,灯火之下,那张清丽的脸蛋越看越勾人,手上一用力,却是将秋娘拽到浴桶里。 水花四溅,秋娘惊呼一声,被秦逍抱住,浸在水中,看着秦逍已经带着兴奋之色的眼睛,红着脸道:“干.....干嘛?” “干!”秦逍也不客气,凑上前去。 秦逍虽然疲惫,但上阵却是猛如虎,板床嘎吱嘎吱响了半夜。 第二天早晨,秦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秋娘。 秋娘睡姿慵懒,青丝遮掩住秀丽娇美的脸蛋,就像一朵艳丽的牡丹,昨夜经受了暴风雨的摧残,花枝乱颤承受冲击,今早便显得有些萎靡,需要补觉恢复精神。 依然在睡梦中的秋娘神色平和,唇角还带着一丝幸福的浅笑,秦逍心中宽慰,知道自己昨夜的努力,却是抚慰了秋娘那颗受惊的心。 秦逍不忍吵醒秋娘,起身穿好衣服,洗嗽过后,正准备吃点早餐去衙门,江南之行,非比寻常,自然要和顾白衣好好商量一番,刚出院子,看门人老沈却在不远处等候,看模样似乎等了一段时间,只是不敢打扰,见到秦逍出来,老沈忙上前躬身道:“老爷,来了几个壮汉,说是吴二爷派他们过来,小人没敢让他们进来,过来禀报老爷。” 秦逍立时想起昨日嘱咐吴天宝的事情,让他从太平会挑几个人过来看家护院,想不到吴天宝办事如此利索,昨天下午说的事情,这一大早就派人过了来,吩咐道:“问问是不是有个叫涂宝山的?如果是,让他们到前院等候。” 秦逍来到前院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涂宝山,持此之外,另有六七个人跟在后面。 卫璧一案,涂宝山倒是帮了一些忙,秦逍对这个阳光灿烂的年轻人也是很有好感,瞧见秦逍出来,涂宝山立刻上前,跪倒在地:“小的涂宝山,拜见秦大人。”身后那几人反应迅速,也都纷纷跪下,秦逍却已经扶起涂宝山,笑道:“都起来吧,你们来的倒是早。” “大人,二爷和我们说了,大人要提携我们,我们感激不尽。”涂宝山恭敬道:“这几位弟兄,都是太平会里最能打的,也都是义气为先的好兄弟。二爷嘱咐我们,从今天开始,就和太平会没有任何关系,自今而后都听从大人的吩咐,就算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其他几人也同时拱手道:“愿誓死追随大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涂宝山等人心里很清楚,从太平会的帮众摇身一变成为少卿府的侍卫,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鱼跃龙门,小秦大人如此提携,那说什么也要报答小秦大人的提携之恩。 “谈不上提携。”秦逍笑道:“反正有我一口吃的,肯定也少不了你们的。诸位,以后府里的护卫就都交给你们了,宝山,这几名弟兄就由你领着,反正这宅子里房间不少,回头你们自己安排。” 涂宝山拱手称是,便在此时,却听到大门“咚咚咚”响起,似乎有人正在用力敲门。 老沈让涂宝山等人进来之后,立刻关上了门,此刻也站在一边,听到有人如此放肆敲门,老沈脸色不善,心想这里是少卿府,谁如此大胆,敲门像撞门,一边往大门去,一边大声道:“谁啊?别敲了。” 涂宝山等人刚刚入府,攒足了气力想要在新主人面前表现一下,听到那“咚咚咚”的敲门声很不客气,涂宝山使了个眼色,便有几人立时跟在老沈后面过去。 正文 第五六三章 人不如故 老沈身后有人,更是底气十足,上前打开了门,还没说话,便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道:“终于开门了,秦.....秦大人是不是住在这里?” 老沈见来人身形高大,穿着粗布衣服,只是蓬头垢面,胡须拉渣,而且衣衫十分破旧,心想什么时候叫花子都变得如此嚣张,竟敢直接撞门要饭,语气不善:“走开,这里是少卿府,岂容你在此大呼小叫。” 几名壮汉上前,跃跃欲试。 那人怒道:“这里是不是秦逍秦大人的府邸?” “是又如何?” “你这般和我说话,待会儿秦大人知道,你没好果子吃。”粗壮汉子竟然十分嚣张:“我和秦大人是生死之交,你冒犯了我,他绝饶不了你。” 老沈心下好笑,暗想老爷何时和叫花子成了生死之交,正要斥责,却见从那粗汉后面伸出一只手,将粗汉拽到一边,随即上前一人,看上去气色也不是很好,身上的衣衫比那粗汉干净不了多少,向老沈拱手道:“老叔,我们是......!”声音却戛然而止,直直看着老沈身后。 只见秦逍已经推开老沈身后的壮丁,也是直直看着此人,双目圆睁,身体竟然微微发抖,缓步上前,终是道:“鱼大哥!”却已经认出来,这突然上门之人,竟然是胖鱼。 胖鱼也是显出激动之色,推开老沈,上前两步,眼圈泛红,拱手道:“大人,我.....我终于见着你了。” 这时候从后面又上前两个人来,只听那粗汉声音欢喜道:“大人,我想的你好苦啊,日盼夜盼,就是想着能再见到你.....!”却忽然间哭出声来,而另一人则是瞥了粗汉一眼,说了句“丢人”,上前向秦逍拱手道:“大人!” 秦逍却也是激动不已。 他当然不会不认识,那粗汉正是三当家陈芝泰,而另一人则是当初和自己一起在白虎营效命的耿绍,都是自己的西陵故人。 “你们.....你们还活着?”秦逍上前握住胖鱼的手臂,实在没有想到这几人竟然找到了京都来。 李陀叛乱那夜,樊侯府一片乱战,宇文承朝护卫黑羽将军突围,秦逍也及时赶到接应,但最终却还是没能护卫将军全身而退,将军被大鹏击杀,困境之下,秦逍和宇文承朝也无力去救其他人,护住黑羽将军的遗体杀出了黑阳城。 那一夜有无数白虎营的将士血溅侯府,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也几乎全军覆没。 秦逍始终挂念孟子墨等人的情况,不知道他们那夜是否在乱战之中杀出重围,但嘉峪关在李陀叛乱后迅速封锁,西陵的具体情况也很难传过来。 此刻见到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当真是欣喜无比。 他在京都始终有一种孤独之感,如今见到这几名西陵故人,虽然当初也未必真的是什么生死之交,但此刻见到三人,心中却是一阵温暖。 老沈等人有些诧异,心想原来小秦大人果真认识这几名乞丐。 “老沈,东南角有一处院子,那应该是练武的地方,你带宝山他们过去先适应一下。”秦逍吩咐道,又向胖鱼问道:“你们可吃过饭了?”看到几人一副狼狈样子,估计没吃,不等胖鱼回答,向老沈道:“让后厨准备饭菜,有什么好酒好菜全都送到饭厅里,多多益善。” 涂宝山等人虽然一时不明白其中蹊跷,但大人吩咐,自然是又令必从,涂宝山带着众人跟着老沈退下之后,陈芝泰才道:“大人,我们这一路上可是跋山涉水艰险无比,能够活着见到你,也算是老天开眼啊。大人现在做了大官,可要好好提拔我们。” “少说废话。”耿绍冷冷看了陈芝泰一眼,陈芝泰略有些恼怒,却还真的不敢多言。 秦逍也不多言,带了三人到客厅,又让人送了茶水上来,正要询问孟子墨和苏长雨等人的情况,胖鱼却已经率先开口问道:“大人,大公子.....大公子没和你在一起?” 秦逍神色顿时凝重下来,宇文承朝潜入王母会,这事儿除了宇文怀谦,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知道事涉宇文承朝的安危,绝不可轻易泄露。 胖鱼是宇文承朝的心腹,但秦逍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难道......?”胖鱼见秦逍脸色凝重,只以为宇文承朝有什么不测,脸色微变。 秦逍摇头宽慰道:“你不用担心,大公子很安全,只是他如今正在办一件大事,等到办好之后,就会来京与我会合,不用太担心。” 胖鱼这才松了口气。 “其他人现在情况如何?”秦逍终是问道:“苏长宇还有宁志峰他们为何没有随你们来京?” 胖鱼神色凝重,道:“李陀叛乱那夜,大公子护着将军离去,我们奋力搏杀,只是樊子期埋伏了太多人马,白虎营许多兄弟惨死在樊侯府内,我们三个趁乱杀出了樊侯府,当时耿兄弟受了重伤,我和陈老弟找了地方藏身,照顾耿兄弟。” 陈芝泰本来坐姿不正,听得胖鱼这般说,身板不由挺直起来。 “所以你们三人一直在一起?”秦逍问道:“那其他人.....?” “白虎营的弟兄或死或伤,杀出重围的寥寥无几,大都被抓捕起来。”胖鱼目光冷然:“除非归顺叛军,否则樊子期便会诛杀,那些被俘的兄弟之中,有不少硬汉,誓死不投叛军,全都被杀。”握起拳头,手背青筋暴凸:“疯子也被他们所害,至于中郎将,生死未卜,不过事后樊子期将疯子他们的首级悬挂在城头示众,声称他们是背叛李唐的反贼,其中并没有中郎将的首级,应该也在当夜脱身。” 将宁志峰等人的首级悬挂城头示众,此时秦逍之前并不知晓,听得胖鱼所言,脸色一寒,眸中杀意凛然。 “李陀和樊子期他们早有预谋,暗中练兵,除夕之夜,不单单是黑阳城叛乱,李陀和樊子期还安排了人控制了奉甘府城和龟城。”胖鱼肃然道:“他们控制三城之后,西陵三骑也被他们控制,加上他们暗中训练的死翼骑兵,李陀几乎掌控了西陵所有的兵马,西陵大小世家不敢与李陀为敌,纷纷投靠李陀,而且献财献物,都在担心李陀会对他们下手。” 秦逍微微颔首,问道:“李陀称帝你们是否知道?” 胖鱼一怔,摇摇头,耿绍终于开口道:“我们入关的时候,还不曾听说李陀称帝。他们封锁了城池,许多要道也设了关卡,对过往的行人都是严格盘查。我们三个暗中打听,知道那夜将军被害,大人和大公子护着将军的遗体离开,而且出了城去,鱼哥觉得你们脱身之后,一定会进京向朝廷报讯,所以只有到了京都,才能和你们会合。” 陈芝泰此时忍不住抱怨道:“李陀那狗杂种,官道都被他们设了关卡盘查,他们还下令所有的马匹都要归入官府,否则就以谋反之罪论处,所以只要有人骑马,他们就会抓起来。我们三个无马可骑,白天躲起来,晚上出发,那是吃尽了苦受够了罪,好不容易才到了嘉峪关。可是嘉峪关被封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关内,喊破喉咙,守关的那些王八蛋也不理会。” 李陀控制西陵后,自然要铲除异己,将整个西陵牢牢控制在手中,那夜胖鱼等人突围而出,李陀自然会令人通缉。 陈芝泰的外形十分显眼,很容易被认出来,昼伏夜出也是理所当然。 嘉峪关在西陵叛乱后,立刻封关,切断了关内和西陵的联系,胖鱼等人跑到嘉峪关,镇守嘉峪关的唐兵当然不会轻易给三人打开门。 “那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我们在嘉峪关下叫了三天三夜,他们非但不开门,放箭射我们。”陈三当家委屈道:“大人,你现在是朝廷高官,要帮我们出这口气,派人去那边教训教训他们。” 秦逍心想老子一个大理寺少卿,有什么权力去管守关边军?也不理会,问胖鱼道:“嘉峪关封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胖鱼看了耿绍一眼,道:“我们在关下耽搁数日,守关官兵确实不理会,也确实用弓箭逼我们离开。耿兄弟想了一个法子,花了些时间,自制了一张弓,我将前后遭遇写成信函,然后耿兄弟用弓箭将信函射到了城头。那封信起了作用,被他们送呈给了剑墩守将张让张将军,张将军看过书信之后,让人开了门,放我们三个入关。” 秦逍入关的时候,见过张让,知道张让也是一位明事理的人。 “我们本来想借两匹马,可是他们一毛不拔。”陈芝泰依然抱怨道:“一匹马也不借,连路费盘缠也不给几两,我们三个身无分文......!”说到伤感处,已经哽咽。 “张将军给咱们准备了干粮,已经是仁至义尽。”耿绍淡淡道:“他们手里的都是官马,自己都还缺,怎会轻易送官马给咱们?你还真是痴心妄想。” 秦逍此时已经明白这三人为何一副狼狈之态。 不必多问也能知道,入关之后,这三人除了干粮,没有银子在手中,自然不可能打家劫舍去抢银子,无法买马雇车,只能是一路艰辛徒步来到京都,也难怪陈芝泰声称一路艰难。  正文 第五六肆章 白衣练兵 “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胖鱼苦笑道:“我们三个好不容易来到京都,才知道这京都有十个奉甘府城那么大,而且没有任何官身,进不了官府,要打听大人和大公子的消息,本该是大海捞针。” “大人来京时日不长,却已经是名震京都。”耿绍看着秦逍,露出崇拜之色:“鱼哥知道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茶楼酒肆,这几日我们在那些地方混迹,听那些人谈及京都之事,便有不少人说到了大人。” 陈芝泰抢着道:“大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那些人提及大人的时候,一个个都是敬畏的不得了。我们从茶楼里听说到大人的事迹,也知道大人现在是.....!”一时记不起来,冲着耿绍问道:“耿绍,大人现在是什么官?” 耿绍也不理会,陈芝泰对耿绍的态度显然有些不满:“耿绍,你难道忘了,你这条命可是我和鱼哥救的,要是没有我们,你现在恐怕都化成灰了,我是你救命恩人,你对我的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耿绍看也不看他,似乎对这位救命恩人没什么好感。 秦逍察言观色,心知来京的路上,这两个家伙肯定有过小矛盾。 耿绍是行伍中人,性情耿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陈芝泰口无遮拦,兴趣来了,也不在乎哪句该说哪句不该说,一句话不慎,恐怕就会让较真的耿绍心存愤慨。 他也没有兴趣去多问两人之间的矛盾,但陈芝泰几句话却也让秦逍知道,这几个家伙能找到这里,是从茶馆酒肆打听到了消息。 其实这也是意料中事。 最近这些时日,给京都人们提供茶余饭后谈资最多的官员就是自己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随便找个老京都人,要弄明白最近发生的事情并非难事,要找到自己的宅邸,也不是难事。 “听说前阵子京都知道西陵叛乱,百姓都是义愤填膺。”胖鱼沉默了一下,才斟酌用词道:“但朝廷似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而且这几天京都的百姓在这件事情上也淡了下来.....!” 秦逍知道胖鱼想说什么。 就如同刚刚入京的自己一样,急切地希望朝廷能够尽快发兵平叛。 “朝廷有朝廷的想法。”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不过你们放心,李陀的血债,我们迟早要向他讨还。” 胖鱼见秦逍欲言又止,他也是聪明人,知道秦逍有些话不方便现在说。 “你们一路辛苦,到了我这里,就不要受苦了。”秦逍手中有的是银子,想到三位故人山高路远艰难来到京都,如今没有去处,也只能投奔自己,自己自然犒劳一番,笑道:“吃过饭后,你们先洗个澡好好休息一番,我让人给你们备新衣衫,晚上我带你们出去转转,也看看京都的风景。” 陈芝泰顿时放松下来,犹豫一下,腼腆道:“大人,你知道我喜欢交朋友,我想在京都交几个朋友,晚上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认识认识?” 秦逍有些奇怪,问道:“什么朋友?” “这几天我们在京城游荡,每天晚上,经过几家高楼之时,就有人热情招呼我。”陈芝泰很认真道:“我觉着她们应该是喜欢我,想和我交朋友,只是囊中羞涩,所以没有机会......!” 耿绍没好气道:“大人,不用理他,这家伙好色如命,这几天总是蹲在乐坊面前不肯走,看到里面的姑娘就流口水,他这副模样,可没有一个人招呼他进去。” 秦逍顿时明白过来,陈三当家饭还没吃饱,就想和乐坊的姑娘们有管鲍之交,果然是性情中人。 他记得自己来京之后,还真没有去过乐坊。 不过这几日和秋娘大美人如胶似漆,乐坊对他的吸引力暂时还不大,笑道:“不急,天还早,乐坊还没有开门,晚上你们要是愿意去看看,那也无妨。”随手将身上的钱袋子摘了下来,也不管里面有多少银子,丢给陈芝泰,陈芝泰伸手接过,倒也没有想到秦逍会如此大方,欣喜若狂:“大人,以后我就跟在你身边效犬马之劳,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鱼大哥和耿绍休息好之后,晚上也一起去看看。”秦逍道:“这些银子应该足够,我这两天还有事,今晚就不能陪你们去了。” 胖鱼摇摇头,道:“张老弟和耿兄弟去就好,我就不去了。”他心中有事,而且当初跟着宇文承朝的时候,烟花柳巷去的多了,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耿绍似乎也不喜欢这一口。”秦逍叹道:“三当家的,晚上看来就只能你自己去了。” “大人,我去。”耿绍竟然开口,神色肃然:“我们初来京都,老陈很多的规矩都不懂,他一个人出门,只怕会惹出麻烦,我跟在他身边,死死看着他,不让他闯祸。” 秦逍诧异地看着耿绍,耿绍却是一脸严肃。 难道我看错人了? 看来京都花花世界,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够禁住诱惑。 “老爷,饭菜已经做好了。”忽听到声音传来,却见秋娘从门外进来,俏脸带笑:“可以让他们吃饭了。” 一个美貌少妇忽然进来,胖鱼等人都是一怔,秦逍已经起身过去,也不忌讳,牵着秋娘手腕介绍道:“秋娘,这几位是从西陵来的故人,都是我的好兄弟。” 胖鱼三人见秦逍如此郑重向秋娘介绍,而且还牵着秋娘的手腕,这美貌妇人的身份显然不一般。 胖鱼率先起身行礼,耿绍和陈芝泰自然也有眼力界,也都起身拱手,陈三当家手中还拿着钱袋子,秋娘盯着钱袋子看,有些诧异,陈芝泰见状,急忙将钱袋子揣进怀中,就好像是担心秦逍将银子收回。 “这是我未婚妻。”秦逍心想反正你们三个以后都要住在这里,自然要认识一下这少卿府的女主人:“很快我们就要准备亲事,刚好你们几个来了,可以帮忙一起张罗。” 耿绍和陈芝泰都是一怔,胖鱼闻言,确实微皱了一下眉头,但瞬间消失。 “叨扰夫人了。”胖鱼语气恭敬:“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麻烦夫人。” 秋娘被称为“夫人”,心下欢喜,笑道:“饭菜已经安排在饭厅,你们赶紧去用饭吧。”叫道:“老沈,带着几位贵客去用饭。” 老沈听到夫人叫声,急忙进来,领着三人退了下去。 陈芝泰一马当先,走了几步,回头见耿绍跟在自己后面,二胖鱼却是背着手,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在想什么?” “你放心,无论想什么,也不会是想今晚去乐坊。”耿绍瞥了他一眼:“大人给的银子,一人一半。” 陈芝泰咧嘴笑道:“你放心,我陈芝泰义字当头,有好事怎会忘记你?老耿,你说秦.....秦大人为何不陪我们去?” 耿绍没有说话,陈芝泰压低声音道:“秦夫人花容月貌,乐坊那些姑娘可不能和夫人相比,大人有这样的美貌娘子,怎会有兴趣去乐坊?” “陈当家,我劝你以后说话注意一些。”耿绍很善意地提醒:“秦大人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是朝中官员,京都人说话做事都讲规矩,在这里可不能信口开河,说错了一句话,你这大脑袋就要落地。” 陈芝泰张了张嘴,没敢多说什么。 三人离开正堂,秋娘却是看了三人远去的背影一眼,这才轻声道:“他的钱袋子......?” “我给他们的。”秦逍立刻道:“他们从西陵过来,一路辛苦,给他们一点小小的犒劳。” “那可不是一点点。”秋娘嘟囔一句,那钱袋子里二三十两碎银子还是有的,秋娘撑船为生的时候,一年下来都没有这么多银子,秦逍却轻易送人。 虽然知道这几人是秦逍的故人,但出手如此大方,秋娘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 不过她还没有过门,而且银子也都是秦逍的,不好多说什么。 “他们要去乐坊听曲,不带够银子自然不行。”秦逍自然看出秋娘心思,含笑道:“别担心,圣人赏赐的金子和绢布多得是,咱们不缺银子花。” 秋娘睁大眼睛:“去乐坊?”她在京都多年,当然知道乐坊是什么地方,担心道:“你.....你要陪他们一起去吗?” “我有如花似玉的秋娘姐,去那种地方做什么?”秦逍搂着秋娘纤细却有韧劲的腰肢,贴在耳边道:“不过我还真想看看女人披着轻纱跳舞是什么样子,要不晚上你跳舞给我看?” “我.....我不会!”秋娘红着脸道。 “扭屁股就好。”秦逍轻轻掐了秋娘圆实的翘臀一把:“晚上我教你怎么跳。”脑中想着秋娘瓷实雪白的翘臀,若是只披轻纱摆动,一定是勾魂摄魄。 秦逍离开府邸,没有去大理寺衙门,而是直接到了大理寺监牢。 这倒不是要来看犯人,而是这几日顾白衣一直在大理寺监牢训练刑差。 大理寺是办公之所,顾白衣自然不好在大理寺训练,好在大理寺监牢有一片极为空阔的场地,正好用来操练。 顾白衣调到大理寺之后,没有耽搁,先是从大理寺刑差之内挑选了符合他训练标准的刑差,一开始也有近百人之多,但每天训练之中,都会淘汰一批,此刻还在他手下训练的大理寺刑差,已经只有不到三十号人。 秦逍倒是明白,顾白衣是要训练出一队大理寺的精锐,训练的过程自然是严苛至极,达不到要求的立刻便会早淘汰,那是宁缺毋滥,虽然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十号人,但这三十人却是顾白衣真正要作为班底训练的精锐。 大理寺的训练场内,近三十号人分成两队,每个人都是赤着上身,高举双臂,手上举着沉重的铁坨。 天气还不算太热,但这些人却浑身上下都已经是汗水,有些人手臂颤抖,却还是坚持。 秦逍之前就对衙门里的刑差承诺过,顾白衣练兵,如果最后能够留下,每月的薪水就会增加一倍,对大理寺这些刑差来说,为了那多出一倍的薪水,也要竭力撑到最后。 顾白衣则是坐在不远处的一张靠椅上,手下的兵士举着铁坨,他确实靠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训练之时,依然不忘上进。  正文 第五六五章 贪财 顾白衣见到秦逍过来,这才放下书,抬手向不远处的屋子指了指,秦逍心领神会。 两人进了屋里,秦逍笑道:“这几天辛苦大哥了。” “我不辛苦。”顾白衣给秦逍倒了杯水,“这点人还应付得过来。” “大哥,既然要训练,为何不干脆将大理寺那些刑差都练了?”秦逍接过水杯,两人坐下后才问道:“这里只有二十多个人,就算真的练出来了,大理寺大部分刑差还是平庸得很。” 顾白衣淡淡一笑,反问道:“你当真觉得我只是为了给大理寺练兵?” “啊?” “只是做个小小的实践。”顾白衣含笑道:“我酷爱兵书,这十几年来,对练兵之法和行军布阵颇有心得,但就算将天下兵书烂熟于胸,却也终究只是纸上谈兵。这兵家最大的忌讳,就是纸上谈兵了。” 秦逍知道顾白衣聪慧非常,花了是多年实践浸淫在兵书之上,至少在理论方面,确实是顶尖人才。 但诚如顾白衣所言,只读书不如无书,特别是兵家大事,那更不能只凭几本书就能够纵横天下。 “最早创建军阵之法的是先祖黄帝。”顾白衣娓娓道:“黄帝最早创建井田之法,并且根据井田之法研究出兵阵之法,井字纵横交叉,把军队分成了八个方阵,去东南、西南、西北、东北四块角落为闲地,再加上古代人口不多,五阵应对敌军已经是绰绰有余,而八阵图的前身,就是黄帝的五阵。” 顾白衣对军阵之法信手拈来,而且谈及军阵之法,也是滔滔不绝,和他平日里低调淡定的样子判若两人。 “黄帝五阵之法,经过姜尚的太公阵,管仲的整理衍化,到孙武的五行八卦阵之后,再由诸葛武侯转化为八阵,可以说是发展到了大规模军队作战的巅峰。”顾白衣口若悬河:“可是无论军阵如何变化,教道严明,归根结底还是要将领能够随机应变。战场上的战机无处不在,瞬息万变,将领需要洞察战场的形势,找出最好打击敌人的方法,尔后才能调动士兵执行命令,而这中间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执行命令的士兵必须令行禁止,做到如同将领的手臂一样,否则士兵若是有迟疑无法按照将领的指挥行动,不战就已经败了。” 秦逍对这些自然是毫无涉猎,听到这里,隐隐明白顾白衣意思:“大哥是说,战场之上,将领要随机应变,而士兵同样也要迅速果敢?” “是这个意思。”顾白衣微微点头:“所以练兵的要点,先练体,再练行,最后练其心,只要如此,真正用兵之时,才能够所向披靡。” 秦逍微微点头,暗想顾白衣这番话,倒是受益匪浅。 这时候也终于明白那些刑差为何举着铁坨,这自然是练兵的第一步,淬炼他们的体魄。 “对了,只听我啰嗦,差点耽误正事。”顾白衣含笑道:“大人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秦逍忙道:“大哥可别这样叫我。”四下里看了看,顾白衣见秦逍神情严肃,显然接下来的谈话不愿意让第三个人听到,轻声道:“你放心,这周围没有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实以秦逍的修为,附近真有人靠近,他也能够迅速察觉,只是今日这事非比寻常,小心为上,这才低声道:“大哥可知道江南内库?” “江南内库?”顾白衣不明白秦逍为何突然提及内库,摇摇头:“内库是皇家私密,明面上固然没人敢说,私下也没多少人去议论,道理很简单,内库太隐秘,就是朝中的重臣,对内库所知也是所知极少。”顿了顿,才道:“不过江南设有内库,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我估计内库在江南还有暗铺,在不影响江南贸易的情况下,会有内库的皇商在江南做生意。” 秦逍心想顾白衣果然是机敏过人,点头道:“正是。内库在江南设有一个仓库,内库也确实有皇商在江南暗中做买卖,而江南内库,就是江南皇商的运转仓库。” 顾白衣若有所思,问道:“为何突然提及内库?” “江南内库选址隐秘,而且有重兵把守。”秦逍神情凝重,肃然道:“一个月前,江南内库还库存了一百多万两现银,可是就在几天前,飞鸽传书,那一百多万两的现银,一夜之间不翼而飞。” 顾白衣素来淡定,听得此事,却也是赫然变色。 “内库是皇家重地,麝月公主也是个谨慎的人。”顾白衣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守卫内库的兵马,自然是公主精心挑选,这些人不但骁勇,对公主也肯定是忠心耿耿,应该不可能监守自盗。” 秦逍点点头:“看守内库的兵马,绝不会少。一百多万两银子,即使明目张胆地运出内库,一夜之间也不可能做到,更何况这样做,看守内库的将士都会一清二楚,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就绝不可能瞒得住,看守内库却监守自盗,这些守卫到时候没有一个能活得了。” “所以这件事情绝不可能是内库守卫监守自盗。”顾白衣沉默着,双眉锁起,秦逍很少看到他的表情如此严肃。 “可是谁又能够在一夜之间,不惊动内库守卫,却能够将一百多万两银子盗走?”秦逍苦笑道:“如果这不是公主亲口所言,我根本不会相信会发生这样诡异的事情。” “你知道此事,是公主告知?”顾白衣意外道。 秦逍点头道:“公主昨夜召见我,告知了此事,而且让我前往江南调查此案。” 顾白衣这次倒没有太吃惊,秦逍一说此事是公主告知,顾白衣立时就猜到公主可能要让秦逍涉入此案之中。 “本来我想劝说公主让刑部的人前往,但公主以卢俊忠会祸乱江南为由,拒绝了我的建议。”秦逍叹道:“所以这件案子就着落在我身上,那女人还威胁我,要是我不能查出真相找到银子,那就人头落地。” 顾白衣淡淡一笑,道:“她自然还威胁你,不但你要人头落地,我和姐姐也同样要人头落地。” “什么都瞒不过大哥。”秦逍苦笑道:“是我连累你们了。” 顾白衣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我从没有正经办过案子。”秦逍苦着脸道:“这一下就来了个惊天大案,而且这件案子如此诡异,我就算跑过去,也不知道从何下手。”带着期盼之色看着顾白衣:“所以.....!” “所以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去江南?”顾白衣问道。 秦逍一愣,本来他只是过来请教顾白衣,这件案子该从何处着手,倒还真没有想过让顾白衣一同前往。 “案子办不好,不但你人头落地,我和姐姐也要人头落地。”顾白衣轻叹一声:“为了保住这颗脑袋,我也只能跟你去一趟,不过如你所言,这件案子十分离奇,即使我跟你前往,也未必能够侦破此案。” 秦逍前往江南,本来没有丝毫底气,也是走一步算一步,但此刻顾白衣主动要跟随自己前往,秦逍心下振奋,在他心中,顾白衣是位智者,有他在身边,侦破此案就多了几分把握。 “大哥陪同,那可太好了。”秦逍掩饰不住欢喜:“大哥就先准备一下,咱们后天启程,这案子发生不久,早些赶到,或许还能找到些线索。” 秦逍这也是自我安慰。 如果内库真的是被人为所盗,这伙人能够一夜之间让上百万两银子消失,有此等能耐,又怎可能留下有用的线索? 离开监牢,秦逍刚进衙门,寺正费辛迎面而来,拱手道:“大人,青衣楼被抄了。” “抄了?”秦逍皱眉道:“抄了多少银子?有没有上报?” 青衣楼虽然大部分收益都暗中送入了内库,但毕竟还有几百号人要吃饭,多少也会留下一部分,抄了青衣楼,这部分银子自然就要落在大理寺的手中。 没人知道青衣楼到底抄出多少银子,那么这些银子自然可以扣留一部分下来。 自己辛辛苦苦搞倒青衣楼,虽然也不缺银子,但这种银子装些进自己的口袋也是理所当然,可没人和银子过不去。 “银子我们落不着。”费辛自然明白长官的心思,苦着脸低声道:“卑职本来也是想着今天去抄了青衣楼,抄出的东西给大人留一份,其他的都送到户部去,可是一大早就有两个人找过来,他们是公主的人。” “公主让你们去抄?” “是,但没有明令。”费辛道:“抄家的事儿不归公主管,如果圣人没有明旨,这事儿通常都是由刑部来做。” 秦逍心想这十几年来,刑部抄没的人不计其数,卢俊忠那帮人肯定一个个肥的流油。 “公主不好明面派人去抄,所以让我们的人过去,抄没的东西,都要送入内库。”费辛叹道:“公主派来的人监视咱们,想找机会扣留一些都不成。” 秦逍已经明白,对公主来说,青衣堂虽然没了,但青衣堂的资产却依然属于内库,既然青衣堂被判定是非法组织,那么刑部当然也有资格去查封青衣堂,而刑部一旦出手,除了中饱私囊一部分,剩下的便要送交户部。 户部掌控在国相一派手中,公主当然不能在没了青衣堂这个工具之后,还眼看着青衣堂的财产被户部收走。 看来那位风华绝代的美艳公主,掌管内库久了,养成了任何银子都不放过的习惯。 真是个贪财的女人。 “江南损失了上百万两银子,她是想弥补一些是一些。”秦逍心中想着,向费辛道:“以后出手就要快些,咱们业务不熟,这次就当是个教训。苏堂官在不在?” 自打秦逍接旨整肃大理寺以来,苏瑜就像消失了一样,除了上次和刑部大打出手时出现一次,无论秦逍在大理寺如何折腾,苏老大人置若罔闻,没有任何干涉。 秦逍忽然发现自己这阵子似乎有些怠慢了堂官大人。 得知苏瑜在衙门里,秦逍立刻去见。 之前大理寺清闲得很,苏瑜悠闲自在,如今大理寺虽然因为秦逍而开始被圣人启用,苏老大人依然是悠闲自在。 秦逍进来的时候,苏瑜正在泡茶,让秦逍坐了,笑道:“秦少卿最近辛苦了,年轻人办事就是充满朝气,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 “卑职想要去江南一趟,巡查一下江南的刑案。”秦逍拱手道:“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苏瑜有些意外:“去江南?不是要整肃大理寺吗?难道都整肃好了?” “已经差不多了。”秦逍道:“现在大家都充满了干劲,而且有老大人坐镇,卑职也做不了什么了。” 秦逍突然提出要去江南,苏瑜当然知道事情蹊跷,一双眼睛盯着秦逍,似乎要看穿秦逍的心思,沉默了片刻,才道:“费辛算是大理寺办案比较得力之人,对查阅案件很有经验,你如果用的上,带他一起过去吧。” 秦逍心想苏瑜果然不简单,显然看出自己去往江南绝非巡查刑案那般简单。 大理寺有审核刑案之责,也素来有派出官员到地方上查验刑案的习惯,主要是为了防止地方上有重大的冤假错案出现。 “多谢大人!”秦逍这次是真心感谢。 “你还是能干事的。”苏瑜端起茶杯,平静道:“老夫这把年纪,再过几年就可以致仕了,这大理寺卿的位子,还是需要一个有能耐的人来坐。此行江南,老夫希望你能马到功成,真要干出些名堂,你以后的路也会更好走。” 他自始至终也不多问秦逍前往江南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秦逍心想苏瑜的能力如何不好说,但为官处事的本事,确实有值得学习的地方。 回到左卿署,屁股还没有坐热,宇文怀谦便找了过来。 宇文怀谦从监牢之中被秦逍救出,立刻被调到大理寺补了寺正的缺,可说是从地狱到天堂,进入大理寺之后,便负责案卷事宜,这些日子几乎是以衙门为家,带着一些吏员埋首于案卷之中。 秦逍担心王母会已经暗中发展了力量,而宇文怀谦提出的建议,便是要查阅近些年发生在各地有关邪教的案子,以此来对王母会的情况做出推论和判断。 宇文怀谦在牢狱里待了数月,身体本就受到损害,这几日日夜查阅,气色看起来很不好,秦逍心知宇文家的这位二爷是感念自己救他出狱,有心要为自己做些事情,感动道:“二爷还是要多注意身子,千万别累坏了。” 宇文怀谦只是微笑,将手中拿着的一幅卷轴铺开在桌面上,向秦逍道:“大人看一看,这是近年来发生邪教案件的地图,描红者最甚!” 正文 第五六六章 欲盖弥彰 这是一幅大唐帝国的简略疆域图,西陵和南疆自然也是包含在其中。 宇文怀谦在地图上做了描红,一目了然,秦逍一眼便看到,红色最甚者位于西川益州和东北幽州,都是远离京都所在的司州之地。 “目前整理了近三年在地方上发生的关于邪教的案子。”宇文怀谦解释道:“经过我们的统计,事涉邪教案件最多的地方,便是幽州和益州,相比而言,益州的案件更多,幽州紧随其后。” “如果王母会真的在发展势力,按道理来说,确实是距离京畿地区越远越好。”秦逍看着地图,若有所思。 虽说统计邪教案件是一种调查王母会的手段,但却并不能肯定这些邪教案件一定与王母会有关。 古人崇尚神明之说,上到天子,下到黎民,都是敬天拜神。 于是有非分之徒便利用神明之说,蛊惑百姓,这也是难以杜绝的事情,而古往今来利用各类神明蛊惑百姓为己牟利的事情多如牛毛,相较而言,西川和南疆对神明之说信仰更甚,西川邪教作祟最为严重,也是理所当然事情。 南疆在慕容家的控制之下,那边发生的案件,自然也不会由朝廷过问,所以这十几年发生在南疆的各类案件,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都没有备档。 东北幽州的邪教案件仅次于益州,却还真是出乎秦逍所料。 幽州是大唐东北的屏障,与渤海国接壤,帝国在东北设立安东都护府,衙署就在幽州境内,为的就是防备渤海国的威胁。 当年渤海国就是因为时常袭扰大唐边境,纵兵在幽州劫掠,甚至步步蚕食,占据幽州数郡之地,激怒了武宗皇帝,发兵征讨渤海,导致渤海元气大伤,俯首跪在大唐脚下,近百年都没能完全恢复元气。 秦逍目光移动到雍州一带。 进入嘉峪关之后,便是雍州,穿过雍州便是凉州地界,而凉州处于京都所在司州的西北方向,大唐十八州之中,凉州的面积不大,但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是京都东北方向最后一道屏障。 而西陵与凉州之间,便是辖有十三郡之地的雍州。 雍州是入关后的第一道防线,北方四镇之中的沃野镇,便坐落于雍州正北方的沃野郡内,黑羽将军撤出西陵之后,便主动请缨,坐镇雍州,不但统帅着沃野边军,非常时期,黑羽将军也拥有调动雍州大营的权力。 以界北府为中心的雍州土地辽阔,相较于大唐大部分州营三五千人的编制,雍州因为在地理上的特殊情况,拥有八千驻军,实际上多年以来,黑羽将军手中统帅的兵力有近三万人马。 因为黑羽将军坐镇,雍州却也算得上是太平之地,少有匪患。 不过秦逍来京途中,经过雍州,而且正是在雍州发现了王母会的存在,亲眼目睹大批的百姓受到王母会的蛊惑,成为了王母会信徒。 但此刻在地图上,雍州却是色泽极浅。 宇文怀谦做事是个很周到的人,邪教案件发生最多之地,描以深红颜色,其他的则以案件的多少颜色渐淡。 京都所在的司州,本该是颜色最淡之地,但在这地图上,却分明比江南三州和青州还要深一些,江南三州和青州这一片地区,在整幅地图上属于最浅淡之处,也便是说,邪教案件在这些地方发生的比例最低。 司州略深一些,而雍州则与司州属于同一层次。 其他各州的颜色,反倒比雍州还要深。 秦逍知道雍州一直有王母会的人在活动,而且流窜雍州各地蛊惑百姓,照理来说,雍州因此而发生的案子应该不会少,但地图显示,却与司州一般,着实让秦逍有些意外。 “青州当年是王母会起家之地,却也是被打击的最严重的地方。”宇文怀谦道:“王母会在青州极盛之时,发展了数万信徒,而且以当时的情况看,用不了两三年,就可能发展出几十万人,真要到了那个地步,整个青州就落入王母会之手,后果不堪设想。青州营围剿王母会,却损兵折将,最后还是朝廷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调动神策军围剿,将王母会一举歼灭。此后多年,青州对王母会残部穷追猛打,王母会在青州的力量几乎被消灭殆尽,所以青州这些年邪教案件发生最少,却也是合乎情理。” 秦逍微微颔首,道:“二爷,雍州发生的案件很少,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进京的时候,亲眼看到王母会在雍州发展信徒,而且据我了解,他们在雍州活动的时间还不短.....!”指着地图道:“如果说这样的情况下,雍州的颜色还如此浅,那么照着幅地图来看,王母会在其他地方岂不是更为猖獗?除了江南和青州,大唐各地都遍布王母会的人?” “不能如此推论。”宇文怀谦道:“涉及邪教的案子,未必都是与王母会有关系,也不能因为这幅图就断定王母会遍及整个大唐。”抚须道:“统计的结果出来之前,我的猜测,邪教案件发生越多的地方,可能王母会的存在就越有可能,这幅图出来之前,我一直是这样认为,不过现在我却忽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秦逍似乎想到什么,低声道:“二爷是说王母会故布迷阵?” “有这个可能。”宇文怀谦微微颔首:“王母会的信徒一旦入会,便如同行尸走肉,一切都遵从上面的吩咐,绝不会泄露有关王母会的讯息,即使因此而酿出案件,王母信徒也都会竭力遮掩,不让案件被揭露出来,而且尽可能让官府无法知晓。” 秦逍微微颔首,宇文怀谦继续道:“不过若说王母会在发展的过程中,一点迹象都不会显露出来,那是绝无可能。王母会的人或许也担心朝廷甚至官府注意到他们,甚至想过朝廷可能会利用咱们现在的方法摸清楚他们发展的力量,于是故布迷阵,想要迷惑朝廷的眼睛。” “在实力孱弱甚至没有根基的地方,故意制造出案子,而真正发展出势力的地方,却竭力遮掩。”秦逍眉头锁起:“就像当下,我们看到这幅地图,如果不细细深思,就会以为王母会的力量集中在幽州和西川益州,而青州和江南三州却不在我们的注意之中。” 宇文怀谦点头道:“这便是我想到的一种可能,如果当真如此,王母会确有高人在暗中布局。” 秦逍目光盯住江南三州。 江南三州,便是自北至南的扬州、苏州和杭州三地,这片区域囊括了帝国商业最发达的地方,商贾如云,各种贸易在此地如火如荼,如果说江淮地区是大唐最重要的粮库,那么江南三州便是帝国最重要的钱袋子,江南赋税半天下,绝非虚言。 “若果真如此,难道江南和青州已经成为王母会的根基之地?”秦逍眉头锁起。 宇文怀谦神情也凝重起来:“王母会欲盖弥彰,我只希望我的判断是错误的。青州是王母会最初兴起之地,虽然朝廷出兵围剿,将王母会的头头脑脑几乎杀得干净,可是王母会在青州发展出了几万信徒,那些信徒最终迫于朝廷的压力不敢再追随王母会,但没人可以保证,那些信徒是否真的彻底与王母会断绝关系。我说的断绝关系,不是说不再与王母会联系,而是王母会当初在他们脑中种下的东西,是否真的清干净?” 秦逍微点头,心知那几万信徒当年被王母会蛊惑,即使有部分人幡然醒悟,却数万之众,绝无可能全都清醒过来,而王母会一旦卷土重来,这些还没有醒悟的信徒必然会再次成为王母会的追随者。 “青州倒也罢了,可是如果江南真的已经被王母会渗透,情况就很严重了。”宇文怀谦看着地图上的江南一带:“嘉峪关封锁之后,与西边的贸易便会断绝,这对大唐的国库必将造成极重的影响。国库有近半指望着江南一带的赋税,一旦王母会在江南形成气候,甚至祸乱江南,断绝了江南赋税,直接的后果便是让帝国的国库雪上加霜,甚至有崩溃的危险。” 秦逍此时却已经在寻思,如果宇文怀谦的判断是正确,王母会暗中已经在江南形成气候,那么江南内库的案子,是否与王母会有关?让他们又是施展了什么神通,能够在一夜之间将江南内库盗窃的干干净净? “江南不能乱。”宇文怀谦轻声道:“江南若起匪患,朝廷要围剿,就必然要加重其他地方的赋税,如此很可能会造成更多地方的叛乱,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必将陷入无法扭转的危险局面。”看着秦逍道:“虽然我们不能确定王母会一定在江南扎下了根基,但我个人认为,朝廷还是应该派人暗中前往江南调查,在王母会叛乱之前,将他们掐死在萌芽之中。” 秦逍看着宇文怀谦,想了一下,终是叹道:“我正准备去往江南,本来心里就不是很有底,如今知道江南可能有王母会的存在,这差事恐怕会更加难办了。” 正文 第五六七章 少监 宇文怀谦诧异道:“大人要去江南?”以为秦逍比自己还先算一步,目中不无赞赏之色,道:“大人能够早早察觉到江南有异,果然是少年英才。不过去江南调查王母会这种事情,最合适的还是紫衣监.....!” “二爷误会了。”秦逍摇头道:“我在此之前,还真没有想过王母会竟然有可能渗透到江南。我本以为邪教作祟,自然是越在偏远的地方越好行事,江南和京畿这样的地方,王母会恐怕不敢出没,现在看来,我的判断可能是错的。” “原来如此。”宇文怀谦欲言又止,但终究没有询问。 秦逍如果愿意道明前往江南的目的,自己不必问,秦逍也会说,若是不愿意或者不好说,那自然也不能多问。 “幸亏二爷今日拿来这张图,让我心里有了准备。”秦逍道:“此行江南,我更要小心留意王母会是否在江南出没,如果他们确实在江南扎根,说什么也要请奏圣人将他们从江南剿除。” 一旦江南真的出现动荡,收复西陵更是遥不可期。 秦逍只盼这三年内帝国不会发生任何变故,而朝廷也早做准备,三年一到,便发兵西陵,所以自然不愿意因为江南而影响到收复西陵的计划。 “大人,宫里有旨。”忽听外面传来声音:“圣人召你入宫。” 秦逍有些诧异,心想昨夜麝月公主已经交代清楚,现在圣人传召,难道事情有变? 圣人召见,秦逍自然不敢耽搁。 他在京都大杀四方,说到底,也是因为察觉到圣人对自己的提携和照顾,如果没有圣人在背后撑腰,自己不但得罪了刑部,而且间接得罪了麝月公主,自己坟头草只怕都要长出来。 进了宫内,被执事太监领到了御书房。 秦逍其实很疑惑,进京至今,也不曾见到圣人上朝。 在他心里,天子登朝,百官议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按品级来说,好歹也是个四品少卿,应该也有资格上朝听政,就算自己没有资格,苏瑜三品大理寺卿,那总该有资格,只是也从不曾见苏瑜上朝,自己进京时日不短,圣人却似乎从未上过朝。 一如既往,长孙舍官伺候在圣人身边,圣人则是穿着便装批阅奏折,长孙舍官在旁帮忙整理奏折,批阅过的奏折便会拿到一旁归置。 秦逍跪在案前,圣人也没有立刻理会,长孙舍官也似乎没看见,只是来回走动,忙着手里的事情。 好在秦逍上次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个下午,而且还是跪在鹅卵石上,比起上次的遭遇,这次是跪在软软的地毯上,舒服了许多。 御书房内一片安静,只听到圣人打开奏折以及长孙舍官偶尔走动的声音。 秦逍眼角余光看向长孙舍官,宫装美人身材婀娜,忙忙碌碌,圣人大部分批阅的奏折放在一旁,有长孙媚儿归拢,可是如果圣人将奏章直接递给长孙媚儿,长孙媚儿便会放下手里的活,双手接过奏折,细细阅读,圣人不问话,她看过之后会将那奏折单列出来,如果圣人问询,她也会简明扼要地说出自己的见解,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毕竟在圣人身边伺候多年,长孙舍官对圣人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心领神会。 “准备何时启程?”忽听得圣人问道。 秦逍知道是和自己说话,忙道:“回禀圣人,明日准备收拾一下,后天启程。” “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既要彻查清楚,还要对外保密,不要闹的人尽皆知。”圣人搁下朱批,合上奏折,这才微抬头,看着秦逍道:“公主应该对你说过,即使查出真相,却让人知道了此事,你这差事也是失败。” “臣明白。”秦逍恭敬道:“臣会竭尽全力办好差事。” 圣人声音平和,江南内库失窃,而且是一种极其离奇的方式,但圣人却似乎是让秦逍去办一件最普通的盗窃案一般,面色从容:“你虽然在大理寺办差,不过擢升太快,而且没有真正办下什么大案子。青衣堂的事情,不是你有多聪明,而是你仗着朕对你的重用无所顾忌。刑部甚至京都府如果真的想对青衣堂动手,青衣堂也早就不存在,所以不要以为自己真的办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 秦逍心想圣人说话实在太直,如果只是两个人倒也无所谓,被九五之尊说几句无伤大雅,可是长孙舍官这样的大美人儿就在边上,圣人当着她面这样说,就让自己很没有面子。 我也是要脸的,特别是在美人面前。 “内库的案子,事关重大,将你的聪明才智用在这件案子上,若是真的能够办的周全,朕自然会好好赏你。”圣人微一沉吟,“传陈曦进来吧!” 长孙舍官立刻出去,秦逍正奇怪陈曦是何人,便听得圣人道:“陈曦是紫衣监少监,他曾经在江南待过两年,对那边的情况比较熟悉,此外他也是紫衣监内的办案好手,朕让他随同你前往。” “圣人,既然陈.....陈少监擅长断案,为何不直接让陈少监去主理此案?”秦逍忙道:“臣下不是推诿,只是办案的经验实在有所欠缺,臣可以跟他一起去江南,给他做帮手。” 此行江南,已经不仅仅是要调查内库一案,还要在江南调查王母会的行迹,所以此行江南却是不可避免。 不过紫衣监陈曦如果前往,秦逍还真希望陈曦来主理内库案,到时候真要无法侦破或者出了别的岔子,陈曦自然是要担当主要的责任,也就可以帮自己挡住这一劫。 “公主自然也对你说过,这案子办不好,你这少卿的官职自然保不住,脑袋恐怕也保不住。”圣人丢给了秦逍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不必想着让被人来分担你的责任。” 听得身后轻盈的脚步声响,很快便见到一名身着紫衣的官员在自己身边跪下:“奴才陈曦,拜见圣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曦,此行江南,你就在秦逍身边做帮手。”圣人道:“这桩案子暗中调查,而你紫衣监的身份,也不要让人知道,朝中已经有人对紫衣监伸手过长存有不满,不要给他们落下更多的口实。” 秦逍见陈曦也就三十出头年纪,白面无须,虽然是宦官,但样貌却颇为英俊,眉宇间也充满英气,给人一种精明干练之感,不像宫里其他太监,一看就给人一股错失良鸡的阴柔感。 圣人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秦逍却已经抓住要点,知道圣人为何不让紫衣监侦办此案。 紫衣监的权势自不必说,自成立以来,已经成为圣人手中最锋利的武器,各司衙门对刑部固然是心存忌惮,但提起紫衣监,剩下的恐怕就只能是恐惧了。 不过紫衣监的权力太大,手伸得太长,让朝中百官心存恐惧之时,也难免让众臣心存不满。 朝廷不似圣人刚登基的时候,那时候朝野反对圣人的势力多如牛毛,而且这些势力死忠于李唐,既反对一个外姓登基为帝,更反对一个女人君临天下。 京都内外,反对声一片,许多文人士子更是引经据典,对圣人大力声讨。 那种情势下,想要局势稳定,必然要流血。 要么夏侯一族流血,要么反对派流血。 圣人当然选择让别人流血。 所以接下来几年之内,一面征讨叛军,一面清理反臣,那些嘴硬心坚之人当然都被清扫一空,但要在短时间内收复文武百官的心,却绝非易事,所以圣人选择了最简单也最有效的杀戮手段,无论是刑部还是紫衣监,在那些年自然成为圣人最倚重的力量。 但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些真正有骨气的臣子坟头的都有一尺高了,在圣人的铁血手段下,文武大臣至少在表面上已经完全臣服在圣人的石榴裙下,而圣人多年来提拔亲信官员,如今整个朝堂至少已经在圣人的牢牢掌控中。 如果能够收揽人心,让众臣心甘情愿效忠,圣人当然不愿意选择铁血手段,近些年对朝臣也是愈发的宽容,而紫衣监和刑部这两把利刃,圣人也有意收了不少。 特别是紫衣监,当年手上可没少沾血,许多非议诽谤圣人的官员和文人士子,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或者突然暴毙,都是紫衣监的手笔。 圣人要让臣子们甘心效忠,难免会约束紫衣监许多,比起刑部的卢俊忠,紫衣监大总管魏无涯明显要聪明得多,不必圣人暗示,就已经让紫衣监尽可能低调,尽力不要去干涉朝中各司衙门,这把锐利的兵器,也就尽可能地让自己处在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等待着圣人有需要的时候再一次拔剑。 而朝中的臣子们当然也看出圣人的心思,知道圣人绝不会因为参劾紫衣监便会降罪,而紫衣监没有圣人的旨意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有些官员为搏直名,一旦发现紫衣监往朝中伸手时,就会跳出谏言,以此取得朝中众臣的钦佩,提高自己的名望。 这样的局面,也是圣人愿意看到的。 圣人从不希望朝中任何一股势力太过强大,夏侯家如此,紫衣监也同样如此。 侦办刑案是大理寺和刑部的职责,紫衣监一旦插手被朝中官员知道,难免会有人跳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江南内库一案,圣人并不明旨紫衣监去办,但派出陈曦协助秦逍,显然还是担心秦逍无法掌控如此大案,所以才派了少监陈曦给秦逍提供帮助。 秦逍知道了圣人的用心,倒也有一丝感激,心里却更加奇怪,圣人对自己的恩遇实在是前所未有,实在不知道圣人到底看上了自己哪一点,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提携关护。 圣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当面安排陈曦跟随秦逍前往江南之后,便挥手令二人退下。 出了御书房的那处院子,秦逍立刻拱手笑道:“陈少监,我正愁此行江南两眼一抹黑,不知如何着手,如今有陈少监相助,真是天降神兵,这之后还要少监大人多多关照了。” “小秦大人客气了。”陈曦虽然是个宦官,但气度却更像江湖人,含笑道:“这个时候,正是江南美如画的季节,能和小秦大人在这个时候前往江南办差,实在是幸事。陈某还要回去收拾准备,后天早上,在城南安化门等候大人,告辞!”也不废话,一拱手,竟是快步而去。 秦逍瞪了陈曦背影一眼,心想紫衣监的人果然高冷,明明都要出宫,他却先走一步,莫非是觉得老子脚步跟不上你?看来此行江南,自己和这位少监大人未必能尿到一个壶里。 忽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悦耳声音:“秦少卿,稍等一下!” 正文 第五六八章 舍官姐姐的玉佩 秦逍听到声音,便知道是长孙舍官。 长孙舍官是个好女人! 秦逍心里对这位宫中内舍官充满好感,这当然不是因为长孙舍官娇艳的容颜和婀娜丰盈的身段,主要是因为长孙舍官多次维护自己,对自己拥有善意。 他回过身,身着宫装的长孙媚儿正含笑走过来。 圣人身边的近侍舍官就是不一样。 肌肤雪白细腻,红唇鲜艳,配上妩媚柔和的桃花眸,胸挺腰细,艳丽无双。 天色尚早,阳光之下,长孙舍官光滑的肌肤白的发光,或许是在圣人身边久了,温婉之中,却也有一种尊贵的气度。 “长孙舍官!”秦逍拱手道:“圣人还有吩咐?” 长孙舍官却没有多说,伸出手来,手中竟然放着一只羊脂玉佩,洁白的玉佩和白皙的肌肤几乎融为一体。 秦逍心下一跳。 长孙舍官送自己玉佩? 难道她之前对我一直很关护,是因为对自己一见钟情?自己即将远行,这位宫中美人终于对自己表露心扉? 秦逍心中有些激动,还没说话,长孙舍官已经道:“这枚玉佩你收好,如果在江南遇到紧急状况,可以以此玉佩找到杭州营统领上官元鑫,他见到玉佩,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上官元鑫?”秦逍瞬间意识到什么:“舍官,他和您.....?” “他是我兄长。”上官媚儿也没有隐瞒,唇角带着温婉的浅笑:“最好你用不上这块玉佩。” 秦逍接过玉佩,小心翼翼收起,感激道:“多谢上官舍官关护,你的恩情,下官......!” “虽然玉佩是我的,但可不是我要给你。”上官媚儿轻笑着低声道:“是圣人的意思,你要谢就谢圣人。” 秦逍一怔,顿时显露失望之色,轻声道:“原来是圣人,我.....哎,我还以为是舍官担心我,所以才会赐玉。” “怎么?圣人眷顾,你还不满意?”上官媚儿沉下脸:“莫以为圣人恩遇你,你就持宠生骄,小心惹恼了圣人,到时候没你好果子吃。” “没有没有。”秦逍忙道:“哪敢持宠生骄。” 上官媚儿宛若大姐姐般训诫道:“圣人方才不也说了,要不是你仗着圣人恩眷,怎敢对青衣堂下手?”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莫怪我多嘴,你和卢俊忠斗一斗倒也罢了,莫要招惹公主。公主不和你计较,如果真的哪天惹恼了公主,她真要将你视为敌人,你可就凶多吉少了。好在你现在做的哪些事情,公主也没有太在意,否则你现在还能安生站在这里?” 上官婉儿虽然语气有些埋怨,但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秦逍点头道:“舍官放心,你说的话我记住了,以后我少惹事。” 上官婉儿见他如此乖顺,浅浅一笑,道:“我也不是担心你,我和公主关系很好,不想你惹恼她让她不开心。”见秦逍盯着自己脸庞,似乎有些不自在,道:“你自己多多保重。”也不多言,转身往御书房去,秦逍看着美人的背影,那腰肢如同柳枝般摆动,摇曳生姿的饱实绵臀愈显勾人。 上官舍官对我如此照顾,日后她若有什么吩咐,一定是有求必硬! 秦逍目送那美好的身姿进入院子,心中感慨。 傍晚回到家里的时候,耿绍和陈芝泰两位好汉已经出门去,按照老沈的说法,两人是要看看京都的夜景,但秦逍知道陈芝泰肯定是急不可耐,拉着耿绍一同去寻鲍交友。 胖鱼很老实地留在了家里。 见到胖鱼的时候,胖鱼已经换了一身衣裳,而且明显洗过澡,气色也好了很多。 “那个弟.....夫人是好人,让人给我们准备了衣衫。”胖鱼差点称呼秋娘为“弟妹”,幸好及时改口:“睡了一天,精神总算恢复不少。” 秦逍知道胖鱼等人多年来一直跟着宇文承朝,宇文承朝是个不拘小节的汉子,所以手底下几人平日里也都很随意,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角色。 但此刻胖鱼明显拘谨得很,不似以前那般放得开。 “鱼哥是不是有话对我说?”秦逍察言观色,其实早上说话的时候,他就看出胖鱼后来有些不对劲,只是当时要去衙门,而且胖鱼那时候显得十分疲乏,秦逍就没有多问。 胖鱼沉默了一下,终于抬头看着秦逍道:“大人现在一切安好,可喜可贺。” “言不由衷。”秦逍叹道:“鱼哥和我说话现在似乎生分许多,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尽管直言,我还是愿意回到当初我们一起在乐坊喝酒打架的时光。” 胖鱼顿时便想到当初宇文承朝带着几人在对一群纨绔子弟大打出手的情景,嘴角不由泛起笑意,叹道:“是啊,那时候咱们弟兄在一起,吃酒打猎,真是痛快得很,那样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宇文承朝手底下几个心腹,赵毅出关之后,就和那位擅长堪舆术的刘文轩失去了音讯,生死未卜,而宁志峰则被李陀下令斩首示众,至于大鹏,更是樊子期埋在宇文家的钉子,关键时刻突然反水,给了黑羽将军致命一击。 四大心腹,如今只剩下胖鱼孤独一人。 胖鱼和其他几人相处多年,情同手足,可是情同手足的几人却或死或叛,秦逍能够理解胖鱼的心情。 诚如胖鱼所言,那样的景象再也不可能出现。 “本来我以为大公子和大人来京之后,向朝廷禀报西陵之事,朝廷会立刻调兵出关。”胖鱼叹道:“不过在京都这几日,我忽然明白过来,京都的老百姓对出兵西陵都没有太大兴趣,朝廷也根本没有任何出兵的迹象。”看着秦逍眼睛道:“侯爷是被李陀所害,疯子和那么多白虎营的兄弟也是死在李陀和樊子期的手里,宇文家和李陀不共戴天......!” 宇文一族与李陀一干叛党当然已经是生死之仇。 宇文怀谦主动找寻有关王母会的线索,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将王母会扼杀,最终目的,还是希望帝国不要发生变故,尽早筹备收复西陵之事。 收复西陵,必然是要将李陀和樊氏一族斩尽杀绝,而这也是宇文怀谦真正的目的。 秦逍对此心知肚明,他与宇文怀谦有着共同的目标,所以绝对是同道中人,也是绝对的自己人。 “大公子的性情,如果朝廷不发兵,他自己也会亲手杀死李陀。”胖鱼握起拳头:“我深受宇文家厚恩,自然是要和大公子共进退。”看着秦逍,缓缓道:“我本想着和大公子一起找寻机会回到西陵诛杀李陀和樊子期,为宇文家和被害的弟兄们把报仇。我知道大人对李陀一党也恨之入骨,毕竟黑羽将军也是被那伙人所害,如果大公子和大人联手,我们潜回西陵,未必没有机会报仇,不过.....现在看来,此事不宜牵累大人了。” 秦逍凝视胖鱼道:“你是否觉得我在京都为官,而且还准备娶亲,所以就会忘记西陵?” “我知道大人不会忘记。”胖鱼摇头道:“但大人既然有了心爱之人,就不能再回西陵冒险。我现在只求大人一件事情,告知大公子的下落,我前去找寻大公子,追随他回西陵复仇。” 秦逍看着胖鱼,目光冷峻,没有说话。 “大人,你.....?” “鱼哥,大公子手下,你一直都是最沉稳的人,可是你现在的心已经乱了。”秦逍叹道:“我知道宁志峰和许多弟兄的死,让你一心想要复仇,可是如果我们有一天回西陵,不仅仅只是为了复仇,最要紧的事情是让西陵的百姓重归大唐。大公子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因为他现在做的一切,也是在为重回西陵做准备。无论大公子还是我,与你一样的心思,都在想着有朝一日杀回西陵,可是在此之前,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胖鱼微微一怔,秦逍肃然道:“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李陀有朝一日真的人头落地,那一定是我们亲手砍下。鱼哥,你若信得过我,在大公子和我们会合之前,你就暂时在这边住着。”犹豫一下,终是道:“后天我便要启程前往江南,我回来之前,你们就好好休养,等我回来之后,如果一切顺利,到时候会给你们几个安排一些差事。” “去江南?”胖鱼颇感诧异。 “江南可能有王母会的渗透,朝廷如果要出兵西陵,就必须保证关内不能有任何变故。”秦逍正色道:“王母会这些年很可能一直在暗中发展力量,甚至已经渗透到江南,如果他们真的在江南作乱,后果不堪设想,再想收复西陵就是难上加难。所以我此行江南,便是要暗中调查王母会,看看他们是否真的在将江南布局,另外还有些其他事情要处理,在江南应该要待上一阵子。”取了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过去:“这些你先收着,我出门这段时日,这点银子应该也足够你们几个在京都的花销。” 他没有说出江南内库之事,这件大案自然是不宜逢人便说。 胖鱼没有收银票,很干脆直接地道:“我陪你去江南,既然是为了西陵做准备,我跟在你身边,多少也能帮点小忙。” 正文 第五六九章 江南世家 京都城南那所灰白色高墙大院,在夜色之中,更显清冷。 昏暗的屋子里,点着一盏油灯,将少监陈曦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随着微微闪动,陈曦的影子也随之扭曲。 “圣人的意思,此番以秦逍巡查江南刑案作为掩护,暗中让属下将内库一案的真相弄清楚。”陈曦微弓着身子,这位在其他人面前素来高傲的紫衣监少监,在面前这位老者面前,从来都是毕恭毕敬。 老者靠着椅子,行将五月,京都的气候早就转暖,但老者的腿上却盖着薄薄的毯子。 “一百万两现银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你如何看这件事?”老者看着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干将,轻声问道。 陈曦沉默了一下,才道:“属下绝不相信鬼神之说。” “如果不是鬼神,这样一笔庞大的现银,又有谁能一夜之间从内库带走?”老者叹了口气:“江南内库的侍卫都是公主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那位内库侍卫统领,不但是五品高手,而且对公主死心塌地,当然不可能监守自盗,老夫相信内库侍卫是绝无可能卷入这起失踪案,所以如果将失踪案的嫌疑对象放在那些内库侍卫身上,很可能会让调查走入岔道。” 陈曦眉头紧锁,恭敬道:“按照公主所言,江南内库选址本就十分谨慎,进出只有一个出口,而且共有三道关卡,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侍卫严格把手,任何进出的货物和车辆,都会细细检查,莫说如此庞大数目的现银,即使从内库带出一两银子,那也是难如登天,一旦被发现,当场就会被格杀。”看着面前的老者,眼眸里满是疑惑之色:“如果没有内库侍卫放行,那些银子怎会从内库消失?” 老者从桌上拿过一份案卷,打了开来,道:“内库有侍卫一百八十人,虽然都是由那位姜统领管理,但这其中至少有三到五人是公主安排在其中的眼线,用来暗中监视姜啸春,姜啸春即使是公主最为信赖的心腹,公主也不会完全信任任何一个人,在姜啸春身边安插眼线,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姜啸春会不会知道?” “他不傻,岂会不知?”老者淡淡一笑:“但内库重地,公主将江南内库交给他守卫,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信任,派几个钉子盯着他,他心知肚明,也能接受。” “但姜啸春却未必确定手下一百八十人中,究竟哪几个是公主的眼线?”陈曦思索着:“所以他就算另有图谋,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那几个眼线就在内库之中,内库有任何不同寻常的迹象,都会传书公主,除非所有侍卫都死了。” 老者道:“这次江南内库失窃,事先没有任何征兆,也无一人伤亡,所以那些银子根本不可能是明目张胆地从内库被运出去。” 陈曦虽然机敏过人,但如此诡异的案子让他实在感到棘手。 “有一件事情,比内库失窃本身还要严重。”老者目光锋锐,缓缓道:“老夫也不相信是神鬼盗走了那些库银,内库银失窃,只能是人所为。可是一百多万两现银,即使窃贼有办法从内库弄走,那么其中的计划也一定是周密异常,动用的人力和物力也绝不在少数。”凝视着陈曦:“而且那帮人敢对内库银下手,已经是存有了反心。江南有这样一股手脚通天的反贼势力存在,远比内库被企盗要严重的多。” 陈曦也是神色冷厉,轻声道:“江南是帝国的赋税重地,如果真的存有反叛势力,必须将之彻底铲除。”微皱眉头:“但这些年咱们在江南的诸多官员身边都安排了眼线,即使江南世族也在我们的监视之中,他们并无什么异动。如果说江南果真有一群手足通天之辈,就只能是江南世族了。”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 “老大人,你觉得江南有人存有谋叛之心?”陈曦小心翼翼问道。 老者叹道:“你莫忘记,当年被灭门的成国公赵氏一族,那可是江南世家的中流砥柱。赵氏一门被灭,你觉得江南七姓当真会忘记?” 江南本有八姓,那是真正的世家豪族,江南八姓不但控制了整个江南的贸易,而且八姓子弟遍及官场,大唐立国,赵氏一族成为开国功臣之一,就是被江南世族抬起,也是江南世族的代表。 圣人诛灭赵氏一族的根本原因,就在于当年成国公赵氏控制着户部,帝国的钱袋子掌握在赵氏一族的手中,圣人甚至夏侯一族当然不允许帝国的命脉掌握在江南世家手中。 “圣人后来让公主掌管内库,其实就是稳定江南世族人心。”老者缓缓道:“在江南世族的眼中,公主依然是赵氏一族的遗孀,依然和江南世族有着渊源,由公主掌控内库,就等若是江南世族在朝中依然有了靠山。” 陈曦对此当然心知肚明。 公主这些年提拔的官员,半数出自江南一带,而江南世族对公主也是竭力支持,内库在江南设有暗铺,以江南世族在当地的人脉和眼线,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如果真要收拾这些暗铺,江南世族有的是手段,但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也是因为内库的主人是公主。 “他们将公主视为靠山,也知道公主掌管内库,那么就更不可能对内库不利。”陈曦抓主要害。 “这件案子关键的问题就在此处。”老者目光深邃,平静道:“按照常理,江南世族和这件案子当然不可能有任何干系,因为他们的主子就是公主,盗窃内库,那就是自掘坟墓。”顿了一顿,凝视陈曦道:“你刚才有句话说的没有错,如果江南只有一股力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犯下如此大案,就只能是江南世族。江南世族和官场在名义上是两股力量,但其实是一股力量,江南从上到下的官员,有半数就出自江南世族,即使是外来官员,如果不能和江南世族融为一体,在那边也待不下去。” 江南派从来都是帝国势力最强劲的一股派系之一,圣人诛灭赵氏一族,固然是为了拿回帝国的钱袋子,另一层目的,也是为了削弱江南派对帝国的影响。 “一百多万两现银,从内库运走固然不容易,可是运走之后的藏银之所,那也不是随便就能找到。”老者淡淡道:“这样一笔银子,但凡要流通出去,江南世族很快就能察觉到。” 陈曦疑惑道:“老大人,属下有些糊涂。” “老夫的意思很简单,此事如果与江南世族有关,那么江南世族为何会背叛公主?这中间一定出现了巨大的变故。”老者神色冷峻:“如果此事与江南世家无关,那么情况将更为严重,因为在江南出现了一股更为可怕的力量,他们甚至能够在不为江南世族的察觉下存在于江南,而且犯下如此大案。”双手十指交扣:“这股力量是何来路,他们盗窃内库的目的是什么?” 陈曦愈发觉得这件案子恐怕比自己先前所想的还要惊人得多。 如果那股力量真的存在,可不仅仅只是瞒过江南世家的眼睛,紫衣监在江南有不少眼线耳目,那些眼线耳目都不曾发现端倪,亦可见那股势力的可怕。 陈曦心下一凛,想到了一种可能。 但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这样的可能当然不可能说出口,甚至连想都不能想,而且事实上也绝无可能。 “你先去吧。”老者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好在有秦逍的大理寺少卿身份挡在前头,不会太过打草惊蛇,无论案子查到那种地步,谨记一点,那就是绝不可让江南乱起来,更不要擅自作出任何的决定。老夫会令人准备八只飞鸽,每日的进展,都要及时传报过来。” 老大人素来行事谨慎,但此番却比以前更显得小心慎重,陈曦知道老大人已经意识到这件案子背后定然藏着可怕的真相,虽然目下还不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此时秦逍却已经进入了贤者时间。 秋娘温软伟岸的胸怀让他很是留恋,从早先的缩手缩脚,到现在美娇娘已经能够主动承欢,秦逍觉得自己在调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 秋娘从前也不会想到,原来躺着的时候,自己的两只膝盖可以压在自己的肩头。 承欢之后,美娇娘整个人脸上潮红,更显得妩媚娇艳,就像鲜花被浇了水,更加鲜丽。 秋娘就是个熟透了的水蜜桃儿,吃起来自然是香甜可口,但小秦大人抱着怀中的美娇娘,欲言又止,心中却是埋怨起公主,心想若不是她的话,自己白天在衙门里潇洒自在,晚上回来又可以夜夜开车,如此幸福的日子,竟然才几天就要戛然而止。 “我和顾大哥要出京一趟。”秦逍知道这事儿终是要说,还是开了口。 “出京?”秋娘立刻抬头,一双明眸看着秦逍:“去哪里?” “江南。”秦逍道:“我和顾大哥都是刚刚上任不久,所以要去江南巡案,这是衙门里的规矩,不过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他自然不能告诉秋娘自己失去江南办案,否则秋娘必然会担心。 秦逍很享受这些日子两情相悦的时光,秋娘又何尝不享受? 搂着秦逍的脖子,白蟒般雪白的大腿搁在秦逍身上,依依不舍:“那你要快些回来,我一个.....一个人在家里害怕!”知道这既然是衙门的规矩,秦逍自然也推脱不了。 “放心,去了江南做个样子就会回来。”秦逍轻抚秋娘光滑玉背,柔声道:“家里现在有了护院,不会有人再敢闯进来。” 秋娘知道秦逍找来一群人护院,终究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什么时候走?”秋娘问道。 “定好后天一早。”秦逍也有些舍不得,低声在秋娘耳边道:“离京之前,咱们还有两晚上。” 秋娘俏脸更是潮红,秦逍继续道:“我准备在离京之前,用两个晚上的时间,教你一招绝技。” “绝技?” “这绝技十分奇妙,就像法术。”秦逍很认真道:“可以让坚硬的东西变得柔软,也可以让柔软的东西很快变得坚硬,你要不要学?” 秋娘疑惑道:“还有这样的法术?” 秦逍看着秋娘粉润的嘴唇,轻嗯一声,凑近耳边,低声道:“这法术很神奇,我现在教你如何掌握其中的技巧......!”  正文 第五七零章 南下 官道迢迢,蜿蜒着通向天边,两边是灰土田野,远处隐见连绵山峦轮廓。 已经进入初夏时节,入眼处已经是绿意盎然。 江南一行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精挑细选出来。 秦逍是此行江南的主办案官,随同的大理寺官员,顾白衣和费辛跟随左右,而顾白衣从大理寺内带了六名刑差,在他眼中,这六人算得上是大理寺刑差之中可造之材。 除此之外,紫衣监少监陈曦带了两名紫衣监的吏员一同前往,不过三人不但换了大理寺刑差的装束,而且都黏上了假须,以他们的岁数,没有半根胡须总是让人觉得奇怪,这假胡须黏上,自然就不会引人注意。 虽然三人混在大理寺刑差之中,但大理寺刑差看他们时候的眼神就不对劲,明显表示出大家不是一路人的神色。 陈曦倒也罢了,两名紫衣监吏员显然从骨子里瞧不上大理寺的刑差,一副傲然之色。 这让大理寺的刑差心里都是不爽,觉着这些紫衣监的公公失去了良鸡,却涨出了脾气。 混在大理寺刑差的不只是紫衣监的三人,还有胖鱼三人。 陈芝泰和耿绍那夜未归,次日回来之后,明显关系就亲密许多,此前进京的时候两人在途中或许有些矛盾,但一夜之间,之前的小摩擦明显就已经烟消云散,耿绍看陈芝泰的眼神不再冷冰冰,而陈芝泰看耿绍的眼神竟然带着崇拜之色。 胖鱼知道秦逍要下江南,主动请缨要一同前往,耿绍知道后,也不犹豫,毅然追随。 陈芝泰刚到京城,也是头一遭享受在京都乐坊内寻鲍交友的快乐,甚至一夜之间与鲍友约定了三生姻缘,本想着日久生情,却万没有想到屁股还没坐热,秦逍就要南下。 他本不想跟随,但胖鱼和耿绍都要离开,自己一个人留在京都太过孤单。 如果手上银子足够倒也罢了,可是在京都交友的花费实在是太高,那也在乐坊和姑娘坦诚相见,激动之处,为了彰显自己的大方豪迈,出手阔绰,次日出了门才后悔,钱袋子里所剩无几,根本不够一个人在京都消遣。 想着都说江南女子柔情似水,恐怕比京都还要美妙的多,跟着秦逍前往江南,未必没有机会享受江南女子的温柔,于是也跟着一同前来。 一行十五人,十五匹马,出了京都之后,以陈曦为向导,折而向东。 陈曦当年在江南待过,对道路十分熟悉。 按照陈曦的说法,骑马一路去往江南自然也可行,但却要多绕不少路,京官下江南最常走的是水路,东行至洛口,乘船而行,沿通济渠可以直达江南。 众人快马加鞭,从京都到洛口快马用不了一日便可抵达,而京都三大水系之一的洛水,便是直通到洛口官渡。 通济渠自洛口出黄河,经鸿沟、蒗荡渠、濉水通入淮河,入淮水之后,顺淮水往东入山阳郡,改道继续往南,经扬州、苏州入杭州,将江南与江都以这条水渠相连起来,与另一条通往东北方向的永济渠都是前朝所修,亦是前朝留下来的最大渠道成果。 比起永济渠,通济渠对帝国的作用自然是更为重大,几乎可以说是帝国的命脉所在。 江南赋税以及江淮的粮食,大都是以通济渠这条水路北上。 前朝时期便在洛口兴建了粮仓,大唐立国之后,洛口仓更是保障京都的粮仓重地,帝国强盛之时,洛口仓数次扩建,仓城方圆二十里,共有三千窖,每窖可存粮五千石,鼎盛之时,洛口仓存量千万石,驻军数千守卫,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粮仓。 这里不但是存粮重地,更是交通要处,洛口官渡往东北便是永济渠,南下正是通济渠,而往西北不到百里地,便是京都,水路畅通,从南方运过来的粮食,大都是囤积于此。 秦逍以行人到得洛口官渡之时,天还没有黑。 秦逍是第一次南下,顾白衣也极少出京,陈曦虽然是向导,但这一次不便以真实身份示人,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名大理寺刑差,所以一些事宜都有大理寺寺正费辛出面。 此番费辛跟随秦逍下江南,尚不知道是要前往调查江南内库案,真以为是秦逍心血来潮,要去江南巡案,乐得跟在小秦大人身边往江南走走,只以为到了江南,歌舞升平,说不定还能从江南捞些好处回来。 所以到了洛口官渡,不用秦逍吩咐,主动去和官渡的人员接触。 官渡的人员验了费辛的文书,知道这是大理寺的官员出巡,他们常年负责船只调运,在地方过来的官员面前自然是摆足威风,但是京都有官员出行,那是一定都不敢怠慢。 十五个人,十五匹马,至少也要两艘官船方可,官渡的人员会先负责准备好所需官船,至于所需的花销,到时候列出单子,送到大理寺报销。 费辛在大理寺是五品寺正,京都这样品级的官员没有八百也有五百,微不足道,可是出了京都,七品官员就已经是百姓眼中的大官,费辛五品寺正也足够威风,像秦逍这样的四品官员,寻常百姓想见一面都是难得。 官渡人员办事效率不慢,天黑之前,已经调了两艘官船准备妥当,六名大理寺刑差和两名紫衣监吏员乘坐一船,陈曦和秦逍等人一起,马匹也分别安排在两艘船上。 秦逍见到官船的时候,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比起这里的官船,自己给秋娘买的那艘游船就像一块木板。 一艘大船容纳四五十人不在话下,十五个人分乘两艘船,虽然还有马匹,但却依然显得宽敞无比。 秦逍头一遭乘坐如此大船,心中感慨,至少大唐官员出行的待遇确实不差。 船上配备有厨子和船夫,所有的需求和供应也都准备得很周全,乘船南下,即使顺风顺水,却也要十天左右的时间,如果吃穿欠缺,途中难免要停船靠岸补充,大大耽搁时间,所以费辛和官渡人员交涉过后,船上的吃喝用度却都是准备得十分充实。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秦逍也没有耽搁,吩咐连夜出发,扬帆顺水而下。 正好顺风,离岸之后,官船扬帆,行进的倒也是颇为迅速。 众人也各自歇息,穿上有的是房间,一人一间房也是绰绰有余。 包括秦逍在内,胖鱼等人都是出身西北,少见行船,本来坐船前担心会晕船,但这大船又快又稳,而且河面平静,毫无摇晃颠簸,比起骑马反倒要舒服许多,众人这才安心。 出门在外,顾白衣却还是很谨慎,除了秦逍和费辛,包括陈曦在内,都要轮换执勤,而这一切,都由顾白衣来分配。 船行一日,到次日黄昏,已经行了百里有雨,秦逍除了和顾白衣说说话,空闲之时,便独自在舱内练功。 他突破如四品中天境,身体和小天境的时候相比,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知道这一切都是【太古意气诀】的功劳,所以但凡有时间,便会抽空修炼内功,期望能够再有突破。 只是他心里也清楚,自己短短一年时间,就从一介凡夫突破至中天境,如果让其他人知道,只怕要惊掉大牙,这样的修炼速度,虽然【太古意气诀】居功至伟,但自己在武道上的天赋也是不可或缺。 自己如果毫无武道天赋倒也罢了,既然拥有,那就要好好珍惜。 他倒也想和陈曦一起分析一下江南内库的情况,但现在掌握的情况极其有限,而且所知为数不多的情况却又是那般离奇,真要分析起来,眼下还无从着手。 顾白衣一如既往地拿着兵书沉迷其中,秦逍知道如果不是地动山摇,自己这位大舅爷绝不会被任何事情所影响,胖鱼等人既然扮作大理寺刑差,自然不好一直待在秦逍身边,毕竟秦逍堂堂四品少卿,总不会成日里和几名刑差黏在一起。 秦逍站在船头,举目远眺,见得两岸青山绿水,黑土褐石,颇为悦目。 “秦大人是在想这件案子从何处着手吗?”身后传来陈曦的声音,秦逍回过头,见陈曦单手背负身后走过来,自己没有找他讨论,他却率先找到自己。 秦逍微微一笑,道:“其实我对此案毫无头绪,到了江南,也未必知道该如何着手,到时候全赖少监大人。” “圣人既然下旨派秦大人办理此案,自然是觉得秦大人有这样的能力。”陈曦站在秦逍身边,极目远眺,淡然自若道:“圣人慧眼如炬,自然不会看错人。” 秦逍依然含笑道:“少监大人曾经在江南待过?” “多年前的事情了。”陈曦道:“江南织造局设在杭州,每年需要往宫里提供十万匹上好的丝绸,我曾在织造局待过两年,就是监督负责往宫里送丝绸。” 秦逍心想管着织造局这样的衙门,肯定是油水颇丰。 “咱们此行江南,是往杭州去?”秦逍问道。 江南三州,秦逍至今还不知道江南内库设在何处。 陈曦摇摇头,笑道:“苏州,内库在苏州灵岩山,要调查此案,自然先要勘察现场,我们抵达苏州之后,微服直接前往灵岩山!” 正文 第五七一章 痴情种子三当家 秦逍直到此刻才晓得江南内库设在苏州灵岩山。 他面不改色,心中却是老大不爽。 陈曦对内库的了解,显然比自己要清楚的多,自己名义上是此案的主办,但手中掌握的情报却是寥寥无几。 船头只有两人,秦逍倒不担心说话会被其他人听见,含笑道:“少监大人以为这件案子,到底是人所为,还是鬼所为?” “秦大人觉得是鬼神所为?” “我得知此案后,这些天一直在寻思,一百多万两现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在一夜之间消失?”秦逍看了陈曦一眼:“我思来想去,是在想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办法。圣人既然派少监大人协理此案,可见少监大人在办案方面有过人的能力,见过的奇怪案子也多,所以少监大人能否想通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陈曦淡淡一笑,道:“没有想通。” 秦逍一怔,心想你是没有想通还是不愿意说?瞥了陈曦一眼,脸上满是不信任的表情。 “如果这件案子真是人力所为,少监大人觉得江南有什么样的力量能够办到此事?”秦逍想了一下,再次问道。 陈曦沉吟了片刻,才道:“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做到这件事情。” 秦逍翻了个白眼,陈曦却继续道:“可是如果确实是人力所为,第一个怀疑的自然就是江南世族。” “江南世族?” “秦大人出身西陵,可能对江南世族了解不深。”陈曦这次倒是作了解释:“其实江南的世族一直都是实力最强劲的一股力量,如今江南有七大氏族,他们荣辱与共,可以说是共同进退。这七姓之中,其中有三姓在前朝时候就是江南的大族,分别是沈、陆和顾氏三大家族,他们在江南根深蒂固,实力雄厚,那时候的杭州林氏和赵氏,还有其他几大世族,远不能与这三家相提并论。杭州赵氏是第一个投靠大唐的江南世族,而且说服了苏州钱氏、扬州孟氏等世家,为太祖皇帝征伐天下也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其中杭州赵氏更是开国功臣,凌霄阁内十八神将,成国公赵氏便是其中之一。” 成国公赵氏的往事,秦逍倒是一清二楚。 “大唐立国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要稳定江南。”陈曦道:“江南是帝国钱库,只有稳住江南,帝国的国库才能安稳,为此太祖皇帝让成国公赵氏掌理户部,而这样的安排,也让江南世族安心下来。”双手背负身后,瞥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从大唐立国到当今圣人登基近两百年,朝中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台,唯独这户部始终由赵氏一族掌理,也正因如此,江南世族甚至直接影响到帝国的政令。” 秦逍心想江南赋税半天下,成国公又掌管着户部,若是对朝政没有影响,那才是怪事。 “圣人乃古往今来第一睿智之君,自然不允许帝国的命脉掌握在江南世族手中。”陈曦淡淡道:“圣人给了赵氏机会,等了许多年,但赵氏一族始终没有将户部交出,并非成国公不懂得圣人的心思,只是他以为身后有江南世族,圣人不敢对他怎样。”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嘴角充满了一丝不屑,显然是觉得赵氏一族在圣人面前玩花样,那是自寻死路。 紫衣监是由宫中的太监组成,宦官太监只认圣人,陈曦自然也是如此,在这群宦官的心中,所有的是非善恶并不重要,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效忠于圣人。 “赵氏一族被诛,江南震动。”陈曦缓缓道:“不过圣人并没有因为赵氏一族而牵累到江南世族,而是让公主掌理内库,而且对江南世族进行了安抚,这才让江南世族安下心来。他们心里对圣人的意思应该很清楚,圣人可以让他们在江南享尽富贵,可是却绝不会让他们掐住帝国的命脉。这些年来,江南世族倒也算是老实,虽然江南依然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但帝国的朝事,自然不会再受这些人的影响。” 秦逍颔首道:“所以要在江南的地面上做些什么,很难瞒过江南世族。” “江南官场有半数出自江南七姓,又或者是他们的旁系支亲。”陈曦解释道:“涉及到货物钱财的流通,也几乎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所以我才说,如果内库一案真是人力所为,有实力干下此等大案的,第一个怀疑对象便是江南世族。江南内库在苏州境内,而苏州最大的世族,便是江南七姓之一的钱氏,大人到了苏州,若要调查此案,不可避免便要与钱氏接触。” “明白了。”秦逍微点头道:“按照少监大人所言,第一个要怀疑的对象,就是钱氏一族。” 陈曦轻笑道:“秦大人错了,我只是按照你的问题作出解释,并没有说钱氏应该受到怀疑。江南世族对朝廷还是忠诚的,对公主亦是忠心耿耿,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不应该对他们存有先入为主的怀疑之心。而且如此大案,办理过程中,还需要钱氏一族的帮忙才成。咱们虽然是奉旨前来江南办案,但实事求是的说,在苏州办案,如果没有钱氏一族相助,很多事情会很麻烦。” 秦逍含笑道:“多谢少监大人指点。” 陈曦也不多言,只是微一点头,转身而去。 陈曦前脚刚走,陈芝泰便轻手轻脚走过来,秦逍看他一副恭谨之态,问道:“有事?” “没事没事。”陈芝泰忙笑道:“这次能够和大人一起出来游山玩水,心中对大人感激不已。”望着风平浪静的水面道:“大人,我瞧这水路船来船往,许多船上还装满了货物,你说要是这水上有水匪,他们随便抢一艘船,就够他们吃一辈子了。” “三当家看问题的角度果然与一般人不同,十分刁钻。”秦逍淡淡笑道:“莫非三当家是准备重操旧业,想从山上换到水上,继续做以前的买卖?” 陈芝泰立刻挺直身板,正色道:“大人这是说哪里话?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开始,就被大人的英武所折服,那是铁了心要跟随大人走正道,为国效力,为大人尽忠。”叹道:“我早已经弃暗投明,大人以后就不要在称呼我为三当家了,过去的都过去了,宛如浮云一般,如果过去只会让你伤感,就不要再去留恋......!” “等一下!”秦逍狐疑地看着陈芝泰:“三当家,这话好像不是你的风格?你最近读书了?” 陈芝泰露出一丝得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和兰雁姑娘交心之后,感觉整个人都不同了,就像是脱胎换骨。” “兰雁姑娘?” “就是刚在京都交的新朋友。”陈芝泰立刻道,脸上显出美好的表情。 “原来如此。”秦逍道:“看来兰雁姑娘和你真是一见钟情。” “确实如此。”陈芝泰感慨道:“兰雁姑娘和我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是却让我找到了知己。她对我一往情深,说我是她见过的最像男人的男人,还说我和别的男人不同,我让她感觉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她很漂亮?” “很漂亮,那屁股,那胸脯,衣服一脱,我都觉得不像是人间女子。”陈芝泰由衷道:“她不但花容月貌,而且体贴人意,我一拍她屁股,她就知道换姿势,这样的默契我从来没有体验过。” 秦逍看着陈芝泰,叹道:“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大人,虽然咱们很熟,但我不允许你这样侮辱兰雁。”陈芝泰握着拳头,愤慨道:“她不是牛粪!” 秦逍道:“你误会了,我说的牛粪是阁下!” 陈芝泰一怔,随即摇头道:“看来兰雁姑娘果然慧眼如炬,只有她才知道我是好男人,你们都不懂我。” “既然你和她相识相知,那以后就多多走动。”秦逍只能道。 陈芝泰立时堆起笑容,凑近道:“那是自然,不过.....我有一事想求大人。” “除了银子,其他的都好说。” “可是.....我说的就是银子!” “那就免开尊口。”秦逍挥挥手:“退下吧!” “大人,我从西陵千里迢迢不畏艰险找到你,想追随你为你鞠躬尽瘁,你就为了点银子和我生分?”陈芝泰欲哭无泪:“我答应了兰雁姑娘,要为她赎身,她说只要我为她赎身,她以后会一辈子跟着我。” 秦逍竖起大拇指,道:“口袋里连十两银子都没有的好男人,竟然想着给乐坊的姑娘赎身,三当家的,你这样的胆量折服了我,赎她要多少银子?” “她说.....她说至少要五百两!”陈芝泰有些尴尬道:“我知道这笔银子不少,可是对大人来说,应该.....应该不难!” “我一年的俸禄也没有五百两。”秦逍道:“所以三当家的意思,是我给你打工?” 陈芝泰神情黯然:“没有这五百两银子,我和兰雁有缘无分。” “你果然是痴情种子。”秦逍叹道:“本来此行江南,我还准备带你见识一下江南女子的温柔体贴,可是你对兰雁姑娘一片深情,我又如何好意思再带你去那种地方?这岂不是要活活拆散你们?” 陈芝泰精神一振,笑道:“大人一番好意,我怎能拒绝?其实我仔细想了想,一个人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如果在江南能找到更好的朋友,赎身的价钱可能会低一些,京都的物价确实很昂贵。” “有道理。”秦逍微微点头:“对了,三当家,我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 “大人请讲!” “之前我觉得你和更少的关系有些紧张。”秦逍问道:“可是那夜过后,你看他时一脸钦佩,不知道是什么让你的态度前后变化如此之大?” 陈芝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在附近,才压低声音道:“大人有所不知,那天晚上我和他是隔壁,我与兰雁姑娘情投意合,可是他竟然带着两个姑娘进房,整整一个晚上,那两个姑娘叫声不绝,第二天早上,那两个姑娘都走不动道,可是老耿却神采奕奕,你说我不佩服他,还能佩服谁?” 秦逍点头道:“这就对了,老耿确实是去嫖别人,你是被人嫖!” 正文 第五七二章 江上搏杀 途中并非一日,到了东阳郡,从运河进入淮水,折而向东,不用两天时间便可进入通济渠的南端入口。 前后两朝对这条帝国命脉自然都是下了大功夫。 曾经这运河之上难免也会有一些强悍水匪劫掠船只,一度造成不小的损失,甚至让往来的货船提心吊胆,但朝廷可以对一些占山为王的土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但凡威胁到这条命脉运河的水匪,那却是毫不客气。 从洛口直到杭州,漫长的运河线,每隔一段都会有漕运衙门的码头,码头除了方便往来商船客船的停泊,而且常年都会有官船待命,但凡水上出现状况,漕运衙门的水兵便会立刻登船,离岸剿匪。 对运河上抓捕到的水匪,那更是毫不客气,几乎都会斩立决。 所以在这条运河上劫掠的成本会很高,要么成功,但凡有一次失手,那就是掉脑袋。 除了偶尔出现真正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干一票的强人,运河的匪患已经是十分罕见。 不过除非太过急迫,大部分货船也尽量避免在夜里行船,白天运河上船舶往来穿梭,到了晚上,运河上的船只就凤毛麟角,往往都会在就近的码头停泊歇上一夜,等次日一早再出发。 也正因如此,沿途的码头都会十分热闹,赌坊酒肆林立,勾栏如云。 不过夜里行船,在经过码头时候见识繁华热闹之后,接下来就有很长一段路冷寂昏黑,好在两艘官船的船夫常年在运河来回,对水道的情况十分熟悉,即使是在夜里,也能准确前行。 已是深夜,今晚轮到陈芝泰和耿绍执勤,夜风习习,站在船头,陈芝泰望着前方黑乎乎一片,心情有些低沉。 他希望早些赶到江南,见识一下江南的莺歌燕舞,但几天下来,道路似乎没有尽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抵达江南。 “老耿,在想什么?”扭头看到耿绍坐在甲板上,背靠船板,若有所思的模样,陈芝泰好奇道:“有什么心事和我说说,我见多识广,说不定可以开导开导你。” 耿绍也不理会。 陈芝泰靠近过去,在耿绍身边一屁股坐下,用胳膊捅了捅耿绍,轻笑道:“是不是夜深人静,又想女人了?” “你脑子里除了这点事,就没有别的?”耿绍瞥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只是好奇这次到江南到底是要做什么。” 陈芝泰诧异道:“大人不是说了,他是大理寺的官员,刚刚上任不久,要到江南巡查案件,老耿,你是不是想女人想傻了,连这个都忘记了?” “我看你脑子除了女人,也想不出别的。”耿绍冷笑着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那个粘着假胡子的家伙有些鬼鬼祟祟?” “你是说那个像游魂一样的家伙?”陈芝泰更是靠近,压低声音道:“老耿,你说他的胡须是假的?” 耿绍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陈芝泰,诧异道:“你没看出来?” 陈曦和紫衣监两名吏员扮作大理寺刑差跟在队伍里,大理寺那六名真正的刑差从一开始就知道三人不是大理寺的人,也很快就发现三人是太监假扮,胖鱼三人起初倒也不知道三人不是大理寺刑差,秦逍也没对几人多说,不过这几日相处下来,胖鱼和耿绍早就发现陈曦是太监假扮,耿绍诧异的是陈芝泰竟然如此后知后觉,到现在都没看出陈曦是太监。 陈芝泰有些尴尬,摸着脑袋干笑两声:“有些怀疑,不敢确定。” “那人走路的时候,悄无声息,有几次出现在我身后,我根本没有任何察觉。”耿绍道:“我每次看到这人,心里就有些发毛,就像当初在白虎营的时候,每次看到那位刘副统领......!”想到陈芝泰也不知道刘副统领是何人,只能道:“反正那太监的武功一定很高,身手只怕还在大人之上。我以前听人说,京都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衙门,叫做紫衣监,紫衣监里都是一帮太监,高手众多,我寻思此人是否也是紫衣监的人?” 陈芝泰摸着粗须道:“老耿,大人去江南巡案,太监跟着做什么?”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耿绍皱眉道:“大人如果只是巡案,紫衣监的人为何要跟着?而且还是紫衣监的高手。我瞧那太监对大人也不是很客气,大人对他也若即若离,两人的关系似乎算不得好,既然如此......!”沉默了一下,陈芝泰看着耿绍,见他小半天没说话,忍不住问道:“老耿,你有话就说,憋了半天也该放个屁......!” 他话声未落,耿绍却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陈芝泰吃了一惊,正不知耿绍意欲何为,耿绍却已经沉声道:“别说话。”赫然起身,向前方望去,夜风吹拂,水面微荡。 “怎么了?”陈芝泰一脸茫然,见耿绍神色凝重,也顺着陈芝泰的目光向前望去,前方除了一片漆黑,也看不到什么。 “你有没有听到声音?”耿绍问道:“好像......好像是搏杀声?” 陈芝泰一怔,还没说话,就听身后传来声音道:“你的耳朵倒是很灵敏,不错,前面有人在搏杀。” 耿绍和陈芝泰都是吃了一惊,回过身,只见陈曦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幽灵一般。 耿绍见陈曦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锐利,正盯着自己,心下一凛,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抬头望过去,只见秦逍和顾白衣正快步过来。 “大人!”两人急忙拱手迎上,耿绍向船头前方一指:“前面传来搏杀声,好像离得不远。” “确实不远。”秦逍点点头,他先前并没有睡下,和顾白衣深夜交谈,在耿绍听见动静之前,便已经隐隐听到从前方传来的声音,立时赶了出来,不过陈曦显然比秦逍更快察觉。 耿绍这时候才看到,秦逍的是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刀,刀鞘和普通的刀不同,通体漆黑。 陈曦的目光也落在了秦逍那把刀上,略有一丝诧异:“金乌刀?” “你认识?”秦逍看了陈曦一眼。 这把刀是在京都时候,圣人所赐,那次圣人不但赐下布匹黄金,而且赐给了秦逍一把刀,给予佩刀资格。 秦逍第一次见到这把刀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特别,想着是圣人所赐,也不好佩着刀四处招摇,毕竟在京都这深水之中,有时候还是需要低调一些。 这把刀他一直守在府里,此番下江南,才带了出来,也是收在行李里,没有佩在身上,但听到运河上出现搏杀之声,情况不对劲,这才取刀在手。 他虽然只是四品境界,可是得到血魔老祖的传授,有一把刀在手,实力就不只是四品那般简单,有刀在手,小秦大人才会感到心里踏实。 陈曦也没有多说,只是将目光投向前方。 陈芝泰瞟了陈曦一眼,心想这狗东西竟然连大人的话都不回答,还真是牛气哄哄,若有机会,需要好好整治这死太监一顿,不过一想到此人是紫衣监的高手,刚刚生出的心思立刻扑灭。 “这些年运河上已经很少听说有水匪为患。”顾白衣单手背负身后,也是望着前方:“难道是有人劫船?” “加快行船速度。”秦逍吩咐下去。 官船破水加速前行,前面的厮杀声也越来越清晰,陡然间火光亮起,就在前方不远处,忽然间亮起火光,秦逍目力了得,依稀看到前方一条船只停在运河中央,船上人影闪动,尚在厮杀。 “有人放火烧船。”秦逍沉声道。 “不是货船。”顾白衣也是看得明白。 边上几人明白顾白衣的意思,如果真是水匪劫掠,只可能是挑选货船出手,抢夺船上的货物,既然前面不是货船,那么就几乎没有水匪冒着砍头的风险去劫掠,毕竟水匪杀人不是目的,主要目的是为求财,船上无货,对一般水匪来说就不会下手。 费辛和胖鱼本来还在熟睡中,但船上一阵动静,也惊醒二人,匆匆跑到船头来。 对面那艘船上的火光越来越大,火借风势,极是凶猛,火光之下,两拨人正在拼力厮杀,其中一方清一色黑衣在身,正以众凌寡,奋力抵抗的只有寥寥两三人,普通人打扮,在黑衣人的围攻之下,已经是险象环生。 官船迅速靠近,显然也惊动了那群黑衣人,有人大声叫道:“官兵来了。” 官船和普通船只大不相同,久在水上混迹的人一眼就能辨识出官船。 火势正猛,再加上官船过来,那群黑衣人也闹不清楚官船上有多少兵丁,有人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黑衣人立时纷纷从船上跳入水中,迅速潜入下去,看他们的动作,显然都是水性极好。 秦逍这边早就有了准备,距离那小船还有些距离,秦逍已经跳上船舷,双足一蹬,整个人已经如同鹰隼般飘然而出,正落在了小船的船头上。 舱内正好有两名黑衣人冲出来,却是拽着一名发髻凌乱的女人,迎面碰见秦逍,见秦逍手中拿刀,正冷冷盯着自己,一名黑衣人也不犹豫,冲上前来,挥刀对着秦逍砍了下来,出手凶狠,分明是要取秦逍的性命。 “呛!” 金乌刀出鞘,火光之下,金乌刀通体泛黑,泛着冰冷寒光,那人大刀距离秦逍头顶还有一指距离,秦逍手臂一挥,刀光划过,已经干脆利落地割断了那人的喉咙。 另一人吃了一惊,拽着那女人回头往船舱里去,秦逍却已经是如影随形,瞬间到了那人身后,拳头打出,重重打在那人的后脑勺上,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向前直挺挺扑倒下去。 此时耿绍和胖鱼也早已经从官船跳了过来,手中握刀,只见到甲板上躺了七八具尸首,除了被秦逍所杀的黑衣人,另有两具黑衣人尸首,剩下的都是普通衣衫,明显就是船上的人。 官船靠过来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几乎都从船上跳入水中,入水之后便没了踪迹,秦逍杀一人,打昏一人,被打昏的黑衣人倒下时,那女人摔倒在船舱前,这妇人衣衫凌乱,头发披散开,脸色苍白,火光中,秦逍见这女人已经三十出头年纪,没有少女的纤细窈窕,而是成熟妇人的丰腴,那张有七分姿色的脸上一片惨白,似乎已经被吓飞了魂魄。 正文 第五七三章 鱼玄舞 火势熊熊,空气中泛着火油的味道,那群黑衣人显然是准备充分,而且早早就做好了烧船的打算。 整条船大半都已经在烈火之中,此时扑救也已经来不及,官船抛出绳索,将小船上的众人救到官船上,被秦逍打昏的黑衣人也被弄到了官船上,没过多久,小船在烈火中渐渐沉没了下去。 被救的三名男子和那名妇人都是惊魂未定,坐在甲板上半天没能回过神。 陈曦站在不远处一言不发,顾白衣背负双手,若有所思,倒是三当家陈芝泰见到那美貌妇人身体瑟瑟发抖,好心跑去找了一条毯子给夫人披上。 一名中年男子终于回过神来,方才他见到秦逍出手,站起身来,向秦逍拱手道:“多谢大人出手相救,若非诸位相助,今晚定是尸骨无存。” “你们是什么人?”秦逍问道:“那群黑衣人又是什么来路?” “小人杨蔡,是走镖的镖师。”中年人道:“此番本是走一趟镖去往京都,今夜之前,一路上也是十分顺利,万想不到今夜在这里遭遇了水匪。” “镖师?” 中年人点头道:“正是,我们是苏州义威镖局的人。”看了那妇人一眼,关切道:“夫人没什么事吧?” 那美貌妇人这才回过神,抬头看了一眼,似乎这时候才发现甲板上都是人,低下头,轻声道:“没事。” 秦逍忍不住看了陈曦一眼,陈曦却是镇定自若,面色平静。 苏州? 此行的目的地正是往苏州去,却不想这几人也是来自苏州。 “你觉得那群人是水匪?”秦逍盯着杨蔡问道。 镖师杨蔡一怔,疑惑道:“这群人半夜突然摸上船,二话不说,出手就伤人,难道不是水匪?不过这段水路小人每年都要走上十次八次,也没听说这附近有水水匪出没,他们的来路,小人还真是说不准。” “你们走镖,货物在哪里?”站在秦逍身旁的费辛忽然问道:“走的是什么镖?” 杨蔡犹豫了一下,看向那美貌妇人。 镖师走镖,护送的货物自然也是秘密,不过这只是对普通人而言,如果有官府盘查,却也不能隐瞒,秦逍一群人乘坐官船,分明是朝廷的人,杨蔡也不敢隐瞒,终是道:“我们此番走镖,护送的不是货物,是.....是这位夫人!” 众人的目光顿时都落在了美貌妇人身上。 这妇人虽然头发披散,显得十分狼狈,却还是遮掩不住艳美之色。 “你们这趟镖,是护送她去往京都?”费辛这次能够跟着秦逍下江南,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办案能力,虽然大理寺多年无案,大部分官员尸位素餐,也没有几个真正的办案高手,但相比而言,费辛却是其中的佼佼者,也算是矬子里拔将军。 运河上出现劫案,自然是非比寻常,费辛也有心想在秦少卿面前表现一番,希望能够得到秦少卿更大的赏识。 杨蔡点头道:“正是,此番我们一共出来八个人,就是专门护卫夫人进京。”不自禁向那艘船沉的方向望过去,八名镖师护送,只剩下三人,其他五人却都已经被黑衣人所杀,而且葬身河底。 “八名镖师护送一名妇人,这倒是少见。”费辛冷笑一声:“是谁雇你们的镖?” “也是.....也是夫人。”杨蔡对官府自然是不敢隐瞒:“夫人出了重金,聘请我们护送进京,我们.....我们自然是要尽职尽责。” “水匪如果劫船,是为了求财。”秦逍淡淡道:“可是你们的船上并无贵重货物,那群黑衣人半夜登船,肯定不是冲着你们船上的财物而来。”瞥了那美貌妇人一眼,道:“他们今夜行动的目标,并非随意选择,而是早有准备。登船之前,他们就准备了火油,分明是计划好要将这艘船烧毁,所以我们很想知道,他们为何要烧船?” “小人着实不知。”杨蔡苦着脸道:“我们义威镖局是这条运河的常客,途中的几大码头,我们每年也都会备上礼物拜见,多年来也并无仇家。今晚那群人突然出现,杀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小人.....小人现在都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大人说得对,如果我们是货船,水匪求财,半夜劫船也能说得通,可是我们只是一条普通的客船,任谁看了都知道没什么财物......!” 费辛在旁道:“如果是你们义威镖局的仇家寻仇,他们人多势众,将你们杀了就是,又何必带上火油烧船,岂不是多此一举?” 杨蔡点头道:“小人也是想不明白。” 秦逍走到那妇人面前,那妇人可能是受惊过度,一时没有气力,坐在甲板上,两条腿斜放着,这姿势到时将她丰腴圆润的身段勾勒出来,陈芝泰在旁故意不看,但偶尔还是忍不住斜瞥两眼。 “那些人为何要追杀你?”秦逍看着妇人的脸,妇人却不敢抬头与秦逍目光对视,听的秦逍此言,娇躯一颤,抬头看着秦逍,眸中更显恐惧之色,声音发抖:“他们.....他们是要追杀我?” 秦逍淡淡一笑,道:“你何必明知故问。这群镖师常年在这条运河上走镖,也一直与人搞好关系,镖局走镖,不轻易与人结仇,那群黑衣人为何要半夜跑来袭击几名镖师?船上没有其他货物,那群人真正的目标,只能是你。”看着美妇充满恐惧的眼睛:“你一个柔弱妇人,如果要进京,也该是和家眷一起,怎会雇佣镖局的镖师护送你进京?而且一雇就是八个,人数可不少,他们可都是男人,你就不害怕一个柔弱女子跟着八个男人一起进京,途中会发生意外?” 杨蔡忍不住道:“大人,我们义威镖局信诺为重,干的也都是正大光明的生意,绝不至于.....!” “我没说你们存有歹心。”秦逍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你们有没有心思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位夫人怎有胆量让八个男人护送进京?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相信一个女人绝不会如此选择。” 杨蔡还想解释什么,陈芝泰骂道:“大人问话,你在旁边啰嗦什么?再说一句废话,老子将你丢进河里去。” 陈芝泰五大三粗,身形魁梧,一双铜铃眼瞪起来,却也是凶神恶煞般,不知底细的人还真是会生出畏惧之心,那镖师见陈芝泰瞪着自己,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不敢再说。 “雇佣八名镖师护送,只能证明你心里知道进京的路上很可能不安全。”秦逍凝视着女人,声音倒还平和:“为何你会觉得不安全,当然是因为你晓得有人会追杀你,所以你应该知道是谁在追杀你,又为何要追杀你。” 美妇低下头,身体微微颤抖,没有说话。 “你是苏州人?”秦逍问道。 美妇轻嗯一声,秦逍再问道:“住在苏州城?” 美妇微点螓首,秦逍继续问:“是否成婚?” 三十多岁年纪的妇人,当然已经成婚,美妇点头,秦逍神情肃然:“你既然成婚,住在苏州城,要往京都去,路途遥远,你丈夫当然不会不知道,他既然知道,为何会放心让你一人进京,他为何不陪你一同前往?”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什么都不知道。”美妇双臂环抱胸口,看起来似乎很冷,身体颤抖不止。 “死了好几条人命,而且一艘船被烧毁。”费辛在旁冷声道:“这是大案,我们大人此下江南,就是为了巡视地方案件,既然碰上了人命案,自然要调查清楚。你叫什么名字?” 美妇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民妇....民妇鱼玄舞。” 秦逍扭头看向杨蔡,杨蔡毕竟是走镖之人,眼力界自然是有的,秦逍投过眼神里,他便明白秦逍意思,点头道:“大人,夫人的闺名确实是鱼玄舞,小人可以作证。” 所谓闺名,便是出嫁前的名字,费辛立刻抓到要害,盯着杨蔡问道:“你如何知道她的闺名?莫非她出嫁之前,你们就认识?” 女人出嫁后,通常都会跟随夫家姓,几乎不再提及从前的闺阁之名,更不可能轻易对外人提及自己的闺名,杨蔡能够确定美妇的闺名,要么是对这妇人出嫁前的身世知根知底,要么就是两人早就熟悉。 杨蔡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没有惊慌,却只有尴尬之色。 “大人办案,若有隐瞒,后果你们自己承担。”费辛冷冷道。 杨蔡这时候当然也看出来,这一群人中,似乎这年轻的官员地位最高,见秦逍依然盯着自己,看了妇人一眼,终是无奈道:“回大人话,小人.....小人确实早就认识汪夫人,她嫁给汪大爷之前,是......!”却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民妇以前是乐坊的一名歌女。”鱼玄舞终于道:“杨镖师和家夫交情很好,以前经常一起到乐坊听曲,那时候民妇就认识杨镖师,所以他知道民妇的名字。也正因为以前和杨镖师相熟,知道他人品可靠,所以这次才请他护送进京。” ------------------------------ ps:求点月票吧! 正文 第五七四章 诡异的丈夫 陈芝泰听这美妇自称从前是名歌女,眼睛一亮。 秦逍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向费辛道:“费大人,你带杨镖师单独下去。” 费辛心领神会,知道秦逍是让自己单独审讯杨蔡,向杨蔡道:“你跟我来。” 杨蔡犹豫了一下,不敢违抗,只能跟上,陈曦在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却也跟了过去。 这杨蔡自称是苏州义威镖局的镖师,但是否真是这样的身份,暂时还不能确知,费辛是大理寺官员,却并不会武功,单独审问杨蔡,也不能保证杨蔡是否会突然发难,陈曦跟在身边,却也是为了保护费辛的安全。 若是还没到苏州,半道上就有官员被伤,秦逍固然责任不小,陈曦也无法向宫里交代,更是颜面荡然无存。 “你跟我来。”秦逍向那美妇道,又向胖鱼吩咐道:“将那名黑衣人先捆绑起来,醒了我再审讯,带那两名镖师先下去安顿,没有搞清楚真相之前,他们暂时不能离开。” 顾白衣在旁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瞅着鱼玄舞若有所思,他看鱼玄舞的眼神,自然与陈芝泰那种眼睛发亮的神态完全不同,表情不同,心里想的自然也不同。 “大人,她好像站不起来。”陈芝泰见鱼玄舞有些虚弱,主动请缨:“我扶她起来。” 秦逍也不置可否,径自回舱。 陈芝泰见秦逍不反对,立刻上前,扶着鱼玄舞起身,安慰道:“不要害怕,我们大人是朝廷的大官,聪明绝顶,办案如神,你有什么难处和冤枉,和我们大人说,我们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等鱼玄舞起身之后,也不松手,依然握着鱼玄舞手腕,无视边上耿绍鄙夷的眼神,一边往船舱去,一边自我介绍道:“我姓陈,是我们大人最器重的心腹。” 进入船舱,鱼玄舞站在秦逍面前,秦逍是大理寺少卿,这房里自然是桌椅齐全,秦逍也看出鱼玄舞似乎体力不支,吩咐陈芝泰道:“给她搬张椅子。” 陈芝泰立刻搬了椅子过来,又扶着鱼玄舞坐下,这才走过去关上门,双手环抱胸前,威风凛凛地守住门。 鱼玄舞身段丰腴且诱人,坐着时,衣裙紧贴着臀儿,勾勒出丰满美好的曲线,陈芝泰站在她后面,目光盯着那丰满的屁股看。 “你也先出去?”秦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陈芝泰一怔,指着自己胸口:“大人,你是说我?” “这屋里好像没有第四个人。”秦逍淡淡道。 陈芝泰有些尴尬,又瞅了那饱实屁股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出门去,顺手带上门,心想鱼玄舞身材诱人,难道大人途中寂寞,对这美妇生出非分之心,否则怎会两人单独相处? 如果大人借审问为名,想要和这美妇发生什么,那么自己以后可就真没有机会了,自己胆子再大,那也不敢和大人抢女人。 秦逍起身,给鱼玄舞倒了一杯热水,走到她面前递过去,鱼玄舞一怔,显出感激之色,双手借过,也许是惊魂未定,捧着茶杯的双手依然微微哆嗦。 “你的丈夫姓汪?”秦逍在鱼玄舞对面坐下,盯着鱼玄舞眼睛问道。 鱼玄舞点点头。 “为何要进京?”秦逍也不废话,直接问道:“一个妇道人家,不顾路途遥远往京都去,当然不是无缘无故。” 鱼玄舞低着头,却没有说话。 秦逍淡淡道:“今晚你被人追杀,八名镖师,死了一半都不止,这不是小案子。追杀你的人,不是水匪,他们杀了人,官府自然要通缉,你只有据实交代,我们才能查出那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所以本官希望你将知道的都老实说出来。” “我.....我想见识京都的繁华。”鱼玄舞不敢抬头,低声道:“所以.....所以才雇人护送去京都。” 秦逍冷笑道:“你以为我们大晚上不睡觉,是要陪你玩游戏?见识京都的繁华?江南的繁华,不下于京都吧?而且这样的理由,恐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又何必说出来,你是在怀疑我的智慧吗?”声音冷然:“你丈夫叫什么?” 鱼玄舞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汪.....汪鸿才!” “做什么的?” “我.....我不知道!”鱼玄舞抬起头,看着秦逍道:“民妇没有撒谎,民妇真的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 秦逍目光锐利,盯着鱼玄舞眼睛,似乎要看透她的心思,缓缓道:“你嫁了给他,连他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民妇嫁给他之前,是苏州乐坊的歌女。”鱼玄舞轻声道:“年轻的时候,民妇也曾做过花魁,能歌善舞,在苏州也是小有名气。我们这种人,即使是花魁,也就风光几年而已,要么趁年轻的时候被人赎了身做小,要么等到人老珠黄无人问津,最后被人从乐坊赶出去,自生自灭。” 秦逍没有打断她,任她叙说,知道她说这些话并不只是为了向自己说明身世。 “年轻当红的时候,有几个男人想为我赎身,我瞧他们不上,以为能等到更好的,所以耽搁了,几年过去,没了名气,人老珠黄,本来也要和其他人一样,年纪一大就要被赶出乐坊。”鱼玄舞苦笑道:“好在民妇的嗓子好,唱曲还凑合,所以留在乐坊里给客人唱曲,即使这样,本来也唱不了几年,最终的结局还是要被赶出去。四年前,我第一次见到相公,他出手大方,说我唱的好,此后每个月都会去为我捧场。” 能成为乐坊的常客,自然是不缺银子,秦逍道:“他可有功名?” “不是。”鱼玄舞出自乐坊,自然知道功名就是当官的意思。 “商人?” 鱼玄舞想了一下,也是摇摇头:“没有见过他贩卖任何货物。” 秦逍疑惑道:“非官既商,难道他祖上给他留下了大批钱财?否则月月为你捧场,那银子可也花了不少。” “他每个月会去乐坊三天,而且是连续三天,饮酒听曲。”鱼玄舞道:“三天过后,便不再出现,要等上一个月,他才会再次出现。我问他做什么营生,他从来也不说,还告诫我说,不要打听他做的事情,否则会永远消失,所以在那之后,我从不问他是做什么的。就这般一年多,他每个月虽然只出现短短三天,但每一次出手都很是阔绰,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 “汪鸿才.....!”秦逍若有所思。 鱼玄舞见秦逍沉吟着,不敢再说。 秦逍道:“你继续说,你是如何与他成亲?” “其实.....其实也上不上是成亲。”鱼玄舞道:“他在苏州的朋友并不多,但是与杨蔡的交情不错,有时候会一起去乐坊饮酒,我那时候便认识了杨蔡,而且每一次都是相公结账,从没有让杨蔡掏过银子。有一次杨蔡喝多了,对相公说既然看中我,还不如帮我赎身带回家里,免得经常往乐坊里跑,银子都让乐坊挣了去。” “是杨蔡劝说汪鸿才帮你赎身?” 鱼玄舞点头道:“是。相公听了,当时只是笑笑,也没有说话,我也觉得只是他们说笑,那年我已经二十有八,人老珠黄,相公不缺银子,乐坊里年轻姑娘多的是,他只是喜欢听我唱曲,真要找女人,找那些年轻的便好。可是我没有想到,等次月他再来时,直接带了银子过来,帮我赎身,然后将我带回了家。” 秦逍心想这汪鸿才倒是个奇怪的人,问道:“他待你不好,所以你要离开他进京?” “他待我很好。”鱼玄舞似乎在回想与丈夫在一起的时光:“每次回来,他都会给我带衣服首饰,出门的时候,也会给我留下一大笔银子,足够我花销。府里只有一个开门的老汉和一个做饭的老妪,相公让他们平日里伺候我,我衣食无忧,他对我也素来十分关乎,嘘寒问暖,只要.....只要不问他做什么的,他从不发脾气。” “也就是说,你后来还问过?”秦逍问道。 “他帮我赎身,带回家后,只是请杨蔡吃了顿酒,说是请杨蔡做媒人,娶我为妻。”鱼玄舞幽幽道:“虽然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三媒六聘,可是.....可是他却真的娶我为妻。嫁给他之后,我才知道他每个月只在苏州城内待上三天,其他时间不知去向,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他做什么。那时候我才明白,为何一年多来,他每个月只去乐坊三天,而且还是连续三天,三天一过就消失了踪迹。” 秦逍皱眉道:“你是说成亲过后,你每个月也只有三天才能见到他?” 鱼玄舞微微点头:“是,每个月固定的日子,他就会回来,三天一过,他便出门去。我和他成亲半年后,实在忍不住,有一次他离开前,我问他到底去哪里,究竟是做什么的,当时他看着我,样子.....样子很可怕,然后对我说,给我最后一次告诫,以后再不允许向他问同样的问题,否则.....否则就会将我赶出家门,永不相见!” 秦逍也是诧异莫名,心想那汪鸿才究竟是干什么营生,都要对自己的妻子隐瞒。  正文 第五七五章 疑云 大火烧毁的船只已经完全沉入河中,一些被烧黑的浮木漂在河面上。 秦逍审问鱼玄舞的时候,胖鱼等人不敢怠慢,在船上巡逻游走,担心那群黑衣人去而复返。 那群黑衣人的来路搞不清楚,但分明训练有素,见到官船之后,十几人能够在第一时间迅速跳水逃脱,而且每一个人都是水性极好,这帮人是否就此逃遁也是无法确定。 毕竟他们熟知水性,即使潜伏在四周等待时机再发起袭击,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秦逍这时候心中满是疑惑。 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男人,数年过去,却搞不清楚男人是做什么营生,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可是鱼玄舞的解释,虽然诡异,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合理,但却未必是假。 “那么你此次进京,他是否知道?”秦逍沉默片刻,终于问道。 鱼玄舞摇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秦逍皱起眉头:“汪夫人,这个问题难道很难回答?” 鱼玄舞看着秦逍,诚恳道:“民妇知道大人会很奇怪,也会质疑民妇的话,可是民妇不敢欺瞒大人。民妇.....民妇进京,确实是相公嘱咐,可是.....相公是否知道民妇已经动身进京,民妇真的不敢确定。” 秦逍本来思维敏捷,但鱼玄舞这几句话,却是让秦逍的头脑也有些发懵,只觉得鱼玄舞所言前后矛盾,但她表情却分明又十分真挚,似乎并不像是在说谎。 “你说清楚。”秦逍揉了揉眉心。 鱼玄舞交代小半天,情绪此刻已经稳定不少,饮了两口茶,终是向秦逍问道:“民妇斗胆.....斗胆问一句,大人是从京都来的朝廷官员?” 她出身乐坊,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不似平常民妇那般畏畏缩缩,镇定下来之后,谈吐倒也还算大方。 紫衣监陈曦要隐瞒自己身份,秦逍此行是打着巡案的旗号,倒也不必隐瞒,点头道:“本官是大理寺少卿,此行江南,是为了巡审江南刑案。” 鱼玄舞颇有风情的脸上显出诧异之色。 她先前见船上众人对秦逍毕恭毕敬,知道秦逍身份不低,可是万没有想到这年轻人竟然是大理寺少卿。 她自然知道大理寺少卿的地位不低,只觉得这年轻人这个年纪就能坐上这个位置,很可能是因为出身,不管怎么说,这年轻人的地位确实不一般。 “你是江南人,这件案子也算是江南案,而且本官今次又恰好碰见,自然不能视若不见。”秦逍道:“如果你真的有什么冤屈,据实说出来,本官未必不能为你做主。” 鱼玄舞低下头,想了一想,终于起身,放下茶杯,跪下道:“民妇.....民妇求大人做主!” “你起来说话。”秦逍是以鱼玄舞起身,这才问道:“你刚才那句话,我没有听明白。你既说是汪鸿才嘱咐你进京,那你进京他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为何你却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 “大人,事情是这样的。”鱼玄舞眼圈一红,轻声道:“早在一年多前,那几天相公回到苏州城,陪在我身边。他每次回来,心情都很好,带回来衣服首饰,而且喜欢就着我亲手给他做的几个小菜下酒,他饮酒的时候,我便给他唱几支小曲,成亲之后,每次回来都是这般过,他也从没有嫌弃。可是那天,相公的情绪有些不对,虽然还是饮酒听曲,但分明心事重重,心不在焉。” “大概是什么时候?” “去年开春的时候。”鱼玄舞道:“是了,就是上巳节的时候,三月初二,民妇记得次日就是上巳节,相公还带我出门踏青游湖。” 秦逍微点头道:“你继续说。” “民妇见他心情不好,虽然知道他的事情不好多问,但他一晚上没说什么话,只是喝闷酒,所以民妇还是壮着胆子,问他是否有什么心事。”鱼玄舞苦笑道:“相公当时就发了脾气,骂我多嘴多舌,我不敢多问下去。可是那天晚上睡到半夜,相公突然将我叫醒,嘱咐了民妇一件事情。” 秦逍顿时集中精神,问道:“嘱咐你何事?” “他和我说,他一直在做一件要紧的事情,那件事情不能为外人知道,否则不但他的性命可能不保,甚至他的家人也活不了。”鱼玄舞神色严肃,回忆道:“可是我自从嫁给他之后,从未见过他的家人,他的父母是否健在,有无兄弟姐妹,我都是一无所知。他半夜突然提及他的家人,我很是奇怪,他说不告诉我他是做什么的,是为了保护我,因为我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 “所以你至今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么营生?” 鱼玄舞点点头:“是。那天晚上,他嘱咐我说,每个月的月底,他有四天的休沫时间,所以能够回家歇息,而且时间固定,多年来一直如此。”说到这里,她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相公嘱咐我说,如果哪个月他忽然没有回家,就一定是出了事情,让我多等一天,如果没有音讯,那一定是出了大事,他要么已经死了,要么身处险境......!” 秦逍心下骇然,只听鱼玄舞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嘱咐我说,如果真的有一天他突然消失,我便要立刻离开家里,另找地方躲藏起来,等上三天左右,便去偷偷找寻杨蔡,雇佣杨蔡护送我进京。那天晚上,他专门给了我二十两金子,让我将金子收好,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动用那二十两金子,等到真的有一天出事,那二十两金子就交给杨蔡,作为雇佣之资。” “照你这样说,汪鸿才已经失踪?” “是。”鱼玄舞点头道:“当初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认真,我很是害怕,但自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提过,而且此后每个月都按时回家,我也渐渐忘记了那事儿,不过那二十两黄金一直都存放在家,没敢动用。可是上个月底,到了日子,他却没有回来,我当时就觉得事情不对,三天过后,不见他丝毫踪迹,我便想起他当初的交代,想不到竟然真的会有这一天。” 秦逍听到这里,也觉得这事儿啧啧古怪。 汪鸿才一年多前就预料到有一天会出事情,所以早早就有交代,也便是说,他所做的事情确实非比寻常,存在着极大的风险。 “他没有回来,所以你就按照他的嘱咐,雇佣了杨蔡护送进京?” 鱼玄舞眸中显出恐惧之色:“我没有立刻去找杨蔡,而是按照他的吩咐,另寻了一个地方躲了几天,可是只隔了一天,我就得到消息,之前所住的那间院子,突然起火,房屋在半夜烧了起来,等人扑灭了火,房子已经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瓦。”两只手儿握起拳头,身体瑟瑟抖动:“如果我晚一天离开,或许就被烧死在里面了。” 秦逍没想到这件案子竟然如此古怪离奇,问道:“汪鸿才是不是给你留下了什么?” “没.....没有!”鱼玄舞神色有些慌乱,低下头,轻声道:“他.....他只给我留下了银钱,没有.....没有留下其他物事。” 秦逍摇头冷笑道:“不对。房子被烧,绝不简单,那帮人绝不会无缘无故将房子烧毁,这样只会引起官府注意,甚至会引来更多的麻烦,如果不是有目的,他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凝视着鱼玄舞,缓缓道:“如果他们只是找寻你,既然没有找到,就会直接离开,为何要烧房子?我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 鱼玄舞抬起头,看着秦逍,秦逍淡淡道:“汪夫人,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的身份,其实只是汪鸿才养在家里的歌女,除非你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否则那帮人没有必要对一名歌女下手,他们既然找上你,肯定不是为了你这个人,而是你身上有他们需要的东西,而那件东西,应该就是汪鸿才留在你手里。如果真的有这件东西,那么我可以确定,这件东西对烧毁房子的那些人很是不利,他们应该在烧房之前搜查过屋子,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也不能完全确定那件东西你带在身上,所以一把火将房子烧了,其实就是想将那件东西烧毁。” 鱼玄舞眸中显出诧异之色,显然想不到秦逍竟然如此机敏。 她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你刚才说过,要让本官为你做主,可是你对本官处处隐瞒,又如何让我为你做主?”秦逍肃然道:“汪鸿才现在生死未卜,可是如果他真的还活着,身处险境,本官也只有知道所有的线索,才有可能帮你救他。” 鱼玄舞低下头,想了小片刻,才终于道:“大人,相公.....相公那夜嘱咐的时候,确实.....确实给我留下一件东西,让我贴身携带,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那件东西的存在。他说除非有一天真的出了事情,才.....才能带着东西进京,将.....将那件东西交给一个人!” 秦逍目光锐利,道:“所以雇佣杨蔡等人护送你进京,就是为了将那件东西送到京都?我问你,你说的那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到了京都,又要将那件东西交给何人?” 正文 第五七六章 利用 鱼玄舞似乎在思索什么,随即神情变得坚定起来,摇头道:“大人,不是民妇不说,而是.....而是相公嘱咐过,真要有这一天,那件东西只能交给京都的那个人,除他之外,无论是谁,都不能将东西交出来。” 秦逍淡淡笑道:“如此看来,你并不在意汪鸿才的死活。你放心,你如果不主动交出来,我也不会强迫你,不过究竟是谁在追杀你,本官也就无法查知了。”站起身来,道:“也许汪鸿才现在正等着你去救他!” 鱼玄舞低下头,显得异常矛盾。 “你乘坐的船已经烧毁了。”秦逍道:“而且护送你的镖师死了好几个,这件案子发生在本官眼前,本官如果视而不见,回京之后也无法向朝廷交代,所以涉案人等,暂时都不能离开。鱼玄舞,本官正要去苏州,你和杨蔡等人就随本官一起回去。” 鱼玄舞花容失色,颤声道:“回.....回苏州?” “你不必担心,在这件案子查出之前,我会派人保护你。”秦逍道:“那帮人没能得逞,势必还会卷土重来,我倒希望他们能主动找过来。”走过去打开门,却见到陈芝泰铁塔般站在门外,皱起眉头:“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我是给大人做侍卫。”陈芝泰咧嘴笑道:“大人要派人保护她?你看属下如何?”站直身子,挺直胸膛。 “我在问案,你在门外偷听,按照律法,你是要进大牢的。”秦逍瞪了他一眼:“下次若还这样,我绝饶不了你。”想了一下,才道:“你和耿绍就负责她的安全,船里有空房间,你安排吧。” 陈芝泰大喜过望,立刻拱手道:“大人放心,将她交给属下保护,除非我被人砍了脑袋,否则保她一根毛都少不了。” 秦逍心想交到你手里,还真怕她少几根毛,也不理会,出了船舱,只见船舱外费辛和陈曦正在等候,见到秦逍出来,费辛忙拱手道:“大人,已经问明白了。” 秦逍和费辛分别讯问,镖师杨蔡知道的显然不可能有鱼玄舞多,费辛讯问的也就快上许多。 “那个女人的丈夫叫做汪鸿才。”费辛知道秦逍从鱼玄舞口中知道的肯定比自己还要多得多,但还是将自己所知详细禀报:“杨蔡是苏州义威镖局的镖头,鱼玄舞出了二十两黄金,雇佣杨蔡带几个人护送她进京。鱼玄舞本是让杨蔡从镖局里带几名身手不错的镖师,不过镖局里的镖师出镖,价格不低,而且还是要去京都,杨蔡就自作主张,八人之中,连他在内,只有三名镖师,剩下的是他自己找的几个朋友,冒充镖师护送,这样他自己能落下不少金子。” 秦逍一怔,皱眉问道:“活下来的三人是镖师?” “是。”费辛道:“被烧的那艘船是杨蔡从苏州船坞租的,一个月十两银子。他找的朋友之中,正好有两个会操船,带足了干粮和水,一行九人从水路进京,先前一切都很顺利,今晚突然被一群黑衣人袭击,打了他们措手不及,三名镖师奋力抵抗,剩下那几人身手太弱,被那群黑衣人全都杀了,如果不是我们及时赶到,这几人肯定也是性命不保。” 陈曦站在一旁,沉默不语,十分安静,顾白衣倒是早早就回自己的房内,并没有参与其中。 “杨蔡和汪鸿才是如何认识的?”秦逍问道。 费辛道:“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杨蔡好赌,身上有点银子,就喜欢往赌场跑,有一次输的身无分文,刚好汪鸿才也在赌坊,竟然借了银子给他,二人从那天开始就认识了。此后汪鸿才时常去杨蔡家中吃酒,但每一次过去,都会带上一份厚礼,并不亏待杨蔡,一来二去,两人十分相熟,汪鸿才还经常请杨蔡去乐坊听曲,汪鸿才睡女人的银子,也都是汪鸿才付账。” 秦逍点点头,道:“那次在赌场,未必是偶遇。” “大人所言极是。”费辛轻声道:“卑职听了杨蔡的陈述,也觉得汪鸿才是有意要结交杨蔡,在认识鱼玄舞之前,两人已经有了半年的来往。” “用半年时间和杨蔡成为好朋友。”秦逍若有所思,缓缓道:“等到两人交情匪浅,带着杨蔡认识鱼玄舞,在乐坊认识鱼玄舞一年多,娶了鱼玄舞回家,却并没有大操大办,只是单独请杨蔡吃了一顿酒,让他作为媒人。”想了一想,才看着费辛道:“费大人,你是否觉得这从头到尾似乎都是汪鸿才有有心设计?” 费辛点点头,低声道:“正是。”轻声问道:“大人是否已经知道,那汪鸿才每个月只有三天时间住在家中,其他时间音讯全无?” 秦逍点头道:“鱼玄舞已经交代。” “杨蔡一开始也不清楚,汪鸿才每次找他,都是在月底的时候,其他时间,从来都没有出现。”费辛轻声道:“杨蔡发现这古怪之后,问过汪鸿才到底作甚营生,汪鸿才表现得很不满,告诫杨蔡如果将他当做朋友,就不要问他的私事。杨蔡跟着汪鸿才,有酒有肉有女人,占足了便宜,汪鸿才既然这般告诫,他也就不再多问,只是心里觉得奇怪。” 官船并没有停留在途中,而是继续向江南行进,胖鱼和耿绍则是佩刀在身,在船上巡逻,小心戒备。 秦逍缓步走到船舷边,费辛跟着走了过去,运河水面波澜不惊,十分平静。 “几天前,鱼玄舞突然找到了杨蔡,要杨蔡找几名信得过的镖师,护送她进京。”费辛站在秦逍身旁道:“鱼玄舞拿出了二十两金子,进京一趟能有如此丰厚的报酬,杨蔡没有犹豫,一口答应,这才安排了此次北上。” “一个妇道人家,突然要求护送进京,杨蔡也不问问缘故?”秦逍皱眉道:“他和汪鸿才相熟,知道鱼玄舞是汪鸿才的妻子,鱼玄舞找到他,他应该向汪鸿才问明情况。” 费辛道:“杨蔡当时确实很疑惑,而且询问鱼玄舞为何要进京,鱼玄舞对他说是汪鸿才的嘱咐,而且告诉杨蔡,汪鸿才遇到了大麻烦,她需要去京都找一个人,还告诉杨蔡,只要能够将她顺路护送到京都,京都那边还会有一笔重赏,足够他过下半辈子,除此之外,鱼玄舞就没有再多说。杨蔡当时收了她二十两金子,又得知进京还有重赏,自然是一口应承。” 秦逍闭上眼睛,夜风吹在脸上,没有丝毫的凉意,和风煦煦。 “汪鸿才结识杨蔡,就是为了这一天。”秦逍终于道:“汪鸿才多年前就已经料到很可能有一天会遇到麻烦,他对之前认识的人一定很不信任,先后认识鱼玄舞和杨蔡,就是为了发生意外的这一天,有人能帮他前往京都。他选中鱼玄舞,并不是为了真的要娶她为妻,而是计划这一天到来的时候,鱼玄舞能够按照他的嘱咐前往京都,但他知道凭借一个弱女子,进京的途中一定很不安全,甚至会遭人追杀,所以结识杨蔡,对杨蔡的情况知根知底,确定由杨蔡作为护送鱼玄舞的人选。” 费辛不无惊骇道:“这汪鸿才还真是不简单的人物,花了数年的时间,悄无声息的布局,鱼玄舞和杨蔡只是他手中的工具,但这二人却不自知。” “秦大人是否从鱼玄舞手中拿到东西?”一直在边上默不啃声的陈曦忽然开口问道。 秦逍看向他,故意道:“什么东西?” “杨蔡交代过,汪鸿才居住的那间院子失火,被烧的一干二净。”陈曦平静道:“今晚那群黑衣人袭击船只,也放火烧船,这一切只能证明一件事情,鱼玄舞手中有他们想得到的东西,而且这件东西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他们未必需要这件东西,但一定要将之毁去。两场大火,目的也只有个,便是要将那件东西烧毁。”看向秦逍道:“汪鸿才苦心安排杨蔡护送鱼玄舞进京,当然不是为了让鱼玄舞前往京都避祸,如果我没有说错,鱼玄舞带了一件在本案中极其重要的物件,进京是为了将这件物事交给某个人。” 秦逍笑道:“难怪圣人会派少监大人前来江南,圣人果然是知人善用。” 费辛有些疑惑,此行江南,名义上是秦逍巡案,但这位寺正大人见得紫衣监的陈少监乔装打扮同行,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他至今还不知道秦逍和陈曦此行江南是为了江南内库大案,但圣人派出秦逍和陈曦,江南之行,当然是事关重大。 “汪鸿才身在江南,出了事情,却要派人前往京都,这起案子又如何会牵涉到京都之人?”陈曦神情淡定,缓缓道:“要揭开此案的蹊跷,必须要知道鱼玄舞送往京都的究竟是何物事,而这件物事,却又是要送给京都哪个人物。” 便在此时,听得脚步声响,却见胖鱼走过来,向秦逍拱手道:“大人,那名贼寇已经醒过来了,是否要审问?” 秦逍先前跳上小船之后,杀一人,打昏一人,他出手甚重,那一拳打在黑衣人的后脑勺,黑衣人昏阙过去,一直没有醒来,此时听得胖鱼禀报黑衣人已醒,点头吩咐道:“将他带上来吧。” “从他口中,未必能问出什么,不过是执行任务的小喽啰。”陈曦道:“如果换做我是背后的人,花银子雇人行凶,用不着让自己的人出现。” ---- 正文 第五七七章 一只绣花鞋 黑衣人被反绑了双手,带上来的时候,面罩已经早被摘下,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噗通!” 胖鱼一脚踹在黑衣人的膝弯,黑衣人立时跪在秦逍的面前。 “你知道本官要问什么。”秦逍盯着黑衣人眼睛道:“我知道你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小喽啰,所以只要你据实交代,我可以饶你性命,否则杀你与杀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黑衣人低着头道:“大人.....大人问什么,小人一定据实交代。” “你们夜袭客船,目的是什么?” 黑衣人想了一下,才老实道:“船上有个女人,我们要将那女人抓回去,活的不成,死的也成。” “为何要抓那女人?” “小人真的不知道。”黑衣人道:“出发之前,头领说那个女人值五百两银子,只要将女人抓回去,每个人都有重赏。我们在这附近等了好几天,就是等着他们出现。” “你们是从苏州追杀过来?” “不是,我们是苍芜山的人,离这里不到百里地。”黑衣人低着头交代道:“前两天有一个人突然到了苍芜山,找到头领,让头领帮他做一件事情。那人和头领单独说话,没过多久就离开,头领等他离开之后,便召集了山上的人手,一路赶到这里,埋伏在这附近,只等着那艘船出现。” 秦逍脸色一沉:“你看见有人去找你们头领?那人什么样子?” “他是半夜三更去的,小人.....小人正好守夜,所以见到。”黑衣人心知匪遇上官,生死悬于一线,老老实实道:“那人当时穿着袍子,而且戴着斗笠,脸上还蒙了一块黑布,小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不过......那人眼睛像刀子一眼,看着小人的时候,小人浑身直打哆嗦。” 陈曦所言确实不错,幕后真凶分明是雇凶办事,那人既然上山花银子雇人,自然是不会让太多人看到他的真面目。 “你说你们在这里等着那艘船,但这条河上船来船往,你们又如何知道今晚那艘船就是你们要找的目标?”陈曦神情淡漠。 黑衣人忙道:“是头领辨认,从昨天下午的时候,头领就嘱咐我们说目标很快会出现,头领断定那艘船今晚会赶到这里。” 费辛皱眉道:“大人,看来幕后真凶知道鱼玄舞离开苏州,甚至对鱼玄舞所乘的船只也是十分清楚。” “这里是淮水,距离江南境内还有一段路途。”秦逍若有所思,看向陈曦道:“你在江南待过,知道路途,从苏州到此地,是水路快还是陆路快?” 陈曦道:“如果顺风而行,水路比陆路要快得多,像这样的天气,陆路即使快马加鞭,也不会快过水路。” “但是苍芜山这帮人提前两三天就得到了消息,而且有充分的时间在这里等候埋伏。”秦逍目光锐利:“那天晚上去苍芜山的人,自然不是从苏州快马而来?” “只能是飞鸽传书。”陈曦道:“雇佣苍芜山匪寇的那人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他应该是接到了飞鸽传书,然后立刻买凶。” “所以苏州和这边有书信往来,而且还是飞鸽传信。”秦逍道:“这就证明,背后的那股力量不仅仅只是在苏州,势力也存在于淮水一带。” 陈曦点点头,微眯起眼睛。 “除了抓人,还有什么没说的?”秦逍重新看向那黑衣人。 黑衣人苦着脸道:“其他的小人真的不知道了。” “为何放火烧船?” “头领事先让我们准备了火油,交代我们说,无论是否能抓到那女人,都要将船烧了。”黑衣人也是一脸困惑:“小人也觉得很奇怪,不知道头领为何非要烧船,但头领既然有吩咐,我们又哪里敢违抗。” 秦逍看了陈曦一眼,陈曦淡淡道:“他的身份,也只能知道这些了。” 秦逍知道是紫衣监少监,自然也干过刑讯逼供的事儿,他既说这黑衣人只能知道这些,那么黑衣人自然也供不出其他有用的线索来。 秦逍吩咐胖鱼将黑衣人带了下去,心中却是充满疑团。 不过他也清楚,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江南内库一案,到了苏州之后,将此案交给地方去办理也未尝不可。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秦逍出了房间,瞧见陈芝泰从一间房里出来,见到他还不忘对里面十分温柔道:“汪夫人,你慢慢吃,不够喊我,我再给你弄,吃完之后,我帮你收拾。” 秦逍走过去,陈芝泰已经带上门,这时候才发现秦逍无声无息来到自己身边,吓了一跳。 “陈当家的很细心。”秦逍似笑非笑,见他眼圈发黑,调侃道:“昨晚捕鱼去了?怎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大人说笑了。”陈芝泰道:“你不是吩咐属下保护王夫人吗?属下昨晚一直守在这里,所以没有睡觉。” “不是让耿绍和你一起保护吗?”秦逍笑道:“怎么不见耿绍?” 陈芝泰叹道:“这点小事,何必麻烦他,属下一人就能办好。大人不用为我担心,待会儿我找个地方眯会儿。”说到这里,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十分困倦。 秦逍知道陈芝泰的心事,晓得这家伙看见鱼玄舞美貌,又想着和鱼玄舞有管鲍之交,也不多问,敲了敲门,屋里传来鱼玄舞声音:“陈大哥,够了,多谢你,有需要我再叫你。” 秦逍心下好笑,鱼玄舞连大哥都喊上了,看来二人已经颇为熟稔,道:“是我!” 里面传来响动,很快鱼玄舞就打开门,见到秦逍,急忙躬身行礼:“大人!” 她显然已经梳洗过,比之昨夜狼狈模样完全不同,皮肤白皙,丰腴娉婷,虽然姿色比不上秋娘,但自有一股风情,也难怪三当家对他心存觊觎。 秦逍开门见山道:“昨晚审过匪寇,他们是受人雇佣,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得到你们要经过此处的消息,所以埋伏等候在这里。至于是谁雇佣他们追杀你,匪寇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幕后真凶与汪鸿才的失踪肯定有关系,而且他们这次失手,不代表就此罢休,接下来很可能还会盯着你,一有机会,还会对你下手。”见鱼玄舞花容微微失色,继续道:“并非危言耸听,除非这件案子彻底调查清楚,甚至找到汪鸿才,否则他们就会像幽魂一样缠着你,你始终处于危险之中。” “大人,那.....那怎么办?” “大人,汪夫人处境危险,咱们可不能不管。”陈芝泰急忙道:“汪夫人,你放心,大人英明神武,一定会将这件案子查清楚。有你陈大哥在,谁都不敢伤你。” “你不是困了?”秦逍瞥了他一眼:“退下吧。” 陈芝泰有些尴尬,却也只能向鱼玄舞点点头,依依不舍退了下去。 “我此行江南,公务繁多,如果这件案子你不愿意配合,到了苏州,我会派人将你送去苏州府衙,这件案子就交给他们来审理。”秦逍道:“到时候你是否愿意向他们据实相告,就和我无关了。” “大人请进!”鱼玄舞低头想了一下,终是让开道路,秦逍犹豫一下,进了房间,鱼玄舞探头看了看走廊,这才将房门关上。 “如果民妇将那件东西交给您,您是否真的能够帮民妇找到相公?”鱼玄舞目光中满是恳求。 秦逍却是摇头道:“我无法保证。汪鸿才现在是生是死,你我都无法确定,如果他已经遭遇不测,我也无力将他找回来。不过汪鸿才给你的东西,肯定是这桩案子的关键,其中也必然藏着线索,如果有了线索,就可能查出背后的真相,甚至找到意图追杀你的幕后真凶。”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我碰上了这件案子,不能袖手旁观,否则还真不愿意因为此案耽搁时间,汪夫人,你自己斟酌。” 鱼玄舞低头沉默良久,忽然走到床铺边上,坐了下去,抬起一只脚,竟是将脚上的一只绣花鞋脱了下来。 秦逍微微一怔。 这个时代,对女人来说,脱鞋露脚和袒胸露乳其实并无太大区别,都是放浪之行,除了自家丈夫,良家女子是绝不会轻易在别的男人面前脱鞋露脚。 “大人,这就是相公那天交给我的东西。”鱼玄舞将那只绣花鞋双手送过来:“民妇知道这很奇怪,可是.....当日相公确实是交给了民妇这双绣花鞋,他说这左脚的绣花鞋事关重大,如果有朝一日他失踪不见,我便穿着这双鞋进京,到了京都,将左脚绣花鞋交给京里的那位大人,告知那位大人这只鞋是他令我送入京都。” 这只鞋子看起来确实是新近才穿上,不过看上去和平常女子所穿的绣花鞋并无什么太大的区别。 秦逍万万想不到,汪鸿才留给鱼玄舞最重要的物事,竟然是一只绣花鞋。 这绣花鞋看起来很普通,可是秦逍却明白,普通的外表肯定是掩饰,包括另一只鞋,也只是给这只鞋做掩护,在这只绣花鞋里,肯定藏着汪鸿才留下的重要线索。  正文 第五七八章 灵岩山 官船的前舱,有一处比较宽敞的房间,窗户打开,屋内一片明亮,坐在窗边,可以远眺河岸边的绿树成荫。 这是专门用来议事的船舱。 从洛口出发的官船,每一艘都有这样一间会议室, 官场只提供给官员,如果途中有公务商议,这自然是最好的处所。 此刻秦逍就在会议室内,陈曦和费辛坐在对面。 秦逍本来也想让顾白衣一起前来,但顾白衣似乎对调查案件没有什么兴趣,婉言谢绝,秦逍也就作罢。 顾白衣沉溺于兵法,对刑案确实没有太多的涉猎。 此行虽然是协助秦逍调查内库案,但他对途中突然出现的这桩案子并不掺和,又或者他知道秦逍和陈曦这几人都不是吃白饭的,有他们几个商议,也用不着他参与其中。 绣花鞋就在桌上放着。 从鱼玄舞的脚上脱下来,秦逍虽然尴尬,却还是拎到了会议室。 “两位可看出有什么名堂?”秦逍见陈曦二人盯着看了小半天,终于开口问道:“这便是追杀鱼玄舞的那些人一心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是鱼玄舞此行京都要送去的重要物事。” 陈曦没有立刻说话,费辛忍不住道:“大人,鱼玄舞不是在开玩笑?” “至少我认为她没有开玩笑。”秦逍叹道:“费大人,你是大理寺办案经验十分丰富的老人,看出什么线索?” 费辛苦笑道:“我只看到一只普普通通的鞋。” “少监大人,你.....?”秦逍将目光移向陈曦。 陈曦不等秦逍说完,忽然伸手拿起绣花鞋,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个遍,甚至凑上闻了一闻,虽然举止滑稽,但陈少监一脸严肃,似乎是想从这只鞋中找出其他人看不出的线索来。 秦逍和费辛对视一眼,神色都很古怪。 “秦大人,鱼玄舞要将这只鞋子带到京都,交给一个人,那人是谁?”陈曦问道。 秦逍摇头道:“她不知道。” 陈曦一怔,皱眉道:“她不知道?这就是开玩笑了。” “汪鸿才没有告诉她去找谁,但是告诉她如何去找。”秦逍道:“她到了京都,要先找到一处茶肆,然后对茶肆的人说一句话,如果有人能说出下一句,就是她要找的人了。她没有到京都,只知道寻找的办法,却还没有见到那个人。” 陈曦这才明白过来,淡淡道:“汪鸿才搞得鬼鬼祟祟,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还是问道:“她要对茶肆的人说什么话?” “泡一壶七分烫三分凉的冬茶!” “莫名其妙。”陈曦皱眉道:“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件案子,去京都找到那个人。”将绣花鞋放在桌上,显然也没有看出究竟。 秦逍叹了口气,道:“你二位都是办案高手,东西摆在这里了,你们看不出线索,我当然也看不出来。” “大人,不用太着急。”费辛见秦逍有些失望,劝慰道:“到了苏州城,咱们再查查汪鸿才的身世以及人脉关系,也许能够找到端倪也未可知。” 秦逍摇头道:“咱们到了苏州地界之后,不会立刻去苏州城。费大人,事到如今,也该和你说明白了,咱们这一趟下江南,并不是真的为了巡案,以费大人的智慧,应该早就猜到了。” 费辛看了陈曦一眼,才轻声道:“下官不敢欺瞒大人,从京都出发的时候,下官见到少监大人和两位紫衣监的兄弟同行,便猜到大人此番南下应该是身负另外的使命。只是下官驽钝,想不出大人此行的真正目的。” “江南内库被盗。”秦逍很直接道:“储存在江南内库中的一百多万两现银,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圣人和公主令我们前来江南彻查此案。” 费辛大惊失色,失声道:“内库失窃.....!”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失言,条件反射般捂住自己的嘴巴,只是此事当真是非比寻常,费辛震惊不已,脸上的惊骇之色一时难以掩饰。 “到了苏州码头,我们直接去内库现场。”秦逍道:“咱们眼下对内库的情况知之甚少,所以在到达内库之前,途中不提此案。” 费辛立刻点头,但心中一时却是难以平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夜之间百万两现银不翼而飞,而且还是内库的存银,费辛当然知道这件案子已经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案子,圣人派出小秦大人前来侦办此案,由此可见宫里对小秦大人的器重,而小秦大人却从大理寺将自己带过来,这分明是小秦大人对自己的栽培。 他很清楚,这件案子如果办好,升官受赏那绝对是不在话下,小秦大人这是给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心下着实感激。 “既是如此,内库案当然是重中之重。”费辛缓缓神,终是道:“咱们自然不能因为汪鸿才这桩案子影响内库案。大人,依下官之见,汪鸿才的案子要么交给苏州当地官府去办,这毕竟是苏州的案子,由他们自己去解决,如果大人对这件案子感兴趣,也可以暂时压下,等到办完正事,再抽空来侦办此案。”看了桌上绣花鞋一眼,才继续道:“虽然眼下从这只鞋子上一时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这件案子还有其他的线索可查,譬如苍芜山的山匪,还有鱼玄舞前往京都要找的那个人,到时候依然可以从这两条线去查。” “少监大人以为如何?” 陈曦淡淡道:“一切以内库为重,这桩案子,就如费大人所言,等正事办完再说。鱼玄舞和杨蔡这几涉案之人,到了苏州之后,可以安排人找一个地方暂时保护起来。” “让人送到苏州杭州府衙门,将他们暂时囚禁在大牢内,那里兵丁众多,幕后真凶便是再凶狠,也不至于跑到杭州府衙门追杀。”费辛小心翼翼道:“两位大人看这样安排如何?” 秦逍摇头道:“不行。” 费心一怔,陈曦却也是微微点头道:“先不要送去苏州府衙门,在大牢里冤死的人,不必在外面冤死的少。” 费心下一凛,陡然间明白,这两位大人分明是对苏州本地官府并不信任。 “到了苏州再说吧。”秦逍起身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河水平静如镜,岸边绿树成荫,南方的风景,果然与西陵是大不相同。 江南三州,苏州位于扬州与杭州之间,也是整个江南的中心,西临江南最大的湖泊太湖,杭州丝绸苏州绣,苏绣之名冠绝天下。 苏州商贸繁华,商贾如云,而且朝中官员致仕之后,除了京都和故乡两地,最多的选择便是江南。 这其中有半数官员选择在苏州颐养天年。 大唐立国之后,成国公赵氏一族算得上是帝国的账房,一招天子一招臣的说法在赵氏一族的身上并不灵验,在当今圣人诛灭赵氏一族之前,成国公一脉始终把持着帝国的财政。 也正因赵氏一族在帝国的重要地位,江南子弟在朝为官的也不少,在朝中形成了江南派。 不过赵氏一族垮台后,圣人严厉打压江南派,虽然麝月公主一度维护,但江南派也早已经是今不如昔,在朝中的力量已经被大大削弱。 江南派在朝中力量被削弱,但江南的贸易依然是繁盛无比。 秦逍抵达苏州码头的时候,已经黄昏时分。 苏州码头商船客船密密麻麻,码头绵延十几里地,人潮汹涌,人声鼎沸。 不过官船有专门的停泊地方,倒不用和其他船只争抢靠岸之处。 苏州码头距离苏州城还有十几里地,登岸之后,会有一条宽阔的官道直通苏州城,这条官道上每天都是车来车往,满载货物的车辆放眼皆是。 秦逍和费辛都没有穿官服,便服在身,一行人登岸之后,按照事先的商量,兵分两路,一路由顾白衣带领,除了陈芝泰和耿绍,另有四名大理寺刑差,带着鱼玄舞和其他几名涉案人员直接前往苏州城,而秦逍则带着剩下的人直往灵岩山去。 登案之前便商量好,顾白衣这一路人到了苏州城,先不与当地官府接触,而是按照陈曦嘱咐,入住苏州城的一家客栈,陈曦曾在杭州制造局待过,而且经常跑苏州,对苏州的情况也是十分了解。 灵岩山位于苏州城西南方向,距苏州城不过三十多里地。 山上多有奇石,巨岩嵯峨,怪石嶙峋,物象宛然,拥有灵岩秀绝冠江南的美誉。 不过灵岩山的美景却已经不是任何人都能见到。 多年前灵岩山已经禁止普通人靠近,据说灵岩山已经被朝廷作为练兵之用,山上驻扎有官兵,若是擅闯灵岩山,轻者关进大狱,重者直接砍了脑袋。 虽然许多文人士子对此很是不满,觉得失去了一个吟诗作赋的好地方,但苏州境内景色秀丽的高山不少,比起作诗,脑袋自然是更重要,一开始还有人咒骂几句,但时间长了,灵岩山也就无人再去踏足。 通往山上的是一条蛇形道路,道路仅可容纳一辆马车通行。 秦逍一行人赶到灵岩山的时候,夕阳早已经落山,找到上山的道路,顺着那条弯曲道路骑马上山,黑霸王健硕无匹,即使是登山,也显得轻松自如,走到半山腰,前方立刻出现几道身影,头戴盔甲,甲胄在身,腰间佩刀,手持长矛,秦逍一看便知道正是内库守卫。 正文 第五七九章 内库 众人下了马来,陈曦径自上前,淡淡道:“大理寺奉旨办案,我是紫衣监少监陈曦!”将一块铁牌丢了过去,一名守卫探手接过,看了一看,才拱手道:“几位大人稍候。”转身便往山上去。 众人耐心等候,也不说话。 秦逍观察环境,除了这条上山的道路,其他地方都是陡峭山石,莫说走车,便是走人也很是困难。 如果库银真是运送下山,就只能是用车辆运载,而且只能是从这条道路运出,其他地方根本无法走车,向一名守卫问道:“上山可还有其他的道路?” 内库失窃,山上的守卫虽然未必都完全清楚,但如此大事,多少还是知道些风声。 如今大理寺的官员前来,而且紫衣监的人也随同前来,几名卫兵知道事情不小,虽然见秦逍年纪轻轻,却知道京里来的人都不简单,恭敬道:“回大人话,这是上山的唯一道路,进出的车辆都要严格检查。” 等了好一阵子,便见到几道身影从山上匆匆而来,当先一人穿着盔甲,快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卑将铁林,见过诸位大人。” “铁林?”陈曦皱眉道:“姜啸春姜统领为何没有出来?” 铁林恭敬道:“卑将是姜统领麾下校尉,如今山上安全是由卑将负责。姜统领和两位副统领......!”说到这里,微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他们不在山上?”秦逍问道。 铁林犹豫一下,终是抬手道:“诸位先上山,卑将细细禀报。” 陈曦有些疑惑,见铁林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话不好在这里说,看向秦逍,见秦逍微点头,一行人也就不多废话,铁林亲自在前领路,顺着道路往山上去。 上山的道路,一共有三道哨卡,都是用栅栏拦住,经过之时,需要将栅栏打开,平时栅栏都是封上,每一道关卡都有十多名铁甲卫士守护,而且在边上还专门修建了箭塔,在这样的地形修建箭塔着实不易,站在箭塔上,可以居高临下瞭望到另外两道哨卡的情况,而箭塔上,也时刻有两名箭手在上面值守。 虽然内库的库银已经被盗,但山上的防卫却没有丝毫的松懈,秦逍一行人经过哨卡的时候,分明看到哨卡的守卫的手都按在刀柄上,目光充满了戒备之色。 秦逍知道这不是做做样子,而是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条件反射,每当有人经过哨卡的时候,无论是谁,这些守卫都不自觉地警觉起来。 麝月公主说过,江南内库的守卫极其森严,如今亲眼目睹,确实如此。 这里守卫都是装备精良,一个个都是身强体壮,一看便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悍勇之士,库银能从这些守卫森严的精兵眼皮底下运走,几无可能。 经过三道哨卡,再往前行片刻,地势便空阔起来,很快便见到前面出现一道高墙,墙壁是以巨石垒砌而成,一道厚重的大门紧紧关闭,墙头上设有两座箭塔,依然有箭手守卫。 秦逍心下感叹,这江南内库的选址确实是用了心思,在山上有这样一片极其开阔的地方修成仓库,而且只有一条道路通入此间,更修筑有坚实的围墙,说这里是固若金汤,那是名副其实。 进入围墙之内,便见到里面修建有营房,而且还有专门的校场。 “诸位大人,内库三面都修建有高墙,背靠山壁,除了从正门进入,四面都没有入口。”铁林解释道:“除非是飞进来,否则任何人都没办法入内。但就算会飞,内库日夜都有兵士巡逻,有任何的异动,立时就能被发现。”指着营地建筑道:“那便是宿舍,那边是厨房,厨房边上不远处便是茅房,诸位大人看见那边的屋子没有,那就是银库。” 银库是一座巨大的建筑,在整个内库十分显眼。 “这次我们是奉旨前来彻查内库失窃一案。”秦逍终于道:“铁校尉,这里负责守卫的是姜啸春姜统领,方才少监大人也问过,姜统领现在何处?” 铁林终是指向内库角落处的一座建筑,恭敬道:“统领大人和两位副统领都在那边,几位大人请随卑将来。” 天色早已经黑下来,铁林令人送来火把,亲自举着火把领着众人过去,这是一处单独的建筑,显得十分孤单,屋子竟然没有窗户,大门上竟然也上了锁,秦逍等人都觉得奇怪,不知道姜啸春到底搞什么鬼。 “统领大人,京都来人了。”铁林走到门前,躬身道:“大理寺和紫衣监都有人来。” 屋里立时传来响动,似乎有人在里面移动,听声音嘈杂,竟似乎不止一个人。 “终于来了。”透过门缝,秦逍瞧见一道人影凑近到门后,一副如释重负的语气:“我们可等了好久。” “开门吧!”屋里终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铁林打开锁,推开门,屋里面却是一片昏黑,火光之下,秦逍瞧见屋里空荡荡的,地面上铺着几张被褥,五六个人都被镣铐锁了双手,几双眼睛都眼巴巴看着门外的秦逍等人,只有一名身形粗壮的汉子显得十分沉着,缓缓站起身来,走上前几步,扫了秦逍等人一眼,淡淡道:“我是姜啸春!” 秦逍等人看到这里面锁着几人之时,还有些奇怪,听得此人自称是内库统领姜啸春,更是诧异。 “内库失窃当日,统领大人立刻就将负责警卫和内库的几名官员全都关进这里,他自己也要求铐上双手,在京都来人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出这道门半步。”铁林在旁解释道:“这里日夜都有人守卫,除了用饭的时候派人开门进去送饭,其他时间大门都锁上。” 秦逍微微颔首,心想内库失窃,姜啸春等负责内库的官员和将领肯定是难逃其罪,姜啸春第一时间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内库官员全都囚禁起来,也算是处理得当。 “几位大人旅途劳顿,不过这件案子事关重大,如果几位能够坚持,我们现在就可以接受审讯。”姜啸春神情镇定,他身形粗壮,五官端正,身板笔直,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 陈曦看了秦逍一眼,这才向姜啸春问道:“这里面关的都是哪几个人?” “除了姜某之外,守卫内库的两名副统领也在其中。”姜啸春解释道:“此外便是直接管理内库的两名书令吏和一名副主事。”顿了一下,解释道:“内库分为两股人,一股是专门负责内库安全的内库侍卫,内库侍卫的职责是保护内库,日夜巡逻,检查进出内库的车辆人员,并不参与银库之事,更准确的说,内库的侍卫甚至不能靠近银库那边,包括姜某在内也需如此。” “内库侍卫准确人数是多少?” “包括姜某在内,内库有守卫一百八十三人。”姜啸春有问必答:“这近两百号人,全都是由姜某管理。”接着道:“除了内库侍卫,另一股人手便是管理内库的库吏,一共是十八人,再加上伙房的六人,内库一共有两百零七人。” 陈曦立刻问道:“那么内库现在是否全员都在,在内库银失踪之后,可有人离开内库?” “事发之后,内库立刻封锁。”姜啸春干脆利落道:“内库的几名官员,包括姜某,全都被关在这里,从那天到今日,姜某可以保证我们几个没有一人走出这间屋子。姜某进来之前,将内库守卫交给铁校尉暂时统领,而且给他下了一道军令,在京都来人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内库一步,包括姜某在内,任何人想要离开内库,杀无赦!” 费辛这时候终于开口道:“大人一路辛苦,这里昏暗得很,若是要连夜调查,不如先找个宽敞的屋子坐下来,慢慢搞清楚状况,此案若要审理,势必要将讯问的过程详细记录在案,秦大人和少监大人可以讯问,下官负责记录,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费大人言之有理。”秦逍点头道:“这里的状况,要向圣人和公主禀明清楚,姜统领,你先让人找一个宽敞的地方,咱们坐下来慢慢说。”又自我介绍道:“本官是大理寺少卿秦逍,这位是紫衣监少监陈曦陈大人,这位是大理寺寺正费辛费大人,都是奉了旨意前来彻查此案。” 姜啸春点点头,见得秦逍年纪轻轻,竟然是大理寺少卿,甚至还被派来调查如此大案,心里实在有些差异,但脸上却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情绪。 内库的房舍不少,要找一间宽敞的屋子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虽然内库失窃,姜啸春这一干人责任重大,但毕竟不是囚犯,令人去了几人的镣铐,临时设了公堂,本是让陈曦和自己坐在一起,但陈曦婉言谢绝,在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下,而费辛则是令人办了一张桌子,准备了笔墨纸砚,做起了审讯笔录。 “第一个发现内库银失踪的是何人?”秦逍目光扫过内库的几名官员,声音倒是平和:“咱们从头说起。” 姜啸春看了边上三名内库官员一眼,才道:“是内库主薄,不过.....他人不在这里!” 秦逍一怔,陈曦也皱起眉头,冷声道:“方才不是说内库无人离开,一人不少吗?内库主薄为何不见?” “他死了!”姜啸春道:“尸首还在内库,但已经说不了话!” 正文 第五八零章 休沐 堂内一阵死寂,秦逍皱眉问道:“何时死的?” “毛主薄,这事儿还是由你来说。”姜啸春看向旁边的一名官员:“这件事情你是最清楚的。” 那人立刻拱手道:“卑职银库副主薄毛芦,主薄大人是自尽而亡。”这毛芦四十多岁年纪,长相看上去颇为憨厚,很恭敬道:“四月二十五,当日发现了银库存银失踪,主薄大人自知罪责深重,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找了根绳子上吊自尽。尸首暂时还停放在这边,派了两个人看守,不过......这已经过去半个月,虽然在尸首上用了些药材,但也已经腐坏。” “确定他是自尽?” “发现主薄大人的时候,银库这边有不少人看到。”毛芦小心翼翼道:“事发过后,姜统领亲自检验过尸首,确定是上吊自尽。” 姜啸春颔首道:“这一点姜某可以作证。姜某仔细检查过尸首,身上并没有其他伤势,确定是上吊而亡。” 秦逍和陈曦对视了一眼,向毛芦问道:“毛芦,到底是如何发现了库银失踪,你详细说来。” 毛芦想了一想,显然是在理清思绪,十分谨慎道:“回禀大人,内库的银两来源,主要是内库在江南各处的暗铺。早年的时候,江南这边并没有设内库,江南的内库银,都是直接派人运送到京都。公主接掌内库之后,就吩咐在江南暗中经营买卖,而且选择在灵岩山设内库,作为内库商铺的运作银子,每隔半年,江南三州的总管会将名号下的各家商铺账目汇集成册,然后将利银送入内库存放,若是各家商铺有大宗买卖需要现银周转,也可以从这边调拨银子。” 在场众人都是看着毛芦,知道他说这些,也是让秦逍等人弄明白江南内库的运作情况,如此可以方便查案。 “公主当年就吩咐下来,江南内库的存银不得低于五十万两,所以即使从这边调银到京都,但江南内库从七年前开始,就从没有低于过五十万两现银。”毛芦酌字酌句,唯恐自己言辞有差错:“不过江南的生意繁盛,这边存放的现银,最近这几年,账目上现银一直都在百万两以上,京都那边也不缺银子用,所以公主下令,江南内库最低存银改为一百万两,超过的部分,每年都会派人运送进京。” “虽然江南内库是为了防止内库商铺用银,但实际上这些年是入多出手,大批的现银都是存在仓库里,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偶尔会调拨。”毛芦声音缓慢:“本来一切都是相安无事,可是就在上个月,杭州那边突然接到了一笔大买卖,是和南洋人谈成的生意,需要十万匹丝绸,而且要在今年八月份之前备齐货物,装船运走。今年丝绸的成本价是四两七钱银子一匹,采购十万两丝绸,就需要四十七万两银子,南洋人付了一部分定金,杭州商铺总管也从杭州各家商铺凑了将近二十万两现银,不过加在一起,距离四十七万两银子还差二十万两银子左右。” “所以杭州那边要从内库这边调拨二十万两银子?”秦逍问道。 毛芦点头道:“正是。丝绸卖给南洋人是八两银子一匹,所以这单生意做下来,除掉各项开支,也能有三十万两左右的盈余,杭州那边自然是欢喜得很,杭州总管从公主那边得到了许可,亲自来到内库,带了车辆过来,准备从内库拉走二十万两银子。有公主的准许,内库自然要拨银,杭州总管是四月二十五带人赶到了这边,那天下午开了银库,要从银库取银子,却.....却突然发现银库的存银竟然消失.....!” 秦逍立刻追问道:“毛芦,你说清楚,是四月二十五当日发现存银消失,四月二十四的时候,银库的存银可有问题?” “这.....!”毛芦犹豫了一下,才道:“四月初八的时候,苏州总管要调拨三万两现银,当时开库取银,库银尚在,而且将那三万两银子拨给了苏州总管。” “我问的是四月二十四,银库的银子可还在?”秦逍直视毛芦。 毛芦摇头道:“这个.....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银库是重地,只有入库和出库的时候才能打开银库。入库的时候,会清点银两的数目,记入账册,存进银库后便会封存,出库的时候,也同样从银库里搬出库银银箱,清点之后,如数拨出去,平常的时候,便是主薄大人也不能开库。而且银库有两把钥匙,除了主薄大人,卑职也有一把,需要二把钥匙一同开锁才能打开银库。” “这就是说,在杭州总管过来之前,最后一次打开银库是四月初八,那天是从银库拨出三万两现银交给苏州总管?” 毛芦点头道:“正是。开库需要卑职的钥匙,四月二十五之前,最后一次开库是四月初八。”看向边上一名官员,道:“张令吏应该也记得清楚。” 张令吏立刻道:“卑职以人头担保,四月初八,毛主薄和主薄大人一同打开了银库,而且当日也确实只从银库取出三万两现银,那天是卑职记录账册,账目上可以核算,那三万两银子拨出去之后,银库里的现存银应该还有一百二十二万七千三百两。” “四月初八至四月二十五,中间有十七天的时间。”秦逍道:“这十七天再也没有打开银库,等到杭州总管过来,你们发现账目上明明有一百二十多万两现银,可银库里却没了银子?” 几人都是点点头,毛芦本来也在店头,但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摇头。 “毛芦,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卑职.....卑职是想说,银库的现银失踪,却并非全都消失。”毛芦忐忑道:“事后清点了一下,银库里.....银库里还有七八万两银子。” 陈曦皱起眉头,冷声道:“银库的现银并没有全部失踪?” “没有,存余七万六千多两。”毛芦被陈曦冷厉的目光盯住,后背发毛,不敢对视,低下头去。 秦逍叹道:“我们得到的消息,是江南银库一百多万两现银在一夜之间不翼而飞。现在看来,事实大有出入。首先,从四月初八到四月二十五中间有十七天的时间,你们没有开库,并不意味着银子是在四月二十四日晚一夜消失,其二,库里还剩下七万多两银子,并非全部失踪。” 几人都不敢说话,屋里又是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姜啸春终于道:“秦大人,陈大人,姜某可以用人头担保,在这十七天中,内库的戒备一如既往,没有任何疏忽。如果说一百多万两银子是在这中间运出内库,出了内库正门,下山道路还有三道哨卡,除非是从天上飞走,否则内库这么多双眼睛,绝不可能避开。” “我相信姜统领的话,也相信你们的守卫十分森严。”秦逍颔首道,微一沉吟,才再次问道:“姜统领,有个事儿我想了解一下,山上这二百多号人,是否一年四季都在内库之中,并不离开?” 姜啸春一怔,摇头道:“这倒不是。” “哦?”秦逍含笑问道:“我们对内库的情况不了解,还劳烦姜统领解释一下。” 姜啸春道:“内库大部分人是不许离开半步。姜某手下的守卫,不但是一年四季不得下山,而且一待就是两年,这两年之内,吃喝拉撒都在内库,等到两年一过,会有另一支人马前来轮换,那支人马在京都那边,是由公主直接选拔调动。现在守卫内库的这些兄弟,今年年底便可以轮换回京,在京都那边待上两年,便会再被调过来轮换。” 费辛在旁忍不住道:“一待就是两年,这还真是不容易。” “边关的将士比这更辛苦。”姜啸春道:“内库守卫的待遇都很好,每个月的军饷比京都龙鳞卫还要高出一倍,而且吃喝管饱,有鱼有肉,而且公主曾经对这些守卫承诺过,等他们年纪大了,退伍之后,内库依然会给他们养老发饷,甚至有子嗣的可以替代他们编制入内库守卫。” 秦逍心想这样看来,内库守卫确实是个美差,老了依然可以领军饷,而且还给自己的子嗣找了个不愁饭吃的好差事,虽然在山上一待就是两年确实枯燥压抑,但这样的待遇,只怕许多人都愿意干这差事。 公主对内库的守卫倒是慷慨得很,可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优越待遇,才能让这些人死心塌地为公主效命。 “不过官员却有休沐之日。”姜啸春解释道:“守卫这边,包括校尉在内的以上将领,每个月有四日的休沐时间,可以轮流下山休息,有这样资格的在内库守卫这边一共是七人,内库那边,亦有六人同样有此待遇。” “四日休沐?”秦逍陡然间想到什么,目光犀利,盯着姜啸春问道:“姜统领,你是说休沐之日,内库有十三人可以下山,行动自由?” 姜啸春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十三人有此特权,只因为我们和其他人不同,倒不是因为我们的身份,而是两年轮换并不包括我们,没有公主的命令将我们调走,我们这十三人便会一直待在内库。” 正文 第五八一章 悬梁 秦逍瞥了陈曦一眼,见到陈曦神色虽然平静,但目光锐利,心知陈曦和自己应该是想到了同一件事。 “你们十三人有休沐之日,不知休沐的时候,会去哪里?”秦逍面带微笑,看似很随意地问道。 但在场众人都清楚,大理寺既然奉旨来办案,那么每一句话都是大有深意。 “说是四天时间,但其实只有三天。”姜啸春也很谨慎回道:“离山的时候,都是下午,回来的时候,都是上午,这加起来是一天时间。最早的时候只有三天休沐,不过往返途中就会耽误一些时间,后来也就加了一天。三天时间,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去不了太远的地方,只是在苏州境内逛一逛。可以和朋友吃酒,也可以陪陪家眷,也有愿意去乐坊听曲,甚至赌坊赌钱,内库这边都不会干涉。” “你们的家眷都在苏州?”陈曦忽然问道。 姜啸春摇头道:“并非全部,愿意在苏州娶妻生子的自然也可以,不过大部分人的家眷都在京都。不过十三人在苏州城几乎都买了宅子,休沐之日,可以在家里歇息几天,以后要调走,宅子也容易出手。”顿了顿,随即正色道:“不过内库有规矩,下山之后,任何人不得对外泄露自己的身份,但凡有说出去,立刻送京都,交由公主惩处。好在大家都很小心,自打有了江南内库以来,大家都很守规矩,没有对外透露。” 秦逍点点头,想了一下,才问道:“内库可有姓汪的人?” 姜啸春一怔,毛芦已经拱手问道:“大人说的是汪主薄吗?” “死去的主薄姓汪?”秦逍立刻问道。 毛芦忙道:“正是,大人.....大人原来知道他。” “他叫什名字?”秦逍按住心中的吃惊。 毛芦道:“汪汤!” “汪汤?”秦逍反是一怔:“没有其他名字?” 毛芦有些奇怪,却还是老实回道:“汪主薄字雨禾,不过在内库里面,都是以职位称呼,很少称名道字。” 秦逍想了一下,忽然笑道:“今天暂时就先问到这里。不瞒诸位说,从中午到现在,我们一行人粒米未进,他们几个我不清楚,不过我这肚子可是咕咕叫了。姜统领,内库什么时候开饭?” 姜啸春立刻道:“内库吃饭睡觉都严格按照时辰来做,晚饭在酉时之前必须吃完,诸位大人抵达之前,应该已经过了酉时,所以饭口已过。不过我立刻令人去小灶生火,一柱香的时间也就可以用饭了。”向一直站在大门边的校尉铁林道:“铁校尉,吩咐下去,让厨房立刻做饭。” 铁林忙拱手称是,退了下去。 秦逍看着姜啸春等人笑道:“你们这些日子也是受累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前来办案,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不能认定任何人与库银失踪有关。”站起身来,道:“在这件案子水落石出之前,烦请大家留在山上不要离开,不过行动自由,用不着关在屋子里。姜统领,吃饭还有些时候,不如你先带我们去看看那位汪主薄的遗体,如何?” 姜啸春拱手道:“一切遵照大人吩咐。” “少监大人,你要不要一起去?” 陈曦也站起身,点点头。 姜啸春也不耽搁,出了门,带了秦逍和陈曦走到内库西北角一处屋前,门外守着两名铁甲护卫,不过都用布巾蒙住了鼻子,秦逍远远看见,本来还有些奇怪,等靠近屋子,一股腐臭味道从屋里弥散出来,便知道守卫为何会带上口罩。 陈曦也是抬手捂住鼻子,这时候一名守卫已经上前来,送了两只口罩,秦逍知道这里日夜有人守卫,自然不能一直戴着同一口罩,肯定准备了不少,接过之后,也戴了上去,即使如此,味道虽然淡了些,却还是不能完全挡住。 陈曦和姜啸春也戴上口罩。 守卫取了火把,打开门,姜啸春接过火把,率先进入,秦逍和陈曦这才跟着进去,屋里空荡荡的,只中间放了一张长形木桌,木桌之上用黑布盖着一具尸首,姜啸春上前去,掀开黑布,火光之下,只见到尸首的脸上虽然还不至于腐烂不堪,却膨胀变形,甚至已经有尸虫出现。 姜啸春军人出身,对此倒不是很在意,陈曦也算镇定,两人本以为秦逍见到如此恐怖的尸首,定然会呕吐不止。 但秦逍却似乎比他们更加淡定。 二人自然不知道,当初西陵爆发瘟疫,秦逍在被孟子墨收留之前,流落四处,见到太多因为瘟疫和饥饿而死的尸首,许多人曝尸荒野,甚至几个月都没有人去管,可怖的样子比眼前这具尸首要惊恐的多。 陈曦走过去,凑近检查尸首的脖子,虽然脖子粗大如树根,但却可以清晰看到上面的勒痕,陈曦在紫衣监多年,见过各式各样的死亡方法,一眼便能确定此人确实是上吊自尽。 “脖子上的痕迹,有挣扎的迹象。”陈曦向秦逍解释道:“可以确定,他是在活着的时候被绳索勒住,濒死之际,身体不受控制地挣扎,导致脖子出现挣扎的勒痕,所以确实是被绳索勒住脖子,窒息而亡。” “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勒住?”秦逍轻声问道。 姜啸春皱起眉头,但终究没说什么。 “能够辨认出来。”陈曦道:“被人从后面勒住,与上吊的时候绳索勒住,痕迹有明显的不同,至少从这脖子上的伤口可以断定出来,确实不是人力所为。” 秦逍对陈曦这方面的经验毫不怀疑,点了点头。 “如果大人觉得尸首的死因存疑,我们可以去找一名仵作来验尸。”姜啸春建议道。 秦逍也不说话,绕着尸首转了一圈,才道:“内库银失踪,他是内库主薄,掌管着内库,无论最后库银是否能够找到,他肯定都是活不成,公主不会轻饶他。”看向姜啸春,道:“畏罪自尽,这样的解释合情合理。” 姜啸春点头道:“我也以为汪汤是因为内库银失踪,知道死罪难逃,所以畏罪自尽。他这样做,算是将责任直接担在自己头上,如此主动伏法,公主知道后,应该会饶过他的家人。” “姜统领,你对他的家庭状况是否了解?”秦逍问道:“他的家人是否在苏州?” 姜啸春道:“大人有所不知,虽然大家都在内库当差,但平日里其实很少交往。我们这边负责保护内库的安全,他们则是直接负责内库,平时吃饭,大家都不在一个锅里。大人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内库的西边,房屋众多,这边住的都是内库官兵,仓库靠近东边那头,那边的房舍少得多,便是汪汤所管理的内库一干人,这中间虽然没有砌一道墙,但平日里泾渭分明,各司其职。” 秦逍心想这应该是公主的意思,守卫和内库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如此也减少麻烦。 “所以你对汪汤的情况知道的很少?” “我只知道汪汤是徐州人。”姜啸春想了一下:“他的家眷应该都在徐州,不过有一个弟弟在京都为官。他曾经在户部当差,不过......!”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陈曦淡淡道:“姜统领,但凡你知道的情况,尽管都说出来,方便秦大人办案。” “是。”姜啸春道:“两位大人应该也知道,成国公赵氏一族被诛之后,夏侯相国掌理了户部,虽然对户部进行了一番整肃,许多官员都从户部被清理出去,但还是留下了一部分经验丰富的普通官员,汪汤便是其中之一。” “原来他在户部待过。” “不过此人留在户部,却是公主安插在户部的眼线。”姜啸春轻声道:“公主下嫁赵家,赵家虽被诛,但户部甚至江南世家都将公主视为赵家人,所以公主要收买汪汤很容易。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何故,相国察觉到了汪汤的问题,幸亏公主及时出手,才保住汪汤一条性命,随后被调到了内库担任主薄,到今年为止,汪汤在这里已经干了七年。” “时间倒是真不短。”秦逍看着汪汤那张变形的脸:“公主待他不差,他在这里也矜矜业业为公主当了七年的差,库银失踪,虽然他罪责极大,但公主还真未必要杀了他。” 姜啸春道:“就是因为他在内库矜矜业业,公主才提拔了他的弟弟进京为官。除了他的弟弟,其他家人还在徐州,这七年来,汪汤没有和家人见过面。”犹豫了一下,才道:“有一次上茅房的时候,刚好和他碰上,随便料了几句,他的意思,好像是干满十年,就求公主让他返乡,他父母如今还健在,担心到时候父母故去,他都无法为老人送终。” 秦逍叹道:“理所当然,看来汪主薄还是个孝子。”随口问道:“他在苏州孤身一人,就没有在苏州纳个妾室?” “这个还真是不知。”姜啸春道:“在山上我们和库房那边的人就很少往来,下山之后就更是各过各的,而且我与他休沐的日子不同,我是每个月的月初,他是在月底。” 秦逍看向陈曦,陈曦也正看着他。 “畏罪自尽自然是可以解释。”秦逍沉默了一下,才道:“那有没有可能他的自尽是另有缘故?譬如内库银失窃,与他有直接的关系,东窗事发,他知道逃不过,又担心京都来人彻查时候,会对他严刑逼供,所以干脆一死了之?” 正文 第五八二章 疑点重重【求订阅】 姜啸春皱眉道:“事关重大,我不敢影响大人的判断。不过这七年来,汪汤确实是矜矜业业,而且他当年也是受了公主的恩惠,如果不是公主,他早就没了性命,失职之罪是有的,可是若说他卷入库银失窃案,姜某确实很难相信。” “他是内库主薄,整个内库都归他来管。”陈曦淡淡道:“如果他没有卷入其中,又有何人能够从库银中取走银子?” 姜啸春立刻道:“少监大人,从内库出去的人,要走出正门,沿途还要经过三道哨卡,前前后后是四道检查,无论是汪汤还是姜某,下山的时候,都要接受搜查,身上若是带了一两银子,那都下不了山。”看了尸首一眼,继续道:“即使他能够蒙混过关,凭他一人,怎可能将上百万两银子带走。” 秦逍笑道:“姜统领所言极是,事情没有查明之前,我们确实不会轻易定任何人的罪,但也可以做出各种推测。这案子太离奇,要找到破案的路子,不开动脑子还真是不成。”捂了一下鼻子,道:“这里面太闷,还是先出去吧。” 三人出了门,守卫又将门关上。 “大人,那边腾出了几间屋子,诸位晚上可以在里面歇息。”姜啸春指着不远处的几间屋子:“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这里的物资还算齐全,吃喝拉撒也算方便。” “对了,你们在山上,两百多号人,每天的吃喝用度就不少。”秦逍边走边道:“特别是蔬菜,哪怕是萝卜青菜,囤久了就会坏,这如何解决?” 姜啸春解释道:“负责后勤的是副统领柴山河,山上需要什么,会列出清单,由他采买。采购的数量大,所以商贩会送货,不过只是送到山下,然后我们的人将车子送上山,卸货之后,再将车子还给他们。”看向秦逍道:“大人放心,这些拉货的车子下山的时候,都是空空如也,绝不可能带走一两银子。” “姜统领多想了。”秦逍笑笑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姜啸春拱手道:“两位大人稍候就可以用饭,姜某先去换一身衣裳。”他被关了大半个月,没洗澡没换衣衫,身上都散发出一股馊味,他自己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 等他离开后,秦逍和陈曦回到了先前审讯的那间屋内,费辛上前来,将整理好的案卷呈送过来:“大人,这是方才审讯的笔录,下官做了整理,他们所说的没有遗漏,大人看看有没有要添上的。” “费大人做的笔录,自然不成问题。”秦逍坐下后,招呼二人也坐下,胖鱼和其他几人则是守在门外。 “方才那些人的回答,两位可发现出什么端倪来?”秦逍问道。 陈曦看向费辛道:“费大人先说吧。” 费辛小心翼翼道:“下官驽钝,发现的线索不多,就先抛砖引玉了。”清了一下喉咙,才轻声道:“两位大人应该早就发现,内库主薄汪汤与之前那个汪鸿才很可能是同一人。两人都是姓汪,虽然名字不同,但下官以为,汪汤在苏州城的时候,用的可能是化名,真名不想为人知道,如此一来,也就解释得通两者名字为何不一样。此外汪鸿才每个月月底才会回家,而且只待三天,这与内库这边汪汤的休沐刚好合上。” “确实如此。”秦逍微微点头:“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已经有八成可能两者是同一人。” “除此之外,汪汤自尽很可疑。”费辛道:“下官不是怀疑他并非自尽,而是很奇怪,他为何在事发之后,立刻就选择悬梁自尽。内库失窃,他罪责难逃,发现银库空了之后,作为主要的负责人,他心中惶恐也可以理解,但他当机立断选择避开众人自尽,情理之上大有疑点。” “说说看。” “内库这样的案子,非比寻常,如果此事与汪汤有关,定然是满门抄斩之罪。”费辛肃然道:“公主不轻易杀人,可是一旦出手,从来都是不留情面。汪汤如果只是失职之罪,即使他自己终究难逃一死,但公主也肯定不会牵累他的家人。”见两位大人都看着自己,顿时更是坐正身子,一脸严肃道:“这种情况下,汪汤要保住自己的家人,唯一的办法,就是接受咱们的调查,然后竭力证明自己只是失职罪,并无参与到库银失踪的案子之中。” 秦逍点头道:“费大人言之有理。” “可是汪汤并没有等着京都的人抵达,在事发当日就自尽。”费辛冷笑一声道,道:“虽然在许多人看来,汪汤这是因为害怕担负失职之罪而自尽,可是在下官看来,倒像是他参与到其中,东窗事发之后,不得不自尽。汪汤能被公主委以重任,便不是愚蠢之辈,这其中的道理他比谁都明白,如果他并无参与到库银失踪一案中,他就绝不可能轻易寻死。” 陈曦眸中略显出一丝赞赏之色,颔首道:“费大人所言,与我的想法倒是一样。费大人可还有其他的发现?” “下官一时还没有想到,请两位大人指教。”费辛在两位大人面前,一直保持着谦逊。 “少监大人又有何发现?”秦逍看向陈曦。 陈曦微一沉吟,才道:“银库为何还留下七万多两银子?那帮人既然有能耐将百万两现银盗走,这区区七万两银子自然也能轻易取走。七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既然是盗银,自然是多多益善,七万两银子也不算小数目,为何他们还要留下这些银子?” “盗亦有道。”秦逍笑道:“也许他们觉得将所有银子全都取走,事情做得太绝,干脆留下一点,也算是安慰公主。” 两人知道秦逍这只是在说笑,这种情况下,小秦大人还能轻松开玩笑,这心理素质还真是不一般。 见陈曦神色严肃,秦逍只能收起笑容道:“少监大人觉得为何会如此?” “我刚才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陈曦若有所思,缓缓道:“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秦逍看着陈曦,一字一句道:“少监大人是想说,库银并非一次运走,剩下的这些银子,是还没来得及运出去,又或者说,这些银子是用来以防万一,以防止内库商铺前来调银子的时候,无银可供!” 陈曦怔了一下,显然想不到秦逍竟然也早就想到这一点,由衷赞赏道:“秦大人果然机敏,原来也想到这一层。” 费辛吃惊道:“大人,库银不是一次被运走?那.....那是什么时候取走?按照他们的说辞,四月初八的时候,账目上可还有一百多万两银子。” “账目上的有银子,不等于仓库里也有银子。”秦逍叹道:“内库银封存之后,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更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开箱,这本来是为了防止有人做手脚,可正是这一条规矩,成了内库致命的弱点。” “无人敢开箱查银,那么银箱里就算是空的,也无人知晓。”费辛明白过来:“银子入库的时候,现场清点,然后入库,如此一来,只要看到仓库里的银箱在,所有人都会以为仓库里堆满了银子,即使里面是空的,不打开箱子查验,也无人怀疑。”恍然大悟道:“所以内库银一夜之间消失,只是假象,实际上里面的银子根本不可能在一夜消失。” 秦逍微微颔首,道:“如果确实如此,就有四个问题要解决。首先,内库银是从何时开始偷偷流出?其次,这些银子是用什么方法从戒备森严的内库运走?第三,无论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件事,内库之中一定有人参与其中,否则内库铁板一块密不透风,就绝无可能有一两银子被盗出去,内库里参与其中的都有哪些人?最后,失踪的银子,如今藏匿在何处?” 费辛看着秦逍,忍不住心下赞叹。 这位小秦大人能够震慑住大理寺的人,倒不是因为办案了得,而是武功不凡胆大包天,今日才发现,这位年轻的少卿大人,思维极其敏捷,对案件快速进行了梳理,而且抓住了问题所在。 “要弄清楚这几个问题,首先一点,就是要查明白此案的内应。”秦逍目光变得冷厉起来:“包括姜啸春在内,内库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事实上在内库的地位越高,可能性就越大,首当其冲应该怀疑的,就是姜啸春和汪汤。” “汪汤死了,从他嘴里已经得不到口供,是否要从姜啸春开始调查?”费辛问道。 秦逍摇头道:“姜啸春今日表现十分正常,从他的言行看不出太大的破绽,如果他真的卷入其中,想要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并不容易,甚至说极其困难。倒是已经死了的汪汤,虽然不能说话,可如果他就是汪鸿才,那么已经给我们留下了线索。”从怀中取出了那只绣花鞋,费辛见状,忍不住问道:“大人一直将这只鞋子带在身上?” “有好几个人为了这只鞋子已经没了性命。”秦逍略有一丝尴尬:“先前我们虽然没有看出什么线索,但直觉告诉我,这只鞋子对汪鸿才一案很重要。现在既然怀疑汪鸿才就是汪汤,那么这只鞋子可能会给侦破内库案有极大的帮助。虽然.....虽然是鱼玄舞脚上穿过,但我闻过,并不臭,上次少监大人里里外外翻看了个遍,是不是不臭?” 陈曦脸色有些尴尬,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如果汪鸿才卷入此案,那么他在这只鞋子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而且多年前就开始计划,利用杨蔡护送鱼玄舞将绣花鞋送到京都,难道内库银失踪,与京都那边的人有关?” ----------------------------------------------------------- ps:江南一行,当然不会只是让秦逍来调查一个案子,这不是侦探小说,由此案入手,牵涉到的格局肯定不会小,大家不着急哈。另外向大家求自动订阅! 正文 第五八三章 泔水池 秦逍打了个哈欠,道:“昨晚没有睡好。少监大人,这件案子,咱们也不可能一天就能查出来。接下来咱们先待在内库,做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便是想办法解开绣花鞋的秘密,第二件事,从明天一早开始,咱们三人分别在营中找人问讯,你二位就找姜啸春手底下的官兵问询,我负责内库那边。” “大人,下官估摸着,除了参与案件的内应,其他人只怕真的不知道什么。”费心小心翼翼道:“下官个人以为,还是着重审讯内库里的将领和官员,那些守兵,也可以挑选一些问询一下,倒也不必对所有的兵士进行问询,这样可能会耽搁时间。” 秦逍笑道:“问询不是目的。”却并没有解释,陈曦却似乎已经明白秦逍的意思,微微颔首。 “几位大人,饭菜都已经好了。”门外传来姜啸春的声音:“不只是将饭菜送到这里,几位大人还是去食堂那边用餐?” 姜啸春是公主的亲信,否则也不会被派到这里,在这内库之中,他统帅近两百名护卫,这一亩三分地,他是绝对的黄帝,不过秦逍等人从京都来,姜啸春却是不敢怠慢。 “入乡随俗。”秦逍起身道:“咱们去食堂吧。” 江南内库的食堂是分开的,内库有六名准备负责做饭的厨子和伙夫,前往食堂的途中,姜啸春详细介绍,虽然库房那边和守兵这边的食堂是分开,但伙食都是六名后厨负责,每顿厨房先做好库房那边的饭菜,然后再来做收兵的食物。 库房那边的人少,加起来不到二十人,做他们的饭菜比较容易。 胖鱼等人也都跟着来到食堂,这食堂很是宽敞,里面有三十多张桌子,其中两桌已经摆上了饭菜,胖鱼等人一桌,秦逍三人一桌,不过饭菜都是一样,虽然是在山上,但伙食很不错,有鱼有肉,甚至有几碟精致的小菜。 “江南这边喜欢做小菜,所以给几位大人尝一尝。”一名肥头大耳的厨子在旁弯着腰,陪笑道:“做的仓促,几位大人看看合不合口味。” “香气四溢,一定很不错。”秦逍闻了闻,见姜啸春还站着,招呼道:“姜统领一起坐,你是地主,我们是客人,你该陪同才是。” 姜啸春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道:“山上禁止饮酒,所以没有储备酒水,几位大人见谅。” “这已经很不错了。”秦逍叹道:“公主待自己的属下还是很好,这样的伙食,其他军队可吃不着。” 姜啸春叹道:“这些弟兄在山上一待就是两年,虽然说不上有多辛苦,但毕竟和别处不同,公主体谅,大家心里都很感激。” “这猪肉都是从山下运过来的?”秦逍问道。 姜啸春点头道:“是,公主每年拨给内库的伙食费很丰厚,大家吃的也都很好,弟兄们平日想吃些什么,都会和柴山河说,柴山河管着内库的后勤,负责采买。” 秦逍笑道:“所以柴副统领肯定很受大家的欢迎。”之前听姜啸春提及过,柴山河是姜啸春麾下两名副统领之一,专管后勤,山上的吃喝用度需要采买,都是由柴山河负责。 “如果能在山上养些猪,剩饭剩菜也足够将它们喂饱。”秦逍笑呵呵道:“我要是姜统领的部下,一定建议你在山上弄个猪圈,让后厨负责养猪。” 旁边那胖厨子忍不住道:“大人真是英明。其实山上每天的剩饭剩菜真的不少,养上二三十头猪都不在话下,泔水池那边三天就满了,剩饭剩菜都倒在里面,着实可惜。” 姜啸春皱起眉头,瞥了那厨子一眼,显然是责怪他多嘴多舌,厨子低下头,不敢再多说。 “这些事情,我都不管。”姜啸春道:“之前他们也提过这事儿,说是剩饭剩菜太多,可以养些猪,还可以养些鸡鸭,不过柴山河觉得这是内库,如果在内库养那些东西,被公主知道,肯定不悦,所以作罢。” 秦逍笑笑,几人肚子确实有些饥饿,一阵风卷参与,茶足饭饱。 “茅房在哪边?”秦逍站起身:“憋了一下午了,去放放水,少监大人要不要一起去?”看向陈曦,却见陈曦用一种冷厉的目光看着自己,立时想到自己这句话对少监大人是个大大的冒犯,干笑两下,姜啸春已经起身道:“我带秦大人过去。” “不用不用。”秦逍摆手道:“这种事儿,哪里能劳烦姜统领。”向那胖厨子招手道:“你来,带我去茅房。” 厨子看向姜啸春,姜啸春皱眉道:“看我做什么?大人让你带路,你还不听吩咐?” 厨子忙抬手道:“大人跟小的来。”没有从正门出去,而是从食堂侧门出了去,秦逍跟在他身后,刚出门,就见到外面摆着几十口大缸,都盖着盖子,忍不住打开一只盖子,里面却是满满一缸水。 “山上别的都还好,就是吃水麻烦。”厨子解释道:“山下有湖,山上的用水都是从湖里运过来,隔上两天,柴副统领就会带人下山运水,存在水缸里。” 秦逍道:“如此说来,山上的水还算很金贵?” “金贵谈不上,但平时也省着用。”厨子见秦逍年纪轻轻,没有丝毫官架子,而且说话也很随和,心中便没有太大压力,笑道:“山上的人,十天才能洗一次澡,身上可是不舒服。” “北方的边军将士,一两个月不洗澡也是常事”秦逍笑道:“十天能洗一次澡,比起边军要幸福的多。”忽然闻到一股馊臭味,抬手捂住鼻子,月光之下,瞧见不远处有一个大池子,厨子见秦逍动作,忙道:“大人,那是泔水池,剩饭剩菜和用过的水都倒在那里面,以前三天就会清理一次,最近山上有事儿,柴副统领也被关起来了,污水不能倒在这里,只能将剩饭剩菜往这里面倒,不过也已经堆满了,只等着山上的事儿解决了在找人来收拾。” 秦逍捂着鼻子靠近过去,只见里面果然是积满了残羹剩菜,越是靠近味道越是难闻。 “多少受灾百姓连一口粥都吃不上,你们这里倒是大方,鱼肉剩下了都往这里面丢。”秦逍叹了口气:“剩饭剩菜难道不能第二顿吃?” 厨子有些尴尬,欲言又止,秦逍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们这样浪费,回京之后,本官是要向公主奏明的。” “大人,这.....这和我们厨房没有关系。”厨子惶恐道:“都是.....都是柴副统领吩咐,他说山上的官兵都是公主的人马,公主的人不能吃残羹剩饭。后勤都是柴副统领做主,他说不能用,我们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这是为何?” 厨子欲言又止,见秦逍脸色不善,才轻声道:“大人,小的要是说了,您.....您千万别说是小的说的。” 秦逍嗯了一声,厨子才低声道:“每年拨给后勤的银子不少,如果剩饭剩菜下顿吃,确实能省下不少银子,但是如此一来,每年在伙食上的花销至少要减少四成,到时候报账过去,上面以后每年拨的银子可能就要减少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逍恍然大悟。 “大人,那边就是茅房了。”厨子向前面指了指,秦逍走过去,茅房四周倒是石墙,不过顶部是用茅草盖着,刚一靠近过去,那味道不比泔水池那边好多少。 厨子尴尬笑道:“大人,这里不比豪门大院,内库里所有人拉撒都要在这里,两百多号人,这里味道确实不好闻。以前茅房和泔水池都是三天清理一次,如今也有大半个月没清理了。” 秦逍进去之后,捂着鼻子扫了一眼,屎尿满满的,干脆也不方便了,直接冲出茅房,见厨子在外面等着,苦笑道:“都成那个样子,你们也是该清理一下了。”问道:“泔水池和茅房都是你们厨房的人收拾清理?” 厨子微挺直胸膛,道:“大人,这种活儿小的可不干。小的也是从京都过来的,您可知道京都的醉仙楼?还有荟珍阁?这两家都是京都有名的酒楼,小的在京都的时候,在这两家酒楼都做过主厨,不瞒大人说,京都各家酒楼都是求着小人去给他们做主厨,小人做的菜,京里许多达官贵人品尝过后,那都是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既然在京里如此受欢迎,怎么来了这里?” “还不是为了多挣点银子。”厨子叹道:“有人找到我,让我到江南做事,每个月开始的价钱是京都里的五倍都不止,干一年抵得上在京里干五年。虽然一年到头都不能离开,不过再干上几年,回到京都,就能够买个大宅子,到时候一家老小就可以团团圆圆了。” 秦逍微点头,问道:“厨房里的其他几个人自然也不会清理泔水池和茅房?” “用不着我们的。”厨子笑道:“有人会上山来收拾清理,多年来一直如此。柴副统领是个精打细算的人,那些人清理茅房和泔水池,用不着给他们银子,泔水池里的剩饭菜,他们运了出去,可以喂猪喂鸡,一年下来也不少挣。” 正文 第五八四章 欲擒故纵 翌日清晨,却忽然下起雨来。 秦逍起了个大早,昨夜他睡得比较早,知道内库这边所有人都有严格的作息时间。 每晚亥时一到,内库就会有人敲钟,听到钟声,除了夜里负责守卫的官兵,其他人都要回屋休息,夜里更不许有人在内库里四处走动,一旦被发现,军法从事。 早上一到卯时,便是起床的时辰,仓库那边的人姜啸春管不着,不过兵营这边却是不得有任何的拖延,集合之后,便会进行晨操。 这里的官兵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秦逍起来的时候,虽然天刚刚亮,但早已经过了酉时,虽然细雨纷纷,但内库守卫却还是在西边的校场集合,在雨中例行早练。 “大人早!”身边传来胖鱼的声音。 秦逍扭头看过去,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还行。”胖鱼摇头道:“不过昨晚多吃了一点,半夜跑去茅房,那里面臭气熏天,实在是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细雨,道:“茅房的粪坑已经满了,这大雨一下,茅房不能再去了。” 秦逍想了一下,问道:“有没有伞?” “我去拿!”胖鱼去找了把雨伞过来,递给秦逍:“大人要去吃早饭?我去帮你拿到屋里吃。” 秦逍摇摇头,打着雨伞向校场走去。 士兵在雨中操练,姜啸春也没有打伞,与士兵同甘苦,身着甲胄,站在雨中,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立刻回头,瞧见秦逍过来,拱手道:“秦大人!” “下雨也要操练?” “风雨无阻。”姜啸春道:“内库是重地,所以这里的守卫一定要骁勇善战,以随时应对变故。”说到这里,神情黯然,苦笑道:“如今仓库空了,如果银子找不回来,这里的两百多号人只怕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多年来的苦练,终究是一场空。” 秦逍摇头道:“姜统领这话不对,结果是谁也预料不到的,我们要做的,只能是在不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尽力做好自己分内事。” 姜啸春心想这大理寺寺少卿年纪轻轻,不过见识倒还不差,微点头,问道:“大人是不是要开始审讯了?” “不急。”秦逍笑道:“刚才听人说,今天下雨,泔水池和茅房那边都要溢出来了。本来这事儿也不归我管,不过弟兄们辛劳的很,待会儿去茅房都臭气熏天,实在有些不妥。姜统领,是不是派些人手清理一下那边,这样下去也不是事。” 姜统领立刻道:“是我疏忽了。这些时日内库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出,清理泔水池的农夫也就无法上山。”冲着操练的队伍沉声道:“柴山河!” 一名身着甲胄的男子听到姜啸春招呼,急忙跑过来,拱手道:“末将在,大人有何吩咐?” 秦逍看着柴山河,他昨日见过,这大半个月来,柴山河与姜啸春一起被关在那间屋子里。 柴山河看上去三十七八岁年纪,身材魁梧,样貌倒也端正,浑身上下透着军人的干练。 “晨练过后,你派些人手去将泔水池和茅房清理一下。”姜啸春吩咐道:“你亲自监督,污物运下山之后,立刻带他们回来。” 柴山河苦着脸道:“统领,末将昨天晚上就想清理,可是山上没有装运的粪桶,要将那些污物全都运下山,至少要四五十个木桶才成。” 姜啸春皱起眉头,道:“你负责后勤,这事儿你自己想办法。” “统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柴山河无奈道:“临山村那伙人有现成的粪桶,他们前些天应该来过,只是这边出了事儿,他们进不来。”想了一下,才道:“要不我去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过来收拾了。” 姜啸春摇头道:“非常之时,任何人不得下山。” “事急从权。”秦逍在旁笑道:“泔水池再不清理确实不行。柴副统领,以前清理泔水池和茅房的是临山村的人?” 柴山河躬着身子,十分恭敬道:“回大人话,发生这件事情之前,山上的污物都是三天清理一次,临山村的村长会按时带人进来清理。” “临山村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不到二十里地。”柴山河道:“骑匹快马,一溜烟的功夫就能到。” “二十里地也不算近了。” 柴山河向西边指了指:“他们就在灵岩山西边的村子里,以耕地为生。我们之前是花钱请人过来收拾,有次我经过临山村,看他们耕地,就和他们的村长闲聊了几句。他们不要工钱,只要将污物都交给他们就好,泔水池里的剩菜剩饭可以养猪养鸡,茅房的污物可以用来浇灌田地,我和他们谈妥之后,这事儿就交了给他们,这几年他们倒是没有出什么差错。” “柴副统领做了个好生意。”秦逍笑道:“你速去速回,让他们赶紧过来收拾。” 姜啸春道:“大人,案子还没有调查清楚.....!” “其实我心里大概有数。”秦逍轻声道:“你们和仓库那边没什么接触,不出意外的话,案子只能和仓库那边的人有关,调查的重点只会在那边。” 姜啸春微松了口气,道:“秦大人明鉴。” 柴山河拱手道:“事不宜迟,秦大人,统领大人,卑将这就带两个人去临山村,让他们赶紧拉车来运走污物。”随即为难道:“不过下山路上的哨卡没有统领大人的准许,咱们几个也下不了山。” 姜啸春道:“现在我的手令也不管用,需要秦大人的准许。” 秦逍微微一笑,取了一面牌子递过去:“这是我大理寺的官牌,哨卡的人知道大理寺来查案,有这面关牌,他们自然知道是我让你们下山,不会拦阻。” 柴山河接过官牌,行了一礼,叫了两名兵士跟随,从马厩里牵了三匹马出来,径自冒雨下山去。 “秦大人,恕我多言。”姜啸春看着三骑离开,皱眉道:“库银失窃的真相没有查明白之前,山上每一个人都有嫌疑,当然也包括我在内,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宜下山。” “姜统领难道觉得柴山河有问题?”秦逍含笑问道。 姜啸春正色道:“公主在江南设立内库至今已经九年,从江南内库设立的那天开始,柴山河就跟随我一同负责守卫内库,他与我情同手足,任劳任怨,如果只有一个人值得我信任,那就是他了。”看着秦逍眼睛,神情肃然:“我绝不相信他有任何问题。” “那就是了。”秦逍微笑道:“姜统领信任他,我让他下山就不会有问题。”望向正门方向,喃喃道:“我也希望他真的没有问题。” 柴山河领着两名守卫出了内库,经过三道哨卡,亮出秦逍的官牌,他本就是内库守卫的副统领,再加上有官牌在手,自然没有受到拦阻。 骑马顺着弯曲的山道下了山,回头向山上望了一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向那两人使了个眼色,却没有向西边去临山村,而是直接折向东边,一抖马缰绳,飞马而行。 跑出二十多里地,瞧见路边有一片树林,柴山河打马入林,两名兵士也跟了进去。 柴山河翻身下马,向二人吩咐道:“将外套脱了,这样走太显眼,招人注意。” “大人,咱们这是要去哪里?”一名兵士问道。 柴山河冷笑道:“当然是走得越远越好,你们跟着我就好。那个秦逍愚蠢透顶,上次措手不及,咱们想走也走不成,这些日子我一直想着如何脱身,今次还真是天上掉个大馅饼,秦逍用他的官牌直接放了我们出来。”掏出那面官牌,不无得意笑道:“我还以为麝月会派多厉害的人物过来,一直担心,原来派了个蠢猪过来。” “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一名兵士笑道:“那小子不到二十岁,一看就不是办正事的,搞不好是麝月的入幕之宾,靠爬女人的肚皮才有今天。这些日子我们两个也是胆战心惊,今天终于脱身,菩萨保佑。” “只是对不住姜统领了。”柴山河一边脱去甲胄,一边叹气道:“他这些年待我不薄,咱们几个就这样走了,他们很快就会反应过来,姜统领难逃罪责,麝月恐怕是饶不了他了。” 一名兵士道:“姜统领是个好人,可咱们也没办法。”向柴山河道:“大人,到了这个地步,我们无路可退,以后就要靠大人照应了。” “自家兄弟,不必多言。”柴山河将甲胄丢开,只留了佩刀在身上:“你们以后跟着我,咱们不缺银子,找个偏僻之处,我给你们每人买一处大宅院,再给你们娶妻纳妾,这后半辈子,你们享福就是。别磨蹭,速度快些,这里还不安全,咱们走得越远越好,等他们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咱们早就离开了苏州.....!” 两名兵士加快速度,柴山河绕到一人身后,脸色一寒,手中大刀从后面对着其中一人狠狠砍落,正看在那人的脑袋上,那人惨叫一声,脑袋已经被劈成两半。 另一人大吃一惊,转身过来,只见柴山河面色狰狞,一脸杀意,正握着刀,一双眼睛如盯着自己,如同恶狼一般。 “大人,你......!”兵士魂飞魄散,瞧见柴山河挥刀砍过来,转身便跑,柴山河从后面赶上,一刀砍在此人背上,此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柴山河一只脚踩在此人背上,叹道:“你莫怪我,人越多,目标越大,而且用性命换来的银子,我实在不想让别人分了去。”手起刀落,砍在此人的后颈上。 他将佩刀丢开,穿着贴身布衣,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出了树林,抬头看了一眼,脸色骤变,瞳孔收缩。 正文 第五八五章 内奸 林外不远处,三骑呈品字形静静候在细雨中。 当先一人,柴山河一眼就认出来,正是紫衣监少监陈曦。 陈曦身后一左一右两骑,都是目光锐利,那是跟随秦逍上山的其中两位护卫,但柴山河此时当然知道,这两人肯定也是紫衣监的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陈曦竟然会出现在林外。 “少监大人!”柴山河一拱手,心中虽然惊骇无比,但却还是竭力保持镇定:“您怎么也来了?” 陈曦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秦大人想知道江南民生,所以让我们跟着你一起去临山村看一看,视察民情。下山之后,我们追寻你们的马蹄印跟过来,只是听闻临山村在西边,柴副统领是不是走错了方向?” 柴山河嘴角微微抽动。 “你应该知道,库银失窃案还没有查明。”陈曦目光变的锐利起来,盯着柴山河道:“秦大人让你下山,对你也算是给足了信任,可是你似乎辜负了秦大人的信任。” 柴山河勉强笑道:“大人如果要一起去临山村,卑将现在就带你去。” “不急。”陈曦淡淡道:“和你一起出来的还有两个人,有三匹马的马蹄印进了林子,等他们出来后,咱们再一起走,总不能将他们丢在这里,我们等一等就好。” 江南的土质松软,细雨落在地上,马蹄经过,会留下清晰的马蹄印。 柴山河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忽然一夹马腹,兜转马头,呵斥一声,催马便向东行。 他知道自己这是无畏的反抗。 面对的是令人闻风散胆的紫衣监吏员,而且其中一名还是紫衣监少监,在他们面前,那是插翅也难飞。 可是他却不甘束手就擒。 就像明知大刀砍下来必死无疑,却还是伸出胳膊却做最后的抵抗。 陈曦的马术绝对是出类拔萃。 柴山河催马而行的一瞬间,陈曦的马也已经飞驰而出,随在柴山河身后,两名紫衣监吏员也迅速跟上。 “驾,驾!” 柴山河拼命抖动马缰绳,恨不得骏马能飞起来。 骏马飞不起来,但陈曦能飞起来。 两马相距几步之遥,陈曦忽然双腿一蹬,已经从马背上跃起,整个人已经宛若鹰隼般飞在半空中,柴山河感觉有异,忍不住扭头,眼前一黑,陈曦身在半空,一脚已经踹在柴山河的面门上。 一股巨大的冲力让柴山河整个身体从马背上翻落下去。 柴山河在泥泞的地上滚了两滚,那匹马却已经冲出老远一段距离。 “紫衣监少监,果然.....果然了得!”柴山河挣扎着坐起身,看着飘然落下的陈曦,事到如今,他反倒镇定下来。 陈曦凝视着柴山河,忽然叹了口气:“柴山河,公主待你不薄,你本不该背叛她。” 柴山河闭嘴不言,只是仰起脖子。 灵岩山内库中,秦逍此时正在那间临时公堂内,面带微笑,看着面前十分紧张的内库副主薄毛芦,声音十分平和:“毛主薄,你之前说过,要打开仓库的大门,需要两把钥匙,我没记错吧?” “没有没有,大人的记性很好。”毛芦忙道:“仓库有两把铜锁,只打开一把铜锁依然是开不了门,需要同时将两把铜锁都打开。铜锁的钥匙,我和汪主薄一人一把。” “我能不能看看你的钥匙?” 毛芦忙道:“自然。”却是拉开衣领,从脖子上取下了细绳,细绳如同项链般挂着一把钥匙,毛芦上前来,将钥匙呈给了秦逍。 秦逍接过钥匙,细细看了看,含笑问道:“毛主薄,这把钥匙你一直戴在身上?” “是。”毛芦点头道:“从这把钥匙交给卑职的那天开始,卑职就一直挂在脖子上,便是洗澡沐浴的时候,也从不离身。” 秦逍点点头,又问道:“照你所说,肯定没有人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拿这把钥匙去开银库的大门?” “绝无可能。”毛芦语气干脆坚定。 秦逍将钥匙递还回去,想了一下,才问道:“你和汪汤的关系如何?” “卑职是汪主薄的副手,汪主薄精明能干,跟在他手底下办差,这些年获益匪浅。”毛芦叹道:“汪主薄性情有些孤僻,不大喜欢和别人交往,我们平时无聊的时候,下棋论书,他都很少参与其中。” “如此说来,你和他只是在公务上有合作,私下里的交情很一般?” 毛芦想了一下,才道:“倒也不是这样说,汪主薄别的爱好卑职不清楚,但他喜欢品茶,卑职也有此爱好,我们每次休沐回来之时,都会带些上好的茶叶过来,偶尔会坐在一起品茶。” 费辛一直在旁边做笔录,此时忍不住问道:“你们都品些什么茶?” “这也说不清楚,各种茗茶都有。”毛芦道:“江南是大唐的商贸之地,各地的货物都有在江南流通,天下各种茗茶在江南都能买到。” 费辛也不多问。 “所以除了公务之外,你们算得上是茶友?”秦逍端起泡好的茶,打开茶盖,闻了一闻,笑道:“内库的茶叶果然不错。” 其实他也不懂茶,只是觉得这茶香沁人心脾,应该不差。 毛芦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卑职和汪主薄是茶友。”这种时候,也不敢说自己和汪汤的交情很深,毕竟案子还没破,万一汪汤真的卷入库银失窃一案中,自己和他交情太深,恐怕会加重自己的罪责。 以目前的情势来看,汪汤卷入其中的可能性极大,毛芦对此也是有敏锐的感觉。 秦逍还待再问,忽见胖鱼匆匆走进来,凑近秦逍耳边,低语两句,秦逍嘴角泛起冷笑,起身便往门外去,费辛和毛芦有些诧异,也不知道是否该跟出去。 内库正门,三骑缓缓走进来,当先一人正是陈曦,后面还跟了三匹马,每匹马背上都横卧着一人。 内库里的官兵都显出诧异之色,陈曦翻身下马来,向身后吩咐道:“将人带到秦少卿那里去。” 官兵们一阵骚动,因为有人已经看到,马背上的其中一人,赫然就是柴山河,横趴在马背上,面如死灰,四肢并没有被绑,却动也不动,而另外两名趴在马背上的人,分明是内库的护卫,只是身上血淋淋的,其中一人的脑袋更是被劈成两半,头颅内的可怖情景清晰可见。 姜啸春得到消息,匆匆赶过来,扫了一眼,冷沉着脸,向陈曦问道:“少监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姜统领不必着急。”陈曦面色淡然:“很快秦少卿就会向你解释清楚。”径自牵马往临时公堂那边过去。 临时公堂门前,秦逍正看着陈曦过来,姜啸春等几名内库守卫将官也跟着过来,那些士兵倒是不敢靠近这边。 陈曦将柴山河从马背上拽下马,随即迅速出手,解开了柴山河身上的穴道。 柴山河身体能够动弹,抬头看了边上的姜啸春一眼,惨然一笑,道:“统领大人,末将对不住您。” “到底是怎么回事?”姜啸春双手握拳:“柴山河,你不是去临山村了吗?” “确实去过临山村。”陈曦瞥了姜啸春一眼:“姜统领,这些年,你可去过临山村?” 姜啸春一怔,随即摇摇头。 “这就是你的失职,罪责难逃。”陈曦冷哼一声:“你若是细细调查一下临山村,也就不会发展到现在这般地步。” 姜啸春有些不解:“少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曦也不看他,向秦逍道:“秦大人,你要的人,我带回来了。如你所料,下山之后,这三人并没有往临山村方向去,而是往相反的方向逃窜,在半道上,两名同谋已经被柴山河所杀。拿住他之后,我们去了临山村一趟,那些人已经知道事情不对,早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消失?”姜啸春隐隐感觉到什么,惊骇道:“少监大人,你是说......那些清理泔水池的农夫消失不见?” “农夫?”陈曦冷笑道:“原来姜统领还真以为他们是农夫。” 秦逍脸色也是一片肃然,道:“将人带进来吧!”转身回到屋里,陈曦使了个眼色,两名紫衣监吏员立刻将柴山河押入临时公堂,姜啸春神色凝重,身后的几名将官却都是一脸疑惑,见得姜啸春也跟进临时公堂内,也不知道该不该跟进去。 “费大人,从现在开始,这屋里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详细记录,不可有丝毫遗漏。”秦逍神情肃然,向费辛道:“回头审讯的案卷都要呈给宫里,不可马虎。” 费辛忙道:“大人放心,下官绝不会有丝毫疏漏。” 陈曦已经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柴山河被两名紫衣监吏员按在地上跪下,姜啸春握着拳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柴山河,脸色铁青。 “柴山河,据实交代吧。”秦逍冷冷看着柴山河:“事到如今,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柴山河抬头看了秦逍一眼,淡淡道:“我无话可说。” “库银失踪,难道真的与你有关?”姜啸春握拳的手背青筋暴突,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你到底做了什么?” 柴山河看向姜啸春,叹道:“大人,我本可以咬舌自尽,一死了之,也就不用接受审讯。可是这么多年,你待我恩重如山,我一死了之倒也方便了,可必然会加重你的罪责。一人做事一人当,事情是我做的,我不想连累你。” 姜啸春猛地上前,一脚将柴山河踹翻在地,怒喝道:“柴山河,你他娘的狗杂碎,竟然.....竟然背叛公主!” “姜统领不要激动。”秦逍皱眉道:“这里是临时公堂,本官在审案,你先坐下。” 姜啸春深吸一口气,在边上的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一双眼睛却如同刀锋般盯住柴山河,眸中神色复杂,既有愤怒懊恼,却又有惋惜无奈。 “柴山河,只凭你们三个人,还干不了如此大案。”秦逍淡淡道:“内库这里,还有哪些同谋,临山村的那帮农夫,到底是什么来路?盗窃内库,背后的主谋又是何人?” ----------------------------------------------- ps:感谢项国纭兄弟又破费了一个盟主,感谢卖包装辅材的看书人、书友59172622、书友58775192、沙漠又偷懒了、大鸟转转酒吧等诸君捧场! 正文 第五八六章 抽丝剥茧 柴山河被紫衣监吏员扯过来重新跪好,听得秦逍审问,柴山河不屑一笑,道:“秦大人,事到如今,我说不说都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费唇舌?” “那也未必。”秦逍淡淡一笑:“若是你能够据实交代,甚至将失踪的银子都找回来,也许能有一条活命。” 柴山河大笑两声,道:“秦大人,我还真是小瞧了你,先前还以为你愚蠢透顶,竟然放我下山,原来你是布好了陷阱等我跳下去。”盯着秦逍眼睛,不无疑惑道:“我只是很奇怪,你怎会知道我与此事有关?” “我不能确定,所以才试探一下。”秦逍叹道:“杭州总管来内库提银子,十分突然,可以说让你们措手不及,如果他只是提走三五万两银子,你们完全可以应付,但杭州那边一次要提走二十万两银子,仓库那边,根本拿不出来,你们没有任何准备,库银被盗只能事发。” “银库被盗,上百两银子不翼而飞,却偏偏留下了七八万两银子,这当然不是你们不想拿走,而是这些银子必须要应付下面随时可能从这里提银子过去。先前我讯问过仓库副主薄毛芦......!”秦逍看向角落处的毛芦,道:“毛主薄,你先前说过,多年来,江南三州的内库商铺生意都还不错,内库这边是进多出少,每年的利润都十分可观,而且那些商铺如果需要现银周转,往往都是先从各间商铺自行筹措,实在不够,才会从内库这里调银子。” 毛芦忙道:“正是。江南三州商铺总管每隔半年就会核对一次账目,除了留下部分周转银,剩下的利润就会送到内库这边存放起来,到年底的时候,会从内库这边调一部分押送往京都,交到京都内库。” 秦逍点点头,缓缓道:“江南的大宗买卖,都是被江南世家所控制,内库商铺不与世家争利,说得难听一些,江南内库商铺只能吃些江南世家看不上的残羹剩饭,不过即使如此,利润也很可观。因为生意做得不算太大,而且各家商铺可以互相周转现银,内库这边每一笔拨出的银子其实都不是什么大数目,毛主薄,我说的没有错吧?” 毛芦道:“大人所言极是,据卑职经手拨出的银子,最大的一笔也不过八万两银子,但这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内库这边有时候一年也拨不了两次银子。” “所以仓库里只需要存放十万两银子,就足以应对商铺那边发生的情况。”秦逍淡然一笑:“这也就是为何仓库里还剩下七八万两银子的原因。” 姜啸春立刻问道:“秦大人,照你这样说,难道......汪汤也参与其中?” “先不着急。”秦逍微微一笑,看着柴山河道:“柴山河,库银是你安排运出内库,我应该没有说错吧?” 姜啸春皱着眉头,向柴山河问道:“当真是你将库银运出去?” 柴山河犹豫一下,不答反问:“秦大人,你说是我将银子运出去,可有凭证?我又是如何将库银送出去?” “我方才说过,今日放你离开,不过是试探。”秦逍淡淡道:“事发之后,姜统领及时封锁内库,留在内库里的奸细也就无法脱身,这些日子一定是想找机会下山逃离,可惜内库封锁的太严实,而且你柴山河直接被关了起来,这样一来,插翅也难飞。”嘴角泛起一丝浅笑:“今日我以清理泔水池为由,想试探一下你,你好不容易等到脱身的机会,立刻就跳了出来,主动请缨,要下山去找人,当时我就有七成把握断定你就是内库奸细,但却不能完全确定,所以放你下山,如果你真是奸细,下山之后,必然会立刻潜逃,而事实却也正是如此。” 柴山河叹道:“秦大人果然是聪明,是我太过着急,中了你的圈套。” “你问我银子是如何被运出内库的,那我问你一句,临山村那些农夫为何会突然消失?”秦逍面色平静,但目光锋利。 陈曦在旁淡淡道:“我们到了临山村,临山村共有村民四十八户,不过五年前,村子里只有四十一户人家,多出来的七户,是五年前从外地搬迁到临山村,按照村民们的说法,那七户人家是在老家遭了灾,才流落到苏州这边来。本来村民一开始不同意这些人留在村里,但他们给了村民不少好处,平时也会主动帮村民做农活,所以这七户人家也就在临山村安家落户。” 柴山河眼角抽动,却没有说话,姜啸春低下头,男思索着,喃喃道:“五年前......不错,临山村那些人来清理泔水池,已经快五年了。”想到什么,脸色骤变,手脚冰凉。 “这七户人家,一共有二十六口人,其中壮丁十三人,另外再加上女人和孩子。”陈曦面色平静,声音平缓:“村民们也都知道,这七户人家的壮丁,找了个好路子,给灵岩山上的官兵清理泔水池,每隔三天就会上山一趟,将山上的剩菜剩饭和污物都拉回去,这些东西拉回去之后,剩饭剩菜平分给每家每户喂猪喂鸡,而污物则是浇灌田地,也正因如此,村民们早已经将这七户人家当成了自家人。” “少监大人先前说,临山村的村民失踪,就是指.....这七户人家?”姜啸春神色凝重。 陈曦点点头道:“四月二十七,这七户人家老老少少就突然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走的时候,家具衣物都没有带上,一开始村民还以为他们是临时出门,可是等了好几天,始终不见这些人回来,才确定七户人家都跑了。”看向姜啸春,神情冷厉:“姜统领,发现库银被盗,是四月二十五,也就是说,临山村那伙人是在事发之后两天才逃离,如果你们在事发后及时发现那些农夫存在问题,还有时间将他们抓捕归案,但很可惜,在秦大人发现这个问题之前,你根本没有意识到那些农夫有问题,白白错过大好机会。” 姜啸春懊恼道:“姜某愚钝,确实.....确实没有想到那些.....那些人竟然参与盗窃内库。”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看向秦逍问道:“秦大人,你是说,银子是被柴山河找的那些农夫运走?” “姜统领,那些人都是什么时候上山?”秦逍不答反问。 姜啸春道:“都是天黑之后,等到大家都睡下,他们就可以方便清理泔水池和茅房。”盯住柴山河,冷笑道:“柴山河,原来这都是你算计好的,当初就是你建议让他们晚上过来清理污物,说什么白天人多眼杂,而且弟兄们还要上茅房,不方便清理,原来是包藏祸心。” “姜统领同意他们晚上过来清理,肯定是觉得内库里有两百骁勇善战的精兵,那些农夫进来绝不敢存有其他心思。”秦逍缓缓道:“而且仓库有内库的人管理,那些农夫就算另有所图,那也打不开仓库,威胁不到库房的存银。” 姜啸春叹道:“他们清理之时,一直有人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的人,当然也是柴山河调派。”秦逍也叹了口气:“柴山河,如果我没有说错,外面那两具尸首,应该就是你安排监视那些农夫的人,其他人当然想不到,监视农夫的人,本就和他们是一伙。” 柴山河竖起大拇指,道:“秦大人,你竟然能说的一丝不差,我真是对你钦佩不已。” “不对。”内库副主薄毛芦忽然失声道:“这.....这不对.....!”见到众人全都看向自己,有些尴尬,向秦逍拱手道:“大人,即使那些扮作农夫的带人有办法将银子运出去,可是.....可是他们要取银子,必须打开仓库,否则不可能从里面取出一两银子。仓库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事后我们在仓库里面检查过,也没有其他任何出口,譬如挖了地道什么的,而且那天开仓库只是,铜锁也是完好无损,所以.....所以他们是如何从仓库里取到银子?” “如果汪汤活着,他可以给出一个很好的解释。”秦逍双手十指扣起,向后靠坐在椅子上,叹道:“但他人已经死了,拿不到他的口供。”微一沉吟,才看着毛芦道:“毛主薄,你那把钥匙一直随身携带,是否表明别人拿不到你的钥匙?” “绝无可能。”毛芦斩钉截铁:“卑职将这把钥匙视若性命,而且.....而且卑职绝无参与他们的阴谋,还请大人明鉴!” 毛芦此刻心中惶恐,银子被盗走,必然要打开仓库,要打开仓库,必须要两把钥匙,汪汤参与盗银计划几乎可以确定,可是仅仅汪汤一把钥匙还做不到,如此一来,自己也必将成为重大嫌疑人。 “钥匙在你身上,不代表他们没有同一把钥匙。”秦逍摇了摇头:“毛主薄,到现在你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卑职.....卑职驽钝!” 费辛一直在做着笔录,此时忍不住抬头看向毛芦:“毛主薄,之前你和大人说过,汪汤是你的茶友,应该没有错吧?” “是.....是偶尔在一起品茶。”毛芦实在不想和汪汤有任何关系,但之前自己已经说过,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承认。 “内库这么多人,他为何偏偏与你成为茶友,你就没想明白其中的缘故?”费辛淡淡道:“说到底,当然是为了你那把钥匙。” 正文 第五八七章 沆瀣一气 毛芦吃惊道:“可是卑职与他在一起的时候,话题从没有提及到钥匙。卑职自从接过这把钥匙之后,莫说让人拿去,便是看也没让人看过一眼。” “你错了。”秦逍道:“方才你就解下来让我瞧了一眼。” “那.....那是不能算的。”毛芦尴尬道:“大人要办案,卑职自然全力配合。” 秦逍淡淡道:“毛主薄,你说汪汤有没有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已经见过钥匙?” “那不可能,卑职.....!”毛芦正要坚决否认,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陈曦察言观色,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毛芦沉默了一下,终是道:“多年前,汪汤和卑职一起饮茶,不知为何,那日卑职饮茶过后,忽然觉得十分困倦,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一如先前,汪汤说我只是小眯了一会儿。”脸色凝重起来:“那时好像正是春天,我当时只以为是春乏,并没有太过在意,而且要是还是在卑职身上,并没有多想。” 秦逍淡淡一笑,道:“果然如此。” “大人是说,那日汪汤在茶中做了手脚,卑职.....卑职是因为茶水才睡过去?”毛芦毕竟不蠢,此时已经想明白其中关窍,心下骇然:“他趁卑职睡着的那小片刻,将卑职的钥匙取下拓印?” 陈曦靠在椅子上,冷笑一声:“汪汤只需要在当时偷偷准备一些湿面团,将你的钥匙拓印,下山之后,可以随便找到锁匠重新配一把钥匙。如此一来,他要打开仓库,根本不需要你手里的钥匙,因为他手中已经有了两把钥匙。” 姜啸春也是一副恍然大悟之色,懊恼道:“原来.....原来是这么回事,仓库那边汪汤是内奸,与柴山河联手,犯下了如此大案。” “费大人,笔录没有差错吧?”秦逍看想费辛。 费辛立刻道:“大人放心,没有任何遗漏。” 秦逍含笑看着姜啸春,道:“姜统领,这件案子的脉络到现在为止,也算是大概清晰了。内库的银子,不是一夜消失,实际上这起盗银案,持续了至少四年以上,一百多万两银子,是这数年时间一批一批地运出去。”清了一下嗓子,才缓缓道:“多年前,汪汤和柴山河联手作案,汪汤的任务,便是在农夫上山清理泔水池的时候,打开仓库,从库房里将银子取出。内库的作息时间十分严格,除了守卫,其他人到点便要回屋歇息,这就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姜啸春双拳紧握,脸色难看至极。 “我先前就说过,虽然那些扮作农夫的的歹人进入仓库之后,专门派了两个人监视,但那两个人早就和柴山河一般,成为了内库的奸细。”秦逍看着姜啸春问道:“姜统领,外面那两个死人这些年,是否一直负责监视?” 姜啸春犹豫一下,才道:“这样的事情,我一直都是交给柴山河处理,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实际上除了这两人之外,应该还有两个人。”秦逍道:“这里的兵士两年轮换一次,时间一到,两名负责监视的内奸自然也要被调回京都,所以眼下在京都还没轮换过来的内库守卫之中,至少还有两个人做着同样的事情,回头将这两个人揪出,并不困难。”顿了顿,才继续道:“汪汤和这帮人偷偷将银子从库房取出,放入泔水桶和粪桶之中,然后半夜将银子运出去,经过正门,经过三道哨卡,从那些守卫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将银子带走,你们却是懵然不觉。” 毛芦如梦方醒,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任何人和车辆从山上离开,哨卡都会严加盘查,可是泔水桶和粪桶臭气熏天,哨卡的守卫当然不会查看。” “也许开始两次守卫还会检查一下,但正如毛大人所言,这种东西,都是避之不及,次数多了,都知道这些农夫会按时来清理运走泔水,习以为常的事情,就会放松戒备。”秦逍抬手摸着下巴道:“于是花了几年的时间,仓库里的银子被搬空,账目上倒记着仓库里有百万两银子,但实际仓库里的存银与账目完全合不上。” 姜啸春长叹一声,仰着头,闭上双目。 百万现银,一次运走当然是不可能,但数年时间,一块砖一块砖地拆掉,一面墙也能够悄无声地消失。 姜啸春此时终于明白,内库近两百名守卫看似将这里守卫的固若金汤,可是早有奸细利用内库的破绽,从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花了几年的时间将银子盗走。 他身为内库守卫统领,自然是罪责难逃。 “你们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作,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太过自信,觉得不可能有人能带出一两银子。”秦逍缓缓道:“而且姜统领当然也不可能想到,仓库汪汤和你手下的心腹部将早就沆瀣一气,更不会想到他们会利用泔水桶将银子运出去。” 姜啸春又是一声长叹,道:“姜某确实没有想到,这么多年来,姜某一直以为自己尽忠职守,将内库保护的就像铁桶一样。公主将如此重任交给姜某,姜某却数年时间都没有察觉库银失窃,愧对公主,愧对朝廷,罪该万死。” “是不是该死,自有圣人和公主决断。”陈曦冷冷道:“秦大人已经破解了库银失窃之谜,但有一件事情,比这个还要重要,那就是失窃的银子现在藏于何处?”目光如刀锋,盯着柴山河道:“柴山河,库银在什么地方?” 柴山河摇摇头,一脸绝望。 “柴山河,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姜啸春站起身,圆睁双目:“这么多年,姜某自问待你不薄,公主殿下对你也是恩重如山,库银到底流往何处,你还不老实供认?” “大人,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确实不知道。”柴山河苦笑道:“大人觉得就凭我柴山河,能够吞下百万现银?” 姜啸春脸色冷厉,沉声道:“那是谁指使你这样做的?你和汪汤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大人,我若说这一切都是汪汤唆使,你信不信?”柴山河叹道:“当年承蒙大人器重,跟随您一起前来江南内库,那时候我心中欢喜,以为在内库待上三两年,公主定然会提拔我,如此便可以光宗耀祖。可是咱们在内库待了四年,公主依然没有将咱们调走的意思,我二十多岁跟着你到了江南,却从此被困在了这个鬼地方。都说江南美如画,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可是对我来说,这就是囚牢,咱们就是被关在内库的囚犯。” 姜啸春厉声道:“住口。公主将内库交给我们守卫,那是何等的信任和荣耀,你.....你竟然生出如此忤逆之心。” “信任和荣耀有个屁用。”柴山河自知死罪难逃,倒也是不再忌讳,冷笑道:“我们就是那个女人手里的工具,这里的银子都是她的,她们在京都穷尽奢华,可是我们却像一群狗,呆在这鬼地方为她看守银子。给了几块骨头,就觉得她对我们恩重如山?那时候我就担心,那个女人会让我们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如果真是那样,我从前的抱负就只能是个笑话,事实上,到今天为止,咱们在这里已经待了九年,大人,九年了.....!” 姜啸春脸色冷沉,握拳道:“身为臣子,自当为主上效命,你当年如果真的不愿意在这里待下去,可以和我说,我不会强留你。” “和你说?”柴山河凄然一笑:“大人待我有恩,我如何能开得了口?如果我真说了,不得对不住大人的恩情,而且所有人都会视我为忘恩负义的逃兵,我的前程也将尽丧,生不如死。” “这就是你背叛公主的借口?” 柴山河道:“本来我一开始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想着过一天是一天,可是......汪汤找上了我,大人应该知道,我和汪汤是相同的休沐日。” “原来你们下山之后,一直在暗中勾结。” “谈不上勾结。”柴山河道:“在山上待得太久的人,哪一个不是心中苦闷,他找我喝酒解闷,我自然是求之不得。”说到此处,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汪汤知道我心有不甘,虽然在山上我和他几乎没有往来,但下山之后,我和他确实是无话不谈的知交。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有意靠近我,想要说服我和他联手盗取库银,等他说出计划后,我差点一刀劈了他。” “如果你那一刀下去,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陈曦冷笑道。 柴山河不屑一笑,道:“他让我做一个选择,是愿意半辈子困在如囚牢般的内库里,还是有朝一日隐姓埋名改头换面,有花不完的银子,珍馐佳肴美人豪宅应有尽有,下半辈子享尽富贵?”仰着头,大笑两声,才道:“对大多数来说,如何选择并不困难。” 姜啸春怒不可遏:“是老子瞎了眼,竟然信任你这个无耻之徒。” “大人如果觉得愤怒,可以一刀杀了我。”柴山河看着姜啸春道:“死在大人的刀下,也算是回报了大人多年的照顾和栽培,死后也就不欠大人的债了。”  正文 第五八八章 太湖盗 秦逍看了陈曦一眼,笑道:“少监大人,柴山河自称是受汪汤蛊惑唆使,却不知道银子流落何处,你信不信他的话?” “给我一点时间。”陈曦淡淡道:“秦大人将他交给我,天黑之前,我可以给你一个满意的的答复。” 秦逍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向柴山河笑道:“柴山河,你也听到了,少监大人接下来要亲自审问你,你应该知道,紫衣监的审讯方式和大理寺是不同的,都说京都刑部的那位卢部堂心狠手辣,我想紫衣监的手段应该不会逊色于刑部。” 陈曦也露出一丝古怪笑意:“刑部的手段,在紫衣监的眼中就是小孩子的游戏。” “如此接下来就有劳少监大人审问了。”看了费辛一眼,道:“费大人,你也辛苦了,等少监大人审问过后,你再做笔录,咱们先歇一歇吧。” 秦逍说到做到,将面如死灰的柴山河留下来,陈曦和两名紫衣监吏员留下审问,其他人全都出了门。 雨已经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山林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姜统领,你也不必太自责。”秦逍瞧见姜啸春神情黯然,劝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换做我是你,也很难怀疑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会背叛自己。” 姜啸春苦笑道:“终究是我太过糊涂,竟然将如此逆贼视为自己的心腹兄弟。” “他对你太了解了。”秦逍叹道:“跟着你多年,知道你的弱点,也知道你对他十分信任,这才钻了空子。好在内库的奸细已经查明,咱们也知道库银是如何失踪的,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找到失踪的库银。” 姜啸春点点头,问道:“大人聪慧睿智,姜某实在是钦佩不已。不瞒你说,大人刚上山的时候,姜某见你年纪轻轻,心里还有些疑虑,现在看来,公主殿下当真是慧眼如炬,派大人前来彻查此案,谁能想到,如归离奇的作案手法,大人一天之内竟然就破解。” “下官也是没有想到如此迅速就侦破此案。”费辛在旁也是不无赞叹道:“大人的智慧,不得不让我等自愧不如。” 秦逍笑道:“费大人,你再这样说,我可当真了。其实也不是我有多聪明,昨日在食堂用饭之时,我就忽然想到山上一定有许多的泔水污物需要处理,随即出门看过泔水池,味道馊臭无比,当时就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利用泔水将银子运出去。之后只是按照这样的猜测去验证,想不到运气很好,他们竟然真的是利用了内库的这个漏洞。” “这也正是大人的敏锐,我等却没有想到这一点。”费辛赞叹道:“幸亏是大人来侦办此案,如果是别人,恐怕根本不知从何着手。” 秦逍抬头看了看天空,神色再次凝重起来:“其实揪出内奸并不算困难,困难的是如何找到失踪的库银。临山村那七户人家负责将库银运出去,下山之后,必然会有人接应,如果能及时抓到那些扮作歹人的农夫,还可以顺着线索查下去,但那些人察觉到事情不对,迅速撤走,如今逃往何方,咱们是一无所知。”回头看了一眼被关上的大门,陈曦正在里面审讯柴山河,喃喃道:“只希望陈少监能从柴山河口里撬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秦逍希望陈曦能有所收获,而陈曦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可审出有用的线索?”陈曦出来之后,直接找到秦逍,秦逍见陈曦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心里便猜到应该没有什么好消息。 陈曦坐了下去,道:“他没有说谎,此人确实是被汪汤说服,这才铤而走险,如果不是这次东窗事发,到今年年底,他们将卷走入库进来的最后一批银子,便会全身而退。”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库银流向何处?” “每个月他都能拿到三四千两银子。”陈曦冷笑道:“这几年下来,从内库盗出的银子有一百多万两,他个人收到了近二十万两。” 秦逍叹道:“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什么?” “柴山河背叛公主,胆大包天参与盗窃内库,确实是可以理解。”秦逍道:“柴山河在内库,一个月能不能拿二十两银子?” 陈曦道:“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饷银,在大唐任何一支军中都不是小数目。” “参与盗窃,他每个月拿到的银子比饷银高出百倍都不止。”秦逍不无感慨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果然是大有道理。” “幕后之人为了收买柴山河,出手倒是大方。”陈曦冷笑道:“不过没有柴山河,不拿出这二十万两银子,那帮人也得不到近百万两银子。按照柴山河的交代,等到今年再弄走最后一批库银,他和汪汤都会销声匿迹,隐姓埋名去过自己的好日子,如今好日子过不上,这人头是要掉了。” 秦逍淡淡一笑,道:“他们也没有想到杭州总管会突然接下了一笔大买卖,否则他们真的可能悄无声息地逃匿。”顿了一顿,才轻声道:“百万两银子运出苏州境内,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路途有关卡,过关的时候很容易就被查出来。少监大人,依你之见,这批库银是否还藏在苏州境内?” 陈曦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没有立刻回答。 便在此时,忽听门外传来费辛声音:“大人!” “费大人进来吧。”秦逍招呼道,等费辛进来,才笑道:“坐下说话吧。” 费辛坐下后,向陈曦小心翼翼问道:“少监大人,柴山河可有招供?下官还要将笔录做完整。” “没有更多的供词。”陈曦知道费辛职责所在,“他确实不知库银流落何处。” 费辛皱起眉头,随即倒是如释重负道:“虽然无法知道库银下落,不过倒也不是没有收获。”犹豫一下,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出口。 “你尽管说。”秦逍见费辛似乎有顾虑,微笑道:“咱们来查案,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出来,言者无罪。” “不瞒两位大人,知道内库失窃后,下官还担心与江南世家有关,特别是苏州钱家。”费辛压低声音道:“钱家是苏州第一世家,势力遍布整个苏州,能够悄无声息藏匿上百两现银,并非谁都能够做到,在苏州境内,有此能耐的势力也是屈指可数。不过现在看来,苏州钱家应该和此事没有任何关系。” 秦逍还没说话,陈曦倒是率先问道:“费大人为何会如此肯定?” “银库失窃之所以东窗事发,是因为杭州总管突然来提银子。”费辛道:“杭州总管之所以来提银子,是因为和南洋货商谈了一笔大买卖,谈成了十万匹丝绸的大买卖。”看向陈曦道:“少监大人,您早些年在杭州制造局待过,自然知道,十万匹丝绸买卖不是小生意。” 陈曦颔首道:“确实如此。南洋诸国素来对我大唐的丝绸瓷器和茶叶青睐有加,特别是丝绸,南洋货商每年都会从咱们大唐大量购买,一年也是有几十万匹丝绸卖给南洋那边,不过从南洋过来的商贾也不少,他们的财力有限,很少有一个商人就能买走十万匹丝绸,而且江南世家在对外贸易上,十分默契,有固定的的价格,保障能从南洋人那里赚取大额利润,所以大唐与南洋的丝绸买卖,几乎都掌握在江南世家的手中。” “杭州内库商铺谈下十万匹丝绸的买卖,自然是一桩大生意,这样的生意,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但江南几大世家应该心里很清楚。”费辛道:“据下官所知,江南世家在贸易上都会互相通气,这次生意虽然是在杭州谈成,但苏州钱家应该也得到了消息。” 陈曦明白过来:“你是说如果钱家卷入内库一案,就会早早通知汪汤这边关于这笔贸易的消息?” “正是。”费辛点头道:“对杭州内库商铺的势力,江南世家心中有数,知道杭州总管手中的现银不可能购买十万匹丝绸,一定会从内库调银子过去。既然如此,杭州钱家一旦参与此事,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提前告知汪汤,让汪汤这边早做准备,甚至迅速撤离,而事实上内库失窃东窗事发之时,汪汤和柴山河事先都不知情,所以下官以为,钱家应该和此事没什么关系。” 陈曦点点头道:“费大人言之有理。钱家确实是仅有的几个拥有实力谋划此事的势力,不过钱家的家财万贯,百万两银子对钱家来说虽然也不算小数目,可是却也不值得他们堵上整个家族的性命铤而走险。钱家不傻,这样的大案,公主必定会不屑一切代价彻查到底,如果钱家卷入其中,最终必将难逃满门抄斩的结局。而且江南世家都将公主当做主子,公主是他们在朝中的依仗,盗取公主的内库,岂不是自掘墙角?” 秦逍饶有兴趣道:“排除钱家参与此事的可能,两位觉得苏州还有什么人有实力而且有胆量干下此事?你们都说了,苏州不只是钱家拥有这样的实力。” 陈曦和费辛对视一眼,竟是异口同声道:“太湖盗!”  正文 第五八九章 独霸一隅 秦逍诧异道:“太湖盗?之前没有听你们说过,难道苏州这边还有盗匪?” 江南赋税重地,直接关系到帝国的命脉,秦逍很难想象在这里还有人尽皆知的盗匪。 费辛看向陈曦,谦让由陈曦解释,他虽然对知道太湖盗,但陈曦当年在江南待过,对太湖盗自然更为了解。 陈曦倒也是当然不让,摇头道:“所谓的太湖盗,主要是江南世家如此称呼。江南最大的湖泊是太湖,区域巨大,方圆千里,其西边和西南方向都是丘陵山地,东边距离苏州不过百里之地,湖中有大大小小五十多座岛屿,其中最大的岛屿是西山道,也是太湖盗的巢穴所在。” “他们打家劫舍?” 陈曦摇头道:“若当真打家劫舍,朝廷早就围剿。太湖周围有许多的渔村,主要依靠捕鱼为生,本来也是相安无事,不过在先帝之时,江南的官府为牟利,对太湖渔民强加赋税,激起民变,苏州官府却对朝廷谎报真相,说是太湖渔民啸聚成寇,意图谋反,朝廷派了官员下来调查真相,却也被苏州这边收买,回报朝廷说是太湖渔民确实造反,于是朝廷调集了江南三大营的官兵围剿太湖渔民。” 秦逍皱起眉头,陈曦继续道:“朝廷调动兵马,太湖渔民一无所知,他们也没有想到朝廷会调兵围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那些渔民岂是官兵的敌手,死伤惨重,好在他们还有渔船,撤到了太湖的岛屿上,在岛上构建防御,抵挡官兵,当时他们推举的首领,叫做令狐端,此人确有奇才,阻止太湖渔民硬是打退了官兵的几次攻势。” “太湖渔民生长在太湖周围,对太湖的地理环境了若指掌,而且个个精通水性。”费辛忍不住道:“他们的渔船虽然简陋,但耐不住人多,加起来有五六百条船,反倒是官兵许多都不习水性,而且当时太湖水兵不过十几艘船,笨重得很,没能迅速围剿太湖盗,也是理所当然。” 秦逍道:“可是时间久了,太湖盗孤立无援,朝廷却可以调来更多的兵马和粮草,被剿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真的打下去,太湖盗自然是大难临头。”陈曦笑道:“不过令狐端有个儿子令狐玄,当时不过十几岁年纪,竟然瞒着他的老子,孤身一人跑去了京都。” 秦逍吃惊道:“十几岁的孩子去京都?” “正是。”陈曦难得显出赞赏之色:“令狐玄到了京都,鸣冤叫屈,而且呈上了状纸,状告以苏州刺史为首的一干苏州官员逼良为盗,而且直接是在你们大理寺门前跪下。” 费心此时显出一丝得意之色,笑道:“大人有所不知,先帝之时,咱们大理寺还是不敢让人小瞧的。下官记得,当时大理寺卿是包诚包大人,接了令狐玄的状子。” 秦逍此时对这令狐玄大感兴趣,问道:“接下来如何?” “包大人觐见圣上,恳请圣上下旨重新调查。”陈曦道:“你们可能不知道,当时圣上的圣体不大好,所以是当今圣人处理此事,圣人睿智非常,下令调查此事,于是真相随即也就被查清楚,那一次苏州官场不少人人头落地,令狐端也登岸自首,被押解到了京都。圣人甚至召见了令狐玄,夸赞令狐玄有勇有谋,便要给令狐玄赏赐,令狐玄却提出释放其父,而且让朝廷减轻太湖渔民的赋税,圣人更是赞赏,答应了令狐玄的请求。” 秦逍拍手道:“果然是少年英雄。” “现在可不年轻了。”陈曦笑道:“到如今也快三十年了,令狐玄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那次事件过后,朝廷体恤太湖渔民,免去了三年赋税,对太湖渔民的赋税也减了五成,直到如今,并无改变。” 秦逍皱眉道:“既然如此,为何称他们为太湖盗?” “令狐端死后,令狐玄就成了太湖渔民的首领。”陈曦解释道:“或许是因为当年官兵突然围剿渔村,让太湖渔民心有余悸,所以太湖周围的许多渔民都搬迁到了岛上,而且许多穷苦百姓投奔到太湖,令狐玄来者不拒,将那些百姓收容在太湖,如今方圆千里的太湖诸岛加起来有三四万之众,大小渔船也有上千条,听说有些岛上开设赌场、妓院和酒楼,十分繁华,甚至不少人专门往那些岛上去寻欢作乐。” 秦逍赞叹道:“这令狐玄有勇有谋,而且才干还真是了得。” “这些人都遵从令狐玄之令,听说都称呼令狐玄为太湖王。”陈曦淡然一笑,道:“如果换做是别人,啸聚这么多人,而且还被称王,朝廷是断然不能准许。可是这令狐玄当年是受过圣人的夸赞,只要太湖盗安分守己,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低声音道:“而且太湖盗的存在,也算是掣肘了江南世家。” “令狐玄和江南世家有仇?” 陈曦冷笑道:“太湖的物产丰富,在令狐父子控制太湖之前,太湖可是由江南世家掌控,如今太湖俨然是独立于江南之外。当年官兵围剿太湖盗,江南世家出了银子,犒劳官兵,虽然一度要出银子帮助官兵建造战船,虽然最终官兵撤离,但江南世家的所为却是让太湖盗痛恨不已。在他们的眼中,大家本来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官兵围剿,江南世家不但不帮助太湖盗洗清冤屈,竟然想要致太湖盗于死地,那自然是结下了梁子。如今太湖在令狐玄手中,江南世家染指不得,要紧的是令狐玄手中有好几万从众,独霸一方,你说江南世家又怎能不视太湖盗为眼中钉肉中刺。” 秦逍微微颔首,心想双方确实是水火不容。 “不过这两边的人虽然互相敌视,但一直也算是相安无事。”陈曦道:“江南世家在江南的实力极强,太湖盗也招惹不起,而太湖盗偏居一隅,江南世家也是不敢轻易招惹他们。” 秦逍问道:“那令狐玄如今是在太湖西山岛?” “西山道是太湖最大的岛,易守难攻,据说其他的岛屿还准许外人进入,但西山岛却是守卫森严,并不许外人在西山岛登岸。”陈曦缓缓道:“紫衣监也曾派人秘密登上过西山岛,那里有令狐玄训练的一支人马,有上千之众,都是骁勇善战的青壮,不过千余人不算太多,而且令狐玄多年来也并没有与朝廷对抗,该交的赋税也照样缴纳,圣人菩萨心肠,自然也不会真的对他们下手。” 秦逍久居西陵,到京都也才短短几个月,虽然知道江南锦绣之地,但还真不知道太湖盗之名。 “你们怀疑银库失窃与太湖盗有关系?”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是他们指使汪汤盗窃内库?” 陈曦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无论苏州钱家还是太湖盗,我的意思是他们拥有作案的实力,却并不代表他们会这样做。太湖盗二十多年过着太平日子,而且千里太湖足够他们丰衣足食,没有必要犯下如此大案。” “江南世家和太湖盗从明面来说,都没有作案的动机。”秦逍若有所思:“如此看来,盗窃库银的真凶另有其人。” 费辛道:“大人,柴山河不知库银下落,汪汤又死了,审不出口供,运出库银的那些歹人察觉事情不对,早早逃脱,想再找他们十分困难,如今的线索,只剩下一个了。” “你是说这只绣花鞋?”秦逍取出绣花鞋。 从鱼玄舞手中得到绣花鞋之后,秦逍知道其中藏着秘密,一直带在身上,到了内库发现汪汤和汪鸿才和可能是同一人,这绣花鞋事关内库失窃真相,秦逍对次就更加的小心谨慎,一直带在身上。 陈曦和费辛都盯着绣花鞋,秦逍苦笑道:“不瞒二位,昨晚我还拿着这只鞋子看了半天,实在找不出任何的线索。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被鱼玄舞骗了?又或者鱼玄舞被被汪汤骗了?这绣花鞋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不会。”陈曦摇头道:“汪汤几年前就开始布局,最终利用鱼玄舞要将鞋子送到京都,这只鞋子肯定有问题。”低下头,想了一下,才道:“实在不成,只能按照鱼玄舞给出的线索,回京都抓捕鱼玄舞要见的那个人,找到那人,可能会得到更多线索。” 费辛也是神色凝重:“难道江南内库被盗,与京都的人有关?鱼玄舞要见的那个人,是否就是盗窃内库的真正策划者?” “不是没有可能。”秦逍道:“不过有一点你们想过没有,汪鸿才是在几年前就开始布局,这只鞋子也是在一年前就交给了鱼玄舞,出事之后让鱼玄舞送去京都,也就是说,汪鸿才是要利用这只绣花鞋向京都的那个人传递某种情报或线索。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京都那个人是汪鸿才背后的人,汪鸿才肯定与他有联络的方法,绣花鞋里面的情报一年前就准备好,汪鸿才为何不早早告知京都那个人,非要等出事之后才派人送过去?” 陈曦二人也是沉默思索。 “费大人,你去找把剪刀过来。”秦逍微一沉吟,忽然道。 费辛抬头,不解道:“大人要剪刀做什么?” “鞋子外面看不出任何线索,咱们将鞋子剪开,看看里面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秦逍道。 陈曦道:“我先前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却有担心,如果剪坏了鞋子,里面一无所获,是否线索离我们会更远?” “我们三个想了这么久,也没想出这鞋子有什么线索。”秦逍很干脆道:“既然如此,干脆剪开,赌一赌,万一鞋子的夹布层里藏了东西,岂不是柳暗花明?即使没有任何收获,无非也和现在一样,咱们什么都得不到,不亏什么。” 陈曦想了一想,微微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费辛起身出去,很快就找了一把剪刀过来,递给秦逍,秦逍看了二人一眼,道:“你们两个可都是同意了,真要没什么收获,你们可别怨我。” 正文 第五九零章 无间当铺 绣花鞋被小心翼翼剪开,当一片薄如蝉翼的布片落下之时,费辛掩饰不住欣喜之色。 “秦大人英明!”陈曦也忍不住夸赞一句。 秦逍心下庆幸,轻声道:“要是剪开还没有什么发现,线索完全断了,陈少监会不会受责罚我不知道,找不到库银,回京之后公主可饶不了我。”小心翼翼拿起那一小片布,才发现布片是树叶的形状,入手光滑,秦逍只觉得质地比上次圣人赐给自己的绸布还要好。 “上面有字。”秦逍凑近,这布片本就不大,上面的字迹更是细小。 “丁辛七四!”秦逍轻声念了一句,一脸茫然,看向费辛,见得费辛也是张着嘴,显然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再看陈曦,见得陈曦盯着布片,神色古怪。 秦逍轻声问道:“少监大人可明白意思?”将布片递给陈曦。 陈曦也不答话,伸手接过,先不去看字,而是将布片翻来覆去看了几片,这才向费辛道:“费大人,劳烦你点一盏灯。” 费辛和秦逍都是诧异,少监大人的视力也很好,这时候点什么灯? 但陈曦既然吩咐,费辛只能照办,点上了油灯,陈曦已经起身,拿着布片,凑近到灯火上,费辛失声道:“少监大人,你要做什么?”但很快就看到,那布片放在火上,竟然毫发无伤。 秦逍惊讶道:“这.....这是什么料子,竟然不怕火?” “这是天琥丝。”陈曦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天琥丝水火不侵,材料罕见至极,市面上肯定是找不到的,而且制作工艺几乎失传,江南再高明的师傅,也织不出这种丝。” “这不是江南产的布?” “布不是江南所产,但江南有一个地方拥有这种丝。”陈曦道:“你们猜不猜,这一小片天琥丝不布,需要多少银子?” 秦逍和费辛对视一眼,心中都想你少卖关子,但同时摇摇头。 “二百两!” 秦逍身怀巨款,拥有数十万两银子的身价,倒是费辛瞠目结舌,诧异道:“如此昂贵?” “天琥丝本身确实很昂贵,却没有贵的到这种地步。”陈曦轻笑道:“它之所以如此昂贵,只因为这片天琥丝布本身是一个交易。” 秦逍皱眉道:“我没听明白,少监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位自然知道,商铺都是天一亮,就打开门做生意。”陈曦缓缓道:“茶米油盐,丝绸瓷器,水粉首饰这些都是在明处交易,可以成为明市。可是有些东西,却不能堂而皇之地交易,例如购买情报,例如毒药,还有.....杀人!” 费辛似乎想到什么,问道:“少监大人说的可是黑市?” “不错。”陈曦笑道:“原来费大人知道黑市。” 费辛道:“略有耳闻,但并无见过。听说在黑市可以交易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京都似乎也有,但这些人躲在阴暗处,普通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陈曦冷笑道:“能在黑市交易的人,自然都不是什么善类,普通百姓也用不着知道他们的存在。” “你是说这片天琥丝出自黑市?” 陈曦点点头:“黑市之中,有一种专门做当铺的。这类当铺和普通的当铺完全不同,要在里面当银子,普通的东西当不了,除非你拥有极高价值的情报,当铺得到你的情报,会给予丰厚的银子,又或者拿人的性命去当,譬如当铺需要某个人的性命,你若能按照他们的吩咐将人头送过去,他们也会很痛快地将银子付给你。” 秦逍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当然,你如果需要什么情报,到了那家当铺,出得起银子,而且他们刚好有你所需要的情报,自然可以交易。”陈曦神情也严肃起来:“如果你有仇家,想要杀了那人,找到当铺,他们如果接了你的生意,那个人也就必死无疑。不过这种当铺也很小心,首先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隐秘至极,其次他们不会什么生意都接,如果你要杀官府的人,或者他们根本惹不起的人,他们会拒绝与你交易。” 秦逍冷笑道:“看来他们还不敢与官府为敌。” “熙熙攘攘,皆为利来。”陈曦淡淡一笑:“他们的目的是为求财,惹了官府,只会给自己招来麻烦。”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还做一样生意,就是为人保管物品。” 秦逍明白过来,陈曦也看出他明白了意思,微微颔首:“无论什么东西,哪怕是一具尸首,他们只要接了生意,就会为你妥善保管,除非你拿了信物前往,否则即使你本人过去,拿不出信物,他们也不会将你保管的物事交给你。”晃了晃手中的天琥丝布,一字一句道:“这就是取货的信物!” 秦逍恍然大悟,道:“丁辛七四,就是取货的编号?” “正是。”陈曦含笑道:“所以汪鸿才在黑市当铺存放了东西,有了这个信物,找到那件黑市当铺,我们就可以得到汪鸿才留下的线索,如果我没有猜错,线索与内库银失窃必然有重大关系。” 秦逍心想陈曦不愧是紫衣监的人,赞叹道:“少监大人果真是无所不知。却不知少监大人能否找到这家黑市当铺?” “苏州只有一间。”陈曦道:“每三天才会开一次门,而且都是半夜子时开始做生意,正好我也知道,苏州这间黑市当铺,叫做无间当铺!” 费辛只觉得瘆得慌,轻声道:“受身无间永远不死,五逆之罪犯其一者,必将永坠无间地狱。” “原来费大人懂佛经?”秦逍笑道。 费辛感慨道:“下官只是觉得世间千奇百怪,很多事情不为人所知,却又偏偏存在。” 秦逍道:“既然有了线索,咱们就不会一筹莫展。少监大人,你我二人就去苏州城将汪鸿才存放在无间当铺的物事取出来,那件物事到手,很可能对找寻失踪的库银有极大的帮助。” “如此也好。”陈曦道:“不过此事还是隐秘为上,不宜为其它人知道。我和秦大人悄悄入苏州城,然后将物事取出来就好,咱们的行踪,最好不要为其它人知道。” “少监大人所言极是。”费辛立刻道:“鱼玄舞一直被人追杀,是谁在背后指使,咱们目前还不知道,咱们乘坐官船来苏州,救了鱼玄舞,那伙人可能已经知道京都来了人,甚至已经在暗中注意咱们的行踪,两位大人如果要下山进城,千万要小心。” 他心里也知道,如此重要的线索,秦逍和陈曦也不会假手于人,派别人去取。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费大人,你和其他人就先留在内库这边,柴山河派人严加看守,回头再押解进京,交给公主发落。我和少监大人离开后,内库这边依然要封锁起来,暂时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大人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费辛拱手道:“两位大人早去早回,一切平安。” “今天是五月十四,按照多年前的规矩,明晚子时无间当铺就会开门。”陈曦算了一下,才道:“秦大人,明早天亮之前,咱们下山出发,明天苏州城开城门的时候,咱们就可以进城,找家客栈歇息一下,明晚再去无间当铺。” 秦逍点点头,心中却是想着,汪鸿才在无间当铺到底留下了什么线索。 苏州城是大唐的江南水乡之地,繁荣富庶,钟灵毓秀。 人们提到苏州,就想到小桥流水、青瓦白墙。 江南三州融为一体,苏州的刺绣甲天下,每年都会有大批先运到杭州,上传之后,从杭州湾东入大海,去往海外琉球、扶桑以及南洋等地,换回来大唐难见的奇珍异宝,譬如犀角、珠玑、象牙、勃利等物,利润颇大。 大唐鼎盛之时,十分重视海外贸易,立国之初,就经常派出使者出访赤土南洋等地,带着丝绸、绫绡、瓷器和茶叶等大唐寻常之物和海外进行贸易,鼓励海外诸国回访交易,江南水利便捷,无论是扬州还是杭州,都建有船坞港口,整个江南也就成为了大唐对海外贸易的重要前沿。 秦逍此行江南,倒是赶上一个好时候,苏州琼花浪漫时节。 琼花千古名花,不以颜色迷人,不以浓香醉人,只是它盛开在城中河道两岸,淡雅独特无谁能比。 微风一送,温馨之气扑面而来,花枝摇曳,宛若青春少女的风姿绰约,清秀淡雅。 琼花洁白如玉,端的是俪靓容于茉莉,笑玫瑰于尘凡,唯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 秦逍坐在楼上,望着窗外河道边琼花摇曳,蝴蝶戏珠般起舞,一时间也是陶醉其中,难以自拔。 西陵的苍廖,京都的厚重,与江南的轻灵全然不同。 天已经暗下来,苏州的青瓦白墙间灯火明亮,吴侬燕语更是别有风味,面前的桌上摆着苏州有名的小吃,休息了一整天的秦逍和陈曦都是精神抖擞,吃着精致的江南小吃,喝着苏州的桃花酒,不似在人间。 安排好内库那边的事情后,两人今日一早便赶到苏州城,为了不至于被人看破身份,两人以外地游客的打扮入城,秦逍甚至没有骑黑霸王出来,而是从内库随便挑选了一匹马。 入城之后,找了家客栈,白天就在客栈歇息,到黄昏时分,两人才出门来到这临河的酒楼,等到半夜再去无间当铺。 因为有了线索,两人的心情都还不错,距离子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此刻正好享受一下江南的美酒和美食,顺便看一看苏州的夜景。 忽听得脚步声响,脚步声有些重,秦逍扭头看过去,从楼梯口上来两人,当先一人三十多岁年纪,身穿褐色旧布袍,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古铜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颇有风霜之色。 身后却是跟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身青色的碎花裙子,扎着两根长辫子,样貌清丽,她个头不高,娇小玲珑,肩头挂着一只紫色的小布袋子,整个人看上去天真烂漫。 那大汉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秦逍这边,竟然直直走了过来,小姑娘双手背在身后,一摇一晃跟着走过来,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东瞧细看,天真烂漫之间显着机灵气。 ---------------------------- ps:再次感谢项国纭兄弟的破费捧场,本月已经赏了三个盟主,实在感激,也感谢雪人木零、修齐轩主人等兄弟的破费! 正文 第五九一章 红衣人 秦逍还以为那大汉是朝自己过来,正自奇怪,那大汉却已经折向了他身后的那张靠窗的桌子。 二楼靠窗的有三张桌子,方形长桌,靠在窗边可以一览下面的风景,秦逍这桌和另一桌坐了人,窗边恰好还剩下一张桌子。 人其实并不是很多,秦逍先前和陈曦一路走过来,这条街上酒楼林立,许多酒楼人满为患,秦逍特意挑选了这家客人稍微少一些的,图个清静,二楼摆了七八张不大的方形小长桌,那大汉上楼前,连上秦逍这桌,也只有三桌坐了人。 大汉径自过去坐下,那小姑娘眼珠子溜溜转,打量了秦逍两眼,见秦逍也看着自己,姑娘立刻道:“看什么看?再盯着看,眼珠子给你挖出来。” 秦逍倒想不到外貌甜美娇小玲珑的姑娘看起来天真烂漫,可是性情却凶得很,两人素不相识,开口就要挖眼珠子。 大汉咳嗽一声,沉声道:“还不过来坐下。” 小姑娘瞪了秦逍一眼,这才过去在大汉对面坐下,秦逍自然也不会和她一般计较。 “屠二叔,那帮家伙什么时候过来?”小姑娘过去之后,并没有老实坐下,而是跳到椅子上,蹲在上面。 大汉也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街道上,神色有些许凝重。 很快,伙计送上来酒菜,大汉却是让伙计将小酒盅换成酒碗,打开酒坛封泥,倒了一碗酒,端起酒碗,毫不犹豫,竟然一饮而尽。 小姑娘却是蹲在椅子上,双手托腮看着大汉饮酒,见大汉又倒了一碗酒,笑眯眯道:“屠二叔,你今天要喝几碗酒?” “你屠二叔喝酒何时论碗?”屠二叔笑道:“从来都是论坛,这第一坛酒开胃,第二坛酒入味,第三坛酒才恰到好处,再来最后一坛簌簌口,反正你今天准备好四坛酒的银子就好。” “不行不行。”小姑娘连连摆手:“我是答应请你饮酒,可没有答应你要饮这么多酒,这里的酒钱贵得很,到时候付不起账,我可不管。” 屠二叔似笑非笑,淡淡道:“你何时缺过银子?” 他也不多废话,又是连续几碗下去,面色不变,如同饮水一般。 苏州大多数酒楼一坛酒是二斤的量,江南许多器物都讲究精致小巧,即使是吃饭的碗,也比北方要小上许多,所以一碗也就装上三四两酒,一坛酒其实也就五六碗。 大汉也不吃菜,一坛酒片刻间就见底,再次倒酒时,酒坛已经空了,叫伙计又拿了一坛酒来。 秦逍见那人屁股还没坐热,便要了第二坛酒,忍不住回头去看,见那大汉正端起一碗酒,仰首一饮而尽,显得十分豪迈,脱口而出:“好酒量!” 那人抬头,看向秦逍,见秦逍正回身看着自己,却是微微一笑,抬起手臂,用袖口擦干胡须上的酒水,只是含笑向秦逍微微点头,那小姑娘却是转过身,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秦逍,不无得意道:“你也知道我屠二叔酒量好?看来你也有些眼光。”抬手指着秦逍桌上瓷瓶装的桃花酒,嘲笑道:“你们大男人,喝什么桃花酒,桃花酒是女人喝的,只有女人和手无缚鸡之力的臭书生才会饮桃花酒。” 屠二叔皱起眉头,责怪道:“不许胡言乱语。”向秦逍道:“小兄弟莫要见怪,我这侄女口无遮拦,没有什么坏心,失礼之处,多多见谅。” “其实这位姑娘也没有说错。”秦逍含笑道:“桃花酒的酒力太弱,与北方烈酒的酒力很有些差距。不过也不能说桃花酒就输了给北方的烈酒,无论什么酒,都各有所长。” “愿听高见!”屠二叔看着秦逍,似乎来了兴趣。 秦逍笑道:“不敢。桃花酒虽然酒力弱,但酒中飘香,这种酒最合适在江南这样的锦绣水乡,品尝飘香美酒,观赏琼花芬芳,岂不是大大美事?不过桃花酒要是去了北方,就不大受欢迎了。譬如往西陵去,那里是苦寒之地,气候寒冷,许多人都是以酒御寒,关外白酒纯烈如火,一口酒下肚,全身都是暖洋洋的,如果是桃花酒,那就绝无那样的效果。” 屠二叔哈哈笑道:“有意思,有意思,看来小兄弟似乎也是酒道中人?” “谈不上谈不上。”秦逍谦逊道:“和大叔相比,自愧不如。” 大汉三十六七岁年纪,比秦逍年纪大了许多,按照年纪,叫一声大叔也是理所当然。 屠二叔微笑道:“都说大唐最烈的酒在关外,西陵连几岁孩童都能饮烈酒,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倒不假。”秦逍笑道:“我一个朋友说,西陵七八岁的孩子饮烈酒也是常见的事情,而且他们喝的还是古城烧。西陵最常见的古城烧,一入口,刚到喉咙就烧起来,酒水入肚,就像一条烧火棍捅入喉咙里,那滋味一般人还真受不住。” 他从幼年时便开始饮酒抵御寒症,酒水自然是越烈越好,其实今日饮这桃花酒,也无非是尝试一番,比起自己在西陵饮的烈酒,桃花酒与水一般。 “古城烧?”屠二叔眼睛一亮,道:“不瞒你说,我也喝过古城烧,那是朋友送的,入口当真是痛快至极,只可惜已经很多年都没尝过了。”叹了口气,不无惋惜道:“只可惜现在西陵被叛军所占,想喝古城烧也不容易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先前还喝的十分痛快,此刻却有些意兴索然,道:“一想到当初那古城烧的滋味,这里的酒就没滋味了。” 小姑娘笑眯眯道:“没有滋味就不要喝了,屠二叔,今天咱们两坛就够了。” 屠二叔眼睛一翻,道:“正因为酒力不够,才要多喝几坛。” 小姑娘回头瞪了秦逍一眼,道:“都怪你。” 秦逍也不理他,正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屠二叔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立刻冷峻起来,向窗外看了一眼,沉声道:“来了。菀琼,待会儿你不要多说一句话,更不要轻举妄动。” “知道了。”小姑娘道:“我就当自己是哑巴。” 秦逍有些奇怪,从窗口向街道望过去只见到酒楼门前忽然来了十几匹马,马上众人纷纷下马,进了酒楼。 很快,就听到楼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多名身着灰色劲衣的彪形大汉冲到二楼来,秦逍见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皱起眉头,陈曦倒是淡定自若,吃着小点心,浑如没看见。 另外两桌的客人见状,都是大惊失色,便要起身离开,一名灰衣大汉喝道:“都坐好,谁也不要走。”那两桌客人屁股刚离开椅子,被这一声暴喝,又乖乖坐了下去。 随即听到楼梯口又传来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轻许多,只见一名三十多岁的锦衣中年人从楼梯口出现,身后跟着一名红衣人,那锦衣中年人倒也罢了,可是那红衣人却极是显眼。 红衣人是个俊朗男子,看上去也有三十多岁年纪,眉清目秀,肌肤白皙如同女人一般,没有编发髻,而是披在身后,用一根细绳束着,腰间别着一支竹箫,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妖异。 他跟在锦衣中年人身后,如影随形,面上带着浅浅笑意,看上去笑容十分温和,人畜无害。 此人明明是个男人,却穿着大红色的衣服,而且胸口用黄丝线绣了一朵菊花,此时在他手中,两根手指捻着一朵琼花,放在鼻尖下,似乎正在感受琼花的清香。 中年人扫了二楼一眼,目光落在那屠二叔身上,缓步走到靠近屠二叔边上的那一桌,早有两名大汉上前拉开两只椅子,锦衣中年人和红衣人对面坐下。 锦衣中年人相貌平平,但保养的却很好,手上戴着一只祖母绿大扳指,坐下之后,才淡淡笑道:“我听说太湖王手下有四名心腹悍将,合称为酒色财气,四将之中,酒将居首,一身外门横练功夫少有敌手。我还听说酒将的拿手功夫是天罡拳,一拳打出去,连一头牛也能够打死,不知道是真是假?” 秦逍心下一凛,陈曦也是微皱眉头。 “市井传言,总是夸大其词。”屠二叔镇定自若,淡淡笑道:“屠某从没有一拳打死一头牛,只是多年前一拳打死了一匹不受驯服的烈马。” 锦衣中年人笑道:“如此也是耸人听闻了。” “喂,你是男是女?”小姑娘从红衣人一上来之后,就一直上下打量,这时候已经忘记了屠二叔先前的嘱咐,也没想着做哑巴,冲着那红衣人道:“你要是男人,怎么穿着红色的衣服,看起来就像个女人一样。对了,你眉毛又细又长,是不是画眉了?” 屠二叔脸色一沉,那红衣人却是面带微笑,向小姑娘招招手道:“你来,我有没有画眉,你摸一摸不就知道了?小姑娘,你长得可真是讨人喜欢,你眼睛真是好看,我喜欢你的眼珠子,我让你摸一下眉毛,你将一双眼睛送给我好不好?我会好好用盒子保存起来,闲暇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一看,只要看到这对眼珠子,就会想起你来。”他语气柔和,但说出的话却是让人毛骨悚然。 --------------------------------------------------- ps:待会还有一更! 正文 第五九二章 戏谑 小姑娘显然没有被红衣人这番话吓住,依然是蹲在椅子上,笑嘻嘻道:“我的眼睛可不能给你,没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 屠二叔没有让小姑娘继续多说,咳嗽一声,随即瞪了小姑娘一眼,小姑娘对屠二叔还是十分忌惮,住口不言。 秦逍心下却是吃惊,听锦衣中年人的话风,难道这屠二叔竟然是太湖盗的人? 他昨日才知道江南有太湖盗的存在,今日竟然碰上太湖盗,还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钱二爷,你让我们在此等候,我也按照你的话来了。”屠二叔看着锦衣中年人,神情肃然:“乔老三确实有错,屠某在这里代他向你道歉,所有的损失,我们可以赔偿,不过人你要放了。” 锦衣中年人淡淡一笑,道:“屠阔海,我知道你们在太湖横蛮惯了,可这里是苏州,跑到苏州嚣张跋扈,还杀了人,你觉得我们会轻易放人?” “杀人?”屠阔海脸色骤变:“钱二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大鸿已经死了。”钱二爷冷笑道:“他从春风楼被抬回去之后,伤势过重,昨天晚上已经断了气。” 屠阔海霍然起身,脸色难看至极。 “你们虽然占湖作恶,不受官府管辖,但太湖终究是大唐所有。”钱二爷神情冷然:“在大唐的地面上触犯了律法,就要按照大唐的法律来办。乔老三还在我手里,不过我已经准备将他送到知府衙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屠阔海皱眉道:“钱二爷,据我所知,乔老三在春风楼和你手下的张大鸿起了冲突,大打出手,乔老三多喝了几杯,确实有冲动之处,也确实是他先动手,不过当时张大鸿只是被打破了头,并无致命的伤势,怎会伤重不治?” “听屠酒将的意思,是我钱归廷欺骗你不成?”钱二爷斜睨了屠阔海一眼,双手十指相扣,放在小腹处,淡然道:“郑大鸿昨夜伤重死后,我立刻派人将他的尸首送去了知府衙门,宋大人也连夜派仵作验尸,致命伤就是在头部。张大鸿是习武之人,虽然比不得你屠酒将一身横练功夫,但体魄强健,他在春风楼受伤,没有当场身死,靠着身体撑到了半夜。” 屠阔海眼角抽动,缓缓坐下去。 “不对。”小姑娘忽然道:“事后我们问过在场一些人,他们说乔三叔只是将一只花瓶砸在了那人头上,虽然流了血,但不会死,如果是致命伤,当时就死了,撑不到半夜。”她带着敌意盯着钱归廷:“我怀疑是你们杀死了那个人,然后诬陷乔三叔。” 红衣人笑容更浓,柔声道:“小姑娘,你这嘴巴也是能说会道,我不但看上你眼睛,现在连你这条舌头也看上了。” 屠阔海抬手示意小姑娘不要多说,向钱归廷道:“钱二爷,你说的没有错,杀人偿命确实是国法。不过你既然让我前来这里赴约,当然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们太湖人恩怨分明,这次确实使我们错了,需要多少银子赔偿,你可以开个价,只要能够保住乔胜功的性命就可以。” “银子?”钱归廷露出诧异之色:“屠酒将,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苏州钱家缺过银子?这.....这玩笑可开的大了。”大笑起来,他带来的手下也全都大笑起来,笑声之中满是嘲讽。 另外两桌客人早已经是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看一眼,红衣人虽然没有大笑出声,却是一直饶有兴趣地盯着小姑娘看。 秦逍却是心下吃惊。 这钱归廷分明是苏州钱家的人,今日竟然约了太湖盗出身的屠阔海在此见面,虽然具体事情还不能完全清楚,但听他们所言,屠阔海一名同伴在春风楼与钱家的人发生了冲突,甚至打死了人,那乔胜功如今落在钱家手中,而屠阔海今日赴约,却是想要与钱家谈判,意欲用银子保住乔胜功的性命。 他昨日就听陈曦提及过太湖盗,也知道太湖盗和江南世家水火不容,如今太湖盗的人被钱家抓住把柄,钱家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不要笑!”小姑娘脾气显然不是很好,怒道:“你们要是动了乔三叔一根头发,一个都活不了。” “盗寇就是盗寇。”钱归廷冷笑道:“哪怕是个少女,只要是从太湖出身,出口也是强盗之言。” 屠阔海神色冷峻,缓缓道:“钱二爷,你今日找我前来赴约,既然不想要银子,那又想要什么?” “你想让乔胜功活命?”钱归廷笑道:“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做一件事情,我可以饶乔胜功不死!” 屠阔海知道钱归廷要自己做的事情绝不会简单,却还是道:“何事?” 钱归廷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地面:“跪下给我叩三个头,我可以饶你那位好色如命的兄弟不死!” 此言一出,不但屠阔海色变,便是秦逍和陈曦也皱起眉头。 “太湖四将,酒将居首!”钱归廷不无得意笑道:“听说太湖王手下的太湖四将情同手足,如今色将乔胜功大难临头,你屠酒将只需要在地上向我叩三个头,就可以保住乔胜功的性命,这点小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你们是否真的情同手足,钱某今日还真想知道是真是假。”说到这里,向不远处的一名手下递了个眼色。 那人心领神会,向包括秦逍在内的几桌客人笑道:“你们知道他是谁吗?”指着屠阔海,大声道:“这就是太湖巨寇令狐玄手下的屠阔海,令狐玄手下的太湖四将你们应该听说过吧?这位屠阔海屠酒将,便是其中之一。太湖四将中的色将昨天晚上在春风楼为了一个女人争风吃醋,和我们钱府的几名护院起了冲突,强盗就是强盗,一言不合,凶性大发,竟然打死了一名护院,杀人偿命,这案子叫道知府衙门,那位色将必死无疑。如今二爷大发慈悲,只要这位酒将跪下叩三个头,就饶乔胜功一条性命,如此宽厚大量,世所罕见。” 钱归廷手下其他人也都纷纷指向屠阔海,大叫道:“跪下,跪下!”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何钱归廷这帮手下上楼之后,便喝止楼上的客人不许离开,现在看来,钱归廷早就准备让屠阔海当众下跪,这些客人亲眼目睹之后,自然会将此事传开。 太湖盗跪在苏州钱家的脚下,此事传扬出去,太湖盗自然是名声扫地。 士可杀不可辱! 杀人偿命确实是天经地义,可是钱归廷如此侮辱屠阔海,确实有些不地道。 不过他和陈曦入城,是为了半夜去往无间当铺,在此之前不想暴露身份节外生枝,而且在这件事情上,乔胜功杀人在先,太湖盗并不占理,秦逍自然不会插手多管,只是静观其变。 秦逍很镇定,陈曦更是冷静,自始至终冷眼旁观。 小姑娘显出恼怒之色,一只手已经悄悄伸入挂在自己身上的紫色小布袋中。 “令狐菀琼,我劝你还是老实些好。”钱归廷看出小姑娘的动作,淡淡道:“听说令狐玄有一义女,暗器功夫十分了得,我对你的底细一清二楚,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在这里动手,就无法活着离开这里。” 秦逍心想原来这小姑娘是太湖王的义女。 “不要动手。”红衣人微笑看着令狐菀琼,柔声道:“你一动手,就要死了。我看上你的眼睛和舌头,一定要将它们保存起来,这两样东西,只有在你活着的时候取下来才新鲜,若是死了再取下来,就没有收藏的价值了。” 红衣人的笑宛如春风,可是令狐菀琼看在眼里,却忽然感觉后背生寒。 屠阔海双手握拳,钱归廷用手指探了探衣袖上的灰尘,悠然道:“如果屠酒将不愿意,钱某也不会为难。杀人偿命,今晚我就会将人送去知府衙门,一天之内,这件杀人案就能定案,向京都刑部呈报过后,最多一个月,我保证乔胜功就会被押赴刑场问斩,人头落地。”嘴角泛起戏虐笑意:“当然,这还要看乔胜功能不能撑到刑部的批文下来,如果他在狱中自尽,还用不着押赴刑场了。”扭头看向屠阔海,一字一句道:“你该相信,钱家有这个实力!” 钱家当然有这个实力! 钱家握有乔胜功杀人的把柄,作为苏州第一世家,与苏州官府的关系自然是极好,在握有罪证的情况下,要取了乔胜功的性命,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屠阔海沉默着,许久之后,终于起身,面向钱归廷,神情冷厉:“如果叩三个头能换他一条性命,又有何不可?只是大丈夫一诺千金,希望钱二爷不要出尔反尔。” “当然不会。”钱归廷淡淡道:“比起你们太湖盗,苏州钱家将名声看得更重。” “二叔,不能.....!”令狐菀琼似乎没想到屠阔海竟然真的要向钱归廷下跪。 屠阔海得到钱归廷的承诺,再不犹豫,跪倒在钱归廷面前,钱归廷那帮手下立时大笑起来,肆无忌惮,有人更是大声道:“这就是太湖酒将?哈哈哈,果然是条汉子。” 钱归廷看着屠阔海叩完三个头,满意笑道:“看来太湖四将情同手足,果然不假。” “还请钱二爷将人交给我。”屠阔海看着钱归廷:“我可以保证,乔胜功以后绝不会在苏州城犯下同样的错误。” “交给你?”钱归廷一副愕然之色:“屠酒将,我什么时候答应将人交给你?” “你.....!”屠阔海脸色骤变。 钱归廷叹道:“屠酒将还是读少了书,我是说你跪下叩三个头,我可以饶他性命,可没说要将他放了,更没说要将他交给你,难道饶他性命和将人释放是同一个意思?看来你还是回去多读几本书。” 屠阔海双拳握紧,手背青筋暴凸。 “咻!” 一点寒星已经从令狐菀琼手中暴射而出,直向钱归廷打了过去,这枚暗器又快又急,迅疾如闪电。 正文 第五九三章 红蜘蛛 令狐菀琼骤然出手,屠阔海听到劲风声起,便知不妙,想要喝止也是来不及。 寒芒如星,从屠阔海身边划过,直取钱归廷。 也就在此时,却见的红衣人右手一拂,桌上一只茶杯已经飞出,“叮”的一声响,堪堪挡在钱归廷身变,那暗器正打在茶杯上面,茶杯立时粉碎,而暗器被这一阻,也便落下。 红影闪动,红衣人已经飘然而起,却是鬼魅般向令狐菀琼扑过去。 他的速度极快,但是在令狐菀琼出手的刹那,屠阔海便已经知道事情不妙,红衣人向令狐菀琼扑过去之间,屠阔海低吼一声,已经横身拦住,右手成拳,向那团红影一拳打了过去。 屠阔海心里很清楚,这红衣人样子妖异,一看就不是善茬,一旦被他碰到令狐菀琼,小姑娘必然是凶多吉少。 这个时候一旦动手,便是在错误的地方错误的时间犯了致命的错误。 但他别无选择。 这一拳雄浑刚猛,劲风如雷,红衣人身体微侧,腰间那支竹箫不知何时已经在他手中,竹箫如剑,一端点向屠阔海的拳头。 屠阔海刚猛的天罡拳,似乎也让红衣人略有一丝忌惮。 但屠阔海毕竟江湖经验十足,他的天罡拳暴烈无比,一拳击出,宛若千斤,一匹马可以被拳头打死,对方一根竹箫来挡,简直是自不量力,但这样的自不量力在屠阔海看来就是大有蹊跷,所以眼见得竹箫便要点在自己的拳头上时,屠阔海手腕一扭,拳头闪开。 也几乎在屠阔海拳头闪躲之时,竹箫的端孔中,细细的锋刃骤然弹出,如同钢针一般。 若是屠阔海的拳头闪躲慢上半步,竹箫内的钢针必然直刺入他的拳头里。 红衣人发出一声怪笑,竹箫去势未减,却是向屠阔海的胸口直刺过去。 屠阔海低吼一声,一个扭身躲开,他身材魁梧,但是动作却丝毫不慢,掠到红衣人身侧,拳头再次向红衣人的肩头打过去,这一拳速度依然极快,红衣人似乎无力闪躲,被屠阔海的拳头重重打在了肩头。 常理来说,被屠阔海刚猛一拳打中,红衣人即使不被打飞出去,也必然是肩骨断裂。 但屠阔海这一拳打在红衣人肩头,就像是打在棉花上,自己那雄浑的力道似乎瞬间就被消融,他心下骇然,万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状况,怔了一下,也便是这一怔,感觉肩头一阵刺疼,却是红衣人趁机出手,竹箫钢针扎在了屠阔海的肩头。 屠阔海脸色大变,足下一蹬,整个人向后跃开,低头看自己肩头,被钢针扎出了血孔。 令狐菀琼变了颜色,惊呼一声:“屠二叔,你.....你怎样?” 另外两桌客人也想不到这两拨人突然动起手来,唯恐殃及池鱼,虽然不敢下楼,却还是缩到了桌子底下,双手合十,只求菩萨不让自己受到牵累。 钱归廷自始至终却是端坐不动,连神色都没什么变化,看着屠阔海,冷笑道:“屠阔海,你们想在这里杀人?” 太湖盗虽然在太湖独霸一隅,并不将官府放在眼中,但却也不敢轻易触犯大唐律法,引来官兵的围剿。 钱归廷这一顶帽子扣下去,对屠阔海来说,当然是不能接受。 “钱归廷,屠某今日赴约,只是希望大事不小,化干戈为玉帛。”屠阔海神情冷厉,言辞也不客气:“你若是诚心和我谈,我以礼相待,绝不会轻慢。可你今天并无诚心,只是想要戏弄屠某,到底意欲何为?” 钱归廷笑道:“你终于明白了。我是大唐奉公守法的良民,你们是为祸一方的水寇,你觉得我堂堂钱家会和你们太湖水寇谈交易?”抬手抚着胡须道:“这一趟以你为首,一共有九人登岸,前天下午进了苏州城,为了不被人注意,在南城的悦来客栈和庆祥客栈分别住下。你带着三个人住在悦来客栈,乔胜功带着另外四人住在庆幸客栈,我说的没有错吧?” 屠阔海神色冷峻。 太湖盗入城,素来都是乔装打扮,毕竟苏州城是钱家的势力范围,而太湖盗和钱家水火不容,太湖盗不愿意在城中被钱家的人注意到,以避免引起麻烦。 这一次屠阔海一行九人入城,分两批进入,而且在两家客栈下榻,就是不想被人注意。 但钱家显然对自己一行人的踪迹十分了解。 “你们九人为何入城?”钱归廷盯着屠阔海,淡淡问道:“是否就是准备在城中策划行刺?” 屠阔海肃然道:“我们入城,只是采买一些所需物品,其中有些东西只能在苏州城内采办,例如一些药品,何来行刺之说?” “你现在当然不会承认。”钱归廷叹道:“昨晚乔胜功杀了钱家的护院,今日你们又要刺杀钱某.....!”抬手指向令狐菀琼:“屠酒将,她方才以暗器行刺我,你若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难道你想否认?” 屠阔海脸色更是凝重,道:“如果不是你欺人太甚,她年轻气盛,也不会如此。冲动是有的,但若说她有行刺之心,断无此事。” 钱归廷笑道:“你现在否认也无用,这事儿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屠阔海,你可知道,你留在悦来客栈的那几名手下,现在在哪里?” 屠阔海意识到什么,脸色大变,沉声道:“你做了什么?” “该问你们自己做了什么。”钱归廷冷笑道:“一伙太湖盗潜入苏州城,图谋不轨,行刺杀人,真当大唐的律法如无物吗?我过来的时候,苏州府衙的官差已经派人围住了悦来客栈,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你手底下那几个人已经成了知府衙门的阶下之囚。” 屠阔海盛怒道:“钱归廷,他们并无触犯王法,你们凭什么抓人?” “就凭你们是刺客。”钱归廷冷哼一声:“我们钱家洞悉了太湖盗的行刺计划,协助官府将这帮太湖盗悉数抓捕,嘿嘿,这也算是为国出力了。”沉声道:“来人,将这两名刺客拿下,送交知府衙门。” 秦逍此时却早已经明白,屠阔海只以为钱归廷约他来是谈保住乔胜功性命的交易,却不想这是钱归廷设下的陷阱,钱归廷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屠阔海做什么交易,而是直接过来抓人。 令狐菀琼手扣暗器,娇声斥道:“谁敢动手,我就杀了他。” 红衣人手拿竹箫,站在令狐菀琼身前三步之遥,含笑看着令狐菀琼,声音柔和:“小姑娘,我让你两次,你投出两只暗器,我不还手,要是我中了你的暗器,就是我自己的艺不如人,我放你离开,可是如果你两次都伤不了我,那就听我的话,让我将你的眼睛和舌头取下来,你说成不成?” “好!” 令狐菀琼话刚出口,暗器已经打出,一点寒星直取红衣人咽喉。 这小姑娘出手本就狠辣,而且此刻两人距离极近,秦逍冷眼旁观,寻思着以这样的距离,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避开。 红衣人竟然不避不闪,面上带着微笑,只等到那寒星近在咫尺,却听“叮”的一声响,竹箫已经像赶苍蝇一样,轻巧地将暗器打开。 令狐菀琼花容变色,却没有犹豫,第二只暗器紧随出手,这一次红衣人依然是不避不闪,再次用竹箫打开,见得令狐菀琼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充满骇然之色,柔声道:“小姑娘,你的暗器功夫其实很一般,便是再让你十次,你也伤不了我分毫。任何人用暗器想伤我,那是不自量力。”凝视着令狐菀琼那双水灵灵的眼睛,轻声道:“我有三个盒子,一个是用上等的楠木所制,一只是用骨瓷所制,还有一个是用南洋人运来的勃利所制,你喜欢哪一个,现在可以和我说,到时候我将你的眼睛和舌头放在里面保存。” 屠阔海知道这红衣人所言不是开玩笑,亦知道这红衣人的身手了得,自己并非对手,这时候却又不能束手就擒,便要冲上去护住令狐菀琼,只踏出一步,却猛地感觉头晕眼花,全身竟然虚弱无力,脚下一软,竟然无力站稳,身不由己地瘫软跪倒在地。 红衣人扭头看了一眼,笑道:“这么快就发作了?屠酒将,你的内功着实不怎么样,我还以为要些时候。” 屠阔海感觉眼前发花,心下骇然,怒道:“你.....你做了什么?”其实已经明白,方才自己被竹箫里的钢针扎了一下,那钢针一定是淬过毒药,此时定然是毒性发作:“你下毒?” “你知道我是谁?”红衣人看着瘫跪在地上屠阔海,幽幽道:“你可听说过,蜘蛛享用猎物之前,会用自己的蛰针刺入猎物的身体,猎物被刺之后,全身就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宰割。蜘蛛等到猎物无法动弹之时,便可以慢慢享用。我是蜘蛛,红蜘蛛,屠酒将现在可知道我的名字了?” -------------------------------------------------------------------- ps:今天双倍月票开始,捧场月票一张算两张,弟兄们若有实力,还望支持一二,拜谢大家了。 另外大家关注微信公众号【锦衣沙漠】,里面有好东西! 正文 第五九四章 胆大包天 红蜘蛛的笑容变得邪异起来,屠阔海挣扎着想站起身,却根本提不起力气,甚至连拳头也握不起来。 钱家的壮丁们再不犹豫,一拥而上,屠阔海无力反抗,被这群人按在了地上。 令狐菀琼见状,娇喝一声,便要冲上前来,红蜘蛛不等她冲过来,身影一闪,已经迎上前去,令狐菀琼大吃一惊,想要后退,红蜘蛛发出古怪笑声,如影随形,已经闪身到令狐菀琼身后,竹箫出手,在令狐菀琼身上点了几点,令狐菀琼顿时不得能动弹,却是被红蜘蛛点住了穴道。 钱归廷这才缓缓起身,走到屠阔海边上,蹲下身子,伸手抓住屠阔海的头发,扯起他的脑袋,看着他愤怒的面孔,笑道:“太湖酒将,也不过如此,原来令狐玄手下只是一群酒囊饭袋。” “钱归廷,你设计陷害,可想过后果?”屠阔海厉声道。 钱归廷嘲讽笑道:“后果?你是说令狐玄会带着太湖盗登岸打过来?屠阔海,他真要那样做,我还求之不得。想当年,太湖上的渔船都是我钱家所有,太湖被你们这帮水寇占据之后,想吃一尾太湖白鱼还要从你们手中买过来,真是岂有此理。” “你想怎样?” “太湖盗盘踞岛屿,这对江南是威胁,对朝廷也是威胁。”钱归廷淡淡道:“此番一举擒获太湖四将中的其中两人,正好可以与令狐玄谈笔交易。他若是在乎你们这些人的性命,就亲自到苏州城来谈判,否则他们只会得到你们这些人的首级。” 屠阔海冷笑道:“头领绝不会为你们所胁迫,比起我们区区几颗脑袋,太湖数万渔民才是头领最关心的。” “如果他真的这样想,就等着收你们的脑袋。”钱归廷冷哼一声,松开手,站起身吩咐道:“将他绑了。” 壮丁们立刻取来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将屠阔海双手反绑。 令狐菀琼看在眼里,又怒又急,可是自身难保,连动弹一下也不成,只能叫道:“你们放了他,你们设圈套害我们,我以后饶不了你们。” “这嘴皮子真是硬。”红蜘蛛走到令狐菀琼面前,轻笑道:“小姑娘,咱们刚才可说好了,你要是两发暗器伤我不得,就要将两只好看的眼珠子和舌头送给我,咱们说话算话。” 令狐菀琼急道:“你.....你敢伤我?” 红蜘蛛抬起手臂,竹箫一端对着令狐菀琼的左眼,笑道:“一言九鼎,咱们不许耍赖。” 屠阔海见状,急火攻心,怒吼道:“你们要动手冲我来,不要伤她。” 红蜘蛛却根本不理会屠阔海,脸色陡然一寒,竹箫内的钢针弹出,直往令狐菀琼的左眼戳了下去。 也便在此时,却听得劲风忽起,红蜘蛛感觉劲风从侧面袭来,心下一凛,足下一蹬,便要闪躲,却听“砰”的一声,一只酒盅竟然结结实实打在红蜘蛛的右脸上,酒盅碎裂,红蜘蛛脸上顿时出现两条血口,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他大吃一惊,钱归廷也时赫然变色。 “是谁?”红蜘蛛极是自负,而且对自己的面容十分在意,这一下不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只酒盅击中了脸庞,甚至还划破了珍若生命的脸庞,可谓是愤怒至极。 他被酒中砸中,固然是因为对方的出手极是迅疾,无论力道还是速度都恰到好处,更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二楼还有别的高手。 钱归廷目光扫过,这二楼除了自己的手下,就只有四桌客人,屠阔海这一桌两人都被制住,有两桌客人唯恐殃及池鱼,早已经躲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唯独靠窗的那一桌坐着两个人,身着布衣,自始至终一直呆坐在那里不动弹。 他目光落在秦逍身上,只因为秦逍面前的那只酒盅已经不翼而飞。 “是你?”钱归廷心下一凛,只以为对方是屠阔海的同伙,危急时候突然出手,此人竟然能以酒盅击伤红蜘蛛的脸颊,亦可见身手不弱。 钱家护院立刻冲上前,将秦逍二人围在当中。 秦逍叹了口气,向陈曦道:“实在对不住,我本来也想忍着,可是年轻气盛,还是控制不住。” “我知道。”陈曦认真点头:“你一直控制着,但我知道你终究会出手。” 秦逍展颜一笑,站起身来,看向红蜘蛛,微笑道:“方才是你说任何人想用暗器伤你,都是自不量力?不知道我这暗器功夫如何?” 红蜘蛛抬手用一根手指在脸上蘸了蘸,随即将沾着鲜血的手指放入口中,将鲜血吸入口中,竟然显出笑容:“实在是神乎其技,原来暗器功夫也能登堂入室。”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小师姑的美人星乃是极高明的暗器功夫,对付你这死人妖可是大材小用了。 钱归廷冷眼看着秦逍,沉声道:“你们也是太湖盗?” “钱二爷,你们做的有些过分了。”秦逍淡淡道:“杀人偿命,如果乔胜功真的杀了人,交给官府,查明事情真相,该怎么判就怎么判,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可是这屠酒将和令狐姑娘并没有杀人,你们设圈套抓他们本就不对,竟然还当众骗他下跪羞辱,这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钱归廷单手背负身后,冷笑道:“果然是一伙的。太湖盗是太湖水寇,潜入城中行刺,包藏祸心,自然是要全都抓起来。” “等一下。”秦逍道:“你说太湖渔民是水寇,这是谁说的?据我所知,太湖渔民在太湖打渔,吃住在湖中岛屿,而且还向朝廷缴纳赋税,也没听说他们打家劫舍,怎地成了水寇?” “二爷,这两个家伙也是太湖盗。”手下有人大声道:“将他们也都抓了。”口里这般说,但秦逍能够伤到红蜘蛛,可见身手不弱,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红蜘蛛缓步走向秦逍,秦逍却是面带微笑,陈曦端坐不动,似乎事不关己。 秦逍一出手,他便知道秦逍的实力即使不在红蜘蛛之上,也绝不输于红蜘蛛。 “你很好。”红蜘蛛看着秦逍,问道:“请问一下,你方才是用哪只手打出暗器?” “我记性不好,忘记了。” 红蜘蛛笑意更浓,点头道:“不碍事,你忘记了,那两只手我都要。”最后一个字吐出,人已经飘忽而上,手中的竹箫直往秦逍的咽喉戳过去,钢针如刺。 秦逍早就有防备,竹箫袭来,身体一转,顺手已经抓过自己坐过的那张椅子,抡起来对着红蜘蛛便砸了下去。 红蜘蛛抬臂一掌拍过去,“咔啦啦”一阵响,椅子已经被红蜘蛛一掌拍裂,那竹箫再次如毒蛇般向秦逍直刺过来。 秦逍握着一手握着半只残椅,就像那这两只斧子,身形灵活,对着红蜘蛛继续砸过去。 地方不大,但两人的身法都是十分轻灵,转眼之间,你来我往交手十余会合,却不分高下,只不过秦逍手中的椅子已经变成光秃秃的两根棍子。 秦逍心知这红蜘蛛的身手着实不弱,恐怕也是中天境高手,丢开左手的棍子,身形骤然前欺,将棍子当作是长剑,出招巧妙,让人眼花缭乱。 秦逍如今拥有四品的实力,内力自然是不可小觑,但拳脚功夫稀松平常,最厉害的自然是血魔老祖传授的刀法,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并不轻易施展刀法。 除了刀法之外,秦逍的剑法却也是颇为了得。 当初在山上被那头巨猿逼迫着以棍为剑,却也是被迫练出了一手极其高明的剑术,此刻手中有棍,剑术便下意识地施展开来。 红蜘蛛显然想不到秦逍竟然以棍为剑,更想不到他的剑术着实了得,竟然被秦逍一根木棍逼得连连后退,好在他身法轻灵,而且身上也确实不弱,秦逍一时也伤他不得。 秦逍再次一棍刺出,这一次红蜘蛛却并无躲闪,竹箫撩起,“砰”的一声,正与木棍相击,只听得“咔”一声,竹箫竟然从中断为两截,而秦逍手中的木棍也同样一分为二。 两人都是注力在武器之上,内力相交,竹箫和木棍又如何承受得住。 红蜘蛛向后跃开,看着手中断箫,呆若木鸡,秦逍将手中半截木棍丢开,看着红蜘蛛,淡淡道:“身手不错,只是胆量太大。” “你到底是什么人?”钱归廷见红蜘蛛都无法伤及这年轻人,也是勃然变色,沉声道。 陈曦终于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面牌子,丢给钱归廷,他的力道控制的极好,钱归廷只伸手一接,轻松接住,看了牌子一眼,脸色大变,失声道:“你.....你们是紫衣监的人?” 被按在地上的屠阔海闻言,也是微微色变。 “钱二爷,你们可真是好威风啊。”陈曦背负双手,脸色冷峻,瞥了红蜘蛛一眼,冷笑道:“连朝廷命官都不放在眼里,敢对秦大人出手,看来还真是不想活了。” 陈曦心里很清楚,秦逍一出手,无论输赢,钱家都不会善罢甘休。 苏州城是钱家的势力范围,人多势众,如果不亮明身份,接下来钱家必然纠缠不休,他虽然并不想显露身份,但是到如今,为避免太多麻烦,还是亮出身份为好。 “秦大人?”钱归廷看向秦逍。 “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秦逍秦大人。”陈曦淡淡道:“你的人敢对秦少卿动手,简直是胆大包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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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作为苏州第一世家公子,见过的官员如同过江之鲤,比他品级高的官员多如牛毛,可是因为江南世家公子的身份,自然不可能真的对那些官员跪拜行礼,而官员们也不可能真的与钱归廷较真,甚至许多官员比钱归廷的品级高得多,却对钱归廷毕恭毕敬。 少监大人明白秦逍的意思,十分配合,笑道:“我大唐礼仪之邦,礼法森严,下官见到上官,自然要跪拜行礼,否则被礼部那帮老先生知道有官员违背礼制,一定会向圣人上折子。” 秦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多谢少监大人。”这才扭头看向钱归廷,也不说话,只是面带笑容。 钱归廷眼角抽动,却终究还是上前,跪倒在地:“龙禁校尉钱归廷,叩见少卿大人!” 按照规矩,自己跪下行礼过后,秦逍当然要让自己起身,可是秦逍却并无让自己起身的意思,只是冲着将屠阔海压在地上的两名钱家护院道:“你们松开手,解开他手上的绳子,然后扶他起来,找把椅子让他坐下。”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那两人也是一脸茫然,看向钱归廷,钱归廷却跪在地上低着头,也不知道钱归廷的意思。 秦逍脸色忽然沉下来,轻哼一声,那两人心想连二爷都跪在这位年轻官员的脚下,自己小小护院哪里能得罪这位大人,只能按照秦逍吩咐,解开屠阔海手上的绳子,又扶着他起身,在椅子上坐下。 屠阔海体内毒性未消,依然软绵绵的使不上气力,靠在椅子上,看向令狐菀琼,一脸担忧。 “你.....!”秦逍抬手指向红蜘蛛,微笑道:“红蜘蛛是吧?刚才你打坏了我的椅子,我现在没地方坐了,蜘蛛,给我搬把椅子过来。” 红蜘蛛目中显出冷厉之色,但脸上却显出笑容,也不多言,竟然真的给秦逍端过来一把椅子,秦逍一屁股坐下,不等红蜘蛛走开,问道:“蜘蛛啊,你有没有官身?” 红蜘蛛摇头笑道:“一介草民而已。” “那就是钱校尉的手下了。”秦逍指了指地面:“见到本官,你一个草民不行礼?” “大人是要我跪下?” “废话,不跪下怎么叫行礼?”秦逍笑道:“地上有些脏,跪下之后衣服可能会弄脏,不过没关系,回去之后再换一件粉色的衣服,我觉着粉色比红色还要好看。” 红蜘蛛嘴角抽动,瞥见陈曦双目如刀,正盯着自己。 那犀利的眼神让红蜘蛛心下一凛,这位年轻的大理寺少卿就不是善茬,紫衣监的这位可就更加深不可测了。 “草民拜见大人!”红蜘蛛能屈能伸,在钱归廷身边跪下。 秦逍这才满意笑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本官也大致听明白了。本官到苏州来,正好是巡案,正巧就碰上了太湖渔民杀人案,这件案子就由本官来过问了。” 大理寺少卿有审核大唐所有案件的权力,身为大理寺官员,秦逍当然有资格过问这起杀人案。 他没有让两人起来的意思,靠坐在椅子上,任由钱归廷和红蜘蛛跪在自己脚下。 令狐菀琼被点了穴道,半天不能动弹,此时忍不住向秦逍道:“秦大人,你让他给我解开穴道,我动不了。” “你就先站一会儿。”秦逍也不看令狐菀琼,这小姑娘虽然看上去清秀可人,但太过任性,而且骨子里就有草莽气息,罚她站一会儿倒也不错:“先闭上嘴,少说话。” 令狐菀琼狠狠瞪了秦逍一眼,气的腮帮子鼓起,但方才如果不是秦逍出手,自己的眼珠子只怕就要被红蜘蛛戳瞎,内心对秦逍还是十分感激。 “案子本身咱们先不说。”秦逍缓缓道:“钱校尉,为何要在这里设陷阱,抓捕屠阔海?” 钱归廷此刻撕了秦逍的心都有,但面上却只能恭敬道:“回大人话,屠阔海一行九人潜入城中,意图行刺......!” “这样的说辞就不要对我说了。”秦逍淡淡道:“你们的对话,我从头到尾听的一清二楚,乔胜功在春风楼打死了人,这事儿且不说,你说屠阔海要行刺?刚才那小姑娘出手,是因为你不但侮辱而且欺骗了她的叔叔,年轻人嘛,一时冲动,也是可以理解的。你带着一帮人过来,人多势众,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要行刺你,是有多愚蠢?” 钱归廷压住怒火,只能道:“乔胜功杀了人,自然是要将他的同党都抓回去审讯。” “乔胜功杀人的时候,屠阔海不在案发现场,而且乔胜功杀人是因为在春风楼争风吃醋,起了争执大打出手,失手打死了人,那是临时起意,肯定不是事先有计划要杀人。”秦逍道:“屠阔海事先当然也不可能知道,所以那起杀人案,屠阔海肯定没有参与其中,你们又凭什么抓捕他?咱们做事要讲道理吧。”脸色忽然沉下去,缓缓道:“即使屠阔海犯案,自有官府下令抓捕,你虽然是龙禁校尉,却没有抓捕嫌犯的资格,你手下这帮人也不是衙门里的差役,更没有资格将人绑起来,钱校尉,难道杭州府衙门已经没人了,要你们来做这样的事情?” 钱归廷心知今天是鼻梁碰着锅底灰,触了大霉头,谁能料到京都来的官员竟然刚好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掌理刑名的大理寺官员。 “京都各司衙门,都是各司其职,如果擅自干涉其他衙门的差事,那就是僭越。”秦逍淡淡道:“僭越之罪,也不算小。大理寺掌理刑名,本官现在问你,你们过来抓人,是杭州府衙的吩咐?如果是,那么我就去找杭州知府,向他问罪,如果不是,那就是你们擅自抓人,按照唐律,可以定你们绑架之罪,所以钱校尉能不能告诉我,今日之事,是你自作主张,还是杭州知府给你下了命令?” 有些事情,如果不追究,那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是如果上纲上线,许多本来不值一提的小事就可能变成要命的大事。 “卑职之罪。”钱归廷低头道:“只因被杀死的是卑职府上的护院,心中愤怒,一时冲动之下,这才想将乔胜功的同伙一起抓了,然后送交知府衙门。” 秦逍笑道:“钱校尉能够知道自己错了就好。而且你们一口一个太湖盗,实在是有些过分。屠阔海这帮人只是太湖的渔民,当年圣人下过旨意,容许他们在太湖打渔为生,而且还特地减轻了他们的赋税,太湖渔民的首领令狐玄当年甚至得到过当今圣人的嘉许,这样一群人,你们称他们为太湖盗,还说他们是水寇,按你的意思,当年圣人是嘉许一名太湖水寇?” 屠阔海看在眼里,虽然脸色依然凝重,但眉宇间却已经满是感激之色,便是令狐菀琼看秦逍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 ps:更新交给我,月票交给你们! 正文 第五九六章 死因之谜 钱归廷心下一凛,知道要是扯上圣人,事情只怕真的要闹大了,硬着头皮道:“卑职绝无此意,是卑职失言,恳请大人责罚。” “所以你也觉得太湖渔民并不是水寇?” 钱归廷只能道:“是,他们只是一帮渔民。” “什么太湖四将当然也只是调侃的绰号。”秦逍道:“一帮住在岛上的渔民而已。钱校尉,如果一个村子里,有一个村民犯了案,是不是要将他的左邻右舍亲戚朋友全都抓起来?” 钱归廷当然早就听出秦逍在偏袒屠阔海,不好争辩:“自然不可。” “所以乔胜功犯案,当然也没有必要将其他人抓起来。”秦逍道:“乔胜功还在你手里?” 钱归廷道:“尚在府里,让人看着,只等明日一早送到知府衙门。” “不用等到明天早上了。”秦逍叹道:“你的府邸不是官府,将杀人犯扣在你的家里,对你们钱家也没什么好处。这样吧,你现在回去,亲自将人犯连夜送到知府衙门,告诉你们的知府大人,这件案子本官会亲自过问,人犯暂时扣押。” “卑职遵令!” 秦逍这才起身,双手扶起钱归廷,笑道:“钱校尉不必如此客气。对了,你说官府派了人去客栈抓人?将人送到知府衙门后,你告诉他一声,案发当时在现场的人扣下,不在现场的抓捕人家算怎么回事?该放就放了。” 钱归廷心下冷笑,却点头道:“大人放心,这事儿卑职一定办的妥妥善善。” “对了,将这只蜘蛛也送到知府衙门。”秦逍指了指红蜘蛛:“虽说不知者不罪,但一介草民,竟然对本官出手,本官回头也要好好审审,他是不是意图行刺本官。” 钱归廷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方才让屠阔海向自己下跪,秦逍如法炮制,也让自己跪在他的脚下,他先前声称太湖盗意图行刺,现在这位小秦大人竟然也指责红蜘蛛行刺。 红蜘蛛是自己身边的人,如果真的治他行刺之罪,自己肯定脱不了干系。 “怎么,不想起来了?”秦逍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红蜘蛛,淡淡道:“你想跪着,就一直跪下去吧。” 红蜘蛛立刻道:“多谢大人。”这才站起身来。 钱归廷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若是继续待下去,这小子不知道又要想出什么花样,拱手道:“卑职先告退。” “等一下。”秦逍向红蜘蛛道:“解药在哪里?” 红蜘蛛道:“一盅醋便可解毒。”也不废话,跟着钱归廷往楼梯口走过去,快要下去之时,回头看了秦逍一眼,虽然脸上带笑,但一双眼睛却宛若毒蛇。 等到钱归廷一干人走得干干净净,陈曦才道:“秦大人,你这刚一踏进苏州城,可就得罪了这里的土地神。” “少监大人一直没有拦着,看来我做的事情,也是少监大人愿意看到的。”秦逍笑道。 陈曦只是浅浅一笑,不置可否。 躲在桌子底下的两桌客人见到钱归廷等人离开,这才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兔子般跑下楼去。 桌上有现成的成醋,秦逍倒了一酒盅,喂了屠阔海饮下,屠阔海虽然力气没有恢复无法动弹,却还是道:“多谢大人今日出手相救。” “不是救你。”秦逍笑道:“我是大理寺的官员,做的事情就是不放过一个罪犯,却也不能冤枉一个无辜者。你是不是好人我不在意,只要你没有触犯国法,即使官府也不能拿你怎么样。我惩罚他们,不是因为见义勇为拔刀相助,而是他们擅自抓人,坏了国法,说得直白一些,抢了我的权力,要是个个都像他们那样擅自抓人,大理寺也就该关门歇业了。” 屠阔海莞尔一笑,道:“大人真是风趣,先前有眼无珠,不知大人身份,失礼之处,多多担待。” “秦大人,现在是不是可以给我解开穴道了?”一直如同雕像般站着的令狐菀琼终于在旁叫道。 秦逍这才看了她一眼,向屠阔海道:“你这次出门,就不应该带她在身边,方才她可是给你惹了大祸。” 屠阔海叹了口气,令狐菀琼立刻道:“我惹什么祸了?他们欺负屠二叔,我当然要惩治他们。” “你的暗器如果真的击中钱归廷,当场杀死了他,你觉得你们两个还能活命?”秦逍白了他一眼:“真要是那样,我会亲自将你们抓起来。” 屠阔海苦笑道:“这孩子在岛上很少出岛,一年也出来不了两次。从去年年底她就缠着我出来要带上她,这次出门,我们乔装打扮,只是想在苏州城采买一些药品回岛,待不了两天就会回去,也没有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乔胜功杀了人,肯定是回不去了。”秦逍神情肃然,先不管令狐菀琼:“这事儿你们没有参与其中,最好是尽快离开苏州城。” 屠阔海神色凝重起来,道:“我们是一起登岸,如果撇下他就此离去,那是万万不能。” “难道你还能救他?”秦逍正色道:“他杀了钱家的护院,情理之上,钱家绝不会让他或者回到太湖,法理之上,我也不会让杀人犯安然离开。” 屠阔海道:“大人所言,在下明白,只是......!”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大人,进城之后,我与乔胜功为了不让人注意,分成两拨人。”屠阔海解释道:“乔胜功带了四人住在庆祥客栈,我也告诫过他,最后不要轻易出客栈,即即使出门,也要尽量低调。”有些尴尬道:“不过乔胜功最好女色,昨夜带人去了苏州城有名的乐坊春风楼,他在春风楼有个相好的姑娘,每次入城,都会过去相会。” “那姑娘可直到他是从太湖来?” “不知道。”屠阔海摇头道:“苏州钱家和我们太湖渔民关系不睦,苏州城是钱家的地盘,如果不是为了采买一些只有苏州城才能买到的物品,我们也是尽量不入城,即使进了城,也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自己太湖渔民的身份。” 秦逍微微点头,在边上的椅子坐下,陈曦倒是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依然吃着点心饮着桃花酒。 “昨晚乔胜功去了春风楼,相好的却在陪同钱家护院郑大鸿。”屠阔海解释道:“郑大鸿也带了五六个人,乔胜功去乐坊前就已经饮了酒,在乐坊等候的时候又饮了不少,半天不见相好的过来,带人去找,就碰上了郑大鸿一伙人,于是双方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秦逍问道:“你为何对此事如此了解?” “我知道乔胜功有时候管不住自己,所以在他身边安排了一名弟兄看着,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赶紧去找我。”屠阔海道:“当时两边打起来,乔胜功拿了花瓶,砸在郑大鸿的头上,确实砸破了郑大鸿的脑袋,而且出了不少血,但却没有性命之忧。钱家的人很快就赶到,他们人多势众,乔胜功等人都被他们抓住,不过我派去的那个人在钱家的人赶到之前,找到机会离开了现场,跑过去告诉了我情况。” “原来如此。”秦逍微微颔首:“他告诉你说,郑大鸿当时没有性命之忧?” 屠阔海道:“不瞒大人,岛上也时常有斗殴之事发生,打破脑袋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报信的人看得很清楚,那一瓶砸下去,绝不可能要了郑大鸿的性命。” 陈曦终于问道:“所以你怀疑郑大鸿并非乔胜功所杀?” “我并非为乔胜功辩解。”屠阔海道:“事情发生之后,我便知道事情不妙,想着该如何救出乔胜功,今日一大早,便有人送了书信过去,是钱归廷派人送去的,让我今晚在玉泉楼赴约,商量如何解决这件事情。见到钱归廷之前,我并不知道郑大鸿已死,觉得不过是打伤了人,赔付一些银子也就是了,万想不到郑大鸿竟然死了。” 秦逍道:“所以乔胜功被抓之后,已经交代了身份,而且将你们的住处也告诉了钱归廷?”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屠阔海点头道:“如果不是大人,今晚我和菀琼也势必落入他们手里。” “二叔,你让他帮我解开穴道。”令狐菀琼苦着脸道:“我好难受。” 饮下那盅醋之后,屠阔海的气力逐渐恢复,拱手道:“大人,您看.....?”他虽然恢复了一些凄厉,显然并不会解穴。 秦逍也有些尴尬,他对人体的穴位倒是了若指掌,但点穴的功夫也没有学过,只能看向陈曦,陈曦知道秦逍意思,起身过来,解了令狐菀琼穴道,令狐菀琼一屁股坐在地上,捶着腿儿,嘟囔道:“可累死我了,下次再见到那红衣妖怪,我一定饶不了他。” “乔胜功那一砸不是致命伤,郑大鸿却死了。”陈曦背负双手,看着屠阔海道:“你是觉得钱家杀了郑大鸿,然后栽赃给乔胜功,以此为借口,将你们一行人都抓了?” 屠阔海犹豫一下,才点头道:“我现在确实是如此怀疑。” “你们各执一词,真相如何,还需要调查。”秦逍道:“你们如果不想回太湖,可以先在客栈等着,这件案子总要彻查的,不过需要些时间。” 屠阔海起身拱手道:“全凭大人做主。”向令狐菀琼道:“还不过来谢过大人,今日若非大人出手相救,你这双眼珠子早就没了。” 令狐菀琼站起身,走到秦逍面前,也是拱手道:“多谢你了。”眼珠子一转,问道:“对了,你的暗器功夫真是厉害,是跟哪位师傅学的?” 秦逍心想我的暗器师傅可是剑谷天才美人,那是有机会突破进入大天境的真正厉害角色,只是这又怎会对你说?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秦逍反问道。 令狐菀琼嫣然一笑,道:“我想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暗器高手,你暗器功夫如此厉害,可不可以教我?我可以拜你为师。” “菀琼,不要胡闹。”屠阔海斥责道,向秦逍拱手道:“大人,我们先告辞,若是需要配合查案,我这两日就住在悦来客栈,大人随时可以找到我。”  正文 第五九七章 剪刀铺下白灯笼 屠阔海带着令狐菀琼离开之后,秦逍和陈曦重新对面坐下。 “你似乎对太湖渔民从一开始就很偏袒?”陈曦看着秦逍道:“恕我直言,如果要断案,不要先入为主对哪一方有偏见,这样会影响你对真相的判断。” 秦逍笑道:“少监大人是说我不该与钱归廷为难?” “换做是我,可能就不会那样做了。”陈曦笑道:“不过秦大人有侠义心肠,这与官场的人大不相同。” 秦逍只是笑笑,转移话题道:“少监大人,你觉得屠阔海所言是真是假?” “暂时不好判断。”陈曦道:“可能是屠阔海想要为乔胜功开脱,当然也有可能是钱家想要致乔胜功这些人于死地。”淡然一笑,道:“秦大人,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巧吗?” 秦逍问道:“怎么讲?” “屠阔海自己也说了,他们入城的时候,乔装打扮掩饰身份,钱家的人应该是不可能知道太湖盗进了城。”陈曦气定神闲,轻声道:“他们肯定也不可能知道乔胜功会在昨晚前往春风楼。” “不错。”秦逍知道陈曦能被圣人派到江南,自然是办案手段高明,此人对案情的分析见解也是有着独到之处,总能发现别人察觉不到的地方。 陈曦继续道:“昨晚乔胜功去了春风楼,刚好钱家的护院也出现在春风楼,乔胜功每次前来苏州城都去与春风楼的相好见面,而昨晚他的相好却刚好陪同郑大鸿。” 秦逍隐隐明白什么,轻声道:“这似乎也太巧了。” “乔胜功是太湖四将之一,应该也不是庸碌之辈,自然也知道入城之后,一切都要小心低调。”陈曦轻笑道:“屠阔海刚才说,乔胜功前往春风楼之前,已经喝了不少酒,到了春风楼就有几分醉意,进楼等候的时候,又喝了酒,发现相好的陪同郑大鸿的时候,已经是醉意熏熏。秦大人,前往乐坊,肯定是少不了要饮酒,既然如此,乔胜功为何之前就饮不少酒?正是因为他当时已经喝醉,看到相好的被别人占了,这才酒疯发作,大打出手。”顿了顿,才道:“如果他昨晚没去春风楼,如果他的相好没有陪同别人,如果钱家护院昨晚没有出现在春风楼,如果乔胜功没有饮酒,那么昨晚发生的事情完全可以避免,可是这些巧合却偏偏都发生了。” 秦逍皱眉道:“少监大人的意思,春风楼昨晚就是一处陷阱?” “要布下陷阱,肯定是要知道猎物一定会入套。”陈曦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云淡风轻道:“钱家甚至都不知道屠阔海等人入城,又怎可能确定乔胜功昨晚一定会去春风楼,从而早早就布下陷阱?” 秦逍心下一凛,意识到什么,低声道:“也就是说,钱家对屠阔海一行人的行踪其实了若指掌。” “屠阔海的江湖经验看起来很丰富。”陈曦道:“苏州城数十万之众,乔装打扮进入城中,就如同石沉大海,再加上屠阔海一行人有意掩饰,钱家虽然在城中有不少耳目,却也不可能真的对屠阔海一行人的行踪了若指掌。可是如果昨晚春风楼确实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那么钱归廷必然对乔胜功的行踪一清二楚,这样一来,事情也就变得蹊跷起来,钱归廷是如何掌握了屠阔海一行人的行踪?” “内奸!”秦逍脱口而出。 陈曦唇角泛起笑意,道:“不错,屠阔海一行九人之中,至少有一人是钱家的奸细,钱归廷就是通过那名奸细掌握了屠阔海等人的行踪。” “原来如此。”秦逍对陈曦的分析大是佩服:“所以钱归廷此番布局,就是要除掉令狐玄手下的两名大将。” 如果今日不是自己正好在酒楼,屠阔海必然落入钱归廷之手,酒色二将落在钱家的手里,当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陈曦摇头道:“依我之见,钱家真正的目标还不是这两人。” “是令狐玄?” “令狐玄手底下数万之众,就算太湖四将全都死在钱家的手里,只要令狐玄不死,太湖盗就不可能散,江南世家也没有机会重新控制太湖。”陈曦缓缓道:“酒色二将落入钱家之手,令狐玄迟早会得到消息,我相信到了那时候,令狐玄十有八九会登岸。” 秦逍微微颔首,若有所思,轻声道:“令狐玄为救手下两名大将和自己的义女,只能登岸与钱家谈判。” “谈判是没有结果的。”陈曦摇头道:“钱家最终的目的,就是要除掉令狐玄,所以只要令狐玄登岸,凶多吉少。” “令狐玄能够控制太湖,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钱家的心思,他不可能不知道。”秦逍道:“明知凶多吉少,他未必会登岸。” 陈曦笑道:“当然也有可能,但以我估计,令狐玄十有八九还是会出现。”顿了顿,才解释道:“令狐玄能够得到太湖渔民的拥护,就是此人拥有义气之名。太湖四将是他手底下最重要的心腹,两员大将落在钱家之手,生死攸关,如果令狐玄担心落入圈套不敢出现,他手下的那帮人会如何看他?连最重要的心腹性命垂危之际都置若罔闻,那么其他人如果有了危难,谁又能指望这位太湖王?钱家到时候也会派人四处宣扬,说令狐玄是个不讲兄弟情义的怯懦鼠辈,令狐玄的名声自然要受重创,对令狐玄这样的人来说,名声比性命更重要。” 秦逍知道紫衣监手里肯定有关于令狐玄的情报,陈曦既然这样说,肯定不会有错。 “还有一点,令狐玄当年受过当今圣人的嘉许,正因如此,令狐玄可能以为钱家也不敢对他如何。”陈曦轻笑一声,道:“可是令狐玄也许没有想过,他在太湖聚集数万之众,难道是朝廷愿意见到的?圣人固然不会下旨对太湖盗如何,可是如果江南世家动手除掉令狐玄,甚至让太湖盗销声匿迹,对朝廷来说也未必全是坏事。” 秦逍皱眉道:“令狐玄既然能够得到太湖盗的拥护,自然是威望极高,他如果为救兄弟登岸,太湖盗更是对他敬若神明。一旦钱家真的杀了他,太湖盗有没有可能因为愤怒而造反?”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陈曦道:“太湖盗有许多凶狠角色,这些人对令狐玄忠心耿耿,如果钱家杀了令狐玄,这帮人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可是只要太湖盗有造反的迹象,江南世家肯定联起手来,利用官兵将太湖盗彻底铲除。所以这起杀人案如果是钱家谋划,那可算得上是一击狠招,令狐玄登岸,他自己和太湖盗凶多吉少,如果不登岸,令狐玄声名受挫,在太湖道心中的地位也将大大减低,甚至可能因此而人心涣散。” 秦逍沉默了片刻,才道:“令狐玄控制太湖不是一天两天,而且太湖盗登岸入城也不是一次两次,如果钱家想要铲除太湖盗,为何会等到现在?” “这就要问钱家了。”陈曦道:“也许他们一直没能收买到太湖奸细,也许另有缘故。” 秦逍笑道:“我现在还真想知道,屠阔海一行九人中,到底谁才是被钱家收买的奸细。” “这件案子暂时没有闲暇去管。”陈曦轻声道:“等解决了内库案,若有时间,秦大人可以亲自过问。”看了看窗外,道:“天色已晚,咱们先回客栈,准备一下,然后前往当铺。” 子时过后,苏州城已经是一片幽静,先前的灯火辉煌莺歌燕舞已经消失,青瓦白墙间的灯火也已经熄灭,整个苏州成已经变得一片漆黑,只有打更人提着灯笼走在大街小巷。 苏州城北有一条街,白天的时候也算热闹,不过到了子时,已经是冷清无比,昏暗之中,只有长街靠西边的一间店铺屋檐下挂着一盏白灯笼。 苏州与京都是不同的。 京都一百零八坊,天黑之后,各坊就会封锁起来,没有路条,根本无法进入其他坊间,而苏州却并非如此,虽然夜间也有兵士巡逻,但没有宵禁的情况下,即使夜间行路被巡逻兵碰上,也只是盘问几句,不会触犯王法。 这家店铺门头匾额上写着“何记剪刀”四字,却是一家经营剪刀的铺面,左右两边竟然挂着一副对联,右首上联写着“入夜重门静”,左边写着“晨曦百业欢”。 秦逍跟着陈曦来到剪刀铺前时,正好是子时,看到这副对联,只觉得上联意味深长。 店铺的大门关着,不过白灯笼却是亮着,在这漆黑深夜,一盏白灯笼在风中晃动,还真是有几分诡异,但除此之外,这间店铺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店面,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陈曦走上前,抬手先在左边的门板上轻拍了两下,然后又在右边门板拍了三下,随即站在门前等候,隔了好一阵子,才听屋里传来声音:“票号?” “丁辛七四!”陈曦答道。 然后便听到“嘎吱”一声,打开了半边门,陈曦回头向秦逍点点头,率先进去,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幸亏此行江南有陈曦,否则自己即使得到绣花鞋中的天琥丝布,也必然不知道究竟是何物,更不知道“丁辛七四”是何含义。 而且陈曦对这黑市当铺的规矩明显很清楚,方才那几个动作,换成自己,肯定不知该怎么做。 屋里点着一盏灯火,十分昏暗,秦逍扫了一眼,就是个普通的剪刀铺,进屋之后才看清楚开门的是个干瘦的老头儿,五十多岁年纪,佝偻着身子,进来之后,老头儿关上门,转身在前领路,也不多说话,走进后面的一间小屋,里面点着一盏油灯,除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别无他物。 “稍候!”老头儿也不问二人的来路,只是抬手请二人坐了,转身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小片刻之后,才见房门被推开,一人走了进来,却并非方才那老头儿,而是一名身形丰腴娉婷的女子,一身黑色素衣,脸上竟然戴着一张面具,整张面具是纯白色,夜里看上去十分的渗人,面具下一双眼眸扫过,落在秦逍脸上时,面具女子身体一震,秦逍打量这女子身形,却也是骤然变色。 正文 第五九八章 曾经有个女人 女子进入屋内,陈曦已经起身,拱了拱手,也不说话。 女子却瞬间恢复镇定,声音平和:“两位是否带来当票?” 这个时候能找到无间当铺,自然是熟客,也自然会对当铺的规矩十分清楚。 陈曦取出那片天琥丝布,双手递过去,女子接了过去,也不多言,转身便往门外去,她穿着黑色素衣,包裹着她腴美娇躯,秦逍看着她轻摆腰肢走出门去,脸上镇静之色已经平和许多。 “秦大人似乎很惊讶?”陈曦何等敏锐,自然已经看出一丝端倪,压低声音问道:“莫非认识她?” 秦逍摇头道:“不认识,只是我想不到无间当铺的会有女人。” “秦大人有所不知。”陈曦含笑轻声道:“其实打听情报,女人比男人的办法更多,各方势力打探情报的奸细,女人至少占了一半。京都乐坊你自然知道,那里面莺歌燕舞,但那里面却也是各处奸细活动最频繁之地。” 秦逍笑道:“原来如此。” “这间当铺做的事地下生意。”陈曦压低声音道:“看起来普普通通,而且明面是一家剪刀铺,可这一切也只是为了掩饰而已。保存物件只是他们经营的范围之一,他们的生意种类很多,但最重要的生意,还是情报,秦大人如果需要什么情报,可以在这里与他们交易,如果他们手中掌握了你所需的情报,而且价钱合适,这笔生意就可以谈成。” 秦逍微微点头,看上去还算镇定,但心里却已经是翻江倒海。 等了小片刻,却见到那小老头儿捧着一只很普通的木盒子走进来,放在桌上,拱手道:“这是票号丁辛七四的货物,两位收好。” “请问一下,这只箱子保存在这里多久了?”秦逍问道。 小老头儿面无表情,摇摇头,并不说话。 秦逍一怔,但立刻明白,对方能够将这只箱子拿出来,只是因为收到了当票,却并不会回答过多的问题。 “今日开门营业,两位是否还有别的生意要做?”小老头儿道:“如果没有,小老送两位离开。” 陈曦点头道:“有,我需要知道这只箱子是什么时候存放在这里的具体答案,不知道需要多少银子?” 小老头儿道:“要谈生意,只能和掌柜的谈,请稍后!”转身又出了去,很快就回来,道:“掌柜的说,客人如果能出价一百两银子,这笔交易我们可以做。” 黑店! 秦逍心想这无间客栈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只是要知道这只箱子的存放时间,竟然开价一百两银子,还真不怕闪了舌头。 但他也知道,对方既然开了这个价码,也就没有讨价还价的机会,拿不出一百两银子,这笔交易就谈不成。 “好!”陈曦点头,向秦逍道:“我身上没带银子。” 秦逍看了陈曦一眼,充满了不信任,但却还是老老实实取了一百两银票递过去,那小老头儿双手接过银票,依然是面无表情,再次出门而去,回来之时,手中拿着一张黄纸,递给秦逍,秦逍接过,展开来看,上面写着“天圣三年十月初七”。 今天是天圣六年五月十七也就是说,汪鸿才将这只箱子存放在这里快三年,那时候汪鸿才和鱼玄舞并无成亲,现在可以完全确定,汪鸿才将鱼玄舞娶回家,确实是为了让鱼玄舞将当票送到京都,然后京都接头人会以当票从这里取走这只箱子。 京都的那人,肯定也是知道黑市当铺的存在。 秦逍将纸条递给陈曦,陈曦看过之后,便即用灯火烧了。 “方才那位女子是你们的掌柜?”秦逍问道。 老头儿并不答话,只是道:“两位是否还有别的生意要谈?” “有。”秦逍道:“我想和你们掌柜的谈一桩生意,帮我得到一个人的情报,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这就需要掌柜的亲自定价了。”老头儿道:“稍候。” 陈曦等老头儿出去,才问道:“要打听谁?” “只是个人的私事。”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在西陵有一位恩人,曾经是我的顶头上司,李陀叛乱的时候,他生死未卜,我很想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 除了秦逍一些极为隐秘不为人知的情报,陈曦对秦逍的情况还是大致了解,知道他在龟城都尉府待过,也不多问。 小老头儿回来之后,摇头道:“实在对不住,掌柜的不做这生意。” “不对。”陈曦皱眉道:“据我所知,你们当铺可以做这样的交易,为何都没有开价,便不做这生意?” 小老头儿道:“掌柜的说今天不做这生意,那么就不会开价。”抬手道:“小老送两位出门。” 他话声刚落,秦逍却已经陡然上前,探手而出,掐住了小老头儿的脖子,陈曦微微变色:“不要鲁莽。” “我今天非要做这生意,可由不得你们拒绝。”秦逍冷笑道:“今日你们若是不接这生意,我保证明天你这家当铺就会消失,你信不信?” 小老头儿并没有任何惊慌之色,被掐住喉咙,只是闭着眼睛。 陈曦起身过来,握住秦逍的手,将他的手拉开。 “小老只是这间当铺的伙计。”小老头儿等秦逍的手被拉开,整理了一下衣衫,波澜不惊:“掌柜的既然吩咐不做这生意,贵客便是摘下小老的脑袋,这事儿也是做不成。” 秦逍冷笑道:“好,别的生意能不能做?我想让你们摘下一个人的脑袋。” 小老头儿正要说什么,忽听得外面传来铃铛响,在这死寂的当铺之中,显得十分清脆。 “贵客跟我来。”小老头儿忽然道,也不多废话,转身便走,秦逍有些诧异,陈曦微皱眉头,向秦逍道:“你要和他们交易,现在可以去了,铃铛一响,就代表他们当铺掌柜愿意坐下和你谈生意。”在桌边坐下道:“我在这里等你。” 秦逍犹豫一下,终是跟出门去。 小老头儿佝偻的身体走在前面,秦逍跟在后面,掀开一道帘子,走进一条黑洞洞的走道,往前走了几步,小老头儿站在一面墙壁前,忽然伸手按在墙壁上,墙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却风车般转动,露出一道缝隙来,里面亮着灯火,小老头儿弯着身子道:“掌柜的在里面等候,请!” 秦逍向里面看了一眼,却发现里面的布局比剪刀铺要精美得多,从缝隙走进去,刚走出两步,身后的那道墙迅速合上。 这是一件十分宽敞的屋子,古色古香,左右两边摆着两排长长的书架,上面堆满了各类书函,地面是黄木地板,正中间摆着一只招财进宝的玉蛤蟆,十分巨大,往前则是摆着一张古色古香的案几,案几左右两边各立着一只精铜铸造的灯柱,点着油灯,案几后面,先前那名腴美女子正跪坐在那里,脸上那煞白的面具在灯火照耀下,十分渗人。 秦逍盯着那张面具,而那张面具下的眼睛也看着秦逍。 秦逍缓步走上前,距离案几三步之遥,女子已经道:“请坐!” 秦逍脚下有一只做工精致的蒲团,秦逍停下脚步,盘膝在蒲团上坐下,盯着面具下的眼睛道:“你是无间当铺的掌柜?” “你可以称呼我为白掌柜。”女子坐姿优雅,声音平和:“你要做什么生意?” “找人!” “找什么人?”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一位故人。” “哦?” “我出生于西陵。”秦逍凝视面具人道:“有一年出了昆仑关,在关外遇到一个女人,当时她身处困境,我机缘巧合帮了她,和她一起共经生死,好在有惊无险。她是我第一个动心的女人,那时候就想着,如果能够和她一起朝夕相处,会是多么幸福的事情,而且当时我甚至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 面具人只是看着秦逍,一言不发。 “回到西陵,我以为能和她长久相守。”秦逍缓缓道:“我甚至做好了提亲的准备,不管有什么样的阻力,我都不会畏惧,想着一定要让她成为我的妻子。我不在乎她以前是做什么的,我只在乎在那之后能够互相照顾生死不分离。那天她的心情很好,我和她一起逛街,甚至在一家酒楼大快朵颐,那天我很开心,只是中间我离开了小片刻,等我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不见。” “我等了很久,她始终没有回来。我四处找寻,却没有她半点消息。”秦逍平静道:“我不知道她从何处来,更不知道她往何处去,我甚至有时候怀疑,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不是只是一场梦境?可是她留下了一件东西,因为那件东西如此真实,所以我才相信她确实存在,我没本事找到她,可是我日夜挂念,只希望她一切平安无事。”说到这里,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小包裹,打开了包裹,从里面取出一只精致的香囊,香囊一面写着“逍”,另一面写着“蓉”,秦逍握在手中,轻声道:“这就是她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件信物,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她,告诉她一声,我一直在想着她。” 他手臂往前,那只香囊直直飞出,落在了面具人面前的案几上。 正文 第五九九章 久别重逢【求订阅】 面具人凝视着桌上的香囊,终于伸出纤纤玉手拿起。 “也许她已经死了。”面具人握住香囊:“她如果活着,为何不去找你?” 秦逍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如果活着却不找你,只能证明她心里并没有你。”面具人缓缓道:“对这样一个女人还心存牵挂,你觉得值吗?” 秦逍笑道:“也许她真的不在乎我,我只是她人生道路上的一个过客,也许她早就已经忘记我的存在。可是我更愿意相信她有着难言的苦衷,她没有找我,只因为她身不由己。”看着面具下的眼睛,平静道:“所以我需要一个答案。” “如果她真的不在意你,找到她之后,你和她相见又有何意义?”面具人道:“相见不如不见。” 秦逍沉默着,终于道:“我和她最后在一起的时候,看到了一家人在路边摆烧饼摊。一对夫妻和一个孩子,自力更生,一家人在一起,十分幸福。我当时和她说过,也会和她过同样的生活,她当时没有给我答复,所以找到她,我想再问她一句,她是否愿意过那样的日子?” “那样的日子,对有些人来说,只是奢求。”面具人道。 秦逍笑道:“总会有希望的,只要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想和她成亲之后,也生一个孩子,不好,生两个孩子,然后也在路边摆一个烧饼摊,我来摊烧饼,她在我身边买烧饼,要是饿了,一家人吃着自己做的烧饼.....!” 面具人缓缓抬手,轻轻摘下了面具,面具之下,一张美艳绝伦的绝丽脸庞显露出来,却已经是泪如雨下。 这面具人不是当初突然失踪的唐蓉又能是谁? 唐蓉泪如雨下,脸上却带着笑容,不只是太过伤感还是喜极而泣,看着秦逍,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发颤:“我以为此生再也不能与你相见。” 秦逍缓缓站起身,轻步走到唐蓉身边,伸出手,轻轻拭去唐蓉的泪珠,自己却也已经眼圈发红:“你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我一直在担心你。”猛地一把将唐蓉抱在了怀中。 蓉姐姐的身体丰腴柔软,抱在怀中,却也让秦逍心中一阵暖意。 唐蓉眼泪止不住直流,贴在秦逍胸口,抽泣道:“我日夜祈求上天,只希望这辈子能再见你一面,只要能再看到你,就算是死了,也会心满意足。” 秦逍捧着唐蓉的脸,笑中带泪,看着唐蓉绝丽的面庞,凑上前去,吻在了唐蓉的朱唇上,唐蓉并没有任何抗拒,反倒是热烈地回应着秦逍的亲吻。 许久之后,秦逍才看着唐蓉的俏脸,心中欢喜:“以后可不许再跑了,不要让我再找的好辛苦。”两根大拇指轻拭唐蓉泪珠,欢喜之余,心中却也是诧异,不知道唐蓉为何会出现在苏州,更不明白她为何会在黑市当铺出现。 唐蓉温顺点头,但忽然想到什么,立刻摇头,推开秦逍,低声道:“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赶紧离开这里。” 秦逍皱眉道:“为何?” 唐蓉向那堵墙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声道:“你在这里待太久,他们会起疑心,一定会给你带去麻烦。” “他们?”秦逍道:“是那个老头子?” “他是大先生的人。”唐蓉轻声道:“这间当铺背后的主人是大先生,如果他知道你和我在这里相见,也许会对你不利。”握着秦逍的手,柔声道:“我有好多话和你说,可是现在却不是时候,回头我去找你。” 秦逍倒想不到这当铺的主人竟然是大先生。 他知道唐蓉一直受到大先生的控制,身不由己,目中显出杀意,低声道:“大先生在苏州?正好借此机会,将他铲除。” “不行。”唐蓉摇头道:“我没有见过大先生,他如今身在何处,我也是不知。他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我一无所知,可是他的人似乎遍布大唐各个角落,而且都是幽灵般躲在暗处,你与他为敌,非但伤不了他分毫,还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担忧看着秦逍,低声道:“我曾经和你说过,大先生手底下有一群人,他们手里拿着生死搏,只要名字被写进生死簿,就无活命的道理。” 秦逍微微颔首,大先生的生死搏,他早就听唐蓉提及过。 “这当铺有十几号人,我虽然是掌柜,但对他们的底细却无法全都清楚。”唐蓉柳眉微蹙:“可是我相信在这群人之中,就有手掌生死簿之人,逍弟,如果被他盯上你,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听唐蓉的语气,就知道她虽然是无间当铺的掌柜,但依然是身不由己。 “蓉姐姐,我不想和你分开。”秦逍好不容易见到唐蓉,屁股还没坐热便要离开,实在不舍。 唐蓉捧着秦逍面庞,柔声道:“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是现在不行。好弟弟,你听姐姐的话,告诉我你的住处,我会找机会去见你。记住,离开之后,千万不要再回来。” 秦逍也知道一旦当铺其他人怀疑唐蓉和自己有私情,恐怕也会有麻烦,低声道:“那你一定要去见我,若是再突然消失,我.....我真的不理你了。” 唐蓉莞尔一笑,刮了秦逍鼻子一下,笑道:“还是这般孩子气。”将手中的香囊放回秦逍手中,柔声道:“你将这香囊一直带在身上,我.....我心里很欢喜。”催促道:“赶紧走,听话!” 秦逍有些无奈,当下将自己的住处告诉了唐蓉,这才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回头再看唐蓉,她已经戴上了白色面具,见唐蓉抬手示意自己赶紧离开,只能不舍离去。 到了墙边,瞧了瞧墙面,小老头儿便将墙壁打开,依然是一道缝隙,也不多问。 秦逍回到陈曦这边,已经恢复好情绪,见那只小木匣没有打开,知道陈曦并无自己单独打开匣子。 “事情办完了?”陈曦问道。 秦逍点点头,陈曦也不多言,拿起匣子,出了门,那小老头儿送了两人出门,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 一路之上,秦逍心中却满是疑问。 唐蓉从西陵离开之后,杳无音讯,如今却突然出现在苏州,而且在无间当铺当起了掌柜,看那样子,她在无间当铺待的时间也并不短,那么从西陵撤走之后,唐蓉便很有可能被大先生直接安排来了苏州。 大先生为何会如此安排? “秦大人有心事?”陈曦忽然问道。 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问道:“少监大人,你对无间当铺如此了解,可知道当铺背后的主人是谁?” 陈曦摇摇头,秦逍皱眉道:“你是紫衣监少监,紫衣监消息灵通,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提到紫衣监,确实让许多人闻风丧胆。”陈曦道:“紫衣监的消息也确实很灵通,在大唐各地都有耳目,许多情报也会源源不断送入京都,可是紫衣监也只是一个衙门,紫衣监里的也都是人,并不神,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一清二楚。黑市本就是极隐蔽的存在,不见天日,而无间当铺更是黑市中的黑市,这样的地下交易,很早很早之前就已经存在,可是世人却偏偏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秦逍心想这话倒是不假,至少自己以前就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世界存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陈曦不无感慨道:“明市的商铺争抢生意,背后的东家也是施展浑身解数斗得你死我活,这隐蔽在地下的世界,同样也有争斗。无间当铺这样的黑市当铺,不只是有一家,大唐十八州,又有哪一个地方没有?躲在角落的那些人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争斗,他们做的本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些生意背后的主人,当然也是竭尽一切掩饰自己的身份,绝不可能轻易让人知道他的存在。” 秦逍道:“所以就连紫衣监也查不出他们的身份?” “如果圣人有旨,一定要将背后的人揪出来,紫衣监倾尽全力,当然可以做到。”陈曦笑道:“但黑市的人大都只是图财,他们并不反朝廷,既然如此,朝廷又何必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去将他们背后的人揪出来?就譬如花了无数的人力物力将无间当铺背后的主人揪出来,甚至将他杀死,又能如何?死了几个人,这个世界也不会改变,依然会有其他的人代替。” 秦逍很想询问陈曦知不知道大先生这个人物的存在,但知道一旦询问,以陈曦的精明,很可能会猜到无间当铺与大先生有关,而且会怀疑自己怎会知道有关大先生的事情,如此一来,唐蓉和自己的关系很可能就会被陈曦怀疑。 他和陈曦虽然现在一同办案,但陈曦并不算是自己的朋友,只不过因为有相同的人物才会走在一起,许多事情,对陈曦还是要保留几分。 回到客栈,已经是丑时,陈曦进了秦逍的屋内,关上了门,点上灯火,将门窗都关严实,对面坐在桌子边,陈曦这才将那只小木匣取出来,看了秦逍一眼,秦逍知道他意思,点点头,示意陈曦可以打开匣子。 ------------------ ps:还是求票求订阅! 正文 第六百章 苦海神君 木匣子有铜锁锁住,陈曦要开这把锁并不困难。 打开木匣子,里面用黑布包着一件什么东西,陈曦并没有直接伸手去拿,而是从身上取出一副手套,手套宛若蛇鳞,灯火下泛着油亮光芒,戴上手套,陈曦才从匣子里取出了黑布,小心翼翼打开。 秦逍见状,心想不愧是紫衣监少监,行事果然小心。 “是封书信。”陈曦打开黑布,里面却是一封信函,看了秦逍一眼,秦逍身体微微凑上前,陈曦取了信函在手,前后都是空白一片,并无写收信人,拆开信封,从里面取了信笺出来,并没有自己打开看,而是递给了秦逍。 秦逍是此次彻查内库案的主办官,陈曦倒不会忘记这一点。 秦逍也不客气,凑到灯火下,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等细看下去,脸色却是愈发的凝重,到最后已经满脸骇然之色。 陈曦察言观色,自然已经猜到这封信的内容非同小可,但并不着急,等秦逍将信笺递过来之后,才仔细看了一遍,到最后表情也如同秦逍一眼,满是震惊,抬头看向秦逍。 两人目光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吃惊。 房内一阵沉寂。 许久之后,陈曦才面色凝重道:“秦大人是否知道王母会?” “知道。”秦逍点头道:“听人提及过。王母会起自青州,一度发展了数万信徒,但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官兵剿灭,自此之后销声匿迹。”他并无告知在雍州境内遇见过王母会众,宇文承朝潜入其中,能不说便不说。 陈曦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其实并没有彻底铲除,虽然当年将王母会的一些重要头脑几乎诛杀殆尽,但却还是有些漏网之鱼,为此青州各郡也一直在追拿王母会的余孽,紫衣监也一度派人在青州活动,希望将王母会彻底铲除。” “我听说效果很好。”秦逍点头道:“王母会在青州几乎没有活动的踪迹。” 陈曦道:“确实如此,王母会在青州受到严酷打击,几乎再无踪迹。其实我们也知道有些信徒流窜到了其他各州,所以当年还曾给各州刺史发过公函,让他们注意自己境内是否有邪教活动。不过此后王母会几乎没有再出现过,我们也觉得他们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已经渗透进江南,而且让令狐玄成为了王母会众。” 秦逍神色凝重,道:“令狐玄是王母会的苦海神君,着实让人意想不到。少监大人,这苦海神君又是什么意思?” “王母会在青州传播时,打着王母降世的旗号,声称这人间被妖狐祸乱,已成地狱。”陈曦缓缓道:“王母要解救苍生,让这地狱重为人间,就必须崇信王母,信奉王母的会众越多,王母的法力就会越强,到了时候,王母就会从九天临凡,铲除妖狐。在王母降凡之前,有三位神君化身莅临凡尘,发展信众,为王母提升法力,这苦海神君便是其中之一。” “如此说来,还有两位神君?” “昊天、苦海和幽冥,三大神君之中,又以昊天神君为首,苦海和幽冥都要听从昊天的指示。”陈曦道:“不过当年围剿王母会,三大神君都被诛杀,而且首级也被示众。” 秦逍冷笑道:“在王母会众看来,神君当然不会死。” “这些年来,王母会自然又有 三个人替代了被杀的神君。”陈曦神色冷峻:“只是没有想到,令狐玄竟然被王母会选中,而且早就成了苦海神君。” “汪鸿才在信里交待,他在徐州的家眷竟然也被王母会蛊惑,加入了王母会,多年前就已经到了太湖,生死掌握在令狐玄的手中。”秦逍靠在椅子上,轻声道:“令狐玄以他家人为要挟,让汪鸿才也成为了王母会信众,而且被令狐玄指使盗取内库库银。汪鸿才说服柴山河,柴山河财迷心窍,竟然答应汪鸿才一同作案,那些扮作农夫的歹人,也是令狐玄的人。” 陈曦淡淡道:“汪鸿才在这封信里将内库失窃的真相供认不讳,只是我没有想到,鱼玄舞进京,竟是要将那只绣花鞋交给公主,也就是说,汪鸿才早就做好安排,只等东窗事发,就将真相禀明公主。” “他为何要这样做?”秦逍道:“他已经是王母会的人,东窗事发,自尽身亡,如果不是留下这封信,我们也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就是令狐玄在背后指使,他为何要出卖令狐玄?而且这封信是在几年前就准备好,也就是说,他从一开始就有将真相禀明公主的打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陈曦此时倒是十分镇定,反问道:“秦大人觉得是什么缘故?” 秦逍并没有回答,继续道:“还有,如果他真的想要将真相告知公主,为何不早在几年前便禀报,非要等到事情东窗事发过后?如果只是为了坦白从宽,希望在事发后,供认真相求得公主宽恕他性命,他就更不应该自尽,而是等着公主看过这封信之后,再裁决他的生死。” 陈曦想了一下道:“也许这几年他一直都被人王母会的人盯着,无论做什么,都十分小心。他自己当然无法进京向公主禀报,他身边只有鱼玄舞能得到他的信任,可是鱼玄舞是他身边的人,一旦离开苏州,必然会被王母会的人注意到,所以他迟迟不敢派鱼玄舞送信出去。或许他觉得,等到东窗事发的时候,王母会的注意力放到了内库那边,鱼玄舞这边就可以趁机离开苏州。” 秦逍知道陈曦并非真的是这样认为,而是对自己的疑问做出一个尽可能合理的解释,这样也是为了做出最终判断前的推敲。 “但事实上鱼玄舞并没有顺利进京。”秦逍道:“如果不是我们途中刚好遇见,鱼玄舞就已经落入那帮人的手里,这封信函公主也肯定是得不到的,汪鸿才多年的苦心准备,最终是功败垂成。”顿了顿,才道:“这封信交待了内库失窃的真相,如果事实如此,那么公主必然大发雷霆之怒,朝廷也绝不可能允许太湖盗继续存活下去。” 陈曦颔首道:“太湖盗控制方圆千里的太湖,拥有数万之众,船只数百,这样一股力量,如果是王母会的人,那么将对整个江南形成巨大的威胁,朝廷当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江南是帝国命脉,一旦受到威胁,朝廷势必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太湖盗彻底铲除。” “如果我们依照这封信作为此案的结果,呈奏上去,朝廷立时便要调动兵马围剿太湖盗。”秦逍肃然道:“少监大人,并非我袒护太湖盗,而是仅凭一封信,就决定太湖数万渔民的生死,事关重大,如果不能确定这封信的内容是真的,这封信决不可轻易送呈上去。” 陈曦凝视着秦逍,道:“秦大人小心谨慎,我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我们必须要验证这封信里面内容的真伪。”秦逍道:“首先便是要弄清楚,汪鸿才坦白真相的动机。”想了一下,才道:“汪鸿才因为家眷被令狐玄控制,被迫加入王母会,因此知道太湖盗成了王母会众,令狐玄是苦海神君,这一点可以解释得通。令狐玄掌握他家眷的生死,他迫于无奈,遵照令狐玄的吩咐窃取库银,而且拉上柴山河作为同伙,这也可以解释。” 陈曦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要将这封信函呈送上去,就必须确定这封信的内容属实。 “汪鸿才将这封信存放在无间当铺,东窗事发后,让鱼玄舞带着绣花鞋里的当铺票号前往京都,将这封信交给公主,从这里开始,就需要解释清楚了。”秦逍眉头锁起:“他的动机是什么?难道真的对公主忠心耿耿?如果真的忠字当头,哪怕是令狐玄胁迫,那也不可能背叛公主。他的信准备了好几年,当然不可能是临死前幡然醒悟,而是很早就有了这个计划。” 陈曦微一沉吟,终是道:“这几年他没有轻举妄动,一来是因为他挂念家人的安危,知道一旦自己将真相禀报上去,王母会那边察觉之后,定会对他的家人下手。二来也是因为始终被监视,并无机会见真相秘密禀报上去。” “那么他如今借助鱼玄舞禀报真相,难道不担心令狐玄会杀了他的家人?”秦逍问道。 陈曦道:“因为他要保住一个人。” “你是说.....他在京都为官的兄弟?”秦逍记得之前内库统领姜啸春提及过,汪鸿才还有一个弟弟在京都为官,而且是公主提携上去。 陈曦缓缓道:“东窗事发,他罪责难逃,公主如果知道他是盗取库银的奸细,自然要取他脑袋,而他在京都那位为官的弟弟,肯定也要受到牵连。” “所以汪鸿才希望自己这封坦白真相的信函,能让公主网开一面,饶恕他的弟弟?”秦逍道:“可是如此一来,他在太湖的家眷可就性命不保?” 陈曦也靠在椅子上,道:“内裤的事情败露,汪鸿才对王母会来説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而且汪鸿才知道如此大案,公主一定会彻查到底,最终依然能够将令狐玄揪出来,那时候朝廷围剿太湖盗,汪鸿才的家眷成了王母会的信徒,也是难逃一死。他的家眷已经保不住,所以才想着保住自己的亲弟弟,如此也算是为汪家留下一点血脉。” 秦逍微微点头道:“这倒也可以解释。事发过后,鱼玄舞依然被王母会的人盯上,王母会肯定对汪鸿才并不信任,担心汪鸿才留下证据揭露太湖盗,所以先是找到汪鸿才的住处,搜寻证据,没能抓到鱼玄舞,干脆一把火烧了房子。后来他们发现了鱼玄舞的踪迹,见她离开苏州,于是雇人在半道下手,阻止鱼玄舞进京。” “现在看来,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陈曦颔首道:“那批失窃的库银,现在应该就在令狐玄手中。” 正文 第六零一章 惹不起的人 江南三州,每州设一刺史,总揽地方军政要务。 苏州下设四郡之地,土地并不辽阔,但比起辽阔的西陵,可谓是寸金寸土。 苏州刺史的衙署就在苏州城。 今天是个好天气,风和日丽,苏州刺史府的后院之内,有一处人造池塘,五月时节,池塘里荷叶青翠,晨曦的光芒照在水面上,粼粼泛光,煞是好看。 池塘边的八角亭内,一名年过五旬的官员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身边围着数名官员。 这年老官员浓眉直鼻,神色看起来有些严肃,眉心川字纹深陷紧缩,鬓角星点的华发都是彰显苍老。 “老大人别着急。”一名黑袍官员恭敬道:“人已经派出去了,京里来的两人昨天出现在玉泉楼,他们的住处应该就在附近。只要派人在附近的那些客栈打听一下,应该能够找到他们。” “有理,有理!”老大人微微点头。 这位官员正是苏州刺史潘维行,三年前从京都被派到江南任职,并非本地人。 江南是麝月公主的势力范围,所以江南三州的刺史,全都是麝月公主提拔派遣,而圣人对此也是素来默许。 道理其实也很简单。 圣人忌惮江南世家的财力,可是却偏偏又少不得这些人,毕竟帝国近半的赋税都是从江南三州所处,所以对江南世家的态度,圣人从来都是安抚为主,对圣人而言,江南的稳定胜过一切。 夏侯国相自然也一度想将手伸到江南,为此也曾想派出自己的亲信官员赴任,但最终却都是落空。 归根结底,圣人不想夏侯家的势力渗透进入江南。 除了不希望夏侯家的力量太过强大,最要紧的是江南世家对夏侯家本就存有不满,毕竟取代成国公赵氏执掌户部的正是夏侯国相。 如果夏侯国相的人前来江南,必然会与江南世家发生摩擦,而这正是圣人不愿意看到的。 江南世家只认公主,公主派来的官员,至少能与江南地方势力和睦相处。 潘维行甚至自己在苏州不必太显眼,既要与苏州钱家相处和睦,却又不能走得太近,这个火候的把握,可不是谁都能做到。 苏州刺史之下的土地不算大,但世人都知道,江南三州的刺史都是肥缺,这里是帝国最为富庶之地,并不需要伸手敛财,无论什么人,在江南刺史的位置上待上五年,身上也都会沾满金子。 “大人,他二人到底想干什么?”一名人高马大的官员脸色有些不好看,肤色如同锅底一般,十分黝黑,脾气看起来也不是很好:“既然到了苏州,为何不来刺史衙门与大人相见,竟然去住客栈?” “马长史慎言。”潘维行立刻道:“他们那样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大唐各州设一刺史,其下设一名别驾和一名长史,别驾主要协助刺史处理地方政务,而长史则是负责地方的军事和治安,苏州城内的治安,便是属于长史管辖,而苏州大营的兵马,也必须遵从长史调动。 马长史的身形粗壮,一看也是从行伍之中走出来。 “大人,我是粗人,素来喜欢有话直说。”马长史颇有些不客气道:“那个秦少卿是来江南巡案,他是三品少卿,就算是京官,可大人是从二品大员,到了苏州,第一件事情就该是过来拜见大人,躲在客栈算怎么回事?如果不是昨晚梁知府跑过来禀报,咱们甚至不知道他已经到了苏州。” 大唐各州刺史都是地方大员,大部分都是正三品,但一些特别的州刺史却是从二品,江南三州属于重地,俱都是领从二品俸禄。 “马长史不用性急。”先前说话的黑袍官员笑道:“那位秦少卿可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名紫衣监的官员。紫衣监的人跑来苏州,而且和大理寺少卿待在一起,这事儿就不寻常,也许他们是领了旨意,明面是来江南巡案,暗地里还有别的差使。” 亭子里除了此事潘维行,另有四名官员,这都是苏州官场的头脑,也都算是潘维行手下的亲信官员,所以说话并不太过忌讳。 江南官场有近半是江南本土人,但高层官员却从来都是从京都委派而来,潘维行如此,马长史和其他三名官员也都同样如此。 “什么差事?”马长史忙问道。 黑袍官员摇头道:“既然是秘密差事,我自然也无法知道。马长史,这位秦少卿可不是简单人物,听说他以前是西陵的一名小吏,后来不知怎地被黑羽将军看中,成了黑羽夜鸦,西陵叛乱后,此人进京报讯,却惹出一堆事情,兵部尚书范文正和不少官员可以说是死在了他的手里。” “不但如此,前阵子被送到咱们苏州天池山的那位贵人,那可是成国夫人,当今圣人的亲妹妹。”边上一名官员道:“老大人知道此事后,还领着咱们准备过去拜见,可是却被挡在山下,连进去拜见都不能,这事儿可不简单,那位成国夫人恐怕不是来咱们苏州游山玩水了。在成国夫人被送来苏州之前,听闻秦逍杀了国公府的七名侍卫,换做任何人,敢动成国公府侍卫的一根汗毛,那是必死无疑,可是这位秦少卿神通广大,不但毫发无伤,还受到圣人的赏赐。”压低声音道:“成国夫人被送来苏州,可能就与此事有关。” 地方大员对于京都的局势素来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时刻关注着京都的动静,最近一阵子在京都风头正劲的秦逍自然早就被这些官员关注,而且想尽一切办法打听有关此人的讯息。 黑袍官员颔首道:“听说此人年纪轻轻,却受到圣人的器重,本来一开始还只是个六品令吏,可是转眼间,竟然一跃被提升为三品少卿,自我大唐立国至今,在这短短时间能够如此擢升的可说是凤毛麟角。” “卫大人,如此说来,这个姓秦的还真的受到圣人的器重?”马长史语气和缓不少。 黑袍官员笑道:“那是自然。” “可是兵部的范部堂被处斩,与此人也脱不了干系。”马长史皱眉道:“众所周知,范部堂可是公主提拔的人,范部堂落马后,窦蚡坐上了尚书之位,那卑鄙小人露出尾巴,他是国相安插在兵部的奸细,如今兵部已经落入了夏侯家的手里,公主又怎能欢喜?公主对这姓秦的肯定是厌恶得很,诸位,咱们可都是公主一手提拔的人,这小子得罪了公主,咱们难道还要卖他的好?” “马长史恩怨分明,我素来是钦佩的。”黑袍官员道:“不过此人离京,公主自然知道,如果公主想让咱们在苏州整治他一番,也必然会给咱们来个消息,没有公主的吩咐,咱们可不能轻举妄动。” “为主分忧,难道还要主子明说?”马长史冷哼一声。 潘维行咳嗽一声,缓缓道:“你们别忘了,他虽然得罪了公主,可却是圣人赏识的人,真要与他为难,到时候此人回京后在圣人面前告咱们一状,咱们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此人咱们惹不起。如果公主有令,咱们自当遵从,既然公主没有指示,咱们还是不要胡来。泰然,兴国,特别是你二人,秦逍在苏州这些日子,你们要妥善关照,不可怠慢。” 刺史大人开口,黑袍官员和马长史都是拱手称是。 “不要对他有什么意见。”潘维行语重心长道:“就当是普通的京官来了,咱们按照规格好生接待就是,他需要什么,咱们就提供什么,顺顺利利将他送走就是。” “大人,他如果待上两天就离开倒也罢了,可是时间长了,下官担心会出乱子。”卫别驾低声道:“昨晚钱归廷将乔胜功送到了知府衙门,而且还将他身边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也送去了知府衙门,告知是秦逍吩咐,要亲自审讯乔胜功杀人一案。梁知府连夜跑过来禀报,下官也派人了解了一下昨晚在玉泉楼发生的事情,秦逍与钱归廷可是结下了大仇。” 马长史冷笑道:“钱归廷也是运气不好,他本想在玉泉楼收拾太湖盗,谁知道竟然撞上了在那里吃饭的秦逍,秦逍明知道钱归廷的身份,却一点脸面也不留,硬是让他跪拜行礼。钱归廷在苏州地面,谁人敢招惹,何曾受过如此屈辱?他是有仇必报的角色,他和秦逍这笔账,绝不会轻易算了。” “兴国,这事儿你还真要盯紧了。”潘维行皱眉道:“如果钱归廷只是给秦逍一点小教训,咱们就当不知道,过去就过去了,可是钱归廷真要下狠手,咱们也不能无动于衷。秦逍受圣人器重,如果在咱们的地面上出了什么事,咱们都无法向圣人交代,你定要派人盯紧,注意钱归廷这几日的动静。” 马长史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 “大人,太湖盗的案子,该如何决断?”卫别驾轻声问道。 潘维行想了一下,才道:“乔胜功是令狐玄的人,杀了钱家的人,那是活不了了。梁江源昨日禀报此事的时候,老夫便觉得事情棘手,知府衙门真要判了乔胜功死刑,一刀砍了乔胜功,太湖盗那帮人必定会怨恨咱们。”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现在秦逍要审理此案,那是再好不过,无论如何判决,都是秦逍所审,判处乔胜功死刑,太湖盗知道后,也只会怨恨秦逍,与咱们无关。太湖盗和钱家水火不容,对咱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看向马长史,道:“兴国,你和梁江源那边说一声,秦逍要审这桩案子,知府衙门那边全力配合,秦逍有什么吩咐,让梁江源照做就好。” 马兴国拱手道:“大人放心,下官回头就派人去说。” 潘维行微微颔首,随机眉头微锁,喃喃道:“大理寺的人来了,紫衣监的人也跟来了,如果他们真的另有差事,会是什么差事?这苏州还有什么大事是老夫不知道的?” 正文 第六零二章 假冒 苏州知府梁江源此刻却是一副毕恭毕敬之态,亲自为陈曦和秦逍倒了茶。 紫衣监不以官职论品,所以陈曦即使是紫衣监少监,也是无品。 但天下所有的官员对这样的无品官员都是忌惮无比。 苏州知府是正四品职,隶属于从三品苏州长史之下,在苏州也算是个人物,整个苏州城的刑案,直接由这位知府大人亲自审理,只要不涉及到钱家的案子,这位梁知府断案素来是干脆利落。 梁江源是苏州本地官员,也是苏州本土派官员的代表,与钱家的关系素来亲密。 即使是顶头上司马兴国,平日里也会给他三分薄面。 昨天半夜,钱归廷派人将乔胜功送来了知府衙门,甚至将红蜘蛛也一同送过来,派人带话过来,乔胜功的案子要由大理寺少卿亲自审理,这让梁江源大是诧异,连夜向上禀报。 只是他没有想到,大理寺的人来的这么快,自己到了衙门,屁股还没坐热,大理寺少卿和紫衣监的陈少监便一同前来。 甚至没有过多的寒暄,秦少卿便吩咐梁江源直接去将乔胜功提押过来,要立刻审讯,梁江源不敢怠慢,即刻命人去提押,自己却是颇有些忐忑地坐在一旁。 他与大理寺少卿的品级相同,但秦逍是京官,天子身边的人,梁江源绝无胆量与秦逍平起平坐。 “听说知府衙门昨天派人去抓捕太湖盗。”秦逍瞥了梁江源一眼,笑道:“那些太湖盗可是有罪在身?” 梁江源忙道:“乔胜功带人在春风楼斗殴,失手错杀了钱家的张大鸿,人命关天,得知乔胜功还有其他同当在城里,所以派人将他们都抓捕归案。”不等秦逍说话,立刻道:“昨晚钱归廷派人传过话来,说是秦少卿觉得不应该抓捕那些太湖.....渔民,所以除了当日在场的几个人,其他的渔民也都放了。” 秦逍颔首道:“我只是觉得那些人并无在案发现场,并无参与其中,将他们抓捕起来,未免有牵连之嫌。” “少卿大人言之有理。”梁江源叹道:“大人也体谅一下我。当年太湖渔民对抗官兵,虽然后来查清楚他们是受冤枉,但他们素来凶悍,喜欢闹事,如果进城一切平安无事倒也罢了,可是偏偏闹出人命案来,这事儿传开,苏州的百姓一旦知道太湖渔民在城中杀了人,难免会心生恐慌,我将那些人全都抓捕起来,也不是为了要治他们的罪,而是要让苏州的百姓心中踏实。秦少卿,我是苏州的父母官,城中的治安都是由我来负责,这事儿也是不得不做的。” 秦逍颔首道:“原来如此,梁大人考虑甚周。” 忽听得外面传来声音:“禀报大人,案犯乔胜功带到!” “将他带进来。” 两名衙差押着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进来,这男子双手双脚都铐了锁链,脖子上还有枷锁,身上还沾有血迹,显然在钱归廷手中的时候就吃了不少苦头,进到屋里,倒也没有弯身,扫了一眼,衙差一脚踹在他膝弯,男子顿时便跪了下去。 “乔胜功,你前日晚上在春风楼杀了钱府护院张大鸿,京都大理寺少卿秦大人刚好前来江南巡案,这案子秦大人亲自审讯。”梁江源盯着乔胜功,沉声道:“秦大人有什么问题,你都要据实回答。”这才向秦逍拱手道:“秦大人,这就是案犯乔胜功。” 秦逍打量乔胜功一番,这人四十多岁年纪,和屠阔海的雄健不同,身材略有些瘦削,记得此人是太湖四将之中的色将,应该是好色过度,才会如此。 “梁大人如果有什么事情,尽管去忙。”陈曦端着茶杯,面无表情淡淡道:“我与秦大人在这里审讯就好。告诉其他人,没有我们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这间房子,靠近也不行。” 梁江源一怔,随即见到陈曦斜睨自己一眼,目光锋利,不敢违抗,起身道:“那两位大人有什么吩咐,随时可以招呼。”带着两名衙差退了下去,甚至很识趣地带上了屋门。 乔胜功抬起头,冷笑道:“竟然劳动京都的大人审理,乔某的面子倒是不小。” “乔胜功,你杀了人,还如此猖狂?”秦逍也是淡淡一笑:“都说太湖盗剽悍凶蛮,果真如此。” “大人,请收回这句话。”乔胜功立刻道:“我们是太湖渔民,连当今圣人都视我们为大唐的子民,你一口一个太湖盗,置天子于何地?” 秦逍笑道:“原来太湖色将的口才还不错。” 乔胜功一怔,秦逍身体微微前倾,问道:“你杀了钱家的人,还想活命吗?” “不是我杀的。”乔胜功立刻道:“我当时只是砸伤了他的脑袋,就算再来十下,他也死不了,一定是他回去之后,有人故意杀他,就是栽赃陷害我。” “你是说钱家要陷害你?” “钱家与我们太湖渔民水火不容。”乔胜功冷笑道:“他们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自然是要致我们于死地。两位大人,你们是京都来的大人,一定要明察秋毫,为我做主。” 秦逍向陈曦使了个眼色,陈曦起身走到大门前,回头道:“门外没人。” 秦逍这才起身,走到乔胜功面前,蹲下身子,轻声道:“圣女除魔,度济苍生,妖狐入世,明月在天!” 乔胜功一愣,一副茫然模样:“大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是京都派来的人。”秦逍压低声音道:“你应该知道我们是谁。” 乔胜功摇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屠阔海你自然认识。”秦逍淡淡道:“事发过后,我们与屠阔海已经见过面,知道你现在身处绝境。无论是你真杀了人,还是钱家构陷,落在他们手中,你这条命肯定是保不住的。” “你们见过屠二哥?”乔胜功吃惊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九天王母下凡尘,明月圣女度苍生。”秦逍凝视着乔胜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这些法号,都是秦逍在雍州之时,从王母会众口中听到,一直记得十分清楚。 乔胜功嘴角微动,却没有说话。 “我们得到消息京都确实有官员前来江南巡案。”秦逍低低声道:“不过他们还在半道上,最快明天才能到,所以提前假扮成他们,瞒过了杭州知府,待会儿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乔胜功疑惑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救我?你们不是太湖的人,我与你们有什么瓜葛,要冒险营救?” “乔胜功,你既然对我们一无所知,看来也不是我们的人。”陈曦站在乔胜功身后,淡淡道:“我们出手,只救自己人,你不是自己人,我们当然不会救你。” 秦逍也点头道:“不错,如果是会中兄弟,我们自然不惜一切代价营救你,既然你对我们一无所知,看来确实不是我们的人,枉费我们花了一番心思。”站起身向陈曦道:“让他们的人过来将他带下去,咱们赶紧离开。” 乔胜功冷笑道:“你们已经暴露身份,如果不救我,我就将你们假冒京官的事儿说出去,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秦逍微笑道:“你在威胁我们?你当我们怕死?侍奉九天王母的人,岂会害怕死亡?我们若死了,你也会很快下来陪我们,而且一定会被碎尸万段。”直接走过去,打开了门,门外的亮光进入堂内,乔胜功见状,急忙道:“等一下!” 秦逍回转身,乔胜功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问道:“你们.....你们难道是王母会的人?” “看来你知道我们。”陈曦淡淡道。 乔胜功道:“听过王母会的存在,只是.....只是我与王母会并无交集,想不到你们会出手相救。” “错了。”秦逍关上门,走回来道:“你如果和王母会没有关系,我们依然不会救你。你如果想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就必须证明你是王母会的兄弟,否则你依然是死路一条。” “我不是王母会的人。”乔胜功叹道:“我现在确实想变成你们的人,可我真的没有加入王母会。” “苦海将军手下的色将,竟然不是王母会的人?”秦逍笑道:“看来苦海将军并没有让你加入王母会的,我们只认自己兄弟,你杀人被抓捕的消息,我们会通知苦海将军,他要不要救你,就由他自己来决定了。” 乔胜功吃惊道:“你们.....你们说令狐大哥是苦海将军?” “我们什么都没说,你也什么都没听到。”陈曦皱起眉头,看向秦逍:“你不该将苦海将军的身份暴露,此人如果不是咱们的人,可能会出卖苦海将军。” 秦逍笑道:“无妨,杀人灭口是很简单的事情。”一只手伸出,已经掐住乔胜功的脖子:“钱家想置他于死地,咱们杀了他,钱家的人高兴还来不及,杭州知府要找个他死亡的理由并不难。”手上用力,乔胜功顿觉喉咙就像被镊子掐住一样,脸上变色,失声道:“别.....别动手,我.....我和你们是兄弟,我.....我是王母会众!”  正文 第六零三章 太玄观 秦逍和陈曦对视一眼,收回手,道:“你当真是王母会众?” “天下王母会众都是兄弟。”乔胜功忙道:“两位到底是来自哪路?” “我们也不瞒你,我们是幽冥将军的座下亲信。”秦逍道:“此番来江南,是有事要办。恰好听说太湖色将杀人被抓,我们知道太湖王令狐玄乃是苦海将军,你是苦海将军亲信,自然也早就加入王母会,既然是自家兄弟,便想着出手相救,如此你们苦海将军也算欠了我们幽冥将军一个人情。” 乔胜功显出欢喜之色,道:“原来你们是幽冥将军的麾下,这可真是自家人了。我是苦海将军的亲信,当年苦海将军加入王母会的时候,我便跟随一起加入。” “你不是在骗我们?”陈曦冷声道:“如果事后查出来,你不是我们兄弟,那时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敢欺瞒。”乔胜功笑道:“我们这次入城,就是要与会中的兄弟接头,商量起事。” 秦逍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苦海将军奉了昊天将军之命,准备在今年中秋时节突袭苏州城。”乔胜功道:“两位难道不知?也对,你们是幽冥将军麾下,幽冥将军可能另有任务。” 秦逍摇头道:“我们确实不知此事。” 乔胜功道:“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我是苦海将军麾下亲信,将军已经开始筹划攻打苏州城,所以此事倒是对我们几个说了。” “中秋攻打苏州城?”陈曦冷笑道:“仅凭太湖那些人,能打下苏州城?苏州城外的苏州大营有三千精兵,太湖那边一旦有动静,三千训练有素的精兵可不是吃干饭的。” 乔胜功笑道:“两位放心,我们登岸会悄无声息,太湖距离苏州城不过百里之遥,我们连夜杀过来,苏州营甚至来不及反应。” “苏州城天亮前四门紧闭,而且有守卫,这是一座坚城,可不是你们想打就打。”秦逍肃然道。 乔胜功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城中有我们的内应,今次我们入城,就是要和内应碰头,提前做好准备。到了时日,太湖兵打到苏州城下,城内的人就会夺下城门,放我们入城,在苏州大营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已经控制苏州城的几座城门,到时候就是苏州营在城外攻城了。” “太湖不过几万人,还有老弱妇孺,真正能上战场的不到万人。”陈曦缓缓道:“你们打下了苏州城,难道能守得住?一万人守卫这么大一座城,简直是痴心妄想。苏州城一旦陷落,不但苏州大营会兵临城下,杭州大营和扬州大营也必然会派来援兵,到时候三大营攻打苏州城,你们根本守不住。” 乔胜功冷笑道:“扬州和杭州两处大营不动则已,一旦被引到苏州来,那边的兄弟也早就有了准备,只要他们调动过来,杭州城和扬州城也会落入我们的手中。两位有所不知,这些年苦海将军在暗地里发展会众,江南各地都有咱们的人,到时候王母大旗一挥,江南的会众会迅速集结,我们早就暗中准备好了兵器,而且拥有足够的军饷......!” “等一下。”秦逍皱眉道:“要夺下江南三城,最少也要五万人马才能控制局面,五万兵马的军饷是一笔庞大的数目,你们何来这么多军饷?” 乔胜功欲言又止,陈曦淡淡道:“都是为了铲除妖狐,你们这边如果准备妥当,我们可以去禀报幽冥将军,到时候或许能够助你们一臂之力。” “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们苦海将军略施小计,存下了百万两银子,而且利用这些银子暗中准备了兵器。”乔胜功低声道:“只要打下苏州,那些富商的银子就成了我们的,而且城中的粮食也会归我们所有,钱粮充足,万无一失。” 秦逍一脸不相信:“你们在太湖打渔,如何能够存下百万两银子?乔胜功,你是在信口开河吗?” “自家兄弟,自然不会骗你们。”乔胜功不无得意道:“那些银子不是打渔存下来的,而是......这么说吧,这些银子取自朝廷,我们再用这些银子去打朝廷。” 秦逍依然是怀疑之色,轻声问道:“苦海将军为何急着攻打苏州城?即使到时候能够号召会众,三大营都无法应付,可是京都还有神策军,三万神策军都是能征善战的精兵,这支兵马一旦调动过来,你们苦海将军根本无法应付。” “苦海将军说过,只要拿下三城,江南的钱粮就控制在我们手中,我们死守江南,即使朝廷调大军过来,一时半会也无法攻破。”乔胜功笑道:“而且朝廷用兵,军饷从何而来?还不是要靠江南,我们拿下江南,就切断了朝廷的军饷,神策军就算能打,到时候发不出军饷,他们不但不会听从朝廷的吩咐,只怕还会和我们一起调过头去打京都。” 陈曦冷笑道:“果然是想的很周全。” “两位兄弟,你们先救我离开。”乔胜功道:“手脚都被锁着,实在不舒服,我出去之后,你们随我一同去太湖,见了苦海将军,将军一定会重重有赏。” “赏不赏赐不重要。”秦逍含笑道:“只要能将自己兄弟救出去就好。对了,你们可与城中的兄弟有过联络?” 乔胜功苦笑道:“本来是昨天晚上要过去碰头,但.....我在春风楼一时冲动,惹下了麻烦,屠二哥应该也没有立刻去和他们碰头。” “城中有多少人?” “这个我还真是不知道。”乔胜功道:“苦海将军多年前就安排了人在城中潜伏,而且秘密发展会众,黄阳老道到底发展了多少人,我......!”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透露了内应的名字,便没有说下去。 “苦海将军计划周密,大事定成。”秦逍微笑道。 乔胜功急道:“先不说这些,两位还是快想办法救我出去。” “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秦逍低声道:“他们待会儿将你押回牢房之后,你什么都不要说,我们会尽快让你出去。” 乔胜功焦急道:“还要回牢房?两位兄弟,你们可要抓紧时间,明天京里的官员来了,你们再想救我可就来不及了。” 陈曦拍拍他肩头,道:“放心,我们不会忘记你。”打开门,叫来衙差,将乔胜功带了下去,等梁江源进来之后,陈曦吩咐道:“梁知府,那个乔胜功务必派人看紧,不要让任何人与他接触。” “少监大人放心,我会派人日夜看守。”梁江源道:“只是那红蜘蛛该如何处置?” “关他几天,再放他出去就是。”秦逍若有所思,问道:“对了,梁知府,苏州城内可有道观?” 梁江源点头道:“有两处道观,香火都不错。” “你都熟悉?” “谈不上熟悉。”梁江源道:“不过都在城中,所以多少了解一些。” “那你可知道有位黄阳道长?” 梁江源笑道:“那是太玄观的观主,他四十多岁的时候来到苏州入观,现在也有十几年了。这位黄阳道长擅长医术,每个月都有几天专门给病人瞧病,分文不取,所以在苏州名声极好,道观的香火也是不断。先前那位观主十年前就已经过世,将观主的位子传给了黄阳道长。这位黄阳道长很得民心,不过城里的大夫对他可是恨之入骨。” “这太玄观有多少人?” “具体多少不知,要查户册。”梁江源道:“秦大人为何会对太玄观感兴趣?你认识黄阳真人?” “梁知府也说过,这黄阳真人名气很大,我也是略有所闻,所以想去拜会。”秦逍笑道:“我有个朋友得了奇怪的病症,我正好向黄阳真人问问情况,如果确实医术高明,到时候让朋友过来瞧病。” 梁江源将信将疑,道:“虽然具体多少人不好确定,但也有二十多号人吧,道观香火盛,而且圣人登基之后,免了天下道观的赋税,这些道观不必缴纳赋税,每年的香火银,也足够养活那一群人。”随即小心翼翼问道:“两位大人,乔胜功杀人一案,不知审的如何?乔胜功是否认罪?” “他还在狡辩,不过事实俱在,狡辩也无用。”秦逍淡淡道:“这件案子我再斟酌一番,回头再审讯一次,没有太大问题的话,就以杀人案结案,到时候劳烦梁知府派人将卷宗送入京都就好。” 梁江源点头道:“自当如此。” 便在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随即听到一个声音道:“京里来的两位大人可在这里?” 秦逍循声看去,只见一名面如黑炭的官员正快步走过来,此人身形粗壮,面如锅底,走路时候虎虎生风,一看便是出自行伍。 “下官拜见长史大人。”梁江源急忙迎上,拱手道:“京都来的秦少卿和陈少监都在这里,刚刚审讯完乔胜功杀人一案。”向秦逍二人介绍道:“两位大人,这是苏州长史马大人!” 马兴国上前来,笑道:“刚刚得到消息,二位大人在这里审案。秦少卿的名声如雷贯耳,马某之前就已经有耳闻,想不到是个年轻俊杰,少卿大人做事果然是雷厉风行,这才刚刚到苏州,就开始办案,马某钦佩。” 秦逍自然也知道,长史是仅次于刺史的官员,在这苏州绝对是不可小觑的角色,长史从三品,品级比自己高,拱手行礼道:“秦逍见过长史大人。” “听说你以前是当兵,我也是当兵出身。”马兴国笑道:“咱们行伍中人,无需如此客套。两位大人到了苏州,咱们这些地方官自然要为两位接风洗尘,刺史大人有令,今晚摆下酒宴,为两位接风,刺史大人这个面子,两位大人可要赏光。” 正文 第六零四章 夜宴 黄昏时分,一辆马车穿过苏州城的大街小巷,终于走到一条宽阔的街道上。 马车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下来,门前站着不少官员士绅,一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本来有说有笑,见得马车停下,众人欢声笑语声戛然而止,马车夫掀开车帘子,从里面先后走出两个人来,都是布衣在身,正是秦逍和陈曦。 两人下了马车,众官员都迎上来,当先一人正是苏州长史马兴国,边上是一名黑袍官员,苏州知府梁江源也在其中。 “两位大人辛苦了。”马兴国上前拱手笑道:“本来是要在刺史府设宴,可是钱老太爷再三恳请将今晚的酒宴设在钱府,刺史大人这才下令将酒宴设在此处。” 秦逍和陈曦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向众人拱手。 两人在苏州府衙办完事后,回到客栈商讨一番,到黄昏的时候,便有马车过去迎接。 苏州刺史潘维行设宴款待,也是尽地主之谊,毕竟是地方大员,两人也不好拂了潘维行的面子,只是下车之后,才知道原来酒宴摆在钱府,倒着实出乎秦逍的意料之外。 昨夜在玉泉楼小惩钱归廷,双方结下冤仇,今日却要来钱府作客。 “这位是苏州别驾卫泰然卫大人。”马长史介绍道,随即又一一介绍了边上的十多名官员,这才指着一名年过五旬的老者道:“这位是苏州董家的董老爷,名下可是有几十处作坊,而且乐善好施,是苏州有名的大善人。” 董老爷上前一步,拱手道:“老朽董源,拜见两位大人。” 秦逍自然明白,这苏州虽然最大的世家是钱家,但钱家当然不会是苏州唯一的大家族,马长史第一个介绍的当地士绅便是董源,亦可见这董源在苏州士绅中的分量不轻,应该是仅次于钱家的大家族。 “卑将刘宏巨,拜见两位大人。”不等马长史介绍,一名身着甲胄的武将已经上前来,向二人行礼,一脸笑容:“卑将得知两位大人前来苏州,立刻从营中赶过来,无论如何也要敬两位大人一杯。” 马长史笑道:“秦大人,陈大人,这是苏州大营的刘统领,别的都没话说,就是性子急。不过刘统领武艺高强,统兵有方,苏州大营被刘统领训练的可称是真正的骁勇之师。” “长史大人又在笑话卑将了。”刘宏巨哈哈笑道:“如果不是长史大人多番指教,就凭卑将这个老大粗,那帮弟兄肯定早就跑了。” 秦逍打量刘宏巨,见得这人也就四十多岁年纪,虬髯如针,腰间佩刀,看上去颇为武勇。 马长史当下又介绍了几名当地士绅,这时候才见到钱归廷从人群中一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向秦逍深深一礼,恭敬道:“昨日卑职有眼无珠,冲撞冒犯了两位大人,实在是罪该万死。家父知道后,已经从重惩罚,今日请二位大人前来赴宴,一来是大家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二来也是借此机会,向两位大人赔罪。”言辞十分恳切。 一直没说话的苏州别驾卫泰然终于开口笑道:“秦大人,钱老太爷素来家教极严,昨日的事情发生后,老太爷令人执行了家法,对钱校尉杖责二十,还望两位大人能够谅解钱校尉昨日的莽撞。” 秦逍叹道:“想不到老太爷竟然会如此。其实昨日之事,也不能全都怪钱校尉,钱校尉也是想保障苏州的治安,用心是好的,只是做事有逾越之嫌,我前来江南,如果碰到有人逾越职权却视而不见,回京之后也是无法向朝廷交代的。” “少卿大人言之有理。”卫泰然笑道:“好在只是一场小误会,钱校尉诚心谢罪,两位大人也不要在意了。” 马兴国已经道:“都别站在外面说话,酒宴已经准备好,大家先进去入席,今晚为两位大人接风,有的是说话的时间,刺史大人还在里面等候,可别让他一个人久等。”当下一群人簇拥着秦逍二人进了钱府。 潘维行毕竟是苏州刺史,从二品大员,派出麾下别驾和长史出来迎接,也算是给足了秦逍面子。 钱家毕竟是苏州第一大世家,宅邸之内却也是奢华非常,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都是做工细致,格局优美。 大堂之内早就摆下了酒宴,苏州刺史潘维行正与一名老者说话,老者六十多岁年纪,皓发白首,精气神看起来也不是很好,垂垂老矣,见到秦逍一行人进来,潘维行率先起身,那老者勉强站起身来,秦逍和陈曦已经上前去拱手行礼,潘维行笑道:“知道二位来到苏州,老夫若是不摆下接风宴,传扬出去,所有人都觉得老夫是个一毛不拔的人。本来是要在刺史府摆下酒宴,可是钱老太爷知道后,坚持要在这里设宴,老太爷一番盛情,老夫也不好拒绝了。” 那皓发老者拄着一根拐杖,此时微微弯身,道:“昨日犬子鲁莽,怠慢二位大人,还请看在老朽一点薄面的份上,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老太爷言重了。”秦逍笑道:“只是一场小误会而已。” “老太爷在先帝之时,就被赐予了子爵爵位。”潘维行道:“不过老太爷行事低调,从来不对外人提及此事。前两年老太爷得了一场重病,身体不好,平日里也几乎不见外客,今次是难得亲自出面来为两位大人接风,良苦用心,二位也要明白。” 秦逍忙道:“老太爷身子不好?那.....那赶紧扶下去休息,晚辈如何当得起老太爷如此眷顾?” “无妨。”钱老太爷含笑道:“这把老骨头暂时还撑得住。”抬手招呼道:“大家都入席吧。” 众人分宾主落座,潘维行和钱老太爷自然是高居主位,秦逍和陈曦则近邻潘维行身边坐下,马兴国和卫泰然的品级虽然比秦逍高,但秦逍毕竟是客人,依次坐在了陈曦的下首。 其他各人也都各自落座,那董老爷则是直接坐在钱老太爷的下首,看样子在苏州的地位确实不一般。 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钱老太爷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自然不能饮酒,钱归廷担起主人的责任,频频向秦逍和陈曦敬酒。 “秦少卿虽然入京不久,却已经是声名鹊起。”潘维行含笑道:“兵部的弊案,可就是秦少卿一手掀出来,我大唐的年轻官员如果都是此般能干,天下定然兴盛无比。” 秦逍谦逊道:“大人谬赞了。” “那可不是谬赞。”马兴国笑道:“如果没有过人的能耐,又岂能被圣人如此器重?听说秦少卿是从兵部令吏一跃擢升为大理寺少卿,从七品到四品,许多人这一辈子都无法达到,就算有足够的资历,若是没有立下赫赫功劳,那也是痴心妄想。所以我们都知道,秦少卿那是我大唐百年难得一见的栋梁之才。” 秦逍不知道马兴国是夸赞还是嘲讽,只是笑道:“诸位大人如果再要这样谬赞,我可是羞愧无比了。” “秦少卿,能让圣人赏识也是本事。”看上去粗线条的苏州大营统领刘宏巨哈哈笑道:“我本来也没什么本事,要不是长史大人赏识,也不会有今天。长史大人是伯乐,卑将却未必是千里马,哈哈哈.....!” 马兴国笑道:“老刘,你要是这般说,我也和秦少卿一样,羞愧无比了。”抬手道:“秦少卿当初也是行伍中人,他不但得到圣人的赏识,也曾得到黑羽将军的赏识,诸位可能有许多人不知道,黑羽将军麾下的黑羽夜鸦那可是名动天下,当年黑羽将军就是带着几十号人雪夜出城,杀了兀陀人一个措手不及,而且生擒了兀陀汗王。”看了秦逍一眼,笑道:“秦少卿便是黑羽将军麾下的黑羽夜鸦。” 在场众人顿时都是一阵惊叹。 冷不丁有人问道:“长史大人,雪夜擒可汗已经是十七八年的事情了,秦.....秦少卿看起来年纪轻轻,莫非也参与了当年生擒兀陀可汗的壮举?” 秦逍不等马兴国说话,已经率先笑道:“那时候我还襁褓之中,若是连襁褓中的婴儿都能生擒兀陀可汗,兀陀汗国早就被我大唐征服。”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笑起来。 “虽然秦少卿当时并无参与其中,但能够让黑羽将军收为黑羽夜鸦,那也不是一般人。”马长史向刘宏巨道:“老刘,你不是素来敬慕黑羽将军吗?秦少卿是黑羽将军的夜鸦,你也该多敬几杯。” 刘宏巨毫不犹豫端杯起身,向秦逍道:“秦少卿,卑将粗人,不会说话,这杯酒敬你。” 秦逍正要端杯,便在此时,忽听得“咔嚓”一声响,楼顶裂开,一人黑巾罩面,飞扑而下,手中一柄长剑竟然临空直刺向潘维行。 众人猝不及备,还没来得及反应,潘维行甚至都没有想到刺客会从天而降,千钧一发之际,陈曦却第一个反应过来,右手一拂,桌上的酒杯如同暗器般直射出去,向从天而降的刺客爆射过去。 酒杯去势如电,“呛”一声,正击打在刺客的那柄长剑上,长剑顿时一偏,钱老太爷坐在潘维行身边,早已经是变了颜色,猛地向潘维行扑过去,拼足气力一把将潘维行推开,大声道:“大人小心!” 潘维行倒是被推的翻倒在地,那刺客第一剑刺偏,第二剑早已经刺过来,堪堪钱老太爷推开潘维行,这一剑却刺中了钱老太爷的肩头。 在场大都是文官,刺客突然从天而降,大多数人都是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应对。 马长史赫然起身,却没有兵器在手,抓起桌案,倒是刘宏巨佩刀在身,早已经拔刀出鞘,跳过桌案,如猛虎下山般,大喝道:“休伤大人!”直向那刺客扑了过去。  正文 第六零五章 刺客 刺客刺中钱老太爷肩头,立刻抽出长剑,再想对潘维行下手,却已经是没了机会。 潘维行年纪虽然不小,逃命的时候却一点都不慢,连滚带爬已经躲到秦逍身后。 马兴国力气不小,举着案几冲过来,刘宏巨握着大刀,亦是奋勇冲过来,今夜酒宴,官员众多,事先也是有兵丁在钱府内外护卫,听得大堂内传来动静,早有兵丁冲进来。 刺客显然是知道错失了刺杀潘维行的良机,秦逍却也做了反应,拿起桌上的酒壶,向那刺客狠狠砸了过去。 刺客一剑挑开酒壶,足下一蹬,整个人已经向后飘开。 “抓住刺客!”钱归廷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前去,抱住钱老太爷,见得老太爷肩头受伤,鲜血直流,骇然道:“爹,你.....你怎样?” 那刺客动作敏捷,明显是轻功了得,瞬间已经跑到大堂侧窗边,便要从窗口跃出去,陈曦却已经如影随形,就在那人身后几步之遥,沉声道:“留下!”抄手抓起了一只酒壶,握在手中瞬间碎裂,手臂急挥,酒壶碎片化作暗器打了出去,那刺客跃出窗户之际,一块碎片击中他大腿。 只是这刺客着实剽悍,哼也不哼,径直跃出窗户,刘宏巨带人也都纷纷从窗口跃出,追拿刺客。 大堂之内,众人都是惊骇无比,眼中满是畏惧,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谁能想到在苏州第一世家参加酒宴,而且苏州重要的官员在场,竟然会有刺客突然出现。 刺客的目标准确无误是苏州刺史潘维行,作为大唐的地方大员,敢行刺刺史,对方的来头当然不一般。 秦逍这时候已经扶起潘维行,关切道:“老大人,你怎样?” 潘维行脸色苍白,惊魂未定,嘴唇动了动,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爹,你要不要紧?”钱归廷此时却是慌乱不已,大声道:“快.....快请大夫!” 钱老太爷强自撑住,脸色也是煞白,看向潘维行,焦急道:“刺史大人,你可无恙?” 潘维行这才看向钱老太爷,脸色很是难看,问道:“老太爷,这刺客是从何而来?” “大人难道怀疑刺客是我们安排?”钱归廷脸色更是惨败,骇然道。 苏州别驾卫泰然冷声道:“钱老太爷,今日设宴,是你主动争取,而且刺客出现在你的府上,你难道说一无所知?” 钱老太爷此时倒还镇定,叹道:“老朽着实不知刺客从何而来,而且老朽也绝无加害刺史大人之心,一时难以辩驳,等抓住刺客,可以当场审问,刺客若是我钱家安排,老朽和钱家老幼,甘愿伏法。” 大堂内一时寂然无声。 刺客出现在钱家,而且今夜的酒宴是钱家安排,那么钱家当然是第一怀疑对象。 片刻之后,只见刘宏巨一脸懊恼回来,马兴国立刻问道:“刺客抓到了?” “回禀大人,刺客轻功了得,翻墙如履平地,我们一直追拿,可是刺客已经不知去向。”刘宏巨有些诚惶诚恐。 马兴国怒声道:“一群废物,一大群兵丁,抓拿一个受伤的刺客,竟然还让他跑了,传扬出去,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少监大人伤了他的大腿,他行动不便,不会跑很远,立刻调人先在钱府各处搜找,看看他是否还藏匿在这边,另外派人封锁周边道路,无论如何,务必要将刺客缉拿归案,否则你们都自己去监牢。”这才转身向潘维行道:“大人,下官无能,求大人责罚。” “你们也尽力了。”刺客出现之后,马兴国和刘宏巨并无迟疑,立刻出手,潘维行也知道实在是刺客的身手太强,倒也不是手下人无能,瞥了钱老太爷一眼,若有所思。 卫泰然向马兴国道:“马长史,立刻调人过来,先将钱家围起来,刺客出现在钱家,钱家难辞其咎。” “诸位大人,恕我直言。”惊魂未定的董源忽然上前,拱手道:“刚才那一幕大家也都看到了,刺客出现,如果不是钱老太爷挺身而出,一把将刺史大人推开,刺史大人恐怕已经遭受了刺客的毒手,如果钱家真的存有谋害刺史大人之心,老太爷为何会不顾自己生死保护刺史大人?”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大人若是在钱家遇害,钱家一个都跑不了。”卫泰然脸色冷峻,堂堂刺史在钱家遇刺,兹事体大,当然不能善罢甘休:“钱老爷当然不能让大人被刺?”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说的不对,那等于是自己在为钱家辩解。 董源点头道:“别驾大人所言极是,刺史大人在这里遇刺,钱家难辞其咎,所以钱老太爷便是再糊涂,也不可能安排刺客在这里动手,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钱老太爷感激地看了董源一眼,道:“还请刺史大人明察。” 陈曦单手背负身后,一言不发,秦逍却是若有所思,这时候终于向潘维行道:“大人,董老爷之言,确有道理,下官也以为指使刺客行刺的真凶并非钱老太爷,方才下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幸亏钱老太爷及时反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顿了顿,道:“刺客没有抓获之前,大人还是先回刺史府,马长史,多调人保护刺史府,万不能再让刺客有机会接近大人。” 马兴国心想这事儿还用你来教我,但秦逍所言并无错处,只能道:“来人,先护送老大人回府。”当下先不管钱家人,马兴国带人亲自护送了潘维行离开,其他人见得今晚发生如此大事,知道接下来苏州城内只怕还要戒严,而且刺客是否还藏匿在前夫没有离开,谁也不敢确定,反正刚才还觥筹交错的热闹之地,已经成了是非之所,其他人也不停留,纷纷跟着离开了钱府。 刘宏巨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带着一部分兵丁依然在钱府搜找。 除了钱府,马兴国扶了潘维行上马车,带人将马车护卫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一时也管不了秦逍和陈曦,其他人也各自离开,秦逍正要上马车,却听身后有人道:“少卿大人稍等!” 秦逍回转身,只见董源竟然走过来,问道:“董老爷有事?” 董源左右看了看,见到陈曦已经率先上了马车,其他人也不管这边,才轻声道:“少卿大人这两天如有空闲,可否去寒舍喝杯茶?寒舍不远,离这里只隔了一条街。” 秦逍倒想不到董源会突然邀请自己去喝茶,但也知道事情肯定不只是喝茶那么简单,想了一下,见董源左右环顾,脸色不是很好看,点头道:“董老爷邀请,这两日自当登门。” 董源拱拱手,也不多言,转身快步而去。 上了马车,陈曦已经靠坐在车厢内,马车辚辚而行,跟着前面的车辆往刺史府去。 到了刺史府,众人簇拥着潘维行到了内堂,马兴国令其他官员和兵丁退下,只留下自己和卫泰然陪同潘维行,秦逍和陈曦进来之时,马兴国只是看了一眼,也没有多说话。 卫泰然给潘维行倒了一杯茶,潘维行惊魂未定,一口饮尽,情绪才平复不少。 “好在没有伤到大人,不幸中的万幸。”卫泰然长舒一口气。 潘维行脸色依然难看,道:“真是岂有此理,竟敢有刺客行刺老夫,兴国,无论如何,你都要将刺客缉拿归案,老夫倒想知道,背后究竟是谁要致老夫于死地。” “大人在这边可有仇家?”陈曦忽然问道。 马兴国没好气道:“仇家?那些谋逆反贼当然视大人为仇家。大人在苏州三年有余,为官清明,深受百姓爱戴,大人素来宽厚,也不与人结怨,除了谋逆反贼,谁会对大人下此狠手?” “如此说来,苏州有反贼,你们一无所知?”陈曦冷冷道。 马兴国一怔,立时知道自己言辞不当,他看秦逍年纪轻轻,而且官阶比自己还低,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敬意,却忽略了秦逍身边还有一位无品的紫衣监少监。 “苏州此前一片太平,自然不会有反贼。”卫泰然忙道:“不过人心难测,有些反贼心存不轨,也不会写在脸上。今日既然有刺客出现,自然要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务必要将这帮乱党一网打尽。” 潘维行沉吟片刻,才道:“泰然,天色已晚,你给秦少卿二人安排一下住处,若有刺客的消息,再来报我。” “大人不必费心。”秦逍立刻道:“我暂时住在客栈那边,不用麻烦。”心里却想着自己将住处告诉了蓉姐姐,如果蓉姐姐去找寻自己,自己却搬了出去,岂不是让蓉姐姐走了个空。 “驿馆那边一切都是现成的。”卫泰然道:“两位可以直接入住驿馆,不必在客栈住着,否则别人还以为我们待客不周。” 秦逍笑道:“眼下以追拿刺客为首要大事,我们这边不必挂心。”起身道:“刺史大人早些休息,下官不多扰,就先告辞了。” 潘维行点点头,陈曦也不多言,站起身来,正要出门,却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兵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出现在门外,跪倒在地,禀报道:“大人,刺客.....刺客的踪迹找到了!” 正文 第六零六章 假山下的玄机 钱家宅邸后面的一条街,不过七八户人家,但却都是苏州城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 其中一所宅邸占地面积甚广,青瓦白墙也是充满了江南的韵味。 但这处宅邸此刻却已经是被官兵团团围住,甚至还调来了弓箭手。 秦逍赶到此处的时候,刚入亥时,宅邸正门前横着数名官兵,举着火把,将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潘维行并没有亲自出面,马兴国奉命前来,刚一下马,苏州知府梁江源已经迎上来,拱手道:“长史大人,已经找到了刺客。” 马兴国脸色难看,秦逍却是淡定自若。 在刺史府得到禀报,已经找到刺客踪迹,马兴国立刻带人前来,而秦逍和陈曦也一同前来。 秦逍此行江南,明面是在江南巡案,碰上行刺刺史的大案,自然是理所当然地参与其中。 “刘统领令人封锁附近街道,有兵士发现了可疑的行踪。”梁江源解释道:“那人往这边过来,刘统领找过来之后,竟然发现了血迹,断断续续,终于找到了这处宅子,在宅邸的后院墙根底下发现了血迹,而且墙头上也有一丝血迹,确定有人从后院翻进了院内。” 马兴国脸色冷峻,道:“这是董源的宅邸。” “正是。”梁江源道:“刺客应该是仓促之下,闯进了董家,下官立刻调集了人手过来,将这里团团围住,不让刺客有逃跑的机会。” “刘宏巨呢?” “刘统领正带人在宅子里搜找。”梁江源恭敬道:“大人放心,咱们的人手足够,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能将刺客挖出来。” 马兴国脸色这才微微舒展开,抬步便往宅子里去,秦逍和陈曦对视一眼,也跟着进了去。 忽听得后面传来呼喝声,又听得有人叫道:“大伙儿小心了,这里有乱党。” 马兴国神色一凛,加快步子,几乎是跑向后院,秦逍也是脸色一沉,到得后花园,只见到一群人正围在一处,俱都大刀在手,个个都是全神戒备,等马兴国靠近过去,众人才让开道路。 秦逍这时候也看清楚,这些兵士却是围着一座假山,假山里面竟然有一处洞口,边上已经有人道:“大人,刘统领亲自下去查看,里面出了事儿,有几个兄弟已经下去了。” 马兴国从假山缝隙侧身进去,而后顺着那洞口往下去,秦逍看了陈曦一眼,陈曦微微点头,秦逍这才跟在马兴国身后,也顺着那洞口下去。 这洞口明显是人工修筑,之前肯定是做了掩饰,往下有石阶,下到最底下一层,火光之下,才发现竟然是一处并不算空阔的密室,目光到处,只见到地上躺着两具尸首,刘宏巨则是坐在边上,露出了左肩,肩头却是血肉模糊,一名兵士正蹲在边上为他处理伤口。 见到马兴国下来,刘宏巨推开兵士,站起身道:“大人,刺客找到了。”说完,抬手指向了地上的一具尸首。 两具尸首,其中一具一身夜行衣,蒙着口鼻,趴在地上,后背脊椎处明显有一处被刺伤的伤口,整个人一动不动,显然是早已经死了。 而另一具尸首却是仰面朝上,脖子处有被刀劈的伤口,竟赫然是董源。 秦逍先前最后见到董源的时候,这位董老爷还邀请秦逍这两天抽空过来喝茶,却不想此刻却已经横尸当地。 他眉头锁起,马兴国却已经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何事?”看向刘宏巨:“你如何受伤了?” “我们进入宅子搜找,在这后花园找寻的时候,卑将看出董源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刘宏巨解释道:“卑将在假山边上找到了几滴血迹,便觉得这假山有问题,于是检查假山,发现了一个入口,硬是将它撬开。卑将担心这里面有什么名堂,所以让董源在前带路,进到这里面,就发现了地上的尸首,刺客已经从背后被刺死.....!” 马兴国瞥了那刺客的尸首一眼,见到了后背的伤口,只听刘宏巨继续道:“卑将检查尸首的时候,董源却突然从旁偷袭,幸亏卑将闪躲及时,却还是被他刺中了肩膀,卑将为求自保,挥刀砍过去,却.....却一刀便将他砍杀。” 秦逍皱眉道:“董源偷袭你?” “正是。”刘宏巨盯着董源尸首,余怒未消:“此人当真是心狠手辣,卑将若是反应慢上一分,只怕就要死在他手上。” 秦逍检查了一下两具尸首,看向刘宏巨道:“刘统领为何断定这黑衣人就是刺客?” “刺客逃跑的时候,被伤了右腿。”刘宏巨移步过去,指着黑衣人大腿道:“大人看这里,正是被陈少监所伤,卑将刚才检查了一下,陈少监那一击厉害得很,刺客大腿被伤的厉害,也幸亏他大腿受伤,逃跑时候留下了血迹,否则卑将等还真无法追踪到这里。” 秦逍微微颔首,借着火光环顾四周,发现角落里堆放了一些箱子,而且都上了锁。 “看来刺客是受董源指使,董源才是意图行刺刺史大人的真凶。”马兴国冷笑道:“这刺客定是被董源所杀。” 秦逍忍不住问道:“何以见得?” “这假山下的密室自然不是谁都能够进来。”马兴国分析道:“刘统领进来之前,刺客就已经死在这里,也就说明刺客进入董家宅邸之后,立刻被董源藏匿在此处。但董源又担心刺客被抓之后,会招供一些不该说的供词,干脆一刀将他杀了。方才在钱家,我们也都看见,这刺客的身手着实了得,想要杀他并不容易。这刺客定然是与董源十分熟悉,甚至对董源非常信任,想不到董源会对她突然下狠手,致命伤在背后,可见董源是从背后出其不意偷袭。” 刘宏巨懊恼道:“卑将也没有想到董源竟然心狠手辣,从旁偷袭。” 马兴国向兵士吩咐道:“去将董家的管家叫过来。” 兵士领命出去,马兴国这才走到那几口箱子边上,道:“这假山下修了密室,董源将这些箱子存放此处,里面肯定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大人,咱们打开箱子,一看便知。”刘宏巨走过去道:“卑将实在想不通,刺史大人和他们董家并无仇怨,董源为何会安排刺客刺杀大人,或许从这些箱子里面能找到线索也未可知。”向马兴国道:“大人,咱们撬开箱子?” “等一下。”马兴国摇摇头:“等董家的管家过来再说。” 董家的管家五十出头年纪,看起来就很精明,被带到密室,瞧见地上的尸首,吓得魂不附体,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是董家的管家?”马兴国冷冷看着管家。 “小人曹休,是董家的管家。”老管家不敢靠近尸首,远远跪倒在地。 “假山下的密室,你可知道?” “小人知道。”曹管家回道:“这是老爷很多年前就修建的,是请了外地人过来修建,事后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不要对外宣扬。老爷平时也不让家里其他人到后花园来,经常一个人在后花园住着。” “这人你可认识?”刘宏巨将黑衣人翻转过来,扯下他脸上的黑巾,是名三十多岁的男子。 曹管家看了看,摇头道:“从无见过。” “曹休,你要知道,董源涉案,而且是很大的案子。”马兴国冷冷道:“本官现在问你的话,你要据实回答,如果有半字虚言,本官饶不了你。” “小人绝不敢有丝毫欺瞒。”曹休额头贴在地面上:“大人问话,小人老老实实回答。” 马兴国盯着曹休,沉声问道:“你当真不认识此人?” “小人真的不认识,从无见过。” “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曹休抬头,向那几口箱子看了一眼,道:“都是些古董字画,老爷喜欢收集古董字画,遇到十分名贵的,便会收进这里的箱子里。” “只有古董字画?” “这......!”曹休犹豫了一下,才道:“小人也不敢完全肯定,小人只见过老爷拿过名贵古董进入假山,是否有其他东西放在里面,小人不敢确定。” “钥匙在哪里?” “小人不知。”曹休忙道:“自从这地下密室建成之后,就是夫人也没有进来过,小人也是一次都没有下来,只有老爷一人进出。钥匙.....小人也不知道老爷放在何处,可能.....可能在书房里。” 刘宏巨有些急躁道:“大人,别管什么钥匙了,拿把刀就可以将箱子撬开。”向兵士吩咐道:“来人,将这几口箱子全都撬开,瞧瞧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马兴国也没有阻止,兵士拿了刚到,过去将几口箱子全都撬了开,随即有兵士举着火把靠近,果然如同曹休所言,几口箱子里几乎都是装着古董字画,秦逍看在眼里,知道这里面的每一件东西价钱都不菲,几口箱子加起来,定然是值不少银子,这董家还不在江南七姓之中,却已经是家资万贯,看来江南世家确实是大唐最有财力的一股力量。 “找找看,里面有没有其他东西。”马兴国吩咐道:“小心这些古董字画,都是赃物,回头全都收缴入库,可别弄坏了。” 几名兵士小心翼翼从箱子里取出古董字画,放在地上,很快,就听一名兵士道:“大人,这里有两份信函。”取出两封信函,转身过来,双手呈给了马兴国。 马兴国看了看,发现两封信都已经被拆阅过,想到什么,看向秦逍,秦逍已经笑道:“事关刺杀大案,自然是要找寻线索,大人尽管拆阅,瞧瞧里面写的是什么。” 马新国这才从信封里取出信笺,抖了一抖,展开之后,就着火光细细看了看,很快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冷笑道:“真是岂有此理,董家是要造反了!” 正文 第六零七章 铁证如山 刘宏巨凑上前问道:“大人,这信里写的是什么?” 马兴国也没有将信递给刘宏巨,而是递给秦逍,冷笑道:“信中内容,是让董源找寻机会刺杀刺史大人,挑起苏州的慌乱。按照信里的意思,大人一旦遇刺,苏州将陷入一片恐慌之中,群龙无首,朝廷就算派新任刺史前来赴任,也需要时间,而且即使新任刺史能够尽早赶来赴任,他对苏州的情况了解不深,需要时间适应,精力只能放在官场上。” “为何要让苏州乱起来?”刘宏巨顿生警觉:“大人,这封信是何人所写?” 秦逍已经看过信,将信笺递给刘宏巨,刘宏巨双手接过,扫了几眼,皱眉道:“海玄是谁?这落款是海玄,卑将可从无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这自然是化名。”马兴国从另一封信函抽出信笺,扫了几眼,递给秦逍,秦逍接过,轻声念道:“董神使:昊天重才,今以神使之职赐封,特派人前往道贺,任重道远,号召黎民,铲除妖狐,还天地之朗朗......海玄!”翻了翻信笺,道:“这封信纸张枯黄,看来是很早之前收到,一直存放在这里,我估计至少也有两三年。” 马兴国点头道:“董源早就与这海玄私下又勾结,而且被昊天赐封为神使......!”看着秦逍问道:“秦大人,你可知道昊天是何许人?” “还请马长史赐教!” “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在青州闹事的王母会,首领便自称为昊天将军。”马兴国缓缓道:“昊天、苦海、幽冥三人自号将军。”想到什么,皱眉道:“海玄.....难道是苦海将军?” 刘宏巨微微变色道:“大人,你是说,这封信是王母会的苦海将军写给董源?可是王母会早在十年前就已经被铲除,那三个狗屁将军的首级也被悬挂城门示众,难道他们死而复生?” “死而复生当然不可能。”马兴国摇头道:“但你说的这三个狗屁将军,都是他们自己的封号,人死了,封号却还存在,也许王母会众选出了新的昊天。”从秦逍手中拿过信笺,细细看了看,神情凝重:“没错,十年前神策军攻打王母会的时候,我也在军中,他们所谓的将军下面,还有十多名神使,这些神使就是四处蛊惑百姓,收揽信徒。董源被昊天封为神使,原来这董源竟然是王母会的人。” 正在此时,却听得边上有人道:“大人,这幅画很古怪,你们看看。” 几人循声看去,只见正在检查箱子的其中一名兵士正打开一幅画看,见到几名大人看过来,士兵招呼身边的同伴过来,二人左右各拿着这幅画的一角,将画像朝向马兴国。 秦逍借着火光看的真切,画像正中赫然是一幅王母画像,雍容出尘,脚踏祥云,在其左右,有三名身着甲胄的天将,一金甲、一银甲、一黑甲,金甲将面容慈和,银甲将一派威严之色,那黑家将却是长着獠牙,面如黑炭,凶神恶煞。 “这是王母和三将。”马兴国冷笑道:“这下子可以断定,董源确实是王母会的人。” 刘宏巨脸色凝重,道:“大人,王母会要刺杀刺史大人,让苏州陷入慌乱,他们为何要这样做?难道王母会已经渗透到苏州?” “董源是苏州除了钱家之外最有实力的大家族。”马兴国道:“连董家都成了王母会的人,王母会当然已经渗透到苏州。”脸色有些难看,他身为苏州长史,竟然对苏州存在王母会的情况一无所知,实在是大大的失职,忧心道:“刘统领,你本不该杀了董源,否则将他带回衙门,定能从他口中审出口供。” 刘宏巨自责道:“卑将草率,还请大人降罪。” “现在降罪有什么用?”马兴国心情很不好,吩咐道:“派人将董家宅邸封起来,任何人不许进出。”指着跪在地上的管家曹休道:“将此人带回衙门。” 曹休惶恐道:“大人,老爷所做的一切,小人一无所知啊。” “这里的箱子全都运回衙门,这幅画卷起来,交给我带回去。”马兴国扫视一圈:“在里面再仔细搜搜,地上看看有没有埋下什么,刘统领,你带人彻底搜查董家宅邸。” 刘宏巨拱手道:“卑将遵令!” 苏州刺史府内,潘维行得知董源是王母会的人,悚然变色:“你们确定苏州有王母会的人活动?” “大人,这是从董家地下密室找到的两封信。”马兴国将两封信呈上去,潘维行立刻拿出信笺,马兴国神色凝重:“董源安排刺客刺杀大人,是化名海玄之人指使,下官相信海玄应该就是王母会三大将军之一的苦海将军。” 潘维行看了两封信,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发青:“王母会,他们.....他们怎会出现在苏州?” “大人,董源是王母会的神使,下官相信王母会在苏州也不可能只有他一人。”马兴国皱着眉头:“当务之急,一是要查清楚苏州城内还有多少王母会的人潜伏其中,其二,便是要搞清楚这海玄到底是何人,如果此人就在苏州,无论如何都要将此人揪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潘维行锁着眉头道:“海玄吩咐董源找机会刺杀老夫,要让苏州陷入混乱,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他们想要趁乱生事?” “大人平时并没有和董家接触太多,上次去董家,还是大人刚刚来苏州上任的时候,董家设宴为大人接风,大人给了他面子。”马兴国道:“此后就从不曾往董家去过。” 潘维行叹道:“老夫身为苏州刺史,一州父母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如果和苏州的豪绅太过亲密,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所以董源想要找机会刺杀大人,并不容易。”马兴国道:“此番秦少卿和陈少监前来苏州,钱家刚好摆下酒宴,邀请了城中有名望的士绅,董源自然是不想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董家与钱家一直都有交情,对钱家宅邸的格局,董源了如指掌,安排刺客潜入钱家,并非难事,一旦刺客得手,那么董家正好嫁祸给钱家,让所有人以为是钱家一手策划,而董源不但完成了海玄交给他的任务,还能全身而退,摆脱干系。”冷哼一声,道:“这姓董的还真是狡诈。” 潘维行微一沉吟,看向坐在一边一直没吭声的秦逍二人,问道:“两位有何看法?” 从钱家出现刺客至今,秦逍二人虽然都参与其中,却又并不是十分主动,似乎这件大案在苏州发生,还是先由苏州的官府自行处理为好。 秦逍沉默了一下,才道:“马长史说的并没有错,如果董源是受苦海将军指使,要刺杀大人引起苏州的混乱,那么这样做一定有其目的所在,很可能是趁苏州混乱之际在苏州为祸。董源被刘统领杀了,得不到口供,海玄是何人,如今身在何处,咱们一时还不清楚,却是我们眼下要查清楚的事情。” “王母会的人从来都是藏头露尾,这苦海将军既然是王母会重要的人人物,行迹自然是更为隐秘。”潘维行抚须道:“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要找寻海玄,着实不易。” 马兴国却忽然想到什么,道:“大人,这样说起来,我忽然想起先前发生的杀人案。太湖盗一行人恰好是在这个时候入城,是不是和此事有些关系?” “今日酒宴,是老夫今早决定,太湖盗那时候早已经入城。”潘维行摇头道:“董源没有未卜先知之术,事先并不知道我们会在钱家设宴,他也是今日临时得到邀请,安排刺客也肯定是在得到邀请之后,老夫相信太湖盗这个时候入城,和这件事情并无什么直接的干系。” 马兴国低声道:“大人,这海玄之中,有一个玄字,令狐玄的名字中,也刚好有个玄字......!” “太牵强。”潘维行摆手道:“苏州名字里带玄字的不在少数,总不能名字里有这个字就是王母会的人?令狐玄虽然不把官服放在眼里,但也不能说他就是王母会的人,兴国,没有证据,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陈曦忽然开口道:“老大人,太湖盗是不是与王母会有关,咱们确实无法断定,不过太湖乔胜功还在知府衙门,是否可以派人审讯,哪怕是严刑拷打,从他嘴里问出董源是否与他们有关系,如果他能招供和董源甚至王母会有牵连,那么马长史的判断很可能是正确的,所谓的海玄,有可能就是太湖盗令狐玄。” 马兴国点头道:“大人,陈少监言之有理,下官现在就去知府衙门,提审乔胜功。” 潘维行想了一下,才向陈曦道:“陈少监,紫衣监的审讯手段天下无双,乔胜功是太湖盗的人,这帮人剽悍得很,未必能轻易招供,不如麻烦陈少监与马长史一同审讯,如果今晚能审出结果,老夫这边也能尽早布局安排。” 陈曦犹豫一下,才道:“审讯还是由马长史来审,我可以在背后协助,如果乔胜功确实死不招供,到时候我再亲自刑讯,大人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潘维行知道紫衣监的厉害,这位少监大人既然同意出手相助,要从乔胜功口里审出口供,未必是什么难事。 秦逍却已经站起身,拱手道:“老大人,陈少监陪同马大人去审讯,下官就不凑热闹了,刑讯不是下官所擅长。” “如此也好。”潘维行道:“今日本是想为你们接风洗尘,谁知道会发生此事,倒是让二位受惊了。秦少卿,你早些歇息,如果有什么结果,这边会告诉你。” 秦逍也不多言,拱手退下。 正文 第六零八章 大先生的惩罚 秦逍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时分。 进房之后,点上灯,也没有洗嗽,直接合衣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脑中却是若有所思。 听得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秦逍立刻从床上跳起,寻思着难道是蓉姐姐前来和自己碰头,上前打开房门,还没说话,那人已经闪身进入房内,低声道:“关门!” 秦逍听出正是唐蓉声音,欢喜不已,急忙关上门,回转身来,只见唐蓉已经摘下了斗笠,一双美眸正看着自己。 灯火之下,蓉姐姐娇艳如花,婀娜多姿的曼妙娇躯裹在了黑色的披风里面,但却依然掩饰不住她的丽质天生。 秦逍上前,便要将唐蓉抱入怀中,唐蓉却是轻灵避开,白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不许乱动,坐下说话。”见秦逍有些失望,却是伸出纤纤玉手,握住了秦逍的手腕,拉到桌边坐了下。 这客栈在苏州颇为有名,上房不多,价格昂贵,但宽敞得很,秦逍入住之后,定了两间上房,陈曦的房间与自己这边还隔了些距离。 “你一直等着?”秦逍刚回客栈进房躺下,唐蓉便如约而至,秦逍知道应该不会这么巧,而且已经是大半夜,客栈的大门已经关上,自己方才也是叫门才进来。 唐蓉看着秦逍,目光柔和,似乎是想看清楚秦逍脸上每一根线条,轻声道:“等了两个时辰,我在这里定了一间客房,就在你旁边,听到你这边有动静,便知道你回来了。” 秦逍在无间当铺的时候,就在自己所住客栈以及客房的房号告诉了唐蓉。 “让姐姐久等了。”秦逍抬起另一只手,握着唐蓉的手,许久不见,舍不得放开。 唐蓉见秦逍一脸柔情,却也是心中暖融融一片,轻声问道:“天亮之前我要赶到当铺,在这里只能待两个时辰。” 对久别重逢的二人来说,两个时辰当然短的不能再短。 “是不是当铺的人一直监视你?”秦逍皱眉道:“你是当铺的掌柜,他们难道还敢监视你?” 唐蓉幽幽道:“我告诉过你,无间当铺的主人是大先生,这种黑市当铺的掌柜,只是负责做生意,很多事情由不得我做主。” “那日你突然消失,是被大先生的人找上了?”秦逍问道。 唐蓉微点螓首:“白静斋已经识破了我是他身边的奸细,我继续留下去,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他很可能会对我下手。”看着秦逍,略带一丝歉意道:“那日和你一同出门,就是想找寻机会和大先生的接头,告诉他们我已经暴露,接下来该如何应付。” 秦逍苦笑道:“我还以为你是喜欢我,所以陪我一起逛街。” “那.....自然是有的。”唐蓉柔声道:“和你在一起逛街,自然也是开心的。”随即压低声音道:“白静斋身边有高手,那日出门,我就已经被他们盯上,好在大先生的人轻松应付了他们。” 这一点秦逍倒是知道,唐蓉失踪后,白静斋就说过,他安排的人被秘密收拾,现在看来,确实是大先生的手笔。 “大先生安排你入关?” “是。”唐蓉道:“入关之后,因为我办事不利,暴露身份,大先生便罚我到苏州当铺担任掌柜,负责当铺的经营,三年之内,都必须待在苏州。” 秦逍皱起眉头,知道这就相当于幽禁。 “那大先生可知道,白静斋暗中早就与樊子期勾结,密谋除掉西陵另外两大世家,甚至害死黑羽将军,拥护李陀占据西陵?”秦逍神情严肃。 唐蓉摇头道:“大先生是否知道,我不能确定,但这么多年我跟在白静斋身边,竟然没有发现他和樊家有勾结,此人心术之深,确实是让人害怕。李陀称帝,樊子期成了西陵国相,白静斋却还是躲在后面,这些人的图谋,很可能不只是西陵。” 毕竟是无间当铺的掌柜,当铺里售卖各类消息,西陵如此大事,唐蓉作为当铺的掌柜,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对了,蓉姐姐,你身子现在好些了吗?”秦逍关切问道:“还有没有发作?” 秦逍说的当然是千夜曼罗之毒。 当初红叶送给秦逍两瓶血丸,预感发作之前,服下血丸,便可以迅速压制住寒毒,秦逍也正是靠着血丸挺过一段时日,后来遇见唐蓉,才知道蓉姐姐同样中了寒毒,而且从蓉姐姐口中知晓,那寒毒是源自一种叫做千夜曼罗的毒花。 唐蓉中毒的来源很清晰,是被大先生逼迫服毒,但秦逍体内寒毒从何而来,秦逍却是一无所知。 秦逍将半瓶血丸送给唐蓉,自己留下一瓶,一开始每隔一段时间还需要服下血丸,但随着修炼【太古意气诀】,内功逐渐深厚,寒症发作的间隔时间却是越来越长,突破三品之时,一个月也就发作一次,等到突破了四品,这一个月甚至都难得出现一次。 为此秦逍心下着实欢喜,猜测修炼了道家的【太古意气诀】之后,可能真的对抵御寒症有奇效,只不过寒症却并没有因为品阶的突破而彻底消失,这也让秦逍猜测,是否突破到五品六品,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身体,寒症便可自行消失。 唐蓉虽然貌美聪慧,却并非习武之人,体内含毒自然不可能消失。 秦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唐蓉心中感动,轻声道:“在西陵的时候,你给我的药丸用尽,回到关内之后,大先生的人询问过那段时间我没有解药是如何应对,我只能告诉他们是饮酒抵御,他们没有想到你也有寒症,更想不到你身上有解药,所以也就相信了。如今大先生还和从前一样,每个月会派人送两次解药,而且直接送到当铺,当铺里有三人都服下过大先生的寒毒,必须要用解药解毒。” 秦逍寻思看来那大先生并非是以德服人,控制手下的办法就是迫使其服下毒药,尔后用解药作为控制的手段。 不过听唐蓉所言,倒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服下毒药,那些普通的下属连服下毒药的资格都没有。 “对了,别老说我,你怎么到了苏州?”唐蓉看着秦逍,柔声道:“西陵出事后,我一直担心你的安危,听说宇文家出了事,奉甘府城被叛军所占,我更是慌张,就怕你出事。可是一想你机敏过人,而且武功了得,真要遇到危险,肯定能够渡过难关,现在看来,我还是有先见之明。” “原来我在姐姐心中如此了得。”秦逍笑道:“西陵叛乱后,我就和韩都尉一起去了京都......!”当下便将去往京都之后的大致说了一遍,宇文承朝的事情自然不好透露,便是和秋娘有了夫妻之实,此刻也不好说出来。 “整肃大理寺后,按照大理寺的规矩,要出来巡视地方案件,所以我就选了江南。”秦逍轻声道:“谁知道你竟然也在江南,早知如此,我早早便该过来。” 唐蓉听得秦逍之事,成熟美貌的俏脸上满是惊诧之色,沉默了一下,凝视着秦逍,幽幽叹道:“你和我撒谎了。” “啊?” “你到江南,肯定不只是巡案那么简单。”唐蓉看着秦逍眼睛:“你当姐姐我很傻吗?你昨晚去当铺,手上拿了当铺的票号,取走了那只匣子,大先生定下的规矩,客人存在当铺的物件,我们确实不能打开,可是我猜想那匣子里面的东西一定不简单。那匣子在当铺里存放了多年,存放匣子的时候,你还在西陵,所以你肯定不是匣子的主人。” 秦逍尴尬笑了笑,唐蓉继续道:“昨晚和你一起去当铺的那人,是不是紫衣监的人?” 秦逍诧异道:“你看出来了?” “他的胡子是粘上去的。”唐蓉轻笑道:“就算别人看不出来,难道我还看不出来?” 秦逍这才想到,唐蓉本身就是个善于潜伏之人,他在白静斋身边多年,虽然最后被白静斋识破,但大先生当年既然能派她去西陵,自然是对唐蓉的能力十分赏识。 陈曦的化装手段并不弱,但在素来谨慎小心而且善于观察的唐蓉眼中,自然是很容易被看穿。 “你从京都来,那人粘着假胡子,原本肯定是没有胡须。”唐蓉轻声道:“他那般年纪,若是普通人,不至于一丝胡须也没有,粘了假胡须,自然是掩饰他宦官的身份。” 秦逍叹道:“姐姐的眼睛不但美,而且慧眼如炬,不错,他确实是紫衣监的人。” “如果只是巡案,紫衣监的人为何会跟在你身边?”唐蓉幽幽道:“紫衣监的人跟着大理寺的人跑到江南来,自然不简单。”随即道:“不过你若是不方便说,就不要说给我听,今晚过来,我只是瞧瞧你,问得多了,你还当我是在向你打听情报。” 秦逍笑道:“你若真的想打听情报,只要问我,我知道的告诉你就是。”顿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其实我倒想向姐姐打听一些消息。” “我是当铺掌柜,只要你银子足够,我知道的事儿都会和你交易。”灯火之下,蓉姐姐美貌的脸庞白里透红,风情无限:“来,小家伙,你想知道什么?” 秦逍低声问道:“姐姐可知道王母会?” 唐蓉点头道:“知道,而且苏州城内就有王母会的人。” 正文 第六零九章 龙潭虎穴 秦逍诧异道:“你知道?” “本来我不该说。”唐蓉美眸柔情无限,轻声道:“看在你将那香囊一直带在身上的份上,这个消息我免费送给你。其实在两个月前,有人去当铺,向当铺打听王母会的消息。” 秦逍身体一震,立刻问道:“当铺有王母会的情报?” “大先生的势力无孔不入,我相信大先生肯定掌握了王母会的情报。”唐蓉秀眉微蹙:“但是当铺有不少禁忌,其中一条便是不与任何人交易王母会的情报,而且当铺里也确实没有王母会的档案。” 秦逍皱眉道:“我听说当铺消息灵通,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当铺里都能买到。” “确实如此。”唐蓉微点螓首,“不过当铺确实不交易王母会的情报,那人失望而去。” 秦逍道:“那姐姐怎么知道苏州有王母会的人?” “那人到当铺的时候,是我亲自接待。”唐蓉解释道:“听他的语气,确信苏州城内有王母会的人,但是他却并不确定有多少人,他与当铺交易,让我们提供王母会在苏州城内的具体情报。苏州城如果有王母会的窝点,就必然有头领,他需要我们拿出准确的名字。我拒绝之后,他很是失望,看起来十分忧虑。” “他是谁?”秦逍追问道。 唐蓉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犹豫了一下,才苦笑道:“当铺的第一条戒令,便是不能透露客人的身份,一旦违背,便会遭受万虫噬心的惩罚。” 秦逍一怔,心想这惩罚还真是残酷,那大先生看来真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你既然询问王母会的消息,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唐蓉幽幽道:“为了你,我也不惧任何惩罚。” 秦逍只知道大先生神秘莫测,此人可说是手眼通天,虽然此刻只有自己和唐蓉,唐蓉也甘愿冒险将那人的名字告诉自己,但他却不想让唐蓉心中有压力,摇头道:“你不要告诉我,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点头或者摇头。” 唐蓉美眸一亮,微笑点头。 “那人是苏州人,而且住在苏州城内?” 唐蓉点头。 “他是否是苏州很有名望的人?”秦逍问道:“在苏州城内提起此人,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唐蓉想了一下,微点螓首。 “他是苏州第一世家钱家的人?” 这次唐蓉却是摇摇头,秦逍脸色凝重起来,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他是董源!” 唐蓉娇躯一颤,有些意外地看着秦逍,似乎没有想到竟然会猜到这个名字,点点头。 “果然是他。”秦逍目光变得异常犀利。 “你认识他?” “他刚刚死了,就在今晚。”秦逍一只手握成拳头:“他的宅邸已经被封起来,家眷也成了乱党,一旦潘维行将折子呈上去,董家很可能会被满门抄斩。” 唐蓉花容微微变色,低声道:“他为何会死?” “因为他雇佣刺客行刺潘维行。”秦逍叹道:“官兵顺着血迹找到了刺客的藏身之地,就在董家,而且还在董家找到了地下密室,里面发现了一些罪证。”看着唐蓉如雾般的漂亮眼眸子:“董源是王母会的神使!” “不可能!”唐蓉失声道:“如果他是王母会的神使,势必对苏州城内的王母会情况了如指掌,绝不可能前往当铺交易王母会的情报。” 秦逍沉默着,一只手却始终握着唐蓉的小手,片刻之后,才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董源确实是王母会的神使,但是他担心当铺掌握了王母会的情报,甚至担心有人会前往当铺交易相关情报,所以才故意前去交易,试探当铺会不会与其他人交易王母会的情报。当他得知当铺拒绝这样的交易之后,故意装作失望之色,以此迷惑当铺的人,让当铺的人无法确知他才是王母会的神使?” “一个人除非演技异常高超,否则骗不了我的眼睛,当时他的情绪确实是失望至极。”唐蓉道:“而且就算当铺真的交易王母会情报,他又能如何?难道他想杀了当铺的人?如果是这样,董家可就真是大难临头了,即使他是王母会神使,得罪了大先生,也难逃一死。”顿了顿,轻声道:“黑市虽然见不得光,但比起正大光明做买卖的铺面还要守规矩,知道黑市的人都明白,黑市求财,你不去得罪黑市,黑市也不会招惹你,可是你要与黑市为敌,等来的只能是无尽的报复。” 秦逍握紧蓉姐姐的手,低声道:“所以董源绝不可能是王母会的人?” “他是被人栽赃陷害了。”唐蓉低声道:“而且董家一定有内鬼。你刚说过,官兵在董家找到了地下密室,其实许多大户人家都会暗中修建一些密室,董家有密室,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密室里能找到董源是王母会神使的罪证,这就一定是有人事先将罪证放入其中,而且董源对此一无所知。” “董家的人说,密室所在的后花园就连家眷也不能轻易进入。”秦逍道:“所以外人想要找到密室甚至在其中放入罪证,并不容易。” 蓉姐姐自然是聪慧异常,道:“所以我才说董家有内鬼。那个人出卖了董源,在董家进出自由,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想了一下,才道:“如果密室需要钥匙才能打开,那么此人一定知道钥匙藏在何处,是董源身边极亲近的人。” 秦逍叹道:“不了解你的人出卖你,不会带来太大的伤害,恰恰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一旦出卖你,那就可以置你于死地。” “你想说什么?”唐蓉秀眉紧蹙:“是说给我听?” “没有。” 唐蓉抽回手,看着秦逍道:“你是否觉得看不透我的心思,亲近你身边,可能会出卖你?”轻笑一声,道:“其实也不怪你,我一直都是奸细,奸细当然是不能相信的。” 秦逍却已经握住她手,道:“如果有一天你对我说了假话,我相信你也是迫不得已,你绝不会有害我之心。你莫要生气,我打小就被教会要提防身边的任何人,可是我从小就知道,如果一个人真的对你好,你要十倍百倍待她好。” 唐蓉看着秦逍年轻的脸庞,这张面孔却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如果不是经历风霜,一个年轻人当然不会如此迅速成熟。 她抬起手,轻抚秦逍的脸颊,柔声道:“你记住我一句话,我可能会骗天下人,但绝不会骗你。我可以出卖天下人,却不会出卖你,因为你是我心中唯一放下的人。” 唐蓉语气虽然柔和,但每一个字却又是坚定无比。 秦逍心中感动,看着唐蓉娇美容颜,忍不住往前凑过去,唐蓉却已经抬手在秦逍脑门子轻轻拍了一下,道:“不许胡来。你到江南,是不是为了调查王母会?” “本来不是,现在是了。”秦逍神情严肃起来:“蓉姐姐,你说董家有内鬼,其实我已经大概知道是谁,虽然无法完全确定,却也是八九不离十。”当下将今夜从潘维行遇刺开始,直到在地下密室发现书信的过程大概说了一遍。 唐蓉低下螓首,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你怀疑内鬼是那个叫做曹休的管家?” “他有重大嫌疑,但暂时还不能完全确定。” “密室那具黑衣人的尸首,你确定就是行刺潘维行的刺客?”唐蓉美眸微转:“你也说过,那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离,轻功了得,身手不凡,这样一个人,会被董源轻易杀死?刺客从来都不会真正相信任何一个人,睡觉的时候只怕都睁着眼睛,更不会让任何人站在自己身后,董源只是他的雇主,他当然不可能相信董源,又凭什么让董源有机会站在他身后?” “这确实很蹊跷。”秦逍道:“刺客逃离的时候,被伤了大腿,而密室中的那具尸首,腿上也确实有被瓷片击伤的痕迹。” 唐蓉轻笑道:“既然能将罪证放入密室,要在里面放一具尸首也不见得有多难。刺客腿上有伤,连栽赃一个人都可以做到,栽赃一具死尸又如何做不到?”美眸流转,轻笑道:“我的小家伙聪明绝顶,不可能想不到这些。” 秦逍笑道:“其实我也怀疑今夜的刺杀,本就是有人精心布局,目的就是为了栽赃董源。不过我一直在思索动机,那帮人为何会选中董源,为何会栽赃董源是王母会的人,幸亏姐姐过来,让我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什么缘故?” “苏州城内,确实有王母会的人在活动,而且已经形成气候。”秦逍肃然道:“董源不知如何得知了情况,他发现了王母会的人渗透进苏州城,可是却没有证据在手中,如果手无真凭实据向上禀报,谁也不会相信,所以他去当铺,其实就是希望花点银子,让当铺帮他找到王母会在苏州活动的确凿证据。但是很可惜,他的行踪被人知晓,甚至王母会已经知道他发现了线索,所以董源必须死。” “王母会要杀死董源,当然很容易,可是董源好歹也是苏州仅次于钱家的存在,如果被人所杀,必然是一场大案,很可能连朝廷都会派人前来调查。” “所以他们不但要杀死董源,还要尽可能做的没有漏洞。栽赃董源是王母会的神使,而且还雇佣刺客刺杀苏州刺史,这样的人如果被杀,自然是罪有应得。” 唐蓉含笑道:“要栽赃董源,只需要栽赃他雇佣刺客刺杀潘维行就可以,为何非要栽赃他是王母会的神使,如此一来,王母会在苏州活动的秘密岂不是暴露了?” “他们这样做,当然有更险恶的用心。”秦逍淡淡笑道:“苏州有一张大网,从我离开京都的那一刻开始,这张网就已经张开,或者说,有人将我当成了他们利用的棋子。”握拳的手青筋凸起:“这苏州已经变成了龙潭虎穴,我想要活着离开这里,看来并不容易。” 正文 第六一零章 夜枭 唐蓉握着秦逍的手腕,柔声道:“江南水深,其实到现在为止,我连苏州的状况都没有完全看透。逍弟,王母会或许真的在江南有所动作,你如果觉得确实有凶险,还是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如果王母会真的在江南有动作,我却恰恰不能离开。”秦逍凝视着唐蓉眼睛,轻声道:“西陵落入李陀之手,许多我在意的人都死在李陀那伙人的手中,所以我从离开西陵进京的那一天,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杀回西陵,亲手砍了李陀的脑袋。” 唐蓉蹙眉道:“不过西陵已经叛乱数月,朝廷似乎并没有什么大动作。其实我觉得朝廷眼下也根本没有收复西陵的打算。” “如果江南乱了,收复西陵更是遥遥无期。”秦逍叹道:“蓉姐姐,如果这次在江南铲除王母会,立下功劳,也许就有机会谏言朝廷布局收复西陵,可是王母会如果真的将苏州弄乱,接下来很快就会蔓延到整个江南,帝国的财赋重地出了问题,就没有任何可能对西陵用兵了。” 唐蓉关切道:“我知道你的抱负,可是......大先生都不去碰王母会,你又如何是他们的对手?这次对付董源的手段,心狠手辣,而且计划周全,至少在明面上他们握有确凿的证据,由此可见王母会在苏州的力量已经非同小可。逍弟,我只担心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即使无法将盘踞在苏州的王母会势力铲除,我也要搞清楚他们接下来到底有什么阴谋,如果就这样走了,也无法向朝廷交代。蓉姐姐,你如果离开苏州,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走?” “我当然愿意和你一起走。”唐蓉苦笑道:“可是如果我真的和你走了,你我此后也不得安生,大先生不会轻易放过我,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麻烦接踵而至。最要紧的是,大先生到时候会盯上你,我只担心他将你的名字写在生死簿上,如果真的那样,我就是害了你。” “难道你要一辈子受他控制。”秦逍握起拳头,冷笑道:“我迟早要揪出大先生。” 唐蓉摇头道:“不要有这样的想法,逍弟,听我的话。而且我也并非一直受他控制,这次前来苏州,大先生也让人给我传过话,如果这三年在苏州办事妥当,没有出差错,可以还我自由,三年后就不是大先生的人了。” “他真的这样承诺?” “确实如此。”唐蓉道:“大先生虽然手段狠辣,但他说过的话却是十分守信。”犹豫了一下,脸颊微微泛起一丝晕红,轻声道:“三年后若是你不嫌弃我,我便去找你。” 秦逍当初在关外第一眼见到蓉姐姐,便惊为天人,心生爱慕,若是能与这佳人相伴,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是一想到竟然要等三年,却有些郁闷。 “不要着急。”唐蓉自然看出秦逍的郁闷,含笑道:“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你强求也无用。我既然答应了你,到时候自然会去找你,你现在是京都有名的人物,要找到你易如反掌。” 秦逍叹道:“可是这三年,难道你就要像关在牢房中一样待在苏州?” “比起在白静斋身边十多年,区区三年对我来说并不算长。”唐蓉笑道:“我只担心你到时候觉得我人老珠黄,再也看不上我,我到了你边上,你都不理睬我。” 秦逍两手握住唐蓉的小手,摇头道:“你知道我绝不会。” “逗你玩的,我知道我的逍弟永远都不会嫌弃我。”唐蓉看着秦逍,面带微笑。 两人都是默默看着对方,想到要分别三年,都是心中难受。 “我.....我该走了。”唐蓉幽幽道。 秦逍抓紧她手,道:“你说有两个时辰,现在还早,不急着走。我.....我在苏州这些日子,是否还能去找你?” “千万不要。”唐蓉正色道:“你如果经常出入当铺,当铺里的人一定生起疑窦。我告诉过你,当铺里有手掌生死簿的人,这帮人是大先生最信任的人,他们被称为夜枭,从小就训练跟踪暗杀,比起普通的刺客要凶狠残忍的多。当铺这些人就在他的监视之中,一旦违背了大先生的意思,连当铺里的人他都不会轻饶。至于和当铺做生意的客人,如果有可疑之人,对当铺产生威胁,夜枭便会将对方的名字记入生死簿,最终未必是他亲自动手,但名字记上去,几乎就是个死人了。” 秦逍知道大先生的存在已经很久,在西陵的时候,唐蓉就曾多次提及。 这人异常神秘,却手眼通天,秦逍知道世间之大,奇人异事自然是不在少数,实在想不明白这大先生为何有如此能量,但心里却也明白,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恐怕连做大先生的敌人资格都不够。 “大先生既然有了承诺,咱们就等上三年,不会很久。”唐蓉勉强一笑:“我的香囊在你身上,你看到它,就当我在你身边。” 秦逍苦笑叹气,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蓉姐姐,还有件事情想向你打听。” “你打听的事情真不少。”唐蓉幽幽道:“什么事,说吧?” “你对太湖盗是否了解?” 唐蓉笑道:“当铺里有许多档案,我来到苏州之后,无聊之时就会在当铺的密室之中翻阅档案,倒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太湖盗的档案在当铺也有不少,为何突然问起太湖盗?” “因为以现在的证据来看,令狐玄很可能是苦海将军。” “令狐玄是苦海将军?”唐蓉蹙眉道:“档案之中倒没有记录这个,不过令狐玄如果真的是王母会的苦海将军,那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为何?” “当年官兵围剿太湖盗,太湖渔民死伤惨重,幸亏令狐玄进京鸣冤,这才让朝廷插手此事,真相大白。”唐蓉解释道:“那次事情过后,令狐父子其实就已经成了太湖的主人,许多穷苦百姓投靠太湖,令狐父子都是欣然接纳。令狐玄接掌太湖后,势力日盛,档案中记录,目前太湖盗有数万之众,船只数百条,令狐玄甚至秘密在太湖岛上打造兵器,而且挑选青壮训练,太湖上许多重要的岛屿,都修筑了防御工事,比起当年官兵围剿的太湖渔民,令狐玄现在的实力不可同日而语。” 秦逍皱眉道:“令狐玄在岛上打造兵器?” 唐蓉点头道:“投靠太湖的人五花八门,除了一些实在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也有不少无路可走之人,这些人要么是负债累累,要么是得罪了大人物,甚至有些还有躲避追捕的案犯,这其中有不少工匠,这些人在太湖的待遇都很不错,而且得到了令狐玄的庇护。” “令狐玄囤积兵器,训练青壮,目的是什么?”秦逍皱眉道:“难道他真的是苦海将军,意图不轨?” 唐蓉想了一下,才道:“自然有这个可能,但也可能是为了防备江南世家。” “哦?” “不仅仅是苏州世家,江南七姓一直都将太湖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唐蓉轻叹道:“其实许多与江南七姓为敌的人走投无路之后,投奔到了令狐玄脚下,甚至有不少人带着大笔家财前往投奔,因为他们知道,令狐玄和江南七姓是生死之敌,投靠到令狐玄脚下,令狐玄绝不会将他们交给江南七姓。”淡然一笑:“世人都以为当年太湖渔民造反,是苏州地方官逼迫,其实江南世家也在其中。太湖渔民占了太湖,伤害了江南世家的利益,所以江南世家利用地方官府要将太湖渔民铲除,你们的朝廷不可能不知道江南世家参与其中,只是江南世家是江南的地头蛇,真要动弹他们,江南必乱,所以才杀了一些地方官员,安抚太湖渔民,平息此事,江南世家却是毫发无损。” 秦逍心想江南世家当年要将太湖渔民赶尽杀绝,令狐玄和江南世家如今是生死之敌,那也是理所当然。 “令狐玄控制太湖,其实应该是得到朝廷的默许,用来制衡江南世家。”唐蓉缓缓道:“令狐玄训练青壮,修筑防御,囤积兵器,其实在我看来,也并非不好理解。江南世家铲除太湖盗之心从来都不曾消失,令狐玄对此心知肚明,这些年朝廷需要太湖盗掣肘江南世家,太湖盗也算是衣食无忧,可是谁又能保证会一直如此?如果哪天江南世家真的说服了朝廷,调兵压境,难道太湖盗就等着束手就擒?早做准备,以防万一,换做是我也会这样做。” 秦逍颔首道:“所以令狐玄做的这些,可能是应付日后的险境?” “至少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唐蓉道:“当然,当铺也没有记录令狐玄不是苦海将军,毕竟如果他真的是苦海将军,涉及到王母会,当铺就不会卷入其中,也不会将他苦海将军的身份记录在当铺档案中。如果他是王母会的人,暗中练兵打造兵器,当然也有可能是等到时机成熟试图谋反,这两种可能都存在,我没有确凿证据,无法给你肯定答案。” 秦逍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好了,小家伙,我真的要走了。”唐蓉起身来,拿起斗笠,看着秦逍,有些不舍道:“你好好等着我。” 秦逍也站起身,张开双臂,唐蓉犹豫了一下,终是靠近过来,贴在秦逍怀中,秦逍抱着蓉姐姐柔软的身子,心下却是万般不舍,柔声道:“三年就三年,就是三十年,我也要等到你。”心里却是想着,三年时间太长,如果有机会揪出大先生,将大先生除掉,蓉姐姐自然就能够早日回到自己身边,但这样的想法当然不能对唐蓉透露。 蓉姐姐将螓首靠在秦逍肩头,漂亮的脸上一片温馨。  正文 第六一一章 静观其变 苏州刺史府。 昨夜潘维行遇刺,一夜未睡,秦逍看到这位老大人的时候,老大人的气色很不好。 “乔胜功都招了。”潘维行开门见山,用浓茶洗了洗眉眼,示意秦逍坐下:“此人的嘴巴倒也严实,马长史审了半天,乔胜功一个字也没蹦出来,好在陈少监出面,听说乔胜功见到陈曦,知道了陈曦的身份,当时就吓得面无人色。” 秦逍只是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陈少监还没用刑,乔胜功就什么都招了。”潘维行这才喝了口茶,嗽了嗽口,吐进痰盂里,放下茶杯道:“那个海玄,已经确定就是令狐玄了。” 秦逍问道:“乔胜功招供令狐玄是苦海将军?” “正是。”潘维行微微一笑:“非但如此,乔胜功还供认了天大的事情。”也没有急着说,叫了人过来,道:“去看看马长史和陈少监起身没有,还有,将卫别驾和刘统领也一起叫过来。” 等人退下,潘维行这才道:“一切已经真相大白,乔胜功一行人进城,就是为了和王母会在城中的内应碰头。” “内应已经查出来了?” 潘维行颔首,低声道:“老夫也没有想到,王母会已经在苏州城潜伏了近十年。太玄观的黄阳道人,便是乔胜功一行人来城中街头的对象,乔胜功招供,太玄观就是王母会在苏州城内的巢穴。” 这是秦逍意料中的供词,问道:“大人,这两伙人在城中碰面,想要做什么?” “老夫先前让人查了一下,黄阳道人来到苏州城快十年,而他前来苏州城的时间,正是神策军在青州剿灭王母会之后。”潘维行端坐椅子上,轻抚长须:“所以可以断定,黄阳道人是当年青州王母会的漏网之鱼,逃离之后,扮作道士,来到苏州,进了太玄观。这道士还真是有些本事,竟然被他坐上了太玄观观主的位子。”看着秦逍,微笑道:“不过他来苏州之时,老夫还远在京都。” 秦逍知道潘维行这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无非是要摆脱干系,即使有失察之罪,主要责任也在前面几任刺史身上。 “黄阳道人在城中秘密发展王母会众,那道观里的道士,全都是叛逆。”潘维行靠在椅子上,冷笑道:“不过王母会在苏州真正的头脑,果真是令狐玄。令狐玄是苦海将军,派人入城,与黄阳道人商议的正是造反之事。” 秦逍不动声色,问道:“令狐玄果真要造反?” “他们定于八月中秋行事。”潘维行道:“到时候令狐玄率领太湖盗登岸,长驱直入,直接杀到苏州城,而黄阳老道的任务,便是等到太湖盗杀过来的时候,在城中接应。他们到时候会召集城中的会众,从城中袭击苏州城西门,夺下城门后,开城将太湖盗放进来。”说到这里,心有余悸:“天恩眷顾,幸好我们获悉了他们的阴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区区太湖盗,真的有胆量攻打苏州城?” 潘维行冷笑道:“王母会本就是一群不知死活的乌合之众。不过他们攻打苏州城,并非是不自量力,乔胜功供认,拿下苏州城之后,可以将扬州大营和杭州大营的兵马吸引过来,到时候那两支兵马前来救援苏州,防卫空虚,王母会还会在扬杭二州趁虚而入。” “果然是用心狡诈。” “老夫一早就写了书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往扬杭二州,让他们小心戒备。”潘维行道:“苏州这边,断然不允许王母会谋反。秦少卿,老夫已经连夜和他们商量好了应对计划,今夜突袭太玄观,将王母会在城内的内应一网打尽,最好是活捉黄阳道人,此人如果落在我们手里,定然能审讯出更多的供词,说不定扬杭二州的王母会巢穴也能从他口里撬出来。” 秦逍皱眉道:“大人准备今晚就行动?” “秦少卿放心,这桩功劳自然不会少了你的。”潘维行笑道:“昨晚如果不是陈少监,未必能那么顺利从乔胜功口中审出口供,今晚抓捕太玄观的逆寇,你也随同前往,一切顺利的话,老夫在折子里会为你表功。” “大人,下官不是担心这个。”秦逍道:“如果这时候对太玄观下手,会不会打草惊蛇,让令狐玄有了防备之心?” 潘维行抚须道:“老夫昨晚和他们也商议过,寻思着暂时不动弹太玄观,下一道命令,让令狐玄前来苏州城,只要他过来,立刻将他当场拿下。不过细细一想,令狐玄狡诈得很,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有进入苏州城,即使给他去了命令,他恐怕也会找理由拒绝。如果只是这样,依然可以试一试,甚至可以向圣人请旨,让圣人下旨召他进京。”随即叹了口气,道:“可是董源被杀,这事儿已经传扬出去,令狐玄很快也会得到消息,这董源也是王母会在城中的内应,他既然出了事,令狐玄必然会猜到事情有变,那是绝无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太湖。” 秦逍微一沉吟,问道:“董家昨夜发生的事情,太玄观也会知道,大人,黄阳道人如果是王母会内应,知道此事后会不会逃走?” “乔胜功招供之后,老夫已经派人去监视太玄观。”潘维行显然对自己的及时反应很满意:“太玄观四周都有老夫安排的人,他们如果要逃走,立时就能被发现,所以此番他们是插翅也难飞了。” 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便见到马兴国和陈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陈曦精神倒还不错,马长史却还带着疲倦之色,显然并没有睡好。 “两位早!”秦逍打了个招呼。 陈曦只是点头,马兴国却有些得意道:“秦少卿,昨晚我和陈少监连夜审讯,还真是审出了供词,幸亏有陈少监在,乔胜功那狗杂碎见到紫衣监的大人,立刻就吓破了胆,该招的不该招的全都招了。”向潘维行拱了拱手,这才一屁股坐下:“海玄的身份已经搞清楚了,我昨晚猜的并没有错,真的是令狐玄,这海玄中的‘玄’字,我就估摸着和令狐玄有关系.....!” 潘维行咳嗽两声,马兴国顿时知道自己失言,毕竟昨晚潘维行还说不要因为一个字相同就轻易下决断,自己现在这般说,自然让老大人脸上无光。 “该说的老夫都和秦少卿说了。”潘维行道:“兴国,今晚抓捕黄阳道人,由秦少卿亲自带队,为免打草惊蛇,就不要调动城外的苏州大营兵马,还是让你手下的人直接行动吧。” 马兴国身为长史,手底下有一支守城兵马,人数不多,不到四百人,主要是用来守卫苏州城的城门,而城中的治安,则是由知府衙门的衙差负责,长史府和知府衙门的兵力加起来也有六百多号人,再加上刺史府也有三百精兵,这近千兵马倒是能够维持苏州城内的秩序,不到万不得已,不轻易调动城外的苏州大营兵马。 圣人登基后,三州七郡叛乱,虽然最终被平定下去,但圣人却对地方上的兵马进行了严格的控制,曾经有些州府大营的兵力编制达到万人,土地辽阔的西川益州大营甚至有超过两万兵马,最终都被削减编制,如今除了极少数的州府还能有五千人编制,大部分州府大营不过两三千人而已。 马兴国道:“下官查过,太玄观现在总共有道士二十三人,即使全都是王母会众,也不足畏惧。下官抽调两百人,再从知府衙门那边抽调一百多人,三百人足以将太玄观的叛逆一网打尽。” “知府衙门的衙差就不要动了。”潘维行想了一下,吩咐道:“从刺史府这边调一百五十人,其中五十名箭手,如此万无一失。” 刺史府的精兵自然是最有战斗力,而且三百精兵中有一百名是射术精湛的箭手,马兴国听说要调五十名箭手参加行动,更是欢喜,笑道:“大人放心,有这些人,必然活捉黄阳道人。” “这是最重要的。”潘维行看向秦逍道:“秦少卿,这三百多号人就交给你,由你率领抓捕反贼。” 秦逍却是摇头笑道:“下官可以参加抓捕行动,但却不知如何指挥兵马,今夜之事,非比寻常,万不能坏了大事。” “如此就让刘统领带队吧。”马兴国还真不想将这份功劳送到秦逍手中,也不好意思自己去抢,推荐刘宏巨道:“刘统领统兵有方,而且自己也是悍勇之将,大人,下官以为,让刘统领指挥今夜抓捕行动,万无一失。” 潘维行知道刘宏巨身为苏州大营统领,只会这样的行动是小菜一碟,而且今晚的行动确实不能出现任何岔子,既然秦逍主动推辞,潘维行也不坚持,道:“那就让刘宏巨带队吧。” “启禀老大人,刘统领只怕去不了。”门外传来卫别驾的声音,只见卫泰然进了门,向众人拱了拱手,这才道:“刚刚得到禀报,刘统领昨夜肩头受伤,没有妥善处理好,一大早就发起烧来,请了大夫去开药。” 马兴国皱眉道:“带兵将领,铁打的身子,矮了一刀就撑不住,刘宏巨这身子可是越来越不成了。” “他昨晚也是辛苦了。”潘维行倒是很厚道:“而且他受了伤,今晚的行动确实不便参与。兴国,这事情还是你来做,能活捉黄阳道人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万不能让太玄观的二十三名道士有一个逃脱。”随即向卫泰然问道:“泰然,悦来客栈那边情况如何?” 秦逍立刻看向卫泰然,他记得清楚,屠阔海和令狐菀琼正住在苏州南城的悦来客栈。 正文 第六一二章 埋伏 马兴国回道:“已经派人盯住了悦来客栈,屠阔海那些人都在掌握之中。定好今晚子时动手,我们这一路人马抓捕那些道士,梁江源带着知府衙门的人抓捕屠阔海一干人。” “屠阔海的身手不错,可莫让他们跑了。”潘维行道:“令狐玄既然是苦海将军,他手底下这些心腹干将也必然加入了王母会。” 马兴国点头道:“官府抓人,如果屠阔海反抗,那就坐证了他是叛匪的事实,当场格杀也可以向朝廷交代。他们若是束手就擒,那就更好,直接将他们抓了过来,听说令狐玄的义女令狐菀琼也跟着屠阔海一起入城,抓捕了这些人,咱们手中就多了对付令狐玄的底牌。” 潘维行微微颔首,感觉事情安排妥当,这才含笑看向陈曦,问道:“陈少监,你还有什么意见?” “这是苏州的事情,自然由刺史大人一手安排。”陈曦气定神闲。 “今晚子时,两处同时行动,陈少监无论跟谁一路,都会立下功劳。”潘维行含笑道:“陈少监可以自己选择,等剿灭城中奸细,老夫会立刻拟一道折子快马加鞭送往刚京都,到时候两位的功劳也会详细禀明。” 陈曦看了秦逍一眼,淡淡一笑,道:“多谢大人抬爱。太玄观那边,有马长史和秦少卿坐镇,自然是万无一失,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今晚我就跟随知府梁知府去悦来客栈,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潘维行笑道:“如此才是再好不过。陈少监是紫衣监的高手,由你坐镇,屠阔海那帮人自然是手到擒来。” 秦逍看了陈曦一眼,见陈曦淡定自若,只是眉宇间,却若有深意。 太玄观是苏州两大道观之一,其实早年间并不引人注意,甚至没多少香火,道观里也不过三五名道人。 不过圣人登基之后,下旨大修京都长生观,而且长生观成为了皇家道观,这样的举动,立刻让道家登上了台面,京都在短短数年间出现了十几处道观,以长生观为首的道观香火鼎盛。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圣人对道家的扶持,立刻让京都的官员们对道家趋之若鹜,许多官员不但向各处道观捐献大量财物,甚至自己空闲时也修起道法来,京都的道风一时昌盛不已。 京都的风讯,自然早就传到各地。 时任苏州刺史立刻拨了一笔银子,扩建苏州的两座道观,而且带头向道观捐献香火,两座道观不但规模扩大,观里的道士也多了起来,太玄观鼎盛之时不下四十多人。 不过比起另一座道观,太玄观收人比较谨慎,黄阳真人成为观主之后,甚至驱赶了一部分道士,如今道观虽然只有二十多人,但却都是黄阳真人的嫡系弟子。 太玄观在苏州名声响亮,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黄阳真人治病救人不收取分文,每三天会在道观开设义诊,只要是患病之人,来者不拒,甚至对一些太过穷苦的百姓免费赠送药材。 数年如一日的善举,自然让黄阳真人的善名传开,苏州士绅固然会捐献财物,普通百姓也是纷纷拜上香火,在平民百姓的眼中,黄阳真人就是上天降下来的活菩萨。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 太玄观沐浴在夜色之中,一如既往到了夜里便会幽静无比。 道观有道观的规矩,包括黄阳真人在内,都是早睡早起,每天晚上做完晚课之后,除了负责看守大殿香火的道士,其他人都会早早休息,次日天没亮便要起来做早课。 马兴国远远望着道观正门,此时他已经是甲胄在身,腰间佩刀,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回头,只是低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还有半柱香的时间就是子时了。”身边一人低声道:“大人,道观里一直没有动静,看来那些臭道士都已经睡了,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不急。”马兴国目光如刀,冷笑道:“咱们已经将太玄观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插翅也难飞了。宋良,待会儿让大家脚步轻一些,让人先翻过院墙,进去将道观的大门打开,大门打开后,其他人立刻冲进去,只要看到人,不管是谁,立刻捉拿,若是反抗,格杀勿论。对了,黄阳老道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吩咐大伙儿要是看到老道士,尽可能将他活捉,刺史大人要活口。” 宋良道:“属下明白。大人,那帮道士如果听到前院响起杀声,必定从后门逃窜,那个姓秦的带人在后门以逸待劳,到时候他抓的人比咱们还要多,那可如何是好?大人的功劳,岂不是要被他抢去了?” “他是京都的人,刺史大人让他前来,本也是要给他些功劳,不用太计较。”马兴国淡淡一笑:“今晚剿灭奸细,都有功劳,你们就按照我说的去做,那帮道士真要是从后门逃窜,送给秦逍就是了。”挥挥手,低声道:“不必多说,下去安排吧。” 宋良也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明月当空,江南的月亮柔和似水,太玄观在月光下显得异样的清冷。 子时一到,马兴国立刻下令官兵扑向太玄观。 虽然太玄观只有二十多名道士,但为了以防万一,潘维行调动了三百五十名官兵,其中还包含了五十名箭手。 负责正面攻击的是马兴国率领的一百五十人,秦逍带着一百人埋伏在道观后门,剩下一百人则是埋伏在左右,太玄观被围的是水泄不通。 马兴国握着战刀,神色冷峻。 他当年也是从军中出来,砍起人来从不手软,不过这些年在苏州安逸太久,感觉自己的杀气早已经不比从前。 官兵的脚步很轻,月色之下,就像狼群悄悄靠近猎物,难得有机会剿匪立功,官兵都是心中亢奋,只想着待会儿砍杀起来,务必要抢下一个首级,首级在手,赏赐肯定是少不了,说不定还能得到晋升。 弯着身子到了道观门前,马兴国回身冲着宋良使了个眼色,宋良心领神会,向身边两个人做了个手势,那两人都是点点头,弯着身子跑到墙根下,身子跃起,如同猿猴般跃上了墙头。 道观的围墙虽然不算低,却也算不得有多高,这两人显然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翻墙好手。 很快,就见到道观大门轻轻打开,马兴国再不犹豫,抬起手臂,向前一挥,宋良等一众兵士早就是蓄势待发,见得长史大人下令,再不犹豫,宋良手握大刀,一马当先,直向道观内冲进去,身后密密麻麻的官兵也都是争先恐后,如同开闸的潮水般,直往大门内倾泻而入。 太玄观前院空阔,中间是供奉道祖的大殿,左右两边各有一处小殿,穿过大殿,便是后院,也是道士们平日生活休息之所,七八栋房舍,食堂、仓库、寝室甚至是存放书籍的都在其中,房舍也是格局有序,井井有条。 按照事先的部署,进入太玄观之后,五十名官兵直接冲进大殿,剩下一百人分为两队,左右绕过大殿,绕到后院直接抓捕道士,此时正是子时时分,道士们肯定都已经入睡,寝室在后院,迅速冲到后院,甚至可以在道士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能将之抓捕,速战速决。 马兴国亲自带人冲进大殿,大殿之内却是空空荡荡,正中间供奉着道家三清,两根铜灯柱一左一右立着,油灯闪烁,甚至连一个看守大殿的人都没有。 “大人,这里有一堆麻包。”一名部下发现在供奉三清的桌案边上,堆着几只麻袋,十分厚实,也不知道里面是何物。 “看看是什么。”马兴国吩咐一声。 那兵士立刻上前,几名兵士也围拢上前,靠近之时,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那兵士一刀戳在麻袋上,取出来时,刀刃上沾着奇怪的粉末,凑上前闻了闻,刺鼻的味道更浓,边上几名兵士都觉疑惑,便在此时,却听一名兵士失声道:“那.....那是什么?” 几名兵士循声看去,只见到几只麻袋下面竟然压着一根极细小的灰色细绳,细绳直接连到桌案的底下,桌案四周用幔布遮挡,所以也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只是此刻那根细绳却已经燃烧起来,从桌案底下迅速向外燃烧,有人反应过来,叫道:“案下有人。” 马兴国正准备让人上前从案下将人揪出来,可就在此时,却听得“哄”的一声巨响,那几只麻袋竟然瞬间炸开,围拢在麻袋边上的四五名兵士瞬间就被炸的支离破碎。 马兴国猝不及备,只觉得一股气劲扑面而来,整个人已经像纸片一样向后飞去,“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感觉胸腔疼痛,“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来。 一声巨响过后,除了靠近麻袋的兵士被炸得碎裂,包括马兴国在内靠近麻袋较近的十几人都被气浪推开,马兴国虽然受伤,倒也没有性命之忧,可是比他站的还近的几人却是倒地不起,伤势严重,脸上血肉模糊,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武器,威力竟然如此强悍。 那桌案就在麻袋边上,自然也是被炸的粉碎,躲在桌下那人也被炸飞出去,落地之时,一条腿被炸断,身上的道袍碎裂不堪,身体血肉模糊,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正文 第六一三章 损兵折将 有人反应过来,才抢上前去将同伴拉开,马兴国被人扶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幸亏自己的胸甲坚固,否则只怕也要和手下那几人一样,胸膛破裂。 他是长史,盔甲自然不是一般的兵士所能相比。 方才堆放麻包的地方,已经是一片狼藉,地上更是炸出坑洼来,所有人都是心有余悸,一时不敢靠近过去。 便在此时,已经听到后面传来惨叫声,听得宋良高声叫道:“大家小心,他们在屋顶。” “中了埋伏!” 方兴国脸色骤变。 他本以为今夜的行动就是一场猫抓耗子的游戏,谁能想到太玄观竟然事先已经埋伏,这边还没有看到一个道士,就被稀奇古怪的麻袋炸死炸伤十余人。 后面惨叫声连续不绝,方兴国沉声道:“跟我来!”虽然胸口隐隐有撕裂感,但军人的坚韧在这一刻还是体现出来,握着战刀,带人准备穿过大殿,前往后院支援。 便在此时,听得“嗖嗖嗖”之声响起,马兴国听得身后传来连声惨叫,大吃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到数名兵士应声倒地,被弩箭射中了要害,马兴国惊骇之余,一支弩箭已经对着他胸口直射过来,马兴国低吼一声,大刀挥动,将那支弩箭打开,这时候已经察觉到弩箭射出来的方向,抬头望去,骇然发现在大殿的屋梁上,竟然有不少人埋伏在上面。 方才进来之时,几乎没有往屋梁上看,而且屋顶那边一片昏暗,这些人全都是一身黑衣,即使扫上一眼,也未必能发现。 这些人都是端着箭弩在手,出手狠辣无情,对准底下的官兵,弩箭如电。 “上面!”方兴国吼道:“大家小心!” 今夜行动,有五十名箭手被调来参与行动,其中二十名箭手跟着秦逍埋伏在道观后门外,进入道观之后,兵分三路,每路十名箭手,跟着马兴国冲进大殿的十名箭手却成为屋梁上那些人的第一轮袭杀目标,被弩箭射杀的官兵,有四五名便是箭手。 剩下的几名箭手反应倒是十分迅速,迅速找地方遮掩,弯弓搭箭,对准躲在屋梁的黑衣人发起反击。 箭矢你来我往,黑衣人居于高处,俯瞰大殿,视线上占了极大的优势,不过身在屋梁,活动的范围就十分有限,一旦有利箭射到,想闪躲也是不容易。 “嗖嗖嗖嗖!” 官兵中又有数人倒地,而箭手却也瞬间射落了两名黑衣人。 官兵人数所中,却没有长翅膀,无法飞上去击杀对方,只能在大殿内找寻地方躲避,但几十号人在大殿内密密麻麻,黑衣人但凡弩箭射出,必能射中一人,顷刻之间,便被黑衣人射死射伤十余人,先前被炸死炸伤十余人,此刻还有战力的已经不及冲进大殿人数的一半。 马兴国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今夜即使将太玄观杀的鸡犬不留,可是死伤如此之众,也算不得立下多大功劳,又惊又怒,闪躲之间,也判断出大殿上方横七竖八的屋梁上至少埋伏了十余名黑衣人。 他知道这些黑衣人肯定都是道观的道士,换上黑衣可以在上方昏暗处遮掩。 对方人数虽然不多,但却占据了最有利的地方,而且手中都有致命的箭弩,箭弩比不得弓箭射程较远,可是在这大殿之内,这些箭弩却成为最犀利有效的武器。 继续留在大殿,只能增加死伤。 马兴国大声叫道:“冲出去,将大殿围起来!”却是冲过去,挥刀将剩下的一根铜灯柱砍翻,先前爆炸之时,一根铜灯柱已经被炸飞,这根灯柱一灭,大殿之内顿时一片漆黑,不过门外有月光,所有人都知道大门的方向在何处,身边有受伤同伴的拖着同伴就往外跑。 灯火一灭,屋梁上的黑衣人自然再瞧不见目标,只能凭借下面的动静胡乱放箭。 马兴国冲出大殿,看着手下人伤痕累累逃出来,到最后加上受伤的兵士,也不过三十来人出来,折损了近半人手。 官兵一个个灰头土脸,就像是从鬼门关地逃出来,先前冲进道观时候一个个如狼似虎,此刻所有人都是惊魂未定。 “大人,他们.....他们早有埋伏。”一名手下喘着粗气道。 “堵住大殿前后门,不要让他们逃走。”马兴国握拳道:“鸣响箭,让援兵过来增援。” 道观四面被围,三百五十名官兵,只有一百五十人负责攻进道观,此时在大殿内折损不少人,后院那边也传来杀生和惨叫声,分明战况激烈,马兴国只能令人射出响箭,让埋伏在道观其他三面的官兵前来增援。 秦逍此时就在道观后门外不远处的一片竹林中。 道观的选址很讲究,前后都很宽敞,民居商铺都有些距离,出了道观后门,不过几十步远,就是一片竹林,秦逍带着一百人就埋伏在这竹林之中。 今夜的抓捕计划,是由马兴国亲自制定,按照马兴国的设想,官兵从正门发起进攻,如果能在道士们还没有醒过来就将他们一举抓获,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一旦道士们察觉,惊慌之下,必定从后门逃窜,那时候秦逍正好可以从后面将他们围捕。 不过听到道观里传来的一声巨响,秦逍便知道今晚的行动肯定是不顺利。 只是那轰隆一声巨响,就宛若天边惊雷,着实吓人,秦逍实在不明白道观里怎会发出那样恐怖的巨响。 道观传来搏杀声之时,林中的官兵就拔刀在手,蓄势待发,只是没有秦逍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等到天空传来一声凄厉的鸣响,秦逍身边立刻有人道:“大人,那是响箭,长史大人令我们前去增援。” 秦逍也猜到马兴国行动不顺,不再犹豫,一挥手,蓄势待发的兵士们立时从林中冲出,到得道观后门,秦逍吩咐道:“留下二十人,十名箭手堵住后门,无论是谁从后门出来,立刻射杀,其他人跟我进去。”一脚踹在后门上。 其实这后门也十分结实,只是秦逍如今已经是四品修为,要踹开一扇门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院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兵士们也已经纷涌而入,秦逍倒是不急着冲锋在前,遥望过去,只见后院内激战正酣,一群官兵正围着数名道士砍杀,地上却是横七竖八躺着二十多具尸首,其中赫然有被击杀的道士,亦有人躺在地上痛苦挣扎,场面颇有些混乱。 剩下的道士虽然人数不多,却死守在一处房舍的门前,这几人手中都握着长剑,虽说剑术也不如何精妙,却也能够抵挡一时。 这几名道士本就是穷途末路,道袍上沾满了鲜血,此刻从后门又冲进数十名官兵,后院挤成一团,大多数人根本抢不上前。 “去前面大殿。”人群中宋良见到援兵过来,大声叫道:“秦大人,长史大人在前面大殿,快去增援。”又向身边一人道:“这里已经走投无路,你带些人也一起去增援长史大人。” 一群人呼啦啦向前面大殿冲过去。 到得大殿后面,便见到有人正跑过来,见到黑压压一群人过来增援,急忙道:“长史大人有令,将大殿团团围住,这里面都是逆寇,不要让他们逃脱了。” 秦逍分派一番,让人围住了大殿后面,这才带了十几人绕到大殿正门,只见到马兴国带着一群人正堵在大门前。 “长史大人,情况如何?”秦逍见马兴国身前衣襟破碎,灰头土脸样子,倒有些诧异。 马兴国见到秦逍带来援兵,指着大殿恨声道:“这帮逆寇埋伏在大殿里,他们私藏了箭弩,而且还有极厉害的武器,你是否听到方才发出的声音?” “听见。”秦逍点头道:“什么武器?” “我也弄不明白。”马兴国道:“燃着火,就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靠近的人都支离破碎,死伤了十几人,我若不是有一副精制胸甲,恐怕也死在里面了。” 秦逍有些诧异,也想不明白什么样的武器如此厉害。 “秦大人,现在可以肯定,太玄观确实是王母会在苏州城内的巢穴。”马兴国一手握刀一手握拳,盯着正门,目光如刀锋:“道观私藏箭弩,就已经是犯上作乱了,若不是逆寇,一帮道士怎可能藏匿兵器?” “他们怎会知道我们今晚会杀过来?”秦逍皱眉道:“否则怎会事先做好埋伏?” 马兴国道:“昨晚查出董源是王母会神使,董源身死,董家也被封了起来,这事儿必然已经被黄阳老道知道。他知道董源既然暴露,道观这边很可能也将暴露,所以预先做好准备。”问道:“可抓到黄阳道人?” “后院那边也中了埋伏,不过已经围住了剩下的道士,他们走不了。”秦逍看了大殿一眼,问道:“大人,这边如何处置?” “那帮家伙躲在房梁上,手里拿着箭弩,只要进去,他们立刻射杀。”马兴国往前走出两步,冲着里面大声道:“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若是束手就擒,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老子一把火烧了大殿,将你们全都烧死。”吩咐道:“来人,去附近找火油,搬柴火过来,老子今天就要将这帮狗杂碎活活烧死。” 正文 第六一四章 黄阳 大殿被团团围住,官兵按照马兴国的吩咐,找寻火油和柴禾。 马兴国脸色阴沉,在这大殿折损了近二十人,可说是奇耻大辱,即使无法将这些道士活着,却也定要将他们斩尽杀绝。 一名兵士飞奔而来,禀道:“启禀大人,已经发现了黄阳道人。” 马兴国立刻问道:“是死是活?” “还活着!” 马兴国双眉一展。 只要活捉了黄阳道人,即使真的折损了一些兵士,却也依然可以挽回颜面。 “秦少卿,咱们去瞧瞧。”马兴国心下振奋,吩咐道:“你们都围住大殿,摆好柴火,没我吩咐,不要妄动。” 两人这才到了后院,只见宋良已经带人将一间房舍团团围住,马兴国上前去,众人纷纷闪开,只见方才还负隅顽抗的几名道士都已经被乱刀砍死,屋门已经被踢开,屋内点着灯火,一名老道正盘膝坐在里面,虽然外面全都是官兵,黄阳道人却镇定自若,毫无慌张之色。 “大人!”宋良见马兴国过来,拱手道:“老道士一个人在这屋里,插翅也难飞了。” 马兴国走到门前,盯着黄阳道人,沉声道:“黄阳老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逆!” 黄阳道人这才睁开眼睛,抬起头,看着马兴国,竟然笑道:“叛逆?贫道何时叛逆?” “你在道观私藏兵器,埋伏官兵,还不是谋反?”马兴国握紧刀柄:“如今大势已去,你还不束手就擒。” 黄阳真人哈哈笑道:“诛杀叛军,有功于社稷,这是精忠报国,何来叛逆之说?”声音洪亮,淡定道:“如今坐在龙椅上的乃是篡夺大唐正统的妖狐,但凡是李唐子民,就该除逆保国。大人,你端着大唐的饭碗,却效忠妖狐,为妖狐卖命,谁是叛逆,天下自有公论。” “黄阳老道,你们王母会蛊惑百姓,荼毒生灵,还有资格在这里大言不惭什么精忠报国?”马兴国冷着脸,嘲讽道:“一帮邪魔外道,竟然还敢说什么报效大唐。” 黄阳真人手拿拂尘,轻笑道:“大唐的天子姓李,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谁?马长史,你又怎知贫道是王母会众?” “去了衙门,自然会让你知道。”马兴国沉声道:“来人,将这老道抓起来。” “且慢!”黄阳真人冷喝一声,冷声道:“这里的官兵,无非是领着军饷养家糊口,他们都有父母妻儿,贫道不想多造杀孽。不过你们若是强行冲进来,贫道可以保证好友很多人要死。” 马兴国皱起眉头,秦逍却忽然问道:“道长,你又怎知我们今夜会袭击太玄观?” “这位大人是?”黄阳真人打量秦逍两眼。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秦逍道:“我只想知道,董源是什么时候加入王母会?” 黄阳真人凝视着秦逍,若有所思,忽然笑道:“大人猜的不错,董源是我王母会众,他既然暴露,太玄观这边也就陷入险境之中,贫道设下埋伏,早做准备,似乎也没什么错。” “董源是王母会的幽冥将军,你一直听从他的指挥?”秦逍再问道。 黄阳真人一怔,眼角微跳,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不错,幽冥将军坐镇苏州城,太玄观确实听从他的号令。” 秦逍叹了口气,道:“道长是出家人,满嘴谎话,难道不怕死后堕入拔舌狱?” 黄阳真人皱起眉头,似乎意识到什么,笑道:“这位大人果然狡猾。” 董源是否是被人栽赃陷害,秦逍此前只是怀疑,无法确定,方才故意一问,心中就有了结果。 在董家搜找的证据只是证明董源是王母会的神使,并非什么幽冥将军,太玄观虽然得到消息,知道官府将董源定为王母会众,但显然不知道证据证明董源是王母会神使。 如果董源与太玄观都是王母会众,黄阳真人自然知道董源在王母会的身份。 可是秦逍出言试探,黄阳真人竟然顺着秦逍的话,真的承认董源便是幽冥将军,这自然也就证明黄阳真人只是想坐实董源王母会众的身份,可是这样的回答,却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如此一来,秦逍几乎可以断定,董源确实是被人栽赃,即使苏州城内真的有王母会神使,也是另有其人。 黄阳真人走投无路,想要坐实董源王母会众的身份,当然是想保护真正的王母会神使。 “黄阳老道,我问你,大殿中点火炸开的是什么武器?”马兴国沉声问道。 黄阳真人笑道:“马长史放心,以后你们还会见到更多那样的武器。”一甩拂尘,道:“贫道等你们过来,只是想最后奉劝你们改邪归正。妖狐临朝,对天下苍生是一场浩劫。当年青州为何会有王母会存在?归根结底,就是许多百姓走投无路,活不下去了,他们想要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知道如果不除掉妖狐,好日子永远都不会到来。你们是大唐的官兵,不要被妖狐所惑,若能起兵诛杀妖狐,那将是大功德。” 马兴国骂道:“胡说八道。宋良,抓住他!” 宋良也不废话,沉声道:“拿下!”第一个冲进了屋里,身后一群官兵立时紧跟着冲进去。 黄阳道人长叹一声:“那就莫怪贫道大开杀戒,既然是助纣为虐,杀一个就少一个。”眼见得宋良已经冲到面前,一刀向自己砍过来,道人浮尘出手,瞬间卷住了宋良的大刀,宋良还没来得及反应,黄阳真人低喝一声,已经用浮尘将大刀从宋良手中扯了过来。 宋良万想不到这老道士的功夫如此了得,惊骇之间,老道士卷着大刀的浮尘再次甩出,大刀重重磕在宋良的胸口,虽然宋良有胸甲护体,但整个身子却依然被磕飞出去,“砰”的一声,正撞在从后面冲过来的兵士身上。 老道士又是一声低喝,整个人已经腾身而起,身在半空,浮尘卷住一名冲过来的兵士脖子上,手上用力一扯,只听得“咔嚓”一声,那兵士的脖子瞬间就被扯断。 冲进屋里的都是从刺史府调来的精兵,凶悍得很,虽然老道士一出手,便一死一伤,但官兵却并没有怯懦,数人挥刀向老道士砍了过去。 老道士以浮尘为兵器,虽然在狭小的空间里,但身法灵活,闪转腾挪十分灵敏,手中浮尘却已经变成杀人兵器,“砰砰砰”之声不绝,但凡被浮尘击中,非死即伤。 冲进屋内的官兵转瞬间就已经折损半数。 老道士却似乎没有和这些兵丁纠缠的打算,身子踩在一名兵士的肩头,足下一蹬,整个人已经如同离弦之箭,从屋内飘然而出,浮尘探出,却是向站在门外的马兴国直袭过来。 马兴国脸色微变。 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这老道士如此强悍,低喝一声,手中大刀已经对着浮尘砍过去,虽然力道十足,但那浮尘乃轻柔之物,砍在上面并不着力,老道士反倒是手腕一转,就像方才对付宋良一般,故技重施,浮尘缠着大刀刀身,用力便要扯过去,但马兴国却也早有准备,紧握大刀,他力气极大,老道士虽然用力扯动,却并无将大刀扯过去。 边上一左一右两名兵士反应倒是极快,见浮尘缠着刀身腾不开,瞬间从左右各挥刀照着黄阳道人的身上砍过去。 马兴国握刀后拉,唯恐被老道士将大刀扯过去,眼见得那两刀便要砍在道人身上,道人足下却是一蹬,借着马兴国后扯之力,竟然直向马兴国扑过来,马兴国微微变色,这时候刀身被缠,而道士速度奇快,想要闪躲已经来不及,那两名兵士砍了个空,而道士已经扑到马兴国身前,右掌拍出,正中马兴国的胸甲。 胸甲虽然结实,却经不住道士这浑厚的一掌,马兴国身体向后飞出,手中的大刀却也在瞬间被老道士夺了过去。 马兴国重重落在地上,老道士却是如影随形,已经握住马兴国那把刀,到得马兴国边上,手起刀落,向马兴国的脖子砍落下去。 一切都只是瞬间发生,兵士们完全没有想到长史大人竟然在这老道士手底下没有回手之力,眼见得道人大刀砍落,不少兵士惊呼出声,也便在此时,听得“呛”一声响,斜里一把大刀攸然探出,正挡住了道人看下的刀,随即那把刀向上一挑,将道士手中的刀挑开,顺势刀锋向道士的小腹划了过去。 道士料不到竟然有人能够挡住自己的刀,吃惊之下,急忙后退,眼角余光已经瞧见,出手救下马兴国性命的,正是方才问自己话的那名年轻官员。 秦逍出刀迅疾,道士后撤,秦逍并没有就此停手,刀光赫赫,连连向道士攻去,那道士却将刀向秦逍狠狠丢过来,借势拉开距离,秦逍将刀挑开,依旧如同猛虎一般,刀光闪动,将道士逼得顿时只有招架之功。 道人挥舞浮尘,他今日存心要将马兴国斩于刀下,却功亏一篑,心下恼怒,出手也是犀利,只是这年轻官员的刀法玄奇莫测,他根本看不透对方的招数,一时间险象环生。 正文 第六一五章 奇怪的遗言 马兴国嘴角带血,被人扶着坐起,只是胸口撕裂般疼痛,一时还真站不起来。 黄阳道人方才一刀砍下来,马兴国自以为必死无疑,谁知道竟然死里逃生,等看清楚出手相救的竟然是秦逍,惊诧之余,心下却是大为感激,想到自己这两天对这年轻人不算很客气,颇有些惭愧。 等见到秦逍将一把大刀舞动的水银泻地般流畅至极,黄阳真人竟然被秦逍逼得连连后退,更是诧异。 黄阳真人方才几手功夫,已经显示出此人武功着实不凡,自己根本不是黄阳真人的对手,但此刻秦逍竟是迫使道人毫无还手之力,一刹那忽然间明白,秦逍的武功比自己想的实在要高得多。 这时候也终于明白,秦逍能受圣人器重,看来并非偶然。 若以身法和内功而论,黄阳真人未必会输了给秦逍,可是秦逍这套刀法之奇诡,着实令道人心下骇然,完全搞不清楚秦逍下一刀会如何变幻。 转眼间秦逍已经攻出二十多刀,黄阳真人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浮尘毛须,已经是被秦逍尽数斩断,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棍子在手中,而秦逍又是一刀挥砍过来,黄阳真人只能竭力闪躲,显得异常狼狈。 周围的官兵见得小秦大人身手不凡,都是心下钦佩。 “杀了他,杀了他!” 群声鼎沸,今晚官兵在这太玄观遭受伏击,死伤惨重,这老道士又是亲手杀了数人,众官兵自然对这老道恨之入骨,只盼小秦大人能一刀将这老道士斩于刀下。 “砰!” 只听得一声闷响,却是秦逍趁道人闪躲之际,判断出他的闪躲位置,一拳击出,他这一拳内力浑厚,正中道人的肩头,道人直飞出去,撞在石墙上,随即萎顿落在地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吐出来,抬起头,只见秦逍刀锋前指,神色冷峻。 “好武功.....!”黄阳道人拭去唇边血迹,笑道:“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是中天境高手,贫道真是看走了眼。” 其实在场大多数官兵也不知道中天境是什么意思,但马兴国自然明白,他年轻时候也是苦练武艺,后来从军,如今四十多岁,练了二十多年,却一直停留在二品境界,知道自己此生根本无望突破到三品,更不可能达到中天境。 天下习武之人多如牛毛,但是真正能够突破品阶的却是凤毛麟角。 这不但需要天赋异禀,身体拥有习武的潜力,而且还需要修习方法引导。 所谓的修习方法,自然是内功心法。 天下间各门各派的内功心法不在少数,但大部分内功心法也只能让武者在小天境徘徊,能够让人突破到中天境的内功心法,就已经是江湖至宝,那是千金也难求,为夺得一门可以突破进入中天境的内功心法,武者世界可以互相残杀,毫不留情,往往一个门派里出现一位中天境高手,就可以独霸一方。 置若突破至大天境的内功心法,普天之下更是凤毛麟角,而且只出自佛道两门,但无论是道家还是佛家,都将此等内功心法视为至宝,即使是本门弟子也不会轻易传授,更不必说被外人得到。 马兴国听得秦逍竟然是中天境境界,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即使秦逍天赋异禀,而且拥有珍贵内功心法,但这年轻人就算从小习武,不到二十岁就能够突破中天境,这也依然是骇然听闻。 他却不知,秦逍突破到四品,用了不到一年半的时间,若知道真相,马兴国只怕会认为秦逍是怪物。 他自然也不知道,秦逍今日出手相救,却是已经判断出马兴国绝对与王母会没有牵扯。 进入苏州之后,秦逍就像走进一团迷雾之中,从内库案开始,真相似乎慢慢揭开,但随着知道的越多,谜团却是越来越大。 他已经意识到,内库案也许只是冰山一角的开始,而王母会确实已经渗透进入苏州。 苏州官府、苏州世家、江南内库、太湖盗、太玄观,甚至是王母会,已经在苏州编织成错综复杂的一张大网。 一个个碎片在秦逍脑中慢慢构筑成一副图案,但却还不完整,在真相完全揭开之前,他更需要确定在这些势力之中,哪些是敌,哪些是友。 太玄观已经几乎可以断定确实是王母会的一处据点,黄阳道人也确实是王母会众人,老道士出手无情,欲夺取马兴国的性命,自己如果不出手,马兴国必死无疑,由此亦可以判断,至少马兴国和王母会没有牵扯,否则黄阳真人绝不能欲置他于死地。 马兴国既然不是王母会的人,秦逍当然不能眼看着他被道人所杀。 马兴国当然不知道秦逍心中所想,见到人已经受了重伤,挣扎着站起身来,盯着黄阳道人冷笑道:“在秦大人手里,你还是不堪一击。”他感念秦逍救命之恩,这话也是狠狠夸了秦逍一下,挥手道:“拿下了!” 黄阳道人被秦逍重创,靠坐在墙根下,看着秦逍道:“可惜,可惜,如此年少英才,竟然沦为妖狐的走狗,哎.....可惜.....!”目光移到马兴国身上,苦笑道:“天不助贫道,竟然.....竟然没能杀了你......!” 秦逍却是皱着眉头,沉声问道:“你为何非要杀马长史不可?”他却已经意识到,黄阳老道欲置马兴国于死地,却绝不是仅仅因为马兴国带兵来围剿太玄观。 黄阳真人淡然一笑,道:“秦大人聪慧绝伦,不如自己想想.....!”抬起头,望着夜空,喃喃道:“他自以为聪明,只可惜瞒不过昊天,终究没有好下场....!”说到此处,嘴角却是溢出黑色的血液,秦逍猛地意识到什么,失声道:“不好,他口里有毒.....!”抢上前去,却发现黄阳真人已经一动不动,却已经中毒自尽。 马兴国本以为黄阳真人已经是瓮中之鳖,必能将之活捉,谁知道这老道士竟然自尽,胸口虽然剧痛,却还是上前去。 “死了!”秦逍叹道:“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 马兴国懊恼至极,见到宋良也已经从屋里被人扶出来,恼道:“你有没有事?” “属下无能.....!”宋良在老道士手下走不了一回合,尴尬无比。 “别废话,去前面大殿,那些道士如果不出来,就烧了大殿。”马兴国恼怒道:“记得清点人数,这太玄观包括黄阳老道在内,一共是二十三个人,一定要清点出二十三具尸首。”又向身后官兵吩咐道:“你们四处搜找,看看他们还私藏了些什么罪证。” 众兵士立刻分头行动。 “秦大人,刚才.....刚才可多谢你救命之恩。”众人散开,马兴国才轻声道:“我欠你一条命,记在心里,有机会必然偿还。” 秦逍摇摇头,问道:“长史大人,刚才那句话,你可听清楚?” “哪句话?” 秦逍轻声道:“黄阳道人最后一句话,他说有人自作聪明,却瞒不过昊天,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马兴国点头道:“听到,可是.....他说的是谁?谁在自作聪明?我觉着不像是说我们。” “不是。”秦逍摇头道:“这句话细细分析,意思是说那人没有好下场的原因,是因为瞒不过昊天,昊天就是王母会的头领昊天将军,那人自作聪明,昊天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所以一定会惩罚他。”看着已经毫无气息的黄阳道人,心中疑惑:“是谁在自作聪明,他做什么瞒不过昊天?” 马兴国道:“可惜他死了,否则陈少监一定能撬开他的嘴,将他所知道的全都挖出来。” 秦逍不置可否,若有所思。 道观的大殿终究还是烧了起来。 官兵不但在大殿四周撒上火油,对方干柴,而且准备了无数火把,点燃四周的干柴之后,官兵将燃烧的火把从大门和窗户向大殿之内投进去,大殿许多地方都是木质,很快就燃烧起来。 马兴国看着前面烈火熊熊,脸上冷笑。 烈火越烧越旺,整个大殿火焰熊熊,火光让四周亮得如同白昼,好一阵子过后,听得前面传来一阵呼喝声,但声息很快就平静下来。 又过片刻,才见宋良回来,拱手向马兴国禀道:“大人,那些道士从大殿里冲出来,被射杀数人,本来想捉活口,可是他们自知逃不了,都和黄阳老道一样,服毒自尽.....!”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准备活下去,所以每个人身上都准备了毒药。”秦逍感慨道:“这些人都被王母会蛊惑,视死如归,着实可怕。” 马兴国郁闷道:“一个活口都没有?” “没有!”宋良摇头道:“全都死了,大殿一共冲出十一人,最后拼死一搏,要么被射杀,要么自尽。”扫了一下后院已经被官兵摆好的尸首,道:“后院这边,加上黄阳老道,一共有十二具道士的尸首,加起来正好是二十三人,一个不少。” 马兴国想了一下,才吩咐道:“弟兄们的尸首都带回去好好收敛,我会向刺史大人禀明,求刺史大人重金抚恤。”看着那些官兵的尸首,神情黯然:“是我无能,害了这么多弟兄,也会向刺史大人请罪。” “这些道士的尸首该怎么办?” “先放在这里,派几个人看守。”马兴国道:“回去禀明大人之后,在听从大人的处置。”向秦逍道:“秦大人,你看这样安排如何?” 秦逍道:“一切遵照长史大人的吩咐行事。”抬头望向夜空,脑中兀自在寻思黄阳道人最后那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六一六章 火雷 太玄观大殿最终被一把大火烧成残垣断壁,官兵在道观内各处搜找,却也是搜出了一批刀具和箭弩,数量虽然不多,却是触目惊心。 除此之外,道观内还搜出不少的财物,但任何书函之类的物件却是一无所获。 马兴国也很清楚,黄阳真人既然已经做好了官兵来袭的准备,即使手中握有有用的书信之类,也不可能留下来,早早就处理了。 官兵找来马车,将官兵的尸首运走,包括黄阳真人等道士们的尸首,则是留在了道观内。 为了提防有什么遗漏,马兴国令人在道士们的尸首细细搜寻,特别是黄阳真人,从里到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秦逍料定不可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自然不会去热心搜找什么东西。 道观内官兵来来回回,十分嘈乱,秦逍干脆独自走到僻静处,将进入苏州之后的种种事情进行分析整理。 一阵风吹过,风中带着一股臭味,却又有一股异样的味道,秦逍环顾一圈,发现不远处的角落处,却是有一处茅房,臭味自然是从那里面传过来,只是臭味之中那异样的味道颇有些奇怪。 官兵自然没人会注意这处茅房。 秦逍忍不住靠近过去,越是靠近,那奇怪的味道也就越浓,到得门前,也不急着进去,眉头微紧,目光变的锐利起来。 只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从里面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进入四品中天境后,秦逍的感觉能力已经非比寻常,附近有呼吸之声,很容易就能查觉出来,除非对方是武道高手,能够控制屏息,否则要想瞒过秦逍并不容易。 但茅房里那人明显不擅长控制呼吸,甚至紧张无比,所以呼吸比寻常人更为粗重。 秦逍皱起眉头,方才已经清点过,太玄观包括黄阳真人在内的二十三名道士尽数被杀,而事先也确定,太玄观一共也只有二十三人,那些尸首被官兵清点过后看守,换句话说,这太玄观不应该出现第二十四个人。 但这茅房里分明有人。 难道是有兵丁在茅厕里方便? 他站了片刻,那人一直没有出来,秦逍便知道其中大有蹊跷,缓步走进去,扫了一眼,茅房的空间不算小,甚至在角落处堆放了干草堆,却并无人影。 呼吸声突然消失,但很快,就再次出现,而且更为粗重。 秦逍看向干草堆,心中冷笑,呼吸消失的缘故,他自然清楚,那人察觉有人进来,立刻屏住呼吸,但控制不了多长时间,无法掩饰。 “出来吧!”秦逍淡淡道:“我在外面等你,你若是不出来,我只能让兵士将你拖出来。”也不多言,出了茅房。 片刻之后,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名身材矮小的道童从茅房里战战兢兢走出来,月光之下,这道童也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比秦逍还小了好几岁,看上去十分稚嫩,脸上满是污垢,却又苍白无比。 官兵并无主意这边,秦逍却是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问道:“你是太玄观的人?” 道童全身哆嗦,声音发颤:“我....我不.....不是坏人,我.....!”牙齿只打架。 “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若有一字谎言,立刻杀死。”秦逍冷声道:“你是黄阳道人的徒弟?” 道童道:“他....他不是我师傅,他....他杀了我师傅。” 秦逍一怔,狐疑道:“什么意思?” “我师傅是平安观的观主,两年前.....两年前被他杀了。”道童虽然惊恐,但吐字倒是清晰:“还有两位师兄,也.....也都被他杀死了。” 秦逍皱眉道:“平安观在什么地方?” “平安观离苏州城很远,走到这里要三天三夜。”道童道:“平安观很小,连我在内,只有.....只有四个人,附近没有人家,很偏僻.....!” 秦逍更是奇怪:“黄阳道人为何要杀你师傅?” “他.....他让我师傅将配方交给他,可是.....可是师傅不答应,然后他将师傅折磨死了。”道童眼泪流下来:“两位师兄也被他杀死,他.....他还想将我也杀了.....!” “等一下。”秦逍立刻道:“配方,什么配方?” 道童低下头,却不说话。 “黄阳道人是叛贼,你若是不据实交代,就是逆党,将你的脑袋也砍了。”秦逍沉下脸来。 道童打了个冷颤,脱口而出:“是.....是火雷的配方!” “火雷?什么火雷?” “就是......就是先前发出巨响的火雷。”道童解释道:“火雷只要被点着,就.....就会炸开,靠近的人都会死。” 秦逍立时想到大殿的神秘武器,马兴国说过,那武器威力了得,被炸死炸伤十几人,马兴国如果不是胸甲护体,也已经命丧黄泉。 “那火雷是你弄出来的?”秦逍惊诧道。 道童忙道:“是.....是黄阳.....黄阳道人逼我这样做的。” 秦逍还待再问,却听得身后脚步声响,回过头,只见宋良正向这边走过来,大声道:“少卿大人,长史大人说......咦,他是谁?”却已经发现了那道童,“呛”的一声,已经拔出刀来。 宋良先前被黄阳真人所伤,好在并无大碍,这时候突然看到一名小道童,立刻警觉。 小道童见到宋良拔刀,魂飞魄散,跪倒在地:“我.....我不是逆党,大人们开恩,不要杀我。” “他躲在茅房里,被我发现。”秦逍道:“你去叫长史大人过来。” 宋良也是大感诧异,却也不敢违抗秦逍吩咐,转身去叫马兴国。 “你叫什么?” “师傅给我的道号是太灵!”小道童忙道:“我跟师傅姓,俗姓张,张太灵!”向秦逍恳求道:“大老爷,我不是坏人,也不是乱党,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秦逍低声道:“张太灵,你记住,除我之外,任何人问你什么,你都说不知道,就说是黄阳真人偷偷将你安排进入道观,在他身边伺候,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你若按照我说的做,还有活命的机会,否则说错了话,必死无疑,可记住了?” “记住了,谢谢大老爷,我都听你话,谁问我,我都说不知道。”张太灵千恩万谢。 “你师傅和火雷的事情,更不能再提一个字。”秦逍冷笑道:“火雷炸死了许多官兵,他们要知道火雷和你有关系,定要将你砍成肉泥。” 张太灵大惊失色,条件发射般抬手捂住了嘴。 马兴国过来的时候,瞧见张太灵,也是诧异非常。 “秦大人,他躲在茅房?”马兴国疑惑道:“太玄观明明只有二十三名道士,方才清点尸首,一个不少,怎么多出来一个?” 秦逍笑道:“我已经问了,这小道童是被黄阳老道偷偷带进道观,而且逼迫他在身边伺候。” 马兴国盯着战战兢兢的张太灵,沉声道:“抬起头来!” 张太灵不敢违抗,抬起头。 月光之下,这小道童虽然脸上有污垢,但眉清目秀,样貌倒也俊俏。 “你为何会被黄阳带到太玄观?”马兴国冷声问道:“你是不是他的同党?” 张太灵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淡定自若,硬着头皮道:“小道是苍南县人,两年前被黄阳道人强迫带到太玄观,在他身边伺候端茶倒水,他不让小道抛头露面,日夜只能呆在这后院里。” “苍南县?”马兴国犹豫一下,打量张太灵一番,见他年纪轻轻,目光真诚,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是王母会众?” “小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张太灵道:“平时他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小道都要避开,只有他休息的时候才能在他身边伺候。大人.....大人说的王母什么,小道从来没听他说起过。” 马兴国冷笑道:“你现在不说也无妨,回去了一审就知。”吩咐身后兵士道:“来人,将他带回衙门,先关起来。” 兵士过去将张太灵押起,张太灵用乞求的目光望着秦逍,秦逍也不理会。 等张太灵被带走,马兴国才道:“本以为道观里的道士都死绝了,想不到竟然在茅房里找到一个活口,少卿大人又立大功。” “其实我倒觉得这小道士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秦逍笑道:“黄阳老道做事小心,机密要事,肯定也不会让一个身边的小道童知晓。不过先将他关起来,回头再细细审讯。是了,长史大人身体如何,伤得重不重?” 马兴国摸了摸胸口道:“这里受了些轻伤,一用力就会疼,回去之后找大夫瞧瞧伤势,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叹道:“太玄观这帮逆匪在我们眼皮底下待了这么多年,我们竟然一无所知,实在是惭愧。好在今晚将这帮逆匪一网打尽,否则等他们在苏州城内真的根深蒂固,后果不堪设想。” “长史大人真的以为苏州城内的王母会被铲除?”秦逍看着马兴国问道。 马兴国一怔,随即反问道:“难道苏州城内还有王母会众?” “先回刺史衙门见大人。”秦逍道:“太玄观虽然被剿灭,不过苏州王母会真正的力量还在太湖那边,接下来刺史大人应该会筹划如何对付太湖盗了。” 正文 第六一七章 如月朦胧 秦逍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天还没亮。 潘维行并没有立刻召见,二人在院外等了片刻,潘维行才让人传了二人过去。 只是今日情况有些不对,潘维行竟然亲自在门前等候。 这位刺史大人是苏州最高长官,让他亲自在门前迎接,极其罕见,前几次过来,秦逍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更让秦逍有些奇怪的是,房门左右,竟然有两位守卫,守卫并非刺史府护卫的装扮,灰色劲衣在身,而且两名守卫的面上竟然都带着一张漆黑如墨的面具,看上去给人一种阴恻恻的感觉。 秦逍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潘维行见到二人,神情也是十分严肃,轻声问道:“事情办的如何?” “太玄观的道士一个也没能走脱。”马兴国轻声道:“大人,我们.....!”正要详细禀报,潘维行抬手止住,四下里扫了一眼,才向秦逍道:“秦少卿,你随老夫进来。兴国,你在外面等候。” 马兴国一怔,暗想今夜行动的指挥是自己,而且自己也算是刺史大人的心腹官员,要禀报今夜的情况,也该自己进去禀报。 不过秦逍对他有救命之恩,自然不再对秦逍有排斥之心,拱了拱手,也不敢进去。 秦逍也有些诧异,但还是随着潘维行进了屋。 屋里灯火很暗,潘维行带着秦逍走到屋内,示意秦逍停下步子,自己则是走到一面屏风前,躬身道:“殿下,他们已经回来了,臣下已经将秦少卿请了进来。” 秦逍本来还有些诧异,但听潘维行自称“臣下”,猛地意识到什么,脸上变色。 一阵沉寂后,从屏风后面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来,披着紫色大氅,身姿婀娜,灯火之下,只见那人凤目柳眉,绝世风情中,却又有着不怒自威的威仪,不是大唐麝月公主又能是谁。 秦逍张了张嘴,一脸惊骇。 他实在没有想到,公主竟然也来到了苏州。 麝月瞥了秦逍一眼,走到椅子边上,坐了下去,秦逍回过神来,立刻上前,跪倒在地:“小臣秦逍,拜见公主殿下!” “起来说话吧。”麝月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软慵懒,似乎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着急,上下打量秦逍一番,才道:“秦逍,你让本宫刮目相看了。” “臣不敢。”秦逍站起身,看着公主那张美绝人寰的俏脸,小心翼翼道:“公主何时来到苏州?” 麝月慵懒一笑,道:“内库失窃,本宫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你能查出什么名堂,只是让你在明面吸引某些人的注意,本宫在暗中亲自调查。”见到潘维行已经恭敬端着一杯茶过来,伸手接过茶杯,悠然道:“可是本宫还没有抵达苏州,你就已经查出了端倪,本宫还真是小看了你。” 秦逍一怔,随即心下有些恼怒。 原来麝月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自己查清此案,按照时间来算,自己前脚刚出京都,麝月后脚只怕就跟了来。 江南内库大案,她本就准备自己亲自过问,让自己前来苏州,只是做一个掩护而已,让某些人以为京都只是派了大理寺的官员来调查此案,如此一来,那些人的目光自然就盯在自己身上,而公主则是悄无声息来到苏州,准备暗中彻查。 他心中虽然恼怒,但对方是公主,直言是将自己当枪使,自己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心里也不必不舒服。”公主放下茶杯,淡淡道:“内库那边,本宫已经去过了,你查清楚的事情,本宫也已经知道。汪汤是你的人,他已经将你们调查的结果都禀报了本宫,本宫倒也没有想到,内库失窃竟然是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你不到两天就查出来的真相,姜啸春几年时间竟然看不出任何端倪,在你面前,姜啸春就是一头蠢猪了。” “姜统领身在局中,所谓当局者迷,却也不能全都怪他。”秦逍恭敬道。 公主唇角泛起一丝轻笑,让她本就娇美的容颜更是妩媚动人,轻笑道:“你倒很会做人,在这里为他说话。东西拿到手了?” 潘维行垂手站在一旁,一脸茫然,秦逍却已经明白公主所言,从身上取出了那份密函,正是从无间当铺所得,呈了上去,公主接过之后,从里面取出信笺,潘维行倒是很懂事,急忙拿了灯火站在公主边上,知道公主要阅信,为她掌灯。 “让秦逍掌灯!”公主淡淡道。 秦逍上前来,接过灯盏,站在公主边上,此时靠的极近,麝月身上散发出的独特幽香在空气中弥漫,沁人心脾。 公主阅信过后,才道:“这就是汪汤想让本宫看到的书信?” “汪汤在苏州城内叫汪鸿才。”秦逍轻声道:“两年前,汪鸿才就写好了这份密函,收藏在苏州的黑市当铺之内,但是他的计划早在写这封信之前就已经开始。” “利用镖师护送一个女人将当铺的票号送往京都?”公主随手将信函放在一旁,一双朦胧的媚眼儿瞥了秦逍一眼:“这份信的内容,是真是假?” 秦逍见公主已经阅信完毕,这才将灯盏放在案上,走回公主身前,道:“以后来的种种迹象显示,汪鸿才在信中所言,确实是真的。” “汪汤死后坦白真相,是想让本宫放过他的兄弟。”公主目中划过寒意:“他的家眷都在太湖,他已经不在乎了?” “内库失窃东窗事发,他无路可走,同时他的利用价值已经彻底消失,这种情况下,他在太湖的家眷要么被令狐玄直接杀了,要么就沦为王母会的走狗,无论如何,都不会有好结果。唯独他在京都的兄弟,如果能够保全,汪家还有血脉延续下去。所以他最后为了保全自己的兄弟,向公主坦白一切,希望将功赎罪。只是王母会并不信任他,一直有人监视着他的行动,他只能利用女人将情报送往京都,为以防万一,将票号藏在了绣花鞋之中。”秦逍思路清晰道:“这也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释。” 公主美眸中显出一丝赞许之色,道:“后来的种种迹象,又是什么意思?”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太湖盗色将乔胜功杀人被捕,从他的口中,得到的口供与汪鸿才心中所言相合。此外,就在昨夜,苏州钱家设宴,出现刺客行刺,随即官兵迅速找到刺客的踪迹,也因此查出苏州豪绅董源是王母会众,在他的地下密室之中,搜出了董源与王母会苦海将军往来的密信,由此也可以确定令狐玄就是王母会的苦海将军。” 潘维行此时终于道:“从乔胜功的口中,还审出王母会在城内的内应,除了董源之外,太玄观的黄阳道人也是王母会众,这些人密谋在太湖盗攻打苏州城的时候,从城内接应。老臣今夜布局,让长史马兴国和秦少卿领兵围捕太玄观,刚刚得到禀报,太玄观已经被剿灭,城中的王母会奸细,也被铲除。” “潘大人辛苦了。”公主幽幽叹道:“城内的奸细终于被剿灭,潘大人是否觉得这是大功一件?” 潘维行脸色微变,跪倒在地:“老臣不敢。王母会在苏州潜伏多年,老臣竟然一无所知,失察之罪,罪该万死!” “所以这些年来,内库库银一直被令狐玄所盗,用于备战攻打苏州城。”公主声音平和缓慢:“八月中秋太湖盗起兵造反,攻打苏州,董源和黄阳道人在城中接应,到时候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苏州城。” 潘维行低着头道:“目前来看,王母会确实是如此计划。不过他的计划已经被我们得知,城中内应被铲除,接下来调集兵马,将太湖盗一举歼灭。” 公主不置可否,问道:“潘大人,不是说今晚你派了两路兵马,一路围捕太玄观,另一路去抓捕太湖盗屠阔海,陈曦是否回来了?” 潘维行忙道:“老臣去看一看。”起身出了门去,没过多久,带着陈曦进来,陈曦似乎也没有想到麝月公主会出现在苏州,见到坐在椅子上的麝月,怔了一下,但迅速上前两步,跪倒在地。 “陈曦,屠阔海可抓到了?”麝月开门见山,并无废话。 陈曦低头道:“回禀殿下,屠阔海和手下的太湖盗全都消失不见,搜遍悦来客栈,不见他们踪迹,奴才以为,他们很可能事先就已经知道官府要去抓捕,早就设法逃离。” “不可能!”潘维行老脸变色:“公主,老臣一直吩咐手下人盯住悦来客栈,屠阔海一行五人,都住在悦来客栈中,前后门都有人守着,他们若是离开,手下人定会前来禀报。” 陈曦摇头道:“刺史大人,梁知府事先已经查知他们在客栈的客房号,今夜子时,官兵冲进客栈,前后门堵住之后,其他人直接冲到他们入住的三间房,可是三间房里,空空如也,没有他们任何踪迹。随即梁知府让手下人搜遍了客栈,几乎可以说是挖地三尺,始终没有找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人。”看着潘维行道:“屠阔海带人消失,按照我的判断,应该有人事先通知了他们,被他知晓官府今晚要行动捉拿,所以在官兵赶到之前,就已经逃离。” 正文 第六一八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潘维行脸色有些难看,问道:“陈少监,你说事先有人通知他们,是谁走漏消息?” 陈曦摇头道:“究竟是谁走漏消息,目前还无法确知。” “今晚的行动,事先知道的人并不多。”潘维行缓缓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说,老夫身边有人走漏消息?” 陈曦意简言骇:“什么都有可能。” 潘维行转向麝月拱手道:“殿下,屠阔海是王母会众,昨夜董家被围,屠阔海得到了消息,所以设法逃走。知道今夜行动的官员,都是老臣十分信任的人,老臣相信他们都尽忠朝廷,绝不可能向王母会的人通风报讯。” 麝月轻笑道:“潘大人既然如此肯定,本宫也相信你身边不会有奸细。” “殿下,屠阔海逃走,恰恰证明了太湖盗就是乱党。”潘维行正色道:“如果他只是太湖渔民,又何必担心被官府带来讯问?乔胜功已经交待了口供,老臣以为,接下来应该筹划如何剿灭太湖盗。” 麝月美眸流盼,看向秦逍,问道:“秦逍,你的意思呢?是否应该准备围剿太湖盗?”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如果内库库银果真是太湖盗所盗,而且他们还是王母会众,朝廷自然要将之剿灭。江南是帝国的财赋重地,在如此重要的地方,绝不允许有这样一股反叛力量的存在。” 麝月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向潘维行问道:“潘刺史,如果围剿太湖盗,你有什么计划?” “老臣以为,太湖盗占据太湖,拥有数万之众,而且这些盗寇都熟悉水性,江南水军不过十几艘战船,而且兵力不过几百人而已,以江南水军眼下的力量,确实无法剿灭太湖盗。”潘维行显然已经思索了围剿太湖盗的对策,恭敬道:“要剿灭太湖盗,不可急在一时,老臣以为当下可以做两件事情。” 潘维行是苏州地方大员,对苏州的情况十分了解,麝月显然对潘维行的意见十分重视,“哦”了一声。 “殿下可以下一道命令,派人送去太湖。”潘维行道:“让令狐玄前来苏州城拜见,他如果敢来,立刻将之拿下,太湖盗群龙无首,没有令狐玄,再要剿灭就易如反掌。” “他若不来呢?”麝月道:“他既然是王母会的人,知道城中内应被除,又怎敢登岸?” 潘维行道:“殿下所言极是,让令狐玄登岸,只是让苏州军民知道,朝廷并不想将太湖渔民赶尽杀绝,诚如殿下所言,即使传他前来,他也不可能登岸,如此一来,天下人都知道太湖盗反叛朝廷,到时候围剿也就名正言顺。” “有道理。” “此外便是整军备战。”潘维行肃然道:“当年太湖盗还只是一帮渔民的时候,就在太湖依仗地理优势抵挡官兵的围剿,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今日的太湖盗,已经和当年不可同日而语。”顿了一下,才道:“据臣所知,这些年令狐玄训练兵勇,打造兵器,接着打渔为名,添置船只,如今太湖盗的船只不下八百条,虽然大都只是简单的渔船,可是轻快灵活,在太湖上却是最厉害的武器。江南水军无论是兵力还是船只,都与太湖盗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如果据岛而守,朝廷贸然出击,未必能够取胜。” 麝月微点螓首,道:“潘刺史言之有理。” “所以臣以为,派人盯住太湖盗的动静之外,立刻打造战船,此外可以从各地调集水兵前来,特别是东海水师那边,那是我大唐最精锐的水军,抽调水师官兵过来,等他们全数抵达之后,这边的船只也打造调集的差不多。”潘维行老成持重:“到了那时候,派兵围剿西山岛,定然可以将太湖盗一网打尽。太湖盗虽然有数万之众,但其中有大批只是家眷,青壮男丁也就一万余人,能够有一战之力的甚至不到万人,朝廷准备妥当万事俱备之后,必可毕其功于一役。” 麝月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微笑道:“潘刺史果然是国之栋梁。只不过.....打造船只,调动水军,还有物资供应,这些要准备妥当,所耗费的钱粮不是小数目,户部是否能够拨出这样一笔巨款,尚未可知。如果江南内库的库银尚在,本宫咬咬牙,可以从内库拨银剿贼,但你方才也听到,内库存银不过几万两,如果户部拨不出银子来,这场仗如何打?” 潘维行终于露出笑容,道:“老臣倒是想好了对策。” “怎么说?” “围剿太湖盗,用不着朝廷拿一两银子出来。”潘维行轻声道:“殿下知道,江南世家与太湖盗素来水火不容,太湖盗的存在,让江南世家寝食难安,只要有机会,他们都想置令狐玄于死地。如今太湖盗既然是王母会众,殿下准备剿灭太湖盗,江南世家求之不得,只要殿下一句话,老臣相信,江南七姓愿意主动捐献军资,只要他们全力配合,仅在江南,就足以筹措到剿灭太湖盗的军资。” 麝月凤目流转,问道:“他们愿意捐献军资?” “如果殿下允许,老臣现在就可以去与钱家交涉。”潘维行信心满满:“老臣愿意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钱家出资,只要钱家答应,由他们出面,再让杭州和扬州的地方官府配合,相信最终能够说服他们。” 麝月沉吟片刻,抬手按了按自己眉心,道:“本宫有些倦了,让本宫想一想再做决断,你们先退下吧。” 潘维行忙道:“殿下,老臣这就去准备休息之处。” “不必了。”麝月道:“本宫赶路太急,还没缓过来,在这里先眯一会儿,回头再找你们说话。”抬手示意几人退下。 几人躬身后退,想到什么,秦逍抬头看了麝月一眼,正好与麝月目光相接,嘴唇微动,终究没有说什么,正要转身,麝月已经道:“秦逍,你留下,本宫有话问你。” 潘维行看了秦逍一眼,也不敢多说什么,和陈曦一同退下。 “你过来!”等二人退下,麝月才向秦逍招招手,秦逍上前来,麝月凝视秦逍,问道:“你想说什么?” 秦逍犹豫一下,终于问道:“殿下是否确定太湖盗是王母会的人?” “这是你们调查出来的结果,为何要问本宫?”麝月反问道:“难道令狐玄不是王母会众?” “那公主自然也肯定,库银失窃,是太湖盗所为?” 麝月轻笑道:“汪汤留有密函,你们说的那个乔胜功也供认不讳,难道这两人都在说谎?” 秦逍却是拱手道:“小臣想恳请公主一件事情。” “何事?” “清公主尽快离开江南。”秦逍肃然道:“在其他人知道公主已经抵达苏州之前,公主今早启程离开。” 麝月幽幽道:“本宫一路辛苦,好不容易赶到苏州,还没呆上一天,你就让本宫离开,这又是何故?” 秦逍神情严肃,道:“小臣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缘故,可是.....公主来到苏州,小臣忽然觉得心神有些不安。” “心神不安?”麝月美眸流转,妩媚笑道:“你是害怕本宫,还是担心本宫?本宫在苏州,为何就能让你心神不安?” 秦逍看着麝月,正色道:“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 麝月秀眉微蹙,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指了指身边一张椅子,道:“坐下说话。” “我们确定令狐玄是苦海将军,只因为两个缘故。”秦逍看着麝月漂亮的脸庞:“一个是汪鸿才的密函,一个是乔胜功的口供。” “不错。”麝月看着秦逍:“有什么问题?” 秦逍低下头,沉思片刻,才道:“公主,你难道不觉得从这两人身上获取到的线索,实在是太顺利。”顿了顿,才道:“先说汪鸿才,也就是汪汤,我们能够得到他留下的密函,起因是在前来苏州的途中遇到了被抓杀的鱼玄舞,鱼玄舞是汪汤安排前往京都送绣花鞋的人。” “你的运气很好。”麝月淡淡一笑。 秦逍摇头道:“其实小臣从来不相信什么运气一说。从苏州到京都,乘船而行,就算日夜不停一帆风顺,也要十多天的时间。如果说我们和鱼玄舞的船只在途中交错而过,那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是那天晚上我们遇见她的时候,她那艘船刚好遭受伏击,我们如果早上一个时辰,机会与她那艘船错过,晚上一个时辰,鱼玄舞也必然落入贼寇之手,可事实上,在需要十几天的水路上,我们不早不晚,正好在她遭遇伏击的时候遇见。” 麝月看起来依然很平静,问道:“你是说那天晚上的伏击,是故意让你们遇见?” “虽然不敢肯定,但这样的巧合实在是太过离奇。”秦逍叹道:“鱼玄舞离开苏州的时候,已经被发现,所以才会有人在半道上袭击她那艘船,可是当夜她出现的位置,距离苏州已经有好几天的路途,那帮人为何迟迟不动手,非要等到她离开了苏州才半道袭击,而且袭击恰好发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事出反常必有妖,小臣这两天一直在寻思,那夜的巧遇,其实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安排的必然。” 正文 第六一九章 连环 窗外已经蒙蒙亮,院内花草的芬芳在晨曦中弥漫开来,与麝月身上淡淡的幽香融合在一起,这样的味道很好闻,沁人心脾,但秦逍此刻却没有心思去感受这其中的美妙。 “这样的巧合,如果不是你的运气太好,确实就是太过蹊跷。”麝月声音轻柔:“他们安排这次巧合的目的是什么?” 秦逍道:“那只绣花鞋中的票号,终究会被发现,而最终我们也会找到当铺,从里面取出汪汤留下的这份密信。汪汤自尽,所有人都会觉得他是事情暴露之后走投无路,民间有句话说得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汪汤煞费苦心留下这封密信,而且在死后令人向公主禀明真相,那么大多数人都会认为可信度极高,毕竟一个人都已经死了,又何必留下谎言?” 麝月微点螓首,道:“不错,死者为大,世人对死人都会很宽容。” “汪汤数年前就开始计划,煞费苦心,人又死了,而密信又是藏在十分稳妥的黑市当铺中,如此一来,当这封密信被人发现,看到里面的内容,先入为主就会以为信里的内容不会有假,至少真实性会很大。”秦逍缓缓道:“所以我们看到这封密信后,开始将目光投向了令狐玄,至少开始对令狐玄起了疑心,在得到这封信之前,自然不可能怀疑令狐玄有胆量盗取内库库银。” “继续说!” “除了汪汤,另一个坐实令狐玄是苦海将军的人,是令狐玄手下的乔胜功。”秦逍神情肃然,轻声道:“这次太湖盗出现在苏州城的时间也是恰到好处,但最为巧合的是,乔胜功因为误伤人命,最终落在了知府衙门的手中。小臣所说的巧合,是因为乔胜功在春风楼那晚,刚好钱家几名护院也在其中,乔胜功前往春风楼去幽会相好,那名相好当时却正好陪着钱家护院张大鸿,也因此双方大动干戈。” 麝月眼眸微转,问道:“你是觉得有人设下圈套,故意引诱乔胜功入彀?” “小臣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秦逍道:“太湖盗入城,十分谨慎小心,事先不可能让人知道他们的行踪,如此一来,也就不可能事先设下陷阱。但事实上乔胜功确实中了圈套,这就证明乔胜功入城的消息早就被人知道,换句话说,这次入城的太湖盗一行人中,肯定有一名是奸细,出卖了乔胜功的行踪,这样才能解释为何春风楼可以预先设下圈套。” 麝月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很快又放下,问道:“你们是否查出谁是出卖乔胜功的奸细?” 秦逍道:“乔胜功一行九人入城,但入城后分作两路,屠阔海一行四人,乔胜功一行五人。此后小臣得知,乔胜功在前往春风楼之前,就已经喝醉,小臣就一直琢磨,如果确实存在奸细,那么奸细应该是跟随在乔胜功身边的几人之一,而且为了让乔胜功在春风楼与人冲突,事先故意让乔胜功喝醉,醉酒的人也就更容易意气用事。”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麝月微点头道。 秦逍摇头道:“但小臣从乔胜功口里得到供词后,突然间就想到一件事情。” “何事?” “太湖盗入城,行事谨慎,当夜前往春风楼,到底是谁的主意?”秦逍目光变的锐利起来:“那天晚上春风楼已经布下了陷阱,可是乔胜功一行人如果没有去春风楼,那么春风楼的陷阱也就一无是处,那晚最关键的一点,便是乔胜功一行人能够按时前往春风楼,如此一来,也才能有后面的事情发生。所以这件事情最大的疑问是,那天晚上乔胜功一行人中,到底是谁提出要去春风楼?乔胜功是那几人的头领,进城的时候,屠阔海就打过招呼,不得在城中招摇,所以如果不是乔胜功自己提出来要去春风楼,他手下人又怎有胆量让乔胜功带着去乐坊?” 麝月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是乔胜功故意走进圈套?”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这个可能性极大。”秦逍轻声道:“乔胜功带人去了春风楼,落入对方布下的圈套,这就已经很蹊跷,更蹊跷的是,明知道江南世家对太湖盗恨之入骨,一直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乔胜功竟然还会因为一个女人在春风楼与钱家的护院大打出手,虽然事先喝了酒,以醉酒作为解释,但如此草率鲁莽之人,又怎可能成为令狐玄手底下的太湖四将之一?正因为与钱家护院争执斗殴,后来导致张大鸿身死,而乔胜功也被钱家先抓住,后来又转到了知府衙门的手里。” 麝月沉默不语,秦逍也没有急着说话,片刻后,麝月才轻声道:“你继续说。” “内库失窃后,京都肯定是要派人过来调查,这一点某些人肯定是一清二楚。”秦逍道:“说到内库,又要说到汪汤,有人苦心设计,让汪汤的那份密信落入小臣手中,其实这次无论公主是派谁过来调查此案,汪汤的密信最终都会落入他的手中,而且会从密信中知道太湖盗牵涉到内库库银被盗一案。这时候,乔胜功刚好又被拘押,此种情况下,因为汪汤那封信直指太湖盗,所以调查此案的官员也就一定会审讯乔胜功。” 麝月冰雪聪明,幽幽叹道:“如果之前对汪汤那封信还有所怀疑,那么乔胜功的口供,就确定了汪汤密信中的内容绝无虚假,照你这样说来,这就是有人精心布局的连环计了。” “小臣不希望这是真的,但却不能排除没有这种可能。”秦逍正色道。 麝月嘴角浮现一丝冷笑,道:“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一切早就开始布局,汪汤更是成为计划之中的死间,而令狐玄手下的乔胜功,也早就被收买。” 秦逍犹豫了一下,道:“小臣所言,还拿不出真凭实据,反倒是现有的证据,坐实了令狐玄是苦海将军的事实。” “那你觉得这一切都是谁在背后布局?”麝月凝视秦逍:“是苏州钱家?” 秦逍道:“小臣不敢妄言。小臣只是遵照公主的吩咐,将心中狐疑之处禀明,这些只是小臣个人的见解,未必是事实。” “秦逍,本宫确实小看你了。”麝月轻叹道:“你比本宫所想要聪明得多。不过你如果怀疑是钱家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本宫还是不能相信。” 秦逍点头道:“小臣知道。” “本宫可以和你明说,江南世家都是在本宫的庇护之下。”麝月缓缓道:“如果不是本宫,国相当年就已经收拾了江南七姓。虽然他们有的是银子,但即使富可敌国,却终究斗不过手中有刀的人。盛世之时,富贾巨商或许能够风光一时,可是一旦乱起来,即使是一群土匪,也可以将那些身家百万的富贾砍成肉泥。”淡淡道:“没有本宫护着他们,他们就只是任由国相宰割的羔羊。” 秦逍并不说话,麝月继续道:“本宫从来没有相信他们是真的对本宫忠心耿耿,但是他们要保全自己的利益,就只能对本宫尽忠。你自然也明白,需要一个人对自己忠心耿耿,从来都只有一个法子,就是你可以保障他的利益。江南为大唐贡献了近半赋税,而本宫也保障他们在江南的利益不为人所撼动,所以本宫和他们之间休戚相关,他们背叛本宫,就是背叛自己。” 秦逍心想麝月这倒是心里话,问道:“所以公主觉得汪汤那封密信内容并非虚假?” “你方才所说的幕后布局之人,当然是指钱家。”公主淡淡道:“按你所言,汪汤和乔胜功所做的一切,都是钱家在背后设计。如果那封密信的内容是假的,内库库银就不是太湖盗盗走,而是钱家在背后策划,盗取内库库银,当然是背叛本宫,钱家当然知道一旦真相被查出会面临怎样的后果。秦逍,如果换做你是钱家的人,你有没有胆量去动内库?” 秦逍低下头,想了一想,才道:“那就要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盗取内库的利大于弊,未必不能做。” “那么钱家设计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公主换了个姿势,胳膊撑在椅把上,这更让她腴美的娇躯曲线玲珑:“只是为了构陷太湖盗,利用朝廷的力量除掉令狐玄?冒着内库真相被查出,钱家满门被斩的风险?钱光涵虽然老了,但也不至于如此糊涂,为了除掉太湖盗,堵上整个家族的命运。” 秦逍知道钱光涵应该就是钱老太爷了。 “乔胜功的口供如果有问题,那么太玄观如何解释?”公主凝视秦逍问道:“太玄观确实是潜伏在苏州城内的叛党,如果不是乔胜功供认,也没有人会知道太玄观有问题,至少这件事情上,乔胜功并没有说谎,所以你觉得乔胜功的口供真真假假,涉及太玄观是真,而关于令狐玄却又是假?” 正文 第六二零章 惊觉 秦逍沉默了一下,才道:“如果没有太玄观一事,小臣已经几乎可以断定乔胜功的口供是假的。” 麝月轻轻一笑,这位公主艳而不俗,一笑起来,眉宇间自带风情:“其实本宫倒可以解释。” “请公主明示!” “也许如你所言,乔胜功确实出卖了令狐玄,他知道令狐玄是苦海将军,担心迟早遭受牵连,所以早早就生出了异心,暗中投靠了江南世家。”麝月缓缓道:“只是他对令狐玄心存忌惮,不敢明目张胆投奔到钱家门下,担心令狐玄会报复,此种情况下,乔胜功想要后顾无忧,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协助江南世家铲除太湖盗。” 秦逍微微点头,麝月继续道:“令狐玄当然想不到乔胜功早就出卖他,对乔胜功依然很信任,甚至让乔胜功知道了太玄观是王母会在苏州城内的奸细,乔胜功和他背后的江南世家要除掉令狐玄,自然先要将苏州城内的奸细铲除,因此乔胜功供出了太玄观的秘密,借官府之手直接将太玄观剿灭。”唇角带着笑意,凝视秦逍问道:“你觉得本宫这样的解释是否合理?” 秦逍想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尽管说,就算说错了,本宫也不会怪罪。” “公主的解释看似有理,但细细一想,却有很大的破绽。”秦逍不失恭敬道:“太玄观是城中奸细,此事官府事先一无所知,如果乔胜功真的投靠了钱家,那么钱家当然也早已经知道此事。这样的情报,当然是重要无比,无论是乔胜功还是钱家,只要禀报上来,自然都是大功一件,他们为何要白白放弃立功的机会?无论是主动禀报还是被审讯得出的口供,官府只要知道太玄观的秘密,也就一定会出手剿灭,既然如此,他们没有理由用口供的方式将这样的情报吐出来,这并不符合他们的利益。” 麝月美眸中显出一丝赞赏之色,道:“似乎有道理。那你觉得乔胜功为何会供出太玄观?” “如果小臣是乔胜功,供认出太玄观,只可能有两个理由。”秦逍道:“第一个理由,就是证明自己所有的口供是真的。乔胜功吐出的供词,主要有两件事情,一件关于令狐玄,供出令狐玄是苦海将军,一件是太玄观,供出太玄观是王母会在城内的奸细。这两件事情出自同一人之口,却又都空口无凭,不能立辨真假,可是当我们确定太玄观真的是王母会奸细后,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乔胜功的供词没有问题,也就是说,利用太玄观一事来证明令狐玄确实是苦海将军。” 麝月眸中笑意更浓,道:“整个计划中,汪汤作为死间,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他留下的密信是真,为了证明无误,乔胜功随后登台,利用口供再一次证明汪汤的情报是真的,而且为了证明自己的口供无误,再利用太玄观作为证明,从到头为,形成连环计,你是这个意思?” “小臣确实觉得这个可能存在。”秦逍道。 麝月道:“还有一个理由是什么?” “那就是乔胜功甚至他背后的人,有不得不除掉太玄观的理由。”秦逍道:“但到底是什么理由,小臣一时还没有想明白。” 麝月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你先前为何要让本宫尽快离开苏州?” “因为小臣以为,苏州城内的王母会势力根本没有被铲除,甚至已经开始在预谋我们尚不得知的计划。”秦逍正色道:“钱家设宴,出现刺客,最终找到幕后指使是董源,可是小臣在太玄观试探过黄阳道人......黄阳道人是太玄观观主,小臣当时故意说董源是幽冥将军,黄阳道人不假思索,立刻承认董源确实是幽冥将军,可事实上,在董家找到的证据只能证明董源是王母会的神使,所以小臣以为,黄阳道人故意让董源背黑锅,是为了掩护真正的王母会众,董源只是被人构陷。” “钱家刺杀一事,潘维行已经详细禀报。”麝月道:“你说董源是被人构陷,有没有可能指使刺客的真凶是太玄观?” “不会。”秦逍摇摇头,十分肯定道:“如果是太玄观派出刺客构陷董源,那么在密室中构陷董源的证据自然都是太玄观幕后安排,如此黄阳真人肯定知道董源的身份是神使,而不是幽冥将军,就不可能顺着小臣的话风承认董源就是幽冥将军,因为这样就会弄巧成拙,不但无法掩护真正的王母会众,还会立刻洗清董源的冤屈,事实上,黄阳真人确实弄巧成拙,所以小臣断定太玄观并非构陷董源的真凶。” 麝月双手十根纤纤玉指交叉起来,放在胸口,似乎很有兴趣:“这样说来,构陷董源的另有其人?” “是,而且很可能是苏州城内王母会的另一股势力。”秦逍道:“黄阳道人既然掩护真正的幕后指使,也就证明那股力量一定与王母会有关系,否则黄阳真人何必为其他势力做掩护?黄阳真人既然存心掩护,也就证明那一股和王母会有关联的力量确实存在。” 麝月想了一下,才问道:“本宫想知道,为何偏偏是董源?苏州城那么多人,为何构陷的偏偏是董源?” “因为董源发现了王母会在苏州城内存在的秘密。”秦逍道:“董源已经死了,但是他生前已经察觉到了苏州城内有王母会众存在的迹象。” “你如何知道?”麝月蹙眉道。 秦逍自然不能说是和唐蓉密会之时从唐蓉口中得知,只能道:“潘刺史遇刺那天晚上,离开钱家时候,董源私下和小臣说,让小臣抽空去他家里喝茶,当时小臣没有太在意,只以为他是想结交小臣,但他死后,小臣才觉得其中大有蹊跷,董源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对小臣禀报。事后小臣私下里单独去了黑市当铺,和当铺交易与董源相关的情报。” “你在说谎。”麝月淡淡道。 秦逍一怔,麝月目光锐利,道:“黑市当铺每隔三天才会开门一次,你取了汪汤的密函,至少要隔上三天才能再次去交易,可是你到苏州城至今,还没有过三天。” 秦逍心想麝月果然是精明,神色不变道:“因为那天去当铺去密信的时候,小臣私下里和当铺做了交易,在小臣停留苏州城的这些日子,只要到了午夜子时,无论哪一天都可以前往交易。” 麝月反倒是一怔,疑惑道:“当真如此?” “公主可以找陈少监询问。”秦逍面不改色:“当夜小臣单独去和当铺掌柜有过交易,他可以为我作证。”心想那天晚上自己和蓉姐姐私下相见,时间也不算短,陈曦也是知道,只是那位少监大人当然想不到自己是和蓉姐姐故人相见。 麝月神色和缓下来,道:“你继续说。” “董源死后,我从当铺交易得知,他曾经去当铺打听过有关王母会的情报,但却没有成功。”秦逍道:“公主自然也想说,当铺不会出卖客户的情报,不过小臣没有点名道姓,当铺也是心知肚明,大家心照不宣。” 麝月瞥了秦逍一眼,道:“你倒是鬼点子多。” “董源如果是王母会神使,也就不必打听关于王母会的消息。”秦逍道:“所以董源不是王母会众,只是被黄阳道人掩护的真凶构陷,而黄阳道人至死都在掩护那股力量,也就证明那股力量确实存在于苏州城内。”看着麝月道:“这股力量实力如何,接下来会有什么计划,我们一无所知,也正因为一无所知,才要谨慎提防。公主千金之躯,不可留在凶险之地,所以小臣才斗胆请公主尽快离开苏州。” 麝月柳眉微紧,道:“难道你觉得那股力量会冲着本宫来?” “臣不是这个......!”秦逍还没说完,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死死盯着公主,脸上的神色瞬间变的凝重异常。 麝月见秦逍毫无顾忌盯着自己看,微恼道:“秦逍,你看什么?” “公主,小臣斗胆问一句,您是何时决定前来江南?”秦逍面色凝重:“是否在知道内库失窃的消息后,立刻就做了决定?” 麝月淡淡道:“江南重地,库银失窃,自然是非比寻常之事,只派官员前来调查,本宫当然不能放心。你说的没有错,本宫得知消息后,便决定亲自前来,不过不方便明面出现,而且为了吸引窃贼的注意,派了你过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然后暗中前来调查,准备秘密调查。” “小臣愚钝,自然不知道公主的运筹帷幄。”秦逍道:“可是小臣想问公主,你觉得江南会不会有人猜到内库失窃之后,你一定会屈尊亲自前来?”一只手握成拳头,凝视着公主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内库失窃东窗事发,有没有可能,就是吸引公主前来江南?” 正文 第六二一章 是非之地不久留 麝月从来都是一副遇事不惊的从容之态,可是听到秦逍最后这句话,两条修长的柳眉瞬间锁起。 “你觉得有人要引诱本宫来江南?” 秦逍神情十分凝重,道:“以公主之尊,江南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可能屈尊前来,唯独内库出现问题,公主立刻便想到要亲自前来江南调查。内库是公主在江南最重要的东西,一旦出现问题,公主自然不可能视若不见。” 麝月美艳的脸庞也变得冷厉起来。 “到目前为止,调查内库所得出的结果,似乎是指向令狐玄,确定令狐玄是盗窃内库的幕后真凶,其后的重重,似乎都只是为了证明令狐玄是王母会众。”秦逍缓缓道:“所以表面上看来,只是有人想要给太湖盗罗织罪名,借助朝廷之力除掉太湖盗,可是......这场布局花了数年的功夫,从内库失窃开始,至今已经也有四五年的时间,那些人耗费如此精力,是否仅仅只是为了坐实令狐玄的罪名?” 麝月抬手轻按眉心,若有所思。 “如果是利用内库案来构陷太湖盗,那么这些人就不怕公主查明真相?这样的构陷方法,牵扯到内库,牵扯到公主,是否太过铤而走险?”秦逍目光变的愈发锐利起来:“盗窃内库,计划周详,不但耗时极长,而且其中牵涉到的人力物力也绝不在少数,既然他们有此等能耐,要想出其他构陷太湖盗的方法并不困难,为何非使出这样铤而走险的方法?” 麝月没有说话,站起身来,走到虚掩的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望着庭院中的两棵大树沉默不语。 天已经亮起来,晨曦的清鲜弥漫进入屋内,麝月一双漂亮的眼眸子盯着大树,良久之后,才回过身,看向秦逍问道:“引诱本宫到江南的目的何在?” “小臣不知。”秦逍很干脆道:“可是如果小臣真的不幸言中,那么如今的江南,就已经是滔天陷阱。他们既然花了多年的时间布局,是为了引诱公主进入陷阱,那么在江南势必有着极其周密的谋划和布局,其中的阴谋,甚至是小臣无法想象。”站起身来,靠近麝月身边,问道:“公主此行江南,知道的人有多少?” 麝月显然也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秦逍所言只是一种猜测,可是这样的猜测一旦成真,那么眼下的形势可说是异常严峻。 “不多。”麝月道:“本宫离京,只有圣人知晓,圣人对本宫前来江南也是十分犹豫。不过内库非比寻常,胆敢对内库下手,对方不但胆大包天,也必定是有着极强的实力,而且对朝廷存有反心。江南是帝国的财赋重地,绝不能出任何问题,所以本宫才会想着亲自前来江南暗中彻查,而圣人犹豫再三,最终也是答应了本宫。但本宫离京,自然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除了圣人,本宫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离京的时候,也是乔装打扮,悄无声息。” 秦逍道:“所以京都那边,除了圣人外,没有人知道公主离京?” “至少本宫离京时候,确实如此。”麝月蹙眉道:“本宫顺水而下,十分低调,今晚抵达苏州,潘维行事先也是毫不知情。” 秦逍想了一下,才继续问道:“公主之前说过,抵达苏州之后,先去了内库,那么内库有多少人知道你的行踪?” “前往内库,除了姜啸春和你们大理寺的费辛,其他人也不知道本宫来到苏州。”麝月知道当前形势严峻,对秦逍倒是有问必答:“本宫从姜啸春和费辛口中了解了内库案的经过,下令他们继续封锁内库,任何人不得进出。姜啸春是本宫的心腹,他封锁了内库,本宫来到江南的消息自然就无法从内库之中被泄漏出去。” 秦逍点点头,又问道:“那刺史府这边如何?公主召见小臣之前,可还召见其他人?” “本宫进城也很小心。事先派人见了潘维行,尔后秘密进入刺史府,在你之前,只见过潘维行,听他禀报这边的情况。”麝月缓步走回椅边,坐下去道:“在他之后,只召见了你和陈曦。” 秦逍道:“所以除了寥寥数人,公主抵达苏州城的消息暂时还没有外人知道。” “秦逍,你当真觉得江南有人布局要谋害本宫?”麝月似乎还不敢相信竟然有人敢打大唐公主的主意。 秦逍道:“我的公主殿下,你是否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能相信?你是什么身份,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凶险,那也绝不可置身险地。即使小臣的猜测是错的,可是为了你的绝对安全,你也不能留在江南。” 麝月凝视秦逍,道:“看来你对本宫的安危还是很在意。” “你是大唐公主,小臣是大唐臣子,当然关心公主的安危。”秦逍正色道,心中却想,在京都的时候你就承诺过,内库案如果被查清楚,你便要奏请圣人训练新兵筹划收复西陵,如今我将收复西陵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当然不希望你出现任何意外。 麝月微一沉吟,才道:“天已经亮了,这时候本宫离开,很容易被人看见,等到天黑之后,本宫离开苏州。”问道:“你是否跟本宫一同回京?” “小臣自然也想离开这是非之地。”秦逍叹道:“可是不出意外的话,小臣恐怕早就被人盯上,如果跟着公主一起离开,只会暴露公主的行踪,甚至牵累到公主。小臣暂时不能离开,公主离开苏州后,日夜兼程尽快返回京都,小臣在这边撑一段时日,等到公主确实安全了,小臣再做打算。” 麝月凝视秦逍,美眸之中显出一丝欣慰之色,道:“秦逍,本宫没有想到你还是个忠臣。” “难道公主此前以为小臣是奸臣?”秦逍心想我虽然不知你深浅,可是我的长短你应该不会一无所知。 麝月瞟了秦逍一眼,挥手道:“你先退下吧,本宫好好想想。” 秦逍拱手退下,出了门,那两名戴着面具的守卫依然护卫在门外,院内却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这一夜折腾下来,秦逍倒还真有一丝疲惫,出了院子,伸了个懒腰,边上就传来一声咳嗽,秦逍看过去,只见陈曦就站在一旁,笑道:“少监大人!” 陈曦靠近过来,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秦少卿是否劝说公主尽快离开江南?” 秦逍一怔,皱眉道:“少监大人为何会这样问?” “你我心里都知道,从内库案开始,处处蹊跷。”陈曦轻声道:“虽然暂时还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江南不是久留之地,公主突然到来,我竟然有一种心神不宁的感觉。” 秦逍知道自己既然发现了诸多问题,陈曦作为紫衣监少监,见多识广,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低声问道:“少监大人昨夜为何主动要跟随知府衙门的兵丁去客栈抓捕屠阔海?” “我只担心如果我不到场,屠阔海一行人会被杀了灭口。”陈曦没有隐瞒。 秦逍一怔,眉头更是锁紧:“为何要灭口?” 陈曦想了一下,才道:“许多证据都指向令狐玄是苦海将军,如果屠阔海被抓,我们审讯之时,屠阔海为令狐玄辩解,否认太湖盗是王母会众,是不是会多起事端?有些人不希望我们审讯屠阔海。” “你是觉得苏州知府梁江源会让人灭口?” 陈曦道:“这只是我的担心,也许是我多虑了。”顿了顿,才轻声道:“屠阔海在官兵围捕之前就设法逃离,而知道昨夜行动的人寥寥无几,屠阔海是如何事先得到消息?” 秦逍点头道:“所以苏州官府里有内奸?” “自然是有人走漏了消息,但走漏消息的人未必是为了救屠阔海,而是不希望屠阔海落到我们手里。”陈曦道:“透露消息给屠阔海,让他早早逃离,恰恰证明令狐玄很有可能是被诬陷。” 秦逍想了一下,才低声问道:“少监大人怀疑谁会是内奸?” “昨日在场听到昨晚行动计划的人,都有可能。”陈曦神情冷峻,轻声道:“包括潘维行在内。” 秦逍四下扫了一眼,道:“先前马长史也在外面等候,他去了哪里?” “他受了伤,去看大夫。”陈曦道:“不过潘维行方才和别驾卫泰然单独说了一会子话,似乎吩咐卫泰然做什么,卫泰然领命而去。” 秦逍先是一怔,随即瞳孔收缩,问道:“潘刺史在哪里?” “卫泰然离开后,他说要先去歇息片刻。”陈曦见秦逍神色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 秦逍也不多言,立刻找人讯问潘维行在何处,知道地方后,找到一处屋外,推门而入,只见潘维行正坐在一张躺椅上,似乎正在休息,听到有人直接推门进来,潘维行睁开眼睛,见到秦逍,立刻坐起身,顾不得恼怒,问道:“是殿下召见老夫?” “刺史大人,卫别驾去了哪里?”秦逍直视潘维行,目光锐利。 潘维行皱起眉头,却还是道:“是殿下要见卫别驾?他奉老夫之命,去了钱家。剿灭太湖盗迫在眉睫,公主担心军资不足,身为臣下,自然要为殿下分忧。老夫派卫别驾先去和钱家商议,说服他们主动捐献军资.....!” 秦逍双手握拳,叹道:“潘大人,你可是惹了大祸!” 正文 第六二二章 硬骨头 潘维行跪在麝月面前,额头上冷汗直冒。 “如此说来,钱家现在已经知道本宫到了苏州,而且就在刺史府?”麝月神情淡然,声音也是平静如水。 潘维行连额头冷汗都不敢擦,惶恐道:“老臣只是想为公主解忧,所以擅作主张,派了卫别驾前往钱家,告诉钱家朝廷即将围剿太湖盗,让他们主动捐献军资,如此便可尽快打造船只,臣绝非有意泄露公主的行踪。” “苏州的安逸让你的脑子越来越不中用了。”麝月冷冷道:“没有本宫的吩咐,你擅作主张,是否想立功心切?潘维行,当年你在京都,本宫见你也算是个精明之人,这才派你来江南,这才短短几年时间,你却已经愚蠢成这个样子。” 潘维行道:“公主,老臣罪该万死,可是.....即使钱家知晓公主行踪,难道还敢对公主不利?江南七姓都是因为公主的庇护,才能存活至今,公主是他们的恩人,他们.....他们若是心存不轨,那不但是大逆不道,而且忘恩负义。” “这几年你在苏州,对钱家自然是了若指掌。”公主道:“这几年钱家是否有什么异动?” 潘维行忙道:“老臣来苏州之时,就明白职责所在,定要盯紧钱家。这几年老臣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钱家生意兴隆,而且每年都会按时缴纳赋税,钱家在苏州船坞的船只,无论是船只数量还是去往何处,老臣都派人暗中盯着。”终于抬起头,道:“老臣冒昧直言,钱家应该不会有叛逆之心,也绝不可能生出对公主不利的心思。” “这些年你拿了钱家多少银子?”公主俏脸含霜。 潘维行一怔,低下头,犹豫一下,终于道:“老臣没有拿钱家一两银子,只是.....只是钱家经常会送些古董字画,老臣.....老臣也都收了。” “难怪你会为钱家说话。”公主身体微微前倾,盯着潘维行道:“潘维行,你的家眷全都在京都,你自然知道,如果你和钱家同流合污,会是怎样的下场。” 潘维行面色骤变,肃然道:“公主,老臣或有过失之处,可是对朝廷对公主的忠心,绝不会有丝毫改变。” “如果钱家真的有叛逆之心,你觉得该怎么做?” 潘维行沉默了片刻,才道:“钱家确实不缺银子,可是却并无兵马在手,他就算存有反心,也掀不起风浪。钱家护院不过几十号人,即使加上他在城中各处店铺的伙计以及船坞的船夫,最多也就三四百号人。而且这些人也绝不敢跟着钱家谋反,即使真的被钱家煽动,老臣刺史府有三百精锐,长史马兴国手里也有四百来号人,再加上苏州知府衙门的人,随时可以调动近千兵马,可以立时将钱家围起来。”顿了顿,又道:“为以防万一,老臣现在就下令刘宏巨从城外将苏州大营调入城内。” 公主冷笑道:“本宫只是说钱家有可能存着谋逆之心,却并无说他一定会谋反。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会谋反,这时候轻举妄动,派兵包围,传扬出去,整个江南人心惶惶,难道你想看到江南变成那幅模样?” “老臣不敢。”潘维行更是冷汗如雨下。 “除了钱家,你是否还让别人知道了本宫抵达苏州?” 潘维行忙道:“老臣只吩咐卫泰然前往钱家商议捐献军资之事,绝没有再对其他人提及过公主来到苏州。” 公主想了一下,才看向秦逍:“秦逍,你有什么想法?” “立刻让钱家父子前来刺史府拜见殿下。”秦逍干脆利落道:“此外让潘刺史传令,让长史马兴国、别驾卫泰然、苏州营统领刘宏巨以及苏州知府梁江源立刻前来刺史府。” 公主瞬间明白秦逍意思,颔首道:“不错,钱家既然知道本宫到了苏州,自然该前来拜见,潘大人,你现在就派人去钱家,告诉钱光涵,本宫要亲自和他商议围剿太湖盗事宜,让他速速前来。” 潘维行隐隐也感觉事情不简单,这时候不敢多言,恭敬道:“老臣这就去派人将他们传来刺史府。”匆匆退下。 “你觉得钱光涵会不会过来?”麝月沉吟片刻,看向秦逍。 秦逍摇头道:“小臣不知。” “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麝月轻笑一声:“那里有茶,你自己去倒茶。” 秦逍受宠若惊道:“多谢公主赐茶。” “本宫让你喝茶,是让你提提神,为本宫出谋划策。”麝月道:“别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秦逍苦笑道:“来到苏州之后,一直没有好好睡一觉,昨晚又折腾了一晚上,精力确实有些不济。” “你是习武之人,体质如此孱弱?”麝月似笑非笑道:“单人匹马闯进青衣堂,以一敌百面不改色,本宫还以为你是天神下凡,铜皮铁骨之身,原来只是中看不中用。” 秦逍忍不住道:“公主是要算旧账?” “本宫可没兴趣为了几个市井泼皮和你纠缠。”麝月浅浅一笑,美丽的唇角弯起一丝弧度:“秦逍,你的师傅到底是谁?” 秦逍最担心这个问题,硬着头皮道:“小臣武功稀松平常,没有拜过师傅。” “你可知道成国夫人手底下的侍卫都不是泛泛之辈。”麝月淡淡道:“你在大理寺门前,斩杀七名国公府侍卫,如果自学成才都有你这本事,这普天下的高手也未免太大。”美眸流转,上下打量秦逍,幽幽道:“本宫自以为很了解你,可有时候却发现,对你所知实在是冰山一角。” “公主实在不相信,小臣也没有办法。”秦逍一副无奈样子:“钱光涵他们即使过来,也要些时间,公主途中辛累,先休息片刻。” 麝月靠坐在椅子上,轻笑道:“本宫想和你说几句话,你倒不识时务。”抬手道:“你先退下吧!” 秦逍就怕麝月继续追问自己武功之事,听麝月这般说,如获大赦,急忙退出了屋子。 天已经大亮,朝阳从东边升起,今日却又是个好天气。 出了院子,这刺史府内景色优美,花草茂盛,秦逍感觉腹中有些饥饿,正想寻些吃的,却瞧见几人从不远处经过,仔细看了看,确实三名兵士押着一名小道童,一眼就认出那道童正是太玄观张太灵。 他立刻上前,兵士见到,急忙躬身行礼,张太灵看到秦逍,就像溺水之人抓到稻草,显出欣喜之色。 “你们带他去哪里?” “这道童是太玄观叛党。”兵士忙道:“宋校尉令我们将他押回刺史府,交给刺史大人讯问。” 昨夜剿灭太玄观之后,秦逍和马兴国提前回来禀报,宋良则是留在太玄观善后,记得马兴国离开道观前也吩咐过,令人将张太灵带回刺史衙门关押,以待审讯。 “刺史大人现在很忙,交给我就好。”秦逍道。 这两名兵士昨晚见过秦逍神乎其技的刀法,对这位年轻的官员心存敬畏,不敢违抗,将张太灵交了给秦逍,秦逍等他们离开后,才向张太灵道:“你跟我来。”带着他到了一处空屋里,关上屋门,张太灵双手还被反绑着,却已经跪倒在地,恳求道:“大人,我都按照你的吩咐,一个字都没说,我真的不是乱党,求你放了我。” 秦逍在椅子上坐下,打量张太灵两眼,才道:“张太灵,你制作的火雷炸死了不少官兵,这笔账官府可不会轻易算了,你即使不是叛党,可是炸死官兵的罪责,那也是要砍脑袋的。” “大人,是黄阳.....黄阳道人逼我制造火雷,我不知道他是用来对付官兵,否则说什么也不会听他的话。”张太灵连声恳求。 秦逍冷笑道:“你将制造火雷的方法告诉了他,那么火雷伤了人,你罪责难逃。” “没有。”张太灵立刻摇头道:“我没有告诉他制造火雷的办法。” 秦逍皱眉道:“你敢欺瞒本官?你不是说黄阳道人杀了你师父和师兄,就是为了得到火雷的配方?你活了下来,不就是因为将配方交给了他?” “大人,我.....我要是将配方交给他,早就死了。”张太灵道:“两年前他到了平安观,知道师父用火雷的配方,要出重金换取,师傅断然拒绝。师傅说黄阳道人心术不正,火雷配方要是落在他手里,会死很多人,黄阳用两位师兄的性命威胁,师傅也没改变主意,所以黄阳一怒之下真的将两位师兄都杀了。” 秦逍叹道:“你师父倒是一位明事理的人。” “师傅见他杀了师兄,就和他拼命,被他一掌拍死。”张太灵道:“黄阳道人杀了师傅和师兄后,逼问我是不是有配方藏在平安观里,我说不知道,黄阳将道观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恼怒之下,本来也想一掌拍死我,是我说知道如何制造火雷,这才死里逃生。” “你不是说没有告诉他配方?” 张太灵点头道:“我确实没有告诉他配方。当时性命危在旦夕,我知道若是不说知道配方,他会杀我,可是我若告诉了他配方,他得到配方后,也不会放过我。” 秦逍心想这小道士年纪轻轻,但却不笨,当时如果黄阳道人真的从张太灵手里拿到火雷配方,没了利用价值,黄阳真人自然不会饶他性命。 “那他为何会放过你?” “我说师傅以前制造火雷的时候,我在旁边帮衬过,大概知道如何配制火雷。”张太灵道:“可是不能立刻记起配方到底怎样,需要琢磨一阵子,黄阳信以为真,就从平安观将我带来了苏州城。” “后来怎样?” “到了太玄观,他天天逼问我是否记起如何配制火雷,过了一个多月,我知道搪塞不下去,可是如果说了配方,立马就要被他杀死,干脆就和他坦白,告诉他说,他如果需要火雷,我可以帮他制造,但我绝不会将火雷的配方告诉他,他要杀就杀,反正说不说都是死,我要是说了再被他所杀,死后见到师傅,师傅也不会放过我。”张太灵眼圈泛红,口气倔强。 秦逍心想这小道士看起来唯唯诺诺,但骨子里还有些硬气,问道:“他同意了?” “他一开始不同意,想办法折磨我。”张太灵想到那段痛苦的日子,眼泪流下来:“他不但天天打我,还点蜡烛滴在我身上,用绳子绑着我吊起来,有一次还饿了我好几天,不给我饭吃,也不给我水喝,可是我都没有屈服,到最后他终于答应,只要我帮他制造火雷,他就饶我一命。” “看来你很有骨气。”秦逍道:“那他怎么确定你制造的火雷有用?” 张太灵道:“我给了他制造火雷需要的物品清单,为了迷惑他,故意在清单里添加了不需要的材料,然后制造火雷的时候,不许任何人在场。制造成功后,就将火雷交给他,他带出城外试过,确实没有问题,回来对我说,只要我老老实实帮他制造火雷,不但可以活命,而且衣食无忧。”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两年我一直想找机会掏出太玄观,但日夜都有人盯着我,想跑也跑不了。昨天晚上官兵杀进道观,黄阳让我将制造火雷的材料全都丢进茅房里,我丢完材料,官兵杀到后院,我.....我就躲在茅房里不敢出去,然后就被.....就被大人你发现了。” 秦逍立时想到,昨晚注意茅房,起因就是因为茅房里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现在看来,自然是制造火雷的材料所发出的味道。 “如此说来,你还真不是他们的同党。”秦逍身体前倾,道:“张太灵,本官要你交出火雷的配方,否则一刀砍了你,你交是不交?” “不交。”张太灵摇摇头:“我交出配方,大人立刻就会将我打成叛党,然后一刀砍了。”微仰起头,闭着眼睛:“黄阳道人没有让小道屈服,大人同样也不能。”  正文 第六二三章 煽动 秦逍冷笑道:“你真的不怕死?” “怕死!”张太灵老实道:“大人要是能饶过小道一条性命,小道一辈子都感念你大恩大德。可是大人若要小道交出配方,小道就算是死,也不敢从命。” “有意思。”秦逍哈哈笑起来:“你这小道士的骨头还真是硬。小道士,你师傅和师兄都不在了,太玄观也没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张太灵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神色黯然,低下头去。 “要是我带你回京,给你在京都找个差事干干,你愿不愿意?” 张太灵立时眉开眼笑,连连叩头:“大人不杀小道,还要给小道谋份差事,那是小道的恩人,小道千恩万谢都来不及,怎会不愿意。” “你这小道士还是很明事理。”秦逍起身来,笑道:“这几天你就待在这边,别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让你留在这里。不过这里是刺史府,你最好老实待着,不要四处走动,回头我让人给你准备吃喝。” 张太灵千恩万谢。 秦逍还要嘱咐几句,忽听得外面穿来嘈杂之声,又听人大声喊道:“都往正门去,带上家伙,有乱民闹事,都快些。” 一阵脚步声响,秦逍皱起眉头,向张太灵道:“你就留在这里。”出了门,只见院内人影闪动,刺史府的兵丁正握刀持枪,向前院跑去,显得十分匆忙。 “出了什么事?”秦逍见到一名兵士正在招呼众人,上前拽住那人的胳膊,那人正要发恼,瞧清楚是秦逍,忙道:“大人!” 秦逍皱眉道:“匆匆忙忙做什么?” “一群人堵住了刺史府正门,而且人越来越多。”那人禀道:“他们说是要给太玄观讨还公道。” 秦逍脸色一沉,瞧见许多兵士正匆匆向前门汇集,想到什么,问道:“马长史是不是还没有过来?” “没见马长史。”那人道:“宋校尉还在太玄观,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易大彪!” “易大彪,府里还有多少人?” 易大彪恭敬道:“刺史府护卫分为两班,日夜都有人一百多人护卫,不过昨晚抽调了一批人去太玄观,还有些没有当值,眼下府里还有百来号人。” “你听着,刺史府的护卫不可全都调到前门。”秦逍肃然道:“将府里的护卫分成两队,调一队人去往后门,还有,刺史府其他小门也要派几个人守着,告诉所有人,任何人想要从其他地方闯进刺史府,格杀勿论。” 易大彪有些犹豫,秦逍虽然是大理寺官员,但却管不着刺史府的兵,此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听从秦逍吩咐。 “秦大人如何吩咐,都按照他说的去做。”易大彪犹豫间,听得身后传来声音,回头看过去,只见此时潘维行匆匆过来,急忙躬身道:“小的领命。” 易大彪退下布置,潘维行脸色凝重,秦逍上前道:“刺史大人,有多少人堵住正门?” “目前已经有好几百人,可是从四处还有许多人正向这边汇集过来。”潘维行恼怒道:“这帮刁民,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围堵刺史府。” 秦逍皱眉道:“天才刚刚亮,围剿太玄观才过去几个时辰,这些百姓怎会如此迅速前来?而且官府剿匪,他们为何要来闹事?” 潘维行叹道:“黄阳道人是王母会众,你知我知,可是苏州的百姓并不知道。这么多年,黄阳道人开设义诊,为百姓看病分文不取,在这苏州城内不但名声极好,而且威望甚高。咱们连夜剿了太玄观,那些受过太玄观恩惠的百姓不明真相,群情激奋,这才跑过来闹事。” “大人,这事儿恐怕不只是群情激奋那么简单。”秦逍轻声道:“这里是刺史府,苏州最大的衙门,对普通百姓来说,就算靠近此处都会紧张,更不必说跑到这里来闹事。这才刚刚天亮不久,可是就已经有数百人跑过来,恕下官直言,即使真的有些受过黄阳道人恩惠的百姓心中不忿,可是到刺史府闹事,恐怕也没有那个胆子。” 潘维行道:“老夫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有人在背后煽动?” “即使有三五个胆大包天之辈带头闹事,却也未必能让这么多人跟随。”秦逍道:“除非有一大群人喧哗起哄,其他百姓看见带头的人多了,没有主见,也就跟着一起跑来闹事。” 潘维行点头道:“老夫也有此怀疑,但衙门外那群人都是普通百姓的装扮,即使别有居心之人混在其中,却也是难以辨别。” “大人,大人,又来了一大群人......!”一名兵士飞奔而来,脸色慌张:“衙门外现在人山人海,他们让大人必须给他们一个交代,为何要派兵围杀太玄观,有些人.....有些人甚至用石头砸门。” 秦逍瞥了潘维行一眼,向那兵士道:“知道了,你先退下!” 那兵士看了潘维行一眼,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刺史大人,公主可是在刺史府。”秦逍目光锐利:“如果是有人利用百姓趁机闯进刺史府,惊扰了公主,你可知道后果?” 潘维行脸色微变,忽然想到什么,再不犹豫,匆匆向正门过去,秦逍紧随其后。 到得刺史府正门,几十名握刀持枪的刺史府护卫正聚集在大门前,大门却被紧紧关上,时不时地听到大门外发出“咚咚”之声,竟果真是有人砸门。 这些护卫毕竟是精兵,先前一阵惊乱之后,此刻都已经是严阵以待,脸色也都十分凝重冷峻。 这里是堂堂刺史府,苏州最高衙门,立国至今,莫说有人堵在门外砸门,即使是聚集在衙门外的情况也是从未发生过,而刺史府的精锐只能紧闭大门,躲在门后如同缩头乌龟,这对每一名兵士来说,当然是一种耻辱。 可是没有刺史大人的吩咐,谁又敢打开门杀出去。 见到潘维行匆匆过来,兵士们才松了口气。 外面叫喊声不绝入耳,都是要刺史衙门给出一个说法,质问官府为何滥杀好人。 只停外面的喊叫声,就可以断定人数众多,潘维行凑到门缝向外看了一眼,只见衙门外黑压压一大片,一时间也根本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眼见得一块石头从人群中飞过来,“砰”的一声砸在大门上,潘维行吓得后退两步,一个踉跄,差点一屁股坐倒在地,幸亏秦逍跟在后面,伸手扶住。 “他们.....他们好大的胆子,真是岂有此理。”潘维行惊怒交加。 秦逍神情凝重,道:“大人,百姓越聚越多,如果不立刻解决,只怕真的要酿成巨祸。” “秦大人,你有什么法子?”潘维行在苏州三年,还真的不曾遇到过如此境况。 “大人只能出面向百姓说清楚。”秦逍道:“您毕竟是苏州刺史,即使有人煽动百姓,可是你的话百姓也不会不考虑。太玄观是叛匪,咱们有人证在手。” 潘维行以为是乔胜功,道:“乔胜功在知府衙门关着,可是现在连大门都出不去,如何将他带来?” 秦逍回头瞧见先前见过的易大彪,过去附耳低语两句,易大彪一拱手,匆匆而去,秦逍这才沉声道:“开门!” 兵士们却是看向潘维行,潘维行心中犹豫,却也明白,现在门外只有几百人,局势还可以控制,如果人数越来越多,而且中间还有居心叵测之徒,一旦煽动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点点头,几名兵士这才上前,其他兵士握刀在手,手持长矛的则是矛尖向前。 大门“嘎嘎嘎”打开,外面有人叫道:“开门了,开门了!” 大门缓缓打开,刺史府衙门前空旷的场地上,此刻却已经是密密麻麻人满为患,少数也有四五百之众,大都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本来在这喧闹气氛下,许多百姓热血上涌,跟着砸门,但大门一开,声浪迅速静了下去,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刺史府内,门前都是刚才砸过来的碎石,一片狼藉。 早有护卫拿着盾牌,护卫在潘维行身前。 潘维行见外面声浪静下来,倒有了一丝底气,想到自己毕竟是苏州刺史,缓步走出大门,秦逍紧跟在他身边,而四名盾牌手护在前方,利用盾牌联成了一道护甲。 潘维行扫了一眼,见到兀自有不少百姓还在向这边聚集过来,心知不能耽搁,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本官是苏州刺史,你们是苏州百姓,为何要围堵刺史府?” 先是一阵沉寂,终于有人大声道:“刺史大人,黄阳真人何罪之有,官府为何要烧了太玄观?” 有人率先开口,其他人顿时有了胆量,纷纷道:“黄阳真人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下凡,他是大善人,为百姓免费诊治,这样的好人,你们官府凭什么杀他?” “是不是刺史大人下令?如果不是,是谁如此心狠手辣,大人必须要严惩。” “大人如果不能还黄阳真人和太玄观一个公道,我们绝不离开,还要.....还要去京都告御状,你们官府的人滥杀无辜,罪大恶极。” 几句话一叫唤,群情激奋。 潘维行双手举起,大声道:“静一静!”待众人渐渐静下来,才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可知道黄阳道人是什么人?” “是好人,大善人,救苦救难的菩萨!” “本官不瞒诸位说,太玄观那些道士是乱党,他们是潜伏在苏州城内的奸细。”潘维行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传开:“剿灭太玄观,正是为了保证苏州城内无数百姓的安全。” 他话声刚落,立刻有人叫道:“你们凭什么说黄阳真人是奸细?有什么证据?” “对,黄阳真人那么好的一个大善人,绝不会是奸细,一定是被诬陷的。” 潘维行见众人又要叫起来,立刻大声道:“他们是不是乱党,不是本官说了算,也不是你们说了算,而是证据说话。本官身为苏州父母官,剿灭叛党保障一方水土的安宁,那是分内之责。你们是大唐的子民,不知真相,万不可被别有居心之徒煽动。” “真相?”有人冷笑道:“真相是什么,我们不知道,可是你们官府却能够编造真相。我们只知道黄阳真人在苏州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与人为善治病救人,这样的人是奸细,那绝无可能。” “道貌岸然之人多如牛毛,表面是大善人,背地里却是乱党,你们岂能看得出来?”潘维行冷着脸。 有人笑道:“不错,道貌岸然之人众多,你刺史大人就是其中一个。” 潘维行勃然色变,可是人头攒动,却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口。 便在此时,只见易大彪带着小道士张太灵过来,秦逍见了,一把将张太灵扯过,向门前百姓道:“这是太玄观里的一名小道士,他可以证明黄阳真人阴毒险恶。”向张太灵问道:“你来告诉大家,黄阳道人到底是什么人?” 张太灵却是十分机灵,明白秦逍意思,一副受惊模样,却还是大声道:“太玄观.....太玄观私藏兵器,图谋造反,小道.....小道可以作证。” “你们都听到了?”潘维行精神一振:“他是太玄观的人,所说的总不会有假。” 话声刚落,立马有人道:“我对太玄观的道士们都很清楚,他们没有这么小的道士,这道士一定是假的。” “就算是真的,他落在你们手里,你们让他说什么,他又怎敢不说?” “大家都听着,今天官府可以滥杀太玄观的人,明天就可以滥杀其他人。”有人大叫道:“大家可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官府就曾诬陷太湖渔民造反,杀了那么多人,今天这狗官又诬陷太玄观黄阳真人,黄阳真人死不瞑目,咱们受了真人的恩惠,不能任他就这样白白死去。” 这几句话煽动性极大,一时间许多百姓往上挤,秦逍此时却已经完全确定,今日情景,分明是有人精心谋划,说出煽动之言的那些人,自然就是混在百姓之中的不法之徒。 潘维行见百姓都往前挤过来,心下慌了神,正要退回衙门,便在此时,人群之中一支弩箭直向潘维行爆射而来,速度奇快,潘维行胸口以下虽然被护住,但脖子却在上面,那弩箭直取潘维行的咽喉。 ---------------------------------------------------------- ps:新的一个月,半夜起来码字,希望大家起床有的看。大章节,第一天大家手里有保底月票,还请诸君不吝赏赐!  正文 第六二四章 震慑 弩箭如电。 “呛!” 眼见得弩箭便要正中潘维行咽喉,盾牌兵来不及反应,却见的刀光一闪,从旁一把大刀拍出,却是将那支夺命利箭打开。 还没等其他兵士反应过来,秦逍已经厉声道:“都不要动!” 年轻官员如同猛虎下山一般,从台阶上飞跃而下,双手握刀,直向人群冲过去,百姓们见得秦逍如同恶狼般冲过来,都是惊恐万分,纷纷闪躲。 潘维行虽然死里逃生,惊魂未定之间,见到秦逍握刀冲向百姓,更是惊骇。 他心里很清楚,眼下聚集在刺史府门前的百姓少说也有六七百之众,这时候只要官兵动手,哪怕只杀了一个人,那就等如在湖水里投下一块巨石,局势瞬间就会失控。 这些百姓一旦被激怒,混在其中的奸细只要一煽动,冲进刺史府绝非不可能。 “不可......!” 潘维行大叫一声,秦逍却根本不理会,双目如刀,冲过纷纷闪躲的人群,到得一人面前,那人手中拿着一只麻袋,显然也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会冲过来,呆了一下,秦逍却已经厉声道:“叛者,死!” 双手握刀,兜头对着那人脑袋狠狠砍了下去。 这一刀力道十足,鲜血喷溅之间,那人的脑袋生生被劈成两半,恐怖异常,鲜血喷洒之间,不但溅到边上不少人身上,便是秦逍胸口也沾满了鲜血。 秦逍当众杀人,干脆利落,四周众人都是目瞪口呆。 “官.....官府杀人了!”有人惊呼出声。 秦逍不等百姓喧闹起来,拿起尸首手中的麻袋,从里面倒出一件箭弩在地上,顿时便有人明白,被杀之人,却正是方才射箭袭击潘维行之人。 潘维行一旦真的中箭毙命,官兵必然愤然出手,只要官兵杀死任何一名百姓,那么局面立时大乱,聚集在衙门前的近千人必将视官兵为敌人,官兵虽然训练有素,但刺史府不过几十号人,面对近千人冲击,而且里面藏着早就安排好的奸细,绝对抵挡不住。 “你们看到了?”秦逍握着带血大刀,双眸扫过边上众百姓:“有人携带箭弩,行刺潘刺史,你们还觉得他是普通百姓?” 大唐施行刀狩令,民间严禁私藏兵器。 箭弩乃是利器,制作复杂,即使是地方官兵,也只配备弓箭,极少配备箭弩,想要得到箭弩绝非易事。 这人不但在麻袋中藏着箭弩,而且行刺苏州刺史,这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百姓。 “官府是否滥杀太玄观道人,迟早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官府做事,自有官府的章法。”秦逍声音冷沉:“可实行意图行刺,那就必然是叛贼。你们都是清白百姓,当真要受到反贼的蛊惑,聚众造反?” 百姓们面面相觑。 如果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在头上,当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你们想要为黄阳道人鸣冤,刺史大人理解你们的心情,这其中的是是非非,很快就会公布示众。”秦逍继续道:“可是你们以为聚在一起就能掀翻刺史府,简直是异想天开。这天下还是大唐的天下,即使你们聚集一千人一万人,也掀不翻刺史府,更掀不翻苏州。我手中这把刀,会守护大唐每一个百姓,可是也绝不会对任何一名叛贼手软。” 秦逍人群之中,沧海一粟般,但凡四周百姓一拥而上,一人一口吐沫也能将秦逍淹死。 但这个年轻人面不改色,神情冷然,虽然年纪轻轻,却有着凛然不可犯的威势。 秦逍察言观色,瞧出自己几句话已经让许多百姓有退缩之心,趁热打铁道:“你们都是受人煽动,如果现在悬崖勒马,官府不会追究,你们依然是大唐的子民。可是你们如果继续受人煽动,甚至冲击衙门,那就是叛乱,也许你们现在可以将我杀了,也能将刺史府所有人都杀了,接下来会如何?帝国有雄兵百万,你们在苏州谋反,以为朝廷会视若无睹?到时候连累的就是你们的家人。”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百姓,一字一句道:“我知道这里面还有许多煽动百姓的叛党,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们最好老实一些,若是还有人敢煽动,我保证你说完一句话,脑袋就要被我砍下来。” 人群中不少人神色古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瞧见别人不说话,却也不敢冒出一个字。 “还不走!”秦逍厉喝一声:“当真要被打成叛党?” 人们互相看了看,终于有一人道:“如果黄阳真人真的是被冤枉的,朝廷能为道长做主?” “本官是大理寺少卿。”秦逍不失时机地取出官牌,亮在众人面前:“今次前来江南,就是巡查弊案。如果黄阳道人真的是被冤屈,我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滥杀无辜,朝廷决不会答应。” “对了,我家里还生着火,再不回去,房子都要烧了。”一人忽然道:“我可得赶紧回去。” 这句话就像是给百姓们一个大大的台阶,一时间许多百姓纷纷离开,只要有一个人走,其他人唯恐落于人后,加快步子,只是片刻间,本来挤满人的场地上,除了握刀站立的秦逍和地上那具被劈了脑袋的尸首,已经是空无一人。 刺史府官兵都是不敢置信。 秦逍见得众人散去,这才长出一口气,张开手,手心中已经满是冷汗。 潘维行回过神来,吩咐道:“将尸首带下去处理掉。”迎上前去,握着秦逍的手腕,叹道:“秦大人真是天神下凡,有勇有谋,老夫真是钦佩不已。” 秦逍心想天神下凡个屁,老子方才也是吓得尿都快出来,面上却还算镇定,道:“大人,今日百姓聚众前来,已经显出兆头不对.....!” “不错。”潘维行神色凝重起来:“看来是有人想利用百姓冲进刺史府。” 秦逍压低声音道:“他们的目的,恐怕还是冲着公主。” 忽听得马蹄声响,只见一起飞奔而来,到得近处,翻身下马,正是长史马兴国。 “马长史,你来的倒真是及时。”潘维行脸色不好看,马兴国负有维护苏州城治安的职责,今日大批百姓聚集,这位长史大人竟然姗姗来迟 。 马兴国请罪道:“下官去看大夫,得知大人召见,急忙赶过来,途中听说有人聚集在刺史府门前闹事,心急火燎赶过来。”瞧见几名兵士将那具尸首拖下去,也看到了地上的箭弩,皱眉道:“又是箭弩!” “为何说又字?” “大人,昨晚在太玄观遭遇伏击,那些道士就是用箭弩伤了咱们的人。”马兴国神情凝重:“难道煽动闹事的人,与太玄观果真是一伙?” 潘维行皱眉问道:“你可见到刘宏巨?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见他人影,派人去找他过来,也一直不见人。” 马兴国忙道:“回禀大人,刘统领已经回大营了。” 秦逍眉头一紧:“回大营?” “他肩头受伤,昨晚无法参与行动,所以昨天晚上就出城去了大营,说是回大营修养。”马兴国道:“他出城也没和下官打招呼,还是下官派人去找他有事商量,才发现他昨晚就走了。” 秦逍和潘维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 马兴国见二人脸色凝重,意识到什么,摇头道:“绝不可能。秦少卿,你有所不知,刘统领和我是生死兄弟,他绝不可能背叛我,更不可能背叛朝廷。” “先回去说。”潘维行脸色凝重,转身往衙门里去。 进了衙门,潘维行令人关上门。 “十年前,青州王母会作乱,青州大营剿贼不利,朝廷调派了一万神策军前往青州剿匪。”马兴国解释道:“当时我在神策军中还只是个都尉,随军剿匪,刘宏巨是我麾下的军候,跟随我一起出征。青州剿匪,虽然官兵兵力雄厚,但王母会众负隅顽抗,接着山势拼死抵挡官军,虽说王母会最终被铲除,但其实官兵也有不小的伤亡。”顿了顿,才道:“那天夜里,有冷箭偷袭,如果不是刘宏巨替我挡了一箭,我只怕早就死在了青州。” 秦逍心想原来刘宏巨对你有救命之恩,也难怪你会如此器重刘宏巨。 马兴国继续道:“此后在神策军待了几年,六年前被调到苏州营担任统领,刘宏巨也随同前来苏州,在我手下效力。皇恩浩荡,刺史大人提携,三年前提拔为苏州长史,于是我便举荐刘宏巨担任苏州营统领,他是神策军出身,也立下赫赫战功,朝廷也就让他接了苏州营统领一职。” “这三年苏州营一直由刘宏巨统帅?” “刘宏巨骁勇善战,而且练兵有方。”马兴国道:“其实单就练兵而言,他还在我之上,将苏州大营交给他,我很是放心。” “你说他练兵有方,又是怎么说?” 马兴国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无间断。他治军严格,而且选择兵士也异常严苛,身体若是达不到他的要求,他便会给一笔银子打发离开,只挑选最精壮的青壮入营操练,所以苏州大营的官兵个个都是身强体壮,在刘宏巨的训练下,也都是骁勇善战。” ----------------------------------------- ps:向诸君求月票,你们手里都有保底月票哦,拜谢了! 正文 第六二五章 风雨将袭 马兴国对刘宏巨大为赞赏,但潘维行和秦逍的脸色却是愈发凝重。 百姓聚集冲击刺史府,无论公主那边是否已经知道,自然都要前去向公主禀报。 到了公主所在的院子,却见到陈曦坐在院门的门槛上,见到潘维行等人过来,这才起身。 先前百姓聚集,陈曦一直没有出现,秦逍还在奇怪他去了哪里,这时候已经明白,这位少监大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公主的安全,早早来到这院子外面亲自守卫,心想紫衣监对于圣人和公主还真是忠心耿耿。 “请奏报公主,臣等有要事禀报!”潘维行向陈曦道。 如今在这刺史府内,其实真要说起来,紫衣监的这位少监大人当然是与公主最为亲近,毕竟紫衣监直属于宫里,这种时候,也不知道公主情况如何,让陈曦禀报自然是最合适。 陈曦也知道事关重大,并不多言,转身进了院子,过了片刻,才出来道:“公主请几位进去!” 三人跟着陈曦进了院子,到得屋内,见到公主早已经将披风脱下,她身材腴美,曲线玲珑,此时长裙在身,却是艳光照人。 三人都是跪下,潘维行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细细禀明,为秦逍请功道:“幸亏秦少卿大智大勇,才转危为安,秦少卿居功至伟。” “江南文风荡漾之地,百姓也都是素来明事理。”麝月漂亮的脸蛋满是冷然之色:“如今有人煽动,竟然短短时间就能聚集千人,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只怕聚集上万人也不是难事,潘维行,你治理的苏州就是这幅模样?” “老臣有负圣人和公主重托,罪该万死!”潘维行头皮贴地,知道自己这个刺史实在是大大的不称职。 公主坐在椅子上,起身来,身姿曼妙,走到窗边,沉吟许久,终于道:“钱光涵父子还没有过来?” “老臣已经派人去传,但一直没有消息。”潘维行忙道:“老臣再派人去。” 公主冷哼一声,问道:“苏州营统领也没有过来?” “启禀公主,苏州营统领刘宏巨昨夜就返回大营,他受了箭伤,回营休养。”马兴国忙道。 公主转过身来,蹙眉道:“若要养伤,该当留在城内,城内养伤岂不比城外大营要方便得多?”随即柳眉一紧,意识到什么,脸色更是凝重:“刘宏巨这种时候赶回苏州营,必有蹊跷。” 秦逍终于开口道:“马长史方才说,这几年苏州营都是刘宏巨一手操练,而且兵士都有刘宏巨亲自挑选,大营内不合格的兵士都被赶了出去。” “马兴国,这三年你可去过苏州营?”公主冷声问道。 马兴国忙道:“每年大营都会举行春操和秋操,臣下都会亲自到场。” “所以你一年也就去两次?”公主显出怒色:“刘宏巨叛了,你是否都不知道?” 马兴国脸色骤变,抬起头:“殿下,刘宏巨他绝不可能反叛。当年他是跟随臣下从京都而来,到了苏州,一直待在军中,不与外人往来.....他没有道理谋反。” “愚不可及。”公主冷笑一声:“你对刘宏巨信任有加,将苏州营放手交给他,这几年时间,足够让他将苏州营变成自己的嫡系。” “臣下现在就去苏州营,将刘宏巨带过来!”马兴国握拳道:“他若有叛心,臣下立刻亲手砍了他的脑袋。” 公主心神不宁,坐下道:“你的刀还没拔出来,恐怕就被他先摘了脑袋。” “公主,当务之急,是要安排你速速离开苏州。”秦逍正色道:“今日百姓聚集,冲击刺史府,已经证明那些人开始有所行动了,虽然百姓暂时离开,但接下来的情况一定会愈发严重,你千金之躯,不能再留了。” 潘维行忙道:“正是,殿下,秦少卿所言极是,老臣现在就去安排人,送你出城。” “且慢。”秦逍扭头看向潘维行:“刺史大人,你准备如何安排公主离开?” 潘维行道:“立刻从太玄观将人都调回来,刺史府三百精兵护送公主离开,这三百人骁勇善战,可以保护公主前往苏州码头。码头有官船,直接让他们保护公主回京。” 秦逍摇头道:“不行!” 潘维行正要询问,只听外面传来陈曦声音:“潘大人,你出来一下。” 潘维行一怔,看向麝月,麝月挥挥手,潘维行忙出去,很快,就一脸苍白回到屋内,“噗通”跪倒在地。 “出了何事?” “刚有人禀报,就在百姓聚集刺史府门前之时,有大批百姓去了太玄观,与太玄观的官兵发生冲突。”潘维行面如死灰:“纠缠之间,两名兵士被人杀了,冲突剧烈,官兵有人砍杀了多名百姓,现在.....现在有上千人围住了太玄观,甚至有人提供了菜刀、斧头等利器,宋良带着手下一百多人退守道观内,向刺史府求援。” 马兴国和秦逍也都是悚然变色。 “有人谋反,有人谋反。”马兴国握拳道:“殿下,今日百姓被煽动,同时围攻刺史府和太玄观,这.....这是有人精心部署。” 不用马兴国说,在场几人也都知道大事不好。 潘维行眼角抽动,终于道:“马长史,秦少卿,刺史府还有百十号人,你们带着他们护送公主立刻去码头,我去太玄观。” 他心里清楚,苏州乱起来已经是罪责难逃,让公主陷入险境之中却事先毫无察觉,那更是罪该万死。 “不能就这样走。”秦逍立刻道:“殿下,有实力煽动如此众多百姓之人,在苏州城内凤毛麟角,小臣几乎可以断定,背后必然是钱家指使。小臣现在只担心,刘宏巨早就和钱家串通一气,如果当真如此,公主就这样离开,将更加凶险。那些人布局多年,就是处心积虑要诱使殿下前来苏州,如今他们已经知道公主就在刺史府,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公主全身而退。” 虽然情势危急,但麝月却毫无慌乱之色,反倒显得十分冷静,想了一下,道:“苏州营已经反了,否则钱家没有胆子这样做。” 马兴国瞳孔收缩。 他当然知道公主这句话的道理。 苏州大营三千精兵,毕竟是江南之地,江南三大营官兵的装备都极其精良,在大唐十八州各大营中,很少有其他大营在装备上能与江南三大营一较高下。 如果只是苏州百姓被人煽动闹事,莫说一两千人,便是一两万人,只要苏州营三千精兵入城,也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平定。 如果是钱家在背后指使,涉及到这么多人,很容易就能查出背后的真正指使,那时候苏州营直接就能将钱家夷为平地。 所以钱家要有所行动,就必须保证苏州营是自己人,否则以钱家的谨慎,绝不可能做出如此自寻死路之事。 钱家既然有恃无恐,那么自然是对苏州营没有忌惮,再加上刘宏巨连夜跑回苏州营,由此几乎可以断定,刘宏巨也确实和钱家串通一气,合谋造反。 马兴国实在想不通,钱家放着好好的苏州第一大世家不做,为什么要造反?他更加想不明白,自己视为生死之交的刘宏巨,又怎可能与钱家兰狼狈为奸,反叛朝廷? 正在此时,又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只听陈曦声音道:“殿下,奴才有要事禀报。” “进来!” 陈曦进来之后,跪倒在地,神色凝重:“刺史大人派出去传见钱家父子的人回来了,钱家声称钱光涵那晚遇刺之后,受了惊吓,大病不起,无法前来拜见公主,其子钱归廷昨夜有事去杭州,不在家里。” “果然是他们。”潘维行全身颤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惊恐:“如果钱光涵真的大病不起,钱归廷怎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苏州?殿下,原来.....原来钱家真的叛了。”想到什么,向陈曦问道:“卫泰然呢?他有没有回来?” 陈曦没有说话,只是摇摇头。 潘维行瞳孔收缩,忽然间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一巴掌狠狠抽下去,颤声道:“殿下,老臣.....老臣有罪,老臣有罪,在苏州三年,竟然没有看出钱家竟然存有谋反之心,求公主赐死。” 麝月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 屋内一时间死一般寂静。 在场的人都知道,如果钱家谋反,而公主落在钱家手中,那将是不堪设想的局面。 “陈少监,你保护公主出城。”好一阵子,秦逍打破了屋里的沉寂。 陈曦看向秦逍,又看向麝月,秦逍神情肃然,道:“钱家和苏州营同时反叛,他们接下来随时都会有更大的行动,所以公主一刻也不能留在城中。在这屋子里的,都是大唐的忠臣,所以当务之急,我们需要同心协力,保护公主顺利出城。”看着陈曦道:“少监大人,公主能否全身而退,就要靠你了。” 陈曦肃然道:“护卫公主,是奴才的分内职责,就算是粉身碎骨,奴才也会护住公主。只是......!”顿了顿,才神色凝重道:“我只担心他们已经派人盯住了刺史府,公主一出门,他们立马就能察觉。我们现在手上护卫不足,要保护公主顺利抵达码头,并不容易。” 秦逍看向麝月,拱手道:“殿下,小臣有一个计划,需要在场所有人的配合!” ------------------------------------------------------ ps:第三更,全身酸痛,从早上到现在敲键盘搞得肩周炎都发作了,求大伙儿赏月票安慰一下! 正文 第六二六章 群寇 钱家宅邸东院的一处屋内,门窗都被关上,院子四周都是护院守卫。 屋内,钱氏族长钱光涵坐在楠木大椅上,穿着宽松的灰褐色袍子,在他的脸上,此刻竟是看不到一丝苍老之色,那双眼眸深邃而锐利,在他身前,七八人分成两列,表情各异,有的亢奋,有的凝重,亦有神情一片轻松。 “秦逍杀了咱们一个人,那群百姓都只是乌合之众,见了血,就吓得不敢再闹。”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向钱光涵躬着身子:“属下准备亲自带人再闯刺史府,将麝月控制起来。” 钱光涵摇摇头,淡淡笑道:“建德,苏州城认识你的人大有人在,这时候出面,还不是时机。” “父亲,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钱归廷神情亢奋:“麝月既然到了苏州,咱们的目的就已经达到,她现在就在刺史府,咱们直接召集人马,控制刺史府,麝月就成了咱们的掌中之物,任由咱们摆布。” 钱归廷后面一人立刻道:“太爷,二公子说的极是。宋良的人马被围在了太玄观,刺史府满打满算也不过百来号人,咱们召集人手,要拿下刺史府易如反掌。只要太爷一声令下,我这就带着知府衙门的衙差杀进刺史府。” 这说话之人,赫然便是苏州知府梁江源。 边上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却是轻声道:“太爷,要杀进刺史府很容易,可是能否擒住麝月,却未必那么简单。” “长龄,为何有此担心?”钱光涵气定神闲,一副运筹帷幄之态。 长衫男子恭敬道:“麝月是大唐的公主,此人自视为金枝玉叶,心高气傲,那不是一般女人能够相提并论。如果现在召集人手杀进刺史府,刺史府自然是抵挡不住,可是.....麝月是否在咱们抓到她之前便即自尽?” 此言一出,在场主人都是微微色变。 “太爷,袁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钱归廷身边一人也开口道:“麝月的生死,对我们来说至关重要。她是大唐皇族,如果被逼到绝境,未必不会自尽。如果她真的死了,我们多年的辛苦就毁于一旦。” 此人一身黑色官服,竟赫然是苏州别驾卫泰然。 长衫男子袁长龄点头道:“没有麝月在手,后面诸多事情必将困难重重。” 钱归廷犹豫了一下,才道:“可否以拜见为名,接近麝月,利用高手近身将其抓住?” “万万不可。”袁长龄摇头道:“麝月已经猜到幕后布局与老太爷有关,这时候二公子前往,无疑是自投罗网。” 钱归廷皱眉道:“袁先生,你又如何肯定麝月一定知道背后是我们指使?她真有那么聪明?” “如果她不聪明,妖狐也不会将内库交到她手里。”卫泰然道:“二公子,麝月昨夜才抵达苏州城,可是今日一大早,就要传见老太爷和你。在此之前,麝月召见潘维行、秦逍和陈曦等人,在屋里密谋了大半个时辰。潘维行倒也罢了,苏州的安逸日子早已经让此人成了一头蠢猪,可是秦逍和陈曦却不是泛泛之辈。那晚刺杀,如果秦逍和陈曦联手,未必不能将刺客抓住,但这两人却并没有尽全力,二公子可知道是何故?” 钱归廷也不是愚笨之人,皱眉道:“你是说这两人当时就瞧出蹊跷?” “他们当时未必猜到真相,但肯定心存狐疑。这两人到了苏州城后,其实一直在观察。”卫泰然肃然道:“麝月来到苏州,他二人肯定会将心中疑虑禀报麝月,所以卫某可以断定,他几人在屋里密谋之事,必然和老太爷有关。” 钱归廷道:“如果她真的怀疑咱们,为何一大早会派你来与我们商量捐献军资之事?” “二公子错了,不是麝月吩咐,而是潘维行让卫某前来。”卫泰然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潘维行是立功心切,没有得到麝月的吩咐,就擅作主张,派了卫某前来。卫某到了这里没多久,麝月就派人前来传见太爷和二公子,这中间可不简单。” 钱归廷想了一下,似乎明白过来:“卫大人的意思我懂了。你是说麝月知道潘维行擅作主张后,知道自己的行踪暴露,所以才会派人立刻前来传召我和父亲?” “正是。”卫泰然轻笑道:“也正因如此,可以断定,麝月已经对太爷心存怀疑,她是担心这边知道了她的行踪后,会有所动作,所以要将太爷和二公子传过去,你们只要到了刺史府,再想出来可就不容易。” 钱归廷沉吟了一下,才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打又不打,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做。” 袁长龄含笑道:“二公子不必着急,这猎物既然进了笼子,就不怕她能逃掉。我们虽然不能强攻刺史府,可是却可以让麝月最终向我们妥协。” “妥协?”钱归廷冷笑道:“不是说她心高气傲,她如何妥协?” 袁长龄微笑道:“如果我们主动杀过去,将她逼入绝境,她可能会自尽,可是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我们不逼她,可是却要让她陷入绝望之中,让她精神崩溃,到最后不得不派人和我们谈判。” 一直没吭声的钱光涵此时终于含笑赞赏道:“长龄真乃国士无双!” “太爷谬赞了。”袁长龄弯身拱手。 钱归廷却一时还没有明白袁长龄的意思,疑惑道:“袁先生,你说仔细点,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先前百姓围堵刺史府,虽然没有冲进去,但目的已经达到,至少让麝月明白,太爷要在苏州调动人手,易如反掌。”袁长龄道:“如果我没猜错,她很快也会知道,苏州营已经是我们的人,她指望苏州营入城救援是万万不可能。苏州城在我们手中,苏州营也在我们手中,她却只能被困在刺史府,一天两天倒也罢了,三天一过,她知道无路可走,是网中之鱼,心中必然绝望,到时候便可以派人过去游说。” 钱归廷眼珠子一转,瞬间明白过来,笑道:“不错,袁先生果然高明。先晾她三天,三天之后,咱们再派人去和她谈判,她杀一个,咱们再派一个,反正有的是人,看她能坚持几天。” 袁长龄看向卫泰然,道:“卫大人,太玄观那边,还要你亲自出面。宋良不过是区区校尉,你亲自说服他投诚,要银子给银子,要女人给女人,只要他带着手下那些人听从我们的吩咐,每人先给他们五十两银子。” “一百两!”钱老太爷开口道:“泰然,你和宋良说,只要他归顺我们,以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卫泰然立刻拱手道:“太爷放心,这事儿我一定办好。” 正在此时,却听外面传来声音:“报太爷,刺史潘维行听说太爷一病不起,前来探望。” 在场众人都显出诧异之色。 “他还敢来?”钱归廷有些不敢置信:“难道.....难道咱们都猜错了,麝月并不知道背后是我们指使?” 钱光涵微一沉吟,向门外那人道:“去告诉他,在大堂等候,老夫收拾一下就去见他。” “他这个时候跑来做什么?”卫泰然皱起眉头:“太爷,他来的可真是蹊跷。” 钱光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钱家大堂内,此时潘维行气定神闲,正背负双手站在屋角的一处巨大花瓶前,饶有兴趣地鉴赏,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去,只见两名婢女正扶着老态龙钟精神萎顿的钱光涵从后面走进来。 “老太爷,你怎么起来了?”潘维行立刻迎上前去,亲自扶住钱光涵一只胳膊,关切道:“我本想去房中探望,你却非要坚持出来,这身体可好些?” 钱光涵感激道:“多谢大人关心,怎能劳动大人亲自前来探望?”被潘维行扶着坐下,才苦笑道:“公主驾到,本该立刻去拜见,可是.....哎,这才走几步路,就已经是头晕眼花,大人,看来我也活不长了。”说完,剧烈咳嗽起来。 潘维行关切地轻拍钱光涵后背,道:“老太爷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你是要长命百岁的。实不相瞒,殿下知道太爷身体不适,她不便亲自前来,所以派我前来探望,公主说钱家为大唐贡献良多,那是大大的功臣。” “能有公主这样的话,老朽死也瞑目了。”钱光涵见潘维行还站着,忙道:“大人快请坐!” 潘维行在边上的椅子坐下,轻叹一声,道:“除了探望老太爷,其实还有一桩事儿要请太爷帮忙。” “大人有何吩咐,但说无妨。”钱光涵立刻道:“但凡老朽能出的上力,绝无二话。” 潘维行微微压低声音道:“老太爷可知道太玄观那边的事儿?” “大人指的是?” “乔胜功供出董源在苏州城内的党羽,就是太玄观那帮道士。”潘维行神情肃然:“有乱党潜伏在城中,本官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昨晚派人去将太玄观剿了。事实证明,太玄观那帮道士果然是叛党,私藏兵器,而且还在道观里伏击官兵。包括黄阳道人在内的一干乱党,尽皆铲除。” 钱光涵忙道:“原来太玄观是乱党?老朽.....老朽还真瞧不出来。不过大人英明果断,将叛党一网打尽,可喜可贺。” “可欢喜不起来。”潘维行苦笑道:“这些年有许多百姓受过黄阳道人的恩惠,不知真相,还以为官府是滥杀好人,先前一大群去刺史府围堵,好在被秦少卿劝退。可是......哎,太玄观那边也起了冲突,好几百人围住了太玄观,两边冲突之时,都死了人,这一旦死了人,事情可就不好办了。”看着钱光涵道:“我的意思,老太爷在苏州德高望重,苏州百姓对老太爷也是敬重有加,不知老太爷是否能出面,帮忙平息此事?”  正文 第六二七章 一箭双雕 钱光涵立刻道:“大人有命,老朽万死不辞。”便要挣扎起身,可是屁股刚抬起,身体便颤颤巍巍,虚弱无力坐下去,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太爷这个样子,那是万万不能去的。”潘维行摇头苦笑道。 钱光涵显出自责之色,道:“若非那夜剑伤,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 “对了,殿下已经下定决心剿灭太湖盗,不过现在担心的是军资不足。”潘维行低声道:“殿下担心围剿太湖盗耗资巨大,户部未必能拨出那么多银子。要造船,还要从外地调来水兵,太爷知道,咱们江南水兵兵力太少,战船也就那十几艘,与太湖盗不可同日而语.....!” 钱光涵尚未说话,却见一名家丁从后面传过来,凑近到钱光涵耳边,低语几句。 钱光涵眉头皱起,瞥了潘维行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淡淡道:“让袁先生去处理。” 那人拱手退下。 潘维行却已经端起茶杯,正要饮茶,钱光涵却是打量潘维行两眼,笑道:“刺史大人,公主要走,为何不说一声?老夫还没有拜见公主,她昨日才到,今日便离开,是不是有些急切?” 潘维行端茶的手定住,扭头看向钱光涵。 钱光涵方才那副老态龙钟病恹恹的样子竟然在这一瞬间消失,目光锐利,身体也挺直起来。 “太爷这是什么意思?” 钱光涵淡淡笑道:“听说那位紫衣监的陈少监正护送公主出城。” “断无此事!”潘维行放下茶杯,肃然道:“公主要坐镇苏州,指挥剿灭太湖盗,怎可能现在离开?” 钱光涵抬手抚须笑道:“就在刚才,秦逍领着一群刺史府的官兵前往太玄观,从正门离开,可这只是掩人耳目,吸引人注意。陈曦换了衣衫,刺史府后门准备了一辆马车,几名身着布衣的男子护着一个女人上了马车,现在已经向城外去,刺史大人,上车的女人,难道不是公主?” 潘维行神色有些慌张,故作镇定:“有.....有这事?本官并不知道。” 钱光涵叹道:“刺史大人,你今日登门,自然不是为了探望我,只不过是想拖住我。” “本官.....本官为何要拖住你?” “当然是担心我知道公主要离城,派人拦阻。”钱光涵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潘维行,道:“刺史大人还真是大唐的忠臣。” 潘维行竭力镇定下来:“公主来去自由,她就算出城,可能是视察民情,那又有什么奇怪?你说的话本官实在听不懂。” 钱光涵叹道:“事到如今,大人又何必瞒我?”拍了拍手,随即就从后面转出两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苏州别驾卫泰然,紧随其后的却是苏州知府梁江源。 “你们.....?”潘维行身体一震。 两人上前,却都是向潘维行拱手行礼。 “泰然,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大人派下官前来与老太爷商议捐献军资之事吗?”卫泰然面带微笑:“老太爷答应了,只要公主下定决心剿灭太湖盗,多少银子都会拿出来。” 潘维行冷着脸,道:“本官是问你,你为何没有回衙门禀报?” “因为下官担心回到衙门之后,就再也出不来。”卫泰然叹道:“大人当然已经知道,下官是听命于老太爷,你们怀疑老太爷谋反,自然不会放过下官。” 潘维行瞳孔收缩。 梁江源上前一步,不似卫泰然那般恭敬,大声道:“刺史大人,咱们就不必拐弯抹角了。我们确实反了,但我们不是大唐的叛贼,而是匡扶大唐的忠臣。京都妖狐才是真正的叛逆,她篡夺帝位,滥杀忠臣,你如果想做忠臣,就该和我们一起,举事讨逆。” 潘维行神情冷峻,忽然笑了起来。 “这很好笑?”梁江源脸色一沉。 潘维行抚须道:“就凭你们几个,也要举事?原来你们果真是叛党,秦逍倒是一言中的。” “秦逍自以为聪明,带人去救太玄观,可是我们立刻就看出他是调虎离山。”梁江源冷哼一声:“麝月想乔装打扮从后门离开,那位陈少监也打扮成寻常模样,可是刺史府前后门都被我们盯着,麝月一离开刺史府,我们就知道了消息。” 钱光涵却抬起手,示意梁江源不要多说,看着潘维行,语重心长道:“潘大人,你是苏州刺史,如果能和老夫联手,一声号召,苏州必然从者如云。你是大唐的臣子,本不该效命于妖狐。” “钱光涵,你起事造反,真的是为了大唐?”潘维行冷冷瞥了钱光涵一眼。 钱光涵镇定自若,笑道:“那是自然。” “即使你们真的是匡扶大唐,可是你们这点实力,怎与大唐相抗?”潘维行此时也镇定下来,冷笑道:“难道靠刘宏巨手里的三千兵马,就能将大唐掀翻?” 钱光涵摇头道:“三千兵马,当然是杯水车薪,绝无可能铲除妖狐。”顿了顿,才道:“可是王母会众成千上万,他们要一个朗朗天地,自然会奋勇争先。” 潘维行皱起眉头,直视钱光涵:“你们真是王母会的人?” “青州王母会从创立的第一天开始,就以铲除妖狐为己任。”钱光涵缓缓道:“潘大人自然不知,当年王母会在青州发展的热火朝天,这背后可是我们江南世家可是出了不少力气。” 潘维行神色骤变,骇然道:“难道.....!” “不错。”钱光涵微笑道:“没有江南世家,也就不会存在王母会。” 潘维行手足冰凉,万想不到江南世家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暗中筹划谋反。 “内库被盗,自然也是你们的手笔?” 钱光涵此刻精力烁烁,平静道:“内库不出事,麝月又如何肯来江南?” “汪汤.....!” “汪汤的家眷确实在王母会手中,却不在太湖。”事到如今,钱光涵也没有必要隐瞒:“他的家眷都在我们手中,为保家人性命,自然只能听从我们的吩咐。不过汪汤至死都只知道是被王母会胁迫,却不知道老夫也是王母会的人。” 胁迫汪汤,钱光涵当然不可能亲自出面,甚至都不可能让汪汤知道背后的真正指使是钱家。 “所以这次计划,你们是想一箭双雕。”潘维行长叹一声:“利用内库被盗引诱殿下前来江南,此外将这一切嫁祸给令狐玄,希望借朝廷之手剿灭太湖渔民。令狐玄手底下有数万人,船只数百搜,太湖又在江南腹地,你们要谋反,在江南能够对你们形成威胁的就是令狐玄,所以如果能借助朝廷的力量铲除太湖盗,自然是求之不得。” 卫泰然笑道:“大人的脑子依然很清楚。” “乔胜功早被你们收买,演了一场好戏,就是配合汪汤将戏码唱足,坐实太湖盗是王母会。”潘维行平静道:“以你们钱家的财力,要收买乔胜功确实不难。” 卫泰然微笑道:“任何人都有弱点,要对付一个人,就从他的弱点下手。乔胜功好色如命,只是太湖那帮贱民又怎能出现国色佳人?只需要两个女人,就能让乔胜功跪倒。” 潘维行也不理会卫泰然,看着钱光涵道:“汪汤和乔胜功唱戏,我可以理解。可是董源为何会死?那晚的刺杀,自然也是你们一手上演的好戏,目的就是想栽赃董源。” “栽赃董源其实不是最终的目的。”钱光涵叹息道:“董家是苏州第二大家族,财力雄厚,如果董家能够投靠我们,自然是如虎添翼。早在多年前,我们就派人暗中试探,但董源此人不识时务,断然拒绝,甚至还想着向官府禀报,只不过没有证据在手,不敢轻举妄动。此事过后,我们没有继续轻举妄动,可是董源却没有忘记此事,这两年忽然暗中调查王母会之事,半年前,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上老夫......!” “所以他必须死。”潘维行不解道:“既然你半年前就已经察觉他怀疑到你,为何你们一直没有动手?”瞥了卫泰然和梁江源一眼,冷笑道:“苏州黑白两道都有你的人,你真要除掉董源,易如反掌。” “要杀董源,当然比杀一只鸡还要简单。”钱光涵抚须道:“但董源毕竟是苏州第二大家族的族长,他身体很好,如果突然离奇死了,势必会引起风波。在这次计划之前,老夫不希望看到苏州出现任何变故。” 潘维行目光闪动,道:“而那天晚上设宴,到了下手的时机。” “那名刺客当然不会杀死潘大人,不过老夫那晚可是为大人挡了一剑。”钱光涵云淡风轻,笑容慈和。 潘维行笑道:“那晚设宴,钱老太爷可是一箭三雕。” “哦?”钱光涵道:“愿听高见!” “刺客出现,你挺身而出,为本官挡剑,如此一来,会显得对朝廷忠心耿耿,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你是王母会的人,因此也可以取信于本官。”潘维行缓缓道:“其二,你刚好借此机会除掉董源这心头大患。最后,正好利用董源再次做事令狐玄是王母会的苦海将军,钱老太爷,这一箭三雕的把戏确实高明。” “不高明,不高明。”钱光涵摇头道:“本来这连环计证据确凿,完全可以证明太湖盗是王母会众,麝月到了江南,应该会筹划剿灭太湖盗,可是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被京都的那两个人看出了破绽。如果那两人和大人一样,认定太湖盗就是反贼,今日肯定又是一番局面了。钱大人,麝月如此迅速判断出老夫是幕后指使,自然是因为那两人向麝月进言,此番计划,老夫确实是想一箭双雕,一来引诱麝月到江南,二来借麝月之手除掉太湖盗,现在看来,其中一只雕已经飞了。” 正文 第六二八章 旗号 潘维行竟然端起茶杯,淡然道:“花了多年时间精心布局,老太爷这份耐性,还真是让本官钦佩不已。” “麝月是大唐公主,除了十几年前和先帝巡游过一次江南,此后便再无单独离过京都,除了内库,天大的事情也请不动她。”钱光涵叹道:“要让她来到江南,不花些功夫又怎么能成。” “你们谋害公主,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潘维行冷笑道:“你们自称是匡扶大唐,即使圣人不是李家的人,但公主可是姓李。” 潘维行话声刚落,钱光涵立刻道:“不错,如果她不姓李,老夫也就不用花费如此心血了。” 潘维行毕竟没有老糊涂,身体一震,瞬间明白过来:“你.....你们想......想以公主为旗号造反?” “王母会虽然一心要铲除妖狐匡扶大唐,可是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在许多人眼中,我们王母会只是一群邪魔外道。”钱光涵含笑道:“要让王母会名正言顺,就要有能打得出的旗号。西陵那个李陀自称是先帝皇子,是真是假先不说,至少他的身份不能让天下人信服。既然要竖起大唐的旗号,就该拥护真正的李氏皇族。” 潘维行背脊发凉。 此时他才终于明白,这帮人处心积虑,花费数年之功,所图竟是如此险恶。 卫泰然一直站在边上,此时终是笑道:“比起李陀那个真假不知的皇子,麝月才是真正的先帝血脉。只要麝月在我们的手中,王母会举兵之后,必然是从者如云,到时候我们拥戴先帝血脉铲除妖狐,自然是名正言顺,而且天下归心。” “公主.....公主绝不可能答应你们!” “未必。”钱光涵笑道:“妖狐登基,血洗李氏皇族,李氏皇族在妖狐一族眼中是眼中钉肉中刺,不得不除,可是在麝月眼中,那些都是她的亲族。妖狐虽然是她的母亲,却也是李氏皇族的仇敌,而夏侯一族更是与李氏皇族有着血海深仇。我们起兵铲除妖狐,也是为她的亲族报仇雪恨,难道她就不想替她的亲族讨还血债?如果她愿意帮着我们铲除妖狐,攻下京都之后,作为先帝的血脉,她当然可以登基为帝,潘大人,这天下间,又有谁不想做皇帝?” 梁江源冷笑道:“答不答应,还由不得她说了算。她在我们手中,就得听王母会的吩咐。”盯着潘维行眼睛道:“你也不必侥幸以为她真的能够离开苏州。她不出城还好,只要出城,早就有人在等着她。” “你说的是刘宏巨?” “不错。”梁江源笑道:“刘统领的兵马已经到了城外,麝月乘坐马车出城,我们的人一直尾随,而且派人快马去禀报刘统领。麝月要离开苏州,无非水陆两条路,这两条路刘统领都会派人封堵,麝月插翅也难飞。” 钱光涵叹道:“刺史大人,说了这么多,无非是希望你能够与我们一起共举大事,你是个睿智之人,何去何从,应该知道如何抉择。” “你在王母会中,是什么身份?”潘维行问道:“难道你就是苦海将军?” 钱光涵抚须一笑,道:“大人如果愿意加入王母会,自然就知道老夫的身份。” “那本官倒想知道,同为王母会的人,你们为何让乔胜功供出太玄观?”潘维行显出狐疑之色:“你应该清楚,乔胜功供出太玄观,无论真假,本官都会派人抓捕。你们要构陷令狐玄,只是乔胜功诬陷令狐玄,本官可以理解,可是却为何多此一举,要将太玄观也供出来?如果不是乔胜功的口供,我们甚至不知太玄观也是乱党。” 钱光涵只是淡淡一笑,道:“潘大人问的太多了。你现在还没有加入王母会,有些事情,并不方便与你说。”凝视着潘维行,道:“所以现在就请潘大人给老夫一个答复,是继续效忠妖狐,还是与我们一同起事?麝月很快就会被带回来,若是潘大人愿意加入王母会,到时候就由你亲自说服麝月,也算是我们给你一次立功的大好机会。” 潘维行淡淡一笑,道:“那就看你们是否真的能将公主带回来。” 陈曦已经出城。 此番护送麝月前来江南的本有十二名高手,但入城之前,为了不被人注意,公主只带了四名护卫进入刺史府,其中两人正是秦逍见过的吕氏兄弟,这两兄弟是一对双胞胎,在刺史府一直戴着面具守卫在公主屋外,但此刻也都摘下了面具,换上了普通的粗布衣衫。 陈曦和公主身边的四名护卫护着马车从刺史府离开之后,用最快的速度出了苏州城西门,尔后直接向苏州码头方向行去。 一行人的打扮十分普通,每天都有这样打扮的人在苏州船坞和苏州城之间来回。 陈曦骑马在前,神情冷峻,一直没有回头,出城不到二十里地,便瞧见前面出现了一队兵马,数百之众,前面是数百刀兵,后面则是数百骑兵,估摸着有四五百之众。 陈曦勒住马,双目如刀,扫过拦在前面的官兵。 他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官兵正是苏州大营的兵马。 只听一声马嘶,人群之中飞驰出一骑,一身甲胄,在阳光之下泛着寒冷的光芒。 “少监大人,不知这么匆忙要去哪里?”那人笑道:“刘某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刘统领,你带兵离营,可有马长史的手令?”陈曦神色淡然:“大唐有法,如非特殊情况,千人以上的兵马,需要兵部调令,即使有紧急状况,调动千人以下兵马,也需要地方长史的手令,你带着数百官兵离营,没有马长史的手令,那就是谋反,依律当斩。” 统兵大将,自然就是苏州营统领刘宏巨。 刘宏巨笑道:“手令我没有带在身上,少监大人想看,跟我回城,我让马长史亲自和你说。” “我有要事去办,等我回来之后,再向马长史请教。”陈曦抬手道:“让你的人闪开!” 刘宏巨哈哈笑道:“少监大人这一去,恐怕是再也不回来了。少监大人,你要走,我绝不拦阻,可是......!”抬手指向马车,沉声道:“这辆车必须留下。” 陈曦脸色冷下去,道:“你可知道车里是谁?” “无论是谁,这辆马车都要回城。” “刘宏巨,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是奉了谁的命令?” 刘宏巨笑道:“少监大人想知道我是奉了谁的命令,跟我一起回城就知道了。”一挥手,后面的骑兵立刻向两边拉开,尔后如同两只翅膀般展开,马蹄声声,只片刻间,已经将陈曦一行人团团围住。 陈曦不屑一笑,道:“刘统领真是好大的阵仗,为了一辆马车,竟然调动数百人。” “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小心。”刘宏巨得意道:“若是不能将马车带回去,我就要将自己的脑袋送回去了。” “早就知道你居心叵测。”陈曦冷笑道:“董源被杀那晚,我就知道事有蹊跷。” 刘宏巨笑道:“要瞒过紫衣监的人,确实不容易,为了取信你们,我甚至让人在我的肩头刺了一刀,但终究还是没能让你们消除疑心。” “其实我很想知道,那晚行刺,你们到底是怎么布局。”陈曦很有耐心,虽然被围住,却是波澜不惊。 刘宏巨叹道:“陈少监,你无论如何拖延,都不会等来任何援兵。” “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知道,董家的管家,是不是你们的人?”陈曦缓缓道:“假山下密室中的刺客尸首,是真的刺客,还只是你们随便找人替代?” 刘宏巨摸着钢针般的粗须道:“既然陈少监有兴趣,我也不瞒你,那具刺客尸首,当然是假的。董源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自然该死,不过就算是死,也要起点作用。密室中的两封信,是董家的管家曹休放进去,里面的那具尸首,也是曹休一早就安排好,我和董源进了密室,董源看到那具尸首,大惊失色,想要喊人,老子一刀就砍了他。” “高明。”陈曦淡淡道:“刘统领,我想不明白,你是苏州营统领,吃的是朝廷的军饷,本该效忠于朝廷,却为何要走上这条路?以你的能耐,日后要得到提拔晋升,并非难事,光宗耀祖也不在话下,为何要自断前程?” “因为老子效忠的是大唐,不是妖狐。”刘宏巨冷笑道。 陈曦也不争辩,扫了四周骑兵一眼,道:“苏州营能跟着你造反,这些人当然都是你的嫡系。你其实早就起了谋反之心,这几年一直在苏州营做手脚,让忠于大唐的苏州营成了你个人的兵马,刘统领果真是好手段。” 刘宏巨皱起眉头,道:“陈少监,你本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今日怎地话这么多?你到底在等谁?” “没有等谁,你说的不错,苏州都是你们的人,我就算等上十天半个月,也等不到援兵。”陈曦叹道:“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要拦住这辆车?这辆车对你就那么重要?” 刘宏巨按住佩刀刀柄,沉声道:“陈少监,你跟不跟我回去?” “刘统领不是说只需要将马车带回去?”陈曦道:“我们交出马车,就可以自行离开,这话没错吧?” “不错,车留下,你要走,本将绝不拦阻。”刘宏巨死死盯着马车。 陈曦低下头,沉吟片刻,才道:“我是个识时务的人,我们就算能以一敌百,也未必能保住这辆马车,反倒是白白送死。我是个惜命的人,所以车子我可以交给你,你可以将车带回去,但请你让手下人让开一条路,放我们离开。” 刘宏巨一怔,反倒是诧异道:“你要交出马车?” “难道刘统领改变主意了?” 刘宏巨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好,我放你们走。” 陈曦沉声道:“我们走!” “陈大人,真的将马车交给他们?”马车边上一名护卫急道。 陈曦一抖马缰绳,并不理会,催马便行,四名护卫互相看了看,终是催马跟在陈曦后面,刘宏巨手下骑兵让开了一条路,陈曦头也不回,领着四名护卫飞马而去。 刘宏巨这才抖了抖马缰绳,缓缓走到马车前,盯着车厢,淡淡道:“公主殿下,跟我们回城吧,有人在城里等你!” ------------------------------------------- ps:第三更,求票,求自动订阅!  正文 第六二九章 调虎离山 马车内却是没有任何声音,拉车的那匹马打着响鼻,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 刘宏巨向手下一名骑兵使了个眼色,那骑兵也不犹豫,翻身下马,直接走过去,扯开了车帘子,向车里瞧了一眼,脸色骤变,失声道:“没.....没人!” 刘宏巨也是脸色骤变,下了马,跑过去跳上车辕头,往车厢里瞧过去,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能看到一个人影。 “人呢?”刘宏巨惊骇道,却也不知道是在问谁。 他在车上翻找,甚至拔刀乱劈,但这马车十分普通,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藏身之地,刘宏巨瞳孔收缩,一只手握起拳头:“上当了!”,猛地想到什么,冲出车厢,向陈曦离去的方向指过去:“抓住他们!” 骑兵们倒还真是训练有素,刘宏巨一声令下,骑兵们纷纷催马向陈曦追过去。 刘宏巨万万没有想到,得到的消息,明明有人看着麝月从刺史府出来上了马车,更是在陈曦等人的护卫下出了城,可是好端端的人,怎可能凭空消失? 他当然知道如果让麝月从苏州全身而退会是怎样的后果,惊怒交加,翻身上马,朝着那群刀兵叫道:“张衡,你们继续守在这里,瞧见可疑之人立刻拿下!”跟着骑兵们追拿陈曦。 陈曦一行人就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跑出了许远,好在刘宏巨反应及时,发现车中空无一人,立刻派人追拿。 苏州营骑兵的战马虽然不多,却也都是上好的良驹,速度不慢,刘宏巨坐下的战马更是从北方草原秘密交易过来的纯种草原马。 大唐与北方图荪人相比,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可是却偏偏在马匹上存在着极大的差距。 图荪然的马匹不但健壮,而且速度极快,最适合骑兵冲击。 也正因为这样的优势,图荪人屡屡利用骑兵优势侵扰大唐北方边境。 因为马匹的数量和质量都超过大唐,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也在战术上对大唐有一定的优势,为了保障这样的优势,图荪各部在这件事上达成了统一的默契,就是绝不与大唐交易战马。 虽说如此,但终究还是有极其少量的草原马通过边境商人的运作而进入了大唐境内,但这些马匹当然都不可能流入民间,往往都会卖给官府,而官府对这些草原马也都是来者不拒,愿意出高价购买。 刘宏巨座下的草原马很快就显示出它的优势,虽然一开始还在骑兵们的后边,但很快就冲到了最前方,依稀看到前面晨曦几人的影子。 骑兵们纵马狂追,一口气追出十几里地,却始终没有追上前面那几人,刘宏巨如果放马狂追,未必不能追上,但他也知道,如果将部下丢在身后自己一个人追上去,那是自寻死路,紫衣监少监的武功可不是闹着玩的,莫说陈曦身边还有几名帮手,就算只是陈曦孤身一人,自己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他虽然心中焦急,但手下骑兵的战马已经是竭尽全力,能够咬住陈曦已经不错,可是要想迅速追上陈曦,除非战马长了翅膀。 又追出十几里地,刘宏巨陡然间想到什么,猛地兜转马头,举起大刀在空中,大声道:“都停下!” 骑兵们正死咬着陈曦等人不放,忽听得刘宏巨叫喊停下,都是有些诧异,却也是纷纷迅速勒住马。 “他们是调虎离山。”刘宏巨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先前一向低调的陈曦破天荒啰嗦半天,此刻又拼命逃走,这分明是故意吸引自己的注意,毫无疑问,这位少监大人一定是在故意拖延,为麝月争取时间。 刘宏巨看起来虽然粗犷,却不是蠢笨之人,这时候反应过来,心下吃惊,暗想陈曦既然故意拖延时间,那么麝月一定是从其他道路逃离苏州。 一个陈曦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可是若让麝月逃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没有犹豫,不再去管陈曦,而是兜转马头,拍马便走,直往苏州城方向飞驰过去。 自苏州北上,水路两条道路,刘宏巨已经将苏州营分成三队,除了堵截两条北上的必经之道,另一队人马就在苏州城下,以防备城中出现其他状况,随时可以入城增援。 健马如飞,数百骑随在刘宏巨身后,气势不小。 刘宏巨几乎是一口气跑到了苏州城门外,与守在城外的另一队人马会合,随即直接冲进了城内,守城的官兵见得上千兵马入城,都是大惊失色,而且瞧见当先一人衣甲鲜明,正是苏州营的刘统领,根本不敢拦阻。 刘宏巨带兵入城之时,潘维行还在钱家。 只是此刻在他身边左右,不再是钱光涵和卫泰然等人,而是手持大刀的钱家护院。 潘维行坐在椅子上,五六名钱家护院握着大刀,就分散在他四周,虽然距离还很远,但潘维行想要离开大堂,几无可能。 听得脚步声响,潘维行神色平静看过去,这一次来的并不是钱光涵,而是钱归廷。 “刺史大人,父亲给你一个时辰考虑,时间到了,你可作出了选择?”钱归廷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在他看来,一切既然都已经摆上台面,也就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 潘维行只是个不重要的老头子,他若合作倒也罢了,若不想合作,根本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关起来甚至一刀砍了都是轻而易举。 潘维行抚须笑道:“其实老夫先前就说过,老夫是大唐的臣子,能被调来苏州为官,追根到底,还是因为公主的提携。公主如果亲口让老夫和你们合作,老夫自然不会抗命。” “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到公主,遵从公主的吩咐,这就是老夫的答复。”潘维行看着钱归廷:“不是说很快就能带老夫去见公主,公主在哪里?” 钱归廷一屁股坐下,笑道:“潘大人,看你一副镇定的样子,你是否还觉得麝月可以侥幸从苏州逃脱?实话告诉你,刘宏巨已经带着兵马到了城下,而且封堵了水陆两路。先前就得到消息,陈曦出城之后,往苏州码头方向去,嘿嘿,她是自投罗网,刘宏巨亲自带人拦在那边,陈曦正好一头撞上,按照时辰来算,麝月此刻应该正在被带回城的路上。” 潘维行叹道:“你们抓捕公主,胁迫本官,这已经是没有回头路了。” “回头路?”钱归廷吐了口吐沫:“什么叫回头路?我们为什么要走回头路?潘大人,事到如今,我不瞒你,当年妖狐诛杀成国公一门,就已经让我们没有了回头路。” “你们是在替赵家报仇?” 钱归廷笑道:“我们还没有那么仗义。可是赵家是江南世家在朝中的代表,他掌握着户部,就代表朝廷的钱袋子一直在我们江南世家的手中,只要我们掌握着朝廷的钱袋子,朝廷就不敢对我们江南世家怎么样。可是赵家被灭了全族,户部落在了夏侯一族的手中,从那时候起,江南世家的喉咙就完全被夏侯一族掐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又怎能安心?” “可是公主一直在庇护你们。” “可别说她在庇护我们。”钱归廷冷笑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我们口袋里那点银子。这些年明面上我们缴纳给朝廷的赋税就已经占了天下一半,暗地里每年被宫里吸了多少血?妖狐和麝月每年仅仅过一次生辰,江南七姓便要送上不计其数的贺礼,修建行宫,户部拿不出银子,内库不拿银子,最后还是将主意打到江南世家的头上,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取之不尽的钱袋子,再大的家业,被他们那样折腾,迟早也是支撑不下去。” 潘维行笑道:“老夫懂了,你们造反,最终还是为了银子。” “银子?”钱归廷“呸”了一声,骂道:“如果只是花点银子倒也罢了,可是我们看不到尽头。潘大人,你可还记得,当年大唐立国,江南世家可是出了大力气,没有江南八姓财力支撑,李家凭什么能坐上龙椅?你可知道,当年我们为什么支持李家将杨家拉下马?前朝虽然烂到骨子里,但如果我们那时候竭力支持杨家,李家也未必能取而代之,就算最后真的成功,至少也要多花十年时间。” 钱归廷一脸忿色,潘维行却是镇定自若,淡淡一笑,问道:“为何?” “因为杨家最后也将咱们江南世家当成了取之不尽的钱袋子。”钱归廷恼恨道:“那位上吊自尽的前朝皇帝,昏庸不堪,在位二十年,修建的行宫不计其数,极尽奢华靡费,天下大乱之际,竟然为了一个妖妃,还想着修建金庭阁,派人跑到江南来准备搜刮三百万两银子。顾家就因为多说了两句话,他们的族长竟然被五马分尸,惨不忍睹,潘大人,你说那样的狗皇帝,江南世家还能支持他?” 潘维行正色道:“炀帝确实是无道昏君,那时候你们江南世家弃暗投明,当然是明智之举。” “那件事情之后,我们也明白了,如果只是任由朝廷予取予拿,成为他们的钱袋子,他们翻脸之时,一道旨意,我们就可能万劫不复。”钱归廷不由感叹道:“顾家在前朝时,那可是江南三大世家之一,在江南的财力和名望比如今我们江南七姓任何一族的实力都要强,可他们的族长,就因为多说几句不敬之词就被五马分尸,可见朝中如果没有我们的势力,我们的生死都不能由自己掌握。” 正文 第六三零章 恩断义绝 潘维行叹道:“成国公赵氏一族被诛,你们就心中恐惧,起了反心?” 钱归廷冷笑道:“夏侯家拿住了户部,那两年就开始对江南极近盘剥能事,如果不是麝月接了内库,江南七姓只怕早就成为夏侯家的盘中餐。” “看来你们也还知道是公主救了你们。” “不错,麝月是救了我们。”钱归廷并无感激之色:“但此后这些年,如果不是我们,内库又如何能够与户部分庭抗礼?没有江南世家在背后为内库输血,麝月如何能够在朝中拥有现在的实力?她对我们的恩惠,我们早就偿还。” 潘维行苦笑道:“既是如此,你们也不该对公主以德报怨。” 钱归廷摇头道:“没有以德报怨,我们诱她来江南,只要她愿意,我们愿意尊她为主,铲除京都。这大唐本就是李家的,从夏侯家夺回应该属于她的椅子,不是天经地义?”冷哼一声,道:“不管她愿不愿意,江南世家却不能坐以待毙。麝月能够掌管内库多久?一旦她在朝中失了势,江南世家就大难临头,所以我们不能一直等下去。” 潘维行皱眉道:“公主是圣人的千金,金枝玉叶,怎可能失势?” 钱归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潘维行,忽然笑道:“潘大人,你好歹也在京都待过,怎地却如此糊涂。”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问你,妖狐登基已经十七年了,她可有立过储君?”钱归廷盯着潘维行眼睛,冷笑道:“册立储君,承袭有名,国家才会安定,妖狐如果死了,谁来继位?” 潘维行身体一震。 当今圣人能够继承皇位,就是因为先帝没有皇子,否则也就轮不到圣后继位。 当今圣人虽然为先帝生了两位公主,却并无皇子,先帝其他嫔妃也都没有皇子存续下来,于是当今的朝廷就出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事情,便是没有储君存在。 圣人登基之后,利用刑部卢俊忠几乎将李氏皇族血洗一遍,李氏皇族如今存活下来的已经是寥寥无几,圣人生下的两位公主便在其中。 朝中无人敢提及储君之事,好在圣人如今也不到五十岁,龙体安康,一时倒也显不出储君有多重要。 潘维行神色凝重,低头不语。 “潘大人总不会觉得妖狐会立麝月为储君吧?”钱归廷淡淡道。 潘维行叹道:“圣人既然开了先例,以女人之身君临天下,公主继位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钱归廷坐直身子,道:“妖狐出自夏侯家,难道她想让夏侯家断子绝孙?” 潘维行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钱归廷瞥了潘维行一眼,缓缓道:“麝月是李氏皇族的人,这是无可更改的事实。李氏皇族被血洗,明面上是刑部动的手,但后面是妖狐,是夏侯一族,夏侯一族和李氏皇族有着血海深仇。还有,麝月嫁入成国公赵家,本来和和美美,可是不过一年,赵家被诛,麝月成了寡妇,随后夏侯家就控制了户部,你觉得这笔仇麝月会忘记?” 潘维行又是一声长叹,很是唏嘘。 “妖狐是麝月的母亲,麝月心里就算怨恨,自然也不会对自己的母亲怎样,但这两笔深仇大恨,麝月肯定会算在夏侯一族的头上。”钱归廷说的头头是道:“这些年麝月与夏侯家明争暗斗,已经是势头水火,除了是因为争权夺利,自然也是因为那两笔血债。潘大人,你说如果麝月真的有朝一日坐上了皇位,夏侯一族会是怎样的下场?” 这当然是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李氏皇族当年被血洗的惨状,将会在夏侯一族身上重演。 见潘维行不说话,钱归廷悠然道:“看来潘大人已经知道结果了。妖后出自夏侯家,你觉得她会愿意看到在她死后,夏侯一族落得人畜不留的下场?所以她是绝对不可能将皇位传给麝月,麝月也注定坐不上那把椅子。” 潘维行叹道:“照你这样说,圣人真的殡天之后,谁会继承皇位?” “不是李氏皇族,那就只能是夏侯一族了。”潘维行笑道:“除非妖狐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和别的男人生出儿子来,还有胆量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天下大乱,第一个要将新皇帝拉下马的就是夏侯一族,说不定麝月到时候还会和夏侯一族联手,将那个孽种乱刀砍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妖狐要保住夏侯一族,死后只能让夏侯一族手掌大权。” “如果真的选立夏侯家的人,天下人也不会心服。” 钱归廷哈哈笑道:“潘大人这话说的就合我们的意思了,连妖狐登基都已经人心不服,更何况是从夏侯家选选立储君。不过大人别忘了,万一妖狐从夏侯家选人,过继到李家,夏侯家的人摇身一变成为李家的人,到时候依然可以自称是李氏皇族登基了。”顿了顿,才道:“还有一种法子,那也不是不可能。” “什么法子?” “从夏侯家挑选一人,与麝月成婚,成为李家的女婿。”钱归廷道:“李家无皇子,由麝月的夫婿继承皇位,那也不是不可能。” 潘维行看着钱归廷,感慨道:“你们对朝廷的局势果然是了若指掌。” “否则我们如何死的都不知道。”钱归廷道:“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夏侯一族坐上了龙椅,江南七姓就将遭受灭顶之灾,如果我们一直只是钱袋子,那时候就只能成为鱼肉,任由夏侯家屠戮。”神情变得冷峻起来:“潘大人,你说我们江南世家是等着夏侯家来砍我们的脑袋,还是早做筹划,将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更好?” 潘维行这时候已经完全明白过来。 江南世家未雨绸缪,密谋造反,说到底,还是为了求自保,避免他日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结果。 “如此说来,卷入此事的不只是你们钱家?”潘维行陡然想到什么,身体一震,脸上显出骇然之色:“难道.....其他六姓也都......!” 如果事实果真如此,江南七姓已经暗中联盟,那么出问题的就不仅仅只是苏州,江南三州很快都将卷入叛乱,这对大唐帝国来说,当然是不堪设想的局面。 钱归廷尚未说话,却见门外急匆匆跑进一人,见到钱归廷,“噗通”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二.....二公子,刘.....刘统领带兵入城,已经将刺史府团团围起。” 钱归廷赫然起身,吃惊道:“谁让他带兵入城的?” 潘维行也是赫然变色。 “是否禀报父亲?”钱归廷向那人道:“你跟我来,赶紧去见父亲。” 苏州刺史府此刻却已经是被团团围住,前后门都有兵士封堵,大门紧闭,刘宏巨骑在马上,脸色阴沉,看着手下兵士抬来一棵巨木正在撞击大门,终于,只听“哐”的一声,厚重的刺史府大门终于被撞开,早有准备的苏州营将士一拥而入,冲进院内。 大院之内,留守刺史府的二十多名官兵横成两排,手握大刀,组成了人墙。 刘宏巨一抖马缰绳,并不下马,骑马直接冲进了院内,手握战刀,抬起手臂,指着人墙厉声道:“不想死就闪开,否则杀无赦!” 官兵并没有推开,刘宏巨脸色一沉,便要挥刀让手下将士冲过去,他带了上千人马入城,从正门已经冲进来上百人,刺史府衙门外更是密密麻麻的苏州营精兵,长枪如林,这区区二十多名刺史府官兵阻拦,无疑是螳臂当车。 “都退下!”从刺史府官兵后面传来声音,官兵听得吩咐,左右分开,只见得一人身着甲胄,头戴战盔,缓步走上前来。 刘宏巨看到对方,眼角微微抽动,迎面而来的,当然是苏州长史马兴国。 马兴国并没有走,而是留在了刺史府内。 两人四目对视,片刻之后,刘宏巨终于翻身下马,收起战刀,上前两步,拱手道:“长史大人!” “不必如此客气。”马兴国目光如刀,淡然道:“我是官,你是贼,势不两立,今日总有一人要死在这里,所以没有必要如此客套。” 刘宏巨叹了口气,道:“属下不敢与大人为难,只求大人帮个小忙,请你告诉我,麝月现在究竟在哪里,只要大人告知,属下立刻撤出刺史府。” 马兴国冷冷一笑,忽然抬手,摘下头上的战盔,丢在地上,随即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脸“啪”的一声,自扇了一个耳光,他用的力气极大,半张脸顿时通红,只听他声音平静,缓缓道:“这一巴掌,打我眼睛瞎了,识人不明,多年来,竟然将你当成自己的兄弟。” 刘宏巨眼角抽动,脸色难看。 “啪!” 马兴国又是一巴掌抽在另外半边脸上,依然平静道:“这一巴掌,打我愚蠢透顶,误国误民,竟然将苏州营交到你这狼子野心的畜生手里。” 刘宏巨看着马兴国,道:“马大哥,跟着我一起,咱们一起做番大事。京都妖狐祸乱天下,我们是大唐的臣子,效忠的是李家,我们一起拥立公主为帝,匡扶大唐。只要大哥答应,苏州营依然听从你号令,小弟一如既往,依然唯大哥之命是从!” “你在放屁吗?”马兴国笑道:“臭不可闻,臭不可闻!” “大哥什么意思?”刘宏巨沉下脸。 马兴国冷笑道:“不要再喊我大哥,老子可没你这卑鄙无耻的兄弟。刘宏巨,你知道老子就算是死,也不可能和你一起同流合污,如果老子真的能够被说服,这么多年,你早就劝说过。你知道老子的性情,是绝不可能背叛大唐,所以你从不敢拉拢老子,既然如此,今日又何必多费唇舌。” “呛!” 马兴国已经拔出佩刀,手臂抬起,刀锋指向刘宏巨:“你若还是个男人,今日就在这里分个你死我活,咱们的恩怨,今日正好有个了结!” -------------------------------------------------- ps:关注沙漠微信公众号【锦衣沙漠】,资源丰富,最好的享受! 正文 第六三一章 龙游浅水 刘宏巨神情凝重,盯着马兴国眼睛,叹道:“我们当真要兵戎相见?” “少废话。”马兴国低吼一声,已经如同猛虎般向刘宏巨直扑过去,手中大刀兜头便往刘宏巨砍了下去,出手凶狠无比,明显是你死我活的架势。 刘宏巨脸色一冷,后退两步,大刀也已经拔出。 他平时嘻嘻哈哈,显得粗犷无比,但此刻却是冷静异常,神色冷峻,马兴国连劈三刀,刘宏巨都只是闪躲,并没有还手。 “为何不出手?” 刘宏巨脸色阴寒,冷声道:“我已经让你三刀,也算是对得住你,你若再出刀,可别怪我不讲义气。” “义气?”马兴国哈哈笑道:“你这种人还有什么义气?” “麝月究竟在哪里?”刘宏巨再次冷声问道。 马兴国厉声道:“就在这里了。”话声未落,又是一刀向刘宏巨砍了过去。 刘宏巨脸色一沉,这一次却没有闪躲,不等马兴国大刀砍下来,已经挥刀向马兴国砍了过去。 “呛!” 双刀相击,火星四溅,马兴国咬牙切齿,刀刃顺着刘宏巨刀身划过去,直取刘宏巨脖子。 刘宏巨手腕一转,低喝一声,却是将马兴国大刀挑开,大刀斜劈。 马兴国来不及反击,收刀格挡,只听得“乒乒乒”响声不绝,双刀交错,火花四射。 “当啷!” 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马兴国终于扛不住刘宏巨砍来的的大力,单笔发麻,手中的大刀几乎脱手。 刘宏巨后退一步,冷笑道:“你的刀法我一清二楚,可是我的刀法你这几年一无所知。我日夜在营中操练,刀法越来越娴熟,可是这几年你在城中过着安逸的日子,比起几年前,你非但没有丝毫进步,反倒是大大退步。马.....马兴国,你如今早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马兴国喘着气。 两人片刻间交手三四十回合,刘宏巨真的出手之后,大刀如同狂风暴雨一般,风急雨骤,马兴国只有招架之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一番拼斗下来,刘宏巨面不改色,马兴国却觉得耗费了极大的体力,颇有些狼狈。 他知道刘宏巨所言不错。 自从升为长史之后,马兴国坐镇苏州城内,维持苏州城内的秩序,但苏州城是大唐富庶之地,在此之前,苏州城一片太平,反倒是每日里好酒好菜,歌舞升平,无论是体质还是身手,早已经不能与当初在军营时候相提并论。 “告诉我麝月的下落,我便再不为难你。”刘宏巨叹了口气,道:“看在当初你我交情份上,你想去什么地方都由你。” “苏州叛乱,老子职责有亏,就当是苏州第一个为国捐躯的忠臣。”马兴国长啸一声,斜跨一步,陡然扭身,双手扣刀,一刀劈了出来。 这一道仿佛是灌注了他全身所有的气力,这一刀也似乎将毕生修为倾尽其中,一刀劈出来,竟然有着无坚不摧的气势。 刘宏巨低吼着,也握刀迎上去。 马兴国大刀砍落下来,刘宏巨却以极快的速度向左闪开,并不多想,大叫一声,刀光闪过,血光一道,一颗大好头颅飞了出去。 马兴国的首级飞出,身体却还踉跄向前数步,终于扑倒在地。 刺史府的护卫们见得此景,已经胆寒。 刘宏巨瞥了马兴国尸首一眼,竟然没有任何怜悯之色,看向那群刺史府兵士,冷声道:“不想死,立刻缴械,否则杀无赦!” 苏州营官兵如同虎狼一般,盯住那群兵士,兵士们犹豫了一下,终于有人丢下了手中的刀,其他人再不犹豫,纷纷丢下兵器。 “将刺史府,将刺史府每一个角落都给我掘地三尺。”刘宏巨寒声道:“男人若是反抗,立刻斩杀,女人全都抓捕。” 他没有留在刺史府内,转过身,从马兴国尸首边走过,也不看一眼,到得自己的战马边上,翻身上马,拍马出了刺史府,向一名部将道:“夏炎,你负责带他们搜找刺史府,你们跟我来!”并不犹豫,带了几十名骑兵飞驰而去。 战马如飞,所过之处,路边的百姓都已经是魂飞魄散。 苏州城多少年来都是繁华热闹,一幅太平景象,今日刘宏巨带着大批的官兵突然闯入城中,沿途自然有无数百姓看到,这消息也迅速传开,再加上太玄观那边的状况,苏州城内许多居民都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这苏州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不少人已经关上门窗,躲在家中足不出户,以免殃及池鱼。 刘宏巨带着几十名骑兵刚出街口,迎面就过来一队人,前面是二十多名身着灰色劲装的壮汉,竟然佩着刀,而且都骑在马上,后面是一辆马车,马车后面,则是五六十名持刀的壮汉。 双方碰面,立刻都停下来,刘宏巨瞧见马车边上一骑正是钱归廷,已经猜到马车里是谁,急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到得马车前,拱手道:“太爷!” 车帘子掀开,钱光涵从马车之内走出来,瞧见刘宏巨,神情冷峻,问道:“为何入城?” “我们上当了。”刘宏巨立刻禀报:“陈曦护送的马车内空无一人,麝月并不在里面。” 钱光涵脸色微变,问道:“可是从陆路离开?” 刘宏巨道:“陆路也已经封堵,可属下以为,麝月已经猜到了我们要在北上的必经之道堵截,陈曦是诱饵,麝月也绝不可能从陆路离开。” “难道还在刺史府内?”钱归廷在旁问道。 “属下知道事有蹊跷,麝月若是逃走,后果不堪设想,情势紧急,属下来不及向太爷禀报,只能先带人入城,围住了刺史府。”刘宏巨道:“眼下正在刺史府搜寻,属下准备去向太爷禀报。” 钱光涵微一沉吟,摇头道:“不会,麝月肯定不会在刺史府内坐以待毙。陈曦既然被当作诱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那就表明麝月趁我们不注意,利用其他法子离开。” “爹,刺史府一直都被盯着,只有陈曦护着马车离开,除此之外,麝月还能上天入地不成?” “她这次是真的要上天入地了。”钱光涵想到什么,问道:“秦逍在哪里?” “陈曦从刺史府离开之前,秦逍就带了一群刺史府的兵士去了太玄观。”钱归廷道:“咱们的眼线瞧得很清楚,秦逍没有带女人离开。” “不对。”钱光涵吃惊道:“刘统领,立刻带人去太玄观,找到秦逍。” 刘宏巨也意识到什么,根本不耽搁,调转马头,大声道:“跟我来!”催马边走,身后骑兵急忙跟上,钱光涵也立刻吩咐道:“去太玄观!” 此时的太玄观早已经不复从前的幽静,上千人将太玄观四面围住,大部分人手中都拿着斧头或者菜刀,更有不少自制的长矛。 太玄观大门紧闭,只是那厚实的大门已经被碎石砸的都是坑坑洼洼,一片狼藉。 围住太玄观的百姓倒是发起了几次进攻,不过宋良带人死守其中,等待援兵,太玄观内尚有数十名箭手,百姓冲过去之时,宋良也不客气,吩咐箭手利用箭矢将百姓逼退,此刻双方却是陷入僵局,围在道观外的人攻不进去,而道观里的官兵也出不来。 有些百姓还在对着里面大声叫骂,亦有人劝说里面的人弃械投降,不少人则是席地而坐,有说有笑。 刘宏巨领着一群骑兵过来之时,倒是让围堵道观的人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援兵再次赶来,纷纷起身,看到不过几十骑,再看看自己身边都是黑压压的同伴,顿时底气便壮了起来。 刘宏巨扫过一遍,皱起眉头,并没有瞧见秦逍的身影。 后面传来声音,钱光涵那队人马也已经跟上来,刘宏巨下马到了马车边上,道:“太爷,秦逍不在这里。” 钱归廷却已经催马上前,人群中有人瞧见钱归廷,便有数人从里面抢出来,到得钱归廷马前行礼,这些人自然都是安插在百姓之中的奸细。 钱光涵出了马车,远远见到那几人正对钱归廷说着什么,很快,钱归廷便折返回来,到得马车边,向钱光涵道:“爹,一个时辰前,确实有一群官兵过来增援,但他们并没有靠近道观,只是远远看着,待了一会儿,就全部散去。” “是秦逍带人过来?”刘宏巨立刻问道。 钱归廷道:“他们也没有看清楚,那群人根本没有靠近。” “原来如此。”钱光涵脸色阴冷:“咱们确实上当了,麝月根本没有跟随陈曦离开,而是跟着秦逍逃走。” “太爷,你的意思是.....?”刘宏巨脸色骇然。 钱光涵冷着脸道:“麝月一定是打扮成刺史府官兵的样子,混在队伍之中,我们的眼线只以为是秦逍带兵来增援太玄观,没有瞧见里面有女人,自然不知道麝月鱼目混珠离开。陈曦那一路,确实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让我们误以为麝月是被陈曦护送离城,调虎离山,掩护秦逍带着麝月逃脱。” 钱归廷也是惊骇道:“那.....那麝月现在在哪里?” “已经出城了。”钱光涵目光锐利:“可是他们想要从江南全身而退,还真是痴心妄想。”  正文 第六三二章 天罗地网 钱府,正堂之内。 一副江南地图摆在桌子上,四周围着一群钱家手下的得力干将,袁长龄和卫泰然等人皆在其中。 “宋良那群刺史府的官兵已经弃械投降。”袁长龄是钱光涵手下第一幕僚,此时神情肃然,向众人道:“马兴国死了,潘维行已经被我们囚禁,刘统领出面,长史府和刺史府的官兵都已经在掌控之中,苏州城已经在我们的手中。眼下苏州城四门已经被封,不许任何人进出,所以麝月如果还躲在城中,就绝无可能从城中离开。”顿了顿,才道:“麝月对此应该一清二楚,所以最大的可能,他已经趁陈曦调虎离山之时,在秦逍的保护下离开了苏州城。” 卫泰然微微点头,神情也是肃然:“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楚她会往什么地方去。” “不错。”苏州知府梁江源眼中有一丝惶恐:“她如果逃离江南,跑回了京都,那可就大事不妙。” 袁长龄微微颔首道:“梁知府所言极是,如果被麝月逃脱,那么咱们多年来的心血就付诸东流,局面将对我们大大不利,所以无论如何,也要将麝月找到。”环顾众人一圈,才道:“诸位可以各抒己见,想想麝月会往哪个方向去。” 卫泰然道:“要回京都,自然是北上,水路两路都有咱们的人,麝月如果直接北上,那就是自投罗网,她是绝不可能如此愚蠢。”指着地图道:“往东走只能到东海,依然在咱们的势力范围,所以她也绝无可能往那边去,这样一来,就可以排除这两个方向。” 在场众人都是明白,麝月无论是往北还是往东,那都是自投罗网,以麝月的智慧,当然不可能选择这两个方向。 “如此一来,她能选择的就只有两个方向,往西或者往南。”卫泰然手指在地图上滑动:“往西,不过百里地便是太湖,要过太湖,就必然从令狐玄的势力范围经过,可是麝月有没有胆子从那边走?” 袁长龄道:“如果只是秦逍这样的京官,要躲避抓捕,有可能会往太湖去,但麝月是大唐公主,她对太湖盗必定有防范之心。她虽然知道令狐玄不是王母会的人,但这也不代表他去了太湖就一定安全。她从苏州城逃出,势必是处处小心谨慎,她与令狐玄并无交往,更谈不上信任,既是如此,去投奔一个她完全不信任的人,可能性极小。” “长龄所言甚是。”钱光涵微微颔首:“她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往南走。” 钱归廷忽然道:“爹,她有没有可能逃去灵岩山内库那边?” “内库?”刘宏巨双眉一紧:“太爷,二公子的猜测,大有道理。”指着地图一点道:“灵岩山距离苏州城不过几十里地,麝月仓促之下,很可能真的往灵岩山去。灵岩山有姜啸春的数百精兵,而且上山的道路只有一条,上山本就困难,当年建造内库,打造的如同铜墙铁壁,攻打灵岩山本就困难,如果她躲在内库里,那还真是麻烦。” “自然也有这个可能。”卫泰然微微点头:“但可能性并不大。内库虽然是铜墙铁壁,可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水源。内库之中,没有水源,用水都要从山下运上去。只要堵住下山的出口,将他们困在山上,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们活活饿死渴死。麝月虽然仓促逃命,但她对内库的情况了若指掌,知晓内库这个弱点,未必敢上山。” 钱归廷皱眉道:“不去太湖,不去内库,难道她一直往南走?”想到什么,脸色有些难看道:“如果她一直往南走,去了裴孝恭那里.....!” 镇国大将军裴孝恭坐镇桂阳,统帅南方军团镇守帝国南线,麾下拥有七八万兵马,除了北方四镇,是帝国兵力最强的军团。 钱归廷此言一出,有几人脸色就微微变色。 如果麝月到了裴孝恭那边,拥有南方军团的保护,自然是谁也不能再碰到她一根毛发。 袁长龄却是微微一笑,摇头道:“如果在令狐玄和裴孝恭之中选择,我相信她宁可选择去太湖,也不可能去桂阳。” “袁先生为何如此肯定?”下首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疑惑问道:“她北上回京的道路被切断,只能往南去,而裴孝恭手握大军,只要到了桂阳,自然是稳如泰山。” 袁长龄笑道:“其一,从苏州去往桂阳,近千里路途,麝月出身宫廷,娇生惯养,岂能经受这千里颠簸。其二,裴孝恭不是麝月的人。”顿了顿,抚须微笑道:“诸位莫忘记,裴孝恭能够有今天,是夏侯家一手提携,这两家都是开国十八神将的后裔,关系一直都很亲密。” 众人立时恍然大悟。 裴孝恭是大唐的臣子,却不是麝月的臣子。 裴孝恭坐镇南方十几年,稳若泰山,一直以来钱粮充足,归根到底,就是因为国相夏侯元稹始终在背后大力支持,夏侯家掌控着户部,比起北方四镇,户部对南方军团所需的钱粮从来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裴孝恭当然知道,他在军中的地位稳固如泰山,就是因为身后有夏侯元稹的存在。 麝月与夏侯元稹明争暗斗多年,势如水火,而且明知道裴孝恭是夏侯元稹的人,即使真的到了裴孝恭那边,裴孝恭也未必敢对大唐公主如何,但麝月却绝无可能冒险前去裴孝恭的地盘。 “袁先生,那依你之间,麝月会如何选择?”魁梧汉子问道。 袁长龄终于道:“如果她是往南走,也有两种可能,而这两种可能的选择,就看麝月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如果她只是为了逃回京都,必定是往南绕过太湖,再往西进入江淮地区,之后再折向北方。但如果她想对付我们,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往杭州去,找到杭州营长孙元鑫,调动杭州营兵马来攻打苏州,而这种可能极大。” “她就不担心杭州营也是我们的人?”钱归廷冷笑道。 袁长龄正色道:“如果说江南只有一个人是麝月信任的,就只能是长孙元鑫,杭州营的所有官兵都可能叛,但唯独长孙元鑫不可能背叛她。” 钱光涵叹道:“你们或许还有人不知道,长孙家和宫里的渊源极深。长孙元鑫的祖父长孙顺德在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是太傅,深受先帝的敬重。长孙顺德有两子,长子长孙靖当时是先帝的伴读,先帝登基后,长孙靖被调入礼部担任侍郎,本来熬上几年,定然会成为礼部堂官,不过此人命薄,还没坐上礼部尚书的位置,就突然患病过世,留下了一个出生不久的女儿。先帝念及与长孙靖的情谊,将他的女儿领到宫里抚养,妖狐对这姑娘十分喜爱,亲自调教,听说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做长孙媚,如今深得妖狐的宠信,是妖狐身边的内舍官。” “长孙顺德的此子长孙仪,你们自然是知道的,他与长孙靖一文一武,自幼习武,在龙鳞禁卫营待过,后来被调到杭州担任杭州营统领,妖狐登基后,三州七郡叛乱,长孙仪跟随裴孝恭平乱,战死沙场。” “其子长孙元鑫自幼在京都长大,据老夫所知,因为长孙媚长于宫中,所以长孙元鑫幼时也会时常被召见宫中,因此有机会与麝月相见。麝月自幼聪慧,长孙元鑫也是聪明过人,那时候都是孩童,在宫中一起玩耍,用民间的话来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钱光涵虽然远在江南,但对京都宫廷之事显然了解的不少:“长孙元鑫后来也和他的父亲一样,在龙鳞禁卫营待过,他父亲长孙仪是平乱的功臣,再加上麝月的举荐,六年前长孙元鑫被调到了杭州营,仅仅一年时间,就直接被提拔为杭州营统领。” “原来如此。”魁梧汉子明白过来,道:“所以长孙元鑫和那个长孙媚是堂兄妹,而麝月幼年时候就认识长孙元鑫,对他知根知底,自然对他也十分信任。” 钱光涵抚须道:“所以长龄所言极是,麝月很可能会前往杭州找寻长孙元鑫。” “现在我们就大概可以确定她们离开苏州之后逃亡的路线。”袁长龄神情严肃起来:“太爷,接下来就可以开始撒网堵截抓捕了。” 钱光涵缓缓站起身,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先是落在了那魁梧汉子身上,道:“建德,你的人现在都可以露面了,另外由你来负责征募城中青壮作为兵勇,所需要的的兵器钱粮,泰然会为你提供,确保苏州城必须完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中。” 魁梧汉子拱手道:“属下领命!” “宏巨,你苏州营兵马要做两件事。”钱光涵声音低沉:“派一支人马前往灵岩山,守在山下,尽量不要让山上的人发现,盯住下山路口,如果内库有人下山取水,可以立刻抓捕,审问内库里面的情况,确定麝月是不是在内库中,无论在不在,切断他们的水源,不令他们取水上山,他们支撑不住,最后只能下山,到时候一旦发现麝月在其中,立刻抓捕。”顿了顿,继续道:“此外由你亲自带领大队人马,一路向杭州方向追赶。” 刘宏巨拱手道:“属下遵令。” “归庭,你带人立刻向会中各据点飞鸽传信,告诉他们,是醒过来的时候了。”钱光涵看向自己的儿子,平静道:“让他们在太湖南边一带堵截,将秦逍和麝月的年纪形貌详细告知,但凡见到相似之人,立刻抓捕,宁误抓不错漏。此外从苏州到杭州沿途的孩子们也都要醒过来,事到如今,已经不必遮掩。”张开双臂,双眸中精光四射:“很快,整个苏州,整个江南,都将遍布我们的人,麝月在天罗地网中,插翅难飞!” --------------------------------------------------- ps:好久没陪孩子出去玩,上午带她去看电影吃冰激凌,所以没更。好在今天两更还是完成了,真正的大高潮即将来袭!  正文 第六三四章 乌合之众 道路两边冲出来二十多号人,将秦逍等人围住,夜色之中,只瞧见这群人都是粗布衣衫,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人是拿着斧子,也有人拿着锄头,还有人手拿柴刀,只有两人手中拿着大刀,不过那大刀看起来也是十分残破。 打劫? 秦逍脑中瞬间划过。 西陵地面上这样拦路抢劫的土匪十分常见,只是江南锦绣之地,却很少听说有土匪拦路抢劫。 麝月脸上毫无紧张之色,眸中甚至划过一丝不屑。 “都不要动!”一名持刀大汉大声叫道:“谁要是动一下,立刻砍死。” 没有麝月和秦逍的吩咐,耿绍等人却是没有轻举妄动。 对方虽然有二十多人,但秦逍等人只扫一眼,就知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队伍出城的时候,当然不能携带兵器在身上,所以都是赤手空拳。 秦逍此番来江南,倒是将圣人御赐的金乌刀带了过来,不过在去往苏州城之前,将金乌刀留在了灵岩山内库,交给胖鱼保管,甚至连黑霸王也还留在灵岩山上。 离开苏州城,十万火急,为确保麝月的安全,秦逍无法前往内库与胖鱼和费辛碰头,只能一路往南。 顾白衣已经翻身下马,拱手向那人笑道:“这位大爷尊姓大名?我们是外地的客商,从苏州采购了一些丝绸,途经此地,还请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们路过。”向秦逍看了一眼,秦逍心知肚明,已经掏出两张银票上前递过去,道:“这是给诸位大爷的买路钱,行个方便。” 以秦逍等人的实力,即使手无寸铁,要对付这些乌合之众,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一旦在这里和这帮人起了纷争,甚至杀了人,那么行踪很快就会暴露,此刻只能尽量忍耐,以和为贵。 那人接过银票,扫了一眼,瞪大眼睛,惊喜道:“二百两?哈哈哈,经商的果然有银子。” 其他人一听说有二百两银子,都是兴奋不已。 “诸位大爷,该孝敬的已经孝敬,还请放我们过去。”顾白衣客客气气道。 那汉子将银票揣进怀中,指着车队道:“看你们还算识相,就饶你们性命。不过车辆马匹,还有车上的货物全都留下。对了,你们身上带的银子,全都交出来。” 顾白衣皱眉道:“诸位这样做事,是不是过分了些?” “少废话。”边上一人举起手中的柴刀,斥骂道:“饶你们狗命就已经是大发慈悲了,再多嘴多舌,立刻砍了你脖子。” 秦逍见的耿绍等人蠢蠢欲动,使了个眼色。 众人都是下了马,在一众劫匪的呼喝下,站在了路边。 几名土匪跳上车,叫道:“都是丝绸,哈哈哈,大伙儿都来挑选,带回去送给婆娘。” 其他土匪顿时一拥而上,抢夺丝绸,有些人争抢过猛,将丝绸撕扯成碎条,亦有人将丝绸披在身上,哈哈大笑。 麝月蹙起柳眉,美眸之中显出冷厉之色。 却听得持刀大汉叫道:“都他娘的别顾着分东西,得到的东西,全都要交上去,谁要是私藏,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人本来兴奋无比,一听持刀大汉这般说,兴奋劲瞬间便即消失,一个个显得垂头丧气。 “你们也别耷拉着脑袋。”持刀大汉笑道:“今天咱们出来做事,收获如此丰厚,这些东西交上去,一定要重重的赏赐。”指着马匹道:“这些马就值不少银子,交上去咱们可就是立了天大的功劳。” 众匪闻言,又欢喜起来。 “这些家伙不老实。”持刀大汉指着秦逍众人道:“都给我里里外外好好搜找。” 众匪便要拥上前,秦逍心想给你们点颜色你们还真就要开染坊了,抬手止住,笑道:“诸位,马匹丝绸都被你们得了,你们还要怎样?所谓盗亦有道,我们身上剩的一点碎银子,那是回家的盘缠,真要被你们全都拿去,可是要我们死在路上。” 持刀大汉打量秦逍两眼,笑道:“你们以为这些东西我们自己留着?告诉你们,这些东西是要做大事用的。你们若是老实,痛快将身上的银子全交出来,也算是做了功德,以后有你们好处。”想到什么,问道:“对了,你们在途中可有看见一对狗男女?” 秦逍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问道:“什么男女?” “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人和一个不到三十的女人。”持刀大汉道:“他们是逃犯,那个男人长得很普通,不过女人听说很漂亮,这对狗男女从苏州城逃出来......!” 麝月双目更是生出寒意,直视那持刀大汉。 她目光冷厉,持刀大汉似乎感觉到什么,不自禁瞧过去,见到秦逍身后的麝月正冷冰冰看着自己,不由上下打量,见得麝月样貌,忍不住道:“你瞧我做什么?” 麝月冷哼一声,并不理会。 秦逍心下却是凛然,一行人从苏州城出来之后,一路不停,后面的追兵尚未赶上,可是这群乌合之众所要找寻的人,分明就是自己和麝月。 这些人怎会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持刀大汉见麝月态度冰冷,有些恼火,抬手指着麝月道:“将他拉出来。” 几名匪众拥上前,便要将麝月拉出来,麝月却是面色冷然,凛然不可犯。 耿绍和陈芝泰早已经横身拦在了麝月身前,秦逍盯着上前来的匪众,冷冷道:“得寸进尺对你们可没好处。” 众匪哪里理会秦逍的话,抢上前来,一人伸手推在秦逍胸口,便要将他推开,可是却如同推在石雕上一样,竟然无法撼动秦逍分毫。 “杀了他们!”身后传来麝月冰冷的声音。 秦逍脸色一寒,那人推不倒秦逍,顿时恼怒,抬起手臂,手中的柴刀对着秦逍便砍了下来,那柴刀还只是在半空中,却听得“砰”一声响,秦逍一拳已经打在那人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整个人已经飞了出去。 众匪都是一惊,显然想不到商队里还有厉害角色,那持刀大汉怒道:“狗-娘养的,竟敢动手,找死,剁了他们。” 二十多名匪众都是凶悍异常,持刀大汉一声令下,一群人立时挥舞着手中的斧头柴刀,向众人杀了过来。 先前秦逍一行人不想惹事,以免暴露行踪,而且见到这群土匪穿着粗布衣衫,只怕就是一些普通百姓,并不想和他们为难,却不想这些人竟然如此凶悍,竟然真的要出手杀人。 “杀了他们!”麝月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耿绍和陈芝泰再不犹豫,率先冲出,四名大理寺刑差也紧跟着冲了过去。 耿绍和陈芝泰的身手未必有多强,但对付这些乌合之众,那实在是轻而易举,而此番随行江南的大理寺刑差,是顾白衣从大理寺精挑细选出来,战斗力不弱,这六人如猛虎出山,迎着众匪冲上前。 陈芝泰冲到一名匪众面前,不等那人斧头砍下来,咧嘴一笑,右拳直直击出,正打在那人的面门上,瞬间便打断了那人的鼻梁,那人眼冒金花之际,陈芝泰已经夺下了他手中的斧头。 陈当家最称手的兵器就是斧头,所以专门挑了个拿斧头的匪众,斧头在手,感觉比起自己以前的双斧,实在是轻了许多,握在手中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但有斧头总比没有好,见到那人捂着鼻梁,笑道:“你爷爷以前就是干这买卖的,在我面前卖弄,真是找死。”有心要在公主殿下面前立功,也不犹豫,一斧头砍下去,正砍在那人的脑袋上,鲜血喷溅出来。 他当初在西陵也是三当家,打家劫舍的事儿不是没干过,杀人越货对他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众匪虽然人数不少,但面对耿绍这群人,宛若羊群被狼群袭击,转眼之间,地上已经躺了七八人,哀嚎不已。 秦逍没有出手,和顾白衣护在麝月边上。 耿绍和大理寺刑差出手倒还有分寸,但陈芝泰触手却不留余地,片刻间已经夺下两把斧子,双斧在手,片刻间已经砍杀了三四人。 持刀大汉本以为是拦住了一群肥羊,却想不到这群肥羊竟然是会吃人的老虎,大惊失色,瞧见手下众人已经四散逃窜,已经是慌了神,瞧见铁塔般的陈芝泰又是一斧头砍死了一人,魂飞魄散,转身便跑。 只是跑了没几步,边上突然一道影子撞过来,正撞在持刀大汉的身上,大汉不由自己被撞飞出去,正要爬起身来,迎面一只脚对着自己的面门就踢了过来,这一脚力道不轻,吃到大汉眼冒金花,鼻涕泪水鲜血一时间全都冒出来,而手中的大刀已经被人夺过去,随即感觉脖子一凉,大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这一场厮杀,来得快,去得也快。 众匪被杀了六人,被打的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也有六七人,其余的人早已经是一哄而散,远远逃走。 耿绍拿着大刀,像拖死狗一样将大汉拖到了秦逍面前。 秦逍冷冷看着一脸血污的大汉,冷声问道:“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莫告诉我说是为了打劫,若有一字隐瞒,立刻砍死。” 大汉哀声道:“我们.....我们不是为了抢夺你们,这.....这都是误会,我们只是为了拦截两个人,瞧见你们的队伍半夜经过,这才.....这才见财起意.....!” “拦截那对男女?” “是。”大汉苦着脸道:“上面交代下来,让我们在这附近埋伏,只要看到有女人经过,便要拦住,等了两个多时辰,一直没有等到那对男女,却.....却等来了你们.....!” 话声刚落,却见顾白衣忽然走过来,随即向鱼玄舞招招手,鱼玄舞不知何意,却还是走了过来。 “你们是要等她?”顾白衣看着大汉问道:“你说上面交代下来要拦截这位贵人,是谁指使你们这样做?” 秦逍等人有些诧异,听顾白衣称鱼玄舞为贵人,一时不知道顾白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ps:第二更待会送上! 正文 第六三五章 兵分两路 大汉哪敢看鱼玄舞,只是低着头道:“是.....是星将下了命令,让我们在这里埋伏等候。” “星将?”顾白衣有些疑惑:“星将是谁?” 大汉犹豫一下,没有说话,耿绍大刀已经搁在大汉的脖子后面,大汉一个激灵,忙道:“星将.....星将就是参水猿,是王母座下的神将!” 秦逍皱眉道:“你们是王母会的人?” “我们.....我们加入王母会并不久。”大汉道:“是参水猿星将的部下。” 顾白衣眉头微紧:“参水猿?” “参水猿星将是建湖县境内的首领。”大汉道:“建湖县境内的会众,都要听从参水猿星将的命令。” “除你们之外,这条路上是否还有埋伏?” “这.....小人并不知道。”大汉道:“不过昨天黄昏的时候,我们村里的会众就接到了星将命令,让我们就埋伏在这段路上,吩咐我们拦截那对......!”说到这里,没敢说下去。 顾白衣想了一下,才道:“可以杀他了。” 大汉魂飞魄散,急忙道:“饶命,饶命,我.....我们才刚加入王母会不久,他们说....他们说加入王母会,以后吃穿不愁,还能领银子,再也不用听官府的话。你们别杀我,我家里还有老母,只要你们放了我,我.....我立刻退出王母会,再也不和他们有往来。” 顾白衣淡淡道:“你们真的退出王母会?” “一定一定。” 大汉连连点头。 “看在你家有老母的份上,这次饶了你,若是还和王母会有牵扯,下次遇见,必斩不饶。”顾白衣冷声道:“还不带着你的人快滚。” 大汉千恩万谢,过去扶起几名躺在地上哀嚎的同伴,正要逃命,秦逍却已经冷声道:“你好像忘记什么了。” 那大汉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从怀中取出那二百两银票,恭恭敬敬还给秦逍,这才和手下人互相搀扶着逃命。 耿绍见他们离开,才问道:“顾大人,为何放他们走?他们知道了我们的行踪,回头定然会通风报信。” “顾大哥就是想让他们通风报信。”秦逍明白顾白衣的意思,神情凝重:“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计划?” 顾白衣转过身,向麝月拱手道:“殿下,他们确实已经猜到我们往南走,甚至想到我们可能要去杭州,如果我没有猜错,苏州城那边是以飞鸽与苏州境内其他同党联络,沿途肯定还有多埋伏,而且今晚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继续这样走下去,终归要落被他们围住。” 麝月也知道情势严峻,神情凝重。 “耿兄弟,你带一人骑马去往杭州,他们要抓的是公主,即使途中拦住你们,见你们是男人,也不会太过为难。”顾白衣看向耿绍:“你二人按照殿下的意思,去往杭州营,面见长孙统领,告诉他们杭州世家会作乱,必须立刻入城控制,如果长孙统领有顾虑,不出兵,那你们告诉他说,公主令他在大营待命,小心提防杭州世家谋害。” 其实顾白衣心里很清楚,长孙元鑫见不到麝月,没有麝月当面对他下令,他是断然不敢带兵入城。 调动地方大营兵马,正常情况下,不但需要地方长史的手令,甚至还需要兵部的调令,哪怕出现紧急情况,也必须要有长史亲自签发的手令才能行动,否则擅自调动兵马,那就等同于谋反。 圣人登基之后,三州七郡叛乱,这让圣人对地方的兵马管控极为严格,不但对地方大营的兵力严格限制,而且调动的手续也是十分谨慎。 长孙元鑫没有得到兵部调令,也没有杭州长史的手令,仅凭公主派人带去几句话,便调动兵马进入杭州城,可能性微乎其微。 而且杭州世家非比寻常,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仅凭几句话就带兵入城控制杭州世家,这更是不可能。 顾白衣知道想让长孙元鑫控制杭州世家的计划几乎不可能实现,但提醒长孙元鑫地方杭州世家,将杭州大营牢牢抓在手中,这却是可以做到的事情。 耿绍看向麝月,见麝月点头,耿绍再不犹豫,叫过一名大理寺刑差,二人都知道十万火急,早到一分,长孙元鑫那边就早一刻提防,并不耽搁,各自上马,陈芝泰想到什么,从车上拿了一只包裹丢给耿绍,道:“老耿,里面是烧饼,路上别饿着。” 耿绍接过包裹,向陈芝泰一点头,再不犹豫,带着那名大理寺刑差快马而去。 “公主,咱们的行踪,很快就会被那些人禀报上去,王母会知道了咱们的行踪,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围捕。”顾白衣肃然道:“所以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够确保公主的安危。” “你是想调虎离山?”麝月似乎已经猜到了顾白衣的计划。 顾白衣点点头:“消息传到王母会那边,他们就知道公主身边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有一群人。我带领大家折向太湖南岸,从太湖那边往西走,前往江淮,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我们的踪迹,到时候必然会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也一定以为公主是想借道江淮北上。”看向秦逍,道:“秦大人,咱们这群人中,以你的武功最高,所以由你护卫在公主身边,一定要保护公主抵达杭州营。” 秦逍一怔,此时也明白顾白衣的计划,看着顾白衣眼睛道:“顾大哥,你可知道,如果王母会咬住了你们,你们的处境将会凶险异常。” “此行江南,我也没有帮上什么大忙。”顾白衣含笑道:“如今正是出力的时候,公主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我们往西走,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带着公主向西南方向走,而且你们不能骑马,只能徒步而行。”向麝月道:“公主,你们扮作百姓,如果骑马而行,很容易引起注意。” 大唐的马匹十分珍贵,以麝月和秦逍现在一身粗布衣衫的打扮,自然不可能拥有价格昂贵的马匹,骑马而行,那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麝月自然明白,微点螓首。 “如果日夜兼程,走上五六天,足可以到达杭州营。”顾白衣平静道:“只要杭州大营牢牢控制在长孙元鑫的手中,你们到了杭州,杭州大营三千兵马足以保障你们的安全。到时候如果杭州世家没有动作,公主自然可以看情势而动,如果那时候江南真的乱起来,长孙元鑫统帅三千兵马,也足以护送公主前往江淮,护送公主回京。” “顾大哥,那你们.....?”秦逍想到顾白衣此行凶险异常,神情凝重。 顾白衣抬手拍了拍秦逍肩头,温言道:“不要小瞧你顾大哥,我相信可以带着大伙顺利离开江南。秦兄弟,公主就交给你了,回京之后,咱们再相聚。”这才向鱼玄舞道:“汪夫人,情势严峻,只能有劳你换上女装,让人以为你是殿下。” 鱼玄舞脸色有些苍白,却也明白,此事不关自己愿不愿意,那也由不得自己。 陈芝泰在旁忙道:“夫人放心,有我老陈在你身边保护,谁也伤不了你,谁要是动了你一根毫毛,老陈一斧头砍下他的脑袋。” 顾白衣已经走到自己的马匹边,取了包裹过来,递给鱼玄舞:“这里面是女装,你可以到路边去换一下。”又向陈芝泰道:“陈兄弟,车上还有烧饼,你给秦大人拿过来。”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 离开苏州城的时候,鱼玄舞不敢留在苏州城,主动提出想和队伍一起离开,陈芝泰更是再三请求,秦逍当时想着人越多目标越大,还真不想带鱼玄舞一起离开,但顾白衣却并没有反对,反倒是默许。 现在看来,顾白衣当时就做好了准备,一旦途中真的被发现,立刻兵分两路,以鱼玄舞假扮麝月,调虎离山。 陈芝泰将一只装着烧饼的包裹拿过来递给秦逍,还拿了一袋水,秦逍接过背在身上,月朗星稀,看着顾白衣平静自若的脸庞,秦逍心情沉重。 麝月也是看着顾白衣。 “顾白衣,本宫会记住你。” 她声音平静,但是对这位高傲的大唐公主来说,这样的话已经算是对顾白衣最大的认可和感激。 “公主言重了。”顾白衣微笑道:“下臣只是做了应尽的本分,公主不必记在心中。如果有需要记住的东西,那就是大唐的苍生百姓。” 麝月一怔,顾白衣只是一拱手:“公主,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尽快离开。”向秦逍道:“秦大人,一路保重!” 秦逍也是向顾白衣一拱手:“大哥保重,我们京都相见。”向麝月道:“公主,咱们走。” 其他人也都向麝月躬身行礼,麝月犹豫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道:“回京之后,本宫再赏你们。”见到秦逍已经向官道边上的草地走去,晓得后面的道路不能从官道而行,蹙起柳眉,心想我还没走这小子竟然先走了在,真是胆大包天,却也只能跟了过去。 顾白衣引开追兵注意,自己则需要秦逍护送前往杭州大营,杭州大营在自己极为信任的长孙元鑫手中,只要到了杭州大营,那就算是转危为安了。 正文 第六三六章 人间行 一条行人践踏出的荒野小道,秦逍背着包裹走在前头,时刻注意着附近的动静,精神倒还不错,而跟在后面几步之遥的麝月就显得疲惫不堪,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比起普通人的速度都要慢不少。 从昨晚与顾白衣一行人分开之后,两人便一路往西南方向走,不能走官道,就只能从偏僻小径而行。 只是并非所有的地方都有道路,有时候过河穿林,比之在宽敞的官道赶路要耗费更多的体力,此刻能走在这条荒野小路,已经算是不错的道路。 秦逍四品修为,看起来虽然不强壮,但体质强悍得很,而且他当年在西陵吃过的苦并不少,这段路途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是对麝月来说,就没那么简单了。 她生于宫中,长于宫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即使偶尔离京出行,也是有人将一切准备的妥妥当当,根本不需要她耗费一丝气力。 哪怕是从苏州城仓促逃离,也是骑马走在官道上,并不需要耗费多大气力。 可是与顾白衣等人分开后,秦逍带着她都是走偏僻之地,时而从杂草乱藤之间蹒跚而行,时而趟水过河,这位大唐公主何时受过此等辛苦,一天下来,已经是疲惫不堪,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 其实这样的路途,莫说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就是普通的民间妇人也未必能够支撑。 这倒也罢了。 对麝月来说,最痛苦不堪的是在夜里从荒野走过之时,虫蚁多如牛毛,时不时就有虫蚁落在身上,这对素有洁癖的公主殿下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 她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坚持走到杭州。 已经是黄昏时分,青山绿水,愿望可以看到山坡上傲然耸立的青松,亭亭如盖,路边盛开的野花朴实而坚韧,自有一番在京都见不到的景象。 秦逍知道麝月养尊处优,这样的旅途对她来说绝不简单,时不时回头看麝月,故意放慢脚步,等着麝月跟上来。 看见麝月双腿似乎都迈不开,那光洁的额头甚至渗出汗水,知道这为公主殿下的体力消耗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 秦逍四下看了看,瞧见路边有一条小溪,终于道:“殿下,咱们歇息一下再走吧。” 麝月这时候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这一天走下来,全身更是香汗淋漓,浸透到粗布衣衫里,已经隐隐泛着一股酸味。 “你累了?”麝月俏脸淡定。 虽然是在逃难中,但公主殿下却还是希望保持大唐公主的高贵,虽然此刻从表面看上去这位公主殿下曾经的高贵仪容早已经荡然无存,有的只是逃荒的落魄。 秦逍心想我为何要停下歇息,你心里没点数? 但知道公主是要脸面,不想在一个臣子面前示弱,只能道:“是,走了一天了,实在太过疲累,还请公主准许歇息片刻。”指着边上的溪流道:“正好这里有小溪,公主可以洗把脸。” 公主微微点头,看似镇定,但心里却是长出一口气,走到小溪边,看到溪水清澈,心中欢喜不已。 她在宫里的时候,周遭自然是洁净异常,即便如此,每天宫人还是会将周边的东西擦了再擦,哪怕只是一只平常的香炉,也要擦出光亮来。 而公主殿下每天早晚都要沐浴,而且还有专门用来沐浴的花瓣,这已经成了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的习惯。 哪怕是在前来苏州的途中,在船上也是雷打不动。 可是抵达苏州城后,到现在已经是整整三天没有洗过一次澡,这对麝月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的事情。 回头看了秦逍一眼,见他正背对自己,麝月心想这小子还算懂规矩,瞧见溪水边有一块石头,走了过去,先是用溪水洗了把脸,这时候口渴得很,溪水清澈,真想饮上几口,但这荒郊野外的溪水,养尊处优的公主自然不会轻易引用。 用溪水擦拭了脸,感觉一阵清爽,当下干脆坐在石头上,脱去了脚上的布鞋和布袜。 这鞋袜穿在脚上很不舒服,褪下布袜,一双玲珑小巧的脚丫子露出来,她回头又看了一眼,见秦逍依然背对自己站在那边,放下心来,捧起自己一只雪白的脚丫子瞧了瞧,只见脚底板通红一片,甚至还有几颗水泡。 麝月咬了一下嘴唇,这样的苦楚,她出生至今,何曾受过。 麝月的玉足形状柔美,玲珑别致,脚指甲还涂着凤汁,素来注重保养的公主殿下眼看着自己的玉足成这个样子,心中委屈,抬头看了看天,夕阳余晖洒射在大地上,旷野绿意盎然,乳化般优美。 麝月坐在石头上,双足泡在水中,此时却发现,这野外的溪水,比自己在宫里的花瓣水雨露还要舒服。 她闭上眼睛,享受了好一阵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着不再走下去,一直坐在这里似乎才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这里有烧饼,公主一天都没吃东西了。”秦逍声音从后面传过来:“赶路需要体力,没有体力撑不了多久,公主洗好之后,先吃点东西。” 公主“嗯”了一声,片刻之后,依依不舍地穿好鞋袜,然后将丰满滚圆的翘臀儿从石头上移开,站起身来,向秦逍道:“你要不要洗洗?” “不用。”秦逍这时候才转过身来,笑道:“以前我十天半个月不洗澡也是常事。”却忽然想到小师姑,那位身材火爆美貌异常的剑谷美人似乎也没有洗澡的好习惯。 麝月一怔,心想一天不洗澡就够难受的了,十天半月不洗澡,那岂不是要将自己臭死? 这溪水清澈,如果不是因为秦逍在边上,麝月甚至生出脱光衣衫在溪水中好好洗一洗的冲动。 “公主,吃一个烧饼。”秦逍已经打开包裹,从里面取了一直烧饼递过来,麝月接过之后,只觉得这烧饼硬邦邦的,看上去也是十分的丑陋,上面甚至有因为火势过旺烤出的黑点,蹙起眉头,正要询问,却见秦逍已经拿了一直烧饼在手,二话不说,张口就咬了一大口,有滋有味地嚼咬起来,看上去似乎吃得很香。 麝月在刺史府倒还吃了些点心,但昨天从苏州城逃出之后,到现在是水米未进,再加上走了这么远的路,还真是体力匮乏,腹中饥饿,瞧见秦逍吃的正香,心想这烧饼看起来丑陋,但吃起来应该味道不错,当下轻咬了一下,却发现这烧饼硬邦邦的,比石头好不了多少,不自禁蹙起秀眉,用力咬下一小块,入口却是淡然无味,难以下咽。 她在京都的糕点,许多都是民间没有的,即使有些民间也存在,但同样的点心,在宫里制作的材料和过程更为复杂。 宫里最普通的糕点,也要比这硬邦邦的烧饼好吃十倍。 她忍不住将口里一小块烧饼吐出,蹙眉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如此难吃?” 秦逍一怔,见麝月脸色有些不好看,皱眉道:“殿下不喜欢吃?这是烧饼,公主难道不曾见过?” “听过,却是第一次见这种烧饼。”麝月道:“宫里也有烧饼,但和这个不一样。” 秦逍笑道:“宫里的东西和外面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这确实是真正的烧饼,宫里变了样子,虽然还叫烧饼,但实际上已经不是烧饼了。” 麝月将烧饼丢还回去,摇头道:“我吃不惯这烧饼。”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你还挑三拣四?也不劝说,将那烧饼收进包裹里,拿了水袋子递过来,麝月接过水袋子,打开塞子,仰首饮了一口,她脖子抬起,宛若天鹅一般,颈项雪白如玉。 秦逍目光移开,等麝月将水袋子抵还过来,秦逍接过之后,也不客气,仰首也是灌了一大口,烧饼确实有些硬,饮水容易下肚。 “你.....你做什么?”麝月惊声道。 秦逍一怔,看向麝月,露出疑惑之色,却见得公主绝美的脸上显出恼怒之色,指着水袋子道:“你.....你怎么也喝了?” 秦逍顿时反应过来,公主饮过之后,自己擦也没擦,对着袋口就灌了一口,间接上就像是亲了麝月一口。 “只有一只水袋。”秦逍略有一丝尴尬:“我不喝这个,喝什么?” 麝月瞪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道:“不要再给我水。”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你这是在嫌弃我? 不过你说不要就不要,现在还没到那个份上,等真的到了口干舌燥难以忍受的时候,别说袋子里装的是水,就算是我身上其他的液体,你恐怕也不再嫌弃。 “我们能不能顺利到杭州?”麝月问了一句。 秦逍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自然不会有问题。” “不要说这些场面话。”麝月蹙眉道:“我要听实话。” “如果公主不吃东西不喝水,到不了杭州。”秦逍这次倒是很干脆道:“从苏州走到杭州,而且走的都是这些偏僻道路,日夜兼程,乐观一些,也要五六天天,这还是在我们体力充沛日夜不停的情况下,当然,途中还不能遇到其他的阻拦。如果体力匮乏,越走越慢,恐怕十天半个月也到不了杭州。” 麝月叹道:“不是不吃,你这烧饼,我......我委实难以下噎。” “能够理解。”秦逍道:“公主是金枝玉叶,这种烧饼只是平民百姓的食物,公主自然是适应不了。”顿了顿,才道:“只是公主有所不知,对很多百姓来说,如果每天都能吃上这样的烧饼,那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许多地方粮食欠缺,甚至闹饥荒,我亲眼见过,这样一个烧饼,就能换一条性命,人一旦饥饿起来,别说烧饼,就是野草泥土都会成为食物。” 公主略有一丝惊讶:“野草泥土也能吃?” “殿下可知道这世间最恐怖的事情是什么?”秦逍看着公主那双如同布满雾气的美丽眼眸子,缓缓道:“是饥饿,没有经受过饥饿的人,永远不知道饥饿有多恐怖。西陵曾经闹过灾荒,饿殍遍野,想要找寻野草树皮果腹都不成,只能吃泥土将肚子撑起来,减轻饥饿感,虽然都知道会死,但宁可吃泥土而死,也不想成为饿死鬼。还有人易子而食,这些不是书上的几个字,而是世间真切发生过的事情。” 公主神情凝重,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 正文 第六三七章 落魄 夜风微凉,麝月在一棵大树下睡了一觉,醒来之时,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坦,先前的疲惫已经消散不少。 虽然她也很想尽早赶到杭州大营,但实际的情况却由不得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继续前行。 烧饼她终究没有吃下去,走到夜里,经过一处山林,她实在是再也支撑不住,提出要歇息一晚再继续前行。 秦逍并没有反对,公主不急,他一个做臣子的自然更不急。 就在一棵大树下,麝月靠着大树,几乎是在片刻间便即沉睡。 她实在是坚持不住。 从抵达苏州直到今晚,她除了在刺史府小眯了片刻,根本没有好好休息。 在京都之时,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她也会按时休息,中午时分还会睡个午觉,毕竟按照太医的说法,睡眠对一个女人的容颜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 这样连续两天两夜没睡,这金枝玉叶的娇贵身子实在是支撑不住。 身体积压的疲惫,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 缓缓睁开眼睛,夜风之中,四周的树叶发出沙沙之声,身下却颇有些柔软,记得自己是靠着大树睡下,却不知什么时候躺下,看了一眼,竟发现身底下竟然是一堆干枯的软草,难怪睡着的时候并不觉得身下坚硬。 但很快她就想到,能够看到身下的软草,只因为身旁点了一堆篝火。 猛然间想到什么,麝月猛地坐起身来,第一件事情便是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上,见到衣衫整齐,这才松了口气,随即便看到坐在火堆边上的少年郎,火光之下,那张脸青涩之中却又带着硬朗。 “醒了?”秦逍抬起头,似乎正在做着什么,看向麝月道:“水袋子我已经洗过了,附近有山泉水,十分干净,你不用担心。” 麝月“哦”了一声,发现那只水袋子就在边上,问道:“你没睡?” “这山里有野物。”秦逍眼圈微黑,明显是缺乏睡眠:“两人都睡了,被虎狼吃了都不知道。”顿了顿,问道:“是不是饿了?” 废话! 麝月心想都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又不是神仙,怎能不饿? 秦逍不问还好,这一问,麝月感觉腹中更是饥饿,忍不住想到之前的烧饼,虽然烧饼难看又难吃,但总能填饱肚皮,比饿着肚子要强,只是之前拒绝烧饼,这时候再开口索要,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 “再坚持一会儿。”秦逍道:“殿下运气好,刚才打到一只野兔,我已经洗剥干净,用不了多久就能吃。”这时候将已经串好的野兔横在篝火上,麝月这才知道他方才是在串兔肉。 “你去找兔子?”麝月犹豫一下,轻声问道。 秦逍道:“不敢走太远,本来想看看附近有没有野果,刚好这野兔被我撞上,打了过来给殿下解馋。”心下对小师姑大是感激,若非小师姑传授的美人星手法,要打到这只野兔并不容易。 麝月看着火光下少年郎的面庞,美眸中显出复杂之色。 “这些干草.....?” “殿下体谅些。”秦逍叹道:“没有其他的东西,只找到这些干草,给你垫在下面,这样睡着会舒服一些。”犹豫了一下,才道:“殿下睡得有些沉,叫了两声你没醒,所以扶着殿下躺下了。” 麝月轻嗯一声,她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检查过自己身上,一切都是完好无损。 那一瞬间脑中还真是担心秦逍趁自己睡着后对自己图谋不轨,毕竟她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有着绝对的自信,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面对自己都不可能无动于衷,荒郊野岭,秦逍真要趁人之危也未必不是不可能。 好在自己的担心是多余,心想自己还真不该这样揣测秦逍。 秦逍很安静地烤肉,麝月一开始只是坐在那边看着,但随着兔肉渐渐散发出香味,麝月忍不住起身靠近过去,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篝火上的兔肉,感觉自己的口水似乎都要流出来,竭力保持着公主的仪态,问道:“你会烤肉?” “不是什么高明的手艺。”秦逍抬头,淡淡笑道:“我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这个本事。”双臂环抱胸前,遗憾道:“只是很可惜,这样肥美的野兔并非经常能碰上,如果有佐料,一定是美味无比。” 麝月干脆坐在火堆边,抱着双膝,火光之下,将她美貌的脸庞映的更是妩媚动人。 “殿下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外面的生活。”秦逍忽然道。 麝月一怔,疑惑道:“怎么讲?” “如果是从前,以你的尊贵,当然不可能坐在地上。”秦逍笑道。 麝月这才回过神来,这地下硬邦邦的,自己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适。 “秦逍,你路上很少和我说话,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麝月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道:“公主难道不知,说话也是消耗体力的事情,如果途中边走边说,不但速度会慢,而且加快消耗体力。” “你懂得还真是不少。”麝月淡淡道。 秦逍再次伸手翻转了一下兔肉,道:“出身越普通,越要懂得多,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麝月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等到兔肉焦黄之时,秦逍取下烤好的兔肉,扯了一条肉实的兔腿递给了麝月,如果是从前,没有任何佐料,而且还是这样不算干净的烧烤,麝月肯定是看也不看一眼,毕竟什么样的山珍海味她没吃过。 但此刻那股兔肉香味钻入鼻中,让本就饥饿不已的公主殿下在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很痛快地接过,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秦逍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只听得麝月“哎哟”轻叫一声,这兔肉刚刚烤好,烫的很,她立刻将口中肉吐出,“呼呼”直吐气。 秦逍看在眼里,心下好笑,心想这普天之下,能看到麝月如此饥不择食的样子,恐怕也只有自己了。 麝月很快就反应过来,猛地抬头看向秦逍,见秦逍正盯着自己看,瞪了一眼,恼道:“看什么?你在笑话本宫?” “没有。”秦逍摇摇头:“我没有笑。” “你脸上没笑,心里在笑。”麝月白了他一眼,这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一翻白眼,妩媚之中更添娇俏,背过身去,对着兔肉吹气。 秦逍从背后看麝月,心想公主不愧是公主,虽然只是穿着粗布衣衫,但从背后看过去,琵琶般的玉背挺直,从挺拔的侧背下来,纤腰呈内弧线,再往下去,以平滑流畅的曲线向两边扩展,形成饱满滚圆的臀部线条,如此流畅的背部曲线,只怕是最高明的画师也难以描摹。 大唐以腴为美,但标准却很严格,增之则非,减之则瘦,而麝月却是恰到好处,该纤细的地方细弱杨柳,可是该有料的地方,也绝不会让你失望,无论是丰满的胸脯还是圆实的腴臀,都是出类拔萃。 等麝月转过身来时,秦逍的目光已经移向别处。 其实兔肉略有一丝腥膻,而且没有佐料,味道也不算极佳,但对饥肠辘辘的麝月来说,这是有生以来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一只兔腿转瞬间便即解决,却依然没有填饱肚子,回过身见到秦逍并没有吃,有些诧异:“你怎么不吃?” “接下来还要赶路,不是每天都能打到野兔。”秦逍道:“未雨绸缪,这些兔肉存上一两天没什么问题,你吃不惯烧饼,兔肉给你留着路上吃,我吃烧饼就可以。”从包裹里拿了一只烧饼出来,见麝月呆呆看着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麝月心下还是有一些感动。 “是不是没吃饱?”秦逍又扯下一条兔腿递过去,麝月犹豫了一下,脸颊微有些发红,却还是很实在地接了过去。 这条腿吃完,麝月过去拿了水袋子,也在不顾什么仪容,咕咕灌了一大口,这才感觉浑身一阵舒坦。 “你的手艺不错。”见秦逍看着自己,麝月有些不好意思,夸赞道:“比宫里的御厨手艺好多了。” 秦逍哈哈一笑,道:“多谢殿下谬赞,不过小臣可不敢和宫里的御厨相比。也许等殿下回宫之后,再想起今晚的兔肉,会觉得难以下噎。你觉得好吃,只是因为真的饿了。” 麝月正想说我不会忘记今晚的兔肉,但又想对这一名臣子说这话似乎不妥,吃饱喝足,又恢复了高贵的姿态,淡淡道:“你先睡一会儿吧,明天还要赶路。” 这副过河拆桥的姿态,秦逍不以为意,摇摇头,道:“还是殿下继续睡吧,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养足精神。” “你是不是有心事?”麝月察言观色的能力自然是出类拔萃,见秦逍眉宇间微锁,轻声问道。 秦逍犹豫一下,才道:“不知道顾.....顾大人他们现在的情况如何?” 麝月神情也黯然下来。 不出意外的话,顾白衣一行人此刻肯定早被盯上,是否能甩开追兵全身而退,谁也不能保证,在江南的地面上,被追兵咬死,想要顺利脱身绝非易事。 “还有内库那边,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秦逍想到费辛和胖鱼还在内库那边,自己离开苏州,都没有机会去通知,心下略有一丝惭愧。 麝月抬头看向夜空,只是树林茂密,枝叶挡住了天空,她眉宇间的黯然之色更浓,苦笑道:“我花了近十年时间,本以为江南尽在掌控之中,谁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比起秦逍的担心,麝月的担心自然完全不同。 她能够在朝中与夏侯一族分庭抗礼,归根到底,不仅仅是因为公主的身份,最要紧的是手里掌握着内库,内库是她手中最重要的武器,也是最大的底气。 而内库的底气,却又来自于江南。 如果没有江南世家的支撑,内库也绝无可能有今天。 所以对麝月来说,她虽然远在京都,但江南却是她的根基之地。 如今江南世家叛乱,自己竟然在根基之地狼狈逃亡,这对她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没有了江南,自己手中的内库 几乎就已经是名存实亡,即使安全回到京都,没有内库,没有江南,再想与夏侯家一争高低,简直是痴心妄想。  正文 第六三八章 芥蒂 秦逍自然知道江南对麝月的重要性,但却没有切身体会其中对麝月毁灭性的打击。 “公主对江南世家这些年的动向没有丝毫察觉?”秦逍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 麝月瞥了秦逍一眼,这当然是极为冒犯的话。 秦逍似乎也觉得这个问题会让麝月很尴尬甚至恼火,立刻道:“殿下先睡吧,我给你守夜。” “我还是太大意了。”麝月幽幽叹道:“杭州林家你自然也是知道的?” “知道!” “我接掌内库之后,要维持宫里几万人的衣食花销,捉襟见肘。”麝月苦笑道:“你可知道圣人为何会让我接掌内库?” 秦逍其实也知道几分,但这时候只能摇头。 “因为当时能够解内库燃眉之急的只有江南。”麝月神色平和,轻声道:“成国公满门被诛,江南世家因此与朝廷已经是离心离德,以当时的状况,除了我,无论谁来接掌内库,都不可能让江南世家老老实实地交银子。江南世家以江南七姓为首,只要这七家联手不掏银子,那么内库就休想从江南拿走一两银子,除非朝廷真的敢对江南世家下手,可是如果真是那样,江南瞬间就会乱了,江南一乱,天下更会大乱。” 秦逍微微点头。 莫说今日之衰相已显的大唐,即使鼎盛时期的大唐,如果江南地区出现动-乱,根基也将出现震动。 如今大唐四周强敌环四,南疆慕容、北方图荪各部、东北渤海,甚至还有自立为帝的西陵李陀,无一不是对大唐虎视眈眈,若是大唐一切太平,这些势力或许还不敢轻举妄动,可是江南重地一旦出现动-乱,环伺四周的豺狼自然不会错过机会。 “圣人自然不希望看到江南乱起来,但却又需要江南世家拿出银子来,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让我掌握内库。”麝月缓缓道:“我接掌内库,江南世家立刻就向内库捐献了大笔银子。杭州林家名下的宝丰隆在我的帮助下,实现了多年的汇通天下夙愿,而宝丰隆每年有四成的收益,都会进入内库。” 秦逍对此倒是早就知晓,但不动声色,只是看着灯火下麝月那张难言风情的艳媚脸庞,并不插嘴,仔细聆听。 “只是天下人都不知道,宝丰隆并非只是林家一门的。”麝月成熟娇美的脸上此时却是一片肃然,那双如雾般的眼眸更是显出精明之色:“我当初答应宝丰隆汇通天下的条件之一,便是江南七姓都要参与其中。” 秦逍一怔,这他还真是没有听说过。 “要汇通天下,自然需要一笔数目庞大的银两,其实以杭州林家的实力,要真正做到汇通天下也只是勉为其难。”麝月很自然地拿起一根小木棍,挑了挑篝火,继续道:“他们是想先做到汇通南方,等过上几年,在发展到北方,继而真正做到汇通天下。不过我答应汇通天下的条件之一,便是江南其他六姓也要参与其中,其他六家每家都要拿出一笔银子投入到这个计划,他们六家每家一成分子,而林家占有四成。” 秦逍脑子一转,瞬间明白过来,笑道:“殿下不但貌美如花,更是聪慧无比,小臣.....!”还没说完,便见到麝月用一种颇为冷厉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麝月道:“你明白其中的关窍?” 秦逍犹豫一下,才道:“殿下这样做,是一箭双雕。首先,有其他六家参与其中,宝丰隆就不属于林家独有,如果由林氏一族完全掌控宝丰隆,林家就等于掌握了帝国的财政命脉,这对朝廷来说,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其次,汇通天下就像是一块肥肉,江南七姓虽然都是江南世家,但毕竟是七个家族,林家独吞,其他六家肯定不痛快,殿下让他们参与进来一起吃肉,那六家对殿下自然是感恩戴德。” 麝月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风情妩媚,轻轻点头:“你倒也不笨。你说的没有错,这样一来,既防备林氏一家独大,也以此来收揽其他六姓之心。此事过后,内库日益充盈,江南世家表面上对本宫也是忠心耿耿。”顿了顿,才轻声道:“本宫也向江南派了不少官员,他们的职责之一,就是盯紧江南世家,不过这些年来,本宫得到的消息,江南世家都是循规蹈矩,没有任何不轨之举。” 秦逍叹道:“江南世家财力雄厚,而且掩饰的极好,真要有什么动作,互相包庇,一般人还真是难以发现。公主派到江南的官员,他们当然知道其实是公主用来监视他们的眼线,如果是我,反其道而行之,既然公主派了眼线在他们附近,他们当然也可以在那些官员身边安排眼线。其实大多数时候,要对付一个人,银子比拳头更有效。” 苏州别驾卫泰然、苏州大营统领刘宏巨,他们能够坐在其位,一开始当然是得到麝月的信任,否则也不会被派到苏州任职。 但这名苏州重要的官员最终却背叛了麝月,无论江南世家用的是什么手段,自然都已经是被江南世家所收买。 连这样的重要官员都能被江南世家收买,那么要收买其下的官员,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本宫确实没有想到他们预谋了多年,更没有想到江南世家和王母会能扯上干系。”麝月懊恼道:“一字落错,满盘皆输。” 前来苏州之前,秦逍也确实没有料到江南世家会是王母会的力量。 毕竟江南七姓算得上是世家名门,而王母会则是一群蛊惑平民百姓的妖邪之徒,两者相去甚远,实在难以联系在一起。 “江南对公主很重要,出现内库大案,公主亲自前来江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秦逍道:“不过我也没有想到江南世家竟然有胆量谋反。” 麝月微一沉吟,才道:“其实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们是哪里来的如此胆量?江南虽然富庶,但终究只是帝国一隅,他们应该清楚,江南如果出现叛乱,朝廷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平乱,只要举起反旗,江南世家就无路可退,他们难道根本不在意生死?” “他们处心积虑引诱公主前来江南,是否就是希望以公主作为要挟朝廷的本钱,让圣人投鼠忌器,不敢发兵围剿江南?”秦逍问道。 麝月淡淡一笑,摇头道:“不会,你觉得如果我真的落在他们手中,圣人就会因为我而不对江南用兵?”看着篝火,沉默了片刻,才道:“圣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情,而且.....如果因为一个人的生死,就被叛军要挟,因此而畏手畏脚,那么圣人就不是圣人了。” 秦逍知道麝月是圣人的亲生女儿,但她们母女的关系到底如何,却并不知晓。 在寻常人看来,既然是亲生母女,自然是母慈女孝。 可是秦逍却明白,麝月和圣人的关系,绝不是寻常人想的那么简单。 圣人出身夏侯一族,而麝月却是李氏皇族的嫡系血脉,圣人登基之后,在夏侯一族的支持下,利用刑部对李氏皇族展开了一场血洗,成百上千皇室宗亲就死在了圣人的屠刀之下。 那些死在圣人刀下的宗室,都是麝月的血亲,若说麝月对此毫无芥蒂,秦逍自然是不相信。 “这就更奇怪了。”秦逍若有所思,想了一下:“江南世家也不会都是蠢笨之人,他们肯定也能想到,圣人不会因为公主就受他们胁迫,一定会出兵征讨,既然如此,他们处心积虑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想到什么,身体微震,盯着麝月,眸中显出吃惊之色。 “你想到了?”麝月平静自如。 秦逍苦笑道:“我懂了,他们是想利用公主作为旗号。” 麝月微点螓首:“不错。我是李氏皇族血脉,将我控制在手中,就可以打着我的旗号起兵谋反,否则他们师出无名,只依靠王母会那群乌合之众,根本成不了什么事。” 秦逍心下凛然。 “如此说来,江南世家算得上是孤注一掷了。”秦逍皱眉道:“利用内库案诱骗公主到江南,趁机控制公主,尔后打出公主的旗号谋反,看似计划周密,但这个计划可说是凶险无比。”顿了顿:“如果出了纰漏,就像今日局面,公主从苏州离开,他们无法掌控公主,但谋反之心已经暴露,岂不是自寻死路?没有公主在手,朝廷调动兵马,要平定江南并非难事。” “即使我落在他们手中,他们也不是朝廷的敌手。”麝月两道柳叶般的秀眉紧蹙:“所以这个计划从一开始,江南世家就自己将脑袋伸到了铡刀下面。”直直看着篝火,若有所思。 正在此时,却猛地见到秦逍赫然起身,迅速用脚将篝火边上的土堆向火堆上踢,只是片刻间,篝火便被干土扑灭。 麝月抬起头,显出恼意,还没说话,秦逍已经轻声道:“有马蹄声!” 正文 第六三九章 伤势 麝月一怔,秦逍却已经如同灵猿般迅速冲到陡坡边,透过树木,居高临下向山下望过去,只见一条火龙正在蜿蜒而行,正经过山下。 那支队伍就在山下经过,距离秦逍这边不过十几步之遥,再加上火光明亮,秦逍看得清楚,队伍从头到尾少说也有三四百号人,最前面的几人骑着马,而后面跟随的几百号人,衣衫各异,整体而言却都是破衣旧衫,显然不是官兵。 秦逍皱起眉头,这几百号人分明是普通的百姓。 但这些百姓却列队而行,手中的兵器各异,主要是以斧头柴刀为主。 与平常所见百姓略有不同的是,这支队伍的每个人都用裹着红色的头巾,虽然这些人明显没有经过训练,行走之时有些懒散,但几百号人列队而行,倒也有些气势。 “都快着点。”一名骑在马上的大汉腰间却是佩着刀,大声喊道:“明天晚上之前,必须赶到苏州城,若是误了时辰,都没好果子吃。” 秦逍心下一凛,这时候突然闻到一股幽香,扭头看过去,只见麝月已经弯身来到自己身边,她身体微微前倾,也是望向山下。 “到了苏州城,有酒有肉等着你们。”大汉骑在马背上,十分威风地立于队伍边上:“进城之后,你们就是天兵了,有吃有喝,而且要是立了功劳,还能有银子领。” 队伍中一人大声问道:“胡老大,咱们这么多人去苏州城,到底是要做什么?你给大家说明白呀。” “你出来。”大汉向那人招招手。 那人从队伍中跑过来,大汉冲着那人冷声道:“你喊我什么?” “啊?”那人一愣:“胡.....胡老大啊!” 却见那胡老大拔出刀来,竟然二话不说,兜头对着那人就砍了下去,一声惨叫,那人脑袋被劈开,当即毙命。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却是让队伍一阵骚乱。 “你们都听好了。”胡老大高声道:“我是你们的灵官,星将有令,这里的三百多人,全都是由本灵官统帅,你们必须叫我为灵官,若是乱了规矩,立刻杀死。还有,你们都是王母信徒,上面让你们做什么,不管有多艰难,你们都老老实实去做,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一个字,谁要是不听,他就是下场。”说完,用带血刀指了指地上的尸首。 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蝉。 秦逍看向麝月,麝月也正看向他,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吃惊。 见众人不敢吭声,杀人立威起了作用,那胡灵官收起刀,大声道:“脚下都快着些。”一抖马缰绳,跑到了前头去。 队伍很快就从山下经过,好一阵子,便是连火光也没入黑暗之中。 秦逍神色凝重,轻声道:“看来苏州那边已经光明正大的举起反旗了,这些都是聚集起来的王母会众,他们这是要往苏州集结,速度真是够快的。” “钱家知道谋反之事暴露,朝廷一定会调兵平乱。”麝月道:“他们这是将王母信徒集结到苏州,准备对抗官兵了。” 秦逍皱眉道:“会有多少人?” “我也不知道。”麝月摇摇头:“王母会蛊惑人心,加入王母会之后,信徒就成了行尸走肉,说什么就听什么。这些年王母会肯定是让这些信徒严守口风,如果换做一般人,未必守得住,可是被洗过脑子的王母信徒却真的可以做到,否则不至于一点迹象都不显露出来。” 秦逍苦笑道:“这江南越来越凶了,公主,咱们还是尽快赶路。” 麝月神情凝重点头。 两人连夜赶路,因为发现了那支队伍,接下来的道路秦逍更是小心谨慎。 到次日中午时分,经过一处池塘边,见得水质清澈见底,秦逍拿了水袋子,灌满了水,回头时,只见麝月坐在地上,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心下一惊,急忙过去:“怎么了?” 麝月抬起头,轻摇头:“没事,咱们.....歇一下再走。” “是不是饿了?”秦逍摘下包裹:“里面还有昨晚剩下的兔肉。” “不用。”麝月摇摇头,抬头看看天色,犹豫一下,道:“还是走吧。”似乎有些吃力地站起来,秦逍不好扶她,等她起身后,只走了两步,却听得麝月发出痛苦的轻吟,身体更是摇摇欲倒,心知不对,也不再有顾忌,上前扶住:“到底怎么了?” 他这时候却发现,麝月的眼眶里竟然湿润,却是流出泪水。 “我.....我两只脚好疼。”麝月咬了一下嘴唇,早已经没有了在宫里时候从容高贵模样,委屈的眼泪直打滚:“每走一步,就好像.....就好像针扎一样。” 秦逍见她站立不稳样子,知道情况已经很严重,扶着麝月在草地上坐下,神情严肃:“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早上的时候就开始疼,但没有现在这样严重。”麝月竭力让自己的泪水收回去:“只是疼痛感越来越强,刚才那会儿,每走出一步,好像踩在针刺上一样。” 秦逍看向麝月的双脚,犹豫一下,才道:“殿下,我在西陵的时候,跟人也学了点浅薄的医术,若是你愿意,可否让我看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麝月犹豫了一下,终是点点头。 公主金枝玉叶,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当然不可能让一个男人看到她的赤足。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了布鞋,袜子还没脱下,秦逍就已经变色。 只见到灰色的布袜此刻竟然沾有血迹。 公主慢慢将布袜往下拉,成熟魅力的脸上更是显出痛苦不堪之色,只拉到一半,便再也拉不下去,眼泪直流:“疼.....好疼.....!” 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失礼了。”伸手握住了公主柔美纤细的脚踝,入手却是光滑细腻,紧致非常,另一只手捏着布袜,轻声道:“忍一下。”很缓慢又很小心地将布袜褪了下来,麝月闭着眼睛,银牙紧要,竭力忍耐。 公主的玉足秀气非常,微弯似弓,小巧娇嫩,但此刻这只玉足却满是血迹,秦逍小心翼翼抬起,看了看脚底板,触目惊心,只见到脚底板却已经是伤痕累累。 他立时就明白过来。 这位公主殿下跟着自己走了整整两天,而且沿途经过的都是崎岖道路,自己曾经吃过苦,这样的旅途对自己来说不算什么,可是对身子娇贵的公主来说,却无疑是一场折磨。 公主出行都有华贵的车辆,而且也极少出宫,在宫内散步,也不过是闲庭信步,养尊处优,在那样奢贵的环境下,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是娇嫩无比,这双玉足自然也不例外。 “起了水泡,然后水泡破了,没有及时处理,行路时候伤口摩擦,越来越严重。”秦逍皱起眉头:“为何不早说?” 麝月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秦逍马上便想到,麝月虽然身子娇贵,但性情却很是要强,否则也不至于和夏侯国相明争暗斗。 她自己肯定是早就知道双脚起了水泡,却一直不吭声,坚持着走下来,无非还是太过要强。 “你伤成这样,不能再走了。”秦逍道:“再走下去,你这两只脚恐怕都要废了。”从怀中摸出了一只小瓶子,道:“这是我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对皮肉之伤很有效果。我要帮你处理一下伤势,先要洗一下,然后涂上伤药,过程肯定会很疼,但是不处理只会越来越严重,你忍耐一下。” 麝月也知道这时候别无他法,只能轻嗯一声。 秦逍用水袋中的清水帮麝月清洗伤口,麝月娇躯颤抖,疼的几次都想将玉足从秦逍手中缩回去,却是被秦逍紧紧箍住,两只玉足清洗过后,麝月浑身上下都已经被冷汗浸湿,光洁秀美的额头上也布满了汗珠子。 涂上伤药过后,秦逍站起身,忽然将布衣外衫脱下,麝月见状,花容失色:“你做什么?” 秦逍也不废话,从自己里衣撕下两片衣片,一言不发,用衣片裹住了麝月的双足,这才解释道:“这样恢复的会快一些,我里面衣服比外面的干净,公主将就用一下。” 麝月看着秦逍清秀的面庞,神色复杂。 “喝点水吧。”秦逍将水袋子递过去:“我没有喝过。” 麝月知道他还记着之前自己嫌弃水袋子的事,瞪了他一眼,却还是接过水袋饮了一口。 伤势被处理后,疼痛感确实减轻了许多。 可是麝月愁容满面,蹙眉道:“多长时间可以走?” “这伤药就算再有效,没有个五六天,根本不可能恢复。”秦逍一屁股坐在麝月对面:“伤势恢复之前,你这两只脚都不能着地。” 麝月柳眉更是锁在一起:“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在这里等上五六天。” “就算等上五六天,你伤势恢复,到时候继续赶路,用不了一天,你还会受伤。”秦逍抬头看了看天色,无奈道:“为今之计,要想继续走下去,只有一个办法了。” 麝月已经猜到,朱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正文 第六肆零章 芦苇 苏州刺史府。 钱光涵仅仅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已经将苏州掌控在手中。 对他来说,控制苏州最重要的两件武器,一是兵,二是银子。 有兵在手,从苏州搜刮银子轻而易举,而有了银子在手,让兵马听从号令也不是难事。 控制苏州之后,钱光涵直接进入了刺史府,将刺史府作为各项命令发布的中心。 “太爷,苏州十三家有头有脸的世族,已经在效忠书上按了手印。”卫泰然面带微笑,向钱光涵汇报道:“到现在为止,他们加起来已经捐献了七十三万两现银,此外还捐献了两万石粮食,银子和粮食都已经入库。此外孙家还有两千石粮食今日会抵达苏州码头,孙家也主动将那两千石粮食捐献出来,属下已经派人去了码头,等粮食一到,直接运入仓库中。” 苏州这十三家自然不再江南七姓之列,却也都是苏州有头有脸的家族。 钱光涵自然清楚,要控制苏州,首先便要将这十三家控制住,所以下了帖子,邀请十三家的族长议事。 钱光涵并不出面,而是由卫泰然出面接待。 如果说苏州的普通百姓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州十三家却已经敏锐地捕捉到风云骤变,如果只是面对卫泰然,他们或许还敢据理力争,但面对着全副武装的兵马,他们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捐银子保平安,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建德,你那边情况如何?”钱光涵对苏州十三家的配合很满意,面带微笑,看向卫泰然下首的粗壮汉子。 “属下召集了苏州城内打小帮会的头目,按照太爷的吩咐,每人先给了一千两银子。”粗壮大汉拱手道:“昨天晚上,各帮会的会众都已经聚集起来,一共是两千三百多人,他们已经立誓,誓死追随太爷。” 钱光涵满意笑道:“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除了你杜建德,一般人还压服不住。建德,这两千号人,就交给你来统帅,归庭已经带人去取兵器,最迟今晚,兵器就会送入城中,到时候你去找归庭,给他们配上兵器。你杜老大在苏州黑道是土皇帝一般的人物,由你统领他们,万无一失。” “属下遵令。”杜建德拱手道:“太爷,这伙人如何安置?” “将这些人布置在苏州城四门。”袁长龄忽然道:“太爷,不可让这些人负责城中的治安,他们在帮会养成了欺凌弱小的习惯,如果让他们负责巡城,必然会有很多百姓遭殃,这种时候,城内不可乱起来,更不能让城中百姓生出怨气,否则对我们很是不利。” “长龄所言极是。”钱光涵点头道:“建德,领到兵器之后,你就分派这些人去把守城门。” 杜建德拱手道:“遵令。” “太爷,眼下已经有两名星将入城,带来了四千多会众。”袁长龄道:“到明天晚上,其他几名星将也都会按时抵达,到时候入城的会众超过万人。”顿了顿,才轻声道:“却不知将军何时能够抵达?” 钱光涵道:“将军运筹帷幄,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都不必担心。” “太爷,随着各队人马陆续抵达苏州,三天之内,苏州这边的兵马就有将近两万之众。”卫泰然正色道:“我们都没有统领兵马的经验,刘宏巨目前还在追拿麝月,如果将军不能及时抵达,这么多兵马入城,到时候难免会出现不少麻烦。” 钱光涵微微点头,脸色凝重起来,问道:“不是说已经发现了麝月的踪迹,刘宏巨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麝月并非只是和秦逍两人在一起。”卫泰然道:“他们在苏州城内还有其他人手接应,已经查明,他们是扮作商队离开苏州城,出城之后,一路南行。途中,参水猿手下的人刚好撞见他们,不过麝月手下那帮人身手不弱,参水猿手下那干人不是敌手,被他们逃脱。得到消息之后,刘宏巨亲自赶到了现场,查清楚那队人马已经折向西边,顺着太湖南岸逃窜,不出意料的话,他们应该是想逃往江淮,借道江淮北上。” “只要他们出了苏州,事情就很麻烦。”钱光涵皱起眉头:“刘宏巨带的都是骑兵,难道还没有追上他们?” 卫泰然道:“太爷不必担心。去往江淮的道路要翻山越岭,道路难行,而且已经给柳土獐去了书信,他的人马暂时不必前来苏州,在去往江淮的道路上埋伏拦截,西行的道路,寸步难行。刘宏巨还带着两百骑兵在后追赶,麝月插翅也难飞。”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确实是插翅难飞。 钱光涵的脸色好看了些,这才道:“泰然,你这边还要抓紧时间,将苏州境内各处的粮草尽快收集起来,做好充足准备。目前苏州的粮食虽然还算充沛,但是为防万一,还是多多益善。” 卫泰然点头道:“属下已经在做了。此外属下已经派人将苏州的工匠全都聚集起来,加紧打造更多的兵器。” “不错。”钱光涵含笑道:“有泰然处理这些事,老夫可以高枕无忧。”抬手抚须,目光深邃:“现在只等刘宏巨将麝月带回来,便可以竖起旗帜了。” 刘宏巨当然知道钱光涵对他寄以厚望。 查明那支队伍折向江淮方向,刘宏巨带着苏州营两百名精锐骑兵一路追赶,可是追了整整一天,却始终不见那支队伍的踪迹。 他知道那支队伍绝不可能走大道,所以沿途讯问经过百姓,此外更是派出二十多名骑兵当做斥候,分成十几队,两人一队,就像一张网向前兜过去。 此刻刘宏巨的队伍停在太湖边上的一处村子里,派了人去村里打听询问,很快派去的兵士回来禀报:“大人,村里人说,半个时辰前,看到一队人在村后停了一下,却没有进村,没过多久就骑马过去,有五六匹马,其中一匹马上坐着两个人,背着个女人在上面。” 刘宏巨二话不说,翻身上马,飞马到了村后的一条道路上,下了马来,蹲下身子看着地面,地面还有留下来的马蹄印,他抬起头,望向前方,冷笑道:“看你们能往哪里走。”上了马,一挥手,骑兵们呼啦啦地跟在刘宏巨身后,向前方追过去。 知道目标就在前方,刘宏巨马不停蹄,骑兵们也是如狼似虎。 追出几十里地,就听边上一人道:“大人,前面就是他们。”抬手向前指。 此时许多骑兵都看见,前方不远处,数骑正在策马狂奔,刘宏巨马不停蹄,抬起手,做了个手势,骑兵们立刻散开阵型,就像猎狗追赶猎物一般,骑兵们都发出呼喝之声,举起手臂,马刀旋动,发出震耳声音。 前面策马狂奔的正是顾白衣一行人。 听到后面传来呼喝声,顾白衣神色镇定,并没有丝毫慌乱,倒是坐在陈芝泰身后的鱼玄舞花容失色,死死拽住陈芝泰的衣襟,惊声道:“他们.....他们追来了。” 陈芝泰听到后面轰隆隆声音,心下也是发毛,但此时此刻,自然不能在鱼玄舞面前表现出害怕,大声道:“夫人放心,有我在,定保你安然无恙。”却向前叫道:“顾大人,他们追来了,怎么办?” 顾白衣并没有领会,却是策马向湖边靠近。 太湖方圆千里,这边属于太湖南岸,茂密的芦苇生在湖边,遮挡了太湖的湖边风景。 蔓延十几里地的芦苇就像生长在湖边的树林一般。 刘宏巨麾下已经有骑兵越过顾白衣,形成半月形状,顾白衣终于放缓马速,只是顷刻间,骑兵们已经将顾白衣等人唯独在湖岸边。 顾白衣等人后面就是太湖,却已经是无路可走。 刘宏巨催马上前,扫了几骑一眼,却是皱起眉头。 因为他并没有看到秦逍。 顾白衣依然是淡定自若,看着刘宏巨,陈芝泰已经从腰间拿出斧子,面对如狼似虎的骑兵们,心中却是发毛。 刘宏巨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陈芝泰这边,瞧见陈芝泰身后鱼玄舞的身影,因为陈芝泰身形粗壮,一时间也看不清楚鱼玄舞面孔,冷声道:“公主殿下,请跟我们回苏州城。” 陈芝泰忍不住道:“谁是公主?公主在哪里?” 刘宏巨脸色一沉,冷声道:“你身后是谁?” “这.....这是汪夫人,不是公主。”陈芝泰道:“公主怎会跟我们在一起?” 刘宏巨脸色更是冷峻,抬起手,往下一挥,身后便有骑兵准备冲过来,却听得顾白衣淡淡道:“你就是杭州营统领刘宏巨?” 刘宏巨目光移到顾白衣脸上,冷笑道:“不错,你是什么人?” “你背叛了朝廷?”顾白衣神色镇定,但目光如刀:“你可知道谋反该当何罪?” 刘宏巨哈哈一笑,道:“你是向老子问罪?”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为何会死在这里。”顾白衣平静道:“你勾结王母会,背叛朝廷,谋害公主,自然是该死!”声音陡然一沉:“可有人能杀他?” “我来杀他!”在顾白衣身后的芦苇丛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也就在此时,芦苇丛中陡然一支利箭暴射而出,刺破空气,又急又快,直取刘宏巨。 正文 第六肆一章 我本西山凤 芦苇里有人! 刘宏巨脸色大变,他万万没有想到看似平静的芦苇之中,竟然藏着人。 那一箭快如流星,力道十足。 “噗!” 刘宏巨反应过来之时,想要闪躲,那一箭竟然直直没入他的心口。 一阵刺疼瞬间袭遍全身。 刘宏巨低下头,看着心口的箭杆,不敢置信。 “我.....怎么会死在这里!”刘宏巨双目凸起,这一刻兀自不敢相信自己被利箭射中要害,身体晃了晃,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不但刘宏巨自己不敢相信,便是手下那些骑兵也目瞪口呆。 但并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芦苇丛中如同蝗虫般的箭矢飞出,随即又如同雨点般向骑兵们袭过来。 芦苇里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这里有埋伏! 苏州营的骑兵们终于回过神来,也便在此时,惨叫声连胜响起,瞬间便有十数人中箭落地,亦有战马被利箭射中,悲嘶起来,人仰马翻。 “小心,有埋伏!” 芦苇中的箭矢连续不绝,骑兵们人仰马翻,一时间混乱不堪,有人想要冲过来,但箭如雨下,往前冲就是自寻死路。 更多的人则是纷纷兜转马头,拉开与芦苇丛的距离,避免被利箭伤到。 躺在地上的刘宏巨一时还没有气绝,身体抽搐,瞳孔扩张。 一切才刚刚开始,自己怎么能死在这里? 他脸上满是不甘,临死之际,脑中却有着无数的问题。 为何在这芦苇丛中会有埋伏?射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那人的箭法固然了得,可是明显有着极强的内力,否则自己不至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支利箭就能以恐怖的速度射中自己的心脏。 难道自己追赶的这些人,本身就是诱饵,就是带着自己踏进埋伏? 可是他们哪来的时间布置? 刘宏巨嘴角鲜血直流,身体抽动,望着天空的双眼只看到满天的箭雨,有几支利箭落在他的身上,只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抽搐的身体终于静下来,瞳孔的光芒也已经黯淡下去。 混乱之中,虽然有人想上前护住刘宏巨,但连续不绝的箭雨让他们根本无法上前。 芦苇丛中,一条船缓缓破开芦苇,接下来是第二条、第三条.....! 片刻之间,数十条船破开芦苇,一字排开,船上都是身着粗布衣衫,头戴灰巾的箭手,这些人箭法娴熟,而且射箭之时错落有致,有人还在取箭的时候,同伴正在射箭,当同伴箭矢射出,这边已经准备好,弯弓放箭。 也正因如此,箭矢连续不断。 几轮箭雨下来,二十多名骑兵已经横尸当地,更多的骑兵则是远远躲开。 有人看到这些船只,惊声叫道:“是.....是太湖盗!” 顾白衣和陈芝泰等人就站在岸边,和那些船只近在咫尺,箭矢自然伤他们不得,此时平静自如的顾白衣甚至连头也不没回,成竹在胸,倒像是统领这群箭手的将军。 苏州营骑兵自然不是没有战斗力。 如果正面对决,两百骑兵的战斗力极其惊人,就算几十条船上的箭手们全都冲上岸,与骑兵们短兵相接,骑兵们也根本不会有任何畏惧,甚至有信心将这些箭手杀得一干二净。 但这些箭手却根本不与他们短兵相接,只是利用箭矢射杀逼退骑兵,而骑兵也根本不可能冲到船上与箭手们厮杀。 “不要乱,不要乱!”骑兵中一人挥刀叫喊:“退后列阵!” 毕竟是训练有素,混乱过后,骑兵们已经纷纷后撤,躲避到弓箭的射程之外,随即在那人的指挥下,列队成阵。 他们必须做好迎敌的准备。 不少人观望四周,提防太湖盗从其他方向围过来,对方既然设下了埋伏,没人确定对方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箭手们终于停了下来。 骑兵队列和太湖盗的船只中间,除了顾白衣几人,便是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而刘宏巨早已经气绝身亡。 骑兵们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们一直将自己当成猎人,以为是在追赶猎物,但这一刻他们却可笑的发现,自己成了闯进陷阱的猎物。 虽然不至于全军覆没,但统领大人被射杀在此地,这对苏州大营可说是致命的打击。 船上的那些人手里还拿着弓箭,整齐有序地站在船上,冷冷地看着骑兵们,而骑兵们握着战刀,也如同狼群般看着船上的箭手们。 骑兵们很多人都知道,埋伏在这里的是太湖盗。 在整个太湖,除了令狐玄手下的太湖盗,没有人会有如此战斗力,也没有人敢和苏州大营为敌。 可是太湖盗为什么恰恰出现在这里? 那个淡定自若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太湖盗竟然出动几百名箭手来支援他? “刘宏巨死了。”一阵死一般的沉寂之后,骑兵们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声音:“诛杀首恶,从犯轻判。”他外表文质彬彬,看起来甚至有些朴素,但双眸冷厉:“苏州叛乱,朝廷很快就会出兵平乱,刘宏巨死了,你们却可以做选择,是效忠朝廷,还是跟随江南世家叛乱,生死在你们自己手中。愿意效忠朝廷,现在就下马。”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宏亮,甚至有些低沉,但距离并不近的每一名骑兵却都是听得一清二楚。 “九天王母下凡尘,明月圣女度苍生!”方才指挥骑兵们稳住阵脚的那人远远望着顾白衣,冷笑道:“王母会与妖狐势不两立,不除妖狐,誓不罢休!” 顾白衣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忽听得鼓声响起,陈芝泰听得鼓声从身后传来,不由回身望过去,只见到芦苇丛中又缓缓出现一条船,这条船比其他船只大上不少,船上只有两人,一名船夫撑船,船上放着一张桌子,一名白衣如雪的男子坐在桌边,正拿着一只酒杯,高声吟道:“走马百战场,一箭万人敌。我本西山凤,岂同凡鸟群!”吟完,仰首将杯中酒饮尽。 陈芝泰虽然对文墨一窍不通,但却也听出这首诗傲慢至极。 顾白衣转过身,见到来人,拱手道:“多谢钟将军出手相助。” “你是顾白衣?”白衣人瞥了顾白衣一眼。 顾白衣点点头。 白衣人站起身来,站立船头,背负双手,望着不敢近前的骑兵道:“回去之后,你们告诉所有人,杀刘宏巨者,太湖钟不凡!” 陈芝泰立刻显出钦佩之色,这人一箭射杀刘宏巨,身手不凡,而且外表看上去也是高人风范。 接替刘宏巨统领骑兵的领队冷笑道:“原来你就是太湖气将钟不凡!” “原来你们都知道我的大名。”白衣人傲然抬头,嘴角带着一丝笑,似乎很满意:“我本西山凤,岂同凡鸟群,太湖钟不凡凤立鸡群,你们知道我的大名,也是理所当然。” “钟不凡,太湖盗与王母会为敌,你可想过后果?”领队厉声道:“你杀死刘统领,自今而后,王母会与你们太湖盗不死不休,终有一日,王母会必将太湖盗杀个鸡犬不留。” 钟不凡傲然道:“只要我在,太湖屹立不倒!” 领队握紧拳头,看着钟不凡一副盛气凌人样子,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但他更加清楚,今日的局面完全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对方可进可退,虽然手底下有两百来号骑兵,但如果太湖盗倾巢而出,这两百号人还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他没有犹豫,做了个手势,一扯马缰绳,掉头便走,手底下的骑兵虽然心中不甘,但知道今日奈何不了太湖盗,只能拍马跟在那人身后,马蹄声声,转眼间就已经走得干干净净。 陈芝泰这才长舒一口气,见到身边的鱼玄舞面色苍白,忙道:“夫人没事吧?” 鱼玄舞摇摇头。 “这都是自己人。”陈芝泰抬手指着太湖盗,向鱼玄舞笑道:“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夫人不用再担心了。” 钟不凡却是眼角一挑,傲然道:“这里没有你的兄弟,本将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兄弟,那就是太湖王,你是什么东西,怎配做本将兄弟?” 陈芝泰想不到钟不凡竟然如此直白,脸上青一块红一块,尴尬异常。 “顾白衣,太湖王令本将带人在这里等候。”钟不凡看也不看陈芝泰:“上船吧,太湖王要见你。”也没有和顾白衣同舟之意,转身回到桌边坐下,那船夫撑杆一点,已经回到芦苇丛中。 好在这里有几十条船,顾白衣当下吩咐陈芝泰等人连人带马上了船。 夕阳西下,穿过芦苇丛,便是空阔的湖面,夕阳余晖照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如同一面金光璀璨的镜子。 同一轮夕阳下,秦逍此时正背着麝月徒步而行。 他自然不知道顾白衣一行人已经转危为安,此时心里只是想着,同一件东西,眼睛看到和身体感觉完全是两码事。 他知道麝月有着不逊色于小师姑的火辣身材,曲线玲珑,胸挺臀腴,但直到将麝月背在身上,他才知道,比起自己眼睛所见,这位大唐公主的本钱实在是无与伦比,也实在是太有料。 虽然他竭力不去胡思乱想,可是粗布衣衫根本无法阻挡麝月胸脯那惊人的弹性,两团浑圆丰硕的轮廓压在自己的背上,那种柔软之中带着惊人弹性的感觉,一直在刺激着这位少年郎。  正文 第六肆二章 公主的愤怒 布衣之下是麝月曲线起伏的成熟身子。 秦逍一直以为,麝月虽然保养得肌肤水嫩,但一直以来都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生活,在京都看到她两次,都是一副慵懒的样子,如此缺少活动,肌肤可能会有些松软。 但事实却重重打了他的脸。 背着麝月之时,两手环着麝月跨在他腰间的两腿,秦逍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的肌肤紧致非常,没有丝毫松软迹象,两腿浑圆结实。 他不敢想太多。 可是每当麝月身体往下沉一些,他颠着身子让麝月更好地伏在自己的背上之时,那颇有些夸张的柔软胸脯在背上挤压,让秦逍清晰感觉轮廓的丰硕和弹性,秦逍血气忍不住上涌。 如今正是落难之时,秦逍知道有这种想法实在不该,但血肉之躯,有时候身不由己。 “秦逍,这次你护持本宫,回到京都,本宫会好好赏你。”麝月伏在秦逍身上,忽然道:“本宫手下有几名艳绝无双的美人,到时候都赐给你。” 秦逍一怔,麝月突然说这话,让他觉得话中有话,只能道:“多谢殿下,保护殿下是臣的分内之事,殿下不用放在心上。” 麝月淡淡道:“本宫说的话,不会反悔。” “殿下,我能不能问个问题。” “说。”虽然如今只能依靠秦逍而行,但公主却还是不忘自己身份。 “公主如果真要赏赐,为何不赏赐金银珠宝,偏偏赏赐美人?”秦逍边走边道:“这是有什么深意?” 麝月盯着秦逍的后脑勺,咬了咬牙,淡淡道:“没什么深意。” “哦哦,知道了。”秦逍也不多说,又颠了颠。 麝月脸颊微红,终于忍不住道:“秦逍,你到底想做什么?” “公主何出此言?”秦逍忙然道:“小臣没做什么啊。” “你......!”麝月恼道:“你放我下来!” 秦逍疑惑道:“公主双足受伤,不能落地。而且这里并不适合歇息,等再往前走一段路,找到合适的地方在歇息。” “我让你放我下来。”麝月更是恼怒,甚至用手在秦逍肩头重重拍了一下。 秦逍只能停下脚步,一只手绕到麝月的臀-后,用力托住,小心翼翼放下来。 不得不说,公主殿下不但胸前有料,腴臀也浪费布料,圆滚饱满,就像满月一般,沉甸甸充满了质感,弹性绝不逊色于胸脯。 坐在地上,秦逍看向麝月,只见麝月神情恼怒,正用一双犀利的眼睛盯着自己。 “公主,怎么了?”秦逍疑惑道。 麝月余怒未消:“不用你背了。” “这里荒无人烟,不背着公主,如何离开?”秦逍也坐下来,略作歇息,看着公主道:“公主如果觉得不舒服,咱们看看路上有没有村子,可以买一头骡子。咱们不能骑马,但普通百姓骑骡子倒是不会引人注意。” 麝月抬起手,向南边一指:“你现在去找骡子,我在这里等你,找到骡子再回来。” 秦逍见她成熟美丽的面庞满是恼怒之色,小心翼翼问道:“之前公主不是答应,让小臣背你而行,为何.....!” “秦逍,本宫现在虽然落难,可是你别忘记,我是大唐公主,你是本宫的臣子。”麝月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秦逍皱起眉头,对公主这居高临下的语气很是反感,之前一切都好好的,也不知道她突然发什么疯,淡淡道:“公主不提醒,我也不会忘记。公主的意思是说,我不配背着你?” “我问你,你.....你为什么一路上总是颠来颠去,你到底想做什么?”公主脸颊微红,神色恼怒:“本宫忍你很久了,可是你得寸进尺,你真当本宫默不作声,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秦逍一怔,忽然明白过来,有些尴尬道:“我是担心公主身子沉下去,所以将你颠上去,那样会舒服一些。” “强词夺理。”公主恼道:“你的心思,真当本宫不清楚?” 秦逍也不示弱,道:“你还真当我愿意背着你啊?从苏州去杭州,路途遥远,若不是因为你脚上有伤,你以为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权宜之计,难免会有些不方便,不求你感激,你还满腹怨言,真是岂有此理。” 麝月显然想不到秦逍竟然敢和自己这样说话,花容变色,厉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你听到就听到,没听到就算了,我要留这里起赶路,没精力和你争辩。”秦逍没好气道。 “你好大胆子,竟敢这样和本宫说话。”麝月怒不可遏:“回到京都,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秦逍心想都这个样子了,你还摆公主的谱,心里有气:“你要收拾,在这里就收拾,何必等到回京。你当这里是你的宫殿?” 麝月又气又恼,顺手抓起一把泥土,朝着秦逍砸过去,秦逍灵活避开,道:“公主,你要这个样子,咱们可走不下去了。”盯着公主道:“你真以为我要占你便宜?你也不想想自己有多重,走上没几步就沉下去,我要不颠你上去,你屁股都搁到地面了。” “滚!”麝月羞恼无比:“你给我滚,本宫就算是自己爬到杭州,也用不着你。”又抓了一把土向秦逍砸过去。 秦逍再次闪过,向麝月道:“既然如此,那就各奔东西,包裹留给你,里面还有烧饼,免得留在这里饿死。”却不多言,转身就走,麝月想不到他真的说走就走,想要叫住,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坐在草丛之中,很快就见不到秦逍身影。 四周一片冷清,夕阳落山,天地之间暗下来。 麝月想要自己站起身,可是脚底板刚一碰到地面,便是巨疼无比,眼泪落下来,咬牙切齿,恨声道:“姓秦的,等本宫回京,一定将你千刀万剐。”但此时孤身一人,能否回到京都,还真是未知之数。 又过了好一阵子,四周更是冷寂无比,想到待会儿天色黑下来,自己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麝月心里顿时有些发毛,这时候忽然明白,没有秦逍在身边,简直是不能想象的局面。 “秦逍,你给我滚回来!”公主忍不住叫了几声,却毫无反应。 难道那狗东西真的一个人走了? 便在此时,隐隐听到哭喊声,虽然听不大真切,却感觉那哭喊声凄厉无比,如同鬼哭狼嚎,四周昏暗,麝月浑身上下顿时直起鸡皮疙瘩,带着哭腔道:“秦逍,你个王八蛋,快滚回来。” 她在京都之时,是大唐的公主,高高在上。 但这一刻,却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落难的境遇,将她昔日环绕在身边的光芒全都褪去。 一阵风过,风中那哭喊声愈发凄厉,麝月感觉全身发冷,实在不知道那哭喊声到底是从何而来。 想到等会儿伸手不见五指之时,自己孤身一个人在这旷野中,麝月鼻子一酸,竟是抽泣起来。 “现在知道我的好了吧。”身后传来秦逍的声音,麝月听到声音,这一刻却是又惊又喜,立刻扭头看过去,只见到秦逍正站在自己身后,见到这个年轻人,麝月的紧张害怕之心立时荡然无存,却还是骂道:“你走啊,谁让你回来的。你.....你大逆不道,本宫饶不了你。” 秦逍走过来,蹲在麝月身前,叹道:“公主,你也是聪明绝顶之人,应该知道,在京都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现在咱们两只是亡命天涯的普通人。” “谁让你胆大包天,竟敢趁机对本宫无礼。”麝月等撩他一眼。 秦逍见她泪迹未干,轻声道:“之前是我的错,你别放在心上。我问你,还要不要我背着你走?” 麝月一咬嘴唇,却没有说话。 “我做事素来光明磊落,真要占你便宜,也会光明正大,不会偷偷摸摸。”秦逍轻声道:“你有没有听到哭喊声?” 麝月立时点头:“你也听到了?有一阵子了,是怎么回事?” “哭喊声是从南边传过来的。”秦逍皱眉道:“有些距离,我现在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正要起身,麝月却已经伸出手,条件反射般抓住他的手腕,秦逍一怔,麝月脸一红,道:“我也想看看怎么回事,我.....我和你一起去。” 秦逍知道她是害怕一个人留在这里,也不说破,转过身,蹲在麝月面前,麝月犹豫一下,终是身体向前移过去,伏在秦逍身上,秦逍双手从后面先托住麝月饱满圆实的腴臀,心想这娘们的屁股真是不小,又翘又圆,背在身上,朝着哭喊声方向过去。 越往南边走,哭喊声也越来越清晰,很快,就瞧见前面出现了火光,依稀看到那边竟然是一处小村子,村口处人影晃动,甚至看到有两匹马也停在了村口那边。 秦逍不敢靠的太近,背着麝月躲在路边的草丛中,这时候看得清楚,只见村口有一群男女老幼正被一群手拿兵器的汉子围住,男女老幼都跪在地上,孩童和女人们都在大声嚎哭。 那群汉子有数人举着火把,只扫了一眼,秦逍脸色一沉,只见到围住那群村民的汉子头上都缠着红色的头巾,与之前在山下见到的那支队伍打扮极其类似。 正文 第六肆三章 井木犴 火光之下,十多名手持兵器的王母会众将三四十名村民团团围住。 “给脸不要脸,好好和你们说你们就是不听,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一名身材高大的王母会众大声道:“我和你们说过,已经变天了,从今以后,王母会便将席卷天下,只要加入王母会,那就是自家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涂大爷,我们可以加入王母会,可是我们都是普通的百姓,只会拿锄头锄地,不会打仗。”一名老者向那人道:“村里的粮食你们可以拿走,那些鸡鸭就当是我们孝敬你们的,可是那两头牛万万不能牵走,村里的人就靠那两头牛耕地,没有了耕牛,就没有收成,大伙儿都得饿死。” 红巾人冷笑道:“加入王母会,吃穿不愁,还要耕牛做什么?你们加入王母会,别说是这些牲畜,就连你们也都是王母会的人。” “我们不会打仗,只想耕地过日子。”一名跪在地上的中年村民大声道:“涂大爷,你以前不是这样,你家兄弟的媳妇还是从我们村子嫁过去,那年你带人过来接亲,和和气气,不是这样的。” 红巾人涂大爷抬起脚,照着那人一脚就踢了过去,那人被踢翻在地,涂大爷骂道:“少跟老子提从前。现在老子是王母会的人,只会为王母会效命,我最后问一句,你们跟不跟我们走?” “不走。”那村民虽然被踢翻在地,却还是有些硬气:“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打仗,你让我们跟着王母会去打官府,那是早饭,要满门.....!”他话声未落,那涂大爷已经上前去,一刀便砍断了那人的脖子。 村民们先是一阵惊恐,随即一个妇人扑倒在那尸首身上,哭的撕心裂肺,嘶声叫道:“当家的,当家的,你不能死啊,求求你.....!”拼命晃动尸首,其他村民都是面色惨然。 夫人猛然起身,大叫一声,张开手,向那涂大爷猛扑过去,状若疯癫。 那涂大爷见妇人扑过来,倒有些慌张,后退两步,双手握刀,狠狠对着那妇人劈了下去,妇人惨叫一声,倒地毙命。 秦逍目中喷火,却感觉麝月身体颤动,微扭头,只见麝月握住粉拳,恨声道:“这些畜生.....!” “你们都看到了,不是王母会的兄弟,就是王母会的敌人。”涂大爷大声道:“只要成为王母会的敌人,就只有死路一条。谁还想留下,站出来。” 那老者知道村民们根本不是这群凶徒的对手,向涂大爷道:“涂大爷,孩子和女人出不了力气,老人也没用,村里只有十三户人家,每家出一个壮劳力跟你们走。” “老人孩子确实没用。”涂大爷道:“女人却有用。行军打仗,到时候我们王母会十几万人,谁来做饭洗衣服?老人和孩子可以留下,壮劳力和女人都要跟着我们走。” 老者道:“劳力走了,女人走了,耕牛粮食也被你们拿走,剩下老人孩子,你让我们怎么活?” “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涂大爷笑道:“反正也活了这么久,早就该死了。” 边上一名汉子笑道:“涂大哥,这女人先赏给我怎么样?前年到他们村子里迎亲,我就看上这女人,今天有机会,说什么也要让我痛快痛快。回头将人交了出去,未必还有机会。”说完,冲着人群中一名妇人指了指。 涂大爷瞧了瞧,笑道:“倒还真是有几分姿色,你小子眼光不赖。”挥手道:“你带下去,赶紧解决,莫耽搁了事情。” 那汉子欣喜万分,冲上前去,便要将那妇人拉出来,那妇人拼命挣扎,她身边一名劳力大叫一声,猛地扑出来,一把抱住那汉子,张开嘴,狠狠咬在那人的耳朵上,那人顿时杀猪般大叫起来:“快拉开他,快拉开他.....哎哟.....!” 一名王母会众已经从后面冲上,手中的锄头对着那劳力脑袋狠狠锄了下去,顿时血浆四溅。 秦逍双拳紧握,低声道:“殿下,我如果出手,咱们的行踪可能会暴露,可是如果不出手,这些村民都要遭殃,你说怎么办?” “杀了他们。”麝月声音冰冷:“一个不留,杀了他们。” 她知道秦逍在京都的时候,单人独马闯到青衣堂,青衣堂上百人都奈何不了秦逍,眼前这十几名乌合之众自然不可能是秦逍的对手。 “可是如果你的行踪暴露.....?” “他们不加入王母会,那是大唐的子民,我身为大唐公主,瞧见自己的子民遭受屠戮却视若不见,那就不配成为大唐公主。”麝月语气坚决:“帮我杀了他们。” 秦逍小心翼翼放下麝月,正准备冲过去,忽听得马蹄声响,刚刚站起的身子蹲了下去,很快就瞧见又一队人马从远处呼啸而至。 只见到来者也有十几号人,当先一人骑着骏马,身后十几人则是徒步飞奔在骏马后面。 这些人头上也扎着头巾,但与涂大爷一伙儿扎着红头巾不同,来者却都是扎着黑色的头巾。 突然有人过来,涂大爷等人都是有些慌乱,等看清楚过来的队伍都扎着头巾,涂大爷挥手笑道:“不用慌,是自己人。”迎上那骑马之人,叫道:“你们是谁的人马?我们是奎木狼星将的部下。” “这是我们井木犴星将,还不赶紧行礼。”跟在骏马后面的随从立刻大声道。 秦逍见到那井木犴虎背熊腰,十分剽悍,看那人的身形,竟然异常熟悉,但此刻只能看到那人的侧面,尚看不清楚正脸。 “原来是星将。”涂大爷立刻拱手道:“属下见过星将!” 井木犴沉声道:“往南二十多里地,有一户村子,昨天被人入村屠杀,十一户人家全都被杀尽,那是谁干的?” “是我们。”涂大爷并不犹豫道:“奎木狼星将有令,要在方圆百里之内筹集粮草,还要招收壮丁,我们按照星将的吩咐,到了那村子筹粮,可是他们非但不加入王母会,反倒是出手反抗,于是只能将他们都杀了。” “很好。”井木犴冷笑道:“奎木狼让你们筹粮拉壮丁,可让你们杀人?” 涂大爷道:“奎木狼星将有令,如果有人反抗,可以给他们点教训,不必客气。” “那好,我再问你们,那村里有几具女人尸首衣服都被剥光,寸缕不沾,明显是在被杀之前遭人强暴。”晶木轩缓缓道:“筹集粮食,需要杀人,难道还需要强暴妇人?” 涂大爷有些尴尬,讪讪道:“我们是奎木狼星将的部下,你虽然是星将,却也管不了我们。” “王母会聚众起事,是为了扶贫济困,反抗昏聩朝廷。”井木犴声音森然:“你们杀人劫掠,强暴民妇,干的都是禽兽不如的事情,还有脸说自己是王母会众?” 涂大爷显然是被井木犴的气势吓住,不自禁退后两步,道:“星将有令,不如王母会,就是敌人,对敌人不必心慈手软,就是要让他们心中害怕。” “原来如此。”井木犴点点头:“奎木狼自己坏了王母会的规矩,我自然会去找他算账。不过今日我是专门来找你们算账。” 涂大爷骇然道:“你.....你想做什么?” 井木犴却已经缓缓拔出了腰间佩刀,冷声道:“滥杀无辜,劫掠百姓,强暴民妇,哪一条都是死罪,你们该死!” 秦逍此时却已经神情惊讶,虽然还没看清楚那人的脸,但井木犴的身形和声音都是异常熟悉。 也便在此时,只见到井木犴已经从马背上跃起,整个人如同雄鹰一般,双手握刀,临空对着那涂大爷斩落下去,那涂大爷魂飞魄散,失声道:“你没资格....!”还没说完,井木犴的大刀已经劈在那人的脑袋上,血光四溅,涂大爷横尸当地。 井木犴手下那帮人都是大惊失色,有人握着兵器想要冲上前,可是面对杀气凛然的井木犴,两脚却像钉在地上一样,动也动不了。 “一个不留,杀无赦!”井木犴沉声喝道。 他身后那帮人却个个都是配着大刀,井木犴一声令下,除了两人举着火把,其他十几号人如狼似虎冲上前去,对着涂大爷手下那十几人一阵乱砍乱劈。 涂大爷手底下只是一群拿着锄头柴刀的凶徒,而井木犴手下这十几号人,却分明是训练有素,就像是狼群与羊群的对决,顷刻之间,涂大爷手底下十几人一个不剩,全都倒在血泊之中。 麝月在草丛后面看到此景,颇有些诧异。 井木犴虽然也是王母会中人,但为人正气,与一般的王母会众完全不同。 秦逍却是死死盯着井木犴,终于,只见井木犴收刀入鞘,转过身来,火光之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清晰可见。 “大公子!”秦逍全身一震,失声道。 他万万没有想到,井木犴竟赫然是宇文承朝。 当初一行三人从西陵进京,途中却遭遇王母会,宇文承朝趁机潜入王母会,自此之后,一直杳无音讯,秦逍一直在担心宇文承朝的安危,却想不到今晚会在这个地方遇见宇文承朝。 而宇文承朝,竟然已经成为了王母会的星将。 他吃惊之下,失声叫出“大公子”,虽然声音并不大,那些村民和宇文承朝手下人都没听见,但宇文承朝却显然察觉有异,猛然间向秦逍这边看过来,双目犀利,宛若刀锋。  正文 第六肆四章 无间公子 宇文承朝察觉到不远处草丛中的动静,目光犀利,按住刀柄,缓步向草丛这边走过来。 村民们亲眼见到一群神兵天降,将涂大爷等人杀了个干净,本来宁静祥和的村子,此刻却是血腥扑鼻,一时间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命运,甚至跪在地上依旧不敢起来。 倒是那些刀手瞧见星将缓步向草丛那边走过去,都是奇怪,也有人警觉起来,握住了刀柄。 秦逍眼见得宇文承朝按着刀柄一步步走过来,却也不知道是该起身相见还是按兵不动。 如果只有宇文承朝一人,秦逍自然没有顾忌。 但如今宇文承朝表面上的身份已经是王母会的井木犴,身边甚至跟着一群随从,自己出面相见,难免会对宇文承朝不利,大公子如今潜伏在王母会,处境本来就很凶险,自己万不能给宇文承朝带去任何麻烦。 麝月自然不知道宇文承朝身份,见得宇文承朝过来,眉头锁起,也紧张起来。 方才宇文承朝一刀斩杀涂大爷,瞧那身手,绝非善茬。 她知道秦逍武功不弱,但这走过来的大汉也是身手了得,而且身边还有十多名刀手,正面对决,秦逍胜负难料,紧张之间,一只手不自禁握住了秦逍衣襟。 她心里清楚,苏州叛乱之后,境内的王母会众已经从暗地里走了出来,如今在苏州境内,遍布王母会众,他们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找到自己的踪迹,如果被走过来的井木犴发现一对可疑男女,必然不会放过。 宇文承朝渐渐靠近,已经拔出刚刚杀过人的大刀来,秦逍并不动弹,只是抬头,等宇文承朝走到草丛边,宇文承朝瞧见草丛中有人,脸色一沉,紧握大刀,便要砍下来,但是一瞬间,却已经认出秦逍,身体一震。 似乎是看到星将有些反常,数名刀手也握刀跟过来。 “原来是只野兔。”宇文承朝忽然大笑一声,收起刀来,转身往那几名刀手走过去,“我还当有人埋伏在这边。” 几名刀手闻言,顿时松了口气。 “星将,这些人如何处置?”一人收刀问道。 宇文承朝先不管秦逍这边,径自走过去,向村民们道:“你们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你们。不过你们可能已经知道,这两天王母会起事,王母会人数太众,良莠不齐,有好人,可也有不少坏人。”抬手道:“先都起来吧。” 村民们互相搀扶着起身来,那老者向宇文承朝道:“大英雄宅心仁厚,我们给你立牌位.....!” “王母会中的奸恶之徒趁火打劫,抢掠粮食牲畜,而且还会强拉民夫壮丁。”宇文承朝看着一个个惊魂未定的百姓,叹道:“你们如果留在这里,难保还会有人过来骚扰。” 村民们死里逃生,刚刚松一口气,一听这话,顿时又惊恐起来,老者急道:“大英雄,那.....那可怎么办?” “你们可知道虎丘县城?从这里向西南方向走上百里来地,就是虎丘县城。”宇文承朝道:“你们若是相信我,带上你们的家人去虎丘县城,只要进了城,就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们。” “虎丘县?”老者有些犹豫,村民们听说要往虎丘县城去避难,也都是踌躇不决。 宇文承朝语重心长道:“你们放心,前往虎丘县城避难的不只是你们一个村子,先前已经有十几个村子的人正往虎丘县城那边逃亡。到了那边,不用你们去和官兵拼杀,你们的牲畜也都还是你们自己所有。”随即道:“你们可以商量一下,若是愿意,待会儿我会派一个人带你们去集合,徐家沟那边已经有三个村子的村民正往那边汇集,等你们都到了那边,我会带着你们去虎丘县城。” 老者拱手道:“大英雄,能否让我们商量一下?” “那是自然。”宇文承朝点头道:“对了,这些尸首不能就这样放着。老人家,你派些村里的劳力和我手下人一起将这些尸首找个地方先都埋了,如果愿意离开这里去虎丘县避难,掩埋尸首过后,赶紧收拾东西,越早离开这里越好。”向身边一人吩咐道:“牛喜,你带人一起掩埋尸首,乡亲们若是愿意走,你和弟兄们帮忙一起收拾行李装车。” 牛喜拱手道:“遵令!”向那老者道:“老人家,村子里有锄头吧?让人都取来,我们先将尸首埋了。” 宇文承朝忽然捂住肚子,有些尴尬道:“牛喜,你带弟兄们赶紧干,中午那碗面吃的肚子不舒服,我先去方便一下。”也不废话,转身向秦逍那边的草丛过去。 牛喜等人自然不知道草丛里另有乾坤,当下和村民们一起处理后事。 宇文承朝走到草丛,从秦逍身边走过,也不看一眼,直往草丛深处走过去,秦逍心领神会,背起麝月,弯着身子,跟在宇文承朝身后。 方才宇文承朝明明看见秦逍,却并没有出手,麝月只觉得匪夷所思,此刻见到秦逍跟在宇文承朝身后,她冰雪聪明,已经隐隐知道,秦逍和这突然出现的井木犴一定大有瓜葛。 走了好一段路,宇文承朝终于停下,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这才转身,看着秦逍,惊喜交加:“秦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大公子,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你。”秦逍小心翼翼将麝月放下,坐在草地上,压低声音道:“你这一向可好?” 宇文承朝已经凑近过来,蹲下身子,看向麝月,忽然单膝跪倒在地,恭敬道:“草民宇文承朝,拜见公主殿下!” 麝月花容微微变色,但瞬间镇定,吃惊道:“你是.....你是宇文承朝?” “殿下,西陵叛乱之后,我和大公子一起进京报讯,可是在雍州遇见了王母会众装神弄鬼。”秦逍这时候终于低声解释道:“那些会众要招揽我们加入,大公子将计就计,假意投靠他们,希望能够打探出一些有用的情报。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大公子的安全,所以入京之后,大公子的行踪我不敢说一句。” 麝月想不到宇文承朝竟然是潜伏进入王母会的探子,惊愕之余,却也是欣喜,轻声道:“宇文承朝,你深入虎穴,为国精忠,此等赤胆忠心,本宫绝不会忘记。” “为国精忠,是草民应尽的本分。”宇文承朝肃然道:“前天就收到了消息,说是公主和秦兄弟从苏州城逃.....离开,而且苏州城已经叛乱,潜伏在苏州境内的王母会众都被唤醒,这两天人马集结,而且到处都在搜找公主和秦兄弟。” 秦逍皱眉道:“大公子,往杭州去的道路是否不安全?” “去不了杭州。”宇文承朝神色凝重:“越往杭州那边走,王母会的人就越多,只要是看到美貌女子,一定会抓捕,哪怕是抓错了也会将错就错。而且还有许多会众看上去只是寻常百姓,他们分散各处,都在找你们,谁要是发现你们的踪迹,承诺赏黄金五百两。” 秦逍苦笑道:“殿下,看起来我们还是很值钱。” “兄弟你未必值多少钱,公主才是值钱。”宇文承朝微微一笑,轻声道:“我们接到的消息,要抓捕一对男女,女子花容月貌,男子年纪轻轻,只要看到这样两个人,就绝不能放过。你们就这样前往杭州,途中一定会遇上众多眼线,只要有一个人发现你们的踪迹,遍布四处的王母会众得到消息,肯定会一窝蜂涌过来,往杭州困难重重,想顺利抵达杭州,几无可能。” 麝月俏脸凝重,微一沉吟,问道:“杭州世家是否也是王母会的人?他们可否叛乱?” “草民目前还只是王母会的星将,职责是统帅会众,目前还无法获悉更隐秘的情报。”宇文承朝轻声道:“江南世家是否全都参与叛乱,草民没有真凭实据,不敢信口开河,不过......!” “你尽管说,无需顾虑。” “多谢公主。”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草民已经弄清楚,此次策划江南叛乱的元凶,是昊天,统领苏州会众叛乱的是幽冥将军,坐镇杭州的是苦海将军,所以可以肯定,杭州叛乱是迟早的事情。” “苦海将军原来在杭州。”秦逍冷笑。 苏州王母会一干人费尽心思栽赃太湖令狐玄是苦海将军,而真正的苦海将军却在杭州。 “幽冥将军到底是谁?”麝月问道。 宇文承朝摇摇头:“目前还没有查出来,但苏州钱家族长钱光涵有嫌疑。” “王母会在江南到底有多少人?” “其他两州并不清楚,不过在苏州境内有十名星将。”宇文承朝轻声解释道:“苏州三郡七县,每一个县里都有一名星将,有的还会有两名。星将所在县内的王母信徒,都会听从星将的命令。我被分配到虎丘县,与这宝阳县毗邻。”说到此处,忽然向麝月道:“殿下,草民要向您请罪!” 麝月一怔,蹙眉道:“怎么了?” “王母会叛乱之后,是我带领王母会攻打虎丘县衙,将虎丘县的官员全都囚禁起来。”宇文承朝神色凝重:“如今虎丘县城已经在王母会的控制中。” 麝月叹道:“你也是局势所迫,本宫恕你无罪。” “多谢公主。”宇文承朝道:“不过苏州七县,应该有半数已经被王母会控制,这宝阳县城也被奎木狼夺下。王母会信徒主要在村落里,隐匿身份,不过一个多月前,就已经有命令传下来,许多王母信徒进入县城之内,潜伏其中。我一个多月前遵照他们的吩咐,带了一百多号人进入虎丘县城,在行动之前,左神将让手底下的信使将虎丘县境内的信徒都调集到了城外,前天夜里,我带一部分人袭击了县衙,另一部分人夺下了城门,接应外面的信徒入城,一夜之间,就将虎丘县控制在了手中。”顿了顿,才继续道:“奎木狼夺城的方法,也是如此。” “左神将?” 宇文承朝立刻解释道:“幽冥将军麾下有一文两武三名心腹,文的被称作丞相,武的便是左右神将,在苏州,这两名神将各统帅五名星将,草民目前就是左神将手下的井木犴星将。” 正文 第六肆五章 送人头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虽然轻描淡写,但几个月的时间,在王母会便能脱颖而出,成为星将,这可不是简单事情。 他之前一直担心宇文承朝深入狼穴凶险万分,但这时候却忽然想到,宇文承朝出身世家,文武双全,可是这位宇文家的大公子却不似其他世家子弟那般纨绔,反倒是有着一股江湖气在身上。 而王母会出自民间,江湖气十足,宇文承朝身入其中,恐怕是如鱼得水。 “大公子,你是在虎丘县,这里是宝阳县,为何.....?” 宇文承朝脸色冷峻起来,冷笑道:“奎木狼是右神将的人,而左右神将之间争权夺利。苏州境内的王母信徒都由这两人来统帅,但各自所占的地方又不同,王母会众苏醒之后,这两人很快就将自己麾下的信徒聚集起来。”顿了顿,继续道:“对他们来说,当下最要紧的就是钱粮和壮丁,谁的钱粮多、兵马多,日后说话的声音就大一些,为此两人都想征收更多的钱粮,聚集更多的部众。” 秦逍和麝月对视一眼,这个消息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王母会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是互相争斗。 “两人的目的虽然一样,但方法却不同。”宇文承朝道:“左神将读过几本书,他使用安抚的手段,并不抢掠百姓,只是派人说服劝说。比起左神将,那位右神将就凶恶的多,他纵容手下劫掠抢夺,他的意思,只要百姓害怕,就会乖乖听命,如不听命,就一直杀到他们听命。”冷笑道:“你们方才自然看见抢掠百姓的那伙人?” 秦逍点点头。 “其实这些人加入王母会并不久,只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无赖之徒,并不像最早的那些信徒那般虔诚。”宇文承朝缓缓道:“王母会招纳这些人,就是让他们成为利用的工具。这些人都是无赖出身,四处劫掠村庄,杀人害命,他们之前本也是普通百姓,如今成了王母会的人,凶性大发,今晚这伙人短短两天,已经抢掠了好几个村子,甚至还跑到虎丘县境内劫掠。” 秦逍明白过来,道:“他们在虎丘县杀人劫掠,大公子知道后,便过来找他们算账?” “这些人跑到左神将的地盘劫掠,就是奉了右神将的命令。”宇文承朝冷笑道:“这只是其中一支队伍,还有不少人在左神将的地盘肆意劫掠,我先前已经杀了两拨人,这是第三拨。” “所以左右神将的部下为了争夺钱粮壮丁,互相厮杀?”麝月眼睛亮起来。 宇文承朝叹道:“草民倒不是为了争抢钱粮,只是这些盗贼禽兽不如,草民若不杀一些,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忽然想到什么,道:“公主,秦兄弟,你们在此稍候,我借口过来方便,迟迟没有过去,恐怕他们会起疑心,我先过去一下,待会儿找个借口再过来。” 麝月点点头,宇文承朝也不多话,拍了拍秦逍肩头,迅速离去。 等宇文承朝离开,麝月才叹道:“这宇文大公子倒是了不起的人物。你们是在进京的路上分开,到现在也不到半年时间,他竟然能够一跃成为王母会的星将,确实了得。” 秦逍心想我进京不到半年,也摇身一变成了大理寺少卿,你怎么不夸夸我? “大公子文武全才,精明能干,而且没有世家公子的纨绔之气。”秦逍内心对宇文承朝却也是十分欣赏:“他豪迈义气,这种性格在王母会众,应该是如鱼得水。” “幸亏他是朝廷的人。”麝月轻叹道:“否则今晚咱们只怕有大麻烦。” 秦逍含笑道:“公主放心,只要有我在你身边,谁想动你一根毫毛,就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出言粗俗。”麝月白了他一眼,风韵动人,低声斥道:“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那公主不生气了?”秦逍轻声道。 麝月瞪了他一眼,道:“咱们的帐,回京之后再找你算。” 提及回京,秦逍的神色凝重起来,低声道:“大公子刚才说往杭州的路上遍布王母信徒,他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麝月神色也变的凝重。 “待会儿只能和大公子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行程了。”秦逍微一沉吟,轻声道:“不过看来王母会自身也有很大的麻烦。那左右神将互相争斗,如果没有左神将的允许,大公子应该也不会对右神将手下人下狠手。” 麝月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王母会还有一个致命的隐患。” “哦?” “你也听到,苏州王母信徒并非全都是原来的虔诚信徒,有不少都是为了补充兵力强拉入伙。”麝月冷笑道:“这帮人只是打着王母会的旗号,和王母信徒还不相同,时间一长,这伙人和真正的王母信徒必然发生冲突。” 秦逍点头道:“朝廷征讨这些贼寇之时,倒可以大加利用。”月光下,见得麝月抬头望着夜空,神色平静,这时候却发现,公主虽然身形腴美,但脸部线条却是优美流畅,月光照在这张美丽的面庞上,娴雅动人。 片刻之后,见得一个身影过来,秦逍却是随时戒备,听得宇文承朝轻声道:“是我!”走过来坐下,肃然道:“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护送公主从苏州离开,不过杭州那边的情况暂时还不清楚,公主到了杭州是否安全,也是难以预料。” 麝月想了一下,才道:“杭州营统领长孙元鑫效忠朝廷,他手中有三千精兵,只要能够顺利到达杭州大营,有长孙元鑫的三千精兵护卫,可保本宫无虞。而且江南叛乱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京都,圣人也会迅速调兵遣将,如果本宫能够坐镇杭州,便可以以杭州为据点,集结官兵,到时候进入苏州平乱。” “若果真如此,那自然是极好。”宇文承朝道:“杭州在西南方向,过了这宝阳县,就是沭宁县,只要你能够穿过沭宁县,便可以进入杭州境内,只不过想穿过沭宁县,困难重重。” “沭宁县也被占了?” 宇文承朝摇摇头:“我昨天中午得到消息,就在前晚,右神将麾下的鬼金羊星将,死在了沭宁县城。” 麝月和秦逍同时显出诧异之色。 “按照计划,前夜子时,鬼金羊会带着手下人袭击沭宁县衙,同时会有人趁夜夺门。”宇文承朝轻声道:“鬼金羊控制县里的官员,等候在城外的王母信徒会在大门打开之后,冲进城内。可是不知为何,前夜城门一直没有打开,昨天一大早,包括鬼金羊在内,有七八十颗脑袋被悬挂在沭宁县城头,我听手下人说,那景象触目惊心,让人毛骨悚然。” 麝月立刻问道:“沭宁县宁是何人?” “董广孝。”宇文承朝对此显然也查清楚:“听说此人出身苏州董家,苏州董家是仅次于钱家的苏州世家,两年前他任职沭宁县令。” 秦逍身体一震:“董源!” 麝月显然也想到了董源,颇有些意外:“原来是董源的族人。” “不错,董家的族长听说就是董源,但董广孝和董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还没有查清楚。”宇文承朝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鬼金羊折在董广孝手中,必是踏入了董广孝布下的陷阱。” “有意思。”麝月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难道董广孝未卜先知,知道王母会要夜袭县衙?” “也许他真的知道。”秦逍明白过来:“公主,董源为什么会死?” 宇文承朝有些意外道:“董源死了?” 秦逍点点头,道:“董源被害,就是因为他察觉到了王母会在苏州的存在。苏州那么多人,可是没有几个知道王母会已经渗透到江南,由此亦可见,董源是个极其精明之人。” “若不是精明之辈,也不可能让董家成为苏州第二大世家。”麝月平静道。 “董源知道王母会蠢蠢欲动,将这个消息暗中告诉了董广孝。”秦逍道:“董广孝既然知道王母会存在,自然就加倍小心,鬼金羊带人潜伏进入沭宁城,可能都在董广孝的掌握之中。” 麝月道:“董广孝既然诛杀王母会星将,可见他是忠于朝廷的。” “此后沭宁城封城,禁止任何人进出。”宇文承朝道:“城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外面一时也不知道。不过鬼金羊死在沭宁城,本来准备进驻沭宁城的王母信徒没能入城,自然也就散落在沭宁县境内,这时候穿过沭宁县,凶险无比。此外公主从苏州离开的消息已经传到这边,许多要道都设有哨卡,要想穿过这些哨卡......!”没有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们扮成王母信徒,有没有可能蒙混过关?”秦逍忽然问道。 宇文承朝道:“我先前倒是想过,公主和你混在我的队伍里,我亲自护送你们穿过沭宁县,可是这个法子也是十分凶险。手底下这十几人对我倒也算十分忠诚,但那也是因为他们以为我是真心实意投靠王母会,其他事情我可以信任他们,但涉及到公主的安危,我不能冒险。公主虽然乔装打扮,但只要靠近细看,很容易就能察觉公主不是男子,队伍里多出一个女子,而且乔装打扮,很可能就有人泄露消息。” 秦逍打量麝月两眼,麝月瞪了一眼,没好气道:“看什么?” 秦逍其实知道宇文承朝为何会这样说。 麝月金枝玉叶,样貌固然是倾国倾城,曲线浮凸的柔美身段也是万里挑一,且不说天生贵气,只那水嫩白皙的肌肤,还有一双朦胧媚眼,只要不是太蠢,靠近这位公主殿下,立刻就能察觉这是个女人。 宇文承朝方才第一眼见到乔装打扮的麝月,立刻跪下行礼,那是一眼就辨识出来,其他人即使没有宇文承朝如此锐利的眼力,但看上三四眼,也几乎可以确定这是位国色天香的美人。 女扮男装已经让人生疑,而一身粗布衣衫的普通百姓,也绝不可能保养出如此细腻白皙的水嫩肌肤,若是真的经过王母会设下的哨卡,那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正文 第六肆六章 沭宁 麝月的绝代风华本来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优势,但如今却恰恰成为了她的软肋。 “公主,草民想了想,眼下只有一个法子或能避过王母会的搜捕。”宇文承朝轻声道:“左神将对草民倒是十分信任,将虎丘县城交给草民掌理。草民收下现在也有上千号人,这些人俱都由草民统帅,如今都驻守在虎丘县城。虎丘县境内有不少村子遭受右神将手下人的袭击,所以为了保护那些百姓的安全,草民暂时开放虎丘县城,附近周边许多百姓都跑到虎丘县城去避难。” 麝月瞬间明白过来:“你是让本宫和秦逍也前去虎丘县城避难?” “虎丘县城在草民的掌管下,可以方便照顾,即使真的出了什么事,草民也可以随时提供保护。”宇文承朝向东南方向指了指:“往东南边只要走上不到一百里地,就可以抵达虎丘县城,只要进了城,草民可以暗中安排。当下而言,去虎丘县城,要比穿过沭宁县城前往杭州安全不少。” 麝月沉吟着,柳叶般的细长秀眉微微簇起,若有所思。 好一阵子,麝月才看向宇文承朝,问道:“你可有办法让我们安全抵达沭宁县城?” 宇文承朝一怔,有些吃惊道:“公主坚持要去杭州?” “你说得对,以眼下的形势,要去往杭州,比登天还难。”麝月缓缓道:“本宫暂时打消前往杭州的念头,但是希望能够顺利抵达沭宁城。” 秦逍也有些意外,轻声问道:“公主为何会选择沭宁城?” “宇文承朝能够潜伏进入王母会,而且在王母会拥有现在的身份,并不容易。”麝月正色道:“宇文承朝,你是朝廷埋在王母会心口的一把匕首,到了紧要关头,必能建下奇功。江南的局势如何发展,暂时还无法确定,如果我们去往虎丘县城,但有疏忽,很可能会牵连到你,甚至会让你遭受嫌疑。王母信徒虽然是一群愚昧百姓,但那些头领可不是傻子,能够在江南布局多年不为朝廷察觉,这帮人不可小视,所以要保证你的安全,我和秦逍恰恰不能去往虎丘县。” 宇文承朝立刻道:“公主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草民......!” “本宫心意已决,不必多言。”麝月十分果决:“沭宁县城有多少人,有多少守军,你是否清楚?” 宇文承朝点头道:“沭宁县城在苏州七座县城之中,位列第三,城中有六千多户,不到四万人口。公主也知道,圣人登基后,地方各州大营收缩编制,各郡县城的守兵也不多。县城都是由各县县尉手下的衙差负责治安守卫,一个县尉手下的衙差,加起来最多也就四五十人,这些衙差一部分负责守卫城门,另一部分则是维持城中的秩序。” 秦逍心想一个县城里有六千户人家,这在西陵已经算得上是人口极其繁华,西陵三郡之下的个县城之中,人口超过五千户的县城就已经十分罕见。 苏州下辖三郡,却只有七个县,比起西陵,整个苏州及不得一个宇文郡土地辽阔,但这里是江南繁华之地,不比西陵地广人稀,商业发达,人口稠密,一个县城拥有五六千户乃是极其寻常之事。 “草民控制虎丘县城之后,看过虎丘县衙里的档案。”宇文承朝道:“虎丘县城有五千四百七十户,县尉手下的衙差,加起来一共是五十二人,这五十多人轮换守城和巡逻,平时也只有十来人守卫县衙门,所以只要潜入城中,突然袭击,拿下县衙不是什么难事。” 麝月心中暗叹,当年圣人登基,因为三州七郡叛乱,朝廷对地方驻有重兵就心存顾忌,所以圣人在平定叛乱之后,主要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是清除所有反对派势力,其中就包括对皇位存在威胁的李氏皇族,而另一件事情,就是花了数年的时间,收缩了地方的编制。 虽说如此一来,封疆大吏手头上却是难以拥有强大的兵马,对朝廷的威胁大大降低,但同时也让地方各州的防卫大大减弱,此番王母会能够在周密计划下,轻易夺下苏州下辖的数座县城,县城防卫力量薄弱自然也是一个重要的缘故。 “不过草民以为,沭宁县城的兵力肯定远不止于此。”宇文承朝轻声道:“鬼金羊在行动之前,进入沭宁县城潜伏的王母会众在百人左右,而且都是鬼金羊手下骁勇善战的精壮。”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草民潜入王母会后,一开始是在雍州地区待了不少时间,两个多月前,才被调来苏州,得到那位左神将赏识其实也就在一个多月前,然后让我成了星将,一开始什么也没有告诉我,只是让我带着一百多人秘密在山中训练,直到几天前,我才知道是要我带着这群人按照计划夺下虎丘城。以此可以推测,鬼金羊在行动之前,也应该带着手下那帮人秘密训练,对行动的过程进行了无数次的练习。” 秦逍自然知道宇文承朝意思,低声道:“大公子是说,鬼金羊有一百多号人,而且经过训练,即使董广孝事先察觉,将县城内所有的衙差全都埋伏在衙门里,可是正面拼杀,鬼金羊也不会全军覆没?” “正是这个意思。”宇文承朝道:“其实城里的那些衙差,大都没什么本事,只是混口饭吃,真要打起来,那些衙差可说是不堪一击.....!”说到这里,感觉有些冒犯公主殿下。 毕竟衙差也是大唐的兵丁,当面说大唐的那些衙差是些酒囊饭袋,身为大唐公主的麝月面子上难免不好看。 麝月却似乎不以为意,淡淡道:“江南承平太久,无能之辈众多,也是理所当然,你但说无妨!” “草民的意思是,董广孝肯定在沭宁城内埋伏了不少人,而且战斗力绝对在鬼金羊那伙人之上,否则鬼金羊那伙人不至于全都被砍了脑袋挂在城头上。”宇文承朝正色道:“此事过后,草民也打听过董广孝为人,据说此人在担任沭宁县令之前,喜欢结交朋友,认识不少江湖中人,而且这董广孝自己就是个武夫,据说还加入了某个剑派,练了一手剑术。” 秦逍瞬间明白过来,笑道:“我明白了,鬼金羊不是死在衙差的手里,很可能是死在江湖中人手中。董广孝既然事先就有察觉,很可能找到一些江湖朋友助阵,王母信徒即使骁勇,说到底也只是群乌合之众,如果陷入那群江湖高手的埋伏,就是羊入虎口了。” 宇文承朝颔首道:“我也正是这个想法,可能正是因为董广孝有不少江湖上的朋友助阵,这才有了底气。公主,沭宁城有多少守军,目前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董广孝杀了鬼金羊之后,迅速封城,肯定也想过接下来的局面,如果我没有猜错,沭宁城中一定备有足够的钱粮,而且他是做好了守城的准备,有信心等到朝廷的援军赶过来。” “本宫想让你帮一个忙。”麝月那双漂亮的眼眸子显出一丝光彩:“沭宁县境内遍布王母信徒,如果本宫和秦逍贸然过去,凶多吉少,所以你是否能打探出一条可以避开王母会众抵达沭宁城的道路?王母信徒即使人再多,也不可能让沭宁县水泼不进针插不入,只要能找到一条安全的道路,让我们进入沭宁城,你就是大功一件。” 秦逍心想麝月准备前往沭宁城,看来也是细细想过。 既然已经难以前往杭州,与其前往沭宁城得到董广孝的保护,也远比在苏州四处游荡要强得多。 宇文承朝虽然是星将,而且主动提出要保护二人去往虎丘,但麝月担心的并没有错,宇文承朝手下都是王母会众,他们敬畏宇文承朝,只是因为在他们心里将宇文承朝当成王母会的弟兄,如果察觉宇文承朝有可疑,甚至可能是朝廷潜伏在王母会的钉子,那么宇文承朝也将陷入困境之中。 最要紧的是,到时候官兵平乱,潜伏在王母会里的宇文承朝将会起到更大的作用,绝不可在这个时候轻易暴露。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公主,给我两天时间,这两天我会竭力找到一条安全通往沭宁城的道路。”皱眉道:“不过这两天......!” “这个村子里的人是否答应和你们一起走?”麝月问道。 宇文承朝点头道:“他们担心奎木狼派人来报复,不敢继续留在这里,已经答应跟着我的人前往虎丘,天一亮,就会带他们离开。” 麝月道:“如此甚好。本宫和秦逍这两天就在此处等你消息,找到安全路线,立刻来报。” “可是留在这里,未必安全。” “无妨。”麝月瞥了秦逍一眼,轻声道:“秦逍在本宫身边,有他在,本宫会安然无恙。” 秦逍也忍不住看了麝月一眼,心想美人公主什么时候对自己如此赏识?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终是拱手道:“公主既然心意已决,草民知道该怎么做了。”向秦逍道:“秦兄弟,你保护好公主,两天之内,我必然会送消息过来。” ----------------------------------------------- ps:第一更,今晚至少还有两更! 正文 第六肆七章 诸岛之王 村里的人将涂大爷那伙人的尸首埋在了村后,随即各自收拾。 这些百姓自然没有什么金银细软,拥有的无非是衣物牲畜,村里倒是有七八辆板车,坛坛罐罐和衣物都搬到车上,至于一些农具和家中所用的菜刀之类,也就随身拿着。 天亮之前,各家各户屋里大致都被收拾干净。 “这次离家,短时间内未必回得来。”看到村民们大都收拾妥当,宇文承朝才走到那老者身边:“留两只鸡在村里,也算是祭祀一下土地神吧,让土地神保佑你们能够早日归来。” 村民们对守护一方的土地神倒是十分敬畏,还真希望离开之后,土地神能够保护村子里的房舍不被损毁,老者和村民们商量了一下,留了两只鸡在村里,感觉鸡鸭成双,不用宇文承朝说,又留了两只鸭子下来,心里都祈求土地神保佑,能早日回村。 天亮之前,宇文承朝就带着手下人护送着村民们离开。 秦逍和麝月在草丛中见到队伍远去,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秦逍小心翼翼背起麝月,进了村里,瞧见一户屋子门前立着一根木杆,四只鸡鸭都被绳子拴在木杆上,似乎是担心鸡鸭饿死,甚至还留下了一些谷物放在木斗里。 “大公子想的倒是周到。”秦逍见到四只鸡鸭,哈哈一笑:“公主,这是给咱们留下这两天的伙食。” 麝月伏在秦逍背上,看见身上脏兮兮的鸡鸭,蹙起柳眉,却也没多说什么。 她知道自己若是嫌弃这鸡鸭太脏,回头秦逍正要做出香喷喷的鸡肉鸭肉来,自己难道还好意思吃? 这是村里最大的一间房舍,虽然简陋,但主人显然很爱干净,又或者是因为此一去也不知道何时归来,将屋里打扫的干干净净,虽然空荡荡的,却也宽敞许多。 唐人恋家,哪怕是走到千里之外,心头却似乎有一根无形的绳子,将那颗心永远拴在故乡。 “虽然简陋,比不了皇宫金碧辉煌,但比荒郊野外可要舒服多了。”秦逍走到左边房内,小心翼翼将麝月放在木板床上,让她坐在床边。 板床显然有些年头,被褥也已经被带走。 “你是故意气我?”麝月坐在窗边,等了秦逍一眼:“这时候提皇宫,你什么意思?” 秦逍笑道:“不是担心公主受委屈吗。”伸手在板床上拍了拍,摇头道:“太硬,躺着不舒服,大公子记得留下食物,却忘记留下被褥。” 麝月淡淡道:“留下来我也不睡。” 毕竟是尊贵的金枝玉叶,岂能睡在平民百姓睡过的被褥上? “我看见村子边上有柴堆。”秦逍道:“幸亏他们没有将柴火也带走,干草很柔软,待会儿我给你铺上。”环顾一圈,道:“咱们要在这里等两天,等到大公子送消息过来,正好趁这两天时间,好好养养你的脚伤。你先好好休息一下,我看看他们是否还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 麝月此时还真是疲倦的很,这几天折腾下来,身子都散了架,不但脚伤没好,便是两只大长腿也是酸软得很,如果是在宫里,让宫女好好捶捶也就能舒缓,不过现在身边没有宫人,自然不可能让秦逍帮自己捶腿。 自从背上自己之后,那家伙一路上动不动就上下颠动两下,每次颠动,胸脯就要在他背上挤压,在麝月看来,秦逍就是故意这样占便宜。 麝月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其实也能理解,秦逍是不是好色之徒先不说,毕竟男人只有牌位被立起来才可能真正收敛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男人好色也不算是什么太大的毛病,但这小子竟敢占便宜占到自己头上来,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好在秦逍倒也没有其他太出格的举动。 麝月知道自己的优势,无论样貌还是身段,自然都可以让天下所有男人臣服裙下,秦逍正值青春热血之时,和自己身体相贴,有些正常的反应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反倒是和自己这样一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身体相贴,还能够心无涟漪,那才是怪事,要么那小子根本不是男人,要么就是自己对他毫无吸引力。 “好消息。”秦逍转了一圈,回到屋里,笑眯眯道:“村里找到了盐巴,也不知道是谁走的匆忙,还留下了半坛麻油,哈哈,我正愁没有佐料,殿下,有了盐巴和麻油,回头给你好好露一手。” 麝月还以为有什么好消息,只是嗯了一声,反应十分淡定。 “村子边上有一处池塘。”秦逍道:“水质清澈,我瞧见里面似乎还有鱼,待会儿过去看看能不能抓到几条鱼,给公主炖个汤鱼汤。” “池塘?”麝月这才有了一丝兴趣:“水很清澈吗?” “很清澈,我还喝了两口,甘爽可口。”秦逍道:“那应该是村里最大的水源,所以保护的很好。你是渴了?我去给你弄些过来。”过来要拿水袋子,麝月摇头道:“不渴。”犹豫一下,终于问道:“帮我打些水来,我.....我要洗脸。” “村子里的水桶都被带走了,只有几只破坛子。”秦逍道:“用坛子盛水可行?” 麝月想了一下,才道:“不必,晚点你带我去池塘边,我在那边洗一下。” 她自然不是想洗脸。 几天下来,浑身上下难受至极,麝月觉得再不好好洗一下,自己可能就要发霉发臭。 只是这话自然不好直接和秦逍说,轻轻躺下去,有气无力道:“我倦了,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在屋外守着吧。”侧身面朝里面,双腿微微蜷起,秦逍从后面瞧过去,麝月这姿势更是曲线起伏,细腰之下,因为双腿蜷起,饱满的腴臀将粗布衣衫撑得满满实实,形成一个完美的满月,在细腰的映衬下,更显腴臀轮廓的滚圆腴美。 秦逍立刻收回目光,心中暗念色即是空。 出了大门,朝阳已经升起。 望着初升的朝阳,秦逍却是想到顾白衣那边,也不知道顾白衣此刻究竟身在何方。 顾白衣在太湖。 太湖方圆近千里,大大小小有五十多座岛屿,除了一小部分岛屿确实不适合住人,大部分岛屿都有人家住在上面。 最小的岛屿也能有百来户人家,而最大的西山岛,常年都有上万人在岛上。 太湖独立于江南官府之外,自成一系,虽然会用太湖丰富的水产和岸上的人们做生意,上岸之后会遵守地方的律法,但下水之后,就要遵守太湖的条令法规。 太湖王令狐玄会按照各岛大小以及居住渔民的数目,划出专门的打渔水域,互相之间不可进入其他区域打渔,如果发生冲突,也会有专门的人员来处理纠纷,一旦违背太湖禁令,会得到重罚。 每一个岛屿,就像一个村落,互相之间可以走动,但是西山道对大部分渔民来说,却是禁地。 西山岛的居民,是最早跟随令狐玄父子的一批渔民,主要是太湖周边的居民,当年也是跟随令狐父子对抗官兵,这批人是令狐玄的嫡系,也是对令狐玄极其忠诚的一批人。 西山岛是太湖第一大岛屿,面积极大,整座岛屿甚至比苏州城还要大上不少。 岛上物产也十分丰富,而且酒楼、茶肆、商铺甚至赌场乐坊都不缺。 太湖五十多座岛屿,其中有三十七座岛屿住了人,而令狐玄在每一座岛上都任命了一名岛主,管理岛上大小事务,每隔三个月,各岛岛主都会聚集在西山岛召开会议,向太湖王令狐玄汇报各自岛上的情况。 一般人很难见到太湖王,在太湖,令狐玄就像是个神话一般的存在。 即使是诸岛主,也只有在召开大会之时见到太湖王,平时难得一见。 但太湖王却并非时刻都待在西山岛。 太湖王对各岛居民都会很关护,你说不清楚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登上某座岛,视察岛上的情况,岛民如果有什么委屈和困难,太湖王会立刻解决,任何岛主但凡有过失之处,很可能就会被太湖王直接避免,按照民意启用新的岛主。 所以太湖诸岛的百姓,对太湖王充满了敬畏和爱戴,虽然令狐玄并无官身,但太湖三十七岛百姓,提到令狐玄,都是以太湖王尊称。 对他们来说,太湖就是国中之国,世外桃源。 西山岛有五处登岛码头,每一处码头都是有重兵守卫,陌生外人想要登岛,难如登天。 顾白衣和陈芝泰一行人此刻就在西山岛。 钟不凡将顾白衣等人带上岛后,安排在了一处四周环绕竹林的大院子里,庭院雅致,格局优美,亭台假山别有风格,身在其中,很难想到自己竟然是在所谓的太湖盗老巢。 顾白衣等人住下之时,已经是夜里,所以并没有立刻见到太湖王。 钟不凡将几人安顿之后,也不多言,一副高人风范飘然而去,好在另有人专门伺候,准备了可口的食物以及干净的衣裳,众人逃亡数日,好不容易能在这雅致的院子落脚,自然是酒足饭饱之后美美睡上了一觉。 陈芝泰对鱼玄舞十分关照,次日一大早,就亲自将岛上准备好的早餐给鱼玄舞送了过去,鱼玄舞对陈芝泰的心意自然是一清二楚,但自始至终十分客气,始终称呼陈芝泰为“陈大哥”,只是这样的客气反而让陈芝泰觉得很见外,总觉得两人的距离还是很远,感情发展起来似乎很困难。 到了后院,便瞧见坐在亭子里看书的顾白衣。 顾白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粗麻衣裳,不过因为气质所在,即使穿着粗麻衣衫,依然是文质彬彬鹤立鸡群的感觉。 “顾大人,那位太湖王知不知道我们到了岛上?”陈芝泰走过去,带着恭敬:“昨晚没见我们还能体谅,怎么现在还不过来?” 到现在,陈芝泰其实都想不明白,为何昨天生死攸关之时,太湖盗会突然出现? 他们为何会埋伏在那片芦苇中,而顾白衣又怎会那般巧合带着众人到了那里? 他并不算太蠢,总觉得这位顾大人可能与太湖盗有某种关系。 顾白衣也没有看他,只是淡淡一笑,道:“令狐岛主派人救了我们,算是我们的恩人,咱们对他要有感激之心。他没见我们,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他忙完了,自然会见。”终于瞥了陈芝泰一眼,含笑道:“陈兄弟急着要离岛吗?” “那倒不是。”陈芝泰笑道:“这里有吃有喝,那些叛军也打不到这里,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我也无所谓。”叹了口气,道:“不知道老耿现在如何,是否到了杭州?” 顾白衣一边翻书一边道:“各人有各人的机缘,咱们到了西山岛,是我们的机缘,耿兄弟自然也有耿兄弟的机缘,你不用太担心。”随机一笑,道:“不过耿兄弟如果知道你在记挂他,应该会很感激。” 陈芝泰又问道:“顾大人,那秦大人和公主现在到了哪里,你可知道?” “我不是神仙,不会算卦。”顾白衣神情平静:“不过秦兄弟是有福之人,而公主也有贵气护身,他二人都是聪明绝顶之人,王母会一群乌合之众,想要抓住他们,应该比母猪上树还难。” “母猪上树?”陈芝泰眨了眨眼睛:“为何不是公猪上树?” 顾白衣抬起头,凝视着陈芝泰,片刻之后,才叹道:“如果公主听到这句话,你的脑袋可能真的要搬家了。” “啊?”陈芝泰反应过来:“顾大人,我.....我不是说公主上树,我是说.....公猪,就是母猪的配偶,公猪上树!” 他话声刚落,只听后面传来声音:“大胆,你怎能对公主不敬?不要脑袋了吗?” 陈芝泰回过头,只见两名大理寺刑差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冷冷盯着自己。 此番等岛,顾白衣除了带着陈芝泰和鱼玄舞,还有三名大理寺刑差,这三人都是顾白衣的部下,刚巧从后面过来,听到陈芝泰说起“公主上树”,立时斥责。 开玩笑,公主是什么人? 大唐的金枝玉叶,怎能在私底下议论公主,还诽谤公主上树。 陈芝泰怔怔看着那两名大理寺刑差,忽然抬起手,对着自己的嘴狠狠抽了几下,然后一声不吭,神情黯然低头离去。 正文 第六肆八章 六陌 陈芝泰黯然离去,两名刑差这才上前来,拱手道:“大人,有客到,正在前院等候。” 顾白衣却是镇定自若,收起书卷,笑道:“你们自己忙去吧。”也不多言,径自到了前院,只见到一人正拿着花锄在清理园内花圃边的杂草,那人也是粗麻衣衫在身,戴着草帽,皮肤是渔民们最常见的古铜色,手脚麻利,显然经常干这样的活儿。 听到身后脚步声,那人手上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锄草,也不回头,只是笑道:“昨晚睡得可好?” “岛上风景宜人,夜里幽静,死里逃生,自然是睡得很好。”顾白衣单手背负身后,微笑道:“咱们有几年没见了?” “三年零七十二天。”那人算得很清楚。 “这岛上还有些什么可观赏的美景,不如带我走走?”顾白衣面带微笑。 那人将杂草清理完毕,这才放下锄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又走到边上的水桶边洗了洗手,很随意地在身上擦拭干净,这才转过身来,看着顾白衣,笑道:“有一块望湖石,站在那里,可以俯瞰太湖,要不要去看看?” “带路!” 那人样貌很普通,看上去就像个普通的渔民,但是眉毛很浓,眼眶微微凹陷,那双眼睛却是异常锐利,四十出头年纪,左眉之上,却有一道刀疤,这道刀疤让他看起来更带悍勇之气。 出了院子,那人带着顾白衣穿过一片竹林,走在一条崎岖的小径之上,四周花草茂盛,空气宜人。 “太湖王威名远扬,江南七姓谈之色变。”顾白衣笑道:“谁能想到,威名赫赫的太湖王看上去就像个在田间地头耕作的农民。” 那人哈哈笑道:“大师兄是在嘲弄师弟吗?我看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要不是我,你这次就成了钱光涵的阶下之囚。”神情肃然起来,眉宇间带着敬意:“夫子他老人家一向可好?” “只要有糖炒栗子,他就一切安好。”顾白衣微笑道:“他这辈子,最大的嗜好,就是糖炒栗子了。” 太湖王道:“等你回京的时候,带上两车糖炒栗子,转交给夫子,就算是徒弟孝敬他老人家的。” 顾白衣叹道:“一时半会恐怕回不了京了。” “无妨,西山岛上衣食无忧,师兄在这里住上十年八年,我也不会找你收银子。”太湖王双手背负身后:“正好我还有些兵法上的难题始终想不明白,师兄来了,正好向你请教。” “几年不见,太湖王似乎愈加有城府了,发生那么大的事情,竟然如此云淡风轻。”顾白衣叹道:“夫子一直让我们修定力,看来在这方面,我不如师弟。” 太湖王摇头道:“师兄错了,不是因为我定力足,而是这件事情与太湖无关,我不用去多想。” “与太湖无关?”顾白衣慢悠悠道:“江南世家成了王母会的帮凶,一旦王母会席卷江南,太湖被围在中间,你觉得你的日子会很好过?” 太湖王笑道:“很多人与你想的一样,觉得江南世家一旦控制江南,太湖大难临头。”顿了顿,才道:“可是在我看来,局势对太湖来说,并没有那么严峻。”抬手请顾白衣拐进了另一条向上走的道路,边走边道:“七姓即使控制江南,第一个要应付的不是太湖,而是唐军。王母会就算在江南聚集十万之众又能如何?师兄难道忘记了,当年青州王母会有三四万之众,也一度声势浩大,攻城略地,可是京都调来一万神策军,那几万乌合之众在短短数月之内就被平定,今日江南的王母会众,和当年青州那群乌合之众并无区别。” “所以你觉得江南七姓无法腾出手来对付太湖?” 太湖王淡淡一笑,道:“师兄可知道太湖如今有多少兵马?我不瞒你,太湖诸岛,大小船只目前有八百三十六条,其中可用于作战的有四百五十五条,只要我一声令下,两个月之内,可以迅速造出三百条船,而且马上可以投入战事。太湖三十七岛,男女老幼有四万三千九百五十七人,青壮有一万八千六百四十七人,这些人个个都擅长水性,在太湖作战,甚至女人也能够成为士兵。其中有六千多人受过训练,我可以保证,他们接受的训练,即使比不上苏州大营那般正规,但绝不逊色于苏州的守城士兵。” “看来太湖果然是铜墙铁壁了。”顾白衣叹道。 太湖王并无得意之色,只是平静道:“吃一堑长一智,命运永远不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中,太湖渔民的生死,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圣人要调动兵马平叛,即使速度再慢,一个月之内,调动的唐军便可以抵达,所以这一个月之内,江南七姓可以做的,只能是搜刮钱粮,招募兵勇,加固城池,等到唐军杀过来,据城而守。无论最后结果怎样,江南七姓都会元气大伤,如果被唐军击败,江南七姓全族被诛,自然不可能有机会来打太湖,即使他们真的击退唐军,损耗过后,再想来打太湖,那也是痴人说梦。” 向上走的道路两边,鲜花夹道,草木芬芳,朝阳之下,远处一片氤氲,宛若在仙境之中。 顾白衣笑道:“所以师弟可以高枕无忧。” “江南对圣人来说,是根本不能丢失的地方,即使王母会能够击退唐军,但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太湖王缓缓道:“江南不是西陵,李陀可以在关外称王称霸,可是江南七姓踏出谋反的第一步,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他们和大唐,不死不休。” 顾白衣没有说话,两人顺着小径走了好一阵子,终于到了一处悬崖边。 悬崖边有一块巨石,却经过人工开凿,凿出了阶梯,顺着阶梯往上走,到得巨石上方,便是立足之地,可容三四人站立。 顾白衣和太湖王走上巨石,居高临下,俯瞰望去,只见得远处的太湖俱在氤氲的笼罩之中。 “再过一柱香的时间,雾气散去,便可以观望太湖湖面。”太湖王微笑道:“我一直在想,如果师兄有朝一日能够来到太湖,定要带你前来观赏,今日倒是完成了夙愿。” “太湖渔民安居乐业,你功德无量。”顾白衣显出敬意:“夫子所言的王道,应该就是如此吧。” 太湖王叹道:“夫子的教诲,我时刻铭记在心,但要做到夫子所说的王道天下,我还差之千里。我能保护的也只有这太湖一方百姓。”顿了顿,才道:“我此番派人接应,并非因为你是大唐的官员,只因为你是我师兄。” “所以你决定不会卷入这场纷争?” “我能为你做的,也已经做了。”太湖王缓缓道:“我是个短视的人,考虑不了天下,所有的决定,只为保障千里太湖的利益,说得更明白些,我只会为太湖三十七岛渔民去争取利益。卷入这场纷争,太湖会有很多人死,他们都有妻儿老小,任何一人死了,他的家人都会终生痛苦,所以太湖能做的,只能是置身事外,如此才能够保障太湖一方太平。”顿了顿,忽然笑道:“师兄既然来了,就在这岛上好好住上一阵子,如今苏州一片混乱,这太湖西山岛远离纷争,正是你读书的好地方。屠老二知道你登岛,准备请你喝酒。” “他们都安然回岛了?” 太湖王摇头道:“乔胜功还在钱家的手里,不过我正在想办法救他出来。” “你多次去信京都,向夫子求索【六陌】,夫子知道你的火候不到,太早将【六陌】授给你,对你有害无益。”顾白衣单手背负身后,俯瞰着弥漫在太湖上的雾气氤氲,缓缓道:“不过他老人家预估你今年的火候也差不多了,正好我前来江南,夫子便让我将【六陌】亲自带来交给你,不过我不好直接来岛上,所以才在动身之前,飞鸽传书,让你派一名亲信过去苏州城取书。” “屠阔海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太湖王点头道:“我派他去取书,也是希望你若有其他需要帮助的地方,他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顾白衣叹道:“这件事情隐秘异常,他们入城乔装打扮,应该是没有人知道。可是钱家早就布下了陷阱,等着屠阔海等人上钩。屠阔海回来之后,自然告诉你钱家准备谋反,可是你应该还不知道,王母会处心积虑谋划多年,盗取内库,栽赃嫁祸,是想将王母会的帽子扣在你们太湖渔民的头上,以此利用朝廷来围剿你们。” 太湖王皱起眉头。 “乔胜功亲口供认,你是王母会的苦海将军。”顾白衣扭头看向神情变得冷峻起来的太湖王:“屠阔海一行人的行踪,早就被乔胜功卖给了钱家,而且此人还配合钱家演了一处好戏,要致你与太湖渔民于死地,也幸亏你只将取书的任务交给屠阔海,如果乔胜功知道屠阔海是去城中找我取书,也许我和你就不会这般悠闲地在此观望太湖美景了。” 正文 第六肆九章 叛徒 太湖王双眸顿显犀利之色,宛若刀锋。 “江南世家想要借用朝廷之手将太湖渔民铲除,如果不是秦逍从中查出了破绽,那么现在江南七姓已经开始紧锣密鼓准备围剿你太湖王了。”顾白衣声音平和,缓缓道:“乔胜功在春风楼被抓,我便猜想你派出的一行人定有内奸,而屠阔海的处境极其凶险,所以才让屠阔海赶紧离开客栈,而事实上,他们前脚刚走,苏州知府梁江源后脚就带人杀到。” 太湖王冷笑道:“他们是担心屠阔海会出面辩解,所以杀人灭口。” “钱家的计划被秦逍识破,所以不得不提前动手。”顾白衣道:“麝月刚刚抵达苏州,如果不是秦逍,麝月已经落在钱家手中。”顿了顿,叹道:“麝月是李氏皇族嫡系,如果江南世家以她为旗号,江南三州师出有名,而且许多势力为了自身的利益,会投奔到江南世家麾下,真要是那样的局面,京都也未必能够平定江南。” “为何麝月没有和你一起前往八里湖?”太湖王皱眉道:“你让屠阔海传书过来,让我派人在八里湖接应,钟不凡带人一直在八里湖等候,我本以为你会带着麝月一同前往八里湖。” 顾白衣看着太湖王,问道:“你愿意我带着她出现在八里湖?” 太湖王沉吟着,没有说话。 “从一开始,她选择的两条脱身道路之中,就没有前来太湖避难。”顾白衣平静道:“她不信任你,而你也同样不希望她登岛,你不希望她对太湖太过了解,而且她登岛之后,你要不要出兵?”叹了口气,道:“其实当时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顺利抵达八里湖。” 太湖王淡淡道:“师兄甚至不敢确定我一定会派人埋伏在八里湖。” “是!”顾白衣很诚恳地点头:“你是一个公私分明的人,我知道你希望太湖渔民避过纷争,此次并不想与王母会正面冲突,所以八里湖如果没有人接应,也并不意外。” 太湖王淡淡一笑,道:“我说过,派人去接应你,只因为你是我师兄。” 顾白衣叹了口气,道:“师弟似乎还没有听懂我的意思。” “哦?”太湖王看了顾白一眼:“请师兄赐教!” “我们说的重点不在麝月。”顾白衣道:“我是在说乔胜功。” 太湖王脸色一冷,道:“师兄放心,太湖渔民最痛恨的就是叛徒,乔胜功既然背叛了太湖,他自然会为此付出代价。” “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顾白衣慢悠悠道:“乔胜功是你手下四将之一,他对太湖的情况,应该很了解。” 太湖王眉头一紧。 “唐军和王母会这场战事,不可避免。”顾白衣淡淡一笑:“太湖三十七岛可以冷眼旁观,在这场战事结束之前,无论是唐军还是王母会,确实不会来招惹太湖三十七岛,所以你们暂时会太平无事。”叹了口气,道:“如果这场战事结束过后,你觉得太湖三十七岛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太湖王笑道:“师兄是觉得无论他们谁胜出,下一个目标都是太湖?” “朝廷如果胜了,平叛过程中,太湖三十七岛按兵不动,没有配合唐军平叛,你觉得朝中会不会有人上折子?”顾白衣微笑道:“同样的道理,如果王母会真的击退了唐军,控制了整个江南,他们还能容忍太湖三十七岛的存在?要攻打太湖,当然不是容易的事情,可是乔胜功投靠了江南世家,他对太湖三十七岛的情况太了解,你太湖王对王母会知之甚少,而他们通过乔胜功却对你一清二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结局不说你也该清楚的。” 太湖王没有说话,神情变得冷峻起来。 被太湖王记入死亡名单的乔胜功,此刻正在苏州刺史府。 这位太湖色将的额头此时直冒冷汗,坐在太师椅上的钱光涵正一脸阴霾地看着他,袁长龄坐在左首的一张椅子上,神情冷淡,钱归廷则是握着拳头,一双眼睛如刀子般盯在乔胜功的身上。 片刻之后,钱光涵终于叹了气,道:“乔将军,老夫对你还是信任的,只是钟不凡为何会埋伏在八里湖,是谁给他送去的消息?” 乔胜功眼角抽动,几乎带着哭腔道:“老太爷,我真的不知道钟不凡为何会埋伏在那里,此事真的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乔胜功,这些年你要银子给银子,要女人给女人,在苏州城养着三个女人,为了给你养女人,我们出银子给你买了三处宅子。”钱归廷一脸恼怒:“如今刘统领中了你们太湖盗的埋伏,被钟不凡一箭射杀,如果你不能解释清楚,今日休想走出这个门。” “住口。”钱光涵沉声喝止,看向乔胜功,语气温和:“乔将军,那个人到底是谁?” “谁?”乔胜功脑中有些发懵。 “追兵回来禀报,他们被引到八里湖,带头的是个看起来十分斯文的男人。”钱光涵凝视乔胜功,缓缓道:“那人到底是谁?是不是你们太湖的人?” 乔胜功苦笑道:“老太爷,这几日我一直待在知府衙门,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方才听老太爷亲口所言,才知道刘统领被射杀,可是我也想不明白,钟不凡怎会埋伏在八里湖。” 钱光涵向袁长龄使了个眼色,袁长龄这才拿起案几上的一幅卷轴,打了开来,亮在乔胜功面前:“这是按照追兵回来的描述,我亲自描摹的画像,按照他们的说法,与那名男子有八九分相似,乔将军仔细看看,这是不是岛上的人?” 乔胜功盯着画像看了好一阵子,终是摇头道:“不认识,我从未见过此人。” “当真不认识?”袁长龄皱眉道:“钟不凡在八里湖接应此人,自然和此人十分熟悉,他认识的人,你不认识?” “太湖有数万之众,我并非每个人都认识。”乔胜功很肯定道:“但是令狐玄身边,绝没有这个人。” 袁长龄和钱光涵对视一眼,才继续问道:“麝月前来苏州之前,是否和令狐玄有过接触?” “应该没有。”乔胜功摇头道:“如果麝月真的登岛,我不可能一无所知。” 钱归廷冷笑道:“什么叫做应该没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还有,麝月和姓秦的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八里湖?他们去了哪里?” “二公子,我真的不知道。”乔胜功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我死心塌地追随太爷,如果知道,绝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钱归廷盯着乔胜功,片刻之后,终于道:“你是不是在说实话,很快就能清楚。”拍了拍手,随即便见一人进了屋内,一身红衣如血,却正是钱归廷手下的红蜘蛛。 “你带他下去好好聊一聊。”钱归廷冷冷道。 红蜘蛛娇柔一笑,走到乔胜功身边,声音柔软:“乔将军,我已经泡好了茶,咱们去喝茶聊一聊。” 乔胜功见到红蜘蛛,脸色微变,还没说话,感觉腰眼一麻,全身瞬间虚弱无力,红蜘蛛却已经抓住他的后颈,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了下去。 钱光涵的脸色此时不再云淡风轻,眼眸中甚至带着恼怒,冷笑道:“老夫就知道,太湖盗迟早都是祸害。” “事情很清楚了。”钱归廷冷笑道:“咱们精心设计,坐实令狐玄就是苦海将军,按理来说,麝月到了苏州,就该调兵围剿太湖盗。可是麝月一到苏州,就像什么都知道,这一定是乔胜功那狗东西出卖了咱们,否则麝月怎能看破,又怎会迅速逃离。爹,乔胜功能出卖令狐玄,就能出卖我们,这种狗东西,就该一刀砍了。” 袁长龄摇头道:“二公子,如果麝月真的知道一切都是我们江南世家在背后谋划,就不可能来到苏州,更不可能踏进苏州城。我个人以为,麝月在进入苏州城之前,肯定对一切还一无所知。”顿了顿,继续道:“乔胜功这几天却是一直待在知府衙门,为以防万一,还派人暗中盯着他,他确实没有出门,也没有接触其他人,所以通风报信的肯定不是他。” “他没有出卖我们?”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确实没有任何破绽。”袁长龄道:“现在有两个问题,第一,那个引诱刘宏巨前往八里湖的男人到底是谁,他和令狐玄到底是什么关系。第二,麝月如今到底在哪里?”顿了顿,继续道:“如果那个男人是令狐玄派来的人,定然深得令狐玄信任,这样的人物,掐搜生工不可能不认识,所以我相信,他不是太湖人,而是麝月的人。” “麝月的人?” “麝月入城,悄无声息。”袁长龄道:“她进入刺史府的时候,只带了四名护卫在身边,事后我派人去了码头,找到了麝月前来苏州的船只,那艘船看上去十分普通,我让人不要打草惊蛇,所以那艘船上的人还不知道麝月已经逃离苏州。我们查清楚,船上还有八名护卫和四名侍女,他们都是乔装打扮,以为能够瞒过别人,一直在船上不曾离开。”卷起手中的画卷,缓缓道:“麝月前来苏州,瞒过所有人,让人不知道她的虚实,所以属下以为,除了四名护卫陪同她去刺史府,麝月还在城中安排了另一拨人接应,以防万一。” 钱归廷道:“你是说那个男人是麝月安排在城中接应的人?” “麝月做事小心,这个可能很大。”袁长龄道:“等她入城发现事情不对之后,在秦逍的帮助下调虎离山,利用姓陈的太监引开我们的注意,尔后去与那伙人会合,扮作商队逃亡。我们只以为她身边只有秦逍,她却恰恰利用事先安排好的人做掩护,顺利逃出城去。” “长龄所言极是。”钱光涵颔首道:“只是麝月为何没有和那个男人一起去八里湖?” 袁长龄微一沉吟,才道:“有两种可能。其一,那个男人故意引开追兵,而麝月已经被太湖盗接往太湖。其二,兵分两路,声东击西,那个男人吸引追兵,而秦逍护送麝月去了杭州。”  正文 第六五零章 心腹 钱归廷立刻道:“袁先生,你觉得麝月会去杭州?” “这是一种可能。”袁长龄道:“只不过八里湖既然有了伏兵,也就证明麝月事先一定和太湖盗秘密接触过,他们出城的时候,知道我们一定会派出追兵,所以派人向令狐玄传讯,让令狐玄安排人埋伏在八里湖。” 钱归廷皱眉道:“麝月出城两日后,刘宏巨在八里湖追上了那伙人,即使麝月出城的时候派人传讯,但苏州城离西山岛有两百里之遥,他接到麝月的传讯再安排人埋伏,两天时间能做到?” 袁长龄叹道:“二公子,令狐玄对江南世家素来忌惮,若说城里没有他布下的眼线,那是绝不可能。麝月出城之时,太湖盗的探子飞鸽传书西山岛,以飞鸽的速度,也就半日时间能够将讯息传到西山岛,令狐玄立刻派出伏兵,一日之内赶到八里湖并不困难。” 钱归廷恍然大悟,道:“先生所言极是。”随即看向钱光涵,问道:“爹,追兵回来禀报,那个男人身边跟着几人,其中还有一个女人,你确定那个女人不是麝月?” 钱光涵道:“五年前进京,我在麝月宫见过她,对她的身形样貌十分熟悉。他们回来描述那女人的形貌,虽然年纪相仿,但身形样貌与麝月完全不同。” “既然如此,那个女人又是谁?” “他们要引开追兵,自然要让人假扮成麝月。”袁长龄道:“所以那个女人,应该是麝月从京都带来的侍女。”顿了顿,道:“虽说麝月有可能和秦逍往杭州去,但这种可能并不大,我估摸最大的可能,还是去了太湖。既然令狐玄能够按照麝月的吩咐,在八里湖设下埋伏,由此可见令狐玄和麝月的关系还算亲密,当前局面下,前往太湖对麝月来说最为安全。” 钱归廷显出钦佩之色,道:“先生这样一说,事情也就明了了。”握拳道:“可是麝月到了太湖,再想抓住她几无可能,没有她在手里,咱们......!” 钱光涵脸色也凝重起来。 “太爷不必太过忧虑。”袁长龄宽慰道:“将军必有对策。只是......麝月虽然极有可能去了太湖,却也不能忽略她往杭州去的可能。” “先生不是说她不会去杭州吗?” 袁长龄抚须道:“二公子,麝月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如果她只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那定然是前往太湖,可是.....如果她还想日后手握权柄,就一定会往杭州去。” 钱归廷有些茫然,不明白袁长龄话中意思。 “二公子,敢问麝月在朝中能够今日风光,其原因何在?” 钱归廷立刻道:“她是公主,而且掌握着内库.....!” “二公子错了,自大唐立国至今,加起来不下一百位公主,可是在此之前,可曾有一位公主手中的权势能与麝月相提并论?”袁长龄微微一笑,他说话从来都是慢条斯理,这也让他每次说话的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肯定都落在他身上。 钱归廷出身世家,对大唐的历史自然还是清楚的。 麝月手掌内库,京中近半官员拜在她的门下,手握重权,自大唐开国以来,确实没有任何一位公主在权势上能与麝月相提并论。 “麝月能手握重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掌控着内库,拥有江南在背后为她撑腰。”袁长龄淡淡一笑:“江南没了,内库就没了,内库没了,麝月就什么都没了。不用我们动手,夏侯元稹手下那些官员的折子都能将麝月淹死。” 钱归廷顿时笑起来,道:“不错,妖狐将江南交给麝月,可咱们筹划多年,麝月却丝毫没有察觉,最后还丢了江南,妖狐定然是震怒,麝月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 “所以她如果去太湖,令狐玄当然不敢要她的命,但她也只能保住性命,回京之后,她就什么都没有了。”袁长龄将手中那幅卷轴终于放下,缓缓道:“如果她还想挽回一些颜面,那就只能前往杭州,利用长孙元鑫手中的杭州大营攻打苏州,在她看来,如果能亲自指挥官军夺回苏州,她就立下赫赫功劳,以后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钱归廷道:“如果只是调兵攻打苏州,令狐玄手底下也有不少兵马,为何不干脆用太湖盗来夺回苏州?” “道理很简单,麝月并不相信太湖盗真的可以上阵厮杀。”袁长龄道:“比起杭州大营的精锐兵马,太湖盗在麝月眼中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她肯定觉得依靠一群乌合之众,绝无可能夺回苏州。此外长孙元鑫对朝廷十分忠诚,麝月很清楚,只要见到长孙元鑫,长孙元鑫必然唯命是从,可令狐玄却未必能答应麝月出兵。乔胜功也说过,令狐玄训练兵马,只为守卫太湖,绝不会轻易率军登岸。” 钱归廷皱眉道:“如此说来,麝月还真有可能去杭州?” “不过麝月应该也清楚,前往杭州的路上,都是我们的人马,她要抵达杭州找到长孙元鑫,几无可能,而且每走一步,都可能落入我们手中。”袁长龄淡淡笑道:“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到了这种时候,首先想到的自然是保住性命,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前往杭州,可能性是微乎其微。” 钱光涵颔首道:“长龄所言极是。不过只要有一丝可能,也不可掉以轻心。”向钱归廷道:“往杭州那边的道路,目前还没有人发现麝月的行迹,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人沿途搜素。归庭,红蜘蛛擅长追踪,你可以派他带些人往杭州方向搜寻,如果麝月没有去杭州倒也罢了,如果她出乎我们的意料,果真往杭州去,红蜘蛛也许能够发现她的踪迹。” 钱归廷起身道:“我这就去安排。” 他出了门,很快就听到不远处的一间屋里传来鬼哭狼嚎之声,走过去,推门而入,只见乔胜功像粽子一样被绑在一张椅子上一只手被两名大汉死死按在边上的案几上,红蜘蛛坐在案几边的一张小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用竹子做成的匕首,面带微笑,正悠闲自在地用竹匕首割着乔胜功的一根中指,那中指已经是血肉模糊,而且露出白骨。 钱归廷知道红蜘蛛以折磨人为乐,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手指,后背一阵发凉,咳嗽一声,红蜘蛛看过来,笑道:“二公子,再给我一柱香的时间,我定然能让他老实交代。” “不是他。”钱归廷道:“停手。” 红蜘蛛有些意兴索然,将竹匕首丢到一旁,一脸温柔笑容,向乔胜功道:“乔将军,这次就到这里,咱们下次再玩。其实你身上还真没有我看得上的东西,也只有这几根手指还凑合。” 乔胜功痛不欲生,看着钱归廷道:“二公子,我.....我真的没有出卖你们,我.....我对你们忠心耿耿......!” “你也别觉得委屈。”钱归廷不屑道:“一个人只要出卖过别人一次,就一定会有第二次。你能出卖令狐玄,同样也能出卖其他任何人。所以你说的话,至少我不会相信。乔胜功,你背叛令狐玄,他肯定会知道,也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取你性命,你没有其他路可走,唯一的出路,就是死心塌地为我们效命。今日给你点苦头,只是让你明白,你若是三心二意,那是自寻死路。” 乔胜功有气无力,当初钱家收买自己的时候,那是奉若上宾,就算是钱光涵对自己也是客客气气,可没有想到钱家说翻脸就翻脸,以前的礼遇早已经荡然无存,心中恼恨交加,却不敢有丝毫表现,只是乞求道:“二公子,我.....我一定誓死效忠老太爷,求你.....求你给我叫个郎中......!” 钱归廷向那两名大汉吩咐:“带他去看郎中。”等那两人解开乔胜功绳子带下去之后,钱归廷这才向红蜘蛛道:“秦逍可能正在去往杭州的路上,如果你想一雪前耻,带着你的人现在去追赶,或许还来得及。” 他知道红蜘蛛对秦逍恨之入骨,只要提及秦逍,红蜘蛛必然是立刻动身。 但红蜘蛛的反应却让钱归廷有些意外,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钱归廷。 钱归廷皱起眉头,红蜘蛛忽然露出温和笑容,道:“二公子,方才我从乔胜功口中问出了一个口供,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口供?” “什么?” “乔胜功招认说,他向官府招供的供词之中,提到了太玄观。”红蜘蛛笑容愈发柔和:“他透露太玄观是王母会的据点,那晚官府袭击太玄观,起因就是乔胜功供出了他们。”顿了顿,叹道:“只是乔胜功这样做的,正是二公子。” 钱归廷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红蜘蛛为何会突然提及此事。 “二公子知道,三年前我与你相识,追随你左右,这三年来,不该说的我绝不会说,不该问的我也绝不会问。”红蜘蛛凝视着钱归廷,微笑道:“只是今天我斗胆问一句,老太爷和二公子为何要借刀杀人,非要除掉黄阳不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钱归廷冷着脸:“这些事情似乎不是你该关心的。” 红蜘蛛微笑道:“黄阳为何会在苏州潜伏多年,又为何会分文不取为穷苦百姓看病,别人不知,老太爷和二公子应该是一清二楚的。如果他没有死,苏州起事,镇守苏州的应该是他。” 钱归廷身体一震,骇然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属下在你身边三年,被二公子视为心腹,二公子竟然不知我是谁?”红蜘蛛狡黠一笑:“二公子,你和老太爷背叛了昊天,大难临头!” 正文 第六五一章 不死昊天 钱归廷后退两步,瞳孔收缩。 “黄阳在苏州城数年如一日,利用义诊收买人心,在苏州城内拥有了极高的威望。”红蜘蛛坐在椅子上,不看钱归廷,却是看着自己秀气的右手,慢悠悠道:“当然,钱家在苏州是百年世家,老太爷在苏州城的百姓心中,威望也是无与伦比,不过话说回来,能让众多百姓心存感激视为活神仙的,恐怕也只有黄阳了。” 钱归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红蜘蛛,双手已经握拳。 “黄阳死了,昊天仓促之间,无法派出比老太爷在苏州更有威望的替代者,所以老太爷当仁不让成为了王母会在苏州城内的首领。”红蜘蛛微笑道:“这三日之间,钱家利用王母会,完全控制了苏州城,目前恐怕也无人能够撼动老太爷在苏州城内的地位。” 钱归廷惊骇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为何知道这些?” 三年前机缘巧合遇见红蜘蛛,钱归廷对其身手很是欣赏,重金招揽为手下的随从。 江湖上习武之人多如牛毛,所谓学得一身艺,卖于帝王家。 对大多数习武之人来说,练就一身好身手,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能够成为朝廷的武官,飞黄腾达,不过仕途之路艰难无比,真正能够凭借武艺在朝中步步高升的武人凤毛麟角。 更多的武人,还是会选择成为王公贵族达官贵人府上的护卫,除此之外,能够成为世家富贾院里的侍卫,对武人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钱家是苏州第一世家,能够被钱家看中雇为侍卫,当然也是不许武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红蜘蛛虽然爱好独特,不过身手了得,三年来跟随在钱归廷身边,尽心护卫,也是让钱归廷很满意。 但今日他陡然间明白,红蜘蛛显然不只是普通的武人那么简单。 红蜘蛛虽然是钱归廷近身护卫,但许多机密之事,钱归廷当然不可能向红蜘蛛透露,而一个称职的近身护卫,也是绝不可能打探主子的秘密。 红蜘蛛只是含笑看着钱归廷,并不说话。 钱归廷身体猛地一震,想到什么,吃惊道:“你.....你也是昊天的人?” “二公子终于想明白了。”红蜘蛛微笑道。 钱归廷显出怒色:“昊天竟然在我们身边安插眼线?” “不要怪昊天。”红蜘蛛平静道:“昊天将赌注押在江南,又怎可能不处处小心?二公子其实也不用太担心,三年来,我向昊天奏报,全都是夸赞你们的好话。不过你们借刀杀人,害死黄阳,昊天知道,定然是震怒。” 钱归廷眼角抽动,冷笑道:“乔胜功两面三刀,他说是受我指使,有何证据?” “二公子不必和我争辩,我能理解二公子和老太爷的心思。”红蜘蛛微笑道:“钱家在苏州的地位无与伦比,可是一旦起事,黄阳却骑在你们头上,苏州会众到时候都以他为首领,你们钱家也不得不拜倒在黄阳脚下,如果只是受些委屈,你们或许还能忍受,可是如果钱家失去对苏州的控制,你们是万万不能接受。所以干脆借刀杀人,将黄阳铲除,如此一来,苏州会众由钱家统帅,钱家在苏州的地位自然是无法撼动。” 钱归廷眸中显出杀意,缓步后退。 “二公子想要杀人灭口?”红蜘蛛笑道:“你们已经害死黄阳,如果连我也要杀,昊天是绝不可能容忍你们钱家继续存活下去。这三年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如果我突然死了,你觉得昊天不知道是你们所为?” 钱归廷冷笑道:“江南世家与昊天合作,只是各取所需,你当真以为江南七姓会怕了昊天不成?江南七姓荣辱与共,如果昊天真敢对钱家下手,其他六家绝不会袖手旁观。而且苏州王母会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昊天又怎敢轻举妄动?” 红蜘蛛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着钱归廷,叹道:“二公子,出了门,这些话千万不要说一个字。你太不了解昊天了,我可以用我的人头向你保证,如果昊天真的想要取你们父子的性命,他让你们今晚死,你们就绝对活不到明天。” 钱归廷笑道:“红蜘蛛,你也不必危言耸听。青州之乱,前任昊天不也是死在唐军的手下?千万不要将他说的无所不能,就像天上的神仙。” 红蜘蛛盯着钱归廷,显出奇怪的表情。 “为何这样看我?”那种眼神就像是将钱归廷当成白痴,这让二公子很是不舒服。 红蜘蛛叹道:“二公子,你难道以为当年死在青州的昊天将军,真的是昊天将军?” 这话有些拗口,但钱归廷好歹立刻听出要点,皱眉道:“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当年昊天真的死在青州,你觉得短短十年时间,王母会能够东山再起?”红蜘蛛摇头道:“苦海可以死,幽冥可以亡,但昊天却永生不死。王母会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昊天,他又怎会死?” 钱归廷吃惊道:“难道......当年死在青州的昊天是假的?” 红蜘蛛笑道:“只要昊天不死,王母会就永远不会消失。昊天当年在青州开创王母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游戏,他知道青州王母会成势之后,必然会被朝廷围剿,所以他只是想借助青州之乱,看看这个游戏有哪些破绽和漏洞。有了教训,东山再起之时,就可以少犯很多错误。”顿了顿,声音轻柔:“青州王母会败局已定,昊天当然不会再有留恋,早就脱身而去,被杀的昊天,只不过是小小的替身。” 钱家虽然早就加入王母会,但钱归廷却是第一次知道如此隐秘之事,脸上变色。 “这就像养一条狗,一开始不知道如何豢养,等那条狗死了,重新再养一只,自然就会熟练得多。”红蜘蛛笑盈盈道:“二公子,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钱归廷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发毛:“青州几万条人命,在昊天看来,只是一场游戏?”逼视红蜘蛛:“那么江南对他来说是什么?是不是他可以随时抛弃的一条狗?” “如果江南这条狗变成一条狼,昊天不会抛弃。”红蜘蛛平静道:“可是如果江南自己不争气,只是一条无用的狗,最后自身难保,又有什么不可以抛弃?昊天会不会抛弃江南,不在昊天,而在江南世家自己争不争气。” 钱归廷双拳紧握,冷笑道:“你将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昊天杀了你?”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红蜘蛛淡淡道:“二公子刚才说过,江南世家和昊天合作,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你们谋害黄阳,夺取苏州王母会的控制权,已经背叛了昊天,那么昊天如果有朝一日抛弃你们,同样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微笑道:“你们江南世家有的是银子,可是没有兵马,利用王母会聚集人心兵马,而昊天也需要你们的财力来起兵,这样的合作,乃是天作之合。”声音陡然一寒:“可是只有主人杀狗,却不曾见过狗咬主人,二公子,昊天可以抛弃江南,但江南却不能背叛昊天,这个道理你们不懂。” 红蜘蛛这话直接将江南世家称呼为狗,钱归廷恼怒至极,厉声道:“你找死!” “黄阳被害,昊天即使怀疑是你们所为,但暂时还没有确凿证据,所以不会对你们下手。”红蜘蛛缓缓道:“可是我若死在这里,昊天绝不会容忍你们对他的亵渎和背叛。” 钱归廷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固然不知道昊天究竟有多大的实力,但能够成为王母会的主人,昊天当然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 “我方才说过,二公子不必太担心。”红蜘蛛脸上又浮现笑容:“我并没有打算将你们设计害死黄阳的真相禀报昊天,只要我不说,然后封住那张嘴,昊天就永远拿不到证据证明是你们害死了黄阳。” 钱归廷有些意外:“你是昊天的人,为何.....为何不禀报?”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红蜘蛛笑盈盈道:“老太爷和二公子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我跟随二公子这几年,二公子也没有亏待过我。所以我相信,我将此事隐瞒下来,二公子一定会让我的忠诚得到更大的回报。” 钱归廷凝视着一脸笑容的红蜘蛛,片刻之后,忽然也笑起来,道:“红蜘蛛,我欣赏你,不只是因为你的武功,还有你的聪明。我喜欢聪明人,更喜欢忠诚于钱家的聪明人,所以你可以放心,你的忠诚,将会得到你难以想象的回报。” “如此就多谢二公子。”红蜘蛛站起身:“我现在就带人往杭州去,如果追上秦逍和麝月,我可以将麝月活着带回来,但秦逍只能是人头回来。” 钱归廷微笑道:“如果真的追上他们,秦逍由你处置,带着麝月回来,已经足够让你拥有难以想象的赏赐。” “只是二公子不要忘了。”红蜘蛛平静道:“你指使乔胜功向官府透露太玄观,此人如果不死,就是后患。所以要不要杀他,二公子自己可以想想。”再不多言,微微一笑,从钱归廷身边走过。 正文 第六五二章 公主的乡下日子 麝月从睡梦中惊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可怕的噩梦让麝月赫然坐起身,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冒,等发现只是一个梦,这位倾国倾城的公主殿下才松了口气。 “怎么了?”一道身影闪进屋内。 麝月脸色有些苍白,见到秦逍冲进来一脸关切,摇摇头:“没事,就是.....没什么。”向窗外看了一眼,见得已经是黄昏时分,蹙眉道:“什么时辰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你从早上睡到现在,看来真的是太累了。”秦逍笑道:“中午就做好了菜,本想叫你起来,可是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叫你。” 麝月神色有些不自在,略有一丝恼怒:“我睡着的时候,你进屋了?” “没有进屋。”秦逍知道这位公主外表看起来虽然娇媚,但却是个冷美人,外媚内冷,若是告诉她自己之前无聊的时候盯着她的蜜桃臀儿看了半天,这大美人只怕要从床上跳下来和自己拼命,一脸诚挚道:“我就在房门口看了一眼,其他时间除了烧菜,就是在村子里巡逻,保护公主的安全。” 清秀的面容,真挚的表情,麝月眉头舒展开,微点螓首:“辛苦了。” “公主,你等一下。”秦逍出门去,很快,就端着两只残破的瓦罐进来,刚一进门,麝月便闻到了一股让人食欲大震的香味往鼻子里直钻,宫中珍馐美味多如牛毛,却从没有让麝月有过如今这样的食欲。 秦逍直接将瓦罐放在木板床上,麝月看了一眼,只见两只瓦罐中,一只里面是烧鸡,另一只里面却是鲜美的鱼汤。 麝月喉咙动了动,却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问道:“你去捕鱼了?” “村边的池塘里有鱼。”秦逍递给麝月一双筷子,笑道:“我好不容易抓了两条,公主,那池塘的水非常清澈,里面的鱼很干净。” 麝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嫌弃不干净了?”接过筷子,却还是很矜持,没有立刻动筷子,见秦逍站在床边,犹豫一下,终是冲着对面使了个眼色,秦逍何其聪明,立刻明白,也不客气,正要脱鞋上床,麝月已经道:“不用脱了,就这样将就。”心想你都走了好几天,没脱鞋那臭袜子的味道就传出来,真要脱了些,我也别再吃东西了。 秦逍呵呵一笑,上床在麝月对面盘膝坐下。 “你的筷子呢?”麝月见只有自己一双筷子,有些奇怪。 秦逍道:“我不用筷子,公主先吃,待会儿我直接用手就成。”指着烧鸡道:“用筷子戳来戳去,没有拿手撕着吃痛快。” 麝月也是盘膝坐着,尽量不让受伤的脚底板触碰东西,即使如此,坐姿也依然十分优雅。 “你打点水来,我要洗手。”麝月放下筷子。 秦逍一怔,但马上下床出去,很快端了一只破旧的木盆进来,里面盛着清水,知道麝月行走不便,直接端到床边,麝月洗了洗手,秦逍放下木盆,自己也洗了洗,再次坐到麝月对面。 “不用筷子了。”麝月看着瓦罐里金黄的烧鸡,食指大动,也不再装作矜持:“你撕给我。” 秦逍哈哈一笑,道:“这就对了。”伸手撕下一只鸡腿,递给麝月,麝月接了过去,秦逍撕下一只鸡翅膀,有滋有味吃起来,麝月见他已经开动,也不再客气,虽然还竭力保持一个公主应有的端庄,但几口下去,也是狼吞虎咽。 “公主在宫里这样吃过烧鸡吗?”秦逍吃的嘴角冒油。 麝月摇头道:“宫里也有烧鸡,不过我不喜欢,用餐的时候,会有宫人将鸡肉切成小块,而且宫里也不允许用手去抓。你当宫里和民间一样,可以随心所欲?身在宫中,吃穿住行都有皇家规矩,若是稍有不对,有专门的宫人在旁边啰嗦。” “你是公主,也有人敢说你?” “自大唐立国开始,就有宫廷女官专门负责约束宫中的言行举止。”麝月道:“连圣人身边都有宫人提醒举止,更何况我一个公主。” 秦逍笑道:“我还以为做了公主就可以无所顾忌,原来你也要守规矩。” “很好笑吗?”麝月瞪了秦逍一眼,“不许笑。” 秦逍憋住笑,看着麝月那张千娇百媚的俏脸,忽然扭过头,“噗”的一声笑出来。 麝月气恼道:“不许笑,你再笑.....再笑......!”忽然发现,自己现在落魄至此,根本奈何不了秦逍。 秦逍抬起手,指了指麝月嘴角,麝月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蹙眉道:“什么?”忍不住抬手往自己嘴角摸过去,才发现一小块鸡皮黏在嘴角,这时候才明白秦逍为何会憋不住笑,一时间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堂堂公主,何曾在臣子面前有过如此丢人的场面。 可是这小子真的在看笑话,盯着自己的脸看。 如果手边有一把刀,麝月恨不得一刀劈过去。 “我以前经常这样。”秦逍回忆往事:“每次吃鸡的时候,要是太饿了,狼吞虎噎,就有鸡皮黏在嘴角......!” 麝月拿着还没有吃完的鸡腿,深呼吸,丰满挺拔的酥胸起伏了一下,凸显了公主应有的伟岸规模,抬起手,向门外指了指:“滚!” “我还没吃饱呢!” “让你滚,赶紧!” 麝月凤目凌厉。 秦逍呵呵一笑,下床出了门。 村民们离开之后,村子冷清无比,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秦逍却是十分警觉,他知道这里并不是安全之地,时刻都要地方有人摸过来。 绕着村子转了一圈,确定安全,这才回到屋里,刚进屋,就听麝月叫道:“秦逍,你过来!” 秦逍估摸着自己转了一圈,麝月也该吃完了,进了屋里,只是天色一黑,屋里没点灯,一片昏黑,只看在麝月的身形轮廓坐在床边。 “你去哪了?” “在村子转了一圈,提防有人过来。” 麝月犹豫一下,才道:“从现在开始,你呆在这里,什么地方也不要去。” 秦逍一怔,诧异道:“可是晚上睡觉怎么办?公主就寝,我总不能还留在这屋里。” “这个.....!”麝月想了一下:“你去找些干草铺在地上,晚上就睡在这里。” “公主,这不大好吧?”秦逍心想不久前才将我赶出去,现在竟然让自己晚上睡在同一个屋里,这转变实在有些大:“那边还有一间房,我去那边睡就好。你放心,晚上我睁着眼睛睡觉,没有人能靠近你。” 麝月急道:“这是本宫的命令,不得违抗。” “不是小臣违抗公主的命令,我是担心今晚和你睡在同一个屋里,等回到京都,你拿今晚之事找我麻烦,说我亵渎公主,到时候我有口难辩啊。”秦逍摇摇头:“恕小臣不敢造次。” 麝月似乎更是气恼,好一阵子没说话,秦逍轻声道:“公主若没有别的吩咐,我收拾一下就出去了?” “那.....能不能找一盏灯,在屋里点一盏灯?”麝月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秦逍立刻道:“公主,咱们可还在王母会的追杀中。你在这里点灯,是怕人不知道村里有人?万一被人瞧见有灯火,摸过来怎么办?” “你不留下来,又不点灯,那.....那我怎么办?”麝月恼道。 秦逍有些迷糊,道:“公主,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公主犹豫了一下,终于道:“我.....我怕黑!” 秦逍一怔,随即差点笑出声来。 手握无数人生死的大唐公主,运筹帷幄的绝代佳人,竟然怕黑? “灯火肯定不能点上。”秦逍似乎很为难,想了一下:“公主既然有令,小臣只能遵从,只是回京之后,公主千万不要秋后算账,说什么趁人之危。” 麝月冷哼一声,道:“趁人之危?你有那胆子吗?”随即道:“你收拾一下,带我去池塘边。” “现在去池塘?” “怎么那么多话?”麝月没好气道。 秦逍却已经明白,麝月肯定是再也忍受不住,无论如何都要去池塘边好好洗一洗,三天不曾沐浴,对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当然是一个折磨。 秦逍收拾了瓦罐,这才过来背着麝月到了村边的小池塘边。 五月时节,池塘边青草茂密,明月升起,月光照在平静如镜的水面上,倒映其中,清澈无比。 秦逍将麝月小心翼翼放在池塘边,提醒道:“公主不要下水,你脚上的伤势未好,还不能见水。” “我知道。”麝月想了一下,才道:“你到附近去巡看,我洗好之后再叫你。”声音陡然一冷:“秦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不用本宫提醒你吧?” 不就是担心我偷看你洗澡?还真当我那么没有底线? 秦逍只能道:“你放心沐浴,没有你招呼,我绝对不会过来。公主,学会相信别人也是一种本事。”也不废话,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麝月见秦逍走开,这才放心,挪到草丛边上,用青草丛做掩护,如此一来,即使秦逍躲在远处观望,那也绝对看不见自己。 那家伙未必敢偷看,但多一些防备总是没错。 看着月光下清澈的水面,麝月愈发觉得全身上下难受至极,痒痒的,恨不得脱光了衣裳跳进去。 正文 第六五三章 摸不得 秦逍远离池塘,坐在一颗大树下,背靠大树,抬眼望着天上的明月。 世事无常。 一年前自己还只是龟城的小小狱卒,那时候又岂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和大唐公主一起被人追拿。 公主在苏州陷入困境,秦逍全力以赴帮助公主脱困,却并非是因为麝月的身份,更不是因为她的美貌。 对秦逍来说,公主是收复西陵的关键之人。 圣人和朝堂部分官员或许真的存有收复信陵之心,但这样的心情显然是诸多大事的后面。 秦逍知道大唐帝国的国库十分虚弱,而需要银子的地方却是在很多。 他没有想过朝廷会立刻出兵西陵,但却希望朝廷未雨绸缪,早做收复西陵的准备。 要收复西陵,自然需要征募训练一支庞大的军团,对帝国来说,当然是一笔耗资巨大的开销。 如果朝中没有重量级的人物支持这件事,招募训练新军以备它朝收复西陵就只是一纸空谈,甚至连谈也不会有人谈。 能够对圣人产生巨大影响的人物,除了夏侯国相,便只有麝月。 只要麝月真的竭力支持此事,那么训练新军并不是空中楼阁。 此种情况下,秦逍当然会竭尽全力保护麝月的安危,让她平安返回京都。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够帮助麝月渡过这一劫,麝月也不会无动于衷。 此前麝月高高在上,秦逍只是希望她能够信守当初在京都的承诺,履行诺言,除此之外,秦逍对麝月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这几天朝夕相处共患难,秦逍却忽然发现,褪去公主的光环,麝月也和普通人一样,没吃东西照样狼吞虎咽,一个人在漆黑的屋子里也会害怕。 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想起今日麝月嘴角沾着鸡皮的样子,心想如果这事儿要是被自己说出去,恐怕自己逃遍天涯海角,麝月也要将自己碎尸万段。 陡然间,却听得惊呼声响,声音正是从麝月那边发出来。 秦逍心下一凛,整个人瞬间跃起,如同猎豹一般,直向池塘边冲过去。 他已经坚持过附近,并无敌人,但麝月突然惊呼,肯定是有事发生,也许是有人偷偷摸过来,秦逍又急又惊,速度快若闪电,跑到池塘边,听到麝月又是“啊”的一声惊呼,秦逍立刻上前,猛地将草丛扒开,冲了过去,却发现除了麝月,并无其他人。 他皱起眉头,扫了一眼,便见得眼前一阵白光,仔细一看,却是麝月坐在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只穿了一条丝绸短裤,上面则是乳白色的肚兜,两条白蟒般的大腿盘在一起,春光乍泄。 “怎么回事?”见得麝月无恙,秦逍才松了口气。 麝月美艳的脸上却是苍白惊恐,抬起手,颤抖指着秦逍的脚:“你.....你脚下......!” 秦逍这才回过神来,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什么,还在蠕动,有些疑惑,低头看了一眼,借着月光,却是看到自己右脚竟然踩住了一条蛇,这条蛇并不大,自己冲进来的时候,刚好踩在蛇身上,小蛇扭动挣扎,似乎想要挣开。 秦逍却是蹲下身子,出手如电,已经掐住了小蛇的七寸,这才拉出来,笑道:“没事,这是火赤链,没有毒。”那火赤链在他手中扭动,可怖至极。 “快杀了它。”麝月见秦逍竟然徒手拿蛇,花容失色,扭头过去,不敢看,急道:“快杀了它。” 秦逍呵呵一笑,扫了麝月一眼,那两条白蟒般的腿儿紧致修长,但最吸引人眼球的当然是肚兜下那两团丰硕的轮廓。 肚兜并不小,却还是兜不住沉甸甸的腴沃轮廓。 月光之下,站立的秦逍扫过坐在石头上的麝月,居高临下,清晰看到那精致锁骨下深邃的沟渠。 凝脂般的雪嫩肌肤宛若婴儿一般,可是身体却是真正成熟女人才拥有的珠圆玉润。 秦逍心下感叹,公主毕竟是公主,当真是胸怀宽广,有容乃大。 忍不住想到小师姑那惊人的围堵,比起巍峨的壮观程度,公主略逊一筹,但小师姑本就是万里挑一的规模,即使麝月略逊一筹,但比之常人却也是伟岸太多,而且小师姑习武之人,行走江湖,真要比较肌肤的细腻白皙,小师姑却比麝月要略逊一筹。 之前秦逍就看出公主的胸怀宽广,眼下这一瞥,心知除了小师姑,恐怕也没有其他人比麝月更为壮观,毕竟是在宫中锦衣玉食长大,营养果然丰富。 惊鸿一瞥,也不敢多看。 麝月让他将火赤链杀死,但秦逍知道火赤链无毒,而且这条蛇还没长成,杀死它倒是容易,两指一用力便可以,但这也好歹是一条命,当下将那条蛇用力远远扔出去,心想放蛇一命也算是胜造七级浮屠了。 “已经杀了。”秦逍轻声道:“不用担心了。” 麝月这才松了口气,扭过头来,见得秦逍站在自己边上,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伸手将边上的衣襟抓在手里,并不太慌乱,挡在胸口,淡淡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她口中说没事,但呼吸却是急促,本就壮观的胸脯随着呼吸,再添高峰。 她毕竟也是聪明人,知道如果自己慌里慌张,反倒显得尴尬,自己淡定自若,尴尬也就不存在。 秦逍躬身行礼,借着行礼的时候,狠狠瞥了一眼,心知这样的机会,此生恐怕也只有一次。 麝月本就是极擅长观察之人,她看似淡定,但秦逍临走时的那一瞥,她却早有察觉,心中冷笑,却没有反应,等秦逍离开,麝月才咬牙切齿,低头看了一眼,微蹙柳眉,却也能够理解。 沐浴的时间自然不短,好一阵子过后,麝月才感觉浑身一阵清爽,自己小心翼翼穿上衣服,叫来秦逍,见到秦逍过来时候露出一丝失望之色,知道这小子心里在想什么,不动声色。 回到村里,秦逍在村子里找了柔软的干草铺在木板床上,也给自己在床边用干草铺了地铺。 麝月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秦逍也不说话。 “你睡了没?”见秦逍呼吸匀称,麝月睡了一个白天,此时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秦逍“嗯”了一声。 “睡了还能说话?”麝月没好气道。 秦逍懒洋洋道:“公主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 “小臣好困。”秦逍打了个哈欠:“公主要是睡不着,看一会儿,免得有人过来咱们还不知道。你要想睡了就叫醒我,我再守夜!” 麝月恼道:“你让我给你守夜?” 秦逍道:“那公主睡,我起来守夜。” 麝月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隔了一阵子,忽听得秦逍打起呼噜来,麝月有些生气,这家伙竟然真的睡着了? 但一想这几天赶路,秦逍几乎没有合过眼,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回头还要赶路,如今这小子是自己身边唯一的护卫,养精蓄锐也不是坏事。 她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的事情,不去管秦逍。 片刻之后,忽听秦逍含糊不清道:“好....好白,好大.....!” 麝月一怔,坐起身来,问道:“什么?” 秦逍却不理会,麝月忍不住道:“秦逍,你说什么?” 却听得秦逍呼噜声很快响起,这时候才明白,这小子根本没醒,方才只是说梦话。 “好白?好大?”麝月有些疑惑,但猛然间想到什么,一只手不自禁贴在自己胸脯上,又气又急,抓了一把干草向秦逍甩过去,秦逍却根本没有反应。 麝月在昏暗中盯着床边似有若的影子,恨恨想着,等回到京都,看本宫如何收拾你? 又过了一阵子,听得秦逍又含糊不清道:“可惜.....好大.....白又大.....摸不得!” 麝月气的酥胸起伏,再也忍耐不住,顾不得脚上的伤势,从床上下来,忍着脚底板一丝疼痛,抬起一脚,对着秦逍踢了过去,这一下倒是结结实实踢在秦逍身上,秦逍就像受惊的兔子,猛地坐起身来,迷糊道:“谁?公主你怎样?” 等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人影,想也不想,手刀砍在那人的膝弯处,公主哪里能想到秦逍竟然敢对自己出手,腿上一麻,“哎哟”一声,已经往前倒下去,秦逍却已经滚过去,等麝月扑倒在干草上,秦逍已经抓住麝月一只手,反手往后扣,整个人已经极其迅速灵敏地坐在麝月那满月般的饱实腴臀上,厉声道:“你是刺客?” “秦逍,本宫.....本宫要杀了你!”麝月怒火中烧,自己的手臂被反扣在背后,而此人竟然坐在自己丰满的腴臀上,此等奇耻大辱,无法忍受。 秦逍反应过来,急忙松手,感觉自己似乎坐在一个软垫子上,紧实之中带着柔软,柔软之中却又拥有惊人的弹性,忙起身道:“公主,怎么....怎么是你?你怎么站起来了?” 麝月爬起身,坐在草垫上,瞪着秦逍身影,双手握成粉拳,咬牙切齿:“秦逍,你.....你罪该万死,本宫.....本宫要将你碎尸万段!”  正文 第六五四章 小机灵鬼儿 秦逍急忙去扶麝月,满是歉意:“公主,真是对不住,我以为是刺客摸进来。你脚上受伤,不能站立,我发现身边有人站着,想不到会是你,所以想要出手制服刺客,小臣罪该万死,真是罪该万死啊!” 还没碰到麝月,麝月已经将秦逍手打开,气的腴沃的胸脯更是巍峨如山,恨声道:“我不管,你.....逆袭大唐公主,罪该万死,本宫.....本宫要赐死你,你快去死,快去死!” “不对。”秦逍皱眉道:“公主是不是先动脚踢了我?小臣睡得好好的,你.....你干嘛突然袭击我?” 秦逍不说还好,这话一出口,麝月更是羞恼无比,怒道:“我踢你?我就该找把刀,一刀砍死你。” “公主,咱们这几天相依为命,也算是共患难。”秦逍无语道:“什么时候有如此深仇大恨?” “你这逆贼,你.....你睡着了还......!”麝月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后面的话偏偏说不出口。 秦逍既然能说出那样的梦话,也就证明这小子在睡梦中想着不该想的事情。 他睡着的时候,一脑子龌龊,尊贵的公主殿下又怎好意思说出口? 秦逍摸了摸脑袋,茫然道:“睡着了怎样?公主,我尽忠职守,誓死护你周全,什么时候成了逆贼?” “反正你就该杀,凌迟处死,诛.....诛灭九族!” 秦逍顿时也来了脾气:“公主,我要真是犯了什么非死不可的十恶大罪,你要杀要剐我悉听尊便。可是我没有做错什么,你动不动就要凌迟处死,恕我实在无法接受。你要杀人,也要拿出个罪名来,张口就是该杀,我哪里该杀了?” 梦里亵渎公主,还出手袭击公主,坐在公主的身上,如此大罪,这小子竟然还振振有词,一副有理走遍天下的强横态度,这让麝月更是恼怒,抓起一把干草向秦逍砸过去,叱道:“你说,你.....你睡着之后说了什么?你脑子想什么?” “睡着说话?”秦逍摇头道:“公主,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你一定是听错了。” “就是你说的,你狡辩也没用。”麝月恨不得一刀劈了这家伙:“我听的一清二楚。” 秦逍肃然道:“那么小臣倒要请教,我到底说了什么梦话?” 麝月知道如果不说出来,这家伙肯定顶撞到底,也顾不得羞臊,冷笑道:“又白又大?摸不得?什么意思?” 秦逍一怔,随即心下咯噔一沉。 完犊子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梦里确实有些香艳的画面,只因为公主殿下身份太特殊,而且心胸太宽广,自己虽然在池塘边只是惊鸿两瞥,却深深烙印在脑海中,本来清醒的时候镇定自若,谁能想到自己做梦的时候竟然会说这样的梦话? 如果真的被麝月认定自己在梦中亵渎她,这麻烦可就大了。 他背心冒冷汗,但声音却是镇定自若:“还说了什么?” “这些还不够?”麝月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却是冷笑道:“秦逍,你在大理寺当差,亵渎大唐公主,你该知道是什么罪。” 秦逍还是追问道:“还说了什么?莫非只有这两句?” “不错,可是这两句已经足够将你碎尸万段。”麝月握拳道。 秦逍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公主就凭这两句话要赐死我?我实在不明白,这两句话哪里有亵渎公主的意思。”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昏暗中看着麝月道:“又白又大,说的是白面馒头。公主有所不知,我在西陵的时候,最喜欢吃白面馒头,一顿吃十个八个不成问题。离开西陵都快半年了,思乡心切,每每想起家乡的白面馒头,心中惆怅。” 麝月睁大眼睛,万想不到秦逍竟然如此狡辩。 “最近这几日,思乡更是心切,刚才睡梦中,看到了一笼白面馒头,心中激动,这才说了梦话。”秦逍叹道:“却不想让公主误会了。” 这话麝月要是相信,那还真是见了鬼。 “那摸不得是什么意思?”麝月冷笑道:“秦逍,你还真是巧言善辩。” 秦逍立刻道:“刚出笼的白面馒头,热腾腾的冒白气,当然摸不得,否则手上要烫掉一层皮。”声音变得异常沉稳:“公主,小臣梦见的是白面馒头,绝不是.....绝不是公主想的那样,如果梦见白面馒头都要被赐死,小臣死不瞑目。” 麝月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秦逍的解释,明显是胡编乱造,可偏偏无法反驳。 难道非要坚持说对方是在梦里梦见自己的胸脯? 麝月盯着秦逍,恨不得伸手掐死他。 “公主,小臣已经解释清楚了,您看.....?” 麝月不再理会,挣扎着站起来,秦逍要扶,麝月已经冷声道:“滚开!”一瘸一拐回到木板床上,躺下之后,侧身朝里,背对着秦逍,一言不发。 秦逍抬手拭去额头冷汗,心想自己还真是个小机灵鬼儿,否则要是被麝月揪住亵渎罪名不放,事情还真是麻烦。 秦逍老实在干草堆上躺下,两人都不说话,气氛尴尬,大半个时辰之后,秦逍终于忍不住道:“公主?” 麝月没有说话,秦逍知道麝月肯定没有睡着,没话找话道:“如果大公子真的找到避开王母会前往沭宁城的路线,到了沭宁城,咱们是不是要一直待在沭宁城等着朝廷派援军过来?” 他知道自己说其他的话题,麝月肯定是哼也不哼一声,唯独说上这样的话题,麝月可能还会搭腔。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麝月果然应话:“你现在是本宫身边的护卫,保护本宫的安全就可以,不用管其他。” 秦逍见她搭腔,忙道:“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如果公主是要到沭宁城等待援兵,为何不去太湖?太湖有天然的屏障,到了太湖,比前往沭宁城要安全得多。一个小县城,如何能与太湖相比?” “你果然是愚不可及。”麝月没好气道:“江南世家想要控制本宫,利用本宫打旗号,难道令狐玄就不能?” 秦逍一怔,皱眉道:“你是说令狐玄也有此心?” “他有没有我不知道。”麝月淡淡道:“可是我不能给他这样的机会。” 秦逍这时候豁然明朗。 从苏州城离开之后,麝月从没有想过去往太湖,原来症结在此。 江南世家曾是麝月最为倚重的一股势力,甚至一度被麝月视为自己人,可是此番偏偏是麝月最为倚重的势力背叛她,甚至想将她控制在手中,挟公主以聚群匪,这对麝月当然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连江南世家都不可信,麝月又怎可能去相信令狐玄? 秦逍当然知道麝月身份的重要。 她是先帝正统血脉,可以说是当今天下唯一能够担起李氏皇族大任的人,虽然还有一位长宁公主,但长宁公主宛若孩童,天下百姓甚至都不知道长宁公主的存在。 麝月的旗号打出来,那就是真正的李氏皇族正统。 虽然圣人是夏侯家的人,但如今的国号依然是大唐。 圣人延续大唐的国号,固然是因为大唐对四夷的余威犹在,更重要的缘故,是因为圣人如果真要改变国号,那就真正是篡夺大唐帝位,而不是继承大唐皇位。 天下人的心中,大唐姓李,只有李氏皇族才是真正的大唐皇者。 比起夏侯家出身的当今圣人,出身于李氏皇族的大唐公主麝月更具有正统性。 虽然圣人登基近二十载,但天下士人心中,依然以李氏皇族为尊。 秦逍可以想象,一旦麝月真的举起复兴李唐的旗号,那远不是西陵李陀之流能够相提并论,天下士人到时候必然是蜂拥而至,投奔在李氏公主的麾下,如此一来,麝月会下的兵马将具有圣人都无法相比的正义。 拥护李氏皇族的势力、反对当今圣人的势力、投机势力、别有居心的势力,这些势力很快都会汇集到麝月的旗帜下,形成一股恐怖的力量,而这股力量将直接与京都的夏侯势力正面对决,如此一来,天下大乱无可避免。 江南世家处心积虑多年,就是希望达到这样的效果。 麝月的担心并没有错,如果去了太湖,令狐玄果真控制麝月,打出麝月的旗号,那么各种势力将会投向太湖,而令狐玄借助麝月的旗号,那时候的实力将远不是现在可以相提并论。 但凡拥有野心之辈,都不会错过如此良机。 令狐玄是否有这样的野心,秦逍不知道,麝月也不知道,但正如麝月所言,无论令狐玄有没有这样的野心,麝月都不可能给他机会。 比起江南世家和令狐玄,董广孝不过是手握一个小小县城的县令,他就算有这样的野心,以其渺小的实力,也根本扛不起麝月这杆大旗,所以麝月当然不必担心董广孝会利用她的身份来兴风作浪。 正文 第六五五章 幽夜似水 麝月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没有吭声。 沐浴过后的公主殿下幽香清雅,也不知道她在宫里到底吃些什么食物,此刻这简陋的屋子里,空气中弥散着清雅的淡香,这分明就是公主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 其实在这世间真正拥有体香的女人并不多。 而公主的体香,是从那冰肌玉肤之中弥漫出来,这种幽香,也只有这种成熟的美人才能拥有。 “公主,如果咱们真的落在了江南世家的手中,你说朝廷会不会妥协?”好一阵子过后,屋里太过冷清,秦逍还是忍不住问道。 麝月只是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秦逍见麝月不说话,只能自顾自说:“公主是圣人的掌上明珠,真要是落在江南世家的手中,我觉得圣人还是会派人与他们议和,也许会答应他们一些条件。” “你还睡不睡?”麝月没好气问道。 秦逍懒洋洋道:“刚才我都睡着了,要不是你将我踢醒,我现在还在梦乡里。现在忽然睡不着了。” 麝月一听这话,本来已经按下去的怒火“腾”地又冒起来。 让你继续在梦乡里? 那还不知道你在梦里如何亵渎本宫,什么狗屁白面馒头摸不得,如果不是本宫及时将你踢醒,以你胆大包天的性情,那两个白面馒头迟早要在梦里被你抓住狠狠揉捏。 明知道秦逍先前在梦里一定是对自己肆意亵渎,找他算账,却被他一番伶牙俐齿反驳的无话可说,毕竟梦境这东西,拿不到真凭实据,她咬牙忍住,现在倒好,这家伙不得没有丝毫反省之意,竟然还责怪自己将他吵醒。 公主毕竟是公主,自然不可能再爬起身来和这小子争吵,只是冷声道:“睡不着你就滚出去。” “也好。”秦逍爬起身:“我出去透透气,公主早点睡。”竟是起身走出了房间。 四周一片漆黑,秦逍在边上,公主有底气,还真不会害怕,这时候只剩下自己,公主顿时觉得黑暗之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柔软丰满的娇躯蜷缩起来,紧闭眼睛,不敢睁开。 死一般的寂静,让麝月感觉如同在九幽地狱,麝月感觉自己的肌肤在片刻之间,就布满了一层冷汗。 那个狗东西,真的一个人跑出去了? 猛然间,麝月赫然坐起身,再也忍不住,大声道:“狗东西,滚回来!”四周一片黑暗,麝月双手捂住眼睛,不敢睁开。 这是她自幼便有的弱点,从来不敢一个人待在黑暗之中,所以夜里睡觉之时,宫里都会点着亮如白昼的灯火,而且身边时刻都会有宫女在守夜服侍。 小片刻之后,才见秦逍慢悠悠回来,云淡风轻:“公主有何吩咐?” “躺下!”麝月见他回来,恐惧之心才消散。 虽然这狗东西三翻四次冒犯自己,但如今却也只有他能够陪在本宫身边,特别是这漫漫长夜,真的少不了他。 他是个有罪的人,但目前还不是问罪的时机,本宫暂且忍耐,等以后找到机会,再让他知道大唐公主的手段和厉害。 秦逍倒是很听话,重新躺下,却是翻来覆去,麝月被他弄得心烦意乱,冷冷道:“你做什么?” “睡不着。”秦逍叹道:“又没人说话,真是煎熬。” 麝月淡淡道:“你想说就说,我听着。” 秦逍心中诽谤,自己和自己说话,你还真是想得出来,叹口气道:“说什么?要不我说故事给你听。” “说你自己。”麝月道。 秦逍笑道:“公主神通广大,我进京之后,你肯定将我的情况了解的一清二楚,我身上几根毛你恐怕都已经知道.....!”这话一出口,便知道又说错了话,赶紧闭口不言。 又在亵渎本宫! 麝月心中冷笑,却还是淡定自如道:“我确实知道你不少事情,可是你有更多的秘密本宫不知道。你的出身,还有你的一身武功,这些我都不知道。秦大人,是否有兴趣说来听听。” “我出身西陵一个普通的村落。”秦逍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后来西陵大灾,村子的人都死光了,我流落在外,染上瘟疫,幸亏龟城的孟捕头出手相救,这才活到今天。至于无功,我说是自学成才,公主一定不信。” “知道我不信还要说?”麝月冷哼一声。 秦逍叹道:“公主出生在宫里,不知人心险恶。落难在外,唯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生存下去,在险恶的环境之中,自学成才其实并不奇怪。” “不知人心险恶?”麝月发出嘲讽的笑意:“你当皇宫是天堂吗?古往今来,多少皇室子弟感慨来生不入帝王家,你当是在开玩笑?皇宫之内,确实金碧辉煌,可是一块大理石下面,都浸染着血迹,皇宫之内,不讲情义,只有权力。” 秦逍这还是第一次听麝月发出如此感慨,顺着她话风道:“难道公主在宫里过得不快乐?” “与你何干?”麝月没好气道,片刻之后,才幽幽道:“宫里永远都不存在快乐,只有恐惧。普通的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今晚睡下,不用担心明天起不来。可是宫里的人,今晚睡下,谁都不敢保证明天还能起来。” “这么恐怖?”秦逍扭头向床上看过去。 麝月此时却是平躺在床上,曼妙起伏的身体曲线流畅如画,横看成岭侧成峰,秦逍一眼就能看到麝月胸脯隆起惊人的弧度,那轮廓真的如同大地上突然拔起的山峰,让人叹为观止,忍不住想攀爬高峰。 果然是坚挺结实,没有因为姿势而降低弧度。 麝月不屑笑道:“你没有在宫里生活过,当然不知宫中的险恶。” “如此说来,做一个普通百姓比出身皇家还要好。”秦逍感慨道:“好在你有圣人照顾,别人或许在宫里会担心受怕,你却不用。” 麝月没有说话,沉吟许久,正当秦逍以为她又要语遁之时,却听麝月平静道:“你方才问我,如果我落入江南世家手中,朝廷会不会妥协,那我告诉你,只要江南造反,圣人就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发出自嘲的笑声:“即使江南世家将我五花大绑推在两军阵前,圣人也会下令第一个一箭射杀我。” 麝月的声音十分平静,但秦逍却分明从这位尊贵公主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凄凉。 “你以为圣人坐上龙椅,是因为她的仁慈?”麝月轻笑道:“如果她真的是那种人,也就不可能君临天下。”转过头来,看着睡在床下的秦逍,淡淡道:“江南世家造反,你肯定以为我对他们深恶痛绝,可是我告诉你,其实我心里很感激他们。” 秦逍吃了一惊,干脆坐起来,诧异道:“公主这话,我.....我听不懂。” “你应该知道,本宫曾经成过亲。”麝月幽幽道:“他是户部郎中,人很好,我本以为那是我最终的归宿,但后来才知道,那门亲事只是一场骗局,圣人要利用这门亲事迷惑赵氏一族,让他们以为圣人绝不会对他们下手,所以疏于防范,这才落得满门被诛的下场,我其实也成了圣人诛灭赵氏一族的帮凶。” 秦逍早就知道此事,晓得麝月口中的户部郎中,就是自尽而死的成国公之子赵泰。 “我只是她手中的一件工具。”麝月声音平和,也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竟然有想向秦逍倾诉的欲望:“如果不是因为夏侯一族无法镇住江南世家,需要利用我来稳住江南,也许我都无法活到今天。” 秦逍皱眉道:“圣人是你的亲生母亲,难道......?” “你莫忘记,我也是李氏皇族仅存不多的血脉。”麝月轻叹道:“江南世家想要利用我为旗号反叛朝廷,这就是我对圣人最大的威胁。身为帝王,他们眼中只有那把椅子,任何人威胁到那把椅子,他们都会冷酷无情地将之铲除,根本不会在意什么骨肉亲情。历朝历代,皇族中人手足相残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这些争斗,反而不正常。” 秦逍叹了口气,心中感慨。 “为何叹气?” “我......!”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壮着胆子道:“我一直以为你身为公主,高高在上,手握大权,一定是威风八面。可是今天我才知道,真相似乎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圣人是你的亲生母亲,却对你心存戒备,而且将你.....!”感觉有些话还是不能说出口,没有继续说下去。 麝月却淡淡道:“你但说无妨,今晚我不是公主,你不是要找人说话,我陪你说话。” 秦逍道:“那咱们可说好,今晚说的话,等天一亮互相忘记,别日后你又秋后算账,真要算起账来,我有十颗脑袋也不够你砍得,动不动就要砍我脑袋,我.....我还真是有些担心。” 麝月轻笑一声,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却也坐起身来,面朝秦逍这边,抬手将腮边青丝撩到耳根后面,这动作更是显得成熟妩媚,风情万种,随即抱着膝盖,看着秦逍道:“陪我说话!” ----------------------------------------------------------- ps:老读者自然都知道,沙漠的感情线从来都是在层层铺垫后做到水到渠成,没有铺垫的感情就是耍流氓,而我素来走在光明正道上,谦谦君子心。为了这颗纯真的少年心,求月票! 正文 第六五六章 无情帝王家 秦逍也是盘膝面朝麝月坐着,心想这样才是正确的相处之道。 “其实我是想说,以前我觉得公主无忧无虑,现在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秦逍轻叹道:“圣人将你当作利用的工具,江南世家也想将你作为工具,你.....确实不轻松。” 屋内昏黑,虽然并不能完全看清楚秦逍,但麝月还是看着秦逍脸部轮廓,轻声问道:“你还有哪些亲人?” 秦逍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终于道:“没了!” “没有兄弟姐妹?” 秦逍苦笑道:“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不在了,是被村里的好心人收养,所以准确来说,我是个孤儿。” 钟老头临死的时候,就曾嘱咐过秦逍,无论遇见谁,都不要提及自己的身世,实在回避不过,就说自己是被人收养的孤儿。 秦逍觉得这个回答虽然不一定是事实,但其实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自记事开始,就一直是那个古怪的老头子生活在一起,确实不曾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谁,自己也可以说是钟老头收养长大。 麝月倒是很意外,诧异道:“你....你是孤儿?” 秦逍轻嗯一声,神情黯然。 “对不起,我不知道。”麝月知道这定然是秦逍心中最伤痛之处,自己正好戳中对方的伤心处,心中有些歉意。 秦逍笑道:“没事,我已经习惯了。其实我很羡慕公主,至少你见过自己的父母,而且.....还有一个妹妹。” “长宁.....!”麝月幽幽道:“不错,我还有长宁,只要有她在身边,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秦逍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只觉得麝月语气惆怅。 “许多人以为我培植党羽,是为权势所累。”麝月淡淡一笑:“他们自然不知道,要保护好长宁,我只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回不了头。” 秦逍疑惑道:“保护长宁公主?” “可知道我为何接掌内库?”麝月轻声问道:“我是大唐公主,本来可以诸事不问,照样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且我越是不问世事,圣人越是欢喜,我如果是宫里的一只宠物,人畜无害,会有很多人如释重负。” 秦逍隐隐明白过来:“难道.....都是为了长宁公主?” “我只有这一个妹妹,她比我小三岁。”麝月提及长宁,声音便柔和起来:“你见过她,是否觉得她虽然年纪不小,却像孩童一般?” 秦逍对此一直都很疑惑,但涉及到宫中隐秘,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多问,却想不到麝月今日会主动提及。 他只能道:“长宁公主天真烂漫,心性善良,我入宫的时候,确实见到。” “其实她小时候聪明伶俐,比我还要聪明得多。”麝月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小时候和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才是我真正感到快乐的时光。可是她五岁那年,突然患了一场急病,连续昏迷数日,圣人日夜在她身边照顾,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不但以前的事情再也记不起来,而且再也长不大,永远都像孩童一般。”说到这里,声音带着伤感。 秦逍心想按照时间推算,长宁公主患病之时,先帝还在位。 他本以为长宁公主是天生如此,却不想竟然是因为一场急病导致,疑惑道:“是什么急病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当时是太医院的院使亲自诊治,说是长宁或许是受了惊吓,再加上受了寒气,这才导致如此。”麝月缓缓道:“父皇派人调查长宁究竟受到什么惊吓,圣人也亲自在宫中追究缘故,最终却还是没有查出来。长宁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她自己也说不出来,所以直到今日,这已经成了宫里的一桩悬案。” 秦逍心下诧异,堂堂公主在宫中受惊,因此而丧失记忆甚至再也长不大,是怎样的的惊吓会导致如此?而且惊吓能够让人脑子成熟不起来? 他只觉得此事当真诡异,但却不好多说。 “我本应该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如此也许她就不会变成如今的样子。”麝月自责道:“所以从那以后,我立下誓言,这一辈子都会守护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 秦逍叹道:“公主是个好姐姐。”顿了顿,奇怪道:“只是公主接掌内库,与保护长宁公主有何干系?” “要保护一个人,先要让自己强大起来。”麝月平静道:“只有成为圣人手中可用的工具,让她觉得你有利用价值,你才可以和她做交易。” “交易?” “她利用我诛灭了赵氏一族,我凭什么还要为她搜刮江南的财富?”麝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大兴土木,修建麝月宫,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怜爱和补偿,他们当然不知道,那只不过是交易,是她在继续利用我之前,收买我的一种手段。因为她很清楚,当时江南已经蠢蠢欲动,她如果调兵强行对付江南,最终只会两败俱伤,所以只有利用我才能够稳住江南的局面,也只有我,才能以内库为借口,从江南搜刮财富为她所用。” 秦逍脸色凝重,麝月继续道:“她知道我的软肋所在,晓得只要掐住长宁,就掐住了我的喉咙,无论我愿不愿意,都只能被她利用。如果我不顺着她的意思去办事,长宁就会离开我身边。”看着昏暗中的秦逍,平静道:“当年她为了让我接掌内库,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答应,她会将长宁赐婚西川益州,益州刺史是夏侯元稹的亲弟弟夏侯元术,夏侯元术次子那年十七岁,却声名狼藉,是个贪杯好色的纨绔之徒,而长宁比他小少好几岁,我们的圣人,要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赐婚给那位声名狼藉的劣徒。” 秦逍眼角抽动,如果不是麝月亲口所言,秦逍实难想象圣人竟然会无情至此。 西陵叛乱之后,朝廷没有大动作,这让秦逍一度对圣人很是不满,但此后圣人却对自己十分照顾,提携有加,闹出斩杀国公府侍卫这样的大事,圣人也云淡风轻地处理。 他两次进宫,见到圣人的时候,圣人看上去也是勤勉理政,对自己甚至还很亲和,这却也让秦逍一度对圣人生出一丝好感。 但麝月这番话,却是让秦逍心下骇然。 好一阵子过后,秦逍才苦笑道:“所以公主只能按照圣人的意思去办?” “她需要我为她敛财,需要问我为她掣肘夏侯一族。”麝月自嘲一笑:“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大唐立国以来最有权势的公主,可是他们难道不知,如果没有皇帝陛下的允许,谁又能拥有如此权势?李家和夏侯家,都只是她玩弄于手中的工具而已,而这一切,都是要保证她的皇位不可撼动。” 秦逍心下凛然。 权势的贪欲,会让人不顾血脉亲情,冷酷绝情。 秦逍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公主,江南是你的根基,如果江南丢失,那么.....?”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麝月的声音变得冷峻起来:“没有了江南,我对圣人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你是觉得我即使安全回京,日后也不会再有当初的权柄?”冷笑一声,道:“秦逍,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担心我大权消失,就无法帮你筹备收复西陵,你这一路上护我周全,当然也是害怕我承诺你的事情无法达成?” 秦逍冷笑道:“你说出这样的话,我并不奇怪。你自小到大,接触的都是冷漠无情之人,圣人是你的母亲,国相是你的舅舅,江南世家是你的部下,可这些人全都不可靠,对你也从来不曾有真的情谊,所以在你眼里,天下人都是这样,这世间没有重情重义之人。” 麝月倒想不到秦逍会如此犀利反击,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我确实希望你能帮我筹备收复西陵的大计。”秦逍缓缓道:“但如果你认为我只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护你周全,那就是大大错了。即使你不是公主,而是一个普通的人,遇到这样的境况,我也同样不会置之不理。因为有人教过我,一个男人活在这世上,有所为有所不为,认为正确的事情放手去错,不需要计较得失,如果人人都以利益得失来决定自己是不是该做正确的事,那么这世间岂不是太无趣?”淡淡一笑,道:“我不想做一个无趣的人。” 麝月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声音柔和下来:“是我说话太重,你不用放在心上。” “我能理解你。”秦逍心中倒是对这位公主殿下心生怜爱:“我只是担心,如果江南丢失,你失去了以前拥有的一切,那么是否还能保护长宁公主的周全?你与夏侯家争锋十年,夏侯家必然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没有了江南,他们是否会威胁到你的安全?” 麝月声音再次变得冷酷起来:“所以我才会决定前往沭宁城!” 正文 第六五七章 最后的挣扎 麝月今晚的一番话,着实让秦逍心头震惊。 固然是因为诸多宫廷隐秘,但麝月将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坦诚告诉自己,更是让秦逍吃惊。 圣人甚至不惜以长宁公主为要挟,来逼迫麝月接掌内库,这也证明了在圣人的眼中,麝月却是有着过人的才干。 麝月聪明绝顶,行事谨慎,对圣人的不满,绝不可能让任何人知道。 但今晚麝月竟然对自己袒露了心扉,秦逍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麝月对自己至少还算信任,知道即使将这些话和自己说,自己也不可能出卖她。 当然,秦逍也不可能去做挑拨公主和圣人关系的傻事,疏不间亲,麝月说的话真要从自己的嘴里冒出一个字,死的只能是自己。 “沭宁城又能如何?”秦逍问道。 麝月波澜不惊道:“你说的并没有错,丢失了江南,让王母会在江南肆意妄为,必然是朝野震动。”轻笑道:“当初西陵丢失,黑羽和西陵都护姚慕白死在那边,兵部堂官范文正和兵部十四名官员被拉到菜市口砍了脑袋,你觉得这些人的死是因为什么?” 秦逍眉头锁起,道:“黑羽将军与兵部那干人不该相提并论。” “如果黑羽和姚慕白没有死,安然回到京都,你觉得他们会是怎样的下场?”麝月不屑一笑,淡淡道:“西陵丢失,圣人当然不会有错,可是这般震惊天下的大事,总要有人来承担罪责。黑羽和姚慕白如果没死,到了京都,同样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范文正那帮人只不过是代替黑羽他们再死一遍而已,因为圣人不会错,那么错的只能是臣子,需要平息众怒的办法,当然也只有杀人。” 秦逍心下一震,竟是隐隐觉得麝月这话虽然冷酷,却很可能是事实。 将军和姚慕白在西陵殉国,自然是精忠报国的忠臣,可是他们如果真的活着从西陵脱身,安然回到京都,那么如今对他们的评价是否又是另一番景象? “自从兀陀之乱后,西陵实际上一直被西陵世家掌控,在朝廷眼中,西陵其实就是一根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骨头。”麝月幽幽道:“比起江南,西陵在朝廷的眼中实在是不值一提。西陵丢了,都有许多人人头落地,那么江南如果真的丢了,你觉得会是怎样的结果?”发出自嘲笑声:“满朝文武都知道江南由我在打理,这么多年,甚至连夏侯家都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如果江南丢了,你觉得满朝文武会善罢甘休?” 秦逍其实对此已经有所感觉,皱眉道:“他们会参劾你?” “江南丢失需要有人来担负起罪责,而我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麝月轻笑道:“当初有内库和江南世家在手,许多人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我的獠牙没了,你觉得他们还会客气?” “夏侯家肯定会对你穷追猛打。”秦逍轻声道。 夏侯一族与麝月明争暗斗近十年,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当然不会错过。 “你错了。”麝月轻轻摇头:“夏侯家虽然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如果江南丢失,夏侯元稹反倒不会轻举妄动,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夏侯家是我的宿敌,他们如果出面,反倒是落井下石之嫌,即使为公,那也是不公了。” 秦逍一怔,麝月轻叹道:“首先参劾我的,肯定是这些年我提拔起来的那些官员。” 秦逍身体一震。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麝月却是看得很开,笑道:“这帮人当初投奔我,无非是因为我可以帮他们达成高官厚禄的愿望,我得势的时候,他们自然是唯我之命是从,可是一旦我身处困境,他们绝不会帮我,反倒是弃之若敝,因为他们需要以此来向夏侯家表忠心,为新的主子递上投名状。当初越是受我重用之人,对我越是赶尽杀绝,如此才能够彻底斩断和我的关系。” 秦逍嘴唇动了动,忽然间明白,比起朝堂的人心险恶,自己终究还是太纯良。 “你是公主,难道......?” “满朝文武以我为目标,正是圣人愿意看到的。”麝月幽幽叹道:“如此一来,所有的过错都会在我身上,我又可以帮助贤明睿智的圣人挡住许多风雨,就像之前兵部那十四颗人头。我是她的女儿并没有错,但身体里同样留着李氏皇族的血脉,她对我从来都是心存戒备,如今找到了大好机会,顺应百官万民之意,将我废黜,不但可以安人心,让天下人称颂她的贤明,同时也能除掉我这个威胁,一举两得。” 麝月声音轻柔,没有惊恐,没有慌乱,就像是在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可是听在秦逍耳中,只觉得背脊生寒。 “不要以为只有我可以制衡夏侯家。”麝月轻轻道:“圣人如果想要制衡夏侯家,随时可以扶起新的力量,譬如.....你秦少卿,只要圣人愿意,她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你手掌大权,让你在朝中形成新的一股力量,然后再利用你掣肘夏侯家,继续她的帝王之术。” 秦逍沉默着,片刻之后,才道:“难道去了沭宁城,就可以改变这个局面?” “只是我最后的挣扎而已。”麝月苦笑道:“从苏州离开,我没有想过北上返京,因为我很清楚,即使能安然回到京都,结果也是生不如死。我唯一的机会,就是前往杭州,利用长孙元鑫的杭州大营做最后的挣扎。”目光从秦逍的身影移开,看向窗外,今夜月光清幽,淡淡的月光洒射在窗台上,她的声音也是平静如水:“其实我也明白,即使杭州大营真的在我手中,要平定江南之乱,也绝无想象中的那般简单,而且夏侯家也绝不可能让我扭转局面,我要亲手平定江南之乱,难如登天。” 秦逍皱眉道:“公主,你是说夏侯家也会卷入此事?” “杭州大营满打满算也只有三千兵马。”昏暗之中,美艳的公主殿下双目锐利:“虽然目前还无法确定王母会到底有多大实力,但仅仅三千兵马,根本不可能平息江南之乱,可是如果要调动其他各州兵马,甚至就地征募兵勇义士,所需要的钱粮将是庞大的数目,我根本无法调动数目如此庞大的钱粮。” 江南的钱粮都在江南世家手中,而眼下的敌人恰恰就是江南世家,麝月就算有通天之能,也不可能在江南筹集到可供平叛的钱粮。 “如果我还在京都,自然可以利用北院调动粮草。”麝月叹道:“可是如今我身在江南,北院争不过户部,而且这种时候,夏侯元稹在钱粮之事上也绝不可能任由北院摆布,只要钱粮没有准备好,朝廷就不敢轻易调动兵马,到时候如果钱粮不足,出现兵变,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圣人是否要调兵平乱,还要看夏侯元稹筹措钱粮的速度。” 秦逍冷笑道:“他当然能拖一时是一时。” “不错。”麝月道:“等到我回天无力,他再准备好钱粮,调动兵马,甚至利用他的人前来江南平叛,那时候即使江南被平了,有功之臣也只会是他们那些人,轮不到我。” 如果不是麝月坦诚心扉,秦逍还真想不到其中有如此门道,江南之乱,已经直接成为夏侯家与麝月生死较量的战场,而且麝月明显棋失一着,在这场争斗中处于绝对的逆境。 他现在终于明白,麝月为何没有选择转道江淮北上,而是从一开始就坚持往杭州去。 她需要借着长孙元鑫手上的杭州大营做最后一搏。 如果能够亲自平定江南之乱,这位公主殿下的声威必然大增,以结果而论,立下如此赫赫功劳的公主也将摆脱困境,到时候朝中也会有不少人为公主殿下歌功颂德。 可是正如麝月所言,这是最后的挣扎,想要平定江南世家之乱,何其艰难,以目前的情势来看,和登天没有什么区别。 “杭州已经去不了,公主的计划无法实现。”秦逍叹道:“公主难道希望依靠沭宁城来翻盘?”心想苏州已经遍布王母会众,苏州钱家手中更是钱粮充足,而沭宁县董广孝虽然坚韧,但整个沭宁县城内也就几万百姓,除去老弱妇孺,即使所有青壮都效忠麝月,那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与王母会一较高下。 麝月淡淡一笑:“唯一的指望,只有长孙元鑫。我们去不了杭州,可是长孙元鑫却未必不能前来苏州。” “公主的意思是?” “如果让长孙元鑫知道我被困在沭宁城,他一定会带兵来救。”麝月抱着期望道:“只要长孙元鑫带兵前来,我还有最后一丝希望......!”叹了口气,道:“虽然希望渺茫,却也是当下我唯一能想出的法子了。” 秦逍心想这确实是麝月在如此绝境下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也是最后的挣扎方式,只是这样的方法,也未必真的能够实现。 麝月如今将最后希望完全寄托在长孙元鑫的身上,可是如果长孙元鑫没有带兵前来,那将会如何?兵部范文正被斩后,窦蚡上位,而窦蚡是夏侯元稹的人,也便是说,没有夏侯元稹让兵部下达调令,长孙元鑫有没有胆量擅自调动杭州大营兵马? 此外苏州钱家已经明目张胆叛乱,杭州却是江南世家的大本营,江南七姓之中,其中四姓在杭州,杭州是否也已经叛乱,目今还是一无所知,可是无论杭州世家有没有叛乱,镇守杭州大营的长孙元鑫当真敢撇下杭州带兵离开? 长孙元鑫如果真的为了麝月擅自调动兵马,即使最后真的救下了麝月,甚至以三千兵马奇迹般平定苏州,事后夏侯元稹以擅自调动兵马的罪名压下来,长孙元鑫也没有好下场,如果杭州因为他的擅离职守而落入杭州世家手中,那么长孙元鑫不但自己要人头落地,只怕整个家族也会遭受株连,长孙元鑫当真能够为麝月不顾一切? 秦逍心中感慨,现在的局面,麝月真的已经山穷水尽,走到了悬崖边上。  正文 第六五八章 孤城 月夜幽静,暗香浮动。 秦逍今夜却是终于知晓,比起这几天身体上的疲劳,麝月真正受折磨的却是内心的煎熬,一招失算,可说是满盘皆输,如今麝月想穷尽自己最后的气力扭转局面,却又谈何容易。 他并没有直言长孙元鑫即使知道她被困在苏州,也未必会来救。 也许他们曾经确实有着不错的交情,但事关长孙家族的生死存亡,长孙元鑫也不得不考虑后果。 麝月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长孙元鑫身上,秦逍不想残酷地将她这最后的一丝希望剪断。 “你是不是要睡了?”见秦逍没有说话,麝月轻声问道。 秦逍摇头道:“没有。” “我没有选择,但你还有选择。”麝月沉吟了片刻,终是道:“也许沭宁城就是我最后的归宿之地。要让长孙元鑫带兵来援,势必要让他知道我被困在沭宁城。沭宁城距离杭州不到三百里地,只要长孙元鑫知晓我被困沭宁城,他一旦出兵,三日之内便可以赶到。”顿了顿,声音平和道:“要让长孙元鑫知道我的状况,势必要在沭宁城造出声势,所以在长孙元鑫知晓情况之前,王母会就已经知道我的下落,而且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攻打沭宁城,只有如此,才能惊动长孙元鑫,让他确定我的下落。” 秦逍这时候终于彻底明白了麝月的计划。 之前宇文承朝主动提出,让麝月前往虎丘城暂避一时,麝月并没有答应,反而选择了沭宁城。 现在看来,麝月就是准备在沭宁城做最后一搏。 虎丘城的守将虽然是宇文承朝,但宇文承朝手底下却全都是王母会众,麝月当然无法利用虎丘城实施自己的计划,而沭宁城知县董广孝却是与王母会结下死仇,而且在沭宁城内早就做了准备,此种情况下,选择沭宁城与王母会拼死一搏,却是唯一的选择。 眼下苏州局势混乱,谁都不知道麝月的下落,长孙元鑫即使真的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追随麝月,也必须要知道麝月的下落,领兵与麝月会合。 正如麝月所言,现在王母会拦路,无法顺利抵达杭州,那就只能让长孙元鑫带兵前来苏州救援,而固守沭宁城,自然能够让长孙元鑫确定麝月所在,从而领兵增援。 “董广孝是否确实可信?”秦逍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问道。 麝月笑道:“这种时候,我只能相信他。”顿了顿,幽幽道:“就正如我选择相信你,你也确实没有让我失望。”没等秦逍说话,继续道:“如果顺利抵达沭宁城,我也会让人放出消息,让王母会知道我在沭宁城内,到了那时候,王母会和钱家一定会调集重兵围攻沭宁城。我不能确定沭宁城是否真的能够坚持到最后,更无法确定长孙元鑫一定会带兵来援,这个计划是我知道董广孝的存在后,临时决定,所以存在着巨大的破绽,一个存在破绽的计划,本就会凶险异常,沭宁城也很可能在长孙元鑫抵达之前便会陷落,到了那个时候,我也不会活着落入王母会手中。” 秦逍心下一震,知道麝月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真的走到绝路,这位大唐公主很可能会自尽。 “秦逍,你如果没有我在身边作为你的累赘,你很容易脱身。”麝月轻声道:“圣人对你似乎很器重,我虽然不知道究竟何故,但如果你能安全回到京都,相信圣人也不会向你问罪。”顿了一顿,才道:“所以你还有选择,到了沭宁城,我入城之后,你可以选择离开。我脚上有伤,无法自己抵达沭宁城,这最后一段路,需要你帮我。” 秦逍道:“公主放心,最后这段路,我肯定会以性命保护。” 麝月嫣然一笑,美艳不可方物,只可惜昏暗之中秦逍看不清楚,公主殿下声音柔和:“如此我就多谢你了。这些天你做了能做的一切,我很感激,你如果选择离开,我绝不会埋怨你。” 秦逍轻“嗯”一声,缓缓躺下去,不再多言。 麝月也不再说话,侧身躺下去,背朝秦逍。 秦逍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依稀感觉麝月在自己耳边轻声道:“秦逍,快醒醒,有马蹄声.....!” 秦逍赫然坐起,这一次倒是没有条件反射对身边的麝月出手,发现屋里已经亮起来,先是看向身边,见麝月正一脸警觉蹲在自己边上,瞧见秦逍醒过来,麝月才低声道:“刚刚有马蹄声进了村子。” 秦逍立刻起身,迅速到得窗户边,透过窗户向外面瞧过去,只见到一人骑马在村内左顾右盼,正是宇文承朝,回头道:“是大公子!” 麝月这才松了口气。 秦逍出了门,才发现已经到了正午时分,自己这一觉倒是睡了好几个时辰,向宇文承朝那边招手道:“大公子!” 宇文承朝看过来,翻身下马,快步走过来,进屋之后,道:“我带队出来,队伍距离这里不远,找了个借口过来,不能待太长时间。”问道:“公主在哪里?” 屋里已经传来麝月声音:“本宫在此,宇文公子进来吧。”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时间紧迫,带了宇文承朝进屋,宇文承朝行礼过后,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分卷轴打开,道:“公主,这是沭宁县境内的地图,我已经将沭宁县内王母会的聚集点标识出来。”神情肃然,简单明了道:“鬼金羊在沭宁县城被砍了脑袋,群龙无首,右神将令奎木狼整合沭宁县的会众,如今奎木狼暂时统领这两县的会众,从昨天开始,奎木狼就从宝阳县调动大批的会众前往沭宁县,看那情势,奎木狼是准备打下沭宁县城建功。” 鬼金羊和一干王母会的精锐在沭宁县城被一网打尽,自然让王母会大感震惊,而经此一事,沭宁县城自然也就成为王母会重点照看的目标。 “初步估算,两县会众加起来,目前至少已经有四千之众,而且人数还在增加。”宇文承朝神情严肃:“奎木狼暂时还没有攻打沭宁县城,一来可能是觉得兵力还不足,二来也是为了准备一些攻城器械,不过看这架势,最多也就三四天,奎木狼必然会攻打沭宁县城。目前沭宁县城也是严阵以待,我手下的探子得报,沭宁县城前后两座城门之上都是守兵,而且还有不少箭手,任何人只要靠近城门,箭手便立刻放箭,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接近,看来董广孝确实是早就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麝月微点螓首,从宇文承朝手中接过地图,看了看,蹙眉道:“城门附近都是王母叛军?” “叛军虽然暂时不敢靠近城门,但距离两座城门不过五六地,都是叛军的营地。”宇文承朝道:“董广孝封锁城池,任何人都进出不得,可是王母会也在外围布防,切断了沭宁城与外面的联系,现在董广孝就算想从外面运送物资入城,也没有可能,沭宁城成了一座真正的孤城。”向麝月拱手道:“公主,沭宁城现在市一座孤城危城,公主万金之躯,万万不可深陷险地,草民恳求公主前往虎丘城暂避一时。” 秦逍心想麝月已经打定主意利用沭宁城最最后的一搏,宇文承朝不知麝月用心,自然会出言相劝。 “地图上的标识,王母会众如今大部分都集中在沭宁县城周围。”麝月看着地图,神情镇定:“所以从这里前往沭宁县城,倒不是什么难事。” 宇文承朝道:“奎木狼将青壮能战之众布置在沭宁县城周围,置若那些加入王母会的妇孺,则是散布在前往杭州的必经之道上,他并没有因为准备攻打沭宁县城而忽略对公主的拦截。靠近沭宁县城确实不难,可是要穿过叛军的营地,抵达城下,却是十分困难。”顿了顿,神情严肃道:“即使公主真的突破重重困难抵达城下,草民担心他们未必会打开城门。” “为何?” “董广孝可见过公主的真容?”宇文承朝问道。 麝月摇摇头。 即使是京官,也有很多人不曾见到过这位公主殿下,她手握大权,除了等候下一些重要的官员偶尔能够见到,麝月并不轻易召见其他的官员,所以京都的人们虽然都传言麝月公主智慧过人,而且有着倾国倾城的美貌,但这也只是市井之言,连朝中诸多重要官员都无法一睹麝月公主的绝色容颜,就更不必说普通的市井百姓。 董广孝出身的董家虽然是苏州数一数二的豪绅,但这样的豪绅世家在公主眼中当然算不得什么,区区董广孝,自然也不可能有机会一睹真颜。 “董广孝无法得见公主真容,那么沭宁县城内的其他人更不可能有此殊荣。”宇文承朝道:“所以公主即使到了城下,却无人能够认识,甚至他们根本不可能相信公主回会驾临小小的沭宁城,如此情况下,要让他们打开城门,确实是极其困难之事。董广孝是铁了心要固守沭宁城等待朝廷的援兵赶到,在此之前,除非叛军攻破城门,否则他是绝不会轻易打开城门。” 麝月微一沉吟,才道:“此事我自有计较。宇文承朝,你立下了大功,平定叛乱之后,本宫会重重有赏。” “草民不敢。”宇文承朝拱手道:“公主,草民不能在此多留,先行告辞。”又向秦逍道:“秦兄弟,多多保重,公主就交给你了,只盼你们一切顺利。”知道麝月心意已决,无法说服,深深一礼,转身匆匆而去。  正文 第六五九章 木场 苏州府下辖三郡五县,沭宁县位于苏州府最南端,穿过沭宁县,便可以进入杭州府所辖的嘉兴郡。 江南三州,杭州居首,杭州下辖六郡十七县,苏杭两地商贸往来素来频繁,从苏州到杭州有一条运输通达的官道,这条商路的商队一直都是往来不绝,而坐落在这条官道上的沭宁城,成为两地贸易的重要枢纽,也成了两州陆上交通的必经之道。 沭宁县城因为地利之故,一直都是十分繁盛,城墙虽然与苏州城的高大不可同日而语,却也是十分坚固。 王母会众遍布沭宁县之后,商道也瞬间被切断,官道沿途设了无数哨卡,想要通行,难于登天。 沭宁县城不似苏州有四门通行,这座县城只设有北门和南门,城门也是十分坚固,不过这几天两道城门都是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而北城门的城头上,一字排开悬挂着数十颗人头,可怖异常。 距离沭宁县北城门不过十里地,便是叛军营地,连绵不绝的帐篷宛若天上的星辰般繁忙,十几里地的营地呈半弧形扎营,就像罩子罩住了沭宁北门。 叛军除了部分是早就加入王母会的会众,更多得却是被强行拉进队伍的青壮。 王母会起兵叛乱之后,除了迅速将周边村落的钱粮洗劫一空,充作军用,而且强行将青壮百姓编入叛军队伍之中,虽然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如蚂蚁般的密布也是叫人心寒。 北城门外的营地部署了两千之众,叛军队伍中大部分都是没有经过训练,头两日场面还十分混乱,但几天下来,营地里已经算得上是井然有序。 奎木狼作为这支叛军的星将,知道要震慑这群乌合之众,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见血,在混乱之时斩杀了十几人,其他人立时噤若寒蝉,奎木狼下达的每一条命令,谁都不敢再有丝毫的违抗。 奎木狼隶属于右神将麾下,也是很早就加入王母会的信徒,王母信徒多如牛毛,奎木狼能够脱颖而出成为星将,自也有其过人之处。 营地西北方向不到十五里地,是一片山林。 时当黄昏,奎木狼在十几名随从的簇拥下,骑在马背上,巡视这里的木场。 鬼金羊落入董广孝的圈套,右神将震怒,奎木狼奉命接管沭宁县会众,他心里很清楚,要让右神将找回颜面,沭宁城必须拿下。 只是沭宁城早有准备,城池坚固,手底下一群乌合之众要想攻下这座县城并不容易。 他更加明白,攻打沭宁城,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旦成功,自己名声大振,日后在会中的地位更是无可撼动,可是一旦失利,自己这星将能不能保住暂且不说,只怕右神将震怒之下,自己这颗脑袋也要搬家。 所以要么不攻城,一旦出手,必须攻必克。 攻打一座城池,攻城武器必不可少,不过区区县城,只要能够尽快制造出大量的云梯和撞车即刻。 他不但将会中的工匠全都聚集起来,而且令人强行将周遭的工匠全都抓回来,在这山下临时设了木场,命令工匠们以最快的速度打造出云梯和撞车。 木场之内,都是都是忙碌的身影。 山上有人在砍伐木材,大量的工匠就在木场制造攻城武器,撞车的制造更为复杂,但几天下来,已经造好了不少云梯。 骑马穿行在木场中,奎木狼神情冷峻。 他年过四旬,头发披散开来,只额头系着一根火红色的带子,腰间配着一把鬼头大刀,身后众随从也都是佩刀在身,看上去都是得意洋洋。 “星将,再有两天,一百张云梯就可以打造完成。”身边一人道:“云梯齐备,就可以下令攻城了。” 另一人笑道:“星将真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运筹帷幄,连云梯和撞车的图纸都能够亲自画出来,换做是我们,再过一百年也画不出那般东西。” “你若画的出来,早就是天上的星宿了。”又一人哈哈笑道:“万事俱备,星将一声令下,半日之内,就可以攻破沭宁城,到时候杀进城内,将董广孝那干人抓住,老子要一刀一刀活刮了他。” 奎木狼皱起眉头,冷声道:“鬼金羊落入圈套,一群人全军覆没,你们当真以为董广孝是那般容易对付?”勒住马,翻身下马,身后众人纷纷下马来。 奎木狼走到一张云梯边上,蹲下去细细查看,这才起身道:“董广孝行走江湖多年,交朋结友,而且一手剑术十分了得,这次鬼金羊全军覆没,仅仅只是沭宁县城那几个葱绝无可能做到,这沭宁城中,必然有董广孝事先就请来的助手,而且数量还不会少。”顿了顿,才冷笑道:“他敢据守待援,自然是底气十足,绝不可小觑。” 手下人都是纷纷点头。 “星将,恕属下直言,所谓双全难敌四手,董广孝就算真的请了江湖好手前来助阵,又能有多少人?”一人道:“咱们手底下有几千号人,而且接下来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会众聚集过来,等到攻城之日,咱们至少也有五六千人马,人多势众,到时候十个打一个,还愁杀不了他们?” 奎木狼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正在此时,却听得叫喊声响起,奎木狼等人循声看去,只见到数名头缠红巾的王母信徒正押着两名工匠往这边走过来,奎木狼身后一人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禀报星将,这两人临阵脱逃,借口方便,想要从后山逃脱。”一名会众拱手道:“没跑出多远,就被我们追上。” 奎木狼脸色一寒,缓步走过去,那两名工匠已经跪倒在地,一人乞求道:“求求你们,让我回家吧,家中老母卧病在床,再不回去,她老人家就要病死了.....!” 奎木狼伸手扶起那人,神色变得柔和起来,问道:“家中还有什么人?” “家中还有卧病老母和一对尚未成年的孩子。”工匠见奎木狼和颜悦色,哀求道:“孩子他娘前年得病过世,老母现在重病,也照顾不了孩子,这几天小人日夜做工,尽心尽力,可是再不回去照顾老母,她老人家......!”眼泪已经落下来。 “原来是个孝子。”奎木狼轻拍工匠肩头,温言道:“我最敬重的就是孝子。你家在何处?” “小人是沭宁县陈家村人氏,离这里也就三十多里地。”工匠道:“小人回去安排一下,一定会回来继续做工。” “陈家村?”奎木狼回头问道:“你们可知道此地?” “知道。”一人回道:“属下去过那里。” 奎木狼本来温和的神色瞬间变得冷酷起来,吩咐道:“带几个人去一趟,送他的家人一成。”这才含笑看着那工匠道:“我派人去杀了他们,他们都死了,你就不用再担心了。” 工匠脸色大变,奎木狼却忽地探手出去,一把掐住工匠的脖子,目光如刀:“侍奉王母,乃是天道,你临阵脱逃,那就是背叛王母,任何背叛王母的人,都是王母会的敌人,对敌人,我们从不手软。”手上猛一用力,只听“咯噔”一声响,已经掐断了工匠的喉咙,奎木狼松开手,工匠的尸首顿时软软垂下去。 另一名跪在地上的工匠魂飞魄散,连哀求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给你机会。”奎木狼在那人面前蹲下,含笑道:“从现在开始,到明天这个时候,你一个人如果能造出五张云梯,我就饶你一命,若是到了时辰,你交不出五张云梯,我会让人砍掉你的四肢,让你流干鲜血而死。” 工匠面如死灰。 奎木狼站起身,不再理会,向身后几人吩咐道:“派人看守好木场,若是有工匠逃脱,立刻杀死。” 众人拱手称是。 “天快黑了,营地那边要加强防备。”奎木狼道:“还有,通往杭州的道路哨卡,都要严加戒备。” “星将是担心麝月会前往杭州?” “不得不防。”奎木狼淡淡道:“如果她真的从我们的地盘去了杭州,到时候将军震怒,咱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众人神情凛然,一人小心翼翼道:“星将,麝月和秦逍不是傻子,他们知道前往杭州的道路必然被封锁,如果还敢去杭州,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因为这种可能性极小,我们反而要加倍小心。”奎木狼道:“虚以实之,实以虚之,麝月和秦逍能够从苏州城逃脱,可见其狡猾,对这样的人,不可以常理去推断。” “星将果然是睿智非凡。”众人纷纷赞颂。 奎木狼抬头望天,喃喃道:“无论他们往何处逃亡,至少绝不可让他们从我的眼皮底子下逃脱,沭宁县已经是天罗地网,他们真要赶来,那就是送上门的大功。” 此时此刻,距离木场不到二十里地外的正东边,秦逍和麝月正在一座高坡上,伏在高坡上茂密的草丛中,居高临下望着叛军连绵的营地,夕阳落山,余晖之下,甚至可以隐隐看到沐浴在夕阳下的沭宁县城轮廓。 正文 第六六零章 计划 夕阳余晖下,叛军营地形成半弧形,完全堵住了前往沭宁城的道路。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在叛军营地之内,各支队伍都在接受临时训练,有些是持刀的刀兵,但更多的却是手握长枪的长枪手,这些队伍都是从沭宁县境内以及周边聚集过来,互相还不熟悉,暂时也只能各自训练,远不到刀手和长枪兵配合训练的时候。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称呼这些叛军为乌合之众倒也没有冤枉他们,这时候只要有一支久经战阵的精锐骑兵突袭,完全可以秋风扫落叶般将叛军营地完全冲乱。 不过叛军的优势在于数量。 营地里密密麻麻的人头还真是让人觉得棘手。 麝月精致如玉雕的面容在余晖之下艳丽无双,可是一双柳眉却是紧蹙着。 她的目力虽然比不得秦逍那般锐利,看不清楚营地的诸多细节,但叛军大营的部署却是大概看的明白,前往沭宁城北门的道路被叛军围堵的密不透风,要进沭宁城,就必须穿过叛军营地。 她一双玉足虽然已经恢复不少,也能够勉强站稳,但徒步行走还是十分吃力,还是需要秦逍背负而行。 如果秦逍背着自己从叛军营地穿过,立马就会被发现。 她扭头看向秦逍,却见秦逍一双眼睛正聚精会神地在叛军营地一点点移动,目光的移动速度很慢,似乎在寻找什么。 麝月心中好奇,却没有打扰。 好一阵子过后,却见秦逍转过身,双臂枕在脑后,躺在了草丛中,麝月伏在他边上,忍不住道:“你刚才在找什么?” “没什么。”秦逍看了麝月一眼,夕阳下的公主殿下更是肤若凝脂,因为身体前伏,却又不是身体贴地,而是用手臂撑着身子,这就让她饱满的胸围更显丰硕,高耸的胸脯与盈盈一握的腰肢相衬,一下把女人最美好的曲线和比例展露出来。 男人对纤细的腰肢和丰满的胸脯比例总是很难抗拒,更何况公主这样的姿势,让她圆滚滚弹性极佳的腴臀微微撅起,更显曲线起伏。 “我看你刚才找了半天,不是在找东西?”麝月还是问道。 秦逍闭着眼睛,轻嗅着从麝月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沉吟了片刻,终是道:“公主,现在如果打消主意,还来得及,我们可以立刻离开。如果你坚持要进沭宁城,万一发生什么不测,你到时候可不要怪我。” 麝月蹙眉道:“你害怕?” “害怕。”秦逍叹道:“这沭宁城下,可能就是我的葬身之地了。” 麝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些不吉利的话不要说。”顿了顿,道:“我不会改变主意。” 秦逍笑道:“既然公主心意已决,咱们就只能放手一搏了。”也不睁开眼睛,似乎是在养精蓄锐。 “你还睡得着?”麝月见秦逍没有着急的意思,忍不住道:“沭宁城被叛军围了起来,咱们要想办法,如何才能入城?” 秦逍道:“我正在想。” 麝月“哦”了一声,感觉这样匍匐着,姿势还真是有些不雅,而且还不能站起身,无奈之下,只能在秦逍身边躺下,看着夕阳西下的天幕,轻声问道:“想出法子没有?” “有三个办法。”秦逍道。 麝月俏脸显出欢喜之色,心想这小子果然聪明,能想出一个法子入城就不错,他一下子想出了三个法子,确实不简单,但却还是淡定自若问道:“哪三个办法?” “第一个办法,咱们从天上飞过去。”秦逍一直闭着眼睛,悠闲自得道:“如果咱们都生出一对翅膀,飞到城头,自然可以入城。” 麝月本来欢喜的俏脸顿时显出恼怒之色,忍不住抬手在秦逍身上拍了一下,恼道:“你在戏弄本宫?” “这个办法自然不可能实现。”秦逍嘴角泛笑:“咱们不是神仙,怎能生出翅膀?所以第二个办法,就是挖掘地道,从这里挖通到城下,神不知鬼不觉入城。” 麝月冷笑道:“秦逍,是本宫对你太宽容了?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秦逍轻轻一笑,神色才变得严肃起来,道:“最后一个办法,就是穿过叛军营地,直抵城下。” “我刚才看到叛军营地有人一直在巡逻。”麝月轻声道:“看来那奎木狼并非普通之辈,还懂得些行军布阵之法。白天都有人在巡逻,到了夜里,守备只会更严格,咱们只要靠近过去,他们一定会发现.....!”秀眉蹙起,显出愁容。 秦逍终于侧身过来,面朝麝月,两人这般躺着,倒像是一对恩爱有加的夫妻,麝月心知不妥,但却又无可奈何,瞥了秦逍一眼,也没多说。 “要徒步穿过营地,那是绝无可能。”秦逍认真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今晚夜深之时,趁他们大部分人都睡下,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骑马冲过营地。方才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营地确实很有章法,而且人数众多,不过还是有些破绽,其中有几处出现缺口,虽然有队伍巡逻会经过那些缺口,但只要在巡逻队接近之前或者离开之后,还是有机会冲过去。” “骑马冲过去?”麝月摇头道:“我们没有马匹。” 秦逍笑道:“有的。”翻过身,再次扒开草丛,向麝月道:“公主,你过来看。” 麝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近到秦逍边上,只听秦逍道:“你有没有看到那面旗子?旗子边上,有几十匹马在那里,那应该是叛军骑兵的坐骑。” “哪里?”麝月的目力不比秦逍,秦逍提及旗子,但在叛军营地,飘着好几十面旗帜,她也不知道秦逍说的到底是哪个。 “没看见?”秦逍抬起手,“那边,那面旗子没看见?” 麝月只看到他指向一个大概的方向,还是没有看明白,忽然感觉自己手上一紧,心下一凛,娇躯一颤,却是秦逍已经轻轻握住她一只柔荑,麝月吃了一惊,秦逍已经轻声道:“伸出一根手指。” 麝月却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秦逍握着她手,轻轻一动,终于将她手指指向了一个方向,麝月顺着自己手指方向望过去,果然见到在一处营地边,立着一面旗子,旗子边上,有三十匹马正在悠闲吃马料。 秦逍握住麝月的柔荑之时,便感觉光滑如脂,此时两人近在咫尺,他看向麝月脸颊,白皙水嫩的肌肤近在眼前,如同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吹弹可破,白里透红,若非知道眼前这千娇百媚的女人身份,秦逍甚至忍不住想在这娇嫩的脸颊上亲一口。 “看到了。”麝月显出一丝欢喜之色,扭头看过来,正要说话,却不想秦逍正看着她脸颊,此刻两人的面颊只有一指宽的间隔,嘴唇几乎都要碰在一起。 秦逍僵住,麝月也是怔住。 余晖下,这一幕似乎定格。 回过神来,麝月立刻扭过头,面色镇定,淡淡道:“你是准备偷马?” “是。”秦逍松了口气,方才那一下正是尴尬无比:“等天黑之后,我偷偷摸过去,牵一匹马,然后骑马冲过叛军营地,直抵沭宁城下。” 麝月不动声色拉开距离,道:“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不过事先要让公主知道,如果一切顺利,不出任何纰漏,我们确实可能抵达沭宁城北门前。”秦逍轻声道:“不过行动之前,要做最坏的打算。首先,我偷马的时候,一旦被发现,会引开他们,公主就不要管我,尽快离开,夜里他们看不到你,所以脱身应该不难。即使偷马成功,是否能够顺利穿过叛军营地也未可知。当然,计划能否成功,就看抵达城下之后,城头上的守兵会不会打开城门,如果打开城门,那自然是大功告成,否则城门不开,叛军围上去,我和公主恐怕就要死在城下了。” 麝月知道秦逍不是危言耸听。 城门不开,进退不得,就只能面对叛军的围攻。 叛军数千之众,秦逍就算是以一敌百,也绝无可能阻挡住数千叛军的攻击。 “计划最终能否成功,我无法给公主保证。”秦逍神情凝重:“我竭力能做到的只是将你带到城下,能不能入城,就看董广孝认不认你是公主了。”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方才问你是否心意已决,因为你若执意入城,生死就不在你我的掌握之中,你敢不敢赌一把。” “事到如今,除了赌一把,我已经别无选择。”麝月看着秦逍清俊的脸庞,犹豫一下,终是问道:“如果城门真的不开,你就要陪我死在城下,你.....甘不甘心?” “不甘心。”秦逍叹道:“我还有好多事情没做,例如娶个漂亮的媳妇,例如生个大胖小子,例如腰缠万贯,还有,西陵尚未收复,我死后要是见到将军,将军如果问我是否收复西陵,是否为他报仇,到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麝月黯然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事到如今,我还能怎样?”秦逍躺了下去,无奈道:“我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逃命。不过先说好,如果这次真的侥幸活下去,以后公主可要好好赏赐我,例如赏赐十个八个美女,再赏个几万两黄金,要是能给我加官进爵,那更是梦寐以求了。”不等麝月说话,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我先睡一会儿,养精蓄锐,你先看守一会儿,天黑之后再叫我。” 麝月看着秦逍一派轻松模样,目光凝视着他清俊面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正文 第六六一章 城门 月上中天,叛军营地已经是一片肃静。 奎木狼麾下虽然是临时拼凑的乌合之众,但这位星将军令严苛,但凡有违背军令者,惩治极为严格。 叛军以沭宁城为目标,奎木狼铁了心要将沭宁城打下来,但却并没有着急动手,而是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 在制作攻城武器的这几天,营地里的叛军除了封死沭宁城,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每日里抓紧训练,毕竟有许多人连刀枪都不知道如何拿稳,虽然奎木狼并不在意手下这群乌合之众的生死,但提高战斗力用于攻城却也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白天营地的叛军抓紧训练,到了夜里,则是按时休息。 奎木狼当然不愿意在攻城的时候,指挥的是一支疲惫不堪的队伍。 随意除了夜间的巡逻队伍,其他人都必须按时入帐歇息。 一天的训练下来,大部分人也确实是疲惫不堪,到了晚上,都是睡得正香。 子夜时分,营地里除了巡逻队四处巡视,已经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 秦逍摸到那群战马边上时,负责看守马匹的两名叛军士兵正坐在地上低声细语,时不时发出极轻的笑声。 对他们来说,夜里看守马匹,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苏州已经遍布王母会众,沭宁城被封的严严实实,城里的人连门都不敢打开,更不可能半夜跑出来,而且北门之外,有数千兵马,除非是自寻死路,否则又有谁敢靠近大营? 所以秦逍摸到他二人身后的时候,两人没有丝毫察觉。 只等到一人发现同伴的喉咙冒出利刃之时,那人才察觉事情不妙,扭头看过去,还没来得及反应,秦逍的手已经掐住了此人的喉咙,内力吐出,瞬间就扭断了此人的脖子。 两个人死的无声无息,夜色之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秦逍收起鱼肠刺,顺手从一人身上取下了佩刀,这才握刀靠近到马群边上,解开一匹马的缰绳,悄无声息牵走一匹马,不远处甚至有一支巡逻队刚好经过,却毫无察觉。 秦逍牵着战马往回走了不到三四里地,这才停下脚步,走到边上草丛后,麝月正在这里等候。 “入夜过后,我已经观察过,其中有一处缺口每隔半柱香的时间会有巡逻队经过。”秦逍低声道:“我刚刚瞧见他们举着火把经过,所以有半柱香的时间留给咱们。” 麝月点点头,轻声道:“难为你了。” 秦逍将马刀放在地上,轻声道:“我抱你上马。” 麝月轻轻点头,秦逍这才横腰将麝月柔软腴美的娇躯抱起,公主殿下身段虽然丰盈,却并不重,将麝月抱上马之后,秦逍这才拿起刀,翻身上了马,坐在麝月身后,一手牵住马缰绳,握刀的手环过麝月腰肢,搂住麝月那盈盈一握的纤腰,这才抬头望向前方营地,轻声道:“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但麝月内心却是感觉前所未有的温暖。 落魄至今,自己身边只有这个少年郎,而他却始终伴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 哪怕明知道今夜的行动凶险异常,甚至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但他却没有任何的犹豫。 “你在,我不怕。”鬼使神差,麝月轻声道。 秦逍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望着一片死寂的营地,心里很清楚,现在那里一片宁静,可是自己骑马穿过之后,就会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掀起巨大的波涛。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厉而决然,再不犹豫,一抖马缰绳,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立时如同脱弦之箭般,向叛军大营直冲过去。 距离大营渐近,麝月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呼,当冲到营帐边的那一刻,秦逍已经沉声道:“闭上眼睛!” 麝月十分顺从地闭上了眼睛。 马蹄声声,骏马如飞,两边都是营帐,秦逍知道这种时候根本不能有任何犹豫,速度必须越快越好,但凡有一丝耽搁,被叛军发现,立时便要被困在营地里,虽然明知道马蹄声会惊动叛军,但这时候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沭宁城。 秦逍选择的缺口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两边虽然都是营帐,但这条笔直的道路却没有帐篷阻挡。 “有人闯营了。”不出意外,马蹄声立刻引起叛军的警觉,附近的巡逻队听到马蹄声,迅速向这边奔过来,瞧见一匹快马呼啸而过,早有人大声叫喊。 “有敌军袭营。”又有人大叫。 只是片刻间,许多营帐之中便有叛军钻出来。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本来宁静的叛军营地瞬间就喧闹起来,更多的人听到声音,拿起自己的武器便从营帐之中冲出来,而附近的几支巡逻队更是迅速向这边靠拢。 麝月闭着眼睛,听到身边附近都是叫喊声,身体紧绷,却听得秦逍在耳边道:“不要怕,不要怕,我在这里,不要怕!” 战马呼啸而过,甚至直接从一支巡逻队眼皮底下掠过。 叛军大营距离沭宁城不过十里地。 秦逍在叛军们围拢过来之前,已经冲过营地,向沭宁城飞驰而去,抛下了在后面叫喊的叛军。 奎木狼在大帐之中刚刚睡下,听到外面传来骚动,立时抓过鬼头刀,冲到帐外,厉声道:“出了何事?” “星将,那边传来动静,好像是.....有人闯营!”帐外守卫也是也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何事。 也便在此时,只见一人飞奔而来,到得近处,跪倒在地:“禀星将,有一匹快马冲过营地,向沭宁城方向而去。” “多少人?” “只有两个人。”那人道:“一男一女,他们趁夜突然骑马冲过营地,我们猝不及备,反应过来之时,他们已经冲过了营地,已经安排人追上去。” “一男一女?”奎木狼先是一怔,随即身体一震,失声道:“是.....是麝月和秦逍!”握起拳头,竟然显出兴奋之色:“原来他们竟真的想要去杭州,来人,立刻追拿。” 奎木狼很清楚一件事,如果能抓住麝月公主,那比攻下十座县城的功劳还要大得多。 本以为麝月绝不可能出现在前往杭州的道路上,却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自投罗网。 一男一女骑马闯营,奎木狼第一时间就确定必然是麝月和秦逍,没有道理,只因为他坚信就是这样。 “星将,他们快马加鞭,等我们追上,他们.....他们只怕已经入城!” 奎木狼冷笑道:“董广孝不认识麝月,他闭门不出,麝月到了城下,他也未必会开城门。”大声道:“牵我的马来,令各营人马追拿麝月。” 秦逍骑马冲过叛军营地,很快就将大呼小叫的叛军甩在了身后。 麝月感觉叛军声息渐小,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一片昏黑,这才长出一口气,问道:“我们冲过叛军营地了?” “公主洪福齐天。”秦逍马不停蹄,应道:“已经闯过来了,不过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只盼抵达城下之后,城门能够立刻打开!” 沭宁城头日夜都有兵士守卫,而且时刻都是高度警觉,城头上的火光明亮,随时提防叛军趁夜攻城。 听到马蹄声响,今夜负责在城头执勤的沭宁县尉龚魁立刻警觉起来,双手按在墙垛上,居高临下向城外望去。 “县尉大人,有马蹄声,是不是叛军打过来了?”守在城头的兵士们都警觉有加。 “听马蹄声好像人不多。”龚魁睁大眼睛,其实远远眺望,依稀可以看到叛军大营那边的点点火光,但从叛军大营到沭宁城中间这一段路,却是漆黑一片,马蹄声越来越近,却看不到有多少人过来。 “弓箭手准备。”龚魁高声道:“鼓手准备。” 城头为数不多的数十名弓箭手立刻弯弓搭箭,居高临下注意着城下的动静,在龚魁身后,有两面立鼓,立鼓边各有一名身材高大健壮无比的鼓手。 只要是叛军靠近,鼓手立刻敲响大鼓,鼓声便会传进城内,而城中的人们便知道叛军准备攻城,将会立刻作出反应。 很快,龚魁依稀看到一骑出现在城下,却并没有更多的人跟随而来。 龚魁微松一口气,而弓箭手则是将箭矢对准了来骑。 秦逍骑马来到城下,抬头看见城头上的守兵已经是严阵以待。 “打开城门!”秦晓丹田发声:“公主在此,立刻打开城门!” 事到如今,麝月的身份已经不可隐瞒,只有告知麝月的身份,城门才有可能打开,秦逍知道如果守城官兵不知公主驾临,那是绝无可能开门。 秦逍的声音,龚魁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随即哑然失笑。 公主? 开什么玩笑,公主怎可能来到沭宁县城,而且半夜三更,只有一骑跑过来? 鬼金羊被杀那夜,沭宁县城便已经封锁,这固然让王母会众再也无法进入城内,却也将外界的消息完全切断。 龚魁知道王母会已经叛乱,苏州那边甚至也已经发生剧变,却并不知道麝月已经来到了苏州,更不知道尊贵的公主殿下正被王母会四处追拿。 现在突然跑来一匹马,声称大唐公主驾临,龚魁只觉得说话那人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堂尊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沭宁城,靠近城门者,杀无赦。”龚魁冲着下面大声道:“想要混进城内,痴心妄想,赶紧滚。” 龚魁的答复,在秦逍的预料之中,麝月蹙起柳眉,抬头道:“本宫是麝月,立刻打开城门。” “你是公主,我还是大将军呢。”龚魁身边众人也都觉得好笑,一人冲着下面叫道:“公主尊贵无比,前呼后拥,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啊?赶紧滚,再不走,乱箭射死你们!” “董广孝在哪里?”麝月冷声道:“让他来见本宫!” “对不住,堂尊日理万机,正在城里休息,哪有时间见你们。”龚魁沉声道:“我已经手下留情,再不走,可不客气了。”向边上一名箭手使了个眼色,那箭手放出一箭,箭法倒也不差,没入战马前面几步之遥的地面里。 “叛军正在后面追赶。”麝月盯住龚魁:“现在不开门,待会儿想开也开不成。本宫若是死在这里,你们可知后果?” 龚魁这时候已经隐隐听到北边传来叫喝声,脸色一沉,大声道:“你们想赚开城门,好让叛军杀进来?简直是妄想。”向身边一人吩咐道:“立刻去禀报堂尊,叛军杀过来了,鼓手擂鼓,告诉城中,叛军准备攻城!” 两名鼓手听得吩咐,也不犹豫,挥起鼓槌,“咚咚咚”的沉闷鼓声立刻响起来。 正文 第六六二章 少年不等闲 隆隆鼓声自城头响起,守城的县兵早已经是全神戒备。 县尉龚魁已经拔刀在手,借着月光,依稀看到远方人影闪绰,心下冷笑,暗想叛军派人假冒公主,想要赚开城门,简直是愚蠢透顶,以本县尉的智慧,岂能被叛匪这样的雕虫小技所骗。 叛军在城外制造工程武器,做好攻城的准备,而沭宁城自然也没有闲着,实际上比之城外的叛军要忙碌得多,早早做好坚守城池的准备。 秦逍脸色凝重,回过头,他目力惊人,借着月光,依稀看到几里外人影如潮,无数的叛军正向这边猛扑过来。 他心里很清楚,虽然冲过敌营,但自己和麝月骑马冲营实在是太显眼,只要被叛军看出麝月是女扮男装,立时就会想到麝月的身份。 麝月如果身段干瘦倒也罢了,叛军未必能轻易看出,要命的是这位公主殿下的身材实在是太好,前凸后翘曲线浮凸,纵马狂奔之时,伟岸的胸怀颠动不已,是个人都能看出问题。 只要叛军怀疑到麝月身份,那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扑过来。 而事实显然确实如此。 无数的叛匪正像蚂蚁一般散布在后方,争先恐后向这边冲过来,以他们的速度,很快就能杀到城下。 守城的兵士本就没有开门的打算,如今鼓声响起,发现叛军杀过来,那就更不可能打开城门。 这是计划中最致命的一点,秦逍此前一直担心城门不开,而眼下成为事实。 麝月听到后方传来叛军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花容失色,向城头厉声道:“本宫有信物在身。”取出一枚墨绿色的玉佩,举起手:“这是皇家敕造玉佩.....!” 秦逍叹了口气,心想麝月毕竟在宫中待得太久,不知人间烟火。 且不说这些县兵根本不可能认识什么玉佩,即使真的有人识得,那也不代表拥有皇家玉佩的人便是公主。 城头上的人根本不理会。 麝月虽然聪慧过人,但面临如此绝境,却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秦逍却已经翻身下马,麝月还没多想,秦逍已经将她抱下马去,麝月不解其意,却听秦逍沉声道:“他们以为我们是叛军奸细,不会开门,要让他们开门,只能向他们证明我们不是叛匪。” 麝月蹙眉道:“如何证明?” 秦逍翻身上马,手握大刀,淡淡一笑:“我来证明。” 麝月精明过人,瞬间明白过来,花容失色:“秦逍,你.....你要做什么?” “已经是绝境了。”秦逍道:“没有别的法子,公主多保重。”不等麝月多言,兜转马头,面朝叛军,一抖马缰绳,大喝一声,在麝月的嘶声之中,单人匹马已经向叛军方向冲过来。 “秦逍.....!”麝月看着秦逍飞驰而去,嘶声叫道:“你回来.....!” 城头之上,龚魁和手下兵士瞧见秦逍留下麝月,孤身向叛军方向冲过去,都是诧异。 “他干什么?” “被我们看破了身份,所以回到叛军之中?”一人皱眉道:“不对啊,他要是奸细,怎么一个人跑了,为何留下那女人?” 龚魁脸色凝重,一只手握刀,另一只手按在墙垛上。 秦逍纵马飞驰,前方已经出现密密麻麻的叛军。 如潮般的叛军遍布旷野,骑兵凤毛麟角,几乎都是徒步冲过来的步兵,而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不少人手中还是拿着斧头镐头,隐隐听到叛军阵中有人喊道:“活捉那一对男女,谁能抓住他们,赏金千两!” 千两黄金对这些叛军来说,当然是做梦也不敢想的天文数字。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今古同理。 秦逍目光如刀,右手握住那把大刀,迎向叛军直冲过去。 他并非鲁莽行事。 如果敌军是久经训练的正规兵马,秦逍如此这般冲过去,无疑是飞蛾扑火。 但他知道,这些叛军大部分还只是刚刚学会如何拿刀,单兵作战能力不值一提,而且冲锋之时,阵型散乱,毫无章法,那是货真价实的一群乌合之众。 叛军是临时聚集起来,甚至没有正儿八经地打过一仗,互相之间不存在任何默契。 沭宁城门不开,秦逍是早有预料。 他知道要让守军放麝月入城,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让他们相信麝月并非叛军奸细,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就必须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斩杀叛军人头,绝境之中,这是唯一的道路,别无选择。 当叛军士兵看到秦逍单人匹马举刀冲过来之时,不少人都是目瞪口呆。 许多人甚至不知道秦逍到底是敌是友。 当秦逍兜头一刀,砍断一名叛军的脖子时,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 “杀了他!”阵中有人大呼道。 这一声喊叫倒是让秦逍周围的叛军回过神来,一时间纷纷向秦逍围过去。 秦逍知道这些这些王母信徒虽然只是群乌合之众,但蚂蚁多了也会让人后背发凉,如果真的被叛军团团围住,自己即使武功了得,恐怕也要死在乱军之中。 所以他根本不给这些叛军围住自己的机会,战马在人群中飞驰,只向人群比较稀散之处冲过去,但凡看到叛军聚集起来,立刻拉开距离。 战场之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也许叛军之中很多都是出身贫苦百姓,但如今却只能是敌人,下手也不留情,骑马挥刀左砍右劈,眨眼之间,已经砍翻了十数人,当真如同猛虎冲进羊群一般。 城头之上,龚魁等人却也看到秦逍在叛军阵中挥刀砍杀,都是惊骇万分。 “县尉大人,他.....他好像不是奸细。”龚魁身旁一人忍不住道:“哪有自己人杀自己人的?” 龚魁向城下望去,只见麝月孤单的身影就在城下,皱眉道:“难道......她真的是公主?” “不可能吧?”有人只觉得匪夷所思:“公主怎会来到咱们这小县城?” “是啊,如果是公主,出行在外,身边肯定有禁卫保护。”有人立刻道:“她身边只有一人,怎会是公主?” 龚魁也觉得此言有理,边上那人轻声道:“大人,如果她真的是公主,在咱们眼皮底下被叛军杀了,到时候咱们可都要人头落地。” “没有堂尊的命令,咱们不能开门。”龚魁也是犹豫不决:“堂尊什么时候能来?” “堂尊听到鼓声,自然会过来,可是县衙门离这里有些路途,一时半刻肯定到不了。”边上那人抬手指向蝗虫般的叛军:“那人独自冲过去,那是送死,待会儿叛军就要杀到城下,若是咱们不放她入城,不管是不是公主,必然要死在叛军刀下。” 龚魁眉头紧锁,这时候有人道:“县尉大人,只是一个女人而已,就算放进城来,也不能怎样。小人以为还是赶紧放她进来,如果不是公主,咱们也损失不了什么,可万一真是公主,咱们救了公主,那可是立下大功劳。” “不错,大人,让她入城,立刻派人看守起来,等堂尊过来再做决断。”另有人附和道:“万不能让她落入叛军之手,如果真是公主被叛军抓了,后果不堪设想。” 龚魁想了一下,终于道:“黄捕头,你去打开城门,那女人进来之后,立刻关上城门,速度要快,可别让叛军趁机冲进城来。” 边山那人一拱手,匆匆下去。 麝月站在当地,一直望向叛军那边,夜色之中,只听到那边喊杀声不绝入耳,也不知道秦逍到底如何,心急如焚,恨不得拿把刀冲过去帮忙,但她并无练过武功,若是冲上去,那便是自投罗网。 她万想不到秦逍竟然要用这种决然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噶噶!” 听到后面传来开门声,随即听到有人叫道:“快进来,快进来!” 麝月回过头,只见城门已经打开一道缝隙,一人正在城门后向自己挥手。 城门终于开了。 “秦逍......!”麝月再次望向叛军方向。 “你再不进来,可要关门了。”城门那边的声音也是焦急。 叛军就在城门,这时候开城门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时间根本不能耽搁。 麝月握起粉拳,知道秦逍拼死冲过去,就是为了能让自己安全入城,如果自己进不了城,秦逍所做的一切也就白费。 她一咬牙,忍着脚下的疼痛,向城门奋力跑过去,到的城门边,回头想看看秦逍,早有人一把将她拽进去,随即立刻将城门关上。 “跑人去救他。”麝月急道:“赶紧跑人去救他。” 黄捕头心想你这女人是疯了不成,能放你入城已经是冒了天大的风险,怎可能派人出城迎战? 麝月瞧见城门下不过几十名青壮,而城外有数千叛军,这些人冲出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带我上城头。”麝月立刻吩咐道。 她虽然衣着简朴,但毕竟是大唐公主,一言一行自有一股皇族风范,黄捕头虽然身份低微,但也瞧出麝月不一般,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循声看过去,只见十数骑正从城内飞驰而来,当先一人身着皮甲,手中却是握着一把长剑,欣喜道:“是堂尊到了!”迎上前去,拱手道:“堂尊,叛军要攻城了。” 正文 第六六三章 无双 麝月看向来人,只见那人不到四十岁年纪,身形清健,看上去却是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知道此人便是沭宁县令董广孝。 董广孝一眼便看向麝月,上下打量,麝月却已经将一直攥在手中的玉佩甩了过去,董广孝探手接过,身手却是不弱,借着边上的火光细细看了看,脸色骤变,翻身下马,上前两步,拱手道:“卑职董广孝,敢问贵人.....?” 他不知麝月具体身份,却已经认出这玉佩确实是宫中之物,手持此玉佩,自然是宫里的贵人。 “本宫麝月。”麝月简单明了:“你就是董广孝?” 董广孝身体一震,立时跪倒在地,他身后那群人也早已经下马,纷纷跪倒在地,黄捕头和周围的县兵更是哗啦啦全都跪在地上。 麝月从董广孝手中收回玉佩,问道:“你手下现在有多少人?” “回禀贵人,城中的衙差只有四十八人,但卑职有不少朋友前来助阵,再加上卑职动员了城中的青壮,目前守卫两座城门的有六百多人,还有一支近八百人的青壮队伍这两天正在接受训练。”董广孝立刻道。 麝月听到城外杀声阵阵,心中只担心秦逍,道:“你现在可以调多少人?大理寺秦少卿正在城外与叛军厮杀,你带人立刻出城增援。” 董广孝脸上显出喜色,只以为公主驾到,是带来援兵。 虽然朝廷的援兵如此迅速赶到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而且由大理寺的少卿领兵有些不合常理,但这种时候有官兵增援当然是求之不得,问道:“殿下,秦大人有多少兵马?” “只有他一人。”麝月心急如焚,“他被叛军围了起来......!” “一人?”董广孝心下一沉。 边上黄捕头知道堂尊大人一时间还搞不明白情况,解释道:“堂尊,殿下和秦大人冲过叛军营地,到了城下,我们.....我们不知殿下身份,不敢开城门,后面叛军追杀过来,那位秦大人留下殿下,单人匹马向叛军那边冲了过去......!” 董广孝赫然变色,失声道:“他独自一人冲向叛军?”立时便要上城头,但麝月在边上,只能拱手道:“殿下,卑职上去看看情况。” “你赶紧召集人马出城营救。”麝月一想到秦逍九死一生,情绪几近崩溃:“再不出城就来不及了。” 董广孝肃然道:“殿下,北城门这边所有兵马加起来不过三百人,方才鼓声响起,一炷香之内会有青壮赶来增援,但到时候加起来也不过六七百之众,而且除了少数人有作战能力,大部分人从未上过战场,此时出城,那是自寻死路,正中叛军下怀。” 麝月怒道:“你是要抗命?” “殿下,沭宁城有数万百姓,一旦被叛军破城,后果不堪设想。”董广孝虽然只是个县令,但在麝月面前语气依然很坚决:“城中的守兵,若是全力固守城池还有一线生机,出城迎战,沭宁城必破。卑职身上担负着城中数万百姓的生死,即使是公主的命令,卑职也绝不敢从命。” 麝月当然知道董广孝的决定乃是大局为重,如果他没有这样的见识,也就不可能坚守沭宁城固守待援。 但秦逍身陷敌阵,一切都是为了她,如果换做从前,一名臣子的生死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但现在让她眼睁睁地看着秦逍死在叛军阵中,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董广孝,你是大唐的官员,本宫令你出城救援,你竟敢抗命,难道不怕本宫要了你的脑袋?”麝月心中气恼,又急又怒。 “殿下,正因为你是大唐的公主,更应该明白孰轻孰重。”董广孝正色道:“比起秦少卿一人的性命,沭宁城内数万百姓的安危更重要。城中这些百姓没有向叛军妥协,这几日积极备战,他们是大唐最好的百姓,也是公主最好的子民,公主难道忍心置他们的安危于不顾?公主要杀卑职,一声令下便可以,可就算是公主赐死,卑职也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派兵出城。” 他的语气坚定无比,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 麝月闭上眼睛。 董广孝说的没有错,秦逍是大唐的官员,可城中数万百姓难道不是大唐子民? 他们追随董广孝固守孤城,那是大唐的忠贞子民,自己难道为了秦逍一人,置数万百姓于不顾? 城外的杀声依然在继续,麝月身体微微颤抖,忽然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有不少兵士正顺着城内石梯登上城头,立时向那边跑过去,脚下的伤势好没有好,只跑出数步,伤口便即裂开。 但她此刻已经忘记了脚下的疼痛。 董广孝见状,神情凝重,立时跟了过去。 麝月冲到石梯边,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却根本没有犹豫,挣扎着起身,几乎是爬上石梯,董广孝见这位大唐公主此刻就像疯了一样,心下诧异,暗想一个大理寺少卿竟然能让公主如此失态? 麝月爬到城头,几名兵士便要拦阻,麝月厉声道:“闪开!”推开一名县兵,也不管周围其他人,跑到城垛边,居高临下望向叛军阵中。 月色之下,放眼所见,只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一时间也看不清楚秦逍身在何处。 “秦逍,秦逍......!”麝月早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沉稳镇定,两只手握成粉拳,一双美丽的眼睛在叛军阵中扫视,只想找到秦逍。 董广孝登上城头,龚魁立刻拱手行礼:“堂尊!” 城头堆放了无数的石块巨木,还有备好的成桶火油,数十名箭手在城头一字排开,成捆的箭矢堆放在箭手脚边。 沭宁城为了应付叛军攻城,确实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他站在麝月边上,也是抬眼向城外望去。 他从无见过秦逍,但是黄捕头方才那几句话,却是让这位沭宁县令对秦逍心生敬意。 董广孝当然不是蠢人。 黄捕头三言两语,已经让董广孝明白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秦逍带着公主穿过叛军大营,来到城下,却因为自己的命令,守城的官兵不敢打开城门,而秦逍撇下公主冲向叛军阵中,只有两个目的,首先是以此来证明他们并非叛军奸细,其次则是为麝月争取入城的时间。 这位少卿大人的胆识和勇气着实让人肃然起敬。 秦逍的目的确实达到,但却也因此让他自己身陷敌军阵中。 董广孝知道秦逍已经是凶多吉少。 别说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卿,就算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孤身闯入敌阵,在数千叛军的包围下,还想活着逃出生天,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秦逍却是已经陷入了叛军的包围。 一开始冲来的叛军阵型稀松,秦逍可以凭借战马的优势在叛军阵中来回驰骋,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叛军赶到,而且为了重赏纷纷向秦逍这边围过来,秦逍只觉得四周都是人,已经不似先前那样可以任意飞驰。 他不知道自己砍杀了多少人,只知道自己手中的刀刃已经卷了,而且浑身上下都已经沾满了鲜血。 叛军的出手毫无章法,有的人冲过来长矛乱刺,有的则是直接用刀去砍马腿,还有人将手中的斧子镐头直接掷过来,秦逍不但要护住自己身体,还要保护战马不能被叛军所伤。 如果战马倒下,自己绝无活命之理。 又是一刀砍过去,将一名叛军的脖子砍断,伤口鲜血喷涌而出,鲜血溅在秦逍面门上,秦逍只感觉眼前一片血红,立刻抬臂擦拭蒙着眼睛的血污,他不能让鲜血挡住自己的视线,也就在此时,感觉左腿一阵刺疼,却是一名叛军士兵手中的长枪趁机扎入了秦逍的大腿中。 秦逍挥刀砍断长矛,发现四周叛军已经聚集合围起来,眼瞧见还有最后一丝缺口没有合拢,顾不得腿上的枪伤,大喝一声,催马从那缺口直冲过去。 但很快就发现,冲过缺口,前面又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围过来。 秦逍曾听说书先生说起无双上将单骑冲阵,进出如入无人之境,但今日才知道说书先生的话真的不能信。 身陷敌阵,就算有三头六臂,但敌军如同潮水一般,只要围拢起来,就算是上千头猪将你围住,你想杀出去也是等如登天。 人有力竭时,战马同样也会力竭失蹄。 秦逍血染布衣,心下感慨,暗想自己为保护麝月战死此处,也不知道日后麝月会不会给自己建一座祠堂,以供后人祭拜。 忽地发现不远处火光明亮,听得马蹄声声,只见到一队骑兵正向这边冲过来,当先一人头发披散,额头系着红带子,身着战甲,手中却是拿着一把鬼头大刀,直向自己这边冲过来。 那人身后跟着数十名骑兵,有数人举着火把,亦有人还举着一面旗子,火光中,秦逍看得清楚,那旗子上赫然写着大大的“奎”字。 奎木狼!  正文 第六六肆章 千军阵中 奎木狼驰马而来,脸色阴沉。 北门外的叛军倾巢而出,就是要活捉麝月,而麝月的价值,远比几座城池要高得多,只要擒住麝月,奎木狼甚至觉得沭宁城会不攻自破。 擒麝月,破沭宁城,立下奇功,奎木狼想想就觉得热血上涌。 他断定沭宁城无法确定麝月的身份,如此情况下,也必然不会打开城门。 只要沭宁城不开门,数千之众冲到城下,必然能够活抓麝月。 他知道叛军一旦靠近城下,城头的守军必然会放箭,也一定会折损不少人马,但这对他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即使手底下的人全死光,只要能够抓住大唐公主麝月,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会选择这样一条看似自寻死路的办法。 奎木狼不是蠢人,他当然知道秦逍这样做的意图。 秦逍冲杀敌阵,也就洗清了是王母信徒的嫌疑,这种情况下,守城之人就很可能放麝月入城。 麝月一旦入城,再想擒住她,那就是难上加难。 而秦逍在叛军阵中左冲右突,杀人如麻,却也是让奎木狼大是吃惊,想不到此人不但胆大包天,连身手也是如此了得。 眼瞧见秦逍竟然从包围之中冲出来,奎木狼再不犹豫,领着手下近随骑兵向秦逍直冲过来。 抓不住麝月,立下奇功的机会就此葬送,如果传扬出去,被人知道麝月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冲营入城,自己必然是颜面尽扫,说不定还会招来严重的惩处。 唯一挽回颜面的机会,就是亲手斩杀秦逍。 虽然明知道即使杀死秦逍,也无法弥补错失抓住麝月的机会,但如果不能亲手砍了秦逍,自己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战马如飞,奎木狼握紧手中鬼头刀,双目死死盯住秦逍。 秦逍厮杀半天,必然是体力匮乏。 以逸待劳,出手一斩,定可一刀斩杀。 奎木狼很早就加入王母会,但他不是那些被蛊惑愚弄的百姓出身,反倒是愚弄百姓的那拨人,能够在王母会起事后立刻就被提拔为星将,固然是因为他颇有统兵之才,还有一个缘故,便是他的身手着实不赖。 这些年他从未间断过苦练,一手太极刀法简直是炉火纯青。 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吃尽苦中苦。 他对自己的刀法十分自信,但知道他练过太极刀法的人屈指可数。 秦逍并没有躲避,在奎木狼冲向他的时候,浑身浴血的少年郎竟然也是迎着奎木狼冲过来。 两匹战马近在咫尺,就在交错的瞬间,奎木狼已经出手。 一刀兜头砍下,重于泰山,却又宛若轻如鸿毛,他的力道如泰山,但刀法的随意宛若鸿毛轻飘飘,在这一刀砍下之时,单刀似乎在狂风之中。 秦逍抬臂,挥刀,似乎要挡住奎木狼这泰山压顶的一刀。 可是在电光火石间,奎木狼手腕一扭,鬼头刀竟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变化避开了秦逍的单刀,凶狠地砍向了秦逍的胸口。 “噗!” 鬼头刀竟然毫无阻拦地重重砍在了秦逍的胸前,这一刀变化突兀,而且顺利得手,奎木狼心下暗喜,可是这欢喜在瞬间便消失。 鬼头刀锋利无比,而且奎木狼出刀力道十足。 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一块石头,这一刀也能将石头砍裂。 这一刀不能说是开山辟石无坚不摧,却也是强悍无比。 但这一刀砍在秦逍的胸口,竟真的像是砍在石头上。 并没有像奎木狼预想的那样,秦逍的胸膛并没有被鬼头刀劈的血肉模糊。 奎木狼大惊失色。 难道此人竟然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他自然知道,这天下间确实有铁布衫金钟罩一类的功夫,但这类功夫却绝非一般人所能练成,即使下了苦功夫,也至少需要二十年才能略有小成,真正要刀枪不入,没有二三十年的工夫想也别想。 这少年郎看上去甚至不到二十岁,即使从娘胎里就开始练功,也不可能练成金刚不坏的功夫。 奎木狼吃惊之际,眼角刀光闪过,甚至没有任何反应,秦逍已经趁机一刀砍下,将他握刀的右臂齐肩砍下。 速度太快,奎木狼一时间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等秦逍从马背上跃起,奎木狼才感觉大势不妙,随即感觉右肩头一阵刺骨的巨疼,瞧了一眼,断臂处鲜血喷涌而出。 奎木狼身后众骑兵看到星将一刀砍在秦逍胸口,本以为秦逍定然被斩于马下,都已经准备好欢呼起来,可是在眨眼之间,本来死在星将刀下的秦逍竟然从马背上腾身跃起,随即众人才发现星将的一只右臂竟然被砍断,而浑身是血的秦逍竟然在骏马错过那一瞬间,飞身跃到了奎木狼身后,稳稳站在马背上,手中的大刀已经架在奎木狼脖子上,声音冷厉:“谁敢靠近,立刻杀死他!” 月光之下,少年郎全身带血,甚至脸上也满是血污,手持大刀,将奎木狼星将的生死掌于手中,神威凛然,宛若杀神。 骑兵们纷纷勒住马,四周无数的叛军都是目瞪口呆。 星将竟然被斩断手臂? 这个年轻人,竟然拿刀架着星将的脖子? 对虔诚的王母信徒来说,星将就是天上下凡的星宿,对那些被强拉入伍的百姓来说,星将高高在上,是主宰自己生死的人。 可是现在星将的生死竟然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没有人敢靠近。 秦逍腿上的枪伤没有时间处理,枪尖还扎在大腿内,那种疼痛普通人根本无法忍受,但眼下是生死之间,秦逍只能咬牙忍住,满是血污的脸上冷厉无比,更是坚毅无比。 奎木狼突然出现,秦逍便知道在绝境之中出现了一丝生机。 擒贼擒王的手段,他十分熟练。 在这乱军阵中,凭一己之力想要突围出去,已经是痴心妄想。 唯一的希望,就只能是控制奎木狼,以其要挟叛军不敢轻举妄动。 他不知道奎木狼身手如何,即使控制住奎木狼,他也不敢确定叛军就会投鼠忌器,但这是绝境中唯一的选择。 奎木狼出现的很及时,秦逍甚至觉得这是老天爷不希望自己死在此地。 他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奎木狼在变招那一瞬间,他就知道鬼头刀是要砍自己的胸口,以秦逍的实力,当然可以迅速变招抵挡。 但他没有这样做。 四周群狼环伺,他根本没有与奎木狼慢慢纠缠的时间,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在瞬间制服奎木狼,而奎木狼的变招,让秦逍找到了机会。 那一刀他生生硬抗,因为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乌丝软甲足以挡住这一刀。 乌丝软甲刀枪不入,鬼头刀虽然力道雄浑,却没能伤到秦逍皮肉,可是奎木狼那浑厚的力量,让鬼头刀砍在秦逍胸膛之时,还是让秦逍感觉五脏六腑一阵震动,似乎要撕裂一般。 忍着巨疼,秦逍一刀斩下奎木狼右臂,趁机跃到了奎木狼身后,在这千军阵中,擒住了敌军主将。 秦逍制住奎木狼,城头上的麝月当然看不见。 她所见到的只是月光下如同蝗虫般的叛军身影,散布在旷野上的叛军不计其数,有些固然是去围捕秦逍,但还有不少人向城池这边冲过来。 不过当少量的叛军士兵接近城池之时,城头上的箭手立刻放箭,叛军丢下几具尸首,不敢再往前冲,站在远处大声叫骂。 麝月一双美眸在乱军阵中四处找寻,两只手攥成拳头搁在城垛上,半天都没有看到秦逍的身影,眼圈发红,几乎都要哭出来。 从前的麝月公主绝不可能为了一名臣子心急如焚,曾经的麝月公主更不可能在任何情况下拭去大唐公主的凤仪。 一边的董广孝看在眼里,心知那位秦少卿在公主心中的地位真的不一般。 远处本来喊杀声一片的叛军声息忽然静下来。 “怎么回事?”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麝月扭头看向董广孝:“他们.....他们为何不叫喊?” 董广孝神情凝重,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殿下,秦少卿只身闯进敌军阵中,就算有通天彻地只能,可是面对......!”望向城外,眸中显出一丝敬意,轻声道:“秦大人为保护公主尽忠捐躯,实乃我大唐的好男儿,卑职钦佩万分,也请.....也请公主节哀.....!” 如果秦逍还活着,必然还在与敌厮杀,那就必然会有喊杀声。 此刻那边静下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秦逍已经被叛军俘虏,要么已经战死。 “你胡说。”麝月勃然大怒,厉声道:“他怎么会死?你可知道,他在京都一人面对上百人,毫发无伤,这些乌合之众,怎么能伤到他?绝不可能,他不会死,他.....他马上就会回来。” 她想要保持大唐公主的尊贵,可是眼泪却已经不争气地滚落出来。 “殿下,秦大人孤身迎敌,是为了能够保护公主入城。”董广孝黯然道:“公主现在安然无恙,秦大人心愿达成,我想他泉下有知,也一定.....一定放心了。”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已经哽咽。 董广孝并不认识秦逍,可是今夜秦逍的所为,却是让董广孝心中感动。 不但是董广孝,便是边上龚魁等一干官兵,也都是神色黯然。 正文 第六六五章 飒沓如流星 麝月俏脸惨白,猛然转身,探手将董广孝手中长剑拔了出来。 董广孝脸色微变,以他的身手,要阻止麝月拔剑其实并不难,但不敢对麝月出手,任由麝月将长剑拔出,倒是跟随董广孝登上城头的数人脸色骤变,都是按住了兵器。 这些人并不是县兵打扮,看装束也不是城里的普通百姓,倒像是行走江湖之人。 “唰!” 长剑剑锋已经指在董广孝心口,众人都是脸色冷峻。 董广孝一怔,麝月却已经面带怒容,厉声道:“董广孝,是你们不开城门,这才害死了他,你要为他偿命。” “殿下,堂尊大人何错之有?”县尉龚魁变了颜色,沉声道:“王母会叛乱,堂尊大人为了保护城中百姓,封锁沭宁城,这几日更是不眠不休,一直在准备防务。堂尊大人精忠报国,乃是大唐的忠臣,殿下滥杀忠臣,小人.....小人不服!” “收剑!”董广孝身后一人厉声道:“董大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绝不会眼看你......!” 那人话未说完,董广孝已经抬手止住,看着麝月,声音沉重:“秦大人为国捐躯,卑职也是心中悲痛。如果殿下要为秦大人惩处卑职,卑职甘愿领受。”抬手指向城外:“可是如今叛军围困沭宁城,他们知道公主入城后,只会招来更多的叛军,用不了多久,整座沭宁城就将被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叛军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攻下沭宁城。无论卑职是否有罪,只求殿下暂缓处决卑职,等卑职击退了叛军,殿下再行惩处。” 麝月却只觉得头晕目眩,手中长剑落地,踉踉跄跄,边上众人不敢触碰公主身体,有人背对麝月,想以身体挡住,麝月却是强自支撑,踉跄走到城垛边,扶着城墙,俏脸变得冷厉起来:“秦逍如果被叛军所杀,本宫要他们用十万条人命来偿。” 叛军虽然是敌寇,但麝月声音森然,众人听在耳中,心下却也是生寒。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人大声道:“大人,有骑兵.....!” 董广孝神色一沉,走到城墙边,居高临下望过去,只听得马蹄声声,借着月光,依稀看到一骑正风驰电掣般向城门飞驰而来。 城头的箭手们已经是弯弓搭箭,严阵以待。 一骑后方百步之遥,数十骑紧紧尾随,似乎是在追赶,但却并无加快速度,似乎是刻意保持一定的距离,既不拉近距离,却也不拉开距离。 “所有人准备。”董广孝结果龚魁递过来的长剑,神色冷峻,看向麝月道:“殿下,卑职派人先安排您歇息,您.....!” 麝月面上的悲痛已经被很好地掩饰下去,一张俏脸此刻却是冷若寒霜,冷冷道:“本宫要亲眼看你们杀贼!” 董广孝虽然觉得公主在城头有一定风险,但换个角度来想,有大唐公主亲自坐镇城头,守城官兵自然是士气大振。 “殿下,不对.......!”董广孝毕竟是习武之人,目光锐利,居高临下俯瞰来骑,察觉出端倪:“那匹马上有两个人.....!” 麝月立时盯住那匹马,董广孝道:“马背上还横趴着一人.....!” “秦逍.....!”来骑渐近,瞧见马背上骑士的身形轮廓,麝月美丽的眼睛光芒四射:“是.....是秦逍......!”本来冰冷的神色瞬间被惊喜取代:“那是秦逍,快......快开城门,他......他还活着.......!” 麝月此言一出,其他人也都是振奋起来。 虽然除了麝月,在场其他人都不认识秦逍,但秦逍的壮举却已经让众人心生敬意,此时得知秦逍竟然活着回来,自然是心头振奋。 “不能开城门。”董广孝依然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吩咐道:“绳子,找绳子来。” 龚魁立时明白董广孝的意思。 秦逍虽然死里逃生,但后面却有骑兵追赶。 那几十名骑兵必然是叛军中的精锐,虽然此时距离前面一骑还有些距离,但如果打开城门放前面这单骑入城,以骑兵冲刺的速度,在城门关闭之前,几十名骑兵足以冲到城门边,阻止守军关城。 一座县城的城门并不宽,几十名骑兵一拥而入,完全可以阻挡住守军关门,只要他们坚持片刻,叛军大队人马便能冲过来,城门告破,在敌我兵力悬殊极大的情况下,沭宁县城也等于沦陷。 秦逍纵马飞驰,右腿的枪伤巨疼钻心,但此刻也只能强自忍耐。 他心中庆幸,挟持奎木狼之后,叛军果真被镇住,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以叛军的人马,当时要杀死已经受伤的秦逍并不是难事,可是投鼠忌器,只要一动手,秦逍肯定会先宰了星将。 没有谁担负得了星将被杀的责任。 秦逍自然知道迟则生变,控制奎木狼之后,根本没有过多犹豫,挟持奎木狼冲出叛军军阵,而叛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逍从自己的眼前掠过,没有任何人敢轻举妄动。 奎木狼麾下那几十名骑兵是禁卫亲随,对奎木狼倒是忠心耿耿,眼见星将被擒,虽然不敢妄动,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秦逍挟持星将而去,尾随其后,既不敢逼得太紧,却又不敢就此放秦逍安然离去。 眼见得秦逍已经驰马到了城下,叛军起兵心急如焚。 秦逍单人独马在叛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斩杀数十人,这事情传扬出去,秦逍固然是名动天下,可王母会的名声必将扫地,如果还被秦逍在千军阵中抓走奎木狼,王母会只怕再也无脸见人。 奎木狼是右神将麾下爱将,而右神将性情暴虐,却又极重颜面,这事儿如果被右神将知晓,奎木狼手下这帮亲随骑兵恐怕没有一人能活的了。 想到右神将的恐怖手段,骑兵中终于有人厉声道:“不能让他将星将带进城,围住他!” 其他人其实也都是同一个心思。 先前都是担心逼得太紧,秦逍一刀砍了奎木狼,那实在是了不得,但此时却忽然想到,就算秦逍一时没有斩杀奎木狼,而是将他带进城中,那事情便更加棘手。 奎木狼对王母会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如果落入官军之手,严讯逼供,必将对王母会大大不利。 右神将如果知道奎木狼被活抓,震怒之下,只会死更多人。 宁可秦逍杀了奎木狼,也绝不能让奎木狼成为官军的俘虏。 这些骑兵不少人都想到了这一点,此时反应过来,纵马狂奔,已经呈扇形分开,两翼加快速度,如同一张网般,向秦逍兜了过去。 秦逍回头看了一眼,心知这帮人已经反应过来,他望向城门那边,见到麝月已经不在城外,微微宽心,知道自己冒着九死一生风险的计划已经成功,麝月已经被放入城中。 “秦逍......!”城头之上,隐隐传来麝月的声音,秦逍四品中天境,自然是听得清楚,抬头望向城头,火光之下,看见麝月正伏在城垛间,虽然看不清楚她面孔,却也知道公主殿下定然是对自己担心不已。 能让公主殿下如此担心,那可是用命换来的。 城头已经放下一条长长的粗绳。 城墙虽然并不算矮,但比起苏州城那样的庞大城池,小小的一座县城自然也不会有多高,要找几根长绳并不算难事。 “秦大人,抓住绳子,我们拉你上来。”董广孝颇有内力修为,声音洪亮。 后面数十骑已经逼近,也瞧见从城头放下绳子,有人已经高声道:“他要攀绳登城,不能让他得逞。” 三十多名骑兵中,有十多人配有弓箭在身,情势危急,如果让秦逍将奎木狼带上城头,后果不堪设想,此时也没有别的选择,骑兵箭手在奔驰之中,收刀取弓,弯弓搭箭,其中一人一声令下,箭矢纷纷向秦逍射过去。 城头之上,瞧见追兵已经进入弓箭射程,龚魁亲自取弓在手,他是沭宁县县尉,如果是其他县的县尉,未必会弓马娴熟,但在董广孝麾下担任县尉,能骑善射是必不可少的技能。 弯弓搭箭,龚魁对着秦逍身后的追兵,一箭射出去,箭矢如电,“噗”的一声,正中一名骑兵,那骑兵从马背上翻倒下去。 城头其他箭手见县尉大人出手,不等吩咐,早已经是纷纷射箭,阻挡叛军起兵追赶秦逍。 秦逍飞马到得城墙根下,已经瞧见近在眼前的粗绳,大叫一声,忍着腿上巨疼,单手抓住奎木狼,已经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探手抓住了粗绳。 “拉上来!”董广孝亲自抓住粗绳,那些气力极大的江湖豪客也纷纷上前,七八人在城头抓住粗绳向上拉,麝月甚至也想上前帮忙,但毕竟是公主,此时却还是保持了矜持。 “嗖嗖嗖!” 城头射落的箭矢不绝,而数名叛军骑兵已经是被射落马下,但兀自有骑兵冒着城头的箭雨,瞧见秦逍正被绳子一点点拉上城头,纷纷弯弓向秦逍射过去。 秦逍身在半空中,感觉箭矢都向自己射过来,也无法闪避,手上运力,抓住奎木狼,将其作为盾牌挡住自己身体。 奎木狼断臂伤口没有处理,兀自在流血,此刻早已经昏迷过去,被秦逍当做盾牌,部下的箭矢却是射在他的身上,秦逍只听得他喉咙里哼哼,也不知道这位王母会的星将有没有被射中要害。 秦逍和奎木狼两人加起来虽然体重不轻,好在城头那些人的力气十足,秦逍一手抓着奎木狼作为肉盾,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粗绳,他如今的臂力了得,抓住粗绳纹丝不动,身体迅速被拉向城头。 ------------------------------------------------------- ps:第三更送上。承蒙兄弟们抬举,本月冲上了月票榜首位,希望能够坚持到最后,有月票的兄弟们来一发! 正文 第六六六章 死里逃生 城头的箭矢让骑兵们无法再向城池靠近,又有两名骑兵中箭落马后,其他人不得不向后撤退,眼睁睁看着秦逍被拉上了城头。 “要不要攻城?”骑兵中一人心中绝望。 “没有星将,谁来指挥?”一人应道:“沭宁城早有防备,这时候冲上去只能是送死。”向其他人道:“我们兵分两路,你们几个赶紧去见右神将,禀报这里发生的事情,我们留下来稳定军心。” 一人懊恼道:“星将被抓,军心涣散,若不能及时稳住人心,后果不堪设想。” 众骑兵望向沭宁城头,鬼金羊和数十名精锐信徒的首级一字排开还悬挂在城头上,触目惊心。 谁能想到,王母会起事不过短短数日,先是鬼金羊星将在沭宁城被伏击,全军覆没,今日奎木狼星将又被秦逍在千军阵中擒获,抓到城中,这小小的沭宁县城,几日之内竟然让王母会折损了两员星将。 难道这沭宁城竟然是王母会的噩梦之地? 秦逍被拉上城头那一刻,董广孝探手抓住秦逍的手腕,将他拉进城垛内。 浑身是血的秦逍就像从血池之中爬出来一样,火光之下,众人只看到他满脸血污,一时间也看不清样貌,见得秦逍将手中那人丢在地上,随即一屁股坐了下去,喘着粗气。 登上城头,也算是死里逃生了。 可是这一次孤身冲入敌阵,当真是命悬一线。 体力消耗巨大,最要命的是腿上那一枪,因为自始至终无法处理伤口,枪尖没入腿中,而且在剧烈的厮杀之中,鲜血一直流淌,失血不少,此外奎木狼那一刀砍在乌丝软甲上,虽然没有伤到秦逍的皮肉,但那一刀却是让秦逍的五脏六腑受到震动。 先前咬着一口气不敢放松,竭力支撑,这时候登上城头,知道死里逃生,再也坚持不住,靠坐在城墙上,腿上的巨疼袭上来,身体的气力似乎已经被抽尽,这时候秦逍什么都不想做,只想能够躺下好好睡一觉。 看着浑身是血的秦逍靠坐在城垛上,四周众人的表情各异。 有人一脸惊骇,心想秦大人孤身冲敌阵,面对上千叛军,即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绝无活命的道理,可是他竟然活着杀了回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而是听人所言,必然觉得是在胡说八道。 亦有人一脸敬畏,寻思这秦大人简直是熊心豹胆,为了保护公主,毫不畏惧死亡,如此勇士,实在不多见。 却忽然见得一道身影冲上前去,却只见麝月已经在秦逍面前蹲下,抬起手,对着秦逍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虽然力气不是很重,但这一巴掌打在脸上,却也是“啪”的一声响。 四周众人都是一惊,心想公主方才对秦逍的生死担心无比,现在秦大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公主怎地反倒动怒? “谁让你一个人冲过去的?”麝月盯着秦逍,美眸喷火:“本宫没有同意,你凭什么一个人去送死?” 她一巴掌打下去,手上沾满了鲜血。 秦逍看着麝月安然无恙,咧嘴一笑,有气无力道:“不都还活.....活着吗?” “殿下,秦大人腿上有伤。”董广孝已经看到秦逍右腿的枪尖,沉声道:“必须赶紧处理伤口。” 麝月花容变色,急忙道:“快,快找太医......!”忽地想到这里可不是京都皇宫,关心则乱,差点忘记自己只是在一座县城里,改口道:“去找大夫。”见到秦逍身上都是鲜血,只担心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却又不好当众给秦逍检查,只能问道:“你还有哪里受伤,我让人给你疗伤。” “没事。”秦逍自然看出,麝月虽然极力控制情绪,但焦急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寻思我为你差点死在叛军手里,你要无动于衷可真是没心没肺了,轻轻摇头:“腿上有伤,其他.....其他地方并无大碍。” 奎木狼那一击虽然沉重,但毕竟伤害有限,秦逍终归是四品境界,知道休养一两天肯定能够恢复。 “抬担架来。”董广孝立刻吩咐道:“龚县尉,你亲自带两个人送秦大人去穆大夫那边,他医术不弱,必能......!” “董大人,我来看看。”后面上来一人,四十多岁年纪,一身江湖豪客打扮,向董广孝道:“我略通疗伤之术,可以为秦大人疗伤。此外我身上还有上好的伤药,正好可以用上。” 董广孝一拍脑袋,道:“差点忘记有谢三哥在这里。”向麝月道:“殿下,这位是天雷宗的谢计农谢大侠,天雷宗的疗伤药在江湖上那是赫赫有名,正好可以为秦大人疗伤。” 侠以武犯禁,身为皇室中人,麝月骨子里对所谓的江湖豪侠并没有任何好感。 不过他知道这些人肯定都是董广孝的朋友,此番是受了董广孝的邀请,前来帮助守卫沭宁城,这帮人没有与叛军同流合污,反倒是站在朝廷这一边,麝月对这些人自然也就不会反感。 而且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为秦逍疗伤,此人既然信心十足,麝月自然是心中欢喜,点头道:“那就有劳了。” 此时已经有担架抬过来,几人小心翼翼将秦逍抬到担架上,秦逍这时候也不愿意多说话,闭着眼睛,谢计农立刻让人抬着担架找一处地方疗伤。 麝月本想跟着过去,但也知道众目睽睽之下,不能表现得太过失态,一位公主如果对手下臣子关切过度,难免会有人在背后说些闲话。 秦逍能够死里逃生回到城中,麝月已经是心满意足。 “大人,这是秦大人抓回来的人。”龚魁已经蹲下身子,在奎木狼身边打量,伸手去探鼻息:“还有气。” 奎木狼身上被射中几箭,而且断臂处失血太多,登上城头之前就已经昏迷过去。 董广孝也不犹豫,在奎木狼身上摸索搜找,很快就从他身上搜出不少东西,董广孝从中拿了一件东西在手,却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铁牌,边缘时不规则的造型,如同火焰一般。 铁牌正面刻着“奎”字,背面则是可这八个小字。 王母降世,明月在天! 董广孝脸上显出震惊之色,扭头看向麝月,一字一句道:“殿下,他是奎木狼!” 此言一出,不但是麝月,周围其他人也都是吃了一惊。 董广孝起身来,双手将铁牌呈给麝月,麝月接过,俏脸也是显出惊讶之色,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奎木狼,道:“鬼金羊被你们除掉,王母会派了奎木狼统领沭宁县叛军,包围沭宁城的主将,正是奎木狼。” 沭宁城被封锁,消息不通,许多人只知道沭宁城被叛军围困,但叛军的统兵主将到底是何人,却并不知晓。 麝月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变色。 “难道......难道秦大人是将叛军主将擒拿回来?”龚魁不敢置信,其他人也都觉得匪夷所思。 本来必死的秦逍不但活着回来,还将敌军主将抓了回来,这样的事情,恐怕只有说书先生杜撰故事的时候才敢说出来。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 “鬼金羊被杀之后,从他的身上,卑职也搜出同样一块铁牌。”董广孝缓缓道:“那面铁牌背面也是刻着八个字,但正面却是刻着一个鬼字。当时我们活捉了两个叛匪,经过审讯,我们才知道那天晚上杀死的是鬼金羊和他手下的精锐。鬼金羊是叛军星将,这铁牌是他们的将印,只有星将才会随身携带这样的将印。”顿了顿,移目看向奎木狼,道:“所以卑职可以确定,此人一定就是奎木狼了。” 董广孝确定了奎木郎的身份,在场众人顿时都显出欢喜之色。 奎木狼被抓,王母会肯定还会派新的将领前来,但临阵换将,肯定是对军心大大不利,而且叛军还没有开始攻城,就折损了主将,必然是对现在的叛军军心士气重重一击。 “我明白了。”龚魁恍然大悟:“秦大人能够从叛军之中杀出来,就是因为擒住了奎木狼。奎木狼是叛军主将,落在秦大人手上,其他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秦大人便挟持奎木狼从叛军阵里冲出来,否则叛军如果没有忌惮,秦大人又怎可能在重重包围之下安然冲出?”脸上满是钦佩之色:“秦大人果真是天神下凡,千军阵中擒拿敌军主将,这事儿.....这事儿竟然是真的。” 其他人也都是恍然大悟,立时对秦逍更是生出敬畏之心。 麝月听得龚魁这样一说,眼眸之中却也是闪着光。 “龚县尉,立刻带人将奎木狼抬下去,找人给他处理伤势。”董广孝精神一振:“此人是敌军主将,必然知道许多事情,等他醒来,严加审讯。”嘱咐道:“千万不要让他死了,他要是死了,我唯你是问。” 龚魁自然也知道奎木狼十分重要,拱手道:“大人放心,在问出口供之前,他若死了,我提头来见!” 四周一片感慨,董广孝却也是笑道:“殿下,有秦大人在,卑职相信这沭宁城就是铜墙铁壁,叛军绝对不可能攻下此城。” --------------------------------------------------------- ps:感谢项国纭好兄弟又破费赏了一个大盟主,感谢爱特么谁谁好兄弟的舵主捧场,感谢老熊靠大树、海上灯塔、书友47223306、本心如初无悔、忘却丿了无痕、afdasjk、sadfsdf32235、风筝的一生、外姓成妖、书友24742767、书友26784426、rdqllxj@百度、伽蓝8585、海菲01、大雪庆隆、书友15133164、sdj750604、书友58506574、书友38965322、是星辰大海啊、愿每个作者都被温柔以待、牧笛狼烟、书友45923997、枯丶荣、书友59229408、日月風華、书友54916216等等诸多兄弟的破费,谢谢大家的支持! 正文 第六六七章 红羽 京都,中书省衙门。 如果说朝廷六部各司衙门是帝国的手脚,那么中书省就是帝国的头脑。 中书省位于皇城西侧顺义门外的颁政坊,每天收发的公函命令多如牛马,中书省的官员每天都会将送来的折子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达到一定级别的重要奏折会直接呈送入宫,一些普通的奏折会在中书省处理解决。 坐镇中书省的乃是当朝国相夏侯元稹。 中书省在国相的掌理下,多年来还算是有条不紊,大小事情处理的也都还算妥善。 朝野俱知,夏侯元稹能够坐上国相的位置,除了当年的拥立之功,也因为是圣人的亲兄弟。 可是朝中却还是有不少人明白,这位夏侯国相能在中书省坐镇十几年,绝不仅仅只是因为与圣人的亲眷关系,夏侯元稹老成谋国,知人善用,处理政事也是井井有条,能够让中书省十几年来有条不紊地运转,这位国相大人的才干并不弱。 中书省多数官员都是夏侯国相一手提拔,不过这些官员却很少有出自夏侯家的子弟。 圣人登基,夏侯一族鸡犬升天,族中子弟自然是受到重用,除了少部分留京,大部分都是被分派到帝国各州担任要职。 不过圣人和国相却也并非只是重用亲族子弟,夏侯元稹对才干之士的提拔却也是不遗余力,其中在中书省任职的不少官员,都是夏侯元稹从地方上提拔过来,这些人在地方上的名声未必都很好,但却都属于能吏。 夏侯元稹用人,以才干为先,至于性格甚至是德行上的欠缺,他反倒不会太在意。 中书侍郎杜文昌性情古板,循规蹈矩,甚至在不少人眼中看来有些迂腐。 但此人做事情却是踏踏实实,被夏侯元稹调到中书省之后,仅仅几年时间就被提拔为中书侍郎,这位杜侍郎眼中容不得沙子,但凡有人做事情坏了规矩,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甚至时常与国相大人发生争执。 按照常理,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官场,身为国相的部下,竟然隔三差五与国相发生争执,那是自寻死路。 可恰恰是这样的人,在这中书省竟然一待就是九年。 九年来,多少人都觉得这位杜侍郎随时都可能被赶出中书省,可他却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在中书省纹丝不动,稳若磐石。 时当黄昏,杜文昌神情凝重,拿着一道折子来到衙门里的一处院子,直接走到一间屋外:“国相大人,下官求见!” “进来吧!”夏侯元稹应了一声,杜文昌进了屋,见到国相正伏案办公,上前去拱了拱手,并没有立刻说话。 跟着夏侯元稹多年,杜文昌知道国相手上的笔没有放下之前,最好是不要开口。 夏侯元稹正在批阅什么,片刻之后,才将手中朱毫搁在砚台上,合上折子,抬头看向杜文昌,问道:“有事?” 杜文昌很能干事,而且兢兢业业,处理事情一丝不苟,这是夏侯元稹欣赏他的地方,但此人说话有时候太过直率,甚至多次让他这位国相大人下不来台。 于公而言,国相欣赏杜文昌办事的能力和态度,于私而言,国相对杜文昌的性情也是颇有些不喜。 杜文昌直接走上前,将拿过来的一道奏折呈上去。 奏折密封,但是在折子的背面,却黏着一根红羽。 夏侯元稹皱起眉头。 红色羽毛,代表着反叛甚至是兵变。 每天送呈京都的折子多如牛毛,为了表示紧急,在一些十万火急的折子上都会做一些表示,而红羽是火急中的火急,若非惊天大事,绝不可轻易在折子上粘有红色羽毛。 夏侯元稹看了一眼封签,却是从苏州江门县送来的急奏。 “苏州?”夏侯元稹眉头一紧。 红羽奏折从北边或者南边递上来,他都不会感到奇怪,可是苏州送来红羽奏折,那就实在让人震惊了。 这样的奏折,除了圣人,也只有他这位国相大人能够拆阅。 “苏州乃是朝廷的赋税重地。”杜文昌神色凝重:“那里一旦出现动-乱,实在是不堪设想.....!” 夏侯元稹已经拆开密封,打开奏折,只看了几眼,脸色骤变,细细看完,神色已经凝重无比。 能够让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国相大人显出如此震惊之色,杜文昌知道苏州的事情肯定是小不了,却也不敢多问。 “文昌,派人立刻去告知兵部窦蚡、工部宋世清,还有南院院使陈叔通,立刻去往宫门外。”夏侯元稹已经起身:“令人备车,老夫要进宫面圣。”想到什么,问道:“这道折子何时送过来?”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杜文昌知道事态紧急,拱手道:“奏折送呈进中书省,发现是红羽奏折,立刻送到下官手边,下官不敢耽搁,赶紧送呈给国相。” “信使何在?” “下官已经让人吩咐信使就在中书省衙门等候,随时可以召见。”杜文昌立刻道:“下官这就去将信使叫过来。” 夏侯元稹一边拿起冠帽戴上,一边摇头道:“不必,让他随老夫一同进宫面圣。” 圣人此时正在宫中御花园。 御花园有七星海,七星海上有两艘宮船,得知夏侯元稹带着数名官员入宫求见的时候,圣人正在一艘宫船上抚琴。 琴声戛然而止,圣人凤目微抬,瞥向宫中总管太监魏无涯:“哪些人?” “除了国相,兵部尚书窦蚡,工部尚书宋世清以及南院院使陈叔通一同入宫觐见。”魏无涯佝偻的身子,恭敬道:“此外还有一名从苏州来的信使,国相看上去十分焦急。” 圣人两道画的略显粗浓的眉头挤在一起,问道:“信使何人所派?可是麝月?” “苏州江门县所派,不是公主。” 圣人赫然起身,向身边的长孙媚儿道:“去御书房!” 御书房内,以国相夏侯元稹为首的几名朝廷忠臣都是跪在地上,圣人神色凝重,手上拿着那道红羽奏折,看完之后,沉声道:“国相,王母会突然在苏州起事,你们事先毫无察觉?” 夏侯元稹肃然道:“老臣有失察之罪。当年青州发生王母会叛乱,被朝廷平定,自此之后,王母会几乎是销声匿迹,江南之地,更是从无听说有王母会的人活动。” “但这道折子上说得很清楚,一日之间,江门县境内遍布王母信徒,在此之前,苏州已经发生叛乱,城头竖起了反旗。”圣人风韵犹存的脸上满是震怒之色:“苏州林家带头叛乱。”望向那名远远跪在后面的信使,冷声道:“你是从江门县过来?” 那信使风尘仆仆,憔悴不堪,额头贴地:“回禀圣人,江门县令涂大人得知苏州叛乱,正准备封城,却不料王母信徒已经潜入城中,突然聚众发难,他们接应城外的叛匪,十万火急之时,涂大人写下这道急奏,令小人日夜兼程送呈京都,小人不敢耽搁,一路之上几乎不敢停留,在途中驿站也只敢喝一口水,跑死了两匹马,花了四天的时间赶到京都。”说完这句话,此人忽然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四天时间从苏州跑到京都,这已经是极限,信使完成使命,说完最后这几句话,再也撑不住,昏倒在地。 “赶紧带下去请太医。”长孙媚儿见状,立刻吩咐,两名执事太监抬了信使下去。 “折子上说苏州叛乱,叛乱的是王母会。”圣人声音冷峻:“你们可知道苏州反旗是谁的旗号?” 国相抬头道:“只是打出了当年王母会在青州作乱时的同样旗号,以王母为尊。不过折子上说钱家率众造反,应该不会有错。钱家在苏州实力雄厚,如果没有钱家的支持,王母会在苏州根本无法兴风作浪。” 兵部尚书窦蚡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启奏圣人,公主殿下对江南的情势最为了解,臣请圣人下旨,让公主前来商议此事。” 这话其实在场的人都听得懂。 圣人斥责国相不知王母会在江南活动,但众所周知,国相的势力一直不曾渗透进入江南,江南七姓多年来效忠于麝月公主,几乎可以说是公主的家奴,如今江南发生叛乱,领头的竟然是苏州钱家,麝月公主事先毫无察觉,当然是难辞其咎。 麝月前往江南,十分隐秘,知道此事的人凤毛麟角。 “江南内库被盗。”圣人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无法隐瞒,当务之急是要和朝中重臣商量出平叛之策,声音低沉:“麝月因为此案,半个月前已经动身去了苏州,要亲自彻查内库一案。”冷笑道:“现在看来,内库失窃,是王母会的手笔了。”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赫然变色。 南院院使陈叔通是钦封的忠武将军,在军方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如今的南院早已经不似当初武宗皇帝在位时的的权柄滔天,却依然是帝国军略制定的重要衙门。 听闻麝月公主去了江南,陈叔通大惊失色,失声道:“大事不好.....!” 正文 第六六八章 危急存亡之秋也 圣人凤目含威,立时向陈叔通瞧过去。 陈叔通自知失态,只能道:“启禀圣上,苏州叛乱,公主却身陷苏州,实在教人担心。” “陈叔通,你出身行伍,该有军人的直率。”圣人淡淡道:“当差的时候,朕需要你的谨小慎微,但现在不必吞吞吐吐,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来。今日是御前会议,说错了话,朕也不会怪你。”抬手道:“都平身吧。媚儿,国相年纪大了,给他搬把椅子,其他几位爱卿就站着说话吧。” 长孙媚儿乖巧地给夏侯元稹搬了一把椅子,夏侯元稹拱手谢过,坐了下去。 “回禀圣上,臣只担心公主会被苏州钱家所挟持。”陈叔通听得圣人不会追究失言之罪,这才肃然道:“公主此番亲自前往江南,必然是对江南世家没有任何防范,如果钱家挟持公主,那么.....!”后面的话不敢说下去,但在场的几人自然知道陈叔通意思。 夏侯元稹神情凝重,声音低沉:“圣上,陈将军所言极是。内库被盗,定然是江南世家故意为之,其目的就是诱使公主前往江南,如果没有内库失窃一案,公主自然也不可能亲自前往。” “内库一案,事关重大。”圣人此时已经镇定下来,缓缓道:“麝月向朕请求亲自前往彻查,朕也相信她能够处理好此事,所以答允。”凤目带霜,冷笑道:“只是朕没有料到,江南世家竟然敢造反。” 夏侯元稹道:“恕老臣直言,当年赵氏一族被诛,老臣就担心江南世家存有二心。不过江南世家虽然富可敌国,却手无兵权,只以为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老臣也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与王母会勾结。”叹道:“老臣身为国相,却对此一无所知,却有失察之罪。” “启禀圣上,王母信徒素来是行事鬼祟,当年为祸青州,一开始也是悄无声息,并没有引起官府的注意。”兵部尚书窦蚡小心翼翼道:“剿灭青州王母会之后,他们就此销声匿迹,虽说还有些许残党流窜在外,但都不成气候。青州平叛后,王母会自然会更加小心谨慎,潜伏于苏州发展信徒,确实是让人意料不到。”顿了顿,才道:“不过臣以为,如果没有江南世家的包庇,王母会绝无可能做到如此悄无声息。” 一直没吭声的工部尚书宋世清附和道:“窦大人所言甚是。王母会此番叛乱,应该是筹备许久,官府一直没有发现端倪,只能是因为江南世家的庇护。” 陈叔通道:“江南世家手中没有兵权,要起兵造反,正好利用王母会。” “不仅仅只是王母会。”国相摇头道:“只怕苏州大营也已经叛变了。” 窦蚡脸色微变,惊诧道:“老国相,苏州大营也叛了?” “王母会即使在江南聚众起兵,但那些信徒几乎都是受蛊惑的百姓。”国相缓缓道:“虽然人多势众,但真正上了战场,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钱家在苏州城举起了反旗,驻守在苏州城外的苏州大营不可能不知道,只要得知苏州城出现变故,苏州大营必有动作。”神色凝重:“苏州城内有刺史府官兵,有长史府的守城官兵,还有苏州知府衙门的官差,他们如果忠于朝廷,绝不可能眼看着钱家控制苏州城。” 陈叔通点头道:“老国相所言甚是。苏州大营有三千精兵,城中有变,苏州营入城可以立时稳住局面,如果事先没有拉拢苏州营,钱家绝不敢在城内轻举妄动。” 圣人冷着脸:“苏州的官员都是麝月提拔,她还真是用人不贤。” 虽然只是短短两句话,但在场诸人都听出圣人对麝月的不满。 长孙媚儿朱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当务之急,是立刻调动兵马平定苏州的叛乱。”陈叔通肃然道:“江南对我大唐的重要不言而喻,绝不能让江南落入叛军之手。” 窦蚡皱眉道:“虽然从苏州送来急奏,但这已经是数日之前的消息,这几天江南是否有变的变故,暂时还不清楚。此外苏州钱家叛了,那么杭州和扬州是什么情况?都说江南七姓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如今明确钱家已经叛变,其他六姓是否参与其中,又或者说,他们是否在急奏送来的途中,已经举起了反旗?”向圣人恭敬道:“圣上,苏州叛乱和江南叛乱,那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情,朝廷应对的策略也将完全不同。” 圣人颔首道:“窦爱卿言之有理。你是兵部堂官,可有应对之策?” “如果只是苏州叛乱,事情就好办得多。”窦蚡恭敬道:“立刻派人前往杭州和扬州坐镇,首先控制这两州的局面,即使这两州世家并无谋反的迹象,也要将他们控制在手中。另选派一员大将前往江南平叛,调集杭州营和扬州营作为平叛主力,此外就地募集钱粮,征募兵勇,到时候不需动用国库,只需要利用江南本地的钱粮兵马,便可以迅速平定此次叛乱。” 宋世清立刻道:“不错。江南七姓既然休戚与共,如今七姓中的钱家叛乱,他们若想撇清干系,便要全力协助朝廷平叛。平乱的钱粮必须由他们来承担。” 圣人平静问道:“如果是江南七姓全都叛了呢?” 这当然是最要命的结果。 窦蚡犹豫了一下,才道:“如果江南七姓都叛了,那就是整个江南三州全都叛了。果真如此,江南三州将会遍布叛军,江南七姓财力雄厚,再加上王母会,朝廷要平乱,就要调动大军,而且还需要筹集大批的钱粮。” “调动哪些兵马,又需要调动多少人马?”圣人目光从几名重臣身上扫过。 几名大臣并没有立刻说话。 这些年帝国的军略以镇南王慕容长都为最大的威胁,其次则是北方的图荪人,所以南北两线都是屯驻重兵,却没有人能想到,最不可能出现叛乱的江南却恰恰反了。 这消息来的十分突然,虽然江门县令有急奏送到,但正如窦蚡所言,眼下江南到底是个怎样的局面,还没有完全弄清楚。 如果只是苏州钱家一姓叛乱,朝廷还可以从容应对,可万一整个江南都反了,朝廷面对如此严峻的局面,是否能够迅速调动兵马钱粮前往平乱? 钱家既然敢反,自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朝廷如果不能制定周密的平叛计划,轻易出兵,很可能是无功而返。 且不说应该调动哪些兵马前往,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廷是否能够准备足够的钱粮用于出兵? 常言说得好,皇帝不差饿兵,如果没有充足的钱粮,等到大军调动江南,出现钱粮短缺的情况,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国相和在场几名重臣都是帝国最高层的官员,制定平乱之策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只是盯着江南一隅之地,同时还要考虑到因此而造成的其他后果,譬如南疆,譬如北方,甚至是东北渤海国,这些势力会不会趁虚而入? 在应对江南之乱的时候,必须要未雨绸缪,做好应对更多突发事件的准备。 “老臣以为,有三件事要做。”夏侯元稹沉吟片刻,终于道:“首先,立刻派人前往江南打探消息,弄清楚江南三州到底是怎样一个局面,只有知晓了那边的局面,朝廷才能商定平乱之策。此外,圣上下旨,令江南周边各州严加防范,提防王母会在其他各州还有势力配合江南作乱。特别是江淮和豫州,更要全力戒备,不可有丝毫的疏忽。最后,朝廷这边,也要迅速筹备平乱,钱粮辎重装备,交给户部和工部迅速准备,南院和兵部也要即刻制定出平叛计划。” 圣人微微点头,问道:“国相觉得从何处调动兵马担负平叛之责?” “窦大人方才说的并没有错,如果仅仅只是苏州叛乱,那么杭州大营和扬州大营的兵马作为主力,就地征募兵勇,再从江南周边抽调部分兵马前往协同平叛,以苏州一隅之地,应该不难将其平定。”夏侯元稹缓缓道:“可是如果整个江南都叛了,江南周边各州的兵马绝不可轻举妄动,如果王母会在周边各州潜伏有势力,一旦各州兵马被调走,必会被王母会趁虚而入,局面将更无法收拾。” “不能调动州军,难道要调动边军?”窦蚡问道。 夏侯元稹摇头道:“边军更不可调动一兵一卒。江南叛乱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扬出去,如果无法迅速平定江南,那么慕容长都和图荪人必然会蠢蠢欲动,还有西陵,李陀作乱,一直在等待机会入关,他背后很可能就是兀陀人,这些势力都不可掉以轻心。”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帝国周边,群狼环伺,边军卫戍边关,一旦调动边军,更会让那些敌寇心生歹念,这种时候,非但不能调动边军的一兵一卒,还要圣人下旨,敕令澹台悬夜和裴孝恭严加戒备,提防敌寇趁虚而入。” 正文 第六六九章 神策 圣人颔首道:“国相老成持重,朕会下旨,令他二人严加戒备。”顿了顿,若有所思,在场几人都不敢吭声。 御书房内的檀香弥漫,虽然形势严峻,但在场诸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帝国高层反倒是要保持绝对的冷静。 “国相觉得调动哪支兵马适合平叛?”片刻之后,圣人终于开口问道。 夏侯元稹恭敬道:“只有神策军!” 帝国三大最强精锐兵马,南方裴孝恭麾下的玄甲军,北方隶属于澹台悬夜麾下沃野镇的长生军,此外便是驻守在京都城外的神策军。 三大军团名声在外,不过这三支兵马真要论起来,神策军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不是另外两支兵马能够相比。 北方长生军是黑羽将军的嫡系,以当年西陵都护军为班底,在抗击兀陀之乱的战事中立下赫赫战功,退入关内后,被调到沃野镇,是一支精锐的骑兵军团。 不过长生军兵力不过三千人,虽然清一色的精锐骑兵,但调到沃野镇之后,这十多年来也不曾真正经过大的战事,其赫赫声名还是当年在兀陀之乱的时候闯下,而且这十几年过去,长生军的名号还在,但其中许多人都是后来编制进入其中,至少有半数不曾参加过当年的西陵之战。 相比而言,裴孝恭麾下的玄甲军在平定当年三州七郡之乱时所向披靡,战斗力绝不在长生军之下。 而三万神策军是拱卫京都的绝对精锐,虽然单兵作战能力肯定及不上皇城的龙鳞禁卫,但是以军团实力而论,十倍于龙鳞禁卫的兵力,足以让神策军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唐第一军团。 十年前青州王母会之乱,震动朝野,青州大营非但无力将其剿灭,反倒是被王母会打的节节败退,青州诸多城池一度落入王母会之手,当时的形势,不下于眼下的苏州叛乱。 朝廷调派一万神策军平叛,只花了不到两个月时间,便将青州王母会几乎扫灭干净,自此之后,天下人也终于知道这只卫戍京都的精锐之师是何其的强悍。 “神策军?”圣人沉吟着。 国相道:“老臣以为,平定江南之乱,没有哪路兵马比神策军更合适。当年青州之乱,便是王母会作乱,圣人英明果断,调派神策军平乱,不到两个月就将王母会剿灭。神策军与王母会交过手,对王母会十分熟悉,如果调动神策军前往江南平叛,充分准备,定然是马到功成。” 在场其他几名重臣都不由点头。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明白,州军不可调动,边军更不能调动,那么剩下的选择也只有从卫戍京都的兵马之中调兵遣将。 京都三支兵马,龙鳞禁卫军卫戍皇城,武卫营守卫京都,这两支兵马自然是不可能从京都调走,剩下的就只有神策军可以调动。 不过老国相说的并没有错,当年就是神策军将青州王母会剿杀的销声匿迹,十年后王母会在江南卷土重来,派出王母会的老对头神策军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圣人微一沉吟,才问道:“户部钱粮,可以支撑多长时间?” 夏侯元稹当然知道圣人这话的意思,那是询问如果调动神策军平叛,国库里的钱粮能够支撑多久,有多少钱粮,决定了神策军必须在多长时间之内平定江南。 神策军确实还是当年那支神策军,但当年平定青州,国库虽然也是虚弱,但朝廷从江南筹措了大量的军资,所以保证了神策军后勤供应无忧,也正因为后勤充实,才让神策军后顾无忧,将士勇猛,迅速平乱。 但这次的局面和十年前完全不同。 国库同样虚弱,并不比十年前强多少,当年还有江南这只钱袋子在手中,紧急时刻,可以从江南筹措钱粮,但如今这只钱袋子却在叛军手中,局面和十年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去年年底,从洛口仓调出了三十万石粮食运往南方交付裴孝恭,开年之后,洛口仓调拨二十万石粮食送往北方四镇。”夏侯元稹肃然道:“去年有多处受灾,调拨了不少粮食救灾,眼下洛口仓的存粮不多,要维持京都的正常用度,粮仓的粮食几乎不能再调拨一粒。各州所需缴纳的粮食,最早的一批也要到八月才能入库,所以当下还无法从粮仓拨粮。” 圣人脸色一沉,冷声道:“这样说来,江南的叛乱,就不用理会了?” “启禀圣上,如果从洛口仓拨粮出兵,一旦地方上的粮草不能按时入库,京都就会出现粮荒,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夏侯元稹肃然道:“所以老臣必须先要保证京都不能出问题。不过江南叛乱形势严峻,不能等他们在江南真的形成了气候。老臣的意思,即刻派人前往地方各州催促,特别是江淮荆楚各州,令他们加紧筹措粮草,不必送入落仓,直接运往湖州。湖州地处江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月之内,就可以囤积一批粮食,神策军那边,可以先派出一支先锋兵马迅速前往湖州坐镇,在江南局势还没有完全清楚之前,以湖州为官军驻军之地,一来可以就近在江淮筹募粮草,二来湖州位于江南西部,扼守了江南向西的咽喉,只要守住湖州,王母会的力量顶多也就只能在江南一带蔓延,无法继续向西,官兵驻守湖州,退可扼守西部咽喉,进则可直接进入杭州地界。” 陈叔通立刻道:“国相言之有理。圣上,当前局势下,湖州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派军驻守湖州,不但可以守住帝国的粮仓,而且还能扼守王母会向西蔓延的要道,一举两得。臣请圣人即刻调兵前往湖州驻守。” 兵部尚书窦蚡立刻紧随其后:“臣的意思,与国相和陈大人相同,即刻派出先锋兵马进驻湖州。” 圣人看着夏侯元稹问道:“先锋兵马要调动多少人?” “五千足矣。”夏侯元稹立刻道:“老臣就是砸锅卖铁,也会筹集保障五千先锋兵马的钱粮,让他们后顾无忧。待得各地粮草送到湖州,完全弄清楚江南王母会的情况,朝廷到时候便可制定下一步的平叛之策。” “需要多久?” “先锋军可以三日之内便可开拔。”夏侯元稹道:“不过主力兵马前往,至少需要半个月之后。” 圣人皱眉道:“半个月之后开拔,行军途中又要耽搁至少十多天,如此一来也就一个月,难道要给叛军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圣上,兵事非比寻常,用兵更是国之大器,不可草率。”夏侯元稹正色道:“老臣和户部需要这一个月的时间筹措调集钱粮,工部那边也要时间准备兵器辎重装备,此外还要派人探明江南的具体形势,只有诸事具备,才可出兵平叛,如此方能一战定乾坤。” 工部尚书宋世清立刻道:“圣上,臣回部之后,立刻准备。老国相说的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做好充分准备,才能所向披靡。” 圣人想了片刻,才道:“诸位爱卿言之有理。国相,你速速筹备先锋兵马所需的物资,和几位爱卿下去之后细细商议,拟一个章程递上来。”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只是嘴唇动动,挥手道:“先退下吧。” 夏侯元稹领着几位大臣退下之后,圣人才向后靠坐在椅子上,神情显得异常疲惫。 长孙媚儿走到一名执事太监边上,轻声吩咐道:“去准备一份参汤送过来。”等太监退下,才回到圣人身边,轻声道:“圣人不要忧心,国相和几位大人已经在商议对策。” “朕不是担心几个小小的江南世家。”圣人双眉紧蹙,神情凝重:“朕是担心麝月。” “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长孙媚儿轻声道:“她聪慧睿智,一到江南,很可能就会看出端倪,也许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圣人淡淡道:“若果真如此,那朕也不必忧心了。”瞥了长孙媚儿一眼,道:“她很聪慧吗?若是真的聪慧,王母会在江南隐藏多年,她怎会一无所知?内库一案是江南世家设下的陷阱,她却生生跳了下去。”叹了口气道:“看来我这个女儿并没有别人想的那般聪慧。” “公主虽然打理江南事务,但常年都在京都,王母会有江南世家庇护,公主未能察觉,也不全都是公主的错。”长孙媚儿柔声道:“只不过是江南世家忘恩负义,忘记了圣人和公主的恩眷,这帮乱臣贼子,必然没有好下场。” 圣人闭上眼睛,神情变得更为冷峻:“朕现在只担心,麝月真的被江南世家所控制。”顿了顿,声音森然:“如果江南世家胁迫麝月,举起反旗,到时候天下人都会以为这位大唐公主要和她的母亲为敌,媚儿,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说朕该如何抉择?” 长孙媚儿花容失色,声音发颤:“圣人,公主.....公主绝不会如此,她.....她绝不会被叛军所利用。” “朕错了。”圣人靠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声音冷漠:“朕本不该允许她去江南,朕.....本该想到这其中的凶险。大唐公主......哼,这面旗子可是有用的很。” 正文 第六七零章 宦将 长孙媚儿低着头,不敢多言。 她冰雪聪明,当然知道圣人担心的并不是麝月公主的生死,而是担心麝月落在江南世家手中之后,江南世家会打出麝月的旗号来。 麝月不是普通的臣子,而是圣人的亲生女儿。 这样的关系,即使是长孙媚儿也不敢插足其中。 大总管魏无涯正在给灯柱中添加灯油。 魏无涯虽然是宫里的太监总管,甚至比长孙媚儿更让圣人信任,可是这位老总管却素来低调无比,宫中十六监都知道老总管的存在,但真正见到老总管的人其实并不算太多,而且老总管平日里很少去管宫里的事情,只是将宫中诸多事情交给十六监总管各自去打理。 对老总管来说,没有什么事情能比在圣人身边伺候更重要。 老总管很低调,低调的甚至会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不该出现的时候,你几乎看不到他的影子,可是当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他一定会在圣人身边,这样的火候其实很难把握,如果不是对圣人的性情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很难做到这一点。 即使是长孙媚儿,也未必能做的滴水不漏。 但老总管魏无涯可以。 看到魏无涯佝偻着身子站在灯柱边添加灯油,圣人蹙起眉头,没好气道:“你们紫衣监也是一群酒囊饭袋,江南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事先毫无察觉,朕养着那帮人有什么用。” 圣人斥责,任何臣子听闻都会惶恐无比,必然会跪地请罪。 但魏无涯却像没有听见一样,只等到添好灯油,这才放下油盏,转过身来,带着一丝浅笑:“老奴无能,罪该万死。” “是该死。”圣人赌气般瞪了魏无涯一眼:“你是看着她长大的,现在她落在叛军之手,你不担心?” 魏无涯微微一笑,道:“舍官说的并没有错,公主聪慧过人,江南世家未必有本事拿住她。苏州城举起反旗,打出的是王母会的旗号,并没有打出公主的旗号。” “也许只是暂时以王母会旗号聚集叛军,还没到打出麝月旗号的时机。”圣人淡淡道。 魏无涯点点头:“或许如此。”想了一下,终于道:“老奴去江南一趟,帮圣人了却担忧。” “你去江南?”圣人蹙起眉头。 魏无涯躬着身子:“老奴如果去了江南,无论公主在哪里,老奴都会毫发无损将她带回京都。”顿了顿,看了长孙媚儿一眼,微笑道:“舍官也累了,老奴伺候圣人就好。”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但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长孙媚儿当然听得出魏无涯话中意思,虽然老总管在宫中的地位无与伦比,在圣人心中的地位也肯定比自己高得多,但老总管如此委婉地让自己退下,却是极其少见。 换句话说,老总管接下来肯定有话要对圣人说,而且这些话并不想让圣人视为心腹的长孙舍官知晓。 长孙媚儿没有立刻退下,而是看向圣人,见到圣人微微点头,这才恭敬退了下去。 出了御书房,长孙舍官的神色便凝重起来,抬眼望向已经升起的明月,呆呆出神。 “朕知道这些年紫衣监一直在帮朕找寻那件东西。”圣人叹了口气:“江南一直是麝月在打理,你不想引起麝月的烦恼,没有在江南布置太多人手,朕其实并不怪你。” 魏无涯沉吟着,终是道:“老奴无能,分派罗睺和萧谏纸分头办差,但都没能办好差事,罪该万死。” “那一剑分落在剑谷那几个人的手中,想要毁去甚至得到,确实不容易。”圣人神色凝重:“只不过罗睺一无所获,却是让朕很失望。至于萧谏纸,他倒是功不可没,这些年已经找到了其中的两片,也算是尽了心。”略显一丝倦色:“紫衣监两大卫督各有差事在身上,忽视了江南,这怪不得他们,也是朕考虑不周。” 魏无涯恭敬道:“圣上担心公主会被江南世家胁迫举起反旗,这也是老奴最担心的事情,所以老奴才主动请缨,前往江南一趟。” “你若去往江南,麝月自然能够安然返回京都。”圣人微一沉吟:“只是你走了,宫里怎么办?” 魏无涯微点头:“这也正是老奴最担心的事情。”本来十分平和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靠近圣人一步,轻声道:“这世上还有那几个人活着,老奴要确保圣人安危万无一失,确实不能轻易离宫。” 圣人身体一震,陡然间明白什么,直视魏无涯:“难道.....?” “老奴相信不会是那样,但这世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魏无涯神情肃然,平静道。 圣人冷笑道:“你担心有人想要引诱你出宫,尔后趁虚而入?” “内库被盗,是诱使公主前往江南。”魏无涯缓缓道:“知道此事的人,都会以为江南世家可能是胁迫公主举旗反叛,以此来聚集更多反叛朝廷的力量。”顿了顿,目光锐利,声音低沉:“而圣上当然不可能让此等事情发生。” 圣人微微点头:“所以有些人会以为,朕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避免这样的局面发生。要从江南世家手中带回麝月,朕派出多少兵马都未必能达到目的,最后只能派你出手。” “知道老奴存在的人寥寥无几。”魏无涯叹道:“如果挟持公主真的是为了诱使老奴前往江南营救,只能证明幕后策划的人,是那几人中的一个。” 魏无涯这话别人未必听得懂,但圣人自然听得明白。 宫里人都知道魏大总管的存在,可是魏大总管另一重身份,知道的人确实是寥寥无几。 圣人神色变得森然起来,凤目之中显出冷厉的杀意:“竟然将手伸到朕的头上来,看来他们是不想活了。”随即盯着老总管眼睛问道:“那几个人中,是谁会这样做?” “老奴也无法确定。”魏无涯道:“不过老奴相信如果真的如同老奴所料,确实有那几人的身影在背后,那么迟早都会浮出水面。” “会不会是东边的那个人?”圣人沉吟片刻,终于问道。 魏无涯想了一下,才道:“当年他受了剑气,伤及心脉,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万幸,老奴也派人打探过,那人闭关多年,一直没有走出门,甚至已经死了也未可知。不过他即使活着,老奴相信他也没有闯进禁宫的实力。” 圣人神色更是凝重:“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屠夫,还是书痴?前番你说罗睺禀报过,血魔出现在关外,而且已经疯疯癫癫,他当然没有脑子布下如此陷阱。” 魏无涯沉默着,没有说话,但神色却是颇为凝重。 “你无法离宫,还有谁能从江南世家手中带回麝月?”圣人蹙眉道:“如果江南世家利用麝月举起反旗,你可知道后果?” 魏无涯微微点头:“老奴明白,所以老奴才心中犹豫。公主的安危固然重要,但圣上的安危更重要。”顿了顿,看着圣人道:“如果老奴不能离宫,圣上就只能亲自去见大天师了。” 圣人身体一震,眉头更是紧蹙,许久之后,才轻声道:“让朕想想。” 国相夏侯元稹和几名重臣出了皇城之后,早有马车过来,夏侯元稹吩咐道:“宋大人领着工部即刻筹备兵器装备,陈将军,南院那边,也要迅速制定平叛策略。”两人都是拱手称是,各自离开。 “窦大人,老夫还有事和你相商,跟老夫共乘。”国相看了兵部尚书窦蚡一眼,窦蚡急忙过来,扶着老国相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进了车厢。 马车缓缓前行,窦蚡这才露出笑容道:“老相国,江南大乱,麝月根基尽毁,就算安然回到京都,也必然会失去圣人的信任。下官到时候会与众多官员一起联名上折子,参劾麝月,到那时候,内库和北院,她都莫想再染指了。” “那是后话。”老国相靠坐在车厢内,看着窦蚡道:“这两日先锋兵马就会调动前往湖州,窦大人觉得由谁担任先锋大将合适?” 窦蚡一怔,小心翼翼道:“国相可有合适人选?” “神策军由左玄机统帅,先锋兵马既然是从神策军中调遣,不出意外的话,自然是由左玄机举荐大将。”国相唇角带着一丝微笑:“不过即使是左玄机举荐的大将,也需要你们兵部来议定。” 窦蚡身在官场多年,听话听风,老国相此言一出,立刻明白国相的意思,轻声道:“左玄机是宫里的宦官,他要选择先锋主将,必然是从心腹宦将之中挑选。” 帝国各路兵马,虽然都有宦官作为监军,但主将却没有太监担任。 唯独卫戍帝国的神策军,自圣人登基之后,一直都是由宦官统领,而且都是由圣人钦点。 神策军对京都实在太重要,重要的让圣人不敢轻易将神策军兵权交到朝中武将手中,而是交给最信任的宦官来担任。 宦官只有一个家,那就是宫里,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圣人。 比起朝中的文武百官,圣人对宦官的信任超乎寻常。 宦官为主将,历朝历代并不多见,而宫中的大小太监几乎都由太监总管魏无涯管理,唯独神策军的宦官属于另一个系统,不受宫中大总管节制,直接受命于皇帝陛下。 不但神策军的主将是宦官,在神策军中,也安插了不少的宦官担任部将。 宦官为将,一直让神策军中的其他将士颇为不满,但却也是敢怒不敢言,不过十年前平定青州之乱,便是由宦将统领指挥,不到两个月便即平定叛乱,不但让神策军军威大震,却也让神策军的将士们对宦官为将有了改观。 宦官之中,也有擅长领兵作战之才。 左玄机身为神策军统帅,一心扑在神策军中,对于朝中的诸事都是不闻不问,也从不与宫中太监有任何往来,至少在朝中许多文武大臣的眼中,左玄机远比太史存勖和裴孝恭更受圣人的信任。  正文 第六七一章 举荐 国相面色平和,缓缓道:“江南之乱终归是要平定的,可是由谁来平定,结果却是大大不同。” “老相国所言极是。”窦蚡轻声道。 “除了神策军,朝廷其实已经无兵可派。”国相轻叹道:“但是如果真的任由宦将在江南立下平叛之功,窦大人可想过后果?” 窦蚡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一旦平定江南,江南必然要彻底清洗一遍,江南七姓自然是不能再留了。江南七姓如果被除,江南就会出现空虚,需要新的力量填补进去。” “窦大人果然精明,一针见血。”国相微笑道:“你觉得该由谁来添补江南的空虚?” 窦蚡知道真正考验自己的时候到来,如果能够让国相满意,日后背靠夏侯家,定然是前程锦绣,否则自己日后的仕途恐怕也不会那么顺利,这种时候,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低声道:“江南本是麝月公主的势力范围,此番叛乱过后,江南七姓一旦被铲除,公主在江南的势力将会连根拔起,圣人绝不会再让公主重掌江南。” 国相微微颔首,叹道:“江南重地,本该稳固如山,麝月年纪太轻,对江南世家疏于防范,这才导致今日大祸,所以圣人必然是不会再让她染指江南了。”嘴角泛起淡淡笑意:“除了麝月,还有谁会想将手伸到江南?” “自然是那群宦官。”窦蚡犹豫一下,终是低声道:“国相,下官有一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夫让你上车,自然是想与你坦诚相见。”国相鼓励道:“窦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窦蚡抖擞精神,这才轻声道:“老国相这些年掌理中书省,操劳国事,如果不是老相国,我大唐也不会蒸蒸日上。可是公主这些年处处与国相为难,在朝中结党,满朝文武都以为朝中最大的两股力量是国相和公主,可是在下官看来,有一股力量被许多人忽略,而这股力量,其实是最可怕的势力。” “哦?”国相问道:“哪股势力?” “宦官。”窦蚡小心翼翼道,察言观色。 国相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窦蚡却已经敏锐从国相这声叹息中捕捉到了他的态度,立刻道:“圣人睿智英明,乃是古往今来少有的贤明之君,只是......在重用宦官这件事情上,还是太过信任他们了。如今那群太监掌握着紫衣监和神策军,各地兵马之中还有他们派出的人作为监军,北院虽然是公主为院使,但院里的官员都是宦官出身。”顿了一下,见国相十分认真地听自己叙说,才继续轻声道:“北院涉足前两调拨之事,分户部之权,紫衣监是情报衙门,神策军和各地监军让这群宦官染指了兵权,宫中还有一群太监环绕在圣人身边,老国相,历朝历代,宦官拥有如此权柄,那是极其罕见。” 国相微微点头,道:“朝中其他官员也是这样的看法?” “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心里对这群阉宦一直都是厌恶至极。”窦蚡也是叹了口气:“咱们这些人,十年寒窗苦读,兢兢业业,这才有可能为朝廷效命,略尽绵薄之功。那些武将更是在疆场上九死一生,流血带伤立下功勋才有今日的荣光。可是这些太监,那一刀子下去,进了宫就能够耀武扬威,最然是让大伙儿心中愤慨。” 国相摇头道:“宦官之患,并非在此。” “下官明白。”窦蚡道:“国相是担心这些宦官手握大权,会动摇我大唐的江山社稷?” “老夫是圣人的臣子,更是大唐的臣子。”国相缓缓道:“夏侯家世受大唐隆恩,自然不能看着有人威胁到大唐的江山社稷而无动于衷。”抚须道:“左玄机手握三万神策军,虽然面上与宫中宦官并无多少往来,可他自己本就是出身宦官,不与其他宦官往来,无非是担心圣人忌惮,但骨子里这群太监一丘之貉,真要遇到什么大事,必然是狼狈为奸。” 窦蚡听国相如此说,更是彻底放心,心想看来国相对那群宦官也是厌恶至极。 阉人本身就受到达官贵人们的歧视,如果只是在宫里当差,达官贵人们也无非面上带笑心里咒骂而已,可是这群宦官的手已经伸向朝廷,分去了朝中文武官员的蛋糕,这自然让朝中官员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凡涉及到利益之争,从来都不会有什么退让。 “老国所言甚是。”窦蚡立刻附和:“如果神策军平定叛乱,左玄机必然会将手放在江南,也许从今以后,江南就会落在那群宦官的手中。”眉头皱起:“京都神策军在宦官手中,让他们手握兵权,如果再让他们控制江南,握住了帝国的钱袋子,那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国相显出欣慰之色,微微颔首:“老夫所担心的便在于此了。”凝视着窦蚡,问道:“窦大人可有什么没好办法破解这道难题?” 窦蚡自然明白,国相既然故意引出这样的话题,肯定是早就想好了对策,无非是故意在试探自己而已。 “下官以为,虽然平叛的兵马只能从神策军调动,但领兵大将却可以另择他人。”窦蚡在兵部多年,狡黠多端,已经迅速就想出了对策,轻声道:“只要领军大将不是神策军的人,日后平定叛乱,功劳也就不会只是神策军的,更不会是左玄机的,如此至少可以掣肘左玄机将手伸进江南。” “窦大人果然是老成谋国。”国相感慨道:“窦大人觉得派谁合适?” 窦蚡立刻道:“绝不能是与宦官有牵扯的人,此人非但不是宦官,而且还要对朝廷忠心耿耿,受圣人的信任和器重。”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最好还是我们自己人,国相掌理户部,可是江南赋税半天下,如果户部不能把控江南,对朝廷绝非好事。” 国相神色平静,笑容慈和:“你能否举荐一人?” “安兴候夏侯宁!”窦蚡一字一句道。 国相皱眉道:“他对朝廷确实是忠心耿耿,而且圣人对他自然是信任的。只是.....他是老夫之子,如果.....!” “国相错了。”窦蚡大义凛然:“国相问的是谁更合适统领先锋兵马前往湖州,并没有询问谁是您的公子。下官所答,也只是举荐最合适的人选,并不考虑举荐的人是什么出身。” 国相依然是镇定自若,微微颔首道:“若以公事而论,夏侯宁倒也确实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下官今夜回到衙门之后,便会召集兵部同僚议定人选。”窦蚡知道自己这次绝对是押对了大宝,心中兴奋,面上却是一片沉着冷静之色,拱手道:“议定人选之后,兵部会将人选送呈宫里,请圣人定夺。此外下官会另外呈上一道密折,阐明其中的利害,即使圣人降罪,下官也不会改变心意。只要下官还坐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上,那就绝对不允许宦将领兵平叛,除非圣人将下官罢官免职。” 国相终于显出一丝微笑,声音不大,语气却是从容无比:“窦大人放心,兵部堂官的位置,没有人可以取代你。” 这是国相的保证。 京都发生的一切,远在苏州沭宁县内的麝月自然是并不清楚,可是对于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她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江南之乱,让这位大唐公主陷入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之中。 她其实很清楚,朝中在商定出兵平叛之时,也必然会有人想趁此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手伸入江南,甚至在平乱之后取而代之。 自己以沭宁县做最后的挣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虽然扭转江南的局面几乎不可能,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不过此刻她却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事。 秦逍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至今尚没有醒转过来。 昨晚秦逍死里逃生之后,立刻被人抬进城中的县衙内,天雷宗谢计农虽然自谦只是略通疗伤之术,但其实医术很高明,帮助秦逍处理了腿上的枪伤,而且敷上了极为珍贵的伤药,一直折腾到天亮,才处理妥当。 秦逍入城的时候满身血污,自然也有人帮助清洗了身上的血渍,谢计农在秦逍清洗的时候,顺便检查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的伤势,确定除了腿上的枪伤之外并无其他外伤,安心之余,却更是钦佩万分。 这位年轻的官员在千军阵中来回冲杀,擒拿了城外叛军主将,付出的代价只是腿上被扎了一枪,这实在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当真是天神下凡。 谢计农只是检查外伤,却并不知道秦逍略受了一些内伤,不过秦逍内力浑厚,被奎木狼一刀砍出的内伤,只要将息两日也就能够恢复过来。 清洗过后,处理包扎好伤势,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秦逍便躺在床上睡了整整一天,谢计农亲自在房外守候,院子四周还派了人守护,在秦逍醒来之前,谁也不得擅自进来打扰。 当然,除了公主殿下。 谢计农确实感觉到公主殿下对秦逍的关切,短短一天的时间,公主前前后后来了九次,每次过来,虽然只是随口问问秦逍是否醒来,显得淡定自若,但江湖经验丰富熟知人心的谢计农又如何看不出公主眉宇间焦急担忧之色。 谢计农其实也能够理解。 这位秦少卿是为了保护公主冲入敌阵,那几乎就是用自己的命换公主的命,这样的忠臣,公主多关切一些,也是理所当然。  正文 第六七二章 弥补漏洞 董广孝将秦逍交给谢计农照顾,谢计农自然是尽心尽力。 谢计农与董广孝交好,此番沭宁城有难,得到董广孝的邀请,请来相助,那是义字当先,挚友重托,自然是竭尽全力。 此外谢计农也明白,这位秦少卿是朝廷命官,看样子也是深得公主殿下的宠信,如此人物,自己若是能够施恩于他,让秦逍甚至公主欠了自己一份人情,对天雷宗当然不是什么坏事。 江湖门派众多,天雷宗只不过是一个小门派,可是如果天雷宗真的背靠朝廷,一半门派还真不敢招惹。 所以谢计农不但拿出自己最好的伤药为秦逍疗伤,而且专门找了一些补血益气的药材,亲自熬药,只等着秦逍醒过来的时候服下,毕竟秦少卿失血不少,确实需要补一补。 他不敢在屋里熬药,以免熏着秦大人,所以在院子里放了个小炉子,拿着小扇子扇火。 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谢计农回过头,便看到公主殿下从院外走进来。 昨晚登上城头时,公主殿下一身粗布衣衫,憔悴不堪,即使那样,也难掩这位金枝玉叶的风采,入城之后,沐浴更衣,虽然小县城里不可能有宫里那种精美云裳,但董广孝还是竭力找了一身锦缎长裙。 这身长裙却也很合身,不但可以勾勒出公主殿下曼妙起伏的腴美身段,而且让这位尊贵的公主显出几分清雅。 董广孝见到麝月,急忙丢下扇子,起身拱手道:“殿下!”心想上一次过来也就半个时辰前,这已经是第十次过来了,这次数实在是太过频繁。 麝月似乎也觉得略有一丝丝尴尬,却还是镇定自若问道:“你在做什么?” “回禀公主,在熬药。”谢计农忙道:“秦大人失血不少,草民找了一些补血的药材,等秦大人醒过来服下,可以早些恢复精气。” 麝月“哦”了一声,美艳的俏脸上神情柔和,道:“那可有劳你了。”但马上道:“秦大人是朝廷忠臣,好好调养,他自然能为朝廷立下更大功劳。”随即觉得这样的解释实在有些干巴巴的。 “正是。”谢计农得到公主夸赞,心中欢喜。 麝月向兀自看了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殿下,秦大人还没有醒过来。”谢计农知道麝月的心思,肯定是之前问得多了,公主如今有些尴尬,不好再问出口,主动道:“不过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呼吸也是十分匀称,吉人自有天相,殿下不用太担心。” 麝月淡淡道:“本宫不是担心他,只是叛军就在城外,需要他尽快醒过来商议应对之策。” 谢计农是老江湖,心下好笑,暗想不到一天时间,公主你跑过来整整十次,竟然还敢说不是担心他? “以草民的经验,应该不会太久。”谢计农当然不会让公主感到有丝毫的尴尬,顺着麝月口风道:“秦大人骁勇睿智,平定叛乱,确实少不了秦大人。秦大人只要醒过来,草民立刻去禀报公主。” 麝月满意点点头,又向屋子看了一眼,转身便要出院子,想到什么,向谢计农道:“本宫的行踪,不要四处张扬。” 谢计农急忙点头,知道麝月是担心三番五次过来看秦逍,这事儿传扬出去,终归不好。 他晓得公主肯定也觉得这样做会有损威仪,不过却还是前前后后来了十次,只能说从昨晚到现在,公主的心里一直在牵挂着秦少卿,实在是忍不住才会前来探视。 麝月正准备离开,忽听得屋里传来一声惊呼。 麝月赫然转身,看向屋子,谢计农怔了一下,麝月却没有任何犹豫,直向屋子跑过去,她身材丰满,跑动之时,腴沃的酥胸乱颤,跑出几步,似乎意识到什么,放慢步子,瞥了边上谢计农一眼:“他醒了?” 谢计农忙道:“草民去看看。”加快步子进了屋里,麝月跟在后面,到的房门前,却见秦逍依然躺在床上,并无醒来。 “方才可能是在梦中受惊。”谢计农回身拱手道:“没有太大问题,公主不必担心。” 麝月点点头,忽听得秦逍惊声道:“走,快走......!” 谢计农一怔,麝月也是一愣,又听秦逍道:“我挡住他们,你赶紧跑,别.....别回头.....!” 麝月心下一颤。 “秦大人在说梦话。”谢计农压低声音。 麝月似乎没有听到,只是呆呆望着秦逍。 他在梦中依然记挂着自己的安危? “休伤殿下!”又听一声惊吼,却见到秦逍猛地坐起身来,十分突兀,谢计农倒是被吓了一跳,麝月却已经冲进屋内,急道:“秦逍,别.....别担心,我在这里!” 秦逍扭过头来,见到艳丽无双的公主殿下就在身边,怔了一下,随即环顾四周,本来冷峻凝重的表情舒展开来,勉强一笑:“这是在哪里?” 公主也不顾忌讳,坐在床边,欢喜道:“你终于醒了,不用担心,我们在沭宁城内,叛军杀不进来。”瞧见秦逍额头上全都是冷汗,心中一阵爱怜,只想拿出自己的手绢给秦逍擦拭额头冷汗,但谢计农就在后面,还是有顾忌,只能道:“你身子如何?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秦逍却是抬手用衣袖拭去额头冷汗,摇头道:“没事,我.....我没事,就是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麝月犹豫一下,回头向谢计农道:“你去熬药。” 谢计农是老江湖,聪明得很,向秦逍道:“秦大人等一会儿,我熬好药给你送过来。”转身便走。 麝月等谢计农出去之后,才松了口气,看着秦逍眼睛问道:“做了什么噩梦?” “没什么.....!”秦逍勉强笑道:“我不记得了。” 麝月心想你是故意不说,可是就算你不说,我心里也明白,内心竟是有一丝得意,故意问道:“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坐在床边,此时距离秦逍很近,身上的清幽淡香弥漫在房中。 之前和秦逍逃亡途中,狼狈不堪,而且穿着粗布衣衫,那时候已经难掩无双艳色,所谓人靠衣装,如今公主殿下换上一身锦缎长裙,再加上梳着单螺髻,虽然不比在宫中的飞天髻那般雍容贵气,却更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清雅气质,面色美艳,气质清雅,这两种韵味混在一起,却不突兀,更让这位绝代佳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风情韵味。 那双朦胧眼眸媚而不俗,肌肤晶莹如玉,朱唇丰厚,眉目如画。 秦逍心想若论容颜精致,普天下恐怕真的没有任何女人能够超越公主,竟是不敢直视麝月那双朦胧如雾的媚眼,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身子,发现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忍不住问道:“殿下,是你帮我换了衣服?” “想得美。”麝月脸颊竟然是微微一红,暗想本宫若是帮你换衣衫,岂不是将你全身上下都看光,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老话还真是不假,这小子动不动就敢亵渎公主。 秦逍也反应过来,有些尴尬。 麝月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这时候却偏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屋里静了片刻,终是秦逍打破沉寂,轻声问道:“殿下都安然无恙吧?” “我没事。”麝月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昨晚你为何不与本宫商量就冲过去?” 秦逍轻轻一笑,道:“公主入城的计划虽然问题不大,不过我早就说过,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公主的漏洞我必须想办法填补起来。” “所以其实你早就做了决定?”麝月蹙眉道。 秦逍看着麝月妩媚的眼睛,轻声道:“沭宁城守军如果轻易开城门,我反倒会担心他们是否能够将沭宁城守卫的如同铜墙铁壁一般。那种情况下,他们拒绝打开城门,那是正确的,换做是我,也会那样做。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由我杀到叛军阵中,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叛军奸细,只要他们不敢完全否定你的身份,就可能趁我托住叛军的时候打开城门。”叹道:“那是唯一的办法,我如果有其他选择,也不会那样做。” 麝月洁白的贝齿轻咬了一下嘴唇,虽然入城,但在她心中,眼下只有秦逍才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此时在秦逍面前也不再端着公主的高傲架子,只是责备道:“那你可知道,你那样做,几乎是在送死。” “我知道。”秦逍笑道:“我如果不那样做,咱们俩都会死,那样做了,至少你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反正都是死,保住一个是一个。”紧跟着道:“公主是个大方的人,我其实也是冒险一搏,如果失败了,无非死在叛军手中,可是如果活着回来,以后公主一定会重重赏赐我。公主,小臣后半生就托付给你了。” 麝月知道秦逍是在说笑,只是最后这句话又有亵渎之嫌,瞪了一眼,秦逍忙道:“公主别误会,小臣是说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交给公主了。” “看来你确实没什么大事。”麝月见秦逍的气色还不错,放心下来:“这时候还想着荣华富贵,你就那么贪财.....好色?” 秦逍笑道:“公主从哪句话听出我好色了?” “你不是还想着让我赏你美女吗?”麝月似笑非笑:“你放心,宫里有的是青春靓丽的宫女,纤细的有,丰满的也有,你要真喜欢,到时候我带你去宫里挑。” 秦逍见得麝月似笑非笑之时,娇艳如花,风情妩媚,竟是忍不住道:“挑选的时候,公主还是不要在边上。” “为何?” 秦逍犹豫一下,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秦逍说话只说半句,让麝月有些着急,抬手轻拍在秦逍身上,恼道:“快说,本宫令你说出来。” 秦逍叹道:“这可是公主说的,我要是说错了话,你不要又想着砍我脑袋。” “好。”麝月点头:“本宫准你这次可以说错话。” 秦逍这才笑笑道:“去宫里挑选美人,如果公主在边上,群芳失色,被公主一比,没有一个好看的,那还有什么好选的。”  正文 第六七三章 危险的问题 麝月脸颊迅速晕红。 她虽有倾国倾城之貌,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是自小到大,又有哪个男人敢当她面夸赞她美貌,宫里的宫女虽然时有赞叹公主花容月貌,可是麝月还真没有听过男人夸她美貌。 秦逍此时说的很直接,倒是让麝月大感诧异,也略有一些羞赧。 她虽然面上冷漠,只是冷哼一声,但心中却是有些欢喜,淡淡道:“莫以为你有保护之功,就肆无忌惮,本宫面前,还是谨言慎行为好。” “公主说过准许我说错话,怎么又反悔了?”秦逍叹道:“看来以后在公主面前,还是做哑巴为好。” 麝月心想他要真的什么话都不和自己说,那还真是麻烦,立刻道:“本宫不是让你做哑巴,只是让你说话不要信口开河。” “公主觉得我信口开河?”秦逍似乎不服气:“这样,咱们出去找十个人问一问,若有一个人说公主不漂亮,我就算输,任由公主处置。” 麝月白了他一眼,恼道:“大胆,本宫是何等身份,岂能让人评头论足?” 秦逍一想这话倒也不错,道:“是小臣失言。” “你当真以为宫里无人及得上本宫?”麝月一本正经,神情淡定,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才进宫几次,又见了几个人,便信口开河。” 秦逍道:“反正我进宫见到的人,没有一个比公主好看。” “哦?”麝月似笑非笑:“那位长孙舍官也及不上本宫?” 秦逍顿时头皮一麻。 麝月慢条斯理道:“长孙舍官貌美如花,而且聪慧绝伦,被人称为宫中第一才女。那次进宫,如果不是她,本宫早就重重惩处你,她似乎对你很关照,在你眼中,她也及不上本宫?” 秦逍万没有想到麝月会提及长孙媚儿。 凭心而论,若论身段,长孙媚儿自然也是丰美过人,样貌虽然及不上麝月这般精致,却另有一番秀丽之姿,那也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 长孙舍官性情委婉柔和,不似麝月高傲强势,若以性情而论,秦逍自然更喜欢长孙媚儿。 “为何不说话?”麝月冷笑一声:“是觉得她比公主要好,所以不好说?” 秦逍硬着头皮道:“自然不是。其实.....其实公主和长孙舍官春兰秋菊,各有风姿,都是.....都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本宫不要什么春兰秋菊。”麝月淡淡道:“而且兰花菊花也不是本宫所喜好,本宫只问你,在你眼中,是她更好还是本宫更好?”说到此处,忽然觉得自己这般问实在有失身份,为何非要让秦逍比一个高下? 但是也不知道为何,此刻却异常想知道秦逍心中这个问题的答案。 反正边上没有其他人,无论如何也要比他说出来,免得日后自己再无机会讯问,心里一直吊着这个问题。 秦逍无奈道:“非要说?” “非说不可。”麝月态度很坚决,那双秋水般的眼眸子盯着秦逍:“你若真觉得她比我好,回京之后,我将她赏赐给你,反正她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许给你成亲岂不是美事?” 秦逍心中一动,暗想麝月真要是将长孙舍官那样的美貌才女赏赐给自己,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过从麝月平静的神色之间,秦逍知道这是个极危险的问题。 如果真的说长孙媚儿强过眼前这位公主,自己只怕再也没有好日子过。 秦逍心想我若说长孙舍官好,你就将她赏赐给我,如果我说你比她好,你是不是将自己赏赐给我? 如今叛军围城,非常之时,竟然还纠结这样的问题。 女人,呵呵呵! “其实.....以容貌和气质来说,公主自然是天下无双。”秦逍只能道:“普天之下,恐怕再无人能及得上公主的容貌和气质。” 麝月唇角显出一丝淡淡笑意,但马上听出话中的破绽,蹙眉问道:“什么叫做以容貌和气质而论?” “就是说公主的容貌和气质无人可比,连长孙舍官也比不上。”秦逍立刻道。 麝月淡淡道:“很好,这话我会带给长孙舍官。” 女人,呵呵呵呵! “不过说句冒犯公主的话,如果要说性情,长孙舍官还是有出色之处。”秦逍立刻打补丁:“她性情委婉,为人善良,善解人意......!”眼见得麝月用一种极为冷厉的目光看着自己,不敢说下去,故意向窗外瞧过去,喃喃道:“天快黑了,是不是让人进来点盏灯?” “所以在你眼中,本宫的性情霸道无比,心肠狠毒,傲慢至极?”公主岂会被他带节奏,冷笑道:“不错,本宫确实是你说的这种人。”赫然起身,竟是看也不看秦逍一眼,抬步便走。 是你自己非要比,我说两句话你就气成这个样子。 咦,不对,公主不但有怒意,竟似乎还有醋意?这样一位出身高贵艳丽无双的公主殿下,竟然也会吃醋? 看来永远不要在一个女人面前夸赞另一个女人,无论这个女人是皇家贵胄还是乡村民妇,这是千古哲学。 女人,呵呵呵呵呵呵! 麝月还没走出两步,秦逍却忽然“啊”的轻叫一声,这让本来气恼要离开的麝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蹙眉道:“又怎么了?” 秦逍脸上却是带着痛苦之色,苦笑摇头道:“没事......!”却是伸手去摸自己右腿伤处。 麝月忍不住走回来,问道:“伤口疼?要.....要不要紧?” “不碍事。”秦逍躺了下去,轻叹道:“这点痛楚算不了什么。” 麝月何其精明,自然看出秦逍是故意用伤口来博取自己的同情,可是想到这家伙确实是为了自己才会受伤,只能道:“我去让人进来看看伤口,是不是要换药。” “不用不用。”秦逍立刻道:“其实方才和公主说话,感觉特别的开心,身上的痛楚全都消失,感觉不到。哎,是我不会说话,惹公主生气,罪该万死,伤口疼一些,就当是对我的惩罚。” 麝月这才在床边坐下,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你这种人就该受罚。”还是关切道:“除了腿伤,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他们说你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 “没事。”秦逍看着公主娇美的面庞,轻声道:“其实还有一句话在心里不敢说。” “你还有不敢说的话?”麝月冷笑道:“本宫都被你说成一个心肠歹毒强横霸道之人,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秦逍犹豫一下,才道:“其实不了解公主的人会觉得你太过强势,可是和你相处之后,才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说句不怕长孙舍官生气的话,至少现在的公主,在我心里是真正的国色无双,无论容貌还是性情,无人可及。” 麝月轻啐一口,道:“你这是怕我罚你,故意骗我。”不知为何,听他这样说,心里却很是欢喜。 秦逍知道这种话题不能再继续下去,万一再跳进坑里,那可是麻烦得很,忙转变话题问道:“城外叛军现在情况如何?” “这还亏了你。”麝月浅浅一笑:“你抓住了城外叛军的首领奎木狼,群匪无首,眼下是一盘散沙。那些叛匪还担心城里的兵马会趁机杀出去,南北城门外的叛匪都后退了十几里地,不敢靠沭宁城太近。” 秦逍神情凝重:“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情况。他们如今已经知晓公主在沭宁城,就一定会调集更多兵马前来围城,接下来的形势只会更加严峻。” 麝月微点螓首:“董广孝也说了,叛军一定会调来主力,不过你擒住奎木狼,叛军要集结调派兵马,需要时间,攻城的日子,至少比原定计划要迟上三四天,这也给城中备战争取了时间。此外苏州这边叛乱,应该已经有人快马向京都禀报,长孙元鑫那边也一定知道了消息,只要他确定本宫被困在沭宁城,就不会无动于衷。” “现在也只能期盼朝廷和杭州的援兵能够及早抵达。”秦逍肃然道:“在此之前,只能竭力固守沭宁城,绝不能让叛军破城。” “叛军虽众,但真正能打的不多。”麝月道:“一群乌合之众,想要攻下沭宁城并不容易。我已经让董广孝将我来到沭宁城的消息放出去,如此一来,城中应该会有更多的青壮参加守城。”顿了顿,蹙眉道:“现在只担心王母会攻不下沭宁城,会调来苏州大营那三千兵马。那三千人是王母会手中现在最精锐的兵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董广孝手下那群守兵应对城外那群乌合之众还能坚持,可是如果真的与苏州营那支精锐兵马对阵,却是远远不及。” 董广孝手下的守城兵力,除了邀请的一些江湖人士,主要便是城中的青壮。 沭宁县城的衙差不多,即使受过一些训练,也不可能苏州大营这样的正规军人相提并论,临时招募的城中青壮,自然更是远远不及。 秦逍深知一个经过训练的军人和一名普通青壮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如果苏州大营那三千兵马真的被调来攻打沭宁城,沭宁城的局面也就凶险异常。 “苏州叛乱,王母会还需要那三千精兵镇守苏州城。”秦逍若有所思:“我个人估计,不到万不得已,王母会不敢轻易将那支兵马调离苏州城。” 麝月点头道:“董广孝也是如此想法,他们暂时肯定还不敢轻易将苏州大营调离,不过叛军如果始终攻不下沭宁城,他们就只有调来苏州大营。而且董广孝估测过,最迟四天之后,叛军一定会攻城,如果他们五天之内都攻不下,苏州大营就可能被调过来。因为他们必须赶在援军抵达苏州之前攻下沭宁城,如此才能将我挟持与手中,否则一旦朝廷调来神策军,王母会根本不是敌手。” “神策军?”秦逍问道:“公主是觉得朝廷会调动神策军平叛?”  正文 第六七四章 有进无退的游戏 麝月反问道:“你觉得除了神策军,还有其他兵马可以调动?” 秦逍想了一下,明白麝月所言不虚。 如今的大唐,早已经不复鼎盛时期。 他自然也听人说起从前帝国的荣光,那时候的大唐铁甲纵横,四海臣服,蛮夷纳贡,商贸繁盛。 出了大唐的国境,即使身在异域外邦,大唐的商贾子民也从来都是自信满满,因为在他们身后,有强大的帝国作为后盾。 曾经有一支商队前往北方草原做买卖,与图荪一个部落发生了冲突,被杀了六人,此事传回帝国后,朝廷立刻派出边军围剿杀人的部族,图荪其他各部眼睁睁看着唐军出现在草原上,没有一个部落敢伸出援手,最终杀人的部落除了被斩杀的族人之外,剩下的全都被带回大唐帝都,卖为奴隶。 大唐很霸道,却也因此而震慑四夷。 大唐的子民,即使犯了过错,也只能交由大唐来惩处,蛮夷外邦没有资格决定大唐子民的生死。 那时候周边诸国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敢于向大唐亮出兵器,所以即使国内发生一些叛乱,帝国可以游刃有余地抽调各路兵马平定叛乱,拥有最好的装备,国库钱粮充盈,那时候举旗叛乱,等同于自杀。 但今日的帝国,却远不能与当初相提并论。 地方州军的兵力只能自保本州,而边军却要面对随时进犯的敌军压力,不敢轻举妄动。 帝国国势日衰,圣人登基导致的三州七郡之乱,引来了图荪人和兀陀人的进犯,虽然最终勉强击退了各路敌军,但经此一战,国力遭受重创,比起鼎盛时期,已经是虚弱不堪。 国库空虚,却依然要支撑起南北两线的庞大军团,如此情势下,维持住卫戍京都的三万神策军已经十分不容易,确实已经没有支撑更多兵团的财力。 “当年平定青州叛乱的似乎也是神策军。”秦逍道:“神策军对围剿王母会有经验,如果他们尽快出兵,咱们支撑到援兵赶到,当下的困局倒是可以迎刃而解。” 麝月冷冷一笑,道:“神策军自然会被调来平叛,只不过却未必是咱们的援军。” 秦逍一怔,诧异道:“公主何出此言?” “你可知道神策军在谁的手中?” 秦逍摇摇头。 他自然知道神策军是卫戍京都的精锐军团,不过主将是谁,还真是不知。 “统领神策军的是左玄机。”麝月道:“他是宦官出身,得到圣人信任,如今神策军中,有不少都是宦官出身的将领。” 秦逍更感诧异,他知道各路兵马确实都有太监作为监军,但直接由太监领军却是极其罕见。 麝月淡淡一笑,美眸之中却是显出冷厉之色:“江南一乱,无论是宫里的那群宦官,还是夏侯元稹,都会想着趁虚而入。”瞥了秦逍一眼:“换句话说,他们前来江南平叛,目的只是为了将江南置于他们的势力范围。” “神策军在宦官手中,国相如何插手进来?” “因为他管着钱粮。”麝月道:“江南一乱,我被困在江南,北院就形同虚设,朝廷调拨钱粮之权,自然是落在户部手中。那位国相大人不但是中书令,掌着中书省,还兼职户部尚书的头衔,好不容易等到这次良机,在朝中自然是要想办法废黜北院,将钱粮之权收归户部,在江南这边,也不会闲着。”不屑一笑:“神策军没有户部调拨的钱粮,寸步难行。” 秦逍立刻明白:“所以国相会以钱粮作为要挟,向神策军中安排自己的人手?” “如此良机,他怎能错过?”麝月缓缓道:“无论是谁领军,前来江南,对我来说,都不是自己人。” 秦逍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公主,事到如今,以我们手中的实力,几乎没有扭转局势的可能。”秦逍叹道:“没有朝廷的援军,我们是否能够从江南全身而退都是问题。江南落在谁手中,咱们不用去多管,只要江南的叛乱能够被平定,你安然回到京都,比什么都好。” 麝月微蹙秀眉,朱唇微动,终究没有说什么。 “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见麝月的脸色不是很好,秦逍忍不住问道。 麝月摇摇头,幽幽叹道:“其实站在你的立场,说的并没有错。这些年和夏侯元稹在朝中明争暗斗,其实我早就累了,只是你不明白,如果只是对弈,即使输了,无非重新来过。但权力之争,从来都没有退路,只要开始,如果最终不能取胜,想要全身而退几无可能。”凝视着秦逍眼睛,轻声道:“我虽然是大唐公主,可是这场争夺权力的游戏如果真的败给他,下场会比死还要痛苦,而且还会牵累到长宁。” 秦逍在京都虽然呆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麝月并非危言耸听。 京都朝堂之争,虽然不见刀光,但远比在战场上刀枪对垒要残酷的多。 “你好好歇息吧。”麝月知道自己在屋里呆的时间不短,天色已晚,屋里还没点灯,公主和臣子在昏暗的屋里孤男寡女待得太久终究不好听,起身看来秦逍一眼,轻声道:“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秦逍想要起身,只是腿伤还没复原,不好下地,只能点点头。 麝月前脚刚走,谢计农已经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放在桌上,先点好灯火,这才端着汤碗过来,笑眯眯道:“秦大人,这是草民给你熬的药,补血养气之用。” “你是?”秦逍打量谢计农两眼,觉得十分陌生。 他从城头被抬下来,昏昏沉沉,虽然依稀记得有人帮自己疗伤,却不知道是谢计农。 “草民谢计农,天雷宗的人。”谢计农立刻自我介绍:“天雷宗是江湖上一个小宗门,不值一提。我与董大人是知交,此番特地前来助阵,一来是为了帮助董大人,二来也是为了报效朝廷。” “原来是谢大侠。”秦逍拱手笑道:“多谢谢大侠。”见谢计农将汤碗送过来,伸手接过。 谢计农道:“秦大人只身闯入敌阵,所向披靡,擒获贼首,此等盖世气魄,实在是让我等赞叹不已。” “只是迫于无奈罢了。”秦逍喝了两口汤药,笑道:“谢大侠,鬼金羊那伙人可是被你们所杀?” 谢计农顿时显出得意之色,抚须笑道:“不错。鬼金羊夜袭县衙之前半个月,我便接到了董大人的书信,邀请前来助阵。接到书信后,我立刻带着天雷宗几名好手前来,此外董大人还邀请了一些其他江湖义士,加起来也有百来人,我们按照董大人的吩咐,入城的时候都是乔装打扮,有的扮作商队,有的则是扮作流民,入城之后,暗中集合。” 秦逍点点头,问道:“董大人难道事先就知道王母信徒会袭击县衙?” “董大人早在两个月前就开始在城中布了眼线,监视潜入城中的外来人。”谢计农笑道:“这沭宁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从外面潜入城中的人,很容易就被发现。鬼金羊带人入城之后潜伏下来,自以为很隐秘,其实早就被董大人知道的一清二楚,董大人没有轻举妄动,就是想看看这帮人意欲何为。鬼金羊夜袭县衙之前,派了人在县衙附近连续几天探风,董大人不但派人在城内监视,还派了人在城外附近打探,察觉到有不少人聚集在城外,便知道了鬼金羊的用心,他们必然是想里应外合夺取沭宁城。” 秦逍赞叹道:“董大人果然是机敏过人。” “要控制沭宁城,第一个要拿下的肯定是县衙。”谢计农津津有味道:“所以我们事先埋伏在县衙之内,足足等了三天,三天里都是足不出户,就等着鬼金羊上钩。那晚鬼金羊带人突袭县衙,正好中了埋伏,虽然我们这边也死伤了一些人,但鬼金羊那伙人却是被一网打尽。”抚须笑道:“那天晚上,北城门外还有数百名叛军在等着城中接应,最后却只等到了鬼金羊那伙人的人头。” 秦逍立时就想到了沭宁城头悬挂的那几十颗人头。 董广孝智勇双全,不过如此一来,却也是与王母会结下了生死之仇,可却也正因如此,麝月知道董广孝已经没有退路,这才下定决心前来沭宁城。 秦逍将汤药喝完,汤碗递还给谢计农,道:“谢大侠和其他江湖义士侠肝义胆,实在是让我心中钦佩。平定叛乱之后,朝廷自然也不会亏待诸位义士。” “秦大人,我们前来助阵,是为了江湖义气,不是为了赏赐。”谢计农正义凛然:“王母会妖言惑众,歹毒无比,如果被他们控制了江南,江南的百姓必将生灵涂炭,为了江南百姓,我们这些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逍肃然起敬,正要夸赞,谢计农却已经轻声道:“不过若是平叛之后,朝廷和大人能对天雷宗多加关照,谢某也是感激不尽。” 秦逍勉强一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寻思着这世间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要让马儿跑,一定要让马儿吃饱。  正文 第六七五章 腰带 晨曦的曙光洒射在苍茫大地之上,沭宁城北不到二十里地,有一处湖泊,曙光洒射下,湖面清澈,环绕着湖泊一圈,都是叛军营地,虽然章法全无,却是如蚂蚁般密布,教人望之心寒。 奎木狼被秦逍生擒,叛军无首,一度陷入混乱之中,幸好奎木狼麾下部将及时稳住了局面。 叛军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奎木狼如果坐镇军中,忌惮于奎木狼的凶狠,叛军自然只能听从吩咐,可是主将被擒,叛军队伍也就充满了变数,部将们立刻将兵马后撤十里地,等待右神将亲临。 麝月公主既然被困在沭宁城内,右神将知道后,当然不会只是随意再派一名星将前来,定然是亲自前来指挥攻城。 在右神将抵达之前,只要能够稳住叛军军心,那就是大功一件。 叛军环绕湖泊驻营,方便用水。 丁甲只是叛军阵中一名极不起眼的小卒子,本是距离沭宁城不到三十里地的丁家沟村民,二十年来,过着最普通的生活,如果不出意外,后半生也向前半生那般平静地度过。 五天前,他甚至不知道王母会到底是什么东西,可是一群王母信徒跑到村子里,不但将村子里的牲畜粮食洗劫一空,村子里几十名青壮也都被强拉进队伍,也从那一天起,丁甲被告知已经成为了王母信徒。 拜王母,除妖狐,斩杀妖狐之后,便可衣食无忧,死后还能上天成仙。 可是丁甲甚至不知道妖狐到底是何方神圣。 村子里几十号青壮被拉进队伍之后,却并不十分在一起,而是打散分到各支队伍中。 王母会以三十人为一伙,设一名伙长,五伙为一队,设一名队正,四队为一都,设一名都头,三都为一营,如果满打满算,一营人马大概有一千八百人,而一营人马设一营将,营将则是由星将直接统帅。 此番叛军围困沭宁城,南门外安排了一个营,北门外也安排了一个营,不过南门外的大营兵力还不足,依然继续补充编制,而北门外虽然只有一个营,不过兵力已经超过了两千之众,奎木狼还来不及分营,便落入了秦逍手中。 这两日依然有王母信徒带来强征的青壮入伍,从村庄劫掠过来的粮食牲畜,却也能够应付当下叛军的粮食供应。 丁甲坐在湖边,呆呆看着湖面。 直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丁甲才回过神,扭过头,瞧见一名四十多岁的粗汉在身边坐下,露出笑容:“才叔!” 丁家沟几十号人,只有这粗汉才叔和他分在一伙,自然是相互照应。 “想媳妇了?”才叔和蔼笑道。 丁甲成亲不算早,去年才刚刚成亲,被强拉过来之时,村里的女人也都被带走,却不知去向何方。 “才叔,你说她们会不会有事?”丁甲心情沉重。 才叔叹道:“往好了想,不会有事。” “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丁甲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不想打仗,也不会打,我三舅公还在沭宁城里,他们都是好人,为何我们要围住沭宁城?” 才叔抬头望着刚刚升起的旭日,轻声道:“什么时候能回家,我也不知道,但总能回去的,到时候家人就能在一起。” “可是我心里总是不踏实。”丁甲身子微微蜷缩,五月的江南暖意融融,但丁甲却感觉身上有些发凉:“我总觉得我再也回不去了。” “胡说。”才叔沉声道:“你不想和你媳妇团聚了?无论如何艰难,都要撑下去,撑到回家的那一天。” 丁甲很谨慎地四下看了看,低声道:“才叔,我们被拉进队伍,还要围困县城,这.....这是不是造反?如果官府派来更多的官军,咱们败了,要被抓起来,是不是就要被当作造反砍了脑袋?” 才叔苦笑道:“我们如果不听话,现在就要被砍了脑袋。”低声道:“你以后要机灵些,真要打起来,千万不要冲在最前面,要是有机会,就找机会逃脱。”话声刚落,听到敲锣的声音响起,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身来,附近的人也纷纷向一个方向跑去。 丁甲跟着才叔和其他人一样,冲向一个方向,很快便瞧见前面摆放着几只大木桶,系着围裙的伙夫手里拿着大木勺子,四周蚂蚁般的叛军士兵拥挤上前,先是抢了木质的饭碗在手中,就见数名头缠红巾手拿大刀的汉子上前维持秩序,叫骂道:“都排好队,不要抢,谁不听话,一刀砍了。”又大声道:“红腰带的先打饭,黑腰带的后面等着。” 丁甲自然知道,红腰带和黑腰带是辨别王母信徒资历的方式。 早就加入王母会的信徒都是腰系红色的腰带,而最近被拉进队伍新加入的信徒,都是黑腰带。 红腰带和黑腰带虽然看似只有腰带的颜色不同,但在军中的地位和待遇也是完全不同。 对王母会来説,红腰带代表着真正的虔诚信徒,所以分发兵器的时候,红腰带可以领取到相对较好的兵器,例如大刀长矛,甚至有些红腰带还能领到皮革护具。 兵器有限,完全供给红腰带都有所不足,所以几乎所有黑腰带都只能使用斧头锄头等简单的武器。 装备上有高低之分,宿营的条件也有高低之分,军中的营帐,自然也是以红腰带为先。 五月时节,驻扎在城外,夜里少不了蚊虫鼠蚁,红腰带在营帐之内可以安心睡觉,而大部分黑腰带只能在营帐外面凑合。 兵器和宿营也就忍了,吃饭的时候,红腰带率先打饭,黑腰带也只能跟在后面。 这处打饭点要供应一队兵力的伙食,上下加起来也有一百五十号人,其中有五十多号是红腰带,近百名黑腰带只能眼看着红腰带得意洋洋率先打饭。 今天的伙食似乎不错,每名红腰带不但可以领到两个大白馒头,而且还能领到半碗香喷喷的烧肉,那股香味弥散开来,让黑腰带喉头蠕动。 等到红腰带领完,丁甲才跟着才叔排队。 忽听得前面传来愤怒的声音:“为什么他们可以吃肉?我们为什么连肉汤都没有?” 众人探头看过去。 只见到一名粗壮的汉子冲着伙夫大声怒吼,他只领到一个红薯,当着众人的面,将木碗里的汤水泼在地上,怒道:“你们瞧瞧,这是什么?除了两根菜叶子,哪有一点荤腥?” 伙夫冷冷看着汉子,挥手道:“赶紧下去,别人还要领饭。” “弟兄们,咱们黑腰带难道就低人一等?”汉子大声嚷道:“他们吃肉,咱们连汤也没得喝,他们吃白面馒头,咱们只能吃红薯,这几天我已经忍够了。今天要是不给大伙儿一个交代,这事儿没完。” 他身后顿时便有几人也跟着叫起来。 便在此时,却见一一人走过来,众人见到那人,声息便小了下去。 大家都认识,那是队正,这里一百多号人都归他管。 系着红腰带的队正腰间配着一把刀,距离那大汉几步之遥站着,向那大汉招招手,大汉有些忐忑,却不敢违抗,走了过去,队正问道:“觉得伙食不好?” “不是,队.....队正,咱们都是王母信徒,都效忠王母,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吃肉,我们.....我们只能吃红薯?”汉子面前壮着胆子问道。 队正笑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猛地拔出刀来,不等那汉子反应过来,兜头一刀砍了下去,鲜血四溅,在场众人都是大惊失色。 汉子倒地之后,身体抽搐了片刻,才气绝身亡。 黑腰带们一阵骚动,那些红腰带见状,放下碗,拔刀在手,队正却挥手示意红腰带们退下,这才向黑腰带们道:“你们过来的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们,我们王母信徒军规森严,将令如山,谁要是敢违抗军令,只有死路一条。你们想吃肉,就要靠自己去争取,立下了战功,不但可以吃肉喝酒,还可以赏给你们女人,否则现在还有红薯吃,若是畏战不前,就只有刀子给你门吃了。”目光扫过,厉声道:“谁还要吃肉?” 黑腰带们虽然心中愤恨,可是心里也知道,此时胆敢说话,那就是自寻死路。 黑腰带们排着队,低头不语,默默领取自己的饭食。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们。”队正大声道:“昨天有十几个人想要临阵脱逃,被我们发现,就在刚才,已经将那十几个人全都五马分尸。都记住了,加入王母会,就要终生侍奉九天王母,诛灭了妖狐,你们就是攻城,荣华富贵金银美女应有尽有,谁要是背弃王母会,那就是王母会的敌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要取你狗命。神将很快就会前来亲自统帅,神将一到,所向披靡,如果还有人敢临阵逃脱,同样也要五马分尸,连全尸都没有,你们都听清楚了?” 众人低着头,不敢吭声。 “听清楚没有?”队正厉吼一声。 众人只能齐声道:“听清楚了!” 队正这才一脸满意离开。 不少人偷偷望着队正离开的身影,眼眸之中充满了怨恨。 才叔回过身,轻轻拍了拍丁甲手臂,却什么话都没说。 正文 第六七六章 兵源 沭宁城的守军日夜戒备,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 董广孝封城之后,叛军兵临城下,这位董县令手下的兵力严重不足,只能动员城中的青壮参加守城,不过真正加入守城队伍的人却并不多。 城中虽然有数万之众,青壮不少,但都是普通的百姓。 大家多少年来安居乐业,在江南片富庶之地,几乎没有遭受过任何的兵灾战事,如今战事突起,许多百姓错愕之余,大多数人并没有勇气拿起兵器与叛军对垒。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太平日子过得太多,没有几个人愿意拿着兵器上阵厮杀。 毕竟大多数人也没有看到王母信徒残忍的行径,更多的人觉得这只是官兵和叛军之间的战事,只要置身事外,即使叛军真的打下了沭宁城,也未必真的会对百姓举起屠刀。 反倒是如果跟着官兵和叛军作战,到时候叛军打下县城,秋后算账,那是必死无疑。 所以真正加入队伍参加守城的青壮,不到城中青壮的一成。 董广孝虽然心中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能举刀逼着百姓抵抗叛军,如果真的那样做,激起城中的民变,用不着叛军打进来,城中百姓就能要了自己的人头。 好在城中百姓虽然大部分不愿意加入队伍守城,却也没有在城中添乱,城中的秩序倒是井然。 “公主驾临沭宁城的消息已经放出去。”沭宁县衙内,董广孝正在向麝月禀报情况:“短短两天,又有四百多人参加了守城的队伍,如今城中的守军兵力有一千五百人。”眉头微皱,道:“不过守军几乎没有经过训练,守城以弓兵为主,但习练箭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有所成,城里守兵能够射箭的加起来也不到六十人,还要分守两道城门,每面城门分派不到三十名箭手。如果叛军全面攻城,这点箭手根本无法阻挡他们接近城门。” 麝月微点螓首,漂亮的脸蛋也是一脸严肃:“城中的粮草是否足够?” “粮草方面,公主尽管放心。”董广孝立刻道:“太公提醒卑职要注意叛军作乱时,就已经暗中向沭宁城运送了不少粮草,卑职也将那些粮草偷偷存放在仓库。除此之外,卑职也早就暗示城中的粮商储备粮食,他们也很听话,先前盘点了一下城中的粮草,至少足够沭宁城撑上三个月。卑职以为,朝廷的援兵速度再慢,有三个月的存粮,也足以撑到他们抵达。” 麝月知道董广孝口中的太爷便是已经身死的董家族长董源。 董源是苏州城内最早察觉到王母会迹象的世家族长,此人也异常的精明,虽然在苏州城内没有轻举妄动,却暗中向董广孝嘱咐提醒,而且利用董家的力量,悄无声息之中向沭宁城运送了大量的物资,本就是做好了万一有变的准备。 这些事情,董广孝此前已经向麝月详细禀明,麝月对董源的未雨绸缪倒是心中赞赏,如果不是董源事先做了安排,沭宁城恐怕也早就落入了叛军之手。 麝月最担心的就是城中粮草不足,知道粮草足够撑上三个月,才微微宽心。 “这两天卑职令人加固了城池。”董广孝道:“他们如果想冲开城门,并不容易。不过卑职以为,他们围困数日却没有任何动作,除了集结更多的兵力,应该是在准备攻城武器。” 麝月并不擅长军事,但攻城需要攻城器械自然是很清楚,问道:“是云梯?” “正是。”董广孝神情肃然:“云梯打造方便,城外有大片的树林,可以就地取材。卑职先前在城头眺望,发现他们正在砍伐树木,那必然是在打造云梯了。贼兵势众,如果数千贼兵冲到城下,以云梯登城,我们的箭手根本无法阻止,只能在城头增加兵力抵抗。”顿了一顿,才继续道:“这两天发现还有贼兵络绎不绝地集结过来,如果判断没有错误的话,公主在沭宁城的消息可能已经传散开去,而王母叛军正集结各路人马准备重兵攻打沭宁城,所以等他们攻城的时候,也许兵力都超过万人,如此一来,我们的兵力更是捉襟见肘了。” 麝月明白了董广孝的意思,问道:“你现在最大的困难,就是兵力不足?” “正是。”董广孝苦笑道:“卑职分派人去说服城中青壮参加守城,不过收效甚微,却又不能强行征兵。” 话声刚落,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道:“强行征兵,即使成功,他们也只会出工不出力,一旦战时处于下风,他们溃退,反倒会导致致命的结果。”随即便见到秦逍缓步走了进来。 麝月抬头瞧见秦逍,怔了一下,董广孝却已经拱手道:“秦大人,你怎么来了?” “你腿伤好了?”见秦逍走动之时明显不利索,麝月蹙起秀眉:“好好养伤就是,谁让你四处走动。” “叛军就在城外,我又如何能够安心养伤。”秦逍叹了口气,走到一张椅子边上,看向麝月问道:“公主,小臣能坐吗?” 麝月知他是装模作样,淡淡道:“能站着就站着。” “腿疼,还是坐着说吧。”秦逍一屁股坐下,笑道:“据城而守,三件事情不可少。第一件是粮食,第二是城池,第三便是守城兵力。” 董广孝深以为然,点头道:“秦大人言之有理。粮食咱们不缺,城池方面,虽然沭宁城不是固若金汤,但也算牢固,自从叛军围城之后,卑职召集了城中的工匠,加固了城池,特别是两道城门,叛军要攻进来并不容易。眼下唯一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是兵力,一旦叛军攻城,沭宁县城头都要分配守兵,眼下只有一千多号人,兵力还是弱了些。” “董大人刚才说城中的青壮不愿意守城?” “正是。”董广孝叹了口气。 秦逍道:“其实这也能够理解。城中大部分百姓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城外的叛军是王母信徒,即使知道是王母信徒,他们也不知道王母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忽然就封城拒敌,百姓都没有搞清楚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怎会轻易加入守城队伍?”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麝月盯着秦逍问道。 “其实董大人心里有办法,但是不好说。”秦逍笑道:“董大人,我说的对不对?” 董广孝一怔,略有些尴尬,讪讪一笑。 “别卖关子。”麝月蹙眉道:“事不宜迟,有什么办法赶紧说。” 秦逍这才收起笑容,肃然道:“能不能让城中的百姓誓死守城,全在公主的身上。” “在本宫身上?” “要让马儿跑得快,就要让马儿吃饱。”秦逍正色道:“公主只要下一道命令,小臣相信满城百姓必然会踊跃守城。” “什么命令?” “免赋!” 麝月一怔,随即蹙眉道:“其实这个办法本宫也想过,只是本宫虽然是公主,却并无权免除地方赋税。” “公主,对百姓来说,真正重要的是自己的穿衣吃饭。”秦逍平静道:“如果是抵御外族,我相信这些百姓不用号召,为了自身的的存亡,也会奋起抵抗。但眼下围城的大都是被强拉入伍的苏州百姓,和城中百姓没有什么区别,也许城里城外还有许多人都是亲眷,此种情况下,要让他们拿起武器与城外的叛军浴血厮杀,没有切身的利益,谁也不会轻易上阵。公主如果下令,只要参加守城的百姓,可以免除十年甚至是终身赋税,必定会有许多人立刻加入守城的队伍。” 董广孝此时终于开口道:“殿下,秦大人所言,确实是一针见血。江南是我大唐赋税最多之地,沭宁县的百姓每年缴纳的赋税也不少,如果公主免除他们的赋税,为了自己,他们也会踊跃参加守城。” “不但如此,公主还要向参加守城的每一个人承诺,一旦守住沭宁城,等来援军击退叛军之后,所有参加守城的青壮都能够得到赏赐。”秦逍凝视着麝月道:“战后论功行赏,有功者朝廷会重金赏赐,甚至可以封赏官职。公主是皇亲贵胄,你对百姓们的承诺,百姓们自然相信,如此一来,城中的青壮不但踊跃参加守城,为了立功受赏,打起仗来也绝不会畏手畏脚。” 董广孝点头道:“这些百姓如果想要升官发财,几乎没有道路,如今有此机会,得到公主许诺,立了功可以得到黄金官职的赏赐,不但自己受益,甚至可以光宗耀祖,他们必然不会再有犹豫。”顿了顿,又道:“此外城中还有一些大户,他们在沭宁县地位不低,很有威望,正是因为他们保持缄默,所以许多百姓才不愿意参战。如果公主召集这些大户,给他们许以赏赐,再由他们出面劝说,那么整座沭宁城必然是上下齐心,共抗叛军。” 麝月若有所思,秦逍已经刀:“公主,事到如今,不需要有顾忌。你虽然无权下令免除赋税,但眼下只有承诺城中百姓,他们才会愿意拼死效命。战后回到京都,公主便可请奏圣人,下旨免除沭宁县的赋税,一城百姓,为抗击叛军浴血厮杀,而且保护公主安然无恙,圣人知道后,绝不会反对。小臣虽然身份卑微,到时候也一定和公主站在一起,共同上奏,请求圣人免除赋税,圣人若不同意,我就天天上折子,不达目的不罢休。” 麝月见秦逍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心下好笑,却也知道这确实是当下唯一的办法,而且要免除一县赋税,倒也不算是多困难的事情,想了一下,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按照你们所说的办。本宫现在就下旨,但凡参加守城的百姓,免除十年赋税。” “小气!”秦逍嘟囔一声。 麝月听得清楚,瞪了秦逍一眼,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秦逍呵呵一笑:“我是想说,免除十年赋税,还不如直接免了他们终生赋税,如此才能显出公主的豁达。” “你懂什么?”公主没好气道:“如果真的回了京都,本宫自然会请求圣人下旨免除他们终生赋税,但说话不能说太满,暂时先许诺免除他们十年赋税,等圣人真的答允免除终生赋税,到时候旨意颁下来,他们自然更会欢喜。” 兵源问题解决,董广孝眉头舒展开,笑道:“公主所言甚是,能够免除十年赋税,城中的百姓们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便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几人循声看过去,只见一名江湖打扮的男子快步到了门外,拱手道:“董大人,你快去北门!”  正文 第六七七章 痛苦的抉择 沭宁城北,夕阳之下,一队骑兵簇拥着一名身披红氅的大将静静立于城外。 红氅将身材魁梧,手提一杆长枪,面上戴着一张狰狞的黑铁面具,夕阳照在面具上,泛着黝黑而妖异的光芒。 红氅将身后不到两里地,则是密密麻麻的叛军队伍。 董广孝登上城头,瞧见叛军列阵,心下一凛。 他知道叛军迟早要攻城,但对方今日出阵,却比他判断的要早。 秦逍和麝月也登上城头,望见敌军已经列阵,只以为叛军提前攻城,神情凝重,而城头上的守军已经是严阵以待,县尉龚魁已经拔刀在手,只是那名红氅大将。 城头的守军大都没有经历过战争,此刻不少人的手心出汗,显得有些紧张。 红氅将似乎也看到了城头的董广孝,扭头向身边的一名骑兵说了一句什么,那骑兵一抖马缰绳,单人匹马靠近城池。 龚魁沉声道:“箭手准备!” “不要妄动。”董广孝抬手止住,沉声道:“没本官吩咐,都不许射箭。” 对方只派出一名骑兵靠近城池,自然不是攻城,董广孝知道应该是过来传话,倒想听听对方究竟要说什么。 骑兵快马到得城下,勒马停住,抬头大声道:“请董县令说话。”此人中气十足,声音嘹亮,不过语气倒是很客气。 董广孝双手按在城垛上,沉声道:“本官就是,有话快说。”他是习武之人,声音自然也是浑厚。 “董县令,你带人挟持公主殿下,犯上作乱,罪该万死。”骑兵大声道:“右神将有令,只要你交出公主,确保公主安然无恙,我们立刻撤兵,绝不会再与你为难。” 此言一出,城头众人都是冷笑,便是麝月也是冷笑一声。 如此颠倒黑白,还真是岂有此理。 “公主确实在城中。”董广孝沉声道:“你们王母会起兵叛乱,沭宁城上下都将在殿下的统领下,平定叛乱。告诉你们那位右神将,朝廷援军很快就会抵达江南,王师所到,势如破竹,他若想活命,立刻负荆入城,听候公主殿下发落,否则他和手下那群魑魅魍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骑兵朗声道:“董县令,你是沭宁县的父母官,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城中的百姓想一想。城中数万百姓的生死都握在你的手中,只要你开城门,交出公主,右神将保证不会伤及城中任何人毫发,只要你愿意,可以加入我们王母会,右神将立刻可以封你为星将,沭宁县依然交由你来掌理。”顿了顿,声音变得森然起来:“如果董县令执迷不悟,王母神军破城之后,必将城中杀个鸡犬不留,而他们的死,都将是你的不识时务所导致。” 董广孝大笑起来,道:“你们若有能耐,尽管来攻,老子在这里等着你们。” “董县令,不要怪我没有提醒你。”骑兵依然高声道:“各路神军正在向这边集结,你小小一个县城,根本无法阻挡神军的的攻势。你若不交出公主,右神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攻下沭宁城,还望三思。” “不必三思了!”董广孝从边上一名箭手手中拿过长弓,取了一支箭在手,弯弓搭箭,箭去如流星,那骑兵骇然变色,那支箭却只是没入他马前的地面上,随即听得董广孝冷声道:“这就是本官的答复。” 骑兵知道这位董县令的箭术着实不弱,如果真是冲着自己来,自己现在已经是毙命马下,不敢再多废话,兜转马头,拍马回去。 城头众人只是盯着那红氅将,都不作声,寻思着对方既然劝说无效,只怕便要攻城了。 眼瞧见那骑兵到得红氅将那边说了几句,红氅将却是抬起一只手臂,向前一挥。 董广孝见状,立刻向麝月道:“公主,叛军准备攻城,这里十分危险,还请您回县衙坐镇。” “本宫在这里与你们共同抗敌。”麝月却是摇摇头,语气坚定:“不用顾及我,本宫要让大家都看到,他们是在为大唐的公主而战。”环顾左右,高声道:“大唐的将士们,不退叛军,本宫绝不下城,和你们同生共死。” 城头守军自然都知道这位绝色美人便是大唐的麝月公主。 对将士们来说,公主是高高在上的天上人物,如今拥有仙姿的天上人物竟然坚持要留在城头与普通的兵士同生共死,这自然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却也让众人心中瞬间振奋起来。 将无贪生之念,士有必死之心! 秦逍看向麝月,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在这件事情上,秦逍对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心生敬意。 麝月也是瞥了秦逍一眼,面无表情,不过内心深处,想着只要这小子在自己身边,自己定然是安然无恙。 只瞧见从红氅将后方的队伍之中,迅速上来一群人,董广孝握剑在手,沉声道:“守卫沭宁,保护公主!” 众官兵也都振臂高呼:“守卫沭宁,保护公主!” 不过那群人却并没有向这边迅速冲锋,夕阳下,秦逍目光锐利,却只瞧见走在前面的一群人衣裳却是很体面,甚至有人穿着锦缎丝绸制成的衣裳,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却不下三四十人。 叛军的衣着,大都是粗布麻衣,像这样的衣着却是极其罕见。 这群人竟然都被反绑着双臂,甚至已经听到有人在啼哭,在这群人后面,却是一群手握大刀的叛军士兵,一字排开,紧随在这群人身后,刀兵后面,又有几名骑兵殿后。 城头众人也看出情况不对,都是诧异。 刀兵驱赶着那群人渐渐靠近城池,箭手们已经是弯弓搭箭,没有董广孝的命令,倒也无人敢轻举妄动。 眼见得那群人距离城池越来越近,董广孝却忽然身体一震,身体前倾,上半身几乎探出城垛,脸上显出骇然之色,脖子上已经青筋凸起。 秦逍看在眼里,知道事情不对,低声问道:“董大人,你认识他们?” “是.....是太爷的家眷,还有.....还有我两个兄弟......!”董广孝身体颤动:“我.....我妹妹全家人也在里面。” 此言一出,包括麝月在内,都是大惊失色。 “这些畜生。”龚魁咬牙切齿,厉声道:“他们竟然挟持人质,禽兽不如。” 一群人质被刀手驱赶到城下,连推带踢,将几十名人质踢跪在地上,随即上前,几十名刀兵将刀架在了人质的脖子上。 先前过来传话的那名骑兵此时也跟了上来,骑马立于刀手后面,抬头高声道:“董大人,这些人你可都认识?你挟持公主,大逆不道,你在苏州城内的亲眷受你连累,是生是死,就看你的态度了。” 人质们放声啼哭,有人大声喊道:“大哥,我是广文,救救我们.....!” “大伯父,快救救我们,我不想死......!” 啼哭声凄厉无比,董广孝左手握拳,几乎不敢看。 “城中几万百姓的生死你不在乎,难道连自己的亲眷都不在乎?”骑兵声音得意:“这里有你的长辈,有你的兄弟姐妹,对了,还有你的外甥和侄子。你们董家是江南世家,自然懂得尊老爱幼,董县令,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些亲眷死在你面前吧?交出公主,城中百姓得保,你这些亲眷也将毫发无伤。几万人的性命换一个人的性命,这样的买卖,董大人如此精明之人,总不会不知道如何选择?” 秦逍神情凝重。 他确实没有想到王母会竟然会来这一手。 麝月娇躯轻颤,却还是竭力保持镇定,看了董广孝一眼,只见到董广孝一手握剑,一手握拳,身体晃动,抬头闭眼,竟是不敢往城下看。 “狗日的畜生。”龚魁是董广孝的心腹,能够理解董广孝此刻的心境,冲着城下厉吼道:“你们赶紧放人,使出如此卑劣手段,不怕遭老天报应吗?” 骑兵哈哈笑道:“我们是王母的神军,代表的就是天意。董大人,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考虑,我们等你的答复,是交出公主,还是眼睁睁看着你的亲眷人头落地,就在你一念之间。” 城头众人瞧见那骑兵得意样子,都是怒火中烧。 “大人!”龚魁看向董广孝,声音也有些颤抖。 麝月苦笑一声,终于道:“董大人,你固守沭宁城,已经尽了本分,是我大唐的忠臣。你若将我交给他们,我绝不会怪你。” 董广孝没有说话,却是丢开长剑,再次拿过长弓,取箭在手,赫然转身,弯弓搭箭,没有丝毫的犹豫,利矢如电,已经脱弦而出,刺破空气,以无坚不摧的凌厉气势暴射而出。 “噗!” 那名骑兵还在马背上大笑,但笑声却突然戛然而止。 带着怒火的一箭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他的喉咙。 骑兵简直不敢置信。 他瞳孔收缩,身体晃了晃,已经从马背上翻到在地,抽搐几下,便即不动。 无论是城头还是城下的人,都是目瞪口呆。 正文 第六七八章 托付 这一瞬间,空气似乎凝固。 城头上的守兵固然没有想到董广孝竟然如此决然,城下的叛军更是呆住。 董广孝射杀那名骑兵,等同于彻底断绝了谈判的道路。 这一箭,也是告诉叛军,他不会因为亲眷成为人质而有丝毫的妥协。 “杀了他们!” 刀手后面几名骑兵中,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也知道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断然喝道。 一声令下,刀手们不再犹豫,在人质们的啼哭声中,挥刀便砍下去。 一名刀手挥刀向身前一名不到十岁的孩童砍落,到在半空中,却听“嗖”的一声,一箭如电,正中这名刀手的喉咙,刀手闷哼一声,向后翻倒。 城头之上,秦逍不知何时已经拿弓在手,脸色冷厉,一箭射杀那名刀手,大吼道:“阻止他们!” 城头的射手们瞬间反应过来。 他们始终不敢轻举妄动,固然是因为没有得到董广孝的命令,亦是因为那些人质就在刀手身前,投鼠忌器。 此刻秦逍一声厉吼,箭手们回过神来,虽然有部分箭手还是没有把握,不敢放箭,但却还是有心理素质极强的箭手在秦逍厉吼声向那些刀手射出了箭矢。 董广孝本以绝望,秦逍的反应,却也让他瞬间反应过来。 想要救下所有的亲眷,绝无可能,但是乱箭射过去,混乱之中,却未必不能让一些亲眷活下来。 “跑!”董广孝如同猛虎咆哮:“快往这边跑!”说话间,已经取箭在手,连连射出。 刀手们大刀砍落,已经有数颗人头落地,但城头陡然间一阵箭雨袭来,有些刀手的大刀还没有落下就已经中箭倒地,亦有人眼瞧见箭矢射来,胆战心惊,顾不得杀人,转身就跑。 倒是刀手后面的那几名骑兵大声叫喝:“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不许退!”却是挥舞马刀,将狼狈逃窜的几名刀手砍杀。 几十名刀手一时混乱无序,有些人躲避骑兵的马刀,有的则是向人质们挥刀砍去。 董广孝在城头大吼,人质们也都反应过来,知道若是继续跪着无动于衷,就只能是待宰羔羊,有几人反应机敏,趁着刀手们一片混乱之际,起身就往城墙根下跑,这几人一动,其他人也都纷纷向前跑,刀手们在后面追拿,挥刀又砍杀了数人。 人质一跑,与刀手们就拉开了一些距离。 城头上那些投鼠忌器的箭手们见此情状,再不犹豫,弯弓射箭。 秦逍在白虎营苦练过箭法,虽然谈不上百步穿杨,但却也不弱,箭矢一根接一根地向刀手们射过去,阻挡刀手们追拿人质,转眼间却也是射杀了数名刀手。 董广孝眼瞧着自己的亲眷死在叛军的屠刀之下,悲痛之中,怒火滔天,几乎是箭无虚发,片刻间五六人都死在他的箭下,瞧见那几名骑兵还在挥刀逼迫刀手们追砍人质,箭矢对着骑兵射过去,一名骑兵中箭落马,其他骑兵见状,也都是骇然,兜转马头,纷纷后撤。 城下一片混乱,人质们的哭喊声,惨叫声,叛军的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凄惨无比。 远处的红氅将眼睁睁看着城下发生的一切,却并没有轻举妄动,并无下令叛军攻城,就像是在看戏一样,铁面具下的那双眼睛冷冷望着城头,死死盯着仙人之姿的麝月。 骑兵后撤,刀手们连续不断地被射杀,剩下的刀手再也没有勇气追砍人质,纷纷转头就跑。 城下横七竖八的躺着众多尸首,除了董广孝被砍杀的十几名亲眷,那些刀手也有半数在城下被射杀。 人质们跑到城门外,拼命拍打城门,但城门后面的守兵没有得到董广孝的命令,也不敢开门。 只等到叛军如同丧家之犬奔逃而去,杀声消失,只有城门外那群人质的啼哭声。 “快去开城门!”龚魁立刻吩咐身后兵士。 董广孝却厉声道:“谁都不要动!” 龚魁看着城下的尸首,十几具亲眷的尸首中,大半都是老幼和女人,其中亦有两名孩童惨死在叛军的刀下,龚魁握住拳头,目中喷火,咬牙切齿道:“畜生,这群叛贼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董广孝远远望着红氅将,目眦欲裂。 夕阳落山,红氅将缓缓兜转马头,一抖马缰绳,纵马而去,身后的一种骑兵紧随其后,很快,后方的叛军队伍也撤了下去,大地之上,一片空旷。 “打开城门!”麝月终于道。 公主有令,龚魁再不犹豫,亲自跑去开门。 董广孝将手中长弓丢给身边兵士,转身走了两步,却是摇摇欲晃,忽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边上立时有人扶住,其他人都是骇然变色。 所有人心中都能理解董广孝现在的心情。 虽然秦大人及时出手,救下了不少人质,但董大人终究还是有十几名亲眷死在他面前。 如果这些人不是董广孝的亲眷,自然不会被叛军作为人质,或许也就不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董广孝当然会觉得这些亲眷之死全都是他个人的责任。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董广孝虽然对大唐对公主尽了忠,但因为自己牵累族人惨遭横祸,势必也让董广孝内心一辈子都会悲痛愧疚。 “来人,带董大人下去歇息。”麝月走过来,眉宇间带着感激之色:“本宫亲自守在城头,你先回城好好休养,这里有秦逍和本宫一起镇守。”顿了顿,温言道:“派人好好照顾你的亲眷。” 董广孝稳住身子,嘴角带血,却还是拱手恭敬道:“多谢殿下体恤。不过叛军匪首抵达,形势严峻,这种时候,卑职更要当好自己的差事。” “董大人,叛军还没有准备好立刻攻城。”秦逍走过来,看着董广孝道:“你的亲眷刚刚都受到了惊吓,还需要你亲自去安抚。我的意思,你带他们进城之后,好好安顿下来,自己也好好休息一夜。这些日子你日夜不眠,精力消耗太大,守卫沭宁城,没有你万万不成,等到叛军攻城的时候才是最严峻时刻,董大人养精蓄锐一番,刀子只有磨的锋利了,才能所向披靡。” 董广孝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道:“那就有劳秦大人了。” “公主,你也要好好歇息。”秦逍看向麝月:“这里就给我就好。” 麝月想了一下,微点螓首:“本宫和董大人一起下去,亲自去见他的亲眷。” 秦逍知道麝月是想亲自去安抚那些亲眷,这时候麝月亲自出面,也可以向众人显示她的钟情知恩,并无坏处,点点头。 夜色深沉,沭宁城西角有一座小寺庙,平日里香火并不盛,寺庙里也不过几名僧人。 寺庙的院子内,此刻却是一字排开摆着十几具尸首,除了几名僧人正在诵经超度,一群亲眷伏地痛哭。 董广孝跪在众人之前,头缠白布。 被叛军残杀的亲眷尸首被抬回城内,在董广孝的吩咐下,直接送到了寺庙。 城中没有坟地可以掩埋,而沭宁城被围困,什么时候能够出城谁也不知道,天气日渐炎热,尸首如果不及时处理,只会腐坏。 董广孝做事干脆果断,在亲眷们的反对下,坚持直接将尸首在寺庙之内火化。 董广孝虽然是沭宁县令,但董家在苏州是个大家族,如果换做平日,如此大事,还真轮不着董广孝来决定,但如今是非常之时,当下董广孝已经是董家的柱梁,他的决定,众人也无法反对。 他连夜火化,不想惊动任何人,甚至没有向麝月说明。 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董广孝扭头看过去,却只见到一群人正井然有序地走进来,这群人都是头缠白布,当先几人老态龙钟,董广孝微微变色,立刻起身,迎上前去拱手道:“黄老爷,杨先生,你们这是......!” 他自然认识,这些人在沭宁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江南有七姓,苏州有钱家,而沭宁县也同样有本地乡绅。 这些乡绅的地位或许无法与那些江南大族世家相提并论,但在这沭宁县内,却是威望极高。 忽然出现的这些人,不但有沭宁县城内数名威望极高的乡绅,而且还有受人敬仰的文人先生。 他们忽然披着白巾前来,确实让董广孝大感意外。 “董大人,事情我们都知道了。”德高望重的黄老爷一脸肃然,声音苍老:“董大人忠君护国,可彰日月。我们也弄清楚,城外的那群叛匪,欺世害民,滥杀无辜,比之禽兽还不如。如果让这群畜生破城,全城的百姓都会大祸临头。我们已经派人去告知城中百姓,如果置身事外,就只会等着那群禽兽入城之后屠戮父母妻儿,即使不为国,只为了保护家人,也该拿起兵器和城外的叛军决一死战。” “黄老爷.....!”董广孝后退一步,深深一礼:“董某人谢过诸位!” “董大人忠勇无双,公主如今也在城中亲自镇守。”儒雅的杨先生正色道:“还有那位骁勇无比的少卿大人,沭宁城在你们的带领下,一定可以击退叛军,安然无恙。”却是向董广孝深深一礼:“董大人,全城百姓的生死,就托付给你们了。” 其他人却也全都是向董广孝深深行礼。 --------------------------------------------------------------- ps:祝大家五一快乐,外出注意安全。新的一个月,求大家的保底月票!  正文 第六七九章 火光冲天 明月当空,秦逍靠坐在城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若有所思。 城头的守军始终处在高度戒备之中。 刚刚得到消息,城南忽然又从各处汇集过来大批的叛军,而且兵力还在源源不断地向沭宁城外聚集。 秦逍知道大战一触即发。 而且叛军一旦攻城,肯定是从两个方向同时进攻。 这一点守城的官兵都是心知肚明。 秦逍镇守北门,龚魁则是去往南门坐镇。 听得脚步声响,秦逍抬头看过去,却只见到麝月已经来到身边,便要起身,麝月摇摇头,犹豫一下,才轻声道:“董广孝已经在寺庙将他遇害的亲眷火化了,城中许多人都过去拜祭。” 秦逍轻嗯一声,问道:“董大人现在如何?” 麝月轻叹一声,没有说话,犹豫一下,竟然在秦逍身边就地而坐,秦逍有些诧异,他知道这位公主有些洁癖,毕竟也是金枝玉叶,没想到竟然会直接在布满尘土的地上坐下。 “不怕脏?”秦逍含笑问道。 麝月白了秦逍一眼,抬头看向天上明月,幽幽道:“今天幸亏你及时出手,才保全了不少人。” “对董大人来说,即使只有一名亲眷被残害,心中的伤痛这辈子也难以消除。”秦逍苦笑道:“我能理解他的心境。作恶的是叛军,但董大人会自责,他会觉得一切是因为他,才会让众多亲眷遇害。” 麝月叹道:“是因为我。秦.....秦逍,我若不来沭宁城,是否就不会有这样的结果?” “叛军如果铁了心要打下沭宁城,这样卑劣的手段他们迟早会用。”秦逍柔声劝道。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麝月还在金碧辉煌的深宫之中,不近人间烟火,那么无论死了多少人,对公主来说恐怕都只是一个数字。 但此番她是亲眼看到无辜百姓被叛军残杀,心中触动自然不小。 麝月神情颇有些黯然,秦逍轻声道:“公主,城中官兵百姓的目光现在都看着你,这种时候,你不能是女人,而是要成为一名统帅。无论发生什么样的挫折,你都要表现得比任何人坚毅冷酷。”见麝月看向自己,正色道:“董大人为何宁可牺牲自己的亲眷也要保护公主,你可明白?” 麝月蹙眉道:“为何?” “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份。”秦逍道:“你是公主,大唐的公主,在董大人和我们的眼中,你高高在上,手握大权,可是一个人权势越大,地位越高,责任同样也会越大。董大人保护了你,因为他相信你可以让天下更多的人过上好日子,他牺牲自己的亲眷,不只是为了你一人,而是为了更多的苍生百姓。” 麝月身体一震,凝视秦逍。 便在此时,却听得有人大声道:“你们看,那边是什么?” 秦逍神色一凛,赫然起身,只以为是叛军袭来,冲到城垛边,向北边望过去,却瞧见漫天的红光。 “怎么回事?”麝月立刻跟上来。 “好像是......大火!”秦逍有些诧异,抬手指向北边:“公主你看,那边的天空都被映红了,只能是那边烧起了大火。” “大火?”麝月也是惊讶:“不错,红光漫天,确实是大火所致。那边应该是叛军营地,为何会有如此大火?” 城头的兵士都是望着那边,俱感惊讶。 秦逍皱眉道:“如果是营地篝火,不可能烧成这个样子。”大声道:“大家都戒备了。”手按在刀柄上,心中疑惑。 叛军营地,此刻确实是烧起了熊熊烈火。 戴着铁面具的右神将从自己的将营冲出来之时,看到西北方向火光冲天,面具下那双瞳孔收缩,一骑飞马而来,连滚带爬从马背上下来,声音惊慌:“报....报神将,粮草失火!” 叛军的兵马越聚越多,每天都要吃饭,而粮库就设在大营的西北方向。 奎木狼被抓之前,就已经令人修建了专门的粮库,四周都是围着木栅栏,从苏州各处搜刮而来的粮食全都堆放在粮库这边,此地重要至极,奎木狼专门安排了一队红腰带看守粮仓。 一队兵力有一百五十人,而且全都是对王母会十分忠诚的红腰带,这一百多人分成两班,日夜轮值守卫粮仓,守卫的异常森严。 右神将抵达之后,又加派了五十人看守。 所以粮库这边的守兵已经达到了两百人,这两百人没有其他的任务,只负责守住粮仓。 这些粮食不但要供应城北的叛军,南城的叛军每日也会前来此地取粮,如今城外两路人马加起来的兵力已经超过四千之众,而且还有各路人马向这边集结,所有人都要靠着这处粮草吃饭。 粮仓之中,不但有王母信徒搜刮来的粮食,亦有不少是王母会事先准备好的粮草,堆积如山,所以王母会粮草充足,并不着急攻城。 如今粮仓失火,对城外的叛军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右神将性情残酷,虎狼之胆,此刻看到粮草那边火光冲田,也是大惊失色,怒声道:“救火,快派人救火!” “已经派人救火。”骑兵惶恐道:“可是粮草都堆放在一起,粮仓距离湖泊有些距离,火借风势,越来越大,一时还.....!”还没说完,恼羞成怒的右神将一脚踹过去,将那人踹翻在地,冲过去翻上骑兵的战马,催马便往粮仓那边冲过去。 叛军粮草此时烈火熊熊。 看守粮仓的红腰带们都已经是魂飞魄散,所有人都知道,粮仓重地,派了两百人守卫,可说已经是谨慎无比,可是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粮仓竟然被人烧了,如果粮食尽没,以右神将嗜血如命的性格,看守粮仓的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 粮仓这边一片混乱,有人大喊救火,有人找寻器皿去湖里取水救火,而且粮仓不但堆放着大批的粮食,还有不少牲畜禽类,大火一起,牛羊乱窜,鸡飞狗跳,许多牲畜鸡鸭被火星溅上,身上着火,四处乱窜之间,更是引起更多的火源。 右神将来到粮仓的时候,眼睁睁看着火势越来越大,冲天火光照在他那冰冷的铁面具上,泛着妖异光芒。 粮仓重地,除了守兵和每天按时过来取粮的人,其他人都不可靠近一步,否则杀无赦,也正因如此,这边烈火熊熊,叛军各队人马虽然发现着火的是粮仓,没有得到命令,却不敢靠近过来。 虽然不是有人取了水来灭火,但这场火太突然,而且火势太大,救火的水杯水车薪,一是根本扑不灭。 马蹄声响,有人大声叫道:“报!” 右神将扭头看过去,那名骑兵翻身下马,大声道:“禀报神将,有人抢夺了马匹,正向城池方向逃窜。” “是放火的人!”右神将握起拳头:“追上他们,杀死他们!” “他们速度很快,趁乱逃窜,已经派人去追。”骑兵道:“不过他们已经跑出很远。” “多少人?” “四五个人。”骑兵道:“扮成我们的模样,一开始他们逃窜离开,见到的人都以为是自己人,可是他们直接向城池方向逃窜,立刻有人来报,属下才觉得可疑,立刻来报。” 右神将咬牙切齿:“是城里派人出来烧粮,立刻追拿。” 右神将很肯定是沭宁城派人扮成王母信徒烧粮,但秦逍却知道这与沭宁城内的官兵并无关系。 焚烧粮库,断绝叛军的粮草供应,这当然是极高明的一招,但要实行起来却着实不容易。 非但要搞清楚粮库的具体位置,而且还要在重兵把守的情况下混进粮仓不被发现,点火之时,如果只是随便投掷几根火把,在火势烧起来之前被发现,就能够迅速扑灭。 所以要烧粮仓,必然是精心准备。 而城中官兵死守城池,两座城门都被叛军死死盯着,想要派人出城不被发现,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城头上的众人看到那冲天火光,将北边的天幕都映红,宛若旭日初升。 “马蹄声!”秦逍神情一紧,月光之下,瞧见从北边数骑飞驰而来,城头的箭手们立刻准备,弯弓搭箭,秦逍四品境界,目力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论,借着月光,已经看清楚共有五骑飞驰而来,后方却并无叛军跟随。 五人都是马术了得,秦逍向箭手们吩咐道:“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 忽听得城下传来嗓音略有些尖细的喊叫:“秦少卿可在城头?我是陈曦,紫衣监陈曦!” 秦逍听出声音,正是声音,惊讶之余,欣喜万分:“公主,是陈少监!”吩咐人道:“赶紧打开城门!” 麝月听秦逍说是陈曦,意外之余,也是欢喜。 叛军没能及时追上来,陈曦后面几里地并无追兵追赶,此时开城门,有足够的时间将城门再关上。 秦逍一声令下,自然无人违抗,城门打开,五骑如风般冲进了城内,看守城门的兵士等陈曦等人进城,立刻关门。 秦逍心情振奋,此时却已经明白,叛军大营那边的大火,必然与陈曦这几人有关。 正文 第六八零章 天怒人怨 陈曦突然来到沭宁城,着实让秦逍和麝月大感意外。 一身粗布衣衫的陈曦登上城头,秦逍已经跟在麝月身边迎上前去,见到麝月,陈曦和身后几人跪倒在地,齐声道:“参见殿下!” “陈少监,起来说话。”麝月面带微笑,抬手道:“都起来吧。” 陈曦等人起来之后,麝月扫了一眼,却已经认出来,在陈曦身后那四人,都是自己从京都带来的近侍,吕甘吕苦兄弟正在其中,这四人都是自己的心腹侍卫,陈曦在苏州城调虎离山,这四人跟随陈曦出城,此后便一直不知下落。 眼见得这几人安然无恙,麝月心中欢喜,便是秦逍也觉得精神振奋。 “公主,您是否安好?”近侍吕甘擅长观察,看到麝月走过来的时候似乎脚步有些不对,并不知道麝月脚底板伤势还没有痊愈,关切问道。 麝月摇头道:“无妨。” “陈大人,那边的大火.....?”两路人马在沭宁城会合,秦逍心中自然欢喜,但此刻却是对叛军营地那边的大火更感兴趣。 陈曦笑道:“叛军恐怕有几天吃不上饭了。” 麝月和秦逍瞬间就听明白,秦逍惊讶道:“难道你们烧了叛军的粮草?” “不错。”吕甘在后面笑道:“少监大人有勇有谋,我们两天前就混进了叛军队伍里,少监大人一开始就计划要将叛军的粮仓烧了,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可是只要粮仓被烧,叛军无粮可食,不战自溃。” 陈曦扭头望向火光方向,那边的大火到此时依然没有扑灭,含笑道:“看来他们要抢救粮草已经来不及,这还多亏了吕甘兄弟,他想出法子,在烧粮之时,先在粮仓多处地方洒上燃油,如此一来,火借风势再加上易燃的燃油,即使他们发现火光,想要灭火也不容易。” 秦逍诧异道:“你们两天前就到了?” “我们从苏州城内引开杭州营,不过那位赵统领很快就察觉中计,引兵回城。”陈曦肃然道:“我们甩开追兵,乔装打扮,就在苏州城附近打听情况。”随即肃然道:“公主,杭州营如今驻守在苏州城内,此外苏州城周边的王母信徒聚集到城中驻守,眼下的苏州城,已经掌控在王母会手中,以奴才的估算,除了城中原有的兵马,再加上此后入城的王母叛军,苏州城的兵力现在应该不下于六七千之众。” 麝月微点螓首,神情凝重。 她想要扭转江南的局面,就必须要将苏州城重新夺回,但以现在的情况,想要夺回苏州城简直是异想天开。 莫说去夺取苏州城,是否能守住沭宁城,也是个严峻的考验。 “草民将情况打探清楚之后,已经利用飞鸽向京都那边报讯。”陈曦道:“此外苏州叛乱,如此大事,也必然已经有人快马向京都禀报,所以朝廷现在应该已经着手商讨平叛的计划了。”顿了顿,道:“一开始各路叛军都是向苏州城方向聚集,不过这几天叛军都是向沭宁城方向聚集过来,奴才觉得事有蹊跷,所以混进了叛军之中,打听出殿下和秦大人可能在城中。” 麝月在城中已经待了四天,那夜秦逍骑马带着公主冲营入城,必然早已经传散开。 秦逍笑道:“所以少监大人潜伏其中,准备烧毁粮仓?” “正是。”陈曦点头道:“我们这两天暗中搞清楚了粮仓的情况,精心计划,今日叛军利用人质威胁董县令开城,我们就在队伍之中。那个右神将残忍卑劣,本来我们还准备等上两天再下手,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要再给他们时间,干脆就在今晚动手,好在一切顺利,叛军粮仓被毁,对他们应该是沉重的打击了。他们即使今晚立刻派人前往苏州城求粮,等那边准备好,再派人送粮过来,最快的速度,至少也要大后天才能赶到,我倒想看看,明后两天,那位右神将拿什么喂饱这几千兵马的肚子。” 吕甘在旁道:“即使是正规的朝廷兵马,若果两三天没有粮草,大家都在挨饿,都可能出现兵变,就不必说这群乌合之众了。” 陈曦想到什么,轻声道:“殿下,叛军虽众,可是据我们这两天的观察,他们却存在一个致命的弱点。”从腰间扯下了黑色腰带,递给秦逍,道:“秦大人,你可瞧见叛军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秦逍接过黑腰带,说是腰带,自然与真正的腰带不同,其实就是一条黑色的粗布带子,横系在腰间之用。 “你这样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件事情。”秦逍看向麝月,道:“公主,你可记得,叛军兵卒腰间都缠着腰带,但颜色却不相同。我记得其中有一些人是系着红色的腰带,但大部分人却是系着和少监大人这条相同的黑腰带。” 麝月点点头,显然也早就察觉这一点,问道:“陈曦,腰带颜色不同,可有什么说道?” “有。”陈曦点头道:“腰间系着红色腰带,就证明在这次叛乱之前,那些人就已经加入了王母会,是真正的王母信徒。他们少则一两年,多则七八年,深受王母会的蛊惑,对王母会言听计从,是叛军的真正骨干。而黑腰带则是此番叛乱之后,王母会从各地村镇强行拉进队伍的普通百姓,这些人其实并不信奉什么王母,成为叛军的一部分,完全是因为害怕王母会的屠刀。” 秦逍眼睛亮起来,陈曦带来的这个情报,当然是十分重要。 “其实江南是我大唐比较富庶之地。”陈曦缓缓道:“公主,恕奴才直言,如果是贫瘠之地的百姓,赋税徭役沉重,衣不遮体忍饥挨饿,他们对朝廷生出怨恨,为了能够吃饱肚子,或许真的会举旗反叛。不过江南百姓的赋税虽然也不轻,但大多还能够吃饱肚子,我大唐的百姓,只要不将他们逼入绝境,让他们吃饱穿暖,他们就不会存有谋反之心。”顿了顿,向城外看了一眼:“所以在奴才看来,王母会选择在江南发起叛乱,虽然确实让人猝不及备,但却也正因为如此,王母会在江南的根基其实谈不上牢固。” 秦逍微微点头道:“秦大人所言极是。如果官府盘剥,地方贫瘠,有人率众叛乱,确实可以让许多无路可走的百姓甘心追随,但江南百姓还不至于走投无路,所以除了那些被蛊惑的王母信徒,真正想要谋反的人其实并不多。” “红腰带是被蛊惑,而黑腰带是被强迫。”陈曦道:“王母会知道红腰带是他们的虔诚信徒,是真正的骨干,所以在军中对他们的待遇比黑腰带要好得多。他们是想以此收买红腰带之心,可恰恰如此,让黑腰带感觉不公。”冷笑道:“虽然王母会那群人凶残无比,禁止兵卒私下交谈,但这两天下,我可以明显察觉到,黑腰带对红腰带是存了怨恨之心,这叛军就像一对干柴,如果在合适的时机将火星丢上去,他们很可能会自己乱起来。” 吕甘忽然道:“公主,还有件好消息。” “你说。”麝月此时心情愉悦不少。 吕甘道:“王母信徒四处劫掠,强行将百姓拉进叛军队伍,其实已经激起了江南百姓的民愤。据我们所知,许多村镇已经开始自发的组织起来,许多地方的乡绅将壮丁聚集在一起,以此来保护老弱妇孺和自己的财产。这些天叛军杀了不少地方的官吏,也让更多的地方官员胆战心惊,他们和地方乡绅联起手来,聚集青壮,打造兵器,囤积粮草,那是做好了抵抗叛军的准备。” “不错。”陈曦点头道:“就在昨天,有一队王母会众去劫掠一个镇子,竟然被组织起来的百姓杀了十几个人,剩下十几人狼狈逃回来。还有一队人还没靠近村子,发现村子里竟然埋伏了不少人,不敢进去。”看向麝月,道:“殿下,您被困沭宁县城的消息,已经开始被人传了出去,现在恐怕已经有许多地方知道你正坐镇沭宁城抗击叛军。只要沭宁城一日不破,江南那些反抗叛军的力量就会拥有信心,而且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抵抗叛军,等到我们坚持到朝廷派出的援军,那时候平定叛乱,必然是所向披靡。” 麝月和秦逍入城之后,城外的消息也就被阻隔起来,无法知道这几天江南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听得陈曦这番话,麝月心情更是欢喜,问道:“可知道杭州那边是什么情况?苏州钱家叛了,江南七姓中的其他六姓有何动作?” “目前为止,还没听说杭州和扬州也叛了。”陈曦道:“奴才一直在想,其他六姓是否在等苏州这边的消息。” “哦?”麝月问道:“你是说他们在等本宫的消息?” 陈曦犹豫一下,终是点头道:“奴才以为,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利用内库案引诱公主前来江南是第一步,第二步应该是在公主没有察觉到他们阴谋的情况下,利用公主攻打太湖盗,除掉心腹大患,如果一切顺利,太湖盗最终被铲除,那么第三步就是挟持公主,打出公主的旗号,如此一来,在公主旗号下,江南三州都将起兵谋反。”冷笑道:“他们的第一步确实得逞,不过后面的计划却出现了岔子,公主顺利从苏州城脱身,钱家的任务失败,如此情况下,钱家没有退路不得不立刻叛乱,但其他世家察觉公主并没有受钱家控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麝月微微点头,秦逍亦觉得陈曦的分析确实有道理,冷笑道:“所以苏州这边是要想尽办法打下沭宁城,抓住公主,只有公主被抓,其他六姓才敢起事。”单手背负身后,不屑笑道:“这钱家看来倒是成了其他六家利用的工具了。”  正文 第六八一章 大战在即 叛军营地中,黑腰带丁甲望着粮仓那边冲天的火光,也是大惊失色。 军令森严,叛军各队兵卒虽然看到那边大火冲天,却没有人敢靠近过去,虽然守卫粮仓的兵士竭力救火,但整座粮仓在夜风之中火势熊熊,到后来甚至救火的人都不敢靠近。 丁甲这样的叛军士兵多如牛毛,眼睁睁地看着粮仓被焚,心情各异。 “才叔,粮仓烧了,咱们明天吃什么?”丁甲看了身边的才叔一眼,压低声音问道。 被强拉过来成为叛军,丁甲身不由己,但至少每天还能吃上一口饭,可是如今连粮草都被焚毁,丁甲心情低落,难道从明天开始就要挨饿? 叛军的兵士虽然都是普通百姓,但其中不乏许多精明人,这些人心里都清楚,沭宁县城方圆百里之内的村落几乎都被洗劫一空,也正因如此,粮仓才会囤积大量的粮草。 如今粮草被毁,再想在周围搜集粮草,困难无比。 甚至有人知道,前几天能够迅速搜集到诸多粮草,只因为王母会突然起事,许多村庄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王母会突然袭击,村中的粮食才被劫掠,壮丁也才被强拉入伍。 但王母会四处劫掠的消息已经传开,许多村镇都已经有了防备,再想劫掠钱粮就不再像之前那般容易了。 这两天依然有红腰带外出抢掠粮草,但满载而归的已经是越来越少,甚至有几支队伍还损失惨重。 才叔四下看了看,见到许多兵士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显然大家的担心都是一样,压低声音道:“没有粮食,谁都不会卖命,先不要妄动,看看其他人明天是什么反应。” “大伙儿会不会就这样散了?”丁甲轻声问道。 才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低声道:“别人怎么做,咱们照做就是。” 快到天明时分,粮仓的火势才熄灭下来,虽然竭力抢救,但抢出的粮食连一成都没有,反倒是有数人因为救火而被烧死。 叛军士气低沉,当黎明的第一丝曙光洒射到大地之时,所有人却都听到了号角声响。 这当然不是早餐的营号声。 各队队正听到号角声,立时召集自己手下的兵丁,吩咐所有人都拿起兵器,迅疾向集结处跑去。 集结之处立着一面大旗,在晨曦的风中迎风飘扬。 大旗之下,两名号手穿着牛角号。 丁甲这队一百五十号人在队正的率领下,集结到将旗之下时,这边已经集结了数百号人。 奎木狼还没有被抓进城中的时候,就已经训练过手下兵丁一些基本的军事命令,听到号角声立刻集结,之前也是训练过。 丁甲这队兵丁有近五十号红腰带,按照之前列队的规矩,黑腰带列队在前面,红腰带则是列队在黑腰带后面。 每一队都有一面旗子,旗手举着旗子站在队伍的正前方,在号角声中,营地各队人马正迅速集结,几十面旗子在空中迎风飘扬。 丁甲很淳朴,却并不笨。 瞧这架势,难道是准备攻城?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从后方出现众多红腰带,这些红腰带都是抬着云梯过来,又见到骑兵们在各队中间来回,大声叫道:“都列好队伍,每队分发五只云梯。” 骑兵清一色都是红腰带,更是叛军中的精锐,也是王母会最虔诚的一批信徒。 这些人在叛军队伍里,比红腰带步兵还要高上一等。 云梯由各队队正领取,尔后交给队伍里的红腰带,似乎是早先就已经决定好了抬云梯的人手,从队伍里很自觉地有红腰带过去抬起云梯。 丁甲此时已经确定,此番是真的要攻城了。 他忍不住向远处的沭宁城望过去,晨曦之下,那座县城就像是俯卧在大地上的一头巨兽,身披坚甲,似乎已经在等待着猎物送入它的口中。 丁甲一颗心揪起来,握着锄头的手不自禁抖起来。 要攻打这样一座城,一定要死很多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夕阳落山。 数千叛军列队完成,旌旗招展,听得马蹄声响,兵士们循声望过去,只见到戴着铁面具的右神将骑马而来,身后二十多名骑兵紧随其后。 右神将飞马到得将旗之下,勒马停下,扫过队伍,沉声道:“昨晚粮仓被烧,你们一定在担心粮食短缺。本将可以告诉你们,苏州城那边,有大批的粮食正往这边送过来,有酒有肉。”抬手向沭宁城指过去,高声道:“不过在那城中,还有更多的酒肉。我们都是九天王母挑选的信徒,受九天王母的庇佑,而城中的那些妖孽,受妖狐的蛊惑,违背天道。我们作为王母信徒,以铲除妖狐为己任,受妖狐蛊惑的那些妖邪,也是我们的敌人。” 他中气十足,晨风之中,声音远远传开。 “城中的妖邪占有不该属于他们的金银珍宝,占有不该属于他们的珍馐美酒。”右神将一挥手,手中长枪枪锋指向沭宁城:“今日破城,城中的一切都属于你们,去拿回属于你们的金银宝物,拿回属于你们的美酒佳肴,拿回属于你们的女人。”大声道:“攻下沭宁城,不但城中一切属于你们,而且本将会重重犒赏,让你们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他身后的众骑兵齐齐举起手臂,齐声道:“王母济世,明月在天,王母济世,明月在天!” 一时间队伍中的红腰带们也都振臂高呼,黑腰带们有些茫然,却也只能跟随着叫喊,数千人齐声高喊,一时间声势如雷。 沭宁城头,秦逍和守军却已经是严阵以待。 陈曦等人虽然昨晚才入城,还没有歇息,但此刻却是跟随在秦逍身边,冷冷望着集结起来的叛军。 叛军那边的喊声如雷,声音也传到了城头。 秦逍手握单刀,目光如冰。 叛军突然攻城,其实也在秦逍的预料之中。 叛军粮仓被焚,确实对叛军造成了致命的打击,但也因此必然会让叛军提前攻城。 粮草断绝,一旦拖延下去,军中很可能会生变,唯一可以暂时防止生变的对策,自然就是立刻组织叛军攻城,如果真的一举攻破沭宁城,叛军的粮草危机也就迎刃而解。 右神将只要不蠢,必然会选择这条道路。 不过秦逍知道叛军这次攻城属于仓促行事,准备并不充分,而且粮草被焚对叛军的士气定然也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此战若是能够顶住叛军攻势,对叛军将会造成更加沉重的打击,很可能会导致城外叛军溃散。 陈曦和昨晚入城的四名公主近侍也都已经握弓在手。 城中守军最缺乏的便是箭手,箭手不是短时间就能训练出来,秦逍入城之前,整个沭宁城加起来也不过六十来号箭手,这其中还有大半是董广孝邀请过来的江湖朋友。 四名公主近侍自然都是弓马娴熟的精锐,陈曦的武功不在秦逍之下,但箭术稀松平常,不过眼下箭矢匮乏,只要能稍微懂些箭法,那也要赶鸭子上架凑数。 “殿下,叛军攻城在即。”秦逍看向边上的麝月,恭敬道:“待会儿打起来,箭矢乱飞,为确保公主的周全,公主还是......!” “本宫不走!”麝月从昨晚到现在一直留在城头,神情坚毅,语气坚决。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有多言。 便在此时,却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响,秦逍等人有些诧异,循声看去,却只见从楼梯口冲出一群精壮的男丁来,这些人手中有的拿着柴刀,有的拿着自制的极其简单的长矛,有的甚至拿着铁锤,兵器五花八门,但这群青壮一个个却是精神抖擞。 “你们这是.....?”秦逍面带疑惑,从楼梯口上来的人连续不绝,片刻之间,已经上来百人之多,而且依然有人连续不绝登上城头。 一名年过四旬的壮汉上前来,看了两眼,走到麝月面前,小心翼翼问道:“您是公主殿下?” 麝月微点头,那壮汉道:“我们是城中的百姓,叛军围城,我们前来抵抗叛军。” 守城的兵丁其实兵力颇有些不足,这群百姓突然登城参战,秦逍自然是求之不得,那壮汉又道:“公主放心,城里的老弱妇孺负责给守城的官兵准备食物,董大人已经带了一群人去南城门,城中的铁匠铺全都在打造兵器,他们打造好兵器之后,会有人给咱们送过来。”语气坚定,肃然道:“城外那群叛匪害了董大人那么多亲眷,畜生不如,我们誓死也要跟随公主挡住叛军。” 麝月控制自己的情绪,点头道:“你们很好,都是我大唐的勇士,有你们助战,沭宁城必然是稳固如山。”指向秦逍道:“秦大人指挥北门战事,你们听从秦大人的调遣。” 壮汉立刻向秦逍拱手道:“秦大人,我们都听你的吩咐。”向登上城头的民兵们大声叫道:“大家都听从秦大人的指挥,不要挤,更不要乱。”  正文 第六八二章 炼狱 城头上正在分派民兵守卫,就听得城外传来隆隆的鼓声。 秦逍神情冷峻,已经瞧见叛军正列阵向城池这边推进过来。 叛军阵中,几十名骑兵往来穿梭,手中挥舞马刀,秦逍知道那些骑兵不但是在指挥叛军前进,亦是在监视阵中有人怯懦后退。 这支叛军人数虽众,却是乌合之众,但凡出现有人溃逃,很快就会引发整支队伍的溃散。 右神将自然对自己麾下这支兵马有着足够的了解,也当然会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叛军一开始还只是缓慢推进,没过多久,速度渐渐快起来。 秦逍望着冲在前面的叛军,几乎清一色都是黑色的腰带,知道这些叛军士卒都是被强拉进队伍的百姓,但此时此刻,却已经不能存有妇人之仁,如果对这些叛军手软,一旦被他们破城,这些被强拉来的百姓没有了约束,也定然会狰狞无比,整座沭宁城将迎来一场浩劫。 “擂鼓!” 秦逍一声令下,城头上的鼓声也隆隆响起。 无论是城下的叛军,还是城头上的守军,几乎都不曾参加过真正的战争,此刻双方兵戎相见,无论敌我兵士,都是异常紧张。 城下的叛军发出喊叫声,既是以此来威慑对方,同时也是给自己壮胆。 喊声之中,蚂蚁般的叛军士兵向城池迅速冲过来,如同野兽一般。 射手都已经弯弓搭箭,待得叛军进入射程之后,秦逍一声令下,城头上的箭矢如同雨点般向冲在最前面的叛军射了过去。 只是眨眼间,十几名叛军士卒倒在血泊之中。 骑兵们依然在队伍之中穿梭,大声喝叫,有几名士卒看到前面士卒倒下,心惊胆战,想要调头逃命,骑兵们发现,二话不说,催马上前,马刀挥下,冷酷无情地将准备逃窜的士卒砍杀。 “破城之后,应有尽有。”骑兵们高喝道:“谁要是临阵脱逃,杀无赦。” 数千叛军在叛军将官的指挥下,遍野散开,向城池靠近。 城头的箭矢虽然犀利,但箭手的数量实在是太少,固然有不少叛军被利箭射杀,但更多的人却还是冲到了城墙根下。 没过多久,墙根下密密麻麻挤满了叛军。 不用秦逍指挥,守军看到聚集在墙根下的叛军,早已经搬起事先准备好的巨石,从城垛砸了下去,一时间城头上的落石如雨,墙根下到处都是凄厉的哀号之声。 董广孝很早就提防叛军攻打沭宁城,所以准备充分,城中不但有充足的粮草,而且还备有大量的守城武器。 城墙之上,事先早就准备好了大批的巨石重木。 叛军冲到城下,后面抬着云梯的红腰带没有及时赶上来,叛军也飞不到城墙上,挤在墙根下等着云梯。 叛军都是普通百姓出身,从无上阵的经验,更没有攻城的经验,一群人挤在墙根下叫喊,城头上陡然砸下巨石重木,许多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砸成了肉泥。 哀嚎声中,叛军们纷纷后撤。 红腰带们在哀嚎声中,已经迅速赶上来,将云梯搭好,有人已经叫喊道:“杀进城里夺取珍宝女人.....!” 城头落石如雨,在惨叫声中,云梯却也一架又一架地搭上城头。 比起黑腰带士卒,红腰带却是骁勇不少,率先爬上了云梯,迅速向城投攀爬。 城头鼓声不绝。 忽然间,只见到城头的兵士抬起一只又一只木桶,从城头往云梯上洒溅,许多正在向上攀爬的叛军士卒被淋了一声,正在奇怪,城头兵士却已经燃着了火把,一支又一支火把从城头丢下来,只是瞬间,被淋上燃油的云梯立时着火,而身上沾了燃油的兵士也瞬间全身起火,一时间烫得惨叫连连。 一桶又一桶燃油从城头往下倾倒。 城下片刻间就已经是一片火海,无数叛军士卒在烈火之中发出凄厉的嚎叫,许多全身着火的兵士四处乱窜,就像火人,其他叛军看在眼里,触目惊心,魂飞魄散。 烈焰炎炎,黑烟蒸腾而上,直冲天空。 火海中的叛军浑身冒烟,奋力嘶叫,走出几步,颓然倒地,渐渐被烈火烧成焦炭。 麝月站在城头,不能靠近,听到城下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叫,却也是花容失色,俏脸一片惨白。 几十架云梯,大部分都已经被烈火燃着,但还是有部分叛军顺着云梯盘上城头,还没跳进城垛,早已经有数名守军一拥而上,大刀砍落,长矛刺出,从云梯下摔落下去,在半空中发出嚎叫。 对垒的双方耳边一直都是地狱传来的惨叫,所有人眼中都没有怜悯之色。 因为他们都清楚,下一个哀嚎的很可能是就是自己,两军厮杀,根本没有任何怜悯可言。 叛军士卒丁甲听到四面的喊杀声和惨叫声,放眼望去,城头的箭矢不绝,落石重木带走一个又一个生命,他眼前只是一片凄迷的红色,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那到底是烈火还是鲜血。 他感觉自己真的如同身处地狱之中。 冲锋的时候,才叔还在自己身旁,可现在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四周人影密密麻麻,许多人和他一样,在城下手足无措,既不敢后撤逃命,可前面厚重的城墙挡住前进的步伐,墙根下熊熊烈火更是如同吃人的魔鬼,便是再英勇,也不能往大火里冲。 “才叔.....!”丁甲握着手里的锄头,四周找寻,他身上的衣衫已经是残破不堪,甚至沾满了鲜血。 这不是他自己的血,方才跟着队伍冲到城下,城头巨石落下,就砸在他身边几步之遥,两名叛军士卒活活被石头砸死,鲜血溅了他一身,当燃油火把从天而降之时,幸亏他跑得快一步,否则也像身边其他人一样,活活被大火烧死。 领着他这一队冲锋的队正,已经被烧成了焦炭,一百多号人的队伍,此刻早已经散乱不堪。 “登梯,登梯,杀到城头去。”丁甲正茫然无措,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头看过去,只见一名腰间缠着红腰带的壮汉手握大刀,正用刀锋指着自己:“爬到梯子上,攻城!” 便在此时,听到半空中传来哀嚎声,丁甲抬头,只见一名兵卒正从云梯上摔落下来,“砰”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粉身碎骨。 丁甲显出恐惧之色,那红腰带却已经上前来,一脚踹在丁甲身上,骂道:“神军有九天王母庇护,就算是死了,也能上天做神仙,上梯子,你要临阵脱逃,一刀砍了你。” 那人大刀指着丁甲,丁甲知道自己根本不是这红腰带的对手,自己若不上梯子,立时就可能被此人斩杀。 他无可奈何,在红腰带的逼迫下,胆战心惊向云梯走过去。 城下众多的红腰带都是强迫黑腰带上梯子登城。 那些在人群之中来回穿梭的叛军骑兵早就成为城头箭手重点照顾的对象,秦逍连续出箭,已经有三名骑兵死在秦逍的箭下。 双方的将士此刻早已经没有了紧张,虽然凄厉的惨叫声和惨绝人寰的战争场面让不少人心生恐惧,但鲜血也让不少人变得亢奋起来。 半数的云梯被焚毁,顺着云梯爬上城头的叛军一个接一个从云梯上被刺落下来,但还是有更多的叛军前赴后继顺着云梯向上攀爬,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翻过城垛,在城头与守军近身肉搏。 叛军阵中,一队举着盾牌的军卒正缓缓向城门靠近。 一辆简单的冲城车在这群盾牌手的护卫下,渐渐接近城门。 秦逍自然是看在眼里,挥手示意,立时便有人抬着燃油桶过来,等到那群盾牌兵到得城门边,秦逍一挥手,守军搬着燃油桶便要泼下来。 这队叛军却似乎早就料到城头有燃油泼下,盾牌手高举盾牌,从盾牌的缝隙之中,“嗖嗖嗖”弩箭暴射而出,密密麻麻的弩箭如蝗虫般向城头射来,靠近城头的两名守军立时被射中脖子,连人带桶从城头上落下来。 “砰!” 兵士和油桶砸在盾牌上面,燃油四溅,秦逍却已经亲自搬起油桶,从城头砸落下来,其他兵士也纷纷将油桶从城头砸落,只是瞬间,簇拥冲城车的兵士全都被燃油淋湿了全身,冲城车也沾满了燃油。 似乎是知道大事不好,本来保护冲城车的士卒们转身就跑,城头也几乎在同时丢下了火把,“轰”的一声,冲城车瞬间就被燃着,跑得慢的士卒也瞬间被烈火吞噬。 阳光洒射大地,只是阳光之下的沭宁城,却是人间地狱。 冲城车在烈火之中片刻间便已经废弃。 “秦大人,我去那边。”陈曦将弓箭丢开,拔出佩刀,“那边有叛军攻上城头,我过去支援。” “小心。”秦逍点点头,忽听得身边一人惊声道:“大人,你.....你看那边......,好像.....好像是叛军援兵来了!” 秦逍顺着男人手指方向望过去,只见到西北方向,黄尘滚滚,蹄声阵阵,黄尘化作黄龙,在阳光之下,犹如云中飞腾一般,一支人数众多的骑兵队伍正如狼似虎向沭宁城方向扑过来。  正文 第六八三章 铁甲雄骑 叛军侧后方突然出现一队骑兵,虽然规模看上去人数并不算多,但战马如龙,气势如虹。 城头的守军只以为是叛军的援兵,但将旗之下的右神将瞳孔收缩。 他当然知道那绝非自己的骑兵,如果真的有这样一支骑兵支援过来,自己事先绝不可能一无所知。 叛军也有骑兵,但数量极其稀少,数千叛军之中,骑兵的数量加起来还不到一百骑。 这些骑兵虽然是王母信徒之中的精锐,但与真正的精锐骑兵相比,差距还是不小。 右神将看的分明,突然出现的那队骑兵,骑术之精湛,绝非自己手下的骑兵能够相提并论,而且在高速飞驰之下,骑兵的阵型没有丝毫凌乱,这不但需要骑兵们拥有过人的骑术,而且还需要经过长期的训练,形成默契。 整个苏州,除了苏州大营,绝不会有这样的精锐骑兵。 但苏州大营如今镇守苏州城,绝不可能突然掉到沭宁县。 那队骑兵马不停蹄,转瞬之间,已经靠近叛军队伍的侧后方,也便在此时,马背上的骑兵们已经是弯弓搭箭,箭去如流星,猝不及防的叛军连续不断地中箭倒地。 这些骑兵虽然骑马飞驰,但阵型不乱,而且动作熟练无比,出手亦是狠辣无情。 秦逍在城头亦是看得清楚,本以为是叛军的援兵,此刻见到骑兵利用弓箭射杀叛军,心情振奋,扭头向麝月道:“公主,是咱们的人,不是叛军。” 麝月也是精神一振,想到什么,忙问道:“是不是杭州的援军到了?” 麝月的计划之中,就是固守沭宁城,让消息传到杭州大营,期待长孙元鑫得到消息后领兵来援。 此刻听说有援兵赶到,第一个便想到是否长孙元鑫的援军到了。 “应该不是。”秦逍摇摇头:“没有打旗号,都是骑兵,不过人数并不多,看样子不到两百人。但他们训练有素,是正规的骑兵......!”心中也是奇怪,苏州境内,除了苏州大营,又从哪里冒出这样一队骑兵? 叛军猝不及备,被那支突然冒出来的骑兵连续射杀,也是乱作一团。 “怎么回事?他们是谁?” “他们有盔甲,是.....是官兵......!” “哪来的官兵?” 叛军也都是发懵,一些叛军将官都是茫然失措,不明所以。 一轮箭雨过后,骑兵已经距离叛军队伍近在咫尺,却没有放缓马速,而是迅速收弓,从腰间拔出了马刀,几乎是在眨眼间就完成了收弓拔刀的动作,随即加力催马,已经如同匕首般插入到叛军阵中。 叛军队伍就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陡然炸裂开来,动荡慌乱。 骑兵没有旗帜,可动作却是一致生猛,虽然冲进叛军队伍里,却依旧保持队形不变,马背上的骑兵们挥动马刀,在迅疾的冲刺之中,手中马刀就像是收割谷物的镰刀一般,冷酷无情地收割着叛军的生命。 兵马过处,叛军旗帜倒下,叛军士卒惨叫,骑兵队如同巨刃劈开海浪般分开贼众,无坚不摧。 右神将瞳孔收缩,他身后的二十多名骑兵也都是大惊失色。 据他所知,目前苏州境内,唯一负隅顽抗的城池便是沭宁县城,也只有沭宁县早早做好了守城的准备,如今沭宁县城被团团围困,虽然叛军攻城损失惨重,但仗着人多势众,并没有完全处于下风,苏州境内其他郡县城池大部分已经落入王母会之手,为数不多的城池不被攻打就已经是烧高香,绝没有实力派出兵马前来解围,更不可能拥有如此骁勇精锐的骑兵。 这支骑兵的突然出现,已经让叛军出现了骚动。 骑兵在叛军队伍里无坚不摧,人数虽不多,但速度太快,而且训练有素,面对的又是几乎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乌合之众,一轮冲杀过后,所过之处遍地尸首,血流成河。 这已经不是厮杀,而是单方面的屠杀。 攻打沭宁城,叛军将自己视为猎手,将沭宁城当做猎物,重赏之下,全力攻城,但此刻攻受转变,叛军士卒面对这支骑兵,只觉得这支骑兵就像嗜人的虎豹一般,自己却成了任由宰割的猎物。 右神将骇然敌手的来势之凶之快,知道如果不迅速组织叛军应对这支骑兵,后果不堪设想,手下的这群乌合之众一旦被这支骑兵杀破了胆,莫说攻城,只怕瞬间就会因为恐惧而全军溃逃。 他立刻做出手势,身后数名骑兵抬手拿起牛角号,号声响起,又有数名骑兵举着旗子,纵马驰出,向那队骑兵冲过去。 这是讯号,指挥叛军以那支骑兵作为攻击目标。 叛军各队将官听到号角声,又见到骑兵举着旗帜,立时指挥手下的兵士向骑兵方向聚拢。 “不好,他们要围攻援兵。”秦逍眉头锁起。 骑兵虽然凶悍,但毕竟兵力薄弱,叛军猝不及备之下,却是被那支骑兵冲杀的魂飞魄散混乱不堪,可是一旦叛军迅速组织起来,骑兵被困,必然陷入绝境。 众多叛军已经停止继续向城池发起攻势,而是形成一个有一个队伍,从四面向那支骑兵围拢过去。 麝月已经忍不住靠近到秦逍身后,向城下遥望过去,居高临下,战场的形势看得十分清楚。 那支骑兵虽然依旧保持着阵型,在叛军阵中砍杀,但也已经处在叛军的围困之中。 人借马力,马借冲势,骑兵们与叛军面面相对。 叛军从每一名骑兵的脸上都看到了煞气,那是无坚不摧的煞气,那是不畏生死的煞气。 这是他们的将领灌输给他们的精神。 骑兵冲阵,乱就是死,怕也是死,只有一往无前的勇猛才能死里求生,不需要有任何的畏惧和担忧,因为狮虎从来不用担心自身的安危,因为他们有让对手胆寒的气魄。 “是内库守卫。”秦逍没有回头,只是很沉着道:“姜统领带着内库的守卫来了。” 方才尘灰阵阵,骑兵和叛军杀成一团,秦逍一时还没能看清楚,但此刻却已经看清那支骑兵的甲胄,终于认出来,那是内库守卫。 秦逍侦破内库银被盗的真相,离开内库前往苏州城之后,便一直没有机会返回内库。 麝月抵达苏州之后,也秘密前往内库,但很快就赶到了苏州城,而内库则是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姜啸春统领内库守卫,内库有近两百名守卫,都是麝月精挑细选出来的骁勇精锐,毕竟看守着内库重地,每一名内库守卫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也自然都是能骑善射。 秦逍在内库亲眼看到内库的守卫们训练严苛,从不中断,姜啸春练兵极严,这样一支队伍,虽然兵力不多,战斗力却绝对不弱。 只是他万没有想到,姜啸春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带着内库精锐突然出现。 麝月也是诧异,居高临下看着内库骑兵在叛军阵中奋勇搏杀,叹道:“他们是想找回尊严。” 内库守卫虽然训练严格,可是待遇却极高,被派在苏州守卫内库,足以见公主殿下对这对兵马的器重和信任。 可是他们日夜守卫的内库竟然悄无声息地被盗,要命的是王母会连续数年从内库盗走百万两官银,这群精锐守卫竟然毫无察觉。 这当然是奇耻大辱。 作为内库守卫,被人在眼皮底下盗走库银却一无所知,这当然是一辈子都无法抬头的事情。 他们需要证明自己的实力。 姜啸春已经是血染战袍。 他当然已经察觉到叛军正从四面包围过来,也知道一旦被叛军团团围住,即使手下这群骑兵都是骁勇善战的精锐,最终也必然会全军覆没。 没有任何犹豫,姜啸春马不停蹄,口里发出雄狮般的吼叫,一扯马缰绳,纵马便走,身后的骑兵们保持队形不散,紧随其后。 每一名骑兵都知道,这种时候,一旦阵型散乱各自为战,很快就要被叛军吞没,唯一的机会,就是上下齐心,握成一只拳头,只有如此,才能够无坚不摧。 姜啸春飞马之间,已经盯住了远处的那面将旗,没有任何犹豫,率领着麾下的铁甲骑兵在叛军包围之前,迅速向北边冲过去,脱离与叛军的纠缠,阳光之下,铁甲寒光,虎狼般向将旗方向奔袭过去。 右神将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在他身后,只剩下十来名骑兵,骑兵后面是一支不到三百人的卫队,清一色都是红腰带。 眼见得那支骑兵竟然向右神将这边冲过来,身后的骑兵已经挥手令后队的兵士们冲上前,在右神将身前形成了一道人墙。 这支红腰带是叛军中最精锐的队伍,秘密训练多年,绝非其他的乌合之众所能相比。 红腰带们行动迅速,排在最前面的是盾牌手,盾牌手后面则是长枪兵,作为最早加入王母会的一批信徒,这支队伍面对奔袭而来的内库骑兵,并无惧色,反倒是一个个视死如归。 正文 第六八四章 陀螺杀阵 右神将瞳孔收缩,手中长枪提起。 内库骑兵方才如同下山猛虎般冲入军阵之中,着实让右神将吃了一惊,但他也知道,骑兵虽猛,可人数毕竟不多,本军虽失先手,但兵力确实几十倍于这队骑兵,蚂蚁多了也能吞噬大象,只要困住他们,骑兵的冲势发挥不出作用,最终只能是尽数被诛的下场。 只是他想不到这支骑兵竟然盯上了自己。 健马如龙,骑兵如虎。 虽然在军阵之中一阵冲杀,锐气不似先前,但这队骑兵依然是悍勇异常。 “截住他们!”右神将厉声喝道。 叛军攻城,死伤惨重,城下是熊熊烈火,城投则是索命刀枪,凄厉的惨叫声已经让无数叛军胆寒,此刻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丢下城池来围捕这队骑兵,叛军一个比一个生猛,虽然被骑兵冲出包围圈,但蝗虫般的叛军却还是疯狂向这边追过来。 只要手下这几百名红腰带截住骑兵,叛军包抄上来,内库骑兵依然是无路可逃。 姜啸春手握马刀,自然看到红腰带们已经形成一堵人墙,抬起手,做了个手势,身后的骑兵立刻加快速度,散开阵型,锋矢阵迅速变化,后队骑兵向两侧移动,就像大鹏展翅一般,距离将旗不到百步之遥的时候,不到两百人的骑兵队伍已经从锋矢阵变化成鹤翼阵。 伴随着齐整的声响,马背上的骑兵们缩起身子,用以蓄力。 前方是贼兵,后面也是贼兵,内库骑兵以姜啸春为大脑,忘记自我存在,只是盯着统领大人的手势做出反应,上百人为一人。 距离不到五十步,却猛地瞧见姜啸春高举起手臂,在空中左右摆了摆,于是让右神将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本来已经变化成鹤翼阵的骑兵队伍,却陡然间从中间裂开,一队分为两队,所有骑兵以极为娴熟的技术斜过身子,向两边散开。 右神将意识到什么,厉声道:“小心他们包抄!”却也是迅速做出反应,挥舞手臂。 三百亲兵也迅速后撤,极为有序地环绕右神将散开,想要将右神将团团护在中央。 只是这些亲兵虽然迅速反应,动作速度却实在无法与骑兵相比,队形还没有摆好,两翼骑兵已经向内包抄,迅猛冲击过来,马刀砍落,四蹄纷飞,许多叛军被马蹄踩踏在胸口,瞬间吐血,逼迫的贼兵不由自主地向内收缩。 右神将被护在中间,周身就像一层护甲,内库骑兵一时间固然无法伤他,他却也被包裹在其中,一时间冲不出去。 一阵踩踏之后,骑兵们利用自己的娴熟的马技,绕着叛军转圈,如同陀螺一般,马不停蹄,骏马飞驰之间,马刀连续砍下,叛军刚刚挡住前面一名骑兵的马刀,后面的骑兵便冲上来,根本无法阻挡。 秦逍在城头上看得清楚,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战法,又是惊讶又是赞叹,忍不住道:“公主,你麾下这支兵马,当真是所向披靡。” 姜啸春统领的内库骑兵守卫不力,致仕内裤百万库银被盗,麝月对他们自然也是失望至极。 可今日这队骑兵毫无畏惧地冲入叛军阵中,骁勇无比,此刻更是围住了右神将,大展雄风,倒是让公主殿下面上有光,心中虽然赞赏,但面上倒是很镇定,道:“姜啸春本就是无双虎将,否则本宫又怎能放心将内库交给他守卫?” “公主可知道那是什么战法?”秦逍看见骑兵如同螺旋般围着右神将的亲兵旋转,更像是磨磨的石碾子,旋转之间,右神将的亲兵一个接一个倒下,如同羔羊般被屠宰,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麝月也不说话,心中却想我又不研究兵法,哪里知道那是什么战法。 虽然陀螺阵在片刻之间就已经收割数十名亲兵的性命,但这阵子功夫,攻城撤下的叛军已经冲了过去,距离将旗也是越来越近。 刺骨的寒意从右神将内心深处升起,热血挥洒,可是温暖不了急剧而降的寒意,他坐镇将旗之下,稳定军心,这三百亲兵更是他的心腹卫队,没有参加攻城,此刻却如同风吹草偃般一个接一个倒下。 对方的陀螺战法恐怖异常,右神将心里很清楚,只有真正的精锐骑兵,经过严苛的训练,才可能发挥如此威力。 这样的战法,对马术和刀法都有着极高的要求,更要紧的是阵法中的骑兵们拥有着极高的默契,如果不是朝夕相处常年在一起训练,即使是以一当十的骑兵,也无法形成如此恐怖的战力。 他更加清楚,面对内库骑兵这样的战法,自己手底下的亲兵根本不可能是对手,而且用不了多久,手下亲兵只能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而自己的性命也将危在旦夕。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名身着黑甲的将领身上,目光如刀。 将领却也盯住了他,但忽然发出一声清啸,纵马而出,已经率先拉开与亲兵队的距离,麾下骑兵并没有丝毫恋战,在旋转之中,迅速脱离卫队,跟在姜啸春身后,向西北方向疾驰。 右神将眼瞧见这队骑兵转眼间就已经冲出老远,长出一口气。 攻城的队伍撤回来,内库骑兵自然不能恋战,赶在被包围之前撤离战场,否则真要是被围住,后果不堪设想。 来去如风的内库骑兵甚至没有人回头,在姜啸春的率领下,来如鬼魅,去如旋风。 等到叛军冲过来,只看到一群红腰带亲兵护卫在右神将一圈,靠外一圈的地面上,都是亲兵的尸首,再向内库骑兵们望去,只看到黄尘滚滚,那队骑兵早就去得远了。 叛军当然不可能徒步追上内库骑兵,而且也没有足够的骑兵去追赶,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魔鬼般的骑兵队伍绝尘而去。 右神将目光冷峻,直到看不见那队骑兵,才终于向身边的部下吩咐道:“收兵休整,歇息再战。” 叛军丢下数百具尸首,终于撤了下去。 叛军的损失不小,但对右神将来说,死多少人对他来说并不在意,打了半天没能攻下沭宁城才让人懊恼。 守军付出的代价并不大,主要是有些叛军登上了城头,守军战死十余人,伤了十几人,等到叛军撤下之后,守军将叛军的尸首从城头直接丢下落在墙根的烈火之中,将自己人的尸首抬下城头,又迅速救治伤员。 城中的百姓都被动员起来,沭宁城的十几名大夫分作两路,在南北两座城门后等着治疗伤员。 叛军半数云梯被毁,撤走之时,虽然有几只云梯被带走,但更多的云梯却是依然搭在城墙上,守军自然不客气,往云梯上淋上燃油,放火焚烧。 虽然叛军撤退,但守军却知道这还只是开始,叛军绝不可能就此罢休。 王母会遍布苏州,苏州城内更有叛军主力,城外的兵马如果迟迟攻不下沭宁城,那么苏州城那边也不会无动于衷。 “让大伙儿先休息。”秦逍吩咐下去:“叛军的云梯被毁,短时间内无力攻城,趁着叛军下一次攻城之前,我们必须再行准备。” 方才守城之时,城头准备的巨石重木大半都已经被丢下去,备好的上百桶燃油也已经用去大半,这些守城物资自然需要补充上来。 “去禀报董大人,北城这边的叛军已经被击退。”秦逍吩咐一人道:“你带这边的箭手去南城那边增援。” 他不清楚南城那边现在的战况,叛军攻城,自然是两面夹击,董广孝在南城那边指挥,秦逍相信有董广孝守卫南城门,应该也是万无一失。 “公主,你先去衙门好好歇息。”秦逍知道麝月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作战,但今日身处最前线,亲眼目睹残酷血腥的厮杀,内心深处必然是不平静,恭敬道:“这边有什么情况,小臣会随时派人向你禀报。” 麝月此时却也是感觉前所未有的疲倦,却还是问道:“姜啸春他们会去哪里?” “公主放心,姜统领既然今日突袭叛军,那定然是已经知道公主就在城中。”秦逍道:“他们不会走远,应该会在附近一带游弋,暂时找不到机会入城,但相信他们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心中却是想着,胖鱼和费辛也都在内库,姜啸春领兵下山,却不知道胖鱼等人是否也从山上下来。 “两位兄弟,劳烦你们先送公主去县衙。”秦逍瞧见吕氏兄弟就在身后不远处,拱手道:“你们就在公主身边护卫。” 吕氏兄弟是公主身边近侍,忠心耿耿,此刻也瞧出麝月显得有些疲惫,上前来,吕甘恭敬道:“殿下,有秦大人守卫北城,万无一失,您还是回城歇息片刻。” 麝月微微点头,看了秦逍一眼,也不多言,在吕氏兄弟的护卫下离开。 “不愧是龙鳞禁卫出身。”身后传来陈曦声音,秦逍回过头,只见陈曦握刀从后面走过来,边走边道:“姜啸春守卫内库这么多年,还真是屈才了。” 秦逍想到方才那队骑兵所向披靡的气势,也是笑道:“再给他五百精骑,城外的叛军恐怕都不够他们杀的了。”一屁股靠着城墙坐下,抬头望天,这一战从晨曦十分打到将近正午,阳光明媚,血腥味却是在空气中弥漫,浓郁无比。  正文 第六八五章 借粮 陈曦也是一屁股在秦逍边上坐下,淡淡笑道:“五百精骑?你真当大唐的骑兵是随地捡来的吗?” “少监大人的意思是?” “内库守卫拥有战马,完全是因为公主的缘故。”陈曦叹道:“大唐有最锋利的战刀,却没有最强健的战马。当年三州七郡叛乱,朝廷和叛军都是集结了大量的骑兵,战况惨烈,损失的战马不计其数,帝国的骑兵在那一场平叛之战中,损失惨重,战后朝廷拥有的战马不到五千匹。” 秦逍知道大唐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无法解决的弱点,那便是缺乏战马。 比起北方图荪人的草原马甚至是兀陀马,大唐豢养的战马不但数量极少,而且质量也及不上,唯有西陵战马勉强与之匹敌,为此帝国立国之后,为解决战马问题,花了数年时间将西陵纳入了帝国的版图,也正因为西陵战马的补充,大唐铁骑终是可以纵横捭阖,让四方蛮夷臣服。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马匹的豢养需要投入大批的金钱,而且对于战马的要求也是极高,往往十匹马里面能出一匹优质战马都不容易。 西陵虽然一直向帝国提供战马,但真正装备到军中的战马并不算多,除了神策军装备一批,大部分战马也都被调到前线,至于地方州军,虽然也拥有数千人的编制,但大部分州军的骑兵不到编制的一成。 江南是财赋重地,更因为麝月的缘故,三大营配备的战马比之其他州军要多出一些,但依然是数量有限。 如今西陵丢失,西陵战马的供应拦腰被切断,帝国再想装备出强大的骑兵,实在是难如登天。 陈曦两句话一说,秦逍便明白了现实情况,心下只觉得惋惜。 他在内库第一次见到姜啸春,虽然觉得此人异常剽悍,但对此人的领兵才能并不清楚,今日见到姜啸春一展身手,心下着实钦佩,暗想姜啸春如此人才被安排在内库,确实是屈才了,此人在骑兵训练上有着过人的才能,如果真的让此人统领一支千人骑兵,恐怕整个江南都要被他横扫。 秦逍对姜啸春大为赞赏,右神将却是对姜啸春恨之入骨。 撤退之后,他想到之前那惊险的一幕,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攻城部队迅速回撤,自己恐怕真的要死在那队骑兵的马刀之下。 自己训练多年的亲卫队,在那队骑兵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神将,昨晚抢救出来的粮食已经分发下去。”一名部下走过来,神情凝重:“中午这顿饭过后,晚上便没有一粒粮食了。” 右神将瞳孔收缩,边上又有一人道:“撤退之时,许多云梯没有及时收回,现在手中的云梯不到十架,其他的都已经被官兵损毁。神将,云梯不足,根本无法工程。” “让木场日夜不停打造云梯。”右神将淡淡道。 那人犹豫一下,终于道:“攻城云梯需要挑选合适的树木,山上合适的树木被砍伐大半,这才打造出了五十只云梯,现在再找寻合适的树木并不容易,而且再要打造出五十只云梯,没有三四天时间根本做不到。可是.....可是咱们的粮食已经断绝,撑不了这么多天。” “这座山上没有,去更远的地方找。”右神将心情很不好,吼道:“给你三天时间,到时候交给本将一百只云梯,否则提头来见。” 那部下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 “神将,云梯日夜赶工或许能够打造出来,可是......当务之急,是要解决粮食问题。”一名心腹部下小心翼翼道:“沭宁县周边百里之内的村庄都被扫过一遍,粮食几乎都被我们囤积起来,如今粮草被焚,周围一带已经无粮可抢。”见右神将面具下的目光冷峻,更是轻声道:“而且许多村镇已经开始组织起来,即使有粮,也要派出众多人手去攻打抢夺。” 右神将抬头看了看天色,沉默片刻,终于抬头看向心腹部下,问道:“斗木獬,你觉得该怎么办?” “虽然已经派人去往苏州城报讯要粮,可就算他们接到消息后立刻动身,至少也要三天之后才能有粮食送过来。”星将斗木獬小心谨慎道:“今晚无粮可食,或许还能压服得住,可是到了明天依然拿不出粮食来,那些黑腰带一定会闹事,只怕红腰带们也要跟着乱起来,一旦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无论什么身份,谁都忍受不了饥饿,让叛军攻打城池,他们不敢不从,可是如果没有粮食喂饱他们的肚子,让他们忍饥挨饿,那却是万万不可能。 “如果不是钱家无能,也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右神将身侧一人怒火中烧:“麝月入苏州城,已经是瓮中之鳖,只要抓住了麝月,将他控制在手中,各地反抗势力必然是云集而来。可是钱家竟然让麝月从苏州城逃了,现在麝月固守孤城的消息已经被人传出去,这沭宁城一日不攻下,对咱们的形势便愈发不利,咱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恐怕真的要付诸东流了.....!” 他语气愤怒,但言辞之中,分明已经不自信。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右神将冷笑一声,沉默了一下,终于道:“虎丘县城距离沭宁县城这边也就一百多里地,听说虎丘城内粮食不少,许多百姓都拖家带口带着粮食进了虎丘城避难......!” 斗木獬诧异道:“神将,您是想找虎丘县借粮?” “神将,虎丘县是井木犴在守城。”身侧那人立刻道:“听说此人十分骁勇,深受左神将的器重,要从他手中借粮,没有左神将的允许,他一定不会答应。”犹豫一下,才轻声道:“左神将和咱们关系不睦,这几天他手下的兵马没有一人前来支援,此时去借粮,十有八九空手而归。” 右神将握拳冷笑道:“攻下沭宁城,生擒麝月,事关我王母会的大局。如今我们重兵围困沭宁城,只要粮草充足,几天之内就可以攻破城池抓住麝月,如果他因为私人的嫌隙,拒不借粮,耽误了破城,幽冥将军知晓,必要砍下他的狗头。” 斗木獬皱眉道:“神将,属下现在只担心他按兵不动是另有图谋。” “怎么讲?” “咱们攻打沭宁城,损失惨重,属下觉得他是在坐山观虎斗。”斗木獬沉声道:“等到我们和沭宁城的守军两败俱伤,他坐收渔翁之利,等待时机再领兵前来。左神将忌惮您的才干,未必不会借此机会损耗您的实力。如今我们粮草短缺,陷入困境,属下以为,这正是左神将愿意看到的,等到我们无粮可食,不战而溃,他正好可以领兵杀到沭宁城来,那时候若是被他破城,功劳也就全都归他一人。” 右神将冷笑道:“你当本将不知他的心思?如果我没有猜错,他现在恐怕就在虎丘城,等待时机出现。可正因如此,我才要派人去借粮,他如果顾全大局,借了粮食,那自然更好,如果拒不借粮,回头本将自然会在幽冥将军面前告他一桩,状告他不顾大局以图自立,幽冥将军盛怒之下,只怕真的要取他人头。”看着斗木獬道:“你是我的心腹爱将,借粮之事,就交给你去办,让你去借粮,也算是给他面子,无论借与不借,明天早上你必须赶回来。” 斗木獬犹豫了一下,见右神将一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不敢违抗,拱手道:“属下立刻前往。” “这次是咱们借粮,倒也可以对他们客气一些。”右神将沉吟了一下,轻声嘱咐道:“如果真的在虎丘城见到他,你便说我向他承诺,只要他借来粮食,破城之后,他借多少我双倍奉还。” 斗木獬一拱手,也不耽搁,带了两名亲卫骑马而去。 “神将,如果斗木獬借不来粮食,我们又当如何?”身边一人问道。 右神将抬头向沭宁城方向望过去,许久之后才道:“若是无粮,就只能让兵士们自行去寻粮,咱们直接去苏州面见幽冥将军。前有钱家无能,让麝月走脱,后有左神将不顾大局,拒不借粮,见到幽冥将军,本将也有话说,失利之罪,可不能由本将一人承担。” 虎丘城位于沭宁城东边,两座县城之间不过百里之遥。 比起沭宁城的血流成河,虎丘城却是一片繁乱景象。 靠近虎丘城的村镇都是太平无事,偏远地方的村镇受到右神将麾下叛军的劫掠,死伤不少,是以众多百姓纷纷向虎丘城逃亡,而虎丘城的大将宇文承朝却是尽力安抚入城避祸的百姓,专门给他们腾出地方安置,对于避难百姓的财物,更是下令保护,但凡有劫掠百姓财物者,立斩无赦。 城中不单有避难的百姓,城内外更有集结过来的王母会众。 右神将并没有说错,左神将确实是在坐山观虎斗,右神将麾下叛军围困沭宁城之时,左神将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前往支援,反倒是向麾下的星将发出命令,率领信徒向虎丘城集结,几天下来,虎丘城内外已经聚集了超过五千叛军,上下待命,只等到左神将一声令下,便要向沭宁城进发。 左神将虽然在虎丘城按兵不动,但沭宁城那边的情报却是连续不断地向这边禀报过来。 为了掌握那边的战况,左神将几乎将手下半数骑兵派出去作为斥候,详细注意那边的动静,而且分批循环回来禀报。 正文 第六八六章 阋墙 相比右神将火爆的性格,左神将的涵养要高出不少。 当他见到前来借粮的斗木獬之时,脸上甚至还能显出温和的笑容,他不似右神将那般故作玄虚地戴着面具,五十岁年纪,一身粗布衣衫,如果不是坐在主位上,乍一看去倒像个穷酸秀才。 右神将浑身上下透着剽悍气息,而左神将倒是显得十分斯文,至少从面上看不出凶戾之气。 虎丘县衙已经成为左神将暂时落脚之所,他手下的四大星将,包括被赐名井木犴的宇文承朝在内,已经有三人聚集在虎丘,五千叛军驻扎在虎丘城内外,严阵以待。 “借粮?”左神将听得斗木獬所求,含笑道:“据本将所知,起事之后,右神将并无约束部下,放纵抢掠,甚至还有人跑到本将的地盘上劫掠,你们的粮草堆积如山,怎会缺粮?” 斗木獬心中冷笑,沭宁那边的战况,左神将不可能不知道,粮仓被烧如此大事,左神将也肯定早就知晓,此刻竟然装作一无所知,分明是在看笑话。 但此刻却又不能不低头,只能硬着头皮道:“神将有所不知,官军狡诈,竟然派了人潜伏进入营地,一把火烧毁了粮仓。我军现在气势正盛,本来粮草充足的话,三日之内必定能够攻破沭宁城,但这么一来.......!”拱手道:“右神将令属下向您暂时借一千石粮食,等到破城之后,必然加倍奉还,还请左神将看在同为王母会友的份上,拨粮支援。” 左神将左右看了看,向神色镇定的宇文承朝问道:“井木犴,虎丘城是你的地盘,这里的粮食也都是你所获,如今右神将要借粮,你意下如何?” “虎丘城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属于神将。”宇文承朝恭敬无比:“城中的粮食如何调配,也全都由神将做主。” 左神将笑道:“你这家伙,将这道难题丢还给我。”沉默片刻,终是道:“本将瞧见城中百姓众多,而且各路兵马也都已经向虎丘城集结过来,再有两天时间,虎丘城聚集的兵马恐怕就有万人之众,这都是要吃饭的口,一旦粮食供应不上,那是要出大事的。” 斗木獬忙道:“神将,我们已经向苏州城派出快骑,向苏州城那边要粮,不出意外的话,三天之后,那边必然会有粮草送过来。右神将的困难,也就是这三天,挺过这三天,困难也就迎刃而解。” “双倍奉还?”宇文承朝下首一名头缠红布的黑须汉子冷笑道:“听说麝月从苏州逃脱之后,一直是在你们的地盘上逃亡,你们不但没有发现,甚至还让她安然无恙进了沭宁城,简直是无能至极。鬼金羊在城中被伏击,奎木狼竟然在军阵之中被人单枪匹马抓走,嘿嘿,右神将麾下都是些什么草包,就凭你们,也能攻下沭宁城?” 斗木獬脸色一沉,左神将却已经抬手止住,笑道:“毕月乌,都是友军,不必出言嘲讽,要以德服人。”这才向斗木獬道:“回去告诉右神将,不是本将不借粮,这虎丘城内的粮草也不多,本将不但要保障手下兵马有粮可食,还要安抚逃到城中的难民,说起来这些难民还是因为你们放纵劫掠才逃到城中,你们不在乎民心,可本将却不能不在乎。如今虎丘城内外军民超过四万人,粮草却短缺,本将这边也还等着苏州城那边送粮,对于右神将的请求,本将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就是拒绝借粮。 斗木獬当然知道,如果借不回粮食会是什么后果。 右神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叛军兵马,很可能会瞬间溃散,到时候不但无法拿下沭宁城,而且右神将多年的心血就毁于一旦。 “神将,没有一千石,五百石也可以。”斗木獬做最后努力:“此番如果神将助我们渡过难关,右神将必然是心生感激。麝月就在沭宁城内,只要有粮,我们一定可以攻破城池,生擒麝月。神将知道,麝月对我们的起事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无法生擒麝月,咱们这么多年耗费的心血都将付诸东流。”拱手躬身道:“还请神将以大局为重......!” 他话声未落,那毕月乌却已经怒喝道:“大胆,斗木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我们神将不以大局为重?” 斗木獬心下一凛,忙道:“属下绝非这个意思.....!” “若真是大局为重,你们就不会放纵部下在我们的地盘劫掠。”毕月乌显然是个火爆脾气:“在我们的地盘杀人劫掠,那时候你们眼里可有我们神将?如今遇到难处了,又来求我们神将,嘿嘿,这脸皮倒是不薄。” 除了宇文承朝默然不语,在场其他人也都也纷纷斥责。 左神将叹道:“斗木獬,就按本将方才的话去回复右神将,本将无能为力。” 斗木獬其实早就想到是这样的结果,两位神将一直以来水火不容,这些年王母会在江南秘密发展,两位神将之间明争暗斗,王母会核心成员都是一清二楚,如今右神将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儿,左神将自然不可能雪中送炭,只可能落井下石。 “神将,若是幽冥将军知道此事,怪罪下来,神将可想过后果?”斗木獬知道自己这样说,必然更会激怒在场的人,但这也是唯一可能让左神将心有忌惮从而改变主意的说辞。 果然,此言一出,本来一脸和气的左神将脸色骤变,冷笑道:“你是抬出幽冥将军吓唬本将?”握起一只拳头,怒道:“来人.....!” 还没等幽冥将军发号施令,一直没吭声的宇文承朝终于出列拱手道:“神将,斗木獬虽然言辞不当,但毕竟也是王母会的人,看在同属友军,还请神将息怒。” 左神将想了一下,冷笑道:“若不是井木犴为你求情,本将今日定要严惩。”挥手道:“还不快滚!” 宇文承朝拱手道:“属下送他出去。”转身过来,向斗木獬使了个眼色,斗木獬却也是心领神会,向左神将一拱手,弯身退了下去。 宇文承朝送斗木獬出衙门,轻叹道:“两位神将之间的嫌隙太深,只怕是要误了大事。” “满堂人物,也只有井木犴兄弟能识大体。”斗木獬苦笑道:“我并非担心借不了粮食回去受罚,只是粮食供应补上,围困沭宁城的兵马必然不战自溃。京都那边定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也一定会调兵遣将前来,如果我们在援军赶到江南之前,抓住麝月,那么江南的局势依然会在咱们的控制之下。可是如果援军抵达,麝月还在坚守沭宁城,真要到了那时候,咱们多年来的心血也将付诸东流。” 宇文承朝也是苦笑一声,道:“言之有理。时不待人,如果因为内部的误会和嫌隙耽误了行动,最后倒霉的只能是王母会。斗木獬,你们那边的战况,其实我们这边已经知晓,听说打的很惨烈。” “死伤不少,不过那终究只是一座县城,真要连续攻打,守军也撑不了几天。”斗木獬倒是颇有自信:“是我们自己疏忽,没有守住粮仓,被官兵偷袭,否则也不至于出现这样的局面。” “你说的不错。”宇文承朝点点头,面带同情之色,一边向前走,一边压低声音道:“实不相瞒,虎丘城内的粮食虽然不多,但要借出一千石粮食,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是两位神将之间有误会,我现在就可以调粮交给你带回去。” 斗木獬脚步顿了一下,看向宇文承朝,犹豫一下,终是低声道:“你我都是会中兄弟,虽然之前并无见过,但你井木犴的声名我确实早就知道。听说兄弟你勇武无双,而且待人宽厚,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都是弟兄们抬爱,过誉了。” “井木犴,事关大局,不知.....不知你能否帮忙劝说左神将?”斗木獬低声道:“如果能说服左神将借粮,右神将必然感激,也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以右神将的性格,欠你人情,日后必有重报。”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为报答,只是不想眼看着大好局面因为我们自己的缘故而断送。左神将那边,我可以试一试,不过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等他顺顺气,我再试试。” “若能如此,实在是感激不尽。”斗木獬见宇文承朝并不拒绝,仗义相助,显出感激之色。 “你去一个地方,在那边等候。”宇文承朝凑近低声道:“我这边尽力劝说神将,无论成与不成,回头我都会过去给你答复。”当下凑近耳边低语几句,斗木獬连连点头,拱手道:“那我就静候佳音!”出了门,匆匆而去。 宇文承朝回到堂内,几人正在咒骂右神将无能至极,看到宇文承朝回来,毕月乌已经沉声道:“井木犴,你又何必给他面子送出门?这种人根本不用理会。” “不是给他面子,也不是给右神将面子,而是给幽冥将军面子。”宇文承朝笑道:“咱们粮食肯定不能借,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神将以德服人,没必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左神将笑道:“你们都向井木犴学一学,这才是做大事的人。井木犴,他出门可有说什么?” “虽然不敢直接在我面前说神将的不是,但他看上去确实是恼怒得很。”宇文承朝道:“右神将派他来借粮,他无功而返,可能连脑袋也要被砍下去,所以他心中既惶恐又愤怒,说我们不仗义,我劝说两句,他也没敢多说什么。” “右神将嗜杀成性,以他的脾气,斗木獬空手而归,可能真的要被砍脑袋。”毕月乌笑道:“如此甚好,自断手足,对我们没什么坏处。”起身拱手道:“神将,属下先去营中巡视。” 其他几人也都退下,到最后堂内只剩下宇文承朝和左神将,左神将摸着鼻子,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问道:“井木犴,如果他们真的去幽冥那边告一状,幽冥责罚下来,又该如何?” 正文 第六八七章 读书人 宇文承朝面带微笑,轻声道:“神将,如果右神将那边得不到粮食救急,会是怎样的下场?” “无粮可食,自然会发生兵变。”左神将肃然道:“最好的结果,除了他身边的少数心腹,几千人马必然是一哄而散,在想将那些人聚集起来,难如登天。而最坏的结果,那些兵士愤怒之下,一刀砍杀了他。” 宇文承朝微微点头,笑道:“所以只要没有粮食,无论结果如何,右手将手中的人马烟消云散,再也无力与神将您抗衡。” 左神将虽然尽力克制,但眉宇间还是掩饰不住兴奋欢喜之色,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些年他处处与我争斗,落得这样的结果,也是罪有应得。” “右神将勇猛有余,智慧不足,只是一介武夫。”宇文承朝笑道:“神将您却是博览群书,文武双全,乃是无双智将,他与你相争,终究不会有好下场。” 左神将哈哈一笑,道:“井木犴,你这话未必是真,但听在耳中却是很舒服。” “一片肺腑之言。”宇文承朝肃然道:“神将,右神将的力量荡然无存,那么要控制江南,除了钱家那边的兵马,就只有你手里的人马,没有了右神将,您的存在也将愈发重要。钱家手中的兵马死守苏州城,不敢离开,要控制苏州各郡县,除您之外,还有谁能做到?如此时候,即使右神将去状告神将,您觉得幽冥会责难您?” 左神将赫然醒悟,眉头舒展开,笑道:“不错,井木犴,还是你看的明白。到时候幽冥非但不会责罚我,他要兵马驻守各郡县,还是要依靠本将的兵马。” “右神将的人一散,咱们再去攻打沭宁城,如果打下了城池抓住麝月,神将居功至伟,无人可比。”宇文承朝轻笑道:“那时候昊天必然会对神将刮目相看,也必然会更加重用,到了那时候,即使是幽冥,神将也不一定怵他。” 左神将眼角微跳,却是压低声音道:“井木犴,你放心,本将若是得享富贵,也绝不会亏待你。” 宇文承朝恭敬道:“属下效忠神将,只因为神将人品高贵,做事从来都是以德服人。不瞒神将,城中的百姓对神将都是敬畏有加,都说神将爱民如子,是天神下凡。” “哦?”左神将难掩欢喜之色,身体微微前倾:“本将来虎丘已经三四天了,倒不曾听人说起。” 宇文承朝微笑道:“神将这几天很少出门,自然是听不到。如果出去走走,自然能听到百姓对您的仰慕和夸赞。” 左神将叹道:“本将遍读史书,知道要成大事者,定要怀柔四方,得民心者得天下,只有让百姓归心,才会有俊杰良才前来投奔相助。”抬手指着宇文承朝道:“譬如你井木犴,才干出众,能够为本将效力,便是因为本将的爱民之心。” “神将一针见血。”宇文承朝赞叹道:“属下一直觉得,以神将的爱民之心,跟随你左右,迟早会又一番大作为。” 左神将得意笑道:“放心,本将自然会给你一展抱负的机会。”站起身来,道:“你说的不错,本将入城数日,还真没有出去走走看看,你陪本将出去巡视一番。” “神将,是否带上护卫?” “不必,你武功高强,便是本将最好的侍卫。”左神将是读过书的人,知道要让手下死心塌地效忠,就要表现出对他的信任,以信任换忠诚,是许多成大事者最常用的手段:“若是带上侍卫,一群人跟着,就听不到真话。本将微服私访,要了解民情,知他们所想,这才能够做得让他们挑不出毛病。” 宇文承朝神色一敛,恭敬道:“能在神将麾下效命,实乃属下三生有幸。” 虎丘城落入王母会手中,并非经过血战。 宇文承朝带人夜袭县衙,虎丘县令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在见到王母会众明晃晃的大刀时,瞬间放弃了抵抗的念头,虎丘县城也几乎是兵不血刃落到了宇文承朝手中。 宇文承朝并没有屠杀虎丘县官吏,只是将他们囚禁起来,在王母会兵马入城之后,宇文承朝也立刻下达了军令,不允许任何人在城中劫掠,更不许滥杀无辜,违者立杀无赦。 在当众砍了十几名违背军令的兵士之后,手下兵士胆战心惊,而城中百姓却是长出一口气。 城中的一切依然是井然有序,城中的大户人家为免遭灾,主动献粮献银,所以粮仓倒是不缺粮食,突然涌入大批的王母会众,非但没有抢掠城中财物,反倒是让城里的生意更加兴旺起来。 从虎丘县周边一带逃难过来的百姓,也得到了安置,虽说城中人满为患,但却杂而不乱。 左神将在宇文承朝的护卫下,走过数条街道,却也看到城中百姓安居乐业,还有不少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整个苏州乱作一团,无数百姓惨遭横祸,唯独这虎丘城内一片太平。 百姓们对左神将倒是十分赞誉,听得百姓夸赞,左神将面上掩饰不住喜悦。 宇文承朝入城下令不得扰民,不的劫掠,不得杀人,自然是用上了左神将的名义,所以在不少百姓的心中,那位左神将并非坏人,倒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人。 “如果我们占据的每一座城池都能让百姓归心,这天下又有何事不能为?”左神将意气风发,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宇文承朝肃然道:“财帛动人心,并非谁都能像神将这样将百姓放在心中。那些没有读过书的人,一旦看到财帛,其他事情就抛到脑后,只想着抢夺财物了。” 这一句话却是让左神将大感受用。 王母会众之中,真正博览群书的人并不多,毕竟真正饱读诗书的人,也不会被王母会这样的邪门歪道所蛊惑,所以读过几年书的左神将在王母会众面前也算是鹤立鸡群,而这也是左神将引以为傲的一点。 宇文承朝这句话不但夸赞了他,还大大贬低了他的对手。 所谓没读过书只想着劫掠之人,在左神将听来,当然只指自己的老对头右神将。 “虎丘城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条,确实不错。”左神将看在眼里,心中对宇文承朝的才干更是赞赏。 他自然不知,这位大公子身后的宇文家,曾经控制着西陵第一城奉甘府城,奉甘府城虽然设有西陵都护府,但实权却是在宇文家手中,虽然没有亲手治理奉甘府城,但让百姓如何安居乐业的手段,宇文大公子却还是清楚。 虎丘城不过是区区一县城,与西陵第一城相比,无论规模还是人口差距太大,要治理这样一座县城,对宇文承朝来说实在是绰绰有余。 “神将,快到晚饭时间了。”宇文承朝看到天色已经暗下来,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那是城中最好的酒楼,听说酒楼里有一道名菜香酥兔头,许多外地人专程前来品尝,神将要不要尝一尝?” 左神将含笑道:“你有所不知,这虎丘城我曾经来过,香酥兔头我也品尝过,确实是一绝。你不说倒也罢了,一提起来,我还真想再尝尝,既然路过这里,咱们进去看看。” 宇文承朝立刻在前领路,进了酒楼,客人倒也不少,不少都是王母会的兵士,这些兵士未必认识左神将,可是看到宇文承朝,立刻起身,恭敬行礼。 “楼上可还有地方?”宇文承朝向迎上来的店伙计问道。 店伙计还没有说话,边上立刻有人道:“这是我们的星将大人,赶紧张罗最好的房间给大人用。” 店伙计更是小心谦卑,领着二人上了楼,带进一间干净的单间内,宇文承朝已经吩咐道:“将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都送上来,对了,香酥兔头多来两份。” 店伙计忙不迭答应,退下之后,宇文承朝顺手关上门,站在左神将身边,左神将见他毕恭毕敬,十分满意,吩咐道:“自家兄弟,不要客气,坐下说话。”等宇文承朝坐下,左神将环顾一圈,感慨道:“你有所不知,年轻的时候,我有心报国,却因为没有靠山,得不到门路,满腹才学,却无用武之地。那时候穷酸的紧,前途一片灰暗,经过这样的酒楼,看也不敢多看一眼,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我会有今天。” “金鳞岂是池中物,神将此等人物,只要有机会,瞬间就能遇水成龙。”宇文承朝对左神将显得十分谦恭。 “你这两句话,那些没读过书的粗人是说不出来的。”左神将感慨道:“我提携你,重用你,有一个缘故就因为你是读书人。井木犴,你这样的人物,也非池中之物,跟着本将,总有功成名就的那一天。” 宇文承朝还没有说话,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左神将皱起眉头,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宇文承朝却已经起身走过,打开门,却见到门外站着一人,却正是之前借粮被拒的斗木獬。  正文 第六八八章 刺杀 斗木獬看到宇文承朝,微点了一下头,宇文承朝也使了个眼色,斗木獬心领神会,径直走进屋内,向有些意外的左神将拱手行礼。 宇文承朝关上门,左神将已经看着斗木獬皱眉道:“你还没有回去复命?” “空手而归,人马必然溃散。”斗木獬十分恭敬:“属下只想求左神将再好好考虑。” 左神将见宇文承朝神情镇定,没有丝毫的意外之色,已经明白过来,有些不悦道:“井木犴,是你安排他在这里见我?” “神将,如果不是到了绝境,右神将绝不会向您开口。”宇文承朝走到左神将身边,恭敬道:“右神将能够派出斗木獬前来借粮,也算是向您低头,属下以为,当前局面,江南的大局远比个人的恩怨要重要得多。” 斗木獬听得此言,向宇文承朝投去感激之色,立刻道:“井木犴所言极是。” 左神将显出恼怒之色,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冷笑道:“井木犴,本将确实欣赏你的才干,也将你当作心腹培养,可是你若觉得因此就能够擅作主张,就实在是让本将失望了。什么时候需要你来为他们说话?” “神将息怒。”宇文承朝轻声道:“神将是觉得那边借粮过后,双倍奉还的报酬实在太少,咱们可以再谈。譬如等他们攻下沭宁城后,必须答允将城中一半的财物交给我们.....!” 斗木獬一怔,心想要打下沭宁城,右神将必然是损兵折将,破城之后,却要将一半的财物送给左神将这边,右神将是断然不会答应,而且自己也做不了这个主。 不过又想若是没有粮食,莫说破城,连手头上的兵马都保不住,立刻道:“神将,这个条件,我们这边也不是不能考虑。” 沭宁城一半的财物,当然是极为诱人的条件,左神将显出犹豫之色,想了一下,终是淡淡道:“坐下说话。” 斗木獬见得左神将口风松动,心下欢喜,一拱手,这才上前在左神将对面坐下。 左神将瞥了宇文承朝一眼,道:“你也坐下吧。” “属下不敢。”宇文承朝道:“属下就在身边服侍。”恭敬站在左神将身侧。 左神将对沭宁城的财物很感兴趣,也不管宇文承朝,看着斗木獬问道:“如果借你们粮食,破城之后,你们当真愿意将沭宁城一半的财物交给我们?斗木獬,你可能做这个主?” “眼下我们那边粮草断绝,右神将既然能派属下来,也就给了属下谈判的权利。”斗木獬肃然道:“只要能够借到粮食,神将这边的条件又不至于让我们无法接受,相信右神将还是会答应的。神将知道,我们右神将虽然脾气不好,但言出如山,承诺的事情绝不会食言.......!”话没说完,神色陡变,失声道:“你要做......!” 左神将似乎也感觉到什么,也便在此时,一把匕首已经从左神将脖子侧面直刺而入,瞬间贯穿了左神将的脖子。 斗木獬亲眼看到,左神将说话之时,宇文承朝从袖中陡然翻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没有丝毫犹豫,竟然对着毫无防备的左神将一刀刺了过去,不单出手狠厉无情,速度更是快的匪夷所思,果决无比。 无论如何,斗木獬都想不到宇文承朝竟然会对左神将下此狠手。 他知道井木犴是左神将一手提拔起来,而且看得出左神将对井木犴确实很为器重,而井木犴自始至终对左神将也是毕恭毕敬,谁能想到,这位王母会的行星将,竟然会出其不意地对左神将下手? 他一时呆若木鸡,没有任何反应。 宇文承朝一匕首刺入左神将脖子,一只手则是用力按住左神将脑袋,匕首往前横拉,那匕首锋利无比,顿时将左神将半边脖子完全割开,血腥恐怖,无论如何也是活不成。 宇文承朝抬起一脚,踢在左神将身上,顿时将左神将踢飞出去,落在地上,只抽动两下,便再不动弹。 斗木獬一脸惊恐,几乎不敢相信左神将就这般死了。 猛然间意识到什么,感觉劲风袭来,却已经瞧见先前一脸和气的宇文承朝此刻面带凶狠之色,竟然如同一头猛虎般,直向自己扑过来。 斗木獬反应倒也不慢,一个转身,已经从椅子上掠开,顺势抬脚,踢在椅子上,椅子被踢飞出去,直朝宇文承朝打了过去。 宇文承朝右手成拳,一拳打在椅子上,“咔啦啦”一阵响,椅子已经是四分五裂。 斗木獬借着椅子阻挡宇文承朝之势,已经冲到房门边,便要拉开冲出去,一伸手,才发现自己刚才进门之后,宇文承朝已经将门闩扣上,大吃一惊,这时候又感觉劲风袭来,知道生死顷刻间,想也不想,挥拳朝着房门打过去,“砰”一声,已经将房门打裂开一个大窟窿,也便在这一瞬间,感觉后脊背一阵刺疼,却是宇文承朝已经扑过来,一匕首刺入了他的后背。 刺疼钻心,斗木獬张口想要叫喊,可是还没有发出声音,宇文承朝一拳打在他的后脑勺上,脑袋往前装在门上,“咔啦啦”响,脑袋砸破了门板,皮开肉绽。 斗木獬那一拳在房门上打出一个窟窿的时候,已经惊动了楼下的客人们。 楼下有十几名王母会众,听得动静,都已经抬头望过去,很快就见到斗木獬的脑袋在门上撞开一个窟窿,很快似乎有什么人从后面拖拽,将斗木獬又扯了回去。 有王母会众方才看到宇文承朝进了那房间,这些人都是宇文承朝的部下,见此情状,有人已经叫道:“星将出事了.....!”早有人拔出佩刀,向楼上冲去,其他人也不犹豫,纷纷跟上。 楼梯轰隆隆一阵响,十几名王母信徒如狼似虎冲到了那间房门外,知道事态紧急,一名身体强壮的会众抬起脚来,狠狠踹在房门上,“砰”的一声,已经将房门踹开,众人一拥而入。 房内却已经是血气弥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躺在地上的宇文承朝,只见他胸口处血红一片,鲜血染红了胸口衣襟,在宇文承朝身边,斗木獬趴在地上,后脖子被插着一把匕首,一动不动,已然气绝。 左神将的尸体更是惨不忍睹,半边脖子被拉开,血肉模糊,鲜血泊泊直流。 信徒们都是大惊失色,两名信徒冲过去,扶着宇文承朝坐起,惊声道:“星将,您.....您怎么了?”又有人叫道:“赶紧去叫大夫。” “神将......神将被刺杀了......!”宇文承朝脸色惨白,呼吸急促:“封锁.....封锁酒楼,去.....去请毕月乌和箕水豹......!”一阵剧烈咳嗽,触动伤口,鲜血流淌更多。 一名中年信徒抢上来,道:“星将,小的帮你看看伤口.....!”见宇文承朝微点头,信徒小心翼翼打开宇文承朝已经,众人这才看见,宇文承朝结实的胸膛处,却有一处被匕首刺入的伤口,刺入的极深,就在心口附近。 “赶紧止血。”中年信徒显然懂得一些处理伤口的法子,让人取了酒来,用酒水先帮宇文承朝清洗了伤口,随即用一块布捂住伤口处,急切道:“赶紧去找伤药。”又向宇文承朝道:“星将放心,并没有伤及心脏,不过也是差之毫厘,要是匕首刺入的再偏上寸许,后果不堪设想......!” “左神将......!”宇文承朝扭头向左神将那边望过去:“神将.....神将如何?” 在场的信徒虽然都认识宇文承朝,却几乎都不认识左神将,听的宇文承朝此言,都是骇然变色,都向左神将瞧过去,有人骇然道:“那.....那是左神将?” 大家都知道星将之上便是神将,左神将是井木犴星将的上司,如今左神将竟然死在这酒楼内,当真是让所有人都惊骇万分。 “星将,神.....神将已经死了!”有人检查了一下左神将尸首,黯然道。 宇文承朝闭上眼睛,叹道:“我.....我保护不周,罪该万死......!”伸手从边上一名信徒手中抢过一把刀,便往自己的脖子上抹过去,早有人抓住他手臂,亦有人从他手中抢过刀,纷纷道:“星将这是做什么?” “我罪该万死,左神......左神将被人刺杀,我保护不周,该....该死.....!”宇文承朝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随即又是一阵剧烈咳嗽。 酒楼内发生刺杀事件,很快王母会众就将酒楼前前后后都封锁起来,又有人就近请了大夫过来,帮助宇文承朝处理胸口的伤势,在另外两名星将抵达之前,事件发生的房间保留不动,派人看守,宇文承朝则是被抬到隔壁的房间暂时休息。 正文 第六八九章 狐疑 毕月乌看到左神将血肉模糊的尸首时,简直不敢置信。 “斗木獬?”将俯卧在地的斗木獬尸首翻转过来,毕月乌立刻认出,更是大吃一惊。 斗木獬前来借粮,碰了一鼻子灰离开,本以为早就回去复命,谁知道竟然会死在这里。 “左神将和井木犴星将来酒楼吃饭,被安排在这屋里。”一名当时在楼下吃饭的王母会众详细禀报,指了指斗木獬:“神将进屋没多久,这人就忽然出现,然后敲门,星将开门让他进去。很快,屋里就传来打斗声,我们听到声音,立刻冲过来,进门之后,就看到左神将和这人都倒在地上,井木犴星将也躺在地上,胸口被匕首刺伤,伤口处离心脏只有寸许,只要再偏上一些,井木犴星将也要死在这里。” 斗木獬脸色阴沉,来到宇文承朝这边,见宇文承朝靠坐在椅子上,上身赤裸,肌肉结实,但胸口已经绑了绷带。 “伤势如何?”斗木獬问道。 宇文承朝苦笑道:“我的伤势无妨,可是左神将他......!” “是斗木獬刺杀左神将?” 宇文承朝叹道:“我陪同神将巡城,经过这家酒楼,神将说他以前来过虎丘城的这家酒楼,知道这里有很出名的香酥兔头,想进来尝尝。我们进来刚坐下不久,斗木獬忽然敲门,神将和我都觉得很意外,但他毕竟是右神将麾下的星将,所以神将想听听他到底还想说什么。”顿了顿,懊恼道:“斗木獬提出只要借粮,他们破城之后,愿意将沭宁城一半的财物送给我们,神将意动,问他如何能保证右神将会答应,斗木獬就走近到神将边上,凑近想要说什么,当时我根本没有料到他会存有歹心,只以为是有什么机密之事要告诉神将,神将也没有地方,所以他突然拿匕首刺向神将,我都来不及反应。” “他敢行刺神将?” “我和你想的一样,料不到他竟然有这样的胆量。”宇文承朝苦笑道:“他刺中神将,我反应过来后,便去拿他,和他打斗在一起,他武功也不弱,我被他刺中了心口,他以为刺中我要害,转身就跑,我当时也不知哪来的气力,从胸口拔出匕首,从后面扑上去,刺在他背上,他受伤之下,转身与我厮斗,我将他按倒在地,匕首刺入他后颈,这才将他杀死......!”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嗽。 斗木獬在边上的椅子坐下,狐疑地盯着宇文承朝:“斗木獬就因为借粮不成,所以便要刺杀神将?” 宇文承朝也是看着斗木獬,道:“我本该留下活口,但当时的情势危急,我不杀他,就要死在他手里,他到底为何敢对神将下手,我也说不清楚。” 斗木獬还想说什么,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便有数人进了屋里来。 当先一人年过四旬,身材魁梧不下于宇文承朝,在其身后,跟着数人,一名年近五旬的老者看到宇文承朝脸色苍白,胸口缠着绷带,急忙上前问道:“伤势如何?” “赵叔不必担心,没有伤到要害,不碍事。”宇文承朝挣扎着想起身,那魁梧汉子已经摆手道:“你先养伤,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箕水豹,神将被刺,事关重大。”毕月乌看向那汉子,“这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城内外的将士们知道后,一定是军心大乱。” 箕水豹向那赵叔使了个眼色,赵叔心领神会,示意其他人先出门去,自己也出了门,顺手将门带上。 “昂日鸡没有到,神将麾下四名星将,我三人都在。”箕水豹也坐了下去,神情肃然:“斗木獬刺杀神将,群龙无首,形势确实急迫。” 毕月乌瞥了宇文承朝一眼,道:“这件事情要立刻派人去苏州城禀报幽冥将军。” “那是自然。”箕水豹点点头:“该如何禀报?” “现在正要商议此事。”毕月乌沉声道:“要禀报斗木獬刺杀了神将,自然会引起掀然大波。斗木獬是右神将麾下心腹,右神将的人刺杀了左神将,王母会立时就要分裂。不过我现在想弄明白,斗木獬刺杀神将的动机何在?只是因为借粮不成就对神将下此狠手,我实在无法相信。” 箕水豹看向宇文承朝,问道:“你当时在场,斗木獬出手之前,可有说什么?” “他只说神将一旦借粮,便会将沭宁城一半的财物交给我们。”宇文承朝肃然道:“神将却并不相信右神将会如此慷慨,斗木獬当时就靠近到神将身边,我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单独禀报神将,还想过是否要避开,谁能想到.....!”长叹一声,一脸懊恼。 箕水豹想了一下,终是道:“我倒是明白斗木獬的用心。” “哦?”毕月乌问道:“怎么讲?” “神将拒不借粮,右神将的兵马面临着溃散的境地。”箕水豹缓缓道:“如果当真如此,右神将此后便再也无法与神将抗衡,神将要收拾他,那是易如反掌之事。” 这话倒也不假。 左神将手握兵马,而右神将成了光杆将军,如此一来,双方的力量对比天地之别,左神将再想对付右神将,绝非难事。 “斗木獬是右神将心腹,他不但怨恨左神将拒绝借粮,而且也会想到以后的局面。”箕水豹平静道:“所以斗木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刺杀神将,如此一来,也算是为他的主人除掉了一个大对头。” 毕月乌冷笑道:“正因为斗木獬是右神将的心腹,所以他这样做,必然会牵累右神将。斗木獬既然忠于右神将,难道不为右神将考虑?” “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右神将指使他所为?”箕水豹淡淡道:“斗木獬既然决定这样做,无论死活,即使背后真的有右神将指使,他也不会供认。没有证据,即使在昊天面前,也无法给右神将定罪。” 毕月乌皱起眉头,沉默了片刻,终于看着箕水豹道:“听说井木犴当初是你介绍给右神将?” “不错。”箕水豹神情淡定:“井木犴才干出众,无论武功还是见识在我们王母会都是佼佼者,如此人才介绍给神将,自然是我应尽的职责。事实上神将对井木犴也是十分赞赏,否则又怎会提携?” 毕月乌看向宇文承朝,道:“井木犴的能耐,我自然知道,不过他的出身,到现在我还不清楚。”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箕水豹脸色沉下来。 “箕水豹,你也不必激动。”毕月乌缓缓道:“你我的来历都是互相清楚。你是青州刺史文大人的血脉,部下之中,也多是忠良之后。我的来历,你自然也是清楚,因为一件家传砚台,被那狗县令看见,害死了我全家,我手刃仇敌,落草为寇,后来在神将的劝说下,投身王母会。你我与官府朝廷都有着血仇,目标一致。不过井木犴到底是什么来路,你是否也可以和我说清楚?” 箕水豹脸色更是不好看,冷笑道:“难道你是在怀疑神将被杀,与井木犴有关?” “不要伤了和气。”宇文承朝抬手劝阻:“毕月乌,我虽然没有你那般的遭遇,可是也痛恨贪官污吏盘剥百姓,很早时候就拜师习武,不管你信是不信,我杀的贪官污吏,比你想的要多。妖后乱世,人神共愤,我加入王母会,就是想要给天下百姓一个衣食无忧的世道。”目光变得冷厉起来:“你性情直率,有话直说,许多时候我不怪你,可是你若将神将被杀之事牵扯到我的身上,我绝不答应。” 他虽然受伤,但此刻脸色冷厉,目光如刀,却也是让毕月乌颇为忌惮,只能道:“你误会了,我没有你说的意思,只是要向幽冥将军禀报这里的情况,自然要将真相弄清楚。” “我想问你,神将被害,现在派人去苏州城禀报,会是怎样的结果?”宇文承朝直视毕月乌。 毕月乌一怔,宇文承朝缓缓道:“这里就我们三人,我也不妨直言。昊天是王母会的首领,幽冥和苦海两位将军受命统领江南部众,不过神将手下这些会众,都是神将和诸位辛苦多年发展起来,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人都是神将的部下,还算不得是幽冥的部下。” 毕月乌皱起眉头,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神将被杀,群龙无首,幽冥知道后,考虑的不会是为神将被杀做主,而是考虑如何掌握咱们这支兵马。”宇文承朝叹道:“到时候幽冥一定会派来亲信,替代神将,神将和许多人多年的心血,也就会落入幽冥之手。” 毕月乌忍不住道:“井木犴,这话要是被幽冥将军知道,你可知会是怎样的结果?幽冥将军是王母会的苏州将军,苏州的会众,都是他的部下,你我都该听从他的命令,什么叫做落入他之手?你这是叛逆之言。” “所以如果幽冥让咱们听从右神将的吩咐,自此之后沦为右神将的部下,你也甘愿听命?”宇文承朝面带寒意,目光犀利。  正文 第六九零章 内讧 毕月乌面色一怔,随即赫然站起,决然道:“那自然是绝无可能。” “说得好。”宇文承朝立刻笑道:“当年王母会在苏州秘密发展,苏州三郡诸县,一分为二,分别交给两位神将统领。左神将博览群书,智慧过人,又有诸位的辅佐,才发展成了如今的势力。我虽然加入王母会不久,却也知道,这么多年来,右神将处处作梗,咱们有今日的实力,着实不容易。”面色再次冷厉起来:“所以这番心血,又怎能轻易交到右神将手中?” 毕月乌盯着宇文承朝道:“你太危言耸听了。神将虽然不在了,幽冥即使另派人来接替左神将的位置,却也绝不可能让右神将来捡这个便宜。” “按照计划,起事过后,苏州城及其附近一带交给钱家,而诸县则由左右神将的两支人马攻略。”宇文承朝缓缓道:“毕月乌,幽冥为何会让两位神将攻略苏州诸县?” 毕月乌重新坐下去,没好气道:“你这问的是废话。苏州的会众,都是由两位神将发展起来,自然听从神将之令,此外两位神将在苏州这么多年,对苏州的情势了如指掌,就譬如这虎丘城,如果不是神将将这里面的情况都详细告诉你,你又如何那般顺利就兵不血刃夺下此城?” “说得对。”宇文承朝微微点头,肃然道:“苏州会众听从两位神将调令,而且他们对苏州诸县的情况最为了解,由他们攻略苏州诸县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如今左神将被害,除了右神将,不知道还有谁比他更合适攻打沭宁城?” 毕月乌皱起眉头。 “比起神将的被害,在幽冥心中,攻破沭宁城擒拿麝月只会更重要。”宇文承朝正色道:“我们现在派人去苏州城,快马加鞭,明天就能抵达苏州城,幽冥得到消息之后,想到的一定是如何不让军心涣散,接下来如何能够迅速破城擒拿麝月,换做是我,我不会临阵调来大家不熟悉的将领,而是直接将左神将的部众交给右神将统领,将虎丘的兵马和钱粮尽快调送到沭宁县,由右神将统领继续攻打沭宁城。” 箕水豹好半天没吭声,此时终于点头道:“不错,如果我是幽冥,也会这样做。”看着毕月乌道:“至少当前的局势下,没有谁比右神将更适合领兵攻打沭宁城。” 毕月乌脸色微变,恼道:“如此说来,幽冥将军会将我们的兵马和粮食都交给右神将?” “这个可能性当然很大。”宇文承朝叹道:“如果到时候真的在右神将的统领下破城,甚至擒住了麝月,却不知道是否还会有人想起左神将是被右神将的部下所害。那时候右神将如日中天,功勋赫赫,如果破城,他又以城中财物赏赐给兵士们,收揽了人心,到那时,除了咱们几个还念着左神将的恩德,你真觉得其他人还会存有为左神将报仇雪恨之心?” 毕月乌听到此处,感觉背脊发凉。 “我还担心另一件事情。”箕水豹平静道:“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咱们几个都是左神将的人,如果真的被右神将控制了苏州的兵马,你们觉得右神将还会让我们有好日子过?”盯着毕月乌道:“你别忘记了,这些年两位神将水火不容,你我跟着左神将,也和他们结下了不少的梁子,右神将到时候成了我们的顶头上司,一定会找机会将我们几个除掉。” 毕月乌握起拳头,沉默了一下,终是道:“难道要将神将被害的事情隐瞒不报?” “当然不行。”宇文承朝摇头道:“神将被害的消息,恐怕已经传出去了,这件事情根本瞒不住。眼下不但要尽快将这边的情况向苏州城那边禀报,还要稳定军心。” 毕月乌有些焦头烂额,看着宇文承朝问道:“你不是说不能将这事情报上去吗?我怎么听不明白你的意思。” “其实我说的并没有矛盾。”宇文承朝镇定自若:“在向苏州城禀报此事之前,我们先议定一名统帅,由他来接手左神将的职责,虽然暂时不能挂上神将之名,但必须要拥有神将之实,而且选出统帅之后,我们上下齐心,一定要誓死拥护,如此一来,即使是幽冥,最终也只能接受现实,让咱们拥护的统帅接替左神将的位子。”抬手按住胸口伤处,缓缓道:“这样一来,不但可以迅速稳定军心,而且让右神将也无法趁虚而入。” 毕月乌一怔,很快便冷笑道:“井木犴,你的意思,可是说要拥护你来担任新的统帅?” “当然不可以。”宇文承朝却是立刻摇头:“我虽然承蒙神将的眷顾,提携为星将,但我加入王母户也不到半年时间,资历尚浅,难以服众。虽然新的统帅应该从星将之中挑选,但第一个便要将我排除在外。” 宇文承朝义正辞严,毕月乌听他这样说,倒是大感意外,呆了一下:“你.....你不想做统帅?” “我还有自知之明。”宇文承朝淡淡一笑:“昂日鸡还没有赶到虎丘,但你和箕水豹都在这里,若论接替左神将担任统帅的人选,你二人的资格远比我要合适的多。” 宇文承朝第一个将自己的排除在外,毕月乌固然大感意外,也是出乎箕水豹的意料。 毕月乌的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看向箕水豹,道:“井木犴所言,确实大有道理。箕水豹,虎丘城内外的兵马,包括武器装备,可都是咱们这么多年一点点攒下来的家当,付出多少心血,外人不知,你我都是知道的。左神将虽然不在了,可咱们多年的心血,也不能就此送到右神将手中。” 箕水豹颔首道:“不错,如果将这些白白送到右神将手里,我们如何对得起左神将?” “神将被害,军心不稳,只有选出一名新的统帅,才能够迅速让军心稳下来。”毕月乌坐正身子,看着箕水豹道:“此外也可以断绝其他人染指的道路。” 箕水豹再次点头:“言之有理,我也赞同立刻选出一名新的统帅。” 毕月乌咳嗽一声,道:“井木犴主动退出,昂日鸡还没有赶到,眼下情势严峻,我们当然不能等到他来再做决定。” “确实不能等了。” “所以新的统帅,从你我二人之中选出一个。”毕月乌盯着箕水豹:“你有什么想法?” 箕水豹淡淡一笑,道:“你年纪比我长两岁,所以先听你的想法。” 毕月乌露出一丝笑容,道:“我确实比你长两岁。现在想想,我认识左神将已经快十年了,似乎比你还要早上好几年。” “确实如此。”箕水豹微笑道:“左神将得到幽冥将军的感召,加入王母会,自此开始在苏州发展会众,我记得很清楚,你是最早被左神将感召加入王母会的一批人,以苏州王母会众而论,昂日鸡比你还要晚一年多,我投身在左神将麾下,比你们都要晚。” 毕月乌眉头舒展开,笑道:“原来你都记得。” “记得,自然记得。”箕水豹笑得人畜无害:“虽说我投身左神将麾下比你们都晚,不过加入王母会的时间,却比左神将还要早。你自然也不会忘记,王母会始于青州,那时候我便投身加入了王母会,官兵围剿青州王母会,我便已经领兵与官兵激战,算下来,我加入王母会的时间,应该比你还要早上几年。” 毕月乌本来脸上还带笑,听得此言,脸色微变。 “你也知道,我麾下的兵马之中,有众多都是当初从青州撤离的信徒,恕我直言,这些人加入王母会比苏州王母会出现还要早许多。”箕水豹气定神闲:“他们对王母会的虔诚,无与伦比。” 毕月乌赫然起身,冷笑道:“如果青州王母会还存在,我立刻奉你为主。可是青州王母会当年还没起事,就被官兵围剿,短短两个月,青州王母会就烟消云散。箕水豹,如果青州王母会真有能耐,你们也不会跑到苏州来投靠左神将。” 箕水豹并不恼怒,淡然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不必再拿青州王母会来说事。”毕月乌很干脆道:“既然现在是在苏州,就以加入苏州王母会而论。你也承认,我比你早几年投身神将麾下,所以新的统帅,我自认为还是我来担当。” 箕水豹笑道:“如果没有青州王母会,何来苏州王母会?饮水思源的道理,难道你不懂?论资历,我比你深,论勇武才干,你似乎也并不比我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接替神将的位子?” 毕月乌冷笑道:“既然你我互不服气,那好办,咱们各奔东西,我带我的人马离开,从今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毕月乌,神将刚刚被害,你就要拥兵自立,你是要反叛吗?”箕水豹赫然起身,神色冷厉:“左神将多年的心血,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毁在你的手里,谁要是敢闹分裂,我绝不答应!” 正文 第六九一章 偷梁换柱 毕月乌冷笑一声,双手握拳道:“怎么?要给我扣帽子?老子可不吃你这套。” “两位星将,咱们都是自家兄弟,切莫伤了和气。”宇文承朝苦笑道:“难道你们忘记我们为何会走在一起?都是为了铲除妖狐,为天下百姓造福,如今连江南都没有控制住,两位就生出嫌隙,这可是违背了咱们的初衷。” 毕月乌一屁股坐下去,冷哼一声。 箕水豹也是缓缓坐下,叹了口气,道:“井木犴说的对,这些年咱们兄弟同甘共苦,这才有了今日。可是要铲除妖狐,这还是刚刚起步,如果因为自家兄弟内讧误了大事,咱们都是王母会的罪人。” 毕月乌想了一下,看向宇文承朝道:“井木犴,你说该由谁来统领兵马?” “你和箕水豹都是我的兄弟。”宇文承朝为难道:“无论谁担负起左神将留下的责任,我都会誓死效命。”犹豫一下,终是道:“我倒是有一个法子,十分公正,就是不知道二位可否愿意。” “只要公正,那就好说。”毕月乌道:“什么法子?” 宇文承朝正色道:“不过我先要说明白,利用那个法子决定谁来担负重任后,就不得因此再起波澜。如果毕月乌你接了重担,我和箕水豹还有昂日鸡必全力辅佐你,听从你调派。同样的道理,如果是箕水豹胜了,咱们都要服从箕水豹的命令。” 箕水豹看了毕月乌一眼,点头道:“自当如此。” “你的意思呢?”宇文承朝看向毕月乌。 毕月乌倒也没有犹豫,粗声道:“可以。” 宇文承朝这才笑道:“既然我们都是九天王母的信徒,你二人由谁来接替神将之责,就听从王母的意思。”向一脸疑惑地毕月乌道:“劳烦你去外面找一名识字的人。” 毕月乌不知宇文承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起身出门,片刻之后,却是带着一名矮胖的男子进来,道:“这是酒楼的账房,会读书写字。” 宇文承朝招手让那矮胖男子靠近,附耳低语几句,账房连连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井木犴,你搞什么鬼?”毕月乌疑惑道。 宇文承朝道:“不用着急,很快就知道。” 没过多久 ,账房回来,手中却是拿着两只小黄纸片,方方正正,上面写着小字,账房到的宇文承朝面前,小心翼翼道:“写好了。” “给他们看一看。”宇文承朝使了个眼色。 账房一手捏着一张小纸片一叫,亮在二人面前。 毕月乌是个粗人,但毕竟也是星将,略微识得几个字,却也认得,两张小纸片上,一张写着“天”字,另一张写着“人”字,狐疑道:“井木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给我。”宇文承朝伸出手,将那两张小黄纸片接过去,示意账房退下,等账房出门带上之后,宇文承朝才慢慢地将小纸片折叠起来,平静道:“两位星将都看到了,两张纸上,一个写着天字,一个写着人字,既然两位都想承担神将的职责,与其争斗,不如由王母来决定。你二人各抽取一张,谁能抽到天字,就是我们的统帅,这法子公平无比,谁胜谁负,各安天命。” 毕月乌一怔,皱起眉头。 数千兵马的统帅,以这样的方法来决定,着实有些儿戏,可这却又是当下最好的法子。 毕月乌和箕水豹手中都有人马,如果为了争位出现火并的状况,后果着实不堪设想,反倒使用这个简单的法子,胜败由天定,不但可以选出新的统帅,而且还能免去可能发生的危机,倒也算是一举两得。 “可以。”箕水豹犹豫一下,终是点头道:“如果毕月乌抽到天字,我箕水豹自今而后,誓死效忠于他,有违此誓,天诛地灭。” 毕月乌听得箕水豹立誓,当下也道:“箕水豹若成为统领,毕月乌必当唯命是从,违背誓言,万箭穿心。” “好。”宇文承朝不知不觉中,已经将两只纸片折好,又捏成了小纸团,握在手心中,问道:“二位谁先抽?” 箕水豹和毕月乌对视一眼,箕水豹已经抬手含笑道:“你比我年长,你先请!” 毕月乌倒也不客气,起身来,走到宇文承朝面前,宇文承朝伸出右手,张开手,掌心两个小纸团,毕月乌伸出手,犹豫一下,终是拿起一只,退后两步,宇文承朝这才将手伸向箕水豹。 箕水豹摇头道:“方才看得清楚,两只纸团一个天字一个人字,谁也做不得假,毕月乌若是抽到天字,我就是人字了。” 毕月乌也不犹豫,展开纸团,看了一眼,脸色骤变,瞥向箕水豹,箕水豹却是气定神闲,也看着他。 “我说话算话。”毕月乌将纸片捏在手心,不甘道:“从今以后,我听你吩咐就是。”将手中的纸片狠狠丢在地上,抬步便走,打开门,出了门去。 箕水豹松了口气,起身来,走过去关上门,将门闩拴上,这才转身走到宇文承朝面前,一双眼睛盯住宇文承朝,目光冰冷,猛听得“呛”的一声,箕水豹却是迅雷不及掩耳拔出佩刀,大刀已经架在了宇文承朝的脖子上。 宇文承朝一脸诧异,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抽中了人字,那我该抽到哪个字?” “星将说笑了。”宇文承朝叹道:“他既然是人字,你当然是天字。” “不对。”箕水豹目光如刀:“你手中的两个纸团,都是人字。” 宇文承朝笑道:“星将,这两张纸片上的字,并非我所写,而且你和毕月乌亲眼看到,一天一人,人字被毕月乌抽走,我手中又如何还有人字?” 箕水豹神情冷厉,刀锋更是紧了紧,冷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害左神将?” “星将,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宇文承朝也沉下脸:“如果不是我的法子,你未必能成为统帅,如今却恩将仇报,文仁贵,这就是你报恩的方式?” 王母会的会规,各路星将之间,只能以星名相称,不可直呼其名。 宇文承朝此刻却直呼箕水豹名字,箕水豹脸色更是难看。 “你偷梁换柱的把戏,当真以为我不知道?”箕水豹文仁贵冷冷道:“两只纸团确实被你握在手心,可是毕月乌和我说话那一瞬间,你就已经调换,你赤着上身,那两个字又是酒楼里的人所写,毕月乌当然不可能怀疑你会换了纸团。”沉声道:“你站起来!” 宇文承朝面不改色,只是淡淡道:“我受了伤,你看不出来?” “你如果不站起来,就不是受伤,而是人头落地。”文仁贵冷漠道。 宇文承朝犹豫了一下,终是缓缓站起身,在他屁股下面,竟赫然有两只被压扁的黄纸团。 文仁贵瞥了一眼,冷笑道:“你现在有什么话说?” “无话可说。”宇文承朝叹道:“当初是星将将我举荐给左神将,这才让我能够被左神将提携,星将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今日才想成全星将,帮星将夺得统帅之位。” 文仁贵似笑非笑:“帮我?井木犴,你害死了神将,还敢大言不惭说是在帮我?” “星将为何如此肯定神将是被我所害?” “道理很简单,你早早就准备了两只纸团,也早就在纸团上面写好了字。”文仁贵缓缓道:“如此就可证明,你早就知道毕月乌和我会因为统帅之位起争执,也早就想好用这个法子选出统帅。如果神将没死,又何必做这样的准备?” 宇文承朝不惧反笑,道:“那么你自然也知道,从一开始,我就准备助你等位。” “你准备的纸团上都写着人字,又如何肯定一定是毕月乌先抽到?”文仁贵冷笑道:“如果是我先抽,那么统帅之位不久落在毕月乌的手里?” 宇文承朝摇头道:“不会。因为我了解你,也了解他,你做事三思后行,而毕月乌性情耿直冲动,抽签定帅,一定是他比你先抽,而且他抽到人字后,一定心中不甘,但有言在先,不还当场发作,现在应该去喝闷酒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文仁贵依然握紧刀:“你为何要害死左神将?我现在将你带出去,他们会将你剁成肉酱。” 宇文承朝微微点头,却毫无惧色,平静道:“如果你想让文氏一族的后代子孙永远挂着叛匪的名字,如果你想这一辈子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现在就可以将我送出去。” 文仁贵微微变色,厉声道:“你说什么?” “文公子,外面还有人,你如果想引起他们的注意,甚至想让他们听到我们在说什么,声音还可以再大一些。”宇文承朝却是镇定自若:“否则就收起你的刀,坐下来好好说话。” 文仁贵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宇文承朝,宇文承朝却也毫不闪避,与他四目对视。 好一阵子,文仁贵终于收起刀,宇文承朝这才缓缓坐下,平静道:“敢问文公子,令尊当年是堂堂青州刺史,文字更是名门望族,到了公子这一代,为何却沦落成为不能见天日的王母信徒?” 文仁贵冷冷道:“个中原因,难道你不知?” “我知道。”宇文承朝点头道:“文氏一族从大唐开国起,就深受国恩,先帝德宗皇帝对令尊也是恩眷有加,将青州交给了他,而令尊对李氏皇族也是忠心耿耿,否则当年也不会在青州起兵。” 文仁贵沉声道:“不错,我们文家世受皇恩,先帝驾崩,妖后篡位,家父甚至怀疑先帝驾崩与妖后脱不了干系。大唐两百年江山,却被妖后夏侯篡夺,家父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宇文承朝轻叹道:“据我所知,青州起事后,连战连捷,直到夏侯元稹举荐裴孝恭领兵攻打青州。令尊率部拼死作战,但终究是无法挡住裴孝恭的兵锋,被生擒之后,押送进京。” “并非家父贪生怕死。”文仁贵立刻道:“家父进京,就是要当着妖后的面斥骂他叛逆篡位。” “令尊并没有失望,进京之后,妖后确实见了他。”宇文承朝缓缓道:“令尊甲山公宁死不跪,当众斥骂妖后,最终被凌迟处死,但他对李唐皇族的忠心,天地可鉴。” 文仁贵盯着宇文承朝,目光冷峻:“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宇文承朝微仰起脖子:“我复姓宇文!” “宇文?”文仁贵若有所思,陡然间身体一震,想到什么,吃惊道:“西陵长义候和你是什么关系?” 宇文承朝淡淡道:“长义候正是家父!” 文仁贵赫然起身,面色骤变,惊骇莫名,失声道:“你....你......!”一时间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西陵剧变,天下皆知,文仁贵当然是早有所闻。 可是他又如何能够想到,长义候的公子竟然混进王母会,甚至成了王母会的星将井木犴,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的情况不比你好到哪里去。”宇文承朝神情凝重:“西陵被叛军所占,家父也遇害,曾经在西陵显赫一时的宇文家已经支离破碎,我也是有家难回。” 文仁贵平复震惊之心,缓缓坐下,盯着宇文承朝道:“据我所知,长义候的长公子宇文承朝在西陵颇有侠名,难道你就是宇文承朝?” “侠名谈不上,只是喜欢结交朋友而已。”宇文承朝道。 文仁贵将刀收回鞘中,皱眉道:“宇文承朝,你混入王母会,意欲何为?” “文公子忘记了,是你手下人要求我加入王母会。”宇文承朝平静道:“我入京途中,遇到赵二叔,他见我有些手段,拉拢我入伙,我也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文仁贵眸中显出精光:“我明白了,你是故意潜入王母会,成为官兵的内应。”按住刀柄:“我不管你是谁,既然是朝廷的奸细,自然饶不过你。如果不是我当初信任你,左神将也不会被你所害,是我对不住他。” “你更对不住的是文家。”宇文承朝冷笑道:“文刺史如果泉下有知,知道文公子带着一帮忠良之后跟随王母会这样的歪魔邪道,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正文 第六九二 游说 文仁贵按紧道兵,厉声道:“住口!” 宇文承朝面不改色,只是冷冷看着文仁贵。 “妖后篡夺大唐江山,各州刺史深受李唐恩惠,却明哲保身,不敢挺身而出。”文仁贵冷笑道:“大唐十八州,当年敢站出来的只有区区三州七郡,家父忠义,明知妖狐势大,却并无丝毫畏惧,毅然起兵,目的就是要维护李唐的正统。青州军虽败犹荣,家父虽然殉国,但只要有一个青州军的人活下来,就绝不会像妖狐屈服。投身王母会,就是要借用王母会的力量,斩妖狐复李唐。” 宇文承朝嘴角泛起一丝笑容,道:“文公子,你这话是肺腑之言,还是冠冕堂皇的话?” “何来冠冕堂皇?”文仁贵正色道:“家父未能完成的事情,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替他完成。” 宇文承朝凝视着文仁贵,轻声道:“如此说来,你反的不是大唐,而是夏侯?” “不错。”文仁贵肃然道:“我是大唐的臣子,自然忠于大唐。” 宇文承朝淡淡一笑,道:“那你可知道,你如果顺着现在这条路走下去,非但无法保护李唐,甚至还会让文氏一族世代被钉在叛逆的柱子上。”轻叹一声,道:“王母会若要成就大事,除了需要兵多将广钱粮无缺,最要紧的还是要让百姓真心实意归心,没有百姓的拥护,就如同没有根的大树,顷刻间就要倒塌。现在的苏州王母会,可得到苏州百姓的拥护?” 文仁贵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王母会起事之后,苏州各郡县的会众立刻聚集起来,这其中固然有众多虔诚的王母会众,却也有诸多游手好闲之徒趁势加入王母会,仗着王母会的名头,四处劫掠,无恶不作。 右神将麾下抢掠村镇弄得百姓人心惶惶怨声载道自不必说,便是左神将麾下的信徒,为了补充物资所需,也没少干抢掠之事,唯有宇文承朝这边约束会众,属于异类。 文仁贵手下聚集了近两千号人,这些人之中,大半在这几天都抢掠过粮草,虽然不似右神将手下滥杀无辜,但名声却也并不好。 “苏州百姓安居乐业,本来太平无事,可是王母会起事之后,多少百姓惨遭横祸。”宇文承朝叹道:“莫说他们真心实意拥护王母会,恐怕在他们心中,已经将王母会视为洪水猛兽。你应该知道,苏州许多村镇都已经聚集壮丁,就是为了抵挡王母信徒劫掠,视王母会为敌寇。王母会现在凭着刀枪兵器可以吓唬百姓,可是要与官兵为敌,绝非朝夕就能建功,百姓没有真心拥护,王母会在苏州又能撑多久?” 文仁贵眼角抽动,对此他倒是心知肚明。 他也并非平庸之辈,知道如果王母会被江南百姓仇视,那么即使真的打下苏州各郡县,恐怕也无法控制苏州,更不可能在苏州坐稳,将苏州当做王母会的根基之地。 不过手下会众要解决粮草问题,又不能变戏法凭空变出来,无奈之下,也只能向百姓劫掠。 “苏州钱家虽然也加入了王母会,可是在钱家的眼中,却未必将我们这些草民百姓当成自己人。”宇文承朝叹道:“他利用苏州营控制了苏州城,又招募了大量的兵勇,前往苏州城增援的会众,也立刻被他控制在手中,成为钱家的兵马。他手里有的是银子,钱粮充足,投往苏州城的人,受他节制,他就给钱给粮,可是到现在,钱家可曾向我们送来一颗粮食一枚铜钱?” 文仁贵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文公子不是笨人,如果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我也无话可说了。”宇文承朝叹道:“不知内情的人,只以为苏州王母会荣辱与共,上下齐心,可是咱们心里都清楚,苏州王母会其实分为三股力量。两位神将各自是一股,控制着苏州城的钱家也是一股。这些天来,攻城略地都是我们来做,钱家却坐镇苏州城,利用手中的钱粮招兵聚将,如果官兵真的杀过来,前往迎敌的首先便是两部神将兵马,钱家只会固守苏州城,绝不会增援我们。” 文仁贵冷笑道:“我们若是败在官兵之手,难道苏州城还能保住?” “你太小看苏州城了。”宇文承朝正色道:“苏州城城防坚固,人马充足,最要紧的是钱家这么多年的准备,苏州城本身就是一座大粮仓。官兵杀到苏州,先与我们交锋,我们多打一天,就等于是帮助钱家多拖住一天,消耗官军的钱粮,在钱家那帮人的眼中,我们只不过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即使最终我们被官军击溃,官军兵临苏州城下,你觉得官军能够轻易打下苏州城?” 文仁贵微一沉吟,才道:“我去过苏州城,承认苏州城的防御确实很坚固,官军想要轻松打下苏州城,并不容易。” “也许打上三五个月都无法破城。”宇文承朝神情严峻:“官军迟迟无法破城,是否能一直撑下去?你莫忘记,江南三州是大唐的钱库,没有江南的支撑,官军的钱粮能否接济得上都是个问题。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如果我们在苏州拖住官军,南方的慕容军,北边的图荪人甚至还有西陵、渤海是否会蠢蠢欲动?” 文仁贵眉头紧锁:“你是说,钱家早就想好了要固守苏州城?” “钱光涵的意图,你应该清楚。”宇文承朝缓缓道:“如果麝月落在他的手中,挟持麝月,以大唐公主的名义号令各路来投的反唐义军,以江南为根基与朝廷抗衡。这本是他们一开始的计划,也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结果,但麝月逃脱,在官兵杀到之前还无法抓住麝月,他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利用苏州城的坚固,拼死防御,等到官军后勤断绝自行撤军,又或者静候天下有变,这样才能转危为安。”顿了顿,才叹道:“不过在他们的计划之中,我们这些人只能是被他们所利用的工具,我们的死活,他们不会在乎。” 文仁贵沉默片刻,才问道:“那你助我接替神将,又有何图谋?” “令尊甲山公忠义无双,我不希望看到他的后人被唾弃,更不希望看到文氏一族永无翻身之日。”宇文承朝叹道:“甲山公被打为叛逆,文公子和你手下众多忠良之后,也都被朝廷通缉为逃犯,文公子,你就不曾想过洗刷文家的冤屈,恢复文家的名誉?还有你麾下那些忠良之后,他们难道真的想永远戴着叛逆的帽子,到死都无法洗刷?” 文仁贵握拳道:“清者自清,世人自有公道。” “公道不在人心。”宇文承朝摇摇头:“你若想让文家恢复名誉,就必须让朝廷昭告天下,表彰令尊的忠义,还有那些忠良之后,也需要朝廷为他们洗刷冤屈。” “让朝廷为我们洗清冤屈?”文仁贵发出一声怪笑:“宇文公子,这样愚蠢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让我感到意外。我们与妖后势不两立,不将妖后碎尸万段,我们死不瞑目,又怎可能让她为我们洗刷冤屈?更何况在妖后的眼中,我们都是她的死敌,她只怕日夜都想着将我们诛灭殆尽,怎可能恢复我们的名誉?” 宇文承朝颔首道:“不错,妖后当然不可能为甲山公和众多忠良翻案,可是有一个人却可以做到。” 文仁贵诧异道:“谁?” “麝月公主!” 文仁贵身子一震,随即冷笑道:“看来你真的糊涂了。我们陈兵于此,就是等待时机杀到沭宁城,活抓麝月,她怎会帮我们洗刷冤屈?” “你方才说过,你反的是妖后,不是李唐。”宇文承朝正色道:“你还说过,你是李唐的臣子,效忠李唐,这话我没有听错吗?” “确实没错。”文仁贵点头道:“我生是李唐的臣子,死也是李唐的忠魂。” “李氏皇族被屠戮殆尽,先帝的嫡系血脉亦是寥寥无几,而麝月公主正是先帝的血脉,身上流淌的是正宗的大唐李氏皇族血液。”宇文承朝平静道:“否则江南世家为何处心积虑要抓住麝月公主?因为天下人都认麝月是李唐正统,江南世家利用麝月举起旗帜,可以让天下反抗妖后的义士云集麾下。” 文仁贵眼角抽动,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唯一可以帮你们恢复名誉的就只有麝月公主。”宇文承朝盯着文仁贵眼睛:“右神将攻打沭宁城,目的是为了抓住麝月公主,可是他也不想想,如果沭宁城真的被攻破,公主是否真的甘愿被王母会活捉?文公子,恕我直言,麝月公主如果真的死在沭宁城,你们文家,还有跟随你的众多忠良之后,你们的家门将永无翻身之日。” 文仁贵也是凝视着宇文承朝,冷笑道:“宇文公子果然是文武双全,也果然是朝廷派在王母会的奸细。你这番话还真是蛊惑人心,我差点真的要被你蒙蔽心智。你是想让我带着麾下投靠麝月?麝月危在旦夕,你想利用我们来保护麝月,宇文承朝,你的心思还真是狡诈得很。” 正文 第六九三章 貌合神离 宇文承朝面不改色,淡淡笑道:“我言尽于此,文公子何去何从,我决定不了,只能由你自己来决定。你若觉得我这个奸细不安好心,大可以现在就将我押出去千刀万剐,我绝不会反抗。”抬手扶着胸口,叹道:“我这个样子,也无法反抗了。” 文仁贵盯着宇文承朝的眼睛,似乎想要看穿他的心。 良久过后,文仁贵终于起身,过去打开门,门前倒是没有人敢靠近,不过一楼的大堂之内,已经是人满为患,众多王母信徒都在等候,见得文仁贵出现在楼上栏杆边,终于互相瞧了瞧,却是缓缓跪下,高声道:“我等是毕月乌星将麾下,星将有令,自今而后,毕月乌部众将遵从箕水豹星将之令,唯命是从,不敢有违。” 其他人却也都是纷纷跪倒在地。 毕月乌虽然性情火爆,却也是言出如山信守承诺之辈。 “你们暂且回到各部,约束好手下的兵士。”文仁贵神情肃然:“神将被害,我等定要为神将报仇雪恨。” 众人立刻振臂高呼:“报仇,报仇,报仇!” 文仁贵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这才道:“如何报仇,我会好生计划,等想出法子来,再传令诸位,诸位先都回去。” 众人起身来,都是向文仁贵拱手行礼,这才退了下去。 “赵二叔。”文仁贵向一人招招手,那人先前对宇文承朝十分关切,年过五旬,其实也就比文仁贵大上十岁左右,但文仁贵对他显然很是尊敬,等那人靠近过来,才道:“我想请你去苏州城一趟。” 赵二叔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处决的大学士赵炎括之弟赵胜泰。 宇文承朝能够加入王母会,归根结底,还真是赵胜泰引荐。 赵胜泰在雍州遇到宇文承朝,爱惜宇文承朝的身手,邀请入会,此后将宇文承朝介绍给了文仁贵,也因此才让宇文承朝最终被左神将赏识,提携为麾下的星将。 “好。”赵胜泰没有丝毫犹豫,点头道:“我马上准备动身。” “我写一份书信,你去了苏州城,见到幽冥将军之后,将信函交给幽冥。”文仁贵道:“我会在信函里说明左神将遇害的情况。” 赵胜泰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方才毕月乌的手下几名部将过来,说是毕月乌告诉他们,城内外的兵马,自今而后都要听你调遣,这......?” “神将遇害,幽冥知道后,可能会另派人来接替神将之位。”文仁贵对赵胜泰显然是十分信任,轻声道:“甚至还有可能直接让右神将接管虎丘这边的兵马。” 赵胜泰脸色微变,皱眉道:“星将,这可万万不成。这些年你留在苏州,我带人回到老家雍州发展信徒,付出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实力,若是被右神将接管,咱们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不但你这样想,恐怕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文仁贵冷笑道:“所以神将留下的队伍,不能落到其他任何人手里。”顿了顿,才道:“有些话,我没有写在信中,所以你见到幽冥之后,要亲口对他说清楚。” 赵胜泰立刻道:“星将要转达什么话?” “不要说是我转达。”文仁贵低声道:“你就告诉幽冥,神将遇害后,军心动摇,左神将麾下的几名星将商议决定,最终由我来接替神将统帅左军兵马。”顿了一下,才道:“其他话二叔应该知道如何说了。” 赵胜泰微笑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早去早回。”文仁贵温言道:“我现在就去写信,你稍候片刻。” 赵胜泰点点头,等文仁贵离开,这才走进屋内,见到宇文承朝躺在椅子上,看上去气色很不好,关切道:“伤势如何?” 宇文承朝坐起身,拱手道:“赵二叔。” “好好躺着。”赵胜泰叹道:“也是上天保佑,你运气不小,要是伤口再偏上半分,你现在连命也保不住。”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宇文承朝倒是不在乎,微笑道:“文公子已经是左军的统帅,当初赵二叔介绍我加入王母会,那时候在文公子麾下效力,此后被神将调开,如今又回到公子麾下了。” 赵胜泰看着宇文承朝,轻叹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如果不是你帮忙,毕月乌也不可能甘心低头。我要去一趟苏州城,去见幽冥,到了那里,珍贵药材很多,我看看有什么上好的疗伤药材,到时候给你带回来。” 赵胜泰当初身陷绝境,幸亏宇文承朝和秦逍二人出手相救,赵胜泰一直视宇文承朝为救命恩人,对他也是十分亲近。 “二叔多费心了,其实不用如此惦记。”宇文承朝感激道:“二叔一路保重,早去早回。” 赵胜泰微微点头,轻拍了一下宇文承朝手臂,正要出门,宇文承朝忽然道:“赵二叔,有件事情还想向你请教。” 赵胜泰在边上椅子坐下,笑道:“什么请教不请教,有话直说。” “你对麝月是否了解?”宇文承朝看着赵胜泰问道。 赵胜泰一怔,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道:“当年赵家大祸临头,满门被斩,我带着赵家的孤血逃离京都,躲到了青州,那时候麝月还只是个孩子,我记得还不到十岁。” 赵胜泰曾经在青州营当差,与青州文家自然是十分熟悉,赵炎阔惹怒圣人,满门被诛,赵胜泰逃离京都,最好的藏身之地当然也就是青州。 “我只知道麝月天资聪颖,先帝在时,对她很是宠爱。”赵胜泰叹道:“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她,离京之后,对她的事情也只是道听途说。听说她这些年权势滔天,手掌内库,朝中党羽众多,是夏侯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赵二叔,麝月在沭宁城,如果幽冥下令咱们攻打沭宁城,你是怎样的想法?” 赵胜泰神情凝重,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二叔信不过我?”宇文承朝问道。 赵胜泰摇摇头,叹道:“我们这些人追随仁贵加入王母会,不是为了反大唐,而是为了反妖后。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们都觉得,先帝驾崩,与妖后肯定脱不了干系,先帝遗诏,也一定是伪诏,李唐江山生生是被夏侯叛族篡夺。”顿了顿,脸色凝重起来:“麝月是妖后所出,身上流淌着叛族血液,可是.....她身上还有一半先帝的血液,是李唐皇族的血脉。” 宇文承朝微微颔首,并不插言,只听赵胜泰苦笑道:“家兄曾是大学士,深受先帝厚恩,他不顾生死联络朝中众多忠良直臣阻止妖后登基,不但是为了李唐江山,更是为了报答先帝的厚眷之恩。当年妖后登基,青州刺史甲山公挺身而出,许多忠良之后投奔到青州避祸,虽然青州最终沦陷,但青州军残部却并没有因此丧失斗志,大家还是跟随仁贵养精蓄锐,后来更是加入王母会,就是为了继承甲山公和众多被妖后残害忠良的遗志。苏州八部星将,上万之众,却只有箕水豹一部才是上下齐心训练有素。” 宇文承朝对此自然是一清二楚。 文仁贵麾下的兵马,要么是青州军残部,要么是当年青州王母会旧部,这些人多年来一直追随在文仁贵麾下,不似王母会其他各部,这支兵马是真正经历过血战,而且十分齐心。 如果说王母会其他各部都是乌合之众,那么箕水豹一部却绝不能以乌合之众视之。 “其实我们知道麝月被困沭宁城,也曾经商议过,如果真的被调去攻打沭宁,又当如何?”赵胜泰叹道:“妖后是假皇帝,可麝月是大唐的真公主,我们向麝月挥刀,那可就真的成了叛逆。真要被调去攻城,仁贵麾下半数人恐怕都没有斗志。我们也想过,如果其他人抓到了麝月,麝月真的愿意举旗反对夏侯,我们将誓死追随麝月,只不过.....!”摇了摇头,苦笑道:“麝月又怎会造她母亲的反。” 宇文承朝若有所思,也不说话。 “你好好休息吧。”赵胜泰显然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温言道:“尽快养好伤,接下来还有诸多战事,有你在,仁贵如虎添翼。”起身来,轻拍宇文承朝肩头,缓步离去。 虎丘城这边发生巨变,右神将自然是一无所知。 他觉得上天对自己真的很不公。 手下四员星将,这才起兵没几天,就已经折损了鬼金羊和奎木狼两员大将,这倒也罢了,谁能想到一把火竟然将好不容易攒下的粮草付之一炬。 攻打沭宁城,损兵折将不说,突然又杀出内库骑兵,自己的性命差点都被那队骑兵收割过去。 眼下军心涣散,粮草殆尽,派斗木獬前去虎丘借粮,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但他还是存了最后一丝希望,指望着左神将忌惮幽冥,多少会借一些粮食过来。 哪怕只有几百石,只要能熬过这三天,苏州城那边的粮草应该可以送达。 “神将,你一直没好好休息,先睡一觉吧。”坐在帐外看着天上的月亮,身边传来声音,右神将瞥了一眼,是自己身边唯一的星将柳土獐。 四大星将,鬼金羊身死,脑袋似乎还挂在沭宁城头,奎木狼被擒,生死未卜,斗木獬被派去借粮,身边也只剩下柳土獐,凄凄惨惨戚戚。 右神将摇摇头,问道:“斗木獬还没回来?” 柳土獐看了看天色,道:“如果借到粮食,装车运送,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借不到粮,应该很快就能赶回来。神将先休息,他回来之后,属下立刻禀报。” “如果真的借不到粮食,这三天是否熬不过去?”右神将感觉现实太艰难,轻叹一声。 “一天没饭吃,或许还能挺住,两天就可能会出问题。”柳土獐也是忧心忡忡:“三天无粮,必然溃散。” 右神将苦笑道:“看来我命数该如此,真要散了,就散了吧。” “神将,属下现在只担心,就算虎丘那边借来粮食支撑几天,苏州城那边是否一定会有粮食送过来?”柳土獐皱眉道:“钱家虽然钱粮无数,可是这些年来,给咱们的东西可不多。咱们有不少信徒去了苏州城,入城之后,听说立刻被钱家派人重新整编,好吃好喝,发放军饷,他们现在只听从钱家的命令。咱们在这里累死累活攻打沭宁,可是钱家却在招兵买马......!” 正文 第六九四章 好大一口锅 柳土獐说的小心翼翼,右神将那双眼睛却是愈发的冰冷。 马蹄声响,两名骑兵径直飞骑来到神将大帐,柳土獐瞧了一眼,立刻道:“神将,斗木獬他们回来了。”迅速迎上去,瞧见那两名骑兵翻身下马,却不见斗木獬,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两名骑兵神色惶恐,跑上前来,跪倒在地,上下不接下气,一人气都没顺过来,焦急道:“神将,大......大事不好.....!” 右神将心中一沉,却还是表现得颇为镇定,寻思着最不济无非是那边不借粮,这是自己预料中事,沉声道:“天塌不下来,到底出了何事?斗木獬为何不见?” “死....死了.....!”骑兵惊魂未定:“星将.....星将被他们杀了.....!” 右神将和柳土獐勃然变色。 “他们杀了斗木獬?”右神将冲上前,单膝跪地,一把揪住骑兵衣领:“你胡说什么?” 骑兵道:“真的,神将,他们在虎丘城内.....杀了星将。” 右神将和柳土獐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边竟然敢杀人,而且还是王母会的一名星将。 王母会虽然分为左右两军,互相之间嫌隙甚深,但毕竟都是王母会众,吵吵闹闹是有的,但互相残杀之事,却是从未发生过。 “说明白,为何要杀斗木獬?”柳土獐虽然震惊不已,却感觉事情蹊跷,竭力保持镇定:“是谁杀了斗木獬?左神将可知道?” 另一名骑兵终是道:“神将,斗木獬刺杀了左神将,然后被井木犴所杀,井木犴似乎也受了重伤......!” 右神将先是一怔,随即看向脸色骇然的柳土獐,两人都是倒吸一口寒气。 斗木獬刺杀左神将? 这怎么可能? 斗木獬明明只是去借粮,怎会刺杀左神将? 虎丘城内外,都是左神将的兵马,斗木獬在虎丘刺杀,岂不是自寻死路? “左神将现在如何?”右神将握拳的手微微颤抖:“他是否还活着?” “死了。”骑兵低头道:“斗木獬借粮被拒,却没有立刻回来禀报,让我们等候,他说不能空手而归,需要想法子让左神将改变主意。”顿了顿,见神将和柳土獐都盯着自己,小心翼翼接着道:“他带着我二人去了城中的一家酒楼,然后在酒楼等候,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斗木獬在等谁,等了好一阵子,却见到左神将和井木犴也到了酒楼,而且直接去了楼上的一间屋内。” 右神将目光锐利,道:“后来如何?” “见到左神将上楼,斗木獬让我二人在楼下等候,自己上楼去见左神将。”骑兵不敢遗漏,详细道:“他进屋之后,关上房门,可是没过多久,屋里就传来打斗之声,那楼下有不少左神将的部众,听到楼上闹出动静,立刻都冲上楼去。我二人不好上去,在楼下观望,然后就看到井木犴身受重伤,从屋里被人抬出来,然后又听其他人说,左神将被斗木獬刺杀,脖子都被割断,而斗木獬也被井木犴杀死。” 另一人点头道:“正是。我二人不敢相信,直到确定情况属实,不敢耽搁,立刻回来禀报。” 右神将双目如刀,道:“等一等,你说斗木獬带你们在酒楼等候,也就是说,斗木獬并非尾随左神将到了酒楼,而是事先就已经在那里等候,斗木獬知道左神将一定会出现在酒楼?” “斗木獬带我们到酒楼后,坐在角落处,也不多说话,只是让我们等着,他当时并没有说等谁,我们也不敢多问。”骑兵谨慎道:“后来左神将出现,斗木獬上楼去见,我们才知道他一直在等着左神将。” “你们在酒楼等候,其他人是否都看见?”右神将问道。 两名骑兵对视一眼,才道:“他们只以为我们也是左军部众,有人看了我们一眼,不认识我们,也就没搭腔。” 王母会众虽然分为左右两军,但部众却很难区分开来,毕竟都是缠着红色的头巾,没有统一的装备服装,两名骑兵也是粗布衣衫,头上缠着红布,走在虎丘城内,只会被人误以为是左军的人。 “所以你们事先等在那边,其实也不一定有人知道?”右神将目光冷峻:“事发过后,你们没有向他们表露身份,告诉他们你们是斗木獬的随从?” 两人已经看出右神将目露杀意,一时间却还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两人都是额头冒冷汗,一人声音发虚:“小人担心表露身份后,他们会将我们当做刺客同党一起杀了,所以偷偷离开酒楼,赶紧回来禀报。” “这是一场阴谋。”右神将握拳道:“如果你们当时表露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事先就已经在酒楼等候左神将,此事还有回旋余地,可是唯一的辩白机会,也被你们放过。” 柳土獐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右神将道:“神将,您的意思是,左神将被刺,不是斗木獬所为?” “当然不是。”右神将冷哼一声:“斗木獬行事谨慎,不会无缘无故杀人闯祸,正因如此,本将才会派他去借粮。他要杀人,而且是不顾个人生死去杀左神将,总需要一个理由,你能想到他杀人的理由?” 柳土獐摇摇头,他想不出理由。 斗木獬没有疯,当然不可能因为借粮被拒就生出刺杀之心。 “如果他是一路尾随左神将到了酒楼,或许还可以强行解释他存有杀人之心。”右神将缓缓站起身,冷冷道:“可是他在酒楼等候,那就说不通。”看向柳土獐,缓缓道:“他不会算卦,如何知道左神将一定会去酒楼?” 柳土獐微微点头,左神将的行踪当然不可能事先被人知道,正如右神将,多年来的行踪飘忽不定,即使是手下的心腹,也无法确定他的行踪所在。 左神将也同样如此,斗木獬是右神将的人,左神将又岂能让斗木獬事先知道他会去酒楼。 “神将意思是说,有人告诉斗木獬,左神将一定会出现在酒楼?” “不错。”右神将点点头,看向跪在地上的两名骑兵,缓缓道:“斗木獬和他二人说,要尽力让左神将改变主意,这话不会有假,所以斗木獬在酒楼等候左神将,是希望能够在酒楼再次说服左神将借粮,绝不是为了等候行刺。”居高临下看着二人问道:“斗木獬进屋之后发生的一切,可有人看到,是否有人亲眼看到斗木獬刺杀左神将?” 两名骑兵对视一眼,都是摇头。 “斗木獬进屋之后,房门就被关上,屋里打斗声传出来,大家都听见,可是没人亲眼看到。”骑兵回道:“等其他人冲进去,左神将和斗木獬都死了,井木犴受重伤被抬出来。” “所以屋里发生的事情,都是井木犴告诉其他人?” “是。” “这就对了。”右神将眼含厉色:“斗木獬为何会在酒楼等候,他为何会知道左神将一定去酒楼?原因很简单,因为有人事先告诉了他,那人取信于斗木獬,让斗木獬真的去酒楼等候。” 柳土獐也完全明白过来:“斗木獬在酒楼等候,那人却设计让左神将去了酒楼,然后斗木獬进入屋内,那人杀了左神将和斗木獬,再将杀死左神将的罪名栽赃在斗木獬的头上。” “不错。”右神将双拳紧握,手背上的青筋凸起,声音带着无尽的杀意:“所以真正的凶手,已经不言而喻。” “井木犴!”柳土獐也是瞳孔收缩:“井木犴设下圈套,利用斗木獬,除掉了左神将,却能够全身而退。”怒道:“神将,此事必须立刻去禀报幽冥。井木犴设计害死左神将,必有阴谋,他如果不是为了夺去左军兵权,就一定是朝廷的奸细,此人不除,祸患无穷。” 右神将问道:“证据何在?” 柳土獐一怔。 “你对井木犴了解多少?”右神将盯着柳土獐问道。 柳土獐想了一下,才道:“据属下所知,箕水豹曾经派了一些人去雍州,想着在那边也发展势力,井木犴是他们在雍州发现的人才,后来到了苏州,跟随在箕水豹麾下。不过井木犴文武双全,非泛泛之辈,被箕水豹介绍给左神将,左神将识文断字,恰好井木犴也是读过书的人,所以左神将对井木犴很是欣赏,没过多久,就直接将他提携为星将。” “箕水豹在雍州发展力量,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右神将冷笑道:“此人也是心机狡诈之辈,盘算着如果苏州起事失利,他还可以退到雍州继续发展。井木犴是在雍州被发现,那么他加入王母会之前,是什么来路,你可知晓?” 柳土獐摇摇头,右神将道:“非但你不知道,连我对他加入王母会之前的过往也是一无所知。”抬头看了看天上明月,缓缓道:“此人奸诈无比,他是在见到斗木獬之后,才临时设下了谋害左神将的计划,短短时间之内,竟然设计出如此周密的阴谋,当真是让人背脊发寒。我们知道左神将一定是他所害,可是却偏偏没有任何证据在手中,反倒是左军现在一定以为是本将指使斗木獬刺杀左神将.......也许那边已经派人去了苏州城,向幽冥禀报此事,他们最终是要将杀死左神将的罪名扣在老子的头上,让老子来背这口大黑锅。” --------------------------------------------------------------------- ps:上月勇夺月票冠军,纵横做了夺冠活动,开机封可以进入活动页面,领取奖品,大家有兴趣可以参与! 正文 第六九五章 最强水军 柳土獐变色道:“神将,这该怎么办?昊天有严令,会众自相残杀者,死无葬身之地。若是左军那边倒打一耙,栽赃神将派人刺杀左神将,他们更不可能调粮给咱们。” “为今之计,只能是我亲自前往苏州城解释。”右神将苦笑道:“如果真的被扣上谋害左神将的罪名,大祸临头。” 柳土獐皱眉道:“神将去苏州城,那这边.....?” “这里就只能先交给你。”右神将叹道:“柳土獐,人马我交给你统领,你尽力稳住他们,如果他们真的要溃散,你也不用阻止,去苏州城找我就是。”抬手拍了拍柳土獐肩头,肃然道:“可是我希望你能撑上三天,告诉他们,三天之后,不但有好酒好菜送过来,而且所有忠于本将的人都能领到饷银。” 柳土獐也不知道右神将这话是真是假,但不敢直接质疑,只能硬着头皮道:“属下自当竭力维持,神将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右神将连夜带着亲卫队离开,秦逍这边自然不清楚。 不过他却明白,叛军粮仓被毁,粮食告竭,白天那一战,也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放手一搏,但最终却铩羽撤下,再想组织一起进攻,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情。 没有粮食,没有攻城云梯,叛军士气低迷,再要攻城,只是白送人头。 北城这边在秦逍的率领下,击退叛军,而南城那边也是告捷,董广孝率众奋勇抵抗,终究是让叛军无功而返,不过比起北城这边,南城的伤亡却是要重一些。 夜色深沉,但叛军营地那边却隐隐传来凄惨叫声。 今日叛军攻城,死伤无数,城下的尸首暂时还无法清理,众多伤兵被同伴带走,因为两军并没有全面进行近身肉搏,所以叛军的伤员主要是被烧伤。 城下烧死的叛军不在少数,烧伤的叛军更是多如牛毛,这烧伤治愈起来难度极大,痛苦不已,秦逍知道那些嚎叫自然是伤兵发出。 叛军撤下之后,守军并没有放松,即使向城投补充守城物资,城中的百姓既然被动员起来,自然是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壮夫们从城中搜找石块送上城头,城里的燃油更是统一收集起来,装入木桶中。 城中的商人们也是有钱出钱,购买大量的食物送到了城头,守军一场激战之后,却是疲惫不堪,不过食物及时得到补充,比起城外的叛军却是要幸福得多。 “秦大人,殿下有请!”秦逍靠着城垛养精蓄锐,听得声音,睁开眼睛,见到吕甘正面带微笑站在身前。 秦逍起身来:“有事?” “有事!”吕甘点点头:“殿下让你尽快赶过去。” 秦逍也不知到麝月有何事,但公主召见,不好耽搁,找到陈曦,让陈曦暂时坐镇北城头,这才跟着吕甘入城到了县衙。 麝月的身份非比寻常,董广孝不敢有疏忽,毕竟这城中有数万之众,不可能每一个人的底细都了解,万一城中潜伏着王母会的奸细,不可不防,是以麝月入住县衙之后,不但县衙四周都有官兵把守,而且靠近县衙的各条道路也都派人封锁。 秦逍到了县衙,吕甘直接将他领到了后堂,看到麝月正站在墙边,看着悬挂在墙上的一幅地图,听到脚步声,麝月回过头来,瞧见秦逍,微微一笑,道:“辛苦你了。” 秦逍见吕甘在边上,拱手行礼,麝月已经向吕甘吩咐道:“送上来吧!” 吕甘一拱手,退了下去,秦逍有些奇怪,却还是走过去,扫了地图两眼,问道:“这是江南地图?” “不错。”麝月微点螓首:“我看了这幅地图好久,方才感觉后背生寒。” “哦?”秦逍问道:“怎么了?” 麝月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点在地图上,秦逍见她玉指所点之处赫然是太湖,皱眉道:“公主在担心太湖?” “我在庆幸,太湖和江南世家是敌非友。”麝月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闪动,轻声道:“如果令狐玄和江南世家是一党,串通一气,我恐怕整个江南真的要落在叛军之手了。” 秦逍拉过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下去,麝月微蹙秀眉,却也没说什么,秦逍已经道:“公主何出此言?” 麝月腰肢轻摆,走到旁边坐下,道:“我今日突然意识到,也许大唐最强的水军,就在太湖。” “哦?” “大唐如今有两支真正的水军,一直在渤海,受安东都护府节制,不过这支水军势力孱弱,只是用来保护我大唐与渤海国之间的海上商路,应付一些海盗,据我所知,军纪松散,真要遇上强敌,不堪一击。”麝月叹道:“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帝国维系两支边军就已经是十分勉强,实在没有多余的银子去维持强大的水军。另一支是东海水师,比渤海水师自然要强,不过也强不到哪里去。” 秦逍问道:“所以在公主看来,令狐玄手里的水军,甚至强过帝国水师?” “别人不知,我自然是知道的。”麝月道:“令狐玄有大大小小几百条船,太湖诸岛都是渔民,男男女女都擅长水性,这些人平时为民,可是一旦打起来,转瞬间就是一支力量强大的水军。我先前看这幅地图,从太湖有一条极狭窄的水道可以通入通济渠。” 秦逍站起身,走到地图前,这幅地图自然是董广孝献上,画得十分清晰详细,他细细看了看,果然看到太湖东北角有一条细线通向通济渠,回头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太湖水军如果愿意,可以随时进入通济渠。”麝月起身,走到秦逍身边:“顺着通济渠南下,不但可以直接到得苏州码头,还可以直通杭州码头。如果一路北上,便可以直接进入长江,你现在可明白意思?” 秦逍凝视着地图,微微点头,道:“确实可以。” “我在想,如果令狐玄和江南世家是一党,他就可以让水军出太湖,直接前往长江,封锁长江之后,立刻就能将帝国一切为二。”麝月抬起手,一根手指轻拖着自己圆润的下巴,沉思般道:“只要太湖水军控制了长江,帝国的援军到了江边,却无法渡江,如此一来,王母会就可以稳稳地控制江南,继而以江南为根基,裂土分疆。” “真要如此,镇守南边的裴大将军不会视若无睹。” 麝月摇摇头道:“裴孝恭的钱粮装备都是朝廷供应,切断了长江,连粮草都送不过去,裴孝恭手下兵马没有钱粮支撑,要么溃散,要么就只能在南方劫掠百姓,从官兵变成乱匪。你莫忘记,南疆慕容还在虎视眈眈,一旦裴孝恭的兵马出现问题,慕容长都是绝不会放过机会,也许那时候王母会和慕容军联起手来,先剿杀裴孝恭。” 秦逍之前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后背也是微微生寒,道:“难怪江南世家对太湖渔民恨之入骨,如果太湖在他们手中,他们就可以利用渔民掩人耳目,偷偷地在太湖练出一支效忠于他们的水军。” “我也是现在才想明白。”麝月苦笑道:“所以我才说看到地图之后,我犹自后怕。”一双美丽的眼眸子看着秦逍,问道:“秦逍,你说令狐玄会不会与江南世家同流合污?” “应该不可能吧。”秦逍皱眉道:“太湖和江南世家可是水火不容,钱家设计栽赃令狐玄,甚至想利用公主之手除掉他们,这两拨人怎会走在一起?” 麝月微一沉吟,幽幽叹道:“这世上最看不透的就是人心,人心是会变的。世上哪有永恒不变的朋友和敌人,只要利益足够,朋友可以成为敌人,敌人也同样可以成为朋友。” 秦逍见麝月忧心忡忡,柔声劝道:“公主担心,这是理所当然,不过令狐玄能够坐镇太湖,就不是愚蠢之人,我相信在朝廷和叛军两者中,他不可能去选择叛军。这一场战事,从一开始就注定唐军必然会取胜,公主只是一时疏忽,暂时受挫,时间拖下去,对我们只会是越来越有利。” “但愿如此。”麝月微点螓首,问道:“城外叛军现在是怎样情况?” “依我估计,叛军短时间内已经无力攻城。”秦逍道:“不过苏州城那边如果知道叛军攻城受挫,应该不会无动于衷,他们手里最精锐的苏州营还没有出现,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将苏州营调过来。”宽慰道:“公主,江南叛乱的消息朝廷肯定早就收到,江南如此重地,而且公主被困在此,朝廷不可能视若无睹,一定会派援军,我相信援军已经在路上,只要我们撑下去,援军迟早会到。” 便在此时,却见到有两名丫鬟端着托盘站在门外,恭敬道:“公主,饭菜送来了!” 麝月瞥了一眼,向秦逍道:“先吃饭吧。”示意丫鬟将饭菜送进来,秦逍这时候才明白,麝月方才是叫吕甘让人将饭菜送上来,公主竟然请自己吃饭。 正文 第六九六章 暗夜幽灵 饭菜算不得有多丰盛,一碗炒腊肉,一碗烧豆腐,另有一碗蛋花汤和一大碗白米饭。 秦逍仔细想想,这些时日还真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见到这几道家常菜,还真是食欲大动,一屁股坐下,端起饭碗,忽然想到什么,抬头看麝月,见麝月也正看着自己,视线一对,麝月显得十分自然地移开视线,目光再次落在那地图上。 “公主不吃?” “我吃过了。”麝月气定神闲:“想到太湖水军,所以让人叫你过来说说。刚好有些剩饭,顺便吃完饭再走。” 秦逍心想这饭菜看上去,无论如何也谈不上是剩饭。 “不吃就去守城。”麝月十分淡定,挥挥手。 秦逍心想不吃才是傻子,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腊肉,放进嘴里,麝月斜着眼睛,偷偷看秦逍表情,见秦逍将腊肉放进嘴里,美眸之中立刻显出期盼之色,却见到秦逍猛地一口将那腊肉吐出来,出言不逊:“齁死了,这是不是将沭宁城的所有盐巴都放进去了?不但咸,腊肉明显没有烧透嘛,咬起来像石头一样,公主,你刚才也是吃这个?” 他看向麝月,见麝月用一种奇怪眼神看着自己,心想公主如此抬爱,请自己吃饭,就是味道再差,也不能拂了公主的面子,知道自己失言,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咬了几下,摇摇头。 “怎么?豆腐也像石头?”麝月的语气明显带有火药味。 “不是不是。”秦逍立刻道:“这豆腐烧的还是很软和。”公主的脸色刚刚缓和些,秦逍接着道:“只是好像没有放盐,不过总比没有吃的要好。”看向公主,道:“公主,你也别怪董县令,估计他平时对饮食要求不高,县衙门随便拉了一个人来做饭。说句实话,董大人的运气真的不好,一百个厨子,随便拉出一个,应该都比这人的手艺强上百倍,董大人堪堪找了一个最差的厨子过来。这事儿你交给我,堂堂公主殿下,怎么能吃这样的饭菜?我让人立刻去找一个好厨子,说什么也要换个厨子。” 麝月盯着秦逍,冷笑问道:“你的意思是说,这饭菜不堪入口?” “这腊肉丢给狗,狗估计都不吃。”秦逍皱眉道:“真的是难以下噎。不过如果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这豆腐勉强入口,公主也不要去责备厨子了,估计那厨子根本不会做饭,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进了县衙。”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了开来,道:“先前城里百姓送了不少吃食去城头,我还留了一只油饼准备半夜吃,味道着实不错,公主要不要尝尝?”好心将油饼递过去。 麝月贝齿紧咬,美眸喷火,却还是压住自己的火气:“秦大人,军情紧急,你既然觉得这些饭菜难以下噎,现在就可以走了,好好去守城。”抬起手,向门外指去。 秦逍心想自己还是太实诚,公主请客,虽然不好吃,自己不应该直接说出来,这下子显然惹得公主有些不开心。 他也不好多说,将油饼放在桌上,拱手道:“那小臣先去了。”指了一下油饼:“油饼留下,公主尝尝!” 他前脚出门,陡然间意识到什么,回过身,先是看了桌上的饭菜一眼,然后看向麝月,见麝月冷冷盯着自己看,这让小秦大人后背发毛,尴尬一笑,小心翼翼道:“公主,这饭菜......?” “还不快滚!”麝月厉叱一声。 秦逍打了个哆嗦,加快步子匆匆离开。 麝月怒气冲冲走到桌边,拿起秦逍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腊肉放进嘴里,只轻咬一口,便蹙起眉头,吐了出来,叫道:“吕甘,你给本宫滚进来!” 外面一道人影匆匆跑进来,跪倒在地:“殿下有何吩咐?” “你过来!”麝月向吕甘招招手。 吕甘见麝月似笑非笑,他跟在公主身边多年,对公主的性情颇为了解,这样的表情在旁人看来倒是和蔼,可是吕甘看到这似笑非笑的表情,一颗心直往下沉,爬起身,胆战心惊过去,勉强笑道:“公主,怎.....怎么了?” “你不是说这腊肉是你吃过最美味的珍馐吗?”公主端起炒腊肉递过去,“来,最近你很辛苦,这碗腊肉本宫赏给你,你现在当着本宫的面,一口一口吃掉,剩下一块,本宫立刻要你脑袋。” 吕甘接过腊肉,素来带着微笑的那张脸此时笑得比哭还难看:“公主,奴才刚吃过饭......!” 麝月俏脸一寒,吕甘不敢多说,用手抓起一块腊肉放进嘴里。 “秦逍这次立下大功,本宫还要靠他守城,所以才亲自下厨做两道菜,就是要收买他的心。”麝月很耐心地解释自己为何会亲自下厨:“你和他都是男人,口味差不多,所以才让你品尝一下,你竟敢欺骗本宫,说这两道菜好吃无比,让本宫大失颜面,你说,该不该死?” “公主,我也没有想到秦大人竟敢说真话。”吕甘苦笑道:“公主没告诉他,这两道菜是你亲自下厨?” “我为何要告诉他?”麝月越想越气:“我要是告诉了他,岂不是更加颜面尽失?” 吕甘道:“原来如此,秦大人不知道这是公主的一番苦心。公主,如果他知道是公主亲自下厨,一定会将这两道菜吃的干干净净。” “滚!”麝月怒道。 吕甘如获大赦,转身便跑,还没出门,麝月已经道:“站在门外,吃完了腊肉再走。” 秦逍前往城头的途中,也是忐忑不安。 他此时已经肯定,那两道菜肯定是公主亲自下厨,也正因如此,自己抱怨的时候,公主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他如何能够想到,堂堂的公主殿下,竟然会下厨做菜。 这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娇生惯养,在此之前,当然不可能有下厨的经历,今日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破天荒下厨给自己做菜,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难道是因为自己在逃亡途中给她烤了兔肉,所以公主想小小报答一下? 现在已经不是在逃亡途中,大唐公主是真的不好得罪,今天自己将麝月的手艺贬的一塌糊涂,麝月若是心里气恼,搞不好还真要给自己小鞋穿。 真是大意了。 要知道那是公主的一番美意,就真是石头,那也要慢慢啃下去啊。 刚登上城头,却见到守城的将士们都趴在城垛边向北边望,隐隐听到喊杀声一片,心下一凛,瞧见陈曦也在城垛边,上前去问道:“叛军要攻城了?”觉得大感意外,眼下的叛军根本无力攻城,只可能死死围困,难道右神将真的要让手下兵将过来送死。 “秦大人,你看那边?”陈曦向北边一指,“刚刚从叛军营地传来喊杀声,似乎有人夜袭叛军大营。” 此时已经是深夜,叛军大部分都已经进入梦乡之中,倒是柳土獐送走右神将之后,夜不能寐。 听到营地里传来喊杀声,早就冲出营帐,大声道:“怎么回事?” “好像.....好像有官兵夜袭。”边上的人一时也搞不清楚状况,只听到从营地西边传来一阵叫喊声,而且点点火光,宛若繁星。 此时在营地西边,一队骑兵就像匕首般刺入了营地之内,几乎人手一支火把,冲进营地之后,二话不说,将火把向帐篷上丢过去,五月时节,天气温暖,这火把落在帐篷上,立时便着火。 只是眨眼间,几十顶帐篷已经腾起熊熊大火。 骑兵夜袭,叛军士兵猝不及备,一时间混乱不堪,此时根本没有抵抗的士气,只想着逃命,而骑兵们丢出火把之后,立刻拔出马刀,骏马飞驰之间,只要看到叛军士兵,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杀。 一时间营地里火光冲天,兵士们嘶声叫喊,乱作一团。 这些骑兵显然也并无恋战之心,烧毁几十支帐篷,砍死砍伤上百人之后,立刻撤出叛军营地,向西飞驰而去。 骑兵们撤离之时,一开始阵型还有些散乱,但很快就汇集成一条长龙,马不停蹄,一口气向西跑出几十里地,到得一片树林外,骑兵们这才放缓马速,当先一人勒马停住,翻身下马,身后的骑兵们也都纷纷下马来。 外面的马蹄声惊动了林中的人,很快就有一群人从林子里迎出来,当先一人身穿官袍,只不过官袍已经是邋遢不堪,却正是大理寺正费辛,看到当先一骑,快步过来,问道:“姜统领,情况如何?” 领兵大将正是内库统领姜啸春。 “一切顺利。”姜啸春牵着马往林子里去,笑道:“叛军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我们烧了他们几十顶帐篷,杀了一些叛匪,便立刻撤了回来,至少今晚叛军绝对不敢再睡觉了。” 费辛身后一人笑道:“姜统领,以后叛军见到你的骑兵就会魂飞魄散,我再三请求跟随前往,你一直不准,我还要求一次,下次出击,一定要带上我。”这人身材敦实,笑容可掬,却正是胖鱼。 “你是秦大人的人,万一有个闪失,我无法向秦大人交代。而且我们的兵力太少,不能与叛军正面对决,只能时不时地骚扰一下,搅得他们精疲力尽,如此也可以减轻沭宁城那边的压力。”姜啸春笑道:“你带人在这里保护费大人他们,也是十分重要,可不要小视。” 正文 第六九七章 天外飞军 骑兵们都牵马进了树林,这片树林面积不小,要掩藏两百匹战马,并非难事。 姜啸春麾下校尉铁林分派了斥候在四周巡视,以免有人靠近到林中,斥候都是三人一队,出去之后,又在林子周围布了哨卡。 进到林中深处,点了几堆篝火,篝火在林中深处,倒不必被林外的人看见。 林中除了姜啸春手下的内库守卫,另有一些内库文吏以及一些杂工,从内库突围出来之时,姜啸春将内库储存的粮食全都带上,马匹自然也是一匹不留,不过仓库里还有几万两现银,无法全都带出来,分派给个人都带上一些,剩下的也只能丢在那里。 姜啸春在篝火边坐下,费辛已经将烤好的鸭腿递了一只过来,姜啸春也不客气,接过咬了一口,边吃边道:“沭宁城的防务做得很好,守军也很英勇,叛军想要攻下沭宁城,现在看来并不容易。不过叛军分为两路,南北两边围困了城门,我初略估计,现在他们的兵力不下于五千之众,虽然已是破不了城,但困住沭宁城倒是可以做到。” “我现在只担心公主和秦大人在城中,粮草是否充足?”费辛忧心忡忡道:“城中一旦缺粮,不用叛军打进城去,城里的百姓自己就先闹起来了。” 姜啸春道:“沭宁县令是董广孝,此人勇武过人,算是董家少有的文武兼备之人。他背靠董家,靠山也不弱,我相信他既然敢固守待援,应该是早就有了准备。反倒是叛军那边,粮仓被烧了,也不知道救下多少粮食,不过依我估计,即使真的抢救一些,应该也没多少,撑不了多久。沭宁城方圆百里之内的村落,都被叛军洗劫一空,他们再想抢粮,也无粮可抢了。” 费辛叹道:“苏州钱家手中有充足的钱粮,这边缺了粮食,那边肯定会救济过来。”抬手抚须道:“就是不知道朝廷那边是否已经派出了援兵,如果现在援兵已经出发,从京都日夜兼程赶到江南,最少也要大半个月,我就担心公主那边撑不住。” “我们这边的粮食也撑不了多久。”胖鱼忽然道:“离开内库的时候,将内库储存的所有吃的全都带了出来,刚才我清点了一下剩下的粮食,最多也就能再撑两天了。” 姜啸春皱起眉头,顿时就觉得手里的鸭肉不香了。 “从明天开始,口粮都减半吧。”姜啸春想了一下:“费大人照旧.....!” 费辛摇头道:“你们要时常出去袭扰叛军,更应该吃饱肚子,连圣人都不差饿兵的。我和这些文吏也都照样减半,不过就算这样,无非多撑两天,还是解决不了问题。” “统领,实在不行,我带队人马去找粮。”一旁的铁林道:“我们身上有从内库带出来的银子,一路往南去,进了杭州境内,可以买到粮食。沭宁县的叛军都集结到沭宁城下,往杭州去的道路应该不再有封堵了,来回最多也就三四天,刚好粮食可以接济上。” 费辛点头道:“铁校尉言之有理,这倒是一个好法子。” “不过咱们带出来的是内库库银,擅自动用内库库银,这......!”姜啸春受麝月信任重用,谨守规矩,如今要动用库银,却还是有些犹豫。 费辛笑道:“公主何等睿智,岂会计较此事?姜统领,如果以后公主真要怪罪,由我来担着。” “费大人言重了。”姜啸春暗叫惭愧,心想自己有些拘泥,竟然还及不上一名文官豪迈,向铁林道:“你带上一些兄弟和银两,往南边去买粮。不过千万记住,绝不可抢掠百姓的粮食,否则定要军法从事。” 铁林忙道:“统领放心,末将绝不敢触犯军规。”话声刚落,却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道:“统领大人,有一队人马正向林子这边过来!” 铁林见是自己派出去的斥候,立刻起身问道:“哪个方向?” “北边。”斥候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在坡上借着月光看过去,黑压压一片,而且还有驮马车辆,似乎运了不少物资。小的估摸着至少也有两三千人。” 姜啸春和费辛等人都是微微变色。 胖鱼皱眉道:“难道是从苏州城过来的叛军援军?” “叛军的粮草昨天晚上才烧掉,苏州城就算得到消息,飞也不能飞得这么快。”姜啸春摇摇头,看着斥候问道:“可打了旗号?他们是什么装备?” 斥候回道:“没有打旗子,连夜行军,速度很快,也没有甲胄,都是粗布衣衫,绝不会是官兵,肯定也不是苏州营的人马。他们行军的时候没有声响,似乎是怕被人发现,据此不到五里地。” “苏州境内,除了王母会,没有人能聚集这么多人马。”铁林道:“统领,看来真的是叛军援兵。” 胖鱼摇头道:“不对,统领,如果是叛军的援兵,没有必要偷偷摸摸的行军。” “现在撤走已经来不及了。”姜啸春想了一下,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戒备,准备战斗。” 月色幽幽,内库骑兵们以大树作为掩护,备好弓箭,静静等着那支队伍的出现。 姜啸春则是手握战刀,目光如炬,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 并没有多久,果然瞧见远处出现一支队伍,月光下黑压压一片,人数着实不少。 队伍径直向树林这边过来,但是在箭矢的射程之外,便即停下,很快,就见四名骑兵从队伍里出来,拍马向林子这边过来。 姜啸春看得清楚,来骑的马术很一般,比自己手下任何一名骑兵的技术都要差许多,明显不是正规骑兵,而且这些人也不像王母会众那样头系红头巾。 瞥见铁林已经弯弓搭箭,姜啸春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那几名骑兵到了林边,翻身下马来,其中两人直接向林子走过来,姜啸春立刻做出手势,铁林那边也将手势传了下去,这些手势外人看不明白,但内库骑兵们却是一清二楚。 等到那两人刚进林中,躲在大树后面的几名骑兵一拥而上,在两人作出反抗之前,已经扑上前去,将二人按倒在地。 一人已经大声叫道:“有埋伏,快跑.....!” 林外的两名骑兵一听,二话不说,兜转马头便走,内库骑兵们虽然早已经弯弓搭箭,但却都是训练有素,没有姜啸春的命令,却没有轻易射箭。 两名骑兵折返回去之后,那边的队伍很快就做出反应,从队伍里冲出众多兵士,竟然有不少人举着盾牌,盾牌手迅速组成了一道长长的盾墙,尔后向林中推进过来。 姜啸春见对方反应速度极快,明显是训练有素,王母会众可没有如此迅速的反应能力,皱起眉头,对方推进距离林子不过二十来步远,便即停下,随即听到那边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你们是哪路人马?” 姜啸春听得声音中气十足,沉声道:“你们又是何人?” “放人,各走各道。”对方冷声道:“真要刀兵相见,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姜啸春虽然判断出对方应该不是叛军,一时却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更不是是敌是友,忽见到铁林靠近过来,低声道:“统领,你看!”递过一件东西,却是一串挂在脖子上的粗制挂件,挂着一片鱼骨刺。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鱼骨刺,没有几十斤重的的大鱼,绝无可能有这样的鱼骨刺,而且这鱼骨刺经过了加工雕琢,看起来倒是十分的精致。 “从刚才抓到的人身上摘下来的。”铁林道:“他们好像是渔民!” 姜啸春身体一震,想到什么,吃惊道:“难道是太湖盗?” “太湖盗怎可能登岸跑到这里来?”铁林也是神色凝重:“统领,这事儿蹊跷。” 姜啸春想了一下,忽然大声道:“不知道令狐头领可在那边?” 此言一出,那边沉默一阵,好半天过后,才听那粗重声音道:“你们到底是哪路人马?” 姜啸春向铁林道:“我出去见他们,若有意外,你率众保护费大人他们突围。” “统领,你.....?”铁林脸色骤变。 “太湖盗和江南世家水火不容,如果他们真的是太湖盗,就不是敌人。” 铁林低声道:“敌友未明,统领,如果太湖盗已经和江南世家狼狈为奸了,那.....!” “如果真是那样,江南危在旦夕,咱们无非和他们死战一场。”姜啸春并无犹豫,起身来,收刀入鞘,直接走出林子,缓步向前走了十来步,终于停下了脚步,扫了一眼,沉声道:“江南内库统领姜啸春在此,请令狐头领出来一叙!” “你是内库的人?”对面的声音显得十分吃惊。 姜啸春点头道:“不错,阁下是何人?” 很快,就从对面走过来一人,月光下,只见那人三十多岁年纪,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身着褐色布袍,腰间佩刀,距离姜啸春三四步之遥停下步子,上下打量,见得姜啸春一身精制盔甲,拱手道:“太湖屠阔海!” 正文 第六九八章 愚众 柳土獐一夜未眠。 其实他已经不只是一夜未睡,这几天下来,真正睡个踏实觉都成了奢望。 骑兵夜袭,叛军被烧了帐篷,还死伤上百人,那支幽灵般的骑兵来去如风,还没等这边反应过来,就飘忽而去。 叛军成了惊弓之鸟。 柳土獐连夜安排人在周围布防戒备,甚至派出了骑兵在四周来回巡视,提防那队骑兵再次出现。 不过内库骑兵闪电般的一次夜袭,却已经让叛军心中有了抹不去的阴影。 睡得好好的,突然帐篷就被烧着了,来不及反应就被活活烧死在帐篷里,反应及时冲出帐篷,迎面就是幽灵骑兵的马刀,瞬间摘去自己的脑袋,这样的场景甚至比攻城还要残酷,令人毛骨悚然。 没有人再睡得着。 那些有帐篷的红腰带,宁可坐在帐篷外,一旦发现幽灵骑兵的踪迹也好立刻逃亡,再不想缩在帐篷里被烧死。 尸首都已经在附近找了地方就地掩埋,对大多数叛军士兵来说,一辈子也未必能看到几次杀人,可是这一天下来,血流成河尸首成堆的惨像已经让兵士们习以为常。 天明之后,一脸疲惫的柳土獐才微微放松了精神。 这一夜他都不敢合眼,无法猜测那队骑兵什么时候会再次杀过来,搞得精神极度紧张。 这些天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柳土獐的想象。 计划之中,右军集结在沭宁城下,等到兵力集结完毕,攻城武器打造完成,全军发起攻势,小小一座县城,在绝对优势兵力的猛攻之下,用不了两天,定然能够破城。 攻破沭宁城,擒住麝月,右军威名远扬。 但事实却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而且这样糟糕的处境,在之前甚至都不曾想到过。 实在有些困倦不堪,想要稍微休息片刻,还没合上眼,就听到外面传来急切声音:“星将,星将.....!” 柳土獐忽地坐起,精神再次紧绷,冲出帐篷,见到外面候着几名部下,皱眉问道:“什么事?” “各队向粮官领取粮食,粮官无粮拨给,那边已经吵起来了。”部下急道:“都快动起手来。” 柳土獐心下一沉,知道现在已经要直面最大的问题。 叛军粮官此时已经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各队每天都有人到粮官这边取粮,一队一百五十人的编制,需要一百五十人一天的口粮,此刻各队的领粮人都是带人拉车过来运粮,粮官却无粮可拨,自然是让众人愤怒不已。 粮官和手下十几号人被团团围住,尽管粮官再三解释,却只是让众人的火气更盛。 “粮食烧了关我们何事?”有性子急的已经骂道:“粮食有专门的人看守,你们负责发粮,咱们现在只找你们要粮食,等着回去下锅做饭,没有粮食,饭点到了,我们如何向他们交代?” “不错,有没有粮食你们自己想办法,我们负责领粮做饭,不给粮食,我们不回去。” 有人指着不远处所剩无几的几袋粮食道:“那不是粮食是什么?为什么不发给我们?” 粮官见得群情激奋,心里也着慌,只能道:“那一点粮食是留给骑兵们的,他们要日夜巡逻,没有力气......!” “去他娘的,他们有粮食,我们就是后娘养的?”有人破口大骂:“咱们吃不上饭,谁都别想吃。” “攻城的时候我们冲在前头,吃饭的时候他们却在前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别管那么多,有粮就拿,把那几袋粮食搬上车。”有人二话不说,向粮袋冲过去,其他人见状,不甘人后,叫道:“抢粮啰!”一时间领粮的人全都向那几袋粮食冲过去。 这些人一旦撒起野来,却是一个比一个凶狠,这边刚有人拿起粮袋,背后就被人很狠踹了一脚,那边有人扛着两袋跑出没两步,就被人一个扫堂腿扫翻在地,一时间为了几袋粮食,几十号人如同野兽般扭打起来。 “住手!”一个冷峻的声音厉声喝道。 有人还在扭打不搭理,有人看到是柳土獐带着几名骑兵骑马过来,倒有些忌惮,停了手。 “谁再动手,杀无赦!”柳土獐身后由人厉声道,随即“呛呛”之声响起,几名骑兵都拔出了佩刀。 众人这才静下来。 粮官迎上前来,一脸无奈道:“星将,他们来领粮食,可是最后这点粮食.....!” 柳土獐抬手止住,示意他不必多言,扫视众人,高声道:“你们都知道,前夜粮仓被袭,仓里的粮食损失殆尽,眼下只剩下这几袋粮食,就算发给你们,一人也轮不上一口饭。” 一阵沉寂后,终于有人壮着胆子道:“星将,没有粮食,怎么有力气攻城?” “问得好。”柳土獐道:“前夜粮仓被烧后,神将立刻派人去了苏州城,向那边要粮,昨天晚上星将带人连夜离开,就是去迎接粮食。苏州城内的粮食堆积如山,用不了两天,粮食就会送过来,到时候有酒有肉,你们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星将,苏州城离这里有好几天的路途,就算日夜兼程,至少也要三天才能将粮食送过来。”有人道:“难道这三天大家都等着挨饿?” 柳土獐淡淡道:“如果有人真的想离开,我不阻拦。不过我可以和你们说清楚,这次不但从苏州城要粮,而且还要从那边运来银子,神将临走的时候,交代下来,只要留下来继续围困沭宁城的信徒,那就是真正的自家兄弟,到时候每人都会领取一笔银子,我不说是多少,不过却可以告诉你,就算你们耕地种田一两年,也攒不下那么多银子。” 此言一出,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而且留下来的信徒,自今而后都可以领取军饷。”柳土獐此时只想稳住军心,等着右神将回来:“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军饷领取,当然,如果现在离开,就是自己要和王母会一刀两断,是王母会的叛徒,非但领不到一文钱,而且从今以后还将会被王母会视为仇敌。”神色冷峻,淡淡道:“你们可以将这话告诉所有人,要走的我们不会拦阻,留下来的就和我一起等候神将归来,熬上两天,所有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柳土獐也不废话,言尽于此,拍马便走。 柳土獐的话,很快就传到了所有叛军的耳朵里。 丁甲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攻城战中,如果不是那队骑兵突然从后方袭击,叛军调转枪头去围攻骑兵,丁甲可能已经死在了城下。 他死里逃生,可是才叔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攻城之时,他跟在才叔身边,可是激战之中,很快就失去了才叔的踪迹。 他心里清楚,城下的尸首之中,才叔肯定也在其中。 没有才叔在身边,他一片迷茫,不知道何去何从。 柳土獐星将传下话来,军中粮食已经断绝,如果不想留下来,可以自行离去,可是如果能熬上两天,就有酒肉送过来,而且每个人都能领到一笔银子。 叛军中,本来许多人都有逃离的念头,可是柳土獐这话传下来,许多人都犹豫起来。 “丁甲,你走不走?”一名比丁甲大上几岁的兵士见丁甲一脸发呆,凑过来问道。 丁甲摇摇头:“我不知道。”看着那人道:“你走不走?” “不走了。”那人道:“他们都说了,熬上两天,就有粮食送过来,到时候还能领到一大笔银子,听说在家里干上两年攒下的银子,都没有发放的多,而且以后每个月都有银子可以领,这样的好事等着,为何要走?” 丁甲忍不住道:“这是真是假?” “星将亲口说的,岂能有假?”那人立刻道:“星将是大人物,大人物说的话不会有假。”虽然没有饭吃,那人看上去却还很是欢喜,一屁股坐下:“待上一年,攒够了银子,到时候再回去,可以修房子,还可以找个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可是这几天要挨饿。” “挨饿怕什么,又不是没挨过饿?”那人满不在乎:“荒年的时候,两三天不吃饭是常事。星将说了,熬上两天,酒肉送过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咱们村里的粮食都被抢光了,鸡犬不留,这时候跑回去,什么吃的都没有,也只能等着饿死。还有,星将可是说了,谁要是离开,就是和王母会一刀两断,从今以后就是王母会的仇敌。” 丁甲皱起眉头。 “成了王母会的仇敌,你觉得以后还能有好?”那人轻声道:“等破城之后,王母会秋后算账,这时候离开的人到时候都要倒霉。”轻拍了拍丁甲肩头,好心劝道:“跟大伙儿一起熬一熬吧,别一时糊涂,真的跑了,日后王母会秋后算账,有的是苦头吃。” 柳土獐并不知道自己随口承诺是否真的能够稳定军心,他自己都无法确定右神将真的能够将粮食带回来,可是当前的形势,也只能给兵士们一个承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到时候承诺无法兑现,兵士们估计要将自己撕成碎片。 一直到中午时分,终于有人来报:“星将,走了不到一百人,其他人全都留了下来。” 柳土獐长出一口气,心中却是暗求菩萨保佑,右神将能早日带着粮食归来。 只是还没到黄昏时分,一名巡逻骑兵惊慌失措跑过来,指着西边道:“星将,大事不好,西边出现大队人马,昨晚袭击营地的骑兵也在其中,他们.....他们是官兵的援军.....!” 正文 第六九九章 援军 沭宁城西北方有一座山林,称为西峡山,距离沭宁城不到二十里地,西峡山虽然不高,却颇为险峻。 山体中间是一条狭窄的峡谷,宛若被天神用巨斧劈开两半。 山上林木茂盛,山下还有一处小湖泊,被称为临山湖。 此刻的西峡山下,却是人头攒动。 柳土獐找了一处高坡,远远望过去,不由待吸一口冷气。 密密麻麻的兵马已经在山下搭起了营帐,而且已经有人从山上砍伐树木,正迅速修建围栏,看样子是要在依山设营。 他甚至可以看到,夜袭大营的那队身着盔甲的骑兵也在人群之中,正帮忙安营扎寨。 “星将,他们是太湖盗!”边上有人轻声道。 柳土獐自然已经看到,那边的营地已经竖起了旗帜,旗面是蓝色,却绣着血红色的“太湖”二字,这是太湖盗的旗帜。 柳土獐一张脸已经苍白无比。 他万万没有想到,远在太湖的太湖盗竟然凭空冒出来。 内库骑兵既然和太湖盗在一起,也就证明太湖盗是敌非友。 柳土獐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当然知道太湖盗是江南极有实力的一股力量,江南世家视太湖盗为眼中钉肉中刺,可即使如此,以江南七姓的实力,也无法奈何太湖盗,眼睁睁地看着太湖盗在江南腹地安居乐业,日渐壮大。 江南世家一直将太湖盗视为心腹大患。 如今,担心成为了事实。 “他们少说也有两三千人。”身后有人道:“星将,看来太湖盗真的派出精锐前来增援官兵。” 传闻太湖有数万之众,出去男女老幼,青壮少说也有上万人,这其中经过训练的应该也有数千之众。 太湖留下一部分青壮防卫太湖,抽调出来的这几千人,当然是太湖的能战之兵。 虽然围困沭宁城的叛军有六千之众,兵力远在太湖盗之上,可是如果沭宁城内的守军和太湖盗加起来,兵力恐怕和叛军就没有太大的差距。 要命的是叛军除了极少数一部分还暗地里经过了训练,其他几乎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百姓,与久经训练的太湖盗相比,单兵作战能力显然是差距不小。 叛军六千兵马,北城外有四千之众,南城外有两千兵力,柳土獐脑中已经浮现出最可怕的场面,一旦西峡山下的太湖盗全军出动,袭击自己的侧翼,而城中的守军也趁机杀出来,到时候自己手下的兵马根本无法阻挡。 他额头冒冷汗,回头道:“立刻下令,全军向后撤,撤到伏牛山。”又向一人吩咐道:“你带两个人,立刻启程前往苏州城,告诉那边,太湖盗倾巢而出,已经杀到沭宁县。”他不敢久留,带人匆匆回到营地,传令向北后撤。 沭宁城北三十里地就是伏牛山,制造攻城武器的木场就在伏牛山下。 太湖盗神兵天降,柳土獐知道大事不妙,根本不敢有丝毫耽搁。 他甚至有些庆幸,太湖盗没有立刻发起攻击,给了自己后撤的时间,否则真要突然杀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他也明白,太湖盗从太湖赶过来,定然是途中劳顿,没有立刻发起攻击,应该是养精蓄锐,等到休息好了之后再行动。 他不敢将太湖盗增援的消息告诉兵士,唯恐出现慌乱。 缺粮的问题好不容易暂时稳住,如果被兵士们知道侧翼方向出现大量的太湖兵马,一定会引起恐慌。 虽然不知道为何突然后撤,但军令如山,天黑之前,叛军们留下一地狼藉,迅速撤到了伏牛山。 事态紧急,柳土獐派了人去苏州城急报,又安排了探子盯住太湖盗营地,监视那边的动向。 木场本来还在打造云梯,这时候也顾不得,立刻修建栅栏,防止敌军拱山。 叛军从城外撤走的动静,自然早就惊动了城头的秦逍。 从黄昏时分开始,就看到叛军迅速向北撤离,显得十分仓促,到天黑之前,几千人马竟然走的干干净净,一地鸡毛。 秦逍尚不知太湖兵马已经赶到,心下诧异,守军也都是愕然。 “是不是没有粮食,只能撤退?”陈曦对那晚放的火很有信心,知道那一把火几乎将叛军的粮草烧毁殆尽,粮食断绝,叛军撤走自然是大有可能。 秦逍觉得事有蹊跷,吩咐道:“不要掉以轻心,让大家不要疏忽。” “秦大人,秦大人.....!”一名兵士匆匆跑过来,抬手指向西北方:“小的在西北角守卫,看到西北方向的西峡山那边似乎有火光。” “西峡山?” “西峡山在沭宁城西北不到二十里地。”兵士道:“大人你看那边,山上有火光。” 秦逍向西北方向望过去,依稀看到山上若隐若现点点星火,宛若萤火虫的光芒,但他知道,如此距离,萤火虫的光芒是绝无可能瞧见。 那点点星光,只能证明在西峡山上有人,而且人数不少。 “山上好像有人。”陈曦五品高手,视力不下于秦逍:“火光闪烁,秦大人,那好像是什么信号?” 秦逍想到什么,目光移向北边,道:“刚才叛军突然匆忙撤离,现在西峡山那边又出现火光,这两者肯定有联系。” “是不是杭州的援兵到了?”陈曦想到什么,精神微振:“按照时间来算,杭州大营那边早就得到这边的消息,从杭州日夜兼程,他们这时候差不多也能赶到的。” 秦逍眉头一展,道:“叛军发现援兵赶到,担心侧翼被袭,所以赶紧撤退......!”说到这里,想到什么,摇摇头道:“不对,如果是杭州的援兵到了,他们应该是从南边来,为何会出现在西北方向?以杭州大营的实力,没必要故弄玄虚,可以直接杀进南城外的敌阵.....!” “不是杭州大营,又能是哪路兵马将叛军吓得后撤?”陈曦若有所思:“京都的援兵是绝无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秦逍想了一想,眉头忽地展开,嘴角泛起一丝笑:“你忘记了一个人!” “谁?”陈曦一怔,没等秦逍说话,已经想到:“你是说令狐玄?” 秦逍点头道:“不错。” “令狐玄虽然和江南世家势若水火,可这个时候,令狐玄却未必会卷入进来。”陈曦倒是不敢确定:“而且令狐玄手下的都是水军,在水上作战,自然是难有敌手,可是如果登岸作战,实力就会大打折扣。而且从太湖一路往沭宁县来,至少也要三四天的路途,王母会怎地没有发现?” 秦逍道:“城外的叛军已经后撤,西峡山那边到底是哪路兵马,咱们在这里瞎猜也没有用。”看向陈曦道:“少监大人,你留在这里镇守北城,我趁夜摸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成。”陈曦立刻道:“秦大人,如今你是北城主将,岂可轻易犯险?要是有个闪失,公主降罪下来,我可吃罪不起。”又道:“这样,我带两个人过去瞧瞧到底是什么状况。” 秦逍摇头道:“你和太湖盗没什么交情,我认识太湖酒将屠阔海,如果那边真的是太湖盗,我提起屠阔海,应该和他们能说的上话。西峡山上火光闪动,应该是在向我们发信号。你不用太担心,叛军攻城失利,粮草被毁,如今又被吓得后撤,已经是惊弓之鸟,不会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出城。” 陈曦皱眉道:“你的伤势如何?” “不打紧。”秦逍笑道:“谢大侠的疗伤手段十分高明,虽然尚未痊愈,但恢复的速度极快,没什么大碍。” 谢计农也参加守城战,此刻就在秦逍身后不远处,听得秦逍夸赞,顿时眉开眼笑。 秦逍也不耽搁,陈曦派了跟随自己一起入城的那两名公主侍卫随行保护,除了吕氏兄弟,这两名侍卫的身手也都不弱,不但武功不差,而且能骑善射,三人整理了一番,悄悄打开城门,骑马出城,城外一片空旷,那些叛军早就不见了踪迹。 三骑直向西峡山方向飞驰而去,一路上却是畅通无阻。 距离西峡山尚有两里路,秦逍勒马停住,下了马来,远远望去,见到山下火光一片,营帐连绵,兵马果然不少,但却无法确定究竟是否就是太湖兵马,示意两名侍卫跟随自己悄悄靠近。 月光之下,瞧见山下的营地已经用木栅栏围成了一圈,而且在栅栏外面,竟然还有拒马桩,一派防守之态。 营地里旗帜飘扬,借着火光,却看清楚旗帜上写着“太湖”二字,秦逍精神一振,心想竟果真是太湖的兵马抵达。 “大人,是太湖盗。”一名侍卫道:“我过去问问情况,如果不对劲,你们赶紧走。”正要起身,秦逍却按住,低声道:“等一下。”却是看到从营地里正有几个人正往营门这边走过来,边走边说这什么。 此时距离不算太远,秦逍目力了得,却已经认出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人高马大的屠阔海,在他身边,姜啸春、费辛和胖鱼皆在其中,秦逍按捺不住心中的欢喜,见得姜啸春向沭宁城方向指了指,然后说了什么,几人似乎在商议什么事情。 秦逍再不犹豫,起身向营门迅速走过去,两名侍卫见状,也不犹豫,紧随其后。  正文 第七百章 重逢 秦逍带着两名侍卫走向营门,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便是屠阔海。 本来正与几人说话,却下意识地向营门外看过来,此刻守在营门处的守卫也已经发现有人靠近,立刻叫道:“什么人?” 秦逍没有停步,直走到大门前,拱手笑道:“大理寺少卿秦逍求见太湖酒将!” 此刻门后几人的目光都已经盯在秦逍身上,一时没回过神来。 “秦大人!”终究是费辛第一个反应过来,几乎是跑上前来,欢喜不已:“是秦大人,秦大人来了!” “打开门。”屠阔海自然也认出了秦逍。 众人都是匆匆迎上来,秦逍看到这么多熟人,心中激动,胖鱼也抢上前来,激动道:“大人,你....你一切可好?” 秦逍握住胖鱼手腕,哈哈笑道:“看到你们,那是好不得不能再好了。”见姜啸春和屠阔海已经上前来,拱手道:“酒将,姜统领!” 姜啸春笑道:“秦大人,我们正在商议,是否要派人去城下向你报讯,不想你竟然亲自来了。” “叛军突然后撤,我瞧见西峡山上火光闪动,猜想是不是有援军赶到,所以过来打探一下。”麝月困守孤城,如今有太湖援兵赶到,秦逍心头自然是大为振奋。 屠阔海抬手道:“秦大人,先进去再说。”有吩咐人道:“准备酒菜。” 太湖军的营地井井有条,秦逍往中帐过去之时,看在眼里,心想令狐玄的太湖军固然是深藏不露。 进入大帐,屠阔海请了秦逍上坐,众人都坐了下,秦逍看了看屠阔海,再看了看姜啸春,问道:“姜统领,你们怎会在一起?” “苏州城发生变故之后,叛军在山下埋伏了一支兵马,就是想将我们困在山上。”姜啸春解释道:“我们发现有伏兵之后,就趁夜偷偷抓了两个舌头上山,审讯一番,才知道王母会已经在苏州起事,而且到处都在追拿公主。我和费大人商议一番,觉得一直守在山上,迟早会粮草断绝,一旦粮草真的断了,最终就要被他们困死在山上,觉得还是趁着手里还有粮食,突出包围。”抬手摸着粗须,不屑道:“本来还以为既然是埋伏在内库山下,那支叛军也不至于太窝囊,可是一打起来,不堪一击。” “那是他们太小看了内库的弟兄们。”费辛也是笑道:“姜统领手下的弟兄,一个个如猛虎下山,杀得那队兵马溃散。我们知道王母会既然已经叛乱,定然已经封锁了渡口,那是不能再往北边去了。” 姜啸春点头道:“苏州叛乱,公主和秦大人下落不明,我们也不知往哪里去找你们。还是费大人建议,可以先往杭州去,找到杭州营的长孙将军,商议平乱事宜。我们在途中撞见了几波小股叛军,将他们尽数歼灭,抓到舌头审问,听他们的说往南的道路上到处都是叛军,而且他们还在搜找公主和秦大人,我们于是一边往南走,尽量避开大股叛军,一面找寻公主和秦大人的踪迹。” 秦逍道:“我们从苏州城出来之后,分作两路,一路顺太湖岸边往江淮方向去,他们是要引开叛军的追拿,我护着公主瞧瞧向南走,是准备去杭州,不过叛军封锁太严,公主受了轻伤,无法顺利去杭州。” “公主受伤了?”姜啸春立时担心起来:“伤势如何?” “不打紧,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秦逍笑道:“公主现在正在沭宁城内,暂时还算十分安全。” 费辛道:“姜统领一路找寻公主和大人的下落,却一无所获,可是几天前却发现大批的叛军向沭宁城方向汇集,就觉得事情蹊跷。统领派了几个人扮作叛军样子混进叛军驻地,听说有两个人半夜冲过叛军营地,进入了沭宁城,姜统领得知后,猜想那两人可能就是公主和秦大人,叛军重兵集结到沭宁城,定然是因为公主在城中的缘故。” “我们就在附近一带隐藏。”姜啸春叹道:“我手上的兵力太少,不能和叛军正面厮杀,一直注意叛军那边的动静。叛军的粮仓被烧,我就猜想他们很可能会孤注一掷,发起攻城,事实确实如我们所料。他们全力攻城之时,我带人从侧后方袭击,是希望打乱他们的阵脚,减轻城中守军的压力。” 姜啸春说得轻描淡写,但秦逍当时是在城头亲眼目睹,姜啸春率领不到两百号骑兵,杀得叛军混乱不堪,那陀螺杀阵更是差点直接将右神将击杀,他对这位内库统领的骁勇是发自内心钦佩,道:“统领领兵激战之时,公主就在城头亲眼看到,她对统领和内库弟兄们夸赞不已。” 姜啸春眉宇间显出欢喜之色,忙问道:“公主看到了?” “我们守城之时,公主在城头亲自鼓舞士气。”秦逍道:“从你们出现到撤离,公主看得清清楚楚,她说你们忠勇无畏,她没有看错人。” 麝月确实对姜啸春很是满意,不过却没有亲口说这句话,但秦逍知道,姜啸春和内库骑兵们奋勇冲杀,就是希望能够得到公主的原谅,自己这句话一说,也会让姜啸春等人的压力大大减轻,而且还能振奋他们的士气。 姜啸春闻言,果然是十分激动,道:“有公主这句话,我们死而无憾。” “光我们说话了。”秦逍见屠阔海在旁正襟危坐,笑道:“酒将,咱们上次在苏州城一见,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听说那天晚上苏州知府衙门的兵马去抓你们,却扑了个空。” 屠阔海微笑道:“屠某还要再次感谢秦大人当日相助之恩。” 其他人倒并不知道屠阔海和秦逍只见得纠葛,都有些诧异,秦逍却是犹豫一下,才道:“有件事情,不知太湖王是否已经知道.....!” “秦大人是说乔胜功?”屠阔海似乎已经知道秦逍想说什么。 秦逍点头道:“不错。乔胜功暗中早已经被钱家收买,他配合钱家一起演戏,是想将叛逆罪名扣在太湖王的头上,达到利用公主剿灭太湖的目的。不过他们的阴谋功亏一篑,并无得逞。” “此事首领已经知道。”屠阔海倒不好直接称呼令狐玄为太湖王,秦逍可以说,他若真的也称呼令狐玄为王,那就是犯了大忌讳,握拳道:“首领已经发下了诛杀令,乔胜功是太湖的叛徒,太湖渔民人人得而诛之。” 秦逍这才放心,笑道:“太湖王睿智非凡,自然是明察秋毫。” 屠阔海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此刻却已经有人送了酒菜上来,摆了满满一桌子,许多都是腌制的鱼虾之类。 “我们这边的粮草充足。”屠阔海含笑道:“这是我们自己腌制的鱼虾之类,比不得诸位大人吃过的山珍海味,不过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大家可以尝尝。” 晚上公主本来叫过秦逍吃饭,不过那两道菜难以下噎,秦逍也只是在城头吃了两张饼,这时候看到桌上摆着菜肴,也不客气,抬手道:“这阵子还真没好好吃一顿,来,大家动筷子。” “诸位,我们渔民自由散漫惯了,没什么规矩。”屠阔海笑道:“怎么来怎么好,不必客气。” “对了,酒将,你们也是知道公主被困沭宁城,所以特地前来增援?”秦逍问道。 屠阔海却是笑着点点头,道:“奉了首领之命,带来三千兵马增援公主。” “公主若是知道,定然欣慰。”秦逍如释重负,麝月最担心的就是江南世家最终与太湖盗达成和解,甚至联手结盟,一旦如此,不但江南危险,甚至长江以南都将陷入危局之中。 如今屠阔海领兵来援,令狐玄的态度自然已经明了。 姜啸春问道:“秦大人,城中现在大概有多少守军?” “本来只有几百人,而且还有一部分是董县令在江湖上的朋友。”秦逍道:“不过现在城中的百姓已经动员了起来,守城的兵力也有好几千人,但大部分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百姓,据城而守还勉强可用,如果正面肉搏,恐怕使不上多大力气。”随即笑道:“不过叛军大半也都是被强拉来的百姓,近身肉搏的本事也不怎样。” 姜啸春微微颔首,道:“叛军在城外大概有六千人之众,现在城中守军和太湖兵马加起来,兵力不会比叛军少多少,有足够的实力一决雌雄。” “叛军的粮草被毁,而且姜统领两次袭击,已经让他们心生畏惧。”费辛正色道:“从士气上来说,叛军与我们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否则他们也不会慌乱后撤。” 屠阔海看了几人一眼,淡淡一笑,道:“城外的叛军,不足为虑,我们的敌手也并不是他们。”看向秦逍道:“即使我们将城外这股叛军击溃,苏州的局面也不会有彻底的改变。秦大人,在真正的敌人抵达之前,太湖兵马不会轻举妄动,只会驻守在西峡山下,这是首领的命令,我们不会向城外叛军发起攻击。” ---------------------------------------------------------- ps:肩周炎太严重,头一动肩膀就抽筋一样疼,码字慢一点,大家体谅,我继续慢慢写,晚点还有! 正文 第七零一章 一针见血 屠阔海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有些错愕。 “屠酒将,太湖兵马前来,难道不是要为沭宁城解围?”姜啸春皱起眉头。 在他看来,当下的策略,就是太湖兵马联合沭宁城守军,击溃城外的叛军,尔后护送公主撤往杭州,只要与杭州大营会合,公主便可以坐镇杭州,等待朝廷的援军赶到。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让公主全身而退,还可以利用杭州作为平叛的大本营,只要脑子稍微清楚一些,定然是这样设计。 屠阔海拿起酒壶,给众人一一斟上,倒是十分客气,摇头笑道:“首领的意思,围城的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我们的目标,是苏州大营,苏州叛军中最精锐的兵马,就是苏州城内苏州营的三千精锐,苏州营不除,苏州的战事不可能平息。” “屠酒将,你的意思是说,太湖兵马要在这里等着苏州营?”姜啸春诧异道。 屠阔海点点头。 “屠酒将,当务之急,是要保护公主撤离苏州。”费辛语重心长:“公主金枝玉叶,身在险地,着实不妥。苏州遍地都是叛军,如今围城叛军军心不稳,正是趁此时保护公主出城离开,如果真的等到苏州城的援兵赶过来,到时候想走也不成了。” 姜啸春点头道:“费大人所言甚是。酒将,恕我直言,虽然我不知你手下这些兄弟的实力,但苏州营兵马的装备,不下于我们内库守卫,他们有护甲在身,使用的也都是精铁锻造的兵刃,三千兵马中,亦有数百骑兵,能骑善射......!” “我明白你的意思。”屠阔海笑道:“姜统领是觉得,我太湖兵马或许可以与围城叛军一较高下,但要与苏州营决一雌雄,那是痴人说梦。”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姜啸春皱起眉头,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眼下需要太湖兵马帮忙护送公主前往杭州,姜啸春不好得罪屠阔海。 “姜统领对太湖兵马没有信心,我可以理解。”屠阔海却是很自信道:“不过屠某人对手下的兄弟却很相信。当年江南世家构陷太湖渔民谋反,从那时候开始,太湖就与江南世家势不两立。如今苏州钱家叛乱,我太湖于公于私都不会错过这次机会,既然要一雪当年之恨,自然要光明正大地与钱家比个高低。苏州营是钱家手中最厚的本钱,我太湖儿郎只有击败苏州营,才算是出了心中恶心。” 屠阔海说话之时,意气风发,似乎对击败苏州营很有信心。 不过如此一来,双方的谋划显然大不相同。 姜啸春是希望合两部兵马之力去杭州,以杭州为大本营,等待帝国援军抵达之后,再平定苏州的叛乱,而屠阔海的太湖军显然没有护送公主去杭州的意思,竟似乎是要在这边与叛军主力决一雌雄。 “酒将,你确定苏州营一定会前来增援叛军?”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 屠阔海双手环抱胸口,道:“公主在沭宁城,围城叛军迟迟打不下来,已经是士气低迷,如今我太湖前来增援公主,苏州城那边岂会无动于衷?除非他们真的想看着公主全身而退。”目光变得冷峻起来:“我们想歼灭苏州营,苏州营又何尝不想将我们太湖一网打尽?” 姜啸春脸色有些不好看,淡淡道:“酒将的意思,公主的安危你们不在乎,你们在乎的是要和苏州营一较高下?” “这是首领的意思。”屠阔海态度坚决,肃然道:“我只能遵照行事。” “令狐首领既然要一雪旧恨,为何没有亲自前来?”费辛皱眉问道。 “费大人要见我?”帐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十分突兀,在座诸人都是一怔。 “什么人?”姜啸春沉声喝道,众人入帐的时候,遣退了外面的守卫,方便说话,这时候那声音却突兀地响起,就在帐外,竟似乎早就在偷听帐内谈话,姜啸春脸色更是不好看。 姜啸春有些不悦,秦逍却是心下一凛。 他如今已经是四品境界的修为,按道理来说,如果外面有人靠近,自己应该很容易察觉出来,可是外面那人分明就在帐门外,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那人也并没有进来,屠阔海却已经站起身,向帐外恭敬行礼。 在座诸人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能让太湖酒将如此恭敬,外面那人就只能是太湖王令狐玄。 姜啸春吃了一惊,他与太湖兵马一同来到西峡山,只以为统兵之将就是屠阔海,此时才知道,太湖王令狐玄竟然早就在队伍之中,却不显山不漏水,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发现,而太湖军也并没有表现出太湖王就在军中。 “听说秦大人大驾光临,不知道能否出来相见?”外面的声音很平和道:“帐内太闷,还是出来透透气好。” 秦逍已经笑道:“太湖王领兵增援,我正要谢你。”起身来,走出了帐篷,只见到帐外几步之遥,一人身着极普通的粗麻布衣,单手背负身后,正抬头望着天上月亮,听见身后有人出帐,那人回过身来,先是上下打量秦逍一番,才拱手含笑道:“草民令狐玄,见过少卿大人!” 他在太湖万人之上,虽然太湖渔民尊他为王,但他却并无官身,自称草民,倒也是合情合理。 令狐玄样貌看上去很普通,眉毛很浓,左眉之上有一道刀疤,乍一看去,与一般湖上打渔的渔民没有什么不同,但那一双眼睛却是深邃无比,似乎带着笑意,却又似乎直穿人心。 “太湖王!”秦逍虽然只是第一次见令狐玄,但对此人的事迹知道的却是不少,晓得这人绝对算得上是一方枭雄,倒也不敢怠慢。 “不敢这般称呼。”令狐玄笑道:“这会给太湖带来无尽祸患。”单手背负身后,抬手道:“月朗星稀,夜色很好,秦大人可愿意和我走一走?” 这时候姜啸春等人也已经出了帐篷,看见其貌不扬的令狐玄,也都感觉差异。 令狐玄威名赫赫,谁也想不到却是这样一副普通渔民的样子。 令狐玄只是对那几人微微颔首,也不打招呼,缓步往前走。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这太湖王倒也是孤傲之人,无论费辛还是姜啸春,那都是朝廷的官员,而且品级还不低,太湖王却是轻描淡写,根本没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秦逍知道令狐玄突然现身,邀请自己陪同走一走,必有缘故。 眼下沭宁城还需要这支援军的大力相助,倒也不好拂了太湖王面子,跟上前去。 月光之下,令狐玄走在前面,秦逍跟在后面一步之遥,说也奇怪,令狐玄看上去普普通通,可是身上散发出来独特的气质,让人对他不敢有丝毫不敬。 “城中守军和太湖渔民合力,要护送公主出苏州,并不难。”令狐玄边走边道:“如果公主确定要离开苏州,我们可以护送前往,只不过公主在这个时候离开苏州,那么从今以后,也许再也回不了苏州。” 秦逍脚步顿了一下,见令狐玄并没有停下步子,只能继续跟上,问道:“太湖王何出此言?” 他习惯称呼令狐玄为太湖王,令狐玄也不以为意,道:“公主离开苏州前往杭州,至少有三大祸处。首先,公主离开沭宁城,不代表叛军就会放过沭宁城,反倒是城内因为公主的存在,士气正盛,可是公主离开后,城中守军必然士气一溃千里,叛军再要攻城,沭宁城未必守得住。叛军攻城死伤不少,而且沭宁城的百姓跟随公主与叛军作战过,一旦破城,沭宁城将迎来灭顶之灾。” 秦逍不禁微微点头,太湖王依然是平静道:“其二,公主要撤走,城中几万百姓当然无法一同跟随撤离。这是他们的家,他们不会抛弃自己的家离开。叛军没有剿灭,公主却率先逃离,此事传遍天下,公主的声誉必将受到重搓,天下人都会视公主为只管自己生死不管百姓死活的昏聩之人。” 这话一针见血,秦逍心下一凛。 “最要紧的祸处,便是公主一走,江南自此以后,将不再属于公主的势力范围。”太湖王走到一块石头边上,很随意地在石头坐下,只是抬头看着天上明月:“朝廷派出的平叛大军,只能是神策军,神策军是宦官的势力范围,他们平定江南叛乱,会顺势将自己的势力扎在江南。此外还有夏侯家,夏侯家掌理户部,此番出兵,没有户部背后的支持,神策军无法平叛,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等这场叛乱平定之后,江南将会是宦官和夏侯家的势力范围,公主在江南的势力,定然会被一扫干净。” 一番话说下来,秦逍心中赞叹,暗想能够在一方称雄的太湖王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他所言与麝月所担心的几乎是不谋而合。 “如果公主失去江南,秦大人想要收复西陵的愿望也会落空。”太湖王平静道:“所以公主是继续留在苏州,还是前往杭州,你可以做一个选择。” 秦逍神色骤变,大吃一惊。 如果太湖王前面一番话让秦逍对他心生钦佩,这最后两句话,却是让秦逍觉得匪夷所思。 公主承诺自己帮助组建新军准备收复西陵,这是两个人私下里达成的协议,太湖王怎可能知道? 正文 第七零二章 引蛇出洞 秦逍站在太湖王身侧,用一丝诧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太湖王对我似乎很了解。” “秦少卿在京都名声大噪,已经传扬出来,我不知道才奇怪。”太湖王微微一笑。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公主如果离开苏州,确实会有不少麻烦,不过留在苏州,又能如何?朝廷的援军迟早都会抵达,即使公主留在了苏州,到时候神策军平定了叛乱,公主依然会失去江南。” “所以公主想要保住江南,唯一的办法,就是在援军抵达之前,亲自平定叛乱。”太湖王声音波澜不惊。 秦逍笑道:“实不相瞒,公主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在我看来,其实并不现实。” “哦?” “太湖王,公主手中现在能用的人,只有城中的守军。”秦逍正色道:“虽然城中百姓被动员起来,凑出几千人,但真正可用之兵,其实不过几百人而已。百姓们守城还勉强凑合,要是出城决战,其实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要想将这些百姓训练成可用之兵,最少也要几个月的时间,那时候,神策军早已经赶到江南。当然,如今太湖王领兵增援,你手底下这两三千人自然是受过训练的,可是苏州城还有苏州营,不是我在灭自己威风,即使我们这边两股人马合兵一处,也未必是苏州营的敌手。” “有道理。”太湖王竟然是微微点头:“不是未必,而是肯定,我们加起来,正面对决,也肯定不是苏州营的敌手。” 太湖王这样说,秦逍倒是有些意外。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一名经过正规训练的士兵,其战斗力绝不可能是普通百姓能够相提并论,训练士兵的目的就是要让其成为战场上的杀人利器,一群这样的士兵在一起,战斗力定然是十分恐怖。 而且苏州已然成为王母会的地盘,遍布王母信徒,这些信徒的战斗力可能不怎样,但耐不住人数太多。 所以无论从兵力还是战斗力上,麝月想要依靠手头上这点力量翻盘,简直是痴人说梦。 “既然如此,太湖王又如何觉得公主能在援兵抵达之前平定叛乱?”秦逍知道以令狐玄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对自己信口开河,他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什么筹划。 太湖王微笑道:“事在人为。当下我们的对手只是王母会的一群乌合之众,唯一还算劲敌的只有苏州营,比起西陵李陀麾下的死翼骑兵,可说是天地之别。如果你和公主连这样一群乌合之众都无法平定,我实在想不出你日后又如何能够收复西陵?” 秦逍心下一凛。 他对太湖王知之甚少,但太湖王显然对自己知道的实在很多。 “太湖王准备怎么做?”秦逍微一沉吟,心知太湖王算得上是江南的地头蛇,对江南的情势了如指掌,他既然这般说,应该是胸有成竹,当下很是恭敬请教。 太湖王平静道:“等待!” “等待?” “等着苏州营兵临城下。”太湖王淡淡道:“我说过,我们最大的劲敌就是苏州营。王母会仓促起兵,他们玩弄阴谋诡计的手段炉火纯青,确实了得,可是却并没有真正的将略之才,苏州遍布王母信徒,看似气势正盛,但只不过是虚张声势,他们这次起事叛乱,处处漏洞,只要有耐心,完全可以对他们一剑封喉。 秦逍被这两句话一说,竟是觉得异常振奋,蹲下身子道:“太湖王的意思是,只要歼灭苏州营,苏州王母会就不成气候?” “秦大人一针见血。”太湖王含笑道。 “我有两个问题请教。”秦逍肃然道:“首先,太湖王如何确定苏州营一定会增援这边?其二,如果苏州营真的兵临城下,太湖王又有什么方法将其歼灭?” 太湖王看着秦逍,淡淡一笑:“我在这里,苏州营就一定会来。” “太湖王如此自信?” “不是自信。”太湖王微微摇头,叹道:“江南世家追拿公主,只是希望以公主的名义聚集各路叛军,并没有想过取公主的性命。如果说江南世家在这天底下有一个人非除之而后快,那就是我令狐玄。” 秦逍没有说话,对太湖王这句话,秦逍倒是十分认同。 “我在太湖岛上,他们没有攻岛的实力,只能隔湖望着我而无可奈何。”太湖王微笑道:“如今我好不容易登岸,如此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你觉得他们会错过?” 秦逍身体一震,意识到什么:“太湖王,你此番亲自领兵前来,难道.....是为了引蛇出洞?” 太湖王却没有回答,缓缓站起身,道:“围城的叛军已经撤到了伏牛山,在他们的援兵抵达之前,他们是不敢下山,所以暂时沭宁城外还算安全。秦大人,内库出来的那些文官,你带去沭宁城,不过内库骑兵可以留在这边。骑兵入城,他们的优势也就无法发挥,这队骑兵留在西峡山这边,会时刻对叛军侧翼形成威胁,即使苏州营抵达,也会分兵应付这边,不敢全力攻城。” 秦逍点头道:“好。太湖王,你还没有告诉我如何歼灭苏州营。” “我正在筹划。”太湖王镇定自若:“秦大人只需要死守沭宁城,太湖渔民会固守西峡山。”单手背负身后,凝视秦逍道:“此战成败,就在你我是否能够守好各自的地方,所以叛军如果攻城,沭宁城即使危在旦夕,我这边也无法前往增援,如果叛军攻打西峡山,情势再危急,你那边也无需出城增援。” 秦逍不知道太湖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太湖王却已经看了一下天色道:“天快亮了,这边就不留大人了。内库骑兵跟随大人护送那些内库官吏入城,送到城门边,大人便可已让内库骑兵返回这里了。”他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再多说,转身背手而去,从后面看过去,完全看不出一方豪雄的威仪。 秦逍回到屠阔海这边,屠阔海已经率先笑道:“秦大人,想必首领都已经和你说明白了。” 秦逍心想太湖王倒是说了不少,可是自己还真不算太明白,只是微微点头,向费辛道:“费大人,你召集内库的官吏,跟我一起回城。”向姜啸春道:“姜统领,你护送大家回城,不过不必跟我们入城,送到城门外,你再返回西峡山这边。” 姜啸春有些不明白,道:“大人,太湖军并无保护前往杭州的打算,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即使我们想护送公主去杭州,这种时候,公主也不会丢下沭宁城的百姓离开。”秦逍道:“叛军对你这支骑兵已经畏之如虎,留在西峡山,他们心里就始终存有恐惧之心,所以你们留在这边会给叛军更大的威胁。” 姜啸春犹豫了一下,终是点点头。 “大人,我骑马的技术还凑合。”姜啸春身边一直没吭声的胖鱼忽然道:“如果姜统领愿意收留,我想跟在他身边,和骑兵弟兄们在一起,多少也能出些力。” 秦逍知道胖鱼当初可是宇文承朝身边的好手,能骑善射,身手肯定不弱于任何一名内库骑兵,笑道:“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守城?” “不敢。”胖鱼笑道:“只是觉得自己更适合骑马砍人。” “姜统领,你的意思.....?” “自然是求之不得。”姜啸春拍了拍胖鱼肩头,笑道:“之前鱼兄弟几次想要和我们一起杀敌,只是他肩负保护费大人等人的职责,没有如愿。如今费大人入城,鱼兄弟以后自然可以和我们一起冲锋陷阵,有鱼兄弟相助,我这队人马如虎添翼。” 胖鱼忙笑道:“统领说笑了。” 当下也不耽搁,费辛将内库的官员们都召集起来,姜啸春也集合了手底下的骑兵,一行人辞别屠阔海,跟随秦逍往沭宁城去。 叛军虽然撤走,但为以防万一,姜啸春还是派出斥候在前探路,一路上倒也是畅通无阻,众人到了城下,天已经蒙蒙亮,守军开城放了秦逍众人进去,姜啸春则是辞别秦逍,领着骑兵们退回西峡山那边。 入城之后,秦逍令人先安顿一众官员,费辛却是坚持要先去拜见公主,秦逍也正有事要向公主禀报,当下两人赶往县衙,到得县衙时,黎明已经初现曙光,秦逍不知道公主是否已经起身,毕竟昨天半夜公主还找自己过来吃饭,即使睡下,也肯定睡得很晚。 派人禀报过后,公主传召,两人这才进了公主住的院子。 “秦逍,你昨晚出城了?”麝月刚收拾好,从屏风后面还没转出来,就已经没好气道:“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出城也不事先向本宫禀明,该当何罪?” 等她从屏风后面出来,却是一身淡青色的长裙,只是这长裙穿在麝月身上,明显有些紧,更让她沃胸腴臀曲线毕现,腰肢更显纤细。 叛军围城,形势紧张,当然也不可能专门找人量身定做衣裳,也不知道董广孝是派人从哪里给麝月找来了衣服,质料在这小小县城已经算是上等,但毕竟不是量身定做,公主殿下身段丰腴,长裙略紧也是难以避免。 秦逍当然知道公主有着玲珑浮凸的好身材,不过这时候可没胆子细细品鉴,恭敬道:“公主,您瞧谁来了?” 正文 第七零三章 人头一百两 费辛早已经上前去,噗通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臣大理寺正费辛参见殿下。臣未能护卫殿下左右,让殿下身处险境,罪该万死!” “费辛?”麝月很是意外:“你怎么来了?” 费辛只不过大理寺的寺正,而且这些年大理寺是个闲散衙门,麝月其实对费辛还真不是太熟悉。 只不过麝月入苏州城之前,按照到了内库一趟,却也是认识。 “叛军围困内库,姜统领率兵杀出,保护我们突出了重围。”费辛道:“臣和姜统领一直担心公主安危,得知公主在沭宁城,便往这边来,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报销殿下。” “起来吧。”虽然一个费辛在麝月眼中无足轻重,不过官员来投,这自然不是什么坏事情,问道:“姜啸春进城了?” 费辛起身来,摇头道:“姜统领将我们送到城外,便返回西峡山去了。” 麝月一怔,秦逍已经解释道:“殿下,内库的文官们都已经护送入城,不过姜统领带领的内库骑兵另有重任。告诉公主一件喜讯,太湖兵马已经抵达城外的西峡山,在西峡山驻营。” 麝月花容微变:“太湖兵马来了?你可确定他们是来增援我们?” “已经确定。”秦逍道:“小臣出城,就是去西峡山打探,在西峡山见到了费大人一行。令狐玄亲口所言,他领兵前来,就是要增援公主,协同平乱。” 麝月想了一下,才道:“看来令狐玄还是个忠臣。” “公主,太湖有数千兵马抵达,令狐玄已经答应,如果公主想要离开苏州险峻之地,太湖兵马将会全程护送。”秦逍面不改色,看着麝月道:“眼下叛军心无斗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苏州城那边不会坐视不理,得到太湖军抵达的消息,他们很可能会派兵来援,等到那个时候,公主再想离开就不容易了。所以公主如果想走,现在就可以下决定,小臣立刻派人去通知令狐玄,到时候从城中挑选精兵,两部人马一齐护送公主前往杭州。” 麝月却是淡定自若,自己在椅子上坐下,问道:“你们的意思如何?” “臣以为,公主尊贵之躯,万不能身处险地。”费辛立刻道:“秦大人骁勇无比,姜统领也是悍勇无双,再加上太湖军,趁此机会,迅速撤往杭州,公主便可以脱离险地。杭州那边还有杭州大营,兵马会合之后,公主可以坐镇杭州,等到朝廷的援军抵达,便可以进军苏州,一举平定叛乱。” 麝月美眸瞟了秦逍一眼,见秦逍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看上去毕恭毕敬,心想没人的时候倒不见你如此老实,淡淡问道:“秦大人,你的意思呢?” “小臣没有意思。”秦逍恭敬道:“殿下想怎样,小臣遵照去办就是。” 麝月有些恼火,道:“本宫现在就要听你的意思,你赶紧说。” “这......!”秦逍犹豫一下,才道:“费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比起其他,公主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护送公主撤离,倒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麝月淡淡道:“你真的这样想?” “小臣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如何想。”秦逍打起太极。 麝月看向费辛,道:“费辛,你辛苦了,先下去好好休息。” 费辛忙拱手行礼,这才小心翼翼退下。 秦逍也正要跟着费辛退下,麝月冷声道:“你回来!”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秦逍低着头道。 麝月等费辛走远,才道:“老实说,你到底是怎样想的?你真觉得本宫应该离开?” “殿下难道觉得不应该离开?” 麝月靠坐在椅子上,向外挥挥手,秦逍躬身后退,忽听麝月淡淡道:“钱家不灭,本宫不会踏出苏州一步。” 秦逍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抬起头,却没有往后退,而是向前走了两步,麝月盯着他道:“让你退下,你回来做什么?” “殿下既然不想走,小臣自然要和殿下商议接下来的对策。”秦逍指了指边上一把椅子道:“殿下,能不能赏小臣坐下说话?” “不行,站着说。”麝月瞪了秦逍一眼,没好气道:“秦逍,你在本宫面前可是越来越放肆了。别以为本宫现在仰仗你,你要是冒犯了本宫,照样砍你脑袋。” “要砍脑袋,也要等平定叛乱之后吧?”秦逍叹了口气:“小臣真的有事要和公主商议。” 麝月这才冷哼一声,既没让秦逍坐下,也没让他不坐。 秦逍厚着脸皮坐下之后,才道:“公主如果要留下,那么就要在朝廷派出的援军抵达之前,想办法将苏州平了。” 麝月一怔,蹙起秀眉,饱满的朱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公主不走,固然是因为担心城中百姓,不忍丢下他们,此外自然也是不想让其他力量趁机控制江南。”秦逍肃然道:“其实臣也希望平乱之后,江南依然是在公主的掌控之中。” 麝月使了个眼色,道:“关上门。” 秦逍起身过去关上门,麝月又道:“椅子搬近一些说话。” 秦逍很老实地将椅子搬近,麝月这才轻声道:“你继续说。” “公主若不想让别人染指江南,就只能亲自平定叛乱。”秦逍道:“而且要赶在援军抵达之前。” 麝月道:“本宫自然也想,可是苏州的情况你也了解,沭宁城可用的兵马寥寥无几,即使加上太湖军,也根本不可能扭转局面。” “王母会虽然人多势众,其实却是一盘散沙。”秦逍轻声道:“这些年苏州营统领刘宏巨利用马兴国的信任,一手把控苏州营,将大批的王母信徒编制进入苏州营,再用朝廷的军械装备,训练出了王母会最强的一支兵马。只要除掉苏州营,王母会其他信众就不足为虑。” 麝月幽幽叹道:“本宫自然也清楚,苏州营一旦被歼灭,王母会的士气就会荡然无存。本宫一直在等待长孙元鑫到来,但他却迟迟没有出现,否则以杭州营的实力,足以与苏州营一决高下。” “按照令狐玄的估测,苏州营很快就会兵临沭宁城下。”秦逍低声道:“而那时候,正是歼灭苏州营的良机。” 麝月一怔,身体微微前倾,贴近秦逍问道:“令狐玄料定苏州营会过来?” 秦逍点点头,麝月想了一下,才微点螓首道:“江南世家对令狐玄恨之入骨,一直找不到机会除掉他,这次令狐玄领兵登岸,正是世家铲除令狐玄的大好机会,钱家应该不会放过。”蹙眉道:“只是苏州营就算真的兵临城下,又如何将其歼灭?” 她一双美丽的眼眸子看着秦逍,期盼秦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秦逍却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那你还说是歼灭苏州营的大好良机?”麝月埋怨道。 秦逍轻声道:“令狐玄似乎对歼灭苏州营很有信心,只是他并没有告诉我该如何部署。” “他的话可信?” “他都亲自领兵增援过来,如果没有把握,他也不敢说这样的话。”秦逍道。 麝月玉瓷般的俏脸却是带着狐疑之色,轻声道:“难道太湖军的实力远超出我的想象?令狐玄竟然有与苏州营一决高下的能力?” “不管如何,太湖军是友非敌,这才是咱们该庆幸的地方。”秦逍笑道:“不管他用什么法子,如果真的能够歼灭苏州营,那就是立下了奇功,到时候咱们好好赏他就是。” 麝月心下一动,见秦逍说到“咱们”的时候,自然而然,分明是将两人绑在一起,至少此刻在秦逍心里,两人是真正的自己人。 她虽然不动声色,但心中却还是有些欢喜。 “如果他真的立下奇功,本宫当然不会亏待他。”麝月终于露出一丝浅笑,风华绝代。 秦逍和麝月在城中议事的时候,柳土獐正站在伏牛山上居高临下远眺沭宁城。 这场仗打得真是窝囊,越打离沭宁城越远。 昨夜又是一夜无眠。 北城叛军撤退的时候,柳土獐也向南城外那两千叛军传令,后撤二十里,找寻高地设营,以防官兵偷袭。 叛军撤到伏牛山,一个个疲惫不堪,无精打采,士气已经低迷到极点。 一天一夜没有吃饭,兵士们饥肠辘辘,柳土獐下令兵士们砍伐树木设置栅栏,提防官军和太湖军攻山,这一夜下来,防御工事散乱不堪,敌军真要攻山,根本无法阻挡。 更多的士兵上山之后,往地上一倒,什么也不管,呼呼睡大觉。 肚子吃不饱,总不能让人不睡觉。 柳土獐看在眼中,心中也是懊恼不已,庆幸太湖军昨天没有趁势发起攻击,否则以叛军的士气,太湖军杀过来,和收割人头没什么区别。 他也不让手下将官逼得太紧,这些兵士饿着肚子,本就有气,如果发生冲突,一点小小的火星,很可能就要酿成巨祸。 柳土獐现在也是尽力支撑,只盼右神将能早日归来。 陡然间,瞧见从沭宁城方向出现一队人马,骏马如飞,直向伏牛山这边飞驰而来。 对方人数不多,不过三四十骑,柳土獐皱起眉头,对方只派出这点人马,当然不会是攻山,却也不知道意欲何为。 那队骑兵到得山脚下,勒住马,当先一人冲着山上叫道:“山上的兵马都听着,我奉公主之令,向你们传几句话。公主知道,你们中间许多人都是被王母会强行拉入队伍的善良百姓,身在叛军中,是出于无奈。公主说,朝廷肯定要剿灭叛军,在朝廷的平叛大军抵达前,她还想给那些良善百姓一次机会。听说被拉入队伍的都是黑腰带,公主有令,只要是黑腰带,提一颗红腰带人头去归降,不但可以免去之前的所有罪责,还可以领取一百两银子,你们记好了,一颗红腰带的人头,值一百两银子,公主等着你们去领赏!” 带队而来的正是紫衣监少监陈曦,陈曦五品境界,内功深厚,这一番话喊过去,山上众多叛军都是听的一清二楚。 红腰带们立时就发现周围不少黑腰带看着自己,后背一凉,竟是觉得毛骨悚然。 正文 第七零四章 四路兵马 陈曦喊话过后,也不耽搁,兜转马头,带着手下骑兵径自而去。 柳土獐额头上直冒冷汗。 陈曦这番话在柳土獐看来,当真是阴险至极。 王母会为了收住那些虔诚信徒之心,专门将信众分成红腰带和黑腰带。 红腰带的待遇,比黑腰带自然是强出不少,不但平日里的伙食住宿条件是黑腰带无法相比,即使配备兵器,也是以红腰带为先。 王母会这样做,就是要让信徒们意识到等级森严。 如果黑腰带想要成为红腰带,就必须立下功劳,这其实也是一种激励黑腰带的方式。 只是事如愿违,红腰带们享受到黑腰带得不到的待遇,难免会在黑腰带面前显出傲慢之态。 往往越是底层的人,稍微有了一点点地位,对比自己地位更低的人就愈发的践踏。 叛军中,黑腰带欺辱红腰带的事情是屡见不鲜,在黑腰带的心中,对这些红腰带既有一丝畏惧,更多的是怨恨。 陈曦这一番话传过来,就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池水之中,虽然山上一片死寂,但每个人的心里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 一颗人头一百两,这样的奖赏当然是丰厚至极。 江南虽然是富庶之地,可是这里的门阀势力极为强悍,江南七姓只是江南实力最强的世家门阀,在七姓之下,更有大大小小众多的豪绅,越是有银子,就越喜欢置房买地,所以江南的土地兼并比之别处更为猖獗。 众多世家名下都有着大片的土地,雇佣百姓生产,在江南真正有属于自己土地的百姓其实反倒不多,反倒是那些边陲偏僻之地,鼓励百姓生产,百姓倒还真的能够拥有自己的自耕地。 也正因如此,江南百姓一年下来,能够存上三四两银子已经是省吃俭用。 一颗人头一百两,对出身平民的黑腰带们来说,一百两银子需要累死累活攒上二三十年,公主这样的重赏,对任何人都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红腰带们更是胆战心惊。 这支叛军中,红腰带们只占了三成,黑腰带的人数远超过红腰带,虽然红腰带们的装备胜过黑腰带,可是真要动起手来,红腰带绝对挡不住人数占优的黑腰带。 他们也都清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百两银子一颗人头的价钱,一定会让许多黑腰带蠢蠢欲动。 所以红腰带和黑腰带的眼神一接触,双方都是后背发凉,急忙转移视线。 黑腰带担心红腰带误会自己要杀人领赏,而红腰带却感觉红腰带是在盯着自己的脖子看。 本来还混杂在一起的两拨人,竟然心照不宣地拉开距离,红腰带们唯恐稀里糊涂被黑腰带摘了脑袋,而黑腰带更是担心红腰带怀疑自己有不轨之心,可能会先下手为强,不知不觉中,黑腰带们聚集在一起,而红腰带们隔开距离,往山上另一边去。 柳土獐只觉得头疼。 即使是士气正盛的时候,对方丢下这番话,也会让叛军内部出现裂痕,更何况现在将士们士气低迷,谁也不敢保证黑腰带们不动心思。 “不要听他们挑拨离间。”柳土獐虽然知道自己即使解释也未必会起多大作用,却也不能一声不吭,高声道:“咱们都是王母会的信徒,同生共死,是骨肉兄弟。神将很快就会带着粮食和更多的援兵赶到,那时候全军出击,沭宁城便会不堪一击。攻入城中,那里的金银珠宝和女人都归你们所有。城里的守军现在坚持不住,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就是想要挑拨离间,大家千万不要上当。” 众人也都不吭声,却也没有因为柳土獐这几句话,就放松对对方的戒备。 柳土獐看似镇定,其实自己心里也很慌。 一名红腰带的人头就值一百两银子,那么自己这名星将的脑袋又值多少?黑腰带中,该不会还有人正盯着自己的脖子吧? 他心中忐忑,忽有人靠近过来,轻声道:“星将,东南方向出现大队人马,不知是哪路兵马?” 柳土獐一怔,急忙向伏牛山东边去,找了一个位置极高的地方向东南方向望过去,阳光之下,隐隐看到东南边出现数条长龙,只是距离太远,一时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柳土獐立刻派了几人前往打探。 好一阵子过后,几名探子回到山上,兴奋道:“星将,是咱们的援军来了。” “援军?” “是王母会的兵马。”探子道:“打着箕水豹的旗帜。” 柳土獐先是显出欢喜之色,眉头舒展开:“是左军赶来增援了。”但瞬间脸色又沉下去,他已经想到,井木犴栽赃斗木獬刺杀了左神将,为此右神将才亲自前往苏州城解释。 如今左军突然赶来,意欲何为,柳土獐一时还真猜不透。 按照道理来说,大家都是王母会的人,左军来到沭宁城外,自然是前来增援,但因为右神将之死,这其中就存在着极大的变数,左军和右军现在是敌是友,就连柳土獐一时间也难以判断。 “他们在沭宁城东安营扎寨,似乎并不准备立刻攻城。”探子道:“不过他们队伍里有许多驮马车辆,应该是携带了许多粮食过来,星将,咱们.....咱们手头正好没粮食,是否可以向他们借些粮食?” 右神将派斗木獬去虎丘借粮,此事自然是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而斗木獬刺杀左神将一事,为免军心动摇,柳土獐自然更不会让麾下的兵马知晓,所以在手下人看来,即使左右两军曾经有过嫌隙,但如今面对共同的敌人,大家都是王母会的兵马,当然是友军。 这边缺粮,找友军借粮,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柳土獐心里很清楚,斗木獬都没能借来粮食,如今的情势下,自己更不可能从那边借来一粒粮食。 自己过去借粮,粮食没借来,只怕脑袋要留在那边。 不过这时候左军抵达,只要不让手下兵马知道斗木獬事件,让众人误以为是援军抵达,对提升士气自然是大有益处,只是既然友军抵达,派人去借粮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如果不派人过去,反倒更会让人疑心。 他想了一下,叫过两名手下的心腹,令二人前往借粮,虽然明知粮食借不过来,但这姿态还是要摆的。 王母左军兵临城下,驻营在沭宁城东北不到十五里地,城头上的守军看得一清二楚。 太湖军援军抵达,让守军士气大振,可是叛军的援军竟然也如此迅速赶到,倒是让守军的心又提了起来。 “苏州王母会有两名神将,之前围城的是右神将的兵马,属于王母右军。”陈曦站在城头,向秦逍解释道:“现在赶来的应该是左神将的麾下,是王母左军。不过据我所知,这两名所谓的神将之间,嫌隙不小,所以两支兵马之间也有矛盾。之前攻城,右军失利,左军那边应该探得了消息,所以调集兵马,想要攻城立功。” 陈曦入城之前,在叛军阵中混了两天,自然也是打听到了不少情况,对王母叛军颇为了解。 只是他却不知道宇文承朝潜伏在左军之中,而且成为左军星将,更不知道宇文承朝已经设计除掉了左神将,让左军的控制权落在了箕水豹文仁贵的手中。 秦逍看着左军在城外安营扎寨,自然想到宇文承朝,轻声道:“这左军应该是从虎丘那边过来。” “沭宁县东边确实是虎丘县。”陈曦点头道:“左军应该是在虎丘集结,尔后西进兵临城下。”皱眉道:“右军损失惨重,士气涣散,接下来攻城主力应该就是左军了。” 秦逍淡淡笑道:“右军龟缩在伏牛山,西峡山那边有太湖军,右军心存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左军那边似乎也没有准备云梯,他们暂时也无法攻城.....!”心中却是寻思着宇文承朝不知道是否就在左军阵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陈曦不屑笑道:“王母右军铩羽而退,左军也不会比他们高明多少。”随即笑道:“不过眼下这阵势倒是有趣,对面的伏牛山上是叛军,城东也是叛军,可是城西那边有太湖军,四支兵马各守一方,我倒是从未见过。” 秦逍却是望向西峡山方向,心中却是暗想,太湖王一心想要引诱苏州营前来沭宁城下,甚至很自信要将苏州营歼灭在沭宁县境内,可如今王母左军抵达,瞧那阵势也有四五千之众,却不知道王母左军的到来,是否会影响太湖王的计划。 秦逍看着王母左军的时候,统领左军的文仁贵也正望着沭宁城头。 “右军果然是一群酒囊饭袋。”跟在文仁贵旁边的毕月乌星将望着沭宁城,不屑笑道:“数千人攻打一座县城,我都看不到城池有破损之处,让这帮酒囊饭袋打上一年半载,沭宁城也是稳若磐石。” 文仁贵淡淡道:“友军固然是酒囊饭袋,这城里的守军也不简单,并没有因为右军人多就怯懦开城。” “咱们什么时候攻城?”毕月乌跃跃欲试。 “没有攻城武器,冲上去就是送死。”站在文仁贵另一边的宇文承朝平静道:“攻城之前,先要打造云梯,不过这附近能用来制造云梯的木材都在伏牛山那边,毕月乌,你觉得他们会不会送给咱们云梯?” 正文 第七零五章 兵权 毕月乌没好气道:“咱们没有借粮给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借云梯。右军攻城死伤惨重,又怎会让我们抢先攻下城池?” “言之有理。”文仁贵淡淡一笑道:“我们不急着攻城,右军想要攻城,咱们看着就好。我派人去了苏州城,神将被害还没有结果,咱们要等到幽冥的消息再做计较。” “那咱们就这样干等着?”毕月乌望向沭宁城,心有不甘。 文仁贵并不废话,向宇文承朝道:“井木犴,传令下去,日夜派人四周巡视,所有人在营地不得擅自行动,违令者.....斩!”也不多说,转身便走。 毕月乌看着箕水豹背影,等他走远,才冷笑道:“井木犴,你看到了,这才上位两天,和咱们说话的语气就居高临下了。” “他现在是左军统帅,自然要有统帅的威仪。”宇文承朝不以为意,含笑道:“先安排人部署防务,他让咱们等着,咱们耐心等待就好。” 毕月乌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他信守承诺,既然承认了文仁贵是左军统帅,只能遵令行事。 夕阳西下,苏州城刺史府内,右神将正一脸寒意盯着对面的赵胜泰。 王母会三大将军,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右神将虽然是幽冥将军的部下,而且多年来得到幽冥的指示在苏州活动,却从来不曾见到幽冥的真容,甚至连幽冥到底身在何处也是捉摸不定。 这么多年来,有事的时候,也从来只是幽冥找上他。 钱家加入王母会,右神将自然是为数不多知道此事之人,不过这些年来,为了安全起见,右神将并没有和钱家有什么接触,双方都是遵照幽冥的吩咐行事。 虽然右神将不知幽冥的踪迹,但在城中却还是有与幽冥联络的据点,若有急事要联络幽冥,先要去据点告知一声,尔后据点的人会禀报幽冥,幽冥再主动来见。 右神将入城后,先去据点那边告知了一声,尔后直接找到钱家。 钱家加入王母会,知道的人自然是凤毛麟角,在此之前也只有苏州王母会几名高层知晓,如今苏州王母会已经起事,右神将自然也不再避讳。 不过钱光涵却不在钱府,这阵子都是在苏州刺史府办事。 右神将来到刺史府,就被请到这客厅之内等候,而他抵达之前,赵胜泰已经在这边坐着等待。 两人一开始倒还不认识,赵胜泰自报家门后,右神将的脸色便即沉下来。 “左神将究竟是被谁所害?”钱光涵并没有立刻出现,客厅之内只有两人在等候,右神将盯着赵胜泰,开门见山问道。 赵胜泰自报家门后,右神将却并没有亮出身份,但赵胜泰江湖经验十足,已经猜到几分,却是镇定道:“见到幽冥将军,小人自会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禀报。” “本将现在是问你。”右神将冷声道。 他这样说,等于是承认自己就是右神将。 “原来是右神将!”赵胜泰站起身,拱手道:“小人见过神将。”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明白,王母会上下有序,本将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右神将冷冷道。 赵胜泰毫无惧色,淡淡笑道:“左神将因何被杀,右神将当真不知?” 右神将立时显出杀意,沉声道:“你说什么?” “左神将是被斗木獬所杀,此事已经众所周知。”赵胜泰脸色也沉下来:“小人奉令前来苏州城,就是要将此事禀报幽冥将军,求将军为我们左军做主。” 右神将赫然起身,“呛”的一声,已经拔出佩刀,身形前欺,刀尖已经顶在了赵胜泰脖子上。 赵胜泰眼中划过一丝惊骇,但瞬间便镇定下来,盯着右神将眼睛道:“神将是要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右神将不屑一笑:“本将杀你,就像踩死一只臭虫,还需要理由?” “神将这话倒是不假。”赵胜泰硬着脖子道:“斗木獬既然敢刺杀左神将,右神将要杀小人,自然是不需要理由。” 右神将目显厉色,便在此时,听得一个声音道:“神将手下留情!”从外面走进一人,正是钱家族长钱光涵。 见到钱光涵,右神将冲着赵胜泰冷哼一声,收回刀,向钱光涵直接道:“钱老太爷,你是不是王母信徒?” “自然是。”钱光涵进了屋,抬手笑道:“有事耽搁,让你们久等了,请坐。” “坐倒不必了。”右神将是苏州王母会两大神将之一,地位比钱光涵只高不低,盯着钱光涵冷冷道:“本将之前派人前来要粮,却不知钱老太爷是否安排拨粮?本将从沭宁一路过来,沿途并没有运粮队的踪迹,而且城中似乎也没有运粮支援的打算,这是为何?” 钱光涵已经坐下,没有回答右神将的话,只是道:“神将应该已经得到消息,官兵袭击了太玄观,丞相黄阳真人遇害,所以幽冥将军几日前已经让老夫接替了黄阳真人,担起丞相的职责。” 幽冥将军麾下有一文两武三名心腹,除了左右神将,还有一名丞相。 右神将自然知道太玄观的黄阳真人便是苏州王母会的丞相,但赵胜泰对此却不知,听的钱光涵之言,心下一凛,面上却镇定自若。 苏州王母会起事之后,许多人的身份已经用不着藏着掖着。 赵胜泰也是今日才知道,那位神秘的丞相,竟然是太玄观的黄阳真人。 右神将有些诧异,狐疑道:“你是丞相?” “不错。”钱光涵微微点头,抚须道:“神将,右军攻打沭宁城,情况如何?” 右神将皱起眉头。 虽然丞相和两位神将一样,都是幽冥将军的部下,但丞相协助幽冥将军总理王母会的各类事务,而神将的职责主要是按照幽冥的命令发展会众领兵打仗,虽然各司其职,但一直以来丞相的权势却是比神将要高。 黄阳真人活着的时候,左右神将对黄阳真人的指令也都是遵从办理,但钱光涵如今却成了丞相,右神将一时还真是有些接受不了。 “我们的粮仓被官兵偷袭,粮食焚毁殆尽。”右神将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不过沭宁城还在掌握之中,只要粮草无缺,打下沭宁城也是迟早的事情。” “麝月在沭宁城,这个消息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右神将点头道:“否则我也不会召集右军兵马猛攻沭宁城。”不等钱光涵多问,直接道:“丞相,我此番前来,只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便是请丞相准备钱粮,第二件事情是向将军解释,左神将被害,与我全无关系,甚至也不是斗木獬所杀,这其中的真相,还请将军派人详细调查,我没做过的事情,不会让人任意栽赃。”说到这里,冷冷瞥了赵胜泰一眼。 钱光涵盯着右神将道:“神将可知道你的右军现在是什么状况?” “我出发之前,将兵马交给柳土獐暂时统帅。”右神将道:“只要粮食运到,即刻准备攻城。” 钱光涵叹道:“看来神将对那边发生的事情还不清楚。两个时辰前,老夫接到飞鸽传信,你走之后,太湖盗忽然出现在西峡山,右军见到太湖盗,惊慌失措,退到了伏牛山。” 右神将大惊失色,失声道:“不可能,太湖.....太湖盗怎可能登岸?” “太湖盗不但出现在西峡山,而且是由令狐玄亲自统领。”钱光涵神情冷峻:“他们没有入城,而是背靠西峡山设营,与沭宁城互为首尾,就是等着神军攻城的时候,可以从侧后方袭击骚扰。” 右神将脸色难看至极。 “左神将被害之事,自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钱光涵看了看赵胜泰,目光再次落在右神将身上,道:“让你们在这里等候多时,只因为老夫去见了将军,禀报此事。” 右神将这才明白为何自己在这里坐等多时不见钱光涵出现,问道:“将军是什么意思?” “将军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攻克沭宁城,生擒麝月。”钱光涵缓缓道:“神将,老夫现在给你拨粮,你能否保证在粮食抵达之后,三日之内攻克沭宁城?” 右神将神情更是凝重。 前番一场攻城战,沭宁城的守军异常顽强,而且准备充分,已经证明那座孤城是一块极难啃的骨头,即使没有太湖军的增援,右神将也不敢保证三天之内就能打下沭宁城,如今令狐玄亲率太湖军驻扎西峡山,右神将更没有把握打下沭宁城,甚至担心到时候太湖军和沭宁守军前后夹击,自己的右军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看来神将并无把握。”钱光涵叹道:“老夫也担心,现在运粮过去,一旦右军失利,运过去的粮食,就等若是双手奉送给官兵了。” 右神将冷声道:“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右军无粮可食?丞相,集结这支兵马,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是我这么多年来的心血,如果粮草迟迟无法供应上,这支兵马很快就会溃散,好好一支兵马,就会烟消云散。丞相难道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老夫当然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钱光涵凝视右神将:“老夫和将军商议过,不但要运粮过去接济,而且还要派兵增援。只不过.....!”顿了顿,才淡淡笑道:“要破城,就要上下齐心,不可各自为战。老夫派出援兵之后,不知神将是否答应将右军交给我们统帅?若是神将答应右军能够听从号令,老夫这边即刻出兵出粮!” 右神将心下一凛,已然明白,钱光涵这是要从自己手中拿走右军的兵权。 正文 第七零六章 椅子 右神将脸色阴沉,冷笑道:“丞相是想要右军的兵权?” “将军错了。”钱光涵摇头道:“丞相不领兵,这是王母会的规矩,老夫当然不会破坏。” 右神将皱眉道:“我不明白。” 钱光涵微笑道:“苏州营刘统领为王母会捐躯,苏州营就由新的统领接替。老夫得知太湖军已经抵达沭宁,所以向将军建议,派出苏州营前往增援,此外从城中另挑选两千青壮兵士跟随苏州营一同增援,这支兵马将由苏州营新的统帅率领。”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苏州营出兵,只有两个目的,破城生擒麝月,歼灭太湖盗。这两桩都是关乎我苏州王母会生死存亡的大事,所以必须要齐心协力,不可有丝毫的差错。” “新统帅是谁?” “钱归廷!”钱光涵镇定自若。 右神将一怔,随即露出古怪笑容道:“原来是丞相的公子。”心想这老家伙还真是厚颜无耻,口里说丞相不领兵,可却将苏州营交给钱归廷,儿子领兵,苏州营不同样还在你手中。 “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钱光涵却是面不改色:“神将千万不要以为钱归廷统领苏州营,就和老夫有什么关系。” 右神将只是冷冷一笑,并不多言。 “你是左神将麾下?”钱光涵见右神将不说话,看向赵胜泰。 赵胜泰已经起身道:“小人赵胜泰,见过丞相。” “左神将被害,老夫心中悲痛。”钱光涵叹道:“左军现在情况如何?” 赵胜泰立刻道:“神将遇害,军心慌乱,幸好几位星将商议过后,决定由箕水豹星将暂时统领全军。箕水豹威望极高,文武双全,由他领军,军心已经稳定下来。” 钱光涵抚须道:“神将之位,是由将军决定。不过箕水豹能够稳定军心,也是大功一件,等到新任神将过去之后,定会重重赏赐。” “几位星将的意思,如今正是非常之时,左神将虽然过世,但箕水豹对左军的情况了如指掌,而且又得到左军将士拥护,由箕水豹接替神将之位不但顺应军心,而且对当前局势大大有利。”赵胜泰恭敬道:“如果这个时候派其他人前往,临阵换将,可能会再次造成军心不稳。” 钱光涵皱眉道:“神将岂是几名星将就能做决定?” “小人只是将几位星将的意思转达过来。”赵胜泰平静自如。 钱光涵微一沉吟,才道:“此事老夫会向将军禀明。右神将,不知你意下如何?” “配合苏州营的弟兄攻城作战,右军自然是全力以赴。”右神将神情严肃:“不过让右军听从调派,是否有些过分了?” 钱光涵笑道:“既然如此,右神将再考虑考虑。”竟然起身来,不多说一句话,径自离开。 右神将看着钱光涵背影,握起拳头。 钱光涵直接到了偏厅,几名心腹都在等候,见钱光涵进来,有人关上门,袁长龄已经轻声问道:“老太爷,情况如何?” “他还没有答应。”钱光涵淡淡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先将他晾在那里,让他好好想一想。” 卫泰然轻笑道:“老太爷放心,他思来想去,终究还是能想明白。他不答应,咱们就不给他粮食,没有粮食,右军溃散,他多年心血付诸东流,一无所有。如果答应条件,虽然要听从我们调遣,但右军还能保留下来,他不会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钱光涵微微点头,袁长龄轻声道:“太爷真的决定将苏州营派出去?” “事到如今,已经不得不这样做了。”钱光涵神情凝重起来:“老夫也知道,援军派出去,苏州城的防御力量将会大大削弱。不过在唐军抵达之前,还不能将生擒麝月,后果不堪设想。” “袁先生,咱们在苏州城部署重兵防守,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担心太湖盗会趁虚而入。”卫泰然道:“如今令狐玄领兵去救沭宁,咱们也就不用担心太湖盗会袭击苏州城。右军那帮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即使左军去攻城,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进展。当下唯一有把握拿下沭宁城的就只能是苏州营的精锐了。” 袁长龄颔首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听说令狐玄只带了几千人马过去,太湖有数万渔民,我是担心令狐玄是否真的将太湖主力带去了沭宁?” “太湖虽然有几万人,但男女老弱就占去一大半。”卫泰然也是摸着胡须道:“就譬如咱们苏州城,一户人家说起来有六七口人,但真正的壮劳力也就一两人而已。而且太湖渔民在水上或许个个能战,可是一登上岸,那就与水上作战完全不同,令狐玄能选出这几千人马,我估摸着已经是倾巢而出了。” 袁长龄没有说话,若有所思。 “苏州营即使调去沭宁,城中依然有数千人守城。”钱光涵十指环扣,缓缓道:“等援军出城之后,立刻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扫了几名心腹一眼,叹道:“拿不住麝月,其他各家都是按兵不动,以我们苏州一己之力,绝无可能挡住官军。” 在场几人顿时都默然。 “老夫不怪他们。”钱光涵平静道:“有言在先,苏州这边策划将麝月控制在手中,只要我们举起麝月的旗号,其他各家立时就会响应,那时候江南联成一片,共同进退。只可惜咱们让麝月逃出苏州城,没有麝月在手里,其他各家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咱们没有如约达成目的,他们按兵不动,也是理所当然。”声音一紧:“也正因如此,必须迅速攻下沭宁城,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 一直没有吭声在苏州知府梁江源终于道:“老太爷,属下现在只担心,将苏州营调过去,破城之后,是不是能够活捉麝月?属下担心城池一旦被攻破,我们还没有抓到麝月,麝月就先自尽了。” 袁长龄淡淡一笑,摇头道:“这一点倒不必担心。” “袁先生难道觉得麝月一定不会自尽?”梁江源问道。 袁长龄笑道:“只要能够破城,麝月能不能自尽已经不重要。就算破城之后,得到的只是一具尸首,我们也可以让她活过来。” 梁江源显然还没有听明白,诧异道:“死人复活?袁先生,这又是什么意思?” “麝月被困沭宁城,已经传扬开去。”袁长龄淡淡一笑:“只要我们攻入城中,天下人都会知道麝月在我们手中,他们无法确定麝月到底是生是死,只要我们说她还活着,那就是活着。我们需要的是她的旗号,而不是她这个人。” 梁江源毕竟也不是蠢货,已经回过神来,道:“先生的意思,麝月就算自尽,我们也可以找人冒充?” “老太爷其实已经找了几个身材与麝月相仿的女子。”在场几人都是钱光涵心腹,同坐一条船,袁长龄也不隐瞒:“老太爷进京的时候,见过麝月,知道麝月的身形。虽然要找到和她一样身段的女子几无可能,不过真正见过麝月的也不多,到时候真要见人,戴上面纱,穿上宽袍,自然无人能够分辨出来。” 钱光涵抚须道:“其实那些反唐势力也并不是真心想要效忠麝月,只是希望有麝月这面旗号,可以名正言顺地与朝廷为敌。”叹了口气,道:“老夫先前就犯下了大错,麝月在城中的时候,老夫就不该有顾忌,直接围住刺史府抓人就是老夫担心他会自尽,又觉得他已经是瓮中之鳖,这才让她有了逃离的机会。这样的过错,老夫当然不能再犯第二次。” 苏州城一处极为隐秘的静室之内,燃着檀香,青烟袅袅,一张很小的案几上,摆着茶具,边上有一只小炉子,水未开,一名老者盘膝坐在案边,双手如同倒钩互扣,横于胸前,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在静坐养气。 门外传来极轻的敲门声,老者睁开眼睛,他似乎知道来者是谁,又或者敢敲这扇门的没几人,平静道:“进来!” 房门被打开,一道身影轻步走进,随即转身关上门,走到案前,跪倒在地,恭敬道:“将军!”微抬起头,竟赫然是钱归廷手下的护卫红蜘蛛。 红蜘蛛本是带人追拿秦逍,但知道秦逍下落之时,秦逍已经身在沭宁城,无法入城,只能返回苏州城。 老者拿起茶具,又拿过一片洁白的手绢,轻轻擦拭茶具,也不说话,红蜘蛛已经道:“钱家父子包藏祸心,他们准备夺取左右两军的兵权。” “你觉得他最终的意图是什么?” “苏州钱氏经过几代人的积攒,拥有大量的财富。”红蜘蛛恭敬道:“他们投靠王母会,只因为他们有钱粮却无兵马,如今他们找寻机会,想要夺取苏州王母会众的控制权,割据一方。”顿了顿,才轻声道:“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入会,而是要利用我们。” 老者摇摇头,淡淡一笑道:“你错了。他不是利用我们,是利用王母会。” 红蜘蛛一怔,似乎还没能明白老者的意思。 “王母会是我们的,我们却不是王母会的。”老者很仔细却又很熟练地擦拭茶具,声音波澜不惊:“一个木匠,制作了一把椅子,那把椅子当然属于木匠所有,但木匠却不属于椅子。”抬头看了红蜘蛛一眼,道:“这么简单的道理,莫非你不明白?”  正文 第七零七章 自相残杀 红蜘蛛对老者明显是敬畏有加,恭敬道:“属下驽钝,将军指点,茅塞顿开。” “哦?”老者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你明白什么了?” 红蜘蛛犹豫一下,才小心翼翼道:“将军并不在乎苏州王母会控制在谁的手中,因为王母会无论被谁控制,大局却都在将军的掌控之中。” 老者叹道:“苏州王母会虽然是因为我们的指引走上这条道路,但三股力量各行其是,左右神将和钱光涵各有心思,他们从一开始,自然都想掌控苏州王母会。他们手下各有心腹,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很难同舟共济。” “将军出面,难道也不能让他们齐心协力?” 老者依然很认真地擦拭茶具,淡淡一笑:“我手中这只茶具,只要摔在地上,出现裂纹,即使手艺再高超的修补师,也难以修补。苏州王母会当年从一开始,就是三股力量各自发展,左右两军更是嫌隙丛生,如今即使是我出面,想要强行让他们上下齐心,那也是难如登天。” “他们本就是将军豢养的狗,难道连主人的吩咐也不听了?” 老者笑道:“你觉得昊天让老夫在江南豢养这几条狗,目的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他们看家护院?” 红蜘蛛一怔,摇头道:“看家护院,也轮不上他们。”心想真正看家护院的狗,不就是我这样的人。 “既然不需要他们看家护院,自然也就不需要他们听话。”老者轻叹道:“放任他们撕咬,江南才会混乱不堪,这样才可能将京都那条看家护院的真正猎狗引到江南,京都看门狗离开,也才能达到我们真正的目的。”轻轻放下擦拭好的茶具,缓缓道:“所以苏州王母会由谁控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南出现了京都不得不铲除的力量,否则那条看门狗怎可能离开?” 红蜘蛛似懂非懂,小心翼翼问道:“依照将军的意思,即使钱家控制了整个苏州王母会,对我们来说也不重要?” “自然不重要。”老者平静道:“当年在苏州发展王母会,故意分为左右神将,就是希望这两股力量能有竞争。如果家里只有一个孩子,桌上摆满糕点,孩子也未必会伸手去拿,因为他心里清楚,那些糕点只属于他。可是孩子多了,就会争抢。人心如此,有了左右之分,苏州王母会才会发展得如此迅速。” “将军英明!”红蜘蛛叹服道。 “苏州王母会既然已经起事,和从前的形势也就不同。”老者拿起另一只茶具擦拭着:“发展的时候需要竞争,如今起兵,就需要上下齐心。这三股力量既然都有心控制整个王母会,我就随他们去,谁能够成为最终的胜者,自然是其中最强之人,与官兵对决,当然是要选出最强的人。”微微一笑:“其实我倒还真愿意看到钱光涵夺得左右两军的兵权,他手中有充盈的钱粮,如果再将兵权抓到手,那就成了一条真正的疯狗。” 红蜘蛛这时候似乎终于明白将军的用心,道:“所以将军明知道黄阳是被钱家出卖,却没有惩处他?” “他出卖黄阳,就已经证明他野心勃勃,要取代黄阳成为丞相,继而一手把控苏州。”老者笑道:“有野心的人,出手又如此狠辣,岂不是我正需要的人?黄阳虽然很忠诚,可是因为他去惩处钱光涵,对大局并无任何好处。我现在需要有人能够统领王母会在苏州兴风作浪,将京都那条看家猎狗引过来,而钱光涵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如果他真的能够引出猎狗,我不但不会罚他,甚至还要赏他。” 幽冥将军的心思,伏牛山上的柳土獐自然是不知道。 已经是右神将离开的第三天,派出去向左军借粮的人当然是毫无意外空手而归。 山上的兵士们得到许诺,只要坚持到右神将回来,就能有酒有肉还有军饷,可是两天过去,许多兵士才渐渐感觉到了饥饿的可怕,那并非忍一忍就能过去。 山上的野果早就被一扫而空,许多人开始以草根树皮充饥。 即使如此,为了争夺山上的草根树皮,时不时地就会发生争执。 柳土獐也已经饿得身体有些发软。 他心里很清楚,从沭宁前往苏州城,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一两天时间,即使苏州城那边迅速准备粮草,已经开始向这边运送,再过两天也未必能否送到。 士气低迷到极点,而且他明显感觉到手下兵士们的怒气正在逐渐上升。 “星将,不好了....!”有人匆匆跑过来:“杀人了.....!” 柳土獐神经一紧:“怎么回事?” “有几名黑腰带打死一条蛇。”那人道:“可是几名红腰带刚好也看到,说是他们先看见,两帮人为了一条蛇争吵起来,然后动起手来,一名红腰带冲动之下,砍死了一名黑腰带.....!” 柳土獐大吃一惊。 自从陈曦喊话过后,山上的两拨人就已经是互相戒备,都担心对方会对自己下手,气氛也是紧张都极点,红腰带和黑腰带甚至势同水火,都不搭理对方。 可是现在竟然死了人。 这就像在一堆干草上丢了一支火把,柳土獐隐隐感觉到事态已经严峻到自己恐怕都无法控制的局面。 他飞奔过去,只希望能在事情闹得更大之前熄灭众人的怒火。 山林深处,此刻却已经是聚集了大批的人,红腰带和黑腰带泾渭分明,双方都是怒视对方,眸中都显露杀意。 “杀人的人交出来。”黑腰带中不乏勇悍之辈,此时已经挺身站出来,向对面的红腰带喝道:“老子加入王母会的第一天,就告诉我们说,王母信徒不可自相残杀,现在红腰带杀了人,必须交给我们处置。” 红腰带们自视甚高,一直觉得黑腰带比自己低上一等,见得黑腰带竟然说话狂妄,早有人厉声道:“那条蛇是我们这边先看到,谁先瞧见就归谁,抢夺红腰带的东西,死了活该。” 红腰带们确实担心黑腰带会摘了自己脑袋去领赏,可是正面厮杀,红腰带还真不惧黑腰带。 毕竟红腰带大部分人都配了刀,兵器比黑腰带要好得多,而且其中部分人这些年来还经过训练,比随便拉来凑人头的黑腰带单兵作战能力稍胜一筹。 “大伙儿都听到了。”黑腰带回头向身后同伴道:“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觉得高人一等。这些日子,什么好处都是他们占了,根本不把咱们当人看,现在杀了人,还说是活该,你们说,该怎么办?” “剁了这些狗-娘养的。” “杀了他们!” 身后一群人纷纷叫嚷。 饥饿已经让许多人忿忿不平,如今因为一条蛇,一名黑腰带竟然被活活砍死,黑腰带们立时想到这些时日受的委屈,那不仅仅是因为红腰带平日盛气凌人,也不是因为红腰带的待遇更高,黑腰带们想到自己在村子里本来一家老小好好过日子,却被红腰带们强迫拉来带兵,而且家里被洗劫一空,如今妻离子散,越想越愤恨。 红腰带们见到黑腰带们群情激奋,一个个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一般,还真有些心虚,有人大声道:“你们不要乱来,谁要是敢胡来,神将回来,一定砍了你们脑袋。”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就有人愤声骂道:“什么狗屁神将,自己跑了,留下咱们忍饥挨饿,老子再也不忍了。反正也要被饿而死,和这帮杂碎拼了。” 这句话极有煽动性,黑腰带里数名凶悍之辈已经向红腰带们冲过去。 又有人叫道:“砍了他们的脑袋,拿去领赏,一颗脑袋一百两银子。”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有些黑腰带还犹豫是否真要和红腰带拼个你死我活,但听到这句话,再无顾忌,一大群人早已经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红腰带们杀过去。 红腰带们见状,想着这些人是要摘下自己的脑袋去领赏,已经没有退路,也是大叫着冲上去。 前几天还一起攻城的叛军士兵,此刻就因为腰带不同,兵刃相见。 柳土獐赶到之时,叛军已经是杀成一团,他大声叫喊,可是杀红了眼的兵士们谁都不理会,反倒是更多的叛军汇集过来,见到红黑杀成一团,这些跑过来的兵士想也不想,根据腰带颜色区分敌我,加入战团。 柳土獐之前担心会有人记挂着自己的脑袋,他这担心倒还真没有错,有黑腰带瞥见柳土獐大声叫喝,竟然真的偷偷靠近到柳土獐身后,手中的斧头对着柳土獐后脑砍了下去。 柳土獐听得身后有风来袭,侧身闪躲,那斧头劈了个空,柳土獐回头看到一名黑腰带正面色狰狞盯着自己,想也不想,手中大刀斜劈过去,正砍在那人的脖子上,鲜血喷涌而出。 “他是红腰带的人。”几名黑腰带见到柳土獐砍杀了一名黑腰带,立刻叫起来:“都别怕,先砍死了他!” 正文 第七零八章 分崩离析 林中厮杀激烈,双方也根本不再想是王母旗下,新仇旧恨倾泻-出来。 柳土獐想不到自己不过坚持了两天,就因为一条蛇而导致局面不可控制,瞧见一群黑腰带向自己围过来,怒喝道:“你们疯了吗?瞧清楚我是谁?” “没疯。”有人厉声道:“你们将我们强拉过来,抢夺了我们的牲畜粮食,还逼迫我们去攻城,死了那么多人,竟然连饭都没得吃。你说我们等两天就有酒肉送来,酒肉在哪里?” 柳土獐尽量让自己耐心:“你们再等一等,神将就在路上.....!” “你是将我们当成傻子吗?”有人骂道:“你们就是让我们给你们卖命,白白送死。你满口谎话,我们不相信。”大叫道:“兄弟们,砍了这狗杂碎的脑袋,送到城下,公主一定会赦免我们,还会重重赏赐我们。” 柳土獐厉声喝道:“你们背叛王母会,可想过下场?” “反叛朝廷,更没有好下场。”有人大声道:“归顺朝廷,还有口饭吃,跟着你继续造反,大家都要饿死。” “都别废话,拿着他的脑袋去领赏。”有人大叫一声,挥着手中的锄头扑上去,其他人见状,也不犹豫,一拥而上。 继续跟着王母会,就要在山上活活饿死,即使真的熬下去等粮食过来,以后还要继续受红腰带欺辱。 公主让人传话,拿着红腰带的脑袋去归顺,不但既往不咎,还能领赏。 反正到了这个份上,也没有别的选择。 柳土獐想不到这些曾经卑微的百姓暴怒起来,竟然是如此可怕,四周十几号人挥舞着各色兵器扑过来,他知道事已至此,这支兵马已经是真正的哗变,眼瞧见一把锄头锄过来,侧身躲过,再不犹豫,挥刀向那人砍了过去。 伏牛山上杀声震天。 有些兵士见得山上厮杀激烈,性情怯懦,不敢掺和进去,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匆匆逃窜,胆子稍微大一些的还真想摘下几颗红腰带的人头去领赏,那些凶悍之辈却是要出这些日子心口的恶心。 数千之众,虽然有趁机逃窜,也有半数东躲西避不敢真正上去厮杀,但近一半人卷入其中,也是极为可怕的数字。 柳土獐连杀数人,却也是面露狰狞之色。 “反叛者,杀无赦!” 柳土獐嘶吼着,挥刀乱砍,黑腰带们见他状若疯虎,一时倒不敢上前,只是一群人围着柳土獐,并不散去。 兵士们用草根树皮充饥,柳土獐却自重身份,两天粒米未进,体力已经是虚弱不堪,这一顿疯狂砍杀,也已经是精疲力尽。 红腰带们的数量远远少于黑腰带,这时候与黑腰带拼死搏杀,只求自保,也没有人在意柳土獐这边。 柳土獐发现四周都是人,腰间都是黑腰带,知道以自己现在的体力,最多再杀两个人也就体力不支,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叹了口气,心知今日已经是难以幸免。 多年来,他追随右神将在苏州发展实力,也曾想过跟随右神将做出一番大事,得享荣华富贵。 但这一刻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 穷尽将近十年的时间,不见天日如同鬼魅般秘密活动,可是等到真正起事,前后还不到十天时间,一切就将烟消云散。 一股浓浓的倦意从心头蔓延到全身。 他干脆将手中沾满鲜血的大刀丢开,扫视一群之前在他看来蝼蚁般的黑腰带,冷笑道:“你们归顺官兵,神军是绝不会放过你们。神将已经从苏州城调集精兵,到时候.....!”他话没说完,感觉脖子一阵巨疼,一根粗制的长矛已经从侧面刺穿了他的脖子,他双目暴突,拼足力气扭过头,看到的是一张年轻的脸庞。 “你.....叫什么....名字?”柳土獐吃力道:“我.....我总要知道......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里.....!” “丁甲!”年轻人目光坚定:“你将我们抓来,才叔死在城下,我要为他报仇!” “丁.....丁甲!”柳土獐眼眸中的光芒渐渐暗淡:“原来.....我会死在你这.....你这无名之辈手里.....!”话声未落,早有人冲上前来,一刀砍下柳土獐脑袋,唯恐别人争抢,一把将脑袋抱在怀中,大声道:“脑袋是我的,脑袋是我的.....!” 一颗红腰带的人头一百两,一名星将的脑袋自然更值钱。 这人只觉得怀中脑袋就是一个金疙瘩,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也便在此时,忽听得一阵牛角号声响起,本来还在厮杀的叛军兵士们听到号角声,都是心下一凛。 号角声有两个意思,一个是集结冲锋,另一个便是通报敌情。 现在这种状况,当然不可能集结冲锋,那就只能是有敌情出现。 本来还你死我活的叛军顿时都顾不得厮杀,纷纷向山下跑过去,透过林木,已经看到山下出现了一队人马,旗帜飘扬,有识字的已经认出旗子上写着“箕”字,不识字的虽然不知道写的什么,但那旗帜的样式正是王母会所有,红边白底。 “左军统帅有令,大敌当前,王母会上下应该齐心协力。”山下有人喊道:“左军已经准备了大锅肉和白米饭,愿意投奔左军效忠的信徒,现在就可以过去,有肉有饭,随便你们吃,还有酒!” 对这阵子只能吃馒头填饱肚子的黑腰带们来说,大锅肉和米饭已经是让人垂涎欲滴,更何况已经整整两天粒米未进的饥饿之人。 听到“大锅肉”三字,许多人已经直冒口水。 山下那人又连续重复了几遍,终于带着那群人转身离去。 方才还你死我活的红腰带和黑腰带们面面相觑。 “左军是自己人,他们有酒有肉,咱们.....咱们要不要过去?”有人小心翼翼问道。 居高临下向东南方向望过去,果然见到左军营地那边炊烟袅袅,虽然大锅肉的香味不可能传过来,但看到那股炊烟,许多人似乎已经闻到了让人嗓子直冒油的肉味。 “咱们去左军那边。”首先下决定的便是红腰带们,这种时候除了填饱肚子,什么都不重要,一群红腰带已经往山下去。 见到有人下山,更多的红腰带跟在后面。 倒是黑腰带们一时间犹豫不定。 方才双方一场厮杀,死伤不少,上百名红腰带的脑袋被砍了下来,而且被黑腰带们如同珍宝般脱下衣服包起来,准备拿去沭宁城领赏。 但更多的黑腰带两手空空。 “去向公主投降。”有人建议道:“公主宽宏大量,一定会既往不咎。” 有黑腰带立刻道:“公主被围困在城里,这时候当然既往不咎。可是咱们攻打过城池,你真以为这笔账官军就一笔勾销?只怕咱们过去后,立刻就被关起来,到时候一个个砍了脑袋。” 说这话的自然是没有拿到红腰带脑袋的人。 看到有黑腰带拎着脑袋,心生醋意。 “公主是大人物,一言九鼎,哪能说话不算话。”一名拎着两颗脑袋的壮汉道:“我现在就去城里,你们想去的就去,不想去的也没人拉着。” 两颗脑袋就是二百两,要不是公主许下承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这么大一笔财富。 那人也不理会其他人,一手拎着脑袋,一手拿着刀,直往山下去,随即一群拎着脑袋的兵士跟在后面。 两手空空的黑腰带们一时却没了注意。 人为财死,那些人手里有脑袋,去城里赌一赌,说不定真的能领到赏银,可是没有得到人头的两手空空去城里,赏钱是拿不到,万一真的是公主的计谋,进城之后就被抓起来,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右神将去找援兵了。”有黑腰带看着那些去领赏银的兵士,酸溜溜道:“他们现在进城,等神将带兵回来,破城之后,他们一个也活不了,那叫有银子没命花。” “要不咱们去左军那边吧。”有人道:“都是王母会的人,那边有酒有肉,咱们先过去填饱肚子再说。” 立刻有人道:“先别急,看看情况再说。先派几个人过去瞧瞧,要是左军真的分发酒肉,咱们再过去,反正也饿了两天,不急这一会儿。” 左军营地,专门架设了几十口大锅,柴火正旺,锅里炖着香喷喷的猪肉,数百坛酒堆放在一起,四周一圈则是用木栅栏围着,进门处,则是有专门负责登记的文吏。 文仁贵单手负在身后,向身边的宇文承朝问道:“你真觉得这样可以收服右军的将士?” “这世间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饥饿。”宇文承朝微笑道:“右军的将士已经山穷水尽,他们体会到了饥饿的可怕,否则也不至于崩溃到自相残杀。这种时候,你给他们酒肉,那就是菩萨下凡,只要喂饱他们,他们当然就会听话。”轻声道:“那些黑腰带可以随意整编,不过红腰带之中,有不少人跟随右神将多年,对他们还是要戒备一些,将他们分散编制到各部,吃了咱们的酒肉,就要为咱们卖命,天经地义!”  正文 第七零九章 吃里扒外 “他们的右军已经土崩瓦解了。” 沭宁城头上,董广孝望着城外左军的营地,并没有因为右军的瓦解有丝毫的欢喜。 伏牛山上的叛军固然土崩瓦解,南城外的两千叛军同样也得到了左军的招呼,虽然没有像伏牛山上那样出现自相残杀的状况,但比起伏牛山上一些叛军还在犹豫,南城外的叛军几乎是没有过多考虑,潮水般向左军营地涌去。 右军的名号虽然不存在了,但右军主力都投奔到左军麾下,左军的兵力迅速扩大,沭宁城面对的叛军并没有因为右军的土崩瓦解而减少多少。 董广孝这几日一直和秦逍分别坐镇沭宁城南北,城南的叛军撤离之后,董广孝立刻赶到北城这边,与秦逍商量下一步的应对之策。 “叛军合二为一,我们的处境并没有好转多少。”董广孝肃然道:“归顺过来的叛军不过一百多号人,而且并不是真的幡然悔悟,只是为了领取人头的赏钱。” “银子已经给他们了?”秦逍问道。 董广孝道:“县衙门没有这么多银子,不过城中那些大户十分积极,之前就捐献了不少银两,不过将赏银给了他们之后,也已经所剩无几。但是叛军内部已经出现了极大的裂痕,先前在伏牛山上,两拨人拼了个你死我活,虽然眼下都往左军那边投奔过去,但这笔仇双方都不会忘记。”冷笑道:“现在看来,这叛军内部的争斗确实很激烈,不但红腰带和黑腰带之间互相敌视,这左右两军之间的嫌隙也不浅。” 陈曦淡淡笑道:“那些投奔过来的叛军已经供认,右军士气溃散,那个叫做柳土獐的星将都被他们杀了。他们之前一直向左军借粮,左军非但一粒粮食都没借,而且始终按兵不动。” 左神将被杀依然瞒住右军的将士,虽然投奔的那些叛军如实供认了所知的一切,但直到现在,秦逍等人尚不知左军也发生了惊天巨变。 “左神将很狡猾。”秦逍道:“他按兵不动,一直等着右军自行溃散,刚好可以趁机收编右军。”皱眉道:“左右两军各自为战,对我们反而有利,如今两军合二为一,反倒是很棘手。” “他们现在已经有上万之众。”董广孝道:“咱们加上西峡山那边的太湖军,兵力都处于下风。” 陈曦皱眉道:“你看左军那边的架势,似乎并没有攻城的迹象,我现在只担心,他们在等援军。” “苏州营?”董广孝立刻反应过来。 陈曦点头道:“右军之前攻城,是立功心切,希望抢在左军之前攻克沭宁城。但左军那边明显狡猾许多,他们知道右军攻城损兵折将,不愿意轻易攻城,看样子是等到苏州城那边的援军赶到,再合力攻城。” 董广孝神情凝重,略有一丝不满:“公主在这边已经被困数日,杭州那边的援军却迟迟没有赶到,他们到底意欲何为?秦大人,如果苏州营赶到,加上城外这些叛军,到时候全力攻城,我只担心咱们守不住。” 沭宁城毕竟不是坚城,虽然董广孝下令加固城防,但一座小小的县城,根本不可能与拿下真正的坚城相提并论。 右军之前攻城,虽然沭宁城准备充分,但依然被小股叛军攻上了城头,虽然最终被击溃,也因为内库骑兵的出现导致叛军撤退,可也因此证明沭宁城并非铜墙铁壁。 右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全力攻城之时,尚能对沭宁城造成不小的威胁,一旦精锐的苏州营赶到,集结城外上万叛军,那时候再倾力攻城,董广孝心知定然是凶多吉少。 秦逍却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西峡山方向。 他当然也明白董广孝的担心,其实这也正是他的担心,到时候无论是战斗力还是兵力都不及叛军的情况下,秦逍实在想不出如何去扭转局面。 太湖王嘱咐过他,一旦苏州营杀到,要做的就是拼死防守,可是秦逍却想不明白,就算真的将沭宁城守的固若金汤,太湖王又如何能够扭转局面?太湖王手下也就不到三千人马,难道他能够依靠那三千人反败为胜? 接下来三天,无论是西峡山还是叛军营地,都是安静得很。 太湖军粮草充足,左军那边同样不缺粮食。 这三天时间,左军将投奔的右军士兵编入了三部星将麾下,许多投奔过来的叛军心想早知道左军这边有酒有肉,早就该投奔过来。 比起右军红黑腰带之间的敌意,左军这边在这方面明显十分小心,军令严禁红腰带欺辱黑腰带,而且食宿也是一视同仁,如此一来,让投奔过来的黑腰带们很快就有了归属感,除了极少数跟随右神将多年的红腰带,大部分人早已经将自己当成左军的一部分。 黄昏时分,忽然下起雨来,雨势虽然不大,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右神将在雨中放马疾驰,日夜兼程赶路,已经是倦色满脸。 面对钱光涵提出的要求,右神将一开始虽然心中愤怒,但隔壁拧不过大腿,现实情况让他不得不对钱家妥协。 拒不答应,结果显而易见,右军必然土崩瓦解。 右神将心里盘算着,答应了钱家,有粮草供应,右军依然可以保留下来,右军中多得是自己的心腹,攻城之时听从钱家调遣并无不可,只要这支兵马保存下来,假以时日,有粮有银,到时候右军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右神将向钱家承诺,右军将听从苏州营的调派,钱光涵倒也是痛快,立刻让钱归廷统领苏州营以及两千叛军增援沭宁,而右神将主动请缨,希望能够提前赶到沭宁,以安抚军心。 等他带着手下两百红腰带亲兵到得伏牛山下,才知道终究是来迟了一步。 他手下数千人的兵马已经不见踪迹,营地里早就是空空如也。 派人四处找寻,很快就在伏牛山上发现了两百多具尸首,柳土獐的无头尸首赫然在其中。 虽然没有首级,但柳土獐身上的皮甲还是能够让人一眼辨认出。 这些尸首很奇怪。 但凡是系着红色腰带的尸首,都没有了首级,而黑腰带大部分还有脑袋,却依然有极少一部分黑腰带的脑袋不见踪迹。 右神将细细检查,分明看到的是一场自相残杀的现场。 “神将,左军营地距此不到二十里地。”有人禀道:“就在伏牛山东南方向。” 右神将脸色难看起来。 他虽然性情暴躁,却不是蠢人,已经猜到什么,带人下了山,翻身上马,直接向左军营地疾驰而去。 快到左军营地,看到连绵的帐篷,虽然还在下雨,但营地里却有队伍巡逻,瞧见一支人马过来,早有人吹起了号角,很快就从营地里冲出大队人马,堵住了右神将继续前行的道路。 右神将勒住马,脸色铁青,拔刀在手,厉声道:“本将是右神将,谁敢拦我?” 队伍之中,一人缓步走出,手中也是握着一把大刀,抬头看着骑在马背上的右神将,面色冷峻:“你来做什么?”口气十分无礼,毫无敬意,却正是毕月乌。 “本将的兵马在哪里?”右神将怒声道。 毕月乌似笑非笑:“你的兵马不就在你身后?”抬刀向右神将身后指过去,那两百多名亲兵已经徒步追了上来。 “我其他的兵马。”右神将见毕月乌颇有得色,恨不得一刀剁了他,厉声道:“你们使了什么手段?” 毕月乌冷笑道:“你找自己的部下,竟然找到左军这里?左军营地里,全都是左军的人,右神将,不妨告诉你,你所谓手下兵马,也只有你身后这点人了。” 右神将抬起头,却已经看到,在不远处,闪闪躲躲一些红腰带,他盯住一人,大声道:“秦刚,你过来!” 那秦刚多年前就加入王母会,而且是右神将亲自拉入会中的老信徒,他一眼就认出来,秦刚身边好些人他也都是面熟,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分明就是自己之前的部下。 秦刚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刻过来。 右神将怒不可遏,他脾气不好,这些年手下人对他畏之如虎,没有任何人敢违抗他的命令,那秦刚竟然还犹犹豫豫,让他火冒三丈:“老子的话你听不明白?给老子滚过来。” “神将,小人.....小人现在已经被编入左军,是左军的人。”秦刚不敢看右神将,低着头道:“左军有军规,要是.....要是吃里扒外,杀无赦!” “吃里扒外?”右神将只觉得说不出讽刺:“你是右军的人,投奔左军,就是吃里扒外,你这狗东西还敢大言不惭?” “右神将,要是继续留在你右军,他们都要饿死。”毕月乌不客气道:“他们山穷水尽之时,是左军救了他们,他们甘愿投奔左军,与你再无关系。” 秦刚见毕月乌这样说,壮着胆子道:“神将,小人现在是毕月乌星将的兵卒,以后只听星将的吩咐,不再.....不再和你有瓜葛。”这几天酒肉管饱,觉得跟着左军才是人过的日子,这时候有心想要向毕月乌表忠心。 右神将陡然间大吼一声,纵马挥刀,直向秦刚冲过去。 毕月乌脸色骤变:“你要做什么?” 右神将去势如虎,兵士们知道他是右神将,还真不敢伤他,见他骏马冲过来,纷纷闪躲,右神将直接冲到那秦刚面前,秦刚大惊失色,眼见得右神将一刀已经劈下来,根本无法闪躲,抬手抵挡,右神将这一刀却是石破天惊,将心中的愤怒完全倾泻在这一刀上,连手臂带脑袋直接劈成了两半。 一声惊雷响起,所有人都看着右神将,目瞪口呆。  正文 第七一零章 斩神将 右神将斩杀秦刚,这在手下亲兵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右神将,你敢在左军杀人?”毕月乌脸色难看至极。 右神将手握血刀,冷笑道:“吃里扒外的叛徒,杀无赦。”高声道:“右军将士都听着,粮草已经抵达,跟本将回营。”目光扫过其他原属于右军的兵士,兵士们却都是神色惊恐。 忽听得马蹄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一匹快马已经从营中疾驰而去,速度如电,毕月乌却已经认出,骑马而来的正是井木犴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马速不降,直冲向右神将,右神将见得一匹快马向自己冲过来,倒还有些愕然,等到宇文承朝近在咫尺,右神将意识到什么,却见到宇文承朝大喝一声,整个人竟然已经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大鹏展翅般,已经翱翔于天,双手握刀,临空照着右神将劈下来。 右神将大惊失色。 他并非惊骇于宇文承朝的武功,而是万万没有想到宇文承朝竟然敢对自己动手。 一怔之间,大刀已经劈下来,他虽然反应不慢,竭力闪躲,但宇文承朝的出手实在是太过突兀,而且速度也实在太快,身体侧闪,虽然脑袋避开这一刀,但那一刀却已经狠狠劈下,正砍在右神将的右肩头。 一只臂膀齐肩飞出,血雾弥漫。 四周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毕月乌亦万想不到宇文承朝竟然敢对右神将下狠手,失声道:“住手!” 宇文承朝当然不会住手。 右神将臂膀被斩,巨疼钻心,要命的是砍掉的偏偏是自己拿刀的右手,左手兀自还握着马缰绳,而宇文承朝已经落在马背上,站在右神将身前,一刀斩去右神将臂膀,不等右神将再有反应的时间,大刀横削,刀光闪过,已经割断了右神将的喉咙。 右神将左手捂住喉咙,瞳孔收缩,不敢置信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宇文承朝站在他身前,脸色如冰,眼中只有冷峻,没有丝毫怜悯。 右神将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没有死在官兵的手中,竟然死在宇文承朝手中,身体一歪,已经从马背上翻落下去,躺在地上,身子兀自抽动。 右神将手下那群亲兵见到宇文承朝两刀斩杀右神将,呆若木鸡,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尖声道:“他.....他杀了神将!” “砍死他,为神将报仇!”有忠心于右神将的亲兵大喊道,挥刀便要向宇文承朝冲过去。 虽然毕月乌也是惊骇万分,但右军亲兵要动手,他却也自然不会任由这些人在左军放肆,扬刀高举,喝道:“谁敢动手?”手下的兵士早已经冲上前去,横在了亲兵面前。 亲兵们虽然悲怒不已,但也知道这里是左军大营,区区两百人要在这里动手,那是自寻死路,有人已经大声道:“咱们走,回头再报仇。”还真是担心左军会包围上来,转身纷纷撤走,只是片刻间,就走得干干净净。 宇文承朝已经从马背上跳下,看着躺在地上兀自睁着眼睛的右神将,心知这位神将一定是死不瞑目。 “你怎么杀了他?”毕月乌上前来,见右神将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神色凝重:“你杀了神将,是要犯上作乱。” 宇文承朝却是镇定自若,道:“我会向将军请罪!” 却听得脚步声响,只见文仁贵已经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匆匆而来,毕月乌看了宇文承朝一眼,上前去,拱手道:“将军,井木犴杀了右神将,闯下大祸!” 文仁贵接替了左神将的职责,统领左军,但毕竟还没有正式成为右神将,大家也不好直接称呼“神将”,但也不好再以星将称呼,干脆都直接称呼他为将军。 文仁贵看到右神将的尸首,也是吃了一惊,皱眉看向宇文承朝,沉声道:“你可知罪?” “将军,这是害死左神将的真凶。”宇文承朝收起刀,平静道:“左神将待我恩重如山,今日亲手诛杀真凶,也是为左神将报仇。而且此人在左军大营肆意斩杀我军兵士,常言道得好,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杀人偿命,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文仁贵向毕月乌道:“让大家都散开,不要聚在这里。” 毕月乌当下让兵士们都回到营地。 文仁贵也将身后众人屏退,细雨中见得宇文承朝淡定自若,轻叹道:“幽冥知道你杀了他,一定不会轻饶。” “如果不杀他,军心会乱。”宇文承朝轻声道:“他要将右军旧部带走,有些人心志不坚,也许真的就跟他走了。我说过,吃了咱们的肉,就要给咱们卖命,杀了他,右军就彻底不存在,右军旧部也就会死心塌地效忠于你。” 文仁贵知道宇文承朝这话也并没有错,虽然右军投奔过来的将士有酒有肉吃了三天,但毕竟时间太短,不可能在区区三天之内就能融入左军,这右神将跑过来,说不定许多兵士又会跟着跑回去。 宇文承朝见文仁贵若有所思,才轻声道:“他跑过来招揽旧部,也就证明他已经从苏州城那边弄到了粮食。他去借粮的时候,右军已经是走投无路,你觉得钱家会不知道?你先前也和我说过,钱家野心勃勃,手里控制了苏州营,下一步甚至可能染指左右两军的兵权,他既然慷慨将粮食借给右神将,难道会是毫无条件?” 文仁贵皱眉道:“你觉得他们已经做了交易?” “如果钱家和右军联手,你能否抓稳左军的兵权,那是尚未可知。”宇文承朝平静道:“现在右神将死了,右军彻底不存在,对你和左军来说,少了一个真正的敌人。”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这对你接下来的行事,大有裨益。” 文仁贵凝视着宇文承朝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终是道:“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如果你觉得不该走这条路,现在依然来得及。”宇文承朝含笑道:“你依然可以一刀砍下我的脖子。” 文仁贵冷笑道:“你放心,如果你真的出卖了我们,我一定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苏州营是在半夜时分抵达伏牛山。 抵达伏牛山之前,钱归廷就已经得到了那队亲兵的禀报,右神将在左军大营被斩杀,而右军的几千兵马,已经投奔到左军那边,被左军收编。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着实让钱归廷大吃一惊。 刘宏巨死在太湖气将钟不凡之手后,钱光涵立刻安排了钱归廷接掌苏州营,而且直接让苏州营入驻苏州城。 这次钱归廷统领三千苏州营精锐兵马前来增援,此外还从城中挑选了两千王母信徒。 王母会起事之后,从苏州各地涌向苏州城的信徒不在少数,钱家将入城的兵马尽数收编,有钱有粮要收编这些人自然是轻而易举,而且从中挑选出身强体健的青壮但编成军,也交给钱归廷直接统领,这两千王母信徒便是精挑细选出来。 苏州营加上这两千信徒,本是驻守苏州城的主力,此番调出来,那是铁了心要歼灭太湖王攻破沭宁城。 钱光涵知道钱归廷虽然也能骑善射,但并没有领兵的经验,特地将手下最器重的幕僚袁长龄派在钱归廷身变,也算是随军的军师,帮助钱归廷出谋划策。 除了负责作战的五千兵马,另有大量的民夫驮马随军运粮,队伍在深夜抵达伏牛山下后,立刻安营扎寨。 钱归廷虽然统兵经验很浅,好在苏州营有数名擅长领兵的将领,钱家用重金已经将这些人收买的服服帖帖,有这些人在钱归廷身边辅佐,再加上苏州营本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一切却也是井井有条。 “统领左军的箕水豹。”大帐之内,钱归廷脸色难看:“派人立刻将他找过来,我倒要问问,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当众斩杀右神将?这还有王法吗?” 右神将向钱家妥协,答应右军遵从苏州营的调派,钱归廷知道后,自然是欢喜得很。 右神将主动请缨,作为先锋先往伏牛山来,钱归廷半道上就一直想象,自己率军抵达伏牛山后,右军将士将会列队接受自己的检阅,可是谁会想到右神将竟然会被斩杀,本来要受自己调派的数千右军兵马,竟然变成了左军的人。 袁长龄却是气定神闲,摇头轻笑道:“公子,现在不是向左军问罪的时候,恰恰相反,右神将被杀一事,公子暂时提到不要提。”顿了顿,道:“公子来的时候,带来数十坛上等佳酿,现在就派人往左军那边送去二十坛。” 钱归廷一怔,诧异道:“先生,你是不是糊涂了?本该受咱们统帅的右军被他们收编了去,他们还杀了右神将,你却还要送给他们二十坛美酒?这是什么道理?” “左军收编右军,他们现在少说也有上万之众。”袁长龄缓缓道:“我现在只担心,左军中有奸人,意图自立,公子这时候如果向他们问罪,很可能将他们逼成对手。眼下最重要的是歼灭太湖盗攻破沭宁城,我们必须要左军配合,等到目的达成,以后收拾他们的机会多得是,不急在一时。” 钱归廷想了一想,终是点头道:“立刻派人给他们送去二十坛酒,告诉他们派人过来商议攻城事宜!” 正文 第七一一章 斜阳军鼓 宇文承朝来到钱归廷的大帐之时,快到黎明时分。 “星将井木犴,奉将军之名,前来商议攻城事宜。”宇文承朝入帐之后,见钱归廷死死盯着自己,却是从容淡定,拱手道:“您就是苏州营统领?” “我是钱归廷。”钱归廷倒也不废话:“井木犴,你口里的将军是何人?” 宇文承朝道:“自然是左军统帅箕水豹将军。” “箕水豹只是一名星将,什么时候成了将军?”钱归廷沉声道:“可经过幽冥将军的允许?” 宇文承朝直接走到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下,笑道:“左神将被害之后,左军共同拥戴箕水豹为将军,我们也已经派人去了苏州城,钱统领难道没见到?” “没有幽冥将军的同意,你们擅自决定统军大将,真是岂有此理。”钱家本来还想着此番借攻城之名,趁机夺取左右两军控制权,如今左军自行拥立大将,想要夺取左军兵权的难度自然是大大增加。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宇文承朝淡定自若:“这是左军上下共同推举。”瞥了钱归廷一眼,淡淡笑道:“钱统领似乎也没有资格过问此事吧?” 钱归廷显出怒色,握起拳头,却听得边上袁长龄轻轻咳嗽一声,只听袁长龄含笑道:“星将所言极是,这是你们左军的事务,我们确实不便多管。不知箕水豹.....将军为何没有过来?” “将军有公务在身。”宇文承朝道:“统领是要商议攻城事宜,我受将军之令,过来全权负责。” “如此甚好。”袁长龄笑道:“攻城在即,不知星将可有良策?” 宇文承朝道:“左军按兵不动多日,就是等待援军过来。苏州营是精锐之师,我们配合你们攻城就好。” “西峡山那边驻有太湖军,如果不能歼灭太湖军,贸然攻城,太湖军就很可能从侧翼杀过来。”袁长龄道:“统领的意思,攻城之前,先将太湖军拔除,歼灭太湖军之后,便可以全力攻城。”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终于道:“左军开赴到沭宁县,完全是看在大家同属王母信徒的份上。你们也知道,这沭宁县本来是属于右军攻略之地,右军攻城失利,我们担心麝月会逃跑,这才出兵赶到,盯死沭宁城,目的只是防止麝月逃窜。如今统领的援军抵达,你们是主力,我们只能从旁配合。” “你说的配合是什么意思?” “苏州营攻城,我们会协助。”宇文承朝道:“破城之后,城中的东西我们一概不要,到时候只请你们拿出些银子抚须战死的兄弟,另外奖赏有功将士。” 钱归廷诧异道:“这么简单?” “实不相瞒,左军很爱惜将士的性命。”宇文承朝道:“右军攻城,死伤惨重,而左军将士也并无攻城经验,对攻城还是心有余悸。我们的意思,苏州营负责攻城,左军可以调动保护你们的侧翼,盯死太湖军。左军的兵力远在太湖军之上,可以作为盾牌保护你们,你们可以放心攻城。只要沭宁城破,太湖军见大势已去,也就不战自退,用不着在太湖军身上消耗兵力。” 钱归廷皱眉道:“你们盯住太湖军?” “我们派出探子打探了西峡山那边的情况。”宇文承朝肃然道:“西峡山地势险要,太湖军驻军西峡山之后,立刻修建了防御工事,挖掘了壕沟。他们背靠西峡山,有天然屏障保护后方,前方又有坚固的防御工事,令狐玄是早就防备我们在攻城之前会攻打西峡山,做了充足的准备。苏州营若是全力攻打西峡山,太湖军自然不是敌手,不过我估计你们也会损失不轻。至于左军,实不相瞒,人数虽众,但大部分都没有什么作战经验,如果去打西峡山,一定会死伤无数。” 钱归廷冷笑道:“所以你们畏敌不前?” “上兵伐谋。”宇文承朝笑道:“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令狐玄驻扎在西峡山,目的就是引诱我们去攻打,损耗我们的实力,我们又岂能让他如愿?统领,我刚说过,这一战真正的目标是麝月,只要攻克了沭宁城,太湖军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左军可以保证,苏州营攻城之时,我们会盯死太湖军,只要他们离开西峡山,想要从侧翼袭击,左军将会不惜一切代价与其殊死决战,让你们侧翼无忧。” 钱归廷没好气道:“你莫忘记,令狐玄的太湖盗是扎在江南心脏的一根钉子,如果到时候他们见城池被攻破,调头逃窜,等他们逃回太湖,依然是心腹大患。” “我只担心他们不会逃。”宇文承朝哈哈笑道:“只要他们撤出西峡山,没有西峡山做保护,左军便可以立刻全军出击,绝不可能让他们逃离。” 正在此时,忽听帐外有声音道:“禀报统领,有军情禀报。” 袁长龄示意钱归廷不必起身,出帐去,好一阵子过后,才回到帐内,钱归廷立刻问道:“何事?” “方才发现太湖军的探子在附近。”袁长龄面不改色,淡淡笑道:“已经派人将他们驱赶。”坐下之后,这才道:“统领,井木犴星将所言,不无道理。令狐玄一方枭雄,他手下的太湖盗也都是悍不畏死之辈,如果先去攻打西峡山,确实会造成极大的伤亡。正如星将所言,如果我们能够攻破沭宁城,太湖盗见大势已去,只能撤兵,到时候左军全力追剿太湖盗,令狐玄插翅难飞。” 钱归廷意外道:“先生也觉得我们应该先攻打沭宁城?” “星将当真可以保证,我们攻打沭宁城的时候,左军能够保护我们侧翼的安全?”袁长龄神色严峻起来。 宇文承朝点头道:“我可以立下军令状,有任何差池,我甘愿受任何惩处。” “统领,既然星将都这样说,我看确实可以按照这样的计划进行。”袁长龄看向宇文承朝:“不过沭宁城有南北两门,我们这边五千人马将会全力攻打北门,只是南门那边.....!” “毕月乌星将会率领两千兵马在南城外列阵。”宇文承朝立刻道:“他们会堵截麝月的退路。” 袁长龄抚须笑道:“这就没有问题了。” “统领准备何时攻城?” “自然是越快越好。”钱归廷道:“不过我们还没有准备攻城云梯,听说右军之前保有一些.....!” “右军的十几架云梯在左军大营那边。”宇文承朝道:“此外我们从虎丘也准备了少量云梯,这两日等待援军之时,又打造了一部分,临来的时候已经清点过,目前左军可以提供三十七架云梯,如果不够的话,还要继续打造。” 袁长龄笑道:“你们想的很周到。”向钱归廷道:“统领,听闻唐军的先锋兵马即将过江,形势迫在眉睫,必须赶在唐军抵达前攻克沭宁城,事不宜迟,既然左军准备了攻城云梯,我看咱们也可以尽早攻城。” 钱归廷本来确实是打算先攻打西峡山,歼灭太湖军之后,再调转枪头去打沭宁城,不过宇文承朝今晚带过来的话,却是让计划出现变化。 如果只是宇文承朝的建议,钱归廷未必会改变初衷,不过袁长龄显然对宇文承朝的提议十分赞同,钱归廷本就没有领军的经验,袁长龄既然赞同,他也就没有异议。 “既然如此,回去之后,我立刻向将军禀报。”宇文承朝起身道:“天亮之后,左军向西北方向移动,构筑屏障保护苏州营侧翼。” 袁长龄微笑点头道:“那太湖军就交给左军了。” 翌日上午,左军果然开始调动,毕月乌一部人马两千于众饶过沭宁城,抄往城南,而左军主力则是向西北方向移动,傍晚时分,在距离西峡山不到十里处扎营,完全堵住了太湖军向沭宁城靠拢的道路。 左军的调动,城头上的秦逍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派了一队人马去往南城外,不过没有任何攻城武器,看样子并不打算攻城,只是堵住南边出城的道路。”得到禀报后,陈曦向秦逍道:“左军主力看样子是要盯住太湖军,防止太湖军从侧翼袭击,负责攻城的应该就是苏州营了。” 上次和太湖王夜谈,太湖王看上去成竹在胸,也让秦逍心里踏实不少,不过如今情势有变,左军收编右军,兵力众多,而且移动前往防住太湖军,秦逍不知道战场的变化是否打乱太湖王的部署。 “苏州营不是之前攻城叛军能够相提并论。”秦逍依稀看到苏州营主力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夕阳照在苏州营将士身上,铠甲泛着冰冷寒光,神情凝重:“他们有护甲在身,而且装备精良,这一次是真正的恶战了。” 城头守军也都是肃然,知道生死存亡,在此一战。 落日余晖之下,号角吹起,声音苍漠广阔,军鼓阵阵,五千兵马在军鼓声中,已经向北城门缓缓推进过来。 正文 第七一二章 血战 号角声中,盾牌兵冲在前面,这些盾牌厚实无比,盾牌连着盾牌,组成了一道几乎没有缝隙的铜墙铁壁。 守军见得那面铜墙铁壁推进过来,心下倒是骇然。 前番叛军攻城,都是挥舞着兵器往前冲,很少看到有盾牌保护,也正因如此,当时的叛军就成了城头箭手的箭靶子。 今次攻城的敌军却有着充足的盾牌,而且训练有素,盾牌掩护着身体,坚守甚至无从下手。 秦逍也是骇然。 钱家利用苏州营作为掩护,准备了精制的装备,士兵不但有皮具护甲,而且打造了数量众多的盾牌,此刻敌军就像全身都是厚甲的巨兽,一点点地向猎物走过来。 比起前番叛军攻城是的混乱,苏州营的队形井然有序,有将官挥舞着令旗指挥行动。 数百名弓箭手跟在盾牌后面,渐渐靠近到城下,秦逍隐隐看到盾牌后面甚至有人拿着火把,天色还没有暗下来,这时候准备火把不知意欲何为,还没有弄清楚,敌军弓箭手已经从盾牌之间向城头一阵乱箭。 “火箭!” 有人惊呼出声。 秦逍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从城下射过来的箭矢,箭头上竟然绑着油松,射出的火箭落在城头,顿时一片火星。 苏州营的有充足的箭手,这一轮火箭射过来,城头的守军已经出现紊乱之像。 城头的箭手虽然立刻反击,但箭手的数量远不能与苏州营相提并论,而且敌军有厚盾作为掩护,对他们的威胁极小,反倒是对方的火箭连续不绝,无数火箭落在城头。 沭宁县城的城墙不算高,对方的火箭足以射到城头上,虽然射到城头的时候力道衰减不少,却还是有不少兵士中间。 城头上备有上百桶火油,只等着敌军靠近城墙跟泼油焚烧,但此刻有不少火箭落在油桶里,顿时点燃火油,火光熊熊。 “小心火油。”秦逍见的不远处一通火油着火,吃惊道:“别让火箭落进去。” 为了方便向城下泼油,油桶都没有盖子,火箭如雨,只片刻间,已经有十几桶火油烧起来。 敌军一阵乱箭,并非以射杀守军为目的,显然就是要打乱守军的阵脚,在城头陷入一片惊乱之时,敌军已经加快了冲击的速度,盾牌兵依然掩护着弓箭手向城头连续放箭,后排两千精壮王母信徒在令旗的指挥下,已经从两边饶过,抬着云梯迅速向城墙靠近过去。 守军零星的箭矢射下来,根本无法阻止敌军靠近。 军鼓声震动四野,敌军显然也看到城头陷入混乱,士气大振。 敌军靠近城墙跟下,守军在秦逍和陈曦的指挥下,已经从慌乱之中回过神来,云梯搭上,守军立刻搬起石头向城下砸过去,一时间大石纷飞,那些燃着的火桶也从城头泼下。 只是敌军的箭手之中,不乏箭术极为了得的精兵,瞧见城投守军抬着油桶要往城下泼油,射手立时直接向那些守兵射过去,守兵中箭过后,非但没能将油桶的火油从城头泼下,反倒是洒在城头,火箭落在上面,大火熊熊,瞬间便有不少守兵被大火烧着。 “大家都听着,不要乱。”秦逍运起内力,声音响彻城头:“后面就是咱们的父母姐妹,绝不能让他们越过这道城墙。” 不错,背后就是自己的家眷,父母妻儿的生死都取决于能否守住这道城墙。 苏州营的攻势与前次叛军攻城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攻城极有节奏,以火箭压制打乱守军,再趁机靠近城墙搭上云梯,而身着护甲的苏州营刀兵也已经迅速冲上,一手拿着小面盾牌,一手握着刀。 城墙根下已经是烈火熊熊,只是要向城下投掷巨木重石已经是极为危险的事情,敌军箭手开始几轮只是向城头乱射,但此刻却是对准从城垛后面露头的守兵,只是片刻间,已经有数十人死伤在敌军箭手的利箭之下。 城头火光大作,但守军兵士并没有束手待毙。 无论如何,城中有他们的亲人,他们是城中数万人的希望。 守兵们一面灭火,一面冒死向城下投掷巨石,成桶的火油依然向城下泼去,城上城下,都是火光一片。 钱归廷骑在马背上,远远望着城头,见到双方攻守激烈,自己手下的攻城兵马明显占了上风,心下欢喜。 他禁不住向西北方向望了一眼,一旁的袁长龄轻笑道:“公子放心,他知道怎么做。” 钱归廷见袁长龄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心下振奋,向鼓手那边望过去,两面军鼓立在鼓架上,身体健壮的鼓手正在拼命擂鼓,以振士气,钱归廷翻身下马,过去从鼓手手中抢过鼓槌,亲自擂鼓。 敌军虽然也有不少死伤,但终究还是有不少人顺着云梯爬上了城头。 城头的守军早有准备,敌军刚从墙外露头,立刻便有数名守兵一拥而上,大刀长矛全都招呼过去。 双方战况激烈,舍生忘死。 左军大营这边,却也已经是全军准备。 近万左军将士刀枪在手,严阵以待。 文仁贵此时不看西峡山,却是骑在马背上,面朝沭宁城方向,身后跟着宇文承朝和一众部下,除了宇文承朝,其他人都是跟着文仁贵多年,许多甚至是从青州一路追随,对文仁贵忠心耿耿。 “将军是否想好了?”宇文承朝看着文仁贵问道。 文仁贵扭头看了宇文承朝一眼,平静道:“你应该知道,我这步一旦踏错,想后悔也来不及,而且关乎到的是无数人的生死。” “正因为关乎到大家的前程,所以才要义无反顾。”宇文承朝凝视文仁贵。 夜风习习,文仁贵手按腰间佩刀刀兵,沉默着。 苏州营的兵士骁勇善战,不少人已经翻过墙头,到了城头上,虽然城头守军占据了人数的优势,但大多数都是普通百姓,如何能与训练有素的精锐甲兵正面搏杀。 好在董广孝邀请了众多的江湖同道前来助阵,这些人大多数在江湖上也是些寂寂无名之辈,不过多少也有些功夫在身,而且董广孝将大半江湖同道都部署在北城这边,此刻这群人就成了厮杀的主力,应付登上城头的精兵,自然不会落下风。 登上城头的精兵很快就被解决干净,城头上已经是横七竖八躺满了尸首。 厮杀声惨叫声连成一片,秦逍身先士卒,一面指挥守军继续以巨木乱石杀伤城下敌军,一面迎上登上城头的精兵砍杀过去。 钱归廷脸色已经难看起来。 他本以为以苏州营精锐的实力,攻城最困难的问题就是登上城头,只要能够登上城头,这场攻城战也就几乎等于胜利。 从苏州城出发之前,就在钱光涵亲自主持下,制定了攻城的计划。 苏州营最大的优势,就是兵种齐全,虽然只有三千人马,但有五六百精骑兵,多年下来,全营官兵至少有半数都能够弯弓射箭,此外拥有齐整的装备。 攻城的时候,骑兵派不上用场,但盾牌手和弓箭手却是必不可少。 钱家也从右神将口中了解了上次攻城失利的原因,知道沭宁城准备了大量的火油。 于是钱家制定策略,弓箭手前几轮射箭之时,使用绑有油松的箭矢,点火之后,火箭落在城头,一时还灭不了,只要有火箭落在油桶内,反倒是让城头失火。 火箭造成城头失火,再以箭矢压制城头的守军,趁机冲到城下,搭上云梯登城作战。 计划也确实如愿进行,钱归廷亲眼看到众多兵士翻过了城垛,心中欢喜不已。 他本以为守城的不过是从城中拉来的普通百姓,苏州营的精兵对付那些未经训练的百姓,以一敌五那是不在话下,只要精兵登城,接下来必然是对城投守军的一通屠杀。 可眼下的情况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城投守军不但抵住了精兵的攻势,甚至依然有余力向城下的叛军发起攻击。 他将手中的鼓槌丢开,脸色难看至极。 城头之上,秦逍连斩数人,甚至一脚将刚登上城头的一名兵士踢飞出去,活活从城头落下去摔死,这时候又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瞧了一眼,见董广孝已经带着大批人手过来。 “南城外的叛军没有云梯,无法攻城。”董广孝手握长剑,“我让龚魁守住那边,带人过来支援。”瞧见一名叛军从城垛外探出头,二话不说,冲上前去,长剑刺出,剑锋直接刺穿了那兵士的喉咙。 “烧了他们几架云梯,他们现在只剩不到三十架。”秦逍大声道:“董大人,你带人负责盯着这边的云梯,右边的都交给陈少监的人,上来一个杀一个,我去守住大门,以免他们趁机撞门。” “好。”董广孝拔出长剑,大叫道:“兄弟们,不要乱,来一个杀一个,盯紧云梯,看看他们有多少人来送死。” 钱归廷眼见得手下的精兵一个接一个从城头上落下来,凄厉的哀嚎不绝入耳,双手握拳,便在此时,忽地感觉到地面微颤,眉头一紧,很快就听到有人叫道:“左军杀过来了,左军杀过来了!”  正文 第七一三章 投诚 攻城的兵马自然听不到后面的叫喊声。 钱归廷在攻城之前,就对手下将士许以重诺,只要攻下沭宁城,必然是重赏所有人。 重赏之下的勇夫自然是悍不畏死,虽然登上城头的兵士一个接一个从城头落下来,但后面依然是奋不顾身,持续对城池猛攻。 城头的箭手已经完全被压制,甚至已经腾不出手射箭还击,只是与叛军肉搏。 而叛军也早已经趁此机会,数十人抬着数根巨木冲到城门下,盾牌手护住上面的落石,以巨木撞门。 但叛军后方的兵士们已经听到了大地似乎在颤抖的声音,又听到数名骑兵大声叫喊。 钱归廷看向西北方向,天色早已经暗下来,却依稀看到远处有黑压压的兵马向这边冲过来。 “统领,左军向咱们侧翼冲过来了。”有骑兵惊慌向钱归廷禀报:“他们来势汹汹,不像是前来助阵。” “先生.....!”钱归廷看向袁长龄。 袁长龄神情严肃,道:“立刻撤兵,鲁校尉,你带兵骑兵断后,挡住左军。” 一名身着甲胄的部将立刻挥舞马刀,大声道:“骑兵听令,随我堵截左军!”催马向左军方向迎过去,三百多名骑兵立刻紧随其后。 鸣金之声响起,正在猛攻城池的叛军听到鸣金之声,这才回过神来,听得有人大声叫道:“撤兵,撤兵!” 左军正迅速向城池方向挺进过来。 文仁贵一马当先,宇文承朝紧随其后,在后方,便是黑压压的左军将士,文仁贵挥刀大叫道:“苏州营与右神将同流合污,杀害左神将,为左神将报仇的时候到了。所有人都听着,砍下他们的人头,用人头来领赏。” 左军有近万兵马,声势浩大,在这样的气势之下,许多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兵士也是热血上涌。 其实也有不少兵士心中奇怪,暗想苏州营分明是友军,怎地突然会对苏州营发起攻击? 但军令如山,文仁贵现在是左军统帅,一声令下,原本隶属于他的兵马立刻遵令行事,而宇文承朝的井木犴一部将士见得星将紧随文仁贵,自然也只能追随,其他人见状,也没时间多想。 苏州营全力攻城,本来是将侧移交给左军掩护,谁能想到太湖军没有杀过来,左军反倒是叛了。 侧翼受袭,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袁长龄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下令攻城兵马立刻撤军,否则一旦被左军近万兵马切断退路,围堵在称下,配合城内守军里外合计,甚至还有西峡山随时可以过来增援的太湖军,苏州营将面临被全歼的风险。 鲁校尉率领三百骑兵冲过来,挡在道上,为主力撤军争取时间。 瞧见文仁贵一马当先冲过来,鲁校尉抬刀前指,大声道:“你们是助战还是叛乱?” 文仁贵却根本不理会,战马不停,挥刀直向骑兵队杀过来,宇文承朝紧随在身侧,他之前虽然胸口受伤,却并无伤到要害,用伤药处理,再加上体质健壮,毅力惊人,虽然伤口并没有恢复,却依然是奋战在先。 鲁校尉见此情状,已经知道左军确实是反了,心下震惊,此刻自己身边只有三百骑兵,却要面对近万左军,无疑是螳臂挡车,但他心里也明白,哪怕是在此拖延片刻,也可以为主力撤军争取一点时间,一旦被左军直接冲过去,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这时候如果畏惧不战,事后钱家也绝不会放过自己,他已经无路可选。 苏州营的骑兵虽然数量不多,但却都是精锐,此时也明白一旦陷入左军包围有死无生,见得鲁校尉挥刀冲上去,却也都是不再犹豫。 守军激战正酣,城头尸首遍地,今次一战,守军损失不小,却依然是咬牙坚持。 好在敌军也只有二十多架云梯,众人守好云梯登城处,那些江湖好手奋战在先,虽然时有敌军跳到城头,终究还是被守军顽强击杀,三千苏州营,这一轮攻势下来,死伤也有数百人。 那鸣金之声响起,攻城的叛军立时撇下城池,迅速回撤,在将校的呼喊声中,直往东北方向撤走。 毕竟是精锐之师,苏州营撤军之时,慌而不乱,一群骑兵保护着钱归廷和袁长龄,盾牌兵则是护住弓箭手,留在后队缓缓后撤,以免左军冲过来冲散队形。 守军见得敌军留下遍地尸首撤走,也是愕然。 虽然一番激战,敌军没有处于绝对的上风,但却绝对不落下风,紧要关头,忽然鸣金撤军,着实让人感到惊讶。 “好像是左军杀过来了。”董广孝已经看到城下的情景,诧异道:“他们好像袭击了苏州营的侧翼。” 其他人也都是愕然不已。 秦逍瞧见少股骑兵正断后阻挡左军,双方厮杀在一起,也是惊讶,忽然间想到宇文承朝,心想难道会是宇文承朝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宇文承朝勇武过人,加入王母会成为内应,秦逍知道宇文承朝是左军星将,这时候左军突然袭击苏州营侧翼,秦逍第一个便想到他,心下诧异,暗想如果真的是宇文承朝改变了局面,他又是如何做到? 苏州营撤军速度极快,井然有序,鲁校尉带领的三百骑兵一阵厮杀,已经是伤亡惨重,虽然左军那边被杀的人更多,但耐不住左军人多势众,杀完一茬又有一茬,知道继续厮杀下去,这几百人必然全军覆没,瞧见主力已经迅速撤离,不再纠缠,大叫道:“撤退!” 骑兵们立刻撤离战阵,丢下近百具尸首。 左军在后掩杀,追赶了十里地,苏州营行动迅速,仓皇而退。 文仁贵传令全军停止追击,就地歇息,为免苏州营杀个回马枪,依然让全军保持队型,这才带了数骑驰马到得城下,宇文承朝亦在其中,到得城下,宇文承朝已经抬头高声道:“秦少卿何在?” 秦逍听出是宇文承朝声音,大喜道:“是大公子吗?” “是我。”宇文承朝笑道:“苏州营已经退军,天色已晚,不好继续追杀,不过他们恐怕已经无法再攻城了。” 眼下除了城中守军,还有太湖军,再加上左军,三部兵马联起手来,即使是苏州营,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文公子率众投诚。”宇文承朝高声道:“秦少卿,他想向公主殿下请罪,不知能否拜见?” 秦逍见左军距离城池尚远,城下只有文仁贵和宇文承朝数骑,当下令人打开城门,放了几人进去。 “大公子!”秦逍见到宇文承朝,心下欢喜,冲上前来,一把抱住,宇文承朝用力拍了拍秦逍背部,道:“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文仁贵文公子,在王母会化名箕水豹,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文公子知道公主在城中,愿意率众投诚,今日出手,击退苏州营,功劳不小。” 文仁贵却是向秦逍拱手道:“在下文仁贵,见过秦少卿。” 董广孝等人跟在秦逍身后,都觉得诧异。 今日战场局势风云变化,谁都不曾想到会是这样一番局面,不过箕水豹今日突然率众袭击苏州营侧翼,确实是立下了大功,这一点毋庸置疑。 秦逍向文仁贵拱手道:“文公子弃暗投明,公主知晓,定然是欢喜。” “在下之前驽钝,鬼迷心窍,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现在想起,实在汗颜。”文仁贵叹了口气,看了宇文承朝一眼,道:“幸亏宇文公子点化,茅塞顿开,特来向公主请罪,公主无论如何惩罚,在下都甘愿领受。” “无论以前做过什么,文公子今日用行动证明了你对公主的忠诚。”秦逍含笑道:“大公子,你也是功劳不小,公主知道你们入城,定然会接见。” 文仁贵问道:“秦少卿,不知何时能够见到公主?城外还有近万兵马,此外南城还有毕月乌一部两千多人,如果可以,在下希望能够尽快拜见公主,遵从公主的意思来安置这些人。毕月乌是王母会的虔诚信徒,不过此人十分勇猛,我希望恳求公主能够赦免毕月乌之最,如此便可以前去劝降毕月乌。” 秦逍看向宇文承朝,宇文承朝微微点头道:“我向文公子保证过,弃暗投明之后,必能见到公主,亲自向公主谢罪。”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带你们去见公主。”秦逍不再犹豫,向董广孝道:“董大人,这边就交给你,我带他们去见公主。” 董广孝点头道:“秦大人放心。” 秦逍领着一行人进城之后,到了县衙,先让一行人在外等候,过了片刻,有人出来叫了宇文承朝进去,没过多久,秦逍已经亲自出来,向文仁贵拱手道:“文公子,公主召见,你们随我来。” 文仁贵却也很懂规矩,直接和手下几人将兵器解下,交给了守卫,这才随着秦逍进了县衙,穿过前堂,到了一处院内,秦逍在门外恭敬道:“启禀公主,文仁贵带到!” 屋里传来声音:“进来吧!” 文仁贵回头看了身后三人一眼,这才带着三人进到屋里,只见宇文承朝已经站在堂内,一名身着长裙的女子坐在椅子上,头戴斗笠,垂下轻纱。 公主金枝玉叶,召见男子,自然不会以真面目相对,以面纱遮掩,也是理所当然。 文仁贵上前几步,拜倒在地:“罪民文仁贵,拜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身后三人也都跪倒在地,齐呼千岁。 “你是文仁贵?”公主轻声道:“听说今日你率众投诚,袭击苏州营侧翼,击退了叛军?” “罪民后知后觉,罪该万死。”文仁贵恭敬道:“罪民已经写下认罪书,但凭公主发落。”已经从怀中取出一份认罪书,双手捧着,双膝往前挪了挪,要将认罪书呈给公主。 公主伸手过来,便在此时,文仁贵猛一抬头,厉声道:“动手!”出手如电,已经探手抓住了公主的手腕,而身后那三人也几乎同时转身,挡住了秦逍和宇文承朝。 正文 第七一四章 将计就计 苏州营一口气后退了三十里地,队伍并没有散乱,秩序井然,被骑兵簇拥保护的钱归廷也毫无慌乱之色。 “追兵已经停下了。”有人过来禀报。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钱归廷传令全军停止撤退,随即又传令后队变前队,将矛头重新对象沭宁城方向,盾牌兵作为最前方的防护力量,弓箭手们严阵以待,所有人原地歇息。 钱归廷和袁长龄下了马,早有人迅速在地上铺了一张牛皮毯子,又有人摆上了瓜果酒水。 钱归廷一屁股在地毯上坐下,拿起小酒坛,仰首灌了一口,这时候听得马蹄声响,只见断后的鲁校尉已经骑马过来,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单膝跪倒在地:“属下无能,折损了近百骑兵,求统领责罚。” 钱归廷却是向鲁校尉招招手,示意鲁校尉过来,鲁校尉有些忐忑,靠近过来,钱归廷将手中的酒坛丢了过去,鲁校尉急忙接过,一时间不明白钱归廷的意思。 “鲁校尉,你很好。”钱归廷非但没有责怪,反倒是笑道:“让你带着三百骑兵断后,你没有任何犹豫,英勇无比,与左军血战,损失近百人,可见你们确实是奋勇厮杀。你的功劳我记下了,回头再重重赏你。” “属下不敢。”鲁校尉还担心钱归廷责怪自己没有战到最后,听他这样说,才松了口气。 “整顿好骑兵。”钱归廷向他吩咐道:“让他们原地休息,随时听令行动。” 鲁校尉领命退下。 钱归廷这才看向袁长龄,只见袁长龄盘膝坐在自己对面,却是扭头望着沭宁城方向,若有所思模样,轻声问道:“先生,咱们这场戏配合的天衣无缝,为此还死了近百骑兵,麝月一定深信不疑。” “我也希望如此。”袁长龄却没有钱归廷那般轻松:“箕水豹这一招凶险无比,麝月是精明人,我就担心箕水豹无法见到麝月,若真是如此,他的计划也就前功尽弃。” 钱归廷冷笑道:“左军袭击我们侧翼,迫使我们仓皇撤退,城头的守军看得一清二楚。箕水豹立下了如此功劳,麝月不可能不亲自召见。先生,箕水豹手底下可是有上万人马,麝月想要收服这些人,就不会怠慢箕水豹。” “公子言之有理。”袁长龄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或许是我顾虑太多了。” 钱归廷笑道:“先生做事谨慎,考虑周到也是理所当然。”拿起一个果子咬了一口,道:“不过箕水豹倒也不简单,设下如此计划,说句真话,我如果是箕水豹,知道井木犴是朝廷的奸细,只怕一刀就要了他的脑袋。” 袁长龄道:“箕水豹十几年前就已经加入王母会,是真正的王母信徒。他的父亲当年起兵,却战败被擒,押赴京都,被凌迟处死,加入王母会之后,青州王母会又遭到神策军的围剿,死伤惨重。这位文公子和朝廷的仇怨,这辈子都不可能化解。宇文承朝自以为能够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一番言语就能说服文仁贵,那还真是小看了这位文公子。” “不过这宇文承朝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钱归廷冷笑道:“明知道文仁贵与朝廷不死不休,竟然还敢亮出自己的身份,劝说文仁贵归顺麝月,先生,你说这宇文承朝是胆子太大,还是脑袋太蠢?” “公子,无论是文仁贵,还是宇文承朝,都不可小视他们。”袁长龄正色道:“他们为达目的,不但能够忍耐,而且毫无畏惧,宇文承朝敢亮出身份劝说文仁贵,文仁贵敢亲自去见麝月,如果没有过人的胆识,那是绝对做不到。” 钱归廷微微颔首,想了一下,才道:“先生,如果文仁贵得手之后,就将麝月控制在手中,这以后王母会是听咱们的,还是听他的?” “这一点公子尽管放心。”袁长龄含笑道:“苏州城在咱们手中,钱粮器械也在咱们手中,只要控制麝月,江南其他几姓立时就会起事,而天下反唐势力也都会投奔江南,他们到时候只认江南七姓,什么文仁贵,他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没有江南七姓的支持,文仁贵也长久不了,他是聪明人,自然会归附到老太爷麾下。” 钱归廷满意笑道:“他最好识时务。”随即目露凶色,声音冷寒:“如果不是秦逍那狗东西,麝月也逃不出苏州城,咱们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入城之后,老子要亲手宰了那狗东西。” 沭宁城县衙内,文仁贵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了公主的手腕,宇文承朝已经厉声道:“你做什么?”欲要上前,却已经被文仁贵手下挡住。 文仁贵入城,除了宇文承朝,只带了三人在身边,但这三人显然都不是泛泛之辈,配合极为默契,文仁贵一声“动手”,亲自去抓公主,三人则是立刻起身,转身阻拦秦逍和宇文承朝出手相救。 他们早就知道宇文承朝和秦逍的位置,所以封住两人上前的道路,只需要拖延瞬间,文仁贵便能得手。 文仁贵的动作着实迅速,公主惊呼声中,文仁贵已经扣住公主的手腕,一个扭身闪到公主身后,一只手将公主手臂反扣到背后,另一只手已经饶过公主脖颈,掐住公主的喉骨。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秦逍和宇文承朝见得公主被文仁贵所擒,一时不敢妄动。 “你做什么?”宇文承朝脸色冷峻,厉声道:“你要造反?” 文仁贵嘴角泛起笑意:“你似乎忘记了,我从一开始就是反贼。” “文仁贵,你言而无信。”宇文承朝脸色铁青,握拳道:“你这是自绝后路。” 文仁贵冷笑道:“自绝后路?当年家父青州起兵,就已经没有后路了。宇文承朝,其实到现在,我对你都很佩服,你敢承认自己的身份,甚至敢劝说我归附公主,没有过人的胆识,谁也不敢那样做。西陵宇文家,果然是不简单。”随即嘲弄一笑,道:“不过我佩服你的胆量,对你的智慧却实在不敢恭维。” 宇文承朝叹道:“是我错了,我本以为可以拉你一把,帮你恢复文家的名誉,现在看来,文家的名誉在你眼中不值一提。” “恰恰相反,文家的名誉,我珍若生命。”文仁贵冷笑道:“反倒是你宇文承朝,宇文家的名誉恐怕要被你彻底断送了。宇文一族身受大唐李氏皇族的恩惠,如今你却要效忠篡夺李唐江山的夏侯叛族,宇文承朝你可知罪?” 秦逍不等宇文承朝说话,已经冷冷道:“那你可知道,你现在挟持的便是大唐的公主?” “公主,恕草民无礼。”文仁贵的语气倒是十分恭敬:“草民不想这样做,却不得不这样做。草民不想伤害公主,可是有些事情,也由不得草民。” 公主显然已经吓得不知所措。 宇文承朝看着文仁贵,叹道:“你是从知道我身份那天开始,就存了这个心思?” “没有公主,江南王母会的下场会和青州王母会一模一样。”文仁贵十分平静:“当年青州王母会所以惨败,就是没有名正言顺的旗号,人人都觉得王母会是邪魔外道。如今的江南王母会,也几乎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比起当年青州王母会上下齐心,江南王母会更是一盘散沙,左右两军还有苏州钱家,都是各怀心思,这样一群人想要割据江南,简直是痴人说梦。” 秦逍冷笑道:“看来你对王母会的处境倒是很清楚。” 文仁贵淡淡一笑,道:“吃一堑长一智,正因为有过当年青州王母会的惨痛经历,所以我才知道,江南王母会想要有所作为,其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拥有公主作为旗号。只要公主带着我们反抗夏侯叛族,那么大唐所有的仁人志士必将云集麾下,只有如此,才能够真正成为一支反抗夏侯叛族的力量。” 宇文承朝冷视文仁贵,秦逍目光如刀。 “当时我知道你是朝廷的奸细,确实想过将你五马分尸。”文仁贵看着宇文承朝,冷冷道:“是我将你推荐给左神将,也因此左神将最终才会被你所害。左神将虽然并无旷世才干,但当年是他收留了我们青州残部,这些年来,他对我也是照顾有加,他对我有恩,我却将杀人凶手送到他的身边,间接导致他的被害,宇文承朝,你说我如果不杀你,如何对得起左神将?” 宇文承朝叹道:“可是你却忍住了自己的一时意气,谋划了更大的阴谋。” “不错。”文仁贵笑道:“我当时要杀你,易如反掌。可是杀了你,除了为左神将报仇,却并没有更大的利益。既然你劝说我归附公主,我何不干脆将计就计,好好利用你的身份,豪赌一场!” “利用我得到公主的信任,接近公主,趁机擒住公主,这就是你的计划?”宇文承朝叹道:“文公子,你果然是智慧过人。”脸色凝重,问道:“那么苏州营那边,自然也是和你共谋?” 正文 第七一五章 局中局 文仁贵淡淡道:“苏州王母会如果继续内斗下去,高兴的只能是夏侯叛族。古往今来,多少势力就是因为自乱阵脚,才会被敌手所趁。我对苏州钱家确实没有好感,但不得不说,眼下苏州王母会要对抗夏侯叛族,苏州钱家确实是顶梁柱。” “所以你昨晚让我去见钱归廷的时候,暗中还另派人与钱归廷有联络?” 文仁贵笑道:“计划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否则左军袭击苏州营侧翼,他们若是不退,反倒是与左军死战,那就弄巧成拙了。” 秦逍冷笑道:“难怪苏州营撤退的时候,井然有序,并不慌乱,除了他们训练有素,钱归廷事先也是早就有准备。” “苏州营撤退之时,有一队骑兵过去堵截你们,与你们激战一场,似乎也死了不少人。”宇文承朝道:“那队骑兵当然不知道他们只是为了取信于我们的工具。” 文仁贵虽然控制住了公主,却不敢掉以轻心,轻轻咳嗽一声,那三名随从缓步退到文仁贵身边,护在左右,以免有人趁势偷袭。 这毕竟是在城内,周围全都是公主的人,宇文承朝和秦逍也都是身手了得,文仁贵知道自己现在唯一的本钱就是手中的公主,对方投鼠忌器,只要公主在自己手中,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但公主被擒,这些人当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定然会不会想尽一切办法从自己手中救下公主。 他深入虎穴,计划成功了一半,可是要让计划得逞,还需要挟持公主出城,在出城之前,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想要达到目的,总要有牺牲。”文仁贵很平静道:“更何况要取信你们,接近公主,当然不是容易的事情,不流一些血,我又怎能来到这里?”轻叹一声,道:“其实这恰恰是流血最少的办法,如果要破城,还会死更多的人,而且还未必能够接近公主身边,这笔账无论如何算,都是值得的。” 宇文承朝冷笑道:“你难道以为我们会让你走出城?” “除非你们不在乎公主的生死。”文仁贵十分淡定:“我既然敢来,就不会在意自己的死活。宇文承朝,我记得和你说过,我们文家世受李唐皇恩,誓死都会效忠李唐。我虽然挟持公主,却是迫不得已,不到万不得已,我是绝对不会伤害公主分毫。你们如果真的对公主忠心耿耿,就不要逼我做出不想做的事情。” 宇文承朝嘲讽道:“既然口口声声说效忠李唐,还挟持公主,文仁贵,你还真是厚颜无耻。” “因为现在我手中的公主,不但是李氏皇族血脉,也是夏侯叛族的血脉。”文仁贵镇定自若:“她需要做出一个抉择,如果她承认自己是李唐血脉,那么自今而后,我文仁贵以下所有人都将是公主忠贞不二的子民,为公主恢复李唐江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逍盯着文仁贵眼睛道:“你是逼迫公主与朝廷为敌?” “夏侯叛族篡夺李唐江山,如果公主觉得自己是李氏皇族的血脉,就有责任铲除叛族,恢复李唐。”文仁贵语气坚定:“夏侯叛族虽然残害忠良,但天下依然有无数效忠于李唐的忠贞之士,只要公主振臂一呼,江南三州立刻就会成为公主最忠诚的子民,所有的王母信徒,也都将拜伏在公主的脚下,此后必将有无数的忠贞之士投奔公主麾下。”顿了顿,继续道:“太湖军此番来救,可见对公主也算忠诚,只要公主出面,让太湖军效命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此一来,太湖军出太湖,封锁长江,立时就能划江而治,以江南之雄厚财力,再加上公主是正统李唐血脉,不出三年,就可以渡江北上,一举攻到京都,将夏侯叛族一网打尽。” 他似乎对自己的谋划很是自信,眼中泛着光芒。 秦逍冷冷道:“照你这样去做,生灵涂炭,将会有无数人死于战火之中。而且我大唐如今正是要休养生息之时,一旦发生战事,国力必将衰弱,你可知道大唐周围群狼环伺,都虎视眈眈等着扑上来的机会?按照你所言,就算真的攻到京都,可那时候大唐江山一片血腥凋零,闻到血腥味的豺狼必然群起而攻,文仁贵,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你又拿什么抵挡那些张牙舞爪的豺狼?” 文仁贵一怔,随即冷笑道:“只要大唐恢复李唐正统,天下归心,就算外族蛮夷杀过来,我们也照样能够将他们赶出去。” “有些事情,不是靠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做到。”秦逍缓缓道:“文仁贵,公主宽厚,也爱惜你的才干,只要你能够真心归顺,协助平定江南之乱,将功赎罪,我们都可以向公主为你请求。若是你立下大功劳,公主甚至可以向圣人为你说情,恢复你们文家的名誉,你让公主抉择之前,先选择自己该走哪条路。” 文仁贵哈哈笑道:“如今公主在我手中,还轮不到你们让我选择道路。”沉声道:“废话少说,让开道路。” 秦逍非但没有让开,反而移步走到文仁贵正前,目光犀利,冷冷道:“这个世上,许多人甚至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你拥有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错过,便回不了头。” “我没有想过回头。”文仁贵看向宇文承朝,冷冷道:“宇文承朝,怪我当初瞎了眼,将你视若兄弟,甚至将你举荐给左神将,左神将的仇,我不会就此罢休,迟早会找你将命拿回来。”如同钳子般的五指掐住公主喉骨,厉声道:“闪开!秦逍,我知道你的武功很了得,单打独斗,我不是你对手,可是我的锁喉手要掐断任何人的喉骨,轻而易举。” “看来你并非真心效忠李唐。”秦逍冷笑道:“否则你也不会生出杀害公主之心。” 文仁贵不为所动,淡淡道:“只要安然出城,我以性命担保公主的周全。你们若是真的对公主忠心耿耿,我劝你们还是让出道路,护送我出城,如果轻举妄动,公主有个闪失,那便是你们的责任。”扫了二人一眼,道:“秦逍,宇文承朝,你二人也不是庸碌之辈,公主如果愿意复兴李唐,你们效忠公主麾下,也许我们还能成为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宇文承朝长叹一声,道:“文仁贵,你是真的心意已决?” “虽死不改!”文仁贵语气坚定无比。 秦逍看了宇文承朝一眼,终是抬手重重拍了两下,高声道:“来人!” 话音刚落,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响,声音从四周传来,从后堂正门甚至侧门都有兵士冲进来,手中长矛大刀,瞬间便将文仁贵等人团团围住。 文仁贵手下三人神色一紧,都是紧紧护卫在文仁贵身边,文仁贵眉头锁起,但很快就展开双眉,笑道:“就算千军万马来了又如何?你们如果不在意公主的性命,我又何必在意自己这条命?” “文仁贵,令尊虽然当年走错了路,但绝不会与一干邪魔外道沆瀣一气。”门外传来一声叹息:“他若知道自己的后人如此不堪,甚至要谋害本宫的性命,不知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文仁贵脸色骤变,这时候堵住大门的兵士让开一条道路,随即便见到吕甘吕苦两兄弟按住腰间佩刀,护着一名身材丰韵娉婷的女子走进屋内,那女子披着披风,头上戴着斗笠,却并没有用轻纱掩面,露出娇美无双的绝世容颜,不是麝月又能是谁? 秦逍和宇文承朝同时转身,向麝月拱手,齐声道:“公主!” 文仁贵身体一震,失声道:“公.....公主?你.....你才是公主?” 宇文承朝叹道:“公主金枝玉叶,又岂能如此轻易让你接近?” 文仁贵猛地抬起一只手,将控制的“公主”斗笠掀开,扭转身来,只见手中的女人三十岁上下年纪,身段虽然不差,可是样貌实在是稀松平常,此刻这女人脸色惨白无比,眼眸之中满是惊恐之色,额头上更是直冒冷汗。 这当然不是公主。 文仁贵虽然没有见过公主,但真正的公主出现在眼前,再看手中这女人,他瞬间就判断出自己所擒的只是一名假冒公主的女人。 他眼角抽动,随即惨然一笑,并没有伤害手里的女人,松开手,将她一把推开,惨淡一笑:“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看向宇文承朝,问道:“你又如何知道我是诈降?” “我不知道。”宇文承朝摇摇头:“我心里根本不愿意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我希望你真心归附公主,更希望你能够帮助公主平乱。方才我先进衙门,公主向我承诺,只要你是真心归附,她会尽全力帮助你和你手下众多忠良之后恢复名誉。平定江南之乱,公主会将功劳算在你们的头上,如此公主也可以向朝廷为你们争取以功抵罪。”苦笑道:“可是公主的一番苦心,却被你所辜负。”  正文 第七一六章 信使 文仁贵苦笑一声,秦逍已经道:“大公子确实很想相信你,可是你们的计划之中,有一个极大的破绽,只怕你现在都没反应过来。” “什么?”文仁贵一愣。 秦逍道:“苏州营撤军太坚决了。他们猛烈攻城,并没有处于下风,你率军从侧翼出现,苏州营第一反应就是鸣金撤军,似乎知道你们一定是要袭击侧翼。”淡然一笑:“我当时就很奇怪,因为我还以为左军按捺不住,见局面僵持,所以突然过来增援,可是苏州营甚至根本没有考虑左军是来帮忙,他们几乎是当机立断就下令撤军,这就不得不让我怀疑,苏州营为何对你们的动机如此了解?” 文仁贵冷笑道:“战场之上,侧翼出现兵马,无论用心何在,都是巨大威胁,当然要当机立断撤走。” “你说的没错。”秦逍微笑道:“如果是突然出现一直来历不明的军队,而且处在侧翼,当然要立刻撤军。不过苏州营知道侧翼是你们左军,你们终归都是王母会的人,如果换作我是苏州营的兵马,几乎不会相信左军会袭击自己的侧翼,因为这实在没有道理。即使心有怀疑,在当时攻城最要紧的时候,很难做出立刻撤军的决定。但苏州营立刻撤军,而且派出骑兵前去阻截左军,那时候我就怀疑,苏州营的统帅早就知道侧翼会受袭,所以左军刚刚出现,双方还有段距离,便立刻下令撤退。” 宇文承朝也是轻叹道:“秦大人在城头看得一清二楚,对你是否真心归顺公主存有疑虑。不过秦大人虽然有疑心,却还是愿意相信那是苏州营训练有素。”顿了顿,才继续道:“你要见公主,向公主请罪,也算是合乎情理。不过公主万金之躯,为了确保公主的绝对安全,秦大人才建议先让人假扮成公主,稍作试探,如果你过了这一关,也就证明你确实是真心归附,公主将会亲自见你。文仁贵,你还是太心急了。” 文仁贵不惧反笑,道:“我计不成,乃是天意。”看向麝月,竟是跪倒在地,恭敬道:“公主,今日冒犯,草民绝非是想要伤害公主。苏州钱家和王母会其他人,确实是希望将公主挟持为傀儡,但我却并非此心,我是真心希望公主能够扛起李唐江山的大旗。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公主不会相信.....!”长叹一声,道:“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是枉然,愿凭公主发落。” 麝月美眸冰冷,淡淡问道:“你若得逞,是要挟持本宫自立,还是要将本宫交给钱家?” 文仁贵一怔,犹豫了一下,才道:“草民并没有想过将公主交给其他人。草民本打算带公主出城之后,劝说公主举起李唐大旗,只要如此,苏州钱家想要师出有名,也只能遵从公主之令。”抬头看着麝月,正色道:“草民绝不会让钱家将公主挟持为傀儡。” “但是你自己却想这样做了。”麝月冷冷道:“钱家可知道你不想将本宫交给他们?” “我只是派人告诉他们,要他们配合演一场戏,取信于公主,入城之后,见到公主便可出手。”文仁贵道:“并无和他们谈及将公主交给谁。” 麝月淡淡道:“将他们几个先带下去,待本宫想想再做发落。” 吕甘一挥手,兵士们立刻一拥而上,文仁贵却没有反抗,众人将几人捆绑起来,这才押出屋内,经过宇文承朝身边,文仁贵瞥了一眼,嘴角泛起冷笑。 宇文承朝看着文仁贵被带出去,神情凝重,嘴唇微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你不用担心。”麝月已经看出宇文承朝情绪,轻声道:“本宫还不会杀他。” 宇文承朝叹道:“公主,恕草民斗胆直言,文仁贵虽然大逆不道,不过.....他并非穷凶极恶之徒。” “本宫明白。”麝月道:“他知道真相后,没有伤害假扮本宫的女人,可见他并非滥杀之辈。”蹙眉道:“文仁贵被抓,但城外那些叛军该如何处置?” “文仁贵的旧部对他十分忠诚。”宇文承朝道:“如果他们知道文仁贵被擒,立刻就会调转枪头对向公主。不过以我猜测,文仁贵策划此事,机密至极,肯定不会让太多人知道,城外的左军只怕没人知道他入城是为了对公主下手。”顿了顿,轻声道:“草民想到一个主意,咱们可以将计就计,或许会有更大的收获。” 麝月和秦逍对视一眼,才问道:“什么主意?” 子时刚过,万籁俱静,钱归廷当然不知道文仁贵的计划已经彻底落空,夜风吹拂下,颇有些困倦,迷迷糊糊躺在牛皮地毯上睡着。 苏州营将是却依然是警觉有加,不但派了人在四周侦查,提防有兵马趁夜偷袭,营地的兵士们也都是原地待命。 袁长龄盘膝而坐,望着天上的一弯明月,若有所思。 忽听脚步声响,有人匆匆过来,跪倒在地:“禀报统领,有信使前来求见!” 钱归廷正睡得迷迷糊糊,听得声音,睁开眼睛,袁长龄已经问道:“谁派的信使?” “他说是箕水豹差遣过来,有要事禀报。” 钱归廷本来还有些迷糊,听得此言,精神一振,立刻道:“赶紧让他过来。”向袁长龄笑道:“先生,看来箕水豹不负所望,大功告成。” 袁长龄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 信使被带过来,跪倒在地,钱归廷已经起身上前,问道:“箕水豹派你来的?” “回统领话,将军让小人禀报,大功告成,人已经在他手中。”信使道:“他在上岭坡等候,请统领前往商议要事。” 钱归廷皱眉道:“他为何不亲自过来?” 信使低着头道:“小人不知.....!”他话声未落,却见得刀光一闪,袁长龄竟然握着一把大刀,大刀架在了信使的脖子上,信使吃了一惊,惊声道:“饶命.....!” “先生,你这是.....?”钱归廷也是大感诧异。 袁长龄目光深邃,盯着信使道:“我问你话,你若有一字答错,立刻杀了。” “小人.....小人不敢!” “我问你,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袁长龄冷声道:“是箕水豹还是井木犴?” 信使颤声道:“是.....是箕水豹将军,井木犴星将不见踪迹,将军说他留在了城里。” “你在说谎!”袁长龄厉声道:“分明是井木犴派你来。” 信使惶恐道:“小人不敢说谎。” “先生,这是做什么?”钱归廷有些纳闷,心想这人是箕水豹派来的人,如今将刀架在信使的脖子上,箕水豹若是知晓,定然大怒,如此只怕会坏了双方的关系。 袁长龄道:“公子,事关重大,不得不防。”刀锋更是贴紧信使肌肤,冷声道:“箕水豹现在在上岭坡?” “是。”信使犹豫一下,终是道:“将军回营之后,召集了手下一些将领,他们争吵了一番,最终将军派小人过来,请统领去上岭坡议事。” “争吵?”袁长龄目光咄咄:“争吵什么?” 信使想了一下,才道:“小人当时在帐外,里面十分混乱,听他们争吵,有人说要将.....要将公主交给苏州营,即刻带回苏州城,保证公主万无一失。但许多人说绝不能将公主交给你们,必须将公主控制在左军手里。还有....还有人说公主在左军手中没有用处,要招揽天下英雄,组建强大的反唐义军,需要大量的钱粮装备,左军做不到,只有江南世家才有此实力,公主.....可以交给你们,不过.....!”欲言又止,没有说下去。 “不过什么?”钱归廷立刻问道。 信使道:“公主可以交给你们,不过需要你们答应一些条件.....!” “你在那边是什么身份?”袁长龄目光深邃,盯着信使,似乎要看穿他的内心。 “小人是将军身边的近侍。”信使道:“将军嘱咐小人,请统领前往上岭坡,他只会带十个人,统领这边也不要带太多人。” 袁长龄收回刀,淡淡道:“回去告诉箕水豹,地点改在赵西沟,巳时时分,在赵西沟相见。” 信使忙道:“小人立刻回去回禀。” 等到信使离开,钱归廷才道:“先生难道对左军那边起疑心?” “公子,入城擒拿麝月,本就是凶险至极的事情。”袁长龄神情严肃:“虽然箕水豹的计划也算周密,但麝月和他手底下的秦逍等人也都不是吃素之辈,想要得手,绝非易事。” “不过现在看来,箕水豹应该是得手了。”钱归廷道:“他拿住了麝月,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处理,约咱们相见,应该是要和咱们谈条件,想将麝月交给我们,却需要咱们拿东西去换。” 袁长龄想了一下,才道:“如果当真如此,他无论提出什么条件,咱们都可以斟酌。只要能够将麝月带回苏州城,其他的都不重要。” “先生改变地点,是怕他们做手脚?” “对他们还是要多加防备。”袁长龄道:“他知道咱们不会去左军大营,而他们也不敢来咱们这边,就只能另找一个地方。上岭坡是他们提出的地点,如果事先做什么手脚,咱们势必要提防。” “咱们提出的地点,难道他们不担心?” 袁长龄抚须轻笑道:“现在是他们急着和咱们谈条件,否则也不会主动派人来找我们。公子,赴约之事,就交给我,我带几个人亲自前往,你留在这里坐镇,有了结果,我立刻回来。” 钱归廷忙道:“先生亲自去吗?” “只要公子留在苏州营,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妄想。”袁长龄淡然一笑:“我不过是一介书生,上阵杀敌不成,可是争论谈判,却正是用武之地。” 正文 第七一七章 自投罗网 赵西沟在沭宁城东三十里地,这里本是一处小村子,有三十多户人家,村外有一条大水沟,全村人大部分都姓赵,所以得名赵西沟。 不过村里的百姓早已经躲避到了沭宁城中。 巳时时分,袁长龄准时来到了赵西沟,本以为自己会先到,但是远远瞧见沟区附近有一队人马,也就十来人,似乎早就等候多时。 昨日断后的鲁校尉带着十几名骑兵护送袁长龄前来,簇拥着袁长龄到了沟渠边。 袁长龄观察四周,一马平川,确实没有伏兵存在。 他对赵西沟的地理环境十分清楚,知道在这里想要埋下伏兵并不容易,这才选择此处。 虽然昨日在战场上配合文仁贵演了一场戏,但目的只是为了擒住公主,在袁长龄心里,从不曾相信过左军。 左军收编右军,已经证明文仁贵确实存有野心,如今右军烟消云散,苏州王母会最强的两股势力便是苏州钱家和左军文仁贵,双方下一步势必会明争暗斗,袁长龄对左军自然是心存提防。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 袁长龄远远看到沟垄上坐着一人,其他人则是分散在左右。 下了马来,袁长龄缓步走过去,身后骑兵也都下马要跟上,袁长龄却是抬手止住。 沟垄那人终于站起身,回过神来,身材魁梧,见袁长龄过来,有些意外,皱眉道:“钱统领为何没有过来?” “你是箕水豹....将军?”袁长龄上下打量对方,神色平静。 苏州钱家和左右两部虽然同属王母会,但各自为政,袁长龄见过左右两位神将,却还真不认识手下的诸位星将。 虽然昨日文仁贵与钱归廷联手演了一场戏,却也只是派人联络,互相之间还没有见过面。 男子微微点头,问道:“钱统领何在?” “公子并没有过来。”袁长龄从容淡定:“鄙人袁长龄,乃是钱老太爷身边幕僚,此番与将军议事,公子派比人前来全权负责,将军有什么话,和我说都可以。” “你能做得了主?” “可以。”袁长龄点头道:“听说将军已经擒住了麝月,真是可喜可贺。” 男子淡淡道:“麝月确实在我的手里,不过要想成就大事,终归还是要靠你们江南世家,所以我思虑再三,麝月在你们手中的用处更大。” 袁长龄含笑道:“将军睿智。将军如果只是想将麝月交给我们,派人直接送过去就好,既然在此约见,肯定还有条件。”抬手道:“将军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你觉得我该提出什么条件?” “将军收拢右军残部,左右两军合二为一,如今手握上万兵马。”袁长龄笑道:“要维持这样一支兵马,当然不是容易的事情,没有大量的钱粮万万不成。此外将军肯定还需要大量的兵器装备,将军需要多少钱粮,需要多少装备,尽管开口,只要条件合理,我相信江南世家也不会吝啬。大家毕竟都是王母会的人,有共同的目标。” 男子笑道:“果然痛快。袁先生,如果我将麝月交给你们,你们接下来会怎样做?” “自然是竖起大唐公主的旗号,联合天下反唐义士推翻妖后。”袁长龄肃然道:“公主是李唐血脉,如果大事得成,攻克京都,大可以拥立公主为帝。” 男子“哦”了一声,似笑非笑道:“难道不是拥立昊天为君?” “昊天?”袁长龄淡然一笑:“自然不会。” 男子摇头道:“昊天苦心发展王母会,最后却让公主为帝,这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袁先生,今日我既然与你在此相见,那是坦诚心扉。”顿了顿,才道:“你应该知道,家父曾是青州刺史,当年起兵,不是反唐,而是要维护李唐,反抗夏侯叛族。” 袁长龄微微颔首,道:“令尊对大唐赤胆忠心,令人钦佩。” “所以我自然也是对大唐一片忠心,如果你们确实真心拥护公主,我不会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男子平静道:“可是如果你们一心要拥护昊天,我恐怕无法将公主交到你们手里。” 袁长龄笑道:“将军,既然你坦诚相见,我也不妨直言。江南世家起事,既不是为了昊天,也不是为了公主,而是为了江南世家本身的利益。夏侯叛族垂涎于江南世家的财富,当年成国公赵家被灭门,江南世家就已经是危如累卵,虽然有公主勉强保住了江南世家,但也只是保住一时,保不住一世。”顿了顿,才轻叹道:“江南世家要生存下去,就只能将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江南世家最终的目的,是要铲除夏侯叛族,拥立一位能够维护江南世家的新帝登基。” “江南世家投靠王母会,拥立昊天,昊天自然会维护你们的利益。”男子道:“反倒是公主,此番咱们挟持了她,而且打着她的旗号与她的亲生母亲为敌,即使最后铲除了叛族,拥立了公主为帝,难道你们不怕公主秋后算账?” 袁长龄笑道:“你错了。比起至高无上的权力,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现在公主也许会愤怒与我们的无礼,可是如果真的有朝一日将公主送上皇位,她只会心存感激。至于昊天,他虽然是王母会的首领,可是如果拥立他登基,天下依然会大乱,天下子民绝不会允许王母会的首领成为帝国的皇帝。江南世家并不希望天下大乱,因为这对我们的利益其实并没有好处。” 男子若有所思,袁长龄道:“你放心,江南世家都不是蠢人,加入王母会是一回事,而效忠王母会则是另一回事。于公于私,拥立公主远比拥立昊天的利益大得多。” “我还是无法相信。”男子叹道:“昊天是谁,知道的人凤毛麟角,我现在只担心,如果昊天就是你们江南世家的某一个人,你们就绝没有理由不去拥立他。” 袁长龄笑道:“你觉得昊天是江南世家的人?” “这是我的怀疑。”男子盯着袁长龄眼睛:“你无法排除这样的可能,除非你知道昊天是谁,而且确定他不是江南世家的人。” 袁长龄凝视着男子,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钱家的一介幕僚,没有资格知道昊天究竟是谁。” “那幽冥又是谁?”男子目光咄咄:“你既然是钱老太爷最心腹的幕僚,自然不会不知道幽冥是谁。” 袁长龄叹道:“我也不知道。将军应该明白,王母会三大将军,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你是王母会的星将,只怕连幽冥的影子都不曾见过,我虽然是幕僚,又有什么资格知道他们是谁?”随即道:“将军稍候,我去拿一下水袋。”转身回到自己的马匹边上,却是翻身上马,沉声道:“走!”兜转马头,拍马便走。 男子却似乎早有准备,一声口哨响起,手下的骑兵们纷纷上马,催马便追。 男子一马当先,手握大刀,人如虎马如龙,只追出三四里地,已经追到一名骑兵身后,挥刀砍过去,势大力沉,那骑兵惨叫一声,翻身落马,随即听到鲁校尉大声道:“先生快走,我们拦住他们。”指挥手下骑兵转头阻拦。 袁长龄也不回头,在两名骑兵的保护下仓皇而逃,双方骑兵立刻近身搏杀,男子却根本不纠缠,砍伤一名过来阻拦的骑兵,孤身一人穷追不舍,又追出两里地,一名骑兵见男子已经近在咫尺,勒马回头阻拦,一刀砍过来,男子抬刀挡住,双刀相击,“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那骑兵却是被震的虎口裂开,还没变招,男子已经顺势一刀横砍,正砍在骑兵胸口,骑兵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一切只是电光火石间,甚至没有耽误男子什么时间,依然是咬住袁长龄,袁长龄回头看了一眼,见得那男子就在自己身后,一时脸色惨白,另一名骑兵也已经兜转马头,回身来挡,但这男子不但马术了得,而且刀法精湛,那骑兵虽然也是苏州营里的精锐之士,却在男子手下走不了三回合,被一刀砍落下马。 袁长龄手下其他骑兵都被缠住,远远落在后方厮杀,男子砍杀骑兵,催马飞驰,靠近袁长龄身边,大喝一声,如同虎啸,袁长龄魂飞魄散,身子一软,手上不由自主一用力,却不想勒住了马缰绳,骏马一个人立,长嘶一声,袁长龄却是惨叫一声,已经从马背上翻落下去。 男子骑马绕着袁长龄转了一圈,骑在马背上,刀锋指向袁长龄。 袁长龄摔在草地上,十分狼狈,却还是挣扎着爬起身,面对刀锋,却不再惊恐,整理了一下衣衫,抬头看向马背上男子,淡淡道:“你不是箕水豹!” “我是井木犴!”男子目光如刀,一字一句道:“我真正的名字,叫做宇文承朝!” ------------------------------------------------------------------- ps:刚打了疫苗,反应良好,大家都早些打疫苗哈,生在这个国真的很幸运! 正文 第七一八章 落荒 午饭过后,钱归廷的心情开始焦躁起来。 袁长龄大一早就前往赴约,对袁长龄的口舌,钱归廷自然是十分放心,只要对方提出条件,他相信袁长龄会很从容地应对。 左军要钱要粮甚至是军械装备,钱归廷都不在乎。 钱家最不缺的便是钱粮,这些年暗中打造的兵器装备也不在少数。 反正朝廷派出的援军很快就要抵达,左军上万之众,给他们足够的钱粮装备,正好加强他们的实力用来与援军对抗。 只要能够将麝月带回苏州城,付出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右军攻打沭宁城,非但没能破城,反倒是整支兵马烟消云散,可是我钱公子亲自出马,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就将麝月带回,这不但让钱家可以完全掌控大局,而且钱公子的威名也必将响彻江南。 他心里很兴奋,恨不得袁长龄能够直接将公主带回来。 可是全军将士都用过了午饭,依然不见袁长龄归来,钱归廷心情开始焦躁起来,甚至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赵家沟距离这边也不过几十里地,快马加鞭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够赶回来,即使双方商议条件会耽误一些时间,却也不会耽搁这么长时间。 手下的将士从昨日撤退到这边之后,为了防止敌军突然袭击,一直都是保持着戒备的状态,骑兵们一直待在战马边上,箭手更是弓不离手。 从苏州城出发的时候,为了尽快赶到沭宁县,那是日夜兼程,全军上下其实已经有些疲惫,虽然在伏牛山下略略休息了一阵,但随即就发起了对沭宁城的进攻,撤退之后,所有人始终保持警觉状态,精神绷紧,一夜下来,许多人早已经显出疲惫之色。 “报!”一人飞奔而来,跪倒在地:“统领,左军开始移动!” 钱归廷赫然起身,问道:“往哪边移动?” “他们一分为三。”来人道:“正面有数千人正移动过来,两翼各有几千人绕向我们的侧翼。” 钱归廷大吃一惊,急道:“他们是要进攻我们?”顿时有些慌乱,扭头道:“先生,你.....!”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袁长龄并不在自己身边。 钱归廷虽然握有苏州营的兵权,但对于行军打仗实在是一窍不通,反倒是袁长龄读过两本兵书,略懂皮毛,所以出这支兵马虽然钱归廷是统帅,但大小事务,钱归廷都会向袁长龄征询意见。 眼下左军突然移动,瞧阵势竟然是要将苏州营包成饺子,钱归廷当然是大惊失色,若是袁长龄在边上倒也罢了,可现在身边竟然没有军师参详,钱归廷立时乱了阵脚。 便在此时,几名部将匆匆过来,这都是苏州营的校尉。 “你们来了正好。”钱归廷急忙道:“左军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名校尉拱手道:“统领,左军看来是养足了精神,准备对我们发起攻势,还请统领速速决断,是战是退?” 见到几名校尉都看着自己,钱归廷忽然想到,他暗中与文仁贵达成协议,昨天演了一场戏,但为慎重起见,此事并没有告诉部下,除了袁长龄,并无其他人知道左军昨天是佯攻。 也正因如此,部将们却都以为左军是真的反了水。 钱归廷也不知道左军那边为何会突然生变,昨天大家还是友军,默契地配合演戏,怎么一夜之间,这支友军竟然玩真的? “你们说该怎么办?”钱归廷脑子有些乱。 几名校尉互相看了看,一人拱手道:“左军人数虽众,但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兵力虽多,但装备粗陋,远不能与我苏州营相提并论。卑下以为,立刻迎战,将这支临阵叛乱的叛军直接歼灭。” “不错,我们在两翼部署少许兵马,只要抵住两翼叛军便可。”有人附和道:“主力直接迎击正面之敌,只要将正面叛军击溃,两翼也就不攻自溃。” 立时有人反对道:“统领,万万不可。昨日鲁校尉率领骑兵断后,折损了近百骑,虽然是以寡敌众,却也可见叛军中并非都是乌合之众,亦有一些能战之兵。最要紧的是,太湖军就驻扎在西峡山,一旦我们被叛军拖住,太湖军很可能会趁势出击。虽然没有和太湖军交过手,但令狐玄绝非善茬,太湖军也不是无能之军。” “言之有理。”也有人赞同撤军:“如果我军真的陷入他们的包围,即使最终将他们悉数歼灭,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结果也必然是伤亡惨重。” 先前那校尉冷笑道:“你这是畏敌之言,动摇军心。一帮乌合之众就吓得你们要撤退,如果真与唐军交手,岂不是要跪地求饶?” “你才是有勇无谋。”支持撤军的校尉反唇相讥:“苏州营是王母会的主力,绝不能因为意气用事,就断送在这里。” “你说谁有勇无谋?”先前那人明显是个火爆性子,按住刀柄:“你再说一句?” “老子还怕你不成?”对方已经拔刀出鞘。 钱归廷见手下争吵,心烦意乱,吼道:“都别吵了。”向沭宁城方向望过去,心中却已经猜到,袁长龄前往赴约,恐怕是中了对手的圈套。 袁长龄都中了圈套,可见麝月那边真是诡计多端,没有袁先生在身边,钱归廷心里就没有底气,这时候听手下争论,脑中更是一片混乱。 他倒真想组织兵马与左军激战一场,毕竟在他的骨子里,对左军那帮乌合之众充满不屑,若是能够一举将左军歼灭,自己必将是声名远震。 可是他却不敢小瞧太湖军。 令狐玄在太湖盘踞几十年,江南世家恨之入骨,却偏偏伤他分毫不得,这样的人物,当然不是善茬,若是没有西峡山的太湖军,钱归廷很愿意放手一战,但太湖军的存在让他实在下不了这个决心。 如果因为一时冲动,真的将苏州营葬送在这里,钱家也几乎等于彻底玩完。 “传令下去,即刻撤军!”钱归廷微一沉吟,终是沉声吩咐。 统领下令,众人不好再争执,一名校尉拱手道:“统领,粮草辎重都在伏牛山下,是否先撤到伏牛山?” 钱归廷这时候才想起,伏牛山下还有自己的辎重。 此番出兵,钱归廷自然是备足了粮草,征募了上千民夫运送粮草辎重,攻城之时,特地留下两百多人看守粮草,撤军之时,没有直接退到伏牛山,此时距离伏牛山还有二十多里地。 粮草辎重堆积如山,如果直接撤军不管,那些粮草肯定要被左军获得,这对出身富贾世家的钱归廷来説,当然不可能将其留下,吩咐道:“撤到伏牛山,就算他们追击,咱们上了山,他们也奈何不了咱们。” 左军迅速推进,苏州营也是立刻传令撤军,直往伏牛山方向去。 撤退的时候,苏州营依然是井然有序,骑兵断后,在左军完成合围之前,苏州营已经迅速撤离了战场。 钱归廷骑在马上,心中窝火。 自己手握精兵,昨日攻城不落下风,甚至有希望直接破城,为了配合文仁贵,苏州营已经做出了不小的牺牲,谁知道那个反骨仔竟然言而无信,搞得自己如此被动。 如今麝月没有抓到手,袁长龄反倒不知生死。 这个仇,一定要报! 耳边听得后方传开隆隆脚步声和叫喊声,依稀看到左军依然在后方追赶,心下冷笑,暗想等老子缓过神来,定要将这帮乌合之众杀个片甲不留。 一路急行,伏牛山近在眼前,这时候他忽然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这些粮草确实不能留给左军,可是要带着这些粮草辎重撤退,几无可能,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一把火将这些粮草都烧了,以免便宜了敌军。 可是追兵就在身后,即使能够放火烧粮,再想从容撤军已经来不及,等到敌军过来,也只能上山暂避锋芒。 万一敌军将伏牛山围住了怎么办?这么短的时间,粮食运不上山,人上了山却没有粮食,又能坚持多久? 他一颗心往下沉,隐隐感觉自己很可能因为保住这些粮草而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靠近伏牛山下,钱归廷脸色周边,身边众人瞧见,也都是大惊失色。 昨日攻城之时,运粮的民夫当然是留在营地,山下修建了木栅栏,里面堆放着大批的粮草和车辆,但此刻木栅栏里面,只有车辆却没有粮食,而且放眼看去,满地尸首。 那些尸首明显就是留下来守护粮草的兵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少说也有三四十具尸首。 “怎么回事?”钱归廷失声道:“有人.....有人偷袭?” “统领,来不及了。”一名校尉大声道:“追兵过来了,赶紧上山。” 钱归廷看着满地尸首,怒不可遏,握起拳头,却还是传令:“上山!” 他一马当先,便要往山上过去,到得山脚,还没下马,忽听得“嗖嗖嗖”之声响起,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乱箭如雨,他睁大眼睛,已经听的身边惨叫声响,不少正准备上山的兵士被迎面而来的箭雨射杀。 “噗!” 一支箭矢射中钱归廷肩头,钱归廷“啊”的叫了一声,翻身落马,这时候山上已经响起锣鼓声,随即听得一个惊雷般的声音:“太湖屠阔海在此,你们往哪里走!” 正文 第七一九章 决战 钱归廷听到太湖二字,顾不得身上疼痛,已经是魂飞魄散。 “保护统领!”身后有人抢上前来,以盾牌护住钱归廷,山上的箭矢不绝,本来往山上去的将士立刻退下来,时不时地有人中箭倒地。 “向东撤!”好在苏州营平时训练有素,虽然此刻前后受敌,却还是有人迅速做出反应,“骑兵迎击左军,掩护全军列阵。” 山上有太湖军,身后有左军,苏州营陷入前后夹击的困境,谁都知道已经到了不可不战的地步。 苏州营本部官兵倒是慌而不乱,可是近两千王母信徒却已经是乱成一团。 如果顺风顺水,这两千人自然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可是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将士们都知道已经陷入被前后夹击的局面,两千王母信徒的阵脚立时就乱了,虽然有将官拼命叫喝,但这两千信徒大部分都是四处乱窜,一盘散沙。 骑兵们挥刀呼喝,好不容易将这两千人约束住,这边苏州营也是迅速列队成阵。 数百名骑兵向南边冲过去,迎击左军。 左军虽然装备简陋,但胜在人多势众,面对骑兵冲击过来,却也是黑压压一片往前冲,两军终于撞在一起,苏州营骑兵毕竟是训练多年,单兵作战能力极强,马刀左砍右劈,一时间惨叫连连,灰甲骑兵如同惊涛骇浪般拍打在左军兵士身上,人叫马嘶,转瞬间就被骑兵们砍翻近百人。 苏州营那边很清楚,骑兵虽然接着冲击之势可以取得短暂的上风,但近万左军兵士如同蚂蚁般,一旦骑兵们被困住,很快就会被消耗殆尽。 两千信徒再将官们的指挥下,勉强集结成队,随即迅速向左军冲过去,以支援正在左军阵中奋力拼杀的骑兵。 苏州营这边两千步卒却是不敢妄动,面朝伏牛山方向列阵,盾牌兵在前,护住箭手向山上射箭还击。 在苏州营眼中,太湖军的战斗力肯定在左军之上,如果所有兵马尽数去迎击左军,太湖军从山上俯冲而下,背后冲袭,苏州营立马就会全军溃败,只有任人宰杀的份。 五千兵马只能分成两路,骑兵联同两千信徒血战左军,而剩下苏州营主力抵挡太湖军。 左军阵中,骑兵们虽然被团团围困,却还是凭借着装备优势凶狠砍杀,鲜血空中喷洒,惨叫声不绝入耳。 两千信徒也已经冲上前来,洪流般狠狠撞上左军,双方兵士都是没有经过训练,更要命的是王母信徒都会在腰间系着带子,红黑腰带能分的清楚,但谁是敌谁是友,一旦混在一起,却已经很难辨识出来。 不过苏州营骑兵衣甲鲜明,左军虽然辨识不出那两千信徒,但那些骑兵却是看的明白,黑压压的左军兵士使用各种武器向骑兵们杀过去。 钱归廷听的山呼海啸般的厮杀声,脸色有些发白。 骑兵出阵,却还留下三十多名骑兵护卫在他身边。 他心中此刻却不但有些惊乱,更多的是恼怒,想着如果不是手底下有人提醒伏牛山还有粮草,自己可能就已经带兵撤走,也不可能中了敌军的埋伏。 为了粮草,此刻却已经陷入包围,这是在让钱公子懊恼不已。 一夜之间,形势急转而下,这样的结果钱归廷事先根本没有想过。 他心里很清楚,沭宁城被围,有太湖军突然出现增援,可是苏州营被围,就不可能有兵马从天而降前来增援。 苏州王母会三股力量,除了苏州营,就是左右两军。 右军被左军兼并,而左军现在成了敌人,苏州城剩下的那些兵马,是铁了心要守在城内,绝不可能出来一兵一卒。 昨日苏州营还不落下风,苏州城那边当然不可能想到局面会急转直下,即使钱光涵立时派兵来援,插上翅膀也不可能赶到。 钱公子越想越是后背发寒。 如果苏州营今日折损在这里,那么江南钱家必然是大祸临头。 左军那边厮杀惨烈,局面陷入僵持。 骑兵加上那两千人,虽然兵力远远不及左军,好在那数百骑兵确实是骁勇善战,而左军大部分又都是普通百姓,面对苏州营骑兵的骁勇,虽然团团围住,但要想迅速将其歼灭,几无可能。 苏州营步卒严阵以待,他们不敢往山上冲,更不敢掉头去打左军,只等着太湖军下山,可是等了好一阵子,山上的太湖军却是耐心十足,始终没有冲下来。 钱归廷额头上冷汗直冒。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局面会如何发展,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够活着离开这里。 忽听得山上终于响起号角声。 苏州营步卒们精神更是一紧,箭手们只等着太湖军从山上冲下来,立刻射杀。 这些箭手都是经过了多年的训练,虽然称不上个个箭不虚发,但放眼整个苏州,他们肯定是最强悍的一对箭手。 依稀看到山上的大树后面人影晃动,钱归廷也已经拔刀在手。 号角声不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盯在山上,就在此时,钱归廷却隐隐听见从侧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他皱起眉头,忍不住扭头望过去,只看了一眼,便即大惊失色。 不但是钱归廷听到声音,严阵以待等候太湖军冲下山的苏州营步卒们也都听到声音,不约而同都朝声音方向望过去。 “骑兵......!”有人惊呼出声。 一队骑兵斩风劈浪般从侧翼出现,灰甲灰马,如同一条灰色的长龙,夕阳之下,刀光灼灼,鳞甲泛着寒光。 来骑也不到两百,可是气势如虹,速度如电。 钱归廷大惊失色,他知道那绝不可能是自己的骑兵,也在瞬间猜到了那支骑兵的来历。 右神将在沭宁县连连失利,自然是有探子将这边发生的事情禀报到苏州城,钱家不但知道右军的粮草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更知道右军遭受过一支幽灵般的骑兵袭击。 右神将甚至不知那支骑兵的来历,可是钱家知道。 钱家并没有忘记灵岩山上的内库骑兵,在麝月逃离苏州城之后,甚至迅速派了一队人马守在山下,想要将内库骑兵困死在山上。 只是他们终究小瞧了内库骑兵的实力,姜啸春不但率领骑兵直接突破了包围,而且将山上所有人安然无恙地带出了灵岩山,此后这支人马就像鬼魅般突然消失,而钱家知道右军被一支不到两百人的幽灵骑兵袭击之时,就已经断定那是内库骑兵。 如今这支鬼魅般的骑兵突然出现在侧翼,来势之快,犹如闪电。 钱归廷一脸惊骇,但负责指挥的校尉却已经是惊恐万分。 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被骑兵从侧翼冲过来,阵型立刻就会被冲散,散乱不堪的队伍必将酿成不堪设想的结果,此时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叫道:“结阵,挡住骑兵,结阵,挡住骑兵。” 盾牌兵和箭手都是将目标对向伏牛山,此时听得军令,仓促之下,只能迅速变阵。 只是变阵的速度却无论如何也抵不上骑兵的速度,这支骑兵还没靠近,就已经是弯弓搭箭,一轮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来,苏州步卒正在变阵中,又被这阵箭雨袭击,整个场面更加混乱不堪。 内库骑兵之精锐,比苏州营自然是强得多,借着冲锋之时以箭矢大乱了敌军的阵脚,快要靠近时,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收弓,瞬间拔出马刀,如同一只铁拳般,狠狠地击打在苏州步卒的身上,借着快马的冲势,轻而易举地撕裂了本就已经混乱的步卒阵型,马刀乱砍,鲜血四溢,这支铁骑遍身锋锐,佛挡杀佛,魔挡斩魔。 钱归廷脸色惨白,这时候已经听到伏牛山上喊声如雷,扭头看过去,只见无数人影从山上的树木后面冲出来,就像一群野狼,从山上倾斜而下。 “统领,快走!”一名校尉冲到钱归廷身变,向呆若木鸡的钱归廷大声叫道:“大势已去,咱们快走!” 钱归廷这才回过神来。 要活着,不能死在这里! 他没有再犹豫,一抖马缰绳,催马边走,身边的少量骑兵也知道大难临头,即使苏州营将士的战斗力不弱,可是眼下阵型被内库骑兵完全冲散,太湖军居高临下俯冲而下,一片混乱的状态下,想要挡住对方的攻势,几无可能。 兵败如山倒。 有兵士瞧见骑兵们护送着钱归廷逃窜,更无斗志,四处逃窜,完全没有了抵抗之心。 钱归廷趁着混乱之际,在十几名骑兵的保护下仓皇逃离,这时候他顾不得钱粮,顾不得士兵,更顾不得麝月,唯一的想法,只是希望逃得越远越好,无论如何,也不能将性命丢在这里。 他甚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让自己毕生难忘的场景。 太湖军俯冲而下,大刀长矛直往苏州营兵士的身上招呼,苏州营官兵在内库骑兵和太湖军的联手剿杀下,哭喊震天,血流成河。 钱公子万念俱灰。 苏州营完了,苏州钱家最大的本钱葬送在了自己的手里,即使自己逃过一死,但接下来苏州钱家肯定将迎来灭顶之灾! 正文 第七二零章 一弓三箭 钱归廷在十几名骑兵的保护下,一路逃窜,一口气逃出几十里地。 不知是因为战场混乱,还是因为追赶不上,身后竟然没有追兵赶过来。 钱公子前所未有的疲惫,在马背上摇摇晃晃,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摔落马下,幸好边上有人叫道:“统领,统领!” 钱归廷回过神,立时慌乱起来,往后看去,急道:“追兵来了?” “追兵没有过来。”那人也是十分狼狈:“只是咱们接下来要往哪里去?” “自然是回苏州城。”钱归廷立刻道。 苏州营虽然还在苦战,但几乎注定被歼灭的结果,钱家手中最强的兵马一朝尽毁,接下来的局面当然对钱家十分不利。 但苏州城内毕竟还有几千人马,而且钱家还控制着苏州城,城内有的是钱粮,只要回到城内,闭门不出,依然还是有一线生机。 “可是咱们的方向偏离了苏州城。” 钱归廷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狼狈而逃,根本管不得往哪个方向走,这仓皇逃出几十里地,才发现走偏了方向,本应该是向东北方向去,但这一路却是往西北走。 钱归廷只能转向东北方向。 急行了二十多里地,天色早已经黑下来,走到一处土坡边,钱归廷勒住了马,因为前方不远的道路上,不知道为何,竟然堆了不少大石枯枝,马不能过。 “妈的,老天都在找老子麻烦。”钱归廷心中窝火,这是往苏州城去的必经之道,之前来的时候,道路畅通得很,也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堆积大石枯枝挡道。 “搬开。”钱归廷吩咐道。 十几名骑兵都下了马去,卖力地去搬石头。 钱归廷只觉得口干舌燥,想要喝水,却发现逃窜之时,根本没有水袋在身边,心下更是懊恼,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夜色之下,发现四周竟是出奇的安静,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快些!”钱归廷恨不得立刻飞回苏州城,见道路还没有清理干净,大声催促。 话声刚落,忽听到一声惨叫响起,便瞧见一名正搬着石头的兵士翻身倒地,其他骑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嗖嗖嗖”声响,一阵箭雨从土坡上袭来,眨眼间便有半数骑兵中箭倒地,剩下的骑兵拔刀挥砍,有人更是向自己的战马跑过去,但跑不了几步,便即被利箭射翻。 有埋伏! 钱归廷欲哭无泪。 苏州不是王母会的天下吗?钱家不是苏州第一大世家吗? 怎地现在变成到处都是敌人。 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竟然还会中埋伏。 夜色之下,一起从土坡后面冲了上来,月光之下,人马合一,右手拿弓,随即一群黑影从突破后面随着那骑冲上来,一字排开,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之多。 十几名骑兵死伤大半,只有四五人手握大刀,一脸惊骇地抬头望向土坡上的伏兵。 钱归廷此刻竟然连逃命的心思都没有,手足冰凉。 他忽然觉得,从苏州营走出苏州城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坠入了一处深不见底的深渊。 本是友军的左军成了敌人,要命的是最关键的时候,自己最倚重的袁长龄竟然不在自己身边,如果袁长龄没有前去赴约,也许苏州营也不会如此一败涂地吧。 钱公子陷入彻底的绝望。 生死顷刻间,这位钱公子却很意外地没有慌乱,抬头望着土坡上那一骑,知道那一定是伏兵头领,高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太湖令狐玄!”那骑声音不如何大,却让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钱归廷赫然变色,那几名骑兵也都是不敢置信。 太湖王! 原来太湖王不在伏牛山上,竟然早早在这里设下了埋伏。 他们当然知道,太湖王统领太湖诸岛,与江南世家水火不容,今日太湖王亲自在此拦截,再无活着离开的希望。 “原来是你。”钱归廷长叹一声:“想不到我竟然会死在你的手里。” 太湖王面色淡然,平静道:“苏州营是精兵,你.....却不是良将!”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钱归廷却是感受到莫大的耻辱。 可是他不得不承认,太湖王所言,也许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刘宏巨还活着,如果这支兵马是由刘宏巨统帅,是否会避免这样惨淡的结局? 苏州营是苏州王母会最强的一支兵马,刘宏巨身死,钱家当然不会将苏州营的兵权交到其他任何人手中,虽然钱归廷毫无统兵之才,甚至都没有上过战场,但苏州营由钱归廷控制,就不会生变。 这样一支兵马,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变故。 临阵指挥可以让人从旁辅佐,甚至可以锻炼学习,但忠诚却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 “我还以为你割据太湖,自立为王。”钱归廷冷笑道:“当年朝廷派出兵马围剿太湖,杀了你们那么多人,虽然江南世家也参与其中,但唐军的刀可是沾满了太湖人的鲜血。想不到如今你却是认贼作父,效忠当年屠戮太湖人的朝廷。” 太湖王浅浅一笑,目光锐利:“只要能够将你们江南世家彻底铲除,和谁合作,又有什么关系?” 他缓缓抬起手臂,举起长弓,另一只手却是从背后箭盒里取出三支箭矢,弯弓搭箭,钱归廷目瞪口呆。 太湖王竟然一弓三箭。 他听说过有人能一次射出两箭,却从无听说有人能一弓三箭。 “嗤!” 三箭齐发,长箭如雷轰,如电闪,直取钱归廷。 钱归廷呆若木鸡,虽然眼见得三箭如流星般只向自己射过来,可是这一瞬间却如同石头般僵住,有些错愕,有些惊讶,有些无奈,他没有闪躲,或者说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闪躲。 一箭眉心,一箭胸膛,还有一箭没入小腹。 但三道箭矢去势不衰,透体而过,激出三道血泉,钱归廷在马背上晃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 太湖王三箭齐发,无一落空。 几名骑兵呆若木鸡。 统帅死了? 被太湖王一弓三箭射杀? 骑兵们恍若在梦境之中。 太湖王收起长弓,脸上满是落寞,抬头望着苍穹,喃喃道:“当年的血债,从你开始向江南世家讨还!”兜转马头,拍马而下,一众兵士也迅速退下,并不理会剩下那几名骑兵。 苏州城,靠在椅子上睡着的钱光涵忽然“啊”的大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屋里点着灯,孤灯昏暗,他抬起手,摸了摸额头,竟然满是冷汗。 门外很快就有人跑进来,正是投奔钱家的苏州别驾卫泰然,见钱光涵脸色难看,上前小心翼翼问道:“老太爷,你怎么了?” “没什么事。”钱光涵叹了口气:“做了个噩梦。” “老太爷是在担心公子?” 钱光涵只是做了个手势,让卫泰然坐下,没有立刻回答,伸手拿起桌上的茶杯,杯中无茶,卫泰然急忙拿起茶壶,给杯中添了茶水,才道:“老太爷不用太担心,公子虽然没有带兵的经验,但他手下几名将领都不是泛泛之辈,再加上袁先生从旁出谋划策主持大局,肯定不会有问题。” “老夫做了噩梦。”钱光涵叹道:“庭儿被令狐玄一刀斩杀,他临死前看着我,那眼神......!”苦笑摇头。 卫泰然坐下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令狐玄霸占太湖,多少年来成为咱们的眼中钉,老太爷对他存有忌惮,这才做了这个噩梦。”微笑道:“老太爷,放眼苏州,没有任何一支兵马能与苏州营相抗,太湖盗不过是一群水匪,上了岸不堪一击。公子手中有五千兵马,左右两军加起来也有上万之众,近两万人马攻打一座县城,不费吹灰之力。” “老夫只担心左右两军靠不住。”钱光涵目光深邃,虽然年事已高,但眼眸子却依然透着光:“这两支兵马互相之间就嫌隙不断,右军虽然和咱们达成协议,听从咱们的调派,但左军却未必甘心任由咱们驱使。” “即使只有右军听从调遣,公子手里也有上万人。”卫泰然宽慰道:“左军就算不听从调令,但毕竟也是王母会的兵马,攻打沭宁城,左军就算不出力,帮助牵制太湖盗也不会不做。” 钱光涵微微颔首:“但愿如此。”问道:“其他几家是否还没有书信过来?” “还没有。”卫泰然皱起眉头:“看来不将麝月抓到手,他们真的不会轻举妄动。” 钱光涵冷笑道:“他们自以为没有把柄在咱们手中,咱们无法证明他们也投靠了王母会,所以隔岸观火。如果苏州真的败了,夏侯难道还会饶过他们?” “老太爷也不必心急。”卫泰然轻声道:“按照日子来算,朝廷派出的援军还要数日才能进入江南一带,在此之前,公子肯定已经破城,只要破城,有了麝月的旗号,其他各家自然会起事封城。” “泰然,城中防备如何?” 钱光涵抿了一口茶。 “宋建德又向城中各门加派了人手。”卫泰然忙道:“各门都有两三百人看守,城中日夜都有兵士巡逻,保证城中的秩序井然。这两天梁知府在城中征募青壮兵勇,承诺军饷从优,又有上千人加入进来,现在城里也有好几千人马。” 钱光涵淡淡道:“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乌合之众,真正上了战场,起不了什么作用。” “那是自然。”卫泰然笑道:“不过用来加强苏州城的防御力量以及维持城中的秩序却是很有用处。等到击退了唐军,到时候加强训练,总能够练成可战之兵。” 便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就见苏州知府梁江源几乎是连滚带爬跑进来,脸色惨白,进了屋里,已经是噗通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老.....老太爷,大.....大事不好.....!” 正文 第七二一章 破门 卫泰然站起身,皱眉道:“出了何事,为何如此慌张?” “南门.....南门被攻破了。”梁江源一脸惶恐,手势比划着:“冲进来了,都.....都冲进来了。” 钱光涵和卫泰然都是变了颜色。 “胡说八道。”卫泰然忍不住道:“南门被攻破?你在胡说什么,苏州城怎么可能被攻破。” “不是.....!”梁江源喘着粗气,显然是仓皇过来报讯:“不是攻破,城门.....城门是被骗.....骗开了!” 钱光涵脸色阴沉,冷声道:“苏州城门,没有老夫的允许,绝不可开城门,宋建德怎敢违抗?” “有人冒充是二公子.....!”梁江源倒是将情况闹清楚:“带着好几百骑兵在城门,说是有紧急军情......!” 钱光涵和卫泰然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卫泰然急问道:“有人冒充二公子?谁敢假冒?” “不知道。”梁江源道:“但他们都穿着盔甲,那是苏州营骑兵的甲胄,守门的人看到骑兵,又看到二公子在队伍里,不敢阻拦,打开了城门.....!” “等一下。”钱光涵打住道:“穿戴苏州营骑兵盔甲?有没有弄错?” 苏州营骑兵装备精良,这是众所周知。 他们不但有最锋利的马刀,而且拥有着最好的护甲。 其实一套护甲的价值比一匹战马还要高得多,打造甲胄的工艺十分复杂,而且盔甲对材质的要求也是十分的严格,整个大唐帝国,真正能做到全身甲胄的也只有宫中的龙鳞禁卫。 神策军虽然装备也十分优良,但除了将校之外,只有部分兵士拥有护甲,大部分的兵士都是简单的皮质护具。 大唐十八州,能像江南三州这样骑兵都配有精致护甲的却是屈指可数。 一套护甲的造价昂贵,而且还要经常保养,保养一套护甲远比喂养一匹战马的消耗要高得多,所以莫说民间,即使是许多地方州军,精制甲胄也是十分有限。 江南三州属于麝月的势力范围,麝月对与江南三州的地方州军自然也会多加照顾,而江南世家对公主的心思揣摩到位,捐献了一大笔金银,麝月又利用北院将这笔银子花到地方三州的兵马身上,所以相比起其他各州,江南三州兵马的待遇一直都很优厚,装备也远非其他各州能够相提并论。 苏州营三千兵马,八百骑兵,清一色都是配有精制甲胄。 除了苏州营,在苏州地面上,钱光涵当然知道不可能还有其他人拥有如此甲胄。 朝廷早就颁下刀狩令,民间不得私藏兵刃甲胄,否则以谋反之罪论处,即使有人胆大包天私藏兵刃,但想要获得价格昂贵的甲胄私藏却是难上加难。 要冒充苏州营骑兵,不但需要大批的战马,还需要大量的甲胄,钱光涵根本不相信苏州境内还有人能做到。 虽然太湖军一直都是心腹大患,但钱光涵也根本不相信太湖军有此实力。 太湖王虽然控制了太湖诸岛,而且拥有不少工匠,但整个江南毕竟是在世家的控制之下,这么多年来,江南世家对太湖盗实际上一直处于封锁的状态,许多的物资都无法进入太湖。 打造甲胄的材质民间是严禁流通,江南世家又封锁太湖,太湖军自然不可能得到材料自行制作精制甲胄,即使是马匹,太湖也是十分稀少,所以钱光涵自然排除是太湖军假冒骑兵。 更何况太湖军主力已经在令狐玄的率领下,前往沭宁县增援麝月,又怎会出现在苏州城外? “下官亲眼看到,冲进城里的骑兵都是精甲在身。”梁江源道:“城门打开之后,他们立刻如同潮水般冲进来,看到守兵抬刀就砍,很快就控制住了南门,随后......!” “随后怎样?”卫泰然脸色也是难看至极。 “随后便有大批的太湖盗寇从城外冲进城里来。”梁江源惊魂未定:“他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 钱光涵大惊失色,赫然站起,失声道:“太湖盗?怎么可能?令狐玄去了沭宁县,他.....他们怎会出现在苏州城?” 卫泰然也是惊骇万分:“你当真看清楚,是太湖盗?” “没错。”梁江源道:“他们中间许多人还是渔民的打扮,一看就是太湖盗。” “不对,太湖盗哪里来的战马甲胄?”钱光涵简直不敢相信:“他们从哪里来的几百名骑兵?” 话声刚落,却已经听到城里隐隐传来喊杀声,钱光涵一屁股坐下,瞳孔收缩。 “朝廷的援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到苏州。”卫泰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杀声,一时也有些慌乱:“老太爷,咱们赶紧走,太湖盗杀进城里,定然会直接杀到刺史府,此地不宜久留.....!” 太湖军既然入城,有两个地方势必是他们不可能放过的目标,一个便是钱府,另一个当然就是刺史府。 “怎么会这样?”钱光涵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喃喃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突然冒出来的骑兵,远在沭宁县的太湖军.....! “老太爷,声音越来越近,不能再留了。”卫泰然上前来,扶起钱光涵,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数名侍卫立刻冲进来,卫泰然吩咐道:“赶紧护送老太爷离开这里。” “去哪里?”钱光涵终于回过神来:“府邸那边也一定会被太湖盗杀进去.....!”心下却是想到,虽然自己这些日子都在刺史府,可是家眷却都在钱府,一旦太湖盗围住钱府,钱氏一族将迎来灭顶之灾。 江南世家将太湖盗视为眼中钉,可太湖盗又何尝不视江南世家为肉中刺。 便在此时,又有人冲到门外,叫道:“老太爷,盗寇冲进城里,很快就要杀到刺史府,老太爷快走.....!” “宋建德去了哪里?”苏州营调走之后,苏州城的防务就交由宋建德负责,如今太湖军轻易便从南门入城,钱光涵惊骇之余,更是怒不可遏:“他手底下的兵马在哪里?” 太湖军就算冲入城中,可宋建德手里还有几千人马,即使正面对决,也不一定会输给太湖军。 “老太爷,咱们先找地方躲避太湖军的锋芒。”卫泰然倒是处乱不惊:“回头再派人和宋建德联络,他知道太湖盗杀进城内,一定会组织兵马与太湖军决一死战。” 钱光涵想到宋建德手中还有兵马,太湖军未必能控制苏州城,眼下兵荒马乱,找一个地方暂时躲避确实是上策。 一行人护着钱光涵从刺史府后门离开,他们对城中的道路自然是了若指掌,听声辨位,知道太湖军目前都还在南城那边,当下向城北仓皇逃窜。 跑出几条街,声音离得更远,梁江源终于道:“老太爷,咱们要不要去北门?北门那边还有守兵,若是现在出城,前往扬州便可确保老太爷的周全。” “去扬州?”钱光涵瞥了梁江源一眼,心想你还真能想的出来。 眼下双方胜负难料,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如果宋建德及时组织人马与太湖军血战,未必不能将太湖军赶出城去。 钱家是苏州第一大世家,几代人打拼的成果全都在苏州,这个时候如果丢下一切前往扬州避祸,那么几代人的心血也将彻底毁于一旦,即使是死在这里,钱光涵也绝无可能为了逃生丢下一切。 “去灵惠寺!”钱光涵想了一下,沉声道:“老夫是灵惠寺最大的香客,多年来捐给灵惠寺的香火不在少数,灵惠寺主持法明老和尚是个忠厚人,与老夫交情不错,咱们去了灵惠寺,可以暂避一时。” 卫泰然眼睛一亮,道:“不错,灵惠寺是佛门之地,太湖盗就算无法无天,也不至于杀进灵惠寺。” 灵惠寺位于苏州城西北角,自从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崇信道门,上行下效,地方上也大力推崇道门,佛门反倒是日渐式微,寺庙的香火也早已经不复当年昌盛。 苏州城内的几座寺庙,曾经也都是香火鼎盛,但随着香客寥寥,如今竟然只剩下两座寺庙,灵惠寺便是其中之一。 灵惠寺能够生存下来,与钱家年年捐献香火不无关系。 十几名护卫护送着钱光涵等人到了灵惠寺,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绕到后门,梁江源亲自敲开门,向开门的小和尚嘱咐几句,小和尚立刻去报,没过多久,主持法明和尚匆匆而来,迎了众人进寺,嘱咐身边的和尚不要四处宣扬,随后亲自带着钱光涵等人进了一处禅院。 “劳烦大师了。”钱光涵叹了口气,道:“贼寇入城,只能暂时在大师这里暂避一时,叨扰贵寺,还请见谅!” “阿弥陀佛。”法明和尚合十道:“钱施主宅心仁厚,乃是鄙寺恩人,请安心在此歇息。城中的情状,老衲会派人打听,有什么状况,会亲自前来相告。” 钱光涵心想自己当初捐助灵惠寺,还真是有福报,可是一想到族中老小都在钱府,脸色却又是一片凝重。 正文 第七二三章 兵荒马乱 钱光涵瞥向梁江源,问道:“如何?” “下官的意思是说,如此非常时刻,幽冥将军如果在城中,难道无动于衷?”梁江源小心翼翼道:“危急时刻,是否可以找寻幽冥将军商议对策?” 钱光涵摇摇头,道:“幽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种时候,老夫也寻不见他。” “老太爷,那幽冥将军到底是何方神圣,连您老都不知道他的踪迹?”卫泰然有些意外:“他是苏州王母会的首领,如今苏州城危在旦夕,难道他就只会躲在暗处作壁上观?” 钱光涵想了一下,才道:“老夫经常见到他,但他每次出现,都是戴着面具,长什么样子,老夫还真是从未见到。不过此人的声音苍老,老夫估计至少在五十岁以上年纪。” 卫泰然和梁江源对视一眼,听得钱光涵继续道:“当初老夫加入王母会,就是此人找上门。”叹道:“此人的心机极深,第一次和老夫交谈,就看穿老夫对江南世家前程的忧虑。他似乎总能够看到对方的软肋,三言两语就能让对方陷入焦虑之中,而后他再拿出办法,让人不得不按照他的办法去做。虽然明知道受他利用,可是偏偏他所言又都是事实,所提出的办法又是最好的解决手段。” “既然如此,如今咱们陷入困境,正是他出手的时候。”卫泰然道:“看看他是否有什么好办法扭转局面。” 钱光涵摇头道:“现在只有他来寻老夫,老夫委实不知道他藏身何处。” “老太爷,难道这么多年你和他相见,都是他来见你?”梁江源有些诧异。 钱光涵想了一下,事到如今,也没有继续隐瞒,道:“你们自然知道太玄观。” 卫泰然再次和梁江源对视一眼。 太玄观不久前被官兵包围,包括观主黄阳真人在内的一干道士,俱被一网打尽,这件事情满城皆知。 “老夫每月十五,都会在夜里子时前往太玄观。”钱光涵平静道:“黄阳会将所有人都支开,老夫会与他一起饮茶议事,幽冥也会时常出现,太玄观是我们三人碰头之所,除非有重大变故,幽冥主动找上我,否则我们都是在太玄观相见,一年之中,也能在太玄观见上他五六次。” 卫泰然多年前就已经被钱家收买,加入王母会,成为钱光涵的心腹,却也根本不知竟有这桩隐秘之事。 “老太爷每月十五斋戒,从黄昏直到次日正午,不见任何人,难道.....难道就是因为此事?”卫泰然这时候一副恍然大悟之色。 钱光涵颔首道:“正是。这些年来,风雨无阻,暗中发展会众,囤积兵器,设下圈套诱骗麝月前来江南,这些事情都是在太玄观商议制定。” “可是.....太玄观现在已经被焚毁,黄阳道人也已经死了。”卫泰然皱眉道:“老太爷自然无法再在道观与幽冥相见。” “前几日幽冥在深夜找到了老夫。”钱光涵道:“黄阳道人是苏州王母会的丞相,他死了,需要有人担负起丞相之职,幽冥让老夫担任丞相,协理苏州王母会大小事务,泰然,这件事情,老夫对你说过。” “是。”卫泰然点头道:“老太爷,那以后,您就没再见过幽冥?” 钱光涵摇头道:“他最后一次出现,便是让老夫做了丞相,也并无多说其他,至如以后见面的法子,他只说再做安排,离开之后,老夫便也不知道他去向。” “他是否还在苏州城?”梁江源忍不住问道。 “老夫不知。”钱光涵摇摇头:“老夫曾经单独与黄阳道人闲聊的时候,试探过他的话风,其实他也没有见过幽冥的真容。幽冥神出鬼没,但黄阳和左右神将对他都算得上忠心耿耿。” 梁江源有些失望。 他本以为幽冥将军既然神通广大,如此危急时候,未必不能扭转局面。 可是幽冥现在身处何方都不知道,如何扭转局面? “其实老夫当年与他合作,并不在意他到底是谁。”钱光涵轻叹道:“老夫知道王母会擅长蛊惑民心,与他们合作,可以利用他们暗中发展会众,等到起事的时候,便有兵可用。” 这一点卫泰然和梁江源自然是心知肚明。 钱光涵虽然加入了王母会,但这帮人出身官绅,骨子里从未真正瞧得上王母会那帮泥腿子,早在多年前,钱光涵和几名心腹就已经做好准备,等到苏州真的起事,便立刻控制局面,将王母会攥在自己的手中。 见卫泰然和梁江源都是沉默,钱光涵淡然一笑,道:“幽冥狡诈多端,我们的心思,他肯定是早就知道。其实老夫与他只是互相利用,我们要利用王母会作为工具使用,幽冥又何尝不是将咱们当做工具?到了现在这般地步,他也无力回天,无论在不在苏州城,势必不会再与老夫联络,老夫的死活,他当然也不可能在意的。” “我们加入王母会多年,到头来,竟然连三大将军是谁都不知晓。”卫泰然喟然长叹:“老太爷说的没看错,恐怕江南世家和王母会,都只是三大将军手中的棋子。老太爷见过幽冥,是否见过昊天?” 钱光涵微微摇头,卫泰然苦笑道:“看来昊天藏得更深,就连老太爷也不曾见过。” 梁江源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老太爷,卫大人,豫州王巢会不会与王母会也有干系?” “你是说他的称号?”卫泰然看向梁江源。 豫州王巢之乱,江南这边自然是一清二楚。 王巢本来只是私盐贩子,趁豫州水患百姓流离失所之际,聚集了数百人起事,自称昊天大将军,随后发展了数千匪众,攻克数县,让豫州一度陷入危急,但最终却还是被豫州营的薛克用击溃,生死未卜。 “王母会三大将军之首,乃是昊天将军,而王巢也是自称昊天大将军,这两人.....!” 钱光涵摇头淡然一笑:“昊天十几年前就在青州发展王母会,王巢不过是去年才聚众起事。也许王巢听说过青州王母会的事迹,知道王母会的首领被称为昊天将军,所以才挂羊头卖狗肉,借着王母会昊天的名义啸聚匪寇。昊天深藏不漏,又岂会亲自带着一帮贱民起事?王巢如果真的与王母会有瓜葛,恰恰不敢自称昊天。” “老太爷言之有理。”梁江源忙道。 忽听得敲门声响,三人顿时警觉起来,随即听到法明主持声音:“钱施主,是贫僧!”推门进来。 “大师!”三人同时向法明合十行礼。 “城中现在一片混乱。”法明神情肃穆:“刚才片刻之间,就有几队人从寺外匆匆经过,好在灵惠寺是佛门清净之地,他们暂时还不敢冲进来。” 钱光涵皱起眉头,法明和尚轻声道:“刚才还有一队人在寺门外逗留了片刻,盯着寺庙看了一阵子,虽然终究没有进来,不过贫僧担心兵荒马乱之下,万一真有人闯进来,寺内的弟子们无法抵挡。” “大师的意思是?” “寺内挖有一处地窖。”法明主持道:“里面本来是储藏一些物品粮食,可以容纳二三十人,不知大伙儿是否愿意到地窖躲避?” 钱光涵脸色有些难看。 他出身苏州世家,含着金汤勺出生,从来都是居高临下,如今却要去地窖藏身,实在有些无法接受。 但法明和尚既然这样谏言,也就说明连这位主持和尚也不能保证灵惠寺是安全之地,随时都可能有兵士闯进来,躲进地窖,反倒是目下最好的选择。 钱光涵躲进地窖的事后,城中的一户殷实人家也正往地窖里躲。 江家在苏州城远不能与钱家或者董家等世家大族相提并论,但在苏州却也算是有脸面的大户人家,拥有三家铺面,家境殷实,江家的主人上个月刚过四十岁生日,一妻一妾,膝下一男二女三个孩子。 今晚在江老爷一家人看来,本来和平日没什么区别,却谁能想到,半夜三更,城中就突然传来杀声。 一家人都被惊醒,江老爷派了人出去打听,很快就知道,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兵马杀进来了城里,城中的守兵也正在各处大街小巷与敌军厮杀,南城那边的战斗最为激烈,但城中其他各处也都有零星的厮杀。 江老爷当机立断,让人紧闭大门,带着家眷跑到后院,恰好家里也挖了一处地窖,入口处一直以来都是用一块大磨盘压着,并不起眼,江老爷吩咐两名力壮的家仆抬起磨盘,露出了地窖入口,正准备带着一家老小藏身其中,暂避一时。 兵荒马乱,刀剑无眼,眼下保命要紧,先躲避一时,等城中激战过后秩序稳定下来,再出来也不迟。 可是磨盘刚刚被抬开,梯子还没有放进去,就听到前院传来惨叫声,江老爷大惊失色,两名家仆听到前面一阵嘈杂声,大惊失色,这时候也顾不得主人,冲到后门,打开门便想跑出去逃命,只是大门刚刚打开,迎面一支长矛直刺过来,穿透了一名家仆的喉咙,另一名家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有人上前一刀临头劈下,脑袋立时被劈成两半。 两具尸首倒地之时,从后门已经冲进来十数人,系着头巾,腰间系着粗麻黑色腰带,如狼似虎冲到后院内,一眼便看到了正准备躲入地窖的江家老幼,一人一挥手,一群人立时上前来,将江家老幼团团围住。 正文 第七二四章 趁火打劫 “江老爷,可还认识我?”一名红腰带手握大刀,上前笑道。 江老爷一脸惊恐,却还是拱手颤声道:“眼拙眼拙,不知.....不知英雄高姓大名?” “我不是英雄。”那人笑道:“都叫我魏六,三年前去你家药铺买药,手头上没有银子,想要赊欠几日,你家药铺非但没给我这个面子,还和我动手,药铺的伙计打破了我的脑袋,那时候你们这些大老爷可真是威风啊。” 江老爷顿时明白,此人竟然是来寻仇。 “魏.....魏大爷,这事儿我还有些印象。”江老爷忙道:“不过当时我并不在场,事后我还将店里的伙计狠狠训斥了一顿....你大人有大量,我再向你赔个不是.....!” “我也不是什么大人,没什么大量。”魏六将刀架在江老爷的脖子上,得意笑道:“有仇不报非君子,魏某人是君子,这笔账老子记了三年,也到了该了结的时候。” 江老爷魂飞魄散,身边的家眷更是哭喊不止。 “魏大爷,求你饶命,家里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就当是我对你的赔偿。”江老爷脸色惨白:“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家人便好。” “你放心,你家里的金银珠宝我们肯定要带走。”魏六笑道:“太湖盗杀进城里来了,咱们兄弟都要逃命,不带些盘缠如何逃命?” 这时候边上几名男子却都是在打量江老爷身边的几名女子,不怀好意,一人指着一名美貌妇人道:“江老爷,这是你的小妾吧?听说江老爷娶了一房小妾,貌美如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江老爷,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这小美人年纪轻轻,你能应付得了她?” 那妇人花容失色,江老爷也是变色道:“你们想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帮帮江老爷。”那人笑眯眯道:“老子穷了半辈子,还没睡过这么白白嫩嫩的美人儿,今天借江老爷的光,让我舒坦舒坦如何?” “老张,你这眼神真是不好。”边上一人猥琐笑着,却是打量那美貌妇人身边一名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眼珠子溜溜转:“这妇人虽然美貌,却已经是残花败柳,你看这小姑娘,青春年少,还没许过人家,那才是有滋味。” 老张笑骂道:“你懂个屁,小姑娘有什么味道,还是这妇人有韵味,待会儿咱们换着试试,看看到底哪个滋味好。”说完,已经上前去,伸手就要拖拽那美貌妇人,边上一名二十出头的男子一脸怒容,上前来,一把推在老张身上,那老张猝不及备,蹭蹭后退两步,就听那年轻人怒道:“你们不是守城的兵马吗?不是要保护城中百姓吗?现在趁乱残害百姓,和土匪有什么区别?” 江老爷却已经是赫然变色,急道:“住口!” 老张却已经是怒容满面,盯住那年轻人,忽然笑道:“原来是江公子,你说得对,是我不好,我向你赔礼。”说话间,走向那年轻人,猛然抬起刀,在几人的惊呼声中,兜头照着那江公子劈了下去,鲜血喷溅,江公子立时被砍杀在地。 江家老幼见状,一时间呆住,随即传来撕心裂肺哭喊,一名中年妇人冲上来,状若疯癫:“你们杀了他,我和你们拼命.....!”两手向老张抓去,还没碰到老张已经,那魏六已经手起刀落,将妇人砍翻在地。 “江老爷,太湖军来了,城中一片大乱。”魏六笑眯眯道:“这时候没有官府,有仇的报仇,谁也管不了。”冲着老张等人道:“想做什么抓紧时间,太湖军很快就会杀到这边来,他们杀到之前,拿了东西赶紧走。”刀锋指向江老爷一家人,脸色一寒,沉声道:“用不着的都杀了。” 那老张已经冲过去,将美貌妇人抢抱在怀中,那少女也被人扯过去,其他人则是挥刀便要向江家老幼砍杀过去。 “你们这群畜生。”江老爷知道全家要遭受灭门之祸,发出绝望的嘶吼:“我和你们拼了。”冲向魏六,魏六却已经举刀砍过去,眼见得大刀便要砍在江老爷脑袋上,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马嘶,魏六手上一顿,忍不住回头望过去,刚刚回过头,“噗”的一声,一支利箭正中魏六眉心,贯穿了魏六的脑袋。 魏六哼也没哼一声,就被射翻在地。 “走马百战场,一箭万人敌。我本西山凤,岂同凡鸟群?”一个清朗的声音傲然吟诵,只见到从后门冲进一骑,一身白衣如雪,手中握着一张弓,射杀魏六的利箭自然是出自此人之手。 在场十几名王母会众都是一怔,正要冲上去,却见到从后面很快就冲进一大群人来,头上也都系着头巾,不过却不像王母信徒腰间都系着宽腰带,而是细绳勒住,一身上下都是渔民的打扮。 “是....是太湖盗!”有人惊呼出声。 白衣如雪的骑士自然就是太湖气将钟不凡,仰着脖子,神色淡漠:“王母信徒,一个不留,全都杀了!” 太湖兵士早已经冲上前来,一个个如狼似虎,王母信徒见得对方一个个凶悍异常,斗志全无,钟不凡又是连射数箭,箭不虚发,瞬间又有四人被射中要害倒地身亡。 王母信徒哪敢厮杀,转身就往前院跑去,太湖兵士自然不容他们逃脱,追在身后,连劈带砍,下手无情。 钟不凡骑马经过江老爷身边,居高临下瞥了一眼,也不说话,江老爷怔怔看着钟不凡,知道江家老少能够死里逃生,全因太湖军即使出现,扑通跪在地上,向家人道:“都跪下,谢过恩公!” “我本西山凤,岂同凡鸟群!”钟不凡傲然仰头,也不看江老爷,一抖马缰绳,竟然骑马直向前院奔过去。 这一夜苏州城血流成河。 钱归廷带着苏州营前往沭宁县后,城中的守军就交给了宋建德统领。 宋建德在苏州城赫赫有名,起事之前,是城中最大帮会的帮主,苏州城内无人敢惹的黑道人物,只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位黑道大哥早就被钱光涵收为义子,深得钱光涵的信任。 没有钱家背后的支持,宋建德当然不可能在苏州横行霸道。 这些年宋建德背地里为钱家干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钱光涵交代的事情,宋建德都是尽心尽力,竭尽全力去办好,所以在钱老太爷的眼中,宋建德是个很靠谱的人,能力甚至比自己的亲儿子钱归廷要强出许多。 苏州起事,宋建德第一时间将城中大小帮会聚集在了一起,有钱能使鬼推磨,领了银子,城中众多的流氓地痞瞬间就成了王母会的兵马,从苏州各处赶来的王母信徒,也都被宋建德整编,短短时日,就成了一支数千人的守城兵马。 宋建德在黑道的威望,足以震慑大小帮派的地痞流氓。 苏州营虽然不在,宋建德将手下兵马部署在各处,一面固守城门,一面维持城中的秩序,以免城中出现内乱,好在城中的百姓这些日子倒是老老实实,没有任何人敢与王母会为敌。 为了以防万一,在控制苏州城后的第一时间,钱光涵就下令将城中十几名世家的家主控制了起来,专门软禁在一处地方,毕竟这些家族在苏州也都是颇有势力,若是背后联手捅刀,那也是大麻烦。 只要控制了这些家族的家族,一种家族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宋建德本以为整座苏州城都在掌握之中,谁能想到南门竟然不战自破,被太湖军轻而易举地杀了进来。 他恨不得亲手将南门的守卫杀个干净,但如今好几千太湖军和一支所向披靡的骑兵杀进城中,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聚集城中的各队兵马,竭力将太湖军杀退,重新取得苏州城的控制权。 城中处处都传来厮杀声,太湖军化整为零,明显事先是经过周密的计划。 宋建德好不容易聚集了四百五人,勉强杀退几支零散的太湖军,一面继续与是不是出现的太湖军厮杀,一面聚集散落在城中的王母信徒。 一支十来人的队伍匆匆跑过来,宋建德看到那人,立刻问道:“袁老大的人呢?” “宋大哥,袁老大带着手下正在抢夺财物。”来人气喘吁吁道:“小人和他说,宋大哥让他来这边集合,可他却说太湖军人多势众,咱们肯定不是对手,用不了多久太湖军就要控制苏州城。他还说不能将城中的金银财宝留给太湖盗,能拿多少拿多少,都要带出城去。” 袁老大也曾是苏州帮会之主,投靠宋建德之后,就带着帮众听命于宋建德。 如今大敌当前,袁老大不组织人手与太湖军决一死战,却趁机劫掠,宋建德又惊又怒。 “大哥,不只是袁老大,许多人都在城中趁机劫掠。”那人道:“他们看到大户人家,就闯进去杀人放火抢掠,还.....还有人欺辱女眷.....!” 宋建德脸色铁青。 他忽然意识到,当初让那群地痞流氓加入王母会,只怕是大错特错,顺风顺水之时,那帮人拿着饷银还能老实听话,真要到了危急时刻,却是一盘散沙,而且还趁火打劫,当真是无恶不作。 他本想带人去找寻袁老大,但终究只是长叹一声,这样一支人马,又如何能够与太湖军决一雌雄? 正文 第七二五章 夺命枪 宋建德正自无奈,却听得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手下兵士立刻警觉,循声看去,只见一队人马正向这边仓皇而来,瞧打扮装束,却是王母信众。 “宋大哥!”那边有人叫了一声,宋建德看过去,也叫道:“胡兄弟,你们怎来了这里?不是让你们去保护钱府吗?”见到对方身后跟着几十号人,一个个狼狈不堪,已经上身只沾着血迹,甚至有几人被搀扶着,缺胳膊少腿。 那胡兄弟苦着脸道:“骑兵带着太湖盗杀到了钱府,我们奋力拼杀,可是两百来号人,死的死伤的伤,只剩下这几十号人,钱府已经被太湖盗占领。” 宋建德脸色更是大变。 苏州起事的实际首领就是钱家,太湖军杀进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带人去刺史府,在刺史府没找到钱光涵等人,太湖军却杀到,只能带人撤退,派一支队伍去保护钱府,现在这胡兄弟仓皇而来,钱府被太湖军所占,几乎是大势已去。 “宋大哥,城里乱成一片,太湖军和那些骑兵到处找寻王母信徒,只要看到,二话不说,挥刀就砍。”胡兄弟喘着气:“有不少信徒已经换了装束,太湖军认不出,咱们也认不出,再想将人马聚集起来,已经是难上加难,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宋建德问道:“你可见到老太爷?” “没有。”胡兄弟摇头道:“路上遇到几队人马,询问他们,他们只知道逃命抢掠,都是没有看见。宋大哥,苏州城这么大,现在乱作一团,要找到老太爷已经是千难万难。太湖军人太多,那队骑兵真的像厉鬼一样,见人就杀,咱们根本不是对手,趁他们还没有控制整座城,咱们.....咱们赶紧出城躲避。” “能往哪里躲?”宋建德冷着脸:“咱们的一切都在城里,出了城,就一无所有。” “可是留在城里,只怕连性命也没有了。”胡兄弟苦着脸道:“那些小喽啰换了衣衫,或许还能活命,可是咱们是逃不了的,就算躲藏起来,也会被他们搜找出来。” 宋建德在苏州城名声很响,这胡兄弟也是黑道有名的人物,太湖军控制苏州城后,接下来肯定会在城中搜找王母会残部,这宋建德一干人势必成为通缉的目标。 宋建德又何尝不知,皱起眉头,道:“老太爷对我恩重如山,将苏州城的防务交给我,现在被太湖盗杀进来,我罪该万死。”叹道:“就算真的要走,也不能丢下老太爷不管。” 话声刚落,忽听得一阵惨叫声传过来,众人急忙瞧过去,只见不远处十几名王母信众如同丧家之犬吧,正向这边拼命跑过来,哭爹喊娘,很快,宋建德便看到,在这群人背后,竟然有一队骑兵正在追赶,骑兵也不多,不过二三十骑,铁甲冰寒,追上王母信徒,挥刀便是一阵猛砍,下手狠辣无情。 宋建德见状,沉声道:“弟兄们,宰了这帮杂碎。”握住大刀,翻身上马,第一个向那群骑兵冲过去。 他身边有好几百人,虽然知道骑兵厉害,但骑兵不过几十号人,这边人多势众,倒也没什么好怕,见宋大哥率先冲上,也都不犹豫,呼喊声中,纷纷随着宋建德杀过去。 那队骑兵见状,早有人从腰间摘下一只号角,号角声响起,宋建德就感觉情况不对,可是手下人也没顾这些,潮水般冲过去,骑兵们并没有因为人少有丝毫的怯懦,纵马挥刀,迎了上来。 这些骑兵有甲胄护身,战刀亦是锋利无比,几十人冲过来,就像是几十头猛虎冲进了羊圈内,一顿猛砍猛杀。 宋建德砍杀一名骑兵,骑兵们却已经砍死了十几人,吹号角的骑兵却没有跟着冲过来,号角声在夜色之中远远传出去,很快,宋建德就听到从四周传来马蹄声,心中骇然,这时候已经明白,这些骑兵虽然分散在城中收割王母信徒的性命,却并非是各自为战,各队肯定都带有号角,一旦需要援助甚至发现重要目标,便以号角声向同伴传递求援信号。 四周各条街道先后出现骑兵,二话不说,瞧见王母信徒,立马便冲过来砍杀。 宋建德本来是以多欺寡,可是没过多久,这几百号人却反被从四处增援的骑兵们团团围住,两百多名骑兵如同鬼魅般先后出现,又如同厉鬼般残酷无情地收割着王母信徒的性命。 王母信徒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那些奋力反抗的信徒往往成为骑兵们先行宰杀的目标,一个又一个王母信徒倒在地上,血流成河,只是片刻间,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首,鲜血顺着石板的缝隙蔓延开去,化成一道道血线。 宋建德后背被砍了一刀,幸亏闪躲得快,不至于要了性命,抬眼望去,手下人如同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铁甲骑兵却是井然有序地配合着,进行一场冷酷无情的有秩序屠杀。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处缝隙,骑马冲出来,眼瞧见那位胡兄弟已经被一名骑兵砍断了脖子,心惊胆战,知道再打下去只能是丧命如此,这时候也顾不得手下人,催马边走,铁甲骑兵自然不会让他走脱,数名骑兵挥刀紧追不舍,穿过一条街,宋建德陡然勒住马,骏马长嘶,一个人立而起,他却已经看到,就在前面,一队骑兵宛若铜墙铁壁般封住了去路,当先一人一身黑色鳞甲,头戴战盔,手提一杆长枪,正冷冷盯着自己。 后面几骑也已经追上来,却勒住马,并没有冲过来,只是封住了退路。 宋建德回头看了看,随即目光再次投向那黑甲将,知道大限将至,长叹一声,向那黑甲将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太湖盗没有这么多的骑兵,你们从何而来?” 没有人回答,黑甲将缓缓抬起手臂,手中长枪指向宋建德,枪尖雪亮,月光之下,泛着寒光。 宋建德握紧手中刀,大叫一声,催马向那黑甲将冲过去。 他知道这是无谓的冲锋。 黑甲将双腿一夹马夫,战马直冲过来。 出枪,快如闪电,犀利无匹! 宋建德握刀的手臂还举在空中,长枪已经准确无比地刺穿了他的喉咙,直接贯穿脖子,黑甲将战马不停,带着冲击之势,直接将宋建德从马背上挑出去,随即 一挥手,宋建德的身体直直飞出,“砰”的一声,落在地面上,抽动两下,便即不再动弹。 黑甲将看也不看宋建德尸首,淡淡吩咐道:“所有王母信徒,杀无赦,一个不留,搜找钱光涵!” 钱光涵当然不知道自己寄予众望的宋建德已经被黑甲将一枪刺杀。 地窖里点着油灯,却依然是昏暗一片,那股子霉臭味让众人只觉得呼吸困难,梁江源甚至蹲在角落里呕吐起来。 从地窖入口的缝隙处有一丝光亮透进来,卫泰然轻声道:“老太爷,天亮了!” 钱光涵没有作声。 “难道咱们要一直在这里躲下去?”梁江源苦笑道:“老太爷,咱们昨晚就该出城的,现在整座苏州城恐怕已经被太湖盗控制,再想出城也不成了。” “你昨晚本该走的。”钱光涵淡淡道,看向卫泰然:“泰然,那支骑兵如果是杭州营的人马,为何会与太湖盗在一起?难道长孙元鑫和令狐玄私下有勾连?” 卫泰然道:“下官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难道是麝月派人吩咐长孙元鑫与令狐玄联络,声东击西?” 钱光涵微一沉吟,叹了口气:“不管是怎样,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知城里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梁江源轻声道:“法明主持一直没有过来,咱们对外面一无所知。老太爷,要不要派人出去打听一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宋建德是否将太湖盗赶出了城?” 钱光涵没有说话,卫泰然淡淡道:“外面都是太湖盗,谁又敢出去?” “老太爷,实在不成,下官愿意冒险试试。”梁江源主动请缨:“一直待在这里总不是个事,下官出去打探一些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宋建德。” 钱光涵瞥了梁江源一眼,冷冷一笑,卫泰然也已经冷声道:“梁大人,这种时候,你急着跑出去,意欲何为?” “卫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梁江源皱眉道:“当然是去打探情况,若是能找到宋建德,便让他带人来保护老太爷。” 卫泰然冷哼一声,道:“若是让你出去打探消息,用不了半个时辰,太湖盗就会冲到灵惠寺。” 梁江源脸色骤变,怒道:“卫大人,你是说我要出卖老太爷?” “难道你不是这个心思?”卫泰然冷冷道:“你一直魂不守舍,你贪生怕死,要想死里逃生,最好的法子当然是跑出去找到太湖盗,然后出卖老太爷换取他们饶你性命,你这点花花肠子,当真以为我们看不出来。” 他话声刚落,梁江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地窖入口处传来一个声音:“卫大人所言极是,梁大人贪生怕死,让他出去,一定会出卖你们。” “什么人?”卫泰然脸色一沉,地窖里的侍卫们都已经握住兵器。 “是我,我是红蜘蛛。”上面传来笑声:“老太爷,幽冥将军让我来见你!”  正文 第七二六章 心狠手辣 红蜘蛛是钱归廷身边的近侍,不过此番钱归廷领兵出战,红蜘蛛并没有跟随。 钱家这些年收拢不少人才,红蜘蛛武功不弱,被钱归廷重金聘为贴身护卫,这几年倒也是忠心耿耿,钱光涵知道这世上奇人异士众多,红蜘蛛既然忠心不二,自然是多多笼络。 城中一片混乱,钱光涵都忘记这个人的存在,此时听得红蜘蛛声音,本就诧异,可是听他自称是幽冥将军派过来,更是骇然,心想红蜘蛛不过是钱家的一条走狗,什么时候与幽冥将军认识? 听到是幽冥将军派来,其他人倒是精神一振,卫泰然略有一丝兴奋,道:“老太爷,幽冥将军果然是运筹帷幄,他既然派了人来,必有打算。”高声道:“将军现在何处?” “钱老太爷,将军对你很失望。”红蜘蛛在上面道:“将军亲自帮你制定计划,利用内库将麝月引了过来,她进了苏州城,就等同于瓮中之鳖,按道理来说,你该有一百种方法将她控制在手中。”叹了口气,道:“可是你们这一大帮人,连一个柔弱的女人都无法控制住,非但让她逃脱,甚至让她在沭宁城成了气候,将军说你们简直是一群愚不可及的蠢猪。”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变色。 “红蜘蛛,幽冥在何处?”钱光涵声音低沉:“老夫要和他亲自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红蜘蛛发出尖利笑声:“而且你觉得还有资格与将军谈话吗?” 卫泰然怒道:“这些年我们为王母会做了那么多事,难道他现在想翻脸不认人?” “你们心里清楚,将军心里也清楚,大家不过是合作的关系。”红蜘蛛笑道:“你们又何时真心想要遵从王母会的吩咐?钱老太爷,你想利用王母会在江南做大,如果麝月没有逃脱,你利用她在江南起事,到时候自然是想成为江南的主宰,真要到那时候,你还真的愿意听从将军的吩咐?将军对你的心思了如指掌,你只是将王母会当做造反的工具,骨子里可从没有真正瞧得上王母会。” 钱光涵冷笑道:“钱家败了,苏州王母会也就不存在了,没有老夫和江南世家,你们王母会现在江南发展,简直是痴人说梦。” 红蜘蛛尖利一笑,道:“你说的没错,你要利用王母会,王母会也同样要利用你。钱老太爷,这些年王母会对你是真的尽心支持,将军甚至不在乎你夺取左右两军的兵权,只要你能够将江南弄个天翻地覆,将军甚至甘愿让王母会成为你的工具。”叹道:“可惜烂泥扶不上墙,计划本来周密无比,就因为你们这群蠢猪盲目自信愚蠢透顶,竟然让麝月在眼皮子底下逃脱,有今日的结果,归根结底,都是你们自作自受。” “红蜘蛛,你到底是什么人?”卫泰然当然也知道红蜘蛛本是钱归廷身边的近侍,但此刻他言语,分明是代表幽冥将军说话,却也是心下骇然。 红蜘蛛发出古怪笑声,道:“到现在你都猜不到我是什么人,果然是蠢猪一头。”顿了顿,才道:“老太爷,告诉你一件事,今晚杀进城的骑兵是杭州营的兵马,长孙元鑫亲自带队。他们从杭州大营悄无声息出发,夜行昼伏,事到如今,你们已经是回天无力。对了,你手下的那些兵士,他们可没想着与太湖盗一决生死,而是趁火打劫,城中百姓遭殃,特别是那些大户富绅,这一夜之间,被杀了多少难以计算。” 钱光涵一怔,他本来还指望宋建德组织城中兵马与太湖军一战,听说如此,便知道这最后一丝指望也烟消云散。 “将军很生气。”红蜘蛛声音变得冰冷起来:“将军本来对你寄予厚望,可是今夜一过,王母会在江南的名声将臭不可闻,不但城中百姓对王母会恨之入骨,那些世家豪绅也将视王母会为生死仇敌,一夜过后,王母会在江南便会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这一切,却都是拜你们所赐。” 梁江源终于忍不住道:“那将军准备如何反击?” “身上长了一颗毒瘤,自然是将其切除。”红蜘蛛声音淡定:“老太爷,将军怪责你办事不利,而且你还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所以让我特地过来送你一程。” 钱光涵心下一凛,自然听出话中意思,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便在此时,只见到地窖的顶盖被打开,光亮透进来,众人抬头看过去,只见红蜘蛛那张带着怪异笑容的面庞出现在上面,卫泰然目带厉色:“红蜘蛛,你若是乱来,二公子知道后,必会将你碎尸万段。” “钱归廷志大才疏。”红蜘蛛叹道:“你们派他领兵出战,只怕是个天大的错误,我只担心他根本无法从沭宁活着回来。”抬手向下面轻轻挥了挥,笑眯眯道:“诸位,来生再见!”带着邪魅的笑容退后,随即几道身影再次出现在入口处,手里拿着木桶,竟然向下泼洒。 “什么味道?”众人见上面那些人往下泼水,纷纷闪躲,但很快就闻到奇怪味道,知道事情不妙。 “是火油。”卫泰然已经察觉过来,惊骇道:“他们.....他们要烧死咱们!” 地窖里众人顿时都大惊失色,慌乱之间,有人立刻去找梯子,上面一桶又一桶火油泼下来,只是片刻间,地面满是黑漆漆的火油,许多人避闪不及,身上也被火油溅上。 钱光涵心下骇然,却还是镇定道:“红蜘蛛,你杀了老夫,若是被江南其他几姓知道,可知道结果?他们若是知道钱家落得如此下场,难道还会与你们合作?” “老太爷,他们只会知道你是死在太湖盗手里,不会想到是将军要送你们上路。”红蜘蛛声音传下来:“而且他们就算知道,又能如何?我说过,你手下的信徒在苏州城内烧杀劫掠,今夜过后,王母会的名声臭不可闻,他们再想利用王母会起事,已经来不及。恕我直言,江南七姓名头不小,但却都只是一群怯懦的蠢货,这些日子,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等着你们将麝月重新控制在手中,有了旗号才敢出手,可是他们也不想一想,既然苏州钱家已经起事,朝廷一旦出手,难道还会放过他们?” 有人找到梯子,想要搭上梯子闯出去,但又是几桶火油泼下来,梯子也是滑不留手,根本无法攀登。 “老太爷放心,用不了多久,其他几姓也都会去陪你们钱家。”红蜘蛛声音平缓,却又残酷无情:“今晚只是开始,接下来整个江南必将是血流成河,无论杭州还是扬州,都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钱光涵握起拳头,怒道:“老夫便是作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红蜘蛛发出狂妄的笑声,不屑道:“钱老太爷,你活着的时候,都被昊天玩弄于股掌之中,死了还能斗得过将军?”说话间,竟然手拿一支火把再次出现在入口处,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慢悠悠道:“将军本以为你是一条能够咬人的恶犬,谁知道最后却成了一头蠢猪,这样的蠢货,实在没有必要继续活下去了。”尖利一笑,已经将手中火把丢了下来。 “接住火把!”卫泰然大惊失色。 这火把落地,一碰上火油,后果不堪设想,一名侍卫眼疾手快,探手抓住,其他人正松一口气,随即见到入口有出现几道身影,人手一支火把,红蜘蛛笑道:“看你们能接住多少。” 数支火把同时丢进地窖里,这次虽然数人齐齐冲上去,但一名侍卫衣襟上沾满了火油,火焰碰上已经,“腾”的一声,侍卫身上立刻燃起大火,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着火的侍卫条件反射般在身上拍打,火星落在地上,其他人都是脸色惨白,只是瞬间,地窖里已经是烈火熊熊,而且一群人根本无处可避。 钱光涵端坐不动,望着入口,厉声道:“昊天是谁,昊天到底是谁?” “昊天是天!”红蜘蛛声音变得肃然起来,语气之中充满了敬畏。 地窖里发出凄然之声,宛若从地狱发出来,鬼哭狼嚎。 红蜘蛛令人盖上地窖的盖子,这才回转身,背上走出一步,前面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灵惠寺不少和尚的尸首。 尸首之中,甚至夹杂着几名太湖渔民打扮的尸首,只看场面,倒像是太湖军杀进寺庙,与寺中的和尚一场厮杀。 “总要让人知道,太湖军也是无恶不作,连出家人都不放过。”红蜘蛛唇角泛起邪魅笑意:“王母会的名声毁于一旦,咱们也不能让城里的百姓以为太湖军是什么好人。” “四师兄,王母会已经完了,咱们是否要离开江南,回去向师尊复命?”几名黑衣蒙面的人围拢过来。 红蜘蛛目光锐利,显出寒意:“太湖军杀进苏州城,多年辛苦毁于一旦,咱们就这样回去,如何交代?总要带几颗人头回去,否则无法交差。”顿了顿,轻声道:“先潜伏下来,找机会摘下几颗太湖军头领的人头,若是有机会,将长孙元鑫的人头也带回去,如此师尊才不会怪罪我们。” 其他人都是恭敬道:“谨遵师兄吩咐!” 正文 第七二七章 劝降 沭宁县城南不到三十里地,一片茂林之中,毕月乌躺在一棵树下,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军主力怎会袭击苏州营? 按照部署,苏州营攻打沭宁城,箕水豹率领左军主力在侧翼牵制西峡山的太湖军,自己则是率领所部兵马两千余人在南城外吸引守军的部分兵力,计划可说是天衣无缝。 以苏州营的实力,全力攻打沭宁城,最多也就三天,肯定能够攻破城池。 为此分兵之时,他带了三天的口粮,那是铁了心要守在南城外。 苏州营攻城的时候,他也派出探子,注意北城那边的动静,本来得到禀报,苏州营猛攻沭宁城,战况激烈,不落下风,毕月乌本来还信心满满,可是却忽然得到禀报,左军突然袭击苏州营侧翼,苏州营猝不及备,迅速撤兵,北城激烈的厮杀在瞬间就突然停息。 毕月乌得到军报,只觉得匪夷所思。 他实在不明白文仁贵到底是发什么神经,怎会在关键的时候袭击苏州营。 他本想亲自找文仁贵问罪,但心里却明白,自己如果真的跑过去找文仁贵,只怕是自投罗网,文仁贵既然袭击了苏州营,那就是叛了,自己送上门去,只怕立时就要被文仁贵一刀砍了。 他一时措手不及,立刻下令后撤十五里地,等了一天,得到消息,太湖军偷袭了伏牛山,埋伏在山上,与左军前后夹击,几乎将苏州营全歼。 得到消息的时候,文仁贵如同五雷轰顶。 苏州营被全歼?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苏州王母会最强的兵马,竟然会被一帮泥腿子歼灭? 他在南城外十几里地,伏牛山则是在北城外二十多里地,相隔有四十里地,伏牛山之战发生的时候,文仁贵这边根本还没有闹清楚状况,不敢轻举妄动,等到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伏牛山之战已经结束。 左军和苏州营都是伤亡惨重,苏州营骑兵在重围之下,虽然奋力拼杀,砍杀无数左军兵士,但最终却也被近万左军消耗殆尽,六百骑兵最终仅有数十骑浴血杀出,几乎是全军覆没。 苏州营步卒更是在太湖军和内库骑兵的联合剿杀下,死伤惨重,或死或俘。 倒是跟随苏州营前来的两千王母信徒,发现局势不对的时候,许多兵士立刻溃散,一些胆大的甚至装作是左军的兵士,竟然对苏州营骑兵发起攻击。 伏牛山一战,苏州营惨败,天亮之前得到消息后,毕月乌心知大难临头,再次后撤,躲进了这片茂林。 南城外一马平川,唯一可以作为屏障的也就只有这片茂林、 两千人马都是步卒,分兵之时携带了三天的口粮,本以为三天一过,沭宁城必破,但现在看来,这都是文仁贵的奸计,躺在树下的毕月乌两眼发直,双拳紧握,恨不得将文仁贵千刀万剐。 他背叛了王母会! 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可是毕月乌也明白,自己手头仅有两千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文仁贵的敌手,且不说文仁贵临阵叛变,多了城中守军和太湖军的帮助,即使只有文仁贵原有的兵马,那也都是当年从青州过来的青州军残部,这些人的战斗力绝非自己手底下这两千好人能够相比,这时候去找文仁贵寻仇,只是自寻死路。 手中的口粮维持不到两天,连续撤军,已经让手下的兵士们察觉到战局不利,毕月乌一时间实在不知何去何从。 “星将,有兵马过来.....!”一人匆匆来报。 毕月乌赫然坐起身,问道:“什么人?” “是井木犴星将带着兵马过来。”来人禀道:“井木犴正在林外,喊话让星将去见。” 毕月乌顺手拿过刀,脸色阴沉,快步出了林子,远远看见宇文承朝,怒从心中烧,如同猎豹般直向宇文承朝冲过去。 宇文承朝身后兵马众多,却远远待在后方。 “你这个叛徒,老子斩了你。”毕月乌冲上前来,挥刀直向宇文承朝砍过去,宇文承朝镇定自若,只等到大刀砍过来,才侧身闪过,毕月乌并不收手,反手挥刀再次斩过去。 宇文承朝这次却没有闪躲,反倒是身体微侧,右手探手,不但轻松避过毕月乌一刀,反倒是扣住了毕月乌的手腕子。 毕月乌只觉得自己手腕似乎被铁箍箍住,脸上变色,大是吃惊,宇文承朝神情淡然,平静道:“你不是我对手。”手上猛一用力,向后一推,毕月乌蹭蹭后退几步。 “井木犴,你们这群叛徒。”毕月乌抬刀指着宇文承朝:“箕水豹在哪里?让他出来,我要砍了他。” “箕水豹弃暗投明,已经得到公主的嘉许。”宇文承朝单手背负身后,淡淡笑道:“毕月乌,看在咱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亲自过来救你。” “救我?”毕月乌一怔。 宇文承朝缓缓道:“你的底细,我查的很清楚。当初你受贪官欺凌,家破人亡,你斩杀了仇敌,被官府通缉,恰好结识左神将,毅然加入了王母会。你加入王母会的初衷,除了是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也是因为确实无路可走,我没有说错吧?” “那又如何?” “苏州营败了。”宇文承朝看着毕月乌眼睛道:“箕水豹幡然醒悟,弃暗投明,所以左军也不再效命于王母会,你手下这些人,已经是孤军一支。” “就算剩下一兵一卒,也要血战到底。”毕月乌目中喷火:“老子可不像你们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背叛王母会。” 宇文承朝笑道:“血战到底?你当真觉得你手下那些人会跟随你血战到底?” 毕月乌一怔,宇文承朝叹道:“毕月乌,你加入王母会这些年,并无作恶,为人倒也是正直,所以公主有令,只要你愿意归降,公主可以既往不咎。你手下这些兵士,如果愿意回家,公主会发放盘缠,如果愿意留下,公主也会另有安排,总是要让他们衣食无忧。” “我绝不投降!” “我知道你会这样说。”宇文承朝笑道:“我给你机会,你既然想战,那就过去将你的兵马带出来,咱们血战一场。” 毕月乌望着宇文承朝后面黑压压的兵马,咬牙切齿。 便在此时,只见到从后方军阵中一骑飞马而来,毕月乌皱起眉头,待得那人骑马过来,才看清楚马背上是一名年轻人。 年轻人骑马到得宇文承朝身边,翻身下马,向宇文承朝问道:“大公子,这就是毕月乌?”看向了毕月乌。 “正是。”宇文承朝点头,向毕月乌道:“这位是秦逍秦少卿,他说的话,可以代表公主。” 秦逍带着公主传营入城,孤身血战,生擒奎木狼,此事早已经传开,毕月乌自然是知道,见得眼前这年轻人便是秦逍,着实有些意外。 “我若告诉你,昨晚伏牛山之战的时候,苏州城已经被攻破,你肯定不相信。”秦逍凝视着毕月乌,微笑道:“我若告诉你,王母会已经走投无路,你肯定也不相信。不过我若告诉你,我可以将你手下这两千人杀得一个不剩,你不能不信。” 他面带微笑,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后背发寒。 “苏州城你们回不去。”秦逍不等毕月乌多言,继续道:“往南走,就是杭州,你两千兵马去杭州,杭州营正好张口一口吃掉。你们现在只有不到两天的口粮,我不用打你,只要围住你,你的人就会活活饿死。” 毕月乌眼角抽动,知道秦逍所言不虚。 对方既然能够将苏州营都全歼,更何况自己手下这区区两千乌合之众? 毕月乌握刀的手紧了紧,却又松了松。 不存在有援兵来救,亦不知去向何方,毕月乌此刻竟是一片茫然。 “从一开始,你们就只是被利用的工具。”秦逍平静道:“江南世家要利用你们稳住他们在江南的富贵,他们起事,从不是为了什么天下百姓,你毕月乌也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听说你是被贪官污吏弄得家破人亡,如今竟然被江南世家利用,带着一群百姓去维护他们的利益,我实在不知道是你太蠢还是太幼稚。” 毕月乌怒道:“我不是为钱家效命。” “但事实上你就是被他们利用。”秦逍冷笑道:“本来你们聚众作乱,我没必要和你在这里多费唇舌。但大公子觉得你并非大恶之徒,向公主求情,要给你一次机会,公主宽厚,这才让我们过来游说。机会给了你,你如何抉择,是你的事情,如果你执迷不悟,那就只能是刀兵相见了。”顿了顿,叹道:“你身后那些人,都是寻常百姓,都有妻儿老小,如果你因为自己的坚持,让他们葬身于此,就算是死,恐怕你也不得安宁。” 毕月乌忍不住向茂林望过去,只见到手下那群人正茫然地看着这边,许多人手中甚至连正儿八经的兵器都没有,只拿着一根木棍,这样一支队伍想要和对手决战,完全是自寻死路。 宇文承朝也是叹了口气:“毕月乌,经此一事,江南会有改变。公主会整肃吏治,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伸出手:“跟我去见公主,公主会既往不咎。你是穷苦人出身,不要将你身后的那些人带入深渊。” 毕月乌抬头望天,许久之后,长叹一声,道:“他们如何选择,是他们的事情,我绝不会向官府屈膝。”将手中大刀丢开,转过身,向东边走,林中的兵士们都是茫然,毕月乌头也不回,宇文承朝和秦逍看着他渐行渐远,直到再也不见。  正文 第七二八章 群英会 沭宁城县衙,各路将领汇集其中。 院子不大,人却不少。 昨夜伏牛山一战,将苏州营围歼,取得了许多人想也不敢想的战果,无论是太湖军还是内库骑兵,都是居功至伟,而宇文承朝统领的左军,更是功劳卓著。 太湖军与内库骑兵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但昨夜一战,内库骑兵突袭苏州营步卒侧翼,屠阔海率军从伏牛山趁势而下,两军合力将苏州营步卒杀得溃不成军,可说配合得异常默契。 英雄惜英雄。 屠阔海钦佩姜啸春带着一百多号人就敢突袭敌军侧翼,姜啸春也欣赏屠阔海没有丝毫的耽搁,能够抓住时机及时冲杀,这一战大获全胜,两人心情都是很好,互相之间也是惺惺相惜。 董广孝则是和费辛等官员交谈,无非是商议接下来的动作。 “秦大人到!”外面传来声音。 众人顿时就静了下来。 屠阔海和姜啸春昨夜一场大胜,清理战场,刚入城不久,知道秦逍和宇文承朝领兵去劝降毕月乌,尚未见面。 秦逍进了院子,扫了一眼,立时露出笑容,拱手道:“酒将,姜统领,诸位大人!” 众人也纷纷拱手,宇文承朝也朝众人拱手,猛地见到一人从姜啸春身后冲出来,盯着宇文承朝,哽咽道:“大.....大公子!” 院子人不少,也没有太多人注意此人,这时候见他冲出来,都有些意外。 宇文承朝看了过去,先是一怔,随即惊喜交加,亦是哽咽道:“胖....胖鱼!” 虽然昨夜两人都在战场血战苏州营,但却并未相见,胖鱼今日跟着姜啸春一起入城,直到此时才见到宇文承朝。 实际上院内众人大都不识得宇文承朝,见胖鱼称呼他为“大公子”,都觉奇怪。 宇文承朝也不在意院内都是人,上前去,一把将胖鱼抱在怀中,胖鱼泪如雨下,哽咽道:“大公子,我可找到你了。” 宇文承朝潜伏于王母会,事关重大,除了麝月和秦逍,在场其他人俱都不知,胖鱼自然也不知今日竟然能与宇文承朝在此重逢。 西陵叛乱,那一夜过后,宇文承朝随着秦逍杀出樊郡黑阳城,此后入关进京,心中时刻挂念着胖鱼等人,不知那些弟兄是生是死,此刻见到胖鱼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自然是惊喜无比。 秦逍知道此刻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向众人介绍了宇文承朝,西陵宇文家名声响亮,众人得知眼前这虎步龙行的汉子竟然就是宇文家的大公子,俱都惊讶。 “昨夜左军血战苏州营,便是大公子统领。”秦逍笑道:“屠酒将,姜统领,我是真没有想到这次公主蒙难,诸位能够齐心协力,一举歼灭叛匪。” 屠阔海直爽汉子,闻言笑道:“歼灭苏州营首功,自然要记在宇文大公子的身上,如果不是左军,我们也不可能歼灭苏州营。”向姜啸春笑道:“姜统领,你功劳虽不小,但可比不得宇文大公子。” “那是当然。”姜啸春心里有些奇怪,宇文承朝怎会出现在左军,又如何做到统领左军袭击苏州营,但凭心而论,若非宇文承朝统领左军兵马向苏州营发起攻击,太湖军和内库骑兵也绝无可能找到机会击败苏州营,论功而言,宇文承朝自然是首功。 “不敢当。”宇文承朝拱手道:“昨夜一战,诸位默契配合,一举功成。其实谁的功劳大,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沭宁城之围已解,公主有惊无险。” 众人都是点头。 “酒将,太....令狐头领为何不见?”秦逍看向屠阔海问道。 屠阔海忙道:“令狐大哥自然是要过来拜见公主,应该正在路上。” 忽见到陈曦从屋里出来,向众人拱手道:“诸位,殿下来了!” 众人都是神情一敛,很快就见到一身裙装戴着斗笠轻纱的公主殿下出现在门内,众人立时都齐呼千岁,跪了下去。 “都起来说话。”麝月语气柔和,抬手道:“今次本宫能够转危为安,全赖诸位舍命相救,本宫很是感激。” 费辛立刻道:“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宏福.....!” 还没说完,麝月已经打断道:“没什么吉人自有天相,如果没有诸位,本宫不会转危为安。”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秦逍身上,问道:“秦逍,南城外的叛军如何?” “回禀公主,南城外两千兵马已经缴械归乡,如今已经在城外等候处置。”秦逍恭敬道:“贼首毕月乌并没有负隅顽抗,却也没有归降。” 麝月蹙眉道:“他人在何处?” “臣让他走了。”秦逍道:“当时他手底下还有那两千兵马,如果强行抓捕,可能会激起他手下兵马的激烈反应,所以臣斗胆,放他离开,那两千人也就不战而降。” 麝月有些不悦道:“放他走了?你这不是放虎归山?” “公主,放走毕月乌,并非是秦大人的意思,是.....!”宇文承朝立刻要担起责任,秦逍已经道:“公主,毕月乌不是虎,他也无山可归。” 麝月想了一下,才道:“若是他继续为非作歹,本宫找你算账就是。”也不多言,转身回屋,陈曦这才道:“秦逍、宇文承朝、姜啸春、屠阔海、董广孝和费辛进来议事,其他人可以先退下了。” 众官员这才拱手退下,宇文承朝拍了拍胖鱼肩头,道:“回头再细聊。”当下六人都进了屋里。 屋内早已经摆好了椅子,麝月坐在上位,她玉背挺直,已经摘下斗笠,俏脸镇定,不怒自威。 “都坐下说话吧。”麝月吩咐道,待众人落座后,才问道:“城外现在是何状况?” “回禀公主,昨夜一战,双方死伤都不轻,苏州营有几十名骑兵逃脱,随行而来的从军也溃散,不过苏州营几乎是全军覆没,除了战死的,俘虏了近千人。”姜啸春起身拱手道:“苏州营统领钱归廷临阵脱逃,不过令狐首领事先算准了他要逃回苏州城,在途中埋伏,正好截住了他,已经将其射杀。”麝月双目冷厉,微点螓首:“很好。” “眼下正在城外清点战场掩埋尸首。”姜啸春道:“苏州营带来的大批粮食,也正准备运到城中。” 麝月微微颔首,看向屠阔海,问道:“部署昨夜一战之前,令狐玄派人告诉本宫,太湖军主力昨夜袭击苏州城,说的不清不楚,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屠阔海起身道:“公主,令狐.....大哥让草民今日拜见公主之时,将其中的原委详细禀明公主。” “本宫一直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麝月淡淡道:“现在也是该告诉本宫了。” 屠阔海整理了一下思路,终于道:“公主,令狐大哥此番带来的两千多人,并非太湖渔民主力,主力一直都是留在太湖。其实此次的计划,是由顾大人亲手制定。” “顾大人?”麝月疑惑道:“什么顾大人?” “顾白衣!” 其他人倒也罢了,秦逍却是吃了一惊,急道:“顾.....顾大哥?你是说顾大哥在太湖?” 麝月从苏州城逃出之后,为引开追兵,队伍兵分两路,顾白衣带人引开苏州营骑兵的追拿,这些时日,秦逍无时不在挂念顾白衣的安危,不知道他那一路人马到底是什么情况。 此时听得屠阔海突然提及顾白衣,甚至称此番计划是顾白衣制定,当然是大吃一惊。 “秦大人放心,顾大人和他身边那几人,都是安然无恙。”屠阔海微微一笑,继续道:“顾大人到了太湖,和令狐大哥商议平叛事宜。我们当时都很清楚,苏州城坚固无比,而且整座城池都被王母会控制,苏州营的精锐兵马也坐镇苏州城,以太湖渔民的实力,若是强攻,根本不可能攻破苏州城。一开始我们是准备等待朝廷的援军抵达之后,配合官兵平乱,可是没过几天,就打听到公主被叛军围困在了沭宁城。” 麝月瞥了秦逍一眼,心想如果不是秦逍一直在身边护卫,甚至拼死送自己进城,自己根本不可能安然无恙抵达沭宁城。 “知道此事后,顾大人和令狐大哥立刻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屠阔海条理清晰,恭敬道:“顾大人深知,苏州之乱是否能够迅速平定,最关键的就是能否拿下苏州城。只要拿下苏州城,就等若是斩断了蛇头,蛇无头不行,王母会很快就会溃散。可是要拿下苏州城,谈何容易?按照顾大人的意思,要控制苏州城,必须要做到两点,第一点就是从苏州城将苏州营调离,第二点便是骗开城门,绝不能强攻。” 在场众人都是点头,如果苏州营守着苏州城,闭门固守,莫说是太湖军,就算是神策军兵临城下,想要攻破苏州城也绝非易事。 “要调开苏州营,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屠阔海面对麝月,倒还是敬畏有加:“只要沭宁城能够坚守孤城,让叛军迟迟无法破城,苏州城那边担心援军抵达,势必是心急如焚,他们肯定会动了调来苏州营攻城的心思,但他们又担心苏州城的防务,定然是犹豫不决。这种时候,只要令狐大哥带着太湖渔民出现在沭宁县,就等如是帮他们做了决定,因为他们绝不会错过除掉令狐大哥的大好良机。” 正文 第七三零章 棘手难题 秦逍一番话,让众人神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公主,秦大人所言极是。”董广孝正色道:“治病去根,如果不能将昊天那几人铲除,王母会这支病根就不算祛除。” 姜啸春也是正色道:“虽然苏州之乱行将平息,但现在仔细想想,苏州之乱比之当年的青州之乱犹有过之。苏州王母会不但更为隐秘,而且拉拢了江南世家。青州之乱,参与王母会的只是一些被蒙蔽的百姓,并无士绅豪族参与其中,而苏州之乱,苏州第一世家卷入其中,甚至连许多官员和苏州营都被拉拢,局面比当年其实更为险恶,由此亦可见王母会在青州失败后,行事更为周密小心。此番如果被昊天他们走脱,有了经验教训,他们再要作乱,情势肯定比今次还要凶险。” 麝月微点螓首,道:“你们说的没有错,贼首不除,后患无穷。”看向一直没有吭声的陈曦,道:“陈曦,你们紫衣监素来耳目灵通,这次苏州王母会之乱,本宫固然要担负很大的责任,但你们紫衣监事先毫无察觉,也是难辞其咎。” 陈曦立刻拱手道:“奴才和紫衣监确实有失察之责,恳请殿下责罚!” “如何责罚,回京之后再议。”麝月淡淡道:“在座的这些人,大都是与叛军生死相博的忠义武将,并不擅长调查那些鬼祟之徒,所以调查昊天等人的责任,还是要着落在你们紫衣监的身上。江南有你们紫衣监的耳目,也该好好整肃一番了,吃着朝廷的俸禄,却尸位素餐,朝廷可不会养一些闲人。” 陈曦惭愧道:“是。” “本宫会尽快写一道折子送京。”麝月俏脸严肃道:“这次平乱过后,王母会的残党也不能立刻就铲除干净,所以本宫的意思,你就留在江南整肃紫衣监那帮人,专门负责追查昊天和王母会残党一事。本宫记得你多年前也在江南待过,对这边的情况比较熟悉,此事过后,就不必再回京了。当然,紫衣监的事情本宫不好直接插手,只是向圣人提出这个建议,你也可以写一道公文送到京里,该说什么,你自己也明白。” 陈曦恭敬道:“奴才定然按照公主的吩咐去办。” “这次你们都立下了大功。”麝月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缓缓道:“只是现在还不方便赏你门,等这事情彻底完结,本宫再重重有赏。”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说的?” 宇文承朝犹豫了一下,终于站起身,拱手道:“草民有事还请公主示下。” “你说。” “公主,现在城外尚有上万王母信徒。”宇文承朝道:“不过这其中大多数都是被强拉来的普通百姓,伏牛山一战,死伤惨重.....!”微顿了顿,才继续道:“被拉来的百姓,发放盘缠,让他们回家自然不难,不过还有些人不好处理,需要公主决断。” “你是说红腰带?”麝月问道。 麝月自然已经知道,王母信徒分为两种腰带,红腰带是在苏州之乱前就很早加入王母会的虔诚信徒,而黑腰带加入王母会的时间较晚,大多是都是近期被强行拉来逼迫加入。 宇文承朝神情严肃,道:“正是。红腰带大都是很早就加入王母会,而且受蛊惑很深,一部分更是坚定的信徒,相信王母救世之说是真。这些人即使让他们回家,日后也未必能够踏踏实实生活,一旦再有人鼓动,他们很可能卷土重来,所以要处理这些人,需要谨慎。”犹豫了一下,才道:“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一些人的情况比较复杂。” 麝月示意宇文承朝坐下说话,等宇文承朝坐下之后,才问道:“你是说文仁贵的部下?” “公主英明。”宇文承朝眉头微紧,斟酌了一下措辞,才道:“左军所辖各部,大都只是乌合之众,但文仁贵一部却十分特殊。文仁贵部下的这些人,有三股来路。一路是当年三州七郡叛乱之时,青州军的残部。青州军被朝廷平定之后,文仁贵带着残部流窜,这些人也都一直跟在他身后。第二路则是.....!” “所谓的忠良之后?”见宇文承朝犹豫,麝月直接说了出来。 宇文承朝也不好点头,道:“圣人登基,有不少官员因为反对而受到惩处,他们的家人和后裔流落在外,不少投奔到了文仁贵这边。” 这个话题十分敏感,在场诸人都不敢多嘴。 “最后一路,便是青州王母会的残部。”宇文承朝道:“不过这一路人也很负责,其中就包括了不少另外两路的人马。昨晚歼灭苏州营之战,文仁贵这一部兵马是主力,骁勇无比,而且战死不少人,可以说为平定叛乱立下了汗马功劳。”顿了一下,谨慎道:“比起红腰带,文仁贵这支部下最难处置,还请公主示下。” 麝月看了看众人,问道:“你们有什么看法?”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不好言语。 “公主,此事事关重大,依下官之见,是否将此事先向朝廷禀报?”费辛犹豫了一下,终是打破沉寂:“虽说他们确实立下了功劳,但这伙人早就被朝廷确定为乱党,无论是青州残部,还是.....还是那些官员的家眷后裔,他们都算是朝廷的心腹之患,公主可以让朝廷来决断他们,不必亲自过问。” 在场诸人都不是愚笨之辈,知道费辛这也是为公主考虑。 无论青州军还是所谓的忠良后裔,都是反对圣人登基的势力,在圣人眼中,当然都是叛党,如果公主赦免甚至赏赐了他们,必定引起圣人的不满,甚至会有人因此对公主发难,指责公主包庇乱党,这当然会给麝月带来大麻烦。 苏州之乱已经动摇了公主的根基,如果再为了这些人触怒圣人,对公主的地位自然是更加不利。 “公主要不要直接将他们全都杀了?”一阵沉寂中,忽听秦逍声音响起。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宇文承朝赫然变色,麝月亦是蹙起秀眉。 “秦大人,他们可是刚刚为公主立下大功。”姜啸春昨夜率领内库骑兵参加伏牛山之战,亲眼看到左军与苏州英血战,昨夜之战,内裤骑兵和左军自然是友军。 他对战场的情势自然很清楚。 左军虽众,但大都是普通百姓,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胆量都远远不能与苏州营相提并论,唯独文仁贵手下那帮人,都有作战经验,也不缺乏勇气,在宇文承朝的率领下,成为歼灭苏州营骑兵的主力军。 近万左军,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其实就是文仁贵手下那不到三千人。 秦逍此时说要将那些人全都杀了,吃惊之余,姜啸春却也有些恼怒。 “不错,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现在是否能够在此安然议事,还是个未知之数。”秦逍神色平静,缓缓道:“苏州营猛攻沭宁城,如果没有左军突袭他们的侧翼,即使我们能过击退敌军,却也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伤亡。”顿了顿,轻笑道:“公主,左军袭击苏州营,确实是文仁贵的诡计,希望以此取信于公主,找到机会接近公主出手擒拿,可是他手下那些人可不知道这是文仁贵的计策,也许在他们看来,文仁贵就是带着他们保护公主。” 麝月弧度优美的朱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宇文承朝立刻道:“不错。公主,草民斗胆说一句不该说的话,文仁贵手下的将士,对公主还是心存敬畏。昨夜与苏州营血战,在这些人看来,是为公主而战。” 秦逍神情变得严峻起来,道:“费大人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些人确实是被朝廷视为乱党,如果公主赦免了他们,朝中必定有人会以此向公主发难。不过公主如果将他们的生死直接交给朝廷决定,他们的下场几乎可以预料,朝廷肯定不会轻饶他们。既然让朝廷决断只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我的意见,还不如现在直接将他们杀了。” 麝月瞥了秦逍一眼,道:“本宫派你去杀他们,你答不答应?”语气之中,似乎有些恼怒。 “只要公主下令,小臣哪怕是被天下人唾弃,依然会遵从公主的吩咐。”秦逍叹道:“一来小臣也没什么名声,二来小臣也从来不在意什么名声,所以哪怕手上沾满鲜血成为屠夫,也无所畏惧。可是小臣只担心杀了他们,会让公主名誉扫地。公主,很快天下人都知道,公主受难之时,是太湖军和内库骑兵加上左军联手歼灭了叛军,让公主转危为安,他们还会知道,左军在关键时刻,被公主感召,弃暗投明,毅然改邪归正。当然,他们还知道,这些改邪归正救公主于危难之间的将士,最终却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在场诸人都是低着头,心想秦大人年轻气盛,这些话也只有他敢向公主说,换做自己,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向公主说这样带着嘲讽之意的言辞。 正文 第七叁一章 抢钱 麝月见众人都是看着地面,白了秦逍一眼,淡淡道:“秦大人真是忠心耿耿,一直都在为本宫的声誉着想,本宫还真是要谢谢你。” 口里说着谢谢,但在场众人都听出语气不对。 “宇文承朝,文仁贵其心可诛,他手下这些人又是什么心思?麝月微一沉吟,才看向宇文承朝问道:“他们多年来一直反对朝廷,说是乱党并不为过。如果将他们交给朝廷发落,结果确实不会太好。” 宇文承朝起身来,犹豫了一下,似乎下定了决心,肃然道:“公主,草民有一句大逆不道之言,本不该说出口,但公主既然询问,草民只能据实禀报。” “你说。”麝月声音温和:“在座的诸位都是自己人,无论说什么,本宫都不会问罪。” 众人听公主这样说,心里都是一暖,能让堂堂公主说出大家都是自己人的话,并不容易。 “无论是青州军残部,还是逃亡的官员后裔,他们都觉得自己不是乱党。”宇文承朝肃然道:“他们的宗旨,是反对夏侯,而不是反唐!” 麝月蹙起秀眉,其他人都是默不作声。 “文仁贵被囚之后,草民出城召集左军将领,主要就是文仁贵的那些部下。”宇文承朝缓缓道:“形势所迫,草民只能告诉他们,文仁贵真心效忠公主,愿意帮助公主平定叛乱。之前苏州营攻城,文仁贵带兵袭击侧翼,所以文仁贵的部下都以为他是真的要效忠公主。我告诉他们公主留文仁贵在城中有事,他们都是亲眼看到文仁贵主动入城,听说公主吩咐他们歼灭苏州营,他们并无反对,更无怨言,而是随着草民血战苏州营,草民可以用人头担保,这帮人也许对夏侯一族不满,但对公主却是忠心耿耿。” 麝月微低螓首,若有所思。 众人心里都清楚,所谓的夏侯一族,其实就是指圣人。 青州军当年起兵,就是因为圣人登基,青州文刺史打出恢复李唐的旗号,毅然与朝廷为敌。 反圣人而不反唐,听起来很滑稽,但细细一想,这中间的差距确实不小,不过这样的事情着实敏感,当年无数官员反的也不是大唐,但最终却都是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所以没有人敢对此事轻易开口。 “朝廷视他们为叛军,想要保全他们,并不容易。”许久之后,麝月才幽幽叹了口气,向宇文承朝道:“宇文承朝,你眼下是否还能控制他们?” 宇文承朝道:“这些人的来路不同,心思也是不同。这其中有一部分是青州王母会的余孽,这些人虽然数量不多,但却坚定反对朝廷,对公主也不存在忠诚,他们参战,只是因为力量太小,无法反对整个左军的决定,如果继续留下来,确实可能会有后患。但青州军残部和官员的家眷后裔,他们其实更希望得到平反,恢复他们的名誉。青州军那些人都觉得自己当年起兵,是为了保护李唐江山,不是谋反,所以被扣上叛军名义,一直都无法接受,官员们的家眷也都是如此想法。” “青州王母会残部有多少人?”麝月问道。 宇文承朝道:“文仁贵部下共有两千六百多人,其中青州王母会残部有四百多人,昨夜战死了一小部分,还剩下三百多号人。剩下的都是青州军残部和官员家眷,伏牛山之战,战死近四百人,现在不足两千人。”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恭敬道:“公主,草民知道朝廷容不下他们,可是.....他们血战苏州营,数百人战死,固然是对公主一片丹心,也是因为草民蒙骗了他们。草民对不住他们,斗胆恳求公主能够保他们性命。” 麝月犹豫着,费辛叹了口气,道:“宇文公子,恕费某直言,公主要保全他们,会让公主陷入困境,到时候朝中会有人以此为由对公主发难。” “宇文承朝,此事本宫会好好斟酌。”麝月打断了费辛的话,平静道:“这几日暂由你管束左军。还有文仁贵如何处置,本宫想好之后,再做决断。” 事关重大,即使是麝月,也不好立刻做出决定。 “屠阔海,令狐玄何时入城?”麝月看向屠阔海。 屠阔海忙起身道:“应该就在路上。” “等他来了,直接来见本宫。”麝月道:“太湖渔民伤亡人数,你列一个清单上来,本宫会从重抚恤,立功的渔民,本宫也会重重赏赐。”想了一下,才道:“派人打听一下苏州城那边的状况,若有消息,立刻来报。你们都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秦逍,你留下来,本宫有事要问你。” 众人一齐起身拱手:“遵令!” 待众人退下之后,只有秦逍独自留下来,恭敬道:“公主有何吩咐?” “秦大人神威凛凛,本宫哪敢吩咐你啊。”麝月冷冷道:“立功将士却身首异处,真是可悲可叹,秦逍,你倒是很感慨啊!” 秦逍知道自己方才那番话肯定让麝月不舒服,只能道:“公主恕罪。其实小臣是想说,危难的时候,各路兵马都想着效忠公主,咱们可不能做卸磨杀驴的事情。” “咱们?”麝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还知道是咱们。难道你不知道,我若是赦免了他们,回京之后,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秦逍叹道:“小臣知道。” “既然知道,还当众将我逼得无路可走?”麝月瞪了他一眼,美艳不可方物,低声道:“既然你想让本宫保住他们,那你现在就拿一个办法出来,必须要两全其美,否则本宫饶不了你。” 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其实小臣还真想了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公主愿不愿意,也不知道圣人会不会恩准。” “说来听听。” 秦逍向麝月那边微微歪过去,轻声道:“公主可还记得咱们的约定?” “什么约定?”麝月淡定自若,云淡风轻。 “公主,你是金枝玉叶,说话不能不算话。”秦逍苦着脸道:“你答应过小臣,只要查出内库一案的真相,就会向圣人请求征募新军,如今内库失窃一案已经水落石出,征募新军的事情,也要提上日程了。” 麝月冷哼一声,道:“我就知道你一直惦记着这事。可是征募新军和安置那群人有什么关系?”美眸微转,灵韵妩媚:“你该不是想说,让那群人成为新军的班底?” “公主果然是睿智非凡。”秦逍笑道:“小臣正是这个意思。” 麝月一怔,随即蹙眉道:“你真有这个打算?” “公主,苏州钱家造反,其他六姓肯定也是脱不了干系。”秦逍看着麝月动人的眼眸道:“虽说暂时并无他们谋反的消息,但圣人此番应该不会饶过他们。” 麝月心想这家伙话风突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双目锐利起来,那朦胧如雾的眼眸中竟是带着冷厉杀意:“圣人饶不过他们,本宫更饶不过他们。” “公主可想过,如果江南七姓获罪,查抄家产,那是多少银子?”秦逍压低声音道:“国库虚弱,江南世家自己找死,苏州之乱平定后,公主以为接下来会是什么局面?” 麝月冰雪聪明,自然也明白秦逍意思,低声道:“朝廷自然会将江南七姓赶尽杀绝。” “圣人是这个心思,国相肯定也是这个心思。”秦逍轻声道:“所以不管江南七姓使出什么招数,从钱家举起反旗的那天开始,他们就注定死无葬身之地。”顿了顿,身体更是往前倾:“公主,朝廷派来的援军肯定在半道上,也许近日就要抵达江南,你觉得如果真要抄没江南世家,抄没出来的巨资将会落在谁手中?” 麝月眼角微跳,美眸圆睁,看着秦逍道:“你的意思是?” “我只担心有人到时候捷足先登,抢先抄没世家资财,尔后将这些资财运出江南。”秦逍与麝月四目对视,低声道:“如果江南七姓的资财全都被弄走,江南财富恐怕要被抽走一半,如果这些资财都收归国库,那倒也罢了,可是我担心有人会趁机打这笔巨资的主意。”顿了一顿,道:“公主掌理内库,内库的主要来源就是江南,如果江南因为七姓遭受重创一蹶不振,而且半数资财转移出去,我担心公主的内库恐怕也走到头了。” 麝月若有所思,目光锐利,冷笑道:“确实有人会惦记这笔资财,不过想要从江南拿走一两银子,也要看本宫答不答应。” “苏州还没有彻底平定。”秦逍缓缓道:“杭州和扬州咱们一时腾不开手过去,如果援军知道苏州叛乱已经被平定,兵马直接往杭州和扬州去,而且趁咱们之前抢走了那两州资财,公主准备如何应对?”握起一只拳头,凝视麝月,一字一句道:“公主,接下来咱们要开始抢钱了!” 正文 第七三二章 摆酒 麝月淡淡道:“本宫要银子,还需要抢?” “如果公主想要将江南七姓的资财收归内库,还真要抢。”秦逍笑道:“你若不抢,我保证除了苏州钱家,其他六姓的资财没有一两银子能落在内库。” 麝月蹙起秀眉。 “公主如果不相信,咱们可以等着看下去。”秦逍道:“只是我担心如果我们没有任何动作,最后公主会后悔。” 麝月轻哼一声,想了一下,终是道:“你说的确实没错,神策军此番南下,不但领着平乱之令,肯定也接到了抄没江南世家的吩咐。不过圣人不会直接给他们抄没家财的明旨。” “那是自然。”秦逍笑道:“否则天下人还以为圣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江南世家的资财派兵而来。” 麝月脸色一冷,沉声道:“住口。秦逍,你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可知道,这话要是被人捅到圣人耳边,你的性命还要不要了?” “有外人在,我也不会这样说了。”秦逍苦着脸道。 麝月白了他一眼,道:“难道我不是外人?你说的是我母亲,难道我和你的关系,比和自己的母亲还要亲近?” 秦逍尴尬一笑,道:“公主说的是,我是外人,以后不会胡言乱语了。” “不是不让你说话。”麝月没好气道:“可是有些话说出口,只会给你自己带来灾祸。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就算你得罪了国相,我照样也可以保你,但是亵渎了圣人,谁也保不住你。” 秦逍知道麝月这也是为自己好,神情一敛,恭敬道:“公主放心,以后说话我会注意分寸。” 麝月脸色和缓下来,轻声道:“不过你说的并没有错,圣人顾及颜面,绝不会直接给神策军抄没世家资财的明旨,即使要抄没,也要等到查出他们谋反的确凿证据。” “公主比我更明白,一个人有没有罪,从来不是因为他有没有罪证,而是想不想治他的罪。”秦逍轻笑道:“当前的局势下,神策军要想给江南世家戴上谋反的帽子,至少有一百种法子。他们兴师动众从京都而来,乱局已经在公主的运筹帷幄之下平定,他们无乱可平,自然也不会空手而归,一定会做些什么。” 麝月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道:“如果他们真的要抄没世家资财,确实是个棘手的事情。” “公主,所以我才说咱们要和他们抢银子。”秦逍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低声道:“江南七姓抄没的资财,只能进入内库,由公主掌握,绝不能落入其他人之手。” 麝月看着秦逍眉清目秀的面庞,目光变得温和起来,轻声问道:“为何如此帮我?” “要练新军,就必须要有银子。”秦逍老实道:“银子落到别人手里,征募新军的军费可能就没有着落,但是银子在公主手中,公主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麝月神情本来颇为柔和,听得秦逍此言,柔和之色瞬间消失,坐正身子,瞥了秦逍一眼,冷笑道:“你倒是一直都忘不了收复西陵。” “有些话,小臣不敢说!” “你胆大包天,还有什么不敢说的?”麝月面色淡然:“说吧!” 秦逍犹豫一下,才道:“公主,说句不怕你怪罪的话,小臣与公主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公主可能不在意,不过小臣是个重情分的人,既然有过生死与共的经历,小臣觉得如果有什么好处,那是宁可落在公主手里,也不能让别人占了去。”轻叹一声,道:“小臣就是这么幼稚。” 麝月哼了一声,道:“你说话从来都是胡言乱语,让人不知真假。”唇角却是泛起一丝浅笑,道:“如此说来,你有办法帮我将银子都抢到手?” “还在思考。”秦逍为难道:“如此一笔巨资,想要弄到手并不容易。不过为了公主,小臣必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别说的如此冠冕堂皇。”麝月白了他一眼,却是妩媚动人:“说到底,你还是为了征募新军。”想了一下,才道:“不过征募新军也是一个极好的理由,如果朝中有人打这笔银子的主意,就说这笔银子要用来征募新军,收复西陵。这个理由谁也不敢反对。” 秦逍忙道:“公主是准备将抄没的银子都用于征募新军?” “你想的倒美。”麝月没好气道:“都用来征募新军,宫里那几万张口去喝西北风啊?别说我不同意,圣人也不会同意。不过你也放心,如果这笔银子进了内库,我保证至少有三成用于征募新军。” “太少!”秦逍干脆往椅子上一靠:“公主,你也知道,如果只是对付西陵李陀,那倒容易,可是李陀背后有兀陀人。兀陀人的骑兵众多,要想应付兀陀骑兵,咱们也要练出一支骑兵,骑兵的装备马匹,那可是耗费巨大,银子不够,根本练不出有用的兵马。” 麝月道:“此事回头再议,等银子到手了再说。” “银子到手,你要是不认账怎么办?” “大胆!”麝月恼道:“本宫说话难道还不算数?” 秦逍道:“公主如果同意到时候将一半的银子用在征募新军上,小臣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银子给你弄到手,否则.....!” 麝月俏脸一沉,道:“否则如何?你敢威胁本宫?” “公主误会了。”秦逍苦笑道:“我是说如果能拨出一半银子征募新军,小臣有了底气,会勇往直前,否则意兴索然,不一定能想出法子。” 麝月冷哼一声,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准备让文仁贵的部下加入新军?” “公主在京里的时候承诺过,如果征募新军,会让小臣参与其中。”秦逍道:“小臣以为,文仁贵部下那些人,骨子里还是希望能够从头上摘下叛军的帽子。如果组建新军用来为大唐收复疆土,这是关乎大唐尊荣之事,也是利国利民之事,他们应该不会拒绝,而且给了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他们真的能够在疆场上立下战功,朝廷为他们恢复名誉,岂不是两全其美?” 麝月微点螓首,轻声道:“你这个主意其实很好。他们刚刚击败了苏州营这支叛军,让本宫转危为安,那是有功的,如果因为他们当初所为惩处他们,固然有理,却也让朝廷和本宫落下个卸磨杀驴的名声。只不过.....!”顿了一顿,若有所思,沉吟许久,才道:“你确信他们是否愿意为国效命?如果他们依然心存不臣之心,加入新军,反倒是后患。” “这还要公主好好安抚。”秦逍正色道:“他们反夏侯不反唐,对公主既然还存有忠心,公主如果多加安抚,承诺他们如果为国立功可以恢复他们的名誉,我相信其中大多数人还是愿意为公主效命。此外我们也会多加善诱,让他们为国尽忠。” 麝月道:“此事不宜立刻做决断,本宫再好好想想,你们也细细斟酌。”双眸变得深邃起来,轻声道:“文仁贵该如何处置?” 文仁贵此时被关在城中的监牢之内。 这是沭宁县的重囚牢房,随他入城的其他三人被另行关押。 文仁贵功败垂成,随即就被关押起来。 他对左军的影响太大,一旦出笼,被他回到左军,左军很可能会再次叛乱,麝月也曾想过直接将他斩杀,以除后患,但思虑再三,还是暂时关押,派了吕苦带人看守。 吕苦是麝月身边近侍,派他亲自看守,亦可见对文仁贵的重视。 牢房并不小,里面收拾的倒还算干净,文仁贵被戴上镣铐,虽然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但他心里清楚,以宇文承朝之精明,如今的左军肯定已经被宇文承朝控制在手中。 左军落在宇文承朝手中,苏州的局面将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咔嚓!” 牢门的锁链被打开,两名狱卒直接走进来,当先一人搬来一张小桌子,摆在牢房里,另一人手里则是提着饭盒,从里面取出酒菜,摆放在小桌子上。 一碗红烧肉、一条蒸鱼、一只烧鸡加上一碗烧豆腐,此外便是两坛酒。 文仁贵皱起眉头。 之前送来的饭菜很普通,这一次却是如此丰盛,明显有些不对,而且看到狱卒在桌上摆了两只酒碗,意识到什么,冷笑一声,等两名狱卒摆放好酒菜离开牢房后,便见到一道人影出现在牢门外,往里面打量几眼,这才缓步进来,直接在小桌子边一屁股坐下,拿起酒坛,排开封泥,给两只酒碗倒上了酒。 “宇文承朝,不必如此惺惺作态。”文仁贵盯着来人,冷笑道:“一桌酒菜,就想让我原谅你?” “你错了。”宇文承朝抬起头,盯着文仁贵道:“我不是来求你原谅,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错。我摆酒,只是想给你一次感谢我的机会。” “感谢你?”文仁贵怀疑听错了:“你让我感谢你?” “当然。”宇文承朝很认真点头:“你应该感谢我,不是为你自己,而是为了跟随你多年的那些部下!” 正文 第七三三章 送别 文仁贵冷笑道:“宇文承朝,看你也是七尺男儿,却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无耻。左军是不是被你蒙骗?” “就在昨夜,左军和太湖军联手,将苏州营一举歼灭。”宇文承朝端起酒碗,自饮自品,平静道:“苏州营全军覆没,左军也是立下了赫赫功劳。” 铁镣哗哗作响,文仁贵已经站起身,一脸恨意看着宇文承朝,厉声道:“一派胡言,苏州营何其精锐,岂会败给你?” “所以你连自己的部下也不相信?”宇文承朝嘲讽一笑:“昨夜一战,你的部下恰恰立下了汗马功劳,连公主对他们都是十分赞赏。” 文仁贵握住拳头,青筋暴起:“他们怎会相信你?” “他们相信你。”宇文承朝放下酒碗,自己斟上,平静道:“是你在苏州营攻城的时候,带领他们袭击了侧翼,所以他们觉得你确实是以苏州营为敌。你带人入城,他们也都一清二楚,都以为你是归降公主。你给我铺了路,所以我带领他们再去打苏州营,他们当然以为是你的意思,不会有丝毫怀疑。”顿了顿,淡淡一笑:“当初是你将我引荐给左神将,他们都知道你我有交情,所以我替你带着他们去冲锋陷阵,他们自然是俯首听命。” “无耻!”文仁贵怒吼道:“你这个卑鄙无耻之徒,我.....!”他惊怒交加,一时不知说什么,猛地向宇文承朝扑过来,宇文承朝端坐不动,沉声道:“要不要动手,等说完你再决定。” 文仁贵一时顿住,却还是厉声道:“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们的生死,你并不在乎?”宇文承朝冷冷道。 文仁贵盯住宇文承朝,厉声道:“你想怎样?” “文仁贵,你可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宇文承朝凝视着文仁贵,淡淡道:“你手下那些人都以为你是运筹帷幄的智者,其实在我眼中,你有勇无谋,眼光更是奇差无比,否则也不至于像一条丧家之犬到处流窜,从青州流窜到江南。” 文仁贵双目如刀,却不怒反笑,竟是在宇文承朝对面坐下,戴着镣铐的手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宇文承朝拿起酒坛,给他斟上,这才道:“你最大的错误,就是找了一面绝无可能成功的旗号。” “什么意思?” “你的目的是想铲除夏侯一族,恢复李唐。”宇文承朝道:“我只问你,你觉得你凭什么能做到?” 文仁贵冷笑道:“无论能不能做到,这都是我毕生之志。” “一个人有目标,值得尊敬,可是只会喊口号而没有过人的谋略去达成目标,那就是愚蠢了。”宇文承朝淡淡道:“没有周密的计划,你所谓的毕生之志,只是一个笑话。” 文仁贵冷哼一声,再次端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 “你借助王母会的力量,想要铲除夏侯氏,看似高明,其实愚不可及。”宇文承朝叹道:“莫非你以为凭着这些魑魅魍魉,就能够撼动夏侯一族?江南王母会,钱家和其他世家是担心自己的前程,与朝廷决一死战。那些红腰带,不过是被妖言蛊惑,而黑腰带,几乎都是被诱骗或者强行拉进队伍,我只问你,这样一支队伍,到底得不得民心?” 文仁贵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想要成就大业,只靠手里几把刀,或许能逞一时之快,却终究无法成事。”宇文承朝看着文仁贵眼睛道:“你找到王母会,可是无论钱家还是所谓的幽冥将军,这些人当真拥有民心?江南之乱,从一开始,其实就是一场闹剧,注定无法成事。”顿了顿,神情变得冷峻起来,道:“江南不是西陵,这里是大唐赋税重地,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变故,朝廷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打过来,不会给江南任何喘息的机会。你们以为控制了公主就能够要挟朝廷?江南水乡之地,从地理来说,没有奇险可守,勉强称得上为屏障的只不过是一些水道,可是这些水道控制在太湖渔民手中,而江南世家恰恰与太湖渔民水火不容,所以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对水道的控制。” 文仁贵自己拿过酒坛,往酒碗甄满酒。 “江南反了,朝廷要打,你们无险可守,却指望着帝国周边诸寇能够趁势响应。”宇文承朝笑道:“你不觉得从一开始的战略就很可笑?”顿了顿,自己端起酒碗饮了一口,放下酒碗继续道:“如果幽冥是蠢货,由他统领的王母会又怎能取胜?如果他智慧过人,又怎会看不明白江南王母会根本没有胜算?我甚至觉得,幽冥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苏州王母会会成事。” 文仁贵冷笑道:“如果他觉得苏州王母会无法成事,为何会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耗费精力在这边部署?” “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宇文承朝道:“可是我却知道,这次苏州之乱,哪怕你手下的左军没有反戈,甚至联手苏州营一同攻下沭宁城,但最终的结果,也依然是死无葬身之地。大唐虽然不复当年之强盛,可是如果盯死了江南,不惜一切代价要平定江南之乱,苏州王母会必败,而且唐军也一定会将所有的叛军斩尽杀绝,其中自然就包括你手下那些人。” “危言耸听。”文仁贵冷哼一声。 宇文承朝淡然一笑,道:“是否危言耸听,你仔细想想应该会明白。昨夜一战,你手下那群人立下了战功,公主虽然没有明示,但可以看出,她应该会尽力保全这些人。只要有公主保护,他们至少不会跟着你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此番我带领他们建功,是将他们从悬崖边拉回来,若是你还在以他们的生死,自然该替他们谢我。” 文仁贵大笑起来,嘲讽道:“宇文承朝,西北的风沙厉害,让你的脸皮也厚如城墙,这样无耻之言,你怎有脸说出来?” “我今天过来,只是看在还有过交情的份上,让你不至于死前还有牵挂。”宇文承朝站起身:“他们以后跟着我,我会尽力帮他们摘去叛党的帽子,所以他们未来的道路,你不用担心。” 文仁贵一怔,随即笑道:“原来你是要来杀我?” “你活着,就存在风险。”宇文承朝淡淡道:“我不允许风险存在。” 文仁贵看着宇文承朝,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宇文承朝,你确实是能成大事之人。” 宇文承朝沉默了一下,才道:“其实我和你有同样的理想,也希望大唐能够重现往日的荣光,你我的目标一致,但是道路不同。我知道以你的性情,也无法劝说你和我走同一条道路,甚至会成为隐患。” “你说的不错。”文仁贵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如果你们让我活着出去,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也依然会带着旧部与夏侯氏不死不休。” 宇文承朝凝视着文仁贵,沉默良久,终于道:“也许有一天,我会帮你达成夙愿。” “你?”文仁贵不屑笑道:“我做不到的事情,你觉得你自己很容易达到?” 宇文承朝摇头道:“我从没有觉得这件事情容易,不过我比你清楚,要想达到目的,必须要有一杆真正可以让天下百姓归心的旗号,得不到民心的旗号,终究是自寻死路。” “你找到了得民心的旗号?” “没有。”宇文承朝似乎在回答文仁贵,又似乎在喃喃自语:“我正在找,而且我相信迟早能找到。” 文仁贵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抬手抹去嘴角酒渍,看着宇文承朝道:“如果你真的有一天做到,可以到我坟前告诉我一声......!”随即自嘲一笑:“我死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坟墓。” “达成夙愿的那一天,我会亲自给你立碑。”宇文承朝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放在桌上:“它可以送你一程,没有痛苦。” 文仁贵哈哈一笑,道:“你终究还是个讲义气的人。”伸手拿过小瓷瓶,将瓷瓶中的毒药到进了酒碗中,正要拿酒坛,宇文承朝却已经先行拿起酒坛,给他斟满了酒。 文仁贵端起酒碗,看着碗中酒水,沉默了片刻,才抬头道:“你说的没有错,他们跟着我,没有活路。你带着他们,给他们谋一条生路,尽力保护好他们。” “我以性命向你发誓。”宇文承朝肃然道:“我将竭尽所能。” 文仁贵笑道:“如此我也就没有什么牵挂了。宇文承朝,记住你的话,帮我完成愿望!” “好!”宇文承朝点头道:“还有什么要交代?” “没有了。”文仁贵仰首将碗中毒酒一饮而尽,放下酒碗,笑道:“对了,我还真想到一件事情,如果可以,将我的尸骨送回青州,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吧,那是我的家,我奔波多年,不想客死异乡。” 宇文承朝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衫,向文仁贵深深一礼,再不多言,转身而去。 正文 第七三四章 过街老鼠 时当黄昏,苏州城沐浴在夕阳之下。 潘维行走出知府衙门的时候,抬头望向夕阳,脸上满是感慨。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再一次活着看到夕阳。 当日潘维行亲自前往钱府,目的就是拖住钱光涵,为公主的脱身争取时间,钱光涵暴露真面目之后,并没有直接将这位刺史大人杀了,而是让苏州知府梁江源将其囚禁在知府衙门的大牢之内。 这些时日,刺史大人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等着被拉出去砍头的那一天,可是当他出来之时,却发现苏州城头再次换上了大唐的旗帜。 知府衙门外,一辆马车已经在等候,一名大汉领着几名渔民打扮的兵士候在马车边上,见到潘维行被带出来,那大汉立刻上前,大声道:“你是潘刺史?” 潘维行见他人高马大,腰间挂着两把斧子,以为是太湖渔民,心想水上粗民,不懂规矩,也不计较,点头道:“本官正是。” “潘大人,我叫陈芝泰,是顾大人的心腹,受顾大人差遣,过来接你。”大汉道:“顾大人正在招待其他人,不便亲自过来,潘大人请!”抬手请潘维行上车。 潘维行有些迷糊,疑惑道:“顾大人?哪位顾大人?” “当然是顾白衣顾大人,他是大理寺的官员。”陈芝泰抬头挺胸,面对苏州刺史,毫无身处人下之感,得意道:“如果不是顾大人,这苏州城就成了叛军的天下,你潘大人也出不来了,潘大人可要好好谢谢我们顾大人。” 潘维行死里逃生重见天日,心中虽然感慨,可是陈芝泰这几句话却还是让他有些不悦,毕竟是苏州刺史,这老脸还是要的。 他也不废话,上了车。 马车直接到了刺史府,陈芝泰令人去禀报,潘维行下了马车,这几日在地牢中,衣衫邋遢,看上去颇有些狼狈,随即看到从刺史府内一人走出来,儒雅斯文,向潘维行拱手道:“下官顾白衣,拜见刺史大人!” “你就是顾白衣?”潘维行打量一番,此刻还不知道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何事,拱手还礼。 “大人请!”顾白衣面带微笑,文质彬彬,也不废话。 潘维行欲言又止,进了府内,到得大堂,只见一群人已经在门前等候,看到潘维行,众人纷纷行礼。 潘维行扫了一眼,却也认出,这些都是苏州城的士绅豪族,人数不少,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蔡老爷?”潘维行见人群中一名年过六旬的老者也在其中,看上去气色很不好,显得十分苍老,有些诧异道:“你怎么也来了?” 蔡家在苏州也是名门望族,虽然不及钱家和董家的威望势力,但在苏州也是举足轻重的家族,这蔡老爷是蔡家的家主,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常年多病,平日里很少出门,这时候突然出现在刺史府,潘维行自然感到奇怪。 “刺史大人有所不知。”一人叹道:“钱家谋反,将刺史大人关押起来,唯恐我们誓死效忠朝廷,所以找了个理由将我们请到一起,尔后软禁了起来。直到今天,我们才被官兵解救。” 有一人咬牙切齿道:“钱家竟然反叛朝廷,该当满门抄斩。” 潘维行明白过来,这时候只见顾白衣上前来,拱手含笑道:“刺史大人,城中叛军已经大致清剿干净,杭州营长孙统领领兵尚在清剿所剩不多的叛军残余,不过城中的秩序以及安抚百姓,还需要刺史大人和诸公处理。” “杭州营?”潘维行更是一惊。 那位蔡老爷叹道:“刺史大人有所不知,这几日苏州城可是风声鹤唳,被一群邪魔霸据,幸亏太湖渔民和杭州的援兵抵达,才让苏州城转危为安。昨夜这座城就是人间炼狱,叛军和土匪没有任何差别,他们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许多无辜之人都死在他们的刀下。” “王母会就是一群禽兽不如的畜生。”一人双目泛红,握拳道:“他们昨日闯进我家,抢掠财物倒也罢了,家里被他们杀了数口人,如果不是太湖渔民及时赶到,我全家老小只怕一个不剩了。” 这人一说,其他人也都是义愤填膺,一个个对王母会都是放声痛斥。 “诸公先请坐。”潘维行明白了大概,让众人坐了,知道顾白衣官位或许不高,但此番平定苏州叛乱却是居功至伟,若非援军杀进城里,自己这条老命只怕也留不住,十分客气,抬手道:“顾大人快请坐!” “大人上座!”顾白衣倒是彬彬有礼。 潘维行过去坐了,顾白衣在他下首坐下,潘维行扫了一圈,才苦笑道:“诸公,此番钱家叛乱,本官难辞其咎。不过如今叛军既然被剿除,当务之急,是要恢复城中的秩序。诸公都是苏州有头有脸的人物,城中秩序,还需要诸公一同维持。”这才看向顾白衣,语气温和:“顾大人,可是公主派你们前来平乱?” 顾白衣也不直接回答,只是笑道:“公主如今在沭宁城,有惊无险。我的意思,苏州城这边要尽快恢复秩序,也好恭迎公主回城。”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潘维行连连点头,想到什么,问道:“却不知钱光涵那伙乱党现在如何?” 顾白衣面带微笑,意简言骇道:“他们已经无法为恶。” 潘维行微微点头,想了一下,才道:“顾大人,这些时日王母会控制苏州城,他们必然是清除异己,许多忠于朝廷的官员也都被他们荼害。此前城中的治安一直都是马长史和苏州知府梁江源负责,梁江源叛了,马长史他.....?” “马长史遇害了。”一人在旁道:“听说是被苏州营统领刘宏巨亲手所杀。” 潘维行一怔,又惊又怒:“那个畜生,马长史对他有提携之恩,他竟然.....竟然恩将仇报!” “刘宏巨也死了。”顾白衣道:“城中的官兵,要么被迫听从钱家的吩咐,要么被他们杀害,所以眼下城中并没有什么官兵,都是靠太湖渔民在维持秩序。但他们都只是渔民,不方便一直留在城里,刺史大人,下官的意思,还是尽快以您的名义发布告示,让各衙门的官员兵士各归其位。” “顾大人,那其中可有不少人临阵叛变,投靠了王母会。”有人沉声道:“如今再将他们找回来,朝廷若是怪罪.....!” 顾白衣淡淡笑道:“他们也是形势所迫,大部分都不是真心投靠叛军。眼下城中的秩序需要他们维持,如何发落他们,还需要等候公主回城之后再做定夺。” 潘维行点头道:“本官即刻发布告示。顾大人,还有什么事情是老夫可以做的?” 顾白衣起身道:“大人是苏州的父母官,如何决断,全凭大人裁决。下官先行告退!” 潘维行一怔,却见顾白衣拱手退下,说走就走。 在场众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潘维行有些尴尬,咳嗽两声,才道:“顾大人是大理寺的官员,地方事务确实不方便多言。诸公,苏州城遭此大难,咱们也都是劫后余生,如果不是顾大人,咱们只怕都要死在王母会的手上。” 在场诸人都是点头。 “诸公都深受王母会之害。”潘维行脸色变得冷厉起来:“如今在这城中,必然还藏有许多余孽。诸公都是苏州的士绅,人脉广阔,苏州城虽大,但在诸公眼里,大小事务都是一目了然。本官建议,大家都利用自己的人脉,动员起来,将藏在城中的余孽一个个都揪出来。本官待会儿就会发告示,只要有人检举王母信徒,必将重重有赏。” “大人所言极是。”蔡老爷正色道:“王母余孽如果不彻底铲除,日后死灰复燃,受害的还是在座诸位。老朽愿拿出一千两银子,用于重赏检举王母户信徒之人。” “我也捐献五百两!” “我捐二百两!” “我捐五百两!” “这都是为了咱们自己日后的安危,在下愿捐献一千两!” 潘维行连连点头,拱手道:“有诸公鼎力相助,王母会在苏州将会是过街老鼠,本官也保证,定要将王母会从苏州地面上彻底铲除。” 在场众人纷纷叫好。 苏州世族此番死里逃生,吃够了王母会的苦头,对王母会自然是深恶痛绝,如今众人同仇敌忾,那是铁了心要将王母会从苏州地面上斩草除根。 顾白衣从刺史府离开之后,吩咐陈芝泰带一些人保护刺史府。 毕竟城中还存有不少王母余孽,他们未必不会狗急跳墙再次袭击刺史府,目前的局势下,苏州城要恢复秩序,确实还需要潘维行这位刺史大人张罗。 顾白衣在距离刺史府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空院落,暂时就在这处院落歇息。 这些时日他几乎没有睡过觉,精力和体力都是消耗巨大,大理寺的三名刑差始终都跟随在顾白衣身边,知道顾大人是名文官,城中还处在混乱之中,必定要保证顾大人的周全。 顾白衣回屋之后,写了一封信函,这才叫来其中的两人,吩咐道:“你们即刻动身,将这封信函送到沭宁城,交给秦少卿,告诉他,苏州城已经在官府的控制下,可以护送公主回城了。此外和他说一声,就说让他越快动身越好,不要耽搁。” 两名随从接过书函,领命而去。 顾白衣又吩咐另外一名随从下去歇息,不必跟随左右,那名随从也是几天没睡,顾大人既然这样吩咐,自然是领命退下。 四下里一片清静,天色早已经暗下来,顾白衣站在窗边,单手背负身后,看着院内的一棵大树若有所思。 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顾白衣眼角微抬,却没有回转身,身后那人缓步靠近,陡然探手,出手如电,直往顾白衣的后脑勺点过去,眼见得两指便要点在他脑后,却见得身影一闪,顾白衣竟是瞬间就没了影子,那人眼眸中显出一丝惊讶之色,却感觉肩头一紧,一只手轻拍在她肩头,听得顾白衣在身后轻叹道:“红叶,你为何会来苏州?” 正文 第七三五章 九品宗师 孤灯之下,红叶一身粗麻布衣,戴着一顶布帽,面庞蜡黄,乍一看去,倒像是三十出头的民妇,只是那双眼眸子却异常的清亮,被粗麻布衣包裹的身段也依然是曲线起伏,凹陷下去的腰肢让结实的腴臀更显饱满。 “没有老头子的吩咐,我又如何离得了京?”红叶面色冷淡,走到椅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斟了茶,语气显然对那位老头子颇为不满。 顾白衣唇角泛起柔和的笑意,道:“又生夫子的气了?” “我生他的气做什么?”红叶没好气道:“老糊涂一个,没心情和他置气。” 顾白衣莞尔一笑,走过去坐下道:“你的武功似乎精进不少,是否快要突入六品?” “要不是他成天一堆破事让我去做,我早就入六品。”红叶饮了一口茶,看着顾白衣道:“大师兄的境界似乎也没有耽误。” 顾白衣含笑道:“我杂念太多,将心思都放到兵书上了,对武道修为,并不如何上心,夫子为此也没有少骂我。红叶,你是夫子的关门弟子,天赋远在我们之上,假以时日,进入六品甚至步入大天境都是指日可待。” “不说这些了。”红叶语气淡然,去了一封信函递过来:“老头子让我交给你的,还让我半道上不要偷看。” 顾白衣接过笑道:“你当然不会听他的。” “他若不说,我或许还没有兴趣。”红叶道:“让我大老远跑来送信,还不许看信,我当然不惯他毛病。” 顾白衣微微一笑,拿出信笺,灯火下细看,随即拿起灯罩,将信函焚毁,这才道:“夫子毕竟是夫子,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我倒以为不是他神机妙算。”红叶淡淡道:“大师兄既然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情?苏州小小叛乱,如果大师兄都平不了,那你就不是大师兄了。” 顾白衣哈哈一笑,道:“看来小师妹对我这位大师兄评价不低。”顿了顿,才道:“夫子说的第一件事情,我现在正在做,第二件事情,我正准备要去做。” “大师兄,我一直有个疑问.....?”红叶秀眉微蹙,还没说完,顾白衣已经打断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红叶狐疑道:“什么?” “你在奇怪,为何夫子会对秦逍如此重视?”顾白衣拿起茶壶,先给红叶杯中斟了一点,这才给自己倒了半杯。 红叶点头道:“不错。夫子淡泊名利,天下间什么事情他似乎都不在乎,日夜只知道守着那几本字帖,就连咱们武道修为进度,他似乎也没有兴趣过问,可是为何会对秦逍如此在意?” 顾白衣抿了一口茶,凝视红叶问道:“你在西陵护了他三年,对他应该十分熟悉,小师妹,你对秦逍如何评价?” 红叶沉默片刻,才道:“他很孤独。” “你我未必不孤独。”顾白衣平静道:“在你心中,他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心思缜密,敢作敢为,有侠义心肠。”红叶缓缓道:“遇事不乱,明辨是非!” 顾白衣笑道:“原来在小师妹心中,秦逍的优点很多,能让小师妹如此赞赏的人,似乎并不多。” “我只是据实而言。”红叶淡然道。 顾白衣微笑道:“我知道你所言都不假。” “但这世间拥有他同样优点的人也并不在少数。”红叶凝视顾白衣:“为何夫子却对他另眼相看?” 顾白衣平静道:“拥有同样优点的人确实不少,可是秦逍却只有一个。” 红叶轻叹道:“你和夫子越来越像了,打着机锋,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顿了一下,才道:“夫子让你帮他在江南立足,意思是否要让他在这次江南之乱后,控制江南?” “小师妹以前对许多事情都漠不关心,像这样的事情,更不会有丝毫兴趣,为何现在忽然关心起来?”顾白衣似笑非笑。 红叶淡然道:“我跑这么远送信过来,总要明白信的内容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道太多,有时候反不是什么好事。”顾白衣缓缓道:“不过夫子交代的第二件事情,却是有必要让你弄明白。” 红叶像男子一样,双臂横抱胸前,看着顾白衣道:“关于昊天?” “江南之乱从一开始就是死局。”顾白衣若有所思:“能够策划这样布局的昊天,自然不是蠢材,他当然也很清楚,即使拉拢了江南七姓,可是要割据江南,简直是痴心妄想,所以昊天应该知道这次叛乱定然会以失败告终,差别只是朝廷付出的代价有多大而已。” 红叶狐疑道:“既然明知必败,昊天为何还要这样做?” “这就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顾白衣目光深邃,气定神闲:“这同样也是夫子在想的问题。” “那你是否想明白?” 顾白衣微一沉吟,才道:“小师妹机敏过人,不如帮我想想是什么缘故。” “我没有闲心想这些。”红叶靠在椅子上,衣襟绷紧,让她玲珑浮凸的身材曲线毕现,懒洋洋道:“老头子答应过,这一年时间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听他絮絮叨叨。” “所以他让你来送信,你就老老实实跑过来?”顾白衣微笑道。 红叶瞪了一眼,道:“是他老泪纵横苦苦哀求,说在这世上我是他最信任的人,派别人来送信,他信不过,我一时心软,上了他的当。” 顾白衣哈哈一笑,才道:“江南乱,朝廷自然会出兵剿灭,而京都可调之兵,也只有神策军了。” “大师兄的意思是,昊天搞乱江南的目的,是为了将神策军引出来?”红叶蹙眉道:“但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神策军就算真的被调到江南,难道还有人敢趁机攻打京都?” “京畿附近并无强敌。”顾白衣缓缓道:“京都之内还有武卫营和龙鳞禁卫营,即使调出神策军,外敌想要打进固若金汤的京都,也是痴心妄想。” 红叶微点螓首:“所以昊天将神策军引到江南的动机何在?没有合理的动机解释,这个理由就不成立。” 顾白衣也是点头道:“所以我一直在琢磨,如果昊天的目的不是为了引出神策军,那么又是为什么?思来想去,只想到一种可能。” “什么?” 顾白衣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凝视红叶清澈的眼眸:“你是否知道,宫里有两头老怪物。” “老怪物?”红叶一怔,显出诧异之色:“你是说宫里有九品?” 顾白衣微微颔首。 红叶花容微微失色:“大师兄,天下九品只有那几位,道君和血魔都不可能在宫里,那么宫里怎可能有两头老怪物?这.....这不可能!” “夫子向你提及过天下九品宗师。”顾白衣缓缓道:“可是宫里的那两位,自然没有向你提及过,因为他们近在咫尺,夫子不想让你知道的太多。” “两位九品宗师?”红叶显然是大感吃惊,漂亮的眼眸子满是震惊之色:“如此说来,皇帝身边,有两位宗师在守护?那屠夫在不在其中?” 顾白衣摇摇头,淡淡笑道:“屠夫可以给田间老农下跪,却绝不会向天子下跪。” 红叶似乎对屠夫颇为了解,微微点头,道:“屠夫确实不可能在宫中。”秀眉蹙起:“道君、血魔、屠夫三人都不可能在宫中,那宫里的两头老怪物,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们是谁并不重要。”顾白衣双手十指扣起:“可是只要他二人在宫里,就没有人能伤到皇帝分毫。” 红叶冰雪聪明,似乎明白过来,有些吃惊道:“难道昊天的目的是要将那两头老怪物从宫里引出来?他.....他要弑君?” “如果昊天是九品宗师,出入皇宫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顾白衣若有所思:“如果他存有弑君之心,即使是九品宗师,面对宫里的两位宗师,当然绝无可能成功。” “所以他要成功,就必须将那两位九品宗师从宫里引出来,至少要引出一位,才可能有机会。”红叶道:“可是那两位宗师既然守在皇帝身边,保护皇帝的周全,又岂会轻易离开?” 顾白衣颔首道:“一般的法子,当然绝无可能让那两位宗师离宫,可是此番江南乱的计划之中,是要将麝月公主挟为人质。圣人当然不想看到江南会竖起公主的旗号,一旦如此,朝廷即使最终取胜,大唐也定将伤筋动骨,一旦国势衰弱,周围诸寇虎视眈眈,后果不堪设想。” “我明白了。”红叶道:“所以公主如果真的被挟持,皇帝就很可能派出九品宗师前来江南,将公主救出。” 顾白衣道:“虽然无法确定事实就是如此,但这个理由却是可以解释昊天为何要在江南兴风作浪。苏州王母会起事,而且将江南七姓牵入其中,这可能只是昊天混淆视听的手段,就是让朝廷误以为这只是江南世家要利用王母会与朝廷为敌,让人忽略他的目的其实是要利用公主从宫里引出九品宗师。如果计划得逞,宗师离宫,那么昊天就有机可乘,入宫弑君。” “昊天到底是谁?”红叶狐疑道:“他为何要弑君?” 正文 第七三六章 夜话 顾白衣肃然道:“这就是我们要做的第二件事,查出昊天到底是谁。” 红叶道:“那你可有线索?” “没有。”顾白衣若有所思:“十年前青州王母会起事,神策军出兵围剿,几乎将青州王母会一网打尽。当时青州王母会的头领便是以昊天为首的三大将军,不过当年三大将军悉数落网,而且斩首示众。” 红叶冷冷一笑,不屑道:“如果昊天真的是九品宗师,神策军想要伤他分毫都不可能。” “其实我也一直以为青州王母会只是邪教作祟,包括书院也一直没有太放在心上。”顾白衣平静道:“但是此番苏州王母会起事,再想到昊天可能有弑君的计划,我才意识到当年在青州被斩首示众的昊天可能并非其人。” 红叶点头道:“不错,昊天如果敢入宫行刺,必定是九品宗师,如此人物,当年也就不可能死在神策军手里。” “所以当年在青州被杀的昊天,就只能是他的一个替身。”顾白衣抬手托着下巴,目光平和:“昊天当年利用他人替代自己,让天下人都以为他已经被杀,可是这十年却并没有收敛,在江南暗中谋划,做得悄无声息。” 红叶不屑道:“紫衣监不是自夸无孔不入吗?昊天在青州活动了这么多年,他们却一无所知,看来紫衣监那群死太监都只是一群饭桶。” “红叶,不要小瞧紫衣监。”顾白衣叹道:“其实倒也不是紫衣监无能,无论萧谏纸还是罗睺,都是文武双全,如果他们将心思真的放在江南,王母会的踪迹只怕早就被他们所察觉。” 红叶蹙眉道:“那他们为何直到江南起事,也没有发现这边的不对劲?” “圣人登基之后,一开始倚重的只能是夏侯一族。”顾白衣缓缓道:“夏侯一族也趁机在朝中网罗党羽,无论是京都还是地方上,多有夏侯一族的门人。圣人虽然出自夏侯家,却是大唐的皇帝,她既要倚重夏侯一族,却还要提防夏侯一族,眼见夏侯一族在朝野的势力日益壮大,自然需要有人出面制衡。” “所以她将麝月推了出来?” “满朝文武,有资格制衡夏侯一族的就只有李氏皇族血脉的公主。”顾白衣道:“所以这些年圣人提携公主,让她掌理内库和北院,而公主也清楚圣人的目的,大力提拔官员,形成了与夏侯一族抗衡的实力。紫衣监对圣人的心思了若指掌,知道圣人要利用公主制衡夏侯一族,自然不会给公主添乱,这江南是公主的地盘,紫衣监不好在江南肆意布置耳目,只是派了一些闲差宦官在此,而且大家都没有想到昊天竟然有胆量在江南发展王母会,这才被王母会找到了机会。”顿了顿,才继续道:“最要紧的是,紫衣监这几年的精力都放在了别的地方。” 红叶立刻问道:“什么地方?” “萧谏纸一直在找寻什么,到底是什么,书院还没有弄清楚,不过罗睺这几年却一直在找寻紫木匣!” “紫木匣?”红叶疑惑道:“什么紫木匣?” “剑谷的紫木匣!”顾白衣神情变得严峻起来:“剑谷六绝你自然是知道的,剑谷三先生多年前就已经过世,五先生下落不明,听说五先生出走剑谷,就是因为紫木匣之故。” 红叶显然对这件事情知之甚少,奇道:“五先生出走剑谷?” “三先生离世之前,留下四只紫木匣,除了五先生之外,其他四人各得一只。”顾白衣缓缓道:“传闻五先生就是因为没有得到紫木匣,一气之下,从剑谷出走,与剑谷一刀两断。” 红叶蹙眉道:“大师兄,你说罗睺一直在找寻紫木匣,那紫木匣到底是什么,为何罗睺会盯住剑谷不放?” 顾白衣凝视红叶,一字一句道:“九天临仙!” 红叶先是一怔,随即花容失色:“九......九天临仙?难道.....难道是......?” “不错。”顾白衣点头道:“就是那一剑了!” 此事显然是大出红叶意料之外,她不自禁伸手,端起茶杯,一口气将杯中茶水饮尽。 “四只紫木匣合二为一,便是九天临仙。”顾白衣平静道:“只不过四只紫木匣分别在四位先生的手中,要想得到那一剑,就必须从他们手中将四只紫木匣尽数弄到手。” 红叶明白过来,道:“罗睺想要夺取四只紫木匣,自然是因为皇帝惧怕那一剑重现人间。” “我还以为你会说圣人是为了得到那一剑。”顾白衣笑道。 红叶不屑道:“那一剑奥妙无穷,其实凡夫俗子能够修习?皇帝得到那一剑又能如何?如果在剑法上有极高的境界和悟性,想要学会那一剑简直是痴人说梦。” 顾白衣颔首道:“你这话不假,普天下想要参透那一剑的人,屈指可数,那一剑落入武道庸才之手,就宛若孩童手中有神兵,根本无法获其精髓。” “只是剑谷那几位先生都是剑道高手,而且剑谷远在关外,不受大唐管辖,罗睺想要得到紫木匣,并不容易。”红叶蜡黄的面庞与那双灵动的清澈眼眸完全不相称:“就算紫衣监高手尽出去打剑谷,只怕也要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顾白衣摇头道:“今日之剑谷,早已经不能与当初相提并论。据我所知,三先生过世后,紫木匣一分为四,剑谷内部已经出现了极大的问题。三先生过世,五先生与剑谷斩断关系,据说四先生早就已经独立门户,剑谷六绝六去其三,与鼎盛时期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剑谷六绝都在剑谷,紫衣监是绝不敢打剑谷的主意,正因为发现了机会,紫衣监才派出罗睺夺取紫木匣,四只紫木匣,他只要取得其中一只破坏,那一剑便会绝于人间,宫里的圣人也就能够睡个好觉了。” 红叶冷笑道:“这倒不假,那一剑如果存在于世,皇帝自然是寝食难安。”顿了顿,疑惑道:“大师兄,那一剑存在于世,而且存于四只紫木匣中,这自然是剑谷天大的隐秘。” “是!” “既然如此,这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红叶抓住问题关键:“如此隐秘之事,恐怕也只有剑谷六绝之下,他们能够得到剑神传承,自然都是聪明绝顶之辈,绝不至于将剑谷这么大的隐秘告诉外人,既然如此,紫衣监是如何知道?你又是如何知道?” 顾白衣显出赞赏之色,微笑道:“小师妹看事情还是一针见血。其实这件事情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在江湖上流传,一开始许多人以为只是江湖流言,江湖闲闻奇事多如牛毛,大多数也都只是有人编造出来,当不得真。剑神离世后,所有人都觉得那一剑随着剑神的离世也已经绝于人间,江湖上关于剑神的各种传闻其实从来都没有消失过,所以紫木匣的传闻,也只是众多传闻之一,在诸多传闻中,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这倒不假,至少我之前并无听说过此事。”红叶淡淡道。 顾白衣微微一笑,道:“不过现在看来,紫衣监既然出手,那么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紫衣监如果不能确定此事是真,也就不可能兴师动众,罗睺这几年的精力也就不会全都放在这上面。” “所以我还是那个问题,如果是真的,这消息是如何从剑谷流出?”红叶眨了眨眼睛,清灵动人:“如果此事只有剑谷六绝知道,那么走漏消息的肯定只能是这六人中的一位,大师兄,你觉得会是谁将消息散步出来,他这么做又是什么目的?” 顾白衣叹道:“我若知道,那就是神仙了。书院和剑谷十几年没有往来,我与剑谷六绝也并无交情,对他们的为人毫不清楚,又如何知道会是谁?” “除了守着你那些兵书,你又和谁有交情?”红叶叹道:“我只担心你迟早会变成老头子那样,成为书痴。” 顾白衣却是肃然道:“夫子探寻学问孜孜不倦,我若有他一般的成就,此生也就没有白活了。” “老头子听到你这样说,晚上又睡不着觉了。”红叶没好气道,眼珠子微转,轻声道:“大师兄,我觉得走漏紫木匣消息的,很可能就是五先生。” “因为他没有得到紫木匣,心中怨恨,所以干脆将此事抖搂出来?”顾白衣含笑问道。 红叶点头道:“你想想,剑谷六位先生,三先生走了,剩下五人,唯独只有他没有得到紫木匣,你说他心里难道不怨恨?既然他得不到紫木匣,而且与剑谷也断绝了关系,干脆将这事儿抖搂出去,反正皇帝知道此事之后,一定不会允许那一剑重现人间,必然会派人去找剑谷麻烦,如此一来,正好被五先生利用去对付剑谷。” 顾白衣凝视着红叶,神情变得十分严肃,道:“红叶,如果剑神择徒的目光如此之差,他就不是剑神了!” 正文 第七三七章 门徒 红叶眼中的大师兄,从来都是谦和厚道,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也都是从容淡定,似乎这天下间就没什么事情能让大师兄的情绪出现太大变化。 但此刻他分明看到大师兄流露出很少见的严峻之色。 “剑神虽然洒脱不羁,但要成为他的门徒,绝非易事。”顾白衣神情严肃,看着红叶道:“要成为他的门徒,非但要天赋出众,而且还需要人品端正。这世上天赋出众的人其实很多,人品端正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两者兼而有之的却并不多。” 红叶忍不住道:“难道比夫子择徒还要严?剑神有六位弟子,可是夫子此生只有四位弟子。” “这个.....!”顾白衣犹豫了一下,只能尽量更好地措辞:“夫子不喜欢麻烦,所以弟子收的不多。” 红叶撇撇嘴,很直白道:“他就是懒!” “可以这样理解。”顾白衣对红叶这个评价显然也颇为认同:“剑谷六绝是剑神的传承,剑神可不愿意有门人败坏了他的清誉。” 红叶犹豫一下,欲言又止,顾白衣见状,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说了你别怪我。”红叶轻声道:“其实.....剑神的清誉也不是怎么好。” “人总有缺陷。”顾白衣对剑神显然很偏袒:“他的缺陷只是小节,不伤大雅。” 红叶瞪了顾白衣一眼,没好气道:“在你们男人的眼中,那点事情确实不伤大雅。” 顾白衣有些尴尬,不纠缠这个话题,只能道:“我相信五先生虽然与剑谷脱离了关系,但他骨子里却依然还是剑谷的人。他也绝不会因为没有得到紫木匣而出卖剑谷。” “大师兄,恕我直言,是否因为当年剑神夸过你两句,所以你才念念不忘?”红叶看着顾白衣,很认真道:“你一直教我,看任何事情,不要感情用事,掺杂感情看待事情,会影响判断你,从而得出错误的结论。现在看来,你自己似乎也做不到这一点。” 顾白衣叹了口气,道:“我不和你争论。”想到什么,轻拍了一下脑门子,道:“和你说话总是走偏了道路。咱们是在说昊天,怎么扯到了剑谷?是了,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红叶白了他一眼,道:“是你自己提起剑谷,与我何干?你说紫衣监没有精力管江南,所以才被昊天趁虚而入。” “不错不错。”顾白衣连连点头:“我是想说,既然昊天在江南活动这么多年,多少会留下一下线索。夫子既然让咱们试着调查昊天的底细,咱们遵照去办就是。” “如果昊天真是九品宗师,咱们怎么调查?”红叶道:“九品宗师也就那几个人,扳着手指头数一数,然后选出嫌疑最大的就是。”看着桌上的孤灯,若有所思,想了片刻,才问道:“大师兄,你以为那几位宗师之中,哪个嫌疑最大?” “可以排除最不可能的几个人。”顾白衣平静道:“第一个排除的,就是道君!” “为何?” “傻丫头,道君当年被那一剑重伤,能够活下一条命,已经足够幸运。”顾白衣叹道:“其实我一直以为,当年他能死里逃生,不是他的运气太好,而是因为剑神并没有想过杀他。” 红叶微微点头,顾白衣才继续道:“虽然死里逃生,但他数脉被废,剑气摧毁的那几条经脉,他此生恐怕都无法恢复。夫子说过,即使道君天赋异禀,被他修复了经脉,至少也要耗费二十年时间,这二十年时间用来修复经脉,他的修为只退不进,即使痊愈,比及二十年前,修为也只能是大大不如,几位宗师之中,道君的实力已经落后于其它人。” “大师兄所言极是。”红叶道:“宫里既然有两位宗师,就算引诱一人出来,皇帝身边至少也会有一位宗师保护,道君实力不及其它宗师,即使带着几名八品高手入宫,只要他牵制不住宫里的宗师,这些人都只是入宫送死而已。”喃喃道:“这天下九品宗师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八品高手再加一只手也能数的过来了。” “最要紧的是动机。”顾白衣若有所思:“凭心而论,道君和圣人非但没有生死之仇,当年那件事,道君甚至还要感激圣人,所以我实在想不出道君怎会花费这么多年的精力,来布局弑君?” “可以排除他了。”红叶很干脆道:“他既无动机也无实力,这事儿和他自然没有关系。”顿了顿,才道:“血魔更不可能,当年他败在剑神的剑下,便再无消息,生死未卜。即使他活着,即使他真的想要弑君,以他的性情,拿着自己的血魔刀直接杀进宫里,绝不可能花费这么多年的时间搞什么王母会,有这时间,他还不如钻研刀法。” 顾白衣展颜一笑,道:“你这话倒是不差。血魔做事,光明正大,他可没有精力布下这么大的局。” “那就只能是屠夫了。”红叶蹙眉道:“可是夫子说过,屠夫那老家伙也有十多年都没有消息了,恐怕窝在哪个猪棚里拔猪-毛,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找你麻烦,我也没听夫子说过屠夫与皇帝有仇。”看着顾白衣,问道:“夫子和我们说话,十分话只说两分,和你倒是能说五六分,大师兄,屠夫和皇帝有没有仇?” 顾白衣摇头道:“夫子从未说过屠夫与圣人的恩怨,所以他们之间是否有纠葛,我也不清楚。” “如果他们之间并无恩怨,屠夫也不会耗费如此精力布下这么大的局。”红叶两道柳眉挤在一起,苦思冥想:“如果非要从中选出一个嫌疑人,就只能是屠夫了。不过.....大师兄,若说与皇帝仇怨最深的,只能是剑谷,你说王母会背后有没有剑谷的影子?” “如果真是剑谷所为,那么弑君又有何人能担当?”顾白衣神色淡然:“剑谷那几位先生之中,虽然传闻二先生已经进入大天境,但要达到九品宗师,恐怕还远远不足。” 红叶叹道:“剑神乃是武道巅峰,可是他门下的六大先生,竟然没有一位八品高手,大师兄,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剑神自己虽然无人可及,但教徒弟的本事.....!” 顾白衣不等他说完,咳嗽一声,道:“夫子听了你这话,一定很伤心!” 红叶一怔,随即嫣然一笑,这时候才想到,夫子四大门徒之中,也没有一位跨入八品境界。 “名师出高徒,自然是不错,可是这几位宗师到了一定境界,反倒是各有痴迷,教授徒弟却是懈怠了。”顾白衣叹道:“剑神性情不羁,常年周游四海,在剑谷的时间并不多。听说后入门的几位先生,都是大先生指点技艺,最要紧的是,武道修为一旦进入中天境之后,能否突破,全凭个人的悟性和修为,并非师傅指点就能够进阶。” “二先生进入大天境,有没有可能他天赋异禀,已经进阶入九品?”红叶想了一下,轻声问道。 顾白衣摇头道:“当年剑神和夫子下棋的时候,我在他们身边伺候。当时他二人就谈及了门下弟子,按照剑神所言,他门下弟子之中,天赋最高的其实三先生和六先生,也只有这两人可能在三十岁之前进入大天境。大先生天赋不差,但他杂念太多,只怕四十岁都难入大天境。二先生其实在六人之中天赋最低,不过二先生勤勉好学,在武道之上十分执着,以他的悟性和修为,若是一朝茅塞顿开,或许在四十岁上下能入大天境。但想要达到九品宗师境界,剑谷六绝之中,也只有三先生和六先生有此希望,三先生过世,剑谷唯一有希望的就只是六先生。” “看来剑神对六先生寄予厚望!” 顾白衣摇头笑道:“那倒不是。六先生的天赋,确实有进入九品宗师的希望,但六先生好赌贪杯,当年剑神说及此事的时候,六先生年纪不大,小小年纪养成恶习,剑神还说六先生此生只怕也改不了那两样毛病,她将心思都放在饮酒赌钱上,荒废修为,虽然天赋最佳,但除非有莫大的机缘,否则要踏入九品宗师境难如登天。” 红叶道:“这样说来,剑谷六绝没有一个九品宗师,自然也就无人担得起弑君任务,所以王母会与他们也无干系。” “至少这种可能性很小。”顾白衣想了一想,才道:“不过世间人才辈出,或许这些年有人无声无息进入九品宗师境,却不动声色,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红叶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你想说什么?”顾白衣察言观色,自然看出。 “你说剑神和夫子下棋之时谈论门徒,他提及自己的门徒,那.....夫子可有提及我们?”红叶盯着顾白衣眼睛问道。 顾白衣哈哈一笑,道:“我便知道你一定会问。” “我就是想知道,老头子心里最看好谁。”红叶道:“反正我知道自己是没希望,否则这些年他也不会让我做那些无聊之事,耽误我修行。” 顾白衣凝视红叶,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那你可知道夫子为何会让你去做那些看似无聊的事情?” 正文 第七三八章 入世 红叶见顾白衣目光深邃,似乎明白什么,眼中立刻显出光彩:“大师兄,难道夫子是想让我在民间历练,他觉得我.....!” “因为你小。”顾白衣很果断地打断她的兴致:“你是小师妹,那些琐事不交给你去做,难道让我们去做?” 红叶一咬牙,狠狠瞪了顾白衣一眼。 “我这位大师兄是个文书郎,每天都有公务在身,为国效命,自然抽不出时间。老二那个呆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他看着书院大门最合适。”顾白衣语重心长道:“你三师兄远在太湖,手下几万人要操心。可是夫子吩咐的那些事,又不好派书院其他人去办,放眼整个书院,除了你,似乎也没有别的人可选。” 红叶慢慢起身,微微躬身:“告辞!” 顾白衣却是自说自话:“可是结果却是歪打正着。” “什么意思?” “书院一系,和剑谷一系恰恰相反。”顾白衣靠在椅子上,微笑道:“剑谷门徒要在武道上有精进,在与避世二字。而书院弟子要想进阶,却恰恰在入世二字。” 红叶重新坐下,道:“避世?可是那位剑神一辈子似乎都在入世。” “面上入世,内心避世。”顾白衣神情严肃起来:“只有入世,见识了人间,才能做到避世,若是连世间的七情六欲酸甜苦辣都不知,又谈何避世?” 红叶眸中显出难得的恭敬之色。 “书院藏书成千上万,包罗万有,书院弟子自幼便要在书海之中修行,博览群书。”顾白衣道:“读书人都以为书中包罗万象,读书破万卷,便知天下事。其实孤灯古卷,恰恰是避世,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身在书院,看似只天下事,实际上却是不懂人间万象。”叹了口气,道:“剑谷门徒初入门时,会让他们游历世间,找到自己的喜好,等到拥有痴迷喜好,再避世修行,若能够将喜好忘却,就能有大精进。可惜人一旦有了喜好,甚至成瘾,想要抛却,那是千难万难。而书院弟子入门便要钻入书海,等到读破万卷书,便要行万里路,可是有些人痴迷于孤本古卷之中,难以自拔。” 红叶清亮的眼眸子满是惊讶之色:“大师兄的意思是说,书院弟子只有走出门,才能进阶?为何夫子不明言?为何眼看着书院那些人成天捧着古卷却不让他们走出去?” “这就是个人的参悟。”顾白衣摇头道:“为师者,只是引路人,道路如何走,能走多远,却都是要靠自己。若是夫子说破,非但无益,反倒有害,甚至再无精进可能。” 红叶恍然大悟,随即蹙眉道:“既然如此,大师兄今日为何要说破?” “因为你已经入世。”顾白衣含笑道:“今日你与我这样一番话,和当初不管天下事的小师妹完全不同。你已经从书卷之中走出来,悟性已开,也就不必再隐瞒。”神情柔和,温言道:“进入红尘,感受人间酸甜苦辣,这对你的修为大有裨益。夫子当初派去西陵,便是点化,希望能引你入世,你在西陵三年,和从前相比,全然不同。” “什么不同?” “牵挂!”顾白衣凝视着红叶:“你心中有了牵挂。” 红叶淡淡道:“我无牵无挂!” “既然如此,秦逍入京,为何你会半夜去探望?” 红叶一怔,顾白衣声音平和:“换作当初的小师妹,绝不会为了任何人半夜跑出书院。那夜你偷偷出书院,夫子一清二楚,也正因为那一夜,夫子开始对你寄予厚望,很是欣慰。” “我.....我不是探望。”红叶眼神有些慌乱,低声道:“我....!”却不知该怎样说。 “无论你有没有见到他,那晚你既然出现在他楼下,就证明你已经有了牵挂。”顾白衣正色道:“牵挂便是入世,入世便有牵挂。红叶,这并非坏事,读万卷书从来都不是自娱自乐,而是为了入世。” 红叶低着头,沉默不语。 “你二师兄这几年武道修为突飞猛进,此番夫子甚至将【六陌】赐给他,这一切也正是归功于他的大入世。”顾白衣缓缓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便是书院一系的道路,也是成为九品宗师的必经之道。” 红叶苦笑道:“齐家治国平天下,与女人何干?” “其行在乎其心也!”顾白衣循循善诱:“当你真正拥有匡扶天下之心,便走上了九品宗师的正道。” 红叶似乎明白什么,站起身,向顾白衣恭敬一礼:“多谢大师兄指点!” 顾白衣正要说什么,随即眉头一紧,右臂一挥,劲风拂过,桌上的孤灯顿时熄灭。 “有人!”红叶迅速反应,低声道。 “随机应变!”顾白衣却已经迅速飘身到床榻边,合衣躺下,而红叶也如同鬼魅一般,闪身躲到屋角处,整个屋子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夜色幽幽,院落后墙轻飘飘翻落进两人,两双眼睛机敏观察了一下四周,一人低声道:“四师兄,姓顾的确定就在这里。” “你确定是他带着太湖盗杀进城里?”前面一人声音细若蚊蚁,一双眼睛如同毒蛇般向四周扫动,却正是红蜘蛛。 “是他带人将那些士绅救了出来。”身后那人低声道:“潘维行回到刺史府的时候,此人在刺史府外迎接,潘维行对他也很是客气,由此可见此人的身份不一般。” 红蜘蛛冷笑道:“长孙元鑫身边的人太多,他自己的武功也不弱,找不到机会下手。既然这姓顾的身份不一般,咱们今晚直接取了他首级,如此也可以向师尊有个交代,咱们不至于无脸去见他。” “四师兄,此事幽冥可知晓?”身后那人低声问道:“幽冥嘱咐过,王母会的人烧杀劫掠不用去管,但是咱们的人没有他的吩咐,绝不可轻举妄动。咱们要杀姓顾的,自然是轻而易举,可是如果幽冥知道咱们事先没知会他,会不会.....!” “咱们来江南,是奉了师尊之命来帮他,可不是他的门人。给他脸就听他两句,不给他脸,他还敢动师尊的人?”红蜘蛛冷冷道:“当日如果他及时出手,麝月也未必能逃离苏州城,就是因为他优柔寡断,将一切事情交给钱家,这才导致功败垂成。现在不是他追究咱们,而是他该如何向师尊交待。” “其实幽冥也是担心咱们一旦出手,会被朝廷发现端倪。”身后那人还是十分谨慎:“让钱家站在前头,咱们才会万无一失。” 红蜘蛛语气顿时森然起来:“十三,你是师尊的人,还是他幽冥的人?你若瞻前顾后,现在就可以离开,此事我一个人办了。” “四师兄误会了。”十三急忙道:“四师兄但有吩咐,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才像人话。”红蜘蛛语气缓和下来:“我只带了你来,就是给你立功的机会。带着姓顾的人头回去之后,见到师尊,我自然会为你表功。” 十三立刻谢过,这才指向顾白衣的居室道:“方才那屋里的灯火亮着,姓顾的应该就在里面。不过他刚刚歇下,估计还没睡着,四师兄,咱们再等一会儿,等他入睡之后,过去悄无声息取了他脑袋。” “要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用得着等他睡着?”红蜘蛛不屑道:“取他首级,探囊取物一般。”并不犹豫,悄无声息向那屋子靠近过去,十三见状,也只能跟了过去。 两人脚步极轻,到得后窗,红蜘蛛手指轻戳,戳破了窗纸,贴近往里面瞧,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却传来匀称的呼噜声。 “睡着了。”红蜘蛛唇角泛笑:“我倒希望他醒着,看他睁着眼睛瞧见自己的脑袋被活活取下来,那才刺激。”眼眸之中已经显出兴奋之色,也不耽搁,轻轻推开窗户,随即穿窗而入,十三也紧随其后,从后窗钻进了屋内。 窗户推开之后,月光便投射进去,依稀能够看得清楚,红蜘蛛目光落在床上,见到一人正躺在床上,发出呼噜声,却是单手背负身后,慢悠悠走到床前,盯着床上的顾白衣,唇角显出邪魅笑容,竟是悠哉乐哉地在床边来回走了几遍,并不急着下手。 “这样杀他,没有乐趣。”红蜘蛛转过身,见到十三直直站在自己身后几步之遥,轻笑道:“十三,点上灯,叫醒他,我要感受他临死前的恐惧,要看他乞求的眼神。” 十三直直站在那里,雕像一般,似乎没听到红蜘蛛在说什么。 红蜘蛛见状,皱起眉头,不悦道:“你没听见?” “他听不见了。”十三身后竟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死人是听不见活人的话,你要是想让他听见,和他一起去死就能听见了。”声音之中,一道曼妙的身影从十三身后缓步走出,十三的身体这才向前直挺挺扑倒,“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 正文 第七三九章 羊入虎口 红蜘蛛大吃一惊,本以为今晚要取这颗人头如探囊取物一般,谁知自己没取下顾白衣的脑袋,自己的同伴反倒先被取了性命。 他知道事情不妙,十三虽然只是三品境界,可是却被对方无声无息之中就取了性命,亦可见这女人的武功着实了得。 进入屋内之后,他只听到顾白衣的呼噜声,甚至没有发现屋里还有其他人的声息,由此可以判断,这女人的武功必定在自己之上。 他心下有些懊恼,这时候想到,顾白衣如果真的是身份不一般,这院子四周并无重兵守卫,身边肯定有高手保护。 十三扑倒下来的瞬间,红蜘蛛却已经直扑向红叶。 他心里很清楚,对方武功不弱自己,要与对方动手,就必须先发制人,趁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立刻出手。 他扑出之时,左手已经多了一支竹箫。 竹箫是他的兵器,前番在酒楼与秦逍交手,原来的竹箫已经被秦逍毁去,红蜘蛛只能重新打造一支。 他速度极快,身法轻盈,竹箫直点向红叶的咽喉,红叶似乎真的没有反应过来,眼见得竹箫便要点在红叶的咽喉处,红蜘蛛心下暗喜,手上一用力,扣动竹箫上的机关,从端孔弹射出细细钢针,直往红叶喉咙刺进去。 钢针入喉,片刻间就毒发,对方全身麻软无力,如此就像是被蛛网控制的猎物,任由戏弄。 只要解决了这名女护卫,再取顾白衣的首级自然是易如反掌。 红蜘蛛心下亢奋,可就在此时,身前人影一闪,竹箫刺了个空,等他看明白,发现明明在眼前的红叶瞬间没了踪迹。 他心知不妙,便在此时,感觉身侧劲风忽起,眼角余光已经瞥见一条修长的腿儿如风袭来,猝不及备,已经被一脚踢在肩头。 对方虽然是女流,但这一脚力道十足,不下于男子,红蜘蛛身体腾腾往前数步,感觉肩头一阵巨疼,这时候根本顾不上疼痛,扭头看过去,见到又是一腿踢过来,向后一仰,躲过之后,顺势出手,竹箫却是向红叶的大腿刺过去。 钢针浸过毒液,红蜘蛛心知即使不是对方的敌手,可是只要对方被自己的钢针刺入身体任何一处肌肤,毒液瞬间就会进入体内,片刻间就会发作。 这一交手,他便知道自己却非对方敌手,此刻并没有奢望能够在武功上击败对方,只是想着将钢针刺入对方身体,只要对方中了一刺,自己瞬间就能扭转局面。 而且屋内昏暗,辨识度极低,利用昏暗的环境,也并非没有可能刺中对方。 竹箫刺向红叶大腿,红叶却显然已经猜到红蜘蛛的意图,那条结实修长的腿儿用一个极为诡异的姿势瞬间躲开竹箫,却顺势下压,一脚踢在了红蜘蛛的腰间。 红蜘蛛腰间又是一阵巨疼,红叶不但力道十足,出腿的速度也是快如闪电,没等红蜘蛛反应过来,“砰”的一声,又踢在红蜘蛛的后背,红蜘蛛想要闪躲,但红叶却似乎未卜先知,对他闪躲的位置事先早有预判,无论红蜘蛛如何闪躲,红叶每一次出腿,都能踢在他的身上,一时间屋里“砰砰砰”之声不绝。 女人结实修长的大腿本该让男人心向往之,但此刻对红蜘蛛来说,却是夺魂之器。 他知道这女人的腿功异常了得,却偏偏无法躲开,只是片刻间,已经被红叶踢中了二十多腿,全身上下就像散架一样,哪哪都疼,这时候甚至已经忘记再以钢针去刺对方,只想着闪躲。 他身上疼痛,心下更是骇然。 这样下去,自己很可能会被一个女人活活踢死。 这样的死法,当然是奇耻大辱。 可是他却偏偏无法反抗。 “砰!” 又是一记重踢,踢在他腹间,红蜘蛛“哎哟”一声,竹箫脱手而落,双手捧着小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软软倒下去,眼见得红叶又是一脚踢过来,红蜘蛛几乎是哀嚎道:“别打了,别打了!” 红叶自然不理会,这一脚依然踢在他的脸上,一颗门牙带血从他口中飞出,他素来在意的脸庞瞬间就被踢肿。 红蜘蛛出生至今,从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更没有如此毫无还手之力的事情发生过,身上疼痛,心里更是疼痛。 “半夜三更,不告而入,阁下实在是有失礼仪。”听得声音响起,红蜘蛛勉强看过去,发现本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顾白衣此时已经坐在床边,正气定神闲地看着自己。 红蜘蛛此时自然明白,今晚自己是真的自投罗网。 本以为狼入羊圈,结果却是鸡入虎口。 此刻后悔也来不及,十三的时候就躺在边上,他后悔自己没有听取十三的劝告,动手之前,就应该先向幽冥禀报,如果幽冥阻止,自己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境地。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红蜘蛛有气无力道。 顾白衣声音平和,含笑道:“这该是我们问你的话。你既然登门,自然不会不知道主人是谁,可是我这个做主人的,却委实不知道你这不速之客来自何方,不知能否赐教?” 红蜘蛛咬牙道:“落在你们手里,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顾白衣叹道:“我素来愿意成人之美,你既然想死,我就不难为你。”向红叶道:“帮帮他!” 红叶已经从地上捡起红蜘蛛那支竹箫,走到红蜘蛛身边,钢针对着红蜘蛛的喉咙,便要刺下去,红蜘蛛脸色大变,急忙道:“别动手,别动手!” “王母会已经穷途末路。”顾白衣淡淡笑道:“这个时候你出现在这里,意图行刺,自然是王母会的人。” 红蜘蛛犹豫一下,点头道:“不错,我.....我是王母会的人。” “很好。”顾白衣道:“坦诚相见,有问必答,这才是相处之道。阁下尊姓大名?” “我.....我叫红蜘蛛。”红蜘蛛回道。 “红蜘蛛?”顾白衣失笑道:“这名字倒是有趣。阁下既然敢前来行刺,也算是个有胆识的人。杭州营和太湖军杀进城里,王母信徒一盘散沙,只知道逃窜保命,这时候阁下不去逃命,反倒是自投罗网,这让我很意外。” 红蜘蛛道:“你带人入城,杀了王母会那么多兄弟,我.....我自然要为他们报仇。” “不知阁下在王母会是什么身份?” 红蜘蛛眼珠子一转,道:“我.....我是钱老太爷的门客,跟随他一起加入王母会。我既然吃他的饭,自然.....自然就要为他效命。” “阁下四品境界,中天境高手,在王母信徒之中,像你这样身手的人物凤毛麟角。”顾白衣神色平和,凝视红蜘蛛,一双眼睛似乎看透对方:“以你的身手,王母会给你一个星将都算屈才。” 红蜘蛛眼角抽动,却没有说话。 “师尊是谁?”顾白衣声音变得淡漠起来:“幽冥在哪里?” 红蜘蛛勃然变色,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你耳朵聋了吗?”红叶冷冷道:“还需要重复一遍?”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红蜘蛛立刻道:“我听不懂。” 顾白衣淡然一笑:“你们翻进院内,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不必隐瞒。” 红蜘蛛更是骇然。 后墙距离屋子虽然不过十几步远,但他和十三说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即使是耳目灵聪的武道高手,也绝无可能听到对话内容,可眼前这儒雅的书生竟然听得一清二楚,这让红蜘蛛如何不惊骇。 他瞬间就明白,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护卫。 眼前这个读书人,实力只在这女人之上,自己今晚要猎杀的猎物,竟然是一位极其恐怖的高手。 他手足冰凉。 他忽然明白,今晚猎杀顾白衣,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钱家和王母信徒,只是你们利用的工具,在你们眼中,他们随时都可以抛弃。”顾白衣缓缓道:“灵惠寺的僧众悉数被杀,自然是你们的手笔,地窖之中,烧死了一群人,虽然辨不清楚尸首究竟是谁,但听闻灵惠寺最大的香客就是钱光涵,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死在地窖的那些人应该就是藏身其中的钱光涵一群人。” “不错。”红蜘蛛知道自己否认也没用,干脆承认道:“是我带人烧死了他们。” 顾白衣神色依然是平静如水:“我只有刚才那两个问题,只要你据实回答,我不杀你。昊天是谁?幽冥在何处?” 红蜘蛛犹豫一下,才道:“我知道你们武功了得,可是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多问得好。以你们的实力,在昊天面前只是蝼蚁,与昊天为敌,你们就是自寻死路。” 红叶并不说话,从身上取出一只小瓷瓶子,走到十三的尸首边上,从瓷瓶中倒入一些粉末在十三的脖子上,粉末落在脖子的肌肤上,却听“嗤”的一声,一股刺鼻的臭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之中。 红蜘蛛却是骇然看到,十三的尸首开始迅速融化,从勃颈处向四周蔓延,只是片刻间,在刺鼻的臭味之中,十三的皮肉骨架都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衣襟和地上的一滩血水。 “你很喜欢乐趣,活人用起来,确实会更有乐趣。”红叶拿着瓷瓶子,走到红蜘蛛身边。 正文 第七四零章 天地书院 红蜘蛛面无人色,他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冷酷起来,比自己更狠辣。 一点点粉末,就能让一具尸首从这世上彻底消失,真正做到尸骨无存,红蜘蛛心中已经不只是用骇然来形容了。 “昊天是师尊。”在红叶将粉末倒向他身上之前,红蜘蛛已经失声道:“昊天.....昊天是我们的师尊!” 顾白衣淡淡一笑,道:“我知道他是你师尊,但是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 “我.....我们....我们是书院的弟子。”红蜘蛛脱口道:“昊天是.....昊天是夫子!” 顾白衣和红叶都是心下一凛,大是震惊,但作为书院弟子,顾白衣和红叶在情绪方面的控制自然是少有人及,心下虽然震惊,但只是眼中划过异色,神情却还镇定自若。 书院弟子? 这是装神遇到真神了。 虽然书院四大弟子的身份素来少有人知,顾白衣和红叶虽然是夫子门徒,但知道此事的人凤毛麟角。 此刻红蜘蛛竟然声称是书院弟子,更声言昊天是夫子,两人自然是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顾白衣立刻也想到,书院指的不一定是知命院,夫子也不一定是指书院的韦夫子。 毕竟大唐虽然是以武立国,但立国之后,重视文教,天下各州书院众多,昊天也许真的是以书院作为掩饰,扮作夫子。 在顾白衣的心中,这天下教书先生多如牛毛,可是夫子却只有一位。 “什么书院?”顾白衣倒还镇定从容,红叶修成沉稳的功夫自然还及不上大师兄,听得红蜘蛛一提及书院,立时冷声问道:“夫子是昊天?他是哪个夫子?” 红蜘蛛听出红叶语气中的不对劲,却只以为这两人是生出了忌惮之心,本来面无人色,此刻却缓了下来,看着红叶眼睛道:“这世上书院多如牛毛,可夫子却只有一位,两位一看也是见多识广的人,我说的夫子是哪位,两位自然知道。” 红叶冷冷道:“我不知道,所以要你亲口说出来。” 红蜘蛛眼见得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寒意,只能道:“自然就是那位被称为书痴的九品宗师,夫子就是书痴,书痴就是夫子!” 顾白衣本来还觉得他说的夫子另有其人,却想不到红蜘蛛口里的夫子竟然真的是自己的老师。 他不动声色,但脑筋飞转。 “你是说,昊天就是那位被称为书痴的九品夫子?”顾白衣凝视着红蜘蛛:“他就是一手创建王母会的昊天?” 红蜘蛛点头道:“不错。你二人的武功确实了得,可是面对九品宗师,你们不堪一击。”顿了顿,才道:“苏州王母会已经溃散,昊天也不会继续在苏州纠缠,如果我是你们,此事到此为止,不会在继续纠缠下去。如果昊天亲自出手,两位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为你们自己考虑,还是就此罢手。今夜之事,我们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你们放我离开,我不会将今晚之事泄露一个字,你们已经杀了书院一名弟子,这事儿我来帮你们掩饰。” 顾白衣淡淡笑道:“如此我们倒是要多谢你了。” 红蜘蛛有了底气,虽然身上还是疼痛,却勉强站起身来,顾白衣却叹道:“如果你真的是书痴的弟子,我们自然不好与你为难。可是....我们也不可能仅凭你上下嘴唇一碰,就相信你是书院弟子,你有什么可以证明?” “你想如何证明?” 顾白衣凝视着红蜘蛛道:“我想问你,书痴所在的书院,是什么书院?书院又有多少门人?夫子有几位亲传弟子?” 红蜘蛛犹豫着,红叶冷笑道:“你连昊天是夫子的事情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要想活命,就必须证明自己真的是书院弟子,否则我保证你出不了这个门。” 红蜘蛛倒也明白,虽然这两人似乎对夫子很忌惮,但眼下的情势,这两人其中任何一个都可以取走自己性命。 “天地书院。”红蜘蛛想了一下,终是道:“书院的门人不少,不过夫子的亲传弟子却不多,只有七名亲传弟子。” 顾白衣含笑道:“你便是七名亲传弟子之一?” “不错。”红蜘蛛点头道:“我位居第四,十三年前得到夫子恩眷,收为亲传弟子。” “天地书院又在何处?”红叶问道。 红蜘蛛道:“书院所在,你们还是不要知晓,对你们真的没有好处。夫子是九品宗师,书院门人众多,莫说只是两位,就算紫衣监倾巢而出,到了书院,那也是自寻死路。” 红叶还想问什么,顾白衣抬手止住,这才问道:“你是夫子的亲传弟子,夫子对你自然是十分宠爱。据我所知,夫子不但是九品宗师,而且博古通今,乃是当世第一大儒。他是儒生之首,自然谨守忠孝节义,既然如此,又怎可能创建王母会这样的邪教异类,甚至利用王母会谋反?这与儒道的忠君报国背道而驰。” “你对了,可又错了。”红蜘蛛见顾白衣和颜悦色,心中的恐慌消散不少,看着顾白衣道:“你前面的话是对的,夫子乃当世第一大儒,宣扬忠君报国,书院门徒也都谨遵夫子训导,忠君报国。”抬起手,往上面一指:“可是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谁?这大唐江山的皇帝应该行李,夏侯妖狐篡夺李唐江山,夫子身为大唐儒冠,又岂能坐视不理?” 红叶冷冷道:“皇帝之位,有德者居之,可从来不是归属于哪一家哪一姓?李家如果不得民心,照样不配做皇帝,夏侯若是能让国泰民安,那就是真命天子。儒道在乎的是苍生,不是皇帝的姓氏。” “姑娘说的对。”红蜘蛛对红叶显然十分忌惮,语气客气:“夏侯妖狐登基之后,铲除异己,诛杀忠良,心狠手辣,可谓是人神共愤,这样的皇帝,算不算真命天子?” 红叶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看来姑娘也知道妖狐不配为君。”红蜘蛛竟然显出笑意:“姑娘懂的道理,夫子又如何不懂?正因为夫子知道妖狐不配为君,所以才创建王母会,就是希望能够铲除妖狐,让天下百姓选出新的君王。身为夫子的门生,我们这些做弟子的又如何能够不倾力相助?” 顾白衣微笑道:“如此说来,你们还是正义之士?” “这位兄台乃是人中之杰。”红蜘蛛却是夸赞起顾白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只以为你是妖狐的走狗,这才毅然前来行刺,说到底,还是为了天下百姓。我瞧二位都是正义凛然之士,想必不会为了那个昏君效命,既然如此,咱们虽然道路不同,但却有共同的愿望,那便是解救天下苍生于危难之中,说到底还是同道中人,自然不能自相残杀。” “不愧是夫子的门生,所言振聋发聩。”顾白衣抬手道:“请坐下说话!” 红蜘蛛见对方态度越发谦和,似乎对自己已经没有敌意,心中的恐惧荡然无存,一拱手,在椅子上坐下,道:“苏州王母会虽然败了,但夫子却还没有败。” “昊天既然是夫子,那么幽冥和苦海又是何人?”顾白衣问道。 红蜘蛛道:“实不相瞒,在下还从不曾见过苦海,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也说不明白。不过幽冥和昊天同出一门,据我所知,二人是同窗,当年是出自同一位老师,幽冥是昊天的师弟。他二人有着共同的愿望,都想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这才共同创建了王母会。苦海的身份我虽然不知,但既然得到昊天的信任,自然也是同道中人。” 顾白衣想了一下,才问道:“幽冥如今是否还在苏州城内?” 红蜘蛛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夫子是九品宗师。”顾白衣换了个话题,盯着红蜘蛛眼睛道:“这样的人物,要进出皇宫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 红蜘蛛得意道:“那是自然,皇宫对普通人来说是铜墙铁壁,可是却挡不住九品宗师。” “这我就很奇怪了。”顾白衣故意皱眉道:“既然夫子一心要铲除夏侯,以他九品宗师的实力,要进入皇宫取下皇帝的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为何却要花费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苦心创建王母会?青州王母会十几年前就开始在青州出现,失败过后,在苏州又暗中发展了近十年,前后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最终却还是一无所成。明明可以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这件事,夫子为何偏偏选择这样的道路?” 红叶在旁冷冷道:“不错,如果昊天真是书痴,九品宗师的实力取下皇帝首级并不困难,至少比花费十几年时间利用王母会去铲除皇帝要容易的多,以九品宗师的智慧,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一点。”双眸如冰,盯着红蜘蛛道:“所以昊天根本不可能是书痴,你是为了活命在说谎!” 红蜘蛛急忙道:“没有,我绝没有说谎。夫子没有入宫行刺,只因为宫里也有九品宗师!” 正文 第七四一章 道高一尺 顾白衣故作诧异道:“你是说皇宫之内也有宗师?” 红蜘蛛见顾白衣诧异模样,笑道:“不错,此等隐秘之事,你们自然是不知。” “据我所知,世间九品宗师凤毛麟角。”顾白衣一副若有所思模样:“除了夫子,剩下几位之中,又有谁人守在皇宫?”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红蜘蛛道:“你以为是屠夫、道君等人?都错了,这些人绝不会守在宫里保护妖狐。” 顾白衣叹道:“我孤陋寡闻,那倒要请教了。” 红蜘蛛道:“其实宫里那位九品宗师到底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清楚,不过夫子提及过,那位宗师应该是一名太监。太监守在皇帝身边,也就说得通了。” “原来如此。”顾白衣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名太监。” “夫子提及太监宗师的时候,就说过那太监宗师的实力不可小觑。”红蜘蛛道:“正因为那名太监宗师日夜守在妖狐身边,夫子即使可以轻易入宫,可是想要击杀妖狐,却并不容易。” 顾白衣道:“可是利用王母会起事,难道就能除掉妖狐?朝廷的兵马可不是王母会能应付。” “夫子的计划,是要扶持李唐血脉麝月公主。”红蜘蛛道:“麝月是李氏皇族的血脉,以王母会的力量扶持麝月,便可以吸引天下义士前来投奔,举起李唐旗号,未必不能与妖狐一较高下。”叹了口气,道:“只是计划出了纰漏,这才落得眼下这样的境况。”看着顾白衣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若是心向李唐,我可以将你们引荐给夫子。” “引荐给夫子?” “不错。”红蜘蛛肃然道:“夫子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九品宗师,存有匡扶天下之心,对天下仁人志士亦是心存提携之意。如果你们能够见到夫子,甚至投奔书院,成为书院门人,夫子必然会在武道之上给你们一些指点。两位的武功都不弱,如果得到夫子的指点,定会突飞猛进,于国家于个人,那都是百利无害之事。” 顾白衣想了一下,才道:“如果有机会见到夫子,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眼下还走不开,你告诉我天地书院到底在什么地方,等到此间事情一了,我们会亲自前往书院拜见。” 红蜘蛛眼珠子一转,叹道:“顾大人,我不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没有我的引荐,你见不到夫子,贸然闯过去,反倒是有性命之忧。” 顾白衣道:“既然如此,却不知道能否去见见幽冥?” “你要见幽冥?” “幽冥既然和夫子是师兄弟,自然可以证明你与夫子真正的关系。”顾白衣语气平和,微笑道:“如果你确实是夫子门徒,我自问只有一个脑袋,那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与夫子为敌。可是你若招摇撞骗,冒充夫子门徒,我正好也可以将你交给夫子发落,多少也能让书院欠下我一个人情。” 红蜘蛛似乎有些为难。 “怎么,你不敢去对峙?”红叶俏脸一寒。 红蜘蛛叹道:“实不相瞒,幽冥的身份一直都是隐秘至极,不为外人所知。如果没有他的准许,我擅自带你们去见他,他必然恼怒,到时候对咱们都没有好处。要不这样,顾大人让我先去见幽冥,我向幽冥举荐顾大人,如果幽冥同意,我立刻过来带你们去见他。” 红叶发出嘲讽冷笑:“你似乎忘记,你的命现在在我们手中,有什么资格和我们讨价还价?” “可是你们应该明白,没有我,你们根本见不到幽冥。”红蜘蛛立刻道。 顾白衣淡淡一笑,道:“看来你真的以为我们实在和你谈条件。”向红叶道:“他不敢去见幽冥,自然是冒充书院弟子,不用再多说了。” 红叶双眸一寒,红蜘蛛见他要动手,急忙抬手道:“别动手,我......让我考虑一下!” 红蜘蛛江湖经验并不弱,今夜栽在这里,实在是太过轻敌,根本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大理寺的官员竟然有如此身手。 今晚的刺杀行动,纯粹是他个人谋划,幽冥对此事一无所知,他知道如果这时候将顾白衣二人带去见幽冥,自己擅自行动的事情立刻暴露,幽冥必然会对自己心存不满。 其实他更加明白,顾白衣要见幽冥,当然不可能是为了真的要投奔书院。 顾白衣是官府的人,这次领兵入城剿灭王母会,已经和昊天结下了梁子,他自然不可能蠢到去见昊天。 顾白衣找理由要去见幽冥,在红蜘蛛看来,不会有其他的目的,就是为了一举擒获苏州王母会的头领。 如果能将王母会的幽冥将军抓住,自然是大功一件,顾白衣如此积极,当然是为了立功受赏,加官进爵。 红蜘蛛心下冷笑,知道官场之人对前程看得极重,这顾白衣身手不弱,身边还有一名女性高手,这二人显然是自以为能够制服幽冥。 自己如果拒绝,那么对这二人来说,自己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对方要么刑讯逼供,要么用那奇怪的粉末将自己变得尸骨无存,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有好下场。 所以眼下的情势,当然不能拒绝。 幽冥的能耐,红蜘蛛心中清楚,虽说顾白衣二人武功不弱,但面对幽冥,应该是占不了便宜,如今想要活命,就只能将他二人带过去,借助幽冥之手将这两人除掉。 虽说此事过后,幽冥会对自己大为不满,但至少不会要了自己性命。 他心中计较已定,却故意犹豫,心想若是答应的太痛快,对方肯定警觉,自己若是犹犹豫豫,对方反倒以为自己是迫于无奈,戒备之心就会放松许多。 顾白衣和红叶对视一眼,红蜘蛛故意犹豫片刻,终是道:“我可以带你们去见幽冥,不过幽冥的身份特殊,如果人太多,他是不会露面的。” “你放心,只有我二人随你同往。”顾白衣含笑道:“你有诚意,我们也有诚意。” 红蜘蛛叹了口气,还想装模作样说些什么,红叶却已经抬手丢过来一件东西,红蜘蛛探手接过,却是一颗朱红色的药丸,正自奇怪,红叶已经淡淡道:“服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红蜘蛛立时明白过来红叶意思。 “意思很简单,要么去死,要么服下药丸。”红叶面无表情:“如果你老老实实,我会给你解药,否则就等着毒发身亡。” 红蜘蛛心下骇然,没想到这面色蜡黄的女人竟然会来这一手。 他看向顾白衣,顾白衣神色柔和,微笑道:“服下吧,她说话从来算话,真要杀人,连我也劝不住的。” 感受到红叶那冰冷的目光,红蜘蛛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服下药丸,顾白衣这才缓缓起身,抬手道:“请带路!” 夜色深深,苏州城的百姓在这种时候,自然是关紧大门,足不出户。 城中有官兵,有太湖军,却还有零散的王母信徒,虽然官兵和太湖军在城中四处搜找残余的信徒,但信徒之中有不少就是苏州城内土生土长的人,这些人出身苏州城的帮会,对城内的大街小巷十分熟悉,找寻藏身之处其实也不算难事。 城中许多大户人家遭殃,一些小民百姓却也是遭受连累,兵荒马乱的时候,百姓为求自保,自然都是躲着不敢出门。 苏州城北的一条长街冷清的怕人,已经过了子时,长街靠西边的一间店铺下,竟然悬挂着一盏白灯笼。 夜风徐徐,白色灯笼轻轻晃动,门头匾额上,写着“何记剪刀”四字。 站在巷内,顾白衣望着夜风中轻晃的白色灯笼,若有所思。 “你是说幽冥在剪刀铺里?”顾白衣微一沉吟,终于向身边的红蜘蛛问道:“这就是幽冥藏身之处?” “不错。”红蜘蛛点头道:“其实这并不是剪刀铺,只是挂羊头卖狗肉。” 红叶冷冷道:“只是一间黑市当铺而已。” 红蜘蛛有些意外,显然没有想到红叶竟然知道黑市当铺,只能点头道:“不错,这是一家黑市当铺,子时之前,只是剪刀铺,可是子时过后,就会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幽冥是里面的主人?”红叶问道。 红蜘蛛点点头,顾白衣向红叶道:“你在这里等候,半个时辰不见我出来,你知道怎么做。” 红叶只顿了一下,便嗯了一声。 红蜘蛛忙道:“顾大人,我带你去见幽冥。” “不必。”顾白衣镇定自若:“你在这里等候,如果我顺利出来,你会得到解药,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要劳烦你陪我一起走黄泉路了。” 红蜘蛛闻言,立时变色。 “他如果少一根头发,你会在这世上彻底消失。”红叶淡淡道。 红蜘蛛眼角抽动,他本想借机将二人带到幽冥那边,利用幽冥除掉二人,如此便可死里逃生。虽然服下毒药,但幽冥在药理方面颇有造诣,应该也能想出方法帮自己解毒,即使最后无法解毒,但好歹还有希望,总好过直接死在红叶手中。 孰知这两人比自己想的还要狡猾,顾白衣竟然单独前往,将自己留下作为人质。 “幽冥不是里面的主人。”红蜘蛛苦笑道:“当铺掌柜是个女人,我和她并不熟悉,但她只是幽冥手中的傀儡,幽冥......是当铺里的接引人!” 正文 第七四二章 木魅清风 顾白衣并没有询问接引人是什么角色,显然对黑市当铺颇为了解。 他从怀中取出一副皮面具,动作灵活,黏在面上,瞬间就成了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红蜘蛛看在眼里,心下骇然,暗想这片面具当真精制,竟是如此轻易就变化了容貌。 江湖上虽然有易容术流传,但这门手艺其实并不简单。 大多数易容者都只是一些粗浅的易容术,很容易就被人看穿,即使有些高明的易容手段,要变化容貌,却也需要话费极长时间却易容,像这般将一张皮面具覆盖在脸上,瞬间变颜,除了这面具是按照顾白衣面庞定制,严丝合缝,最要紧的是这皮面具的材质和做工一定是世所罕见。 可是接下来顾白衣的变化,更是让红蜘蛛目瞪口呆。 只听得顾白衣身上发出一阵咯吱之声,就像是骨头的摩擦声,顾白衣本来颇为高大的身形,竟然收缩起来,片刻之后,身材已经比先前矮小许多。 “锁骨收皮.....!”红蜘蛛倒吸一口冷气,骇然道:“你.....你是大天境......!”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竟然是大天境高手。 当今之世,九品宗师固然是凤毛麟角,便是大天境高手也是寥寥无几。 但红蜘蛛却知道,如果没有进入大天境,就绝不可能达到锁骨收皮的境界。 他额头上冷汗直冒。 自己不过是四品中天境,竟然想着去刺杀一名大天境高手,这就像一头绵羊去撕咬一头雄狮。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没等他多想,就看到顾白衣从巷内走出,佝偻着身子,直往无间客栈走过去。 顾白衣径直走到剪刀铺前,抬手在左边的门板拍了两下,又在右边的门板拍了三下,随即背负双手等候,小片刻之后,才听里面传来声音询问:“票号!” “丙庚三五!”顾白衣顺口报道。 “嘎吱!” 剪刀铺大门打开,一名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打开了门,随即走到一旁,顾白衣依然是背着双手进屋,老头儿关上门,这才在前引路,顾白衣目不斜视,被接引人带到一间小屋里,里面点着一盏灯火,顾白衣坐下之后,小老头面无表情道:“稍候!”转身欲走。 “我找这间当铺真正的主人。”小老头只走出两步,顾白衣便道:“只想问他一个问题!” 小老头背对顾白衣,双目划过厉色,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掌柜的很快会来见你,你稍安勿躁。” “真的有丙庚三五的存货?”顾白衣的声音略有些嘶哑,符合他五十多岁的面貌。 小老头淡淡道:“阁下难道不是来取货的?” “我只是来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顾白衣道:“这个问题,应该只有你能回答。” 小老头缓缓转过身,神色竟是变得平和起来,微一沉吟,走到顾白衣对面坐下,看着顾白衣问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黑市当铺。”顾白衣目光如水,看着小老头,嘴角泛笑:“苏州城唯一一家。” 小老头点头道:“那你可知道,这里叫无间当铺!” “受身无间永远不死,五逆之罪犯其一者,必将永坠无间地狱。”顾白衣缓缓道:“所以你是想说,这间当铺,其实是地狱?” “它可以是天堂,也可以是地狱。”小老头认真道:“如果你是当铺的贵客,这里就是天堂,但是任何人破坏了这里的规矩,这里就是地狱了。”一双眼睛刀锋般盯着顾白衣眼眸子:“阁下易容而来,隐去真身,这与当铺无关,可是阁下如果不是来做交易的,就坏了当铺的规矩。” “如果我没有说错,坏了当铺的规矩,会消失的无声无息。”顾白衣轻笑道:“不知将军准备如何责罚我?” 小老头眼角微跳,神情却并无太大变化。 “苏州王母会一败涂地,将军没有撤走,却依然在此稳若泰山。”顾白衣语气平和,缓缓道:“这份胆识,却是让人钦佩。” 小老头低下头,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叹道:“你想问什么问题?” “以将军的智慧,当然不会不知道我想问什么。”顾白衣拱手道:“还请将军赐教!” 小老头也笑起来,道:“无间当铺开设至今,你是头一个破坏规矩的人。不知阁下能否告知高姓大名?” “不能。”顾白衣摇头道:“我既然是易容而来,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我究竟是谁。” “那么你应该也明白,昊天的身份,我当然也不能告诉你。”小老头含笑道:“昊天同样也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 顾白衣凝视着小老头,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一只茶杯递过去,小老头伸手接过,顾白衣这才将茶壶拎起,轻声道:“借花献佛,敬茶!”斜提茶壶,茶水向杯中倒过去。 “我是主人,这茶小老受不起。”小老头口中这样说,却依然是端杯。 一道水线落入杯中,发出清脆声音,小老头环扣茶杯,两指托底,本来落入杯中的茶水竟然匪夷所思向上返回,竟似乎是要倒流进入茶壶之中。 顾白衣气定神闲,保持姿势不变,小老头同样是姿势不变,一时间二人就像是石雕一样。 壶嘴到杯底连着一道细小的水柱,乍一看去,似乎已经凝固,但细细看时,这道水柱中间却是一下一上两个方向激烈对冲。 一切都凝固。 很快,小老头的额头已经渗出汗水,而顾白衣却依旧是镇定自若,连衣襟也没有动一下。 小老头眸中的神色也是越来越惊骇,陡然听得“啪”的一声响,他手中的酒杯瞬间碎成齑粉。 “大天境!”小老头脸上皮肉抽动,盯着顾白衣:“你.....你到底是谁?” 顾白衣整理了一下衣襟,坐下之后,才道:“不出意外的话,三年之内,你应该可以进入大天境。” “小老甘拜下风。”小老头叹道:“红蜘蛛现在是死是活?” 顾白衣笑道:“你觉得他在我手中?” “苏州城内,只有他可以见我,也只有他知道小老是幽冥。”小老头叹道:“如果他没有落在你手里,你自然不会找到这里。” 顾白衣盯着小老头眼睛,问道:“昊天是夫子?” 小老头笑道:“看来他什么都招了,我本不该让他活下去。” “可是你却不敢杀他。”顾白衣道:“因为他是夫子的门徒,处决夫子门徒,后果你担当不起。” 小老头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昊天是夫子,又何必跑来这里询问?” “因为我知道夫子绝不是昊天。”顾白衣缓缓道:“红蜘蛛没有说谎,他确实一直以为昊天就是夫子,也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夫子的门徒。只是他并不知道,这些都只是昊天的障眼法。” 幽冥将军笑道:“你是说昊天假冒夫子?” “我是这个意思。”顾白衣目光变的锐利起来:“所以今夜登门,我想请教,昊天假冒夫子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 幽冥将军靠坐在椅子上,反问道:“你与夫子又有什么渊源?为何对此事如此关心?莫非你是书院弟子?” “你可以这样认为。”顾白衣淡定自若:“红蜘蛛是昊天的门徒,他竟然一直以为昊天就是夫子,由此可见,早在很多年前,昊天就以夫子之名存在。九品宗师并不是只有一位,昊天没有假冒屠夫,也没有冒充道君,却偏偏假冒夫子,这当然不会是毫无缘故。我现在想知道的,就是昊天假冒夫子的真实意图。” 幽冥将军沉吟片刻,才道:“你自然知道,王母会有三位将军!” “我知道!” “那你是否知道,王母会的首领是昊天,小老和苦海都只是遵从他的意志行事?”幽冥将军缓缓道:“我和苦海就像是昊天的两条手臂,他脑中想什么,手臂便会按照他所想活动,可是手臂却无法知道他脑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你是想说,昊天假冒夫子的缘故,你也不清楚?” 幽冥将军叹道:“我甚至不清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冒充夫子,也许他真的就是那位九品宗师书痴大人!” 顾白衣正想说什么,却忽然抬起手,搁在脑门子上,似乎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身,可是刚刚站起,脚下一软,整个人已经重新瘫坐在椅子上,眸中显出吃惊之色:“你.....做了什么?” 幽冥将军见状,唇角泛起狡黠的笑意,站起身,单手背负身后,含笑道:“我还担心木魅清风对你们大天境没有作用,现在看来,只有不是九品宗师,即使是大天境,也同样是血肉之躯,照样抵不住木魅清风之毒。” 顾白衣一怔,叹了口气,道:“原来这屋里有毒气。” “我说过,如果你是贵客,这里就是天堂,否则就是地狱。”幽冥将军淡淡道:“现在该轮到我来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书痴和你是什么关系?”  正文 第七四三章 凤凰 顾白衣叹道:“使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将军胜之不武。” “你那一套在我这里没有任何用处。”幽冥单手背负身后,淡淡笑道:“我只在意结果,只要能够达到目的,使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 顾白衣苦笑道:“如果昊天真是夫子,谨守礼义廉耻,他手下的人绝不会如此下作。看来昊天确实不是夫子。” “你错了。”幽冥摇头道:“仗义每多屠狗辈,从来负心读书人。读书确实是为了明辨是非,可是太多读书人满肚子男盗女娼,无耻起来,比穷凶极恶的盗匪还要卑鄙。”走到顾白衣身边,凝视顾白衣眼睛道:“没有高人指点,想要进入大天境难如登天。你身后的人到底是谁?” “我若说是得到屠夫的指点,你信不信?”顾白衣问道。 幽冥眉头一紧,盯着顾白衣眼眸:“你是屠夫的弟子?”随即摇头道:“不可能。据我所知,屠夫独来独往,他生性孤僻,从来不曾收过门徒。” “你不是屠夫,又怎知屠夫没有改变?” 幽冥淡淡笑道:“你的内力虽强,却十分平和。屠夫走的是刚劲一脉,传闻他的内力霸道无匹,连坚硬无比的花岗岩也可以轻而易举震碎,你和他的内力不是一个路数。” “果然是见多识广。”顾白衣淡淡笑道。 “既然戴着面具,也许面具下的这张脸我曾经见过。”幽冥目光在顾白衣脸上扫动:“你是何方神圣,一看便知。”话声刚落,他右手两指神出,已经向顾白衣下颚探去。 可是这只手距离顾白衣下颚还有咫尺之遥,幽冥眼前一花,随即手腕一紧,心知不妙,电光火石之间,右手手腕已经被顾白衣扣住。 他左手已经抬起,向顾白衣面门拍过去,可是刚刚拍出,却感觉一股强劲的内力从自己的手脉处袭入,五脏六腑就像是被铁锤重重砸了一下,浑身一麻,派出去的左手软软垂落。 顾白衣扣住他手腕的左手一个翻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拍在幽冥的胸口,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幽冥的身子已经如同石头般飞了出去,又是“砰”的一响,撞在墙面上,墙面被这重重一撞,已经凹陷下去,砖块碎裂,幽冥也已经从墙面滑落下来,摔在墙根下。 “噗!” 幽冥还没爬起身,一口鲜血喷出来,洒溅在地上。 于此同时,却听得哗啦啦一阵响,屋顶瓦砾落下,两道身影已经从屋顶落下,身在空中,一人手臂一抖,一股粉末向端坐不动的顾白衣临头洒下,另一人手中却是一根细长的兵器,乍一看宛若一把剑,但比起普通的剑要细上许多,此人头下脚上,左手执细剑,宛若一体。 细剑剑锋直取顾白衣头顶要害。 眼见得那细剑点中顾白衣的冠帽,却如同刺在岩石上一般,竟然无法再向下刺入半寸,这身影的身体倒悬于空中,竟是保持姿势不变。 “杀了他!”躺在地上一时挣扎不起的幽冥厉声道。 这是无间当铺的两名夜枭,也是他手底下刺杀技术最强的两个人。 夜枭不但拥有执行命令的任务,还有保护幽冥的任务。 今夜顾白衣突然登门,夜宵早就已经潜伏在屋顶,并不轻举妄动,待得顾白衣出手击伤幽冥,夜宵便不再犹豫,两人瞬间出手,向顾白衣发起致命一击。 执细剑的夜枭身体僵在半空中,剑锋无法再向下刺入半寸,另一人却已经挥出右拳,拳头上戴着铁四指,锥形的铁齿如同利刺,一拳向顾白衣的后背打了过去。 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两人的配合也几乎默契到了极致。 细剑从天而下,若是无法迅速做出反应,细剑便可以瞬间取敌性命,若是对手反应迅速,在这种情势下,必然会向后闪躲,而另一名夜枭的拳头却正好从后而至,若往后闪,便恰恰撞在铁四指上。 无论是细剑还是铁四指,都是淬有剧毒,破开肌肤,顷刻间便要毒发身亡。 顾白衣没有闪躲,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 铁四指几乎要碰到顾白衣的衣襟,可就是差那么半寸,夜枭才发现自己的拳头似乎被一股奇怪的劲气阻拦,那劲气也不如何霸道,可是拳头却偏偏无法向前,挥出拳头时的刚猛劲气,似乎在瞬间就烟消云散。 陡然间,却听到一阵碎裂的声音响起。 只见那细剑先是出现裂纹,随即化作一点点碎片,落下之后,甚至不沾顾白衣冠帽,而是从冠帽四周洒落下去。 顾白衣这才抬起手,抓住执剑夜枭的手腕,很随意地向前丢出,夜枭的身体也如同方才的幽冥,直直飞出,“砰”的一声撞在墙壁上,这一次墙壁却被夜枭的身体撞破,墙面出现了一个大洞,夜枭也从洞中飞到了墙后。 另一名夜枭瞳孔收缩。 夜枭是大先生手下最隐秘的一群人,这群人都有生死簿在手,但凡挤在生死簿上的名字,最终都会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而夜枭根据实力分成极为森严的等级,最强的自然是金牌夜枭,最低一等的则是铁牌夜枭,等级不同,执行的任务自然也不同,难度越高的任务,也只会分派给等级越高的夜枭。 这两名夜枭是最强的金牌夜枭,可是在顾白衣的面前,宛若废铁。 夜枭拳头无法向前,眼看着同伴瞬间就被击飞,心知自己遇到了此前从未见过的恐怖对手,或者说,自己根本不配称为对方的对手。 顾白衣缓缓站起身,转过身,看着身后眼中显出骇然之色的夜枭,淡淡一笑,右手抬起,食指探出,速度看似不快,但瞬间已经点在夜宵的眉心,夜枭只觉得头晕眼花,已经是软软瘫倒在地,瞬间昏迷过去。 幽冥眼看着顾白衣轻而易举收拾两名夜枭,脸色惨白,喃喃道:“大天境......果然深不可测!”话声刚落,陡然间就地一个转身,却是滚到了屋角处,顾白衣眉头一紧,意识到什么,却听得“咔哒”一声响,幽冥身下陡然往下一沉,地面竟然出现一个大洞,幽冥整个人已经从洞口落下去。 顾白衣身形飘忽,瞬间飘到屋角,几乎在同时,地面瞬间合上,速度快极。 顾白衣并不犹豫,右手成掌,向下拍过去,“轰”的一声,地板碎裂开来,露出了那个深洞,顾白衣身体微微前倾,往下看过去,只见下面漆黑一片,看不清楚幽冥踪影,也就在此时,从里面传出“嗖嗖嗖”之声,顾白衣立刻向后推出一步,却是从那洞下爆射出数支利箭,若是向下探望闪躲不及,便正好被利箭射中。 顾白衣反应迅速,躲过利箭,那几支利箭却都是射向了屋顶。 等一切静下来,洞里面一片死寂。 幽冥落入洞里之后,并没有直接着地,在着地的一瞬间,一道身影已经迅速窜出,接住了幽冥,从洞口向下望,漆黑一片,但从下向上往,却能察觉到洞口的动静。 顾白衣探头之时,那身影已经按下机关,利箭从下面暴射而出。 他按下机关之后,并不耽搁,将幽冥背在身上,如同猎狗一般,在狭窄的地道之中迅速爬行,经过之处,又连续按住几道机关,却是将身后的地道封住,有追兵过来,便可挡住。 片刻之后,才进入一处石室之中,黑影背着幽冥进入石室之后,关上了石室的门,这才将幽冥小心翼翼放下,点上了灯火。 石室之内亮起来,灯火之下,幽冥一张脸已经是惨白无血色,坐在地上,抬头看向那身影。 那身影佝偻身子,衣衫邋遢不堪,蓬头垢面,似乎是太久没有见过光,皮肤是一种极不健康没有血色的惨白,更令人恐惧的是,这人的两只眼眶之中竟然没有眼珠子,似乎被人剜去了眼睛。 从头到尾所做的一切,却都不是靠视力。 “你做的很好。”幽冥道:“咱们两不相欠了,你欠的债已经还清了。” 无眼人表情没有变化,只是轻嗯一声。 “帮我做最后一件事情。”幽冥取了一件东西丢过去,无眼人听声辨位,探手接住,幽冥的声音却已经很虚弱:“等.....等那人离开之后,带.....带凤凰过来.....!”说到这里,“哇”的一声,又喷出一口鲜血,身体一歪,已经侧倒在地,就此昏了过去。 幽冥自己也不知道昏迷多久,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往喉咙里渗入,兀自有些迷糊地醒转过来,发现有人正端着一只碗给自己喂水,看了一眼,给自己喂水的却正是当铺明面上的掌柜唐蓉。 “你伤的很重。”唐蓉轻声道:“这是养气的汤药,可以帮你恢复一些精气。” 幽冥叹道:“你似乎并不好奇当铺下面有密室。” “这难道很奇怪?”唐蓉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先生既然让我过来,自然会告诉我一些我以前并不知道的事情。” 正文 第七四四章 背叛 唐蓉声音轻柔,面带浅笑,她样貌绝美,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幽冥叹道:“你当真不知道这处地道?” 唐蓉放下碗,站起身,走到旁边的一张小凳子坐下,她臀部饱满,坐在矮凳上,圆实的轮廓曲线毕露,美丽的眼眸子凝视幽冥道:“我来江南不到半年时间,第一天过来的时候,先生就亲口嘱咐过,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想办法去打听。先生的嘱咐,我一直是谨记在心。” 幽冥沉默了一下,终是问道:“那个人已经走了?” “走了。”唐蓉道:“他没有追进地道,应该是担心地道里有难以应付的机关,性情还是十分沉稳。不过他在当铺找寻了一番,并没有找到密室,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也就离开了。” “他是大天境高手。”幽冥苦笑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中天境与大天境的差距竟然这样大,面对他我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唐蓉幽幽叹道:“你的多处经脉已经碎裂,如果换作是一般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龙息功!”幽冥身体靠着墙壁,似乎如此才能支撑:“他使出了龙息功,震断了我的经脉,回天乏术,我.....我应该活不久了。”说到这里,又是“哇”的一声,再次吐出一口血来,灯火之下,这血液却不是鲜红,有些发暗。 唐蓉看了一眼,蹙眉道:“你内脏也受损,体内有淤血......!” “听我说完。”幽冥看着唐蓉道:“记住这个名字,见到大先生之后,你告诉他说,我是被对方的龙息功所伤,对方至少是七品大天境境界,但来历不明.....!” “你让我去见大先生?” “不错。”幽冥道:“当铺里除了你我,都没有资格见到大先生,我伤势太重,甚至活不了多久,所以只能你去见他。” 唐蓉秀眉紧蹙:“见到大先生之后,我又该如何做?” “告诉他,一名大天境高手闯进了当铺,想要逼迫我们告知大先生的下落。”幽冥缓缓道:“我们没有泄露大先生的道场,对方大动干戈,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此人的龙息功炉火纯青,要查找此人的身份,可以从龙息功下手。龙息功是顶尖绝学,已经很久都不曾出现过,只要查到龙息功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就有可能查到此人的来历。” 唐蓉想了一下,摇头道:“我不能这样说。” “什么?” “先生应该知道,我在密室中,可以清楚地听到待客室的对话。”唐蓉美丽的脸上一片平静:“先生和那人的对话,我都听的一清二楚。” 幽冥点头道:“我知道。” “你是王母会的幽冥将军,在此之前,你并没有告诉过我。”唐蓉叹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掌理苏州当铺的二先生,也一直以为你只听命于大先生,可是今日我才知道,你竟然暗中与王母会有瓜葛,甚至早就成为了王母会的幽冥将军,不知先生对此事该如何解释?” 幽冥眼角微微抽动。 “大先生早就有过吩咐,不要轻易招惹官府。”唐蓉美眸变得冷峻起来:“你是王母会的将军,自然是与朝廷势不两立,此番苏州王母会起事,你是幽冥将军,背后当然是你一手策划。先生违背了大先生的吩咐,如果大先生知道,不知二先生该如何向他交代?” 幽冥苦笑道:“你以为我一直在蒙骗大先生?” “今日那位大天境分明是要向你询问昊天的身份。”唐蓉淡淡道:“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大先生,你现在让我去见大先生,让我告诉他说,那位大天境是逼迫你说出大先生的身份,二先生,你是否想祸水东引?” 幽冥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大天境登门找到此处,是要追查昊天的线索。”唐蓉看着幽冥:“此人是什么来历,我们一无所知,他身后还有些什么人,是否有九品宗师在背后,我们更是毫不知晓。”顿了顿,才道:“此人找寻昊天的目的是什么,我们虽然无法确知,但今晚他出手并没有留情,大概可以判断,他对昊天和王母会没有什么好感,是敌非友。” 幽冥微微点头,道:“确实是强敌!” “是昊天的强敌,却不是大先生的敌人。”唐蓉摇头道:“他是否知道大先生的存在,我们都无法确定。如果我按照你说的转告大先生,大先生便以为此人是与他为敌,以大先生的性情,有人向他主动挑衅,他绝不会视若无睹,也一定会彻底让那个人消失。”目光变得冷厉起来:“如此一来,因为你是王母会的将军,致使大先生凭空多出强敌,双方甚至生死相杀,这不是祸水东引又是什么?” “你不懂!”幽冥将军苦笑摇头:“凤凰,事实并不是你想的这样,这其中......!”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唐蓉正色道:“二先生,你知道大先生待我恩重如山,为了他我可以奉献一切,便算是死在二先生的手里,我也绝不会欺瞒大先生。”微扬起脖子,天鹅般的颈项白皙如雪,语气坚定:“见到大先生,我只能将事实向他禀报。二先生投靠昊天,成为王母会的幽冥将军,利用我们的力量去为王母会效命,甚至想要祸水东引,将昊天的强敌变成大先生的强敌,这一切我都会细细禀报大先生。” 幽冥叹道:“你是想向大先生禀报,我背叛了他?” “我只会将所闻所见据实禀报,如何判断,全凭大先生。”唐蓉的语气不容丝毫商量。 幽冥看着唐蓉倔强的表情,忽然发出古怪的笑声,但只是笑了两声,便再次咳嗽起来,虽然没有在喷出一口鲜血,但咳嗽之时,口中却是血渍乱溅。 唐蓉见状,立刻拿起碗,再次凑过去,将剩下的半碗药汤喂幽冥服下。 幽冥服下药汤,咳嗽停了下来,这才看着唐蓉,唇角甚至泛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其实你不必这样做的。” “什么?”唐蓉一怔。 “我知道你聪慧过人,心机之深,甚至连我都及不上你。”幽冥脑袋靠在墙壁上,闭着眼睛:“只是比起药理,你还差些火候。我经脉被震碎,内脏更受重创,已经必死无疑,那人下手没有出全力,只是想多留我些时间以待讯问,他知道我是幽冥将军,根本没有想过让我继续活下去。”眼睛微睁开一条缝隙,瞥了唐蓉一眼:“你没必要在汤中下毒。” 唐蓉端着汤碗的手微一哆嗦,不自禁后退一步。 幽冥摇摇头,叹道:“看来你真的在里面下毒了。” “你在试探我?”唐蓉立刻反应过来。 “有没有毒,已经不重要了。”幽冥闭上眼睛:“你要毒死我的缘故,也不再重要。” “你背叛大先生,投靠王母会,难道不该死?”唐蓉冷声道。 “你不懂.....!”幽冥似乎在向唐蓉解释,又似乎是在自语:“我没有背叛大先生。如果不是他,我早就尸骨无存,我可以为他献出一切,为了他,粉身碎骨也无怨无悔......!” 唐蓉意识到什么,蹙眉道:“难道.....你投靠王母会,大先生早就知道?” “凤凰,你以为大先生和昊天是什么关系?”幽冥也不睁开眼睛,唇角泛起诡异的弧度:“也许昊天并不知道大先生的存在,可是他们生死与共,昊天如果遇到大难,大先生也躲不过,大先生的一切都属于昊天,而昊天的一切,也同样属于大先生.....!” 唐蓉显然听的不是很明白,摇头道:“不会,大先生从没有和我提起过昊天,他如果真的与昊天关系亲密,绝不会只字不提。” 幽冥却似乎没有听见唐蓉的话,只是有气无力道:“今夜出现的大天境,已经开始在追查昊天,如果他背后有九品宗师的影子,昊天的处境必将变得十分凶险。”顿了顿,才继续道:“昊天遇到麻烦,大先生的处境也同样会有大麻烦。凤凰,你见不到昊天,可是能够见到大先生,将今夜发生的事情告诉大先生......!” 说到此处,从他嘴角迅速溢出暗红色的血液,幽冥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向唐蓉,虚弱无力道:“你若真是.....真是因为我加入王母会,以为.....以为我背叛大.....大先生而下毒,那......那我被....被毒死真是冤......冤枉.....!” “大先生和昊天到底是什么关系?”唐蓉见幽冥气息减弱,知道他即将咽气,急问道:“你快告诉我.....!” 幽冥似笑非笑,脸上表情极其诡异:“也许.....也许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也许.....你知道的那一天,就是......就是你死无葬身之日!”脖子往下一耷拉,再无声息。 正文 第七四五章 忠勇军 无间当铺发生的事情,秦逍自然一无所知,但苏州城的局势,他却十分清楚。 苏州刺史潘维行虽然对此次苏州之乱有不可推卸的失察之罪,但当下局面,却还是需要他来维持苏州的秩序,毕竟无论太湖军还是杭州营,虽然可以歼灭城中的叛军,却没有任何治理的经验,安定抚民,让苏州城尽快稳定下来还是需要潘维行亲自出面。 苏州城被夺回之后,连续五天,每天都有信使往沭宁城来送信。 苏州那边没有立刻迎回麝月,麝月也并不着急。 房子还没打算干净,等清扫的差不多,苏州城彻底稳定下来,再启程前往苏州城不迟。 而且这几日沭宁城这边的事务也不少。 几次厮杀过后,城外尸首如山,天气已经炎热起来,如果不能将尸首迅速掩埋处理,必然会发生瘟疫,是以第一件要紧的事情,便是处理战死的双方尸首。 无论太湖军还是宇文承朝麾下的左军,都没有入城,而是驻扎在城外。 对左军来说,事务自然远远多过太湖军。 麝月已经下令,左军之中,那些被强拉来的黑腰带,每人可以领取一些粮食和盘缠,登记过后,自行返乡。 钱归廷领兵前来沭宁之时,带足了大量的粮草,这些粮草被太湖军缴获之后,留下一部分,其他都运到了城里,这些粮食分发给返乡的兵士,却也是绰绰有余。 不过麝月也同时下令,如果愿意留下,朝廷也会给予安排,但具体什么样的安排,却并没有明言。 大部分的兵士自然没有兴趣留下来,领了东西遣散回乡,仅仅三天,左军上万人,最终只剩下不到五千人,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以前的红腰带。 左军的称号,也被废去,暂时称为“忠勇军”,本来保留这么多的红腰带,麝月也是与秦逍和宇文承朝经过了多次商议,毕竟这些人此前受过蛊惑,如果日后再次受挑拨引起反水,必然是大麻烦。 不过将这些受到王母会荼毒的信徒放回去,散落在苏州各处,反倒更是隐患。 秦逍作为当前麝月身边最信任的臣子,主动谏言,保留忠勇军,暂由宇文承朝统领。 宇文承朝在这次平叛中,有勇有谋,居功至伟,麝月对这样的人才倒是十分赏识,而且这次宇文承朝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她本就考虑此事过后大力提携,秦逍既然建议由宇文承朝统领忠勇军,麝月自然不会反对,而宇文承朝却是欣然领命。 此战不但歼灭苏州营,缴获了大批粮食,收货甚丰,此外苏州营骑兵的数百匹战马,除了极小一部分死在战场上,却还是剩下了近五百匹战马,这些战马都是纯种的北方草原马,每一批都是价值不菲,此外苏州营骑兵的甲胄也都被扒了下来,毕竟一套甲胄的价值远比一匹战马还要高得多,战马和甲胄暂时都收入城中,库存起来。 太湖军和左军在此战中都立下功劳,麝月虽然有心赏赐,但沭宁城的官仓并没有多少库银,此前一批黑腰带拎着红腰带的人头来领赏,还是将城中富贾捐献的银两拨给作为赏赐。 赏赐之事,也只能等待回到苏州城再做决定。 夕阳之下,宇文承朝身处城外,坐在忠勇军的大营之外,望着夕阳落日,神情淡然。 听得脚步声响,一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宇文承朝扭头看过去,却正是赵胜泰。 赵胜泰前番被派去苏州城,却并没有随同钱归廷的队伍一同前来沭宁城,而是直接折返回了虎丘城,发现左军主力已经调动到前线,这才前来沭宁会合,只是等他赶到之时,左军已经变成了忠勇军。 忠勇军的主力,其实还是文仁贵手下的那帮人,而赵胜泰在这群人中的威望,仅次于文仁贵。 “赵叔!”宇文承朝看了一眼。 赵胜泰却是望着落日,沉默了片刻,终于问道:“他去了哪里?” 宇文承朝自然知道赵胜泰口中的“他”是谁,没有立刻回答,也是看着落日余晖,片刻之后才道:“赵叔,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他留了下来,咱们会是什么结果?”宇文承朝缓缓道:“圣人是否会冰释前嫌,不再追究你们过往的罪责?” 赵胜泰冷笑道:“她自然是希望我们都粉身碎骨。” “这次平乱,他们立下了汗马功劳,这样的功劳,足以让公主在朝中为他们争取赦免。”宇文承朝道:“可是文仁贵如果留下来,即使有公主庇护,依然无法让朝廷从轻发落。” 赵胜泰微一沉吟,才颔首道:“不错。文刺史当年起兵,声势浩大,最终被凌迟处死,文仁贵是他的儿子,朝廷终究是不会放过他。” “所以只要他存在,公主甚至都不知该如何庇护。”宇文承朝叹道:“他的情况和你们不同,你们是受株连,即使那些青州军残部,也只是奉命行事的从犯,如此公主可以为你们争取赦免。” 赵胜泰皱眉道:“我们跟随他多年,生死与共,即使朝廷真的不会赦免我们,我们也会共同进退。” “清清该怎么办?”宇文承朝表情严肃起来。 赵胜泰一怔。 当年大学士赵炎括带领一群大臣上书,阻止夏侯登基,却都被打为叛党,株连五族,血流成河。 赵氏一门血脉几乎断绝,只活下了赵炎括和当时尚在襁褓之中的赵清芷。 此时宇文承朝提到清清,赵胜泰沉默起来。 “她出生不久,就惨遭大祸。”宇文承朝神情凝重:“近二十年来,她一直都被扣上了罪臣余孽之名,不见天日。寻常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已经相夫教子,有了自己的生活,可是你看看她这些年做了什么?跟着你们颠沛流离,为了发展会众装神弄鬼,赵叔,难道你希望看到她这样子?” 赵胜泰眼圈一红,长叹道:“我又何尝不希望她能够平安生活,享受寻常人的快乐?可是.....赵氏一门的血海深仇,着落在我和她身上,我们不这样做,又能怎么办?” “赵大学士是忠直之臣,为李唐而献身。”宇文承朝正色道:“为他报仇自然不错,可是为他洗清冤屈,还他一世清名更为重要。” 赵胜泰一怔,看着宇文承朝道:“你说的不错,家兄不怕死,可是却被扣上罪成之名,就算死,也无法瞑目。” “这些人中,像赵大学士这样蒙受冤屈的家族很多,像清清这样不见天日的忠良后裔更是不少。”宇文承朝平静道:“如果直接与朝廷对抗,这点力量无疑是鸡蛋碰石头,非但无法报仇雪恨,那些忠良的名誉恐怕再难恢复。” 赵胜泰沉默着,没有说话。 “文仁贵希望大家有一条更好的道路可走。”宇文承朝神情肃穆,缓缓道:“所以他临走之时,将你们交给我,让我带着你们走出一条路来。而我也答应他,只要我还活着,必定要让当年受冤屈的忠良恢复名誉,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赵胜泰正色道:“如果真的可以走这条路,我自当全力协助。” “无论是否成功,我们都该试着走下去。”宇文承朝道:“之前的道路已经走不通,所以我们要换一条路。” 赵胜泰微微颔首,问道:“那他去了哪里?” “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成功,我会带你去见他。”宇文承朝道:“我要亲口告诉他这个消息,相信到时候他也会很开心。” 忽听得马蹄声响,宇文承朝抬头望过去,只见一骑飞马过来,却正是胖鱼。 胖鱼和宇文承朝劫难之后相见,自然都是欢喜。 宇文承朝这两天处理忠勇军之事,胖鱼却是跟着内库骑兵。 内库骑兵暂时驻扎在城中,成为麝月身边的近卫骑兵,胖鱼跟随内库骑兵在伏牛山之战立下战功,杀敌甚多,却已经被内库骑兵接纳,这两日和内库骑兵相处起来也是十分融洽。 “大公子!”胖鱼翻身下马,快步上前。 宇文承朝站起身,笑道:“你怎么来了?让你暂时跟着姜统领,他是内库骑兵统领,前途无量,你既然已经被他接纳,跟着他,也能有个好前程。” “什么前程不前程,等事情了了,我还回到你身边。”胖鱼道:“公主有令,让你入城议事。” “哦?” “刚才有两名从杭州过来的信使,得到公主召见,似乎禀报了杭州的事情。”胖鱼道:“公主知道后,立刻召集了董大人等人,还派人去太湖军那边传见令狐玄。秦大人吩咐我赶紧过来叫你入城,看秦大人的神色,似乎事情很急。” 宇文承朝点点头,也不多言,让人牵了马来,翻身上马,与胖鱼飞马入城。 城中县衙后堂,秦逍和董广孝等人正在低声说话,见到宇文承朝过来,秦逍立刻过来道:“杭州有消息过来了,神策军已经进了杭州城,大开杀戒!” 正文 第七四六章 割草 宇文承朝吃了一惊,皱眉道:“速度这么快?” “是神策军先锋营。”秦逍也是神情冷峻:“带队的是安兴候夏侯宁,他也是龙鳞尉,是澹台悬夜的部下。” “龙鳞尉统领神策军?”宇文承朝神色凝重起来。 董广孝在旁轻声道:“国相兼着户部尚书,神策军出兵,钱粮供给都要找户部。江南平乱,正好是立功的机会,国相将这份功劳送给安兴候,倒也不算出人意料。” 他没有直接说明,但都听得出来,夏侯宁能够统领先锋营杀到江南,自然是神策军和夏侯家达成了某种协议。 又听脚步声响,姜啸春匆匆进了院子,见到众人,快步过来。 “秦大人,出了何事?”姜啸春自然知道秦逍如今深受公主的器重和信任,若发生大事,除了公主,第一个知道的自然就是秦逍。 秦逍将杭州之事说了一下,姜啸春吃惊道:“神策军在杭州大开杀戒?到底是怎么回事?” “具体情况,公主会和大家说明。”秦逍道:“神策军先锋营据说有四五千人,他们到了杭州,必然将杭州牢牢掌控在手中,甚至会将手伸到苏州来,接下来的情势,恐怕比我们想的要麻烦得多。” 在场除了秦逍,宇文承朝、姜啸春、董广孝和费辛都在其中,这几人都是此次平乱的功臣,在外人看来,这些人自然都是公主一派,实际上在场诸人也都知道,经此一事,公主的兴衰对自己影响巨大,自己的命运,已经和公主绑在了一起。 神策军是宦官一派,而安兴候夏侯宁是夏侯一族,如今夏侯宁统帅先锋营,至少在明面上看,江南之事上,宦官一派和夏侯一族已经合流,这也直接威胁到公主在江南的势力。 姜啸春冷笑道:“说句不该说的话,神策军哪次出兵不是满载而归?京都的守备之师,骨子里从没有将地方看在眼里,空手而归也不是他们的习惯,他们入驻杭州,那里可就.....!”话到此处,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话中意思在场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有听得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当先一人一身粗布衣衫,其貌不扬,左眉之上有一道刀疤,却正是太湖王令狐玄。 令狐玄虽然并无官身,但众人对他却都是心存敬畏,都是拱手行礼。 宇文承朝并不认识令狐玄,可是看到令狐玄身后的屠阔海,已经猜到,英雄重英雄,当下也是拱手行礼。 令狐玄满带微笑,拱手道:“诸位久候了!” 伏牛山之战后,本以为令狐玄会迅速入城觐见公主,但几天过去,一直没有过来,太湖军那边一直是屠阔海与这边接触,今日却是令狐玄第一次在城里露面。 众人进了内堂,令狐玄虽然没有官身,但此番居功至伟,一方枭雄,众人让了他在上首坐了。 令狐玄也不是扭捏之人,客气两句,这才坐下。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麝月一身裙装从门外进来。 她穿着紫色长裙,袖口绣着金丝牡丹,银丝线勾出几片祥云,胸前是淡黄色锦缎裹胸,身形袅袅,行走之间,如同风吹杨柳,婀娜多姿,那张绝美无比的面庞轻施粉黛,雾眸善睐,肌肤如雪,发髻拢起,斜插一根玉簪凤钗,娇艳之中,不失华贵。 秦逍知道这些衣裙首饰是从苏州城送过来。 苏州刺史潘维行知道公主仓皇离开苏州城,并无带上随身衣裳首饰,而小小的沭宁县城也不可能有上等衣料首饰,在苏州城找了上好的华美新裙以及名贵首饰送过来,毕竟这次他难逃其罪,好好巴结一番,即使到时候论罪,也能从轻发落。 秦逍看着麝月,心下感叹,眼前的麝月,已经恢复了金枝玉叶的身姿,不再是和自己同生共死的落难公主。 紫衣监少监陈曦躬身跟在公主身后。 麝月虽然器重秦逍,但秦逍毕竟是外官, 众人俱都起身,麝月不等众人行礼,已经道:“不必多礼,都坐下说话。”瞥了令狐玄一眼,虽然从未见过,但以她的聪慧,当然猜到是谁,令狐玄则是垂首躬身,倒显得十分谦恭。 麝月坐下后,众人这才落座。 “找你们过来,是杭州那边出了变故。”麝月开门见山:“两天前,神策军先锋营由安兴候夏侯宁率领,抵达杭州,直接入城,接管了杭州的城防,将杭州的守城兵马和衙差都置于麾下,随即对杭州士绅进行了屠杀。” 宇文承朝皱眉道:“他们杀人的理由是什么?” “谋反!”麝月简明扼要:“江南世族在骑七姓的带领下,起事谋反,神策军受朝廷所遣,前来江南平乱。据说现在杭州城已经是一片血海,死在先锋营刀下的士绅不计其数。” 秦逍冷笑道:“安兴候这是要将杭州士绅屠绝吗?” “恐怕不只是杭州。”董广孝神色冷峻。 费辛面色骇然:“王母会之乱,苏州钱家牵入其中,罪责难逃,虽然江南七姓都有嫌疑,但没有确凿证据,岂可轻易杀人?即使江南七姓都参与其中,可并非江南所有的世族都卷入其中。钱家虽然谋反,但苏州第二大世家董家对朝廷却是忠心耿耿,董大人更是出自董氏一族,此番平叛,更是立下汗马功劳,怎能因为少数叛逆之罪,而祸及整个江南世族?” 屠阔海沉声道:“他们是疯了吗?冤有头债有主,岂可祸及无辜?” 麝月看向令狐玄,见令狐玄神情淡然,问道:“令狐玄,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在下一介草民,不敢妄评国事。”令狐玄恭敬道。 麝月心知令狐玄言辞谨慎,绝不会轻易发表意见,也不追问,扫视众人,缓缓道:“今日找你们过来,就是商议如何应对此事。你们说的并没有错,朝廷要平乱,自然是理所当然,却也不能因此而祸及无辜。江南世族大部分都是忠于朝廷,就算是江南七姓,要定他们的罪,也要有确凿的证据,不分青红皂白滥杀无辜,本宫是绝不答应。” 费辛犹豫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道:“殿下,神策军是奉旨平乱,先锋营的主将是安兴候,要处理此事,需要谨慎小心。” 他不好直言,意思大家都懂,无非是说神策军背后有夏侯国相,有宫中宦官,甚至最大的靠山就是圣人。 他们在杭州大开杀戒,看似疯狂,却也是因为底气十足。 众人心里其实也都明白,比起王母会,神策军更难对付,而公主如今的处境却是异常艰难。 如果公主放任杭州不管,那么夏侯宁在杭州便可肆无忌惮清除麝月的势力,将麝月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力量连根拔起。 麝月在杭州的根基固然有江南七姓在其中,但江南诸多官员都是麝月门下,正如苏州刺史潘维行是麝月调派过来,杭州刺史等大小官员也同样是麝月一手安排。 在座诸人都是精明之辈,心下都清楚,夏侯宁这第一刀砍向了杭州士绅,接下来自然会以杭州士绅为突破口,将杭州众多官员牵扯进去,朝中有国相支持,军方有神策军背后的宦将一派,即使得不到圣人的支持,但只要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两派联手要剿杀江南官绅集团,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夏侯宁和神策军的刀,其实就是砍在麝月的身上。 麝月如果无动于衷,放任夏侯宁在杭州为所欲为,折损的只能是她自己的力量。 可是面对夏侯宁明目张胆向江南挥刀,眼下的公主殿下,总不能领兵与神策军兵戎相见。 神策军拥有平叛的旗号,代表的是朝廷,公主若是直接与神策军发生冲突,即使是大唐公主,朝中也必然会有人趁机参劾,与朝廷为敌,形同谋反,以公主之精明,当然不会愚蠢到直接与神策军刀兵相见。 所以眼下公主左右为难,处境不妙。 事关朝中几大势力的博弈,在座诸人都知道非比寻常,不敢轻易开口。 麝月见众人都不说话,心中知道事关重大,众人心中有顾虑,看向秦逍,见秦逍正襟危坐,也不说话,咬了一下嘴唇,终于道:“秦逍,神策军在杭州滥杀无辜,你可有什么好办法阻止他们?” 秦逍看向麝月,见麝月那一双雾蒙蒙的美眸盯着自己,想了一下,才道:“小臣以前看到经常有人割草饲牛,用镰刀将草丛割掉,地面上光秃秃一片,可是用不了多久,又能生出新的草来。” 众人现实有些奇怪,不知道秦逍为何会突然说起割草饲牛,但很快便有人明白意思。 “无论是江南七姓还是江南的官员,在不少人眼中,与干草一样,即使割掉,但只要江南这块土壤还在,就会有新的青草生出来。”秦逍平静道:“神策军清割干草,是为了能够生出他们自己养出的青草。等到他们将干草割的干净,那么杭州也就彻底变成他们的势力,咱们在这里与叛军血肉相拼,损失惨重,他们却跟在后面捅刀子,是可忍孰不可忍.....!”缓缓站起身来,向麝月拱手道:“小臣斗胆自荐,前往杭州收了他们的镰刀!” 正文 第七四七章 赤足 秦逍主动请缨,麝月眼中划过一丝欢喜,却还是淡淡问道:“秦大人要去杭州?” “如果无人前往阻止,杭州接下来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秦逍正色道:“公主如今身在江南,天下百姓不明就里,还以为神策军在江南肆意妄为都是公主唆使纵容,小臣就是拼了粉身碎骨,也绝不能让神策军如此败坏公主的声誉。” 他义正辞严,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麝月自然知道秦逍要去杭州,当然不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声誉这么简单,不过他当众如此表态,还是让麝月心中一阵舒坦,微点螓首道:“秦大人对朝廷对本宫忠心耿耿,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忠勇之臣。”顿了顿,蹙眉道:“不过神策军先锋营由夏侯宁统领,他是国相之子,性情傲慢,即使是你,也未必能够阻止他......!” “公主,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秦逍正色道:“安兴候虽然是皇亲国戚,但依然要遵守国法。小臣相信安兴候既然出身夏侯家,应该也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小臣虽然知道此行凶险,但为了朝廷,为了公主,还是愿意冒险前往劝说。” 宇文承朝起身拱手道:“殿下,草民愿意带领兵马护送秦大人前往杭州平乱。” 麝月虽然改左军为忠勇军,而且令宇文承朝统帅忠勇军,但这只是临时安排,朝廷并没有颁下文书,所以宇文承朝如今还算不得是朝中的官员,只能自称草民。 宇文承朝很清楚,忠勇军虽然不是正规编制的兵马,但擅自率兵从苏州前往杭州,乃是大忌,未雨绸缪,即使是非常之时,也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而带人去平乱,自然是当下最合适的理由。 麝月没有立刻答应,若有所思,令狐玄忽然开口道:“殿下,由忠勇军护送秦大人前往杭州,劝说安兴候手下留情,确实可行。苏州城那边应该这两天就能稳定下来,草民和太湖渔民护送公主返回苏州城。此外苏州境内还有两个县城控制在王母信徒的手中,公主回到苏州城之后,还要调兵遣将夺回那两座县城,所以杭州那边可以交给秦大人先去试一试,如果秦大人劝说不成,再另想办法。” 令狐玄不轻易开口,这番话一说,众人也觉得确实是当下最好的安排。 “公主,此行杭州,还需要费大人陪同前往。”秦逍恭敬道:“费大人是大理寺寺正,对大唐律法了若指掌,有费大人随同前往,许多事情也就好办得多。” 费辛立刻起身道:“职责所在,义不容辞!” 麝月想了一下,才道:“秦逍,本宫就令你和费辛前往杭州,维持杭州的法纪。宇文承朝,你统领忠勇军,护卫秦大人前往杭州。太湖渔民和内库骑兵留在苏州,清剿王母会余孽。”想到什么,向身边陈曦道:“陈曦,你也随同秦逍一起去杭州。你在杭州当过差,那边你比较熟悉,秦大人若有什么差遣,你听令就是。” 陈曦恭敬道:“奴才领命。” “诸位久先各自去准备吧。”麝月起身道:“秦逍,你随本宫来,本宫还有事交代。”也不多言,抬步便走,众人躬身相送,秦逍则是跟在后面,知道前往杭州事关重大,麝月当然会有嘱咐。 麝月和秦逍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天色暗下来,不过公主却如同昏暗之中的明珠,璀璨夺目。 这身紫裙十分贴身,将她丰腴饱满的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大唐崇尚丰腴之美,风气也颇为开化,宫中贵人的衣着也以轻便为主,更加上如今气候温暖,公主自然不会将自己丰软柔美的娇躯包裹的严实。 细腰如柳,走动之时,腰肢款摆,带动着饱实的腴臀左右摇摆,就像风中摇曳的花儿,令人惊艳。 回到公主的屋里,屋里早就点了灯,麝月遣退侍女,这才向秦逍道:“你等一下!”自己取了笔墨纸砚,摆在桌上,想了一下,这才提笔书写。 麝月今天明显是刻意打扮过一番,两道柳眉修得十分精致,红艳欲滴的嘴唇宛若樱桃,书写之时,郊区端坐,饱满的胸脯顶着桌沿,显得十分巍峨壮阔,灯火之下,整张脸庞似乎泛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吹弹可破的肌肤水润异常,似乎用手指轻轻一戳便能戳破。 秦逍站在一旁,也不出声,心中却是忍不住想,这样成熟美艳的大美人儿,竟然独守深宫十年,实在是暴殄天物。 不过想到这十年她独守孤身,不知为何,内心深处竟是有一丝丝欢喜,但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心想这位可是大唐公主,万不可有亵渎之念。 写好之后,麝月搁下笔,对着墨子轻吹两口,这才拿起递给秦逍道:“这个你收好。上面写的很明白,你此行杭州,是本宫所派,所做的一切,都由本宫负责。” 秦逍小心翼翼接过,扫了两眼,麝月幽幽道:“夏侯宁是国相之子,此人武功不弱,而且性情阴柔,和他那位兄弟完全不同,万不可小瞧。你有这份公文,师出有名,他多少还会有些忌惮。”顿了顿,一双美眸凝视着秦逍,柔声道:“我现在允诺你,只要阻止神策军从江南带走一两银子,江南抄没的资财,半数都用于征募新军。” 秦逍立刻道:“公主,此行杭州,虽然是和他们抢银子,不过这不是主要的。最要紧的是维护公主的声誉,不让他们肆意妄为,让天下人以为是公主唆使。” “现在变得会说话了?”麝月白了一眼:“你现在说这话,我不相信。” 秦逍无奈道:“我在公主心里的信任度这么低?” 麝月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靠坐在椅子上,丰腴娇躯玲珑浮凸,淡淡道:“去了杭州,自己小心。你也知道,本宫今不如昔,你要真在杭州遇到大难,我也未必能保住你。”使了个眼色,道:“你下去吧。” 秦逍折好那张文书,拱了拱手:“公主保重。”想到什么,问道:“公主的脚伤是不是痊愈了?” 麝月眼角微抬,道:“董广孝找了上好的伤药,药效很好,但要恢复如初也不可能。”想到什么,吩咐道:“你去将房门关上。” 秦逍一愣,但还是过去关上门,回来之时,却见麝月已经脱下了锦鞋,正不知麝月要做什么,却见麝月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还不过来帮我一下。” “帮什么?” “帮我把袜子脱了。”麝月轻声道:“脚底板有一处地方这几天总觉得有些僵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帮我瞧瞧。” 秦逍有些尴尬,他自然也清楚,女人的玉足非比寻常,一个男人见到女人的赤足和看到她的屁股几乎没什么两样,还在犹豫,麝月没好气道:“你又不是没看过,之前路上你贼眉鼠眼,什么地方没看到?现在装模作样,还不滚过来。” 麝月的语气虽然有些恼怒,可是秦逍听得这话,心中却是一阵温暖,麝月说这话,至少表明这大美人并没有忘记两人逃亡时候的遭遇。 麝月说的倒也不错,途中秦逍背着麝月,身体相接,无论是胸脯还是腴臀,秦逍都接触过,虽然当时是情势所迫,但两人身体接触却也是事实。 而且麝月那夜在池塘沐浴,因为一条小蛇,该看不该看的地方也都被秦逍瞥见。 比起被看过的地方,公主这双玉足还被秦逍亲手触摸过,此刻秦逍犹豫,麝月便没有好脸色。 “脚底僵硬,又不能让别人帮着瞧,除了你,我还能找谁?”麝月没好气道:“赶紧过来帮忙,瞧瞧脚底是不是还有伤口。” 检查伤口,这个理由当然是无可反驳。 秦逍不再犹豫,走了过去,在麝月边上蹲下,抬头看向麝月,见麝月一双水濛濛的眼眸儿看着自己,灯火之下,这张倾国倾城的俏脸确实是美艳无双,魅惑众生。 两人近在咫尺,麝月身上那清雅的幽香扑鼻而来。 “看什么?”麝月瞪了一眼:“还不帮忙。”抬起一只脚,递到秦逍面前,秦逍犹豫一下,还是一只手托住,入手柔软无比,小心翼翼脱下布袜,公主那只曲线玲珑宛若白玉的赤足便显露在眼前。 麝月脚趾竟然轻轻动了动,充满诱惑,声音却和淡定:“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伤口?” 秦逍轻轻抬起,看向玉足脚底,大部分伤口确实已经恢复,不过在途中耽搁几天,还是留下了几道细小的疤痕,伤口也全都愈合。 “没什么没大问题,公主不用担心。”秦逍道:“只是有几道小疤痕,没人看的见。” “有疤痕是不是很难看?”麝月更是微抬高玉足:“是不是很丑?” “不丑,公主的脚底就算有疤痕,也是天下最好看的脚。”秦逍托着麝月光滑柔软的赤足,竟是紧张起来:“太医院有最好的御医,回京之后,他们还能帮公主去掉疤痕。” 公主幽幽叹道:“不要,留下这些疤痕也好,让我每次看到都能想起逃难的日子。”扭动了一下精致的大拇指,凝视秦逍:“帮我摸一下脚底,看看有没有发硬的地方?” 秦逍却没有动手,看着公主娇艳欲滴的面庞,脱口道:“公主,你.....是不是在诱惑我?”  正文 第七四八章 日月相辉 秦逍话一出口,便即后悔,心想这话实在太过放肆,就算麝月真有此心,自己也不能直接说出来。 女人的面皮薄,万一公主真的是在勾引自己,自己却不识好歹说破,非但好事难成,以公主的性子,恼羞成怒,说不定还要重责自己。 现在不比之前两人逃难。 逃难的时候,公主身边没有其他人,只能依靠自己,就算真的对自己心存不满,也只能忍耐。 但如今在城中,县衙内外都是侍卫,四周的街道还有内库骑兵守卫,万一公主真要惩处自己,还真是麻烦。 孰不料麝月却没有恼怒之色,只是淡淡道:“勾引你?你就这样自信?” “是小臣失言!”秦逍见状,急忙道歉:“殿下不要见怪。” “秦逍,本宫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并非没有见过世面。”麝月靠坐在椅子上,那只曲线优美晶莹剔透的赤足却并没有收回去,居高临下斜睨秦逍:“你既然这样说,自然是心中有所想。你不妨说说,你身上到底有哪点值得我去勾引你?” 秦逍有些尴尬,老脸一红,道:“殿下,我是信口胡说。” “在本宫面前信口胡说,你可知道是什么罪?”麝月十指环扣,淡淡笑道:“你若说不出道理,我现在就治你的罪。” 秦逍硬着头皮道:“公主觉得我样貌如何?” “还过得去,不过谈不上出众。”麝月很直接道:“比你英俊的男人多的去了。” “那公主觉得我武功如何?” “那你可知道一名大天境可以用手指头轻易捏死你?”公主很不客气。 秦逍叹道:“难道是我勇敢过人?忠心耿耿?” “前线将士,浴血厮杀,他们勇悍无匹,并不比你弱。”公主似笑非笑:“至于你说的忠诚,其实这世上真正存有忠诚之心的人凤毛麟角,有时候忠诚只是一种利益的交换而已。如果你将利益交换视为忠诚,目前你对我确实还存有那么一份忠诚。不过这样的忠诚,我可以轻易获得,在我眼中并不值钱。” “气质!”秦逍想了一下:“公主是不是发现我身上有独特的气质?” 麝月摇摇头:“没有!” 秦逍苦着脸道:“那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公主勾引之处了。” “所以本宫又何必要勾引你?”麝月白了他一眼:“而且本宫想要男人,还需要花心思去勾引?我若直接要让你上床,难道你能拒绝的了?”这话没有任何的挑逗意思,而是充满了绝对的自信。 秦逍心想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拒绝得了麝月这样的邀请。 “那.....那公主难道要.....要我上床?”秦逍脸皮薄,羞赧问道。 “你想得美。”公主轻啐一口:“你这次前去杭州,深入虎穴,也算是给本宫出力。本宫也不知道你是否能活着回来,临走前给你一点点甜头,让你死也瞑目,这不可以?” 秦逍苦笑道:“公主何等尊贵,岂会如此无聊?” “我无聊的事情做的很多,你能管得着?”麝月终于收回赤足,没好气道。 秦逍站起身,淡淡一笑,道:“公主如果觉得这样一点甜头就能让我无视生死,那也太小看我了。” “那你还想怎样?”麝月美眸带着挑衅之色:“你觉得这只是一点甜头?”竟是身体后仰,玉腿抬起,将赤足搁在桌子上,这姿势显得慵懒至极,却又充满了柔媚风韵:“本宫是大唐的公主,帝国的明珠,这只脚普天下也没有几个男人能够看到,想要碰到更是痴人说梦,难道这还不能让你出生入死?” 秦逍干脆在边上的椅子坐下,道:“所以公主真的是故意如此?就是想以美色让我为你效命?” “你想得多了。”麝月瞥了他一眼,“后宫佳丽众多,本宫要以美色拉拢你,也不会利用自己。如果本宫真的看上了你,一道旨意,可以随时将你召为驸马。” 驸马? 秦逍一怔,还没多想,麝月已经轻笑道:“你也不用多想,至少本宫目前还没有看上你。本宫脚底确实有些不舒服,晚上睡着的时候,总是有些麻痒,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县城没有高明的大夫,也只能等回京召御医好好瞧瞧。不过能让你胡思乱想,倒也有趣,看来天下所有的男人都一个德行,面上一本正经,却经不住诱惑。” 赤足白皙,小腿圆润,秦逍不好直接看过去,忍不住道:“公主已经孤身十年,难道这辈子都要这样下去?有没有真的想过招驸马?” “怎么,你对本宫的私事也很感兴趣?”麝月似笑非笑:“本宫招不招驸马,与你何干?” “毕竟公主金枝玉叶,招驸马其实也是国事。”秦逍犹豫一下,才低声道:“有件事情本不该是小臣能够多嘴,不过今日既然说到这里,小臣冒死想说两句。” 麝月斜睨秦逍一样,依然靠坐在椅子上,两手打在腹间,好奇问道:“什么事?” “公主可想过,如果.....圣人百年之后,大唐将由谁来承袭?”秦逍轻声问道。 麝月眉头一紧,冷声道:“大胆!” 秦逍立刻起身,躬身道:“小臣该死,请殿下降罪!”低头不看麝月,麝月柳眉蹙起,凤目凌厉,微一沉吟,终于问道:“为何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小臣不敢多说。”秦逍道:“臣请告退!” “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麝月没好气道:“单枪匹马杀进叛军阵中,本宫沐浴的时候眼睛也不老实,我一直以为你胆大包天,看来也有害怕的时候。”冷哼一声,道:“不必装作一副惶恐模样,你要是真害怕,也不会说出口。” 秦逍这才抬头看向麝月,道:“殿下是不怪罪我?” “我怪罪又如何?”麝月道:“还要靠你去杭州抢银子,现在砍了你脑袋,银子不都落进别人的腰包?坐下吧。” 秦逍这才坐下,麝月却已经收起赤足,轻声道:“方才这话你要是被圣人知道,可想过后果?” “知道,可是我知道殿下绝不会将这话传给圣人。”秦逍轻声道:“我也是心血来潮,突然想到此行杭州可能遭遇的,这才斗胆失言。” “心血来潮?”麝月蹙眉道:“为何这样说?” 秦逍指了指门外,又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说希望能靠近一些说话,麝月想了一下,才微点螓首,秦逍这才将椅子搬到麝月边上,一屁股坐下,凑近低声道:“殿下,圣人没有皇子,只有您和长宁两位公主,按照常理,圣人如果真的仙去,公主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后继之君。既然圣人可以登基为帝,成为女皇,殿下当然也可以这样。” 麝月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如果换做任何人和她提及此事,她绝不会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可是现在说这话的却是秦逍,如果说当下还有一位值得她相信的人,就只能是秦逍。 “没有那么简单!”麝月微一沉吟,才淡淡道。 “公主的意思,我明白。”秦逍低声道:“恕我直言,即使圣人想要将皇位传给殿下,夏侯一族也是绝不会答应。” “那是自然。”麝月神情冷漠:“不管我有没有杀心,夏侯一族都会担心我继位之后,会对夏侯一族大开杀戒,斩尽杀绝。” 圣人登基,李氏皇族血流成河,身为李唐皇族的血脉,麝月一旦登基,夏侯一族自然也将迎来灭顶之灾。 “圣人也肯定会有这样的担心。”秦逍道:“圣人出身夏侯一族,她当然也担心殿下登基之后,你会对夏侯一族斩尽杀绝,所以是否将皇位传给殿下,圣人一定很犹豫。” 麝月美艳的脸上此刻布满寒霜,轻声道:“夏侯一族在朝中处处与我为敌,欲置我于死地,就是担心有朝一日我会君临天下。在他们眼里,圣人出身夏侯一族,圣人登基,清除异己,都是夏侯一族全力支持,所以圣人如果真的仙去之后,帝国也该由夏侯一族来继承。”嘴角上浮,显出冷酷笑意:“夏侯宁便一直觉得他才有资格继承皇位。” “那是万万不可。”秦逍断然道:“如果圣人真的将皇位传给夏侯宁,那么此次杭州之行,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了。” 麝月冷笑道:“你是担心他如果真的成为皇帝,到时候会秋后算账?” “那是必然的事情。”秦逍苦笑道:“我这次去杭州,叫做虎口拔牙,是要从他手中将银子生生抢下来,如果成功,必然和他结下仇怨,真要是被他坐了皇位,我还能有好下场?” 麝月笑道:“这倒也是。夏侯宁性情阴柔,睚眦必报,你要真是得罪了他,他是绝不会放过你。他做了皇帝,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我自然也无法保住你。” “所以这次我去了杭州,也就注定不能让夏侯家的人登上皇位。”秦逍目光变得冷厉起来:“从今以后,我和公主就只能是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与夏侯一族不死不休,否则若被他们胜了,咱们只怕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要不要和我做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麝月凝视秦逍,轻声问道。 秦逍叹道:“银子被他们抢走,就无法征募新军,收复西陵也就只是一场梦,所以前往杭州势在必行,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和公主共进退了。” “不是蚂蚱。”麝月轻轻摇头,带着一丝娇美的浅笑:“本宫是天上的月亮,那你就是天上的朝阳,日月相辉,我们的对手才是蚂蚱。”目光坚定起来:“本宫也绝不允许李唐的江山再次落入异姓之手,绝不答应!” “所以我才说公主必须考虑招选驸马。”秦逍正色道:“恕小臣斗胆直言,公主登基之后,李唐的江山还需要血脉传续下去,所以公主招选驸马生养子嗣,也是势在必行。”  正文 第七四九章 囚车 麝月瞪了秦逍一眼,道:“这样的国事,还轮不着你来操心。” “殿下所言极是,是小臣多管闲事了。” “秦逍,你以为这是闲事?”麝月俏脸冷峻:“你今天在这里说的话,都是了不得的言辞,有一个字传到圣人或者国相的耳朵里,你这条小命也就到头了。”幽幽叹了口气,轻声道:“今日所言,到此为止。” 秦逍点头道:“小臣明白。” “明白就好。”麝月微一沉吟,终于问道:“你和那个姓顾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秦逍有些意外,没想到麝月会突然提及秋娘。 “你进京之后,就和她缠在一起。”麝月淡淡道:“听说你还让她搬进了你的宅子里,这是要让她成为宅子的女主人吗?” 她语气淡然,也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秦逍知道自己入京之后,麝月一定将自己的底细详细调查,自己为了秋娘独闯青衣堂,此事在京都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而且青衣堂还是依附于麝月的势力,自己和秋娘的关系,麝月自然不会不知道。 他知道在麝月面前隐瞒也没有用,很干脆道:“回京之后,一切顺利的话,可能就要筹备婚事了。” “原来你真的想要娶她过门。”麝月冷哼一声:“那本宫提前向你道喜了。” 秦逍拱手笑道:“到时候会送喜帖给殿下,殿下若是瞧得起,还请过去喝一杯水酒。” “与我何干?”麝月淡淡道:“她曾经是宫里的一名宫女,说得难听一些,是本宫的奴才,奴才成婚,本宫凭什么要去道喜?” 秦逍皱起眉头,道:“殿下如果不愿意,当我没说。她出身确实不高贵,不过她若真的出身官宦世家,我也未必瞧得上。” “什么意思?”麝月秀眉一紧。 “出身豪门,难免会有许多臭脾气。”秦逍道:“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不懂关护他人,什么事情都自以为是,如果她真是这样,我当然瞧不上。” 麝月银牙一咬,恼道:“你说清楚,你说的自以为是指的是谁?” “殿下切莫代号入座。”秦逍立刻道:“殿下当然不是那种自以为是的人。” “你.....!”麝月气的酥胸起伏,但很快就冷笑道:“不错,我就是自以为是的人,那又如何?你这门亲事,我只要一句话,你们就成不了。” “公主为何要阻拦此事?”秦逍反问道。 麝月一怔,冷哼一声,道:“我没说阻拦,我只是说我如果愿意,你们就成不了亲。”加了一句道:“你最好不要让我不痛快,否则你自己是找不痛快。” 她情绪有些反常,秦逍倒是颇为意外,却也知道如果麝月真的从中作梗,多少还是有麻烦,只能道:“殿下是金枝玉叶,她只是平常女子,你自然不会计较她的。” “你知道我们的差别就好。”麝月挥手道:“滚吧!” 秦逍心想女人心海底针,情绪实在难以把握,只能拱手退下。 麝月见他离开,冲他背影咬牙,随即靠着椅子,闭上眼睛,若有所思。 所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是与苏州齐名的所在,但比之苏州却更为繁华,亦是江南的中心。 杭州山明水秀,风景秀丽,水道发达,贸易往来不绝。 朝中官员致仕过后,往往都会选择江南作为养老之地,而江南三州之中,又以杭州为首选,所以杭州不但是商贸繁华之地,更是官宦云集之所,锦绣江南,人间天堂。 可是对现在的杭州士绅来说,这座宛若天堂的锦绣之地,如今却已经堪比地狱。 杭州城东不到五十里地,一队兵士手执刀枪,押着十几辆囚车,正向杭州城方向而行。 前面四五辆囚车内,监禁着都是男子,老少皆有,衣着也都很是光鲜,其后的囚车则是囚着老弱妇孺,其中有两辆车里的少妇怀中还抱着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沿途啼哭不休,母亲温言相呵,婴儿依然是啼哭不止。 十几辆囚车后面,更有十几辆装运货物的大马车,车上装满了木箱,马拉人推,走得并不快。 最前面是五十多名骑兵开道,后面有近两百名身着甲胄的兵士手持长枪腰佩弯刀押送囚车,整个队伍就宛若一条逶迤前行的长蛇。 囚车中的囚犯一个个脸色惨白,面如死灰,有人坐在囚车中,呆呆看着天幕,一脸绝望。 “将军,天黑之前,应该可以抵达杭州城。”队伍最前方,几名身披甲胄的武官簇拥着一名披有灰色大氅的将官,一人笑着向那将官道:“咱们抄了嘉兴府第一士绅,一切顺利,收获满满,回到杭州城,安兴候定然是欢喜,一定会重重有赏。” 那武将却不似其他人带着甲盔,而是戴着造型特别的布冠,地方上的人或许不明所以,但神策军的人却都知道,军中出身宫中宦将的将官,都是戴着布冠。 这名宦将只是一名游击将军,不过宦官出身,在一众神策军将士面前倒是高高在上,瞥了一眼,冷冰冰道:“卫家勾结江南七姓图谋造反,我们此行江南,是为了平定叛乱,报效圣人,什么赏不赏的?” 众人顿时不敢多说。 “不过安兴候出手阔绰,不会亏待咱们倒是真的。”游击将军随即笑道:“有功当赏,这也是咱们神策军的老规矩。安兴候是个明事理的人,咱们立了功,他自然不会小气。” 听游击将军这样一说,众人顿时都笑起来。 “将军,天色尚早,要不要歇一歇?”边上有人恭敬道:“这两天将军辛累得很,今天又是一直赶路,要真是累坏了将军,咱们心里可不好受。” 游击将军嘿嘿一笑,道:“你小子这马屁拍着舒坦。”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歇歇也无妨。” 当下队伍便即在路上停下来,早有人备上点心和水送过来,游击将军吃了两块点心,瞧见囚车中失魂落魄的众人,唇角泛起一丝怪笑,取了一块糕点在手中,走到第一辆囚车边。 囚车中关着一名老者和两名中年人,三人的眉眼颇为酷似。 “卫老爷,一路辛苦了。”游击将军笑道:“再有几十里地就到了杭州城,进了杭州城,就不必如此颠簸了。” 那老者这才看向游击将军,双手握住囚车栅条,虚弱道:“将军,求你明察,我们虽然与杭州几大世家有生意往来,可是除了生意,在其他事情上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图谋造反之事,我们一无所知,若是知道,也早就报了官,求你做主,还我们清白.....!” “江南世家同气连枝,江南七姓造反,你们这些世家大族岂会置身事外?”游击将军似笑非笑:“而且已经有人将你们卫家拱了出来,否则我们为何不辞辛苦要跑到嘉兴去抓捕你们?卫老爷,看你年事已高,我给你指条道,等到了杭州,你自己主动招供谋反之罪,千万不要死鸭子嘴硬,否则那边有的是严酷刑罚审讯,你受了刑,最后还是要招供,既然如此,还不如免去皮肉之苦。” “我们卫家对朝廷忠心耿耿,每年缴纳税银,朝廷有事,还会捐献大笔银子。”一名中年人沉声道:“卫家清清白白,从无谋反之心,为何要主动招供?” 游击将军笑道:“我看你们父子三人也不是蠢人,刀都架到脖子上了,还这么糊涂?” “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也要死个明白。”中年人却无惧色,冷笑道:“就算你们是神策军,也不能诬陷无辜。” 卫老爷却是叹了口气,道:“别说了。” “父亲,难道咱们就任由他们构陷?”中年人厉声道:“仅凭几封伪造的书信,加上不明所以的几句证言,就说卫家谋反,将一家老小全都抓来,这大唐的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另一名中年人靠坐在囚车里,也不说话。 游击将军脸色阴冷起来,凑近过去,低声道:“你要王法?难道你不知道,神策军就是王法。知道此番统兵的主将是谁吗?安兴候夏侯宁,他是国相之子,难道夏侯家还算不得王法?” 中年人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再发出声音。 “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游击将军笑道:“我若是你们,到了杭州城,主动坦白谋反之罪,然后恳求安兴候怜悯,放过你们的妻儿,如此或许还能保住一丝血脉。神策军从来不怕硬骨头,骨头越硬,我们的刀子越锋利。杭州孙家你们自然是知道的,他们硬气得很,安兴候将他们谋反的罪证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拒绝认罪,可知道结果?一家老小二十七口,一个不剩,全都砍了脑袋。” 卫家父子都是变了颜色,游击将军含笑轻声道:“我是好心,登你们家门的时候,你们立刻孝敬了一万两,很懂规矩,看在那一万两银子的份上,我才给你们指条道,你们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就当是废话。”将手中的那块糕点递过去,送到卫老爷面前:“卫老爷,这样上好的玫瑰糕,以后你只怕再也无福消受了,最后尝一口,我这人就是心善,看不得老弱受苦,哎......!” 正文 第七五零章 国有国法 卫老爷尚未接过玫瑰糕,便听得马蹄声响。 游击将军循声望过去,只见不远处正有几骑飞马而来,皱起眉头,而神策军的反应倒也迅速,本来不少人坐在地上歇息,听到马蹄声,早就持枪起身,护住囚车。 江南王母会声势一度浩大,虽然目前为止王母叛军只在苏州境内,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不会进入杭州。 待看清楚不过是寥寥数骑,神策军才放下心来。 来骑到得近处,放缓马速,早有人大声斥道:“好大胆子,神策军押送囚犯,闲杂人等立刻退开。” 来骑当先一人一身普通的锦衣,年过四旬,扫了长长的车队一眼,翻身下马来,大声问道:“带队的是何人?” 游击将军见对方看到官兵押送囚犯,不退反进,毫无惧色,便知道多少有些来头,咳嗽一声,沉声道:“神策军游击将军沈度在此,你们是什么人?” “原来是沈将军。”那人看向游击将军沈度,拱手笑道:“本官大理寺寺丞费辛!” “大理寺?”沈度皱起眉头。 虽说秦逍进入大理寺之后,大理寺开始咸鱼翻身,有了气色,但多少年下来,京都大大小小官员骨子里对大理寺都是不屑一顾,毕竟被刑部牢牢踩在脚下的大理寺,一直是京都各司衙门的一大笑柄。 神策军虽然不必龙鳞禁卫那般高高在上,却也是卫戍京都的帝国精锐,这支帝国精锐非但不会将地方上各路兵马放在眼中,就算是京都的一些官员,神策军也是不放在眼里。 大理寺在神策军眼中本就是清水衙门,费辛虽然是大理寺寺丞,比沈度这个游击将军的地位只高不低,可沈度知道对方身份后,放下心来,笑道:“原来是费大人,你不在京都办差,怎么也跑到江南来?” “沈将军,这是什么情况?”费辛向车队一指:“这些都是什么人?” 沈度整理了一下衣衫,慢条斯理道:“自然是叛党,否则神策军又何必大动干戈,要将他们押送杭州城。” “叛党?”费辛追问道:“什么地方的叛党?” “嘉兴卫家。”沈度道:“他们勾结江南七姓,图谋造反,在他们叛乱之前,我们迅速将他们逮捕归案。” 费辛道:“所以将军这是将他们押到杭州城审讯?” “不错。”沈度道:“费大人,你这要往哪里去?江南乱党众多,你们寥寥数人四处乱走,当心碰上乱党。” 费辛淡淡一笑,问道:“沈将军,逮捕嘉兴卫家,可有逮捕令?杭州刺史的手令或者杭州长史的文书都可以。” 沈度一怔,皱眉道:“为何需要他们的手令?”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费辛肃然道:“我大唐又不是蛮夷,自有律法可依。嘉兴卫家谋反,自然要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其罪,即使有了证据,派兵拘捕,也是需要地方官员的拘捕文书,总不能想抓谁就抓谁,那还不乱了套?” 沈度冷笑道:“有没有抓捕令,似乎也轮不到费大人过问。” 费辛叹道:“沈将军,其实本官还真不想过问,可是身为大理寺的官员,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却又不得不管。” 卫家夫子听得清楚,虽然觉得一个大理寺官员绝无可能与神策军相抗,但费辛在这个时候出现,确无疑是救命稻草,那中年人已经大声叫道:“大人做主,我们是被冤枉的,求大人主持公道!” 他一叫,被囚在车中的其他囚犯也都大喊起来,有的嚎哭,有的直喊冤枉。 神策军见状,也不客气,有人拿起马鞭子,对着囚车里面抽打过去,没有马鞭的挺起长枪,想囚车里乱刺过去,大声叫骂。 沈度冷冷看着费辛,不屑道:“费大人准备怎么管?” “首先自然是要看看他们的罪证。”费辛道:“沈将军既然说他们谋反,自然有证据在手,那么就劳烦将军拿证据出来看一看。如果证据确凿,再请将逮捕令拿出来,手续齐全的话,本官再去杭州城处理此案。” 沈度失声笑道:“你让本将给你拿证据?你要处理此案?”单手背负身后,走上前去,绕着费辛转了一圈,终是叹道:“费大人,要不要我们带你去杭州看大夫?” “沈将军莫非以为本官病了?” “病了!”沈度很认真道:“不但病了,而且病得很重,否则怎会说出刚才那样的胡话。”向左右神策军官兵笑道:“弟兄们,这位大理寺的费大人要咱们拿出逮捕令,还要亲自过问此案,你们说咱们怎么办?” 左右官兵却都是哄然大笑起来。 一名将官冲着费辛大声道:“费大人,听说你们大理寺都已经十几年不曾办过案子,大理寺的官员练就了两门功夫,一门是站着能睡觉,一门是躺着能吃饭,不知道是真是假?” 众人又是一片哄笑。 “费大人,你们还记得如何办案吗?”有一人嘲讽道:“要不要将大唐律捧在手里,免得忘记了律法,自己办差了差事。” 对神策军官兵的嘲讽,费辛不以为意,只是微笑道:“本官奉旨前来江南巡案,江南地面上任何案件,本官都有权过问,将其彻查清楚。嘉兴卫家一案,本官觉得有些纰漏,所以定然是要彻查的。” 沈度脸色冷下来,淡淡道:“费大人,你可知道,神策军也是奉了圣旨,前来江南平乱。嘉兴卫家谋反,是叛党,神策军肩负平叛之责,自然要将他们逮捕拘押,此事你们大理寺最好是不要插手。安兴候在杭州城正等着我们逮捕叛党回去,你若是耽搁了我们行程,我们无所谓,可是安兴候知道,未必会放得过你。” “沈将军可知道,如果你手中没有逮捕令,就是越权抓人。”费辛并不退让,也冷下脸来:“大唐有律法,即使是神策军,也无权擅自逮捕无辜,否则就是兵变,沈将军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沈度笑道:“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神策军不是吓大的,本将更不是吓大的。这些人,我们抓了,你能如何?”高声道:“传令下去,继续赶路。” 神策军官兵也不再管费辛,赶着囚车继续前行。 “费大人,要插手此事,你还不够格。”沈度戏虐道:“你若是聪明人,赶紧回京都,继续留在江南,好处没有,一个不慎,只怕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费辛脸色冷峻,沉声道:“沈将军和神策军真的不将大唐律法放在眼里?” “看来你真的不聪明。”沈度叹了口气,点了点自己的胸口:“现在的江南,神策军就是大唐律法,我们就是律法!”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转身便走。 队伍继续往前走出了不到十里地,忽听得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从侧后方传来,沈度皱起眉头,只以为是费辛阴魂不散,再次追上来,扭头望过去,却是脸色骤变。 侧后方向,竟然出现了数十骑,骑兵后面,竟然跟随着密密麻麻的兵马,一个个如狼似虎,正如潮水般向自己这边冲过来。 “将军,不好!”有人惊呼出声:“有大队兵马杀过来!” 押送的队伍不过二百来人,可是此刻出现的追兵,少说也有数千之众。 “传令下去,所有人准备战斗。”沈度脸色惊骇,在杭州地面上,除了杭州营和神策军,又怎会出现这样一队兵马? 神策军抵达杭州之后,安兴候第一时间就派人控制住杭州营,杭州营骑兵去了苏州增援,但尚有两千步卒留驻杭州城外,为免起变故,安兴候带人亲自去了杭州营,接管了兵权,派人坐镇杭州营,没有安兴候的调令,杭州营一兵一卒也不得擅离营地。 神策军官兵迅速列阵,那队兵马很快就追上来,随即将押送的队伍团团围住。 沈度这时候才看清楚,追来的这支队伍,并无统一的着装,大多数人都是粗布衣衫,不过飘扬的几名旗帜倒是十分显眼,上面写着“大唐忠勇军”五字,装备虽然简陋,但气势却着实不弱。 他心中诧异。 大唐忠勇军? 自己的记忆之中,似乎从没有听说过大唐还有这样一支兵马存在,大唐什么时候多了忠勇军这样一支编制? 但他很快就看到了费辛。 费辛骑在马上,不过在他身前,却有一名灰色甲胄的年轻将官,腰佩一把刀鞘通体漆黑的大刀,胯下是一匹全身黑亮瞟肥腿长的高头大马,那盔甲似乎大了一些,穿在年轻将官身上并不算合身,而那匹高头大马更是神峻异常,与年轻将官略显单薄的身体也不是很协调。 沈度按住佩刀刀柄,他不认识年轻将官,只能看向费辛,沉声道:“费大人,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要造反吗?” “秦大人,他就是领队的游击将军沈度。”费辛指向沈度,向那年轻将官道:“他刚才说,神策军就是大唐律法,他就是大唐律法!”  正文 第七五一章 劫掠民财 沈度脸色骤变,瞬间猜到这年轻将军是何人。 姓秦的官员自然不少,但是如今在江南名声最大的当然是大理寺少卿秦逍,能够让费辛毕恭毕敬称呼大人,也只能是那位一度在京都掀起风浪的秦逍。 秦逍胯下的自然是黑霸王。 他此番下江南,带着黑霸王前来,不过去苏州城之时,将黑霸王留在了内库。 秦少卿的坐骑,姜啸春当然不敢怠慢,从内库突围之时,将黑霸王带出,伏牛山之战后,便将黑霸王还给了秦逍。 秦逍坐在马背上,上下打量沈度一番,笑道:“沈将军,看你身上也没有一个字,你代表大唐律法,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是大理寺秦少卿。”沈度知道秦逍的名声,又见他带着数千兵马前来,心中吃惊,面上却倒还镇定:“这位费大人血口喷人,还请秦少卿惩处。” “哦?” “神策军是护国平叛的精锐,不是什么国法。”沈度道:“我也从未说过神策军代表大唐律法,这位费大人胡言乱语,污蔑本将,自然要惩处。秦少卿如果顾及你们是同僚,不能秉公执法,本将回到杭州城之后,就只能将此事详细禀报安兴候,相信安兴候可以为我做主。” “你左一口安兴候右一口安兴候,是否想说,你做的一切,都是安兴候吩咐?”秦逍面带微笑,人畜无害。 沈度觉得这句话似乎有陷阱,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秦少卿带这么多人过来,意欲何为?大唐有国法,地方调动兵马,需要兵部的调令,你这里有几千人,绝非杭州境内的兵马,自然是从苏州带过来。敢问从苏州调兵过来,可有兵部调令?” “没有。”秦逍摇头道:“我没有兵部的调令。” 沈度立刻冷笑道:“没有凋零,擅自调动,秦少卿,你可真是胆大包天,难道要造反不成?” “沈将军,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是朝廷的兵马?”秦逍微笑道:“他们是民间乡勇,苏州叛乱,他们积极报效朝廷,为朝廷剿灭叛军。” 沈度哈哈大笑,指着旗子道:“大唐忠勇军,秦少卿,如果不是官兵,怎能打出大唐的旗号?要么你是擅自调兵,要么就是冒充官兵,无论哪一条,你都是罪不可赦。” 秦逍在京都虽然声名大震,但对神策军来说,他们自成一系,背后宫中,沈度还真不怵秦逍。 他此刻只觉得自己抓住了要害,无论秦逍如何辩驳,都是难逃一罪。 “不错,确实打了唐军的旗号。”秦逍含笑道:“江南大乱,公主殿下临时征召了乡勇,挂了忠勇军的旗号,但忠勇军并没有正式编制,所以算不得官兵。可是他们如今确实是在为大唐平叛,公主殿下也给了旗号,所以这杆旗子咱们就打了出来。沈将军,这样解释,不知道你是否满意?” “当年圣人登基,三州七郡叛乱,沈将军如果还有记性的话,应该记得当时南阳郡叛军猖獗,南阳郡境内的黄兴黄大人虽然只是一名县令,却组织了近千人抵抗叛军。”费辛在秦逍身后正色道:“黄兴大人虽然战死,但圣人对此事却是大为表彰,赐予黄兴大人长青伯爵位,世袭罔替,参战的那些乡勇,也都受到嘉奖。” 沈度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今次我们所为,正是效仿长青伯的忠义之举。”秦逍看着沈度,微笑道:“苏州叛军被歼灭,但还有叛军残部流窜到杭州境内,我们奉了殿下之令,前来杭州,除了要追剿叛军,还要维持杭州的秩序,绝不允许别有居心之辈趁机为祸杭州,不知道我的解释沈将军听明白没有?” 沈度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尽管去追剿叛军,为何要半道拦截我们?” “好,沈将军的问题,我如实告知。”秦逍神色变得冷峻起来:“接下来就该我问你了。”抬手指着囚车道:“囚车之中拘押的是什么人?” 沈度心想你这是明知故问,淡淡道:“嘉兴卫家老小,都是叛党,押赴杭州城。” “我先不问是谁定了他们的罪。”秦逍伸手道:“将逮捕令拿过来!” 沈度摇头道:“没有。我们是奉了安兴候之令,前往嘉兴逮捕叛党。我们没有逮捕令,只有军令,军令如山,自然要服从。如果秦少卿要看逮捕令,大可以去杭州城找安兴候。” “你放心,安兴候那边,我自然是要拜会的。”秦逍缓缓道:“我现在只处理眼前的事情。沈将军,逮捕令你是不是拿不出来?” 沈度冷哼一声:“拿不出又如何?” “来人,去查一下后面的车辆。”秦逍冷声吩咐道:“看看车上都是什么。” 宇文承朝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候才冲身边的赵胜泰一点头,赵胜泰立刻带了人往后面的车辆去。 沈度见状,按住刀柄,厉声道:“谁敢!” “怎么?沈将军有意见?” 沈度冷声道:“秦少卿,车上的东西,都是赃物,你们没有资格查看车辆。你当真不怕安兴候到时候责怪下来?” 秦逍笑道:“天塌下来,我照样扛着,今天车上的东西我是看定了。”大声道:“谁敢拦阻,立刻斩杀!” 赵胜泰带着一群人如狼似虎过去,撬开了后面车辆的几只箱子,很快就拿了几件东西过来,禀道:“秦大人,箱子里都是金银珍宝,还有不少古董字画。” 秦逍接过一只白玉蜻蜓,向沈度问道:“沈将军,给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沈度愤然道:“你们敢撬开箱子,这件事情不会就此罢休。” 秦逍厉声道:“我让你给我一个解释,拘押囚犯,为何会装载这么多的财物?” “自然是抄家所得。”沈度并不畏惧,针锋相对:“奉命前去拘捕乱党,顺便抄家,将抄没的资财运回杭州城,这有什么不明白?” “抄家?”秦逍点头笑道:“明白了。”向费辛道:“费大人,你来说说看,这位沈将军有没有资格抄家?” 费辛沉声道:“大唐律法,罪臣犯有重罪,朝廷可抄没其家财。抄家需要大理寺奏请,有圣人颁下抄没旨意,可有宫中禁卫负责抄家。若是没有明旨令宫中禁卫抄没,大理寺或是刑部衙差可领旨抄家。” “明白了。”秦逍点头道:“要吵架,具备三条,第一条是被抄家的对象一定要是重罪,其二则是需要圣人的旨意,其三,抄家不是谁都有资格去办,需要宫中禁卫或是法司衙差执行。” 费辛点头道:“正是如此。” “如此说来,沈将军和神策军是没资格抄家?” “其一,嘉兴卫家是否犯有重罪,需要三法司彻查清楚,在三法司没有结案之前,无法定其罪。其二,沈将军连逮捕令都没有,自然更不可能拥有圣人的抄家旨意。”费心缓缓道:“其三,即使要抄家,神策军也没有资格,他们是越权。” 秦逍笑道:“事情这就清楚了。当然,如果圣人特旨由神策军抄家,咱们大理寺当然也是不能过问的。所以沈将军如果能够拿出抄没卫家的旨意,我们立刻就走。”伸手道:“沈将军,逮捕令没有,那圣人抄家的旨意可有?” 沈度隐隐觉得今日事情不能善了,只能硬着头皮道:“我们刚到江南不久,也是刚刚查出嘉兴卫家叛乱,自然来不及向圣人请旨。” “这样说来,你们不是奉旨抄家。”秦逍的脸色冷峻起来:“我常听说,兵荒马乱的时候,会有一些胆大妄为的兵士,趁乱劫掠民财。此次前来杭州之前,公主就嘱咐过,不但要剿灭叛军,还要保护百姓不受伤害劫掠。沈将军,你带着一队人马,没有逮捕令,没有抄家的旨意,却抓了一大群人,还拉着十几车财物,我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劫掠民财?” 沈度心下骇然。 其实神策军每次出兵,在地方上顺手牵羊一些民脂民膏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儿,不过这种事儿,也肯定不会有人过问。 毕竟神策军不但是卫戍京都的精锐兵马,而且后台就是宫里,甚至不受兵部直接节制,而是圣人直接握在手中的一把利刃,这样一支兵马,素来是目中无人,真要是做了些逾越之事,满朝文武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不会去与神策军为难。 对沈度来说,带着一队兵马去抄没一户士绅,简直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毕竟多少年来,神策军都是这么干的。 当年在青州平定王母会,神策军就没少干过这样的事情,如今江南世家直接卷入叛乱,那是再好不过,抄起家来名正言顺,而且上面还有安兴候夏侯宁顶着,沈度从没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妥。 可是此刻秦逍一番话丢过来,他陡然间意识到,如果大理寺真要揪着这事情不放,还真是麻烦。 “秦少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沈度立刻道:“说我们劫掠民财,简直是岂有此理。我们是奉了安兴候之令,难道你是说安兴候让我们劫掠民财?” 安兴候夏侯宁是国相之子,更是当今圣人的内侄,放眼满朝文武,几乎无人敢与安兴候为敌。 小小的大理寺少卿,虽然最近得到圣人的器重,但臣子终归是臣子,便算再受圣人器重,难道还能及得上夏侯宁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这时候直接将安兴候抬出来,秦逍若是继续过问,那就是与安兴候过不去,沈度心中算盘打的很好,只要有安兴候顶着,莫说抄没卫家家财,就算将整个嘉兴士绅全都抄了,秦逍又能如何? 正文 第七五二章 目无法纪 秦逍笑着点点头,道:“明白了。”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沈度忍不住道:“你明白什么?” “你刚刚说是安兴候让你劫掠民财。”秦逍叹道:“我终于明白了。” 沈度悚然变色,厉声道:“秦逍,你血口喷人,竟然污蔑本将。本将.....本将何时说过是安兴候让我们劫掠民财?” 秦逍缓缓道:“你们没有圣旨,擅自抄家,依照大唐律法,这就是劫掠民财。可是你从头到尾,句句话不离安兴候,甚至说你们此次行动是奉了安兴候之令,这难道还不是说安兴候指使你们劫掠民财?”身体微微前倾,逼视沈度,冷声道:“沈度,你带兵劫掠,却将罪名牵连到安兴候的头上,此事安兴候若是知晓,不知会如何发落你。” 沈度大惊失色,秦逍却已经拔出佩刀,刀身泛着乌光,沉声道:“来人,将这些乱兵全都拿下了!” 沈度“呛”的一声,已经拔刀在手,厉声道:“谁敢?我们是神策军,你们一帮乡勇,敢动我们一根毫毛?” 忠勇军将押送队伍团团围住,沈度拔刀之时,神策军官兵也都已经拔刀在手,虽然人数不多,但毕竟是帝国精锐,训练有素,面对的又是一群乡勇,并不畏惧。 秦逍凝视着沈度,忽然显出微笑,收起刀,翻身下马,向沈度走过去,道:“沈将军何必非要弄得刀兵相见?我也只是按律行事,将你们带去杭州城,如果安兴候承认是他派你们抄家,我也不敢多说什么.....来来,将刀放下,不要伤了和气......!”说话间,已经走近沈度,伸手去拿沈度手中刀。 沈度经验老道,又岂会被秦逍所骗,知道秦逍这是故作亲热,想要多走自己的刀,厉声道:“退后。”瞧见秦逍的手已经探过来,向后退了一两步,却猛地瞧见秦逍身影向自己冲过来,心下骇然,大叫一声,挥刀劈过去,却并不敢直接往秦逍身上劈下。 秦逍毕竟是大理寺的官员,而且是新近受到圣人器重的风头人物,若真是一刀砍死了,圣人定然是要怪罪,所以这一刀只是想逼退秦逍,不想伤到他。 他这一刀本来没有向秦逍身上劈去,可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秦逍身形闪动之时,让所有人都看的清楚,沈度这一刀恰恰是往秦逍的脖子砍去。 沈度也已经察觉到情况不对,想要收刀,已经来不及,脸上变色,也便在此时,却听得秦逍大叫一声,沈度的大刀距离秦逍脖子咫尺之遥,秦逍已经再次闪躲开去,沈度这一刀便劈了个空。 他心下一阵轻松,幸亏秦逍反应快,否则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砍断了大理寺少卿的脖子,自己肯定也难逃惩处。 可是还没多想,却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扭头瞧过去,却见的刀光如电,甚至没有看清楚,快刀锋锐,已经从他脖子上砍过,一颗首级已经随着血光直飞出去。 金乌刀竟然在瞬间砍下了沈度的脑袋。 无头尸首在神策军官兵惊骇的目光中,晃了一晃,往前栽倒在地,那颗首级落在地上,双目暴突,这一刻兀自不相信秦逍竟然一刀边让自己身首分离。 死一般的寂静。 秦逍却是喘着气,一脸惊恐之色,退了两步,看着扑倒在地的尸首,终是颤声道:“他.....他要杀我,他要砍死我!” 费辛和宇文承朝也都已经下了马,上前一左一右扶住秦逍。 “大人,你这也是无奈之举。”宇文承朝叹道:“沈度出手狠毒,要一刀砍杀你,你若是不反抗,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 费辛也是苦笑道:“沈度太冲动了。他没有圣旨,擅自抄家,虽然有劫掠民财之罪,但此事还要详细彻查,即使真的定罪,也未必会是死罪。可是他心下畏罪,竟然对少卿大人下此狠手,幸亏大人反应及时,否则真要被他所害。” 神策军官兵眼见得沈度竟然被一刀砍杀,既惊又怒,但一时间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刻宇文承朝和费辛二人一说一搭,沈度之死,却似乎是沈度先向秦逍出手,欲置秦逍于死地,而秦逍武功略胜一筹,绝地反杀,这才死里逃生。 官兵觉得事情不对,可是方才沈度出刀一瞬间,差点砍断秦逍的脖子,如果秦逍不是闪躲得快,现在人头落地的只怕是这位秦少卿,所以若说沈度对秦逍下狠手,却似乎又是事实。 “我不想杀他。”秦逍苦笑道:“我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会下死手,情急之下,这才反击,手上力道没控制住,竟然杀了他......!”一脸懊悔之色。 力道没控制? 不少官兵心下直骂,你这一刀不但出手的位置准确无比,而且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 费辛立刻道:“大人,此事也怪不得您。再精锐的军队,也会有害群之马。沈度趁叛军祸乱,带人趁机劫掠民财,咱们身为大理寺官员,自然是要过问。可是沈度竟然无视大唐律法,拔刀便砍,如此嚣张跋扈,目无法纪,朝廷知道,那也是容不下他。” 宇文承朝却已经扫视神策军官兵,沉声道:“尔等是否也要效仿沈度,无视大唐律法?” 官兵们面面相觑,一时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听仔细了,将兵器放下,束手就擒。”费辛高声道:“此案大理寺必然要彻查,你们是受人指使还是利欲熏心,都会有结果。如果只是受了沈度的唆使,奉命行事,我们也会斟酌行事,不会强加罪名在你们身上。但是如果你们还要反抗,那就是无视大唐律法,意图兵变,忠勇军平定江南之乱,不但要将叛军剿灭干净,即使官兵作乱,也绝不留情。” 沈度即死,面对十倍不止的忠勇军,神策军官兵无可奈何,只能放下兵器。 宇文承朝也不客气,令人将这近两百号人全都绑了。 神策军官兵心中恼怒不已。 从来只有神策军骑在别人头上的份,谁能想到今日竟然被一群连正规军都不是的乡勇绑起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委曲求全,这事儿等安兴候知道,这帮家伙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秦逍令人将囚车打开,放了卫家老幼出来。 卫老爷本以为此番卫家必然是难逃大劫,却想不到半道竟然杀出来救兵,一时如在梦中,倒是两个儿子扶着卫老爷来到秦逍面前,二话不说,已经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秦逍倒也不客气,淡淡道:“你们是否参与叛乱,尚未可知。苏州钱家作乱,江南七姓自然是有人牵涉其中,卫家虽然不是江南七姓之一,但听说你们与他们走的也很近,如果查到你们参与了叛乱,你们依然难逃一死。” 卫老爷这才抬头道:“大人,卫家确实与七姓有来往,但都是生意上的往来。大人知道,江南的贸易,几乎都是被江南七姓把持,要想做点生意糊口,自然要与他们有来往,否则在江南地面上寸步难行。我们这些年与江南七姓的生意往来确实频繁,这并不讳言,可是恕小老直言,江南任何一个商贾,如果与江南七姓没有关系,那是绝无可能。” “正是如此。”身边中年人道:“小人卫仲,家父年事已高,这些年卫家的生意都是由小人一手打理。小人也经常前往杭州,苏州也没有少去,大人有所不知,江南商会每年都会在杭州举行集会,包括江南七姓在内的江南商贾,俱都会云集杭州,所以整个江南的商贾与七姓都有接触。可是我们除了生意上的事情,在其他事情上极少往来。小人虽然驽钝,却也知道商贾最忌讳的就是参与政事,所以出门在外,也从不与任何人谈论国事。”顿了顿,肃然道:“苏州钱家叛乱,我们事先毫不知情,直到苏州叛军四起,才得到了消息,知道此事过后,我们还准备向官府捐献银两,有钱出钱,要将苏州叛乱平定。”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起来说话吧。” 卫仲二人急忙扶起卫老爷,秦逍这才问道:“沈度抄没你们的宅子,是否没有拿出任何手令?” “没有。”卫仲面带怒色:“昨天黄昏,他们突然登门。杭州这几天许多士绅商贾都被抓起来,听说杭州城内宛若地狱,每天都有人被拉到市集砍脑袋,我们也是心惊胆战。可是想到我们对朝廷一片忠心,寻思官军总不能滥杀无辜。可是他们登门之后,我们便知道大事不妙。我们拿了一万两银子送给沈度,只希望他能高抬贵手,饶过我们卫家......!”摇摇头,苦笑道:“他收了银子,却还是让人将我们一家老小全都抓了起来,宅子铺子也全都抄没的干干净净......!” “只抓了你们卫家的人?”秦逍皱眉道:“嘉兴的士绅可不止你们一家,为何没有动弹其他家族?” 卫仲道:“我们卫家算是嘉兴第一世家,铺子最多,生意最大,拿我们第一个开刀也是理所当然。”顿了顿,才轻声道:“小人觉得,杭州那边神策军还没有处理好,一时腾不出手在嘉兴动作。不过他们担心嘉兴世家会逃走,所以先派了一队人马将我们卫家抓过来,他们在嘉兴城内还留了近百人,我们出城的时候,嘉兴府衙的衙差已经封锁了城门,用意已经很明显了......!” 正文 第七五四章 将令 十几骑到得营门外,勒马停住,哨卫已经大声叫道:“什么人?” “大理寺少卿秦逍!”当先一骑高声道:“奉公主之命,前来传令!” 沙德宇听得清楚,竟是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只要不是长孙元鑫回来,什么事情都好说,加快步子到得营门处,抬头望过去,火光之下,便瞧见了骑着黑霸王的秦逍。 “原来是秦大人!”沙德宇拱手笑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想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道:“本官杭州长史沙德宇!” 秦逍翻身下马,拱手还礼道:“长史大人!” “这位是神策军的齐申齐朗将!”沙德宇见到齐申已经走过来,立刻介绍,特别咬重了“神策军”三个字,和气道:“齐朗将奉安兴候之命,前来协理杭州营的军务。” 齐申一脸笑容,也是拱手道:“秦大人原来还活着,真是可喜可贺。听闻秦大人前来江南巡案,却刚好遇上了世家叛乱,安兴候一路上还在担心秦大人遭遇不测,若是知道秦大人安然无恙,自然欢喜。” “那还真要谢谢安兴候的挂念了。”秦逍道:“不过齐朗将出现在这里,还真是让我有些诧异。神策军什么时候可以插手地方州营的军务?” 齐申依然是一脸笑容,道:“朝廷有令,神策军南下平乱,地方兵马受神策军节制,统一剿灭叛军。本将受安兴候军令,协助沙长史官吏杭州营军务。” “原来如此。”秦逍颔首笑道:“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 “秦大人,不知公主殿下有何吩咐?”沙德宇恭敬问道。 秦逍笑道:“不急。长史大人,公主吩咐过,宣布命令的时候,要营中的副统领、偏将和校尉都在场。不知道长史大人能否召集营中将领,否则我也不好传令。” “那是自然。”沙德宇点点头,却还是看向齐申道:“齐朗将,公主有令传下来,不知.....?” “既然秦大人都这样说了,末将现在就去传令各级将官到大帐听令。”齐申倒是镇定自如。 沙德宇这才引着秦逍进了大营,直接进了中军大帐。 营中自校尉以上的将官,也都迅速来到大帐听令。 二三十人聚集在帐内,沙德宇是杭州长史,自然是在中间坐了,秦逍和齐申一左一右面对沙德宇。 “诸位,这位是大理寺少卿秦大人。”沙德宇抬手向众人介绍道:“秦大人奉公主之命前来传令,召集诸位,也是要一起听令。”含笑道:“秦大人,你现在可以传令了。” 秦逍这才转过身来,向众人一拱手,高声道:“先告诉大家一件好消息。长孙统领率领杭州营骑兵,奇袭苏州城,赚开城门之后,领兵入城剿匪,叛军不堪一击,苏州城已经被夺回来。此外公主坐镇沭宁县城,得到苏州乡勇的支持,也将围困沭宁城的叛军一举歼灭,当下的苏州城,叛军主力已经被彻底歼灭。” 此言一出,杭州营众将官都是显出兴奋之色。 “公主说了,杭州营这次功不可没,过阵子定要从重奖赏。”秦逍和气可亲:“你们留守在杭州,叛军心有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功劳其实不下于长孙统领带去的骑兵。” 一名将官拱手道:“秦大人,统领大人确实有令,让我等驻守杭州,一旦有叛军出现,立刻剿灭。” “所以我才说你们的功劳也不小。”秦逍笑道:“不过苏州的叛乱虽然目前大致平定,但还有残部在挣扎。此外公主担心杭州这边也有隐藏在暗处的叛军,所以才吩咐本官率领苏州乡勇前来增援。”取了一件公函在手中,道:“这是公主让我带来的军令,即刻开始,杭州营暂由本官统领,苏州乡勇将协同杭州营作战。” “等一下!”秦逍话声刚落,齐申已经大声道:“秦大人,这份军令当真是公主传下?” 秦逍直接将公函递给齐申,道:“齐朗将识不识字?你自己可以看一看?” 齐申这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那和气的笑容,接过公函,打开看了看,随即合上,道:“秦大人,恕我直言,这份军令即使是公主所下,却也没有作用。” “哦?”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齐申肃然道:“自我大唐开国,还从没有公主下达军令的说法。公主虽然是金枝玉叶,但帝国的兵马调动自有兵部和南院负责。神策军南下,不但有兵部的公函,也有南院的调令。出发之前,南院还有军令,江南各州的地方兵马,必须协助神策军剿匪,所以杭州营只能听从神策军的调动,恕我直言,还轮不到公主来调兵,更轮不到大理寺的官员来统领兵马。” 秦逍颔首道:“如此说来,公主在苏州调动乡勇平乱,并不符合朝廷的军规?公主应该坐视不管,任由叛军在苏州肆虐?” 齐申一怔,嘴唇微动,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秦逍淡淡道:“江南发生叛乱之后,锦绣江南一片血腥,如果不是公主当机立断,调集地方乡勇与叛军决一死战,如果不是杭州营浴血厮杀,现在的苏州不但依然在叛军的手里,只怕杭州也早就沦为血腥之地。”盯着齐申眼睛道:“神策军受命平叛,可是据我所知,你们抵达杭州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前往苏州平叛,反倒是在杭州耽搁时间,直到现在还没有一兵一卒前往苏州,齐朗将,不知道你们平的是什么乱?” 齐申立刻道:“安兴候在杭州城逮捕大批的叛匪,难道秦大人不知道?要去苏州平乱,总要先稳住杭州的情势。” “所以你们神策军对公主的安危不屑一顾?”秦逍声音变得冷厉起来:“叛军主力在苏州为乱,公主一度被叛军重重包围,神策军却没有一兵一卒抵达增援,齐朗将,在你们眼中,公主的安危就如此不重要?” 齐申脸色微变,想要说什么,秦逍不等他出口,已经道:“公主对江南的形势最为了解,而杭州地方官兵也同样比你们神策军更了解这边的局势。杭州营在苏州血战,夺下了苏州城,居功至伟,神策军至今还没有歼灭过一支叛军队伍,可现在你们神策军竟然大言不惭,让杭州营配合你们剿匪,简直是贻笑大方。公主有令,江南地方兵马足以平定江南之乱,既然神策军先锋营到了,先锋营就该配合地方官兵剿匪,这主次可不能颠倒了。” 杭州营众将官听得秦逍此言,却是觉得心中异常解恨。 “秦大人,兵马大事,可不是谁能说会道就听谁的。”齐申叹道:“安兴候已经在筹划整个江南的平叛事务,杭州营也列入计划之中,如今你拿着公主的公函前来,甚至要接管杭州营,这会导致官兵的行动无法统一,真要是出现严重后果,你可担当不起。”凝视着秦逍道:“秦大人如果实在要按照公主的意思接管杭州营,还是先去杭州城向安兴候禀报一声吧。” 秦逍摇头道:“如今是公主在江南主持平叛,公主的军令,谁也不得违抗,这道军令还用不着与安兴候商量。” “这就很让人为难了。”齐申看向在旁一身不吭的杭州长史沙德宇,拱手道:“长史大人,如今你是杭州大营的主将,不知杭州营是遵从安兴候的调遣,还是要听从公主的军令,将兵权交到这位秦少卿的手中?” 沙德宇脸上肌肉抽动,勉强笑道:“齐朗将,秦大人,这.....这到军令来得突然,安兴候那边还不知道,确实.....确实应该先让安兴候知道,不过.....不过公主如今主持江南评判,公主的军令自然是不能违抗的......!”吞吞吐吐,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冒。 “沙长史,杭州营到底是听谁的军令,你现在就该说明白。”齐申目光变的锐利起来,逼视沙德宇:“如果这边听从安兴候军令,就该请秦少卿先离开大营,如果你要遵从公主的军令,我立刻返回杭州城,向安兴候禀明此事。” 沙德宇也顾不得体统,抬起手臂,拿衣袖擦拭额头冷汗,结结巴巴道:“此事.....此事应该......应该从长计议......!”勉强站起身,道:“秦少卿,齐朗将,咱们.....咱们好好.....好好商量......!”忽然身子一挺,尔后软软瘫倒下去,立刻有人抢上前去,扶住沙德宇,却见的沙德宇双目紧闭,牙关紧咬,似乎已经昏厥过去。 “快,赶紧抬长史大人去医卒那里.....!” 军中都会有几名郎中在其中,等同于服军役,不过待遇很好,只负责医疗军中患病的士兵,被称为医卒。 几人抬了沙德宇下去,秦逍等帐内静下来,才扫视众人,缓缓道:“公主军令如山,我领命行事,职责所在,诸位兄弟要不要遵从公主的军令,还请仔细商量一下。” 齐申立刻跟着道:“不错,帝国军法森严,你们是要遵从兵部和南院的军令,听从安兴候指挥,还是要遵从公主的军令,现在就可以商量。” “不必商量!”一名将官上前两步:“长孙统领离去前有令,若有公主的军令抵达,必须遵从。我们是长孙统领的部下,统领有令,自然是谨遵将命。”直接向秦逍单膝跪下:“末将杭州营副统领甘景山,愿听从大人调遣。” “卑将宋奇,愿听秦大人将令!” “末将陈武同,愿听将令!” “........!” 齐申目瞪口呆,双手握拳,眼看着帐内二十多名将领全都向秦逍跪下行礼,一张脸顿时如同猪肝一般,涨得通红。  正文 第七五五章 更新换代 秦逍见得众将跪倒效忠,心下长出一口气。 齐申却是脸色难看至极,冷笑道:“好得很,好得很。看来兵部和南院的军令,你们杭州营根本不放在眼里。安兴候若是知道你们的态度,一定会很失望。” 副统领甘景山抬头道:“齐朗将,南院军令,杭州营当然不会违抗。之前齐朗将也说过,南院有令,神策军平叛之时,杭州营要配合剿贼。只是神策军如今进驻杭州城,并无与叛军主力决战,而且军令说的很清楚,杭州营只是配合作战,却并无说杭州营时刻要听从安兴候的调派。” “诚如秦大人所言,叛军的主力在苏州,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在杭州境内,非但没有发现叛军主力,甚至连小股叛军也不曾见到。”陈武同也是个直率性子,直接道:“可是神策军抵达杭州已经七八天,却没有调动一兵一卒前往苏州。如果安兴候调派我们前往苏州平叛,杭州营上下自然是誓死要剿灭叛军,但数日过去,只是让杭州营原地待命,不知是何意思?” 其他部将也都是愤慨。 齐申见自己已经是势单力孤,根本无法扭转局面,冷哼一声,道:“既然如此,本将也不和你们多说。”瞥了秦逍一眼,再不停留,快步而去,十分狼狈。 见得齐申离开,众将俱都解气。 这些人都不是愚蠢之辈,自然知道神策军是利用沙德宇来控制杭州营,身为军人,对此自然是异常反感。 杭州营大部分的官兵都是江南本土之人,虽说大都是出身贫苦之家,但对他们来说,江南毕竟是自己的故乡。 神策军来到杭州,没有立刻前往苏州增援,反倒是在杭州城内大开杀戒,许多世家大族都牵连其中,城内无数人头落地,这对杭州营官兵来说,自然是义愤填膺之事。 神策军一面对江南世家大开杀戒,一面令人来控制杭州营,上下官兵都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秦逍带着公主的军令前来,这些将官自然是不需要多做犹豫便做出选择。 “诸位兄弟都请起。”秦逍抬手让众人起身:“公主知道诸位一定是忠义之士,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秦大人,神策军在城中已经杀疯了。”甘景山神情凝重:“恕末将直言,苏州钱家叛乱,江南七姓自然还有其他家族卷入其中,可这并不代表整个江南世族都是叛党。据末将所知,神策军现在对杭州世家任意定罪,许多世家根本没有经过审讯,随意扣上帽子就将男女老幼全都拘押下狱,而且势头有增无减,如此下去,末将只担心.....!” 其他将领也是一脸凝重。 秦逍微点头道:“公主正是知道此事,所以才令我前来阻止。诸位放心,我会尽力让杭州恢复秩序.....!” “秦大人,并非卑将不相信大人。”叫做宋奇的偏将苦笑道:“安兴候是皇亲国戚,他手下有精锐神策军,如今整个杭州城都在他的控制中,即使是公主亲自过来,也未必能阻止,大人如果要去杭州城,恐怕......!” 秦逍见得众人面上有顾虑之色,含笑道:“正因为安兴候是皇亲国戚,才应该带头遵守国法,此事你们就不用担心了。”随即问道:“沙长史现在如何?” “长史昏迷过去,送到医卒那里,现在不知道醒了没有。”有人回道。 沙德宇突然昏厥,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这位长史大人昏厥的时机恰到好处,他既不敢得罪安兴候,更不敢得罪公主,左右为难之际,一昏避难。 秦逍来到沙德宇休息的帐内,医卒刚刚退下,见得沙德宇兀自昏迷不醒,秦逍在旁坐下,叹道:“长史大人,我知道你左右为难,可是这种时候,你如果立场不定,最后只能是两边都得罪。” 沙德宇终于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苦笑一声,问道:“齐申走了?” “杭州营效忠公主,他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秦大人,我是真的没法子。”沙德宇道:“我的家眷全都在城中,你不知道城中的情势,安兴候和神策军是真的疯了,先拿杭州三姓开刀,杭州世家群龙无首,短短几天,他就抓了上千人,有两百多人被直接带到市集砍了脑袋。现在城中的监牢已经是人满为患,只要安兴候愿意,随时可以给我扣上一顶勾结世家谋反的罪名,我一家老小就没有活路了.....!” 秦逍皱眉道:“杭州刺史难道任由他为所欲为?” “神策军刚刚入住杭州城,刺史大人就称病躲了起来,赵别驾从马背上摔伤,也躲在家里养伤。”沙德宇苦笑道:“明眼人都知道这种时候躲得越远越好,安兴候要折腾,任由他折腾就是。”叹了口气,道:“可怜那些世家大族,这次是大祸临头,接下来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遭毒手。” 秦逍道:“你们是杭州的父母官,安兴候如此肆无忌惮,为何不上折子?” “上折子?”沙德宇像看怪物一样看着秦逍:“秦大人,你是在说笑吗?安兴候是圣人的内侄,当今国相之子,就算有人敢上折子,折子到了中书省,要从国相手里经过......!” 参劾儿子的折子落到老子的手里,能有什么结果? “安兴候杀鸡儆猴。”沙德宇神色凝重:“进城之后,不但世族遭殃,有好几名官员也被打为叛党,直接拉到市集砍了。这样一来,城中的大小官员都是人心惶惶,谁都不敢违抗安兴候的命令。杭州知府衙门现在已经成了安兴候手里的一把刀,抓人的时候,杭州知府衙门的官差带路,神策军官兵跟随......!” 秦逍冷笑道:“我明白了。安兴候在杭州大开杀戒,杭州上上下下数百名官员,忌惮安兴候的身份,没有一人敢向朝廷参劾安兴候,任由他在杭州滥杀无辜。” 沙德宇急忙道:“秦大人慎言,这话要传到安兴候耳朵里,你可要闯下大祸了。” 秦逍虽然受公主之命前来杭州,但终究只是一名大理寺少卿,在沙德宇眼里,这位秦少卿和安兴候的地位云泥之别,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沙长史,依你之见,安兴候如此一反常态,在杭州大开杀戒,到底是何缘故?”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神策军没有及时去苏州增援,却要在杭州为非作歹,难道他们不怕朝廷怪罪下来?” “这个......!”沙德宇犹豫一下,只能苦笑道:“我也不清楚安兴候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逍冷笑道:“我听闻沙长史来到杭州,是因为公主的提携,可是现在看来,沙长史左右为难,似乎并没有对公主尽心,公主如果知道沙长史是如此态度,只怕会很失望。” 沙德宇脸色微变,急忙道:“秦大人,我对公主的忠诚,天日可表。” “忠诚可从来不是在嘴上说的,需要看行动。”秦逍叹道:“沙长史能够被公主赏识,自然是有着过人之处,当下江南的局势,以沙长史的精明,自然不可能看不出端倪。” 沙德宇沉默了片刻,终是叹道:“秦大人,有些话本不该说,但事到如今,其实你我都清楚,安兴候此番前来江南,平叛是假,对公主落井下石才是真啊。” “哦?”秦逍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怎么讲?” “江南七姓与公主渊源极深,整个江南的官场士绅其实都算得上是公主的势力。”沙德宇道:“公主在朝中能与夏侯一族分庭抗礼,背后的江南势力功不可没。这是公主的底气,也是公主的根基,没有江南,公主在朝中其实也就没有与夏侯一族一较高下的实力。”顿了顿,才继续道:“局外人是看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窍,而夏侯一族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要对付公主,就要先摧毁公主的根基,安兴候在江南大开杀戒,看似不可理喻,其实就是挥刀砍向公主。” 秦逍点头道:“长史大人这才是肺腑之言。” “将江南豪门世家铲除,甚至清洗江南的官场,如此一来,公主的根基就受到致命的摧毁。”沙德宇神色凝重:“如果我猜的不错,再过些时日,等杀的差不多,让江南世家丧了胆,安兴候便会开始安抚起江南士绅,从之前那些不起眼的士绅之中提携一批人,朝中有国相撑腰,用不了三年,夏侯一族提携的家族将取代江南七姓,成为江南新的力量,此外夏侯一族也必然会趁此机会更换江南的官员,如此一来,江南就从公主的手中落入夏侯一族的手中。”看着秦逍,一字一句道:“到了那时候,公主将彻底失势,完全不是夏侯一族的对手。” 秦逍道:“长史大人一针见血。”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问道:“安兴候和神策军在江南如此胡作非为,圣人难道不会管?” “这个......!”沙德宇想了一下,终是叹道:“满朝文武,能够揣摩圣心的官员其实并不多,而国相对圣人的心思一定是心知肚明。安兴候敢如此妄为,必然是得到了国相的指使,而国相敢让安兴候这样做,自然是因为他已经猜到,圣人对清洗江南,肯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国相断然不会允许安兴候这样做。”摇了摇头,神情黯然:“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国相纵容安兴候大开杀戒,你说这样的情势下,上折子弹劾安兴候和神策军,那不是自寻死路?”  正文 第七五六章 立场 秦逍靠在椅子上,反问道:“安兴候可知道长史大人是公主的人?”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沙德宇道:“当年夏侯一族势大,权倾朝野,圣人将内库交给公主,就已经开始制衡夏侯一族。此后公主提拔的官员,圣人也大都准奏,特别是江南一片,如果没有公主的准许,想要在江南为官几无可能。”顿了顿,才道:“承蒙公主恩眷,提携为杭州长史,公主对下官的恩情,毕生难忘。” 秦逍缓缓道:“长史大人方才说,国相要趁江南的乱局,清理江南官员,却不知你是否也在清理名单之中?” 沙德宇一怔,随即神情变得黯然起来,点头道:“这是不问可知的事情。包括刺史大人和赵别驾二人,他们想着法子避祸,可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们都是公主一手提拔起来,夏侯家是绝不会饶过我们。” “既然如此,长史大人为何还要替安兴候接掌杭州营?”秦逍淡淡问道:“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保护家眷?” 沙德宇立刻道:“我也是无可奈何,一家老小的性命都在安兴候手里,我不得不为家人的性命考虑。秦大人,其实我心里对公主依然是赤胆忠心.....!” “长史大人无非是希望能够以此让安兴候觉得你还有用,甚至能够得到安兴候的赏识,说不定能将你的名字从清洗名单之中拿下来。”秦逍双目如刀,盯着沙德宇眼睛道:“如果此事过后,安兴候留你在江南继续为官,那更是你心中所求。” 沙德宇神情骇然,额头冷汗直冒,急道:“秦大人,万不能这样说。” “方才你左右为难,其实就是首鼠两端。”秦逍冷笑道:“如果不是杭州营那些将官立场坚定,你是否已经带着他们向安兴候投诚?沙长史,恕我直言,如今江南的局势,不是官兵与叛军的对决,而是公主和国相的较量,想要左右逢源,几无可能,你想明哲保身,最后只能是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你当真以为公主会允许自己一手提携的官员临阵反戈?” 沙德宇神情慌乱,抬起衣袖猛擦冷汗。 “江南之战,公主胜了,你们就算保不住官位,但一家老小的性命自然无忧,如果真的在此战之中立场坚定甚至立下功劳,公主事后也绝不会亏待你们。”秦逍缓缓道:“可是一旦夏侯家取胜,我可以保证,即使你现在能保住家人,但结果却依然是凄惨无比。安兴候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你们几个是杭州高官,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们?现在利用你控制杭州营,到没用的时候,就是挥刀的时候了。” 沙德宇几近崩溃,全身发软,眼巴巴看着秦逍道:“秦大人,你.....你说的没有错,安兴候残忍好杀,不会放过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 “你错了,能救你们的不是我,是你们自己。”秦逍沉声道:“安兴候为何要杀几个官员?目的是什么?” “自然.....自然是杀鸡儆猴,让杭州大小官员心中畏惧,不敢违抗。”沙德宇战战兢兢。 秦逍笑道:“这就对了。他为何要杀鸡儆猴?说到底,还是怕杭州官员给他制造麻烦。如果杭州大小官员上下齐心,他总不能将所有的官员全都杀了。可是你们心中害怕,不敢出声,正中他下怀,他正好可以一个一个对付你们。” 沙德宇若有所思,秦逍身体前倾,问道:“你们是不是害怕安兴候给你们定罪?” “是。”沙德宇点头道:“被他逮捕的士绅们,几乎都没有经过审理,他说谁是乱党谁就是。” “那么现在你可以放心了。”秦逍冷笑道:“我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是帝国司法衙门,审理定罪,需要法司衙门参与其中,安兴候拿不出铁一般的证据,就无法给你定罪。” 沙德宇眉宇间显出欣喜之色,但随即又担心道:“秦大人,你当真要和安兴候正面为敌?” “不是我和他为敌,而是大唐的律法需要有人维护。”秦逍道:“不过话说话来,如果杭州的官员们一个个明哲保身,都不敢说话,我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救不了你们。沙长史,你是聪明人,我相信杭州刺史也不是笨人,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做,还需不需要我教你?” 沙德宇沉默着,片刻之后,才咬牙道:“不错,与其低头悄无声息丢了脑袋,还不如奋力一搏。” “你是否能见到刺史?” 沙德宇点头道:“刺史在城中,我应该能想到办法见到他。” “那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情。”秦逍正色道:“杭州官员,以刺史、长史和别驾为首,只要你们三人能站出来,其他官员明白自己的处境,也必然会奋力一搏。告诉刺史大人,公主不会坐视安兴候在江南胡作非为,她已经准备出手了。” 沙德宇精神一振,起身道:“秦大人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我这就回城,去见刺史大人!” 秦逍收服杭州营,忠勇军也就近在杭州营地边上驻营。 忠勇军大帐内,秦逍将宇文承朝和费辛都叫了过来,陈曦也一同被传过来。 “安兴候的实力不容小觑。”费辛正色道:“他代表的是国相,神策军背后......!”说到此处,忍不住看向陈曦。 陈曦微微一笑,道:“费大人放心,公主既然让我跟你们一同前来,你们可以信任我。我知道你的意思,神策军左玄机大将军确实是出自宫中,不过我也不妨直言,宫里的人也并非全都是一条心。” 秦逍闻言,立刻笑道:“少监大人这话都说出来了,那就是真的坦诚心扉了。” “宫里的人,一派在北院,那是公主的人,一派在紫衣监,而另外一派,自然是在神策军。”陈曦轻笑道:“左玄机性情高傲,能够被他放在眼里的没有几个人。他是征战沙场的将军,从来都瞧不起我们紫衣监,觉得我们紫衣监做事鬼鬼祟祟,不如他们光明正大。紫衣监两位卫督,和他都有嫌隙。” 他也不多说,点到为止。 不过在场几人顿时都明白过来。 一直以为宫里的太监自成一党,铁板一块,现在看来,宦官之间也是互相争斗。 不过仔细一想,这也是理所当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 朝中的文武官员也都是一朝为臣,但明争暗斗你死我活,宫中宦官自然也不能免俗。 费辛笑道:“下官的意思是说,神策军和夏侯一族联手,不可小觑。” “费大人所言极是。”秦逍点头道:“我们途中就商量过,要对付安兴候,绝不能意气用事。他手里有数千精兵,而且还是奉旨平叛,真要是意气用事,咱们占不了便宜。不过沙德宇已经启程赶往杭州城,他见到杭州刺史范阳,应该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费辛担心道:“大人,下官只担心他们没有胆量站出来。” “如果置身事外可以躲过一劫,那么无论我们如何劝说,他们肯定也不会冒头。”秦逍笑道:“但这次关乎到他们自己的身家性命,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他们之前不敢轻举妄动,就是担心公主也不敢与安兴候正面冲突,如今我们来到杭州,已经向他们显示公主不会任由夏侯宁摧毁江南,事到如今,他们还要做缩头乌龟,那就是一群蠢猪,也该死了。” “秦大人言之有理。”宇文承朝点头道:“不为自己想,他们也要为自己的家人考虑。如果不和我们站在一起,他们就只能束手待毙,范阳既然能被公主安排到江南,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时候该做什么,心里应该清楚。” “范阳等人站出来,杭州官员必然会响应,毕竟都是夏侯家要清楚的对象。”费辛道:“如此一来,杭州官场就站在安兴候的对立面,只能与我们站在一起。” 宇文承朝冷笑道:“还有江南世家。安兴候大开杀戒,虽然让江南世家心中畏惧,可也正因如此,反倒是让江南世家对夏侯家恨之入骨。杭州的官员站出来,那些士绅必然也会选择站在我们这边,如此一来,江南官绅就作出了选择。他们的选择,也直接影响到杭州百姓的态度,到时候安兴候和神策军就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陈曦微笑道:“江南官绅根深蒂固,想要彻底铲除,岂是易事?安兴候只以为大开杀戒,就能将江南官绅扫除,那也太小看这些人了。”顿了顿,看向秦逍道:“不过也幸亏秦大人在此,大理寺是帝国法司衙门,如果没有秦大人,其他人还真的无法阻拦安兴候。如果真的让安兴候在江南扶持起自己的力量,那时候再想撼动他们的可就不容易了。” 秦逍冷笑道:“所以我们必须要当机立断,不会给他时间。” “如果大人这次真的能够扭转局面,江南士绅必将视公主和大人为神明。”陈曦看着秦逍,平静道:“如此一来,公主的根基非但没有被撼动,反倒是愈加的牢固,而夏侯家再想渗透江南,便再无机会。”  正文 第七五七章 罪证 杭州知府毛易之这几天连续做噩梦。 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情虽然让安兴候很满意,但却与杭州士绅接下了生死之仇。 神策军手中有一份杭州士绅的名单,按照名单从高到低将杭州士绅一族接一族地逮捕入狱,而每次逮捕行动,虽然是由神策军抓人,却是由知府衙门出面。 杭州知府衙门已经成为了安兴候手中的傀儡。 安兴候虽然心狠手辣,却并非愚蠢之人,除了一开始下令神策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杭州三大世家逮捕入狱,此后的每一次抓捕行动,都让杭州知府衙门站在前头,至少在名义上,是杭州知府衙门的人带着神策军抓人。 而且这样的行动,似乎还没有停下的迹象,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毛易之对自己的前途一片茫然,他知道现在只是安兴候利用的一把刀,等这把刀没有用途的时候,安兴候随时都可以用手指将自己捻死,但他现在却偏偏没有选择的余地。 “大人,周郎将来了。”一名衙差匆匆来报。 听到禀报,毛易之只觉得头疼。 神策军朗将周兴不是宦官,但为人粗野,这些日子几乎都是这位周郎将带兵去抓人,每次抓人之前,周兴都会过来叫上毛易之,让毛易之站在前面打头阵。 毛易之刚站起身,人高马大的周兴已经拿着几份文书走进来,不等毛易之说话,已经将手中的文书递给他,粗声道:“毛知府,这是昨晚刚审出来的供词。有数人作证,城西布商孙家勾连七姓,一直在为叛匪提供银子,我们也查了账目,这几年孙家和林家往来账目十分频繁,孙家将银子存入宝丰隆,就是利用宝丰隆做掩护,给叛军支持。” 安国公赵氏一族被诛之后,杭州林氏取而代之,成为了江南七姓之首。 杭州林氏可说是富甲天下,通过公主这条线,已经成为了天下第一大皇商,其名下的宝丰隆也成为了汇通天下的第一钱庄。 可是这样强大的巨绅,面对神策军,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钱财再多,终究抵不过刀子锋利。 神策军入城之后干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包括杭州林氏在内的三大世家尽数逮捕,而且没有经过法司衙门的审理,次日便将三家大部分人拉到市集斩首,给了杭州所有人一个下马威。 不过杭州林氏却并没有被赶尽杀绝。 宝丰隆有着源源不断的进项,安兴候还需要林家的人继续维持宝丰隆的运转,杭州林氏可以不存在,但宝丰隆却不能消失,所以杭州家主和他三个儿子中的两个都被砍了脑袋,但最具有经商手段的二公子林宏却还是死里逃生,成了安兴候手中的工具。 林宏的作用有两个,第一个是继续打理宝丰隆的运转,第二个则是成为指认乱党的关键。 林家尚有部分老弱被关在监牢之中,林宏也被单独拘押,而存活下来的家人也就成了安兴候控制林宏的筹码。 林家的所有账目都被装箱打包,这其中不但有大量的账目,还有许多往来的信函。 安兴候显然是领悟了刑部尚书卢俊忠手段的精髓,只要定了一个人的罪,就可以利用此人咬出更多人,以此蔓延下去,在绝对的强势之下,给人定罪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任何与三大世家在账目尚有往来或者有书信存在的俱都可以定为乱党。 毛易之接过文书,扫了几眼,心中感叹,这些往来账目放在以前,只是最平常不过的东西,江南商贾十有八九与三大世家都有账目上的往来,可是现如今这区区几张纸,就可以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 城西孙家是布商,杭州巨商如云,孙家只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周郎将,现在去抓人?”毛易之小心翼翼问道。 周兴道:“这就要听毛知府的了。若是毛知府觉得这些罪证可以证明孙家是乱党,我们现在就可以出发,我的人已经在外面等着,就等知府大人一声令下了。” “既然周郎将已经拿到了罪证,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毛易之附和笑道。 孙家有几家布庄,虽然算不得豪富,却也是家资殷实。 连日来杭州士绅一个接一个被抓进大狱,甚至有不少直接砍了脑袋,孙家家主孙懋知道迟早要轮到自己,一场大难避无可避。 这几天布庄全都关门歇业,孙懋一家老小就在家里等着祸从天降。 他也想过带着家眷逃出杭州城,但如今的杭州城如同巨大的囚牢一般,往来的商贾可以入城,但要出城,比登天还难。 孙家三代人为商,从小买卖一点点做到今日的规模,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善人,但几代人却也都是恪守规矩,并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甚至在荒年的时候,也会救济穷人。 他从没有想到,一场突然起来的大祸却要让他家破人亡,而且根本无法反抗。 看到大批的官兵破门而入之时,不知为何,孙懋反倒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这几天日夜担惊受怕,等着官兵登门抓人,那种煎熬几乎让人崩溃,如今官兵不出意料的出现,反倒是让孙懋全身一阵轻松,既然避无可避,还不如早来早好。 “孙懋,你与江南七姓勾结,意图谋反。”毛易之将将那一叠账目丢在孙懋面前:“这都是罪证,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孙懋拿起账目,看了几眼,这才道:“知府大人,如果小人说话有用,小人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事到如今,你觉得小人说的话还有用?” 毛易之见得孙懋一脸坦然,心中却是有些惭愧,无奈道:“既然你已经无话可说,就只能跟我们走了。”回头向身后的周兴一点头,周兴也不废话,沉声道:“来人,都抓了!” 一家老小十几口人,立时都被神策军捆了起来。 “查封宅邸。”周兴吩咐道:“任何人不得进出。” 神策军在杭州的行动,很有规律,抓人的负责抓人,抄家的负责抄家,等将囚犯抓紧监牢之内,承认自己叛乱,签字画押,下一步自然有人负责抄没家财。 在此之前,宅邸和店铺直接封起来。 就像之前大部分的抓捕行动,今日依然很顺利,官兵们推搡着孙家老小出了大门,有人很熟练地关上门,贴上封条,便在此时,却听得马蹄声响,周兴抬头望过去,却见到一群兵士正簇拥着几名官员向这边过来。 “刺史大人!”毛易之看得清楚,见到突然出现的是刺史府的兵士,当中那名官员赫然就是杭州刺史范阳。 范阳身后,长史沙德宇和别驾赵河俱在其中。 周兴皱起眉头,见到有人已经扶着范阳下了马,走上前去,拱手道:“刺史大人!” 范阳毕竟是杭州刺史,周兴虽然是神策军朗将,但见到范阳,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你是.....?”范阳打量周兴几眼,显然不认识。 毛易之急忙上前道:“刺史大人,这位是神策军周兴周郎将。” “原来是周郎将。”范阳神色淡然,看向被拘押的孙家老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周兴淡淡道:“他们是乱党,跟随江南七姓谋反,我们拿到了罪证,跟随毛大人一起来抓人。” “原来如此。”范阳微微颔首,伸手道:“罪证在哪里?” 毛易之急忙上前,将那一叠账目呈了过去,范阳接过之后,细细翻看,递还给毛易之,淡淡道:“本官要的是罪证,不是账目,毛知府,你将这些账目交给本官做什么?” “刺史大人,这.....这就是罪证。”毛易之硬着头皮道:“神策军找到了这些罪证,证明孙家有谋反之实,下官这才跟着神策军一起来抓人。” “荒谬。”范阳冷笑道:“几份账目,就证明孙家谋反,这天下还有比这荒谬之事?真是岂有此理。” 孙懋万没有想到刺史大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更没有想到一开口便是维护自己,再不犹豫,跪倒在地,大声道:“冤枉,小人冤枉,小人对朝廷忠心耿耿,从无参与谋反之事,求刺史大人为小人伸冤!” 孙家老小见状,也纷纷跪在地上,大喊冤枉,一时间哭喊声一片。 周兴本以为今日抓捕和以往一样,会顺利无比,却想不到半路杀出范阳,见此情状,立刻道:“刺史大人,不但有这些罪证,而且还有人证,我们是拿了口供的。” “国有国法,要定罪,需要人证物证俱全。”范阳沉声道:“而且人证也必须自证其词,否则一张口就能证明其他人谋反,那还有王法吗?至于物证,周郎将,从这几份账目上,如何能看出孙家参于谋反?江南是我大唐商贸最为繁盛之地,商贾如云,互相之间的生意往来从不曾断绝过,有生意往来,自然存有账目。杭州三大世家虽然都有谋反之罪,但他们都是暗中谋划,并非人人都知道他们在筹备谋反,而且他们在江南拥有各类生意,与江南众多商贾都有生意,如果以这些账目为罪证,那岂不是说整个江南士绅全都是反贼?”盯着周兴眼睛,冷声问道:“江南人人是贼,你信吗?” 正文 第七五八章 卷宗 周兴神情冷厉,淡淡道:“刺史大人不必生气。这些罪证是经过毛知府亲自鉴定,也是他下令抓人。” 毛易之脸色骤变,范阳却缓缓道:“杭州知府衙门确实负责杭州的刑名,不过也只是处理一些寻常案件。遇到谋反这样的大案,知府衙门还没有资格自行定罪,需要上禀刺史府。本官并无得到知府衙门的禀报,他又如何能够擅自决断?” “是下官的错。”毛易之急忙道。 “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一旁的沙德宇沉声道:“这是逾越之罪。毛知府,你为何擅自下令抓人,需要给刺史大人一个交代。” 毛易之额头冒汗,看了周兴一眼,再看向杭州三巨头,从三人的神色之中,已经察觉到端倪,陡然一咬牙,拱手道:“下官并不敢擅作主张。只因先前刺史大人患病,周郎将拿来罪证,下官去见刺史大人,却无法得见。周郎将说这些事情用不着向刺史大人禀报,只要直接抓人就可以。下官当时也劝说要斟酌行事,可是周郎将威胁说下官是在包庇乱党,下官无可奈何,只能听他吩咐。” 周兴勃然怒道:“毛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下官只能据实而言。”毛易之大声道:“周郎将,这几日你让知府衙门的官差随你们到处抓人,许多罪证简直是荒谬透顶,今日这几分账单,更是无法给孙家定罪。” 周兴冷笑道:“毛大人,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无非一死而已。”毛易之干脆道:“这几日我是被神策军所逼,冤枉了好人,恳请刺史大人降罪。可是你们神策军胡乱抓人,你周郎将颠倒是非,也是难辞其咎。” 周兴握住腰间佩刀,沙德宇沉声道:“周郎将是要杀人吗?你想杀谁?我们都是朝廷命官,开刀问斩也需要朝廷下令,轮不到你周郎将动手。”挥手道:“来人,解了他们的绳子。” 刺史府的兵士们立刻上前,神策军官兵却已经拔刀出鞘。 “无法给他们定罪,却要强行将他们逮捕。”范阳冷笑道:“朗朗乾坤,大唐律法在上,老夫倒要看看谁敢颠倒黑白草菅人命?” 周兴盯着范阳,目光冷厉,随即从沙德宇和赵别驾脸上一一扫过,发出一声冷笑,沉声道:“咱们走!”过去直接上了马,再不多言,领着手下神策军官兵迅速撤离。 孙懋见状,连连叩首,一家老小也是千恩万谢。 “咱们倒是做了一回英雄。”范阳看着周兴和神策军远去的背影,叹道:“现在和安兴候撕破了脸,再无退路了。” 沙德宇道:“大人,从一开始咱们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沙大人,你说公主派了秦少卿前来杭州,他当真能够扭转局面?”一直没吭声的赵别驾终于道:“安兴候可不是善茬,我只担心秦少卿根本不是安兴候的对手。” 范阳淡淡一笑,道:“安兴候的用心,公主一清二楚,她绝不可能坐视安兴候在江南兴风作浪。既然公主能派出秦少卿前来,这秦少卿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据下官所知,秦少卿入京虽然不久,可是深得圣人的器重。”沙德宇道:“此人能在短短时日就能一跃成为大理寺少卿,甚至连刑部都不放在眼里,确实不是普通人。” 赵别驾叹道:“他不是普通人,安兴候也不是普通人,咱们这一步走出,已经是凶险万分。” 范阳平静道:“咱们都是公主一手提携起来的人,事到如今,没有退路。安兴候虽然在杭州大开杀戒,但他也不能全无顾忌。”顿了顿,才轻声道:“他要真是没有顾及,也用不着罗织罪名,直接将咱们全都杀了就是。江南发生如此大事,天下瞩目,安兴候若真是毫无顾忌滥杀无辜,圣人也不会答应,朝廷......总还是要些脸面的。” “大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沙德宇轻声问道。 范阳想了一下,才道:“咱们联名向京里上一道折子,不必指向安兴候,只要将当下杭州的情况如实禀报就好。”看向惶恐不安的毛易之,冷声问道:“毛知府,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毛易之噗通跪倒在地,声音发软:“刺史大人,下官实在是迫于无奈,求大人降罪!” “你端的是公主的饭碗。”范阳冷笑道:“如今却为神策军鞍前马后,公主若知道你吃里扒外,你还想活命?你当真以为这样做,神策军就能放过你?” 毛易之眼泪都快要出来:“大人,下官该死,下官.....下官绝不为他们效命。” “你若真想活命,就只有一条路可走。”范阳低声道:“这些天逮捕的士绅,是否在你那里都有案卷?” 毛易之忙道:“下官都简单做了案卷。” “他们要你抓人,自然也不能口说无凭,总会给你一些罪证。”范阳道:“就像今日抓捕孙家,拿了几本账单,除此之外,孙家一案可还有其他罪证?” 毛易之道:“并无其他证据,按照周兴的说法,还有几个人证的口供而已。” “你立刻将这些天的案卷全都整理出来。”范阳道:“每一桩案子都要带上神策军提供的证据。” 毛易之忙道:“下官立刻就去办。” 赵别驾有些疑惑道:“大人,要整理这些案卷做什么?” “公主的用意,你现在还不明白?”范阳淡淡一笑,抚须道:“秦逍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是法司衙门,有权审查每一桩案件。圣人登基之后,大理寺被刑部压在脚下,成了清水衙门。可是在此之前,大理寺是帝国最高法司衙门,每年大理寺都会外派官员到各州巡案,查阅案卷之时,但凡发现有案卷存在疑点,可就地重审。” 沙德宇颔首道:“不错。大理寺有权审查地方案卷,秦逍是大理寺少卿,杭州近日这些卷入叛乱的案卷,他都有资格审查。” “安兴候手握数千神策军精锐,而且还是前来江南平叛。”范阳缓缓道:“这种情势下,秦少卿当然不能直接阻拦安兴候,即使阻拦,那也拦不住。唯一的办法,就是将神策军所定罪状推翻,秦少卿有这样的资格,大唐国法在,安兴候也不能阻拦。只要秦少卿将这些天的所有案件一一审查,安兴候也就无法继续给其他人定罪了。” 赵别驾眉宇舒展开,道:“所以公主是让秦少卿以大唐律法应对安兴候?” “沙长史,你现在就和毛知府赶去知府衙门。”范阳吩咐道:“将所有卷宗整理过后,立刻送到刺史府。”想到什么,摆手道:“不用在知府衙门整理,取出之后,直接送到刺史府。此事事关重大,这些卷宗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沙德宇也不废话,挥手道:“走!”领着毛易之和知府衙门一干差役迅速离开。 “刺史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孙懋上前深深一礼:“大人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 范阳道:“和你的家人好好待在家里,什么地方也不要去。若是再有人登门抓捕,不要害怕,只要你是清白的,就抗争到底,哪怕人头落地,也不能蒙受不白之冤。” “小人明白了。”孙懋知道范阳意思:“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喊冤到底。” 沙德宇随着毛易之赶到知府衙门,立刻将这些天的案卷全都装箱打包。 神策军利用毛易之抓捕叛党,毛易之虽然知道那些证据大都是无中生有,但还是将每一桩案子记录在案,虽然只是短短几天,但涉及到的士绅多如牛毛,卷宗硬是装了满满两大箱子。 范阳有嘱咐,所以两人也没有耽搁,将两只箱子装上了马车,尔后让衙差们护送,直往刺史府去。 刚走过一条街,就听到前面传来马蹄声和呼喝声,沙德宇脸色一沉,回身向毛易之道:“神策军那边得到消息了,你带着箱子绕道去刺史府,我引开他们。” “大人,你......!” “你知道这些卷宗的要紧。”沙德宇神情严峻:“他们瞧见这些卷宗,一定会抢走,毛知府,刺史大人在等着,你进了刺史府,他们一时半会也不敢贸然闯进去。”拱手道:“拜托了!” 如果没有秦逍,这些卷宗自然都是废纸,谁都不会在乎,可是如今有大理寺的官员前来杭州,那么这些卷宗就变得异常重要。 毛易之知道事不宜迟,也是一拱手,不再废话,叫了两名衙差一起,令马车车夫赶车拐进街边的巷子里,沙德宇则是领着其他衙差继续往前行,没走多远,便见到周兴带着一群官兵出现,瞧见沙德宇,周兴一挥手,手下官兵迅速上前来,将沙德宇一干人团团围住。 “周郎将,这是何意?” “安兴候有事请你过去一趟。”周兴开门见山:“长史大人,和我们走吧。”往人群中扫了一扫,皱起眉头,问道:“毛知府去了哪里?” 沙德宇笑道:“知府自然是在知府衙门,你们去知府衙门找就是。” 便在此时,却有一人凑近到周兴耳边,低语两句,周兴沉声道:“骑兵跟我来,其他人带沙大人去见侯爷。”也不耽搁,拍马便走,十几名骑兵紧随其后。  正文 第七五九章 何患无辞 十几骑横冲直闯,有人指向一条巷子道:“朗将,有人看见毛易之护着一辆马车进了这条巷子。” 周兴二话不说,兜转马头,往巷子里进去,巷子内空空荡荡,快马到得尽头,正要出巷子,迎面一道人影忽然进到箱巷子里,这人出现的异常突然,周兴猝不及防,坐骑来不及停下,眼见得骏马便要撞在那人身上,那人似乎也来不及闪躲,大叫一声,一拳打出。 这一拳力量雄浑,劲风呼呼,“砰”的一声,正打在马首之上,骏马悲嘶一声,身躯被这一拳打的侧翻,周兴大惊失色,坐下不稳,整个人已经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后面数骑也没能勒住,本就是横冲直闯,周兴的马匹一倒,后面骏马已经冲上前来,踩在了前面马匹的身上,随即被绊倒,一时人仰马翻。 周兴落地之后,就提防后面的马匹踩上来,拼力滚动,贴到了墙根下,若是速度再慢些,还真要被马腿踩上。 他避过后面的马匹,随即迅速起身,握刀在手,回头看到好几匹马缠在一起,怒火中烧,向堵在巷口的那人瞧了过去,见对方一身布衣,三十出头年纪,厉声喝道:“找死吗?”抢上前去,伸手便往那人的衣领抓过去,只是手指还没碰到衣襟,对方出手如电,探手抓住周兴的手腕,抬起一脚,踹在周兴小腹,周兴顿时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在一瞬间似乎被撕裂,剧痛钻心,待那人放开手,周兴也捂着小腹,软软坐倒下去。 后面骑兵见状,纷纷拔刀上前来。 这巷子并不狭窄,数人冲上前来,还没动手,却见那人已经抬起一只手臂,亮出一块牌子,周兴也是看的明白,失声道:“你.....你是紫衣监的人?” “紫衣监少监陈曦!”那人收起牌子,淡淡道:“本监有理由相信,你们想要刺杀本监!” 周兴吐出“紫衣监”三字,一众骑兵都是大惊失色,哪里再敢上前,纷纷后退。 这些骑兵都是神策军的人,当然知道紫衣监的厉害。 作为直属皇帝陛下的暗黑衙门,紫衣监名声在外,素来给人以死亡阴暗的印象,若非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与紫衣监打交道,更不愿意与紫衣监为敌。 谁能想到,今天出门没拜菩萨,竟然撞上了紫衣监的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紫衣监吏员,而是紫衣监少监。 周兴强忍着腹间的疼痛,起身拱手道:“陈.....陈少监,请恕我们鲁莽,冲撞了少监大人。我们绝不是有意冒犯,只是正在执行军务,仓促之下,没能避开大人......!” “你们在执行军务,本监也在执行公务。”陈曦神色冷淡:“阻挡本监去路,意欲何为?” 周兴有苦说不出,心想是你挡住我们去路,如今却倒打一耙,但怎敢与紫衣少监争辩,只能致歉:“真的是误会,卑将给大人请罪,求大人宽恕。” 陈曦整理了一下衣襟,问道:“你们要执行什么军务,在大街上横冲直闯。方才若非我出手,只怕已经成为马下亡魂。” “我们怀疑杭州知府毛易之有勾连叛党嫌疑,所以要带回去讯问。”周兴道:“听说毛易之从这条巷子逃走,我们才追赶而来。” 陈曦皱眉道:“除了你们,我没有看到其他人出来。” 周兴无奈道:“或许他走的太快,少监大人没有遇见。” “或许你们知道本监要从这里经过,设计谋害。”陈曦冷冷道:“你们是奉了谁的军令抓人?” 周兴知道紫衣监不好惹,要是这位陈少监咬死了自己要刺杀他,这事儿还真是大大麻烦,这时候也只能道:“奉了安兴候之令,带毛易之过去问话。” “安兴候?”陈曦道:“待我办完事情后,自然要亲自去向侯爷确认。不过你们记着,这事儿不会就此罢休,日后咱们再行理论。”丢下一个冷眼,经过众人身边,顺着巷子穿了过去。 周兴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坐骑,骏马躺在地上,虽然没有断气,却一时也起不来身,心下骇然,暗想紫衣监少监的功夫当真了得,一拳竟然将自己神骏的坐骑打成这样。 “朗将,咱们还要不要追?”身边有人问道。 周兴怒道:“当然追,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毛易之带回去见侯爷。” “可是陈少监挡住道路,耽搁好一阵子,现在该往哪个方向追?”有人小心翼翼问道。 杭州城内道路交错,毛易之对城中的地形熟悉无比,耽搁这一阵子,他自然早就找到了隐蔽道路。 “朗将,这陈少监出现的很奇怪。”有人压低声音道:“他似乎特意等在这里拦阻我们,他是不是与毛易之是一伙的?” 立刻有人附和道:“正是。朗将,紫衣监的人怎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难道......!”还没说完,却见周兴用一种异常诡异的眼神看着自己,顿时不敢说下去,但很快就发现周兴似乎不是看着自己,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那位陈少监此刻竟然站在巷口,就像幽灵一样,直直看着这边。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不敢说一句话。 只等到陈曦在此从巷口消失,周兴才低声道:“不要在背后议论紫衣监,他们就是一群鬼魂,无论说什么,最后都要传进他们的耳朵里。”想了一下,终是道:“分成几队,循着去刺史府的几条道路追赶,瞧瞧毛易之是不是去了刺史府。” 毛易之当然是到了刺史府。 周兴带人从背后追赶,差点就被追上,幸亏陈曦突然出现,拦住了周兴等人的道路,毛易之这才选了一条偏僻道路,一路马不停蹄,终是赶到了刺史府。 刺史范阳和赵别驾在刺史府等候,见到毛易之带人将装有案卷的巷子抬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赵别驾,你带刺史府的护卫们守护前后门,就说老夫还在病中,谁来也不见。”范阳吩咐道,赵别驾也不多言,立刻下去安排,范阳又让毛易之带人将箱子抬到了自己的书房,打开箱子,取了几份卷宗粗略看了看,皱起眉头道:“安兴候真是无法无天了,仅凭这些莫须有的罪证,就大肆定罪逮捕,简直是岂有此理。” 毛易之小心翼翼道:“大人,下官虽然知道那些士绅都是被冤枉,但神策军的刀都架在下官的脖子上,下官.....下官真的是没有办法。” “你能及早回头,还不算晚。”范阳轻声道:“你的难处,老夫也能够理解,日后公主若要问罪,老夫自然会为你说话。” 毛易之感激道:“多谢大人。”随即问道:“大人,这些案卷真的有用?” “本来没有用,但现在就有用了。”范阳轻声道:“这些案卷,如果无人过问,朝廷那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次公主派了秦逍过来,秦逍也给了沙长史明示,要以大唐的律法来应付安兴候,这种情势下,这些案卷就是扭转当下局面的重要法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安兴候先前肯定也没有想到公主会有这一手,对这些卷宗并不在意,但他现在肯定知道了秦少卿抵达杭州,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肯定会将知府衙门的这些案卷全都收过去。” 毛易之兀自有些不解道:“大人,既然安兴候知道这些案卷会有麻烦,为何每次抓人,却都要让下官将这些所谓的罪证留下来?他直接留在自己手中岂不更好?” “毛大人,你可知道若非你及时回头,下场会惨不忍睹。”范阳冷笑道:“用不着公主杀你,他安兴候会亲自砍了你脑袋。” 毛易之一怔。 “监牢里关押了上千人,涉及的谋反案件有上百件之多。”范阳指着箱子里的卷宗:“这些案卷都是定罪的证据,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可所有人都知道每一桩案子你知府衙门都参与其中,暗中虽然是安兴候要定那些人的罪,明里却是你知府衙门给人定罪。”顿了顿,才道:“江南大案,如果朝中无人过问倒也罢了,可是如果真的有人不惧夏侯家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你觉得他们当真看不出这些案子处处破绽?” 毛易之叹道:“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安兴候当然不会给自己留下麻烦,毕竟杭州这些案子是你们知府衙门站在前面,可安兴候和神策军也卷入其中,真要是处处冤案,谁都跑不了。”范阳缓缓道:“如果你是安兴候,你觉得他如何才能不给自己留下后患?” 毛易之有些茫然,摇摇头。 “当然是斩草除根。”范阳冷笑道:“等他在杭州杀的差不多,该定罪的都定了罪,该杀的都杀了,就要清理善后了。这些卷宗在你手中,他让人过去一把火全都烧了,那么所有的案件就成了死案,因为罪证全都在你毛知府的手中被毁了,到了那时候,这上百件冤案无人可翻,案卷在你毛大人手中被毁,他要治你的罪,也就轻而易举了。” 毛易之闻言,后背凉飕飕的,心下骇然不已。  正文 第七六零章 军法与国法 毛易之这时候也终于明白,自己如果继续为安兴候立案抓人,最终只能成为死无葬身之地的替罪羊。 “大人一语惊醒梦中人。”毛易之额头直冒冷汗:“下官先前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还是大人英明睿智。” “睿智个屁。”范阳没好气道:“安兴候领兵抵达江南,没有第一时间去苏州增援,而是直接入杭州城,老夫就知道大事不妙。事情的发展,也确实如同老夫所料。”叹道:“老夫若不装病,替他立案抓人的恐怕就是老夫了。” 毛易之心想如此看来,我还是替你背了黑锅。 “老夫区区杭州刺史,岂有实力与他相抗?”范阳一屁股坐下,苦笑道:“若是老夫不从,现在这颗脑袋也未必还在脖子上。安兴候确实是心狠手辣,杭州三大世家,他是说杀就杀,自然不会在乎多砍下老夫这颗人头。” 毛易之小心翼翼道:“那大人今日......?” “老夫不吭声,迟早也是没有好下场。”范阳缓缓道:“只是老夫相信公主绝不会坐视不顾,她知道安兴候在杭州的所作所为,一定会有所动作,在此之前,老夫只能避而不出。” 姜还是老的辣。 毛易之心中感叹一句,这位老大人能够坐上刺史的位置,还真不是偶然。 “大人觉得秦少卿是公主的杀手锏?”毛易之道:“下官就怕秦少卿不是安兴候的对手。” 范阳微一沉吟,才道:“老夫也不能肯定此番到底谁能取胜。不过事到如今,咱们也是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力协助这位秦少卿。”抬手抚须道:“不过细细一想,秦少卿也未必没有胜算。此人入京不到半年,就连升数级,一跃成为大理寺少卿,此等恩眷,自我大唐立国至今,还是从未有过,由此亦可见圣人对他却是隆恩浩荡,安兴候虽然是圣人的内侄,也不得考虑秦逍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毛易之忙点头道:“正是,圣人如此恩眷一位臣子,实属罕见。” “这位秦少卿可不是善茬。”范阳轻笑道:“苏州天池山的成国夫人,你自然不会不知道。她被圣人软禁在那里,起因似乎就是秦少卿之故。秦逍在京都不但与刑部争锋相对,而且亲手杀了数名成国公府的侍卫,无论刑部的血阎王还是成国夫人,哪一个不是狠角色?秦少卿吃了豹子胆,根本没有畏惧这两人,那成国夫人是圣人的亲妹妹,秦少卿既然敢和成国夫人对着干,自然不怵圣人的内侄。” 毛易之眉头舒展开,笑道:“秦少卿的传闻,下官也是听说过,只是觉得道听途说,未必是真,不过既然有这样的传言,这位秦少卿当然不是软柿子。” “安兴候手里虽然有神策军先锋营,不过秦少卿手里也有从苏州带来的数千乡勇。”范阳道:“沙长史回报,秦少卿已经将齐申从杭州营赶了出来,杭州营也在秦少卿的手中,真要争锋相对,这位秦少卿也有足够的本钱。” 毛易之道:“大人这样一说,下官心里开阔多了。”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范阳叹道:“咱们的身家性命,都放在了秦逍的身上,此番他若败了,咱们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无论如何,咱们要不惜一切代价鼎力相助。”指着箱子道:“这就是咱们给秦逍备下的厚礼,只要这两只箱子交到秦逍手中,杭州的局势便可能扭转,所以咱们眼下要做的,便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两只箱子。” 毛易之点头道:“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只是......安兴候既然醒悟过来,知道这两只箱子会给他带去不小的麻烦,下官以为他一定会抢在秦少卿之前将这两只箱子拿走。” 范阳神情严峻,道:“咱们这边尽力拖延,就看秦少卿是否能及时赶到了。”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背负双手,望着庭院青翠院景,喃喃道:“只盼这位秦少卿不要让江南失望!” 毛易之并没有说错,傍晚时分,神策军的人如期而至。 神策军大将军左玄机是三品云麾将军,虽然只是三品,但统领卫戍京都的精锐兵马,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 神策大将军之下,设有两名中郎将,分别是怀化中郎将和归德中郎将,这都是正四品武职。 乔瑞昕便是其中的归德中郎将,亦是此番神策军先锋营仅次于安兴候的大将。 带队前来刺史府的便是乔瑞昕。 乔瑞昕同样也是宦官出身,头戴布冠,带着数百名全副武装的神策军官兵抵达刺史府的时候,夕阳西下,已经是傍晚时分。 乔瑞昕自然不会直接冲进刺史府,而是令人先行通禀,很快便有人出来回道:“刺史大人身体不适,无法见客,还请中郎将见谅。大人有令,等身体好转,会亲自去拜见侯爷。” “刺史大人不必起身。”乔瑞昕笑道:“本将只是奉命给范刺史传几句话,我到床前探望就好。”这一次却并不客气,只带了两名随从直接进了刺史府,刺史府侍卫拦也拦不住,急急过去禀报。 乔瑞昕见到范阳的时候,范阳果然一脸憔悴地躺在床上,欲要起身,乔瑞昕已经上前拦住,笑道:“不要起来,侯爷听闻刺史大人一直病着,特命我前来探望,大人身体可好些?” 今日范阳亲自去城西孙家阻止抓人,此事当然早就传到安兴候那边,乔瑞昕此刻却似乎完全不知道范阳起身过,范阳自然知道这家伙是在演戏,既然要演戏,当然一起演,有气无力道:“有劳侯爷挂念,年纪大了,这一把老骨头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侯爷令我送来一些补品。”乔瑞昕示意随从将礼盒放在桌上,挥手遣退,一脸笑容道:“老大人可以保重身体。” 范阳靠在床头,感激道:“让侯爷费心了,请将军转告侯爷,身体好一些,立刻去拜见。” “侯爷奉旨前来平叛,雷霆手段,诛灭三大世家,让杭州之乱胎死腹中。”乔瑞昕道:“不过杭州的乱党实在不少,这些天侯爷日夜不眠,揪出了大批的乱党。” 范阳点头道:“有侯爷坐镇,神策军平乱,杭州定然是平安无事。” “老大人,侯爷是个谨慎小心的人。”乔瑞昕叹道:“抓捕的囚犯之中,有人喊冤枉,这让侯爷很是忧心。你也知道,查究乱党,逮捕要犯,都是由知府衙门出面,侯爷担心这些案子之中会不会出现什么纰漏,真的有人是受了冤枉,为此心中焦虑。”看着范阳眼睛道:“所以侯爷决定,要调阅案卷,亲自审查,如果真的发现其中有冤案,定然是要翻案的。” 范阳不动声色,道:“理当如此。” “因为此事,侯爷先前已经请了长史沙德宇前去商议,本来也要找知府毛易之前往,但却不见毛易之的踪迹。”乔瑞昕缓缓道:“所有案件的卷宗,都在知府衙门,不见毛大人,那些卷宗自然也不好调过去。侯爷派人去了知府衙门,听说毛大人将那些卷宗已经装箱,送到了刺史府这边,毛大人如今也在刺史府,所以侯爷令我探望老大人之后,顺便将毛大人和那些卷宗一起带回去。” 范阳犹豫一下,才道:“毛知府在这边?老夫并不知道。” “或许是老大人身体不好,下面的人没有禀报。”乔瑞昕含笑道:“不过很多人都看到毛知府带着箱子进了刺史府,这一点是千真万确,不会有错。大人若是不知,我自己在刺史府找他就好。” 范阳知道此事肯定是瞒不住,干脆道:“先前有人似乎来禀报过,老夫迷迷糊糊,也没有听清楚。毛知府将案卷送过来,倒也不是奇怪的事情,老夫以前就交代过,审讯要案,事关生死,不可轻易定罪。这一次牵连的人太多,毛知府肯定也是担心其中有纰漏,这才将案件送到刺史府,想必是让刺史府这边核查一番。” 乔瑞昕笑道:“如此甚好。老大人现在患病在榻,审核案件自然不能在辛劳您,刚好侯爷对此事也十分重视,正好让我将卷宗和毛大人带回去。” “将军,按照大唐律,这应该不合适吧。”范阳缓缓道:“侯爷此番领兵前来,是要剿灭叛军,按照大唐律,领兵大将实际上是没有资格过问刑案之事,即使是侯爷,也不例外。老夫知道侯爷一番苦心,不想出现冤假错案,但这些事情,还是由刺史府这边自行处理就好。老夫虽然身体不好,但沙长史和毛知府都有审案之权,让他二人将这些案件仔细审查便可,万不可因为这些案件耽误了侯爷的大事。” 乔瑞昕面不改色,摇头笑道:“老大人错了。这些案件都涉及到叛党,神策军平叛,这些也是包含在其中的。” “照将军这样说,朝廷也就不必设六部了。”范阳淡淡一笑:“将兵部和刑部合二为一,岂不更好?兵事与刑事自古以来就不是一回事,军法和国法也不可能混为一谈。”顿了顿,盯着乔瑞昕眼睛道:“而且朝廷已经派了更合适的人选来处理杭州刑名之事,侯爷那边就不必多虑了。” ----------------------------------------------------------------- ps:感谢书友56538525、 书友57378041两位好朋友的舵主捧场,感谢书友56624053、鸡不拐味、深深的个秋、幽默风趣的流氓、往事如风R、千仞雪比比东老婆、书友54766220、橙殿i丶、阿宁哈塞哟、书友59306839、葡萄架下吃葡萄、大鸟转转酒吧、书友59056146、六峰子、书友59306839等诸位兄弟的破费捧场,谢谢大家! 正文 第七六一章 理由 乔瑞昕面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问道:“老大人所说的合适人选,不知是谁?” “乔将军何必明知故问。”范阳淡然一笑:“大理寺少卿秦逍已经抵达杭州,难道乔将军不知?大理寺是帝国最高的法司衙门,大理寺少卿亦有巡案之责,此番他来到杭州,杭州的这些案件,正好交由他审核,合乎国法,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乔瑞昕笑道:“看来老大人早就有了打算。” 范阳也是笑道:“京都法司衙门来人巡案,老夫身为杭州刺史,自然是尽力配合。这些案卷暂时就保存在这里,等秦少卿入城之后,正好可以直接交给他。” “侯爷猜到刺史大人会这样做。”乔瑞昕叹道:“可是老大人这样做,只怕是后患无穷。” “哦?” “刺史大人,如果这些卷宗没有问题,那自然是千好万好。可是如果这些案件多有纰漏,刺史大人可想过后果?”乔瑞昕缓缓道:“这些案件都是杭州知府衙门定罪,也是那位毛知府带人亲自去逮捕,神策军或囚或杀,也是履行平乱之责。但知府衙门定罪的这些案件,若其中有纰漏,你这位刺史大人恐怕也难逃失察之罪吧?” 范阳颔首道:“不错,真有问题,老夫当然有失察之罪。不过老夫已经做好了准备,有了问题,自然会向朝廷领罪。” 乔瑞昕微一沉吟,终是道:“所以刺史大人是铁了心要和侯爷为难?” “乔将军言重了。”范阳摇头道:“老夫岂敢与侯爷为难?就算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所作所为,也只是恪尽职守而已。” 乔瑞昕并不多言,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书递了过去,范阳有些疑惑,伸手接过,扫了两眼,神色骤变,盯住乔瑞昕,冷声道:“乔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林宏的供认状。”乔瑞昕叹道:“刺史大人在杭州为官三年,从林家手上索取的钱财高达十一万两,此外城北一处大宅院,也是刺史大人向林家索要。听说宅子里还豢养着数名女子,都是林家为刺史大人从各地搜罗的美女,林家在这几个女人身上花费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目光变得犀利起来:“收取贿赂豢养歌姬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但刺史大人和林家走得这么近,林家又是江南之乱的匪首,若说大人没有任何谋反之心,说出去那是谁也不信。” 范阳盯着乔瑞昕眼睛,忽然大笑起来。 乔瑞昕皱起眉头,范阳抖了抖手中的状纸,笑道:“乔将军,软的不行,要和老夫来这一手吗?无妨,其实这也在老夫的意料之中。不过老夫是杭州刺史,怎么说也算是朝廷要臣,要给老夫定罪,不但需要三法司一起审理,还需要圣人的御批。乔将军手中的刀要杀老夫很容易,可是没有圣人御批定罪,直接杀了老夫,不知道圣人会如何想?大唐十八州的刺史们又会怎样想?” 十八州刺史,俱都是帝国的封疆大吏,自大唐开国以来,刺史获罪被砍脑袋的自然也是不少,但没有经过三法司审理,没有天子御批,倒是谁也无法给刺史定罪。 安兴候固然地位尊贵,手中又握有神策军精兵,但想对范阳动手,也不得不考虑后果。 若是没有圣人定罪,擅自处置杭州刺史,必然会让天下震动,各州刺史也势必人心惶惶,圣人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帝国局面,也将会前功尽弃。 乔瑞昕没有想到这老头子竟然是个硬骨头,颇有些意外,缓缓站起身,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刺史大人多多珍重了。”再不废话,转身便走。 等乔瑞昕离开,杭州知府毛易之才从后面钻进来,见范阳一脸凝重,小心翼翼道:“大人,看来他们还是有所顾忌。” “顾忌是有的。”范阳苦笑道:“可是老夫自今而后,也和夏侯家结下了大仇,能否善终,也是未知之数了。”看向毛易之,问道:“那些案卷可藏好了?” “大人放心,已经藏好。”毛易之立刻道:“除非安兴候有胆子派兵闯进刺史府,在府中挖地三尺搜找,否则他们拿不走卷宗。他们对大人有顾忌,只要安兴候没有发疯,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派兵闯进刺史府。” “发疯?”范阳冷笑道:“依老夫之见,那位安兴候已经疯了。”目光深邃,喃喃道:“他们没有拿走卷宗,安兴候肯定不会就此罢休,老夫只担心他们还会想出其他的手段来。” 毛易之担忧道:“沙大人还在他们手中,秦少卿尚未入城,大人,是不是要派人出城催一催秦大人,让他赶紧过来,多耽搁一分,就多一分凶险。” “不必去催,公主能让他过来,自然是信得过他,咱们也要信得过他。”范阳向窗外望过去,见到天色已晚,轻声道:“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秦大人应该正在找一个理由入城。” “理由?”毛易之诧异道:“他是大理寺少卿,入城巡案,这个理由还不够?” 范阳淡淡笑道:“安兴候在城中杀了那么多人,秦逍恐怕已经觉得他疯了。他自然可以随时入城,可是城中都是安兴候的人,他总要为自己的安危考虑。” “秦少卿担心安兴候会对他动手?” “这个可能并非不存在。”范阳道:“换做是我,入城之时,也要带上兵马。” 毛易之皱眉道:“城中有神策军,安兴候不可能让秦少卿带兵入城。” “所以秦逍虽然已经在城外,却迟迟没有入城。”范阳平静道:“不过他自然不会按兵不动,应该已经在想领兵入城的对策了。”闭上眼睛,也不再说话。 夜朗星稀,已经是子夜时分。 赵别驾负责刺史府前后门的守卫,不让任何人进入,刺史府前后门都是紧闭,而且调了刺史府的兵士把守,不过赵别驾却始终心神不宁,晚上也睡不着,呆坐在院子里。 如果不是事关家族的生死存亡,他实在不愿意与夏侯家成为敌人。 但如今的局势,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无论愿不愿意,只能坚定地与此时大人站在一起,只盼能够渡过这一劫。 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沉重而无礼,这让赵别驾赫然变色。 “什么人?”早有兵士沉声喝道。 “神策军抓捕刺客,打开门!”外面传来声音。 赵别驾皱起眉头,道:“抓刺客怎么抓到刺史府来?岂有此理。” “再不开门,便是窝藏刺客。”外面传来冷峻声音:“侯爷有令,务必要将刺客抓捕归案,赶紧打开门。” 赵别驾心下惊骇,此刻甚至已经有人撞门,赵别驾一面令人去禀报范阳,知道这帮神策军霸道得很,若是不开门,只怕真要被他们撞开,令人开了门,便见到数名身着甲胄的兵士正站在门外,兵士后面,一人长身而立,正是傍晚时来过一趟的归德中郎将乔瑞昕。 门外的街道上,黑压压的一片,少说也有数百兵士,有人举着火把,火光之下,这群人一个个如狼似虎,面目凶狠。 “乔将军!”赵别驾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拱手道:“刺史府并无刺客,何来抓捕刺客一说?” 傍晚过来的时候,乔瑞昕还算客气,但此刻这位中郎将却是冷面如霜,淡淡道:“今晚有刺客行刺侯爷,侯爷身边一名侍卫护主被杀,刺客失手过后,立刻逃脱,我们一路追拿,发现刺客翻进了刺史府内。” “绝无可能。”赵别驾心下骇然:“刺史府四周都派人守卫,没有发现有人翻墙而入。” “那是因为你们的士兵都是酒囊饭袋。”乔瑞昕毫不客气道:“行刺侯爷,胆大包天,如今刺客就在刺史府,你们是自己交出来,还是让我们自己搜找?” 赵别驾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来人!”乔瑞昕抬起手,身后的官兵便要冲进刺史府,忽听得一阵咳嗽声响起,循声看去,只见一身便袍的范阳正缓步走过来。 赵别驾如同见到救星,急忙上前:“大人,乔将军说侯爷遇刺,刺客翻墙进入刺史府,他们要入府搜找。” 范阳今日让乔瑞昕悻悻而去,便猜到安兴候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想出这样一个霸道无理的理由,瞧这阵势,分明是要直接闯进刺史府了。 这理由虽然霸道,却是阴险无比。 不但可以用这样的理由闯进刺史府搜找,找寻那些案卷,最要命的是刺客翻墙进入刺史府,如果对方咬死,甚至可以以此诬陷刺客便是刺史府派出,否则刺客又怎会失手之后躲到刺史府内? “侯爷遇刺了?”范阳盯着乔瑞昕。 乔瑞昕淡然道:“侯爷吉人天相,虽然遇刺,却无大碍,不过他身边的一名近侍被刺客所杀。刺客自然是叛党一伙,侯爷有令,无论如何都要将刺客抓捕归案。”目光如刀,盯着范阳道:“刺史大人,刺客如果躲在刺史府,你的安危也令人担忧,所以必须要彻底搜查刺史府,将刺客揪出来,不知刺史大人意下如何?” “如果本官不答应呢?” “难道刺史大人要包庇刺客?”乔瑞昕很不客气,冷笑道:“刺史大人如果阻拦,难免会让人觉得刺客与大人有关,为了大人的清白,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不错,刺史府确实有刺客。”乔瑞昕话声刚落,却从范阳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众人都是一怔,范阳回头看去,只见一人正缓步从后面走过来,十分眼生,范阳记得刺史府并无此人,等那人走近,只见他抬起手臂,亮出一块牌子:“紫衣监陈曦!”  正文 第七六二章 无中生有 紫衣监? 无论是神策军还是刺史府的人,都是微微变色。 但紫衣监的人突然从刺史府走出来,着实让乔瑞昕大感诧异,而范阳也有些纳闷,不知道陈曦是什么时候进入刺史府。 刺史府前后门都有人守卫,四周还有人巡逻,但陈曦却能悄无声息出现在刺史府,看来传言果真不假,紫衣监的那群太监就是一群暗处的幽灵,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范阳现在不仅是吃惊陈曦出现在刺史府,更是惊骇于陈曦的立场。 陈曦竟然开口便说刺史府内确实有刺客,这分明是神策军一伙的人,如果紫衣监也与安兴候联手,那么局势就变得异常严峻起来。 范阳一颗心直往下沉。 乔瑞昕此刻也是有些迷惑,有些想不明白紫衣监的人为何会出来帮忙。 难道这是安兴候暗中安排? 乔瑞昕虽然也是宦官出身,但神策军与紫衣监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系统,双方并无任何往来,乔瑞昕这位归德中郎将,对紫衣监也是知之甚少,不过也知道陈曦是紫衣监的少监,除此之外,对陈曦便一无所知了。 不过陈曦也说刺史府有刺客,这当然不是什么坏事,乔瑞昕拱手道:“陈少监!” “乔将军,侯爷现在可好?”陈曦面带浅笑,单手背负身后,走到范阳身边停下了脚步。 “有惊无险。”乔瑞昕立刻道:“少监大人,你刚说刺客在刺史府内?” 陈曦不答反问:“乔将军,刺客有几人?” “只有一人。”乔瑞昕回道:“不过刺客的武功十分了得,显然是有人想要阻止侯爷平乱,所以才会派出刺客行刺。”说到这里,似有若无瞥了范阳一眼。 范阳虽然心中吃惊,但面上却还是镇定无比。 “刺客是什么打扮?”陈曦继续问道:“可是黑衣蒙面?” 夜间行刺,黑色紧身衣不但可以让人难以看清,而且行动方便,大凡刺客都会是这样的装扮。 乔瑞昕见陈曦面带微笑看着自己,也不知道陈曦打的什么算盘,想到陈曦很可能是配合神策军行事,点头道:“不错,正是黑衣蒙面的装束。” 陈曦抬起一只手,比划一下:“大概这么高个头?” “应该是.....!”乔瑞昕只能顺着陈曦话风道。 “用刀还是用剑?” “用.....用刀!” “什么刀?” “普通的大砍刀!” 陈曦微微颔首,笑道:“那就没错了。”沉声道:“来人,带出来!” 话声刚落,却从阴暗处走出两个人来,都是短衣劲衫,抬着一人上前,将那人放在地上,众人都是看过去,却发现地上那人一身黑衣蒙面,不过后头已经被割断,只是一具尸首。 一人将一把大砍刀丢在尸首身上。 “乔将军,这就是你们要找的刺客。”陈曦缓缓道:“杭州城内有乱党存在,紫衣监暗中追查,今晚执行公务的时候,刚好看到这名刺客,于是我们一路尾随,看到他翻墙进入了刺史府。你说的不错,这刺客的武功确实了得,而刺史府的侍卫们根本没有发现他潜入衙门内,本监三人本想活捉他,但刺客着实硬气,知道不敌,直接割断了自己的喉咙。”指着刺客尸首道:“你们可以将尸首抬回去交给侯爷,也算交差了。” 范阳先是一怔,陡然间明白过来,眸中划过欣喜之色。 乔瑞昕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敢情自己是被陈曦摆了一道。 “怎么,乔将军还有什么疑问?”陈曦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毕竟是紫衣监少监,一旦冷下脸来,一股杀意便弥漫在空气中:“这名刺客符合你所说的条件,而且刺史府如果有其他刺客存在,相信也避不开我们紫衣监的眼睛,整个刺史府,只有这一名刺客,你可以带走交差。” “陈少监,我只是奇怪,刺客失手之后,为何会逃进刺史府?”乔瑞昕叹道:“杭州城这么大,什么地方不好躲藏,为何要躲藏在这里?” 陈曦淡淡道:“这个问题很好解释,虽然城中可以躲藏的地方很多,但刺客以为,只有刺史府才是神策军不敢擅自闯入的衙门。他以为范刺史是朝廷要臣,神策军有所忌惮,不敢冒犯,躲在这里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安全,但他却打错了算盘,想不到神策军连刺史府也不放在眼里,说进就进。” 乔瑞昕顿时觉得难堪至极。 “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陈曦看了范阳一眼:“刺客行刺侯爷失手,心中不甘,想潜入刺史府刺杀范刺史,若是能够得手,也算是报复了朝廷。” 范阳立刻道:“多亏陈少监出手,否则老夫只怕今晚真要人头落地。” “难道没有另外一种可能?”乔瑞昕冷声道:“指使刺客行凶的幕后黑手就在刺史府?” 此言一出,范阳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证据何在?”陈曦伸出手。 乔瑞昕一怔,略有些尴尬道:“我也只是猜测。” “乔将军,你是神策军的将官,我实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神策军的将官可以没有证据便信口开河。”陈曦冷冷道:“你说幕后黑手在刺史府,如果有确凿证据,可以拿出来,如果没有,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为好,如果传扬出去,让人以为神策军血口喷人,那乔将军便是给神策军抹黑了。” 乔瑞昕恼怒不已,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乔将军还是尽快将尸首抬回去吧。”陈曦挥挥手:“如果被人看到大批神策军围堵在刺史府门前,不知会作何感想。当然,今日之事,紫衣监会上禀圣人,说句不该说的话,神策军现在是越来越狂妄了,连刺史府也是说闯就闯,相信圣人知道此事后,会对神策军进行整顿。” 乔瑞昕握住拳头,却又无可奈何,沉声道:“还不将尸首抬回去。”转身便走,几名神策军官兵上来,将尸首抬了出去,衙门外一阵人喊马嘶,只是片刻间,已经走得干干净净。 范阳和赵别驾这才长舒一口气。 “陈少监,今日若非你出手相助,后果不堪设想。”范阳感激道:“请进屋说话。” 陈曦也不多言,带着那两人跟随范阳到了客厅。 “刺史大人不必客气。”落座之后,陈曦才含笑道:“是秦少卿料定安兴候那边可能会给大人制造麻烦,所以让本监先行入城,相机行事,无论如何也要确保刺史大人的安全。” 范阳感叹道:“秦少卿果然是料事如神。”随即皱眉道:“少监,那刺客......?” “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们只是抬了一具根本不存在的刺客尸首回去。”陈曦笑道:“紫衣监有探子在安兴候那边,他们自己演了一场戏,让人假扮刺客行刺,甚至损失一名近身侍卫,探子将此事禀报过后,我便猜到他们很可能会来这一出,所以预先做了安排,冒昧入府,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紫衣监在杭州自然有不少探子,陈曦是紫衣监少监,入城之后,自然会与这些探子联系上,安兴候附近有紫衣监的探子,也不是让人惊讶的事情。 安兴候既然要演一场行刺的戏码,那边自然是弄得动静越大越好,探子探知此事,也是理所当然。 范阳心想紫衣监的人果然是了得,不过那具尸首到底是何人,他也不便多问,毕竟紫衣监办事,素来不择手段,随便找个人杀死扮作刺客,也不可能有人追究。 “不知秦少卿何时入城?”一旁的赵别驾还是忍不住问道。 陈曦淡淡一笑,向范阳问道:“刺史大人,城门守卫可还是你们的人?” “沙长史负责城防,城门守卫都是他的人。”范阳解释道:“不过安兴候入城之后,将沙长史调去了杭州营,城防兵马的兵权被安兴候收了去。看门守卫之事,神策军自然是不屑去做的,所以在各门只安排了一两个人,城门守卫还是长史府的兵马。” 陈曦微微点头,又问道:“大人现在是否还能指挥的动城门守卫?” “可以。”范阳点头道:“只要有老夫的盖印公函,南城校尉王岗必然遵从。” 陈曦笑道:“如此甚好,就请刺史大人即刻写一封通行公函,我让人带着通行公函出城去见秦大人,有了通行公函,明日秦大人便可入城。” 范阳精神一振,道:“老夫立刻去写。”想到什么,担忧道:“少监,神策军在城中驻军,秦大人入城,可是领兵入城?如果领兵入城,老夫担心安兴候会阻拦。” “其实秦大人也知道安兴候一定会阻拦,如果擅自入城,甚至会给安兴候以口实,所以秦大人抵达城外之后,并没有立刻入城。”陈曦道:“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正好给了秦大人入城的理由。刺客行刺安兴候,甚至潜入刺史府意图行刺,乱党嚣张跋扈,刺史大人为保证城中安全,恳请秦大人带兵入城增援,秦大人接受刺史大人的请求,遵从入城。”嘴角带着浅笑:“不知刺史大人以为这样的理由如何?” 范阳一拍手,笑道:“合情合理,再合适不过。不错,是老夫恳请秦大人入城平乱,老夫是杭州刺史,向外求援,有这样的资格。”起身道:“少监稍候,老夫现在就去写信!”  正文 第七六肆章 奇耻大辱 屋内的气氛颇有些有压抑,几名部下也没有想到形势急转直下,竟然会出现如此棘手的局面。 乔瑞昕想了一下,终于道:“侯爷,此事最关键的便是秦逍。据闻此人在京都独闯青衣堂,杀了青衣堂不少人,而青衣堂背后的靠山,又恰恰是公主,他们之间本该有嫌隙才是,末将很奇怪,秦逍为何会为公主效命?” “你想说什么?” “末将以为,是否能够争取到秦逍。”乔瑞昕道:“如果秦逍能够弃暗投明,效命于侯爷,许多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齐申忍不住道:“公主既然派他前来,自然对他十分信任,想要争取他,绝非易事。” 乔瑞昕冷笑道:“你错了。公主这一手,确实出乎我们的意料,可公主这一招,别无选择。”顿了顿,才道:“公主想不出其他招数扭转局面,只能利用大唐律法来审查案件,而眼下的江南,只有秦逍有这个资格审查,所以派出秦逍前来杭州,与其说是公主信任他,还不如说公主没有别的人选,不得不派他前来。” 夏侯宁双眉微微舒展,道:“说下去。” “侯爷,除了情义堂事件,可莫忘记还有兵部之事。”乔瑞昕淡淡笑道:“兵部前任尚书范文正可是公主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掌控兵部,在公主手下那干人之中,地位非比寻常。可是这位范部堂最终不但丢了兵部,还在菜市口丢了脑袋,这对公主来说无疑是重创,公主或许不会将青衣堂放在心上,可是让她丢了兵部,侯爷觉得公主会忘记这笔账?” 夏侯宁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也许他们在苏州因为有共同的对手,所以走在一起,但之前的旧账可没这么容易消失。”乔瑞昕肃然道:“即使公主真的不计前嫌,放过此事,但秦逍心里又会怎样想?他很清楚自己得罪过公主,却又无法揣摩公主会不会秋后算账,只要两人之间有裂痕,就是机会。” 夏侯宁微微点头道:“你是让本侯与秦逍谈一谈?” “江南之乱,已经让公主元气大伤。”乔瑞昕道:“秦逍是聪明人,不可能看不出这一点。侯爷只需要让他明白,效忠侯爷,远比效忠公主更有前途,秦逍未必不会重新做出选择。” 齐申眼睛也亮起来,插嘴道:“侯爷,中郎将所言极是。只要能让秦逍成为咱们的人,这些日子办的案就不会翻转,公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将她在杭州的势力一网打尽。” “如今秦逍就在城外,侯爷甚至可以明天出城,亲自去见秦逍,如此秦逍自然能感受到侯爷的诚意。”乔瑞昕笑道:“只要侯爷将其中利害向秦逍说清楚,再保证他的前程,以末将之见,谁也不会拒绝侯爷的美意。范阳这干人没有了秦逍的支持,立时就会跪倒在地,掀不起任何风浪来。” 夏侯宁微一沉吟,才扫视在场几名部将,问道:“你们觉得如何?” “中郎将所言,实乃上策!” 在场诸将纷纷表示赞同。 夏侯宁这才道:“你们一夜未眠,都下去先歇息吧。齐申,天亮之后,你带一队骑兵随同本侯出城,人不要多。” 齐申忙道:“卑将遵令!” 如果换做以前,夏侯宁是绝不可能以侯爵之尊出城去见一名大理寺的官员,但为了能够达到扫清麝月在杭州势力的目的,屈尊一下,却也不是不能接受。 夏侯宁为了保证自己见到秦逍之时不至于面色憔悴,和衣而眠,养精蓄锐。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得耳边有人轻叫,他立刻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发现天已经大亮,一名年过五旬的瘦长老者站在自己身边,正低声轻叫。 这名老者是此番带来的四名贴身侍卫之一。 杭州毕竟不是夏侯家的势力范围,即使手中握有数千神策军官兵,但夏侯宁知道夏侯家的仇家实在太多,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自己但凡有一点疏忽,被敌人找到机会,未必不会对自己实施刺杀。 自己总不能时刻都带着几千人在身边。 他住的地方是城中一座宏阔的宅院,宅院的主人早已经被下狱,虽然宅子四周守卫森严,但他身边还是时刻有四名护卫保护。 昨晚演了一场刺杀戏码,丢了一条人命,说是身边的侍卫,但却也是随便找了一名普通兵士。 这四名侍卫都是夏侯家重金聘请的护卫,自然舍不得损失。 江湖上高手众多,但真正的高手却并不屑于为达官贵人卖命,不过夏侯家毕竟是当今大唐帝国真正的第一家族,要找一些中天境高手护卫,自然不是难事。 这名老者便是四大护卫之首,额头上有一颗大黑痣,鼻梁如同鹰勾一般,所以得了个黑头鹰的绰号,至于真实名姓,知道的人却不多。 黑头鹰为夏侯家效命多年,虽然是夏侯宁的贴身侍卫,却也算是夏侯宁的师傅,多年前就已经拜了黑头鹰为师,得授技艺。 “何事?”黑头鹰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夏侯宁倒有些意外。 黑头鹰轻声道:“刚刚来报,秦逍带兵入城了!” 夏侯宁先是一怔,随即面上显出厉然之色:“带兵入城?什么时候?” “乔将军正在外面侯着。”黑头鹰也不多言。 夏侯宁出了门,见到乔瑞昕正等在门外,立刻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侯爷,就在半个时辰前,秦逍带兵从南门入城。”乔瑞昕迎上前来,拱手道:“已经探明,入城的兵马不但有他从苏州带来的乡勇,还由杭州营的两千步卒,足足有五六千人之多。” “没有本侯之令,他们怎敢入城?”夏侯宁双手握拳,脸色更是难看。 他本来打算今日出城去见秦逍,谁知道自己还没动身,秦逍竟反倒带兵入城。 “具体情况尚不知晓。”乔瑞昕道:“但南门的人回来禀报,秦逍有范阳盖印的通行令,南门校尉见到通行令,立刻开门,咱们的人根本无法阻拦。” 杭州各门的守卫还是原来长史府的兵士,不过神策军在各门也派了几个人负责监督,但毕竟人数太少,城门守卫人多势众,如果执意要打开城门,神策军兵士根本无法拦阻。 夏侯宁双眸杀意凛然,冷声道:“又是范阳。” “看来他们果真是串通一气。”乔瑞昕道。 夏侯宁尚未说话,却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响,随即便见到两人匆匆过来,跪倒在地:“报,侯爷,杭州营强行接管杭州大狱,说是奉了大理寺的命令,由他们看守犯人。” 夏侯宁惊怒交加,但突逢变故,却反倒冷静下来,目光冷厉,并无说话。 “侯爷,末将现在就带人赶过去。”乔瑞昕也是震惊不已。 杭州大狱是专门用来囚禁杭州世族的大牢,五六百人都被关押在其中,人满为患,又将杭州三大世家的宅邸抄没过后,改为了临时拘押囚犯之所。 神策军派了四百多人看守杭州大狱,可说是重兵守卫。 但秦逍带了五六千人入城,兵力比起神策军只多不少。 “见到秦逍,让他来见本侯。”夏侯宁心中震怒,但面上却平静下来。 自己毕竟是侯爵,秦逍带兵入城,于情于理,都要过来拜见自己。 乔瑞昕一拱手,也不耽搁,转身快步而去。 杭州大狱位于城南,高墙厚重,一直以来都是由杭州知府衙门的衙差看守,本来大狱最多也只能容纳三百来号人,而且其中本就已经关押了两百来号囚犯。 神策军入城之后,立刻接管了杭州大狱,在抄没杭州三大世家之后,将监牢里原本的犯人全都转移到了世家宅邸临时监牢,此后在杭州大肆逮捕官绅,全都送到了杭州大狱。 乔瑞昕还没到杭州大狱,就瞧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人,正是看守大狱的神策军官兵。 听到马蹄声,神策军官兵纷纷回头,看到中郎将带着一群兵马过来,顿时精神大振,一名校官飞奔上前,跪倒在地:“卑将石泉参见中郎将。”抬手向大狱那边一指:“中郎将,杭州营将大狱占了。” 乔瑞昕翻身下马,走上前去,一脚踹在那人的身上,这一脚力道十足,将石泉踹的翻了两个跟头,随即拿起马鞭子,劈头盖脸照着石泉抽打下去。 其他官兵见状,都是低着头,不敢吭声。 “石泉,杭州大狱交给你的时候,本将就说过,但有疏忽,要了你的人头。”乔瑞昕怒不可遏:“本将给你调了四百人,你们自诩是精锐,竟然就这样被杭州营抢了大狱,传扬出去,你们不要脸,大将军还要脸。” 石泉跪趴在地上,惶恐道:“中郎将,他们.....他们有上千人,而且还说是奉了大理寺的吩咐,卑将......卑将无能,求中郎将降罪!” 乔瑞昕一脚将他再次踢开,从人群中过去,抬眼望去,只见杭州大狱正门的守卫已经换成了杭州营的人,一个个持枪佩刀,环绕在大狱四周。 除了龙鳞禁卫,神策军甚至连边军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地方州军。 可今日杭州营竟然从神策军手中将杭州大狱生生夺取,对乔瑞昕来说,这简直是神策军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大踏步上前,直往大狱正门过去,身后的神策军官兵也不犹豫,列队随在后面,一个个杀气腾腾。 正文 第七六五章 有理有据 中郎将既然站了出来,神策军官兵自然就没有顾虑。 如狼似虎的官兵逼近到大狱正门前,守卫在门前的杭州营官兵看出情势不对,立时便有更多的官兵聚集过来,片刻之间,也是数百人列队堵在正门前,挺起长枪对向了神策军。 双方官兵都是杀意凛然。 便在此时,从杭州营官兵中上前一人,身披甲胄,乔瑞昕距离那人几步之遥,停下脚步,一抬手,身后官兵也都停下。 “神策军中郎将乔瑞昕在此。”乔瑞昕按住佩刀刀柄,盯住那甲胄将领,沉声道:“你是何人?” “杭州大营副统领甘景山!”那将领却很客气一抱拳。 “甘景山,你们想干什么?”乔瑞昕指着甘景山身后的官兵道:“没有侯爷之令,杭州营擅自入城,等同于兵变,难道你不知道?” 甘景山摇头道:“中郎将错了。平叛时期,杭州营要配合神策军,如果城中出现叛乱,侯爷确实可以调动我们前来增援。但除了侯爷,刺史大人也有权在紧急时刻调动杭州营入城维持秩序。”从怀中取出一封公文,抖了开来,亮在乔瑞昕面前,淡淡道:“这是刺史大人的调令,中郎将可以仔细看看。” 乔瑞昕自然早就猜到杭州大营入城必然有范阳的调令公函,否则名不正言不顺,杭州大营不会犯下如此错误。 “城中有神策军镇守,又何需你们入城?”乔瑞昕冷冷道。 甘景山收起调令,神情漠然:“听闻城中盗匪横行,刺客猖獗,侯爷甚至受到惊扰,而刺客还潜伏到刺史府衙门意图行刺,由此可见城中的盗匪还在蓄势待发。神策军入城之后,并没有彻底剿灭叛乱,所以刺史大人觉得有必要调杭州大营入城增援。” 乔瑞昕心里只觉得窝火,刺客事件,本来是想对付范阳,找到借口进入刺史府抢走案卷,谁知道结果却适得其反,竟然给了范阳口实,让他以此为借口调了杭州大营入城。 中郎将说不出的懊恼,却还是冷冷道:“如此说来,带兵跑到杭州大狱来,也是范刺史的命令?” “那倒不是。”甘景山淡然一笑:“这是大理寺的请求。” “大理寺的请求?”乔瑞昕一怔,便在此时,听得甘景山身后传来声音道:“乔将军,本官大理寺丞费辛,受公主之命,前来杭州巡案,这杭州大狱暂时就交给杭州营吧。”话声之中,一人从后面上前来,面带微笑,正是大理寺丞费辛。 乔瑞昕冷笑道:“原来是费大人。费大人,杭州大狱关押的是神策军逮捕的乱党,受侯爷之令,神策军在此看守。你们一入城,没有禀报侯爷,强行接管大狱,意欲何为?” 费辛不动声色,上前两步,拱手问道:“乔将军,你说这大狱之中都是神策军逮捕的乱党,是否千真万确?” “自然是千真万确。” “那么这些乱党是经过了神策军辨识定罪,尔后抓捕入狱,我说的没有错吧?”费辛看着乔瑞昕眼睛,言辞缓慢,似乎是酌字酌句。 乔瑞昕一怔,立刻意识到什么,马上摇头道:“不是。这些乱党都是杭州知府衙门定罪,然后由神策军配合抓捕,并非由神策军定罪。” 费辛这才笑道:“乔将军这话就说明白了,方才还真是吓我一跳。神策军是朝廷的兵马,是军队,大唐律法,军队可没有资格过问刑名之事。若是神策军给他们定罪,那就有违朝廷的律法,甚至可以说由你们定罪的囚犯,根本不合法,按照律法就要将监牢里的囚犯全都放了。” 乔瑞昕脸色一沉,费辛继续道:“幸好是杭州知府衙门定的罪,那就没有问题了。”顿了顿,才道:“所以这大狱之中关押的囚犯,实际上是知府衙门的囚犯,不是你们神策军的俘虏,你们神策军在此之前只是协助知府衙门看守监牢,乔将军,我说的没有错吧?” 乔瑞昕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乔将军,知府衙门是受刺史府辖制。”费辛缓缓道:“所以让谁来看守监牢,刺史大人和杭州知府都有权决定。”从袖中取了两份公函,慢悠悠道:“这里有两份公函,一份出自刺史府,一份出自知府衙门,两道公函都是一个意思,让杭州营帮忙看守监牢。昨夜刺客潜入刺史府,差点刺杀了范刺史,刺史大人很是震惊,觉得刺客竟然连刺史府都能潜入进去,那么杭州监牢对他们来说要进去就更加容易。监牢里有重犯,如果被刺客杀人灭口,那可了不得,所以刺史大人和毛知府都觉得有必要加强监牢的守卫,这才下了这两道公函,让杭州营看守监牢,乔将军要不要检查一下这两道公函?” 乔瑞昕有苦说不出,只能冷笑道:“有神策军看守监牢,难道还不安全?为何要让你们接管?” “这就要去问刺史大人了。”费辛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可能他们对神策军不放心,觉得杭州大营比神策军更令人踏实!” 乔瑞昕握起拳头,费辛却已经淡淡道:“乔将军,监牢换防,我已经向你解释清楚了,不知你是否还还有其他疑问?如果没有,还请你尽快带着手下官兵离开,监牢重地,实不宜让不相干的人靠近。” 乔瑞昕看着费辛那张脸,恨不得一拳打出去,将那张脸打成烂泥。 但他更明白,费辛所言,有理有据,几乎是无懈可击,自己出拳很容易,可是真要伤了费辛一根毫毛,后果不堪设想,大理寺定然会抓着这件事,让自己落不得好下场。 “秦少卿在哪里?”乔瑞昕想到安兴候的交代,还是压住怒火问道:“侯爷让他过去相见。” “秦少卿公务繁忙,一时还抽不开身。”费辛道:“不过乔将军可以转告侯爷,少卿大人一旦抽出空来,定然会去拜见。”抬手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乔将军请!” 乔瑞昕眼角抽动,他似乎感觉到身后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方才自己因为监牢守卫没能挡住杭州营,当众抽打了校尉石泉,尔后威风凛凛带着一干官兵冲过来,那阵势分明是要将杭州大狱重新夺回。 可现在费辛只不过一番话,自己便要铩羽而归,面子上实在是难看。 可是对方准备充分,句句有理,自己根本挑不出呲牙的理由,总不能因为脸面过不去便要抽刀和杭州营火并,真要这样做了,万一被扣上一个兵变的罪名,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说之前被杭州营夺走监牢,是神策军的奇耻大辱,现在调头撤走,那就是自己的奇耻大辱了。 “费大人,监牢里面关押的都是乱党。”乔瑞昕冷冷道:“若真是走脱了一人,或者有人无故死在里面,你们可要担起后果。” 费辛点头道:“乔将军放心,一来真要出了什么事情,依然属于法司事务,不必神策军来过问,二来既然杭州大营接管了大狱,那么这里出现任何后果,责任都由杭州营承担。”再次抬手:“将军请!” 乔瑞昕无可奈何,冷哼一声,沉声道:“咱们先撤。”转身便走,从手下官兵之中穿过,虽然面上一脸冷峻,可是感觉到两边官兵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自己,却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堪至极。 待得神策军撤离,费辛才长出一口气,向甘景山道:“甘统领,这里就先交给你了,务必谨慎小心。” “费大人放心,出了岔子,唯我是问。”甘景山拱手道。 杭州刺史府,刺史范阳此刻却是一脸兴奋,上下打量着秦逍,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帆船。 少卿大人很年轻,样貌清秀,给人一种邻家男孩的感觉,很难让人想到这样一个年轻人会身居大理寺少卿的位置,更是公主派来扭转局面的重要人物。 不过范阳却已经对这位秦少卿的能力不再怀疑。 秦逍在最合适的时机,以最合适的理由领兵入城,入城之后,又第一时间派人控制了杭州大狱,此外又派兵将刺史府保护起来,可以说这位少卿入城之后便已经占据了主动。 “秦少卿果真是年少有为。”范阳欣慰笑道:“实不相瞒,之前老夫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杭州的局面,幸亏秦少卿及时赶到,这是杭州之幸,更是大唐之幸。” “秦少卿,你若再迟些日子过来,杭州还要死更多人。”赵别驾苦笑道:“安兴候分明是要将杭州官绅赶尽杀绝。” 秦逍淡然一笑,道:“刺史大人,安兴候所为,也并非都是错的,只不过是火候太过了些。杭州有乱党吗?当然有,被关押的士绅之中,少不了一些与乱党勾结之徒。苏州钱家并不蠢,他们很清楚,仅凭一家之力,即使有王母会,也绝无可能叛乱成功,江南七姓虽然未必都卷入叛乱之中,但若说只有钱家一门叛乱,你们难道相信?” 范阳摇头道:“不信。秦少卿这话说得对,杭州士绅之中,一定有乱党。” “根据我们的判断,苏州叛乱之后,杭州甚至扬州没有动静,不是这两州没有乱党,而是他们一开始的计划,是在钱家挟持公主之后,再共同起事。”秦逍神色肃然:“但他们的计划出现了问题,没能顺利挟持公主,所以杭州这边才不敢轻举妄动。安兴候带兵杀过来,入城之后大开杀戒,雷厉风行,这固然是我们没有想到的,其实也是杭州士绅没有想到的,否则杭州的一些乱党绝不会坐以待毙。安兴候的雷霆手腕,也算是先声夺人,在乱党反应过来之前便将他们扑灭了。”  正文 第七六六章 反击 范阳和赵别驾对视一眼,都是微微点头。 “不过话说回来,杭州有乱党不容置疑,却也并非所有的士绅都是乱党。”秦逍叹道:“苏州钱家是乱党,但在苏州仅次于钱家的第二大世家,董家却是精忠报国。” 范阳立刻道:“秦少卿言之有理。老夫也是如此想法,乱党是有的,但不能以偏概全。其实这杭州士绅中,多数还是忠于朝廷的。” “所以谁有罪谁无罪,还需要详细甄别。”秦逍微笑道:“公主差遣下官前来杭州,就是担心乱局之下,会牵累无辜。公主知道下官在大理寺当差,也知道杭州最近给许多人定罪,所以命下官前来巡案,审查这些案件。如果没有纰漏,那自然是更好,可若是有了纰漏,必要拨乱反正,绝不能让人玷污了大唐律法。” 范阳连连点头:“该当如此,该当如此。”又道:“秦少卿,杭州这些时日的案卷,目下都在刺史府内。”拍了拍手,门外立刻便有人抬着两只箱子进来,杭州知府毛易之紧随而入,让人将箱子小心翼翼放下,这才向堂内的三人拱了拱手,随即看向秦逍,恭敬道:“少卿大人,这两只箱子内都是案卷,请您检查。” “秦少卿,这位是杭州知府毛大人。”范阳介绍道:“保存这些案卷,毛大人居功至伟。” 毛易之心下感激,忙道:“这是下官应尽之责。” 秦逍扫了两只箱子一眼,问道:“毛大人,这里面的案件是否都审理过?” 毛易之苦着脸道:“这里面共有案卷一百二十七份,下官其实一件都没有审理过。神策军入城之后,率先将包括林氏在内的杭州三大世家全都逮捕,关进了监牢。这三桩案件的卷宗不在箱子里,是由安兴候那边直接定罪。不过利用这三家,神策军此后牵涉到了更多的世家大族,他们只是拿来所谓的口供,而后再有几分其他家族与三大世家来往的凭据,便咬定其他家族也是叛党,并不经过审理,直接抓人送进监牢。” “哦?”秦逍不动声色,淡淡道:“没有经过审理,就定罪入狱,这可有违律法。” 毛易之叹道:“谁说不是。下官一开始也告诫过他们,如此这般,不合国法。只是他们却说非常之时,如果一一审理,耗时耗力,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你是杭州知府,没有你认同定罪,军方是没有资格给任何人定罪。”秦逍盯着毛易之眼睛:“毛知府,你可知罪?” 毛易之见得秦逍目光锐利,后背一凉,却已经跪倒在地,惶恐道:“下官.....下官确实有罪。” “起来说话。”秦逍抬抬手,向范阳道:“老大人,毛大人确实有功,但也有过在先。其功,下官没有资格赏赐,但其过,作为大理寺巡案官员,却也只能将事情原原本本程禀上去。这一百多桩案件,没有经过审理就定罪,甚至有不少人在没有得到法司衙门确认的情况下,擅自斩杀,简直是岂有此理。神策军滥杀囚犯有罪,但毛大人甚至老大人都没有阻拦,也是难辞其咎。” 范阳神情凝重,微微点头,毛易之也知道自己罪责不小,只能道:“秦大人,下官确实有罪。不过老大人和下官没能阻止,并非我们不想,而是.....!” 范阳却已经打断道:“秦大人,关于此事,老夫会写请罪折子呈送京都。”向毛易之道:“毛大人,杭州之乱,你和老夫难辞其咎,不必找理由搪塞。” 秦逍却已经站起身来,向范阳深深一礼,感慨道:“老大人,两位如此明事理,接下来的事情,下官就好办了。” 范阳含笑道:“老夫就等着秦少卿明辨是非。监牢之中,许多都是无辜之人,秦大人如果能够帮他们洗刷冤屈,还他们清白,老夫就算丢了这颗人头,也是值得的。” “老大人放心,你做了该做的事情,谁也取不走你的性命。”秦逍很坚定道:“置若毛大人,或许会有麻烦,但我可以向毛大人保证,尽量会让你的罪责减到最轻,即使真的有人以此大做文章,你的家人也必然平安无事。” 毛易之心知肚明,自己从一开始就被安兴候当作枪使,如果秦逍回护自己,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会很棘手,反倒是先确定了杭州知府有罪,那么安兴候那边也就挑不出毛病。 他知道自己的罪责不小,人头落地都是大有可能,但如果能够保证自己的家小安然无恙,真要被送上断头台,那也是心甘情愿。 毛易之向秦逍深深一礼,又向范阳行礼,道:“诸位大人,若是下官获罪,家中老小,还请代为照顾。” 秦逍微微一笑,道:“毛大人也不必急着说丧气话。你也不是没有将功赎罪的机会。”指着两只箱子道:“这两只箱子里有上百份案卷,大理寺丞费大人和你都是精晓大唐律法的官员,从今天开始,你二人就不眠不休,一桩一桩地审查案件,只要证据不足,无法定罪,便可以禀报上来,刺史大人和我也可以直接将被构陷的囚犯释放。回头朝廷议罪,你又审查翻案之功,我也可以为你说情。” 毛易之欣喜道:“多谢少卿大人,下官必定不眠不休,协助费大人翻案。” 范阳也是一脸欣慰,笑道:“杭州士绅若知道秦大人之举,必定将你视为降世的菩萨。” “大人可千万别这样说。”秦逍忙笑道:“这都是公主吩咐,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此外如果没有老大人和诸位的相助,也不可能伸冤平反。” 范阳一度还担心秦逍年纪太轻,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但此番亲见,秦逍虽然年轻,但言谈得体,而且透着与实际年纪不相称的成熟,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赵别驾,安排酒宴。”范阳心情不错,吩咐道:“咱们为秦少卿接风洗尘。” 秦逍立刻道:“老大人,眼下的情势,酒宴还是免了,等到江南事平,下官再好好陪你喝几盅。” “好,好!”范阳连连点头。 忽听得外面有人禀报:“报大人,大理寺丞费辛费大人求见!” “赶紧请!” 费辛进到厅内,范阳和赵别驾却都是站起身来,按照礼数,费辛的品级比他们都要低,但范阳知道费辛是秦逍的得力干将,眼下的局势,还指望着大理寺的人扭转,是以不好怠慢。 费辛见过诸人,这才向秦逍道:“大人,甘统领已经带领杭州营牢牢控制了杭州大狱,安兴候派人找过来,不过理亏,带人铩羽而去。” 秦逍点头笑道:“费大人辛苦了。”指着箱子道:“这是刺史老大人和毛知府保存好的案卷,你们不要耽搁,即刻开始审理案卷,毛大人协助你一同审阅,但凡没有确凿证据牵强附会的案卷,立刻送来,我和刺史大人审看过后,再行定夺。” “是!” “费大人,老夫已经让人专门给你们腾了一间院子,还安排了一些笔力,他们都听从你的吩咐。”范阳道:“有人会按时给你们送去饭菜,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费辛恭敬道:“有劳大人费心了。”也不耽搁,向毛易之道:“毛大人,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来人,将这些卷宗搬到院子里去。” 秦逍雷厉风行,入城之后,第一时间便控制杭州大狱,尔后即刻重新阅案,动作极其迅速。 这一切,杭州大狱里的囚犯们自然是不清楚的。 仅能容纳三百人的杭州大狱,如今却已经关押着五六百人,这都是杭州有头有脸的士绅豪族,谁也没有想到,今次杭州世族竟然遭受如此惨重的打击,平日里这些士绅都是在茶馆酒楼或者乐坊戏院相见,谁能想到竟会有朝一日在杭州大狱面面相觑。 这些人被抓进来之前,杭州三大世家许多人就被拉倒市集砍了脑袋,此后安兴候为了震慑杭州,又从监牢拉了一批人出去砍了。 监牢里的囚犯一开始是愤怒,接下来是恐惧,到如今已经是绝望。 这次对杭州下狠手的是安兴候,大唐第一贵公子,身份显赫,既然他已经对杭州世族动了杀手,那么满朝文武只怕是无人敢阻拦,被囚禁在监牢里的人,就是一群待宰羔羊。 他们已经不奢望能从监牢出去,只是想着什么时候才会被拉出去问斩。 人满为患的监牢之内,臭不可闻,许多人甚至已经患上了疾病,只是神策军只负责看守监牢,里面的人是死是活,根本没人去管,一天一顿饭,也只是勉强让里面的人饿不死。 囚牢里日夜都是鬼哭狼嚎,凄惨无比。 杭州孟氏不在七姓之列,但在杭州却也是数得上号大家族,孟氏族长孟青河年过六旬,入狱之前,身体本就不好,在监牢里关了数日,适应不了里面的环境,再加上每日的食物省给后辈,已经是躺在席子上奄奄一息。 这间牢房里关着十数人,挤成一团,此刻却都是围在孟青河身边,看着老爷子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失,都是泪如雨下。 他们无数次哭喊,让狱卒请大夫过来诊治,却根本无人理会。 “孟家没有背叛朝廷......!”老爷子躺在席子上,有气无力,呓语般道:“孟家忠于大唐,不是乱党,不是乱党.....!” 正文 第七六七章 活菩萨 凄凄惨惨戚戚。 孟氏族人围跪一圈,一人流着眼泪,实在忍不住,愤然道:“我们孟家忠于朝廷,可是却落得如此下场。太爷,你看看这里,都是你的儿孙,他们如今都成了阶下之囚,说不定那天就要被拉出去没了性命,这样的朝廷,我们.....我们......!”后面的话却实在说不出来。 “住口。”一名中年人沉声道:“孟家是忠良,一定有洗清冤屈的那一天。” 听得隔壁囚牢里传来一声冷笑,一人嘲讽道:“洗清冤屈?等咱们到了阎王殿,向阎王老爷喊冤就是。让咱们下狱的是安兴候,他是国相之子,他要杀咱们,普天之下,谁能帮咱们洗清冤屈?” “不错,都等着死吧。”另一处牢房也传来声音:“夏侯家明摆着是要将咱们杭州士绅赶尽杀绝,还想着洗清冤屈,真是痴心妄想。” “难道这世间真的没有公道?”中年人愤然道。 “公道不在人心,只在乎实力。”有人自嘲笑道:“安兴候有权有势,手里有刀有枪,咱们拿什么去说公道?” 四周一片默然。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又有什么公道可言! 还有人准备说话,忽听得传来一阵脚步声,靠近牢门的囚犯立时便看到中间的走道忽然出现一群衙差,当先一人却是一身甲胄在身,两边牢房的囚犯们顿时变了颜色。 每天虽然都有人送饭,也只是普通的狱卒。 但此刻进来的分明不是牢房狱卒,衙差都是佩刀,当先那人还一身盔甲,囚犯们立时便想到,此前有兵士进来,将人带走之后,带走的囚犯便再也没能回来。 突然出现这群人,显然是又要拉人出去砍头了。 噩运不知会降临在何人头上。 “在这里.....!”人群中一名狱卒抢先跑在前面,到得关押孟氏族人的牢门前,指着里面道:“这就是孟家的人!” 孟氏族人都是瞬间变色,有人已经是浑身发软。 那将领走到门前,扫了一眼,问道:“孟青河在哪里?” 老爷子已经是虚弱无力,都无法回答,那中年人站起身,神情肃然,道:“家父患病,无法起身,你们要做什么?” 将领道:“我是杭州大营副统领甘景山,奉大理寺少卿秦大人和刺史大人之令,前来释放你们。”抬起手,手中却有一份文书,打开来,朗声道:“经查,杭州孟青河一案,证据缺乏,供词无力,实乃牵强附会,经再三一定,撤销此案,孟氏一族,立刻释放!” 四周一片死寂。 许多人只以为自己是做梦,甚至有人觉得自己是否出现了幻听。 撤销此案? 这怎么可能! 安兴候分明是要将杭州世家赶尽杀绝,怎可能为孟家翻案平反,甚至当机立断下令释放? 孟老太爷本来浑浊的眼睛,突然出现了光亮,嘴里说着什么,但气力太弱,也听不清楚。 那中年人呆了好一阵子,终于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看着甘景山问道:“将.....将军,你.....你说什么?” “没有听清楚?”甘景山道:“那我再说一遍,大理寺少卿秦大人和刺史大人有令,你们的案卷有问题,那些证据无法证明你们是乱党,既然如此,就要撤销案子,释放你们回家。还有,你们的宅邸如果没有查封,那依然是你们的产业,包括你们的店铺,谁也无权夺走。如果有人查封你们的资产,你们回去之后,列出一份清单,送到刺史府,呈给大理寺的秦大人,秦大人会仔细调查,将你们被抄没的资产如数奉还。” 中年人如在梦中,问道:“大理寺?秦大人,我....我不明白!” “苏州王母会叛乱,牵扯到了杭州。”甘景山肃然道:“大理寺秦大人担心杭州会出现冤假错案,特意赶来杭州,如今已经在重新审理这些时日的案卷,只要发现案卷之中存有漏洞,秦少卿便会仔细调查。秦大人已经对你们孟家的案卷细细审查过,确定有问题,那些证据无法证明你们孟家是乱党,所以秦大人还你们清白。”吩咐道:“打开牢门!” 狱卒不敢怠慢,急忙打开了牢门。 中年人“噗通”跪倒在地,眼泪直流:“苍天有眼,感谢上苍还我们孟家清白!” “什么苍天。”隔壁牢房里传来激动的声音:“是秦大人,是大理寺的秦少卿,是他帮你们孟家平反。”那人向身后家人叫道:“快,快跪下!”向甘景山这边跪下,大声道:“将军,求将军向秦大人说一下,我蔡家忠于朝廷,和叛党没有任何关联,只求秦少卿能够重新审查我们蔡家的案卷,还我们蔡家清白!” 一时间蔡家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孟家族人一是全都跪倒,喜极而泣。 监牢里的囚犯本都已经绝望,只以为必死无疑,谁能想到经突然出现了转机,大理寺少卿秦大人从天而降,这让本已经没有指望的杭州士绅们立时生出了希望。 周围其他监牢里的囚犯们都已经纷纷跪倒在地,连喊冤枉,一时间大狱之内嘈杂一片。 甘景山抬起手臂,示意众人静下来,众人见状,立刻都闭上嘴,片刻间,只闻到监牢里的呼吸声以及众人的心跳声,所有人都看到死里逃生的希望,激动万分,心跳加速。 “秦大人还在审阅案卷,谁有罪谁无罪,不是我说了算,也不是秦少卿说了算,要看案卷里的详情。”甘景山沉声道:“如果是清白之身,秦大人就一定会为你们做主,可若真有与乱党勾结者,也莫想着能够走出这道牢门。” 有人大声道:“不错,如果真有人私通乱党,我们也饶不了他。” “除此之外,秦大人有令,从今日开始,监牢里一日三餐按时供应,不会饿着你们。”甘景山道:“此外秦大人还从城中召集了一些大夫,他知道这监牢里面人数太多,难免会有人身体不适。虽然还无法确定你们谁是清白的,但秦大人说过,真要有罪,自有国法惩治,不会让你们病死在监牢里。待会儿会有狱卒过来记录,谁要是患病,可以向狱卒申请,狱卒会带你们过去看大夫。” 四周顿时一片欢呼之声。 一名老者坐在牢房里,喜极而泣,喃喃道:“这是菩萨下凡,秦.....秦大人是天上派来的活菩萨,我们有救了......!” 此时此刻,“秦少卿”已经成为监牢里所有人的活命菩萨。 孟氏族人从牢房里走出来,有人小心翼翼背起了孟老爷子,看着孟氏族人一一走过,其他囚犯都是一脸喜悦,既然孟家能够被释放,那么接下来秦少卿审阅了其他的卷宗,自然会有更多蒙受不白之冤的家族会从监牢里走出去。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接下来两天,又有大批的囚犯从监牢里被释放出去。 杭州城自打神策军入城之后,便是风声鹤唳,血腥四起,宛若地狱一般,不但是官绅,便是普通的百姓也唯恐殃及池鱼,一个个人心惶惶。 随着孟氏一族和更多的家族从监牢里被释放过后,杭州城的人们已经清楚,先前的恐怖日子,似乎已经开始在扭转。 许多并没有被抓紧监牢的士绅,本来都是心中忐忑,等着神策军登门抓人,但秦少卿带兵入城之后,非但没有再继续抓人,而且还从监牢释放大批的犯人,这让日夜忐忑的士绅们长舒一口气。 被释放的士绅们,内心深处自然是对秦少卿充满了无尽的感激,整个家族能够死里逃生,全都是因为秦少卿明察秋毫,而没有入狱的士绅,亦是对秦少卿存有感激。 他们很清楚,如果不是秦少卿及时赶到,那么还会有更多的人被抓捕入狱。 杭州城发生的这一切,安兴候夏侯宁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秦逍所为,无疑是在在他脸上连续扇耳光。 拘捕士绅,虽然明面上是杭州知府衙门所为,但只要有一点脑子,就知道真正操控这一切的是安兴候。 如今被安兴候送进监牢的人,却被秦少卿一个接一个放出去,这当然是重重扇打安兴候的耳光。 黄昏时分,夏侯宁坐在庭院中,用锦布擦拭着自己的佩刀,这把刀陪伴了他很多年,锋锐无匹,是一把真正的好刀,但这把刀多年来却一直没有见血。 夏侯宁是个高傲的人,对自己的刀也看的很重。 鸿鹄不理燕雀之声,宝刀同样也不斩无名之辈。 但他现在忽然觉得,自己这把刀已经到了要杀人的时候。 “侯爷,刚才有又一批囚犯被释放出去。”身后传来一个极为小心翼翼的声音:“监牢之中,已经被释放了一半的人,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我们辛苦抓来的人,全都被他释放了。” 来者自然是中郎将乔瑞昕。 秦逍翻案,侯爷一直没有动作,但乔瑞昕知道秦逍如此扇打侯爷的耳光,侯爷内心当然是惊怒不已,侯爷面上虽然显得很平静,但这个时候一旦触怒侯爷,绝没有好果子吃。 他说话小心翼翼,看着侯爷在擦拭拔刀,总觉得侯爷盛怒之下,这把刀未必不会砍向自己的脖子。 “帖子下过去了?”安兴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 乔瑞昕轻声道:“昨天送了过去,不过秦逍回复说,公务太忙,等抽出空来再过来拜见!” 夏侯宁抬起头,望着夕阳西下,喃喃道:“他真的不想活了吗?” 夕阳余晖照在他的脸上,却是让他脸上的杀意浓郁无比,四周的空气似乎也变得冰冷起来,全无夕阳的和煦暖意。  正文 第七六八章 杀意 乔瑞昕听出侯爷语气中浓浓的杀意,想到自己在杭州大狱丢失颜面之事,心中也是恼恨不已,低声道:“侯爷,秦逍翻案是假,他与杭州世家并无什么渊源,可是此番却十分及积极地为那些人翻案,无非是另有目的。” “什么目的?” “侯爷可知道现在大街小巷都在为秦逍歌功颂德。”乔瑞昕小心翼翼道:“他们都说秦逍是活菩萨,是来救苦救难。” 安兴候嘴角泛起冷笑:“所以在杭州人的眼中,本侯前来,是将杭州变成了地狱,这里都是苦难?” 乔瑞昕不敢接话,只是低着头。 “你继续说。” 乔瑞昕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如今杭州上下对秦逍一片感激,而且他们都觉得秦逍是公主派来,对公主也是感激不已。咱们苦心计划,却适得其反,反倒让公主和秦逍在杭州的声誉日隆。”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末将以为,他们这样做,就是故意收拢人心。” “这是理所当然。”安兴候淡淡道:“争夺江南,抢的就是人心。” “他们不但收拢人心,而且.....故意用这样的手段来损毁侯爷的名声。”乔瑞昕看着安兴候的背脊,斟酌小心:“他故意做的越宽容,就越是让杭州人觉得侯爷......!”后面的话实在不敢说下去。 安兴候冷笑道:“越觉得本侯残忍好杀,冷酷无情!” 乔瑞昕忙道:“末将不敢!” 安兴候微一沉吟,才道:“还有什么消息?” “那边放出话来,不但要放人,还要追讨他们的资财。”乔瑞昕道:“咱们逮捕乱党之时,抄没了部分士绅的家财,大部分暂时只是贴了封条,没来得及立刻抄没。释放的囚犯回家之后,秦逍那边直接让人撕了封条,此外咱们抄没出来的家财,秦逍让那些人列出清单,瞧那样子,很快就要向我们索要了。” 安兴候笑道:“这位秦少卿果真是胆大包天。” 乔瑞昕犹豫了一下,才道:“侯爷,秦逍这次前来杭州,准备充分。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按照大唐律法所行,咱们甚至无法挑出他的毛病。”犹豫一下,压低声音道:“照此下去,此番我们前来江南的目的将前功尽弃,全都毁在此人手中。” “昨晚从京都来了密函。”安兴候缓缓道:“我们在杭州所为,圣人已经知晓,虽然并不赞成,却也没有反对。圣人对这边的事情,只说了一句话......!” 他没有说密函是谁所写,但乔瑞昕不问可知,自然是国相的指示。 “圣人对江南世家素来厌恶。”安兴候继续在夕阳的余晖下擦拭着宝刀,语气平静:“去旧存新势在必行。圣人只是不希望杭州之事会动摇国本,也不希望此时会挑起掀然大波。” 乔瑞昕似乎明白,仔细一想,却又不明白。 “你亲自去一趟刺史府,见到秦逍,告诉他,本侯明晚在三合楼请他品尝龙井虾仁。”安兴候手上终于停下,也没有回头,望向夕阳:“既然许多人都被释放回家,定为无罪,那么他们的资财自然要取回去。抄没的家财都在神策军手中,明晚可以商谈这些资财如何处理。” 乔瑞昕怔了一下,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拱手退下。 等到乔瑞昕退下之后,安兴候这才放下宝刀,站起身,回头向不远处招招手,贴身护卫黑头鹰缓步走过来。 “杭州的局面,你应该很清楚了。”安兴候微一沉吟,终于道:“事情比我想的要棘手,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 “我只会杀人!”黑头鹰简单明了。 安兴候微微一笑,道:“我现在就是想让你帮我杀个人。” “秦逍?”黑头鹰面不改色,似乎觉得杀人不过是吃饭睡觉那般简单。 安兴候想了一下,才道:“他是该死了。” “何时动手?” “明晚酒席,他不会不到。”安兴候道:“你是否认识他?” 黑头鹰摇头道:“并无见过,但如果明晚在宴席上动手,我很容易就认出他。” “你对他可了解?”安兴候神情冷峻:“他的身手不弱,应该已经进入了中天境。” “以他的年纪,能够进入四品中天境,已经是难能可贵。”黑头鹰微微点头:“不过也就在四品境界。”想了一下,才认真道:“一击致命,我有九成把握。” “哪怕只有六成把握,也要出手。”安兴候森然道。 黑头鹰微一沉吟,才道:“紫衣监的陈曦是五品境界,身手不在我之下,如果陈曦明晚也随同身边,就不容易下手了。” 安兴候道:“即使陈曦随同前往,我也会给你创造下手的机会。”顿了顿,看着黑头鹰道:“师傅,我只希望你能成功,可是万一不能得手,我会让人保护秦逍,你尽管脱身。” 黑头鹰微一沉吟,问道:“侯爷是否已经决定了?” “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他是圣人器重的臣子。”黑头鹰道:“如果真的是在杭州,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便是侯爷。” 安兴候不屑一笑:“就算天下人都怀疑是我派人所杀又如何?只要找不到证据,谁能奈我何?江南乱党如麻,刺杀秦逍的只是江南乱党,他死之后,我会为他报仇,杀尽江南乱党。”右手握拳,青筋暴起。 黑头鹰并无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眸中满是寒意。 安兴候计划行刺秦逍,秦逍自然不知,但乔瑞昕亲自过来下帖,请秦逍明晚前往三合楼赴宴,这便让秦逍警觉起来。 他知道自己这几天在杭州所为,必然已经是让安兴候怒不可遏。 但安兴候自始至终并没有出面,从监牢里释放众多囚犯,安兴候甚至没有丝毫阻止。 这当然是很反常的事情。 虽然一切手段都是符合大唐律法,安兴候那边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安兴候当真如此看重大唐律法,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秦逍的见识,远超过他的实际年龄,当年钟老头就教过他,如果一个人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能够忍受奇耻大辱,那么一定不要以为对方是无计可施,能够忍辱负重,只因为对方一定在酝酿更大的报复。 秦逍从来不会轻视任何敌人。 “秦少卿,安兴候突然设宴,十分反常。”得知此事的范阳一脸凝重:“以他的身份,没有必要为秦少卿设宴。” 秦逍含笑道:“刺史大人觉得他会在宴席上发难?” 范阳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若有所思。 屋子里除了秦逍和范阳,只有陈曦在场。 “少监大人,依你之见,明晚的宴席,会不会存有变数?”秦逍看向陈曦。 陈曦想了一下,才道:“少卿这几日一直在办案,为众多士绅平反,也承诺会将他们抄没的资产返还。那些抄没的资产都在神策军的手中,要履行对那些士绅的承诺,终究是要和安兴候相见。”顿了顿,又道:“安兴候毕竟是侯爵,少卿是大理寺的官员,既然来到杭州,按照礼数,自然也是要去拜见安兴候,如今他在三合楼设宴,侯爷如果拒不赴宴,会让所有人都觉得侯爷是此番前来杭州,是直接冲着安兴候,即使为公,那也不公了。” 范阳微点头道:“少监大人言之有理。之前安兴候已经下过帖子,让少卿去见,少卿托故拒绝。如今他又设宴,少卿如果再推辞,情理之上确实说不过去。他毕竟是国相之子,也是圣人的内侄,到时候别有居心之辈反倒以为侯爷不是不给安兴候脸面,而是不给国相和圣人脸面。”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少卿毕竟是公主差遣过来,真要有人心存叵测,甚至会污蔑是公主对圣人和国相不敬。” 秦逍叹了口气,道:“所以不管明晚的宴席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必须前去赴宴了。” “依老夫之见,安兴候宴席之上给少卿一些难看或许会有,但还不至于真的敢谋害少卿。”范阳正色道:“少卿是大理寺的官员,也是圣人和公主器重的能臣,安兴候也不会不考虑后果。”顿了顿,接着道:“至少不敢光明正大对少卿下手。” 陈曦微笑道:“秦大人,明晚你尽管去赴宴,我陪同你前往。” 范阳顿时笑道:“少监大人若是能够陪同前往,就万无一失了。” 范阳知道这位少监大人的身手绝对不弱,毕竟是紫衣监的官员,由他陪同前往护卫,秦逍的安全自然更有保障。 “不管是福是祸,这一趟总是要去的。”看看外面天色已晚,秦逍起身伸了个懒腰,笑道:“已经很晚了,两位也早点歇着吧,我也要睡上一觉,养精蓄锐。”一拱手,也不废话,径自回到自己的院内。 刺史府占地甚广,范阳自然给秦逍安排了一处幽静的独院。 推门而入,屋里一片昏黑,秦逍回身关上门,正要点灯,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你快要死了,你可知道?” 正文 第七六九章 认贼作父 声音十分突兀,秦逍心下一凛。 以自己的境界,进屋之后丝毫没有察觉到屋内有人,只能证明对方的修为境界比自己要高。 他第一反应便是夏侯宁派出刺客前来行刺。 不过此前就已经防备夏侯宁会铤而走险,所以陈曦特地调来了多名高手,就是防备刺客潜入刺史府内。 夏侯宁即使真的想派人刺杀,也不得不掂量刺史府的防卫力量。 不过此人在森严的保护之下,依然能够潜入府内,身手着实了得。 他没有转身,依然点上了灯,感觉身后那人并无接近,但全身上下却已经是绷紧,只待对方出手,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拼死抵挡,只要这边动静一起,陈曦那边必然会警觉。 他缓慢转过身,这才发现在屋角处,一人坐在一张椅子上,灯火之下,那人一身灰色麻衣,一张蜡黄脸,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年纪,不过那双眼眸子确实清澈如水。 四目相接,秦逍却是身体一震,一瞬间,却是发现那双眼眸异常熟悉。 “阁下要取我性命?”秦逍不敢放松戒备,故意绕到桌子后面坐下,如此一来,对方即使出手,中间还有桌子阻挡,多少能够拖延一点时间。 对方的武功明显在自己之上,单打独斗,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那人淡淡道:“我要杀你,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首。” 这时候却听得真切,那人虽然是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庞,但声音却分明清脆得很,明显是个女人。 秦逍先是一怔,猛然间想到什么,失声道:“红.....红叶姐姐!” 那双眼睛十分熟悉,待得声音一想,秦逍立时便想到红叶,脱口而出。 那人“咦”了一声,显得十分意外,似乎想不到秦逍竟然能够认出她,诧异道:“你怎会知道?”这话分明就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红叶作为书院弟子,自然是天赋异禀,她一直痴迷于易容术,易容的手段虽然称不上冠绝天下,却也是其中的翘楚。 对于自己的易容术,红叶是充满了绝对的信心,即使是书院的几位师兄,也几乎无法从外貌上辨识出,只是依靠多年相处的感觉以及她的言行举止判断。 可是秦逍竟然一下子就道破自己的身份,着实让红叶大感意外。 “你的眼睛,你的声音,骗不了我。”秦逍兴奋道:“红叶姐姐,真的是你吗?” 当初在龟城一别之后,秦逍与红叶便再无说过话,虽然在京都惊鸿一瞥,看到一道极酷似红叶的身影,但秦逍甚至不能肯定那便是红叶。 如今身在杭州,红叶竟然从天而降,这让秦逍大感意外之余,自然是说不出的惊喜。 红叶对秦逍来说,就是一团谜云。 可是他知道红叶在龟城三年,一直在暗中默默保护自己,自己从龟城脱身,也全赖红叶相助,对红叶他一直是存有感激之心。 久别重逢,秦逍甚至生出一股冲动,恨不得冲上前去抱着红叶姐姐亲上几口。 但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身手,只怕还没亲上,就要被红叶狠狠甩上一个嘴巴子。 虽然以易容术改变了形貌,但那种冷漠孤然的气质却没有变。 红叶站起身来,她故意扮的很邋遢,不过身材毕竟太过出众,窈窕的身段并不能被完全掩饰。 “你的记性很好。”红叶走过来,在桌边坐下,瞥了秦逍一眼:“你似乎变了不少。” 秦逍心中欢喜,站在红叶身旁,借着灯火,看着红叶道,兴奋道:“我记得你的声音和眼睛,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看你眼睛时候就想到,一听你说话,就十分肯定了。” 红叶见状,眸中划过一丝暖意。 她自然看得出来,秦逍的欢喜确实是出自肺腑,这小子能够仅凭自己的声音和眼睛就能确认自己的身份,亦可见却是一直将自己放在心上,这让素来淡漠的红叶心中也是忍不住泛起暖意。 “先坐下。”红叶淡淡道。 秦逍急忙坐在边上,十分乖巧,就像个听话的孩子。 “有人要杀你,你知不知道?”红叶凝视秦逍问道。 秦逍点头道:“我在杭州所为,已经让夏侯宁大动肝火,他动了杀心,也是理所当然。” “你倒还算清楚。”红叶淡淡道:“为何非要与他为敌?”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不是我与他为敌,是他在挡我的道路。” “哦?” “红叶姐姐应该已经知道,西陵落在了李陀之手,这伙人列土分疆,已经自立。”秦逍神情变得冷峻起来,缓缓道:“黑羽将军死在他们手中,还有我许多的弟兄,也被他们所杀,这笔血债,不能不报。” 红叶不屑一笑,道:“你是为了报仇?秦逍,你和黑羽相处的时间短之又短,甚至谈不上有什么深厚之情,他的死,值得你如此大动干戈,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秦逍点头道:“将军让我敬畏,他一心为国,却死在那帮奸佞手中,我为他报仇,责无旁贷。还有孟捕头,他对我有救命之恩,谁害了他,我就要谁偿命。” “西陵之事,与杭州又有什么干系?”红叶问道。 秦逍对红叶并不隐瞒,低声道:“我与麝月公主做了交易,只要能够将夏侯宁赶出江南,她会支持我征募训练一支新军,新军的用途,便是日后收复西陵。夏侯宁如果真的控制了杭州甚至江南,那么我准备筹建新军的目的就会泡汤,所以是夏侯宁在挡我的道路。” “就算为麝月保住江南,他支持你练一支新军,你的新军就能够收复西陵?”红叶语气平淡:“我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李陀自立之后,派了使团前往兀陀王庭木刺拉城,见到了兀陀天可汗纳律生哥,你可知道他派使团去做什么?” 秦逍摇摇头。 他虽然对西陵念念不忘,但嘉峪关被封锁之后,就切断了两边的联系,他对西陵那边的消息知道的也是不多。 “李陀已经认纳律生哥为干爹。”红叶冷笑道:“他现在是兀陀人的干儿子,真正的认贼做父了。” 秦逍吃了一惊。 他之前就想过李陀在西陵作乱,背后肯定还有兀陀人的影子,却万万没有想到李陀竟然如此下作,竟然甘愿跪在兀陀人的脚下,认贼为父。 他双拳握起,目中杀意凛然。 “不过此事并没有大肆宣扬。”红叶淡淡道:“至少眼下西陵人还不知情。” 秦逍问道:“你是如何知道?” “这些与我无关的事情,我本不想知道。”红叶道:“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关心,所以让人留意了这些事情,你放心,消息的来源很可靠。” 秦逍叹道:“姐姐真是深不可测。” 红叶的身份对秦逍来说确实是一个谜。 他不知红叶究竟是何来历,更不知道她为何甘愿孤独地在龟城守护自己三年。 不过他如今却也隐隐知道,红叶与知命院的渊源不浅,而顾白衣也是出自知命院,两人很可能有渊源。 他甚至感觉到,红叶背后,定然也有一股不小的力量。 红叶人在京都,却能知道远在兀陀发生的事情,这消息的来源就不一般。 “我告诉你这件事,是想提醒你,李陀背后有兀陀人撑腰。”红叶双手十指互扣,放在胸口处,淡淡道:“兀陀号称有十万铁骑,李陀既然是兀陀人的干儿子,西陵一旦受到攻击,兀陀人绝不会坐视不管。” 秦逍点头道:“我明白。” “所以你即使得到麝月的支持,训练出一支新军,这支军队当真有实力去收复西陵?”红叶怀疑道:“要与兀陀骑兵一较高下,你没有骑兵,就是自寻死路。可是大唐根本无法给你的新军提供充足的优良战马,即使战马充足,你要练出一支精锐骑兵,简直是难如登天。”顿了顿,才轻叹道:“我知道你一心想要收复西陵,但此事并不像你想的那般简单。练出能征善战的骑兵,不是有人有马就可以,没有经过战场的磨砺,所谓的骑兵也不过是摆设而已。” 秦逍知道红叶所言确实有道理,淡然一笑,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难,甚至最终可能会失败。但我不去做这件事,朝廷似乎也没有别人去做。无论成败,总要有人去做。” “其实以你的处境,本可以左右逢源,两不得罪。”红叶美丽的眼眸子凝视着秦逍:“皇帝很器重你,只要你将许多事情置身事外,高官厚禄并不难。你得罪了夏侯宁,与夏侯家成为死敌,即使这次真的将夏侯宁逼退,日后的处境也将十分凶险。如你自己所言,你这几天在杭州所为,确实已经激怒了夏侯宁,他对你也一定起了杀心,既然他已经准备杀你,你离死其实也不远了。” 秦逍苦笑道:“红叶姐姐,你今晚过来,就是想告诉我很快会死?” “我是劝你悬崖勒马。”红叶淡淡道。 秦逍道:“夏侯宁已经下帖,明晚会在城中的三合楼设宴,请我去赴宴。” “所以明晚就是你的死期。”红叶神色冷漠:“要不要我去替你收尸?” 正文 第七七零章 三门入道 秦逍知道红叶就是这冷冰冰的性情,不以为意,笑道:“真要是死了,有姐姐帮我收尸也好。” “晦气。”红叶冷哼一声。 秦逍心想是你说要帮我收拾,现在又说晦气,这女人的心真是海底针,揣摩不透。 “红叶姐姐,京都那晚,楼下的人......!”秦逍话说一半,红叶已经打断道:“不是我。” 秦逍抬手挠挠头,道:“我也没问是不是你啊,你怎么知道我说是你?” 红叶脸色一寒,冷声道:“你是在挑衅我?” “不是不是。”秦逍忙摆手道:“我只是好奇,如果那晚真的是你,为什么当时不相见,今日却又从天而降。” “不是我就不是我。”红叶冷冰冰道:“怎么?我今天过来,你不希望见到?” 秦逍笑道:“那哪能呢,龟城分别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你,就担心再也见不着你。否则今晚我怎能一下子就听出你声音?” “挂念我什么?”红叶依然是面无表情,但语气明显和缓一些:“我和你也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用不着挂念我。” 秦逍摇摇头,低声道:“龟城你陪伴了我三年,我能从龟城脱身,也全都是你帮忙,这怎么能说没有交情?”看着蜡黄的脸,忍不住道:“你的样貌我还记得一清二楚。” 红叶淡然道:“你最后见到我的样貌,也未必是真,有什么好记的。”说到这里,犹豫一下,忽然扭身背过去,抬起手臂在脸上一抹,再转过身来时,便是秦逍熟悉的那张清丽秀美的脸庞。 看到这张脸庞,秦逍更是欢喜,道:“就是这样了,这才是红叶姐姐。姐姐,你的本事真是了得,千变万化,这世上恐怕没人有你这般厉害。” 红叶见秦逍一副欢喜模样,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种满足感,却并非是因为秦逍夸赞自己的易容术,而是秦逍见到自己真容会如此兴奋欢喜,这让红叶心中异常的舒坦。 她心下虽然舒服,但面上还是板着脸道:“皮囊千变万化,有什么好惊讶的。” “要不我拜你为师,以后也跟你学这本事?”秦逍忍不住抬起屁股,拉着屁股下的椅子往前挪了挪,更靠近红叶,兴奋道:“有了这样的本事,我走到哪里都可以千变万化,谁也认不出。” 红叶抬起一根手指,轻轻动了动,分明是示意秦逍往后挪挪,秦逍有些尴尬,只能又往后挪了挪。 “你要学易容术,也不是不可以。”红叶道:“不过我现在没时间教你,你也没时间学,而且易容术要学到精髓,也需要天赋,即使有天赋,没有十几年的琢磨,也不会有什么成就。” 秦逍心想自己现在忙着稳定江南,接下来还要张罗征募新军之事,确实没有时间放在易容术上,只能道:“那等我们有了空闲,你再教我?” “到时候再说吧。”红叶道:“不过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你。” “什么?” “苏州王母会被平定,那你可知道幽冥将军是谁?”红叶凝视秦逍问道。 秦逍一怔,皱眉摇头道:“不知。幽冥将军是苏州王母会的幕后主使之一,此人如果不除,必是后患,迟早还会卷土重来。” “他应该已经死了。”红叶道:“苏州有一处黑市当铺,明面上剪刀铺,实际上......!” 秦逍脸色微变,失声道:“无间当铺?” “原来你知道。”红叶倒不知道秦逍去过无间当铺,诧异道:“你知道幽冥将军在当铺?” 秦逍震惊道:“幽冥将军在无间当铺?这.....这怎么可能?”第一时间却是想到了唐蓉,唐蓉是无间当铺掌柜,按照唐蓉的说法,她也只是当铺的傀儡,实权并不在她手中。 此刻红叶竟然说幽冥将军出自无间当铺,秦逍又如何不惊? 难道唐蓉竟然也是王母会的人?幽冥将军既然在无间当铺之内,唐蓉与他又怎可能没有丝毫关系? 他心如电转,想到无间当铺和唐蓉背后是大先生,而王母会的首领是昊天,如果唐蓉也是王母会的人,那么昊天和大先生难道是同一人? 想到唐蓉可能是王母会的人,秦逍吃惊意外之余,心下却是很不舒服。 苏州相见之时,唐蓉所说的一切,难道都是编造,自始至终都在欺骗自己? “没什么不可能。”红叶淡淡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幽冥应该已经死了,那间当铺也已经人去屋空,王母会在苏州的首领应该是被除掉,短时间内他们在苏州再想兴风作浪,已经没有那个实力了。” 秦逍疑惑道:“姐姐又如何知道幽冥躲在当铺?” “这个我就不用向你解释了。” 秦逍知道红叶不想说的,自己无论怎么问也不会有结果,只能问道:“那昊天是谁,姐姐可知晓?” “不知道。”红叶简单明了:“他藏的很深,但迟早会浮出水面。”似乎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叙说,问道:“你平日可坚持练功?” 秦逍点头道:“但有空闲,就会练功。姐姐送给我的【太古意气诀】,神妙无比,进京之后,我似乎已经突破到中天境。” 秦逍在京都被人行刺,险些丧命,那一夜身体水火两重天,等到清醒过来,才清晰感觉到自己身体出现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他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相信自己确实已经进入四品中天境。 “你的进步很快。”红叶很淡定道:“比起一般人,你的进展算是出类拔萃,不过比起真正的天纵奇才,还是差得远,所以不必沾沾自喜。” 秦逍苦笑道:“天纵奇才万里挑一,我可不敢奢望自己是那样的奇才。” “你也不必这样想。”红叶犹豫一下,似乎是想鼓励秦逍:“你能够进入中天境,至少说明道门功法确实适合你,你也确实有练武的天赋。这天下间习武之人如同过江之鲤,真正有成就的屈指可数,莫说进入大天境,便是想要进入中天境,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可求。你年纪轻轻,能有四品进阶,比起大多数人,已经很不错。” 秦逍道:“这还是多亏姐姐送了【太古意气诀】,否则我这辈子想在武道上有所突破,也只是痴心妄想。” “该是你的总是你的。”红叶淡淡道:“你既然有习武的天赋,便不可懈怠,不要像某些人......,嗯,反正就是勤加修炼,也许用不了几年,就可能突破进入五品。” 秦逍一怔,诧异道:“需要几年时间?” 红叶蹙眉道:“你当练武是吃饭睡觉那般简单?我说几年时间,那还是看你在武道上确实有天赋,而且有【太古意气诀】助你进阶,否则一般人再过十年都未必能踏入五品。武道之路,其实艰难异常,勤奋和悟性还有修炼方法缺一不可。如果说在小天境想要突破,可以凭借勤奋努力,到了中天境,没有悟性几乎是寸步难行。” “所以小天境和中天境实际上就像有高山阻隔。”秦逍明白过来:“没有悟性,即使有功法,也无法进入中天境?那些在武道上悟性不足之人,一辈子都被困在小天境?” 红叶颔首道:“虽然不能说是绝对,但大可以这样说了。” 秦逍欣慰道:“所以我还算是天赋不错之人。” 红叶似有若无瞥了他一眼,才继续道:“进入中天境,每想突破一层,都是艰难重重,如果你疏于苦练,也许这辈子就只能停滞在四品,再也无法进阶。” 秦逍心想小师姑贪杯好赌,可说是十分懒惰,但她不到三十岁,便已经是六品境界,看来小师姑的天赋确实是出类拔萃,也难怪剑神当年会收她为关门弟子。 “红叶姐姐,你说我这辈子有没有可能进阶到大天境?”秦逍忍不住浮想道。 红叶一怔,冷冰冰道:“才区区四品,就想着进阶大天境,你还真是不自量力。”顿了一顿,才道:“秦逍,你修炼的是道门功法,道门的精髓讲求清净自然,虽不避世,却心无尘埃。你若能心平气和,寻求自然,在武道上的修为进展或许会比你想象的要快,如果一心念着要进入大天境,有了欲望,反会适得其反,在武道上很可能再无精进。” 秦逍一怔,红叶轻声道:“知道为何当初将【太古意气诀】送给你,却没有送你其它功法?” 秦逍摇摇头,红叶缓缓道:“武道的正统功法,其实出自三门,佛道儒,三门各有其道,儒门功法虽然比不上其他两门响亮,但一旦修成,那是绝不输于其他两门。” 秦逍听红叶语气,想到什么,忍不住插红叶嘴道:“姐姐修的是儒门功法?” “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红叶蹙眉道:“你要是听,就闭上嘴不要说话。” 秦逍立时端坐不动,如同被夫子教训的顽童。 “要修儒门功法,自然是要知书明理,自幼便书读诸子百家。”红叶道:“你也许读过几本书,但在龟城的时候,以你心中学识,还不足以修炼儒门功法。佛门功法又讲究六根清净,不恋红尘,出自佛门的功法往往便是以五戒为根基,你自然也是做不到的。” “那是。”秦逍也知道佛门的五戒,其他倒也罢了,那时候他体内寒毒时常发作,以烈酒压制,仅饮酒就破了五戒,而且还有戒女色,这也是秦逍万万不能接受到,连连点头道:“佛门的功法与我无缘。” 红叶点头道:“那时候你一直饮酒,所以佛门功法也不适合你。唯有道门讲究清净自然,虽然与佛门一样都算是世外功法,但两门的功法要义却是相去甚远。你这人有很多-毛病,却能够随遇而安,也不循规蹈矩,一切全凭自然,这其实已经合上了道门的精髓,所以选择让你修炼道门的【太古意气诀】,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正文 第七七一章 人若杀我我必杀人 秦逍有些尴尬道:“你是说我适合走道士这条路?” “你大可以这样想。”红叶不理会他的调侃,继续道:“你一开始修炼【太古意气诀】之时,可知道他是道门功法?” 秦逍摇摇头。 “这就对了。”红叶耐心道:“正因为你一开始不知它的玄妙之处,也就不会存有突破品级的强烈欲望,修炼之时也是随缘,契合了道门的无求自然之心,再加上你确实有一些天赋,所以进展突飞猛进。” 秦逍终于明白过来,惊讶道:“你是说我修炼速度极快,是因为不知它的玄妙?” 现在仔细想想,事实也确实如此。 红叶传授【太古意气诀】之时,秦逍只以为是极普通的吐纳之法,当然想不到【太古意气诀】竟然是道门顶尖的功法,那时候也就不会存有迅速突破之心,甚至在他突破之时,都没能察觉。 “任何人得到顶尖的道门功法,心中便存有突破进阶之心,对此充满期待。”红叶道:“可这恰恰就是道门功法最大的忌讳,只要心中存有了欲望期待,就成为进阶的桎梏,难有突破。所以但凡修炼道门功法的高手,便会大量阅读道门经书,消减心中的欲念,每削减一分,进阶的障碍也就少一分,可是真正能够达到无求自然境界,又岂是易事?” 秦逍微微点头,红叶今晚这一番话,却是让他在修炼道路上豁然明白许多。 红叶凝视秦逍道:“你以极短的时间进入中天境,除了你的天赋,也是因为你此前在修炼道路上没有太深的欲求,完全与道法自然相契合。但如今你已经知道了【太古意气诀】的玄妙,心里便有了欲念,想着迅速进阶,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无法有所突破。”顿了顿,才道:“以后修炼,你尽管当是与吃饭睡觉一般,不要存有太多杂念,一切顺其自然,如此应该进展会迅速很多。” 秦逍神情肃然,恭敬道:“多谢姐姐指教,我记下了。”心中却是想着,道门功法讲求无求自然,却不知道佛儒两道又有什么讲究。 红叶向外面看了一眼,才起身道:“好了,天已经很晚了,我先走了,你好自为之。”便要离开,秦逍急忙道:“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难道还要向你禀报?” “不是这个意思。”秦逍叹道:“我们分别已经很久,今天好不容易相见,这么短的时间,你又要离开,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还能相见。” 红叶淡淡道:“我这人不会说话,相见又能如何?我今晚过来,只是想告诉你这几天要小心,你得罪了夏侯宁,他不会善罢甘休,很可能会对你下狠手,你自己处处小心。” “姐姐这次来杭州,是否就是过来暗中保护我?”秦逍想到红叶在龟城暗中保护自己三年,如今继续暗中保护,也不是没有可能。 红叶瞥了秦逍一眼,也不回答,只是问道:“明晚三合楼酒宴,如果他安排了刺客,你准备如何应付?” “他也只能安排刺客。”秦逍道:“他虽然是侯爵,却也不敢光明正大谋害大理寺的官员。我知道明晚酒宴一定是陷阱,不过也不能一直避而不见,许多事情还需要和他当面解决。紫衣监的少监陈曦是名高手,明晚会随我一同前往,有他在身边,一般的刺客根本不敢出手。” “看来你对那名太监还很信任。”红叶不屑道:“将自己的生死交给一名太监,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姐姐觉得陈曦不可信?” “他可不可信不重要。”红叶淡淡道:“重要的是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该将生死掌握在自己手中。” “红叶姐姐,这世上的大天境高手多不多?”秦逍忽然问道。 红叶不知秦逍为何会有此一问,却还是摇头道:“凤毛麟角。” “那么中天境多不多?” 红叶想了一下,才道:“说多不多,但肯定也不会太少。” “那么如果是六品高手,会不会任人驱使,甚至甘心成为刺客?” 红叶冷笑道:“大多数人达到六品境界的高手,自然都是心高气傲,当然不会沦为见不得人的刺客。但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没有肯定的答案,有些中天境高手为了相关利益,未必不能做出行刺之事。” “红叶姐,以你的判断,一名六品高手是否有实力潜入刺史府,杀人于无形之中?”秦逍问道。 红叶不屑笑道:“在六品高手的眼里,即使这刺史府守卫森严,但对他来说,也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语气之中,自然是根本没有将刺史府当一回事。 “如果是五品呢?” “那就要看他五品的修为如何。”红叶道:“如果是刚踏入五品,避过守卫潜入刺史府实行刺杀,还是有些难度,但五品中期还是有足够实力悄无声息潜入进来。若是进入五品后期,甚至即将踏入六品,那么刺史府在他眼中和六品也没什么区别。” 秦逍微笑道:“夏侯宁要杀我,你觉得是在三合楼合适,还是直接派人潜入刺史府更合适?” 红叶犹豫了一下,才道:“自然是潜入刺史府。他在三合楼设宴,你前往赴宴却死在那里,谁都会怀疑是他所为。” “这就对了。”秦逍笑容敛去,神色变得冷厉起来:“他如果想杀我,最好是直接派人潜入刺史府行刺,但他为何不这样?” “因为他手中并没有如此实力的刺客。”红叶何其聪明,瞬间明白。 秦逍点头道:“不错,他如果有六品刺客,也就不会多费心思了。所以我可以断定,他手下没有六品高手,最多也就五品,而且如同姐姐所说,即使是五品刺客,也没有达到五品后期,也许只是刚刚踏入五品境界。如果派出这名刺客,刺史府守卫森严,而且还有紫衣监的人在这里守卫,五品刺客没有把握,不敢潜入进来,所以只能安排在酒楼。” 红叶眸中划过一丝赞赏之色,点头道:“你这个推断并没有错。夏侯宁身边有四名贴身护卫,三名四品,一名五品,那名五品高手被人称为黑头鹰。” 红叶对夏侯宁的情况如此了解,秦逍并不诧异,颔首道:“他要派人行刺,必然是十分信得过的人,很可能就是安排黑头鹰出手。” “那又如何?”红叶道:“你初入四品境,如果夏侯宁真的安排黑头鹰出手行刺,你也根本不是敌手。” 秦逍想了一下,笑道:“其实我先前有过计划,赴宴之时,我坐在夏侯宁身边,一旦刺客出现,我便以保护夏侯宁为理由,挟持夏侯宁,而陈曦还在场,如此一来,可以化解刺客行刺。这个计划有七成的成功把握,不过正如姐姐所言,如此一来,实际上生死就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了。所以本来我还想今晚仔细想想,能不能有什么更好的应对之策。” “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什么样的策略都无用。”红叶简单明了:“你又如何能够保证事发之时,能够迅速控制夏侯宁?你是否知道,夏侯宁也是四品中天境,实力并不在你之下。” 秦逍诧异道:“他也是中天境?” “看来你对他还真是不了解。”红叶轻叹道:“夏侯宁对你了解很多,你对他了解很少,你竟然想出要挟持他自保的计划,我不知道该说你是太蠢还是太幼稚。” 秦逍苦笑道:“看来我真的很蠢,如果不是今晚姐姐过来提醒,明晚我可能真的无法活着走出三合楼。” “既然知道是陷阱,这次酒宴就没必要过去了。”红叶淡淡道:“你在刺史府,比在什么地方都安全。” 秦逍微一沉吟,才冷冷道:“如果你有强劲的敌手,最安全的办法,就是将他铲除。夏侯宁既然对我动了杀心,那就时刻会想着下手,这世上最麻烦的事情,就是被强劲的敌人盯住。” “你想杀他?”红叶有些意外。 秦逍淡淡一笑:“他既然想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 “你可知道他的出身?” “如果对付敌人的时候还要考虑他的背景出身,那么也就不存在改朝换代了。”秦逍平静道:“不过暂时还没有机会下手,我可以耐心等待。”凝视着红叶,轻声道:“不过明晚的酒宴,我突然想出了一个更好的应对办法。” 红叶很干脆问道:“什么办法?” “这个法子就要全靠姐姐帮忙。”秦逍微笑道:“你不帮忙,这个计划也就根本无法实施,说了等于白说。”叹了口气,道:“不过我估计你十有八九不会答应。” 红叶冷哼一声,道:“你还想在我面前使激将计?真是不自量力。”起身道:“我可不管你是什么计划,今晚过来提醒你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是死是活,你自己的造化。”并不废话,转身便走,这一次秦逍叫也叫不住,跟着走到门外,红叶已经不知踪迹。 秦逍想不到激将计对红叶没有任何作用,苦笑摇头,坐在桌边,寻思着明晚是否真要去赴宴,很快一团灰影飘进屋内,秦逍愕然间,红叶已经站在他面前,冷冷道:“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正文 第七七二章 千变万化 已是子夜时分,万籁俱静。 黑头鹰盘坐在房内,静心练气。 去年突破五品之后,这位年过半百的高手便感觉这一年来自己的修为似乎没有任何精进,他知道武道坎坷,想要再次进阶绝非易事,或许这一辈子都有可能停滞在五品不前,但始终没有进展,心中也确实有些着急。 能在这个年纪突破到五品,对大部分武者来说,可望而不可求,足以让无数人羡慕。 黑头鹰觉得自己不是天赋过人之辈,所以在武道之上一直都是勤奋有加。 夏侯宁决定明晚刺杀秦逍,虽然黑头鹰并不想做这样鬼鬼祟祟之事,但他也明白夏侯宁如果不是被逼得太狠,也不可能会使出这样的手段。 既然夏侯宁心意已决,于私而言,黑头鹰也确实想帮自己的土地一把,于公而言,夏侯宁是侯爷,自己这些年端的都是夏侯家的饭碗,也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出手击杀秦逍,黑头鹰自信满满。 明晚按照计划刺杀秦逍之后,自己迅速脱身,后面的事情,自然有夏侯宁处理。 虽然秦逍受圣人赏识,而且在杭州杀死一名大理寺官员不是什么小事,但他知道以夏侯宁的身份和实力,可以很轻松地处理好这件事情。 自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所以就算天下人都怀疑秦逍的死是安兴候幕后指使,但却没有人能够拿出证明证明这一点。 只要没有证据,那就无人动弹到安兴候一根毫毛。 白天时候,黑头鹰会一直跟随在夏侯宁身边护卫,到了晚上,另外三名四平侍卫就会埋伏在夏侯宁住处周围,确保夏侯宁的安全,而且宅邸四周的道路都被封住,四周也是守卫重重,黑头鹰对夏侯宁的安危还是十分放心。 夏侯宁对黑头鹰一直都很尊敬,或者说很客气,跟随夏侯宁这些年,夏侯宁也从无亏待他。 即使在这里暂住,夏侯宁还专门让人给黑头鹰腾了一间院子,这也让黑头鹰晚上可以安心练功。 听到院里传来脚步声,黑头鹰眉头一紧,很快就听到有人敲门。 他脸色一冷。 他沉默寡言,平日在夏侯宁身边也是极少开口,更不会与军中其他人说话,所以几乎与军中其他人没有任何交情,那位中郎将乔瑞昕虽然知道夏侯宁身边有这样一位古怪的老者,但对老者的深浅一无所知。 黑头鹰知道越是与人保持距离,就越让人弄不清楚自己的底细。 他很反感有人在自己练功的时候过来打扰,敲门声虽然很轻,却还是影响了黑头鹰的心情。 不过又想如果没有急事,其他人也不敢轻易过来打扰,或许是夏侯宁派人前来有事吩咐,当下起身过去,打开了门,却见到门外却正是夏侯宁,心情一松,立刻拱手道:“侯爷!” 夏侯宁只是微点一下头,径自走进屋里,黑头鹰不知夏侯宁深更半夜忽然过来做什么,寻思着肯定是与明晚的宴席有关系,犹豫一下,还是将门关上。 他刚转过身来,却感觉眼前一花,心知事情不妙,脚下一蹬,便要后退,可是对方的速度明显比自己快得多,要命的是黑头鹰根本没有防备夏侯宁会突然对自己下手。 他素来小心谨慎,与任何人接触,都会保持绝对的警戒之心,但面对夏侯宁,戒备之心自然消去。 不但因为他与夏侯宁的关系亲密,最要紧的是他对夏侯宁的实力十分清楚,以夏侯宁的武功修为,就算真的令人难以置信会对自己下手,也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如果哪天夏侯宁真的对自己起了杀心,那也决不会亲自动手,对此黑头鹰十分清楚。 所以夏侯宁此刻从背后突然出手,大出黑头鹰的意料之外,更让他惊骇的是,夏侯宁的出手速度之快,匪夷所思,绝不可能只是四品境界。 “噗!” 一把锋锐的利器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直接刺入了黑头鹰的喉咙,贯穿脖子,黑头鹰双目暴突,但在利刃刺入他喉咙的一刹那,却还是双掌奋力向对方拍出。 对方一击得手,在黑头鹰的双掌拍到之前,已经向后飘去。 黑头鹰想要喊出声,但喉咙被利刃刺穿,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但他此时却已经明白,眼前这人,绝不可能是夏侯宁。 他终日陪伴在夏侯宁身边,对夏侯宁的修为实在是太清楚,而眼前这人的修为绝不可能输于自己,正面对决自己都未必能胜过对方,如今对方假冒夏侯宁从背后突然出手,自然是一击必中。 对方出手果决狠辣,毫不留情。 他双掌拍出,却被对方轻易闪躲过去,被对方如此轻易偷袭得手,黑头鹰实在是心中不甘,猛地转过身,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低吼,右掌猛地拍在门上,“砰”的一声,那扇门已经直直飞出去,落在了院子里。 这时候后面那人已经再次欺身上前,一掌拍在了黑头鹰的后背,黑头鹰“噗”的一声,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往前踉跄走出两步,便向前一头栽倒在地上。 一切很快就变得平静异常。 只是那扇门飞出,却还是惊动了院外经过的一一队巡逻兵。 宅邸内守卫森严,有数队兵士来回巡逻。 巡逻兵士距离黑头鹰的院子并不远,听到院子里传来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地上,都是诧异,有人指向院子那边道:“那里有动静,要不要.....要不要过去看看?” 其他人都是不敢说话。 几人都知道,那院子里住着侯爷身边的怪老头,那老头阴气森森,一看就不是善茬,平日里这些侍卫看到黑头鹰都会绕着走。 眼下怪老头的院子里传来奇怪的声音,未免让人生疑。 “别怪了。”有人低声道:“咱们惹不起他,若是冒犯了,没有好果子吃。” 其他人也都是同样的心思,纷纷点头。 领队皱起眉头,虽然他也不喜欢那个怪老头,不过今晚如果没事还好,万一那院子里真发生什么,甚至有刺客潜入,自己却避而不查,时候肯定是连脑袋也保不住的。 他也不废话,冷声道:“跟我来!”领着手下几名兵士到了院外,犹豫一下,伸手推了推门,发现院门从里面拴着,只能敲了敲门。 院内没有任何反应。 “我们听到里面有声音,需不需要帮忙?”领队小心翼翼道。 院内还是没有反应。 领队隐隐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加大力气,又敲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身后有人忍不住道:“要不要从院墙翻进去瞧瞧?” 领队回头道:“你翻进去。” 那兵士尴尬一笑,往后缩了缩。 开玩笑,这院子里住着怪老头,没有得到怪老头的允许,翻墙进入他的院子,那不是自寻死路? 领队再次敲了敲门,院子依然没有声息,只能道:“我去禀报侯爷,你们在这里等着.....!”正要去禀报,却听到“嘎吱”一声,院门突然打开,一身灰褐色衣衫的怪老头站在门后,显得异常诡异。 这些兵士负责守卫这处宅邸,平日里自然也见过黑头鹰,衣衫打扮和平常并无区别,昏暗之中,见到怪老头的眼睛冷厉异常。 几人哪敢多看一眼,都是低下头,领队躬身道:“先生,刚才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们效劳的地方?” “我在练功。”怪老头低沉声音道。 “是是是!”领队忙道:“打扰先生了,实在对不住,先生千万别见怪。”回身道:“还不走。”又客客气气向怪老头行了一礼,这才迅速带人退了下去。 怪老头看着巡逻队离开,唇角才泛起一丝冷笑。 次日天还没有亮,安兴候夏侯宁便早早起身,他每天如此,天不亮便起床练功,如无特殊情况,几乎从不间断。 他虽然出身富贵,但在武道上的天赋却谈不上太高。 不过能在这个年纪突入四品中天境,对一般武者来说也算是成就不小。 但夏侯宁对此却是非常不满意。 他自认为是天之骄子,必须在任何方面都要超出其他人。 不过武道天赋从来不是想有就有,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勤学苦练,希望以努力来弥补在天赋上的不足。 知道早餐之时,夏侯宁才收功,等下人将早点送上来,夏侯宁察觉到有些不对,在杭州这些时日,夏侯宁通常都会让黑头鹰陪同自己一起用早餐,而且这个时候,黑头鹰也会很自觉地来到身边。 不过此时却并没有看到黑头鹰的身影。 他知道黑头鹰是一个极有规律的人,突然一反常态,显然不正常。 夏侯宁派了人过去请,今晚还要黑头鹰出手除掉自己极其厌恶的秦逍,可万不能出现任何岔子。 派去的人没有请来黑头鹰,却带来一张便条:“侯爷,这是在屋内桌上放的一张便笺,似乎是留给侯爷的。” 夏侯宁皱起眉头,接过便笺,上面干脆利落地写着几个字:“先行计划,适时出手,一击必中!”并没有留款,夏侯宁先是皱眉,但很快眉头就舒展开。 黑头鹰显然是有自己的计划,或许已经前往三合楼踩点埋伏,他对黑头鹰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只要黑头鹰认真去计划一件事情,那么必然万无一失。 夏侯宁放下便笺,拿起筷子,心情很愉快,今日的早点似乎比平常更有味道。  正文 第七七三章 赴宴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到了杭州,如果不品尝龙井虾仁,等于白来一趟,要品尝龙井虾仁,若是不到三合楼,等于没有尝到真正的龙井虾仁。 三合楼是杭州城有名的酒楼,而三合楼的东家,却正是杭州世家之首林家。 林家已经被安兴候摧毁,事发过后,三合楼其实也已经关门歇业。 不过侯爷一声吩咐,三合楼立刻开张,酒楼的厨子也都悉数返回。 华灯初上,杭州早就没有了从前的歌舞升平,甚至有些冷清,不过三合楼却是灯火辉煌,周围的街道,也都是重兵把守。 三合楼今晚只有一桌客人。 安兴候宴请大理寺秦少卿,酒楼从中午开始就认真准备,采买了最新鲜的食材,几名厨子也都是使出浑身解数,做出自己最擅长的菜肴。 请客的是安兴候,做差了可能人头不保,做好了却可能有赏赐。 秦逍来到三合楼的时候,中郎将乔瑞昕正在门前等候。 秦逍带来的人不多,只有数名随从,不过紫衣监的陈曦却是随同前来。 “秦大人!”乔瑞昕得到安兴候的嘱咐,今日要对这位秦少卿客客气气,虽然心里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但面子上却还是一脸笑容,拱手道:“侯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秦逍含笑还礼道:“本来是要早些过来,不过有一桩案子商议许久,所以耽搁了一些时候。” “不妨事。”乔瑞昕笑道:“侯爷说了,就算等到三更半夜,也要等着秦大人大驾光临。”扫了一眼,问道:“范刺史没有过来?”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夏侯宁下帖子,也没有邀请范阳,范阳岂会前来? 陈曦也是顾念秦逍安全,这才不请自来。 “没有得到侯爷的邀请,范大人不好意思。”秦逍微笑道:“要不将军派人去请?” 乔瑞昕也是一笑,道:“侯爷今日要与少卿商议要事,人多了反倒不好。”抬手道:“秦大人请!” 宴席安排在二楼,二楼中央,摆放着一张极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瓜果点心,安兴候的两名护卫守卫在入门处,见到乔瑞昕带人上来,也不多话。 秦逍和陈曦跟随乔瑞昕一同进了厅内,便见到一身便服的安兴候夏侯宁正站在窗边,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夏侯宁转过身来,面带微笑,道:“秦大人似乎很忙?” 秦逍这是第二次见到夏侯宁,他初入皇宫之时,在宫外见过夏侯宁一次。 “本来早就该去拜见侯爷。”秦逍拱手道:“可是一到杭州,琐事繁多,一直抽不出时间,侯爷千万别生气。” “你我到杭州,都是为朝廷办事。”夏侯宁淡淡一笑:“我又如何会怪你?”看向陈曦,点头道:“陈少监!” 陈曦也是躬身行礼,道:“见过侯爷,下官是不请自来,让侯爷见笑了。” 陈曦是宦官出身,但不在宫里当差,担任紫衣监少监,紫衣监直属于皇帝,虽然独立于朝堂各司衙门之外,但毕竟也是帝国的衙门,少监无品,却没有任何官员敢小觑。 他自称下官,也是因为夏侯宁有爵位在身。 “侯爷,这倒不是陈少监不请自来。”秦逍叹道:“前几日侯爷遇刺,刺客失手之后,潜入刺史府,意图行刺范大人,可见城中的乱党依然猖狂得很。少监担心我在赴宴的途中遭遇刺客,这才随同前来,说到底,还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 夏侯宁微笑道:“城中的乱党确实猖狂,陈少监想得周到。”抬手道:“坐下说话。” 秦逍等夏侯宁坐下之后,这才落座,陈曦也在秦逍身边坐了,夏侯宁向乔瑞昕一点头,乔瑞昕也在桌上坐了。 不过偌大的酒桌,却只坐着四个人,显得颇有些诡异。 “今日请你过来,想必你也清楚所为何事。”夏侯宁双手十指互扣,靠坐在椅子上,凝视秦逍道:“听说这几日秦大人已经为许多案子平反?” 秦逍道:“侯爷也知道,下官此行江南,其实是奉了皇命,前来江南巡案,只是没有想到会遇上江南叛乱。”顿了顿,才继续道:“好在苏州有公主坐镇,苏州之乱也算是平定。不过苏州钱家叛乱,势必涉及到江南世家,公主担心杭州世家之中也有潜伏的乱党,这才派下官前来杭州调查。好在侯爷雷厉风行,以雷霆手段震慑了杭州世家,让他们猝不及备,即使有反心,也无计可施。” 夏侯宁含笑道:“本侯也不瞒你,初到杭州,杭州那么多世家豪族,本侯根本无法判断谁是谁非,所以只能先抓后查。这其中有许多是遭受牵连,本侯心中也很清楚,本来还想着向朝廷奏禀,派出法司官员前来审查,谁知道秦大人及时赶到,这也让本侯心中很是欢喜。这几日你能够查清许多冤案,帮助他们平反,也正是本侯所愿。” 秦逍笑道:“原来如此。侯爷这样做,无可厚非,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杜绝世家作乱的可能,下官以为,这才是高明做法。” “乔将军,厨房的酒菜是否准备好?”夏侯宁向乔瑞昕问道。 乔瑞昕忙道:“侯爷有吩咐,今晚宴请秦少卿,韭菜要丰盛,必须做到琳琅满目。后厨一直都在准备,有几道费功夫,不过再有片刻,就可以送上来。” 夏侯宁笑道:“秦大人有所不知,本侯吃酒宴,不喜欢一道菜一道菜往上送,最喜欢所有酒菜同时送上来。”顿了顿,才道:“正好还有些时间,本侯倒是有些肺腑之言想与秦大人说说。”说到这里,向乔瑞昕瞥了一眼,乔瑞昕非常识趣,起身道:“侯爷,末将去后厨看看,催促他们快些上菜.....陈少监,这三合楼是杭州最好的酒楼,那些厨子的手艺不比宫里的御厨差,要不要一起去见识一些他们的厨艺?” 陈曦淡然一笑,便是傻子也能看出夏侯宁是要单独和秦逍说话。 “少监尽管去。”秦逍含笑道:“乔将军盛情邀请,总不能不给乔将军面子?” 陈曦也不多言,起身向夏侯宁一拱手,这才跟随乔瑞昕一起下去。 “侯爷让他们离开,自然是又不好当着他们面说的话。”秦逍等二人走后,开门见山道:“侯爷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 夏侯宁凝视秦逍道:“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秦少卿,你愿不愿意步步高升,这一辈都尽享荣华富贵?” “那是自然。”秦逍立刻笑道:“这是所有人梦寐以求之事,下官也是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夏侯宁点头道:“如此甚好。我知道你此番前来杭州,是受麝月指使,前来给本侯添乱.....!”还没说完,见秦逍似乎要说什么,抬手道:“你不用争辩,你是聪明人,否则本侯今晚也不会设宴请你过来。”顿了顿,才终于道:“听闻倾城当初前往西陵之时,与你有些渊源,倾城对你的恩惠一直都是记在心上。” 秦逍一怔,但立刻明白,夏侯宁口中的倾城,自然是夏侯倾城。 夏侯倾城在龟城面馆之时,遇到一些麻烦,幸亏秦逍出面,才帮她解了围,对秦逍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夏侯倾城却似乎很放在心上。 他其实知道,进京三人组之中,杜鸿盛被调去南疆柳州,韩雨农则是被调到裴孝恭麾下效命,唯独自己留在京都,而且被安排在兵部任职,这其中自然是夏侯倾城在背后帮忙。 “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夏侯小姐,所以多有冒犯。”秦逍道:“若有不当之处,侯爷还请包涵。” “没有的事。”夏侯宁微笑道:“非但没有冒犯,反倒是让我们夏侯家欠了你一份大人情。正因为当时你不知她的身份,才显得你为人仗义,乃是侠肝义胆之辈。” 秦逍苦笑道:“侯爷过誉了。” “后来留你在兵部当差,其实也是倾城向家父所求。”夏侯宁凝视着秦逍眼睛:“其实那时候开始,家父和我就已经将你当作了自己人。” 秦逍叹道:“可是在淮阳侯的事情上,下官多有得罪,当时下官也并不知道淮阳侯与青衣堂有关系。” “他是个愚蠢的人,上了麝月的当而不自知。”夏侯宁道:“在这件事情上,你非但没有过错,反而让他长了教训。他在京都吃喝玩乐,毫无长进,如今送到北疆锻炼,对他来说,不是坏事。家父在这件事情上,从未怪罪过你,我也同样如此。” 秦逍拱手道:“国相和侯爷如此宽宏大量,下官实在感动。” “我知道你在苏州和麝月共同进退,形势所迫,理所当然。”夏侯宁淡淡道:“不过你千万不要以为那位公主殿下是宅心仁厚之人,没有蛇蝎手段,她也不可能有今日的实力。如今她需要你帮她办事,或许对你许下了各种承诺,等到哪天你对她没有用处,你的下场将会变得十分凄惨。”盯着秦逍眼睛道:“相比你,我对她的了解要深得多,你在京都已经因为兵部和青衣堂的事情与她结怨,此人睚眦必报,只是暂时还没有到她报复的时机而已。” 秦逍皱眉道:“侯爷是说,公主会秋后算账?”  正文 第七七四章 筷子 夏侯宁淡然一笑,道:“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得罪过麝月之人,似乎没有谁有好下场。” 秦逍心下暗笑,寻思麝月最大的死对头就是你们夏侯家,莫非夏侯家也不会有好下场? “侯爷和下官说这些,不知是何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夏侯宁直视秦逍:“投靠我夏侯家,帮我控制江南,将麝月的势力从江南彻底清除。事成之后,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不但可以获得爵位,而且想要什么都可以。你现在只是大理寺少卿,如果你愿意,江南三州刺史你可以挑一个,江南锦绣之地,在这里租可以保证你荣华富贵。” 秦逍笑道:“侯爷真是慷慨。” “为夏侯家效力的人,夏侯家从不亏待。”夏侯宁目光锐利:“此番江南之乱,麝月即使保住江南,根基也已经动了,我也不瞒你,即使麝月安全回到京都,她在朝中的地位,再也无法和从前相比。” 秦逍“哦”了一声,道:“公主平定了苏州之乱,功劳卓著,圣人该当奖励,怎会不如从前?” 夏侯宁看着秦逍眼睛,似乎想要看穿秦逍的心思,好一阵子,才淡淡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下官没有侯爷想的那般聪明。”秦逍叹道:“下官虽然是朝廷的官员,但对朝中之事,知之甚少。” 夏侯宁淡淡一笑,道:“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麝月多年不离京城,此番从京都悄悄来到江南,原因只能是内库出现了问题。不过在江南这块地面上,没有江南七姓在背后搞鬼,想要盗窃内库,简直是异想天开,所以麝月下江南,只不过是上了江南世家的当,被江南世家引入陷阱。” 内库一案,十分隐秘,知道的人凤毛麟角,秦逍也不知道夏侯宁是因为身份缘故,所以消息灵通,还是真的被他推测出来。 “麝月前脚到江南,后脚江南便发生叛乱,那么江南世家引诱麝月到江南的目的,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挟持麝月,打出大唐的旗号。”夏侯宁缓缓道:“麝月是李唐血脉,所以这杆旗号很有用,至少在江南世家心里,竖起麝月的旗号,足以和朝廷抗衡。” 秦逍摇头道:“但是公主绝不会存有与朝廷为敌之心。” “她有没有这样的心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具有这样的影响力。”夏侯宁神情冷峻起来:“经此一事,圣人会如何看麝月?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圣人的位置,可是江南之乱后,圣人会意识到,麝月才是她最大的威胁。也许麝月永远都不会生出与圣人为敌之心,但她的存在,就是对圣人的威胁。” 秦逍脸色也冷峻下来。 “圣人既然知道身边有这样一个巨大的威胁,你觉得圣人会怎样做?”夏侯宁似笑非笑:“她们母女情深,圣人自然不会对麝月下狠手,可是麝月回京之后,还有没有离开宫门一步,这就是未知之数了。”目光变的阴沉起来:“将她囚禁在深宫之中,这已经是圣人对她最好的处置。秦逍,试问一名被软禁在深宫之内的大唐公主,还有什么样的实力来让你平步青云?” 秦逍面不改色,心下却是骇然。 他知道夏侯宁这番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所以麝月在朝中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弱,如果你追随麝月,只会误了你自己的前程。”夏侯宁目光犀利,一字一句道:“效忠于夏侯家的人,夏侯家不会亏待他,可是与夏侯家为敌,夏侯家也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秦逍苦笑道:“侯爷这是在威胁下官?” “本侯用不着去威胁任何人,只是告诉你事实。”夏侯宁握起拳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不需要什么威胁。你是聪明人,该如何抉择,我相信你应该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秦逍摇头道:“侯爷,下官吃的是朝廷的俸禄,只会效忠朝廷,效忠圣人,公主和夏侯家的纷争,下官是在没有资格卷入进去。下官只能恪尽职守,不敢有其他心思。” “所以你的回答是拒绝?”夏侯宁神色变得冷厉起来。 秦逍淡然一笑:“莫非下官置身事外也不可以?” “身在朝堂,你如何置身事外?”夏侯宁冷笑一声:“就像眼下杭州之事,你是要顺着麝月的意思继续与本侯为敌,还是跟随本侯大展拳脚?这难道还有第三条路可选?” 秦逍看着夏侯宁的眼睛,淡淡道:“我说过,我所能做的,只有恪尽职守。”眸中显出一丝寒意:“侯爷入城之后,逮捕多少人,我不必多说,可是你下令斩杀的一共是一百三十七人,这其中老弱妇孺占去一大半,其中死在侯爷刀下最小的孩子,只有三岁,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叛乱,却还是懵懂无知地倒在侯爷的屠刀下。” 夏侯宁脸上的寒意更浓。 “如果我要追随侯爷,继续在杭州兴起大狱,接下来还有多少无辜死在你的刀下?还有多少懵懂无知的孩子血溅刀下?”秦逍紧盯夏侯宁眼睛:“他们有什么罪?” 夏侯宁冷笑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要成就大事,又岂能在乎那些贱民的生死?” “好一个贱民。”秦逍怒极反笑:“侯爷可知道,我也是贱民出身,其实到现在,骨子里也还是贱民。侯爷不在乎贱民的生死,可是我在乎,因为在乎他们的生死,就是在乎自己的生死。” 夏侯宁盯着秦逍眼睛,许久之后,才微微点头道:“很好,本侯明白你的意思了。” “侯爷能明白,也很好。”秦逍淡淡道:“若有冒犯之处,还请侯爷见谅。” 夏侯宁唇角泛起笑意,声音平和:“人各有志,我不勉强。既然设宴,今晚你我还是把酒言欢,至少因为倾城之故,你与我们夏侯家不算是敌人。”向门外看了一眼,起身来,走到窗口边,单手背负身后,低头向街道望过去。 三合楼外围的几条街道都有兵士把守,闲杂人等无法过来,所以街道上空空荡荡。 夏侯宁对秦逍早就生出杀意,但他还是希望做最后一次争取,如果秦逍今晚能够被自己说服,投靠夏侯家,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今晚的刺杀计划可以取消。 但秦逍给了他确切的答案。 他知道秦逍和自己完全是不同道路上的两种人,这样的人如果继续留着,不但此番在杭州会继续给自己制造大麻烦,最要紧的是日后还会成为夏侯家的麻烦。 当秦逍给出答案的那一刻,夏侯宁就已经下定决心,让秦逍今晚血溅三合楼。 他现在只是好奇,黑头鹰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黑头鹰一大早就消失,留下便笺,告知会安排今晚的行刺计划,对黑头鹰的实力和智慧,夏侯宁完全信任,既然黑头鹰已经做了准备,那么秦逍今晚肯定是无法活着离开三合楼。 他相信黑头鹰刺客已经埋伏在三合楼之内,不过到底藏身何处,他自己也无法确定。 “侯爷,酒菜已经备好,是否可以上菜?”听到脚步声响,夏侯宁回过头,只见陈曦和乔瑞昕从门外进来,这才回到桌边坐下,含笑道:“可以上菜了。”向秦逍道:“三合楼的龙井虾仁,名满天下,你今晚可要好好尝尝。” 最后的晚餐,多吃两口,也不至于做个饿死鬼。 乔瑞昕这才向门外候着的酒楼掌柜道:“上菜!” 掌柜的不敢怠慢,大声唱道:“上菜啰!” 很快店内的伙计已经端着菜肴在楼梯排成长蛇般等候,掌柜的招手示意,第一名伙计率先端着造型考究的菜肴进了屋内,掌柜的唱道:“第一道菜,桂花鲜栗羹!” 伙计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菜肴送上桌子,按照事先准备好的位置上放下。 “第二道菜,八宝豆腐!” 随着唱号声,第二名伙计端着八宝豆腐进来。 这唱菜是大酒楼的特色,三合楼但凡有贵客用餐,便会有专人负责报菜号,掌柜的自然很少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来了达官贵人,酒楼掌柜便会亲自报菜。 “第三道菜,西湖醋鱼!” “第四道菜,斩鱼圆!” 一道菜一道菜上来,片刻之间,桌上已经摆了十几盘菜肴。 “龙井虾仁是三合楼的压轴大菜。”乔瑞昕笑道:“今晚备了十八道菜,龙井虾仁就在十八位。” 掌柜的又唱号道:“第十一道菜,叫花童子鸡!” 唱号声中,伙计端着大盘叫花童子鸡进了屋,低头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将菜肴放在桌上,童子鸡色泽金黄,香味扑鼻,而且造型十分别致,那伙计站在乔瑞昕身边,乔瑞昕看着美味佳肴,倒也是食欲大振,笑道:“秦大人,今晚托你的福,侯爷设宴,本将也.....!”还没说完,却看到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只筷子竟然匪夷所思地突然升起来,正不知怎么回事,却见从自己旁边一只手探出,那只手食指弹在升起的筷子上,筷子瞬间如同利箭一般,暴射而出。 筷子如同闪电一般,在场包括陈曦在内,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噗!” 筷子犀利无匹,竟然是爆射向安兴候夏侯宁,夏侯宁侧脸对着这边,根本没有丝毫察觉,等到感觉耳边似乎有劲风袭来,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筷子直直从他太阳穴刺入,穿透整个脑袋,带着脑浆子,从另一边射出。 筷子穿透夏侯宁的脑袋,夏侯宁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没有变化。  正文 第七七五章 黄雀 在场众人在这一刹那都是呆住,便是秦逍也是目瞪口呆。 出手的自然是站在乔瑞昕身边的那名店伙计,他进来之后,一直低着头,也无人去注意他,只是被他端着的那份色泽金黄的童子鸡吸引注意。 这人骤然出手,不但迅速,而且狠厉。 众人一呆之间,那伙计却已经身形闪动,如同鬼魅般向窗口掠过去。 “哪里走!” 陈曦毕竟不是一般人,一怔之间,瞥见伙计身影欲走,厉喝一声,足下一蹬,整个人已经跃起,落脚在桌上,借力向那伙计直飞过去。 守卫在门外的两名贴身护卫也已经察觉屋里不对劲,一起冲进来,正好看到夏侯宁的身体向左歪倒过去,这时候才“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一时却还没有死透,身体兀自在抽动,从太阳穴-里依然有脑浆子向外流出。 两名侍卫冲过来,只看了一眼,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知道,侯爷是活不成了。 那伙计此刻已经从窗口跃出,身形如魅,自二楼跳下,轻飘飘地落在了街道上,酒楼正门倒也有几名兵士在守卫,忽然看到从上面落下一个人来,都是有些惊讶,却见到那身影落在接到之后,竟是头也不回,迅速向酒楼对面的昏暗巷子跑过去。 守卫顿时觉得不对,那身影还没有跑进巷内,又一道身影从天而降,落在街上,大喝道:“有刺客,抓住刺客!”迅速向那身影追过去,守卫们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跟着陈曦一起追了过去。 夏侯宁手下那两名侍卫见得侯爷被杀,不但震惊,更是魂飞魄散。 二人都是夏侯家花重金聘请的四品武者,此行随同夏侯宁前来江南,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保证侯爷的绝对安全。 可侯爷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刺杀。 两名侍卫都清楚,没有保护好侯爷的周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国相固然不会放过凶手,但也绝不会绕过自己。 以夏侯家的实力,要惩处两名侍卫,就像捻死两只臭虫。 他们知道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就是抓住凶手。 所以二人根本没有任何犹豫,在陈曦从窗口跳下去的时候,也都飞身冲过去,先后从窗口跃下。 屋内一时间死寂一片。 门外的酒楼掌柜和伙计们都已经是浑身发软,伙计们如铜雕像一般,不敢动弹,酒楼掌柜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瘫坐了下去,脸色惨白,冷汗直冒,瞳孔收缩,脑中一片空白。 秦逍和乔瑞昕也都像石雕一样坐着,一脸震惊。 片刻之后,秦逍才缓缓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夏侯宁身边,看着斜躺在地上的夏侯宁,发现夏侯宁竟然还没有死透,身体依然还在轻轻抽动,但脑袋下面,却已经被血液脑浆染红一片。 夏侯宁双眸之内的光亮已经散去,黯淡无神。 秦逍呆呆看着夏侯宁,脑中却也是一片混乱。 因为今晚的事情发展,已经完全超出了秦逍的预期,让他也是猝不及备。 秦逍知道,刺客并不是自己安排。 昨夜和红叶一番商议,确信今晚的酒宴一定是陷阱,以夏侯宁的性情和胆量,趁今晚酒宴除掉一名不听话甚至与自己为敌的大理寺官员,对他来说其实算不得什么惊天之事。 而且分析红叶提供的情报,秦逍和红叶也都相信出手实施刺杀行动的很可能便是夏侯宁贴身高手黑头鹰。 刺杀大理寺官员所需要的刺客,不但要身手了得,拥有一击致命的实力,而且还需要绝对的忠诚。 而黑头鹰具备这两点,自然是最佳人选。 夏侯宁设下陷阱,秦逍自然是心知肚明。 红叶的出现,让秦逍立时便有了妥善的应对之策。 要让夏侯宁此次的计划落空,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从根源上切断行刺可能,而负责执行这次行动的黑头鹰,便是这次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秦逍很清楚,只要解决了黑头鹰,夏侯宁仓促之下,根本无法找到其他可以替代的刺客,那么这次行刺计划就不得不取消。 秦逍自问还没有解决黑头鹰的实力,但红叶却具备这样的身手。 红叶有出类拔萃的易容术,千变万化,而且修为绝不输于黑头鹰,既然能够悄无声息潜入刺史府,那么潜入夏侯宁的住处,其实也不算太难的事情。 按照秦逍的计划,红叶可以假扮成夏侯宁的模样,让黑头鹰失去防范。 毕竟在夏侯宁居住之所,黑头鹰发现夏侯宁出现在自己眼前,绝不可能会怀疑到是其他人假扮。 如果正面对决,黑头鹰即使武功逊于红叶,但红叶想要迅速将其解决,那也是绝无可能,只有在黑头鹰没有任何防范之心的情况下,红叶突然出手,才有可能一击致命。 红叶只要能够除掉黑头鹰,让他从这世界彻底消失,那么夏侯宁就没了行刺的工具,行刺计划自然无法进行。 对于夏侯宁本身,秦逍虽然也动了杀心,但却知道如今还不是动手的时机。 夏侯宁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如果在杭州出现意外,那就是震惊朝野的事情,也必然会让朝廷出现滔天巨浪。 他知道国相对夏侯宁寄予厚望,甚至将夏侯家的未来都放在了这位安兴候的身上,所以一旦夏侯宁在杭州出事,对夏侯家将是沉重的打击,可也正因如此,夏侯家的反扑也必将凶猛至极。 夏侯家毕竟是权倾朝野的力量,如果真要集中力量去做某件事情,当今世上恐怕还没有几个人能阻拦。 而夏侯宁同样是圣人的内侄,有人敢行刺夏侯宁,就是在当今圣上头上动土,于公于私,圣人都会龙颜大怒。 一旦圣人和国相都要揪出幕后真凶,其爆发出来的恐怖力量足可以让任何人心惊胆战。 夏侯宁今晚欲杀秦逍,一旦得手,天下人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夏侯宁,同样的道理,在今晚的酒宴上,如果夏侯宁被杀,那么秦逍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毕竟二人在杭州已经是针锋相对,人尽皆知。 夏侯宁杀了秦逍,没有谁敢去追究夏侯家的责任,可是秦逍如果真的策划行刺夏侯宁,国相必然会利用手头上一切的力量来调查真相,秦逍自问以当前自己的实力,那是根本无法与夏侯家相抗。 他不是莽夫。 所以他心里即使对夏侯宁起了杀心,但这种时候将之杀死,无疑是惹祸上身。 秦逍与夏侯宁在杭州争锋的目的,一来确实是因为瞧不惯夏侯宁滥杀无辜的狠辣行径,另一个缘故,则是希望以此来获得麝月更大的支持,对秦逍来说,混迹于朝堂的最终目的,就是募练出一支新军,用以收复西陵,亲手将李陀斩杀于刀下。 在这样的目标下,他可以无情地斩断道路上的荆棘,同时也会适当地做出忍耐,不会鲁莽行事。 为此在昨晚的计划之中,特意让红叶假冒黑头鹰留下一道便笺,那道便笺,其实也是用以试探。 虽然秦逍和红叶都判断夏侯宁可能是让黑头鹰出手行刺,但这依然只是揣测,并不能完全确定,也许夏侯宁出人意料安排了其他的刺客也未可知。 所以那道便笺也就至关重要。 如果负责行动的确实是黑头鹰,那么夏侯宁看过那道便笺,便只以为黑头鹰果真是自行埋伏,但是如果刺杀计划中负责行动的人不是黑头鹰,黑头鹰却留下那道便笺,必然会让夏侯宁起疑心,也就会猜到刺杀计划之中出现了眼中的问题,如此一来,今晚的行刺计划很可能会取消。 事实上夏侯宁看过那道便笺之后,一切顺利,并没有出现变动,这也就让秦逍这边确定了黑头鹰确实是负责行动的刺客。 而黑头鹰已死,秦逍今晚前来赴约,行刺计划也就无法实施,秦逍自然可以毫发无损地安然返回,完美化解了夏侯宁这次计划。 在秦逍和红叶的计划之中,自然不可能设计要将夏侯宁杀死在三合楼。 所以当那名店伙计出手行刺之时,也是完全出乎秦逍的预料。 夏侯宁苦心设计,要在今晚酒宴刺杀自己,可到头来却反被刺客所杀。 这让秦逍只感觉匪夷所思。 刺客的出手干脆利落,那一手以筷子杀人的功夫,也绝不是一般的刺客能够做到,至少能够让桌上的筷子没有接触到任何物件之时,竟然能够自行升起,秦逍知道这只能是以内力催动所致。 隔空控物,这当然需要极深厚的内力。 秦逍这时候已经明白,夏侯宁计划在今晚杀死自己,可是却另有人要趁今晚酒宴刺杀夏侯宁,螳螂捕蝉之时,却不知黄雀在其身后。 乔瑞昕脸色惨白一片,身体僵硬,慢慢站起来,机械般走过来,看着夏侯宁躺在血泊中,不敢置信。 夏侯宁的身体也终于不再抽动,秦逍抬起头,盯着乔瑞昕,神色冷峻:“侯爷死了。乔将军,你还在等什么?还不下令兵马围住三合楼?” ------- 正文 第七七六章 难辞其咎 乔瑞昕是中郎将,地位其实并不比大理寺少卿低,但此刻秦逍一声吩咐,心中惶恐的乔瑞昕回过神来,迅速冲到楼梯边,大声道:“来人,快来人!” 酒楼周围都有兵士守卫,正门前的守兵跟随陈曦去追捕刺客,但还是有不少兵士留守在酒楼周围,听得乔瑞昕的叫喊声,很快便有十数名兵士冲到楼上来。 “赶紧.....赶紧将酒楼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乔瑞昕脑中一片混乱,厉声吩咐道:“快.....快去请郎中,快快快......!” 他知道安兴候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可这时候总要做些什么。 秦逍蹲在夏侯宁身边,看着夏侯宁脑袋上的伤口,太阳穴有一处血洞,那只筷子比利箭还要犀利,完全贯穿了夏侯宁的脑袋。 他知道筷子本身并不锐利,能够贯穿脑袋,完全是因为内力所致。 脑中回想着方才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刺客从出手到逃离,一气呵成,可以断定,对方对今晚的行刺计划是经过了仔细的部署,逃跑的路线事先也一定做了仔细的规划。 那人出手的内力固然浑厚,其准头也是相当惊人。 刺客当时站在乔瑞昕身边,而乔瑞昕坐在夏侯宁的右手边,夏侯宁当时微微偏头看着秦逍,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脑侧也就朝向了刺客,这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刺客却抓住了这一瞬即逝的机会出手,其对时机的把握,实在是了得。 不过秦逍也明白,刺客的身手着实了得,而且绝不在陈曦之下,即使没有这样的机会,他依然可以找到其他的机会出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夏侯宁被那名刺客靠近,就注定必死无疑。 夏侯宁的眼睛睁着,显然至死也不明白,今晚本是自己设下的陷阱,可最终死在陷阱内的怎会是猎人? 他当然死不瞑目。 秦逍脑中飞转,判断刺客的来历。 他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王母会。 不过据他所知,王母会之中真正的武道高手其实凤毛麟角,最要紧的是,相比起夏侯宁,王母会对自己的恨意只怕超过夏侯宁,王母会如果今晚要行刺,首当其冲的也该是冲着自己来,却为何没有对自己下手,反倒是先对夏侯宁出手? 刺客当然不可能是认错了人。 这样的刺杀行动,刺客在没有确定目标之前,那是绝不可能轻易出手,所以完全可以肯定,刺客的目标就是夏侯宁。 起身走到窗口边,俯瞰下去,附近封锁道路的神策军已经迅速向酒楼这边集结,楼下的街道上,如狼群般的神策军官兵正迅速将三合楼围困起来。 秦逍神情冷峻。 夏侯宁虽然与他是不同道路上的两个人,双方甚至都对对方存有杀心,但夏侯宁今晚遇刺身亡,秦逍心中却没有欢喜之心,因为他很清楚,堂堂国相之子死在杭州,接下来无论在朝堂还是杭州,必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寄以厚望的长子被刺杀,国相岂会善罢甘休? 乔瑞昕再次回到夏侯宁尸体边上,怔怔看了片刻,终于抬起头,看向秦逍,问道:“秦.....秦大人,咱们该怎么办?” “乔将军,今晚的守卫,都是你负责安排?”秦逍回转身来,目光锐利,盯住乔瑞昕。 乔瑞昕心下一沉,急道:“秦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周围的守卫确实.....确实是我安排,可是......!” “可是刺客却轻而易举地来到酒楼行刺。”秦逍冷冷道:“刺杀侯爷之后,刺客甚至轻易逃脱,这就是乔将军负责的守卫?” 乔瑞昕额头冷汗直冒。 夏侯宁被刺,他心知自己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心头本就慌乱一片,此时秦逍这两句话一说,乔瑞昕更是觉得后背发凉。 “让人保护这间屋,暂时不许任何人进入。”秦逍吩咐道:“你派人去刺史府,赶紧请刺史大人过来。侯爷被刺,定然是叛党所为,他们胆大包天,接下来在城中还有没有别的动作?我们必须立刻商议,做好应对的准备。”走出屋,看到瘫坐在地上一脸呆滞的酒楼掌柜,回头看了乔瑞昕一眼,道:“乔将军,让人将他带到隔壁屋内,我要讯问。” 乔瑞昕是武将,让他带人冲杀,那自然是一往无前,可如今是刺杀大案,他对侦缉之事毫无所长,而秦逍是大理寺少卿,不管秦逍是否擅长侦缉,但职位摆在那里,自然只能依从秦逍的吩咐。 酒楼掌柜是被两名兵士拖进隔壁的屋子,乔瑞昕安排秦逍吩咐的事情之后,也进了屋内。 虽然审讯肯定是由这位大理寺少卿来负责,但乔瑞昕对秦逍本身也不存在信任,唯恐秦逍单独审讯之后,会故意隐瞒一些口供,便也在旁听讯。 “姓名!” 秦逍坐在椅子上,盯着酒楼掌柜,神情冷厉。 此时秦逍还真是存了要追查真凶之心。 夏侯宁被刺,自己已经成为嫌疑人,所以早些查到幕后真凶,自己也能够摆脱嫌疑。 “小人.....小人周弘!”酒楼掌柜几乎是趴在地上,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往地上落,脸上惨败无人色,声音虚软。 秦逍冷声道:“刚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你手下的伙计刺杀了侯爷,刺客是受了谁的指使?那刺客又是什么来头?” “大人,小人.....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他是刺客......!”周弘带着哭腔道:“小人只知道他姓王,他说别人都叫他王五,说话带着外地口音,不是杭州本地人,除此之外,小人.....小人便不知道其他的了。” “砰!” 乔瑞昕一拳砸在身边的桌上,怒道:“你想死还不容易?老子一刀就可以劈了你。到现在还不老实交代,刺杀侯爷,你一家老小还能活命?老实交代,或许还能留个把活命,再拒不交代,老子请朝廷将你的五族全都诛了。” “将军,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周弘当然清楚一旦被冠上刺杀侯爷的罪名,诛连五族绝不是开玩笑,连连叩首:“小人不敢欺瞒大人们,小人.....小人没那个胆子......!” 秦逍沉声道:“你如实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店里的伙计,你怎能不知道来历?” 周弘抬起头,一脸惊恐,却还是解释道:“大人,三合楼的东家是林氏,小人只是林家雇佣的掌柜,帮林家打理酒楼的生意。侯爷.....侯爷入城之后,林家因为叛乱被抓,林家名下的商铺店铺大部分都被查封,三合楼也被贴了封条,从那时候开始,酒楼就闭门歇业,没有继续经营。” 秦逍看向乔瑞昕,乔瑞昕只能道:“不错,林家被抄后,三合楼也被封了。” “你继续说。”秦逍向周弘示意道。 周弘继续道:“酒楼一封,厨子伙计全都被遣散。昨天晚上,侯爷派人吩咐小人张罗一下,今晚要在三合楼设宴待客。侯爷的吩咐,小人哪敢怠慢,立刻将先前的几名大厨请了回来,其实.....其实他们一开始都不敢回来,是小人再三苦求,他们也害怕侯爷发怒,这才回来做事。” “乔将军,可是今早才派人让三合楼开门?”秦逍向乔瑞昕问道。 乔瑞昕点头道:“侯爷昨日决定要宴请秦大人之后,我便立刻派人找到三合楼掌柜,让他们准备好今晚的宴席。” 秦逍点点头,周弘小心翼翼道:“来人当时就有嘱咐,今晚宴席上,酒菜要全都备好之后,一起送上来,上菜之间不可有间隔。侯爷的吩咐,小人当然要照办。”说到这里,向乔瑞昕看了一眼,见乔瑞昕一双眼睛如刀子般看着自己,心下一晃,低头继续道:“三合楼最讲究的便是十八宴,加起来一共十八道菜,侯爷设宴,小人自然要用最好的十八宴,但要上十八道菜,便要十八名上菜的伙计.......!” “你刚才说店里的伙计都被遣散?” “是是。”周弘忙道:“酒楼被封,厨子被遣散,店里的伙计也都被遣散。临时开门,要将那些伙计一个个找回来,时间上也来不及,而且....而且林家是叛党,三合楼是林家的产业,就算去找他们,他们怕遭受......遭受牵连,也未必敢回来。小人没办法,想着也只有今晚一次酒宴,临时找一些人过来就好,所以就在这附近的街上临时找了一些人过来,只用伺候一顿饭,每人可以拿二钱银子的工钱.....!” 秦逍皱眉道:“如此说来,今晚上菜的这些人,并不是酒楼原来的伙计,而是你临时凑过来的人?你对他们的底细根本不清楚?” 周弘后背也是冷汗直冒,低头道:“是。那.....那刺客也是临时找过来,他.....他说自己叫王五,从北方流落过来,以前也在酒楼做过跑堂,我看他为人挺憨厚,就.....就.....!” 秦逍神色冷峻,问乔瑞昕道:“乔将军,侯爷可知此事?” “什.....什么事?” “侯爷可知道今晚酒楼的伙计是临时找过来?” “这个......!”乔瑞昕硬着头皮道:“这点小事,侯爷又怎会关心。” 秦逍淡淡道:“那么乔将军事先可知道?” “我.....我也不知。”乔瑞昕只能道:“我令人吩咐酒楼备宴,侯爷的喜好,也事先派人告知,到底怎么做,那自然就是酒楼自己的事情。” 秦逍叹道:“乔将军和侯爷都不知道酒楼伙计是临时找过来,所以自然不会去调查这些人的底细,这才让刺客趁虚而入。乔将军,你负责今晚的安全,却出现如此大的疏忽,让刺客混入进来,侯爷被害,你是难辞其咎。” 正文 第七七七章 北方酒客 乔瑞昕苦笑道:“我确实有罪,罪责难逃。但眼下我们要做的是追拿刺客,秦大人,找不到刺客,你我都是逃不脱干系。” “王五这个名字自然是编造的。”秦逍叹道:“大街小巷,叫王五的人多如牛毛,从名字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线索。”想了一下,才向掌柜问道:“那人长得什么样子,你可记得?” “他有五十多岁了。”掌柜回忆道:“皮肤很好,而且很粗糙,样貌很普通,而且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修边幅,很是邋遢。他说是北方人,那不会有假,看他的皮肤,应该是时常经受风沙......,对了,这人很爱饮酒,他被招进来之后,看到厨房里有酒,就一个人拿了一坛,蹲在墙角喝酒,只眨眼功夫一坛酒就被他饮得干干净净。这酒楼反正也经营不下去,有不少藏酒,他既然愿意喝,也没人去管他。” 秦逍问道:“身上可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 “也没什么特别。”掌柜的苦笑道:“小人以为这帮人也就在酒楼干一天,今晚宴席散了,他们也就都走了,所以没有太在意。而且小人这一天都很忙,刺.....刺客从头到尾也没说几句话,而且说话含糊不清,连舌头都捋不顺,小人只依稀听出他不是江南口音,他说是从北方来的,小人也没多问到底从哪里来。”顿了顿,想到什么,道:“不过这人似乎很懂酒,厨房酒窖里有许多藏酒,他喝的两坛酒,都是酒窖里最好的酒,他只用鼻子闻一闻,就知道酒的好坏。” 乔瑞昕皱眉道:“北方人大多爱饮酒,经常饮酒的人,闻一闻确实能分辨出酒的好坏,这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顿了一下,才问道:“那人的样貌你能不能画出来?” 周弘忙摇头道:“小人识得几个字,让小人写几笔字可以,可是从无学过作画,那是万万画不出来的。” “乔将军这个主意不错。”秦逍道:“既然能记得刺客的样貌,可以画出来,哪怕画不出完全相似,但有个大概的模样,也可以全城张贴,下令通缉。” “我正是这个意思。”乔瑞昕的提议的到秦逍赞赏,却是让乔瑞昕精神一振:“秦大人,城中有不少技艺精湛的画师,我让人找几名画师过来,按照描述,将画像画出来,尔后让他看看那副画像最酷似,再选出来作为通缉令的画像。” 秦逍点头道:“如此甚好。” 忽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又听到有人叫道:“中郎将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乔瑞昕立刻起身,出了门,却见到是夏侯宁身边的那两名贴身侍卫。 这两名侍卫本来跟随陈曦一同出去追拿刺客,见到这二人,乔瑞昕急忙问道:“可抓到刺客了?”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都是摇头,一人道:“我们一直追拿,一开始还能看到陈少监的身影,可是追出两条街,他们越走越远,刺客和陈少监的身影都已经消失。我们带人在周围几条街都找寻了一遍,没有看到他们的影子。” “陈少监单独去追刺客?”秦逍此时也过来。 侍卫点头道:“陈少监身手了得,不过那刺客的武功也极是厉害,我们跟不上他们......!”脸上有几分懊恼之色。 秦逍顿时为陈曦担心起来。 他其实也明白,刺客当着陈曦的面杀了夏侯宁,身为紫衣监少监,职责所在陈曦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刺客逃离,如果置身事外,国相反倒会因此而埋怨紫衣监。 紫衣监里所有的人,说到底都只是圣人的奴才。 如果圣人因为陈曦没有及时追拿刺客而震怒,必然会波及到紫衣监,陈曦为了保护上面,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追拿,至少这样一来,紫衣监已经尽力,国相到时候也不好再责难紫衣监。 但秦逍却知道,那刺客的身手绝不在陈曦之下,如果人多势众,那刺客自然不会纠缠,可是后面这些人跟丢,陈曦独自面对那刺客,处境却已经很是凶险。 不过这杭州城偌大无比,陈曦和刺客都是身手敏捷,这小半天的功夫,只怕早就远离了三合楼附近,身在何处,一时还真是难以找寻。 但想到陈曦精明过人,追拿刺客自然是要做出样子,但他肯定也知道自己不是刺客敌手,落单之后,可能就会故意耽搁一会儿再跑回来,如此也就尽了职责。 又听到马斯声响起,没过多久,楼下传来一阵杂乱之声,楼梯很快也响起“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就听到刺史范阳的声音传过来:“侯爷在哪里?现在情况如何?” 三合楼在城中繁华之处,距离刺史府衙门其实也不算很远,事发过后,秦逍让乔瑞昕赶紧派人去通知,毕竟在杭州的地面上发生如此惊天之事,身为杭州刺史,范阳是必须要出面。 “大人!”见到范阳出现,秦逍率先拱手行礼,乔瑞昕犹豫一下,也是拱手。 范阳身后,别驾赵清和大理寺寺丞费辛紧随其后,杭州知府毛易之也是一同前来,后面更是跟着一大群刺史府的兵士。 范阳老成持重,接到夏侯宁被刺的消息,自然是大惊失色,不过派去的人却没有告知夏侯宁是死是活。 而范阳虽然震惊,但却也是老谋深算,却也提防这是夏侯宁故意设下的圈套,就是想着将自己骗过来,所以人虽然来了,却还是带来了大批的兵马。 “侯爷如何?”范阳看到秦逍一脸凝重,便知道夏侯宁却是被刺杀,而且情况肯定不妙。 “侯爷已经身亡。”秦逍面色凝重道:“陈少监已经去追拿刺客,暂时还不知情况如何。” 范阳心下骇然。 虽然范阳一干人对夏侯宁十分痛恨,而且带着深深的敌意,可是夏侯宁就这样死了,众人非但没有丝毫的兴奋或者幸灾乐祸,心头反倒是笼罩着一片阴云。 国相之子在杭州遇刺身亡,夏侯家当然不会无动于衷,一旦出手,杭州会有很多人为夏侯宁陪葬。 范阳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如此发展,他确实希望夏侯宁带着神策军从江南滚出去,可却绝对不愿意看到夏侯宁死在杭州。 众人见到夏侯宁的尸首时,默默无言,都是脸色沉重。 毛易之身为杭州知府,断过不少案子,许多大案虽然由手下的捕快们去侦缉,但一些特别的大案,毛易之也会亲自到场,总体而言,也算是在侦缉方面有些作为的官员。 毕竟江南三州是麝月的地盘,她可不愿意看到一些重要的官位坐着无能之辈。 他蹲在夏侯宁身边,小心翼翼地观察了片刻,这才起身向范阳道:“大人,刺客出手极其凶狠,那是铁了心要置侯爷于死地,而且出手一击致命,手段极其了得。” “秦少卿,到底是怎么回事?”范阳脸色有些发青:“老夫过来的时候,酒楼附近都有守卫,刺客是如何进来?听说刺客只有一个人,这里里外外有上百之众,刺客怎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刺杀了侯爷?” 秦逍拱手道:“下官确实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今晚侯爷设宴,下官以为是万无一失,谁知道......!”长叹一声,无尽唏嘘。 乔瑞昕神色却是难看又尴尬。 “乔将军,是你负责安排守卫?”范阳冷着脸,盯着乔瑞昕道。 乔瑞昕此刻却陡然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危机。 他并没有忘记,就在几天前,自己可是带着官兵直接闯进了刺史府,如果不是陈曦出面化解,神策军的人早就将刺史府搜了个底朝天,不说其他,仅这件事情,就已经让乔瑞昕与刺史府结怨。 夏侯宁一死,神策军没有了安兴候这杆旗号,自然无法再嚣张跋扈,毕竟此前如果犯下什么事,有侯爷在上面顶着,可是现在要是搞出什么事,秦逍这帮人立刻抓住把柄,绝不会手软。 范阳和秦逍会不会趁机将责任往自己头上扣? 乔瑞昕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刚刚秦大人已经审讯过酒楼掌柜,刺客是酒楼临时招募的伙计,他以为这些伙计只在这里一天,所以对他们的身份并无详细调查。” “调查他们的底细,应该是乔将军的职责吧?”费辛淡淡道:“乔将军知道侯爷和少卿今晚会在这里用宴,又负责今晚的护卫,调查酒楼所有人的底细,不是你分内之事?酒楼掌柜将刺客引进酒楼,自然是罪责难逃,可是乔将军大意疏忽,导致刺客潜藏在酒楼而没有被发现,这是你难以推卸的责任。” 毛易之也道:“秦少卿今晚是前来赴宴,是受侯爷邀请的客人,对酒楼之内的情况不了解,这是理所当然之事。下官斗胆认为,虽然秦少卿今晚也在场,但侯爷遇害,少卿大人当然没有任何责任。下官虽然身份卑微,但杭州地面上发生的案子,下官是有权也有责任记录在册,也要上呈京都法司衙门,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要详细记录。” 他话声刚落,就听楼下出传来一个声音:“不好了,不好了......!” ------------------------------------------------ ps:公众号【锦衣沙漠】每天都有好东西更新,大家可以关注一下,非常值得关注! 正文 第七七八章 道姑 楼下突然传来的叫声,让楼上众人都是心下一凛。 秦逍身法轻快,已经冲到窗口边,俯瞰下去,却见到街道上一群兵士围拢成一圈,也不犹豫,从窗口跃了下去。 这二楼算不得高,秦逍轻盈落在街道上,见那些兵士聚集的地方离斜对面巷口不远,快步过去,沉声问道:“发生何事?” 兵士们见秦逍过来,纷纷闪开一条路,秦逍上前去,只看一眼,脸色便即大变。 只见一人躺在地上,已经是一动不动,却正是紫衣监少监陈曦。 他抢上前去,蹲在陈曦身边,惊声道:“少监,陈少监!”却见到陈曦双目紧闭,牙关紧咬,脸色惨白无血色,气息也是虚弱得很,嘴角边有已经凝住的血迹,但身上却并无其他伤痕。。 “快抬他回屋。”秦逍立刻吩咐,心中却是震惊不已。 几名兵士小心翼翼将陈曦抬回酒楼大堂,有人迅速将两张酒桌拼在一起,收拾干净,将陈曦抬放到桌上,这时候范阳等人也已经从楼上下来,看到陈曦躺在桌上一动不动,都是大惊失色。 “到底怎么回事?”范阳脸色骇然:“陈少监他.....!” 一名兵士拱手禀道:“大人,我们看到这位大人从斜对面的巷子里走出来,摇摇晃晃,像.....像喝醉了酒,他似乎想抬手向我们招呼,可是刚抬起来,就摔倒在地.....!”看了一动不动的陈曦一眼,继续道:“我们上前去,发现这位大人嘴角带血,已经睁不开眼睛,这才出声叫喊.....!” 秦逍神情凝重。 他先前就担心陈曦孤身追拿刺客,唯恐有失,不过想到陈曦江湖经验十足,真有发现不对,应该可以从容脱身。 但刺客显然比自己想的还要机敏凶狠。 陈曦修为不弱,至少也是五品境界,眼下却人事不知,那刺客的身手,着实恐怖。 他小心翼翼略做检查,才向范阳道:“大人,陈少监应该是被刺客重伤,外面看不出伤痕,自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环顾一圈,见周围众人都是脸显惊色,立刻道:“赶紧派人找郎中过来。” 陈曦被伤,秦逍也不知道普通的大夫是否能够救治,但也不能睁眼看着什么都不做。 恰在此时,外面已经几人进来,有人叫道:“郎中来了,郎中来了。” 随即两名郎中打扮的人被兵士带进大堂。 秦逍这才想到,先前夏侯宁被刺,慌乱之下,乔瑞昕就派人去找郎中,郎中也恰好此时姗姗来迟。 “过来。”秦逍向那两人招手:“赶紧给这位大人诊治。” 那两名郎中瞧见大堂内都是官员兵士,心惊胆战,听秦逍招呼,忙匆匆上前来。 秦逍向乔瑞昕看了一眼,乔瑞昕倒是领会,让兵士将酒楼的所有人全都暂时关押到酒楼的后院,有让兵士们在周围守卫,等所有兵士都退下之后,亲自过去关了门。 两名大夫诊治一番,都显出为难之色,范阳看在眼里,沉声问道:“如何?” “大人,他.....他的脉象虚弱,五脏受损极其严重,特别是肺部受到重创。”一名大夫小心翼翼道:“换做普通人,受此重伤,已经.....已经是活不成了,不过我们在这位大人的口腔发现了一些药物残留,如果没有猜错,这位大人受伤之后,应该是立刻服用了什么药物,这才坚持到现在,不过内脏受损太严重,恐怕......恐怕坚持不了几个时辰......!” 范阳和秦逍脸色更是凝重。 “你们赶紧想办法将他救回来。”费辛沉声道:“只要能救活他,重重有赏。” 大夫苦着脸道:“若是有办法,不劳大人吩咐,我们也会全力以赴。可是......!”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另一名郎中拱手道:“诸位大人,若论医术,我二人在杭州也不在别人之下,一些疑难杂症,我二人联手足以施治,即使是受了一些重伤,我二人也未必不能起死回生。”摇了摇头,叹道:“不过这位大人所受之伤,小人生平未见,到了这个份上,救无可救,我二人实在是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先前那大夫也是连连点头。 夏侯宁死在杭州,范阳就知道已经是天大的麻烦,眼下连紫衣监少监也是无力施救,他知道这样的后果杭州实在是无法承受,真要如此,不但国相会对杭州痛下狠手,就连紫衣监那些让人闻之色变的太监们也不会饶过杭州,怒道:“无论怎样,你们都要救活了他,否则老夫饶不了你们。” 两名大夫面面相觑。 “大人,我们真的没法子。”郎中苦着脸道:“您实在要治罪,小人.....小人也只能领罪。” 另一名郎中忽然想到什么,道:“等一下,几位大人,小人倒是想到一人,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哦?”秦逍急问道:“什么人?” “北城有一名道姑,她......她也许有法子。”郎中情急之下,想到一丝机会:“那道姑对医术颇有造诣,而且对药理十分精晓,只是.....那也说不一定,小人也不能保证......!” 边上那郎中问道:“你是说洛月道姑?” “是她。”郎中点头道:“这杭州城内的郎中,你我都熟悉,他们的医术高低,也一清二楚。我二人既然没有办法无力回天,其他郎中也无法做到。思来想去,唯一的希望,可能就是那位洛月道姑了。” “洛月道姑?”秦逍疑惑道:“那是什么人?” 郎中解释道:“她七八年前才来到杭州,在北城有一处僻静的院子。那院子曾经是个极小的道观,早些年有几名道士在里面,后来或许是因为香火不好,撑不下去,那几名道士就都走了,道观也就荒芜了。都说那道观的风水不好,还有人说道观闹过鬼,但真假谁也不知,七八年前,洛月道姑忽然买下了道观,好像也没花多少银子,地方太偏僻,而且风水又不好,给点银子就能卖了。” 一直在边上没吭声的杭州知府毛易之似乎也想起来,道:“有这么回事。那道观不大,本来是华家的土地,捐献出来,修了一处道观,道观荒芜后,华家似乎也想将那处地基卖了给人,不过风水太差,价钱一降再降,也没有接手。” “正是。”郎中接口道:“洛月道姑买下之后,收拾修葺了一番,现在当做住处。” 毛易之疑惑道:“我也听说那道观被人买了去,不过到底是谁,也没过问。怎么,那洛月道姑的医术很高明?” “其实我们也闹不清楚医术是不是很好。”郎中有些尴尬:“不过有桩事儿应该不假。那洛月观......唔,其实那道观被埋下后,修葺成寻常住宅,也不再是道观,不过附近的人知道住在里面的道姑叫洛月,所以提起那地方,还是称呼为洛月观。洛月观在城北偏僻之处,周围只有散落的十几户人家,这些人家心肠很好,与人为善,有时候会送些瓜果蔬菜去洛月观,毕竟是邻里街坊,互相照应也是理所当然。” “这与那道姑的医术有什么干系?”费辛忍不住问道。 “是这么回事,四年前,住在道观边上的一家五口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些毒果。”郎中叹道:“吃过之后,都是口吐白沫,人事不知,有人急忙请郎中,郎中过去瞧了之后,发现一家人中毒已深,回天乏术,根本就不活了。本来周围的邻居已经准备帮他们一家人准备后事,可是洛月道姑忽然登门,给那一家人灌了汤药下去,说也奇怪,灌进去汤药之后,没过一柱香的时间,一家人都醒转过来,随后呕吐不止,小人听说,一家人吐过之后,到第二天,就已经是完全恢复,根本没有中毒过的迹象。” 在场诸人都是惊讶。 “这事儿一开始还在市井传了一阵,不过大部分都不相信,没过多久,也就没多少人提及。”郎中道:“不过两年前,还是道观附近的一名男子,他在做工的时候,忽然被上面落下的一块石头砸中胸口,胸骨都被砸断,断骨刺入了肺叶,那是必死无疑,但那家人想到洛月道姑之前救过人,抬着那人去了洛月观,过了几天,那人竟然活转过来,没用两个月,就完全恢复,只是在洛月观发生什么,那一家人一个字也没说,后来被逼急了,才说洛月道姑嘱咐过,不要对外宣扬,他们感念洛月道姑的救命之恩,自然是遵照嘱咐,闭口不言。” 另一郎中道:“如果这两件起死回生的事情真的是洛月道姑所为,那洛月道姑的医术已经远不是我们这种人所能相提并论,不可同日而语。但这两件事情我们也只是听到传闻,并不是亲眼见到,所以.....所以也不敢肯定那道姑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顿了顿,瞥了昏迷不醒的陈曦一眼,才道:“不过眼下唯一有机会让这位大人起死回生的,可能就只有洛月道姑了。” 正文 第七七九章 洛月 秦逍虽然是紫衣监的人,但自从离京之后,陈曦在秦逍身边一直都是倾力相助。 如果不是陈曦在沭宁城外烧了右神将的粮仓,苏州叛乱是否能够迅速平定下来,还真是未知之数。 在秦逍心里,陈曦是友非敌。 眼下陈曦生死顷刻间,只要有一线希望,秦逍当然不能放弃。 “赶紧派人去北城将那道姑带过来。”别驾赵清道:“她若真能救回陈少监,重重赏她。” “这只怕不成。”一名郎中小心翼翼道:“听说那道姑的脾气很怪,平日里都很少出门,周围的人有时候常年都见不得她一面。大人,如果直接派人去找她过来,她未必会奉命。” “她还想造反不成?”赵清冷着脸道。 秦逍抬手道:“不用派人过去,就算她肯来,一来一回耽误不少时间。”向两名郎中道:“你们可知道洛月观的位置?” 两名郎中都是点头。 “如此甚好。”秦逍道:“准备马车,我们直接去洛月观。” 范阳忙道:“老夫的马车就在外面,乘坐老夫的车子去就成。” “大人,下官送少监去洛月观,这边就交给您了。”秦逍道:“乔将军,刺客行刺了侯爷,又重伤少监,如今肯定还在城里,说什么也不能让他逃脱了。请你立刻下令,暂时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城。” “赵别驾,你赶紧安排人护送秦少卿。”范阳心想刺客还在城中,杀了夏侯宁,伤了陈曦,可不能再让刺客找到机会对秦逍也下手。 事不宜迟,秦逍令人将陈曦抬到马车上,亲自坐在马马车内守着陈曦,赵清派了二十多名衙差跟随护卫。 两名郎中与骑兵一起骑马在前面带路,一路向北向。 到得北城时,已经过了子时时分,城内一片死寂,而且越走周围的建筑就越少,到最后已经显得十分荒芜,难得见到住宅。 陈曦的呼吸微弱至极,脸上也是越发的惨败。 秦逍神色凝重,本来在杭州最大的麻烦是夏侯宁,如今夏侯宁被杀,局面反而变的更为严峻,那刺客到底是什么来路,刺杀夏侯宁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果刺客真的是叛党,在杀死夏侯宁之后,接下来的目标未必不是自己。 以陈曦的实力,都被刺客重创奄奄一息,自己面对刺客,那自然是毫无机会。 看着车窗外面,经过了一片竹林,在夜风之中摇曳,雅致天然,鼻子里闻到一股清香味道,似乎是竹林清香,但其中却又似乎夹含着花香,但到底是什么花,却根本无法判断。 “大人,洛月观到了。”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声音,马车很快也停了下来。 秦逍掀开车帘子,抬头望过去,只见马车停在一处道观门前,那道观正门的式样和其他道观差不多,不过却没有匾额,而且道观本身也不大,月色之下,道观的大门紧闭,一片安静。 秦逍小心翼翼横抱起陈曦,从车厢出来,有人上前要接住陈曦,秦逍摇摇头,低声吩咐道:“你们先到附近等候,不要一群人待在道观门前,以免惊扰主人。” 今晚前来,有求于洛月道姑,秦逍不想一群官兵待在道观前,让洛月道姑心存反感。 如果两名郎中说的不假,那么洛月道姑肯定算得上世外高人,对高人自然还是要存有礼数。 兵士们不敢违抗,迅速退下,秦逍却叫住了其中一名郎中,客气问道:“贵姓?” “小姓侯!” “侯先生,你先前给陈大人诊断过,情况你了解。”秦逍道:“待会儿见到洛月道姑,你可以和她仔细说说,如此能够迅速治疗。” 侯大夫忙道:“是是是。” 众人退下后,道观门前一片空旷,侯大夫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秦逍一眼,秦逍抱着陈曦,微微点头,侯大夫这才抬臂敲门,好一阵子过后,里面才传来声音:“什么人?”声音颇有些苍老。 “在下秦逍。”秦逍上前两步,恭敬道:“半夜前来惊扰,实在抱歉。不过在下一位朋友身受重伤,情况十分严重,还请......还请仙姑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不尽!” 门后苍老声音道:“看病去医馆,这里没人会看病。” “在下知道仙姑医术高明,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敢上门惊扰。”秦逍恳求道:“还求仙姑大慈大悲!” 侯大夫也有些着急,道:“仙姑,无论是杏林高手还是出家人,都以慈悲为怀。病人已经奄奄一息,只怕撑不到天亮,无论如何,还请你出手相救。” 那声音并没有说话。 “仙姑,今日秦逍真诚请求。”秦逍将最后的希望放在洛月道姑身上,真诚道:“若是能够出手相救,在下便欠您一个大大的人情,若有机会,一定会回报。” 一阵沉寂之后,终是听得“嘎吱”一声响,大门缓缓打开,月光之下,只见一名年过五旬的老妇站在门后,她穿着道袍,盘着道髻,秦逍心想这应该就是洛月道姑了。 老道姑扫了一眼,见得秦逍抱着陈曦,终是打开一扇门,道:“进来吧!” 秦逍心下欢喜,侯大夫正要进去,老道姑冷冰冰道:“你进来做什么?” “我先前为伤者诊断过。”侯大夫忙解释道:“可以向你说明一下......!” “用不着。”老道姑神情冷淡。 秦逍向侯大夫使了个眼色,侯大夫心中虽然有些不舒服,也不敢多说什么。 秦逍抱着陈曦进了门,老道姑立刻将大门关上,在前领路。 四下里颇有些空空荡荡,那老道姑领着秦逍到了偏堂,有一张竹床摆在角落,老道姑道:“让他躺上去。” 秦逍不敢多言,小心翼翼将陈曦放上去,这才拱手道:“多谢仙姑。听闻仙姑医术精湛,您出手,一定可以起死回生。” 老道姑看了秦逍一眼,眼神奇怪,也不多废话,转身离开。 秦逍寻思他应该是去拿工具,耐心等候。 这偏堂内除了一张竹床,却是连一张椅子都没有,其他物件更是不见,显得异常空荡。 秦逍蹲下身子,探了探陈曦鼻息,感觉陈曦的气息愈发的虚弱,心下着实担忧。 先前郎中说过,如果是一般人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势,恐怕已经死了,不过陈曦受伤之后,服了药物,这才撑到现在,陈曦毕竟是紫衣监的少监,身上带着上等疗伤药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洛月道姑年过五旬,这个年纪,在医道上确实应该有造诣,现在也只盼老道姑妙手回春,真的能将陈曦从鬼门关拉回来。 片刻之后,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秦逍起身来,转身瞧过去,却是神情一怔。 只见一名容貌倾国倾城的年轻道姑正向这边轻步走来,身着灰色道袍,灰色的映衬之下,那张绝美无双的脸庞白皙如雪,在她的眉心之中,赫然还点着眼红朱砂,看上去既清丽出尘,却又隐隐泛着妖艳魅惑。 整张脸如同冰晶雕琢,巧夺天工,唇瓣丰润,睫毛浓密如刷,脸上却是全无表情,如同古井一般。 可是这美貌道姑的惊世美貌,却不能完全将秦逍的吸引力带过去,只因为她的身段才是不得了。 美貌道姑的腰身、臀部、长腿在宽松的道袍下,依稀显出线条。 丰隆的胸脯将道袍胸襟撑起,形成饱满的弧度,到腰间却是迅速收缩,再往下去,却又以极为流畅的曲线向两边伸展,尔后化成半月型弧度,向下形成两条笔直修长的大长腿。 秦逍一时间却是呆住。 他见过太多美人,小师姑、唐蓉、麝月甚至是红叶,无论哪一个都是千里挑一的绝色佳丽,麝月公主颠倒众生的绝色尤物,他一直以为普天之下,肯定无人在美貌上能与麝月一较高下,麝月的美定然是天下无双。 但此刻他才知道,眼前这年轻道姑的美貌,绝不在麝月之下。 麝月的美,让人一看就想入非非,能够激起男人最原始的欲望,即使秦逍面对麝月那艳丽无双的容貌,心中也会泛起充满原始的涟漪。 可眼前这年轻道姑的美貌,不下于麝月,却与麝月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如果说麝月是一团火,在她艳丽无双的美貌之下,能让男人在火焰中烧死,那么年轻道姑的美貌,却如同涓涓细流的溪水,宁静而自然,宛若珍藏在最隐秘处的精品,让人充满了钦慕,更让人不敢生出丝毫的亵渎之心。 秦逍根本没有想到,在这洛月观之内,竟然会有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美貌道姑。 他一时有些发呆,目不转睛,那道姑淡雅如水,只是看了秦逍一眼,玉步轻易,真如从九天降世的仙人一般,走到竹床边,静静看了陈曦片刻,才轻声道:“先给他服两颗!”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外貌一般,清雅如水。 秦逍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先前那老道姑一直跟随在美貌道姑身侧,只是这美貌道姑太过夺目,秦逍甚至忽略了老道姑的存在。 老道姑听得年轻道姑吩咐,径自上前,往陈曦口中塞入了两颗药丸。 “你......你是洛月.....洛月仙姑?”秦逍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那老道姑在美貌道姑身边显得很谦恭,毫无疑问,自己先前将老道姑误会成了洛月道姑,而眼前美貌道姑,才是洛月道姑。  正文 第七八零章 道观疑云 美貌道姑理也不理,老道姑却已经冷冰冰道:“我们要救人,你先出去等候。” 秦逍只能向两人一拱手,退了出去,刚出门,那老道姑已经跟在后面将屋门关上。 秦逍知道有些高人出手,不希望别人看到自己的手段,想必这两位也是如此。 月色幽幽,秦逍脑中却还是浮现美貌道姑那绝世容貌,心下倒是很有些奇怪,暗想如此绝色佳人,怎会远离红尘出家修道? 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那美貌道姑的样貌和身段确实是惊为天人,但却似乎根本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大年纪,方才初看第一眼的时候,似乎只是二十出头的姑娘,水灵娇嫩,可是等她走向竹床的时候,浑身上下却充满了成熟的韵味,倒像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美妇人,在她身上,似乎有少女的清纯,却又洋溢着少妇的韵味,竟让人根本无法断定她到底多大岁数。 屋里灯火闪动,秦逍这才四下里看了一眼,发现院子里竟然种着许多的花草,月光之下,芬芳味道弥散在四周。 他轻步走过去,发现靠着墙壁一圈,都是值有草木,但说来也怪,这其中大部分的草木自己竟然是前所未见,凑进去闻一闻,许多草木香味也是第一次闻到。 他百无聊懒,在院子里等了好一阵子,才听到“嘎吱”一声,屋门打开,急忙迎上去,见到老道姑从屋里走出来,拱手道:“仙姑,不知......?”还没问出来,老道姑已经冷冰冰道:“他伤的很重,留他在这里,三天之后你再过来。” “啊?”秦逍一愣。 老道姑道:“你若想带他走,现在就可以进去领走,若想让他活下去,三天之后再来看结果。那时候他若还活着,那就能活。”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拱手道:“那就请仙姑多多照顾。” 老道姑却不多言,径直在前领路,直将秦逍带到正门前,打开了门,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分明是让秦逍离开,秦逍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不需要人在这边照顾?” 老道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秦逍,秦逍无奈,只能拱手出了门,根本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老道姑就已经迅速关上了门。 秦逍心中还是有些忐忑,陈曦是紫衣监的官员,身上重伤,将他一人丢在这里,实在不知道合不合适,不过洛月道姑既然收留,那就说明对方确实是出手相救,如果坚持要留人在这里,惹恼了对方,反倒不妥。 月色之下,道观一片死寂。 秦逍只能先过去与其他人会合,犹豫了一下,还是叫过两个人,吩咐道:“你们两个在这附近找个地方盯着,若是这道观有人进出,立刻回衙门禀报。记着,千万不要去惊扰里面的人,也不要让她们发现你们在这里。” 两人拱手称是。 秦逍上了马车,将那姓候的郎中也叫上车,吩咐回三合楼。 “候先生,这洛月观里有几个人,你可知晓?”秦逍问道:“先前开门的可是洛月道姑?” 候郎中一愣,反问道:“大人,开门的难道不是洛月道姑?” “难道是?” 候郎中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脑门子,道:“小人只知道洛月道姑住在里面,到底有几个人,还真是不清楚。不过之前听人说,这附近一家五口中毒,登门救人的是个老道姑,年纪和刚才开门的老道姑差不多。” “这样说来,那老道姑才是洛月道姑?”秦逍自己也有些迷糊。 那年轻道姑显然身份比老道姑要高,老道姑在年轻道姑身边显得十分恭敬,地位高低一眼就能看出来,既然这里被称为洛月观,那主人自然是洛月道姑,如此推论,年轻道姑应该是主人。 不过自己方才询问之时,那年轻道姑也没说话,到底谁是洛月道姑,还真让人糊涂。 候郎中摇头道:“小人只听说这里被洛月道姑七八年前从华家将荒芜的道观买去,自那以后就住了下来,道观的主人自然就是洛月道姑。附近的人当时就从华家那边打听出新主人是洛月道姑,所以就将这里唤作洛月观。救那一家五口的时候,都说是洛月道姑登门,大家都以为那就是洛月道姑了。大人,难道除了老道姑,里面还有其他人?” 秦逍心想看来那年轻道姑住在里面,知道的人竟然极少,连候郎中对此也不清楚。 不过细细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 如果大家都觉得只是一个老道姑住在里面,而且这里风水不好,地处偏僻,也不会有人关注这边,但如果被人知道里面还住着一个倾国倾城的美貌道姑,那很可能就会出大问题。 毕竟杭州城内的鸡鸣狗盗之徒也不在少数,如果都知道道观里有个美貌道姑,说不定就会有人心生歹念。 既然外面都只以为里面住着老道姑,秦逍自然也不会透露还有个年轻貌美的道姑在里面,只是笑道:“我只是觉得这里面有不少房间,只住着一名道姑,实在是有些冷清怕人。” “出家人修道,不怕鬼神。”候郎中道:“大人,这洛月道姑既然敢收留那位受伤的大人,自然是有把握,否则也不会留下。杭州城内,除了这位道姑,也没有其他人能起死回生了。” 秦逍点点头,问道:“你对这洛月道姑其他的事情还知道多少?” “她很少与人打交道,附近的人只知道里面住着洛月老道姑,到底有没有其他人,这邻近的居民都不清楚,里面的人几乎不与外面的人打交道。”候郎中小心翼翼道。 “那她从何而来,你自然也不知道?” 候郎中摇摇头,但马上道:“大人如果想知道她的来历,应该也不难。这道观是洛月道姑从华家买过去,华家对她的情况应该了解不少。小人可以去华家,让他们去见大人,向大人详细禀明。” 洛月道姑出手相助,秦逍心中自然颇为感激,但却并没有疏忽大意。 苏州王母会的余波未息,秦逍并没有忘记,苏州太玄观就是王母会的一个据点,里面的道士也都是王母会的人。 方才进入洛月观,无论是老道姑还是年轻貌美的道姑,给人的感觉都是十分诡异神秘。 候郎中也说过,里面的人与外界几乎没有接触,这就不得不让秦逍心中起疑心。 王母会自然不只是潜伏在苏州,他相信在杭州城内,也必然有王母会的信徒潜藏其中。 太玄观的黄阳老道就很通晓医术,而且利用义诊收买人心,如今这奇怪的洛月观内,洛月道姑也是医术了得,这就让秦逍不得不将洛月观与太玄观联系在一起。 他方才不放心将陈曦留在此处,就是担心洛月道姑也是王母信徒。 只是陈曦一只脚踏进鬼门关,除了洛月道姑,已经没有其他指望,这种情况下,也只能将他留在那里。 他觉得很有必要将洛月道姑的底细查清楚,虽然内心深处极不希望那貌美的年轻道姑与王母会有什么牵扯,但王母会隐藏很深,任何人都有可能是王母信徒。 “此事不要对外宣扬。”秦逍淡淡道:“既然洛月道姑不愿意与外人接触,我们也就没必要去打扰。” 候郎中连忙称是。 回到三合楼,夏侯宁的尸首已经被抬放在一张上好的木板上,而且盖上了白布,范阳和费辛等官员则是分头审讯酒楼的掌柜伙计,希望能够审出一些有用的线索来。 不过秦逍心里也清楚,如果那刺客真的想隐匿身份,那么无论如何审讯这些人,从他们口中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陈少监情况如何?”范阳见到秦逍,立刻问道。 “洛月道姑已经在救治。”秦逍道:“不过伤的很重,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 “乔瑞昕已经派人封锁城门,他自己也调动人手全城搜找刺客。”范阳看上去颇有些疲倦,苦笑道:“不过偌大的杭州城,如果刺客要藏身,实在是轻而易举,要在杭州城挖出刺客,简直是大海捞针。” 秦逍微微点头,道:“刺客的计划很周密,行动也是迅疾,一击致命,迅速逃离,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顿了顿,轻声问道:“大人,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对侯爷出手?” “老夫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母会。”范阳道:“不过仔细一想,比起安兴候,王母会对少卿的恨意只怕更深。王母会在苏州差点成事,却因为公主和少卿功亏一篑,秦少卿,恕老夫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是王母会的人要报复,今晚死在酒楼的人应该是少卿,而不是侯爷。”顿了顿,苦笑道:“不过这也说不清楚,也许安兴候在杭州杀了那么多人,这其中有许多王母信徒,王母会心中怨恨,派出刺客将之行刺也有可能。” “除了王母会,还有什么人想致安兴候于死地?” 范阳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与夏侯家结仇的人,不计其数,这天下间有无数人想杀他们父子,真要调查嫌疑人,那更是大海捞针,无从下手了。”顿了顿,轻声道:“秦少卿,此事还需要立刻派人去禀报公主,安兴候死在杭州,国相甚至圣人恐怕都会以为是公主派人下手,必须先让公主那边知道详情,早做应对。” -------------------------------------------------------- ps:家有急事,正在处理中,请谅解,最迟后天恢复正常更新! 正文 第七八一章 珍宝 秦逍点头道:“这是理所当然,大人可以安排人立刻前往苏州。”顿了顿,才道:“杭州这边的天气越来越炎热,安兴候的尸体如何安排,还要立刻决定。是派人将他立刻送返京都,还是暂且留在杭州,大人也要拿个主意。” 范阳焦头烂额,苦笑道:“老夫这辈子也没有遇到比这还棘手的事情,仓促之间,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秦少卿,你觉得安兴候的尸体是否应该继续留在杭州?” “如果立刻对尸体做些防腐的处理,再安排人即刻送往京都,赶到京都的时候,尸体应该还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变化。”秦逍道:“如果耽搁下去,尸体一旦腐坏,到时候再送到京都,国相看到自己爱子模样,定然是又悲又怒,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范阳微微颔首,道:“如此看来,尸首越早送去京都越好,只不过.....!”犹豫一下,才轻声道:“只是将尸首送回去,国相看到尸首后,很可能会控制不住愤怒,甚至因此做出过火的决定。” “大人的意思是?” “总要和尸首一道送些东西回去。”范阳轻叹道:“让国相略略消消火气,让他发泄过后能够冷静一些。”见秦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只能说的更明白:“安兴候死了,国相肯定是要杀人的。无论刺客是谁,老夫和秦少卿都会牵连其中,而且杭州世家也必然会成为国相的目标。先前安兴候在杭州大开杀戒,虽然有国相在背后撑腰,但毕竟还要找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少卿也可以利用国法阻拦安兴候的滥杀无辜。”神色变得冷峻起来:“但是国相如果要为自己的亡子报仇,就不会有什么顾忌了,而且也绝不会有人能拦得住。” “大人的意思是要连着尸首送些人头去京都?” “酒楼里的这些人,肯定都是要送去的。”范阳轻声道:“安兴候在酒楼遇刺,刺客是混在伙计之中,所以三合楼这些人无论有没有卷入其中,都要送到京都。” 秦逍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其实相信酒楼这些人与刺客并没有什么干系,不过事发之地既然在三合楼,酒楼里的人就不可能安然无恙。 “但这些小角色也无法熄灭国相的怒火。”范阳低声道:“据老夫所知,林家虽然被杀了不少人,但还剩下林宏。林家是杭州第一世家,如果将林宏连同安兴候的尸首一起送回京都,见血过后,国相可能会冷静一些。” 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大人,这林宏现在何处?” “神策军将林家抄没之后,林宏就被囚禁起来。”范阳冷笑一声,道:“安兴候可是舍不得杀他。” 秦逍自然想到了林家名下的宝丰隆。 “林家的生意涉猎很多,不过最大的就是宝丰隆钱庄。”范阳道:“宝丰隆汇通天下,遍布大唐各州,而宝丰隆一直都是由林宏一手经营,说句并不夸张的话,大唐半只钱袋子就是握在林宏的手中。” 秦逍轻声道:“安兴候不敢杀林宏,自然就是想利用林宏控制宝丰隆?” “对。”范阳道:“大唐各州钱庄的掌柜,都是林宏一手提拔,一两百处钱庄,都是以林宏为东家。运作这么多钱庄,有条不紊,当世恐怕也只有林宏能够做到。”抬手抚须道:“凭心而论,林家人才不少,但出类拔萃的便是这林宏,宝丰隆从筹划开始,林宏就一直参与其中,得到宫里的支持,开始经营后,也是林宏一手打理。林宏只要活着,宝丰隆就垮不了,可是他若死了,宝丰隆立时就会崩塌。” “如此说来,就算朝廷从户部调人过来接手,也是难以掌握?” 范阳淡淡笑道:“大唐天下,能做到汇通天下这四个字的,只有宝丰隆,在此之前,可没有一家达成这个目的。户部那些官员打理赋税账目自然没话说,可是让他们涉足宝丰隆这么大的钱庄生意,肯定是没有任何经验。如果找一个精明过人之辈,由林宏亲自执教,花上几年时间,或许能够接下这么大的盘子,否则谁也没有这个实力。” 秦逍叹道:“林宏的生死既然关乎到宝丰隆的兴衰,如果他真的被送到京都,甚至被国相一刀砍了,宝丰隆岂不是也跟着土崩瓦解?” “是这个道理。”范阳叹道:“可是国相丧子,悲怒之下,又岂会在乎什么宝丰隆?”摇了摇头,不无遗憾道:“林宏进京,必死无疑,可惜这宝丰隆......!” “大人为何一定要将林宏送去京都?”秦逍皱眉道。 范阳一怔,道:“并非老夫想,这也是迫不得已。老夫说过,盛怒之下,国相很可能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安兴候被杀,圣人也定然悲伤,因此缘故,就可能放纵国相为所欲为。如果不送些人过去让让国相消消气,杭州会有更多人要迎来灭顶之灾。” “恕下官直言,大人想法是好的,但结果可能是错的。”秦逍肃然道:“丧子之痛,绝不可能因为送去几个人,国相就会罢休。安兴候这一死,国相接下来一定有大动作,无论送去多少人,他该做什么,还会做什么。我们要做的,不是送人头去让他消气,而是想出应对之法,如果他真要借此事在江南兴风作浪,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范阳皱眉道:“秦少卿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简单,安兴候在杭州杀人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国相同样也要如此。”秦逍冷笑道:“他就算震怒,想要杀人为他儿子报仇,也要确定安兴候之死与谁有关。没有证据,他在杭州就不能滥杀无辜,他如果疯了,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杀人,那将置国法于何地?圣人英明睿智,难道任由他践踏国法?莫忘记,这天下万民都是圣人的子民,圣人要得到天下子民的膜拜,就必须以法治国,如果为了满足国相一时之愤,任由他发疯,天下人恐怕都不会答应。” 范阳神情凝重,轻叹道:“话是这样说,可是.....!” “大人,即使国相要滥杀无辜,咱们也不能为了满足他,主动送去人头。”秦逍淡淡道:“他要有本事,派人来杭州杀,下官就坐在杭州,等他的刀子落下来。” 范阳看着秦逍,心想年轻人不知事情的严重,不过却也赞赏秦逍的勇气。 “林宏在什么地方?”秦逍问道:“大人能否派人调查一下,我想去见见他。” “见他?” “既然安兴候将林家认定为乱党,那么如果安兴候是乱党派人所杀,从林宏口中未必不能得到线索。”秦逍平静道:“下官去详细审讯一番,如果真的能审出林家确实与乱党有牵扯,而林宏也与王母会有牵连,到时候再以乱党的罪名将他送去京都,如此便是有理有据,不至于滥杀无辜。大人知道,这些时日下官一直以大理寺的名义审核之前的案子,但到目前为止,杭州三大世家的案子还没有详细审查,如今安兴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刺客的身份却无法确认,正好重新审理三大世家的案件,看看从这三家的案子之中能否追查刺客的身份。” 范阳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这倒也是个法子。林宏的下落,不用调查。林家宅子被抄后,安兴候将其当作了临时的监牢,林宏目下就是被囚禁在林宅之中。” 秦逍道:“那下官现在就去林宅见见林宏。” 安兴候被杀,刺客逃离,毫无线索,范阳知道要向朝廷交差,必须要将刺客的身份追查出来,可当下却无计可施,秦逍建议从林宏下手,这也是当下唯一的办法,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顿了顿,低声道:“秦少卿,先前你和费大人已经为许多世家翻案,他们自然是心中感激,审讯林宏,如果杭州世家真的与叛党有牵扯,还是不要让林宏牵扯到太多人。他如果走投无路,未必不会胡乱撕咬,让更多的人给林家垫背,真要如此,先前被你翻案的不少家族可能会再次被卷入进去,这对你和公主的声誉大为损伤......,少卿可明白老夫的意思?” 秦逍点点头,自己给人平反,然后又因为林宏再将那些已经从牢笼里出来的人重新卷进去,如此反复无常,江南世家对公主和自己的感激之心必然是荡然无存,甚至会因此对自己的恨意比对安兴候的更深。 范阳自然猜不到,秦逍坚持不让林宏进京,甚至要连夜去见林宏,主要目的当然不是为了追查刺客。 追查刺客当然也会去做,但秦逍没有忘记,自己此行杭州的一个主要目的,是要抢银子,绝不能让杭州世家的资财被其他势力夺走,而宝丰隆钱庄,那是无论如何也要抓在手中的。 要得到宝丰隆,就必须保证林宏活着,而且还必须将林宏牢牢握在手中,因为如今的林宏,其实就是一颗价值连城的珍宝。 杭州现在的局面确实有些乱,但秦逍却不会因为局面的混乱让自己的头脑也跟着混乱,反倒是要趁着乱局,将自己应该拿到手的东西一定要抢到手。 --------------------------------------------------------------- ps:这两天家里有点急事,所以一直在处理。告一段落,今日恢复正常更新,第一更先送上,继续码第二章,感谢大家的体谅! 正文 第七八二章 本钱 林氏虽然是杭州第一大世家,但一直都是很低调,宝丰隆名满天下,但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宝丰隆幕后的东家是林氏,至于麝月是宝丰隆真正的主人,知道的人自然更是凤毛麟角。 林宅虽然也算豪阔,却并不是杭州最大的宅邸,在杭州众多豪阔宅邸中,并不算很起眼。 秦逍来到林宅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 整座林宅周围,都有神策军的官兵看守,宅子的正院和西院关押着不少囚犯,不过这些囚犯大都是原本就关押在杭州大狱的罪犯,世家族人却都没有被关押在此。 东院更是重兵把守,院子内外都有人,而林宏便是被关押在东院之内。 夏侯宁被刺的消息,暂时自然不可能对外四处宣扬,所以这边的神策军官兵对夏侯宁之死一无所知,依然是严加看守。 秦逍知道自己如果直接进宅找寻林宏,看守未必会放自己进去,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先是找到了乔瑞昕,要乔瑞昕派人跟随自己前来,如此便可畅通无阻。 乔瑞昕虽然犹豫,但秦逍声称是要从林宏身上审讯刺客的线索,而且大理寺官员也有权审讯,乔瑞昕无奈,只能派了朗将齐申随同秦逍前来。 有齐申随同,进入林宅自然是十分轻松。 到得东院,天已经微微亮,这院子虽然不大,却依然有兵士来回巡逻,亦可见夏侯宁对林宏足够重视。 推门而入,屋内却十分昏暗,桌上甚至点着一盏油灯,屋角处,一名身着便服的男子跪坐在地,在他面前墙壁上,挂着一幅观音图,秦逍进门之时,男子却浑如没听见,并没有起身回头。 秦逍顺手关上门,走到那人身后,却看到男子手上挂着念珠,一边转动念珠,一边喃喃有词。 “你是林宏?”秦逍走到边上一张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问道。 男子停下手中念珠,这才扭头看过来,见到秦逍,微有一丝诧异,但诧异之色瞬间即逝,一脸平静,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秦逍见林宏四十五六岁年纪,身材颇为清瘦,样貌甚至十分儒雅。 “大理寺少卿秦逍!” “你是.....秦大人?”林宏更是诧异,禁不住上下打量了秦逍几眼。 秦逍反问道:“你认识我?” “小人不敢高攀。”林宏放下手中念珠,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向秦逍躬身一礼,这才道:“小人听闻过大人的名声。” 秦逍知道自己在京都所为早就传出去,林家耳目灵通,林宏知道自己的事情并不奇怪。 秦逍想了一下,才抬手示意林宏坐下说话。 林宏又是一礼,倒也不卑不亢,在对面的椅子坐下,也不再率先说话。 “看来侯爷对你还不错。”秦逍环顾一圈:“这里比囚牢要舒适得多。” 林宏淡然一笑,道:“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听闻你精明过人,宝丰隆是你一手打造出来。”秦逍凝视林宏:“我倒想让你猜猜,我此行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林宏云淡风轻道:“小人已经没有卖弄精明的必要。阶下之囚,能为大人做的不多,大人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看来这些时日确实让你的意志变得消沉起来。”秦逍叹道:“大理寺的官员出现,我以为你会想到是要审查你们林家的案子,有大理寺插手,林家如果蒙冤,未必没有洗刷的机会。你却并不在意,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对林家谋逆之罪无话可说,已经承认?” 林宏反问道:“小人不承认有用处?宅子四周,全都是侯爷的部下,大人能够进来,没有侯爷的准许自然是做不到。”顿了顿,神色平静道:“侯爷已经认定林家谋反,这已经是铁案,谁也翻不了。侯爷允许大人进宅子,自然不是想看到大人翻案,所以小人又何必自作多情,觉得有机会为林家洗清冤屈?” 秦逍含笑道:“不愧是宝丰隆的东家,果然是精明过人。” “不过小人对大人的来意倒也很奇怪。”虽然是阶下之囚,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中,但林宏不愧是世家子弟出身,仪表端正,儒雅斯文,语气也是波澜不惊:“大人不会前来重审此案,应该也不会带小人去刑场,那么大人此行的目的,小人还真是猜不透。” “为何觉得我不会带你去刑场?” 林宏淡然一笑,并不说话。 “苏州钱家叛乱,此事你自然是知道的。”秦逍神情冷峻起来:“如果有人说钱家叛乱,江南七姓另外几大家族都没有牵涉其中,你相不相信?” 林宏摇头道:“不相信。” “如此说来,林家确实牵涉其中?”秦逍盯着林宏眼睛道。 林宏微一沉吟,才道:“据我所知,钱家叛乱之后,秦大人似乎和公主一起从苏州城逃脱,坚守沭宁城。大人如今身在杭州,是否表明钱家之乱已经被平定?” “看来你们之间确实有联系。”秦逍叹道。 林宏也看着秦逍道:“秦大人这次来杭州,难道是奉了公主之命?” “你觉得公主差我来杭州是为了什么?” “小人不知。” 秦逍似乎要看穿林宏的心思,紧盯他双目,但秦逍也不得不承认,林宏的涵养功夫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整个人镇定如山,眼神也是平静异常,从他的面上,很难看出他现在的心情。 秦逍沉默片刻,终于问道:“如果钱家得逞,在苏州真的挟持公主,甚至以公主为旗号反唐,你们林家是否也会举旗响应?” 他本以为林宏肯定会回避这样的问题,但林宏的回答却让秦逍很是意外。 “江南世家的根在公主那边,公主如果反唐,江南世家会义无反顾跟随。”林宏淡定自若,很平静地陈述道:“不但是林家,江南至少有七成的世家都会追随,江南七姓当然是首当其冲。” 秦逍笑道:“看来你真的已经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小人是否在意,也没有任何意义。”林宏微笑道:“最多三年,就是小人人头落地的时候,小人的生死已经注定了。”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大人刚才说的话,有些错误。江南世家追随公主,不是反唐,而是反夏侯,没有谁会去反唐。” 秦逍点点头,问道:“你说的三年时间,是不是说这三年之内,夏侯家会让人从你的手中慢慢接掌宝丰隆?” “接管钱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运作汇通天下的天下第一钱庄。”林宏平静道:“夏侯家想要在大唐遍布钱庄并不难,困难的是如果让着数百处钱庄可以有条不紊地运转。”微抬头,不无自傲道:“除了林家,当世恐怕还没有任何一个家族可以做到。” 秦逍笑道:“你是否太过自信?你们林家能做到的事情,夏侯家难道做不到?” “大人可知道林家为了汇通天下四个字,准备了多少年?”林宏身板挺直,嘴角带着一丝轻笑:“从林家祖上生出汇通天下的念头至今,已经过了百年。这百年来,林家一直在为汇通天下做准备,每一代都会专门培养一名打理钱庄事务的人,以做好真有一天能达成心愿的准备。宝丰隆的运作,是林家百年积攒下来的经验,这样的生意,与茶马丝盐完全不同。如果真的可以随时让人替代,小人又如何能活到现在?” 秦逍含笑道:“所以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人尽皆知。”林宏淡淡道:“杀一个林宏,不过是地上多滚出一个脑袋,可是留下林宏,却能够财源广进,大人觉得安兴候舍得杀我?夏侯家想要从公主手中夺走江南,归根结底,只是为了那几两银子,而那几两银子中,最大的一笔来源,就是宝丰隆,安兴候对此一清二楚,又如何肯杀我?”唇角泛起一丝怪笑:“他反倒担心我会突然暴毙,所以留下了林家不少家眷,以此来挟持.....!”叹了口气,喃喃道:“真要是利益相关,谁又在乎体面,什么样无耻的手段都能够使出来。” “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也许还有求生的欲望吧。”林宏浅浅一笑:“大人来得很突然,也很奇怪,小人不知道缘故。不过小人希望大人能够明白小人的价值所在,也许大人突然觉得小人并非一无所用,甚至生出帮帮林家的心思,那岂不是给林家谋了一条生路?无论有没有这个可能,试一试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起身过去,倒了一杯茶,双手送到秦逍面前,等秦逍接过,林宏才重新坐下,依然是淡然笑道:“小人是生意人,生意人谈判的时候,总是让对方知道自己拥有雄厚的实力。小人如今只是阶下之囚,唯一能够拿出来的本钱,也就是运作宝丰隆的手段,不管大人今日前来有什么需求,小人将自己唯一可以谈判的本钱亮出来,应该没什么错。” 秦逍凝视林宏片刻,终于道:“你的生死,现在应该是掌握在我的手中,所以我很想知道,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让你活下去?你唯一的本钱,又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正文 第七八三章 豪赌 林宏眸中显出一丝异色,却还是淡淡一笑,道:“大人需要从小人这里得到好处,至少也要证明小人的生死确实由大人掌握。杭州已经是安兴候的天下,而安兴候为了宝丰隆,绝不会将小人交给其他人,所以小人的生死应该是掌握在安兴候手中,小人并不相信大人能够掌握小人的生死。” “安兴候已经死了。”秦逍没有继续隐瞒,淡淡道:“你很快也要被押送前往京都,到了京都,国相自然不会让你活下去。” 林宏终于显出骇然之色,身体一震:“安兴候死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安兴候没死,你觉得本官能够见到你?”秦逍叹道:“你说的没错,安兴候将你当作一棵摇钱树,你既然落在他的手中,他当然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林宏沉默片刻,神色凝重,许久之后,才苦笑道:“大人可否告知,安兴候是如何死的?” “刺客一击致命。”秦逍道:“刺客从何而来,本官眼下正在追查,你们林家既然是叛党,刺客是否与你们有牵连,我当然要过来了解一下。” 林宏叹了口气,道:“看来小人确实是大限将至。安兴候死了,国相悲怒之下,自然不会在乎宝丰隆,他要杀人了。” “所以将你送入京都,你必死无疑。”秦逍凝视林宏:“你现在是否觉得自己的生死在我手中?” 林宏微一沉默,才问道:“难道大人能够阻止他们将小人送往京都?” “我既然来了,自然也就有这个实力。”秦逍含笑道。 林宏起身来,拱手道:“大人稍候。”径自往内室过去,片刻之后,却见林红手里拿着一张黄纸过来,走到秦逍面前,双手将黄纸送过去,秦逍有些奇怪,接过黄纸,看了一眼,却见到黄纸上面画着奇怪的符号,符号下面却又写着十来个字,却都是“叁柒陆贰”这类的数字,乍一看去,倒像是道士的鬼画符。 “宝丰隆在大唐十八州都要钱庄,每一州都有一处总庄。”林宏缓缓道:“即使在京都,也有宝丰隆的总庄,而且这些总庄只要稍一打听,就能找到。” 秦逍皱眉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不是普通的一张纸。”林宏解释道:“这是内票。” “内票?” “在钱庄存银,钱庄会有汇票,无论在哪一处宝丰隆的钱庄存下银两,只要拿着汇票,可以在大唐境内的任何一家宝丰隆钱庄兑换出银子,这类汇票,被称为外票。”林宏道:“内票是由小人直接掌握,除了小人,就只有加上京都总庄在内的十九总庄掌柜知晓。拿着这张内票,前往十九总庄找掌柜,最多可以领取五万两银子。” 秦逍心下还真是有些吃惊,问道:“如此说来,这小小一张纸,可以领到将近一百万两银子?” “是。”林宏颔首道:“每到一处总庄领取五万两银子之后,总庄会在内票上做记号,而记号只有十九总庄掌柜看的明白,所以无法重复使用。” 秦逍笑道:“小小一张纸,价值一百万两,你不担心有人造假?” 林宏淡然一笑,道:“没有人能够造假。”他说得很平静,却异常自信。 秦逍知道票号都会有自己的一套暗号,除了内部人,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使用的时候,内部的人却能一眼看出票号的真假。 林宏出手就是一百万两,秦逍面上淡定,心下却着实震惊,暗想江南世家果然是富可敌国。 “如果大人不相信,可以在杭州试一试。”林宏凝视秦逍:“这是定金,如果大人真的能够让林家转危为安,林家对自己的恩人,从来都不会吝啬。” 秦逍叹道:“这一百万两银子如果我收入囊中,是否就属于受贿?林家被打为乱党,收受乱党的贿赂,不知道我还能不能保住脑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林宏笑道:“大人如果想要有所得,当然需要冒风险。” 秦逍有些不舍地将内票递还给林宏,林宏一怔,轻叹道:“如此说来,大人并没有勇气拿下这些银子?” “你错了。”秦逍含笑道:“我要的不是一百万两。这笔银子在一般人看来,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巨资,可是我的胃口很大,这点银子确实无法让我保住你们林家。” 林宏微皱眉头,问道:“大人需要多少?” 秦逍靠坐在椅子上,一根手指轻轻敲打着椅把,沉吟片刻,才微笑道:“林家和王母会的关系有多深?” “小人如果说林家没有直接与王母会接触,大人信不信?”林宏反问道。 秦逍摇头道:“不信。” “确实没有人会相信。”林宏苦笑道:“那大人可知道江南世家为何不惜得罪夏侯家,却对公主殿下唯命是从?” 秦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宏。 “大唐立国,建凌霄阁,请入十六名开国功臣。”林宏缓缓道:“清河候夏侯庞德便是十六神将之一,祖籍在益州,功劳赫赫,立国之初,也是盛极一时。”顿了顿,才继续道:“大唐立国二百年,时间流逝,十六神将虽然依旧威名赫赫,但后人之中罕有出类拔萃之辈。而我大唐历代先君都有开疆扩土之志,所以请入凌霄阁的功臣自然也就越来越多。” 凌霄阁的故事,秦逍倒是略有所知,此时却不知林宏为何会突然提及。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夏侯家族虽然是十六神将为数不多依然在朝中担任高官的家族,但声威和实力早已经不能与开国之初相提并论。”林宏轻叹道:“反倒是不少家族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在朝中的地位与日俱增,这其中就包括成国公赵氏一族。夏侯家在立国初期,曾经掌理过户部,但后来却被江南赵氏替代,而且成国公一脉掌理户部一直延续到当今圣人登基。” 秦逍似乎明白过来,道:“所以赵氏和夏侯氏早就结下了仇隙?” “夏侯氏是帝国旧臣,赵氏发迹比夏侯氏要晚得多,却后来居上,风头盖过夏侯氏。”林宏缓缓道:“帝国赋税,一半以上出自江南,成国公也一直对江南世家子弟十分照顾,所以江南世家也都鼎力支持成国公。有江南雄厚的财力支撑,成国公一脉在朝中的地位自然十分稳固,难免也会有骄纵的时候,赵家从夏侯家手里结果帝国财权,这已经让夏侯家心存仇恨,而赵家代表着江南世家利益,夏侯家身后却是益州集团,在朝中难免会出现争斗,所以当今圣人登基后,夏侯家得势,成国公一脉大祸临头也就理所当然。” “成国公全族被诛,江南世家与赵家素来荣辱与共,秦大人,你觉得夏侯家会放过江南世家?”林宏冷笑道:“当今圣人十分开明,以国为重,虽然除掉了成国公,但她知道江南财赋对帝国的重要,以公主来稳住江南的局面,江南世家也就不得不依附于公主。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日后公主殿下继承大位,江南世家还有活路,万一圣人离开之后,被夏侯家控制了朝政,甚至......甚至圣人从夏侯家选定继承人,那以江南七姓为首的江南世家,就只有死路一条。” 秦逍其实对这其中的关窍倒也清楚,并不多言。 “江南世家一直希望竭尽全力拥戴公主成为储君。”林宏苦笑道:“不过圣人的心思,我们又如何能够猜透?如果将希望全都寄托在圣人册立公主为储君之上,生死也就无法自己掌握。钱家与王母会有勾连,我们确实早就知道,而且钱家从一开始就想利用王母会在江南起事,这一点包括我们林家在内的其他几大家族都不同意,我们可以反夏侯,但绝不反唐,所以向钱家承诺,如果他们能够让公主前来江南,得到公主的同意,江南世家将会全力支持公主夺取皇位。” “安兴候将杭州三大世家打为乱党,看来并没有错。”秦逍淡淡道。 林宏笑道:“于私,我们要保全自己的家族,掌握自己的生死,于公,我们效忠于公主,效忠于李唐,所以从不觉得我们是反叛。公主如果起兵,我们全力拥护,但苏州的计划并不顺利,没有公主,我们也就不能轻举妄动。成王败寇,既然计划不密,林家落到如今的处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秦逍盯着林宏的眼睛道:“这些话你都向安兴候交代过?” 林宏摇摇头,抬起手,抖了抖手中的内票:“便是这内票,安兴候也一无所知。” “这些事情你不告诉安兴候,却都告诉我,又是何故?”秦逍道:“如果我是朝廷派来审理你的官员,你刚才这番话,就已经是认罪。” 林宏神色平和,道:“五成的利润,就可以让生意人全力以赴,如果有一倍甚至数倍的利润,任何生意人都会铤而走险不顾生死赌一场。小人现在就是在赌一场,将林家生死押在大人的身上,所以必须要对大人表现出真诚,如果这种时候还与大人虚与委蛇,林家绝无活路。”看着秦逍的眼睛,平静道:“小人希望自己这一次没有赌错。” 正文 第七八四章 登门 乔瑞昕虽然分派手下兵丁在城中搜找,甚至亲自带兵在城中搜捕,但也只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城中乱窜。 刺客是谁?来自何方?眼下在何处? 他一无所知。 但他却不得不带兵上街。 神策军这次出兵江南,乔瑞昕作为先锋营的副将,跟随夏侯宁身边,心中其实很欢喜,知道这一次江南之行,不但会立下功劳,而且还会收获满满,自己的口袋一定会装满金银珠宝。 他是宦官出身,少了那玩意,最大的追求就只能是财物。 可是眼下的处境,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夏侯宁死了,升官发财的梦想破灭,自己甚至还要担上护卫不力的大罪。 虽然神策军自成一系,可是他也明白,如果国相因为丧子之痛,非要追究自己的责任,宫里不会有人护着自己,神策军大将军左玄机也不会因为自己与夏侯家敌对。 他现在只能在街上游荡,至少表明自己在侯爷死后,确实竭力在追拿刺客。 一匹快马飞驰而来,乔瑞昕瞧见齐申下马过来,不等齐申说话,已经问道:“秦逍见了林宏?” “中郎将,卑将该死!”齐申跪倒在地:“林宏.....林宏已经被带走了。” 乔瑞昕先是一怔,随即显出怒容:“是秦逍带走的?” “是。”齐申低头道:“秦逍说侯爷遇刺,必是乱党所为,要追查刺客的身份,必须要撬开林宏的嘴。他说要将林宏带回去用刑,酷刑审讯.....!” “你就让他将人带走?” “卑将带人阻拦,告诉他没有中郎将的吩咐,谁也不能带走形犯。”齐申道:“可他说自己是大理寺的官员,有权提审形犯。他还说刺客逃脱,如今尚在城中,如果不能尽快审出刺客的身份,一旦刺客在城中继续刺杀,责任由谁担当?”抬头看了乔瑞昕一眼,小心翼翼道:“秦逍铁了心要带走林宏,卑将又担心如果真的抓不到刺客,他会将责任丢到中郎将的头上,所以......!” 乔瑞昕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双手握拳,随即松开手,叹了口气,心知夏侯宁既死,自己根本不可能是秦逍的对手。 自己手里只有几千兵马,秦逍那边同样也有数千人,兵力不在自己之下,如果正面对决,乔瑞昕当然不怕秦逍,但杭州之事,却不是摆开兵马对面砍杀那般简单。 秦逍如今得到了杭州上下官员的支持,而且因为这几日替杭州世家翻案,更是成为杭州士绅们心中的活菩萨,夏侯宁活着的时候,也对秦逍利用国法与之争锋束手无策,就更不必提自己一个神策军的中郎将。 夏侯宁活着的时候,在秦逍极有策略的攻势下,就已经处于下风,如今夏侯宁死了,神策军这边更是一败涂地。 “中郎将,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齐申见乔瑞昕神情凝重,小心翼翼问道。 “还能怎么办?”乔瑞昕没好气道:“按兵不动,飞鸽传书,向大将军禀报,等候大将军的命令。”扫视身边一群人,沉声道:“以后都给我老实点,秦逍那伙人的眼睛盯着咱们,别让他找到把柄。” 虽然面对秦逍,神策军这边处于绝对的下风,但好歹神策军如今还驻守在城中,乔瑞昕不知左玄机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筹划,但有一点他很肯定,眼下神策军必须坚守在城中,一旦从城中退出,神策军想要染指江南的计划也就彻底落空。 所以大将军左玄机下一步的命令抵达之前,绝不能被秦逍那伙人抓到把柄。 想到此后要在秦逍面前战战兢兢,乔瑞昕心中说不出的窝火。 乔瑞昕的心情,秦逍是没有时间去理会。 将林宏从林宅带出之后,他直接将林宏交到了宇文承朝那边,做了一番安排之后,便直接先回刺史府。 林宏在手中,就保证宝丰隆不至于落到其他势力的手里,秦逍自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征募新军的计划,要征募新军的先决条件,就是有足够的军资,否则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朝廷的国库肯定是指望不上。 国库如今已经十分虚弱,再加上这次夏侯宁死在江南,死前与秦逍已经产生矛盾,国相当然不可能再为了收复西陵而支持秦逍征募新军。 所以秦逍唯一的指望,就只能是江南世家。 公主的承诺虽然重要,但得不到江南世家的支持,公主的承诺也无法实现。 从神策军手中抢过林宏,也就保证了江南一大笔的资产不至于落入其它势力手中,只要江南世家存活下去,也就保障了征募新军的军资来源。 秦逍如今在江南行事,进退的选择非常清晰,只要有利于新军的筹建,他必然会全力以赴,一旦有障碍阻拦,他也绝不会心慈手段。 回到刺史府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口,让秦逍想不到的是,在刺史府门前,竟然聚集了一大批人,看到秦逍骑马在刺史府门前停下,这群人都是盯着秦逍看,这让秦逍都怀疑自己的脸上是不是刻了字。 “您是.....大理寺的秦少卿?”距离秦逍不远的一名男子小心翼翼问道。 秦逍见这群人都是绸衣在身,依稀明白什么,含笑道:“正是,不知......?” 话声未落,那人已经显出激动之色,回头道:“是秦少卿,是秦少卿!”二话不说,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人宋学忠,见过少卿大人,少卿大人活命之恩,宋家上下,永世不忘!” 其他人的眼前这年轻人便是秦逍,纷纷拥上前,哗啦啦一片跪倒在地。 “都起来,都起来!”秦逍翻身下马,将马缰绳丢给身边的兵士,上前扶住宋学忠:“你们这是做什么?” “少卿大人,我们都是之前蒙冤入狱的罪人,如果不是少卿大人明察秋毫,咱们这帮人的脑袋只怕都要没了。”宋学忠感激道:“是少卿大人为我们洗清冤屈,也是少卿大人救了我们这些人一家老幼,这份恩情,我们说什么也要亲自前来道谢。” 立刻有人道:“少卿大人的大恩大德,不是几句谢字就成。” 一群人都是感激不尽,秦逍扶起宋学忠,大声道:“都起来说话,这里是刺史府,大伙儿这样,成何体统?” 众人闻言,也觉得都跪在刺史府门前确实有些不对,遵照秦逍吩咐,都站起来,宋学忠回身道:“抬过来,抬过来.....!” 立时便有人抬着东西上来,却是几块匾额,有写着“明镜高悬”,有写着“明察秋毫”,还有一块写着“清正廉明”。 “大人,这是咱们献给大人的匾额。”宋学忠道:“这几个字,大人是当之无愧。” “不敢当,不敢当。”秦逍摆手笑道:“本官是奉了圣人旨意前来江南巡案,也是奉了公主之命前来杭州审阅案卷。大唐以法立国,若是有人蒙受冤屈,本官为之平反,那也是分内之事,实在当不得这几块匾额。” 一名年过五旬的男子上前一步,恭敬道:“少卿大人,你说的这分内之事,却偏偏是许多人做不到的。小人今日前来,是代替华家上下二十七口人向你谢恩,家父本来也想亲自前来道谢,只是这阵子在监牢弄得身体虚弱,今日无法前来,老爷子说了,等身体缓过来一些,便会亲自前来......!” 秦逍盯着男子,打断道:“你姓华?” 男子一愣,但马上恭敬道:“小人华宽!” 秦逍昨夜前往洛月观,得知洛月观之前是华家的地皮,后来卖给了洛月道姑,本来还想着抽空让人找来华家,问问洛月道姑的来历,谁知道自己还没派人去找,华家的人今日也来了。 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华宽是不是就是卖出道观的华家,不过一大群人围在刺史府门前,确实不大合适,拱手道:“诸位,本官今日还有公务在身,等到事了,再请诸位好好坐一坐。”向华宽道:“华先生,本官正好有些事情想向你了解,请入府一叙。” 华宽没想到秦少卿对自己另眼相看,急忙拱手。 众人也知道秦逍公务繁忙,不好多打扰,不过秦逍留下华宽,还是让众人有些意外,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当下纷纷向秦逍拱手告辞。 秦逍送走众人,这才领着华宽进了府,到得偏厅落座之后,华宽见厅内并无其他人,倒有些紧张,秦逍笑道:“华先生,你不用紧张,其实就是有一桩小事想向你打听一下。” “大人请讲!” “你可知道洛月观?” “洛月观?”华宽似乎一时想不起来,微一沉吟,终于道:“知道知道,大人说的是北城的那处道观?其实也没什么洛月观,这洛月观是那附近的人随意称呼,那里曾经倒也是一处道观。圣人登基之后,崇尚道家,天下道观兴起,杭州也修了不少道观,家父也捐修了一处道观,有几名外来道士入住道观之中。不过那几名道士没什么本事,甚至有人说他们是假道士,经常偷偷吃肉喝酒,这样的流言传出去,自然也不会有人往道观供奉香火,后来有一名道士病死在里面,剩下几名道士也跑了,从那以后,就有流言说那道观闹鬼.....!”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不过是有人胡乱编造,哪里真会闹鬼,但这样一来,那道观也就愈加荒废,根本无人敢靠近,我们想要将那块地皮卖了,价格一降再降,却无人问津,直到洛月道姑买了去。” 正文 第七八五章 马商 秦逍微笑道:“洛月道姑又是何方神圣?华先生可知道她的来历?” “那处荒地无人问津,我们也就没有太多管,废弃在那边。”华宽解释道:“七年前,一名道姑突然登门,说是要将那处荒地买了去,当时小人差点都忘记还有那块地,有人上门要买,自然是求之不得。小人知道那块废地如果再不卖出去,恐怕再过几十年也无人理会,道姑既然要买,小人便给了一个极低的价钱,次日那道姑就交了银子,小人这边也将地契给了她,地面上那废弃的道观,也自然归她所有。”顿了一顿,才道:“那道姑道号唤作三绝,不过在签约的文书上,落款却是洛月。” “三绝?” “正是。”华宽点头道:“三绝师太四十出头年纪,这七年过去,现如今也都五十多了。当时小人也很好奇,询问为何落款是洛月,她只说是替别人买下,她不愿意多说,小人也不好多问。当时想着反正只要那块荒地出手就好,至于其他,小人当时还真没太在意。小人当时也确实询问过她从何而来,她只说云游天下,不想再劳碌,要在杭州定居,其他也没有多说。” 秦逍皱眉道:“如此说来,你也不知道她们从何而来?” “她们?”华宽有些诧异:“大人,你说的她们又是谁?据小人所知,道观只有那三绝师太居住其中,孤身一人,并没有其他人。” 秦逍也有些诧异,反问道:“华先生不知道里面住着其他人?” “原来还住着其他人。”华宽有些尴尬道:“三绝师太买下道观之后,还另外拿了一笔银子,让我这边帮忙找些人过去将道观修葺一下,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修好之后,三绝师太就住了进去。小人听说她入住时候只有一个人,此后那道观常年大门紧闭,而且那里也偏僻得很,小人也就没有太多打听。小人还以为她一直是孤身一人。” 秦逍心想连道观原来的主人对里面的事情都是知之甚少,看来洛月观还真是与世隔绝。 本想着从华家口里打听一下洛月道姑的来历,却也没能如愿,不过现在倒是知道,那老道姑道号三绝,这道号倒是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哪三绝。 华宽左右看了看,见得无人,从袖子里取了几张东西,上前来呈送到秦逍面前:“大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这是抄家之前,小人偷藏起来的几张汇票,任何一处宝丰隆钱庄都能够取出来,还请大人收下这点心意。” “华先生客气了。”秦逍推回去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万不可如此。还有,大理寺的费大人正带着一些官吏清点你们被抄没的财物,你尽快列出一个单子,送到费大人那边,回头整理财物的时候,该是你的,都会送还回去。虽然不能保证所有东西都能如数奉还,但总不至于一无所有。” 华宽更是感激,又要跪下,秦逍伸手拦住,摇头道:“华先生千万不要如此。让百姓安居乐业,是朝廷官员应尽之责,你们都是大唐子民,保护你们,理所当然。” “如果当官的都是大人这样,我大唐又如何不能兴盛?”华宽眼圈泛红。 “对了,华先生,还有点生意上的事情想和你请教,你先请坐。”秦逍请了华宽坐下,才轻声问道:“华家在杭州应该是大户,生意做得不小吧?”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华宽恭敬道:“华家主要经营药材生意,在江南三州,论起药材生意,华家不输于任何人。” 秦逍微笑点头,想了一下,这才问道:“江南可有人做马匹生意?” “大人说的是......战马还是私马?”华宽轻声问道。 秦逍道:“战马如何,私马又如何?” “朝廷的马匹的管制极为严格。”华宽解释道:“开国太祖皇帝征伐天下,血战山河,虽然问鼎天下,不过也因为惨烈的战事而导致大批战马的损失,大唐立国之时,战马稀缺无比,为此太祖皇帝下诏,鼓励民间蓄养马匹,只要养马,不但可以得到朝廷的扶持,而且可以直接高价卖给朝廷,所以立国之初,豢养马匹一度热火朝天。” 秦逍疑惑道:“那为何我大唐战马依旧如此稀缺?” “败也败在养马令上。”华宽叹道:“朝廷以高价买马,民间养马的越来越多,可是真正懂得养马的人却是凤毛麟角,许多人将养马当成养猪,关在圈子里,成日里喂料。大人也知道,越是想要养出好马,对马料的挑选越是严格,可是民间养马,马匹吃的马料和养猪的饲料相差无几。这倒也不是百姓不愿意拿出好料,一来是民间百姓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钱置备好料,二来也是因为真正上好的马料也不多。就譬如北方图荪人,他们的马匹吃的都是草原上的野料,那样的马料才能养出好马,大唐又哪里能得到那样天然的马料?” 秦逍微微颔首,华宽继续道:“朝廷每年要花多笔银子在马匹上,可是官买的马匹真正达到战马条件的那是百里挑一。而且因为中间有利可图,许多官员压低百姓的马价,中饱私囊,说起来是百姓高价卖马,但真正落到他们手里的却所剩无几,反倒是养肥了许多贪官污吏。如此一来,养马的人也就逐年减少,朝廷难堪重负,对收购的马匹要求也越来越严格,到最后养马的人已经是寥寥无几。最要紧的是,因为民间大批养马,出现了众多马贩子,有些马贩子生意做的极大,从民间购马,手头甚至能收集上千匹马,而这些马匹后来成了叛乱之源,许多盗匪拥有大批马匹,来去如风,劫掠民财,肆无忌惮。” 秦逍也不禁摇头,寻思朝廷的初衷是希望大唐帝国拥有强大的骑兵军团,可真要实施起来,却变了味儿。 “所以后来朝廷禁止民间养马,只是在各地设立马场,由官府豢养马匹。”华宽见秦逍对此事很感兴趣,更是详细解释道:“每年花在马场的银子不计其数,但真正产出来的良马少之又少,直到后来有了西陵马场,关内的马场缩减许多,产出来的良马缴纳到兵部,那些达不到条件的普通马匹,就在民间流通,这些就是私马,不过从马场出来的马一匹马,都有记录,做马匹生意的也都是背靠官府的马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秦逍笑道:“华先生这样一说,我便明白不少。”顿了顿,才道:“不过在咱们大唐境内,也有不少北方草原马流通,据我所知,图荪人禁止他们的马匹进入大唐,为何还有马匹流入进来?” 华宽笑道:“最早的时候,草原上的那些图荪人担心他们的战马流入大唐后,大唐的骑兵会更加强盛,所以互相盟誓,不让图荪马卖到大唐。不过那时候我大唐威震四夷,我大唐许多货物都被图荪人所喜欢,明面上图荪人不和咱们做马匹贸易,但私下里还是有不少部落依旧用马匹和我们贸易货物,但因为有盟约在,不敢大张旗鼓,而且数量也有限。近些年听闻图荪杜尔扈部日益强盛,吞并了许多部落,已经成为了草原上最强大的部落,杜尔扈部再次召集草原各部,互相盟誓,禁止战马流入大唐,这一次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面上盟誓,但凡有部落私下卖马,一旦被知道,杜尔扈部便会带着其他部落攻打,所以近些年往大唐流入的草原马越来越少。” “也就是说,现在还有图荪人向咱们卖马?” “是。”华宽点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草原马如今十分昂贵,只要能将马卖给咱们唐人,马贩子就能获得丰厚的利润,所以无论是在图荪那边,还是在咱们大唐,都有不少马贩子在边关一带活动,秘密从事战马的贸易。大人不知是否了解图荪人?他们逐水草而居,手中最大的财富,就是牛羊马匹,要获得所需货物,就需要用自己的牲畜贸易,这其中最值钱的就是马匹了。草原各部盟誓之后,大部落倒也罢了,可是那些小部落如果无法与咱们进行马匹贸易,生活便是每况愈下,特别是遇到灾年,他们不得不私下与那些马贩子贸易。”顿了顿,低声道:“杭州西门家就是做马匹生意的,他们在边关一带派了不少人,暗中与图荪马贩联络,杭州营的许多战马,就是西门家从北方弄过来,买给了官府。” “西门家?” 华宽道:“西门家的族长西门浩,方才也在刺史府外来拜谢大人,不过人太多,大人没注意。如果知道大人对马匹贸易感兴趣,方才应该将他留下来,他对这门生意一清二楚。我们华家与西门家是世交,也是儿女亲家,以前也与他偶尔聊起这些,所以略知一二。大人,你若想知道的更详细,小人立刻去将他交过来。” “这次西门家也被牵连?” 华宽点头道:“西门家老少三十一口都被抓进囚牢,西门浩的父亲前几年已经过世,但老母尚在,只是这次在监牢里,老人家一场大病,油尽灯枯,只差最后一口气,本来是要死在牢里。可是大人帮西门家洗刷了冤屈,老人家出狱回到家中之后,当夜就过世。西门浩觉着老人家能在自己家中过世,那是福气,如果死在监牢里,会是他一辈子的悲痛,所以对大人感恩不已。” “如此说来,西门家现在正在办丧事?” 华宽点头道:“老人家是前天出狱,昨日设了灵堂。本来西门浩在举丧之期,不好出门,但知道我们要来拜谢大人,硬是脱了孝服,非要和咱们一起过来。现在回去,继续操办丧事,小人告辞之后,也要过去帮衬。” 秦逍站起身,道:“老人家过世,我应当前往祭拜,华先生,咱们立刻动身。” 正文 第七八六章 贸易之争 西门大宅位于城东,西门老太过世,家里操办丧事,若是从前,自然是来客如潮。 不过此等非常时期,登门祭拜的客人却是寥寥无几。 虽然秦逍已经帮许多家族翻案,但局势波谲云诡,谁也不敢肯定这次翻案就是最终的定论,毕竟之前定罪的是夏侯家,大理寺这位秦少卿是否真的能够决定最终的裁决,那还是未知之数。 这个时候少于其他家族有牵扯,对自家的安全也是个保证。 毕竟之前被抓进大狱,就是因为与杭州三大世家有牵连。 除了与西门家交情极深的少数家族派人登门祭拜一下迅速离开,真正留在西门家帮衬的人少之又少。 西门家也能够体谅其他家族如今的处境,虽然是老人家过世,却也并没有大操大办,简简单单操持一下,以免引来麻烦。 所以秦逍来到西门大宅的时候,整座大宅都很是冷清。 得知秦大人亲自登门祭拜,西门浩大感惊讶,领着家人急忙来迎,却见秦逍已经从家仆手里取了一块白布搭在头上,正往里面来,西门浩领着家人上前跪倒在地,感激道:“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该死该死!” 秦逍上前扶起,道:“西门先生,本官也是刚刚得知令堂故去,这才让华先生带路前来,无论如何也要送老人家一程。”也不废话,过去按照规矩,祭拜过后,西门浩忙迎着秦逍到了偏厅,令人迅速上茶。 “大人日理万机,却还抽空前来,小人实在是感激不尽。”西门浩一脸感动。 秦逍叹道:“说起来,老夫人故去,官府也是有责任的。如果老夫人不是在监牢之中染病,也不会如此。本官是朝廷命官,官府犯了错,我前来祭拜,也是理所当然。” “这与大人绝无干系。”西门浩忙道:“如果不是大人明察秋毫,西门家的冤屈也得不到洗刷,大人对西门家的恩情,没齿不忘。” 一旁华宽终于开口道:“亲家,你在北边的马市现在情况如何?” 西门浩一怔,不知道华宽为何突然提及马市,却还是道:“杭州这边发生的变故,北边尚不知晓,我昨天已经派人去了那边,一切如常。” “先前在府衙里,和少卿大人说到了马市。”华宽道:“大人对马市很感兴趣,不过我只是知道一些皮毛,马市行家非你西门兄莫属.....!” 秦逍却抬手摇头道:“今日不谈此事。西门先生还在操持丧事,等事情过后,咱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无妨无妨。”西门浩急忙道:“大人想知道马市的情况,小人自当知无不言。”抬手请秦逍用茶,这才问道:“大人是不是需要马匹?小人手头上还有几十匹好马,是两个多月前从北方运过来,目前都蓄养在南屏山下的马场里。杭州城往西不到五十里地就是南屏山,家父在时就在那里买了一片地,修建马场,贸易过来的马匹,会临时蓄养在那边。这次出事后,宅邸里被抄没,不过神策军还没来得及去查抄马场,大人如果需要,我立刻让人去将那些马匹送过来.....!”不等秦逍说话,已经高声叫道:“来人......!” 秦逍忙摆手道:“西门先生误会了。” 西门浩一愣,秦逍这才笑道:“我其实就是好奇。听闻图荪各部禁止草原马流入大唐,但苏州营和杭州营的骑兵似乎还有草原马匹配,所以好奇那些草原马是从何而来。” 西门浩道:“原来如此。大人,这世上其实从没有什么铜墙铁壁,所谓的盟誓,一旦伤害到一些人的利益,随时可以撕毁。咱们大唐的丝茶瓷器还有许多药材,都是图荪人梦寐以求的货物。在咱们眼里,这些货物遍地都是,稀松平常,可是到了北方草原,他们却视为珍宝。而咱们视为珍宝的那些草原良马,他们眼里稀松平常,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事,用他们的马匹来换取咱们的丝茶药材,他们可是觉得划算得很。” “听闻一批上好的草原马在大唐值不少银子?” “那是自然。”西门浩道:“大人,一匹绢在江南地面,也不过一贯钱,可是到了草原,至少也有五倍的利润。拿银子去草原,一匹上好的草原马,至少也要拿出二十两银子去购买,可是用丝绢去换,四匹绢就能换一匹过来,折算下来,咱们的成本也就四两银子左右,在加上运费的话,超不过六两银子。” 华宽笑道:“官府从马上手里收购正宗的草原马,至少也能五十两银子一匹。” “如果卖给其他人,没有八十两银子谈也不必谈。”西门浩道:“所以用丝绸去草原换马,再将马匹运回来卖出去,里外就是十倍的利润。”顿了顿,微微一笑:“不过这中间自然还有些损耗。在北方贩马,还是需要边关的关军提供庇护,多少还是要缴纳一些保护费,而且经营马匹生意,需要官府的文牒,没有文牒,就没有在边关贸易的资格,边军也不会提供庇护。” “文牒?” “是。”西门浩道:“文牒数量有限,珍贵的紧,需要太常寺和兵部两处衙门盖印,三年一换。”西门浩解释道:“西门家的文牒还有一年便要到期,到期之后,就需要重新签发。”说到这里,神情黯然,苦笑道:“西门家十几年前就得到了文牒,这十年来承蒙公主殿下的眷顾,文牒一直在手中,不过.....听闻兵部堂官已经换了人,文牒到期之后,再想继续经营马市,未必有资格了。” 秦逍心想麝月对江南世家一直很照顾,之前兵部属于麝月的实力范围,江南世家要从兵部取得文牒自然不难,不过现如今兵部已经落到夏侯家手里,西门家的文牒一旦到期,再想延续下去,几乎没有可能。 朝中高人们之间的争斗,确实会影响到无数人的生计。 “不过话说话来,这几年在北方的马匹贸易是越来越难做了。”西门浩叹道:“小人记得最早的时候,一次就能运回来好几百匹上等战马,不过那早已经是过往云烟了。如今的生意越来越难,一次能够受到五十匹马,就已经是大生意了。去年一年下来,也才运回不到六百匹,比起从前,相去甚远。” “是因为杜尔扈部?” “这自然也是原因之一,却不是最主要的原因。”西门浩道:“早些年主要是我大唐的马贩与图荪人贸易,除了我们,他们的马匹也找不到其他客商。但如今靺栗人也跳出来了.......,大人,靺栗人就是渤海人。渤海国这些年穷兵黩武,吞并了东北许多部落,而且已经将手伸到了草原上。图荪人在东部黑森林的不少部落,都已经被靺栗人征服,他们控据了黑森林,随时可以西出杀到草原上,所以东部草原的图荪部落对靺栗人心生畏惧,靺栗人这些年也开始派出大批的马贩子,私下里与图荪人交易。” 秦逍皱起眉头,他对渤海国了解不多,也没有太过在意那些靺栗人,却不想靺栗人如今却成了麻烦。 “靺栗人早在武宗皇帝的时候就向大唐臣服,成为大唐的藩属国。”华宽显然看出秦逍对渤海国的情况了解不多,解释道:“因为拥有藩属国的地位,所以大唐允许靺栗人与大唐贸易,靺栗人的商贾也是遍及大唐各地。江南这一代靺栗人不在少数,他们甚至直接在江南地区收购丝绸茶叶,一旦起了争执,他们就向官府告状,说是咱们欺负外来的商贾,又说什么煌煌大唐,欺辱外邦,与泱泱大国的名号不符。”冷笑一声,道:“靺栗人厚颜无耻,巧言善辩,最是难缠,我们也是尽量少与他们打交道。” 西门浩也是冷笑道:“官府担心对他们太过严苛会损伤两国的关系,对他们的所为,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靺栗商贾收购大皮丝绸茶叶运回渤海,再用这些货物去与图荪人交易,说到底,就是两头占便宜。”顿了顿,又道:“我大唐礼仪之邦,近些年与北方的图荪人也算是相安无事,但靺栗人却是天生欺软怕硬,他们在大唐耍无赖,在草原上也同样耍无赖。做生意,都是你情我愿,可是靺栗人找上图荪的部落,居高临下,强迫他们交易,如果顺利交易还好,若是拒绝与他们交易,他们时不时就会派兵过去袭扰,和强盗无疑。” “图荪人就任由他们在草原猖狂?” “图荪大大小小有上百个部落。”西门浩解释道:“大部分部落势力都不强,靺栗人有一支十分强大的骑兵,来去如风,最擅长袭扰。此外他们利用商贾在各处活动,搜集情报,对草原上许多图荪部落的情况都了若指掌。他们欺软怕硬,强大的部落他们不去招惹,那些弱小部落却成为他们的目标,图荪各部素来不和,有时候见到其他部落被靺栗人攻杀,不但不帮忙,反倒幸灾乐祸。” 秦逍微微颔首,眉头却锁起:“渤海国大批收购草原战马,目的何在?” 正文 第七八七章 隐患 西门浩道:“听闻渤海国的国主永藏王只是一名傀儡,真正掌握朝政的是莫离支渊盖建,莫离支是渤海国的官位,就像是大唐的丞相,不过渊盖建手里的权势,比咱们大唐的丞相还要大。他不但掌握了朝政,而且还手握兵权,在渤海国一言九鼎,永藏王对不敢对他说半个不字。”顿了顿,神色变得略有一些凝重,轻声道:“渊盖家族自渤海国立国的时候就存在,世代都是手握大权的重臣。渤海国王族也历来与渊盖家族通婚,所以如今渤海王族的血脉之中,还流淌着渊盖家族的血液。” “这渊盖建对我大唐的态度如何?”秦逍问道。 西门浩与华宽对视一眼,摇头道:“大人自然知道,武宗皇帝的时候,渤海国就在东北边境掳掠人口财物,一度侵入我大唐境内,武宗皇帝震怒,这才起兵东征,花了近十年时间才让渤海国臣服。” 秦逍知道大唐帝国有两个时期屋里最为强盛,第一个便是立国之初,太祖太宗皇帝手下的大唐将士朝气蓬勃,所向披靡,而另一个武功鼎盛时期,便是武宗皇帝时候。 武宗皇帝的大唐铁骑横扫天下,四夷臣服。 渤海国能够在大唐铁骑强大的兵锋之下,支撑近十年才臣服,也确实可以看出渤海国虽小,但却并不容易征服。 “大唐征讨渤海,损耗大批的钱粮兵马,自然不是渤海说降便降。”西门浩缓缓道:“武宗皇帝下旨渤海,让他们将渤海军大将军押送到唐军大营,否则拒不接受渤海的臣服,甚至已经决定打到渤海国都。事关渤海国的存亡,渤海军大将军穷途末路,他倒想着带领渤海军负隅顽抗,不过小人听闻渤海军打了那么多年,已经是穷途末路,再无战意,发动兵变,直接将渤海大将军绑了,送到了唐军。” “那渤海大将军是.....?” 西门浩点点头,道:“那位渤海大将军,就是渊盖建的先祖,被送到唐军大营后,奉武宗皇帝旨意,五马分尸。” 秦逍叹道:“如此说来,渊盖建与咱们大唐还有深仇大恨?” “渊盖家族虽然遭受挫折,但在渤海根基深厚,虽然也一度衰弱,但到了渊盖建这一代,人丁兴旺,能人不少,渊盖建的兄弟儿子都是悍勇之辈,渊盖建更是文武双全的枭雄。”西门浩感慨道:“渊盖建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将朝中政敌一一清剿,掌握了大权之后,虽然面上还是对我大唐称臣,但动作不断,四处征战,东起大海,北至兴山,西到山海关,全都在渤海的掌控之中。此外渤海军打下黑森林,征服图荪人的森林部落,兵锋直接威胁到黑森林以西的图荪各部,比起武宗皇帝时候的渤海国,实力可说是有增无减了。” 秦逍一直对渤海兴趣不大,而且身在西陵,与渤海距离遥远,对渤海那边的情况所知甚少,但此刻一番话,终于让他明白,在大唐的东北方,竟然还存在着这样一股强大的力量。 “渤海曾经被大唐打的奄奄一息,大唐又如何能让他重新崛起?”秦逍隐隐感觉到,比起西陵的李陀之流,东北的渤海国只怕对大唐的威胁更甚,迟早成为大唐最大的心腹大患。 西门浩和华宽对视一眼,似乎都有些犹豫,并没有立刻解释。 秦逍很快明白过来,轻声问道:“是否与当今圣人登基有关?” 西门浩见秦少卿自己说出来,也不再忌讳,微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圣人登基近二十年,虽说先皇帝在世的时候,大唐的武功已经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周边夷蛮对我大唐还是心中敬畏,不敢有丝毫的不敬。”想了一下,才道:“当今圣人登基过后,州军叛乱,蛮夷趁势侵入,虽然最终被朝廷一一平定,但也导致大唐元气大伤。靺栗人狡诈无比,那个时候也正是渊盖建当权,他没有趁势攻入辽东,却向周边其他部落小国发起攻势。武宗当年平定渤海之后,在渤海大封诸侯,将渤海国分成了七股势力,以此互相牵制,也正因为如此,渤海七候分散了渤海国的力量,对大唐的威胁也就大大减低。但从趁着帝国内乱,渊盖建迅速征服了七候,将渤海国重新统一起来,而后继续对外扩张,等大唐缓过神来,渤海已经成为了东北的庞然大物,再想收拾他们已经不容易了。” 华宽摇头苦笑道:“何止不容易,以当前我大唐的局面,要对渤海用兵,几无可能。西陵被叛军攻占,朝廷就没有出兵征剿,比起西陵,渤海的实力超出不是一星半点,朝廷连西陵都无法收复回来,就不必说对渤海用兵了。” “这话到不假。”西门浩道:“当年武宗皇帝麾下有着强大的大唐铁骑,将士骁勇善战,就算是这样,也花了近十年时间才将渤海彻底征服。现在我大唐武功不比当年,此消彼长,我大唐再想征服渤海,绝非易事。”脸色凝重,缓缓道:“而且这几年渤海国派出大批的马贩子与图荪各部交易,储备大批的战马,小人不敢胡言,但他们如此准备,很可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与我大唐为难,大人,您是朝廷命官,朝廷对此不得不防。” 秦逍微微颔首,心想大唐四境危机四伏,但京都却依旧是歌舞升平,也不知道圣人和朝臣们是否对东北的威胁作出部署应对? “西门先生,北边马匹贸易的情况,还请你多多派人注意。”秦逍沉吟片刻,轻声道:“你这边尽量多从那边收购马匹,如果可以的话,让你的人也注意靺栗人在那边的动静,最好是掌握他们贸易的详细情况,例如他们到底与哪些图荪部落贸易,每个月又从从原收购多少马匹,越详细越好。” 西门浩忙拱手道:“大人放心,您既然交代下来,小人会专门安排一批人打探靺栗人的贸易情况。” “大人,恕小人多嘴。”华宽忽然道:“朝廷的方略,我们寻常百姓自然不知,不过若是眼睁睁地看着靺栗人一直与图荪人贸易,他们储备的战马越来越多,对我大唐必然不利。小人以为,朝廷也要想些法子,阻止靺栗人肆无忌惮地整军备战。” 秦逍点头道:“华先生有什么好主意?” “好主意不敢当。”华宽看向西门浩,问道:“亲家,在草原上贸易马屁,哪些货物最容易和图荪人交易?” “在草原上最受欢迎的便是丝绸。”西门浩道:“丝绸在草原上硬通货,图荪各部都愿意用马匹和咱们交换丝绸,除此之外,便是瓷器,然后是药材和茶叶。草原各类疾病不少,虽然他们自己也有草药,但药效最好的还是从咱们大唐运过去的草药,所以咱们的药材在草原也很受欢迎。亲家,你是做药材生意的,每年我这边帮你卖到草原的药材也不在少数。” 华宽哈哈一笑,这才道:“所以丝绸和瓷器在草原上最容易贸易,而这两样货物,是咱们大唐的特产,渤海国虽然也东施效颦,仿照咱们生产丝绸和瓷器,但工艺与我们相比天壤之别,也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派出大批的商贩前来咱们大唐收购丝绸瓷器。”顿了顿,才正色道:“大人,朝廷能不能下一道命令,禁止渤海商贩在咱们大唐境内收购丝绸瓷器。他们低价收购的货物,又被他们拿去换马匹,两头都占便宜,咱们禁止他们低价收购,他们就无法和咱们大唐的商贩在图荪部落竞争了。” “大人,这是个好主意。”西门浩立刻道:“朝廷也不必直接禁止,但是渤海商贩不可在大唐自行收购,需要与指定的官商交易,而且必须以高价购买。沿途关卡也要对渤海商贩的货物严加检查,他们要运送丝绸瓷器回国,必须要有官府的文牒,上面写清楚数量,一旦数目不对,立刻追查来源。如果大唐有人私下出售丝绸瓷器给他们,处以重罚,这样一来,就切断了靺栗人购马的本钱,对他们必然造成重创。” 秦逍心想西门浩所说的法子,从根本上来说,对江南的丝绸赏和瓷器商大大有利,对西门浩这样的马商当然也是有百利无一害,不过真要如此施行,对渤海商贾也确实造成巨大的打击。 “此事我会向朝廷禀明。”秦逍微一沉吟,颔首道:“大理寺毕竟还管不了这些事情,我可以向朝廷上折子,但是否实施,还需要相关的衙门来决定。”起身道:“西门先生,你家事在身,我就不多打扰了,等以后抽出空闲,咱们再好好聊聊。” “大人,要不在这边吃顿便饭?”西门浩忙起身道:“你连茶都没有喝一杯,这.....!” 秦逍笑道:“还有事在身,今日就算了,不过你顿饭,迟早是要吃的。”当下告辞离去,西门浩和华宽则是一路送出街巷。 正文 第七八八章 不解之仇 秦逍回到刺史府,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进了屋内,立刻反手关门,四下里看了看,才见到红叶从一扇屏风后面走出来。 “昨晚休息的可好?”秦逍一屁股坐下,拿起茶壶,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红叶在对面坐下,上下打量秦逍一番,淡淡道:“你倒是镇定得很。” “难道不该镇定?” “夏侯宁被刺杀,你当时在现场,无论是不是你指使,夏侯家都不会轻饶你。”红叶淡淡道。 “你昨晚也在现场?”秦逍睁大眼睛:“你不是说要在这里等我回来?” 红叶看着秦逍眼睛道:“这世上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黑头鹰虽然死了,但不能确定夏侯宁没有安排其它刺客,我在酒楼附近,真要出现变故,也能及时援手。” “看来红叶姐对我真的很关心。”秦逍笑道。 红叶白了他一眼,秦逍已经肃然道:“我们计划好,黑头鹰一死,夏侯宁的刺杀计划就泡汤,我也能够安然返回。可是酒楼里面埋伏刺客,目标竟然是夏侯宁,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我也没有想到。”红叶微微点头:“三合楼周围都是重兵把守,我潜藏在附近都很小心,以免被他们发现,以当时的情况,如果不是事先埋伏在三合楼里,很难有机会靠近酒楼。”想了一下,才道:“刺杀夏侯宁的刺客并非临时起意,前天晚上三合楼他才决定在三合楼设宴,昨天晚上刺客就出手行刺,这中间只有一天的时间,如果是临时起意,他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部署。” “所以他一直在盯着夏侯宁,伺机找寻机会下手。”秦逍赞同红叶的看法:“不过刺客的武功极高,紫衣监少监陈曦的修为不弱,却被刺客打成重伤。” “陈曦是紫衣监的高手,五品中期,身手确实不弱。”红叶道:“即使刺客是六品境界,想要轻易重伤陈曦也不容易。”顿了顿,才道:“所以我猜测,刺客很可能已经进入大天境。” “大天境?”秦逍皱眉道:“你是说大天境盯住了夏侯宁?”疑惑道:“红叶姐,这有些不对。如果刺客真的是大天境,而且铁了心要刺杀夏侯宁,以大天境的实力,根本没有必要在酒楼埋伏,他甚至可以直接潜入夏侯宁的住处出手,何必等待?” 红叶微点螓首,道:“我一开始和你的想法一样,也觉得奇怪,不过想了大半天,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 “姐姐赐教?” “首先可以排除,刺客绝不可能是九品宗师。”红叶道:“以他们的身份和实力,不会自降身份行刺杀之事。即使是八品,陈曦如果遇上,也绝没有活命的可能。” 秦逍忙道:“陈曦被击伤之后,立刻服用了随身携带的药物,延续了性命,强撑着回到了酒楼外。” “如果是八品出手,他就算服下灵丹妙药也没有用,必然会被当场击杀。”红叶星辰般的眼眸子璀璨如星:“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刺客是七品境界,而且还是刚刚踏入七品。” “姐姐为何如此肯定?” 红叶淡然道:“夏侯宁住处周围都是重兵守卫,在他身边也有高手护卫,即使是六品高手出手行刺,也未必能够一击致命,甚至无法保证得手后能全身而退。但老练的七品高手却有九成把握能够成功。刺客虽然进入大天境,但因为刚刚突破,也没有自信能够潜入后成功刺杀,所以才会选择在三合楼,因为这样可以近距离接触到夏侯宁,出手必然是万无一失。他事先计划好了撤走的路线,得手之后,立刻脱身,远比潜入夏侯宁居住府邸行刺更有把握。” “原来如此。”秦逍心想红也果然是心细如发,想了一下,才问道:“红叶姐能否判断刺客的来历?” 红叶摇头道:“对方刚刚突入大天境,这就很难判断他的来历了。不过若是能够仔细检查尸首,也许能够发现一丝线索。” “尸首现在被神策军看守,夏侯宁之死,事关重大,此后他的尸首旁肯定是日夜都有人守卫,想要接近也不容易。”秦逍若有所思:“我看看有没有办法让你去检查。” “我为何要去检查?”红叶不屑道:“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看的?而且他的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帮帮我?” “我已经帮过你。”红叶冷冷道:“夏侯家和其他人的恩怨,与我无关。”顿了顿,才道:“夏侯宁遇刺的时候,你在现场,刺客是如何出手,你可还记得?” 秦逍急忙点头,道:“他是利用一根筷子杀死了夏侯宁。” “筷子?” 秦逍立刻将当时的情况细细说了一遍,红叶秀眉蹙起,盯着秦逍眼睛问道:“你是说他一根手指弹在筷子上,筷子如利箭般穿透了夏侯宁的脑袋?” “是。”秦逍道:“他出手很快,不过我看的很清楚,不会有错。”当下自己用手指做了演示。 红叶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道:“这手法......!”后面却没有说出来。 秦逍见红叶神态,似乎猜到什么,心下有些焦急,急道:“这手法如何?” “我也不知道。”红叶摇头道:“反正夏侯宁已经死了,你也不是凶手,他们无论如何也查不到你身上。你在杭州坏了夏侯家的事情,无论夏侯宁有没有遇刺,已经和夏侯家结怨,在朝中总会有麻烦。”站起身来,道:“我一宿没睡,在你这里休息一阵,晚上我自己离开,你自己忙你的去。” 她话说半截子,却戛然而止,这让秦逍实在心焦,见她往后面走去,急忙起身跟上,道:“姐姐,你就真的不管了?我知道你一定是想到什么,多少向我透露一些,好姐姐,求求你了.....!”前面红叶却突然停步,秦逍来不及收步,差点撞上去,只是红叶的反应实在是迅速,没等秦逍撞上来,腰身一扭,已经掠到一边,转过身,冷冷盯着秦逍,没好气道:“你做什么?” 秦逍有些尴尬,道:“我只是想知道那手法到底如何?” “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对你也没什么好处。”红叶冷冷道:“夏侯宁死了,自然有人去查,你少管闲事就好,问那么多做什么。” “你难道忘记了,我是大理寺官员,案发时就在现场。”秦逍叹道:“杭州发生这么大的案子,大理寺的官员又恰好在杭州,我若是不闻不问,搞不好就要被罢官免职了。” “看来你还真是当官当上瘾了。”红叶没好气道:“这样狗屁官职,有什么好留恋的,罢官免职就罢官免职,你还真要一辈子当官啊?” 秦逍无奈道:“姐姐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你好好歇息吧,我给你看门。” “别一副委屈的样子。”红叶瞪了他一眼,微一沉吟,才道:“我不和你说,一来是这件事情你不易卷入太深,二来也是我无法确定。”顿了一下,才道:“如果你说的手法没有错,那倒很像是剑谷的手法。” “剑谷?”秦逍心下一凛。 红叶解释道:“江湖上知道剑谷存在的人并不少,不过真正了解剑谷的人却不多。一说起剑谷,许多人都以为剑谷门徒都是练剑,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剑谷的剑法,也分外内外剑法。” “内外剑法?” “外剑自然就是寻常所见的剑招。”红叶道:“不过剑谷的外剑剑法当然不是一般的剑法能够相提并论,剑谷的剑法玄妙莫测,剑谷六大弟子之中,有半数都是修炼外剑。”蹙起秀眉,沉吟片刻,才继续道:“此外还有一类剑法被称为内剑,内剑是以内力催动的剑气,属于内门功夫,内外两类剑法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你方才说的手法,与剑谷的内剑手法颇有些酷似,不过我也不敢肯定。” 秦逍此时却已经想到初见小师姑的情景。 剑谷大剑首崔京甲为了得到紫木匣,派出手下人四处追拿其他剑谷门徒,剑谷晨剑司左文山就带人一路追拿小师姑。 那晚秦逍亲眼见到小师姑以泽冰真剑击败左文山,当时就觉得那功夫实在是邪门得紧。 小师姑便是以劲气将酒水化为水剑,催动劲气打入左文山的体内。 现在终于明白,小师姑的泽冰真剑,便是剑谷的内剑。 “你在想什么?”红叶见秦逍若有所思不说话,不禁问道。 秦逍回过神来,问道:“如果刺客是剑谷门徒,为何会行刺夏侯宁?剑谷和夏侯家难道有什么仇怨?” “仇怨?”红叶冷笑一声,低声道:“剑谷和夏侯家的仇恨,那是永远也解不开了。剑谷门徒哪一个不想将夏侯家杀得一干二净?而夏侯家甚至皇帝又何曾不想将剑谷夷为平地?只不过剑谷远在昆仑关外,不在大唐境内,否则皇帝早就出兵将剑谷赶尽杀绝了。” 正文 第七八九章 剑谷刺客 秦逍心下骇然。 他知道小师姑对朝廷素来不屑,但也只以为是她性格使然,并没想过剑谷与朝廷有什深仇大恨。 毕竟剑谷远在昆仑关外,一直都不在大唐境内,甚至可以说剑谷的人都不属于大唐的子民。 小师姑的样貌美艳绝伦,虽然有七分唐人轮廓,却也还有明显的三分域外血统。 剑谷和京都千里之遥,秦逍实在没有想到剑谷竟然与圣人有仇。 “红叶姐姐,你是说剑谷和大唐势如水火?”秦逍皱眉道:“剑谷和我大唐有什么仇怨?” 红叶蹙眉道:“你难道没有听清楚?剑谷不是和大唐有仇,是和夏侯家有仇,说的更明白一些,是与京都的皇帝有仇。当今皇帝出自夏侯家族,她可以代表夏侯家,但还真不能完全代表整个大唐。” “这就更奇怪了。”秦逍更是诧异:“据我所知,圣人出自夏侯家不假,但她年轻时候入宫,后来登基为帝,按道理来说,几乎没有机会远离京都,更不可能前往关外。她自始至终都在深宫之内,不可能主动去与剑谷的人接触,而剑谷的人也不可能有机会见到她,既然如此,双方的仇隙又是从何而来?” 红叶用一种极为奇怪的眼神看着秦逍。 被一个美丽女人盯着看,本来不是什么坏事,但红叶那奇怪的眼神却是让秦逍有些不自在,尴尬笑道:“怎么了?” “没什么。”红叶淡淡道。 “红叶姐,你怎么每次说话都只说一半?”秦逍无奈道:“就不能把话说清楚?” “有些事情本来就说不清楚。”红叶淡然道。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不过有件事情倒是很奇怪。” “什么事?” 秦逍故意叹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说也罢。”心想你每次说话点到即止,弄得人心痒痒的,我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你也尝尝话说一半没有下文的滋味。 孰知红叶却只是“嗯”了一声,转身便走,将秦逍晾在后面。 秦逍更是尴尬,这红叶姐姐还真是油盐不进,立刻叫住道:“等一下,我想想,还是和姐姐说了吧。” 红叶这才回过身,唇角泛起一丝戏虐笑意,冷笑道:“就你这点道行,也要和我玩欲擒故纵?” 秦逍只能道:“剑谷和圣人的仇怨,我确实不清楚,不过.....我知道紫衣监的人一直在追拿剑谷门徒,想要从他们身上抢夺一件要紧的物事.....!” “紫木匣?”红叶脱口而出。 她不久前在苏州与顾白衣相见,从顾白衣口中却也知道了这段隐秘。 秦逍倒是大感意外,诧异道:“你知道?” “你是说紫衣监的罗睺一直想办法从剑谷门徒手里抢夺紫木匣?”红叶面上依然一如既往的淡定自若。 秦逍点头道:“正是。姐姐既然知道此事,那当然也知道紫木匣中到底是何物件。” 红叶反问道:“那你可知道紫木匣中是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秦逍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但在他心中,一直是将红叶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毕竟红叶数年如一日暗中保护自己,他对红叶自然是充满信任,低声道:“据我所知,紫木匣里有剑法,而且是剑谷宗师遗传下来的绝顶剑术。” “看来你还真知道。”红叶微点螓首:“你说的没有错。紫木匣共有四件,据说是将剑谷那位宗师留下的绝妙剑术一分为四,合四件紫木匣,便可得到完整的剑术。” 秦逍心想看来红叶知道的远比自己所想的要详细得多,轻声道:“先前我一直以为,紫衣监是想得到那绝顶剑术,将剑法献给圣人,现在看来,紫衣监的目的并不在此。” “皇帝醉心的是权位,对武道倒是并不太在意。”红叶缓缓道:“她没有练过武,而且也不必与人动武。她手底下高手如云,兵马无数,想要对付谁,也用不着自己亲自出手。” “依照姐姐的说法,剑谷与圣人有深仇大恨,那么圣人派紫衣监抢夺紫木匣的目的,不是为了得到剑法,而是想毁了剑法?四件紫木匣,只要得到其中一件将之损毁,便无法得到完整的剑法。”秦逍这时候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她是担心剑谷门徒真的修炼了那一剑,对她形成威胁。”皱起眉头,道:“只是一套剑法,当真有那么恐怖?京都守卫森严,皇宫大内更是高手如云,就算有人练成剑法,难道还有胆量和本事进入皇宫行刺?” 红叶不屑道:“真要有人练成那一剑,皇宫之内那些所谓的高手,与蝼蚁并无区别。” 秦逍知道红叶绝不会说大话,她既然这样说,那就证明那一剑着实有着惊人的威力,不过一套剑法就能够对君临天下的皇帝陛下造成巨大威胁,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剑谷与皇帝有着深仇大恨,而那一套剑法又能够入宫杀死皇帝,如此一来,就有一个让人不解的疑问。”秦逍若有所思,缓缓道:“剑谷门徒既然知道能够以那一套剑法杀死皇帝,为何不能够将四块紫木匣合而为一?据说紫木匣存在已经有很多年,如果真的合而为一,只怕剑谷门徒中早就有人练成了那一套剑法,为何直到如今四块紫木匣还是各分东西?” “这就是剑谷自己的事情了。”红叶摇头道:“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顿了顿,才道:“剑谷门徒都是心高气傲之人,都不想居于人下。如果紫木匣合而为一,那么由谁来修炼那套剑法?他们心里都清楚,谁能够得到那套剑法,不但可以自然而然成为剑谷之首,而且也必将成为当今之世的剑道宗师,其他人都只能跪伏脚下。” 秦逍道:“你是说他们都想自己成为练剑人?” “剑谷门徒对剑法的痴迷不是外人所能理解,如果他们在剑道上没有天赋,剑谷那位大宗师当年也不会收他们为徒。”红叶分析道:“剑谷六绝个个都是剑道高手,他们醉心于剑道,就像财迷贪恋黄金珠宝,紫木匣中的剑法,对他们来说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谁都想修成那套剑法,如此一来,谁又甘心眼看着其他人成为练剑人而自己却跪伏其下?” 秦逍微微颔首,寻思红叶这样的解释倒也不无道理。 当年紫木匣一分为四,剑谷莫老五就因为没能得到紫木匣而远走剑谷,田鸿影也自创天剑阁,虽然还是剑谷门徒,但与剑谷已经是渐行渐远,那位大剑首崔京甲更是为了得到紫木匣,派人追拿小师姑,这一切也都表明剑谷六绝之间矛盾极深,并不团结。 此种情况下,让其他人甘愿选出一人练剑,难度极大。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也存在。”红叶毕竟对剑谷了解的颇深,轻声道:“紫木匣中的剑法,是剑谷宗师遗传下来,剑谷那位大宗师惊才绝艳,他的剑道修为已经进入化境,他遗留下来的剑法,自然也不是谁都能够修炼。剑谷六绝虽然修为都不浅,但比起他们的师傅,相距甚远,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他们之中还没有一人达到修炼那套剑法的境界,即使得到剑法,也无力修炼。” 秦逍心下一凛,立时想到小师姑曾经说过,当年六绝之中的莫老三进入剑窟研习石壁上的剑法,非但没有练成,反倒是一夜白头,甚至因此而亡,看来莫老三当初也是因为境界不够,所以才被反噬。 秦逍沉默片刻,才道:“那么这次剑谷门徒出现,刺杀夏侯宁,也是为了向圣人寻仇?”脑中却一直在寻思,那刺客如果真的是剑谷门徒,就只能是剑谷六绝之一,毕竟剑谷弟子虽然不少,但真正得到剑谷宗师传承的只有六大门徒,那刺客能够踏入大天境,剑谷门徒中有此等实力的,也只能是剑谷六绝。 但此刻会是六绝中的哪一个,秦逍心下却是难以确定。 莫老三早就逝去,虽然剑谷六绝的名号依然存在,但真正存世的只有五人,这其中莫老五早就远离剑谷,音讯全无,是否还会记着剑谷与夏侯家的仇怨,那也是未知之数。 秦逍可以断定,那刺客绝不可能是小师姑。 小师姑身上有异香,那是从肌肤之内散发出来,除非有办法掩盖香味,否则只要出现在附近,她身上那股淡香味道必然会引起人的注意。 即使她真的能掩饰体香,但身形动作却也不可能完全掩饰。 秦逍还真不大记得那刺客的样貌,毕竟当时在宴席上,只是一名伙计上菜,而且出手也极为迅速,出手过后便即撤走,秦逍根本没有机会仔细观察对方。 但那人的体型身法分明是个男人,身形厚实,而小师姑虽然胸沃臀腴,但身形却十分妖娆,纤腰若柳,无论如何掩饰,也不可能变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崔京甲自封大剑首,如今坐镇剑谷,只怕也不会轻易前来杭州行刺,毕竟他手底下还有左文山等一干高手,真要出手行刺,也不会亲自动手。 最要紧的是,自己的便宜师傅和小师姑一直被崔京甲派人追拿,二人对崔京甲也都十分忌惮,由此可见,崔京甲应该早就进入大天境,而红叶推测此番行刺的刺客只是刚刚踏入大天境,崔京甲显然与刺客不符。 想到自己的便宜师傅,秦逍心下一凛,陡然间意识到什么。 正文 第七九零章 示威 当初在龟城甲字监稀里糊涂地成了沈药师的弟子,但二人的感情谈不上深厚,秦逍甚至都很难想起他。 沈药师只是因为一桩小事被抓进监牢,在秦逍的记忆里,那便宜师傅在监牢里唯一的爱好就只是饮酒,酒瘾不在小师姑之下,真正是无酒不欢。 本来秦逍对这样的师徒关系也没太在意,但后来却因为报酬,帮助沈药师去与小师姑接头,遇上了千娇百媚胸怀宽阔的绝色尤物,稀里糊涂又多了个小师姑。 秦逍此后才知道,小师姑是剑谷弟子,而沈药师却是剑谷大师兄,为了避开大剑首崔京甲派出的那些追兵,躲在监牢悠闲自在。 沈药师显然不是真的畏惧剑谷追兵,不过一群阴魂不散的家伙成天尾随,自然是让沈药师很不自在,干脆直接躲进了监牢,剑谷那帮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药师会想出这样的法子。 沈药师是剑谷大弟子,但武功却及不上师弟崔京甲,硬是被崔京甲占了剑谷,自己则是流落在外。 后来因为刺杀甄煜江,秦逍从龟城逃离,自然也顾不上那便宜师傅,离开西陵前往京都之后,秦逍倒是是不是想起小师姑,但却似乎已经忘记了沈药师的存在。 这倒不是秦逍不记旧情。 他与沈药师虽然有师徒之名,但真正的交情其实也不深,两人的关系实际上就是牢头和囚犯的关系,相比较其他与秦逍走得近的一些囚犯,秦逍与沈药师的交流其实并不算多,大多时候只是给他买酒而已。 相比起沈药师,秦逍与小师姑的感情却是深厚许多,毕竟与小师姑相处了一段时间,甚至同床共枕,而且小师姑也几次出手相助,能从血魔老祖身上习得天火绝刀,也完全是小师姑的帮忙。 红叶猜测刺客与剑谷有关,一番谈话下来,秦逍终于想到那位便宜师傅,心下却是吃惊。 按照掌柜的描述,刺客是来自北方的男人,年近五旬,皮肤不但粗糙而且发黑,此外更是好酒如命,而这一切,与自己记忆中的沈药师极为契合。 不过有一点他确实肯定,如果刺客真的是沈药师,那一定是在面容上做了些手脚。 秦逍记忆力极好,虽然与沈药师许久不见,但沈药师的样貌却还是记得住,虽然在三合楼的宴席上,并没有仔细观察刺客,却也是扫了一眼,那刺客当时虽然低着头,但如果还是沈药师本来面目,秦逍必然是一眼就能认出来,只是当时觉得十分陌生,就没有太过在意。 沈药师行走江湖,江湖上许多的手法自然是了若指掌,若说他也懂得易容术,秦逍绝不会奇怪。 “剑谷与夏侯家不死不休,如果真是剑谷门徒出手刺杀夏侯宁,并不奇怪。”红叶若有所思:“夏侯宁是夏侯家的长子嫡孙,在夏侯家的地位非比寻常,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夏侯元稹之后,夏侯家就要依靠夏侯宁来支撑,剑谷门徒杀死夏侯宁,虽然不至于断了夏侯家的香火,却也是让夏侯家遭受重创。” 秦逍点头道:“那是自然。” “但这件事情最奇怪的不在于剑谷门徒刺杀夏侯宁,而是刺客的手法。”红叶柳眉微蹙,轻声道:“方才你将刺客杀人的手法演示出来,那是内剑的手段,如果在场但凡有了解剑谷的人存在,很容易就能怀疑到剑谷的身上。剑谷的内功自成一派,要使出剑谷的内剑,就必须利用剑谷的内功去催动,换句话说,如果刺客真的是剑谷门徒,尸首一旦送到京都,很容易就能被查出来。” 秦逍皱眉道:“红叶姐,难道刺客是故意留下线索?”想到什么,不等红叶说话,接着道:“有没有可能是有人想要栽赃给剑谷,挑起夏侯家与剑谷的争斗?” 红叶想了一下,摇头道:“剑谷的内剑,那都是独门绝艺,外人绝无可能接触到。如果夏侯宁真是被内剑所杀,那只有剑谷的门徒能够做到,外人想要栽赃也没有那个能耐。” “如果刺客是大天境,完全有其他的手段杀死夏侯宁,为何要使出内剑?”秦逍诧异道:“难道剑谷不担心被查出来?” 红叶没有立刻回答,缓步走到椅边坐了下去,沉思许久,终于道:“看来只有一个可能了。” “什么?” “刺客根本没有想过隐瞒自己的身份。”红叶道:“他故意以内剑杀人,就是想让夏侯家知道,杀死夏侯宁的是剑谷门徒。” 秦逍身体一震,更是吃惊。 “是在向圣人和夏侯家示威?”秦逍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红叶摇头道:“我不知道。也许如你所说,他故意让夏侯家知道夏侯宁是被剑谷门徒所杀,就是向皇帝和夏侯家示威,剑谷对夏侯家恨之入骨,这样的动机可以解释得通。”蹙眉道:“但这对剑谷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剑谷虽然高手众多,但夏侯家如今却是握有天下,夏侯家没有对剑谷下狠手,并非剑谷有实力与夏侯家抗衡,完全是因为剑谷地处关外,不好出兵。方才你也说过,紫衣监已经派人出关抢夺紫木匣,也一直在盯着剑谷的动静,如果剑谷彻底激怒了皇帝和夏侯家,皇帝未必不会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她会怎样做?” “唐军无法出关,但各路高手能够出关的不在少数。”红叶平静道:“如果皇帝铁了心要剿灭剑谷,夏侯家收买各路人马出关,甚至让紫衣监倾巢而出,剑谷也就危在旦夕了。” “如此说来,刺客亮明剑谷身份,很可能会给剑谷带去一场大灾祸?” 红叶点点头:“这就要看皇帝的心思了。她毕竟是大堂的皇帝,真要不顾一切想毁掉谁,那是谁也无法抵挡。”凝视秦逍道:“这件事情你不要参与太多,剑谷和夏侯家的恩怨,也不是你能卷入进去的。夏侯宁的尸首,你还是尽快让人送回京都,尸首到了京都,他们查验伤口,只要确定是剑谷所为,那么夏侯家的注意力就会被引到剑谷那边,一时半会还腾不出手来为难江南这边。夏侯宁的尸首留在这里,对杭州没有任何好处。” 秦逍点点头,心想剑谷与夏侯家的恩怨,自己还真是不好卷入。 他与剑谷的渊源,完全只因为那个便宜师傅和小师姑,对剑谷本身并没有什么感情,虽然名义上是沈药师的弟子,但秦逍也从没有觉得自己是剑谷门徒。 只是想到如果皇帝真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摧毁剑谷,那么小师姑也很可能处于险境之中,心中却也是担忧。 “红叶姐,能不能告诉我,剑谷和夏侯家为何会有如此深仇大恨?”秦逍神情严肃,很恳切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红叶蹙眉道:“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便是多管闲事,许多与你无关的事情你非要去管,只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天性如此,我也没办法。”秦逍叹了口气。 “没办法也要想办法。”红叶没好气道:“以你现在的实力,又能应付得了谁?无论是夏侯家还是剑谷,真要想收拾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你总不能一直让人担.....!”说到此处,立时止住,没有继续说下去,见秦逍眼巴巴看着自己,终是叹道:“剑谷宗师的死,与皇帝有关,剑谷的人认定剑神是死在皇帝的手中,你说这笔仇能否解开?” 秦逍骇然道:“剑神.....剑神是被皇帝所杀?” “我困了。”红叶不再理会:“今晚我要离开杭州,你自己多加小心。” “你要走?”秦逍一怔,忙道:“你要去哪里?” 红叶道:“管好自己就行,我的事情你少问。” “那.....那我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秦逍知道红叶决定的事情断无更改的道理,这才与红叶刚刚相见,她又要离开,心中着实不舍。 红叶似乎也看出他的不舍,声音柔和了一些:“你顾好自己就成,等我有时间自会找你。对了,记着别荒废练功,真要遇到危险,身边没人保护,就全靠你自己了。我和你说过,练功要循序渐进,不要急于求成,更不要成天想着突飞猛进,练功时候,就当是吃饭睡觉,只要坚持下去就好。”顿了顿,低声问道:“你身上的寒毒现在如何?是否还经常发作?” 秦逍忙道:“忘记和你说这事儿了。从龟城离开之后,每次发作之前,我便服用你给的血丸,后来发作时间相隔越来越长,我进入四品境界后,一直都不曾发作,我自己都差点忘记还有寒毒在身。” “当真?”红叶眉头舒展看来,显然也颇为欢喜:“那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没有,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红叶欣慰道:“看来太古意气诀与你确实很为契合,不过也不要掉以轻心,你虽然一直没有发作,也不代表寒毒已经清除,时刻要小心。”从怀里取出一只瓷瓶子递过来,轻声道:“我这次过来的时候,有制作了一些,你带在身上,无事更好,若有发作也能应付。” 秦逍心想红叶姐姐果真是外冷内热,心下却也是暖洋洋一片,接过瓷瓶收好,正要说话,却听院子外传来叫声:“少卿大人,少卿大人可在?”  正文 第七九一章 驱狼 秦逍听出是别驾赵清的声音,皱起眉头,再回头去看红叶,红叶只是甩甩手,径自转到屏风后面。 秦逍出了门,见到赵清在院子里,还没说话,赵清已经道:“少卿现在是否有空闲?刺史大人有事请你过去。” 秦逍也不耽搁,随着赵清到了大堂,见到几名官员都在大堂内,看到秦逍过来,刺史范阳刚张口,还没说话,那边中郎将乔瑞昕已经抢先问道:“秦少卿,可从林宏口里问出什么线索?” 秦逍瞥了乔瑞昕一眼,也不回答,过去在椅子上坐下,这才向范阳问道:“大人,酒楼那边.....?” “天气炎热,侯爷的遗体不能一直那样放着。”范阳神情凝重:“老夫让毛知府去寻一尊棺木,暂时将侯爷的遗体入殓了,城中有不少古木打造的棺柩,要找一尊上好楠木打造的棺柩也不难。另外城里也有人家储存冰块,放入棺柩里可以暂时保护遗体不腐。” “大人安排的是。”秦逍点点头。 “秦少卿,侯爷的遗体你不用担心。”乔瑞昕盯着秦逍道:“早上你提审林宏,可问出什么线索?林宏现在在哪里?” 秦逍摇摇头,淡然道:“林宏拒不承认自己有谋反之心,他说对乱党一无所知,我一时也难以从他口中问出口供。” “他人在哪里?”乔瑞昕身体前倾:“秦少卿问不出来,就见他交给本将,本将说什么也要想办法从他口中撬出口供来。” “乔将军,审讯案犯,可轮不到军方,你们神策军也没有审讯案犯的资格。”一旁的费辛毫不客气道。 乔瑞昕脸色一沉,道:“事关侯爷的死因,你们既然审不出来,本将当然要审。秦大人,林宏在哪里?我现在就带他回去审讯。” “我审不了,自然有人能审。”秦逍微微一笑:“我已经将他交给可以审出口供的人,乔将军不用着急。” “交给别人?”乔瑞昕一怔,眉头皱起:“交给谁了?” 范阳打圆场道:“乔将军,秦少卿是大理寺的官员,发生这样的案子,秦少卿自然有分寸。他们本就是侦办刑案的衙门,咱们还是不要太多过问刑讯事务。” “那可不成。”乔瑞昕立刻道:“刺史大人,神策军前来杭州,就是为了平叛。林家是杭州第一大世家,即使不是乱党之首,那也是重要的党羽,他本已经被我们抓捕,按道理来说,就是神策军的俘虏。”看了秦逍一眼,冷笑道:“秦少卿从我们手里提审林宏,为了配合调查,我们没有拦阻,如今你们无法审出口供,却将人犯送到别处,秦大人,你如何解释?” “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秦逍淡然一笑:“乔将军似乎忘记,公主眼下还在江南。咱们既然审不出,送到公主那边审讯,也许就能有结果,难道乔将军认为公主没有过问此事的资格?” 乔瑞昕一怔,嘴唇动了动,却是说不出话来。 “林宏送到公主那边去了?”范阳也有些意外。 秦逍微微点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时也无法向朝廷请示,就只能先禀明公主。安兴候与公主是表亲,在杭州遇刺,公主自然是悲怒交加,这时候将林宏送过去,如果他真的知道些什么,公主当然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是极是极。”范阳连连点头,笑道:“由公主亲自来调查此案,最是合适。” “大人,追查刺客自然不能耽搁,不过侯爷的遗体也要尽快做出安排。”秦逍叹道:“都快七月了,这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即使有冰块防止遗体腐坏,但时间一长,遗体多少还是会有损伤。下官的意思,是否尽快将遗体送到京都?” 范阳道:“今日让诸位都过来,就是商议此事。侯爷遇刺的消息,为了避免因此杭州更大的骚动,所以暂时还没有对外宣扬。不过侯爷的遗体如果一直留在杭州,纸包不住火,迟早会被人知道。此外侯爷的灵柩也不能一直停放在三合楼,杭州也没有适合停放侯爷灵柩之处,老夫也觉得应当尽快将遗体送回京都。”看向乔瑞昕,问道:“乔将军,不知你是什么看法?” “这事情由你们商议决定。”乔瑞昕道。 “其实早日将侯爷送回京都,对此案也大有帮助。”费辛忽然道:“侯爷是尊贵之躯,即使过世,遗体也不是谁都能触碰。按照大理寺办案的规矩,发生人命案,必须要仵作检查尸首,也许从凶手作案留下的伤痕能查出一些线索,但侯爷如今在杭州,没有国相的准许,那些仵作也不敢检查。”顿了顿,继续道:“恕下官直言,即使真的让仵作验尸,他们从伤口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费大人言之有理。”一直没吭声的赵清也道:“杭州这边要找仵作验尸不难,但他们也只能判断遇害者是如何死亡,绝没有本事从伤口推断出谁是凶手。” 费辛点头道:“正是如此。下官以为,紫衣监的人对江湖各门手法远比咱们清楚的多,要想从伤口推断出刺客的来历,恐怕也只有紫衣监有这样的本事。当然,下官并不是说紫衣监一定能查出凶手是谁,但如果他们出手调查,查清刺客来历的可能比我们要大得多。侯爷被害,圣人和国相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查刺客,下官相信这件案子最终还是会交到紫衣监的手中。” 秦逍点头道:“我赞同费大人所言。这案子太大,圣人应该会将它交到紫衣监手中。” “紫衣监查案,自然要从遗体的伤口下功夫。”费辛得到秦逍的赞同,底气十足,肃然道:“如果遗体在杭州耽搁太久,送回京城有损坏,这对调查刺客的身份必然增加难度。所以下官斗胆认为,应该将侯爷的遗体送回京都,而且是越快越好。” 范阳连连点头。 “你们既然都决定要将侯爷的遗体送回京都,本将没有意见。”乔瑞昕道:“不过你们必须安排人沿途好生护送,确保侯爷安然无恙回到京都。” 秦逍笑道:“乔将军,这件事情还要辛苦你了。” 乔瑞昕先是一怔,随即变色道:“秦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准备让本将护送侯爷回京?” “乔将军,不是你护送,难道还有其他人比你合适?”范阳皱眉道:“侯爷此番领兵前来江南,不正是乔将军带兵追随?如今侯爷遇害,护送侯爷回京的担子,当然是由侯爷来负责。” “不行。”乔瑞昕断然拒绝:“神策军坐镇杭州,要防止乱党作祟,这种时候,本将绝不能擅离职守。” “乔将军错了。”秦逍摇头道:“侯爷来到杭州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捕了大批的乱党,已经打乱了乱党的计划,即使真的还有人存有谋反之心,却掀不起什么风浪。此外公主调来忠勇军,还有杭州营的兵马,再加上城中的守军,足以维持杭州的秩序,保证乱党无法在杭州兴风作浪。镇守杭州的任务,可以交给我们,乔将军只需要护送侯爷回京便好。” 乔瑞昕冷笑道:“本将没有接到撤军的旨意,绝不调走一兵一卒。” “如果乔将军实在要坚持,我们也不会勉强。”秦逍缓缓道:“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今日咱们聚在一起,商议要将侯爷送回京都,而且也决定了护送人选......刺史大人,赵别驾,你们是否都赞同由乔将军护送侯爷的灵柩?” “乔将军自然是最适合的人选。”范阳点头道:“护送侯爷灵柩回京,乔将军当仁不让。” 赵清也跟着道:“恕下官直言,神策军入城之后,虽然雷厉风行,但因为调查不谨慎,导致了大批的冤假错案,幸亏秦少卿和费寺丞扭转乾坤,没有冤枉好人。乔将军,你们神策军在杭州所为,已经激起了民怨,继续留在杭州,只会让人心惶惶。眼下杭州的局势还算稳定,神策军撤走,那么所有人都觉得朝廷已经剿灭了乱党,反倒会踏实下来,所以这个时候你们撤走,对杭州有利无害。” 乔瑞昕握起拳头,想要争辩,秦逍不等他说话,已经道:“乔将军,你也听见了,大家一致以为还是由你来负责护送。你可以拒绝,不过日后侯爷的遗体有损伤,又或者没能及时送回京都导致办案困难,圣人和国相怪罪下来,你可别说我们没有想过送侯爷回京。”叹了口气,道:“咱们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前往京都禀报,国相知道此事后,悲伤之余,必然是想急着见侯爷最后一面,乔将军如果非要继续耽搁下去,我们也没有办法。” 范阳也是轻叹道:“舔犊情深,国相自然是希望尽快见到侯爷。不过咱们也没有资格调遣神策军,更不能勉强乔将军,何去何从,乔将军自行决断。”看着乔瑞昕,语重心长道:“乔将军,侯爷的遗体在三合楼,也都是由你的人在保护,从现在开始,我们不会再过去打扰侯爷,所以侯爷的遗体如何安置,一切全凭你决断。当然,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老夫和诸位也会竭力相助。”  正文 第七九二章 惊雷 乔瑞昕气得双手发抖,但在场众人却都是气定神闲看着他,让他有火也不敢发出来。 如果夏侯宁还活着,神策军的去留当然不可能由这些人决定,这些人甚至都不敢说出让神策军撤走的话。 但侯爷已经死了。 自己一个中郎将,又如何能够与杭州官场相争? 拿起大刀砍人,乔瑞昕不会畏惧,但和这些人争嘴皮子,那却是万万不成。 “是了,秦少卿,陈少监那边情况如何?”范阳不再理会乔瑞昕,向秦逍问道:“他伤势很重,那道姑可有法子相救?” 秦逍神情也变得有些凝重,回道:“洛月道姑倒也是心存慈悲,已经出手抢救。不过是否能够起死回生,她也没有把握,下官也说不准。照那边的说法,需要三日时间抢救,如果三日过后还活着,陈少监便可转危为安,否则......!”说到此处,不禁叹了口气。 秦逍对紫衣监没有什么好感,当初在关外和小师姑一起的时候,还曾被紫衣监两大卫监之一的罗睺围杀,这让秦逍对紫衣监实际上还存有敌意。 此外紫衣监这个衙门本就阴暗得很,让人无法生出好感。 不过与陈曦相处的这段时日,陈曦倒是处处相助,虽然是宦官出身,但陈曦为人倒也不差,秦逍并不希望他就此折损在杭州。 “只能看老天爷是否开眼了。”范阳也是叹了口气,轻声道:“秦少卿,陈少监那边,还要你多多辛苦。陈少监是被刺客所伤,老夫估摸着以陈少监的见识,如果醒转过来,应该可以提供不少刺客的线索。” 秦逍颔首道:“下官也是如此认为。陈少监武功了得,见多识广,如果与刺客交过手,很可能会看出刺客武功的路数,如此一来,就很可能知道刺客的来历。” “秦大人,陈少监如此重要,要不要多派人手过去保护?”赵清忙道。 秦逍摇头道:“洛月道姑在为陈少监治疗,不要让她分心。如果派人过去,只怕反倒要惊扰了她。我已经派人在道观附近盯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还是多加小心为好。”范阳嘱咐道。 秦逍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日再过去看看。” “这几天大家也都辛苦了。”范阳站起身,一脸疲态道:“年纪大了,实在撑不住。诸位先都散了吧,该办差的办差,该休息的也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继续追拿刺客。”想到什么,看向乔瑞昕道:“乔将军,听说沙长史上次被你们带去问话,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你们有没有问完?还是先让他回衙门吧,追拿刺客,还需要马长史调动城里的兵马......。” 乔瑞昕心知也没有理由继续扣留沙德宇,只能道:“沙长史还没有回府吗?这几天事情太多,没有顾得上,本将回去看看,如果还在那边,自然让他先回来。”心中不甘,还是忍不住道:“刺史大人,侯爷的灵柩.....!” 不等他说完,范阳已经抬手止住道:“乔将军,侯爷该怎么办,我们方才已经商议过,这件事情已经做了决定,乔将军要不要护送侯爷回京,我们不好勉强,一切由将军定夺。”想到什么,一拍脑袋,自责道:“昨晚只是派人去京都报讯,但具体情况还没有写成折子。老夫还要写折子呈上去请罪,秦少卿,还有乔将军,你们这道折子也要尽快写出来,最好是一同派人送去京都。看来老夫现在还不能歇着,折子要紧,折子要紧,诸位自便!”再不废话,匆匆而去,其他人也都先后离开,晾下乔瑞昕一人在厅中。 乔瑞昕看着一群人都离开,怒火中烧,紧握拳头,却又无可奈何。 涉及叛乱的案卷还没有全都审核完,秦逍与费辛一起,继续将剩下的案卷一一理明。 红叶当夜走的无声无息,秦逍知道这位美人姐姐来去无踪,自己对她根本捉摸不透,好在这次终于现身,久别重逢,日后总还是有机会相见。 夏侯宁被杀,秦逍心情谈不上沉重,只是觉得以后难免会被夏侯家视为仇敌,多少还是会有些麻烦。 不过他也清楚,无论夏侯宁有没有遇刺,自己这次杭州之行,已经和夏侯家结怨。 看来以后不但要因为征募新军紧抱麝月的大腿,就是为了应付夏侯家,自己也要好好抱紧麝月公主又白又长的大美腿。 次日睡了个懒觉,先去见了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领兵入城之后,约束部下,守住了城中一些紧要的地方,毕竟一开始秦逍和宇文承朝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夏侯宁真的发疯,调动神策军将忠勇军从城中驱逐出去,忠勇军当然不会示弱。 好在一切相安无事,忠勇军和杭州营倒是牢牢控制了杭州城。 秦逍将林宏带出来之后,立刻送到宇文承朝这边,让宇文承朝安排亲信将林宏送往苏州,交到公主的手里,宇文承朝立刻让赵胜泰带了十几个人,乔装打扮出城,迅速将林宏送走。 秦逍知道林宏只要在公主的手里,公主就等如是控制了宝丰隆,自己这次前来杭州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从夏侯宁手中抢银子,而林宏就是一张天文数字的银票。 和宇文承朝一起吃过午饭,秦逍这才带了几个人往洛月道姑去。 洛月道姑虽然嘱咐三天之后再过去看结果,但秦逍却也不可能真的等三天,这一天下来,也不知道陈曦是否有好转,反正事情有别人做,自己闲着也是闲着。 而且洛月道姑的来历不明,就连道观原来的主人华宽也弄不清楚洛月道姑的真实身份,神神秘秘,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那洛月道姑倾国倾城,但也不能排除她与王母会没有关系。 昨日将陈曦留在道观,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过秦逍也还真担心,如果洛月道姑真的是王母会众,甚至是叛党,陈曦在她手中,岂不是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虽然这种可能并不大,但秦逍还是想过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他轻车熟路,还没靠近道观,就让手下人等候,独自一人到了道观门前,敲了敲门,好一阵子过后,大门才打开一道缝隙,秦逍瞧见里面正是那老道姑,按照华宽的说法,这老道姑道号三绝,那是三绝师太了。 三绝师太见到秦逍,脸色冷漠,淡淡道:“还没到时间,你后日再过来。” “师太,冒昧打扰,确实不该。”秦逍恭敬道:“只是伤者是我的好朋友,他受重伤,我寝食难安,今日过来,只看他一眼就成。师太,他现在情况如何?” “生死未卜。”三绝师太冷冰冰道:“是死是活,你后天过来就知道。” “求师太开恩,我走了大半天才走过来,只看他一眼就好。”秦逍连连拱手。 这时候忽听得天边隐隐传来雷鸣声,三绝师太立时抬头望向天边,显出焦急之色,嘟囔一声“不好”,拉开门道:“进来!”等秦逍进去之后,迅速关门,转身便走。 秦逍有些奇怪,不知三绝师太为何看到变天就会如此反应。 江南的天气变化极快,也许先前还艳阳高照,但转瞬间就可能阴云密布,南方人对此习以为常,三绝师太在杭州居住多年,应该经常看到这样的情况,如此反应倒是让人好奇。 眼瞧见三绝师太向后跑,秦逍诧异之余,听的天边隐雷阵阵,天上眨眼间便已经是阴云密布。 三绝师太眨眼间就跑的没了踪迹,秦逍心下奇怪,走进道观殿内,扭头向左首看过去,之前陈曦就是被安置在偏堂,见得那里房门关上,正想过去瞧瞧情况,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立刻回转身,只见一身青衣道袍的洛月道姑从一间屋里出来,衣着和之前并无太大区别,显得也有些仓促,刚好看到秦逍,怔了一下,却也没多说什么,扭身便往后面跑过去。 也便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外面瞬间就落下雨滴来。 方才三绝师太就匆匆往后跑,这时候洛月道姑也往后跑,秦逍大感惊讶,不自禁跟在洛月道姑身后,也向后面过去,想瞧瞧后面到底发生何事。 他与洛月道姑不过数步之遥,这时候跟在身后,发现洛月道姑的背影当真是美妙绝伦,跑动之间,道袍飘忽,也许是没有想到突然有人进来,再加上天气炎热,洛月道姑的衣衫不厚,道袍也十分轻薄,在那道袍飘动之间,却依稀可以看到洛月道姑的身形轮廓,当真是曲线起伏,巧夺天工,特别是那两瓣浑圆的臀儿,圆滚饱满,蜜桃一般,跑动之间,左右扭动,勾人心魄。 她的气质清雅脱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姑,可是那玲珑浮凸的柔美身段,却与她脱俗的气质完全不同,隐约之间,泛着让人心潮悸动的魅惑。 正文 第七九三章 暴雨 秦逍随在洛月道姑身后出了后门,便见得外面已经是瓢泼大雨,间或雷鸣电闪,风雨交加。 放眼望去,这时候才看到,这后院竟然是一片花海,偌大的后院之中,植养着各类花草,虽是风雨交加,但那各类花草味道却扑鼻而来,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来到道观之时,都能隐隐闻到花草香味。 这后院已经完全变成了花园。 花草上方,搭设了花棚,先前自然是为了让花草能够充分接触到阳光,所以顶上的篷布都被掀开,此刻暴雨突然袭来,三绝师太正扯动篷布,自然是要将棚顶盖起来,以免花草被暴雨摧残。 洛月道姑已经顾不得漫天大雨,冲过去帮助三绝师太一起盖顶棚。 只是面积太大,搭建了五六处花棚,顶棚也几乎全都被掀开,两名道姑一时间根本来不及将篷布全都盖上。 秦逍见到不少花草被豆大的雨滴打的东倒西歪,再不犹豫,身形敏捷,迅速冲过去,手脚麻利地扯盖顶上的篷布,他的力量本就极大,速度又快,只片刻间,已经将一处顶棚盖得严严实实。 这时候也不去管两名道姑,又往边上一处花棚冲过去。 等到将第三处花棚盖好,这才扭头望过去,见到两名道姑也已经盖好了一处顶棚,正携手拉扯第二处篷布,也不犹豫,抢上前去,凑在洛月道姑身边,帮忙将篷布扯上。 三人合力,速度自然极快。 等到盖好篷布,洛月道姑似乎松了口气,看向秦逍,神色依然是古井无波,却是微点一下头,自然是表示谢意。 秦逍也只是一笑,但随即面庞一滞。 洛月道姑道袍单薄,之前在殿内就已经是曲线毕露,眼下被大雨浇洒过,道袍完全被大雨淋湿,紧紧贴在身体上,凹凸起伏的身段轮廓却已经完全显露,无论是丰隆的胸脯还是纤细的腰肢,便是那蜜桃儿般的腴臀,无一处不是线条尽显,乍一看就宛若寸缕不沾,但却偏偏有一层单薄的道袍贴身,如此一来,更是充满诱惑。 洛月道姑相貌惊艳,更有着让红尘俗人叹为观止的绝美身材线条,秦逍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看到这一幕。 他瞬间回过身,急忙扭过头,心跳加速,收敛心神,暗想完不能对这出家的美貌道姑心存亵渎之心。 洛月道姑却没有太在意秦逍的眼神,一双妙目看着对面一片花草,那里顶棚盖得有些迟缓,不少花草被大雨打得东倒西歪,甚至有几只小坛子被大风吹翻,里面几株花草散落在地上,被污泥包裹。 洛月道姑竟是顾不得倾盘大雨,缓步穿过大雨,走到对面的花棚里,蹲下身子,双手从污泥之中将那花草捧起。 三绝师太也跟着走过去,虽然老道姑全身上下也被淋湿,道袍也贴在身上,但秦逍却是没有兴趣多看一眼。 他见洛月道姑一直蹲在花坛边,也忍不住走过去,从后面再看洛月道姑,葫芦般的腰身不失饱满,却又纤腴得体,湿漉漉的道袍贴着身子,纤细腰肢向下扩展蔓延,形成丰满浑圆的轮廓。 隐隐听得一丝抽泣声,秦逍一怔,却发现洛月道姑香肩微微颤动,这时候才知道,洛月道姑竟然因为几株花草被毁正在伤心落泪。 以秦逍的经历来说,一个人为几株花草落泪,当然是匪夷所思。 老道姑却是柔声道:“莫要伤心,还会发新株,咱们将这几株灵草葬了就好。” “虽有新株,但这些旧株却是再也活不了。”洛月道姑伤心道。 秦逍忍不住劝道:“小师太,潮起潮落,花开花谢,这也都是自然之事,你不要太伤心。” “这还不都是怪你。”老道姑瞥向秦逍,显出怒色:“如果不是你送来伤者,我们也不会一直在为他准备药物,都忘记注意天象。否则这些花草又怎会遭此一劫?” 秦逍一怔,洛月却是微微摇头,道:“怪不得他,是我们自己太过疏忽了。这些天天气一直很好,我也没有料到会突然来了这场急雨。这几株灵草培植不易,就这样被损毁,确实可惜。” “小师太,损毁的是什么灵草?”秦逍忙道:“我去城中寻找,看看有没有法子补上。” 老道姑不屑道:“这样的灵草,岂是凡夫俗子能够培植出来?你就算寻遍杭州城,也找不到这样好的灵草。”显然灵草折损,三绝师太对秦逍也是很为不满。 秦逍心想这三绝师太还真不是讲道理的人,虽说自己送来陈曦治疗,但也不能因此就说灵草折损与自己有关。 不过有求于人,自然也不会争辩。 花香弥漫,香气袭人,秦逍也不知道都是花香,还是从洛月道姑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 三绝师太将几株残花败草收拾好,先放在一旁,这才领着洛月道姑先回了殿内,却也没有理会秦逍,秦逍有些尴尬,他方才跟着抢救花草,全身上下也都是湿透,也只能先回大殿。 殿内一片幽静,大雨倾盆,一时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好在正是夏季,倒也不至于受寒。 他全身兀自向下滴雨水,一时也不好走到殿内中间,毕竟大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走过去难免会淋湿地面,暂且就在后门边上席地而坐,看着外面大风大雨,目光又移到那些花草上,越看越觉得奇怪,竟是发现满院子的花花草草,自己竟然认不得几样,而且有些花草的样式极为特别,不但是没见过,那是听也没有听过。 已经是黄昏时分,再加上天空阴云密布,殿内却已经是昏黑一片。 电闪雷鸣,秦逍知道自己一时半会也回不去,正寻思着是否要过去看看陈曦,但又想还是先向洛月道姑询问一下,毕竟洛月现在正给陈曦治疗,先行请示,也是对洛月道姑的尊重。 一想到洛月道姑,方才在雨中湿衣的模样便在脑海中浮现,那玲珑浮凸的美妙身段,确实让人惊艳。 好一阵子过后,忽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秦逍立刻起身,回转身来,只见三绝师太手里拿着一件长长的道袍递过来,声音漠然:“换上吧。”也不等秦逍多言,已经丢到了秦逍怀中,很是不客气。 秦逍心想这老道姑是不是年纪太大,所以脾气也越来越大,总像有人欠她钱一般冷着一张脸。 不过能想到给自己一套衣服,也算好心,忙拱手道:“多谢师太!” 三绝师太只是冷哼一声,也不理会,转身便走。 秦逍见到不远处有一间小屋子,拿着衣服进去,脱了湿漉漉的外衫,里面的衣衫也被浸湿,但里外都脱了自然不雅,好在比起外衫要好许多,换上了外衫,又找地方将衣衫晾上。 大殿内充斥着花草香味,其中也有一股药草味道混杂其中,不过却不会让人不舒服。 两名道姑却一直都不曾出现,大雨又下了大半个时辰,虽然小了一些,但却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这间小屋内没有灯火,但角落里倒是有一张竹床,秦逍一时也不知往哪里去,干脆就在竹床上躺了一会儿,过了好一阵子,却见三绝师太提着一盏油灯过来,放在屋里一张破旧的小桌子上,随即一言不发离开,又过片刻,才送来两个馒头和一小碗咸菜,淡淡道:“雨势一时歇不了,晚饭时间到了,你对付吃一口。” 秦逍急忙起身谢过,拱手道:“师太,我那位朋友......?” “晚一些再说。”三绝师太淡淡道:“他现在还在熏药。”也不解释,径自离开。 秦逍也不明白熏药是什么意思,不过隐隐觉得洛月道姑在医道之上确实了得。 后院那么多花花草草,秦逍知道这绝非是洛月道姑喜欢养花弄草,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满院子的花草,很可能都是炼制各种药材的材料。 他对道家倒不是一无所知,以前在西陵听人说书,许多故事都会提到道门,道门分成各派,按照说书的讲法,有些道派擅长取药抓鬼,有些道派则是擅长观山望水,更有一类道士炼丹制药。 这两名道姑来历确实神秘,看她们的行径,很可能就是精研药理。 这道观远离人群,十分幽静,选择在这地方安心钻研药材,倒也不是稀奇事情。 一想到两名道姑很可能是医道高手,秦逍便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寒毒。 虽然自从突破中天境后,寒毒一直不曾发作,但正如红叶所言,这并不代表寒毒就此消失。 如果洛月道姑能够救回陈曦,有起死回生的本事,那么以她的能力,要解除自己身上的寒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钟老头曾经嘱咐过自己,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上有寒毒存在。 秦逍确实希望自己身上的寒毒被彻底清除,毕竟一辈子存有这样一种古怪的毒疾在身,哪怕现在不发作,也是让人总不放心,谁知道下次发作会不会比以前更厉害,甚至连血丸也无法压住,如果有机会将寒毒解除,自然是求之不得。 他正寻思用什么法子向洛月道姑请教,忽听得外面传来一声惊呼,似乎是洛月道姑声音,心下一凛,并不犹豫,起身冲出门。 正文 第七九四章 狭路相逢 秦逍冲出门,见得三绝师太也恰好从后面跑过来,两人对视一眼,三绝师太已经冲到一件偏门前,房门未关,三绝师太正要进去,迎面一股劲风扑来,三绝师太身不由己向后飞出,“砰”的一声,重重落在了地上。 秦逍心下惊骇,上前扶住三绝师太,抬头向前望过去,屋里有灯火,却见到洛月道姑坐在一张椅子上,并不动弹,她面前是一张小桌子,上面也摆着馒头和咸菜,似乎正在用饭。 此刻在桌子边上,一道身影正双手叉腰,粗布灰衣,面上戴着一张面罩,只露出双眼,目光冰冷。 秦逍心下吃惊,实在不知道这人是如何进来。 “原来这道观还有男人。”身影叹道:“一个道士,两个道姑,还有没有其他人?”声音略带嘶哑,年纪应该不小。 “你....你是什么人?”三绝道姑虽然被劲风打翻在地,但那黑影显然并无下狠手,并无伤到老师太。 身影打量秦逍两眼,一屁股坐下,手臂一挥,那房门竟然被劲风扫动,立时关上。 秦逍更是惊骇,沉声道:“不要伤人。” “你们若是听话,不会有事。”那人淡淡道。 秦逍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为难女流之辈,岂不丢人?这样,你放她出来,我进去做人质。” “倒是有侠义之心。”那人哈哈一笑,道:“你和这小道姑是什么关系?” 秦逍冷冷道:“没什么关系。你是什么人,来此意欲何为?如果是想要银子,我身上还有些银票,你现在就拿过去。” “银子是好东西。”那人叹道:“不过现在银子对我没什么用处。你们别怕,我就在这里待两天,你们只要老实听话,我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伤害。”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透过房门清晰无比传过来。 秦逍万没有想到有人会冒着大雨突然闯进洛月观,方才那一手功夫,已经显露对方的身手着实了得,此刻洛月道姑尚在对方控制之中,秦逍投鼠忌器,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三绝师太又急又怒,却又无可奈何,情急之下,却是看着秦逍,只盼秦逍能想出法子来。 秦逍神情凝重,微一沉吟,终是道:“阁下如果只是在这里避雨,没有必要大动干戈。这道观里没有其他人,阁下武功高强,我们三人就是联手,也不是阁下的对手。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们定会竭力送上。” “老道姑,你找绳子将这小道士绑上。”那人道:“啰里啰嗦,真是聒噪。” 三绝师太皱起眉头,看向秦逍,秦逍点点头,三绝师太犹豫一下,屋里那人冷着声音道:“怎么?不听话?” 三绝师太担心洛月道姑的安危,只能去取了绳子过来,将秦逍的双手反绑,又听那人道:“将眼睛也蒙上。” 三绝师太无奈,又找了块黑布蒙上了秦逍眼睛,这时候才听得房门打开声音,随即听到那人道:“小道士,你进来,听话就好,我不伤你们。” 秦逍眼前一片昏,他虽然被反绑双手,但以他的实力,要挣脱并非难事,但此刻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缓步前行,听的那声音道:“对,往前走,慢慢进来,不错不错,小道士很听话。” 秦逍进了屋里,按照那声音指示,坐在了一张椅子上,感觉这屋里幽香扑鼻,知道这不是花香,而是洛月道姑身上弥散在房中的体香。 屋里点着灯,虽然被蒙着眼睛,但透过黑布,却还是依稀能够看到另外两人的身形轮廓,见到洛月道姑一直坐着,动也不动,心知洛月很可能是被点了穴道。 灰衣人靠坐在椅子上,向门外的三绝师太吩咐道:“老道姑,赶紧拿酒来,我饿了,两块馒头吃不饱。” 三绝师太不敢进屋,只在外面道:“这里没酒。” “没酒?”灰衣人失望道:“为何不存些酒?” 三绝师太冷冷道:“我们是出家人,自然不会饮酒。” 灰衣人很是不悦,一挥手,劲风再次将房门关上。 “小道士,你一个道士和两个道姑住在一起,瓜田李下,难道不怕人闲话?”灰衣人道。 秦逍还没说话,洛月道姑却已经平静道:“他不是这里的人,只是在这里避雨,你让他离开,一切与他无关。” “不是这里的人,怎会穿道袍?” “他的衣服淋湿了,临时借用。”洛月道姑虽然被控制,却还是镇定得很,语气平和:“你要在这里躲避,不需要连累别人。” 灰衣人嘿嘿一笑,道:“你是想让我放过他?不成,他已经知道我在这里,出去之后,若是透露我行踪,那可是有大麻烦。” 秦逍道:“阁下难道犯了什么大事,害怕别人知道自己行踪?” “不错。”灰衣人冷笑道:“我杀了人,现在城里都在缉捕,你说我的行踪能不能让人知道?” 秦逍心下一凛,沉声道:“你杀了谁?” 灰衣人并不回答,却是向洛月问道:“我听说这道观里只住着一个老道姑,却突然多出两个人来,小道姑,我问你,你和老道姑是什么关系?为何别人不知你在此处?” 洛月并不回答。 “嘿嘿,小道姑的脾气不好。”灰衣人笑道:“小道士,你来说,你们三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没有说谎,我确实是路过避雨。”秦逍道:“他们是出家人,在杭州已经住了很多年,清净修行,不愿意受人打扰,不让人知道,那也是理所当然。”接着道:“你在城里杀了人,为何不出城逃命,还待在城里做什么?” “你这小道士的问题还真不少。”灰衣人嘿嘿一笑:“反正也闲来无事,我告诉你也无妨。我确实可以出城,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没做完,所以必须留下来。” “你要留下来做事,为何跑到这道观?”秦逍问道。 灰衣人笑道:“因为最后这件事,需要在这里做。” “我不明白。” “我杀人之后,被人追赶,那人与我交手,被我重伤,按理来说,必死无疑。”灰衣人缓缓道:“可是我后来才知道,那人竟然还没死,只是受了重伤,不省人事而已。他和我交过手,知道我功夫套路,如果醒过来,很可能会从我的功夫上查出我的身份,如果被他们知道我的身份,那就闯下大祸。小道士,你说我要不要杀人灭口?” 秦逍身体一震,心下骇然,吃惊道:“你.....你杀了谁?” 他此时却已经明白,如果不出意外,眼前这灰衣人竟赫然是刺杀夏侯宁的刺客,而此番前来洛月观,竟然是为了解决陈曦,杀人灭口。 之前他就与红叶推断过,行刺夏侯宁的刺客,很可能是剑谷底子,秦逍甚至怀疑是自己的便宜师傅沈药师。 这时候听得对方的声音,与自己记忆中沈药师的声音并不相同。 如果对方是沈药师,应该能够一眼便认出自己,但这灰衣人显然对自己很陌生。 难道红叶的推断是错误的,刺客并非剑谷弟子? 又或者说,即使是剑谷弟子出手,却并非沈药师? 洛月开口道:“你杀害性命,却还欢喜,实在不该。万物有灵,不可轻以夺取生灵性命,你该忏悔才是。” “小道姑,你在道观待久了,不知道人间险恶。”灰衣人叹道:“我杀的人是穷凶极恶之徒,他不死,就会死更多好人。小道姑,我问你,是一个恶人的性命重要,还是一群好人的性命重要?” 洛月道:“恶人也可以改邪归正,你该当劝说才是。” “这小道姑长得漂亮,可惜脑子不灵光。”灰衣人摇摇头:“真是榆木脑袋。” 秦逍终于道:“你杀的.....难道是......难道是安兴候?” “咦!”灰衣人诧异道:“小道士怎知我杀的是个侯爷?他们将消息封锁的很严实,到现在都没有几人知道那个安兴候被杀,你又是如何知道?”声音一寒,阴冷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逍知道自己说错话,只能道:“我瞧见城里官兵到处搜找,似乎出了大事。你说杀了个大恶人,又说杀了他可以救很多好人。我知道安兴候带兵来到杭州,不但抓了很多人,也杀死很多人,杭州城百姓都觉得安兴候是个大恶人,所以.....所以我才猜测你是不是杀了安兴候。”他运劲于手,却是全神戒备,但凡这灰衣人要出手,自己却绝不会束手待毙,即使武功不及他,说什么也要拼死一搏。 “小道士年纪不大,脑子却好使。”灰衣人笑道:“小道士,这小道姑说我不该杀他,你觉得该不该杀?” “该不该杀你都杀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秦逍叹道:“你说要到这里杀人灭口,又想杀谁?”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灰衣人道:“小道姑,他不知道,你总该知道吧?有人送了一名伤者到这里,你们收留下来,他现在是死是活?” 正文 第七九五章 同生共死 洛月道姑闭上眼睛,并不说话。 灰衣人嘿嘿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那人就在这洛月观内,我自己总能找到。本来我还担心此人被官兵保护起来,不好下手,不过那帮人愚不可及,竟然将他送到此处,还不派兵保护,这不是等着让我过来取人头?” 秦逍心下尴尬,不过当时陈曦奄奄一息,不送到这里又能送往何处? 如果对方真的是刺客,那就是大天境高手,自己根本不可能是他对手,他要在这道观取了陈曦性命,可说是易如反掌。 这里地处偏僻,官兵不可能及时赶到救援,自己带来的那几名随从,眼下也不知道跑去哪里躲雨,就算及时赶来,也不够灰衣人杀的,无非是过来送死而已。 猛然间,秦逍却是想到,在酒楼之时,自己就坐在夏侯宁边上不远处,这刺客当时扮作伙计上菜,趁机出手,在他出手之前,肯定是要确定目标,当时在座的几人,此人不可能看不见。 如此一来,此人就应该看到自己坐在夏侯宁边上。 那么对方即使不是沈药师,也应该在三合楼见过自己一面,但此刻对方却似乎根本认不得自己,难道当时并没有太注意自己,又或者对方的记性不好,没有记住自己的样貌? 秦逍觉得这种可能并不大。 但凡天赋异禀之辈,记忆力也都极为惊人,对方既然能够进入大天境,其天赋悟性自然了得,在酒楼哪怕只看过自己一眼,也不该忘记。 对方眼下竟然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模样,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对方是故意不识,要么此人根本就不是在酒楼出现的刺客。 如果对方不是杀死夏侯宁的刺客,却为何要在这里冒充? 他心下狐疑,只觉得疑窦丛生,却见那灰衣人已经站起身,有些焦躁道:“不成,没有酒可不行。要是没酒,这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这道观里一定藏了酒,我自己去找。”冲着秦逍和洛月道姑道:“你二人老实一些,我先前就说过,只要听话,一切都会平安无事,否则可别怪我杀人不眨眼。”似乎酒瘾难耐,过去拉开门,出了门,向三绝师太道:“老道姑,你跟我走,我自己找酒。” 三绝师太见洛月道姑还是坐在椅子上,似乎并无收到什么伤害,微松口气,道:“这里确实无酒,你要饮酒,等雨停之后,贫道出去给你打酒。” “等不了。”灰衣人道:“我不信你话,定要找找。”竟是扯着老道姑去找酒。 秦逍见灰衣人离开,这才向洛月道姑低声道:“小师太,你怎么样?” “他先前突然出现,在我身上点了几下,我无法动弹。”洛月道姑也是低声道:“你可以走动,趁他不在,赶紧从窗户离开。窗户没有拴上,你可以用头顶开。” “我若走了,你们怎么办?”秦逍摇头道:“伤者是我送过来的,这大恶人是为了杀人灭口而来,是我连累你们,不能一走了之。” 洛月轻声道:“他今日行踪,也被我们瞧见,真要杀人灭口,也不会放过我们。你留在这里,凶险得很,有机会逃生,不要错过。” 秦逍却不说话,运劲于腕,“噗”的一声,绳子已经被挣断。 三绝师太自然不可能找到弹性极佳的牛筋绳子来绑缚,只是找了极为寻常的粗麻绳子,力道所致,极容易挣断。 秦逍挣断绳子,抬手摘下蒙着眼睛的黑布,抬头看向洛月道姑,见她花容错愕,也来不及解释,低声道:“可还记得他在你什么地方点穴?” “应该是神道、神堂和阳关三处穴位。”洛月轻声道。 洛月擅长医道,能够清晰地记得自己被点穴位,秦逍自然不觉得奇怪。 秦逍知道神道和神堂都在背脊处,不过阳关却正在腰眼地方,他在关外与小师姑学过美人星,也是懂得点穴之法,亦知道解穴关窍,低声道:“小师太,我会解穴,现在给你解穴,多有得罪,不要怪罪。” 洛月犹豫一下,轻嗯一声。 秦逍见她微侧身坐在椅子上,也不犹豫,出手如电,劲气所到,点在了三处穴位上,洛月娇躯一颤,却已经被解开穴道,秦逍也不犹豫,走到窗边,轻手轻脚推开窗户,见到外面依然是大雨不止,向洛月招招手,洛月起身走过去,秦逍低声道:“咱们翻窗出去。” 洛月一怔,但马上摇头道:“不行,姑姑......姑姑还在,我们一走,大恶人若是恼怒,姑姑就危险了。”向门外看了一眼,低声道:“你赶紧走,不用管我们。” “那怎么成。”秦逍急道:“时间急迫,若是再不走,大恶人便要回来,到时候一个也走不了。”秦逍道:“大恶人真的可能将咱们都杀了灭口,小师太,我先送你出去,回头再来救他们。” 洛月还是很坚决道:“我知道你好意,但我不能让姑姑陷入险境。”向窗外看去,道:“外面正下大雨,你这时候离开,他找不见你。” 秦逍叹了口气,道:“你脑子怎么不转呢?能活一个是一个,非要送死才成?你年纪轻轻,真要死在大恶人手里,岂不可惜?” 洛月道姑并不多言,回到椅边坐下,态度坚决,显然是不愿意丢下三绝师太独自逃生。 秦逍无奈摇头,干脆关上窗户,也回到桌边坐下。 洛月道姑蹙起秀眉,低声道:“你为何不走?” “你们是受我连累,我就这样走了,丢下你们不管,那是猪狗不如。”秦逍苦笑道:“老师太一张冷脸,不善言辞,看你也不擅长与人理论,我留下来和那大恶人说道说道,希望他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他若不放呢?” “若是非要杀我们,我也没法子。”秦逍靠在椅子上:“大不了和你们一起被杀,黄泉路上也能相伴。” 洛月道姑凝视秦逍,随即看向窗户,平静道:“那又何必?” 秦逍微一沉吟,终是低声道:“你是否还能保持方才的样子静坐不动?” 洛月道姑有些疑惑,却微点螓首:“每日都会打坐,静坐不动是必修课。” “那好,你就像方才那样坐着不动,等他过来,让他看不出你的穴道已经解了。”秦逍轻声道:“待会儿他们回来,我想办法将大恶人引开,若能成功,你和老师太立刻从窗户逃生。” 洛月道姑蹙眉道:“那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秦逍笑道:“我别的本事没有,逃命的功夫一流,只要你们能脱身,我就能想办法离开。”话声刚落,就听得脚步声响,秦逍故作慌乱之态,冲到窗边,还没打开窗户,便听得那灰衣人在身后笑道:“小道士,你想逃命?” 秦逍回过头,见到灰衣人从外面走进来,那双眼睛紧盯自己,秦逍顿时有些尴尬,硬着头皮道:“我.....我就是想出去看看。” 灰衣人走过来,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瞥了一眼地上被挣断的绳子,嘿嘿笑道:“小道士倒有些本事,能够挣断绳子,我倒是眼拙了。” 秦逍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想怎样?” “我倒要问问你想怎样?”灰衣人叹道:“让你老实呆着,你却想着逃走,这不是非要逼我下狠手?”看了洛月道姑一眼,见洛月道姑和先前一样端坐不动,只以为洛月道姑还被点着穴道,摇摇头道:“你这小道士真是无情的很,丢下这么美貌的小师太不管,只顾自己性命。小道姑,这无情无义的小道士,我帮你杀了他如何?” 洛月道姑神色平静,淡淡道:“你杀人越多,罪孽越重,终会自食其果。” 灰衣人嘿嘿一笑,道:“酒没找着,不过那伤者我已经找到。小道姑,你们还真是有本事,那家伙必死无疑,可是你们竟然还能让他活着,这还真是让我没有想到。” 秦逍心下一凛,沉声道:“你将他怎样了?” “你别急,还没死。”灰衣人微笑道:“小道士,在这世上,是生是死很多时候由不得自己决定。不过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一个机会。” “什么意思?” “你能挣开绳子,看来也是练过一些本事。”灰衣人缓缓道:“我正好手痒,你和我打一架,你要是,我便饶过你们所有人,立刻离开。你若是输了,不但自己没了性命,这屋里一个都活不了,你看如何?” 秦逍叹道:“你明知道我不是你对手,你这样岂不是持强凌弱?” “那又如何?”灰衣人嘿嘿笑道:“你若愿意打架,还有一线生机,否则生死就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怎么,你很喜欢将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决定?” “好,要打就打。”秦逍道:“不过这里太窄,施展不开,有本事咱们出去打,就算不是你对手,也要全力一搏。” 灰衣人笑道:“有志气,这才有点男人的样子。”向门外三绝师太招招手,三绝师太冷着脸快步进来,看向洛月,轻声问道:“你怎样?” 洛月一动不动,但神色却是让三绝师太不必担心。 “捡起绳子,将这老道姑捆起来。”灰衣人吩咐道:“可别我们打架的时候,他们趁机跑了。” 秦逍也不废话,捡起绳子,将三绝师太双手反绑,灰衣人这才满意,瞥了三绝师太一眼,抬步出门,秦逍跟在后面,趁灰衣人不注意,回头向洛月道姑使了个眼色,洛月道姑一直都是波澜不惊,但此刻眉宇间隐隐显出担忧之色。 正文 第七九六章 赤心真剑 灰衣人并没有从正门而出,而是带着秦逍从道观侧门出去。 秦逍心想此人进入道观之前事先观察了格局,知道从侧门也是理所当然。 侧门外,便是一片竹林,雨中竹林分外朦胧,朱香味道扑鼻而来。 灰衣人转过身,打量秦逍一番,抬起手,向秦逍招了招,示意秦逍出手。 秦逍知道灰衣人武功了得,劲气关门那份功力便是自己万万不能相比,寻思着拖延时间,让洛月道姑二人有脱身的机会,自己也要想办法脱身,只是被一名大天境盯住,想要安然无恙逃离几无可能。 见秦逍没有出手意思,灰衣人却已经身形一闪,在雨中向秦逍迎面扑来,探手已经往秦逍身上抓过来。 秦逍心下一凛,他入道观,自然不能带刀在身,否则有圣人所赐的金乌刀在手,凭借着血魔老祖传授的天火绝刀,也未必不能抵挡一时,此时两手空空,没有任何兵器在手,知道这般赤手空拳绝无任何胜算,眼角余光瞅见地上一根接枯竹,就地一滚,避开对方,就地抓起了那根枯竹,感觉灰衣人如影随形,枯竹当刀,反手便劈了过去。 那灰衣人却是极为轻松闪过,再次探手抓过来。 秦逍大声叫道:“你是不是剑谷门徒?” 自知根本不可能是对方的敌手,万一对手真的起了杀念,就地将自己击杀,自己死的也着实窝囊,这时候大声叫出,只希望红叶的判断并无错误,对方真实剑谷门徒。 只要对方果真出自剑谷,自己大可以将小师姑甚至沈药师搬出来,大家有香火之缘,也许对方便能手下留情。 灰衣人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掌影纷飞,身法轻盈,秦逍只能东躲西闪,毫无还手之力。 他几次想要出手反击,但对方出手太快,招式连绵不绝,一招接一招,流畅无比,自己只有闪躲的份,根本无力还手。 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中天境对上大天境,悬殊实在是太大。 “你认不认识沈药师?”秦逍一边闪躲,一边大叫道:“你可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灰衣人就像聋了一样,宛若蝴蝶穿花,在秦逍身边来回如魅,秦逍甚至已经看不清楚他的身影,心下骇然,知道对方如果真要取自己性命,恐怕用不了几招就能解决,但此刻这灰衣人竟然像猫戏耗子一般,并无立下杀手。 “砰!” 灰衣人一掌拍在秦逍肩头,秦逍身不由己直飞出去,“砰”的一声落在地上,而灰衣人如影随形,身法如魅,右手两指探出,直向秦逍咽喉戳过来。 秦逍脸色惨变,心下叫苦,只以为要死在这灰衣人手下,却不料那两指距离秦逍咽喉咫尺之遥,却突然停住。 秦逍一怔,灰衣人却已经收回手,站在秦逍身边,背负双手,居高临下盯着秦逍,摇头叹道:“蠢材,蠢材,都快两年了,毫无长进,真是大大的蠢材!” 秦逍听这会议人的声音竟然突然变了,而且极其熟悉,脑子一转,失声道:“师......师傅!”已经听出灰衣人竟然是沈药师的声音。 沈药师抬手将脸上的黑巾扯下,露出一张脸来,随即又在脸上一抹,竟赫然露出秦逍极为熟悉的面孔,不是剑谷首徒沈药师又能是谁? “师傅!”秦逍从地上爬起,吃惊道:“怎么是你?” “如果不是我,你今天就死在这里了。”沈药师没好气道:“你这蠢才,当初我觉得你小子倒也聪明,这才收你为徒,想不到竟是如此愚蠢,真是气死我了。” 灰衣人竟然果真是沈药师,这让秦逍很是错愕,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跟我来!”沈药师背负双手,引着秦逍绕到道观后面,却有一处堆满祡禾的柴棚,走进柴棚,秦逍忙拱手道:“徒弟见过师傅。” “别来这一套。”沈药师没好气道:“我问你,我教你的点穴功夫,你小子到底有没有练?方才倒地之时,若是出手,也能拼死一搏,为何毫无反应,坐以待毙?” 秦逍抬手摸头道:“师傅,你拿点穴功夫我自然记得,也时时练习,可是.....点穴功夫又怎能应付你?” “放屁。”沈药师瞪着眼睛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老子当初教你的根本不是点穴功夫,那是赤心真剑,这天下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小子空有宝山不自知。” “赤心真剑?”秦逍吃惊道:“师傅,那点穴功夫叫.....叫赤心真剑?” 沈药师一屁股在柴垛上坐下,打量秦逍一番,却是泛起一丝笑意,道:“虽然脑子不灵光,不过两年不见,你倒突破进入中天境,这天赋还是有的。” 秦逍脑子一转,拱手道:“徒儿也恭喜师傅进入大天境。” “嘿嘿,同喜同喜。”沈药师先是显出得意之色,随即叹道:“我都年过半百,如今才突破大天境,已经有负恩师教诲。这辈子也是赶不上他老人家了。” 秦逍也在边上坐下,久别重逢,他有太多话想问这位便宜师傅,但犹豫一下,终是问道:“师傅,三合楼行刺,是你出手?” “不错。”沈药师淡然道:“你现在是朝廷官员,师傅杀了那小杂碎,你要不要将我抓起来?” “自然不会的。”秦逍笑眯眯道:“师傅事先肯定也调查过,我和夏侯那小子也不对付,那晚设宴,那狗杂碎是想设圈套害我,师傅也算是替我杀了他。”寻思着我就算想抓你,也没有那个实力。 “还算你知道好歹。”沈药师嘿嘿笑道:“你要是敢为了那小杂碎抓师傅,那就是欺师灭祖,老子立刻清理门户。” 秦逍吐吐舌头,他知道这位剑谷首徒行为不羁,和小师姑几乎是一路货色,不过今日见到沈药师,竟似乎回到了在甲字监的时光,轻叹道:“师傅,咱们真的有一年多不见了。我当初在龟城闯了祸,逃命要紧,来不及和你道别,谁知道那一别,竟然一年多不见。” “当初在甲字监见到你小子,就知道你迟早会混出个名堂。”沈药师笑道:“只是想不到变化这么快。” “师傅,你为何要杀夏侯宁,他和你有仇?”秦逍问道。 他从红叶口中知道剑谷和夏侯家不死不休,而且知道剑神的死与圣人有关,但到底是什么情况,却不清楚,故作不知,希望能从便宜师傅口中套出一些话来。 “他在杭州滥杀无辜,还想害死我的徒弟,我出手为名除害,还需要什么仇恨?”沈药师似笑非笑,抬手拍了拍秦逍肩头,道:“臭小子,夏侯宁被杀,刺客还没抓住,你竟敢孤身一人跑到这里,就不怕刺客找上你?” 秦逍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生死有命,总不能因为没抓到刺客,就缩在屋里不敢出门。” “嘿嘿,有骨气,和老子一样的脾气。”沈药师笑眯眯道:“不过你这小子武功还是不行,别说是我,就是五品六品,那也未必是对手。” “对了,师傅,你说的赤心真剑,是剑谷的绝招吗?” 沈药师抖了抖身上的雨水,问道:“那疯婆子和你说了多少剑谷的事情?” “疯婆子?” “那个只长胸脯不长脑子的疯婆子。”沈药师没好气道。 秦逍立时反应过来,敢情沈药师口中的疯婆子是小师姑。 这两人似乎都对对方满是意见,小师姑提及沈药师的时候,也是恨不得拿到剁成肉泥的态度,如今沈药师提及小师姑,语气也不是善。 “也没说多少。”秦逍道:“小师姑粗略介绍了一下。” “以后喊她疯婆子就好,不必喊师姑。”沈药师道:“成天不务正业,贪杯好赌,那是剑谷最大的祸害。” 秦逍心想你似乎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但这话自然不敢说出口。 “她有没有找你拿过银子?”沈药师问道。 秦逍忍不住道:“师傅,提起银子,这事儿咱们得说道说道。当初你让我半夜去见小师姑,还说能得到一百两银子,可是我从她身上一文钱都没拿到,还贴了不少银子,你说这笔账怎么算?” “找她去算,与我何干?”沈药师一瞪眼:“难道做徒弟的还要向师傅讨债?对了,那疯婆子有没有勾引你?” 秦逍一阵尴尬,道:“师傅,你这话太难听了。她是长辈,是师姑,怎会勾引我?” “那疯婆子可没什么三纲五常。”沈药师道:“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看到人就抛媚眼。我是担心她带坏了你,如果她真的不顾辈分,勾引自己的小师侄,下次我见到她,定要以门规处置。” 秦逍心想我和小师姑的事情你还是少插手,就算她勾引,我还求之不得,纯属你情我愿,关你屁事。 “先不说这些了,她没和你说剑谷的内剑?” 秦逍摇摇头,道:“小师姑也指点过我功夫,不过并无提到什么内剑。” “你是我的徒弟,她指点你几招,那自然是理所当然。不过疯婆子的嘴倒很严。”沈药师笑道:“小徒弟,剑谷以剑法为根,但剑法分为内剑和外剑,这赤心真剑,就是精妙的内剑剑法了。” 内剑之说,红叶已经和秦逍提及过,但秦逍当然不会表现出已经知道,故作惊讶道:“内剑?这么神奇吗?”  正文 第七九七章 口诀 沈药师嘿嘿笑道:“当初我在牢里把你经脉,还真是适合修炼内剑。我都这把年纪了,那时候觉着也该正儿八经地找个徒弟了。” “所以你正儿八经地找了我这个不正经的徒弟?”秦逍叹道:“我那时候不知道你看出我天赋异禀,只以为你是因为我在小师姑那里亏了银子,又或者是想骗酒喝,所以才想办法弥补我。” 沈药师摆手道:“别提酒,别提酒,你一提酒,我肚子里的酒虫就活过来了,难受的很。”随即道:“师傅也不瞒你,那时候我在监牢里寻清静,不只是为了避开崔京甲手底下那帮阴魂不散的家伙,还是要找个地方练功。监牢外面,红尘俗世,不得清净,待在监牢里面,白天睡觉,晚上练功,那才是真正的逍遥之地。” 秦逍愕然道:“师傅,你将甲字监当成练功房了?” “这还多亏你平时照料的好。”沈药师嘿嘿一笑,随即想到什么,皱眉问道:“臭小子,方才动手的时候,你几次问我是不是剑谷门徒,你又是如何知道我身份?” 秦逍心下一凛,他心知这便宜师傅表面看起来浑浑噩噩邋里邋遢,和小师姑都是不羁之辈,但这两人却也都是聪明绝顶之辈,方才生死之间,只盼以剑谷门徒的名号让对方手下留情,但诚如沈药师所言,由此却也让对方知道,自己这边早就知道刺客与剑谷门徒有关。 他当然不能告知一切都是红叶推断。 红叶来自何处,秦逍并不知道,但毫无疑问,比起剑谷,红叶对自己是真正的关心,他搞不清楚这些顶尖高手背后的恩恩怨怨,无论如何也不能将红叶抖出来,只能道:“师傅在三合楼出手的时候,我给有一点点怀疑,你身形与我记忆中的有些相似......!” “胡说八道。”沈药师一瞪眼:“我进入大天境,便可以锁骨收皮,当日在酒楼,锁骨三分,比我真正的个头矮了不少,你能如何看出身形?” “师傅莫急。”秦逍心想难怪当日看到沈药师扮成的伙计,并没有往沈药师身上想,这老家伙竟然可以锁骨收皮,含笑道:“我是看到师傅出手时候,手指弹了一下那筷子,手法似曾相识,后来慢慢寻思,才越想越觉得有些相似。” 其实当时秦逍当然没有从刺客手法上想到沈药师,但红叶推断刺客是剑谷门徒,秦逍在回头细想,才愈发觉得当时刺客出手,与沈药师当初在监牢的弹指功极为相似。 沈药师这才点头道:“臭小子不错,还能记起来。你既然猜到是为师,可和其他人提及过剑谷?” “当然不能。”秦逍摇摇头,斩钉截铁道:“师傅和小师姑对徒弟恩重如山,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卖剑谷。” 沈药师嘿嘿一笑,道:“真要出卖了,那也不打紧。” “师傅,咱们还是说说内剑的事儿,别老是转移话题。”秦逍自己转移话题道:“你教我的赤心真剑,又是怎么一个说法?” “疯婆子的拿手绝技泽冰真剑你可知道?” 秦逍点头道:“知道。小师姑说过,那是她的看家本领,在剑谷门徒之中,首屈一指,无人能及。” “放屁放屁。”沈药师知道以小师姑沐夜姬的性情,这无耻之言还真的能说出来,一脸不屑:“她的泽冰真剑确实是剑谷四大内剑之一,如果潜心修炼,也确实威力惊人,不过她贪杯好赌,疏于修炼,泽冰真剑落在她手里,实在是暴殄天物。小徒弟,以后她要是和你吹牛,你当没听见,实在不行,你就直接告诉她,泽冰真剑遇上赤心真剑,只要跪地求饶的份。” “我可不敢这样和她说。”秦逍苦着脸道:“师傅你知道她脾气,我要真说她的泽冰真剑不行,她肯定会将我的脑袋拧下来。” “那你就该好好修炼。”沈药师瞪着眼睛道:“你从今以后苦练赤心真剑,花上十年八年的时间,到时候遇见她,定然可以将她打的满地爪牙。小徒弟,赤心真剑的口诀我当初已经教过你......!” “口诀?”秦逍摇头道:“师傅,你记性不好,当初你确实教过我剑法的运行法门,却没有说过口诀。”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沈药师叹道:“当初我将剑气运转的穴位经脉细细告诉你,那就是我译出来的口诀。师父他老人家惊才绝艳,文采斐然,可就是有一个毛病,该说人话的时候不好好说人话。” 秦逍小心翼翼道:“师傅,你这样说.....太师傅,是不是欺师灭祖?” “没有。”沈药师摇头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剑谷四大内剑,都是师父他老人家耗费心血所创,你知道剑谷有六大门徒,其中三人练外剑,另外三人练内剑。除了我和疯婆子之外,你三师叔也是练内剑,不过他早已经过世,所以剑谷四大内剑,只有我和小师.....嗯,只有我和疯婆子两支内剑传了下来,另外两支内剑,也算是失传了。” “失传?” “师傅创出四大内剑,三支内剑传下来,剩下的那支没有传人,也就跟着师傅一起走了。你三师叔没有亲传弟子,他过世后,那支内剑也就失传了。我那时候在甲字监遇见你,觉得你小子天赋不错,我年纪大了,也担心哪一天真的出了意外,连赤心真剑都失传了,你未必是最合适的传人,但能凑合也就凑合了。” 秦逍有些不快乐。 “师傅当年传授内剑的时候,直接将内剑口诀传给我们,一句也不解释,让我们自己领悟。”沈药师叹道:“他文采斐然,那口诀深奥无比,按照他的说法,只要将口诀看懂了,修炼内剑也就顺风顺水。可是那口诀晦涩难通,宛如天书一般,我是花了足足四年时间,才他娘的......嗯,四年时间才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傅,你读过书吗?”秦逍忍不住问道。 一道口诀花了四年时间才看明白,那口诀再难,似乎也不要花这么长时间吧。 “不是我天赋不高,实在是口诀太晦涩。”沈药师老脸一红。 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那小师姑的口诀花了多久才看明白?” “肯定比我时间长。”沈药师不予解释:“我如果将那晦涩难通的口诀传给你,恐怕你一辈子也看不明白,你若看不明白,赤心真剑也就等于失传。师傅心地善良,那口诀译出来之后,就是内力流转的劲气法门,简单直接告诉你,不比你花功夫再去揣摩。” “师傅大恩大德,徒弟永世不忘。”秦逍拱拱手,却想到红叶提及过,剑谷的内剑虽然厉害,但要催动内剑,却需要修炼剑谷的内功,而自己修炼的是【太古意气诀】,从无修炼过剑谷的内功心法,即使拥有赤心真剑的口诀,又如何能修炼? 想到自己也曾一度修炼,但始终没有任何进展,唯一一次出人意料剑气迸射而出,还是在断空堡危急时刻,自那以后,便再也不灵,这其中只怕与自己修炼的内功有关系。 “师傅,赤心真剑是剑谷的剑法,是不是需要修炼剑谷的内功才能练成?”秦逍一副虚心模样请教道:“徒儿从没有练过剑谷内功,又如何修炼赤心真剑?” 沈药师双目变得冷厉起来,沉声问道:“你是否告诉过别人,你练过内剑?” 秦逍见他神色冷峻,瞧那模样,似乎自己如果告诉别人,这老家伙便要出手弄死自己,急忙道:“当然不会,内剑之说,我还是今天第一次听见,以前只以为师傅传授的是点穴功夫,又怎可能告诉别人?” “那你为何知道修炼赤心真剑一定需要剑谷内功?” “这不是明白的事情吗?”秦逍叹道:“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内功心法,也都有与之相配的绝学,剑谷这样的绝顶门派,怎可能没有自己的内功?” 沈药师神情缓和下来,倒是显出一丝赞声之色,道:“这是你自己想到的?看来你在武道之上确实有天赋。你说的不错,修炼剑谷的剑法,确实需要剑谷的内功。” “这样说来,我就算知道赤心真剑的口诀,也没法子修炼?”秦逍道:“师傅是不是要传授我剑谷内功?” 沈药师摇摇头道:“你在龟城的时候,是不是就练过道门内功?” 秦逍知道这个事情隐瞒不住,点点头,正想着沈药师如果问及自己从哪里学会的内功,自己应该如何应付,却听沈药师道:“你拜师之前与谁人练功,我是管不着的。不过那人传授你的道门功夫,确实是道门顶尖内功心法,你小子也算是有福气。”顿了顿,解释道:“按理来说,你没修炼过剑谷内功,确实无法修炼赤心真剑,但幸运的是,你练的是道门内功,而且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的内功心法要么出自【清静普心咒】,要么便是【太古意气诀】。应该是这二者之一,我没有说错吧?” 正文 第七九八章 祸水西引 秦逍心想沈药师不愧是剑谷首徒,竟然如此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的内功来源,这次没有隐瞒:“是太古意气诀。” “那就没错了。”沈药师微微点头:“这世间大多数的内功心法来源,无非是从佛道儒三门而出。剑谷一派的内功心法,其实也是出自道门一派,归根硕源,与太古意气诀十分类似。太古意气诀是道门三宝之一,很早就存至于世,甚至可以说,剑谷的内功,本就是出自于太古意气诀。” 秦逍颇为诧异,心想看来【太古意气诀】比自己所想还要玄妙。 “不过虽然出自同源,却还是有略微区别。”沈药师道:“好在我钻研痴心剑法多年,对它了若指掌,传授你的已经不是最初的口诀,而是略作改动,更适合你的道门功法。小徒弟,以你当下的境界,要想将赤心剑法收发自如,还不能做到,不过勤加修炼,实施钻研,不但可以让这支剑法传承下去,而且危急时候,还能保你性命。” 秦逍叹道:“多谢师父授艺,不过这门剑法着实深奥,也非短时间能够练成。” “不要急功近利操之过急。”沈药师道:“一旦开窍,也就豁然贯通了。这剑法不必近身相搏,若是遇到比你境界高的低手,大可以以此掣肘对手,寻找脱身的机会。不过遇到顶尖高手,想要活命也不容易。” 秦逍点点头,这才问道:“师傅,你什么时候入关的?来杭州就是专门为了刺杀夏侯宁?” “入关有些事日了。”沈药师淡淡笑道:“我入关之后,去了京都一趟,刚好夏侯宁统领神策军前来江南,于是便尾随而至。” “所以师傅早就准备好要杀死夏侯宁?”秦逍皱眉道:“师傅,我是你徒弟,也算是剑谷弟子,我们剑谷与夏侯宁到底有什么仇怨,非要你亲自出手?” 沈药师却是望向柴棚外面,看着倾盆大雨,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师傅,你来道观,真的是为了杀人灭口?”秦逍见他不说话,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以你的实力,当时完全可以杀死陈曦,为何却还让他逃回酒楼?” 沈药师淡淡一笑,道:“你说的不错,那太监虽然身手不弱,可是我要杀人他,他断无活命的道理。”摇了摇头,道:“我突破大天境时日不久,这火候掌握的还不好,差点将他打死,这次过来,就是想看看他还能不能活下去,若真是死了,那可不是我心中所愿。” 秦逍更是诧异,疑惑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他?” “我若真的杀了他,又如何能让夏侯家知道是剑谷弟子刺死了夏侯宁?”沈药师冷笑道:“不过我也不能让那太监毫发无损脱身,不然反会让人起疑心,觉得是有人要故意陷害剑谷。” 秦逍听得有些迷糊,抬手摸了摸脑袋,苦笑道:“师傅,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孺子不可教。”沈药师瞥了他一眼:“那太监和我交过手,我故意掩饰,却又故意显露了剑谷的功夫,所以陈太监肯定知道刺客是剑谷门徒。我既然是刺客,就应该竭力隐瞒自己的身份,那太监知道我的功夫,我必须要杀他灭口才符合情理,如果让他安然返回,反倒有些反常了。” 秦逍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是真的想要掩饰自己身份,而是故意放过陈曦,让他醒转后告知是剑谷弟子行刺夏侯宁?” “不错。”沈药师道:“就是这个意思了。” 秦逍更是糊涂,理了理思绪,道:“师傅乔装打扮刺杀夏侯宁,自然不想让人看到你的真容,却又故意放走陈曦,想让他揭露刺客的真实身份......,师傅,你是不是先前喝醉了酒,这事儿前后矛盾,根本说不通啊。” “有什么不通。”沈药师打了个哈欠:“我掩饰身份,是装作不想让他们知道谁是刺客,放过太监,是想由他说出我是剑谷门徒,合情合理嘛。” “这样说来,你刺杀夏侯宁,是想向夏侯家示威?”秦逍道:“故意让夏侯家知道剑谷向他们寻仇?” 沈药师嘿嘿一笑,道:“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了。我当时没有掌握好力度,出手太重,还真担心将陈太监打死,好在你找到了这里,那道姑竟然擅长医术,能够起死回生,这可是帮了我大忙。” “师傅,难道你不知道,夏侯宁是夏侯家的长子嫡孙,夏侯家甚至想过让此人继承皇位。”秦逍神情凝重:“不但是夏侯家对他寄予厚望,就连皇帝对他也十分的宠爱。你现在杀了他,让夏侯家和皇帝知道凶手是剑谷,可想过后果?” 沈药师笑道:“想过。夏侯妖后和夏侯家的魑魅魍魉,自然会惊怒交加,也一定会为夏侯宁报仇,然后报复剑谷。” “如此说来,你知道事情败露,他们一定会对剑谷下狠手?”秦逍诧异道:“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样做?以你的实力,就算杀了夏侯宁,想要掩藏真实身份也不难。” 沈药师淡淡笑道:“崔京甲欺师灭祖,霸占剑谷,招收邪魔外道入谷,如今的剑谷早已经不是从前的乐土。”瞥了秦逍一眼,继续道:“崔京甲党羽众多,他自己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突破大天境,我和你小师姑联手,也不是他的敌手,但也不能眼看着剑谷的声誉被他败坏,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 “你是说要借刀杀人?”秦逍皱眉道:“你要利用夏侯家去对付剑谷?” “夏侯家是当今第一大家族,手握朝政,他们的实力自然不是剑谷能够相比。”沈药师嘴角泛起怪笑:“夏侯宁死了,他们自然要调动一切力量去剿灭崔京甲,正好助我除去剑谷叛逆。” 秦逍心下骇然。 在他的印象中,沈药师邋遢散漫,却绝不是坏人,但利用夏侯家去摧毁剑谷,这一招着实狠辣。 但不知为何,沈药师虽然已经道出原委,但秦逍却对这样的解释充满怀疑。 道理很简单。 沈药师本身也是剑谷的弟子。 从他的语气可以听出,他对剑谷那位宗师充满了敬畏,作为剑谷首徒,他对剑谷自然也吃充满感情。 秦逍知道沈药师和崔京甲有矛盾,双方为了紫木匣势成水火,但秦逍却根本不相信,沈药师会因为对付崔京甲,而祸水西引,将夏侯家的刀子引向剑谷。 夏侯家一旦出手,对剑谷势必造成极大的威胁,甚至剿灭剑谷也是大有可能。 剑谷的一花一草,都是沈药师熟悉的从前,那里可以说是沈药师和小师姑的故乡,是他们的家园,秦逍很难相信沈药师会利用夏侯家去摧毁自己的家园。 可是沈药师这样的解释,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沈药师真的对崔京甲恨之入骨,自己却又无法除掉崔京甲,借助外力去铲除自己的大对头,这也不是说不通。 “你这样做,小师姑知不知道?”秦逍问道。 沈药师摇头道:“我做事又何须别人知道。” “剑谷有六大弟子,你与崔京甲有隙,可是其他几人与你并无仇怨。”秦逍缓缓道:“剑谷也是他们的家,师傅你利用夏侯家去对付剑谷,如果被小师姑他们知道,你可想过后果?我了解小师姑,她虽然也对崔京甲不待见,但在她看来,你们之间的矛盾,只是剑谷自己的矛盾,用不着外人插手。你将夏侯家引进来,甚至要摧毁剑谷,小师姑和其他几位师叔一旦知道此事,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赶过去保护剑谷,如此一来,你不但陷他们于险境之中,甚至会被他们视为剑谷叛逆。” 沈药师望着外面的大雨,神色平静,并无说话。 “师傅是剑谷首徒,小师姑虽然口里总是说你不好,但在她心里,对你还是心存敬意。”秦逍苦笑道:“你一旦引狼入室,小师姑和其他师叔自然会和你恩断义绝。师傅,为了除掉崔京甲,却被所有人视为剑谷叛逆,你当真要这么做?” 秦逍扭头看着秦逍,目光冷峻,片刻之后,才道:“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不过有件事情,你倒是可以帮我的忙。” “什么?” “等那太监醒来后,你就询问他刺客的模样。”沈药师缓缓道:“只要他口里提到剑谷二字,你便立刻写一道折子送到京都,向京都那帮人证明,刺杀夏侯宁的凶手出自剑谷。你是大理寺的官员,又是从京都而来,只要你这道折子上去,夏侯家更会确定是剑谷门徒行凶。”抬手轻拍秦逍肩头,柔声道:“此后你只要咬死这桩案子是剑谷门徒所为,就等于是帮了师傅的大忙,师傅会记住你的好。” 秦逍凝视着沈药师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能不能和我说实话,为何要这样做?” “你不相信我的解释?”沈药师皱眉道。 秦逍苦笑摇头道:“我实在不相信你会为了个人的恩怨,去摧毁剑谷,宁可成为剑谷叛徒。” 沈药师缓缓站起身,走到柴棚外,他单手背负身后,任由大雨浇洒在他身上,许久之后,也不回头,只是淡淡道:“京都的那帮人,比你想的要狡猾,即使你不主动证明,他们也会查出是剑谷门徒所为。你若是不愿意帮我,我也不会勉强。”顿了顿,才道:“赤心真剑是剑谷绝学,京都有人知道这门剑法,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显露,如果真的有一天你练成此剑,而且施展出来,就要将你的对手击杀,不让他有开口告诉别人的机会,否则死的可能就是你自己了。” 秦逍也站起身,只听沈药师继续道:“夏侯家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将剑谷门徒一网打尽,所以如果被他们知道你学过剑谷的武功,甚至怀疑你是剑谷的人,你就大难临头。” 秦逍猛然问道:“皇帝是怎么杀死剑神的?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不是因为剑神?” 此言一出,沈药师赫然转身,秦逍却是看到,素来邋遢懒散的沈药师,这一刻浑身上下却不满寒意,那双眼睛犀利无匹,就宛若两道冷厉的刀锋一般,震人心魄。 正文 第七九九章 血鹞子 秦逍从沈药师的目光之中,分明知道自己的猜测无误。 沈药师这样做,肯定不是为了除掉崔京甲,最终的目的自然是为剑神复仇。 可是他却想不明白,让夏侯家将刀锋指向剑谷,如何能为剑神报仇? 他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沈药师凝视秦逍良久,如刀的眼眸让秦逍后背生寒,许久之后,沈药师的神色渐渐和缓下来,淡淡道:“自己保重,如果没有再见之日,好好练功,好好做人,做个好官。”竟然不再多说一句话,踏雨便走。 秦逍急忙在后追赶,但沈药师的武功岂是秦逍所能比及,甚至没能靠近沈药师,便宜师傅就已经如鬼魅般消失在蒙蒙雨中。 秦逍站在雨中,望着沈药师消失的方向,呆立良久。 沈药师出现的古怪,走的迅速。 这位剑谷首徒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刺杀夏侯宁真正的动机是什么,秦逍无法得知,但他心里却隐隐感觉到,沈药师这次杭州之行,似乎在布一个大局。 沈药师虽然是大天境高手,但即使是七品高手,也完全不可能孤身与夏侯家抗衡。 秦逍感觉到在这个布局之中,肯定不只是沈药师一人,但除了沈药师,还有谁参与其中? 既然是剑谷向夏侯家复仇之局,小师姑是否参与其中?还有远在关外的天剑阁主田鸿影,剑谷的其他几位弟子是否也在布局之中? 直到天上一道惊雷,秦逍才回过神来。 他全身湿透,只能迅速回到道观之内,进到洛月道姑的屋内,发现洛月道姑和三绝师太果真是没有踪迹,显然是趁机逃离,虽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但没看到洛月道姑,心里还是有一丝丝失望。 他一屁股坐下,抓起桌上早已经冰凉的馒头,张嘴咬了几口,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你.....你没事吗?” 秦逍猛地扭头看过去,只见洛月道姑正站在门前,神情淡定,但眉宇间显然带着一丝欢喜之色。 “你怎么没走?”秦逍立刻起身。 “我们担心大恶人会伤害你,一直等在这里。”洛月道姑道:“道观有一处地窖,我们躲进地窖,听到有脚步声,看到是你回来,大恶人没有跟过来,他.....他去哪里了?” 秦逍见到三绝师太站在洛月道姑身后,拱了拱手,含笑道:“我和他说了,我在这附近埋伏了许多人,他带我出门,已经被我手底下人看到,用不了片刻,大队人马就会赶到。他担心官兵杀到,想要杀了我逃走,我躲进竹林之中,他一时抓我不着,只能先逃命。”也不知道这个解释两名道姑信不信。 不过两名道姑当然想不到秦逍会与那灰衣怪人是师徒,好在怪人离开,两人也都松了口气。 “这次事故因我而起,还请两位包涵。”秦逍道:“我担心大恶人去而复返,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两位是否能移驾过去治疗?” 三绝师太却已经冷冰冰道:“除了这里,我们哪里也不回去。你若是觉得那伤者会连累我们,可以带他离开,只要他一走,那怪人不会再找我们麻烦。” 秦逍也不能说沈药师不可能再回来,只是若将陈曦带走,是死是活可还真不知道了。 “他伤的很重,暂时不能离开。”洛月道姑摇摇头:“即使要离开这里,也要等上两天。” 三绝师太皱起眉头,但马上看着秦逍,冷冷道:“你说在这附近埋伏了人,是真是假?你派人一直盯着我们?” “自然没有。”秦逍当然不能承认,镇定道:“只是为了吓退那大恶人而已。” 三绝师太一脸怀疑地看着秦逍,却也没多说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才向洛月道姑道:“小师太,能否让我见见伤者?” 洛月犹豫一下,终是点头道:“不要出声。”向三绝师太微微点头,三绝师太转身便走,秦逍知道洛月是让三绝师太带着自己过去,跟随在后,到了陈曦所在的那间屋,三绝师太回头道:“不必进去,看一眼就成。”轻轻推开门。 秦逍探头向里面瞧过去,只见陈曦躺在竹床上,屋里点着灯火,在竹床四周,摆着好几只坛子,坛子十分奇怪,中间似乎有夹层,隐隐看到炭火还在燃烧,而坛子里面冒出青烟,整个屋子里充斥着浓郁的药材味道。 秦逍见状,也不多说,后退两步,三绝师太关上门,也不多说。 “他在熏药。”身后传来洛月道姑平和的声音:“这些药材可以帮他治疗内伤,暂时还无法确知能否活下来,不过他的体质很好,而且这些药材对他很有效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够救回来。” 秦逍转过身,深深一礼:“多谢!”又道:“两位放心,我保证大恶人不会再骚扰到两位,否则一切罪责由我承担。” 三绝师太嘀咕一句:“你承担得起吗?”却也再无多言。 京都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江南出了大事,据说当年青州王母会的余孽流窜到江南,更是在江南死灰复燃,攻城略地,甚至有江南世家卷入其中,这当然是天大的事情。 帝国已经太平了很多年。 圣人登基的时候,虽然天下大乱,但那场大乱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来,帝国没有发生大战事,虽然时不时有王巢这类的地方叛乱,但最终也都被迅速平定。 帝国还是强大的,天下还是太平的。 江南出现叛乱,一度成为京都人们的谈资,不过人们也都知道,朝廷调派了神策军前去平叛,神策军先派出了先锋营,不过主力兵马一直都没有启程,很快有人打听到,江南的叛乱已经被平定,如今只是在追捕残党,所以神策军主力并不用调走。 很多人只知道江南叛乱被平定,但究竟是谁立此大功,知道的人也不多,毕竟江南距离京都路途不近,许多详情尚不得知。 叛乱迅速平定,朝廷百官自然也是松了口气。 百官之首国相大人的心情也很不错,他对食物很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国相最喜欢的一道菜是蒜子鮰鱼,不过却并不经常食用。 道理很简单,任何东西过犹不及,经常出现,也就没有新鲜感,本来的喜爱也会淡下来。 所以每个月只有一天才会在用餐的时候端上蒜子鮰鱼,如此也让国相始终保持着对这道菜的喜爱。 今晚的蒜子鮰鱼味道很不错,国相吃了半碗饭,让人沏了茶,在自己的书房内写折子。 作为百官之首,中书省的堂官,国相确实可以称得上日理万机,每日里处理的事务不少,而且每天睡觉之前,国相都会将中书省处理的最重要的一些大事拟成折子,简洁明了地列出来,尔后呈给圣人。 这样的习惯保持了很多年,每日一折也是国相的必备功课。 他很清楚,圣人虽然出自夏侯家,但如今代表的却不只是夏侯家的利益,自己虽然是圣人的亲兄长,但更要让圣人知道,夏侯家只是圣人的臣子,所以每天这道折子,也是向圣人表明夏侯家的忠诚。 江南的消息每天都会传来,夏侯家的势力虽然始终无法渗入江南,但夏侯家却从没有忽视过江南,在江南地面上,夏侯家遍布眼线,而且专门训练了两地来回的信鸽,始终保持着对江南的观察。 秦逍和麝月公主平定苏州之乱,夏侯宁在杭州大开杀戒,甚至秦逍带兵前往杭州,这一切国相都通过信鸽了若指掌。 秦逍在杭州制造麻烦,国相却很淡定,对他来说,如果夏侯宁连秦逍这一关都过不去,那显然还没有担负起重任的实力,作为夏侯家内定的未来接班人,国相反倒希望夏侯宁的对手越强越好,如此才能得到锻炼。 让一个人变得真正强大,从来不是因为朋友的帮助,而是敌人的逼迫。 国相深明此点。 先让夏侯宁放开手脚在杭州折腾,即使后来局面太乱,自己再出手也来得及。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夜深人静,一般人根本不敢过来打扰,在这种时候敢这扇门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夏侯倾城,而另一个则是自己最信任器重的管家。 国相府的管家,当然不是常人。 夏侯家是大唐开国十六神将之一,家丁护院从来都存在,其中也不乏高手。 当今圣人登基,杀戮无数,而夏侯家也因此结下了多如牛毛的仇家,国相当然要为夏侯家的安全考虑,在得到圣人的允许后,早在十几年前,夏侯家就拥有一支强大的护卫力量,这支力量被称为血鹞子。 血鹞子平日里分布在国相府四周,外人来到国相府,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们并不知道,进入国相府之后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严密监视,但有丝毫不轨之心,那是绝对走不出国相府的大门。 血鹞子的指挥者,便是国相府的管家。 “进来!”国相也没有抬头,知道来者是谁。 虽然这个时候有胆量进来打扰的只有两个人,但夏侯倾城是不会敲门的,能小心翼翼敲门的,只能是相府管家。 管家进了门来,小心翼翼转身关上门,这才躬着身子走到书桌前。 他年过五旬,身材干瘦,不像一些达官贵人家中的管家那般脑满肥肠,仗着八字须,在国相面前永远是谦恭无比的状态。 “杭州有消息?”国相将手中毛笔搁下,抬头看着管家。 管家知道这时候是国相写折子的时间,国相写折子的时候,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管家也不会轻易打扰,所以国相心知对方应该是有急事禀报。 管家神色凝重,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让国相有些奇怪,眼前这人确实对自己忠诚无比,也恭顺无比,但做事从来是干脆利索,有事禀报,也是言简意赅,从来不会拖泥带水。 “到底何事?”国相见到对方神情凝重,内心深处隐隐泛起一丝不安。 正文 第八百章 丧子之痛 管家依然躬着身子,但却微微抬头,看了国相一眼,噗通跪倒在地。 国相更是愕然。 管家确实是他的仆人,但大多数的时候,国相对这位近身仆从也给予了一定的礼遇,单独相处的时候,从不让他跪地行礼,这对国相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但却给予了一个仆从最大的礼遇。 此刻管家竟然直接跪下,极其反常。 “老奴刚刚在信鸽房等到了杭州的传书。”管家低着头,声音沉重而缓慢:“是陈九伤禀报上来。” 国相对陈九伤这个名字不算太陌生。 陈九伤是相府血鹞子中的一员,这次夏侯宁前往杭州,虽然率领精兵,手下兵马众多,但为了保证夏侯宁的绝对安全,相府派出了四名高手贴身护卫,这四人俱都隶属于相府的血鹞子,以黑头鹰为首,陈九伤便是其他三名护卫之一。 国相虽然年事已高,但四位却是异常敏捷。 “陈九伤?”国相皱眉道:“黑头鹰呢?” 按照规矩,如果四名护卫有密奏急报,也该是由黑头鹰禀报,还轮不到其他三人,血鹞子等级森严,其他三人也不敢直接越过黑头鹰向京都奏报。 管家沉默了一下,终于抬起手,将一片薄如蝉翼的密奏纸片呈了过去。 国相心里不安,却还是伸手接过,就着灯火只看了两眼,拿着纸片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起来,瞳孔收缩,他似乎想站起身,但屁股刚刚离开椅子,却感觉双腿竟然没有一丝气力,伸手想要抓住桌子稳住身体,但手指只是碰到桌沿,整个人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后瘫倒在地。 管家飞身冲过去,一把扶住已经躺在地上的国相,却发现国相一张脸如同死人一般,惨白可怖,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骗局......!”国相的声音虚弱的连他自己都感到吃惊,喃喃道:“有人想要.....想要骗我们......!”喉咙里忽然发出奇怪的声音,随即这位百官之首一阵呕吐,不久前刚刚用过的饭菜从口中倾泻而出,但他却没有停止,一直呕吐。 他懂得养生,晚饭虽然有他最爱的蒜子鮰鱼,但他吃的并不多。 地上一片污物,到后来这位老相国只能从喉腔里吐出苦水,整张脸在呕吐之中,也有一开始的惨白无血色,迅速充血,血红一片。 管家没有喊人,只是扶着国相的一只手臂。 他知道国相绝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现在这幅模样,这位老国相从来都很注意体面,不但在群臣面前素来老成持重,即使在相府的时候,也时刻保持着这座府邸主宰的威势。 所以如同一条受伤老狗在垂死挣扎的模样,国相断然是不可能让第三个人看到。 国相好一阵子痛苦的干呕之后,有气无力地靠在管家的身上,这位素来精力旺盛的老人,在看过那份密奏之后,就好像体内的精力完全被抽空,这是这片刻间,竟似乎老了十几岁,目光变的呆滞,嘴角还沾着呕吐过后的兀自,一双眼睛直直看着前面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国相终于撑着身子坐在地上,管家默默无声,便要将国相扶起来,国相确实微微摇头:“坐一会,坐一会儿.....!” 管家双膝跪在地上,就在国相身边。 “你跟在我身边快三十年了。”老国相缓缓道:“我记得宁儿出生的时候,你还跟随我在豫州办差,得到消息后,你亲自驾车,日夜兼程,本来五天的路途,你硬是只用了两天就赶回京都。” 管家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相国得知侯爷出生的消息,手舞足蹈,老奴在这几十年中,从未见过相国那般开心。”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国相竟然也露出一丝笑容:“夏侯家是大唐的开国元勋,世世代代也要传承下去。”扭头看向管家,含笑道:“老夫年轻的时候,那也是风流无度,良家贵妇、歌姬舞女,甚至是番邦女子,所经无数,后来被父亲大人逼着成婚,而下下了严令,若是不生出一个儿子来,这夏侯家的继承人也与我没有关系。” 管家只是笑着,并不说话。 老国相这些往事,除了这位老管家,他当然不可能再对第三个人提及。 两人年轻时候便在一起,出身于贵族世家,老国相年轻时候自然也难免荒唐之事,那段往事知道的人其实并不多,当年陪伴在老国相身边经历那些风流韵事的,也就只有老管家。 “宁儿出生前,我只想着风流富贵过完这一生。”老国相叹道:“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争权夺利,也从未想过担负起夏侯家的兴衰,今朝有酒今朝醉,人生一世,风流快活才不枉走这一遭。”顿了顿,摇摇头:“宁儿出生之后,我回到京都看到他第一眼,忽然间想到,夏侯家需要世代传承,就像我们的祖上,他们建功立业,这才让后代子孙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我只求自己快活,那么我的子孙后代,或许就会因为我的沉沦而衰亡下去。” 管家平静道:“夏侯家历代先祖奋发图强,这才有夏侯家的今日。” “是啊。”老国相道:“身居朝堂,不进则退。开国十六神将,十六家族,到如今寥寥无几,归根结底,还是后代子孙不争气,让族人沉沦,让当年响当当的帝国世家销声匿迹。宁儿的出生,让我明白,夏侯家绝不能重蹈覆辙,为了我的后代子孙,我必须让夏侯家屹立不倒。”看着老管家,缓缓道:“我在朝中几十年,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夏侯家,更是为了能够让宁儿可以顺利接过夏侯家的担子,带着夏侯家长盛不衰。” 管家扶着老国相手臂,微微颔首,轻声道:“如果没有国相几十年的打拼,夏侯家是绝不可能成为大唐第一世家,也不可能有今日之兴盛。” “可是你可晓得,夏侯家从今而后,便要转盛为衰。”国相夏侯元稹伸手抓住老管家手臂,瞳孔收缩:“我要亲眼看着夏侯家走向衰亡,我几十年的辛苦,都将付诸东流......!” 老管家感觉到国相的身体开始在颤动。 “从宁儿出生的那一天,我就开始筹划由他来继承夏侯家的重担。”国相两只手抖动:“为此这些年我耗费了无数的心血来培养他,当年.....当年拥立圣人,归根结底,也是为了他。可.....可是他现在没了,玄镜,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抓紧老管家的手:“你告诉我,他是不是真的没了?这份密奏是假的,对不对?” 老管家看着国相的眼睛,他当然能够了解国相现在的心情,可是更加明白,杭州那边的血鹞子如果不是再三确定,就绝不可能将不确定的情报送回京都,而且涉及到安兴候之死,血鹞子在没有确认的情况下,更不可能飞鸽传书回来。 这份密奏送过来,也几乎可以确定,安兴候夏侯宁确实在杭州遇刺了,而且已经身亡。 “老奴会让人确认。”老管家肃然道:“国相,无论是什么结果,你都要保重身体。眼下夏侯家需要您来支撑,如果侯爷真有什么意外,夏侯家也就全赖您一人支撑了。所有人都可以倒,但您不能倒!” 这种时候,也只有老管家敢这样和国相说话,也只有老管家才会说这些话。 他扶起老国相,让他在椅子上坐下,取了茶水,让国相用茶水嗽了嗽口,国相缩在楠木太师椅内,两眼无光,显然一时间还无法从悲痛之中完全回过神来。 宫中御书房,大唐女帝身着便服,正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 宫中舍官长孙媚儿一如既往地陪伴在圣人身边,太监总管魏无涯也是几十年如一日地恭敬站在角落处,就像一尊立在角落处的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很容易让人忽略。 外面传来两声蝈蝈叫,声音并不大,但一直如同雕塑般的魏无涯眼角一挑,没有多言,而是躬着身子,缓缓从边上的一道小门退了出去。 蝈蝈叫声当然不是因为御书房外真的有蝈蝈,这只是信号。 圣人夜里批阅奏章,任何人当然都不能打扰,可是若有十万火急的事情禀报,在不打扰圣人的情况下,就只能另寻道路,能来报讯的自然都是宫中的太监,而所有太监都听命于总管魏无涯,所以先发暗号通知魏无涯,将情报禀报魏无涯,再由魏无涯决定是否立刻向圣人禀报。 魏无涯虽然在宫中,但他就是圣人的耳朵和眼睛,天下事皆在掌握之中,而紫衣监却又是魏无涯的眼睛耳朵,每天都会有重要情报进入魏无涯的脑中,这让魏无涯可以随时应对圣人的垂询。 只是片刻间,魏无涯从小门处又返回御书房内,抬头看了一眼兀自在翻看奏折的圣人,并没有立刻过去打扰。 “出了何事?”圣人却像是后脑长了眼睛,一边批阅奏折,一边问道:“都这么晚了,什么事儿急着奏上来?是不是江南那头有事?”  正文 第八零二章 人情 圣人眸中微微显出一丝光亮,含笑道:“你是说江南能够迅速转危为安,是因为辅星之故?” “按照大天师的推算,秦逍是七杀辅星,他来到京都,乃是为了辅佐圣人。”魏无涯缓缓道:“江南叛乱,若是不能及时平定,自然会对朝廷造成巨大的损失。老奴一直以为,公主在苏州遇到这次险境,想要扭转局面那是异常艰难,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更是几乎没有可能做到。但事实上在秦逍的帮助下,苏州之乱依然平定,所以真要依照命数来说,这次不是公主扭转乾坤,而是秦逍在圣人的庇佑下,让江南转危为安。” 圣人微微颔首,轻笑道:“看来辅星之说,果然是命数。” “但如果不是命数,那么这次的江南平乱,圣人却不得不提防。”魏无涯轻声道。 圣人一怔,似乎没有明白魏无涯的意思,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些话老奴本不该说。”魏无涯神情阴鸷,目光凌厉,轻声道:“大天师推算七杀命星抵达京都,而且圣人也几番确认,几乎已经确定秦逍便是七杀辅星,如果事实如此,一切在命数之中,老奴自然是为圣人欢喜,大唐也将昌盛连绵。”顿了顿,眼角微微抬起,看着圣人道:“但圣人是否想过,如果秦逍并不是七杀辅星呢?” “不是?”圣人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之前有过试探,秦逍符合七杀辅星的特征,否则朕又怎会对他如此器重?” 魏无涯微一沉吟,若有所思。 “老东西,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圣人有些不悦:“不必遮遮掩掩。” 魏无涯想了一下,才道:“老奴对星象之术并不了解,所以不敢妄言。” “你但说无妨,即使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圣人靠坐在椅子上,淡淡道:“朕对你怎样,你又不是不明白。” “秦逍的所作所为,确实如大天师所言,符合七杀辅星之状。”魏无涯缓缓道:“也正因为秦逍身上的特征,圣人才会确定他是七杀辅星。但有没有可能判断错误,七杀辅星另有其人?如果秦逍不是七杀辅星,那么这次江南之乱如此顺利平定,就与七杀辅星的命数无关,反倒是公主和秦逍联手扭转局面。他二人联手一起,有此能力,在老奴看来,未必是什么好事。” 圣人两道修长的柳眉锁起。 “还有一个可能,老奴一直不敢说,乃是大不敬之言,但却并非没有可能。”魏无涯轻叹道。 “什么可能?” “大天师从星象上推断出,七杀星来到京都,是要辅佐紫微帝星。”魏无涯看着圣人,压低声音道:“如果秦逍是七杀辅星,那么紫微帝星......又是谁?” 圣人脸色顿时沉下去,目光森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奴绝无不敬之心。”魏无涯跪倒在地:“请圣人责罚。” 圣人一只手却已经握成拳头,沉吟良久,终于道:“你起来说话,朕不怪你。” 魏无涯站起身,圣人才问道:“难道你觉得朕不是紫微帝星?” “在老奴的心中,圣人是大唐皇帝,君临天下,大唐亿兆百姓都是您的子民。”魏无涯低着头,不敢多言。 但圣人何其精明,魏无涯话里的意思,她又如何听不明白。 四下里看了看,确定四周并无人,才低声道:“你是觉得朕的皇位来路不正,所以紫微帝星并不代表朕?” “如果紫微帝星确实不代表圣人,那么秦逍这颗七杀辅星反倒是大大的祸害。”魏无涯抬起头,凝视圣人道:“七杀辅星未能形成杀破狼命局,便是要与紫微帝星化成紫微七杀局,这样的命局,注定七杀辅星是要辅佐紫微帝星,而不是辅佐其他人。”微顿了顿,才低声道:“此次在江南发生的事情,秦逍辅佐公主身边,迅速平乱,这样的结果,即使是老奴也没有预料到。” 圣人眸中显出寒意,却又隐隐带着一丝骇然:“难道.....你觉得麝月才是紫微帝星?” “老奴不敢。”魏无涯立刻道:“老奴只是不允许任何威胁到圣人的可能存在。” 圣人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道:“这些话也只有你这条老狗敢和朕说。麝月是李唐血脉,那紫微帝星应在她的身上,也并非没有可能。”微仰起脖子,喃喃道:“如果麝月是帝星,七杀辅星出现是为了辅佐她,那么江南之乱被迅速平定,自然是命数使然。” “这只是老奴胡乱猜测。”魏无涯肃然道:“圣人登基之后祭过苍天,古往今来,有资格祭祀苍天的只有天子,所以老奴还是相信圣人才是紫微帝星。圣人重用秦逍,也并没有错。” “如果紫微帝星真的应在麝月身上,又当如何?”圣人双眸寒意凛然。 魏无涯沉默了一下,才道:“大天师既然推算紫微帝星有七杀辅星辅佐,而圣人也确定秦逍就是七杀辅星,那么自然不能轻易对秦逍下手,否则很可能是自断天命。”看了圣人一眼,低声道:“老奴以为,当务之急,反倒是要让秦逍和公主分开,不可让他二人在一起。” “分开?” “不错。”魏无涯道:“让公主尽快回京,待在圣人的身边,如此一来,无论紫微帝星是谁,七杀辅星都会为大唐效命。从今以后,公主和秦逍不再相见,秦逍暂且留在江南,公主身在京都,也就无法相聚。” 圣人微微颔首,道:“江南经过这次动-乱,也需要好好整肃一番了。” “青衣堂因秦逍而亡,他与公主本该有些嫌隙。”魏无涯轻声道:“若说秦逍帮助公主在苏州平叛,是为国尽忠,那么他替代公主前往杭州,不惜得罪安兴候也要维护杭州世家,老奴以为这其中应该不简单。” 圣人淡淡笑道:“麝月素来善于收买人心,秦逍为官不久,麝月若是对他许以重赏,他也未必不会被收买。” “圣人,如果是收买秦逍做其他事情,老奴也相信秦逍是被公主收买,但这次的对手是安兴候,秦逍不会不知道安兴候的背景。”魏无涯缓缓道:“什么样的赏赐,能让秦逍不惜与国相为敌?” 圣人蹙眉道:“你的意思是?” “秦逍来自西陵,老奴也查明白,秦逍在西陵之时,心中最感激的是一名叫做孟子墨的捕头。”魏无涯声音低沉:“孟子墨对秦逍有救命之恩,而秦逍为人知恩图报,所以对孟子墨一直是充满感激之心。西陵叛乱之际,孟子墨应该死在了樊家之手,所以秦逍与樊家结下了生死大仇。” 圣人点头道:“朕知道。” “孟子墨死在樊家手里,以秦逍对孟子墨的感情,不可能善罢甘休。”魏无涯看着圣人,面色平静:“他虽然有心报复,但却无计可施。” 圣人立刻明白过来,淡淡笑道:“你是说,麝月给予他承诺,帮他复仇?” “对朝廷来说,是要收复西陵,但秦逍个人来说,是要亲手除掉樊子期和李陀。”魏无涯嘴角也泛起一丝瘆人的笑意:“如果公主给予他承诺,他定然会竭力帮助公主,双方应该达成了某种协议。” 圣人双臂展开,道:“朕也想收复西陵,可是兵马钱粮从何而来?” “江南!” “江南?”圣人冷笑一声:“麝月难道以为她真的可以随意调动江南钱粮?” “至少秦逍觉得公主有这个实力。”魏无涯缓缓道:“苏州之乱后,公主迅速让秦逍前往杭州,杭州诸多世家被秦逍翻案,这些人对秦逍和公主感恩戴德。如果公主到时候暗示江南世家捐献军费,又向圣人呈奏这些军费是用于收复西陵军资,朝廷又该如何?” 圣人眉头锁起。 李陀割据西陵之后,大唐臣民群情激奋,毕竟这是大唐开国以来最大的耻辱,而天下百姓也自然希望朝廷能够早日出兵收复西陵。 圣人自然也希望将西陵收回大唐,一旦成功,这位君临天下的女帝自然是龙威大振。 但国库空虚,南北两大军团都要应付强敌,根本无力抽调兵马抢粮西出嘉峪关。 如果真如魏无涯所言,江南世家主动捐献资财,用于练兵收复西陵,这对圣人和朝廷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国库空虚,如果江南世家真的愿意捐献军资协助朝廷收复西陵,朕自然不会不答应。”圣人道:“麝月是算准了朕不会反对?” 魏无涯道:“如果公主请旨,圣人答允,秦逍自然会觉得一切都是公主帮他所请,必然对公主心生感激。”顿了一顿,才轻声道:“老奴以为,圣人若要用秦逍,必不能让秦逍对公主存有感激之心。” 圣人若有所思。 “这份人情,朕不会给她。”圣人淡淡道:“收复西陵,是朕的国策,岂是因为麝月三言两语而促成?朕可以率先下旨,令秦逍在江南筹募军资,就地筹建新军。新军可以替代江南三营,镇守在江南,等到时机成熟,再以新军西出嘉峪关。江南世家既然愿意为国效命,朕就给他们机会。”  正文 第八零三章 重用 魏无涯神色凝重道:“圣人是准备让秦逍掌理江南的兵权?” “江南三州,以杭州为首。”圣人平静道:“秦逍这次在杭州翻案,尽收人心,由他出面,杭州门阀自然会甘心送上军资。这些年朝廷从江南也是收纳了不少银子,如果继续由朝廷出面向他们征收银子,反倒会让整个江南世家心生怨恨,甚至会让天下人觉得朝廷竭泽而渔,这对朝廷并无好处。” 魏无涯虽然一直身在宫中,但对天下之事了然于胸,知道圣人所言不无道理。 江南一直是大唐的财赋重地,圣人登基之后,对江南的盘剥更是严重。 江南世家不但要承受沉重的赋税,而且还要时常在朝廷的暗示下主动捐献大量的财物,只是多年来朝廷不会直接出面向江南世家伸手,圣人一直是利用麝月公主从江南吸取血液。 江南世家未必心甘情愿,但却又无可奈何。 毕竟刀子在朝廷的手中。 江南世家虽然是整个大唐最富有的一群人,但却又是面临朝廷压力最大的一群人,怀璧其罪的道理江南世家自然都懂,既然身处大唐最富庶之地,朝廷从他们身上吸血,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么多年来,公主一直站在前面,成为圣人向江南索取的工具。 但此番苏州之乱,显然让圣人已经意识到公主对自身存在的威胁,大唐公主的旗号一旦举起来,确实对朝廷形成巨大的威胁,此种情况下,圣人自然需要将公主雪藏起来,至少不再允许公主手中还握着江南这样一块大蛋糕。 雪藏公主,却不代表对江南的索取就此中断。 “朕似乎轻视了江南门阀。”圣人目光锐利,缓缓道:“这些年江南缴纳的赋税和捐献的钱财并不少,可是苏州之乱,却让朕发现,即使如此,那些世家依然是富可敌国,钱家如果不是家资千万,又如何能够在苏州兴风作浪?” “所以安兴候在杭州大开杀戒,圣人并没有阻止?” “朕并不希望江南那些世家的财富能够与朝廷相提并论。”圣人轻叹道:“这世间最锐利的武器有两样,一是银子,二是刀子。夏侯宁前往杭州逮捕世族,抄没家财,朕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方式,这样的手段太过直接,虽然会抄没大量钱财,却也会让江南遭受重创,不到万不得已,朕不希望以这样的手段来收拾江南局面。”微顿了顿,才继续道:“只是朕确实不希望江南世家继续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所以夏侯宁的手段虽然有些过火,朕却也并没有阻止。” 魏无涯微微颔首,明白圣人的心意。 利用夏侯宁从江南劫掠大笔财富固然是圣人的目的之一,但这却并非最主要的目的,江南之乱,让圣人真正对富可敌国的江南财阀心生畏惧,所以她必须重重打压江南世家。 只是圣人心里也明白,夏侯宁的手段,必然会对江南造成重创。 有得必有失,江南作为帝国的钱库,圣人其实并不希望江南真的一蹶不振,可是比起对帝国的威胁,圣人还是愿意选择江南遭受破坏。 如果叛乱之后,让麝月公主重新收拾江南局面,甚至以缓和的手段从江南敛财,自然也是一种方法,但圣人对麝月公主已经生出了戒心,很显然并不希望麝月公主继续掺和江南事务。 “秦逍虽然是麝月派往杭州,但他的手段却让朕很欣慰。”圣人幽幽叹道:“比起夏侯宁,秦逍收买杭州世家人心对朝廷更有利,这些时日每天都有杭州的折子送呈上来,朕没有派人阻止秦逍为杭州世家翻案,你可知道缘故?” 魏无涯道:“圣人目光长远,一直注意那边的动静,就是希望看看安兴候和秦逍两人到底哪种处理手段对朝廷更有利。” “不错。”圣人微微颔首:“秦逍并没有让朕失望,从杭州送呈的折子说的也很清楚,秦逍不但让杭州大小官员归心,而且杭州世家甚至百姓对他都是存了感激之心,这并非谁都能做到,朕甚至以为,杭州世家对秦逍的感激,也许已经超过对麝月的敬畏。” 魏无涯轻声道:“所以圣人准备重用秦逍?” “这就要看安兴候被刺与他有没有关系。”圣人平静道:“如果确实和他毫无干系,朕就满足他的心愿,让他在江南募款筹建新军。能让江南世家主动将银子送上来,总比伸手去抢要好。” 有些话圣人不必说得太明白,魏无涯也是心知肚明。 夏侯宁领兵前往杭州,本就是拎着刀子抢掠世家资财,与强盗无疑,而秦逍在江南收买人心,以筹建新军的名义让江南世家主动将银子交上来,这两种方法,秦逍的当然是技高一筹。 一旦顺利施行,不但可以利用秦逍从江南世家身上吸血,削弱江南世家的财力,而且也确实能为朝廷募练一支兵马。 这支兵马可以放手让秦逍去筹建,但最终兵权落在谁的手里,依然是朝廷说了算。 西陵丢失,朝廷没有动静,当然不是圣人不想出兵,实在是形势所迫,让圣人无兵可用,一旦真的能有一支兵马,不必花费朝廷一两银子,甚至有朝一日能够收复西陵,对大唐和圣人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西陵收复,圣人在史书上必将青史留名,这也将成为圣人为人赞颂的丰功伟绩,古往今来的有志帝王,自然都希望能够拥有丰功伟业为后人所传颂。 “圣人下旨秦逍在江南筹建新军,这自然不是坏事,只是将整个江南军权交到秦逍手里,会不会有隐患?”魏无涯微一沉吟,才低声道:“此外国相应该也会反对这样的决定。” 圣人冷笑道:“朕决定的事情,轮得着他来反对?”微顿了顿,才道:“不过这道旨意必须等安兴候被刺一案查清楚之后,要确定秦逍与此事没有任何关联,如此一来,国相爷就没理由反对。不过你的担心并没有错,筹建新军固然不是坏事,不过也不能全都交给秦逍去办,你斟酌一下,挑选一名得力之人,到时候前往江南监军。” 魏无涯躬身道:“老奴遵旨。” “杭州那边,也立刻传旨,让他们赶紧护送安兴候的遗体返京。”圣人想了一想:“你也立刻派萧谏纸带人前往杭州,务必赶在安兴候伤口损坏之前,仔细检查遗体。刺客是大天境高手,朕倒很想知道,究竟是谁要与朕为敌?” “老奴先前已经交代萧谏纸,令他挑选人手,准备启程前往杭州。”魏无涯恭敬道:“老奴即刻令人飞鸽传书江南那头,让他们护送安兴候回京,萧谏纸今晚连夜出发,中途应该能够遇上,到时候便可立刻检验遗体。” “无论是否在途中遇见,检验尸首过后,令萧谏纸前往江南。”圣人淡淡道:“让他将麝月带回京,让他告诉麝月,朕很担心她,要尽快见到她,江南事务,她不必再过问了。” 魏无涯躬身低头躬身,并不多言。 圣人的旨意还没有抵达杭州,中郎将乔瑞昕却已经领兵准备护送安兴候的遗体返回京都。 他心里也确实明白,安兴候之死是惊天大事,朝廷势必要追查真凶,而安兴候的遗体也势必要被查验,如果迟迟不动,在这炎炎夏日,安兴候的遗体真要有了损坏,自己可真是担不起这责任。 可是神策军大将军左玄机也并无令他撤军,朝廷也没有其他旨意,思来想去,最终作出决定,五千神策军,他带领两千兵马亲自护送安兴候的遗体回京,剩下的三千人,则交给朗将周兴统领,继续留在杭州城。 他心知神策军继续留在杭州,肯定还会遇到不少麻烦,毕竟秦逍那活人对神策军可是处处为难,即使自己留守杭州,从秦逍那里也讨不了任何好处,就更不必说自己手下的周兴。 但这种时候,硬着头皮也要撑下去,除非等到左玄机甚至朝廷的撤兵命令。 他唯恐周兴意气用事,在杭州城闹出风波来,所以叮嘱再三,无论发生何事,都要忍辱负重,迟早有一天,会将所受耻辱十倍偿还给秦逍。 安排妥当之后,乔瑞昕选在一个夜里连夜护着夏侯宁的灵柩出城。 夏侯宁被刺之后,消息一直保密,不敢对外张扬,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哪怕这次护送灵柩回京的两千兵马,也几乎都不知道,乔瑞昕专门让人找了一辆大马车,双马拉车,将灵柩放在车上,日夜由跟随夏侯宁来到杭州的那三名贴身侍卫看守,从外面也看不出车里竟然放着一尊棺材。 棺材里自然放了冰块,保持尸体不坏,此外还专门找了不少冰块存放起来,途中要一直往棺材里添加冰块,他心里清楚,要是尸体运到京都,因为炎热腐坏不成样子,国相第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 正文 第八零四章 畅明园 杭州刺史府的大堂之内,秦逍品着西湖龙井茶,虽然对他来说,酒比茶要有味道的多,但这杯茶是范阳的一片心意,秦逍自然也就欣然共品。 “味道如何?”范阳含笑看着秦逍。 秦逍笑道:“大人也知道,下官一个粗人,不懂茶道,不过这茶水入口芳香,应该是难得的好茶。” “不瞒你说,这西湖龙井一年只产一季春茶,产量不多。”范阳看上去心情不错,解释道:“每年往朝中献给诸位大人,再加上各州刺史也都要备一份,寻常人所饮的西湖龙井,也只是挂名而已,比不得这纯正。沏茶的是春天的雨水,专门储存起来,老夫也只好这一口了。” 秦逍急忙品了两口,笑道:“如此珍贵的好茶,可不能浪费。” “秦少卿不用担心。”范阳微笑道:“杭州袁氏做的就是茶叶买卖,这龙井茶他每年都会孝敬,这次少卿对袁家有救命之恩,以后你的茶叶是少不了的。”叹了口气,端起自己的茶杯,拿起茶杯,拨了拨茶沫,却并没有立刻饮茶,而是看着茶水有些发呆。 “老大人怎么了?” “无事无事。”范阳微微一笑,轻叹道:“老夫只是想,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喝到这么好的茶。” 秦逍一怔,范阳却是放下茶杯,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江南大乱,安兴候被刺,无论哪一桩,老夫这刺史的位置也是坐到头了,此番能够保住这条老命,已经是阿弥陀佛了。”看向秦逍道:“少卿,今日请你饮茶,也没有其他什么事。杭州诸多官员,身家性命都是未卜之数,他们中间有许多人也是老夫向朝廷举荐,此番很可能也要受连累。老夫只求少卿回头能够在朝廷那边为这些人说说好话,即使保不住官职,也尽可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秦逍皱起眉头,问道:“可是朝中有旨意过来?” “迟早都要来的。”范阳勉强一笑:“少卿是得到圣人器重的,而且此番平叛有功,自然不会有什么事,不过咱们这些人失察在先,又没能护好安兴候周全,得罪了国相爷,自然是大难临头。” 秦逍摇头道:“大人,安兴候被刺,事起突然,也怪不得大人。” “话是这样说,但国相爷却不会这样想。”范阳苦笑道:“说句不该说的话,我们都是公主提携起来,这次安兴候被杀,国相爷不但要为安兴候报仇,也一定会借此机会打压公主。他为儿报仇,对我们这些人动手,公主也未必会全力护持,最要紧的是公主即使想要庇护,圣人那边也未必会答应,所以老夫对自己的结局已经很清楚。” 秦逍若有所思,范阳笑道:“少卿不要多想,老夫说这些,并不是为自己求情,绝不会牵累少卿,只是希望有机会的话,少卿能保护其他人.....!” “大人,咱们若是能够尽快查清楚刺客的来历,或许能将功赎罪,朝廷对大人也许能够网开一面。” “眼下要调查刺客的来历,没有任何线索。”范阳叹道:“这事儿最后肯定还是由紫衣监派人调查。”顿了顿,问道:“是了,陈少监那边情况如何?” “他在那边已经待了五天。”秦逍道:“两天前我过去了一趟,洛月道姑医术精湛,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虽然已经死里逃生,不过暂时还没有醒转过来,按照洛月道姑的说法,最少还要两天他才会醒转。大人,现在咱们只等着陈少监醒过来,从他口中看看能不能得到刺客的线索,若是陈少监提供了线索,咱们查知刺客来历,甚至将他缉拿,大人自然能将功补过。” 范阳叹道:“现在也只盼陈少监能早些醒来。” 忽听得脚步声响,两人循声看去,只见到长史沙德宇匆匆进屋,甚至都忘记事先禀报,范阳不禁微皱眉头,虽然自己前途未卜,但眼下毕竟还是杭州刺史,上官也最是忌讳手下不报而入。 “大人!”沙德宇神色紧张,见范阳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立时醒悟自己有失礼数,但也顾不得,匆忙上前,拱手道:“刚刚得报,长孙统领进城了!” “长孙统领?”范阳一时没回过神,但马上想到:“谁?长孙元鑫?他.....他回来了?” 秦逍也是反应过来。 “回来了。”沙德宇道:“带着一百多名骑兵入城来,似乎正往刺史府过来,守城校尉没敢拦阻,派人迅速来报,而且.....这队骑兵还护着一辆马车。” 秦逍先是一怔,但马上意识到什么,起身道:“是公主!” “公主殿下?”范阳也立马起身:“少卿,你是说公主驾临了?” 秦逍道:“咱们之前派人将安兴候被刺的消息禀报殿下,殿下知道后,自然知道不是小事,肯定是亲自来杭州处理此事。” 范阳有些紧张,忙向沙德宇吩咐道:“你赶紧去召集六品以上的官员,让他们迅速来刺史府,等候殿下大驾。”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便服,向秦逍道:“少卿,老夫要更换官袍,你也赶紧收拾一下,咱们一起去迎公主。对了,公主是从哪个门入城?” “东门!” “更换官袍后,立刻去东门迎接。”范阳有些手忙脚乱。 沙德宇正要出门去召集官员,秦逍叫住道:“等一下。”尔后向范阳道:“大人,恐怕来不及了。公主已经入城,如果是直接前来刺史府,那说到就到。公主事先没有派人通知,应该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抵达杭州,你现在召集众多官员一起接驾,反倒会让公主不高兴。” “不错不错。”范阳也反应过来:“多亏少卿提醒。沙长史,就不必去召集其他官员了,等公主驾临之后,看公主的意思,到时候再看要不要将其他官员召集过来。”想到什么,问道:“畅明园那边可收拾?你赶紧派人去收拾,此外调兵封锁畅明园周围的道路,不许任何人靠近。是了,去监牢那边,找到甘景山,让他带杭州营的兵马护卫园子。” 沙德宇拱手称是,正要转身出门,迎面一道身影过来,差点撞上,等沙德宇看清楚,原来是别驾赵清。 “老赵,匆匆忙忙,怎么了?”沙德宇后退一步,皱起眉头。 “畅明园......!”赵清上气不接下气,冲着范阳那边道:“大人,畅明园......去畅明园了,长孙统领带兵护着一辆马车去了畅明园......!” 江南富庶之地,杭州更是繁华之所,往来的官员多如牛毛,所以杭州驿馆可说是整个大唐最豪阔的地方驿馆。 地方州驿馆都分为东西两馆,东馆接待三品以上官员,而三品以下则是入住西馆。 不过皇室来人,自然不能入住驿馆。 历代皇帝离京南下的并不多,即使有皇帝南巡,也会早早就做准备,地方上会修建行宫,又或者腾出地方上最豪阔的府邸迎驾,大唐立国之后,太宗皇帝当年南下,为迎候圣驾,江南世家共同出资,修建了富丽堂皇的畅明园,不过太宗皇帝住过几日之后,便一直空闲,直到先皇帝南下时用过一次,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 三十多年来,畅明园虽然空闲,但地方上却不敢怠慢,一直都派人保持干净,但有损毁,也会立刻修葺,是以直到今日,畅明园也是皇帝在江南最豪阔的一处行宫。 而且当年太宗皇帝就有过旨意,皇子公主若是南下,也都有资格入住畅明园。 范阳听得长孙元鑫护着马车去了畅明园,已经完全确定真的是公主驾临,再不犹豫,吩咐道:“沙长史,赵别驾,你二人赶紧收拾,随本官一同前往畅明园拜见。”又向秦逍道:“少卿,你这边也去准备,咱们在正门碰头,一起前往。” 畅明园位于城东,当年选址建造的时候就十分用心,院子前面是一片湖泊,在院子后面更是专门堆砌了一片人造假山,取依山傍水之意,周围自然不会有房舍存在,幽静异常。 秦逍一行人来到畅明园的时候,天色已晚,而沙德宇也向杭州营副统领下了调令,抽调兵马前来畅明园护卫。 甘景山一直带着杭州营守卫杭州大狱,不过最近这些时日,大批的囚犯被翻案释放,所以监牢之中的囚犯所剩不多,自然也用不着太多兵马守卫,甘景山接到调令之后,立刻抽调了大批的兵马前来畅明园。 畅明园周围的道路都被封锁,一圈都是守卫。 正门外亦有数十名杭州营精兵守卫,范阳等人抵达后,守卫立刻进去通禀,很快便见到一名身着黑色鳞甲的武将从园内出来,见到范阳,拱手道:“卑将见过大人!” “长孙统领,你可回来了。”范阳面带微笑,颔首道:“听闻你在苏州立下赫赫功劳,老夫很是欣慰。是了,公主可在园内?” 秦逍看着面前这名武将,见他面色黝黑,但面庞棱角分明,英武之气勃然而出,心想长孙舍官是千里挑一的大美人,长孙元鑫是舍官的兄长,果然也是俊朗过人。 “公主知道诸位大人前来求见,不过天色已晚,公主一路辛苦,今日就不见了。”范阳是长孙元鑫上官,长孙元鑫却也十分客气:“公主说你们最近肯定也很辛累,先回去好好歇息,明日再见。”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秦逍身上,问道:“你是秦少卿?” 秦逍拱手道:“正是秦逍!” “公主有令,宣秦少卿单独觐见!”长孙元鑫抬手道:“秦少卿,请!” 正文 第八零五章 召见 麝月公主来得突然,畅明园事先也没有充分准备,所以入园之后,道路两边并无点灯,显得颇有些昏暗。 不过畅明园常年都有人在这边收拾打理,却也是清幽干净。 秦逍跟在长孙元鑫身后,行走之时,那铠甲摩擦之声引人瞩目。 “苏州平叛,长孙统领居功至伟。”秦逍对长孙元鑫倒是很客气,于公而言,苏州城能被拿下,长孙元鑫确实是功勋卓著,于私而言,这位统领大人是长孙舍官的兄长,而长孙媚儿对秦逍颇有照顾,是以秦逍对长孙元鑫也充满好感,声音热情:“今日得见统领,三生有幸。” 长孙元鑫没有回头,但语气倒也客气:“效忠朝廷,不求有功,平叛剿贼,实乃分内之事。不过秦少卿在苏州护持殿下,却是忠心耿耿,如果没有秦少卿,苏州的局面也不会那么快就被扭转,论起功劳,秦少卿才是首功之臣。” “统领过誉了。”秦逍微笑道:“来江南之前,长孙舍官还特地嘱咐我,有机会一定要见见统领。” 长孙元鑫突然停下步子,回转身来,诧异道:“你是说.....媚儿?” 秦逍点头笑道:“正是。”从怀中取出长孙媚儿赠送的那块玉佩,递给长孙元鑫,长孙元鑫接过之后,仔细看了看,还回秦逍,脸上难得显出一丝笑意:“她一切可好?” “都好。”秦逍收起玉佩。 秦逍心中清楚,长孙元鑫此番领兵前往苏州,事先没有经过兵部调派,虽然是形势所迫,但终究也是坏了国法,之后朝廷会不会降罪,还真是未知之数。 长孙媚人是圣人贴身舍官,有这层关系,长孙元鑫即使受惩处,也自然不会被定重罪。 他一心想要在筹建新军,而筹建新军就势必与江南脱不了关系,长孙元鑫是杭州营统领,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且背后还有长孙媚儿这层关系,要在江南顺利进行自己的募军计划,长孙元鑫这位军方大佬就不得不拉拢,如果一切顺利,在筹建新军的时候得到长孙元鑫的帮忙,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秦逍主动拿出玉佩,正是希望以此拉近与长孙元鑫的关系。 “苏州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畅明园面积不小,顺着青石板小道前行,秦逍轻声问道。 长孙元鑫道:“王母信徒在苏州城剿灭殆尽,或许还有个别漏网之鱼,已经掀不起风浪。为以防万一,公主下令由顾大人暂且统领苏州城内的兵马,目前苏州城内还算稳定,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至于后面该如何处置,要等朝廷的旨意。”顿了顿,才道:“见到殿下,殿下应该会对你细说。” 长孙元鑫加快步子,来到一处院子外,这院外墙根下一排青竹,随风摇摆,拱门打开着,吕氏兄弟竟然守在院子外。 秦逍和他二人已经十分熟悉,拱手微笑,吕苦一直苦着一张脸,拱手还礼,也不说话,吕甘却是拱手笑道:“秦少卿,这阵子辛累了。” “两位大哥才是辛苦。”秦逍呵呵笑道。 “殿下在里面等候,赶紧进去吧。”吕甘努努嘴,秦逍点点头,看了长孙元鑫一眼,见长孙元鑫似乎也没有进去的意思,便只能自己孤身进了院内。 院内繁花似锦,花香四溢,屋里点着灯火,秦逍快步走到门前,恭敬道:“小臣秦逍求见公主殿下!” “进来吧!”屋里传来公主柔和声音,秦逍进了屋里,只见公主正站在厅内,身上紫红色的大氅还没有取下来,正看着上方的一块匾额,秦逍见到那匾额写着“长和堂”三字,虽然对书法懂得不多,却也看出这三字绝对是上好的书法。 丰腴柔美的公主殿下背对秦逍,没有回头,披在身后的大氅也无法掩饰这位公主殿下妖娆的风姿。 “殿下!”秦逍上前两步,拱手行礼。 公主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声音柔和:“可知道这三字是谁所题?” 秦逍抬头又看了看那块匾额,摇摇头:“小臣不知。” “是父皇亲笔所题。”公主幽幽道:“本宫记得很清楚,五岁那年,父皇南巡,本宫随在他身边,来到杭州的时候,就是住在这里。” 秦逍心想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按照公主的年纪推算,先皇帝再有两年也就驾崩了,那应该是最后一次出京南巡。 “父皇当时的身体就已经不是很好。”公主道:“所以特地来到江南散心,本宫记得那次南巡,父皇的心情很不错,和我说了许多有关江南的故事。我大唐以武立国,历代先皇帝开疆扩土,建下了赫赫武功。不过父皇与诸多先皇帝心思不一样,他以为真正要让大唐永固,需要的是人心臣服,靠武力可以征服肉体,却很难征服人心。” 秦逍小心翼翼道:“先帝说的没有错。” “要让人心臣服,便要让天下百姓长久太平,衣食无忧,和睦共处。”公主缓缓道:“他不但希望大唐子民上下齐心,也希望大唐与周边诸国和睦相处,为此特地写了这三个字。” 秦逍犹豫一下,才道:“如果人人都是先帝一样的心思,自然是天下太平。只是先帝宽怀仁厚,但这世上为一己之力不顾苍生社稷的人太多,他们唯恐天下不乱,要让他们和睦相处,就必须拥有让他们臣服的强大力量。” 公主微点螓首,道:“你这话没有说错。”抬起双臂,解开自己大氅的绳结,秦逍站在身后,却没有动弹,公主蹙起秀眉,回头看了一眼,道:“本宫是该说你太老实,还是太蠢?还不过来帮我一下。” 秦逍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帮着公主接下大氅。 大氅褪下,一身宫装的公主殿下更是身段玲珑浮凸,腴美丰润,摆动腰肢,走到椅子坐下,抬头看着秦逍道:“安兴候的遗体在何处?” “昨日刚刚被护送返京。”秦逍一时也不知道将大氅放在何处,只能搭在手臂上,这几日公主显然一直披着这件大氅,所以大氅上面粘有公主身上的体香,弥漫开来:“神策军中郎将乔瑞昕领兵护卫。” “可有什么线索?”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刺客的武功极高,陈少监都被他打成重伤,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大天境。陈曦目前已经从鬼门关拉回来,但还有两天时间才可能醒转,我们也在等他醒来之后,看看能否从他口中问出一些线索。” 麝月微微颔首,看上去也并不欢喜,神情颇有些凝重。 秦逍忍不住凑近一些,轻声道:“公主是在担心什么?” “夏侯宁被杀,并不是什么好事。”麝月美丽的眼眸儿瞟了秦逍一眼,轻叹道:“他带着神策军来江南,抢夺江南财富,能否得手,就看他本事,圣人看着江南争斗,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偏向谁。他在江南折腾归折腾,毕竟还有国法在,倒也不敢毫无顾忌,也正因如此,你在杭州翻案,他才无计可施,不敢明里和你争斗。”抬手指着身边另一张椅子道:“坐下说话吧。” 秦逍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过去将桌上那盏精致的灯盏端起放在麝月身边的案上,麝月蹙眉道:“移灯过来做什么?” “屋里有些暗,这样能看清楚公主的面容。” 公主一怔,淡淡道:“要看本宫面容做什么?” “小臣要仔细聆听公主教诲,公主对事情的态度,小臣只有看清面容才能判断。”秦逍笑道:“察言观色,免得说错话被公主训斥。” 公主白了他一眼,道:“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不过灯火靠近,那柔和的灯光洒射在公主美艳绝伦的面庞上,白里透红,妩媚娇艳,确实是风情万种。 “公主觉得安兴候这一死,国相会毫无顾忌?” “不错。”麝月微点螓首:“你不知道国相对夏侯宁的感情,他一直将夏侯宁当成夏侯家未来的继承人,甚至......!”顿了一顿,漂亮的唇角泛起一丝嘲讽冷笑:“他甚至想过让夏侯宁继承圣人的皇位,如今夏侯宁死在江南,对国相来说,比天塌下来还要可怕,你说这样的情势下,他怎可能善罢甘休?如果找不到真凶,这笔仇他一定会放在整个江南头上,至少杭州大批的官绅都要为夏侯宁陪葬,真要如此,圣人也未必会阻拦......,你莫忘记,夏侯宁是圣人的亲侄儿,大唐天子的亲侄儿死在杭州,如果杭州不死些人,天子的威仪何在,夏侯家的威名又何在?” 秦逍皱起眉头,轻声道:“如此说来,找不到凶手,杭州将会大难临头?” “我只盼自己会猜错。”公主苦笑道:“如果圣人纵容国相在杭州大开杀戒,即使是本宫,也保不住他们,甚至.......本宫连自己也保不住。”说到这里,抬起手臂,手肘搁在案上,撑着脸颊,一双美眸盯着灯火,神情凝重,显然此事对她来说,也是异常棘手。 正文 第八零六章 礼物 秦逍见公主满腹心事,柔声道:“殿下,安兴候被杀,最想查出真凶的不是咱们,而是圣人和国相。小臣以为,圣人势必会让紫衣监负责此案,他们手段了得,要查出真凶,应该不难。此外陈少监很快就醒来,他定然也能提供一些线索,小臣相信一定可以查到真凶。” 他已经知道刺客是沈药师,而且沈药师欲遮还露,故意要留下线索给朝廷,担心查不到真凶的恰恰是沈药师,那老头儿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夏侯家锁定目标,所以要查出真凶只是时间问题。 但他自然不能将自己与剑谷的关系告知公主。 公主轻嗯一声,沉默了片刻,终是道:“这次你在杭州的差事干的很好,听说杭州街头巷尾对你都是歌功颂德,你秦少卿成了天下第一大好官了。” 秦逍干笑两声,道:“小臣也都是奉公主之命行事,真正明察秋毫的是公主。” “也不必给我戴高帽子。”公主收起手臂,曲线起伏的腴美身段散发着成熟诱人的魅力,唇角带笑:“你放心,本宫言出如山,如果江南世家愿意主动捐献军资,募练新军之事本宫自然会尽力帮你。如何说服他们拿出军资,你自然多的是办法,本宫也不过问。不过有两件事情,本宫要事先提醒你,否则犯了大忌,你这新军也练不成。” “请公主赐教。” “募练新军,是为了护卫大唐,不是为了某个人的一己之私。”公主淡淡道:“所以招募新军的时候,千万不要打出收复西陵的旗号,许多人都知道你是黑羽将军的部下,与西陵李陀那帮人有仇怨,如果你喊出收复西陵的旗号,即使无私,那也是有私了。” 秦逍点点头,知道公主的提醒确实很重要。 “还有,苏州之乱,钱家是主谋之一,虽然钱家被诛灭,另外几家的处境也不好,但朝中肯定还有不少官员会继续弹劾江南世家。”公主艳美的脸上十分严肃,缓缓道:“所以江南世家依然是朝廷的心腹之患,至少圣人对江南世家不会存有什么好感。如果你真的留在江南,既要利用这些人,却也不能和他们走的太近。”美眸凝视秦逍,淡淡道:“没有哪个皇帝愿意看到手下大臣不但掌握兵权,还掌握财权。” 秦逍叹道:“是否能留在江南募军,尚未可知,一切都需要圣人定夺。” “你想留在江南,其实并不难。”公主靠在椅子上,柔美的娇躯如同一条白蟒般,平静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情。秦逍,你记住,江南是圣人的江南,不是你秦逍或者其他任何人的江南。我虽然掌理内库十年,江南世家对我唯命是从,可是这都只是表象,江南自始至终都在圣人的手中。你想留在江南,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圣人觉得你留在江南,对朝廷有利无害。” 秦逍神色也严肃起来,心里清楚,公主终归是要回京,但她已经开始在帮助自己留在江南筹建新军,心中感激,更是仔细聆听,恭敬道:“还请殿下赐教!” “不出二十天,会有一大笔捐款送到杭州。”公主轻声道:“你派人将林宏送到了本宫这里,本宫已经分派他去做一件事情。” “何事?” “卖命!”公主淡淡道:“江南七姓有半数已经被诛灭,剩下的已经是身在悬崖边,朝廷一道旨意下来,这几家都保不住。他们想活下去,就只有拿银子保命,所以这一次他们会给自己放血,二十日内,至少有三百万两银子送到杭州。” “三百万?”秦逍心下吃惊,知道这实在是一笔巨款。 公主低声道:“林宏会带着三百万两银子过来,到时候你派人将这三百万两银子秘密送到京都,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护送银子的人也一定要你信得过之人,途中不能出任何岔子。” “银子交到户部?”秦逍皱眉道,不过觉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户部是国相控制,公主自然不可能让这么一大笔银子落入国相之手。 公主微一沉吟,终于道:“送入内库!” “内库?” 公主微点螓首:“内库是圣人的私库,这三百万两银子进了内库,至少能让圣人心情好一些。记住,这笔银子,你一两银子也不要留下,尽数送交内库。此外林宏去办这件事,虽然是本宫交代,但不必让宫里知道,便说是你分派林宏这样做,他离开杭州,是奉了你的吩咐前往扬州和苏州募捐。这些银子进了内库之后,圣人自然会觉得江南世家还是可以利用,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她知道你这样做,也会觉得你将朝廷放在心里,应该会让你继续留在江南。” 秦逍这时候已经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说到底,这是江南世家向圣人行贿,虽然天子贵有四海,但这些银子毕竟在江南世家手中,皇帝也不可能真的明目张胆抢夺子民的财富。 公主如此运作,自然会让圣人觉得秦逍很会办事,至少会认为秦逍留在江南,可以保障内库依旧可以从江南得到源源不断的财富。 归根结底,杀人不是目的,利益才是至关重要。 既然江南世家主动献上大笔银子,圣人自然也不会急着对江南世家动手。 “公主,如此一来,江南世家所承受的压力实在太重,小臣担心他们难以支撑。”秦逍叹道:“如果这笔银子送回京都,那么以后依然不可少,每年都会送上一笔,而且数目不会小。江南世家要承担朝廷极重的赋税,又要供应内库,这两项已经扒了他们一层皮,小臣实在担心他们是否还有余银来资助新军的筹建?银子都被朝廷拿走,这新军也就遥遥无期了。” 公主冷笑道:“你当江南世家都是吃素的?苏州钱家也一直如数缴纳赋税,每年也都有一笔银子送入内库,但他依然是富可敌国。苏州之乱,已经让圣人清楚江南世家的财力,她也决不允许江南世家继续拥有如此庞大的财富,所以这些世家豪族要么消失,要么就从口里将银子吐出来。”顿了一顿,才淡然道:“本宫这些年待江南世家并不差,可是他们却背着本宫意图谋反,所以不要被他们的笑脸所迷惑。一直以来,江南世家只是披着羊皮的狼,如果日后你真的留在江南,就要让他们变成真正的羊。”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公主,我现在也只不过是大理寺少卿,圣人当真可能让我来筹建新军?我总觉得这事儿有些悬。” “那三百万两银子,不但是世家卖命的银子,也是你买-官的银子。”公主很直白道:“而且你在江南所为,圣人自然都很清楚,眼下江南世家对你感恩戴德,要收拾江南局面,没有比你会更合适的人。上面让圣人满意了,下面让江南世家感激了,不要动刀从江南拿银子,利用你目前在江南的威望可以直接拿银子,这样合适的人选,圣人又岂会错过?” 秦逍心下感叹,如果一切真如公主所言,这大唐的圣人看来也同样是可以用银子收买的。 “还有什么问题?”见秦逍若有所思,公主面带微笑:“本宫在江南待不了多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圣人的旨意可能就会到,而且一定会让本宫尽快返京,所以若还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出来,本宫尽量满足你。” 秦逍摇头道:“公主对小臣已经是恩遇有加,小臣不敢再提什么要求。” “对了,本宫知道你这次立了功,也不能太亏待你,这次过来,给你带来一个礼物。”麝月嘴角似笑非笑,声音抬高:“出来吧!” 秦逍一怔,随即见到从里屋缓缓走出一个人来,灯火之下,秦逍却是看得清楚,来人是名二十出头年纪的女子,一身浅色襦裙,身材丰腴柔美,隆胸纤腰,肌肤如雪,细嫩异常,样貌虽然无法与公主相提并论,却也是艳美无比,灯火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泛着淡淡的红晕,当真是秀色可餐。 “人不风流忹少年。”公主瞥了秦逍一眼,似笑非笑:“这是本宫让人在苏州寻摸的美人,江南水乡,女子娇媚动人。本宫知道你秦大人喜欢这样年纪的女子,而且她尚未人事,本宫就将她赐给你。”向那美人道:“还不拜见秦大人!” 女子腰肢若柳,上前几步,盈盈一礼:“奴婢媚娘拜见大人。”她低着头,脸颊微晕,肌肤吹弹可破,似乎轻轻一捏,就能捏出水儿来。 秦逍呆了一下,不可否认,这媚娘就如同熟透了的水蜜桃儿一般,妩媚娇艳,风韵诱人,无论身段和样貌,其实都不在秋娘之下,而且那股有里向外散发的媚态,却不是秋娘能够相比。 只是这种时候,公主突然要将这样一位美人儿送给自己,实在出乎秦逍意料之外,先是一怔,但马上起身,神情尴尬,向麝月道:“公主,这.....这又怎么说的......!” “也不必说什么。”麝月浅浅一笑:“本宫之前就答应过你,会送你美人,今日只是履行承诺而已。秦大人,这媚娘虽然未经人事,却也经人调教过,不会让你失望。” 正文 第八零七章 珠圆玉润 秦逍起身来,向媚娘道:“姑娘,不是你不优秀,只是咱们还没有深交,知之尚浅,你先退下去如何?” 媚娘本来娇媚动人,听得秦逍这般说,有些意外。 她对自己的样貌自然是十分自信,也知道但凡是个男人,看到自己这样蜜桃儿般的尤物,没有谁不动心,却想不到秦逍如此反应,诧异之之间,看向公主,公主微点螓首,媚娘又是一礼,款款退下。 “怎么?”公主打趣般道:“这样的美人你还不满意?就连我初见她,也是动心,我若是男人,那是无论如何也要收为己用。” 秦逍苦笑道:“殿下的好意小臣心领,只是......这是在有些不合适。” “现在和我装起正人君子了?”公主白了他一眼,淡淡道:“秦大人,以前你似乎不是这么老实的人。” “我什么时候不老实了?” “你自己心里明白。”公主洁白玉齿咬了一下唇瓣,瞥了他一眼:“你自己考虑清楚,你若真不收下,我可要将她送给别人了。其他男人看到这么漂亮的美人,可不会拒绝。” 秦逍尴尬一笑,道:“公主别误会,其实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方式。” “什么意思?” “公主将她当做一件物品送人,对公主来说可能是一番好意。”秦逍叹道:“可是对我来说,两情相悦才是在一起的缘故。公主若是赏我金银珠宝,我欢喜不已,但我不喜欢一个人被当成礼品送来送去。而且她虽然貌美,但我与她没有交情,更谈不上男女之情,这样又怎能在一起?” 公主有些意外,笑颜如花:“男人看到如花似玉的美人,还能用脑子想事情,看来你也算不上好色如命了。” “公主说笑了。”秦逍摇头道:“美人自然是人人都喜欢,不过我还真不是好色之徒。” “是不是觉得她身份太过卑贱?”公主问道:“你是大理寺的官员,过阵子还会高升,所以瞧不上敢这类卑贱的女子?那也无妨,回京之后,我从那些达官贵人的女眷之中给你选一名色艺双全的姑娘,秦逍,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和本宫说说,本宫给你留心。我大唐尚腴,体态丰盈的美人最受喜爱,这媚娘便是此类身段。” 秦逍更是尴尬,讪笑道:“殿下,咱们.....咱们讨论这个话题,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公主雪白的脸颊也略微有些泛红,但神态确实淡定自若:“本宫要赏赐臣子,赏赐的东西总要合他的心意。说吧,喜欢怎样体态的女子?”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殿下既然这样说,臣下如果有失言,你可不要怪罪。” “你尽管说,说错了本宫也不降罪。” 秦逍全身似乎放松下来,想了一下,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却是在公主那珠圆玉润的身段上打量,公主见状,顿时有些不自在,蹙眉道:“看什么?” “公主如果真的想要帮我找个姑娘,就按照公主的体态来。”秦逍一本正经道:“普天之下,没有比公主这样身材的女人更美好的了.....!” 公主凤目一寒,怒道:“大胆,秦逍,你......简直是胆大包天,竟敢......竟敢亵渎本宫。” “公主要砍我脑袋,现在就让人把我拖下去吧。”秦逍叹道:“刚刚还让我尽管说,说错了话也不怪罪,我这才刚开口,就给我扣了一顶亵渎公主的罪名,我还能说什么。” 公主恼道:“那也说话也不能扯到本宫身上。” “在公主面前,我能说假话吗?欺瞒公主的罪也是不小。”秦逍委屈道:“你问我喜欢什么体态的姑娘,我如实告知,就是喜欢公主这样珠圆玉润的身段,肺腑之言,难道有错?” “珠圆玉润?”公主冷哼道:“你倒很会说话。”上下打量秦逍几眼,才道:“你当真觉得本宫这样的身段很好?” 秦逍忙道:“那是自然。公主的体态,天下无双。” “既然如此,本宫回京之后,就按照你的要求帮你找一个合适的官家女子。”公主淡淡道。 秦逍却没有立刻谢恩,只是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 秦逍犹豫一下,才道:“公主,小臣在京都也待过一阵子,见过许多女子,可是能与公主相媲美的几乎没有,所以要找到公主这样身段的女子,难如登天,比在大海捞针还要难。” 麝月见他一本正经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笑颜娇媚如花,风情万种,啐道:“秦逍,你当初在西陵就是这般油嘴滑舌吗?你从实招来,在西陵你到底骗过多少姑娘?” “小臣对天发誓,我从不会油嘴滑舌,只是生性耿直,有什么说什么。”秦逍抬起手,指天道:“小臣以前都不敢看姑娘的眼睛,更不敢搭话,绝没有骗过任何姑娘。” 麝月白了他一眼,道:“你这话鬼都不信。”扭动了一些腰肢,似乎有些疲倦,道:“本宫倦了,改日再找你说话,你先退下吧。是了,陈曦那边你盯着点,若有消息,立刻来报。” 秦逍起身来,躬身行礼道:“殿下一路辛劳,早些歇息,小臣先告退。”后退两步,转身要走,麝月在后面叫住道:“等一下!” “公主还有何吩咐?”秦逍回转身。 麝月盯着秦逍眼睛,似笑非笑道:“秦大人,你当真不要媚娘?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你若要收用,本宫可以给你提供方便,这畅明园内院落众多,你今晚可以留宿在此,本宫令她服侍你就好。” 秦逍一阵愕然,心想公主殿下怎么像个拉皮-条的,摇摇头,言辞拒绝道:“殿下,小臣不是那样的人。”心中却有些遗憾,暗想那媚娘前凸后翘丰满妖娆,确实是个尤物,瞧那妩媚样子,肯定是一拍屁股就知道换姿势的妙人儿,只可惜介绍人是公主,自己还真是不好沾惹。 他倒不是担心公主怪责自己好色,只是秦逍心里清楚,公主心里觉得欠自己一个人情,自己如果收用媚娘,公主便会觉得人情还清,至少自己以后再想开口提出什么要求,公主不会那么痛快答应。 忍痛拒绝媚娘,就让公主的人情一时无法偿还。 一旦在江南练兵,说不准什么时候还有求于公主,那时候再让公主偿还人情,公主也不好不答应。 所以比起媚娘这位美人,让公主欠下一个人情债自然是更为有利。 公主也不废话,挥挥手,秦逍这才拱手退下。 出了院子,心里还有些可惜,说起来那媚娘丰满妖娆的体态,与公主还真有七八分相似,甚至连甚高都差不多,秦逍这时候回想起来,心下却是一怔,暗想公主找来的媚娘,难道是按照她自己的标准? 如此说来,公主显然早就知道自己喜欢哪类女子。 “秦大人,慢走!”秦逍走出远门的时候,兀自若有所思,听得耳边声音,回过神来,见到吕甘正含笑看着自己,忙拱手道:“吕大哥!” “秦大人客气了,这大哥可不敢当。”吕甘比起自己孪生兄弟那张哭脸,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让人更容易亲近:“你这次立下大功劳,以后咱们兄弟还要沾你的光。” 秦逍心想公主对你们信任有加,要沾光也是我沾你们,笑道:“不敢不敢。两位大哥是头一遭来杭州吗?” “以前来过一次,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吕甘道:“不过没什么太大变化,依然是锦绣江南。” “回头等两位大哥空了,咱们出去喝酒。”秦逍道:“杭州的名酒名菜很多,两位一定要尝尝。” 吕甘笑道:“有机会,有机会。”随即道:“对了,秦大人可收过徒弟?” “徒弟?”秦逍一怔,疑惑道:“什么徒弟?” “如此说来,秦大人并无收徒?”吕甘皱眉道。 一直没吭声的吕苦终于道:“我说过,那是骗子,立刻杀了。” “看来咱们真的被骗了。”吕甘也略有一丝恼怒:“可要好好收拾那狗东西。” 秦逍心下狐疑,问道:“两位大哥,你们说的骗子是何人?” “在苏州剿匪的时候,长孙统领手下的兵士抓到了一名鬼祟的道士。”吕甘解释道:“许多叛匪乔装打扮,在城中四处躲藏,那道士也是鬼祟,被官兵发现不对劲抓了起来,本以为是叛党,要么一刀砍了,要么抓进监牢,可是那道士竟然对抓住他的官兵说自己身份不一般,是大理寺秦少卿的徒弟,说的有鼻子有眼,官兵不好直接放了,暂时扣押。这次我们前来杭州,长孙统领也让人将那道士带了过来,眼下就关在畅明园内,本想着如果是秦大人的徒弟,咱们就交给秦大人,现在看来,那道士是信口开河,骗了咱们。” 正文 第八零八章 失踪 秦逍也有些疑惑,寻思着自己与道士没什么交往,交往的道门中人似乎只有洛月观的那两名道姑,怎会有人自称是自己的徒弟? 猛地想到什么,向吕甘问道:“吕大哥,那道士多大年纪?” “年纪不大。”吕甘道:“小道士也就十五四岁年纪。” 秦逍这时候终于想起,在苏州的时候,自己确实收留了一名小道士。 那小道士道号张太灵,被黄阳真人杀了师傅和师兄,挟持到苏州城太玄观,专门制作火雷,太玄观被围剿之后,秦逍发现张太灵,保住了他性命,安顿在苏州刺史府内。 后来保护公主逃离,仓促之下,自然也就顾不得张太灵,甚至已经忘了那小道士。 却想不到张太灵竟然落入了杭州营的手里。 “他在何处?”秦逍笑道:“那小道士我认识。” 吕甘笑道:“原来真是秦大人的徒弟,那就好办了。”向远处一名兵士招手叫唤,那兵士过来后,吕甘吩咐两句,兵士迅速离去,片刻之后,就见兵士带着一名粗布麻衣的男童过来,正是张太灵。 张太灵看上去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穿着麻衣,连道袍也不见,看到秦逍,就像见到亲人一般,加快步子上前,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秦大人,秦大人,小道可终于见到你了。” 秦逍见他鼻涕横流,心下好笑,向吕甘兄弟拱手道:“多谢两位大哥,这小道士就交给我了,小弟先告退。”向张太灵道:“跟我来。”也不废话,领着张太灵出了畅明园,天色完全黑下来。 “你什么时候成我徒弟了?”秦逍挥挥手,早有人将黑霸王牵了过来,秦逍接过马缰绳,这才向张太灵问道:“你信口雌黄,不要脑袋了?” 张太灵抬起衣袖拭去鼻涕,可怜巴巴道:“秦大人,要不是小道急中生智,被他们抓住后说是你徒弟,早就被他们杀了。” “你倒聪明。”秦逍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张太灵道:“现在他们放了你,你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抖马缰绳,便要离开,张太灵却急忙上前,一把抓住马缰绳,这一用力,却是让脾气火爆的黑霸王长嘶一声,一个人立而起,张太灵何曾见过如此霸道的骏马,大惊失色,急忙松手,后退两步,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 秦逍身体伏在马背上,轻抚马鬃,含笑看着张太灵道:“怎么,还有事?” “大人,小道.....小道自幼跟随师傅长大,师傅和师兄都没了,已经是无亲无故,身上.....身上连一文铜钱也没有,又能往哪里去?”张太灵可怜巴巴道。 秦逍道:“要不我给你盘缠,你自己回杭州?” “回杭州也无处可去啊。”张太灵对黑霸王心存畏惧,不敢靠近,小心翼翼道:“大人,在杭州的时候,您不是说让小道追随你身边吗?小道此生誓死追随大人。” 秦逍招招手,小道童虽然有些畏惧黑霸王,却还是小心翼翼靠近,秦逍轻声问道:“我身边都是能人,无用之徒我是不会收留的。我知道你擅长制作火雷,不过现在我也用不上。你身上没银子,这事儿好解决,我给你一千两银子,有了这一千两银子,江南三州任何地方你都可以买处宅子,而且娶上十个八个媳妇也绰绰有余,你看如何?” 张太灵倒也机灵,知道天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试探道:“大人.....是想买小道的秘方?” “果然聪明。”秦逍笑眯眯道:“那秘方在你手里,反正也没有什么用,卖给我,你后半生就无忧了。” 一千两银子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天文数字,要逍遥快活过完一辈子并不难。 张太灵摇摇头,十分坚决道:“师傅生前嘱咐过,火雷秘方非比寻常,万不能传扬出去。大人,小道士绝不会将秘方卖给任何人。” “难道你就等着饿死?” “饿死也不能卖。”张太灵骨气十足。 秦逍叹了口气,再不多说,一抖马缰绳,骏马飞驰而去,转眼间就没了踪迹。 张太灵看着秦逍远去,有些无奈,瞧见天色已晚,也不知往哪里去,漫无目的顺着道路前行,畅明园四周的道路都被封锁,空无一人,冷冷清清,走了好一段路,忽听得身后想起马蹄声,回转身看过去,月光之下,却是秦逍骑马去而复返。 “大人!”秦逍在张太灵身边勒住马,张太灵急忙行礼。 “可改变主意了?” 张太灵摇摇头,秦逍显出赞赏之色,笑道:“张太灵,你记好了,以后如果有人知道你懂得制作火雷,无论是谁,无论他用什么方法,你都要咬牙坚持,绝不可将火雷制作之法告诉别人。” 张太灵一呆,想不到秦逍竟然会这样嘱咐,但马上点头道:“大人放心,这是师傅的嘱咐,小道死也不会说出去。” “你不是对他们说,你是我徒弟?”秦逍看着张太灵道:“以后别人问起,你也可以这样说,今日我就收你为徒,不过你要保证,如果哪天我需要你帮我制作火雷,你必须无条件服从。” 张太灵二话不说,跪倒在地:“师傅在上,徒弟给你磕头了。”结结实实磕了九个头,这才抬头道:“只要师傅不逼徒弟交出秘方,你要多少火雷,徒弟都给你制作出来。” “起来吧。”秦逍满意点头:“瞧你这一身,跟我回去换身衣裳。以后你是我徒弟,可别给我丢人。”兜转马头,轻催骏马,张太灵只能爬起来,跟随在马背后快跑。 接下来两天,公主都没有召见,秦逍和其他官员寻思着公主这些时日受惊受累,确实辛苦,想来是要在畅明园好好歇上几天。 秦逍知道公主最关心的是要查出刺杀夏侯宁的真凶,虽然他比谁都清楚刺客是谁,却偏偏不能对任何人提及,只能等着陈曦醒来,以陈曦之后引出剑谷。 等到洛月道姑说的时间一到,秦逍一大清早便跑到了洛月道姑,依然是轻装简从,随从还没靠近洛月观,秦逍便让他们留下,独自到了道观。 他对这边的情况已经十分熟悉,晨曦的空气清鲜怡人,而道观四周弥漫着花草芬芳,沁人心脾。 他上前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道观的正门竟然微微打开一道缝隙,和之前自己过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似乎并没有从里面关上,忍不住伸手一推,大门发出“嘎吱”声音,果真没有关上。 秦逍有些奇怪。 洛月道姑和三绝师太的生活几乎是与世隔绝,道观的大门也终日紧闭,那三绝师太为人谨慎,却不知今日却为何忘记将门关上? 他推门而入,又回身将门关上,四下里扫视一番,殿内一片死寂,并不见洛月道姑和三绝师太的身影。 他知道洛月道姑的居室所在,轻步走过去,发现房门关上,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洛月师太,我是秦逍。” 屋里却没有任何回应,秦逍声音提高,又叫了两声,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他眉头锁起,如果洛月道姑在这里面,绝不会一声不吭,猛地想到什么,再不犹豫,伸手推开门,屋里的摆设倒是一切如常,却不见洛月道姑的身影。 窗户也是关着,桌上的茶盏中甚至还有半杯清水。 这屋里的摆设其实很简单,有人无人一眼就能看到,见洛月道姑不在屋里,他出了门,又在大殿内外找了一遍,后面的花棚百花争艳,却并无两名道姑的身影。 他想到之前洛月道姑说过,这道观之内似乎还有一处地窖,当地窖在何处,却并不清楚,难道二人下了地窖? 只是青天白日,跑地窖做什么? 回到殿内,等了小片刻,周围一片幽静,两名道姑竟似乎真的消失不见。 秦逍心下担心,寻思着难道是沈药师去而复返,带走了两人?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觉得并无可能。 上次沈药师过来,只是为了查看陈曦是否已死,目的并不是为了为难两名道姑,既然知道陈曦没死,沈药师自然没有再回来的必要,即使真的想再次回来确认陈曦是否醒转,也不可能对两名道姑下手。 既然沈药师几乎没有可能带走两名道姑,那她二人去了何处? 陡然想到什么,秦逍迅速往陈曦那屋里去。 还没走到门前,却听到里面已经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秦逍飞身上前,推门而入,屋内弥漫着浓郁的药材味道,抬眼望过去,只见到陈曦躺在那张竹床上,咳嗽之声正是他发出来。 他疾步走到陈曦边上,竹床边上放有一只瓦罐,还有一只干净的瓷碗,里面放着一根汤勺。 “陈少监!”秦逍在竹床边蹲下,盯着陈曦,却见到陈曦已经缓缓睁开眼睛,听到声音,微扭头看向秦逍,立刻认出来:“秦.....秦大人!”又缓慢转动脑袋,左右看了看,问道:“这......这是在哪里?”  正文 第八零九章 证人 秦逍见得陈曦醒转过来,心下欢喜,忙道:“陈少监,你可终于醒了,这可太好了。感觉身子如何?” 陈曦似乎想要坐起来,但只是动了一下,眉头便即锁起,脸上显出痛楚之色,秦逍见状,急忙道:“你先不要动,伤势还没有痊愈。” “多谢大人。”陈曦看着秦逍:“我只记得被刺客所伤,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 秦逍欣慰道:“你可是死里逃生。你确实被刺客所伤,本来已经是奄奄一息,我们听说城里有杏林高手,所以即刻送来救治,当时的情形十分严峻,好在陈少监吉人自有天相,总算是从鬼门关拽了回来。你放心,你性命无忧,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就行。”伸手摸了摸边上的瓦罐,感觉余温犹在,心知这必然是洛月道姑准备,也便是说,那两名道姑离开的时间并不长。 这瓦罐里准备的自然是汤药,秦逍提起瓦罐,正要倒些在碗里,却发现瓦罐下面竟然压着一张黄纸,心下奇怪,放下瓦罐拿起黄纸,打开来看,却发现上面却是药方,详细写明接下来七日之内如何搭配药材熬药,服食的剂量也是写的一清二楚。 秦逍顿时有些诧异,这药方肯定也是洛月道姑留下,照这样说来,洛月道姑并非突然离开,在离开之前是做好了准备,连以后的药方都详细写明,这就表明她们走得并不匆忙。 秦逍还担心她二人是被挟持而走,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若是突然被挟持带走,这药方自然不可能留下来。 可是这两名道姑来到杭州七八年,而且一直居住于此,足不出户,又怎会突然离开?她二人与外界也没有什么交往,又有什么样的急事能让她二人丢下病患不顾,突然消失? 秦逍心下狐疑,却听得陈曦问道:“秦大人,那是......?” “药方。”秦逍回过神来:“这里是一处道观,出手相救的是这里的道姑。她有急事离开,所以留下了药方。” “这是道观?”陈曦有些意外,但很快想到什么,问道:“安兴候他......?” 秦逍叹道:“安兴候已经遇害,遗体前几日也被护送回京。那刺客来去如风,出手狠辣,逃离之后,就销声匿迹。我们全城追捕,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些日子,我们也都在调查刺客的来历,安兴候被刺之事,也已经上禀朝廷,按照我们的估计,朝廷很可能会从紫衣监调派人手过来追查,眼下我们对刺客一无所知,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陈曦道:“刺客是大天境!” “这一点我们倒是料到。”秦逍收好药方,拿起瓦罐倒了汤药,亲自拿起汤勺给陈曦喂药:“少监的武功自然了得,能够将少监重伤,刺客的武功自然了不得。” 陈曦喝了两口药,感激道:“多谢秦大人。”随即道:“虽然不敢绝对肯定,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觉得刺客应该与剑谷有些关联。”说到此处,陈曦一阵咳嗽,脸上微微显出痛苦之色,秦逍知道他内脏没有康复,咳嗽之时,难免震动内脏,立刻道:“先不要说了。你先好好养伤,药方上留有七日所需,按照这方子来,七日过后,应该能够恢复不少。” 陈曦摇头道:“事关重大,不.....不能耽搁。” “少监,你说的剑谷,又是怎么回事?”秦逍见状,只好继续询问。 陈曦想了一下,才道:“那人武功路数故作遮掩,但他最后一击,却露出了破绽。”回忆道:“他最后一招,本是向我胸口出拳,但突然变招,化拳......化拳为指,劲气从他指......指尖透出,打入我体内,尔后迅速化指为掌拍在我胸口,我五脏六腑被他劲气瞬间震裂开来,而且也将我......将我打飞出去。我倒地之后,故意不动,他过来看了一眼,应该......应该是觉得我必死无疑,所以并没有补招,否则再随便一指,我必然......当场毙命......!” 他刚刚苏醒,身体虚弱,说话也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秦逍又喂了他两口汤药,才皱眉道:“化拳为指?” “如果......如果我没有猜错,那应该是内剑......内剑功夫......!”陈曦神情凝重,顺了顺气,才继续道:“他离开之后,我立刻服用了随身携带的伤药,赶回.....赶回酒楼,我知道内脏震裂,必死无疑,只想......只想死前将他的来历告知你.....你们......!” “你刚到酒楼下面,就昏迷过去。”秦逍道:“我打听到这边有神医,所以连夜送你过来。好在神医医术精湛,少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陈曦显出感激之色,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少监,你说的内剑是怎么回事?与剑谷有什么干系?”秦逍故作疑惑:“我孤陋寡闻,还真不知道内剑是什么功夫,难道他随身携带了利剑?” “内剑不是携带利剑。”陈曦自然不知道秦逍早就对内剑一清二楚,这位少卿大人甚至已经掌握了修炼赤心真剑的修炼之法,解释道:“内剑是一门极为高深的内力功夫,化......化内功为剑气,十分.....十分了得。” “原来如此。”秦逍故作恍然大悟之色。还是奇怪道:“那内剑与剑谷有什么干系?” 陈曦道:“据我所知,当今天下修炼内剑的门派屈指可数,可是能在内剑上真正有造诣的,就只能是剑谷门徒。此外刺客已经踏入大天境,既能使出内剑,还能够突破到大天境,只有剑谷一家。” 秦逍心想沈药师要是听到你说的这番话,只怕是欢喜不已,沈药师担心出手太狠将你击杀,就是希望能从你口中说出这番话来。 不过他却还是一脸严肃道:“少监,照你这样说来,剑谷可不是一般的门派,他们要行刺安兴候,动机何在?最要紧的是,如果刺客真是剑谷弟子,一定不敢暴露身份,他为何要以内剑伤你,这岂不是自曝身份?” “他恐怕没有想到我还能活下来。”陈曦目光如刀,声音有气无力:“他以内剑伤我,却又故意在我的胸口拍了一掌,造成我是被他一掌所伤的假象。我若真的当场被杀,事后查验尸首,所有人也都以为我是受了致命的一掌,没有人想到我是死在内剑之下。”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严实,继续道:“紫衣监衙门不同别处,我们这些人打小净身,是不全之身,最忌讳的便是死后还要尸首残破,所以如果被人所杀,不到万不得已,仵作也不敢轻易剖尸。” 秦逍微微点头,道:“那胸口有掌伤,内脏震裂,大家自然都以为是被掌力所伤,不会想到是内剑。” “剑谷的内剑是武道绝学,是剑......剑神一手所创。”陈曦叹道:“谁都知道剑谷有内外双剑绝学,但真正见识过内剑的却凤毛麟角,即使见多识广的老练仵作剖尸检查,也无法看出我是被内剑所伤,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见识过内剑的手段。若不是卫监大人曾经和我提及过内剑,我也认不出此刻竟然会使出内剑功夫。” 秦逍沉默片刻,才问道:“少监,安兴候难道与剑谷有仇?否则剑谷的人为何要刺杀侯爷?” “剑谷行刺侯爷的动机,我也无法判断。”陈曦看着秦逍,喘着气道:“秦大人,劳烦你赶紧写一道密奏,将此事禀报朝廷。剑谷门徒出现在江南行刺,我.....我只担心他们还有人潜入京都,如果刺客盯住了国相或者其他官员,后果.....后果不堪设想。咱们要尽早让朝廷知道刺客出自剑谷,如此朝廷才能早做防备,也才能筹划接下来的事情。” “少监不用太担心,我回去之后,立刻上折子。”秦逍道:“安兴候在这边遇刺,京都那边也一定会加强防卫,你不用想太多,京都那边自有人安排。”心想洛月道姑既然留下七日药方,那就表明她们至少七日内肯定是不会回来,自己也不能将陈曦丢在这里,若是派人跑到道观里照顾,洛月道姑回来若知道,肯定也不高兴,只能问道:“少监的身体是否能坚持?如果可以,我派人安排将你带回刺史府那边,也可以方便照顾。” “无妨。”陈曦道:“我身体并无大碍,虽然无法起身行走,但找副担架可以抬回去。” 秦逍点头道:“如此甚好。我去安排马车,你稍候片刻。”放下手中的汤碗,道:“范大人和其他官员这些日子也都一只担心你的安危,而且刺客没有任何线索留下,我们就像热窝上的蚂蚁,不知道如何是好。如今既然知道刺客出自剑谷,事情就好办了。”想到什么,接着道:“对了,公主抵达杭州已经两日,正亲自过问此事,回去之后,公主应该会亲自向你询问。” “公主来了?”陈曦一怔,但马上道:“如此甚好,公主坐镇杭州,万无一失!” 正文 第八一零章 真凶 时当黄昏,畅明园的观湖堂内,以刺史范阳为首的数名重要官员都在等候。 观湖堂是畅明园内最大的一处客厅,先帝爷当初入住畅明园,就是在观湖堂召见官员,顾名思义,厅堂前有一处人造湖泊,如今正值炎炎夏日,湖面上已经是碧叶连天,满池荷花景色怡人。 除范阳之外,别驾赵清和长史沙德宇也都前来拜见,长孙元鑫亦在其中。 这几名是杭州本土的官员,其他官员资格不够,并未召见。 而秦逍这边,除了秦逍和费辛前来,宇文承朝也受命一同前来拜见。 范阳等人的脸色就像外面的天气,十分轻松。 陈曦被送到了刺史府,妥善安排,而且让包括那名侯大夫在内的几位城中名医一直在边上伺候。 先前陈曦奄奄一息,这几名大夫无能为力,但洛月道姑妙手回春,将陈曦生生救回来,眼下的身体状况,几名大夫却是足以应付。 范阳等人也都已经知道,那夜行刺安兴候的刺客竟然出自剑谷,震惊之余,却也是一阵轻松,只要刺客不是出自杭州的叛党,那么自己这位刺史的责任就大大减轻,国相一旦知道真凶来历,肯定是将注意力投向剑谷,杭州这边的压力小得多。 “公主驾到!” 众人立刻都站起身,见到麝月公主那丰韵娉婷的身姿从门外进来,立刻都跪倒在地,齐呼千岁,等到公主落座之后,吩咐众人起身,众人这才站起。 “殿下驾临杭州,老臣未能出城相迎,罪该万死!”范阳刚刚起身,立刻请罪,再次跪下。 公主来杭州十分突然,等范阳反应过来,公主已经入住畅明园,前两日范阳带人来求见,公主只单独召见了秦逍,今日才能入园得见公主,自然是要立刻向公主请罪。 “范大人起来说话。”麝月抬手示意范阳起身,天气炎热,她臂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白纱,那欺霜赛雪的玉臂更是白得耀眼。 公主等范阳起身后,又示意众人都坐下,这才问道:“范大人,听说你们今日一起前来,是要要事禀报?” “正是。”范阳又起身拱手道:“殿下,陈曦陈少监今日早上醒过来,老臣和秦大人已经将他带回刺史府。” “哦?”麝月美眸一转,瞥向秦逍:“他醒了?” 秦逍起身道:“回禀公主,陈少监的伤势还没有痊愈,但可以说话,再调养一阵子,应该就可以下地了。” “他可有提供刺客的线索?” “有。”秦逍道:“陈少监十分肯定,刺客伤他的功夫,应该是内剑,内剑是一门以内功化剑气的招术,按照陈少监的判断,刺客很可能是剑谷门徒。” 麝月秀眉一紧,有些吃惊道:“剑谷?” “正是。”秦逍微点头:“刺客使出内剑给了陈少监重重一击,但却在最后一下化剑为掌,所以检查伤势,会让人误以为陈少监是被刺客以掌力击伤。” 长孙元鑫道:“这是刺客想要遮掩他的来历。” “不错。”秦逍道:“如果陈少监被当场击杀,那么我们发现尸体后,都会以为他是被对方的掌力所毙。幸好陈少监死里逃生,我们才能知道刺客真正的招术。” 麝月两道细长如同柳叶般的秀眉蹙起,喃喃道:“原来是剑谷。”微一沉吟,这才看向宇文承朝,道:“宇文承朝,你生长于西陵,可听说过剑谷?” 大公子拱手道:“回禀殿下,听说过,而且对他们颇为了解。” 范阳惭愧道:“老夫对江湖上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太多,只听闻剑谷似乎是关外的一个门派,不在咱们大唐境内,宇文公子,能否详细说一下剑谷的情况?”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诸位自然知道我大唐向西直到昆仑关,昆仑关外就是兀陀汗国的疆域。出了昆仑关,三四天的路途,就能够抵达昆仑山,而昆仑山西南方向,有一片山脉,原本叫做秃莫尔山,山上风景秀美,虽然比不得昆仑山有名,却算得上是关外的一处山水胜地。所谓的剑谷,就在秃莫尔山内,只因为那山中奇峰险峻,山峦起伏之间,有深不见底的大峡谷,而占据此山的门派以练剑为主,所以被人称为剑谷一派。” 众人都是看着宇文承朝,仔细聆听。 宇文承朝是西陵世家,而西陵世家一直与兀陀汗国有商贸往来,交流十分频繁,在众人眼中,在座众人之中,最了解剑谷的自然非这位宇文家的大公子莫属。 “宇文公子,剑谷一派是何时出现?”沙德宇忍不住问道。 “到底何时出现,已经无法知道确切时间。”宇文承朝摇头道:“其实剑谷一派十分奇怪,他们的门派其实没有名称,所谓的剑谷,也只是外人对他们所居之处的称呼,那秃莫尔山也早被改为剑山,最早的时候,外人只是称他们为山谷里的人,后来知道那里都是剑客,所以就将他们称为剑谷派。”见得众人都看着自己,只能继续道:“创立剑谷的那位先辈至今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讳,不过传言说他剑术通神,已经超越了人间的境界,进入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也就是大宗师了。” 别驾赵清忍不住道:“这天下徒有虚名的人多如牛毛,宇文公子,你说那人剑术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是不是言过其实了?” “有没有言过其实,我也不知,只是都这样传言。”宇文承朝淡然自若:“不过天下大多数的剑客,都以剑谷为圣地,在他们的心里,剑谷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能够进入剑谷成为剑谷门徒,是许多剑客梦寐以求之事。” “宇文公子,剑谷到底有多少门人?”范阳问道:“那位大宗师如今是否还在山上?” 宇文承朝摇头道:“剑谷有多少门徒,恐怕只有剑谷的人才能说得清楚,外人并不知晓。不过那位大宗师有六大亲传弟子,江湖人称剑谷六绝,传闻这六人在剑道上都是天赋异禀,任何一位都有开宗立派的实力。”顿了顿,才道:“至于那位大宗师,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闻过他的消息了。我在西陵的时候,还偶尔能听到六大弟子的传闻,但那位大宗师却再无消息。” 范阳疑惑道:“既然剑谷远在昆仑关外,剑谷门徒又为何会千里迢迢来到杭州,甚至对安兴候下狠手?宇文公子,那剑谷可是为兀陀汗国效命?刺客是否受了兀陀人的指使?” “据我所知,剑谷虽然在兀陀汗国境内,但却并不受兀陀人管束。”宇文承朝道:“甚至有传闻,剑谷方圆数十里地之内,兀陀人都不敢靠近。” 沙德宇忍不住笑道:“原来兀陀人也有胆怯的时候。” “兀陀汗国也出了一位绝顶高手,兀陀人奉他为大火神,此人在兀陀人心中宛若神明一般。”宇文承朝道:“这位大火神刀法出神入化,曾经在昆仑山向剑谷大宗师挑战,却败在了剑谷大宗师的剑下,所以兀陀人对剑谷也是敬畏有加。” 麝月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终于开口道:“大宗师境界已经是世间武道巅峰,即使进出皇宫,那也是轻而易举。兀陀人若是惹恼了剑谷,那位大宗师直接前往王庭,可以轻松摘下兀陀汗王的人头,他们又怎敢去招惹?” 范阳忙道:“殿下所言极是,那大宗师武功既然出神入化,兀陀人自然不敢招惹。”口中这样说,但他和手下两名官员都对此心存狐疑,寻思着这世间当真有那么厉害的高手,竟然能够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甚至可以直接摘了兀陀汗王的脑袋。 “既然剑谷不受兀陀人管束,自然不会听命于兀陀人,那么剑谷门徒为何要行刺侯爷?”别驾赵清皱起眉头,疑惑道:“杀人总要有动机,更何况是安兴候这样身份的人物,剑谷的动机何在?” 秦逍瞥了公主一眼,心想剑谷与夏侯家的恩怨,别人不知道,你这位大唐公主总该知道的一清二楚。 却见到麝月也不看众人,却是若有所思模样,她不说话,在场众人自然都不敢再开口。 半晌过后,麝月终于道:“如果真是剑谷所为,杭州也管不了那么远,只有等朝廷来处理此案了。范阳,秦逍,你们回去之后都写一道折子,将此事奏明圣人,就将陈曦所言如实禀报。”抬手道:“您们先退下吧。” 范阳等人还以为公主会继续和大家一起研究案情,却不想公主确实如此简单吩咐,不敢多言,俱都起身,躬身行礼告退。 “秦逍,你留一下。”秦逍跟在范阳身后,还没到门口,公主便叫住,众人都是一怔,却也没有耽搁,都出了门去,范阳等人心中忍不住想,看来公主殿下对秦少卿果真是器重有加,上次就是单独召见,今日又单独留下,这位秦少卿在京都本就受圣人器重,如今又受到公主信赖,年纪轻轻受到如此恩遇,这日后必然是平步青云了。 正文 第八一一章 魔塚 秦逍回到厅内,笑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不要嬉皮笑脸。”公主瞪了一眼,示意秦逍坐下,这才道:“刺客当真是剑谷的人?” 秦逍坐下道:“应该不会有错。陈曦是紫衣监的高手,紫衣监对江湖各派武功路数十分了解,他是紫衣监少监,知道剑谷的路数并不奇怪。照他所言,内剑的功夫十分精妙,普通门派没有这样的绝技,即使有,也不是谁都能练成。懂得内剑之术,而且还能够进入大天境,这天下没有多少人,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剑谷门徒。” 公主叹道:“看来剑谷的人真是按捺不住了,他们多年不曾出手,只怕就是等着有人突入大天境。” “公主,您的意思是......?” 公主没有回答,盯着秦逍反问道:“你实话实说,在此之前,当真不知道剑谷?” “公主询问,我不敢欺瞒。”秦逍道:“其实我在西陵的时候听说过剑谷,也知道剑谷是所有剑客心中的圣地,不过除此之外,知道的就不多了。”心里寻思若是公主知道自己与剑谷两大门徒交情极深,也不知道会如何对待自己。 公主盯着秦逍眼睛,似乎是想在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公主,剑谷远在昆仑关外,为何跑到关内来刺杀安兴候?”秦逍这是向第三个人询问其中缘故,此前从红叶和沈药师的口中都没能得到满意的答案。 公主淡淡道:“如果不是深仇大恨,他们又怎会出手如此狠辣。” “深仇大恨?”秦逍故作诧异道:“公主是说,安兴候与剑谷有仇?这.....不大可能吧?安兴候难道去过关外?” 公主却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终是道:“宇文承朝说的并没有错,创立剑谷的那人,其武功确实是深不可测,剑法更是非常人所能想象,当年被人称为剑神,能够以此为名,便可见此人在剑道上的造诣。” “能够以神为名,确实是了不得。” 公主看着秦逍,犹豫一下,终于道:“那你可知道此人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死了?”秦逍一怔,皱眉道:“剑谷大宗师死了?” 公主微点螓首,轻声道:“他埋骨在京都,圣人专门为他修建了一处陵墓,墓碑上只刻了魔塚二字,也就是恶魔的坟墓了。” 秦逍脸色微变。 他记忆力极好,公主提及“魔塚”二字,秦逍脑海中立时便想到当初在西陵龟城的时候,红叶也曾对他说起过魔塚,据说那魔塚之内埋着剑圣的首级,而且那位剑圣似乎是个大魔头。 虽然后来与剑谷接触,知道剑谷大宗师的存在,不过剑谷大宗师被称为剑神,剑神和剑圣有一字之差,而且剑神是剑谷宗师,也不是什么大魔头,秦逍倒没有将这两人划等号。 但现在公主一说,魔塚之中埋葬的竟似乎就是剑谷大宗师。 “魔塚?如此说来,圣人认为剑谷宗师是大魔头?”秦逍问道:“他又是如何死的?” 公主摇头道:“剑谷宗师到底是如何死的,我也不清楚,知道他死因的人并不多。圣人也不允许任何人再提及此人,说此人心狠手辣无恶不作,是真正的邪恶之徒,修建魔塚,就是让这样的大魔头永世不得超生。” 秦逍寻思在小师姑的口中,剑谷宗师是一个洒脱不羁之人,深得小师姑和其他剑谷门徒的敬畏,到了圣人的口中,却成了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剑谷门徒敬畏自己的宗师,那自然是理所当然,只是却不知圣人为何却对剑谷宗师如此憎恶,甚至在他死后还要修建魔塚镇压,令他永世不得超生。 “剑谷门徒是否也知道魔塚的存在?”秦逍问道。 公主微想了想,才道:“剑谷之中高手众多,剑谷宗师身死京都,首级又被埋在魔塚,此事也绝不可能密不透风,以他们的能耐,要查清楚此事也并不困难。” 秦逍叹道:“公主这样一说,小臣似乎明白了这次剑谷门徒刺杀安兴候的动机了。”看着公主那双水波般妩媚的眼眸儿道:“虽然我们不知剑谷宗师因何而死,又是如何被杀,不过他的死因,必然与圣人有关系。” 公主点点头,秦逍继续道:“甚至说不定国相也卷入其中,即使国相没有牵涉其中,但圣人......圣人出自夏侯家族,剑谷门徒便将这笔账算在了整个夏侯家族的身上。他们虽然想为剑谷宗师报仇,但实力不济,还没有能耐进入皇宫威胁到圣人,甚至无法找到机会对国相下手。这次安兴候领兵前来江南,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剑谷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这才在杭州策划了这次刺杀,归根结底,还是为了替剑谷宗师报仇。” 公主道:“你所言和我想的一样。剑谷与朝廷.....更准确的说,剑谷与夏侯家最大的仇恨便在于此。如果刺客确实出自剑谷,那么就只能是因为剑谷宗师的缘故了。” 秦逍想了一想,才道:“公主,国相若知道凶手是剑谷的人,接下来会怎么做?” “莫说他是一朝国相,就算是普通人,丧子之仇,那也不可不报。”公主淡淡道:“其实圣人对剑谷一直心存忌惮。虽然剑谷宗师死后,剑谷门徒没有任何一人有实力威胁到圣人,但只要剑谷存在一天,总是心腹之患。特别是剑谷六绝,那都是剑谷宗师亲自挑选出来的徒弟,能够被那位宗师看中,可见这六人的天赋都是极高,只要其中有任何一人进入到九品大天境,就有实力进出皇宫自如,到了那个时候,圣人的安危也就不能得到万全保证。” “他们当真有人能突破到九品?” 公主想了一下,才道:“凡事都有可能,九品宗师虽然凤毛麟角,但谁也不敢保证剑谷六绝就无人能达到。也正因这个缘故,圣人和国相其实都对剑谷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直希望剿灭剑谷。”顿了一顿,轻声道:“其实早在十几年前,那时候圣人登基没过几年,她就调派了一批高手出关前往剑谷,本是想着剑谷宗师已死,剑谷群龙无首,可以一举荡平。这些高手之中,有数十名中天境,其中更有五名六品高手,以这些人的实力,足以毁灭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 秦逍叹道:“结果自然是大败而归。” 剑谷既然还存在,那么当年这次剿灭行动自然以失败告终。 “惨败。”公主冷笑道:“据我所知,前往剑谷的那批人至少有七八十人,圣人登基之后就开始筹备那次行动,花了几年的时间,这才聚集了众多高手。这批人到了剑谷,活着逃出来的不到二十人,五名六品高手,只活下来一人。” 秦逍吃惊道:“剑谷如此了得?” “活下来的那名六品高手,如今就在紫衣监当差,是陈曦的顶头上司萧谏纸。”公主叹道:“那一战之后,圣人也知道了剑谷的厉害之处。如果剑谷是在大唐境内,即使高手如云,朝廷可以调动兵马前往围剿,即使剑谷宗师在世,也不可能挡得住千军万马。可剑谷却偏偏在昆仑关外,而且还是在兀陀汗国的境内,朝廷想要铲除剑谷,实在不容易。” 秦逍道:“如此说来,就算国相想要剿灭剑谷为子报仇,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公主微一沉吟,两道柳眉忽然上扬,露出笑容道:“其实这对你来说,未必是什么坏事。” “这又从何说起?” 公主浅浅一笑,风情万种,平静道:“当年那一战过后,国相肯定已经明白,召集江湖高手前往关外剿灭剑谷,这条路只怕是走不通。这次行刺安兴候的刺客已经是大天境,也就证明比起十几年前,剑谷的实力有增无减,比当年更难对付。而且召集大批高手前往昆仑关外,也会引起兀陀人的戒备,一旦剑谷和兀陀人联手,派人前去剿灭剑谷等如是自寻死路。” 秦逍微微点头,但还是不明白公主为何会说这对自己未必是坏事。 “杀子之仇,国相自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报复。”公主道:“要想报仇,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哪两条路?” “找一名九品大宗师,带上几名中天境甚至大天境前往剑谷。”公主淡然一笑:“大宗师出手,除非剑谷有九品宗师坐镇,否则剑谷必然会被斩尽杀绝。” 秦逍心下骇然,还没说话,公主已经接着道:“但当今之世,大宗师寥寥无几,而且这些人都是眼高于顶之辈,岂可能屈从于国相,为了他的私仇前去剑谷杀人?大宗师自重身份,剑谷如果没有九品宗师,任何一名大宗师都不会自降身份去剑谷杀人,日后传扬出去,大宗师倚强凌弱,他们可接受不了。” 秦逍心想九品宗师去打剑谷,就像大人去打幼-童,自然是极为难堪的事情。 “除此之外,就只有另一条道路。”公主目光锐利,缓缓道:“先收复西陵,尔后重兵出关,直扑剑谷,以强大的兵马彻底铲除剑谷一派!” 正文 第八一二章 长夜漫漫 数万大军攻入剑谷,就算是剑神重生,也绝无可能抵挡得住。 秦逍知道公主所说的这两个方法确实都会给剑谷带去灭顶之灾,但无论哪个方法,对国相甚至圣人来说,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 当今之世,九品大宗师屈指可数,正如公主所言,这寥寥数名大宗师,也绝不可能为了国相的私仇跑去剑谷大开杀戒。 至于调动兵马杀到剑谷,以现在的局势,简直是痴人说梦。 横亘在大唐帝国和兀陀汗国之间的西陵,如今已经割据自立,李陀更是认贼作父,认了兀陀汗王为干爹,如此情势下,大唐的兵马不必出昆仑关,只要踏入西陵的地界,就要受到阻拦。 西陵李陀背后有兀陀铁骑撑腰,反倒是大唐这边,甚至无法抽调一支兵马杀入西陵。 而且真要进入西陵,也不是任意调动一支兵马便可以,毕竟兀陀汗国号称十万铁骑,一旦杀到西陵,李陀向汉王干爹求援,马上便有大量的兀陀骑兵增援,大唐想要与兀陀人对决,势必也要一支强大的骑兵与之相搏。 而这正是大唐目前的症结所在。 “公主说此事对我来说不是坏事,是觉得国相会支持收复西陵?”秦逍问道。 公主点头道:“他要打下西陵的目的是为了出关剿灭剑谷,虽然不是为了西陵的百姓,但终归会对你收复西陵的计划有帮助。如果得到他的支持,收复西陵倒也是指日可待。” “你觉得他会调动哪支兵马出关?” “神策军卫戍京都,自然是不可能调往西陵。”公主缓缓道:“除神策军之外,帝国最强的两支兵马,便是北方四镇和南方军团,可是这两支兵马谁都不敢调动。南方有慕容天都,北方有图荪人,他们只要找到机会,就绝不会错过。” 秦逍皱眉道:“这两支兵马无法调动,大唐就没有其它兵马与兀陀人相搏。” “所以只能募练新军。”公主道:“国相一旦真的下定决心不惜一切代价为儿子报仇,自然会全力支持募练新军,用以收复西陵。”叹了口气,道:“如果真是如此,接下来他必然会大肆敛财,增加赋税,打造一支只用于收复西陵以及攻打剑谷的军团,这可能要耗去数年时间。”瞥了秦逍一眼,淡淡道:“不过他要募练新军,可就轮不到由你来操办,在他眼里,你已经和我站在一起,他当然不希望兵权落在你的手中。” 秦逍淡淡一笑,道:“这是理所当然。如果他真的愿意募练新军收复西陵,答应我到时候由我亲手砍下李陀和樊子期的脑袋,我也不介意只做一名普通的兵士。” “你倒很看得开。”公主不屑一笑,冷冷道:“刺客虽然是剑谷的人,可是他儿子被杀的时候,你就在现场,而且当时你与夏侯宁已有矛盾,你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秦逍,这位国相杀起人来,可从来都是不眨眼,你要真是普通一名兵士,没有圣人的庇护,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秦逍苦笑道:“这样说来,我和夏侯家已经结下了难解之仇。” “我现在只是好奇,国相是否真的会耐心等下去,而且筹划募练新军。”公主微一沉吟,才向秦逍道:“如果他要练新军,你这边就不好再练了。” “那倒无妨。”秦逍很大度道:“他要练兵去打西陵,我还求之不得,免得自己辛苦。” 公主嫣然一笑,迷人的面庞更是美艳不可方物,柔声道:“你能这样想很好。不过即使他要练兵,我回京之后,也会尽力向圣人举荐你。” “很快便走了吗?”秦逍此行杭州,敢与夏侯宁争锋相对,固然是性情勇悍,却也是因为背后有公主这样的大靠山。 江南是公主的地盘,身后有公主撑腰,秦逍还真是底气十足。 他知道有公主在背后,自己在江南行事便会事半功倍。 可是麝月很快便要回京,没有公主在身边,自己真要在江南办起事来,恐怕也不会那般顺利,陡然失去一个大靠山,心情却还是有些遗憾。 公主看到秦逍似乎有些失落,眸中划过一丝柔情,轻声问道:“不想我走吗?” “嗯,不想。”秦逍自然而然回答,但出口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 只是他这回答发自肺腑,谁又希望身后的大靠山突然离开,所以情真意切,公主眸中泛出温暖之色,柔声道:“这也由不得我,我就算想留下来,圣人.....圣人也不会同意。不过你就算真的要在江南办差,也总是要经常回京,回京之后还是能够去见我。” 秦逍点点头,这时候已经有人进来点了灯,天色已经昏黑下来,秦逍起身道:“公主,若无它事,小臣先告退了。” 公主微点螓首,还没等秦逍转身,忽然道:“你等一下!” 秦逍拱手道:“公主还有何吩咐?” 公主想了小半天,终是道:“今晚你就留在畅明园吧。江南的许多情况,你还不是很了解,我回京之前,对江南这边做些安排,有些事情也要交待你。”不等秦逍说话,高声道:“来人!” 外面立刻走进一名侍女,麝月吩咐道:“带秦大人去观月轩歇息吧。”又向秦逍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婢女去准备。” 秦逍没有想到公主会让自己在畅明园留宿,听得公主都已经吩咐好,又想如果公主真的要回京,江南这边却是还有不少事情嘱咐自己,留自己在这边随时召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反正最近也都是住在刺史府,虽然刺史府的条件不差,但比起畅明园的环境,自然是大大不如。 跟着婢女穿庭过院,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鸟语花香,院内花团锦簇,一尊假山边上还有一块大石台,周围摆了几只石墩,既是景点,却又是歇息的好处所,院角还有一棵挂花树,寻思这里被称为观月轩,挂花树下观明月,却也是雅致得很。 屋里似乎早就作了收拾准备,什么都不缺,茶壶里甚至还有刚刚沏好的新茶。 灯火明亮,秦逍刚坐下稍歇息,就有人送来酒菜,十分精致,色香俱全,吃过饭后,又有婢两名婢女提着水桶进来,她们对屋里的状况十分熟悉,直接到屏风后面,将水桶里的热水倒进浴盆里,又有一名侍女送来了干净的衣服。 秦逍心想这里本就是皇族中人居住之处,服侍妥善也是理所当然。 想想自己还真有好些天没洗过澡,等婢女出了门,过去要将屋门关上,却惊讶发现,这屋门竟然没有门闩,真是前所未见。 他心中寻思,也许贵人住在此处的时候,周围都有重兵把守,根本用不着栓门,但头一遭看见没有门闩的屋门,还真是有些诧异。 又寻思自己洗澡的时候,就算婢女突然进来,吃亏的也不是自己,没什么好怕的,当下只是合上门,沐浴过后,换上干净柔软的衣衫,锦缎丝滑,贴在身上说不出的惬意。 夏侯宁被剑谷门徒刺杀,这消息很快就要上呈京都,沈药师的目的也算达到,秦逍也不知道沈药师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这终究是剑谷和夏侯家的恩怨,自己没有必要卷入其中,他们如何争斗是他们的事情,自己置身事外便好,只要小师姑安然无恙也就好了。 天色虽晚,还没有到歇息的时候,秦逍抽空修炼【太古意气诀】,运行两周天,已经是过了一个多时辰,随后又想着沈药师传授的赤心真剑,运动内力,戳戳点点,终究没能从指尖透出剑气来。 他知道这内剑功夫高深莫测,自己要想学有所成,也不是段时间能达到。 这时候整座畅明园早已经是万籁俱静,秦逍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过去吹灭灯火,径自上床,这木床又宽又大,皇亲贵胄就是懂得享受,展开四肢,全身放松,知道畅明园周围重兵守卫,自己倒不用担心有刺客半夜潜入,可以安心睡个好觉。 迷迷糊糊之中,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听得“嘎吱”一声响,他警觉性极强,立刻睁开眼睛,却没有轻举妄动,故意装睡,眼角余光却是发现房门被轻轻推开,随即一道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那身影进门之后,转身关上了门,今晚有月,月光透过窗纸,让房间之内不至于昏黑一片,再加上秦逍目力了得,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庞,但体态轮廓却是依稀看得明白,隐隐发现那身影体态丰腴妖娆,轻步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之时,腰肢扭动,分明是名女子。 秦逍有些惊讶,暗想这半夜三更,怎会有女人偷偷摸摸钻进自己的房间之内,这还真是匪夷所思。 他半眯着眼睛,瞧见那身影缓缓走到床边,距离大床不过三四步远,女人停下脚步,似乎在想着什么,小片刻之后,却见她手臂抬起,双手竟然开始轻解自己身上的轻纱。 薄薄的轻纱从那成熟诱人的躯体飘落下去,随即一件又一件衣襟落下,很快,一具玲珑浮凸丰满成熟的身体轮廓已经完全显露出来,昏暗之中,肌肤白得耀眼,丰满胸脯如同山峰,倔强而高傲地耸立。 秦逍心下骇然,还没有多想,丰腴的身体已经靠近过来,直接上了床榻,秦逍再也不能无动于衷,赫然坐起身,抓住女人手臂,沉声道:“什么人?你为何进来?” “我是媚娘......!”女人吹气如兰,声音低弱若蚊蚁,似乎只是在用气息说话,蛇一样的手臂已经勾住秦逍脖子,丰满火热的身体贴住,如兰似麝的幽香味道扑鼻而来,凑近秦逍耳边:“公主让我来陪你.....!” 正文 第八一三章 美好 火热丰润的躯体贴紧秦逍,虽然隔着秦逍的衣衫,却依然让秦逍感觉到那肌肤如同绸缎般丝滑。 “媚娘......!”秦逍立时想到了那妖娆媚骨的尤物。 媚娘半夜三更奉命跑到自己的屋里,一声不吭便罗衫尽褪。 秦逍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做梦。 幽兰般的体香钻入他鼻子里,让他一时间甚至无法思考,但脑中最后一丝清明,却还是让他不禁伸手想将贴过来的丰满娇躯推开,也便在此时,那气息般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道:“抱紧我.....!”虽然是气息所发出,却分明能听出带着一丝颤音。 秦逍怔了一下,却还是情不自禁将这成熟丰美的抱入怀中,当触碰到对方琵琶般的玉背,感受那后背肌肤之时,当真如同瓷器般光滑,没有一丝瑕疵。 怀中的佳人气息急促,如玉般的娇躯轻轻颤抖,她只是笨拙地贴住秦逍,任由秦逍那只手在她玉背上轻抚,只是那种轻抚让她浑身上下泛起一股许久不曾出现的酥麻感,身体禁不住如同一条白蟒般轻轻扭动,只等到那只手掌顺着玉背向下滑动,最终贴在自己饱满圆实的翘臀之上时,她全身立时一阵紧绷,喉咙里轻发出一声极低的呜咽声。 她的身子丰润腴美,却又灵敏异常,从口中喷出的如兰气息,终究是让秦逍气血上涌,贴在饱实圆臀上的那只手用力抓紧,这让她不自禁轻声道:“轻.....轻一些.....!” “这是不是不好......!”秦逍的气息也急促起来,却没等怀中佳人说话,已经一个翻身,压在了腴美的娇躯上,也便在这时,佳人却已经伸手抓过丝绸枕巾盖在脸上,轻声道:“不.....不要看我.....!” 面对这样成熟丰腴的诱人身躯,秦逍再也把持不知,凑了上去。 窗外的院落里,一片幽静,桂花树的芳香在夜色之中四处弥漫,却依然无法与房中那让人欲醉的体香相提并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人浑身上下已经是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手抓住枕头,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发出羞耻的声音。 可是她的身体却似乎已经散了架。 她知道自己的美貌和娇艳,任何男人面对自己这样的女人时,都会倾尽全力,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的健壮远超她的想象,自始至终都很用力,就像是战场上的将军在奋力冲锋,每一次都是那么用力。 “这人真是一头蛮牛!” 要命的是这个男人花样百出,自己既然是公主派来侍寝的婢女,就只能听从他的摆布,身后的男人搂着自己的腰肢,肆无忌惮却又简单明快地进宫,自己就宛若暴风雨肆虐之中的一叶扁舟,在狂风巨浪之中,似乎随时都要被巨浪击散,可是这风雨却偏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一开始可以避免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到了后来,低低的轻吟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口中婉转而甜腻地哼了出来。 “啪!” 一声脆响,女人感觉臀上被轻轻拍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秦大人竟然吩咐道:“抬高一些!” 先前一直顺从着他的吩咐,此时条件反射下,竟然十分温顺地抬高,但很快她就明白,这只是让他更方便。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女人已经是全身发软,精疲力尽,好在秦大人似乎也累了,从后面抱住全身香汗淋漓的佳人,竟然沉沉睡去。 秦逍这一脚睡了没多久,等再想过来之时,窗外蒙蒙亮,只是怀中的佳人已经没有了踪迹。 他坐起身,神色十分淡定,扭头看向窗外。 他从未有过如此美好的感觉,丝滑的肌肤、玲珑浮凸的曲线,甚至那媚到极致的低吟,无一不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之中,他甚至怀疑方才只是一场春梦,但空气中尚未散去的那股子幽香,证明方才发生的一切真实无比。 随手扯过一件外衫披上,从床上下来,缓步走到床边,借着蒙蒙亮的天色,望向院内的桂花树。 一夜征伐,秦逍大中午才起身来,这倒不是他的体力匮乏,他四品境界,龙精虎猛,虽然将那佳人打的丢盔弃甲,但这一夜风流,非但没让他感到疲惫,反而浑身上下一阵通泰。 他不得不承认,昨夜自己确实是太冲动,也太兴奋,但是面对那珠圆玉润的成熟娇躯,没有人会在疲累之前停得下来。 佳人半夜就离开,秦逍却是始终睡不着,回味着其中的美妙,直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等到大中午,才被人喊醒,起身收拾,出了门,却见到一名婢女在门外等候:“秦大人,公主请你去用午饭。” 秦逍点点头,跟着婢女到了一处雅厅之内,一张圆桌上摆放着瓜果点心,两名婢女在旁侍候,只是却不见公主身影。 “秦大人,公主马上就到。”婢女道:“公主让奴婢问一下,你是否有什么忌口,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菜肴,可以吩咐厨房现在就做。” “不必不必。”秦逍笑道:“公主赏饭,吃什么都可以。” “你倒是不挑。”门外传来公主慵懒的声音,随即便看到一身火红色宫裙的麝月公主从门外走进来,淡施粉黛,却是娇艳异常,风姿绰约,进了屋里,见秦逍站起身盯着自己看,公主移开目光,脸颊却泛起一丝晕红。 麝月坐下后,才吩咐秦逍坐下,瞥了秦逍一眼,道:“昨晚睡得可好?” 秦逍忍不住瞥了两名婢女一眼,吞吞吐吐道:“挺.....挺好,公主睡得怎样?” “很好。”公主淡淡道,吩咐边上的侍女道:“昨日那种冰镇莲子羹再上两份,让秦大人也尝尝。” 婢女立刻出去,似乎早就准备好,很快就送了进来。 秦逍眼角余光看向公主,见麝月神色淡定,只是那张魅惑众生的俏脸却似乎更为迷人,比之昨日见到更添艳光,五官每一处都是精致异常,显得十分秀气,但组合在一起,却偏偏是妩媚动人。 “赶紧吃吧。”麝月淡淡道:“很解暑。” 秦逍拿起汤勺,狼吞虎咽,眨眼间就吃了个干干净净,点头道:“好味道。” 麝月斜睨他一眼,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道:“你做事都是这么简单粗暴吗?像一头蛮牛啃食。” “这是小臣行事风格,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秦逍呵呵一笑。 “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秦逍摇头道:“东西虽好,不能贪心。” 麝月小口吃着莲子羹,吩咐道:“酒菜都送上来吧。” 菜肴其实并不多,五道菜,不过都很精致,麝月拿起锦帕轻拭嘴角,向两名婢女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没有本宫吩咐,就不必上来了。” 等婢女退下之后,麝月才道:“这些时日你辛苦了,赶紧吃东西吧。” “小臣现在还不是很饿。”秦逍道。 麝月淡然道:“昨晚不累?” 秦逍一愣,看着麝月道:“其实......其实不累。” 麝月抿了抿嘴,犹豫一下,终是轻声道:“昨晚......她伺候的如何?” “多谢公主美意。”秦逍面不改色:“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麝月轻声道:“有没有让你很开心?媚娘艳丽多姿,是男人眼中不可多得的尤物,这样的没人陪你在一起,就只有很好两个字?” 秦逍看着麝月,反问道:“公主,我.....我该怎么说?” 麝月见他直视自己,避开他目光,拿起筷子,看起来平静自若,目光看着菜肴道:“本宫让她伺候你,总要知道你对她是不是很满意。你说很好,好在哪里?” 秦逍犹豫一下,欲言又止。 “这里没有别人。”麝月瞥了他一眼:“本宫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你想说什么,但说无妨。” 秦逍轻叹道:“公主,昨晚或许是我这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一夜了。” “哦?”麝月眉角微跳:“她有什么地方让你如此难忘?” 秦逍抬手摸了摸脑袋,麝月很随意地夹菜,也不看秦逍,只是道:“让你说你就说,没什么好忌讳的。”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昨晚小臣才知道神仙应该是什么样子。和她在一起,就像是做神仙。” “神仙?” “其实上次看到她,虽然觉得很美,小臣却也没有真的陶醉。”秦逍叹道:“直到昨晚和她在一起.......公主,我要是口不择言,你会不会怪我?” “不怪。”麝月立刻道:“你如实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里没有其他人,就算言辞过分,我也不会怪你。”加了一句道:“我只想知道我送你的礼物,你到底满意在哪里。” 秦逍似乎依旧沉醉在昨夜的美好之中,轻声道:“公主知道,她肌肤白皙水嫩,体态珠圆玉润,这都已经是万里挑一,而且.....而且她故意......公主,我真的能说吗?” 麝月本来已经聚精会神听他叙说,突然来这一句,有些生气道:“别废话,快说!” “那我说了你别怪我胡言乱语。”秦逍低声道:“她.....她一开始故意压着声音,而且还有些挣扎,这......这让小臣生出征服之心,就想让她叫出声来,所以.....所以动作粗野了些,不过后来她确实被小臣征服,压抑不住,硬是出了声音,那声音让人神魂颠倒,甚至......甚至有些风骚.....!” -------------------------------------- ps:会出番外,关注公众号【锦衣沙漠】  正文 第八一四章 味道 “住口,你.....你住口!”麝月脸颊瞬间充血泛红,恼道:“你胡说八道,她.....她什么时候风骚了?” 秦逍一脸诧异地看着公主,奇道:“不是公主让我说的吗?我只是实话实说,而且说的是媚娘,又不是说你。” “当然不是我。”麝月更恼:“可是你这样说一个姑娘家,总是不好。” 秦逍挠了挠头道:“那我不说了。” “说。”麝月咬了一下嘴唇朱唇,瞥了秦逍一眼,没好气道:“你尽管说,但不能.....不能说这样的话。” 秦逍叹了口气道:“殿下真是让人为难。你又让我说,可是风骚两个字你又不让说。我这不是贬损她,而是夸奖她。公主,我以前在市井中听人说,最好的女人,在厅堂的时候端庄温良,可是在床上,就要风骚-媚骨,这样的女人才是绝世无双。” 麝月冷哼一声,道:“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我要不要继续说?” “谁让你不说了?”公主放下筷子,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淡淡道:“她真的很风骚?” “风骚入骨。”秦逍赞叹道:“昨晚太黑,没有点灯,而且她似乎有些紧张,一直拿着枕巾盖着脸,可是......可是她的身体好软,就像蛇一样,一直扭动,声音也是让人酥麻,想喊出来又尽力憋着,却又不能完全憋住,轻声哼着,那滋味......哎,真的用言语说不清。我虽然看不到她脸,不过她脸上一定是魅惑入骨,要是真看到她那时候的表情,我估计自己真的受不了。” “你别.....别说的这么详细。”公主脸颊绯红,蹙眉道:“我只是问你喜欢她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公主,她是不是练过舞蹈?” “舞蹈?” “我以前看过舞姬,他们自幼练舞,所以身体十分柔韧。”秦逍道:“媚娘应该也练过舞蹈,所以身体十分柔软,可以任意变幻......!” 公主立刻打断道:“别说了。”又担心秦逍就此住嘴,斜睨一眼道:“除了这些,你就记住她有什么让你永远忘不了的?” 秦逍想了一下,才叹道:“太多了。公主,有些话我真的不好意思说,方才这些话,如果不是你问,我绝对不敢说一个字。这种事情是隐秘,不方便对第三个人细说,还请公主高抬贵手,不要再问了。我......我真的不好意思的。” “你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公主没好气道:“你这种人要是没有绳子系住,就是横冲直闯的蛮牛,谁都拦不住。你不让我问,我偏要问,你说,除了喜欢.....喜欢她风骚,还喜欢她什么?” 秦逍一本正经道:“那先说好,我实话实说,但你不能怪罪我,就算说的有些过分,你也不能怪我,否则我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公主抿了一口酒,才淡淡道:“说吧,就算说的过分,我就当是狗叫,不理会就好。”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言相告。”秦逍想了一下,脸上显出暧昧的笑意:“公主,恕我直言,媚娘的身材就像是雕像,丰美动人,毫无瑕疵。她.....她胸脯就像是水袋子,里面盛满了花浆,又丰满又柔软,形状也特别好看,还有,她的腿很结实,笔直修长,而且一定练过舞蹈,力量很足,有时候夹的我都动不了,那屁股......!” 公主面红耳赤,一拍桌子,再次道:“不要说这些了,不堪入耳,秦逍,你.....你混蛋!” 秦逍无奈道:“你又不让我说。” “本宫是大唐公主,你竟然和本宫说这.....这等龌龊之词,还有理了?” “是我不好,公主别生气,我不说就是。” 公主也不说话,只是自己饮酒,也不管秦逍,秦逍见她连饮数杯,急道:“公主,饮酒要有节制,过量伤身,你脸上都红了。” “我饮酒就会脸红,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麝月放下酒杯,靠坐在椅子上道:“都说男人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你倒是特别得很,媚娘虽然貌美,却也二十多岁,你就不嫌弃她比你年纪大?” 秦逍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的话你没听见?” “听见了,可我不敢说话。” “谁让你不说话了?” “每次说话,你都怪我,我哪里还敢说。”秦逍叹道:“我还是闭嘴的好。” “我要你说你就说。”麝月恼道:“回答我的问题。” 秦逍犹豫一下,才道:“公主,或许是我打小颠沛流离,所以并不喜欢不知人间冷暖的小姑娘。其实成熟一些才好,正是女人最有魅力的时候,那些小姑娘连女人味都没有,何谈风情?” 麝月冷哼一声,道:“年纪大不代表一定懂得人间冷暖,也不一定有女人味。” “那是那是。”秦逍笑道:“所以这样成熟貌美的女人本就难遇。” “你在京都还有个女人,你觉得和媚娘相比,两人谁更适合你?” 秦逍一怔,想不到公主竟然会提及秋娘,沉默了一下,才道:“如果论起感情,我自然更爱秋娘,我与她相知相爱,感情深厚。” “如果.....只是床笫之事呢?” “我也不敢欺瞒公主,如果论起在床上的风骚-媚骨,秋娘远远不及媚娘。”秦逍叹道。 公主淡然一笑,道:“你还算老实。如此说来,昨晚之事,你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 “恐怕想忘也忘不了。”秦逍再次叹了口气:“公主,你说我这是不是好色?” “你本就是好色之徒,这有疑问吗?”公主冷笑道:“不过男人不都这样子,你也不是异类。” 秦逍点点头,道:“公主言之有理。”顿了一顿,才问道:“公主,你说她会不会记得昨晚?会不会一辈子也忘不了?” “不会。”麝月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恐怕她现在就已经忘记了。” “你不是她,怎会这样肯定?”秦逍好奇道:“难道公主能看透她的心思?” 麝月眼神避开秦逍,淡淡道:“她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的心思,我.....我当然清楚。对她来说,就是.....就是一件差事,差事完成后,自然不会再留恋,也不可能再记住。” 秦逍摇头道:“公主此言,我实在不敢苟同。” “哦?” “公主不知昨夜的情况,肯定无法完全了解她的心思。”秦逍平静道:“虽然我的经验也不是很足,但一个女人是不是喜欢你,是不是会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我还是能够判断出来。她昨晚的反应,似乎很开心,而且抱住我的时候很用力,有一下抓住我的手臂,我一个没注意,她在我手上咬下了痕迹。”抬起手,撸起袖子,手臂上果然留有牙印,“公主你看,这齿印估计十天半个月也好不了。” 麝月脸一红,道:“那肯定是你欺负她太狠了,所以她才报复。” “不对。”秦逍摇头道:“这叫情到深处自然浓。我觉着她咬这一口,就是希望我永远记着她,换句话说,她心里也会永远记着昨晚。” 麝月连连摇头:“这是你自己胡思乱想。她是我安排的人,我又怎能不知她的心思?你别自作多情。” “公主有所不知,如果一个女人厌恶一个男人,即使无奈伺候,也不会是昨晚那样的反应。”秦逍很坚持道:“一开始她很矜持,我还看不出她心思,但后来她的心思我是全明白了。对了,昨晚我用力过猛,出了不少汗,她.....她还帮我擦拭汗水,公主,她若只将昨晚的事情当成任务,又怎可能如此体贴?”左右看了看,终于道:“小臣有个请求,恳请公主答应。” “什么请求?” “公主上次说要将她送给我,我现在想明白了,接受公主的赏赐。”秦逍道:“我已经对她深深着迷,昨晚她离开之后,我心里空落落的,害怕再也见不到她,都没能睡好。可是后来一想,公主厚爱,准备将她赏赐给我,我才踏实入眠。公主,能不能让我将她带回去,这一辈子我都会好好待她,昨晚那个女人,是我一辈子也不能忘记的女人。” 麝月眸中划过一丝神采,但却摇头道:“不行,上次赏赐的时候,你没有答应,我当时就说过,错过这个村,再无这个店,昨晚让她伺候你一夜,本宫已经待你不薄。今天一大早,我就将她送走了,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她。” 秦逍赫然起身,怒道:“你将她送走了?你将我最喜欢的女人送走了?” “大惊小怪做什么?”麝月瞪了他一眼:“这是什么地方,你怎敢如此放肆?你说她是你最喜欢的女人?秦逍,一夜姻缘,就让你如此难舍难弃?” 秦逍重新坐下,苦笑道:“不错,昨晚我与她灵肉交融,已经确定那个女人我无法忘怀。公主能不能行行好,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我一定将她找回。” “我说过的话算话,上次给你机会,你没把握,就不给你第二次机会。”麝月淡淡道:“你不吃吗?不吃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秦逍叹了口气,忽然闭上眼睛,挺起鼻子嗅了嗅,麝月蹙眉疑惑道:“你做什么?” “公主,你是不是赏赐过胭脂水粉给媚娘?”秦逍睁开眼睛,看着狐疑的公主,身体前倾,凑近公主闻了闻:“媚娘身上的香味,和你身上一模一样,你们用的是同样的胭脂水粉吗?” 正文 第八一五章 推心置腹 麝月眸中划过一丝慌乱之色,但一闪即逝,重新拿起筷子,镇定自若道:“我用的是宫廷特制的水粉,赏赐一些给她,也并没什么奇怪。” “原来如此。”秦逍点点头,喃喃道:“昨晚我差点还以为是公主......!”说到这里,却立刻打住。 麝月却是冷冷看着他,冷声道:“你还真是异想天开。” 秦逍忙笑道:“公主恕罪,是臣失言。” “谅你也没那个胆子。”公主淡淡道:“如果真是本宫,你还敢碰本宫不成?” 秦逍也拿起筷子道:“公主如果敢进屋,臣又有什么不敢的?” “秦逍,你真是胆大包天。” “小臣的胆子本来就不小。”秦逍夹了一块也不知道是什么菜肴,塞进嘴里道:“要是胆小,也不敢跑到杭州和安兴候抢银子了。” 公主放下筷子,冷笑道:“如此说来,你还真的对本宫存有非分之想?” “臣绝无亵渎公主的意思。”秦逍立刻道:“这不是公主自己打比方吗?” 公主盯着秦逍眼睛道:“那本宫真要进了你的房间,你会如何做?” “不会不会。”秦逍连连摆手,笑道:“小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公主胡来,刚才是臣胡说八道,公主千万不要生气。” 公主不屑笑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胆大包天,原来只是个胆小鬼。” “胆小鬼?”秦逍拉下脸来:“公主,士可杀不可辱,你要这样说,我可不乐意了。你要真的有胆量,今晚进我屋里,我就有胆子......!”话到此处,后面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麝月却是以咄咄逼人的目光看着秦逍道:“你有胆子如何?” “公主既然假设自己敢进屋,小臣也不妨假设。”秦逍也是看着公主那迷人的眼眸,并不闪避,甚至往前凑了凑:“如果半夜三更有公主这样的女人进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会让你走。” 麝月本是想咄咄逼人的目光镇住秦逍,可是秦逍的目光比她还要咄咄逼人,这位素来运筹帷幄的公主殿下眼眸之中竟然显出一丝慌乱,避开眼神道:“不和你说这些无聊话。” “其实我觉得这些话不无聊。”秦逍接话道。 麝月瞪了一他一眼,才道:“昨日和你说的话,你都记在心里了?” 秦逍点点头道:“公主的嘱咐,不敢忘记。” “江南七姓半数被诛,剩下这几家也是元气大伤。”麝月想了一下,才道:“若要募练新军,军资是要从江南世家手里拿。剩下这几家,其实都知道自己是穷于末路,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万幸,所以这次林宏募资,剩下这几家肯定是要倾尽家财将银子交出来,凑出三百万两银子,不是什么难事。”轻叹一声,道:“他们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了,要么交出银子保命,要么人财两空。” 秦逍微点头道:“苏州钱家造反,不管其他几家有没有积极参与此事,都是脱不了干系。江南七姓在江南盘踞百年,这七大家族共同进退,互相扶持,这才有了他们的富可敌国,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钱家遭难了,他们当然也不会好过。”顿了顿,才继续道:“公主,安兴候在杭州逮捕士绅的时候,抄没了不少家财,据我所知,如今都堆放在城西的一处仓库里,一直有重兵把守,我也派人一直盯着。乔瑞昕离开的时候,倒也没敢打仓库的主意。” “你准备怎么做?” “既然许多士绅都已经被翻案,并无谋反之罪,那些家财当然要如数奉还。”秦逍道:“我也打听了一下,抄没的家财,入库的时候都有登记,登记的账册也在仓库那边,本来我是准备和安兴候商量将那些人的家财归还,不过还没说出口,安兴候就被杀。”顿了顿,才道:“公主正好在这边,不知道此事是否能尽快处理?” 麝月微点螓首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回头你去仓库那边,就说是我的意思,仓库由你来接管,将入账的账册拿到手后,如数奉还。” “公主英明。”秦逍拱手笑道:“杭州士绅们若是知道公主如此,必然都会感激公主的大恩大德。” “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麝月白了秦逍一眼,镇定之中带着妩媚,风韵动人:“你是担心这些资财都被运回京都,到时候杭州士绅手中无银,一旦募练新军,你的军资就没有着落了。” 秦逍嘿嘿笑道:“公主睿智非凡,我这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公主。” “这事儿还要尽快去做。”麝月想了一下,才道:“这些财物没有返回回去,随时都会出现变数,你吃完饭就去办这件事,尽快让他们将财物都领回去,这些资财回到他们手里,朝廷也就不好再从他们手里直接要回来,依然可以留在杭州。” “大部分的财物都可以领走,不过还有些家族被安兴候全部诛杀,已经没有原主认领。”秦逍轻声道:“包括林家在内,有大批的金银古董字画都被查抄,据我所知,查抄的现银倒不算太多。不过珍宝不少。” “他们的银子都用来置办产业经营生意,手头上自然不会有太多现银。”公主道:“提起林家,这林宏你是要尽力保住。林宏筹募三百万两银子,到时候送到京都,你也可以向圣人禀明,林宏出力不小,看在银子的份上,圣人应该会网开一面。保住林宏,就保住了宝丰隆,有宝丰隆的财源,你募练新军的军资就不会有太大问题。这次是你将他从神策军手中救出来,他对你还是存有感激之心,你只要承诺护住林家周全,他以后自然会对你尽心尽力。” 秦逍有些诧异。 宝丰隆是内库的最大财源,也一直掌握在麝月手中,按理来说,这么大的一笔财源,麝月是绝无可能轻易让别人染指,但听麝月此时的言辞,倒像是将宝丰隆交到自己手中一样。 没有了宝丰隆,对麝月的地位来说,那可是大大不利。 “公主,林宏是你的人,她怎会对我尽心尽力?”秦逍微皱眉头:“你的意思,我还是不大明白?” “你应该明白。”麝月幽幽叹道:“安兴候被杀,你可知道对谁最不利?” “自然是夏侯家。”秦逍毫不犹豫道:“他是国相着力栽培的继承人,如今继承人没了,他的兄弟淮阳侯只不过是一介纨绔子弟,愚蠢透顶,当不起大任,安兴候这一死,对夏侯家几乎算得上是致命打击。” 麝月唇角泛起一抹浅笑,道:“这个道理谁都懂,夏侯家固然受创,而本宫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 “公主的意思是?” “苏州之乱,虽然已经平定,但圣人必然不会再信任我,甚至对我已经生出了忌惮之心。”麝月压低声音幽幽道:“如果安兴候还活着,圣人即使忌惮于我,也会不动声色,毕竟朝中除了我,还没有其他人可以制衡夏侯家,她要培植新的力量制衡夏侯,也绝非三两年就能办到。可是安兴候死了,夏侯家受到重创,圣人也就绝不会允许我继续培植势力。” 秦逍一时不解其中蹊跷,问道:“这是为何?” “你应该知道,圣人除了我和长宁,没有其他子嗣,更无皇子。”麝月唇角泛起冷意:“她出身夏侯家,登基快快二十年,竟然没有册立皇储,这在历朝历代都说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秦逍微微点头,大唐无皇储,确实是十分诡异。 “可知道朝中官员为何会形成两党?”麝月看着秦逍道:“有些人私下将朝中两党称为公主党和国相党,甚至有些家族分别投靠两党,明面上水火不容。” 秦逍瞬间明白:“他们这叫分散押注。” “不错。”麝月泛起轻蔑笑意:“正因为圣人迟迟不立皇储,许多人便觉得圣人很可能会从夏侯家挑选后辈改姓换宗,摇身一变成为李氏皇族,如此便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皇位。” “这可不叫名正言顺。”秦逍淡淡一笑:“如果圣人真的这样做,恐怕天下有无数人反对。” “当年她登基为女帝,也是石破天惊,多少人前赴后继反对,不都被她处死,最终她还是在皇位坐了快二十年。”麝月淡然道:“对她来说,规矩是用来打破的,没有她不敢做的事情。” 秦逍心想麝月这话倒是不错,以皇后的身份最终却成为君临天下的皇帝,那么从夏侯家过继一位男丁进入李氏皇族,对圣人来说,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所以有人以为夏侯宁可能最终被立为皇储,于是投靠在夏侯家门下,等夏侯宁真的有朝一日成为皇帝,这些人自然是加官进爵,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麝月缓缓道:“而另一些人一位圣人不会如此违逆天道,最终还是会从李唐血脉挑选继承人,而李唐血脉唯一的继承人,似乎也只有我了。” 秦逍点点头,没有说话。 麝月拿起酒杯,轻抿一口,继续道:“夏侯宁死了,那些投靠在夏侯家门下的官员自然是心中惶恐,他们也许会以为,既然争斗皇储的夏侯宁死了,那么唯一可以继承皇位的应该就是本宫。不管这些人心里怎么想,夏侯家的地位自然不会再向之前那样稳固。” 秦逍却是明白过来,神情严肃道:“夏侯宁死了,如果圣人要立公主为储君,迟早都会扫清公主路上的荆棘,那么夏侯家自然会受到打压,那些官员担心被连累,自然会生出首鼠两端之心,对夏侯家也不会再忠心耿耿。” “你能看到这一点,也算聪慧。”麝月淡然一笑:“在朝中百官的眼里,一个是圣人的千金公主,一个是她的出身家族,无论她偏袒哪一方或者打压哪一方,都是合情合理。”顿了顿,自嘲笑道:“只有我明白,我们的皇帝陛下,心里其实并不在乎其他,她关心的只有自己的皇位。这十年来,她一直扶持我,是为了用我去制衡夏侯,如今夏侯因为夏侯宁之死受重创,她又怎会允许我的势力强过了对方?” 正文 第八一六章 形同陌人 秦逍深知麝月这番话算得上是推心置腹,除了自己,只怕也不会再对第二个人说。 “公主是说,圣人很可能将你的内库之权收回去?” 麝月微点螓首道:“至少她不会允许我继续掌理江南。苏州之乱,已经让她明白,如果我真的与江南世家联手,会给她带去极大的威胁,有了这个教训,她是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如果不让你掌理江南,又能让谁?” “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对满朝文武都不会真正信任,包括夏侯元稹。”麝月淡淡道:“她最信任的,还是自己身边的那些宦官,将内库交到宦官的手中,那是大有可能。” 秦逍皱眉道:“既然如此,林宏又如何会听我吩咐?一旦圣人真的派宦官打理江南,第一个要拿在手中的就是宝丰隆。我现在只是小小大理寺少卿,就算以后参与募练新军,圣人也不可能允许我接触到宝丰隆。” “两个理由。”公主简明扼要:“首先,宝丰隆的规模太大,运作繁琐,除了林宏,很难有人竟然运作,朝中派来任何人,都无法接手,即使强行派人过来,林宏这边也不会配合,如果你能够保障江南财源顺利运作,圣人或许会默许你掌控江南世家。其二,有钱能使鬼推磨,银子这东西,有时候是天下最可恨的玩意,但有时候却又是天下最有用的东西。三百万两银子以你的名义秘密送到京都交给圣人,圣人便知道有你在江南,亏待不了宫里。有了这两个条件,圣人将宝丰隆暂交由你来掌控,也并非不可能。” 秦逍心下着实有些惊讶,暗想公主竟然要送自己这样一份大礼,着实是匪夷所思。 “公主,为何......为何会选择我?”秦逍看着麝月迷人的眼眸问道。 麝月淡然一笑,道:“莫以为我真的对你有多看重。你如今得到江南世家的感激,在江南行事,比朝中任何官员都要顺利得多。安兴候虽然不是你派人所杀,但你和夏侯家的仇隙已经结下,将宝丰隆交到你手里,至少你不会转手将他交给夏侯家。” 秦逍叹了口气,并无说话。 麝月也是沉默了片刻,屋内一时间幽静异常,片刻之后,麝月才看了秦逍一眼道:“你没什么说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秦逍抬手摸了摸脑袋:“我也不知道真要掌理宝丰隆是否能做好,不过公主既然有嘱咐,我尽力帮公主看好场子。” “错了。”麝月摇摇头,一脸严肃道:“秦逍,林宏跟随你之后,他身后还有众多江南世家的身家性命都要放在你身上。你要利用这些人的财富,取信甚至取悦圣人。京都的时候,圣人对你就破格提拔,虽然我至今也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据我判断,她对你确实是另眼相看,所以只要你在江南办好差事,让她满意,相信在朝中一定要立足之地。” 秦逍苦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圣人为何会对我如此垂爱。” “圣人会重用你,前提是你要让她觉得你可以为她所用,而且对她忠心耿耿。”麝月压低声音道:“你想要得到她的信任在朝中立足,不但要帮她在江南敛财,而且绝不可与朝中任何官员深交。一旦你留在江南,就是京都外臣,朝廷最忌外臣与内臣有勾连,这也是圣人最忌讳的事情,一旦触碰到忌讳,圣人必然会对你存有疑窦之心,被圣人疑窦,那绝不会有好下场。” 秦逍微微颔首,道:“公主的嘱咐,我一定记在心上。”看着公主道:“可是那样一来,以后见到公主的机会就越发少了?” 麝月妙目流转,嘴角泛起轻笑:“怎么,你很想经常见到我?” “见到公主,能够获得为官之道的经验,我自然是希望经常见到你。”秦逍立刻道。 麝月冷哼一声,但随即轻叹道:“我在江南还能待上几天,你若有什么不明白的事,这几天还可以过来见我。等我离开江南,返京之后,或许再也不会见到。” 秦逍忙道:“公主为何这样说?我就算留在江南,也总不会一直不去京都,到了京都......!” “这就是我要交待你的最后一件事情。”麝月神色变得柔和起来,轻声道:“无论以后你去不去京都,都不要想着再与我相见,更不要在任何人面前再提及我。你可以当我这个公主并不存在,特别是在圣人面前,更不要提及我一个字。” 秦逍一怔,嘴角微动,却没说出话来,似乎明白什么。 “内外臣子相交,都是圣人忌惮之事,更何况外官与宫里其他人有纠葛?”麝月微扬起天鹅般柔腻雪白的脖子,苦笑道:“我是宫里的人,如今又是圣人最忌惮的人,你在江南募练兵马,甚至还与江南士绅关系亲密,这样的外臣,你觉得圣人会允许你我二人有什么交情?” “所以我们以后见会的机会很少?”秦逍脸色有些不好看。 麝月微微点头:“不是很少,而是不见。” 秦逍忽然笑起来,十分突兀,麝月一怔,有些不明白,随即蹙眉,却听秦逍道:“所以我和公主从今以后就形同陌人?” “这对你我都不是坏事。”麝月淡然道:“这次在江南,你帮了我许多,我现在也给了你我能给的,应该是两不相欠了。以后我是身在宫中的大唐公主,你是镇守要地的外臣,形同陌人也是理所当然。” 秦逍看着麝月眼眸,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麝月温润的朱唇也动了动,同样也没出声。 两人都没有说话,良久之后,秦逍终于起身拱手道:“小臣要去处理仓库的事情,先行告退,公主保重。” 麝月只是点点头,秦逍走到门前,停下步子,也没有回头,只是道:“还有一件事情,劳烦公主帮忙。” “你说!” “如果你还能见到媚娘,和她说一声,昨晚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我很开心,我也知道她对我并非没有情愫。”秦逍缓缓道:“她既然做了我的女人,我就一定会保她平安。无论她以后遇到怎样的风波甚至磨难,让她记着有我在。”再不多言,快步离开。 麝月没有回头,只是扭头看向窗外,窗外的几棵芭蕉树翠绿无比,公主双眸如水,怔怔出神。 接下来的时日,公主没有再召见秦逍,秦逍也没有主动去见公主,而是继续主持江南世家诸多案件之事。 范阳按照秦逍的意思,在城中张贴了告示,被秦逍翻案有被抄没资财的杭州世家,可以直到仓库领取自己的财物。 仓库本是由留下来的神策军守卫,不过秦逍有了公主的命令,立刻让宇文承朝带人接管仓库,神策军虽然很不甘心,但安兴候被杀,乔瑞昕带兵护送遗体回京,留下来的这些人根本没有胆量违抗公主的命令,再加上秦逍和宇文承朝都不是什么善茬,这个时候要和秦逍为难,神策军官兵知道倒霉的只能是自己,无奈之下,仓库只能交给了忠勇军。 连续七八天,仓库的财物大部分都已经被领取,但有几支家族被夏侯宁满门诛杀,后继无人,这些财物暂时就封存在仓库之中。 秦逍一开始倒是打算以公主的名义将这些财物返还回去,公主却派人嘱咐直接以秦逍的名义去做,如此一来,秦逍在杭州的声望瞬间达到了顶峰。 杭州众多世家本来全家老少的性命都保不了,更别提还惦记着自己的家产,谁能想到,大理寺的秦少卿扭转乾坤,不但为杭州世家翻案,而且还将被抄没的家财如数奉还,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不少人甚至觉得如在梦中。 陈曦的伤势恢复得倒是不错,已经可以起身下地,不过之前受的伤太重,短时间内还无法痊愈。 秦逍倒是中间抽了时间两次单独前往洛月观,想瞧瞧洛月道姑是否回来,可是道观内空空如也,即使第二次去的时候已经过了七天,依旧没有发现两名道姑的踪迹。 这让秦逍很是诧异。 七八天不见,那就证明二人外出并不在杭州附近,可是她们久居洛月观,突然离开,而且长时间不归,又能往哪里去? 如果没有洛月道姑出手相救,陈曦自然是必死无疑,秦逍毕竟欠着对方人情,只想再次当面道谢。 陈曦虽然也想亲自前往道谢,但一来身体还未恢复,二来也不确定两名道姑已经回来,所以并未跟随前往,但却也想着痊愈之后,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过去感谢。 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鬼节。 祭祖放河灯,杭州城内几条大河道内都漂浮着祭奠亡灵的河灯。 按照风俗,天黑之后,如无特殊情况,最好不要外出,民俗都说夜里百鬼夜行,若是夜里出门遇到鬼魅,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天黑之后,杭州城比起往日却是宁静许多,家家户户都闭门早歇。 秦逍却歇不了。 天黑之前,就接到公主的召见,也没有明说是什么事情,秦逍并无犹豫,接到召见后,快马到了畅明园,被人直接带到了一间雅厅之内,却见到窗户打开,一人背负双手站在窗边,似乎正在欣赏窗外的夜景。 正文 第八一七章 试探 秦逍本以为是公主在这里等候,看到那人身形微有些佝偻,身形也不高,有些疑惑。 听到身后脚步声,那人终于回过神来,单手背负身后,上下打量秦逍一番,秦逍见他面色红润,五十多岁年纪,但下颚竟然没有一丝胡须,瞬间明白什么,拱手道:“下官秦逍,见过大人!” 他不认识对方,但已经猜到此人定然是宫中宦官。 能够进出畅明园,自然不是寻常人物,而且对方气质儒雅,面带微笑,秦逍心知对方如果不是宫里的人,就必定是紫衣监的官员。 杭州发生行刺侯爷的大案,朝廷当然会派人前来彻查。 “年少有为。”那人含笑道:“老夫萧谏纸,紫衣监卫监,陈曦是老夫的部下,这次承蒙秦大人相救,才让陈曦捡回一条命来,老夫十分感激。” 秦逍心下骇然。 秦逍自然已经摸清,紫衣监两大卫督,一个是在关外见过的罗睺,而另一个自己却从未见过,想不到今日竟然会在此处相见。 “原来是萧老大人,下官得见大人,三生有幸。”秦逍再次拱手行礼。 萧谏纸抬手道:“坐下说话。”自己先走过去,在椅子坐下,等秦逍落座之后,才道:“秦大人公务繁忙,本来不该打扰,不过有些要紧的事情需要秦大人协助,这才派人请你过来。” “大人有何吩咐,尽管示下。”秦逍客气道。 萧谏纸微微一笑,道:“圣人知道秦大人这次在平叛之中-功劳卓著,甚是欣慰,亲口夸赞你年少有为。”似乎想到什么,含笑问道:“对了,秦大人今年多大年纪?” 秦逍一怔,却还是回道:“下官八月初五生辰,再有不到一个月,便年满十七。” “八月初五.....!”萧谏纸微笑点头:“这才十七岁,当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老夫十七岁的时候,还在宫里伺候,懵懂无知。” 秦逍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面上显得十分谦恭。 他当然知道紫衣监的了得,陈曦只是一个少监,便已经很是敏锐,这萧谏纸既然是陈曦的顶头上司,自然更是了不得。 秦逍并没有忘记,自己在关外那间赌坊与小师姑相遇之后,却碰上罗睺带人抢夺紫木匣,自己当时和小师姑并肩作战,后得到血魔老祖相助,这才将罗睺一行人击退。 当时情势危机,也并无遮掩,自己的样貌被罗睺瞧见,这也是秦逍一直担心的事情。 如果再见到罗睺,罗睺不可能认不出自己,一旦如此,自己和小师姑的关系立刻败露,圣人也立刻知道自己与剑谷有渊源。 以前倒也罢了,毕竟他也不知道剑谷和圣人有着生死之仇,可是如今却已经知晓剑谷和圣人生死不休,乃是水火不容的仇敌,一旦被圣人知道自己与剑谷有渊源,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为此也使有些发愁,只盼与罗睺再也不见。 眼下自己面前的便是紫衣监的另一位卫督,秦逍对他自然是满心提防,不敢轻易开口。 “听闻秦大人出生在西陵,后来遭了瘟疫,四处流落,最后被龟城都尉府的一名捕头所救?”萧谏纸端起手边的茶杯,看似十分自然道:“如此说来,秦大人的父母都已经不在?” 秦逍心下一凛,对方看似只是闲话家常,但他敏锐察觉这其中必有蹊跷。 对方首先询问自己的年纪,自己尚未防备,如实告知,现在又问起自己的父母,明显不对劲。 不过他混迹市井多年,又在甲字监带了三年,见多了各色人物,这点场面自然是能够应付,不动声色,故作感慨道:“他们如果知道下官还能为朝廷效命,想来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秦大人出生在何处?”萧谏纸微笑道:“可还有其他亲眷?你为国尽忠,立下大功,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西陵苦寒之地,秦大人难道不想让他们也过上好日子?如今西陵落入贼手,秦大人的亲眷都在西陵,如果被那群贼寇得知秦大人为朝廷重用,又查知了你的亲眷所在,他们的安危着实可忧。”面上带着笑,一双眼睛看起来也是十分平和:“紫衣监在西陵还有不少探子,如果秦大人有需要,老夫可以命令他们将你的亲眷转移到关内,到时候亦可以与秦大人团聚。” 外人听到这番话,自然会觉得萧谏纸一片好心,甚至有拉拢亲近大唐这位后起之秀官员的嫌疑,可是秦逍听在耳中,却是觉得心惊肉跳。 他自然已经明锐地感觉到,这萧谏纸竟似乎是在摸自己的底细。 紫衣监调查一个人的底细,其实并不难,但即使是无孔不入的紫衣监,要调查秦逍在龟城之前的踪迹,却是难上艰难。 秦逍当初与钟老头几乎是隐居在只有十几户人口的偏僻小村子里,西岭地域广阔,荒郊野岭和不为人知的地方自然也不少。 那小村落地处偏僻,日出日做日落而息,很少与外界有交往,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甚至征收赋税的地方官府都不知道有那处偏僻小村子的出现。 所以秦逍可以很肯定,朝廷更不可能知道那处村子的存在,只要自己不开口,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的出身。 秦逍自打记事的年纪开始,身边就只有一位钟老头日夜照顾,一老一少相依为命,钟老头教授他的不少技能还有那些嘱咐,他在离开那个村子之前也没有太在意,只以为那是很平常之事。 但年纪渐大,特别是离开村子之后,他才恍然发现,如果钟老头只是一个偏僻存在的平凡老头,又怎可能教授自己读书识字,而老头的见识,也绝不可能只是一个村中老汉所能拥有。 更要紧的是自己身上的寒毒,又是从何而来? 钟老头临终前嘱咐过,绝不可对外透露那个小村子,更不可对任何人提及自己的从前。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而且后来在龟城住下后,红叶竟似乎从一开始就一直扮作麻婆守卫在自己身边,他也隐隐明白,自己的身世很可能不一般。 这时候萧谏纸突然故作自然地讯问起自己的身世,秦逍心下又如何不惊。 他第一反应便是萧谏纸在试探自己。 但他为何如此? 这是萧谏纸习惯使然,随意地询问,还是有人指使? 是圣人派他试探自己? 如果真是这样,圣人应该在提拔自己之前就会派人将自己查个一清二楚,也不会等到现在。 如果不是圣人,那又会是谁? 又或者说只是萧谏纸自己起了疑心? 但自己之前与萧谏纸没有任何的接触,他又怎可能对自己起疑心? 他心下吃惊,但面上却还是镇定自若,摇头叹了口气,黯然道:“都不在了,若是有亲眷,当初就不必流浪,投靠他们就好。”抬起手,摆了摆,道:“以前的事下官实在不愿意回想,想起来都是泪水。” 萧谏纸微微一笑,却也没有继续追问这个话题,端杯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才道:“听闻秦大人在沭宁城下,为了保护公主,单人匹马杀进贼军阵中,伤敌无数,甚至生擒了叛军一名所谓的星将,这份胆识和能耐,便是老夫也很为钦佩。对了,秦大人师承哪位高人?老夫和江湖上不少高手都颇有交情,很可能与令师相识。”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这老家伙真的是来探自己的底。 他心下愈发奇怪,紫衣监的卫督来到江南,肯定是为了夏侯宁的事儿,怎地不好好查案,却来对自己寻根问底? 自己在京都独闯青衣堂,又在大理寺门前斩杀成国夫人手下七名侍卫,再加上萧谏纸所说沭宁城下的一骑闯阵,萧谏纸既然要查自己,这些他当然早就已经了如指掌,自己若说不会武功,那是睁眼说瞎话,而且还会让对方更起疑心。 “实不相瞒,下官流浪的时候,打到一只野兔,烤肉的时候,一个老头儿刚好经过。”秦逍其实很早就想好了说辞,如果有朝一日有人追问自己武功的来历,自己不得不回答,就只能杜撰一套说辞应付,管他信不信,总是能够应对过去,慢条斯理道:“下官看那老头儿眼馋,就给了他半只兔肉,吃过兔肉,他教了我一套吐纳之法,说是坚持习练,可以强身健体,下官觉得练练也无害,就一直坚持了下来。” 他寻思沈药师当初在监牢之中就探出自己修炼过道门功法,以萧谏纸的实力,也未必不能探知出来,不过就算对方探查自己修炼过道家内功,自己直接将根源丢到那无名老头的身上,不怕应付不来。 “老头儿?”萧谏纸面色淡定,微笑道:“什么样的老头儿?” “黑黑瘦瘦,看起来比老大人还要大上好几岁,而且十分邋遢,样貌平平,没什么特点。”秦逍装作回忆般道:“他教授下官吐纳之法后,一去不返,下官再也不曾见过他。置若他的来历,下官着实不知,也许真的与老大人相识,不过当时下官也没问他名姓,他如果真是高人,估计问了也不会说。” 他心下冷笑,暗想你若真有本事,就去将那根本不存在的老家伙找出来,我知道你不相信这套说辞,可是不相信又能如何? 正文 第八一八章 虚虚实实 萧谏纸面色平静,带着微笑道:“看来果然是位世外高人。秦大人的内功修为不低,那位老先生传授的吐纳之法,看来是十分高明的内功心法了。” “一开始只是觉得练过之后浑身舒服。”秦逍面不改色,不失恭敬道:“后来练得久了,才感觉体力充沛,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应该是遇上了好心的高人。” 萧谏纸微点头,继续问道:“秦大人的内功来自高人,你的招式又师从何人?那位老先生只传授你吐纳之法,并无教你武功招式。听闻秦大人的刀法不弱,招式也很是精妙......!” “老大人,我如果说出来,你恐怕不相信。”秦逍叹了口气,道:“其实到现在,有时候下官自己都不相信。” “哦?”萧谏纸很感兴趣:“愿闻其详。” 秦逍心里很清楚,萧谏纸分明是在试探自己,自己先前说的这些话,萧谏纸肯定是一个字都不相信,虽然自己杜撰故事应付,也不怕他真的去找那根本不存在的老人,但也知道紫衣监如果真的要调查自己,不查点东西出来,那肯定是没完没了。 要让对方不至于完全怀疑,说话的时候,就必须三分真七分假,真话假话都要说些。 “巨猿!”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下官的招式,都是巨猿所教。” 萧谏纸显然没听明白,奇道:“什么圆?” “猿猴。”秦逍张开手比划:“很大很大的猿猴,一头巨猿。” 萧谏纸呆了一下,显然觉得匪夷所思,狐疑道:“秦大人是说,你的武功是一头巨猿传授?” “是。”秦逍道:“实不相瞒,下官在龟城得罪了甄侯府,被甄家追杀,无奈之下,只能逃命。当时沿着长岭山脉脚下往西边走,后来遇上了一群猎人,他们自称被山魈袭击,仓皇逃下山,慌乱之中,有人被丢在山里,后来他们想回山上找寻,下官当时也是一时冲动,想着帮他们一把,就跟着一起上山。在山上和他们走散后,被一头巨猿抓了起来,硬是被它关在山洞好几个月。” 萧谏纸睁大眼睛,更是诧异。 秦逍方才说到那无名老头的时候,萧谏纸确实是连半个字都不相信,可这时候秦逍所言更是离奇,比起之前杜撰的老头儿,这巨猿之说更像是信口开河,但萧谏纸却反倒觉得并非没有可能。 “下官担心那样下去会永远被困在山里,所以经常找机会想逃跑。”秦逍说起真实经历的事情,自然是神色真挚:“那巨猿灵性十足,每次都被他阻拦,而且逼着下官和它对招。下官为求自保,竭力抵挡,稀里糊涂就熟悉了这些招式。” 萧谏纸睁大眼睛。 他这一辈子见多了许多奇闻怪事,但巨猿授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还真是从未见过。 “是在长岭山脉?”萧谏纸问道。 秦逍点头道:“正是。只是现在西陵落在叛军之手,我也无法入山去找它,如果有朝一日西陵收复,老大人如果愿意,咱们可以一起去看它。” “看来秦大人真是福气十足。”萧谏纸感叹道:“若有机会,还真的要去见识一下。” 秦逍心中却想到巨猿独自在山中生活,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应该可以应付那头巨猿,日后如果真的有机会,还真要去见见故猿。 忽听得脚步声响,秦逍扭头看过去,见得一身宫裙的麝月公主从门外进来,神情淡然,不喜不忧,也看不出她现在是什么心情,进来之后,也没看秦逍,秦逍和萧谏纸却都已经起身行礼。 “秦逍,这是紫衣监的萧卫督,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麝月落座之后,这才看了秦逍一眼,淡淡道:“萧大人带来了圣人的旨意,你接旨就好。” 秦逍神情一敛,跪倒在地,萧谏纸已经朗声道:“天子口谕:着大理寺少卿秦逍尽快回京述职,钦此!”等秦逍谢恩之后,萧谏纸才微笑道:“秦大人可以起来了。圣人令你回京述职,自然是要当面奖赏。” 秦逍起身问道:“圣人可说何时返京?” “圣人的意思,你带一队人马护送公主回京。”萧谏纸道:“公主在江南受惊,圣人日夜担忧,只想早日见到公主,所以回京的日程,自然是越早越好。”顿了顿,转向麝月道:“不过行程还要请公主定夺。” 公主摇头道:“秦逍在杭州这边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妥善,这几天他还无法立刻启程。本宫已经想过,让长孙元鑫带一队人马护送就行,圣人想念本宫,本宫也想念圣人,也希望越早动身越好。萧大人,本宫这边已经收拾好,明日便可启程。” 秦逍一怔,心想圣人的旨意都让自己护送公主,公主却直接拒绝,看来她确实是不想再和自己有什么瓜葛。 他心知这是麝月有意为之,两人只有保持距离,圣人那边才会放心。 他心下黯然,但面上却不动声色,恭敬道:“一切听凭公主吩咐。” “萧大人,刺杀安兴候的凶手是否已经确定?”麝月看着萧谏纸问道。 萧谏纸拱手道:“回禀公主,前来杭州的途中,老奴已经检查了安兴候的尸首,利器穿透了颅骨,这样的内力,确实惊人。” “筷子。”秦逍立刻道:“刺客是以筷子行凶。” 萧谏纸微微点头:“筷子是以内力催动,将筷子变成了利剑。其实这乍一看似乎是暗器功夫,江湖上也有不少高手能做到这一点,不过两者其实大为不同。”见麝月看着自己,细细解释道:“如果是打出暗器,暗器最前端会异常锋锐,劲道也最足,没入身体之后,立刻就会受到皮肉的摩擦,后力变弱,前后的力道不均,那么留下来的伤口就会很粗糙,很容易看出是暗器所伤。” “那安兴候的伤口如何?”麝月问道。 “从头至尾,平滑至极。”萧谏纸肃然道:“也就是说,那支筷子穿透颅骨之时,前后力道均匀,完全不是暗器手法。” 秦逍心想紫衣监不愧是紫衣监,这样的区别,自己是万万不会知道。 “刺客以筷子作为掩饰,让人以为他是暗器杀人,但实际上那是内剑的手法。”萧谏纸正色道:“其实那支筷子存不存在,已经不重要,即使没有那支筷子,刺客也能将安兴候当场击杀。内剑的剑气化在了筷子上面,因为是内剑,所以根本就不存在力道不均。” 麝月花容冷峻,淡淡道:“如此说来,陈曦说的并没有错,刺客是剑谷的人?” “老奴方才派人将陈曦接到畅明园,仔细询问了一番,而且也检查了陈曦的伤处。”萧谏纸缓缓道:“陈曦的伤处看似是被重掌力击中,伤到了他的五脏六腑,但陈曦亲口证明,刺客留下的掌印也是掩饰,在他出掌之前,实际上就已经用内剑伤到了陈曦。”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陈曦从道观被接出来之后,一直安顿在刺史府疗养,今日自己在仓库公干,接到公主召见直接来了畅明园,却不想萧谏纸已经从刺史府将陈曦接了出来。 不过陈曦是紫衣监的人,被萧谏纸接出来,也是理所当然。 萧谏纸微一沉吟,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道:“老奴现在已经有九成把握确定,刺客确实是剑谷的人。剑谷六绝之中,有三人修炼内剑,剑谷首徒、剑谷三徒以及最小的六弟子。不过剑谷三徒多年前就已经死去,所以剑谷中只剩下两人修炼内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刺客必是这两人之中的一个。” 秦逍心下凛然,暗想紫衣监果然神通广大,对剑谷的情况竟然是了若指掌。 “不过陈曦坚称刺客是男人,而剑谷六弟子沐夜姬是女流之辈,所以剑谷首徒沈无愁的嫌疑最大。” “沈无愁?”麝月眼角一挑。 秦逍却是有些愕然,心想那便宜师傅不是叫沈药师吗,怎地变成了沈无愁? 但随即寻思,沈药师当初被关进监牢之时,登记在册,名册上写着沈药师的名姓,现在看来,这是那老家伙掩饰了真名,想想也是理所当然,剑谷的人一直在追拿沈药师,如果他四处以真名示人,很容易就被发现行踪。 原来老家伙真名叫做沈无愁。 名虽无愁,但老家伙的愁烦之事似乎并不少。 “沈无愁是剑谷首徒,此人天赋极高,但性情懒散,极为好酒,可以说是无酒不欢。”萧谏纸道:“剑谷这些弟子之中,只有次徒崔京甲多年前突入大天境,其他几人似乎一直停留在中天境。不过这几名弟子都是天赋极高之辈,任何人都有突破进入大天境的实力,现在看来,剑谷又多了一位大天境。” “有没有可能是乔装打扮?”麝月问道:“沐夜姬有没有可能扮成男子行凶?” 萧谏纸道:“如果进入大天境,可以锁骨收皮,改变一些形貌,但却无法真的完全变成另一个人。”顿了顿,才道:“据闻沐夜姬身材妖娆,女性特点极为明显,她就算真的突破到大天境,做到锁骨收皮,却也不可能化成一个男人,以陈曦的经验,刺客要是女人乔装打扮,他立刻就能识别出来,所以刺客是沐夜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萧谏纸说小师姑女性特点极为明显,无非就是丰乳腴臀四个字而已,想想也不无道理,以小师姑那前凸后翘惹火至极的身材,要扮成男人,难度实在是太大,谁都能够看得出来。  正文 第八一九章 孔雀石 秦逍故作一脸严肃道:“老大人,剑谷远在关外,刺客行凶,我们该如何捉拿?” “抓捕凶犯,杭州这边是做不到的。”萧谏纸叹道:“而且刺客得手之后,自然已经远遁,要抓他,就只有跑到关外去抓了。剑谷刺客心里其实也很清楚,他的手法终究要被我们查出来,他故作掩饰,也只是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而已。不过他有恃无恐,就是因为剑谷不在我大唐境内,要抓他并不容易。” 麝月微一沉吟,道:“圣人既然派了你来调查此案,这件案子应该就是交给你们紫衣监了。萧谏纸,这件案子便由你来接手了。” 萧谏纸苦笑道:“殿下,这样的案子,即使是老奴,恐怕也接不了。老奴此行,只是遵旨确定凶手的来路,确定凶手之后,要立刻返京禀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还要圣人的旨意。” “老大人,关于安兴候的案子,刺史府那边有一份案卷,将我们目前所了解到的情况都如实记录,此外还有不少口供。”秦逍道:“下官是否过去取来交给老大人?” 萧谏纸摇头笑道:“不必,此事老夫自己去办。” “江南这边发生如此变故,不知圣人对江南其他官员可有旨意?”秦逍小心翼翼问道。 萧谏纸摇头道:“没有。不过圣人召秦大人回京,应该是要当面了解详细的情况,圣人做事素来谨慎,菩萨心肠,不会在没有确定情况之下轻易惩处官员,这些官员如何发落,还要看秦大人回京如何回话。” 麝月似乎也没有兴趣多谈,起身道:“你们自己商议,明日启程返京,本宫早些过去歇着了。” 两人立刻起身恭送,麝月也不多看一眼,扭动腰肢,风姿绰约走到门前,秦逍忽然想到什么,恭敬道:“殿下,小臣还有事情禀报,不知殿下是否方便?” 麝月停下步子,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何事?” “关于忠勇军的安排。”秦逍道:“虽然他们暂时有了军号,却还不是朝廷的正规编制。此番小臣和公主都要进京,小臣还真不知道如何安置。” 萧谏纸却已经拱手道:“殿下既然有事要和秦大人商量,老奴先行告退。” 麝月这才回过身,向萧谏纸道:“你一路辛苦,好好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和秦逍细谈。”瞥了秦逍一眼,道:“你根本宫来吧。”也不多言,抬步便走。 秦逍这才向萧谏纸一拱手,跟随在麝月身后离开。 麝月出了门,并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顺着小径往畅明园后院去,秦逍跟在后面,月光洒落下来,看着眼前的倩影,愈发觉得这大唐公主确实是风情万种。 那丰腴有致的娇躯并没有因为穿上宫裙就遮掩了它的风采,玲珑浮凸,走动间更是摇曳生姿风姿绰约,使得原本就动人无比的肉体线条平添了一份动感魅力,真是活色生香,犹如月光之下一朵娇美的桃花。 一阵风过,一股淡淡的幽香从麝月身上散发出来,钻入鼻中,沁人心脾,让人心荡。 那股如兰似麝的幽香却让秦逍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春色撩人的时光,浮现那成熟腴美的身体在自己身下承欢时的动人风韵,目光禁不住落在了麝月的腴臀处,饱满浑圆的轮廓宛若满月,被丝绸紧紧裹着,只因太过丰满紧致,所以那处的裙子没有丝毫的褶皱,形成完美的形状。 随着腰肢扭动,腴臀也如风中花儿般在摇摆。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没有说话,只走进一处花园内,假山流水,一处人造的池塘边上,栽种着一片竹林,夜色之下,清风徐徐,竹林发出沙沙响声,宁静怡人。 竹林与池塘中间,有一处圆形的石桌,四周摆着石墩,自然是用来观赏景色所用。 麝月走到石桌边,也不嫌弃石墩邋遢,微撩起裙裾坐了下去,也不让秦逍坐下,看向宛若一面镜子的池塘,月光倒映在池水之中,微风拂过水面,波光粼粼。 秦逍四下里看了看,轻声问道:“这附近有没有人?”其实以他目前的修为,倒也确定周围并无其他人,只是如果有高手,自己却未必察觉得到。 麝月瞥了秦逍一眼,月光照在她娇美的脸颊,白皙如玉,淡淡道:“有人无人有什么关系?” “议事的时候,我不想让别人听见。”秦逍一屁股在麝月边上的石墩坐下。 麝月蹙起秀眉,恼道:“没规矩,谁让你坐下了?” “腿脚有些酸,坐下好说话。”秦逍笑眯眯道。 麝月白了他一眼,道:“别嬉皮笑脸的。你说的忠勇军之事,本宫已经考虑过。杭州这边,长孙元鑫明日会护送我回京,不过步军会留下,依然由副统领甘景山统帅,在朝廷的旨意下来之前,甘景山领兵驻守杭州城内。苏州那边目前是由顾白衣领着太湖军驻守,不过太湖军不是朝廷的兵马,让他们驻守苏州不是长久之计,本宫的意思,宇文承朝手里的忠勇军调往苏州暂时驻守,姜啸春和他手下的内库骑兵眼下也都在苏州,到时候协助宇文承朝镇守苏州。” “公主忘记一件事了。”秦逍轻声道:“公主说过,林宏筹募的三百万两银子二十日之内会送到杭州,如今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 麝月一怔,抬手摸着额头道:“本宫糊涂了,差点忘记这大事。”美眸流转,道:“若是这样,忠勇军就不能全都调到苏州了。忠勇军有五六千人,也不能全都护送银子进京,你觉得要多少人护送车队进京?” 秦逍问道:“那三百万两都是现银?” “那倒不是。”麝月摇头道:“二十天筹措三百万两现银,即使是江南世家也不可能做到,这其中有许多古董珍宝字画,此外这几家在京都还有店铺,特别是宝丰隆,京都是它最大的分店,那里有不少存银,回京之后直接取出来就好。不过现银也有一百多万两要运回去。” “一百多万两,那运送的车辆也不少。”秦逍想了想,盘算道:“那至少也得二百辆马车,这批东西事关重大,至少也要两三千人护送,不能出现任何差池。” “忠勇军只有宇文承朝能够镇得住,由他抽调三千兵马护送,剩下的都调往苏州。”麝月思路清晰:“扬州那边倒无大碍,不会出什么篓子。” 秦逍想了一下,低声道:“公主,你真的信得过忠勇军?” “不是信得过忠勇军,而是信得过宇文承朝。”麝月淡淡道:“宇文承朝文武双全,日后如果你在江南募练新军,他是个好帮手,此番他跟你护送车队进京,圣人对他自然也会大加褒奖。忠勇军之中,有不少人曾经还是朝廷的要犯,这次如果能够将功赎罪,到时候朝中有人参劾你任用朝廷要犯,圣人也会维护你,你可明白?” 秦逍心下感激,道:“原来公主是在为我着想。” “别自作多情。”麝月白了一眼,道:“这些人在苏州平叛的时候,都立下过功劳,本宫也是让他们有重新为人的机会。”随即问道:“除了此事,可还有别事?” 秦逍道:“主要就是这个事了。” 麝月道:“我都帮你安排妥当了,你照着这个意思去安排就好。没事就先退下吧。”扭过头,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池塘。 “公主,前两日我在城中转悠,瞧见一家首饰铺子生意兴隆,便过去凑热闹瞧了瞧。”秦逍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只小布包,“那里面的首饰看着也都很普通,算不得名贵,不过有一只手镯子很不错,掌柜的说是镇店之宝,我就买了下来,殿下帮我瞧瞧这手镯好不好?” 说话间,已经打开小布包,取了一只手镯在手,递了过去。 麝月这才看过来,也没伸手接,打量两眼,才道:“这是孔雀石制成的桌子,谈不上十分名贵,但也算是不错。” “掌柜的说这是最好的玉,难道在骗我?” 麝月唇角泛起一丝浅笑,道:“最名贵的是从西域过来的和田玉,宫里的玉器大都是和田玉,此外独山玉、岫玉和蓝田玉都不比它差。达官贵人很少用孔雀石,怎么,你买这玉镯子是要送给谁?” 秦逍笑道:“公主马上要回京了,我想奉承一番,所以选了这个玉镯子,还请公主笑纳。” 公主一怔,先是看着玉镯子,片刻之后,才盯着秦逍道:“你送我玉镯子?你.....你干嘛送我玉镯子?” “纯粹是巴结。”秦逍道:“公主不喜欢吗?” 麝月微扬起脖子,道:“秦逍,你可懂玉镯子不能轻易送人?” 秦逍抬手摸着脑袋道:“为何?” “真是毫无见识。”麝月叹道:“男人只会将玉镯子送给自己的心上人,这往往是男女之间的定情信物。孔雀石制作的玉镯子送给女人,更是夸赞女人像孔雀一样美丽,也是许多人最喜欢的定情信物。你要巴结本宫,却送本宫孔雀石镯子,岂不是胡来?” 正文 第八二零章 最美的孔雀 秦逍看着月光下那张妩媚动人的娇艳面孔,没有说话,却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麝月那白腻的手腕子,麝月猝不及备,花容失色,条件反射般要抽出去,失声道:“你.....你做什么?” “我帮公主戴上。”秦逍握住麝月的手腕子不放。 滑不留手,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娇嫩异常。 麝月虽然用力,却哪里能抽得出去,又急又恼:“你大胆,秦逍,你......你找死吗?竟敢对本宫如此,本宫......本宫定要砍了你。” 秦逍叹了口气,看着麝月道:“你真舍得杀我?” 麝月一怔,蹙眉道:“你放手,若是被人看见,我不杀你,也有人要杀你。” 秦逍却并不放手,含笑道:“如此说来,公主还是不舍得杀我。” “你再不放手,我可喊人了。”麝月恼道,四下张望,神情颇有些紧张。 “你戴上手镯子,我便放手。”秦逍却很坚决,摇头道:“否则你就算砍了我手,我也不放。” 麝月贝齿咬住朱唇,恨声道:“你就是无赖流氓。” “咱们逃难的时候,公主就说过我是无赖,你既然知道我是无赖,自然晓得我说话算话。”秦逍看着麝月那迷人的眼眸,这美艳绝伦的女人有着一双似乎布满雾气的眼眸儿,不妖自媚。 麝月也是看着秦逍,见他面色柔和,星辰般清澈的眼睛里却带着柔情,心下一荡,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只是这幅模样,妩媚之中带着俏皮,当真是韵味十足。 她扭过头去,却任由秦逍握住她手腕,没有再挣扎。 秦逍立时明白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孔雀石镯子套在她手腕上,戴好之后,甚至握着麝月的手,欣赏镯子,啧啧赞叹道:“我瞧别人戴手镯也是稀松平常,这孔雀石镯子也不贵重,可是戴在公主的手中,却是美妙绝伦,真是合适。” “合适个鬼。”麝月趁机抽回手,却也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上的镯子,脸上神情却也变得柔和起来。 秦逍坐正身子,微笑道:“公主能手下这份薄礼,我心里也踏实了。” “明日一早,我就取下来。”麝月没好气道:“我用过的珍宝,比你见过的都多,区区孔雀石镯子,我还真没有放在眼里。” 秦逍嘿嘿一笑,道:“如此说来,今晚公主睡觉的时候,也一直戴着?” 麝月顿时更恼,抬手便要取下镯子,秦逍急忙伸手按住,道:“莫生气,我就是开玩笑。” 麝月冷哼一声,道:“你这样子,若是在宫里,也不知道要死多少回。” “公主是我的保护神,有公主在,我什么都不怕。”秦逍看着麝月俏媚模样,笑眯眯道:“公主,有个问题我憋在心里好几天,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说吧。”麝月依然抬着手腕,欣赏镯子,她口中虽然说看不上,但显然还是十分愉快。 秦逍盯着麝月那毫无瑕疵的脸颊,一字一句问道:“公主,你觉得我勇悍不勇悍?” 麝月看着他,有些疑惑,显然没有听明白,秦逍道:“我的意思是,我大不大?” 麝月闻言,身体一颤,花容失色,失声道:“你....你已经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知道什么?”秦逍盯着麝月,似乎一片茫然,但嘴角却偏偏泛起一丝笑意:“公主的话,小臣听不懂。” 看到秦逍那可恶的笑容,麝月不自禁握起粉拳,心下狂跳,恼道:“你知道又如何?本宫.....本宫......!”虽然想尽力恢复镇定,但眼眸之中却已经掩饰不住慌乱之色。 “这个问题难道很难回答?”秦逍一本正经道:“只是希望公主给予一个公正的评价。” 麝月咬住唇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即冷笑道:“大不大你自己不知道吗?” “这个还真要公主来评价。”秦逍摇头道:“自己对自己的判断不准确,而且公主亲眼见识过,所以没有人比公主的评价更准确。” 无耻! 麝月实在想不到这年轻人竟然如此厚颜无耻,这样龌龊的问题,他竟然能够保持面色不变,这倒也罢了,明知道自己是大唐公主,这小混蛋竟然还要向堂堂公主如此羞人的问题,简直是岂有此理。 这是调戏。 “你不要太得意。”麝月感觉自己的脸颊发烫,可是在这年轻臣子面前,自己当然不能任他如此调戏,计算知道了又如何,公主毕竟是公主,冷冷道:“对本宫来说,那只是一件小事,就像吃饭喝茶,没什么特别的。” 秦逍眨了眨眼睛,奇道:“小事?公主,什么是小事?” “本宫倦了。”麝月忍住羞恼,冷冷道:“你先退下吧。” 秦逍见状,无可奈何道:“既然如此,小臣先告退。”他站起身来,苦笑道:“小臣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胆子是不是真的太大,这以后混迹官场,如果太过勇悍霸道,恐怕会得罪不少人。小臣见识浅陋,只是想向公主请教一下在官场的分寸拿捏,如果胆子太大,也要压一压,以后不能太过鲁莽行事。” 麝月一怔,愕然道:“你.....你是问你胆子大不大?” “自然。”秦逍点头道:“在江南许久,小臣所作所为,公主都看在眼里,亲眼所见,所以我胆子是不是大的过分了些,当然只有公主能够准确评价。不过公主连这点问题似乎都不愿意赐教,小臣也就不敢多问了。” 麝月浑身上下似乎在瞬间便松了下来,随即心内只觉得尴尬无比,脸颊飞霞,却是没好气道:“胆子大不大,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放眼满朝文武,比你胆子大的可没几个人。” 秦逍重新一屁股坐下,点头道:“公主所言极是。在京都得罪了刑部那帮家伙,杭州这边,又将国相得罪了,如果圣人和公主以后不庇护,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算清醒。”麝月淡淡道:“你不用指望我,这以后的日子,我未必比你舒坦。你好好按照我的吩咐去做,让圣人觉得你是可用之才,只要有她庇护你,谁也不敢拿你怎样。”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公主,你回京之后,圣人会......会如何待你?” “这个不必你操心。”麝月平静道:“管好你自己就是。” 她话声刚落,听得秦逍“咦”一声,随即便见秦逍站起身来,正不知何故,却见秦逍指着不远处的竹林道:“孔雀,公主,你可看到了?” “什么孔雀?”麝月一愣,顺着他手指方向瞧过去,疑惑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一只孔雀进了竹林。”秦逍道:“这里豢养了孔雀吗?它跑进竹林做什么?” 麝月更是诧异,摇头道:“园子里并无豢养珍禽异兽,何来孔雀?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绝不会,我亲眼看到它进了林子。”秦逍兴奋道:“公主,你在这里稍等,我进去瞧瞧,抓到孔雀给你来个孔雀开屏。”快步往竹林过去,麝月更是奇怪,她知道这园子里根本没有豢养什么孔雀,这半夜哪里跑来的孔雀? 可是看秦逍样子,根本不像是在说谎,而且他也没有必要撒这个谎,见得他身法轻盈,眨眼间就钻入竹林中,亦是好奇,忍不住起身走向竹林边。 这片竹林栽植了许多年,面积也不小,如今正值夏日,十分茂密,秦逍钻入竹林之后,麝月便看不见他影子,竹林沐浴在月光之中,林影婆娑,竹香扑鼻,好一阵子,不见秦逍出来,麝月忍不住冲着里面轻叫道:“找到没有?” 秦逍却并未回话,麝月顿时有些担心,往林子更是靠近,只是里面昏黑一片,也不好直接进去,忽听得秦逍声音道:“公主,快来,快来,在这里呢,快过来看!”声音距离不远,麝月犹豫了一下,终是走进林中,往前走了片刻,看不见秦逍身影,轻叫道:“在哪?” “在这边!”秦逍声音从左侧传过来。 麝月向左转过去,又走了片刻,已经到了竹林深处,兀自不见秦逍身影,夜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麝月蹙起秀眉,问道:“你在哪里?我瞧不见你。” “在这里。”身后传来秦逍声音,麝月立刻回过身,只见秦逍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自己身后,不过两步之遥,这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却是让麝月吓了一跳,抬手轻拍胸脯,那绵硕的胸脯荡漾如波,左右看了看,蹙眉道:“孔雀呢?孔雀在哪里?你不是说找到孔雀了吗?” 秦逍盯着麝月面孔,含笑道:“公主没有看到孔雀,我却看得很清楚,这是天下间最美的孔雀。” 麝月见他盯着自己,还以为孔雀在自己身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没看到,有些恼道:“你在装神弄鬼吗?快说,孔雀在哪里?” “在这里。”秦逍抬起手臂,指着麝月道:“公主便是这天下间最美的孔雀!” 正文 第八二一章 竹林夜香 麝月一怔,月光透过林叶洒落下来,碎裂的月光洒射在她雪腻的脸颊上,有些模糊,却更是朦胧醉人。 “你搞什么鬼?”麝月眉头紧蹙,冷声道:“你在戏弄本宫?” 秦逍上前两步,麝月却是不自禁后退,厉声道:“别过来!” “我已经检查过,在这竹林内外,没有任何耳目。”秦逍凝视着麝月,平静道:“有些事情,我还是希望弄明白。” 麝月似乎有些紧张,一只手横在饱满的胸脯前,冷声道:“什么事情?” “那天晚上,你为何会进去?”秦逍叹道:“既然进去了,为何又要不告而别?” 麝月身体一震,脸色有些泛白,咬住银牙,这时候终于知道,这小混蛋其实早就知道了那晚的真相,方才还装模作样,分明是在戏弄自己,有了先前那一惊,此刻麝月反倒镇定不少,淡淡道:“你在说什么?” “那天晚上不是媚娘,是你。”秦逍平静道:“让我度过出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晚,是公主!” 麝月冷哼一声,道:“秦逍,本宫知道你胆大包天,可是你若信口雌黄,本宫饶不了你。那晚是本宫吩咐媚娘去伺候你,你不知好歹,竟然污蔑是本宫,你.....你该死!” “公主真当我会愚蠢到不知和自己共度春宵的女人会是谁?”秦逍摇摇头:“如果我如此愚蠢,早就死了无数次,今晚也无法在这里与公主说话了。” 麝月沉吟着,竹林内一片幽静,只有风吹竹林沙沙之声。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麝月长叹一声,苦笑道:“难道那天晚上你就已经知道?” 秦逍点点头,道:“在你走到床边的时候,其实我就知道是谁,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与媚娘完全不同。那天我见过媚娘,她身上是另一种味道,虽然与公主颇为相似,但我却能够瞬间辨识出来。那也不是什么水粉,而是从身体上散发出来的体香,我与你一夜春风,你肌肤的味道终生都不可能忘记,水粉和肌肤的香味,我又怎能区别不开?” 麝月咬牙道:“你是狗鼻子吗?” “公主还真没说错。”秦逍微微一笑:“我鼻子的嗅觉,只怕没有几个人能相比,只要被我闻过一次味道,就绝不能骗过我。” 他当初依靠饮血抵御寒毒,饮的最多的便是狗血,饮血过后的两个时辰之内,嗅觉之灵敏就如同猎犬,虽然寒毒的症状已经许久不曾出现,他也没有再饮过狗血,但当初长年累月饮狗血,还是让他如今的嗅觉比普通人要强出许多。 “那....那你是存心要占我便宜?”麝月恨恨道。 秦逍失声笑道:“公主,那天晚上不是我进你屋,是你进我屋。你这样的大美人进了我的屋,我就算是石头做的,也不可能不动心啊。”顿了顿,叹道:“当时闻到你身上的香味,我还不敢相信,并不完全确定就是你,等到我抱住了你,就彻底确定了。” 麝月羞恼道:“为何会那般确定?” “咱们逃难的时候,你脚上有伤,我只能背着你。”秦逍道:“我那段时日每天都托着你的屁股,对你屁股的形状和感觉一清二楚,那晚我一摸......!”干笑两声,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你果然是混蛋。”麝月想到那晚过后,次日自己找他说话,这小混蛋还装作不知道,甚至还说媚娘风骚动人,现在回想起来,当时这小混蛋对媚娘的评论,不就是冲着自己来,想到那些虎狼之词,更是脸上发烫,羞恼无比,越想越气,怒道:“你.....你既然知道是我,那.....那天晚上还那样待我?” 那晚麝月假扮媚娘,就不得不放低姿态,顺从秦逍的心意,这家伙却是花样百出,换了不少姿势折腾自己,回想起来,那晚秦逍兴奋异常,如同蛮牛般在自己成熟丰腴的身体上恣意折腾,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如今麝月却已经完全明白,感情这家伙知道那晚承欢的是自己,所以才会那般兴奋,也才会那般用力折腾。 她羞怒交加,弯下身子,随手抓了一块泥土向秦逍砸了过去,秦逍轻松闪过,柔声道:“待会儿你想怎么打都成,咱们先把话说明白。”又往前走了一步,轻声问道:“公主为何会那样做?” 麝月咬牙道:“我想怎样就怎样,与你何干?” “别的事情倒也罢了,可是那天晚上是咱们两个的事,那种事情你一个人做不来。”秦逍微笑道:“所以这事和我当然有关。我只是奇怪,这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却不知原因,所以想问明白。” 麝月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了,那也无妨。不错,那天晚上是我,我......我心血来潮,想去就去。你可知道成国夫人?” “自然知道。” “你和她为何结仇?” “光禄寺丞卫璧设计杀妻,我要治卫璧的罪,成国夫人阻拦,我直接杀了卫璧,这就结下了仇。”秦逍皱眉道:“为何提起这事?” 麝月冷冷道:“卫璧是成国夫人的面首,在卫璧之前,成国夫人的面首不计其数。”顿了顿,才淡然道:“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说我成了你的面首?” “不错。”麝月道:“我就是将你当成面首。男人有三妻四妾,女人为何不能有?” 秦逍哈哈一笑,麝月有些慌,蹙眉道:“你.......你笑什么?你懂不懂面首是什么意思?就是......就是对你没有爱,没有感情,纯粹.....纯粹就是一件工具,我......我将你当成一件工具,你明不明白?” “公主金枝玉叶,如果真的将我当做面首,在你眼中我只是一件工具,又何必如此解释?”秦逍笑道:“而且那天晚上咱们情投意合.....1” 麝月立刻打断道:“呸,谁和你情投意合?”似乎不想继续说下去,转身要走,但竹林深处,四周林荫茂密,一时也不知往哪个方向去。 “你明天都要回京了,我回京之后,甚至都不一定再见到你。”秦逍叹道:“难道你就不能让我明白一些?咱们下一次也许要好久好久才能相见,在这之前,就不能坦诚相待?” 麝月一怔,忽然仰起雪腻脖子,似乎想透过林叶仰望夜空。 秦逍很早就从韩雨农口中了解到,麝月并不是个随便的人,虽然许多有权势的贵妇喜欢豢养面首,但麝月却从无此等事情,她当然不相信麝月是将自己当做面首看待。 如果真是当做面首,她根本没有必要花费心思假冒媚娘。 当日麝月要将媚娘赏赐给自己,其实就已经是做好了准备,现在想来,如果自己真的接受了媚娘,或许就不会再有那天晚上的事情发生。 那既是一次考验,更是一次预先设计。 但秦逍更加明白,麝月确实不是随意之人,自己与她落难之时,孤男寡女,麝月都是十分谨慎,甚至因为自己的冒犯,两人还争吵起来,这样的女人,当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既然如此,她就不应该半夜三更偷偷进入自己的屋内,主动投怀送抱,麝月这样精明谨慎的女人,既然这样做了,就一定有其道理,至少绝不可能只是为了追求一夜之欢。 “你真想知道原因?”许久之后,麝月终于幽幽道。 秦逍点点头,道:“想!” “我回京之后,很可能会被软禁。”麝月平静道:“苏州之乱,圣人对我彻底生出了忌惮之心,也许从今以后,我再也无法踏出宫门半步。” 秦逍皱起眉头,道:“她真的会这样做?” “如果没有铁石心肠,你觉得她能坐上皇位?”麝月嘲讽般笑道:“君临天下的代价,往往就是孤家寡人,不会相信任何人,任何威胁到皇位的人,都会铲除。她目前还不会真的杀我,不过也绝不会让我再有机会走出宫门。” 秦逍沉默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和长宁是李唐皇族硕果仅存的血脉。”麝月缓缓道:“长宁的状况,你也看到了,所以延续李唐皇族血脉的重担只能由我担负起来。”凝视着秦逍道:“我需要你帮我延续血脉,如果真的有了孩子,哪怕有一天我真的死在宫里,李唐血脉却不会断绝。秦逍,你现在是否明白?” 秦逍身体一震,很是震惊。 他忽然间明白过来,那天夜里,麝月虽然已经被自己折腾的有气无力,却还是坚持承受着自己一波又一波的进攻,一夜之间自己要了她三次,却原来是要自己帮她延续血脉。 他心下一阵失落,虽然麝月并非将自己当做面首,但这样的状况,也同样是将自己当成工具,淡淡道:“为何偏偏选中我?” “因为你不让我讨厌。”麝月缓缓道:“和你在一起,我不会排斥。” 秦逍没有说话,却是一步步走向麝月,麝月见状,不自禁往后退,有些害怕道:“你.....你别过来,你.....你要做什么?” 秦逍却并不停步,甚至加快步子,麝月转身便跑,还没跑出两步,秦逍已经从后面拦腰抱住,在麝月的惊呼声中,秦逍已经抱着麝月向后倒去,麝月整个身体后仰,压在了秦逍身上,只听秦逍已经在她耳边道:“公主既然要我帮忙,我就好人做到底,不让你失望。” 正文 第八二二章 柔情 麝月知道秦逍胆大包天,却没有想到这家伙的胆子竟然比天还大。 “你疯了吗?”麝月扭动娇躯挣扎,心下骇然:“被人看到,咱们都要死......!” 秦逍却是紧紧搂住,任由麝月如同一条蟒蛇般扭动,却是不放手,凑在麝月耳边道:“那晚你为了孩子才和我在一起,既然如此,为保证成功,我再帮你一次。” 麝月腰肢扭动,那柔软饱满的腴臀便在秦逍腹间厮磨,从麝月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却让秦逍脑中浮现出那夜麝月在自己身下承欢的妖娆景象,却是灵活地一个换身,从下面划过,不等麝月反应过来,已经翻身到麝月娇躯上,重重压在她的身上。 麝月拼命扭动,双手撑在秦逍胸口,想要将他推开,可秦逍看起来虽然不算很强壮,但力气极大,娇柔的麝月公主又岂能将他推开,反倒是很快就被秦逍扣住了她两只手腕子。 麝月忽然静下来,冷冷盯着秦逍,秦逍却也是居高临下看着已经是香汗淋漓的俏媚脸庞,月光透过林叶洒落下来,这张美艳绝伦的脸庞毫无笑意,那双迷人的眼眸却是冰冷得很。 “公主不笑的时候,原来也这么好看。”秦逍却毫不在意,唇角泛起笑意。 “你是想强暴本宫吗?”麝月冷冷道:“你可知道后果?” 秦逍淡然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拥有公主之后,就算真的被砍了脑袋,那也值得。” “我不要。”公主恨恨道:“你走开,我不同意......唔.....!”话声未落,秦逍已经不由分说凑上来,稳住了公主红润的朱唇,公主扭动螓首,欲要挣扎,可秦逍这次却显得十分强横,霸道无比。 从出生至今,何曾有人胆敢这样对自己,麝月有些发懵,可是内心深处,却又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刺激。 身边所有的人对她都是敬若神明,别说如此强横地对待自己,便是对自己说话也都是小心翼翼,可是这年轻人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如此强横有力,根本没有将自己当成公主看。 她一开始还在挣扎,但没过多久,两只玉臂却是不自禁地从背后抱住了秦逍的腰身,虽然还有顾忌没有热情回应,却也不再反抗挣扎。 明月在天,竹林清幽。 竹林之中的虫蚁远远躲开,但没过多久,却还是有那让人销魂蚀骨的轻吟声微微传出,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却又实在忍受不住从朱唇之中发出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声音。 直到深夜时分,万籁俱静,麝月才如同一滩烂泥般躺在地上,地上用宫裙垫着,她身上却是盖着秦逍的衣衫。 秦逍侧着身子,手肘撑地,杵着脸颊,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却一脸柔情地看着脸颊潮红的公主殿下。 那晚虽然与公主一夜之欢,但自始至终公主都用枕巾盖着脸,让他根本看不清楚这位美艳绝伦公主的脸庞,今晚却终于达成心愿,正如自己所预料,当看到公主星眼朦胧一脸潮红的妩媚娇态之时,那种精神上的享受甚至不下于身体。 不但是秦逍,便是公主亦觉得一阵满足。 她禁欲十几年,从未与任何男人有过接触,那天夜里也是做贼一般,而今晚才真正领略到了其中的欢乐,最要命的是,两人不是在屋内,而是在这花园的竹林之中,自然更增加了刺激。 “看什么?”麝月知道这家伙一旦折腾起来,比蛮牛还要勇悍,那天晚上已经尝试过,但今晚却感觉他的兴奋依然如故,一个多时辰下来,自己全身都已经软绵绵的毫无力气,面庞沁出的香汗珠子让她更显娇妍无双,软软道:“不要看......!” 秦逍一只手伸过去,抹去麝月额头的汗珠,柔声道:“明天你就要走了,我要看个够。” “什么.....什么都被你看了,还没看够?”麝月瞪了秦逍一眼,恼道:“你胆大包天,竟然.....竟然敢冒犯公主,你到底有几个脑袋?” 秦逍哈哈一笑,道:“我说过,管他几个脑袋,能和公主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麝月见得秦逍一脸柔情,咬了一下朱唇,忍不住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因为我是公主,你.....你欺负了公主,所以觉得很威风?” 秦逍摇头道:“我若说并不在意你是公主,你信不信?其实比起你在宫里高高在上的样子,我更喜欢咱们一起逃难时候,那时候的你更让我心中喜欢。” “那你.....那你是不是在那时候就开始打我主意?”麝月没好气道。 秦逍一只手在麝月脸颊轻轻抚动,如膏似脂,轻声道:“你要听真话?” “当然是真话。”麝月感觉秦逍的目光似乎还在自己胸脯来回扫动,不禁将衣衫向上扯了扯,盖住了整个雪白丰满的胸脯。 “那时候虽然偶尔生出欺负公主的心思,但却很快压住。”秦逍道:“当时咱们落难,我只想护你周全,那个时候如果真的对你起非分之想,便是趁人之危。” 麝月微扭头,看着秦逍,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片刻之后才道:“你十分聪明,胆识也不差,可是你有一个最致命的弱点,你可知道是什么?” 秦逍摇摇头。 “太重情义。”麝月幽幽道:“如果只想做个普通人,重情重义自然没有错,可是若想有一番作为,甚至成为一方诸侯,太讲情义,反倒成不了大事。” 秦逍笑道:“我也没想过成一方诸侯。” “你现在想退缩也来不及了。”麝月平静道:“国相、成国夫人,甚至还有刑部那帮人,他们都已经与你结仇,如果有机会将你碎尸万段,他们绝对不会有丝毫犹豫。你要保全自己以及你身边的人,就注定要往前走,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让他们不敢轻易动弹你,否则你的下场会很难看。” 秦逍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你若是觉得我危言耸听,可以不听。”麝月轻声道。 秦逍握住麝月一只手,轻声问道:“回京之后,我当真很难再见到你?” “我和你说过,圣人如果要重用你,就必然会阻止我们有任何牵扯。”麝月任由秦逍握住自己的手,方才被秦逍换着姿势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有气无力:“你没有选择,我也没有选择。” 秦逍低下头,若有所思,忽然感觉脸颊一阵温暖,却见到麝月已经坐起身来,也顾不得衣衫滑落露出雪腻胸脯,两手捧着秦逍的脸庞,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柔和笑容:“你其实不必为我担心。她虽然对我有忌惮之心,但毕竟是母女,所谓虎毒不食子,她就算心狠手辣,也不至于对我下狠手。我无非是被圈禁在宫中,锦衣玉食,也并无什么苦难,而且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是这样过下来。” 秦逍心知以自己现在的实力,除非带着麝月远走高飞,否则根本无法与圣人相抗,改变不了麝月的命运。 可是一走了之,于公于私都是不可能。 京都还有秋娘,自己若是与公主私奔,秋娘的下场不言自喻,便是顾白衣和宇文承朝等一大帮子人都会受到牵连。 而且自己一旦遁走,再想打回西陵报仇雪恨就是痴人说梦。 更何况自己就算能够舍弃一切,麝月难道能够什么都不顾就与自己远走高飞? 她并非一个普通的女人,而是大唐的公主,甚至是李唐皇族硕果仅存的血脉,这位公主殿下从未忘记自己是李唐皇族,绝不可能抛弃自己的责任从此消失,一旦这样作了,李唐皇族便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而且公主的名誉也将毁之一旦。 面对强大的皇帝陛下,秦逍生出一种无力感。 “在想什么?”麝月见秦逍若有所思,忽然贴近到秦逍身边,侧身依偎在秦逍怀中,秦逍顺势将她抱在怀中,轻声道:“如果是为了收复西陵的事,就不必太担心。之前我担心国相会阻拦,现在因为夏侯宁的死,国相比任何人都记着收复西陵。你此番进京,竭力保全江南的官员,而且要争取在江南募练新军,如果能达到这个目的,江南官员都会感激你,日后也会全力协助。” 秦逍闻着麝月身上散发出来的醉人体香,将大唐公主的玉体搂在怀中,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微一沉吟,终于道:“那三百万两银子,是否就是你为了帮我?你对圣人的心思最明白,知道圣人因为这三百万两银子会对我另眼相看,提出的要求她都可能答应,所以才吩咐林宏帮我募集这笔银子?” 麝月轻柔一笑,微仰起脖子,一只手却是在秦逍的脸颊轻柔抚摸:“不仅仅是为了你,其实也是为了江南的这些官员。他们中间许多人都是我一手提拔,还有江南不少士绅,多年来也是我在背后扶持,我如果失势,帮你然会有人趁虚而入,他们这些人的下场都不会好。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要为他们想想,我做这件事,既是为了帮你,也更是希望你能够保护他们,这也是我最后力所能及做的事情。” ---------------------------------------------------------------------- ps:吃完晚饭写了一点,耳鸣出现,害怕个屁,睡了一觉起来继续写,先送上一章,第二张稍后!  正文 第八二三章 恨离别 秦逍心下感动,更是抱紧麝月温润如玉的娇躯,柔声道:“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收复了西陵,报仇雪恨之后,交出手中所有的权力,再向圣人请求将公主下嫁于我,你说她会不会答允?” 麝月娇躯一震,坐正身子,看着秦逍,有些诧异:“你......你这样想?” “如果她真的要软禁你,也许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还你自由。”秦逍柔声道:“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出别的办法,总不能带兵造反从皇宫里将你抢出来。” 麝月立刻抬起手,捂住他嘴,肃然道:“不许胡说,这两个字岂能是随口说出来?” 秦逍点点头。 “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收复西陵,那你就是大唐的功臣,定然是可以将名字刻进凌霄阁。”麝月幽幽道:“那时候的你必然是声威无二,整个大唐都会以你为荣,权柄也会极重。我只不过是被软禁在宫里无权无势的一个女人,而且人老珠黄,你当真愿意为了这样一个女人,放弃手中的一切?” 秦逍微笑道:“你是否觉得我会留恋?” “我不知道。”麝月摇摇头:“这世间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是另一种想法。” 秦逍依然是一笑,却没有说话。 “很晚了,咱们在这里待很长时间了。”麝月坐正身子,看着秦逍,嫣然一笑:“你还能不能走路?早些回去吧,我也倦了。” 秦逍却是凝视着麝月,反问道:“你能不能站起身?” 麝月脸一红,瞪了秦逍一眼,却是倔强道:“那有什么不能?你还真以为你有多厉害?” “看来公主还有余兴。”秦逍再次欺身上前,将麝月压在身下,轻轻捏了一下麝月的鼻子:“我正好还有力气,咱们......!” “不行!”麝月花容微微失色:“你......你是疯了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秦逍道:“明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就.....就最后一次?我收敛一些,好不好?” 麝月知道秦逍习武之人,而且年轻气盛,有使不完的气力,心知这一别确实很难再相见,咬住嘴唇,扭过头去,也不看他。 秦逍心知麝月意思,唇角泛笑,凑上前去。 次日黄昏时分,长孙元鑫率领杭州营骑兵亲自护送公主返京,公主依然是乘坐马车而行,她这次来到杭州十分低调,临走也不让官员们相送,只有秦逍在宇文承朝的陪同下,一起送到城外。 昨夜二人柔情无限,今日告别,反倒不能太过亲近,免得被别人看出破绽。 夕阳西下,望着长孙元鑫带人护送马车消失在天边,秦逍兀自远远望着,神情落寞。 公主给他留下了太美好的记忆,可是美好的时光转瞬即逝,真正了解了对方的情意时,却要立刻分别,而且以后再想见面却已经很不容易。 “大人?”宇文承朝见秦逍神游远方,在旁轻轻叫道。 秦逍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宇文承朝,见宇文承朝关切看着自己,立刻笑道:“没事,只是先前有公主在背后撑腰,什么事情都敢放手去做,如今公主走了,心里没底。” 宇文承朝微笑道:“大人在江南救了那么多人,无论是士绅还是官员,对大人都存有感激之心,不用太担心。” “大公子不要这样称呼我。”秦逍摸摸头:“这大人二字从大公子里口里说出来,总觉得生分别扭。以后咱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样称呼。” 宇文承朝微微一笑,点点头,他本就是豁达洒脱之人,并不拘泥,犹豫一下,才问道:“安兴候的案子,朝廷那边可有说法?” “忘记告诉你了,紫衣监的卫督萧谏纸昨天已经秘密抵达杭州。”秦逍道:“他也确定了刺客是来自剑谷,这桩案子朝廷应该是要交给紫衣监了。这倒也好,咱们用不着费心思去管这件事。” 宇文承朝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秦逍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了得,道:“大公子有什么尽管说,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顾忌。” “萧谏纸这次来杭州,是否只是为了安兴候的案子?”宇文承朝看着秦逍问道:“苏州发生叛乱,江南世家卷入其中,那些官员也都有失察之罪,朝廷是否派萧谏纸来处理此事?” “按照他的说法,如何处理这些官员,要等我回京之后见了圣人之后再做决断。”秦逍这才低声道。 宇文承朝诧异道:“你要进京?” “有件事情正准备和你说。”秦逍道:“有一笔银子要运送回京,数额不小,公主的意思,有大公子带着忠勇军一起随我护送返京。” 宇文承朝奇道:“护送官银,一直都是有地方官府派人,公主为何会让我们护送?有多少银子?” “三百万两!”秦逍叹道:“这已经不是地方官兵能保护的了。” “三百万?”宇文承朝虽然出身西陵第一世家,却也是愕然道:“这么大一笔银子运送进京?” 秦逍解释道:“运送的数额在一百多万辆,还有古董字画之类。” 宇文承朝叹道:“看来这江南果然是富可敌国,轻易就能拿出三百万两银子。如果这三百万两银子用来整军备战,又何愁西陵收复不了?” “大公子,你我的心思都是要收复西陵,我也希望这些银子全都用在整军备战之上,可惜朝廷不会这样想。”秦逍也是叹了口气:“这次江南之乱,已经让圣人和朝廷对江南生出戒备之心,特别是江南世家,朝廷再也不可能让他们拥有富可敌国的实力。以后江南的日子不会很好过,不过破财消灾,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将这些身外之物捐献出来。三百万两银子送到京都,圣人或许会因此答允我们募练新军,不过到时候肯定也不会是朝廷拿银子出来,依然需要我们在江南筹措。” 宇文承朝神情凝重,沉默片刻,终于道:“收复西陵,任重道远,不是朝夕就能达成的目标。”看着秦逍,肃然道:“只要我们坚持到底,终有一日,大唐的铁骑会重新出现在西陵。” 京都下了一场雨。 这场雨来的很快,去得也很快,宫中各殿宇被大雨冲刷过后,更显富丽堂皇。 圣人看着老态龙钟的国相走进御书房的时候,破天荒地站起身,示意长孙媚儿过去搀扶,媚儿善解人意,上前搀扶,没等国相跪拜行礼,圣人已经摇头道:“不必了,国相坐下说话。” 国相却还是跪倒在地,行过礼后,长孙媚儿扶着他坐下。 这位一直精力旺盛的国相大人此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似乎还要老上十岁,额头布满褶皱,头发似乎也白了许多。 “安兴候过世,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朕也和你一样,心中伤疼。”圣人坐下之后,叹了口气:“不过国相也不可因此伤了自己的身体,越是这个时候,国相越要保重身体。” 国相苦笑道:“多谢圣人眷顾。” “安兴候的遗体还有几日便可抵京,朕已经吩咐太常寺协助操办后事,总要让安兴候走的风风光光。”圣人凝视国相:“国相对安兴候的落葬之处,可有什么想法?” 国相抬头看向圣人,摇头道:“回禀圣人,老臣没有想过操办丧事。” 圣人一怔,长孙媚儿也有些诧异。 “宁儿死的冤枉,死不瞑目。”国相一只手握起拳头,拳头微微颤抖:“如果凶手的人头没有取回来,放在他的灵柩前祭奠,他如何能够瞑目?若无法瞑目,又怎能下葬?” 圣人蹙眉道:“杭州那边有几道折子上来,他们查出刺客与剑谷有关。不久前朕也派了萧谏纸去彻查,昨日飞鸽传书回来,已经确定凶手很可能是剑谷首徒沈无愁。” 国相目中显出怨毒之色,忽然爬起身,噗通跪倒在地,颤声道:“只求圣人做主,为宁儿报仇。” “你不说,朕也会为他报仇。”圣人叹道:“你起来说话,媚儿,赶紧扶国相起身。” 长孙媚儿上前要扶起国相,国相却抬手阻止,抬头看向圣人:“宁儿被害,不仅仅是剑谷卷入其中。剑谷叛逆身在杭州,那群官员竟然一无所知,事发当场,大理寺少卿据说也在现场,他.....!” “国相觉得秦逍也该承担责任?”圣人打断国相的话头,淡淡道:“萧谏纸查的很清楚,秦逍当时虽然也在现场,但此事与他并无关系。国相可知道在案发当日,还发生过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国相摇摇头,问道:“请圣人明示。” “可知道黑头鹰这个人?”圣人问道。 国相一怔,点头道:“他是国相府的护卫,宁儿和他学过武功,有师徒之实,所以宁儿去江南,黑头鹰贴身护卫。” “黑头鹰是你国相府血鹞子里的人。”圣人缓缓道:“萧谏纸查明白,安兴候前往杭州,带了四名国相府的侍卫,黑头鹰便在其中,另外三名侍卫,属于黑头鹰一组,一直都是黑头鹰的下属。” 国相眼角微跳。 国相府有一支秘密的护卫队伍,这事情圣人从第一天开始就知道,不足为奇,但是血鹞子分为十组,黑头鹰只是其中一组,一直以来血鹞子的名姓从不为人所知,甚至来历都是十分隐秘,却不想圣人对这些却是了若指掌。 “案发当日,本来寸步不离的黑头鹰却不在安兴候身边。”圣人盯着国相,淡淡道:“当日在酒楼设宴,是安兴候邀请秦逍赴宴,安兴候心高气傲,再加上之前他与秦逍已经有了嫌隙,却主动设宴邀请,这可是大违他的本性。而且黑头鹰不在现场,时候更是莫名其妙地失踪,早也没有此人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识,国相难道不觉得事情很蹊跷?”  正文 第八二六章 人选 圣人询问国相之时,长孙媚儿不禁在后面瞥了圣人一眼。 渤海国提出要与大唐结为姻亲之国,这当然是事关重大,不过诚如圣人所言,如果真的摇下嫁大唐真正的公主,选择却并不多,先帝留下的血脉,虽然有两位公主,但麝月公主年近三旬,已经成过亲,某种角度来说,属于遗孀,毕竟赵家被诛之后,麝月却始终没有与赵家直接解除婚约,情理上来说,依旧是赵家的儿媳。 至于长宁公主,情况就更特别。 长宁公主虽然早就过了成亲的年纪,而且无论样貌和身段都是出类拔萃,但幼年时一场大病,智力只是停在几岁的年纪,这样一位公主嫁到渤海,固然会被渤海人取笑,甚至在渤海还会遭受欺凌,那也是万万不能下嫁。 “渤海撮尔小国,想要迎娶大唐公主,自视也是太高了。”国相淡淡一笑:“圣人难道真的要下嫁真正的公主前往渤海?” 圣人不答反问,也是含笑道:“渤海虽然是小国,但我大唐素来是以德服人,两国也曾有过姻亲关系,记得太宗皇帝就迎娶过渤海的一位公主作为贵妃。渤海永藏王已经数次上书,恳求大唐下嫁公主,朕之前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这次他们派来了使团,而且国相方才也说过,要收复西陵,必须要保障周边其他诸国安分守己,这其中渤海国的威胁不容小觑。”顿了一顿,才道:“收拾渤海还不到时候,暂时就只能安抚他们,下嫁公主也是最合适的法子,有大唐公主嫁到渤海,日后出兵西陵,渤海也就不会轻举妄动。” “老臣以为,无论是麝月公主还是长宁公主,都不适合前往渤海。”国相肃然道:“与渤海结亲,不可从这两位公主之中挑选。” 圣人问道:“为何这样说?” “我大唐下嫁公主,必然要成为渤海的王后。”国相正色道:“大唐的公主一旦成为渤海的王后,言行举止更是要小心谨慎,一言一行都是代表着我大唐的威仪。”顿了顿,轻叹道:“长宁公主的情况,自然是不适合下嫁渤海,她孩童心性,一旦举止不当,非但不能安抚住渤海,甚至......甚至会引起两国的纠纷,到时候事与愿违,这桩姻亲却是有害无利了。” 圣人微微点头,问道:“麝月如何?” “圣人,麝月公主虽然回宫,但却一直没有与赵家解除关系。”国相小心翼翼道:“按照大唐的律法,她还是赵家的人,如果将麝月公主下嫁渤海,着实不妥。” “要解除关系,只要真的一道旨意。”圣人淡淡道:“朕这些年迟迟没有下这道旨意,只因为体谅她的心境。国事为大,如果真的需要她下嫁渤海,朕可以立刻下旨。” 国相摇头道:“还是不行。” “哦?” 国相犹豫了一下,起身道:“老臣斗胆进言,我大唐其他人都可以嫁往渤海,却唯独麝月公主不可以。”上前一步,神情肃然,微压低声音道:“渤海莫离支渊盖建的野心,比江南世家更大,也更有实力!” 他说完这句话,便闭口不言。 圣人眉头一紧,自然已经明白了国相的意思。 江南王母会此番叛乱失利,固然是因为事起仓促,其而王母会的几股势力心思各异,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却是因为没有挟持住麝月公主,非但无法打出麝月公主这面旗帜,反倒让麝月坐镇沭宁城,成了平叛的一面旗帜。 所有人都知道,大唐麝月公主是李唐皇族真正的血脉。 渤海靺栗人野心勃勃,如果渤海同意麝月下嫁,而且麝月也顺利成为渤海的王后,那么麝月公主就拥有大唐公主和渤海王后两重身份,一旦渤海国利用麝月李唐皇族血脉做文章,反倒是会给大唐带来巨大的威胁。 国相一针见血,圣人不禁微微点头。 “圣人,下嫁公主结亲,可以效仿古例。”国相道:“渤海求亲大唐公主,看重的并不是哪个人,而是大唐公主的名号。大唐公主下嫁渤海王,这自然会让渤海王荣耀无比,老臣的意思,可以挑选一名貌美女子,赐婚永藏王。” “若是以前,你这法子也并无不可。”圣人道:“不过既然要安抚他们,却也不能随意挑人。” 国相立刻道:“圣人所言极是。挑选的女子,不但要样貌过人,而且还要聪慧伶俐,见多识广,如此才能应付渤海那边的局面。赐婚永藏王,不仅仅只是为了结下姻亲,靺栗人反复无常,即使赐婚,可是如果发现有机可乘,也未必会在意两国的姻亲关系,所以挑选的女子,必须有能力安抚永藏王,能在渤海那边尽可能为我大唐争取更多的利益。” “国相这话深合朕心。”圣人泛起一丝浅笑,微点头道:“若能选的此等女子,朕可以收其为女儿,封赐公主名号,如此一来,下嫁渤海也就顺理成章了。”微一沉吟,才道:“国相,倾城似乎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你觉得她是否合适?” 国相却是面不改色,拱手道:“如果圣人决意让倾城下嫁渤海,老臣绝无异议。不过圣人知道,倾城自幼就被溺爱,说她聪慧倒也不假,可是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一些寻常之事,她都是闹不明白。”叹了口气,道:“这也都是老臣太过娇纵,若是知道有今日的局面,无论如何也要好生调教。” “朕刚进宫的时候,和她一样,也是懵懂无知。”圣人见国相并不拒绝,神色变得平和,微笑道:“如果真的嫁到渤海,她是大唐国相之女,本就是朕的侄女,朕再赐封公主名号,渤海人就挑不出任何毛病。她成了渤海王后,在渤海历练几年,也自然会精明能干。倾城样貌出众,永藏王迎娶了她,自会好好疼爱,到时候倾城在永藏王耳边的言语,永藏王也不会不听。” 国相肃然道:“如果是从前,这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如今的局势,倾城依然不合适。” 圣人皱起眉头,国相立刻道:“三年之内,出兵西陵,所以安抚渤海国最重要的时间,就是在这三年。圣人,老臣刚说过,靺栗人反复无常,要下嫁公主,必须是精明强干之人,到了渤海国,就能立刻看清局势,而且迅速为我大唐争取利益,根本没有历练的时间。”顿了顿,才平静道:“倾城太过稚嫩,她要在渤海王宫站稳脚跟就要不少时间,如果只是为了两国姻亲,老臣赞同倾城下嫁,否则就必须另选他人。” 圣人若有所思,她对夏侯倾城自然是十分了解,也知道国相对夏侯倾城极为保护,并不让她卷入纷争之中,是以这位国相之女天真烂漫,甚至谈不上有任何心机。 二宫闱之争、两国较力,就绝不是夏侯倾城这样稚嫩的女子能够应付,她知道国相骨子里当然不希望爱女下嫁渤海国,但国相所言,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京都官宦之家自然也有精明过人的女子,但渤海是否会接手官宦之女下嫁渤海?”圣人蹙眉道:“即是赐封公主名号,但靺栗人却一定会查明她的出身。倾城是夏侯家的人,是朕的侄女,他们自然可以接受,但其他人......!” 国相眼角余光忽然瞥向了长孙媚儿,长孙媚儿的目光刚好与国相接触,看到国相眼神,花容微微变色。 圣人何其精明,看在眼中,忍不住扭头看向长孙媚儿,见长孙媚儿低着头,站姿明显有些不对,犹豫了一下,才道:“国相,你身体不大好,今日就议到这里,先退下吧,魏无涯,送国相!” 魏无涯上前躬着身子,恭敬道:“老奴恭送国相!” 国相行礼过后,也不多言,出了御书房。 屋里一阵幽静,圣人看向长孙媚儿,轻叹道:“媚儿,你在想什么?” “没.....没有!”长孙媚儿紧张道:“媚儿没想什么。”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圣人平静道:“你是担心朕会让你下嫁渤海?” 长孙媚儿娇躯一颤,“噗通”跪倒在地,颤声道:“媚儿.....媚儿只想这辈子都伺候在圣人身边,绝无他想。媚儿出身普通官家,也没有资格受封公主名号......!” 圣人却是站起身来,走到长孙媚儿身边,伸手握住她手臂,将她拉起,随即握着她一直手儿,走到椅子上坐下,这才细细打量长孙媚儿,柔声道:“你觉得国相今日之言,可有道理?” “这......!”长孙媚儿额头渗出一丝冷汗,勉强笑道:“国相老成谋国,他说的自然不错。” “朕也明白他说的不是没道理。”圣人叹道:“媚儿,你可知道西陵被乱贼所占,朝廷没有立刻发兵,不是朕不想,而是朕不能。你在朕身边多年,应该明白,朕虽然是九五之尊,但很多事情也由不得朕做主,朕的难处也很多。” 正文 第八二七章 天降横财 长孙媚儿眼圈泛红,圣人握着她的手,轻抚她的手背,柔声道:“朕身边缺不了你,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真不会让你离开朕的身边。” “媚儿死也要伺候在圣人身边。” “朕一直将你当作女儿看待,麝月虽然是朕亲生,但你比她更明白朕的心思。”圣人轻叹道:“朕是女人,也是皇帝,女人为君,比男人更难。朕一旦比不上先代圣君,就会被天下人骂成祸水。朕其实很清楚,西陵丢失,朝廷没有出兵,许多人都觉得朕是昏君,朕如果收复不了西陵,必将千秋万代被那些人唾骂。” 长孙媚儿鼻子一酸,轻声道:“那是他们不知圣人的难处。” “国库没有银子,帝国周围虎狼环伺,朕又岂敢轻举妄动?”圣人苦笑道:“朕比任何人都想早日收复西陵,也一直在等待机会。国相说的没有错,江南之乱,看似是祸,其实也是个机会。”凤目生出寒意,冷冷道:“朕不想大开杀戒,可是也不允许江南世家继续对朝廷存有威胁。他们要活下去,朕给他们机会,利用江南之资收复西陵,即可以削弱江南世家的实力,也可以为大唐收复疆土,一举两得。” “圣人英明!” “之前国相一直对朕抱怨国库空虚,他也一直反对耗费巨资用于收复西陵。”圣人目光深邃,缓缓道:“这次他主动要求整军备战,也是深合朕意。朕如果收回了西陵,那些背后咒骂朕的人就会闭上嘴巴,朕也将名垂秋千。” 长孙媚儿水汪汪的眼眸儿看着圣人,轻声道:“圣人已经决意整军备战?” 圣人微微点头,道:“这是最好的机会,朕自然不能错过。”顿了顿,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媚儿,你随在朕的身边多年,以你之见,大唐周围诸多虎狼,谁最可怕?” 媚儿一怔,圣人浅笑道:“你但说无妨。” “慕容天都老奸巨猾,而且文武双全,他控有南疆两州十四郡,威胁极大。”媚儿缓缓道:“不过南疆非富庶之地,他维持数万兵马,多年下来,其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圣人微笑颔首,媚儿继续道:“北方图荪人虽然勇悍,但诸部落离心离德,杜尔扈部的铁瀚虽然想要一统草原诸部,但短时间内没有可能达成,一盘散沙的图荪人在目前对我大唐也形不成绝对威胁。”顿了顿,继续道:“论起兵力之强,最难对付的便是兀陀汗国,他们觊觎大唐许久,一直都想着向东扩张,始终是我大唐心腹之患。” “不错。”圣人冷笑道:“兀陀人贼心不死,如果放纵西陵不管,等到兀陀汗国借助李陀叛党的力量完全控制西陵,那么大唐就直接面对兀陀汗国,只有一道嘉峪关阻挡。嘉峪关虽然是天堑,但这世间没有真正的铜墙铁壁,一旦被兀陀人破关,兀陀铁骑驰骋关内,到时候我大唐将危在旦夕。” 媚儿道:“所以圣人想要及早解决西陵?” “西陵只要控制在大唐的手中,就可以成为与兀陀汗国的缓冲之地。”圣人平静道:“兀陀人要打过来,只要西陵那边拖延他们一些时日,唐军就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做好准备,所以西陵对大唐的重要不言而喻。”微一沉吟,才道:“兀陀汗国是一把大刀,大唐上下都知道他们是最强的对手,可是比起兀陀汗国,渤海国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他们不是刀,是一把匕首,整个渤海国更是老辣的刺客。” “刺客?” “朕登基的时候,叛乱四起,朕本以为渤海国也会跟着趁虚而入,所以调了不少兵马驻守辽东。”圣人淡然一笑:“可是靺栗人却还是让朕大感意外,他们竟然始终按兵不动,甚至都不曾派人在边关骚扰。”凝视着媚儿道:“渊盖建心机之深,性情之沉稳,甚至让朕感到吃惊。那种情势下,很少有人会经受住诱惑。” 长孙媚儿蹙眉道:“平定叛乱之后,圣人还下旨褒奖,给了渤海国不少赏赐,而且允许渤海商人在大唐任何地方贸易,对渤海商人也只是收取最低的赋税。” “不错。”圣人淡淡一笑:“媚儿,你可明白渊盖建为何没有趁虚而入?” “武宗皇帝当年征伐渤海,渤海跪地乞降。”长孙媚儿对大唐的历史倒是如数家珍:“武宗皇帝在渤海分封诸侯,让渤海国一分为七,圣人登基那年,渤海七候还各自为政,渊盖建想要趁机吞并诸侯,所以没有出兵。” “如果渊盖建当时邀请渤海诸侯入关,他们会不会同意?” 长孙媚儿想了一下,点头道:“渤海人反复无常,以利为先,有机会进入大唐劫掠,他们一定不会错过。” 圣人道:“不错,渊盖建如果号令渤海诸侯入关,图一时之利,那也是能做到。但此人没有这样做,他趁大唐无暇东顾之际,以最快的速度吞并诸侯,虽说当时渊盖建的实力最强,而且打着以莫离支的身份打着渤海王的旗号,但能够在三年之内一统渤海,确实是一代枭雄。此人没有图一时之力,却有远见卓识,事后又派使团前来朝贺,表达对大唐的忠诚,又提出了诸多的请求,媚儿,这位渤海莫离支,可不是泛泛之辈。” 长孙媚儿微点螓首,轻声道:“此人一面对大唐表忠心,一面又四处征战,扩张势力,确实不简单。” “此人的心思,有时候连朕也猜不透。”圣人缓缓道:“所以日后收复西陵,靺栗人才是真正的变数。朕需要与渤海结亲,更需要有人在渤海为大唐争取利益,收复西陵之日,渤海那边一定不可轻举妄动。”凝视着长孙媚儿的眼睛,柔声道:“你觉得谁可以帮朕做到此事?” 长孙媚儿娇躯一颤,低下头,没有说话。 “朕知道远离故国非你所愿。”圣人抬手轻抚长孙媚儿秀发:“朕也不想让你离开,但朕是天子,首先想到的必须是大唐,如果是为了大唐,即使朕万般不舍,也可以牺牲一切。” 长孙媚儿抬起头,已经是泪眼婆娑:“媚儿如果能为圣人尽忠,就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好孩子。”圣人伸手亲自帮长孙媚儿拭去眼角泪水,柔声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朕不会让你走。渤海使团还没到,等他们到了京都,朕到时候再做决断。” 长孙媚儿低下头,娇躯一直轻抖。 时当七月,兖州白马县郊外的一片农田里,农夫们热火朝天的收割着稻谷,正是农忙时节,抢收稻谷之后,下一季的稻子也要迅速种上。 这几年白马县一片太平,白马县令也算是位清官,所以吏治清明,县内也没有匪患作乱,百姓也算是安居乐业。 一年下来虽然没几个积蓄,却还是能够吃饱穿暖。 正午时分,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田垄有两棵大槐树,几名农夫在大槐树下喝水歇息片刻,等毒日头过了再下地,身体虽然都很瘦弱,但肌肤黝黑,看起来十分结实。 田垄不远处就是一条大道,不过这几天日头太大,行人不算太多。 所以两匹高头大马出现在道路上的时候,立刻吸引了几名农夫的注意。 前面一匹马背上乘坐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粗布衣衫,古铜色的肌肤显得十分特别,在他身后那匹马的马背上,却是坐着一名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两人看起来像是父子,不过儿子走在老子的前面,这对长幼有序的大唐来说,实在是僭越。 农夫们注意到年轻人,年轻人也看到他们,勒住马,冲着农夫们挥手打了个招呼,这才翻身下马,手里拿着一只黑布包,长长的形状,也不知道里面包着什么。 “你们好!”年轻人样貌倒也俊朗,距离几步之遥,点点头,一脸笑容:“你们要不要和我比武?” 农夫们面面相觑,年轻人从怀里直接掏出一锭黄金,阳光之下,金光灿灿,他托在手掌中,笑眯眯道:“这是十两黄金,可以兑换一百多两银子,一百两银子可以换很多东西。” “后生,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名四十出头的农夫一脸疑惑。 “我喜欢和人比武,谁赢了我,这锭金子就给谁。”年轻人十分有礼貌,说话的时候一直带着笑脸:“我看你们身体都很结实,一定很有力气,有没有谁和我比武?” 农夫们面面相觑。 十两黄金对这些农夫来说,当然是天文数字。 一年累死累活,吃饱穿暖之外,能存下二三两银子就已经是了不得,这年轻人一出手就是一百多两银子,对在场的几名农夫来说,这一辈子都未必能存上这么多银子。 “我们没有练过武,怎会比武?”黄金璀璨的光芒还是让几名农夫动了心:“要是比力气,倒可以试试。” 年轻人笑道:“不碍事,你们有力气就使力气,就像平日打架一样。”掂了掂金锭,笑道:“无论手脚,只要拿下我一根头发或者撤下我身上任何一件东西,,这金锭就是你们的,如果能将我打倒在地,我身上还有两个金锭,也都归你们了。” 农夫们都是哈哈笑起来,觉得这年轻人只是在逗乐。 这年轻人看起来瘦弱得很,而且年纪轻轻,即使真的练过拳脚,但年纪在那里,肯定也厉害不到哪里去,要说将他打倒在地还可能有些困难,但要从他身上扯一根头发下来,那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苏老更,你平时不是喜欢拎着锄头耍功夫吗?”有人冲着一名不到四十岁的健壮汉子笑道:“你家小子早都了成亲的年纪,不是说相中了老李家的闺女?要是赢了,这亲事马上就能办,还能办的风风光光,全村人都沾你光。” 那苏老更上下打量年轻人一番,见年轻人笑眯眯看着自己,站起身来,道:“打就打。后生,你说话可算话?我要真的将你打倒在地,你可要给我三锭金子?” 年轻人也不废话,弯下身子,将手上的金锭放在地上,又取了两锭放下,指着金锭道:“我倒地,你拿走!” 苏老更再不犹豫,快步上前来,便在此时,却见后面那匹马背上的男子已经翻身下马,取了一份文书在手中,上前道:“立字为证,这是契约,你要比武,按个手印。”  正文 第八二八章 红芒 苏老更见到那张契约送到自己面前,有些发懵,抬手摸了摸脑袋,奇怪道:“什么契约?这是啥意思?” “这是为你好。”年轻人笑道:“咱们比武,你赢了拿金锭,这契约上写的明白。”向那男子道:“你给他看看。” 男子将契约递给苏老更,苏老更一脸茫然,后面几名农夫也有些诧异,本以为打架就打架,怎地还要立下契约?有人忍不住道:“咱们不识字,看也看不懂。” “读给他们听。”年轻人依然笑盈盈道。 男子对契约上面的内容自然是了若指掌,念道:“立约:比武较艺,取胜者获金锭,胜负难料,各自担责。”一手拿着契约,一手拿着一只泥盒,向苏老更道:“按个手印就好。” “这上面真是这么写的?”苏老更狐疑道:“不是骗我吧?” 男子淡淡道:“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欺骗的?”比起年轻人的礼貌,这男子就显得冷漠的多。 苏老更顿时有些没底,摆手道:“算了,我.....我不打了。” “无妨,比武较量,本就是全凭自愿。”年轻人笑道:“我不会逼你。”过去便要收起金锭,几名农夫盯着金锭,都有些不舍,一人忍不住道:“苏老更,错过这村没这店,你.....你不打,我来打!”一名农夫便要上前,苏老更见状,急忙道:“滚开,总有先来后到,我先要打的,你走开。”向年轻人道:“后生,咱们就比比力气,看看谁的力气大。” 男子再次将契约递过去,苏老更只犹豫了一下,手指沾了印泥,按了手印。 男子立刻收起契约,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马匹边上,从马背上取下一只布袋子,将那份契约和印泥都放入了袋中。 苏老更心下虽然有些忐忑,却还是笑着向年轻人道:“你年轻,你先来。”说完抬起手,往内勾了勾。 年轻人和善一笑,却是蹲下身子,将手里一直提着的黑布包放在地上,农夫们都很奇怪,伸长了脑袋看,却见到年轻人打开黑布包,很快,里面便显出一把大刀来。 苏老更顿时变了眼色,急道:“你拿刀做什么?” 年轻人却很有仪式感地拿起刀,这是一把直刀,刀身比大唐横刀要窄的多,刀身一面平整,另一面中间却是突起一道,与大唐的刀完全不同。 “这是渤海金石山上的铁矿锻造出来,由渤海第一铸刀大师李玄真亲手锻造,削铁如泥,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红芒!”年轻人声音平和,微笑道:“红芒的意思,是说这把刀出鞘之后,对手只会看到一道红色的光芒,然后就此长眠。” “不打了!”苏老更已经意识到不对劲,连连后退,摆手道:“我不打了。” 几名农夫见得年轻人拿起刀,也都是变了颜色,一个个往后缩,有两人早已经躲到了大槐树后面。 “契约已经按了手印。”年轻人笑道:“那是生死契约,比武较量,生死都由自己承担。听说你们唐人都遵守契约,自然不能反悔。”刀锋前指,微微一躬:“请!” “他不是大唐的人。”一名农夫惊呼道。 苏老更见得刀锋指向自己,魂飞魄散,连退数步,猛地转身便跑,其他农夫见状,也都是四散逃窜。 年轻人并没有动,等苏老更跑出十几步远,脚下猛地如风般向前,脸上显出兴奋地神情,面庞扭曲,本来俊朗的面庞变得异常狰狞,他速度极快,眨眼之间,已经到得苏老更身后,双臂举起,手中的红芒刀已经歇歇劈下,只听得一声惨叫,血光飞溅,一刀劈过,苏老更的脑袋已经从脖子上被砍落,脑袋飞出,无首身体却惯性使然依旧往前跑出数步,随即一头栽倒在地。 “杀人了,杀人了!”农夫们惊呼出声,魂飞魄散,拼了命地跑。 年轻人收起刀,看着地上兀自抽动的无首尸身,摇头叹道:“原来唐人的胆量如此懦弱,宁可逃窜被杀,也不愿意拼死一战。”抬起头,望着天上火辣的太阳,喃喃道:“唐人尚武的精神,早就已经消失了。” 男子等在路边,年轻人缓步走回去,意兴索然。 “今日不尽兴。”年轻人摇头道:“还要再找一个人比试。” 男子恭敬道:“世子,我们走的太快,使团被落在后面,不必急着往前走,与使团离得太远,万一......!” “万一?”年轻人睁大眼睛:“万一什么?” 男子小心翼翼道:“唐国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他们的江湖是一个庞大的世界,有着无数的高手。世子尊贵之躯,如果遇上唐国的顶尖高手,有了闪失,属下无法向莫离支交代。” “如果没有唐国的江湖,我此行又有何意义?”年轻人眼中泛着光:“我希望遇见真正的高手。可是这一路过来,所有的唐人都是不堪一击,这是第几个?” “二十七个!”男子干脆利落:“这是世子进入唐国之后挑战的第二十七人。” 年轻世子抬头望向西边,问道:“离唐都还有多远?” “按照目前的行进速度,十天之内可以抵达唐都。” 年轻世子微笑道:“也就是说,我还有十天可以向唐国的高手挑战。”并不多言,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向着大唐帝都的方向飞驰。 秦逍也在郊外。 杭州城外不到二十里地,有一片荒地,秦逍和宇文承朝并肩而立,望着不远处正在张罗的小道士张太灵,好一阵子过后,张太灵才屁颠屁颠跑过来:“师傅,都准备好了,可以点火。” “秦兄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宇文承朝却是一脸疑惑,“那些麻袋里装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埋在石头下面?” 秦逍神秘一笑,道:“大公子别着急,待会儿就什么都明白了。”向张太灵道:“你这引火的绳子是什么做的?” “外面是软纸,里面裹着硝石粉。”张太灵解释道:“硝石粉最易燃烧,软纸包上硝石粉,哪怕是粘了水,引火绳也能继续燃烧。”不无得意道:“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离得远一些,点燃引火绳,可以确保自己的安全。” “你这小子还算机灵。”秦逍嘿嘿一笑,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咱们过去看看。” 宇文承朝一脸狐疑,点点头,张太灵引着二人往前行,走到一堆乱石边上,数十块石头堆成一堆,在石头下方,埋放着几只麻袋,从麻袋中有一条细绳引出来,一直延伸到数米开外。 宇文承朝蹲下拿起引火绳看了看,甚至凑上去闻了闻,这才道:“里面确实是硝石粉。” 秦逍嘿嘿一笑,引着宇文承朝一直走到引火绳尽头,这才取了一直火折子在手中,将火吹着,递给宇文承朝,宇文承朝犹豫了一下,知道秦逍意思,当下用火折子点了引火绳。 “刺啦!” 引火绳遇火便着,蛇一般迅速向是对那边蔓延过去。 “蒙住耳朵!”秦逍率先蒙上耳朵,宇文承朝见张太灵也蒙起耳朵,不知何故,但秦逍这样交代自然没错,也抬臂捂耳,眼见得引火绳烧过去,很快,就听“轰隆”一声惊天巨响,即使捂着耳朵,宇文承朝却依然如同听到巨雷之声,身体一震,却已经看到,那一堆石头竟然四散飞起,如同烟尘般四散飘开。 宇文承朝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好一阵子,宇文承朝才放下手,扭头看向秦逍,见秦逍正笑眯眯看着自己,惊讶道:“这.....这就是你说的戏法?” “这其实不是戏法。”秦逍笑道:“大公子,威力如何?” 宇文承朝只想过去看看,但那一声巨响后乱石纷飞,还真不敢靠近过去,惊骇道:“麻袋里到底是什么?那.....那些石头怎么飞起来了?” “火雷!”秦逍微笑道:“麻袋里面的东西叫做火雷,遇火便会爆裂开来,如同巨雷。” 宇文承朝一脸惊骇,道:“火雷?这火雷从何而来?” “以前从何而来不重要,但以后这火雷就属于我们。”秦逍笑道:“大公子,你说王母会攻打沭宁城的时候,如果在墙根下埋放这样的火雷,是不是立时就能将城墙弄塌了。” 宇文承朝点头道:“如果足量,以这火雷的威力,确实可以将县城的城墙弄塌,这可比那些工程器械威力大得多。” “我在想,如果以后打到西陵,兀陀人的骑兵不是很厉害吗?咱们在地上全都埋放这样的火雷,引他们进入伏击地,这火雷轰隆一响,你觉着是兀陀骑兵厉害,还是这火雷厉害?”秦逍嘿嘿笑道:“终有一日,我就用这玩意儿对付他们,让他们尝尝大唐火雷的厉害。” 宇文承朝也是笑道:“若真的有大量这种火雷,确实是对付兀陀骑兵的一大杀器。”他精明过人,明白这火雷与张太灵必有关系,笑道:“看来你这徒弟这没有白收,可真正是个宝贝。”  正文 第八二九章 掘地大师 秦逍走到边上的一块石头坐下,望着被火雷炸散的石头,道:“大公子,如果朝廷真的准许编练新军,你觉得咱们是否可以组建一支火雷军?” “火雷军?”宇文承朝想了一下,点头道:“这个主意还真是不错。火雷军可以专门作为一支奇兵存在,他们可以在战场上以火雷伏击敌军,一旦日后需要攻城,有火雷军的存在,也可以大大减低伤亡。” 秦逍笑道:“看来大公子和我的想法一样。这支火雷军人数不必太多,他们也不必擅长战斗,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掘地埋雷,准确地点火,所以对他们的要求,就是手脚利索,行动迅速。” “其他兵马需要配备刀枪,这支队伍只需要配备掘地的铲子。”宇文承朝若有所思,缓缓道:“他们要做到掩埋或类之后,可以很好地掩饰,不被人看出破绽。”想了一想,道:“如果真的要组建火雷军,我觉得还需要懂得土木之术的人,他们能够观察地形,对土壤的厚度能够做出准确判断,如此在某处地方需要多少火雷最合适,可以提前做出判断。” 秦逍笑道:“大公子想的比我更妥善,不错,如果找到这样的人才,可以由他来专门率领火雷军。” “这样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个人。”宇文承朝笑道:“此人对于风土之术极为擅长,而且能观测地形,手段十分了得。” 秦逍眼睛一亮:“大公子认识这样的人?” “认识倒是认识。”宇文承朝笑道:“不过此人的名声不太好,而且他也未必肯过来帮忙。” “大公子说的是什么人?” “颍川司空翎。”宇文承朝微笑道:“论起挖地掘土,这天下间恐怕没几个能及得上他。如果将火雷军交给他来训练,不出三个月,我可以保证火雷军每一个人都是挖土决堤的高手。” 秦逍却觉得这名字异常陌生,但宇文承朝能够出言夸赞,这司空翎肯定不是一般人,虚心请教道:“大公子,这司空翎是做什么的?” 宇文承朝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刨坟掘墓的盗墓贼!” 秦逍怔了一下,宇文承朝已经含笑解释道:“秦兄弟或许不知道,这天下三百六十行,许多行当见不得光,不为人所知,知道他们存在的人也是极少。这盗墓贼也是一个行当,他们盗取坟墓,就是要从棺材里面取走陪葬宝物。平民百姓的坟墓,这类人是不轻易动弹的,但如果是达官贵人的大墓,修的越是奢华,就越容易被盗墓贼惦记着。” “如此说来,司空翎是靠死人发家致富?”秦逍叹道。 宇文承朝点头道:“盗墓这行,也不是谁都有本事去做。我对这一行知道的不深,不过司空翎在这一行当也算是翘楚。” “大公子怎会认识这样的人?” “说来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宇文承朝回忆道:“当年也不知道是谁查知,在西陵有一处古墓,还说古墓之内宝物奇多,这事儿普通人听听也就算了,根本不当回事,但传到专门做这号营生的盗墓贼耳朵里,那可就是大事了。那年奉甘府城突然冒出几路人马来,一般人自然也不会注意,不过奉甘府城但凡有点什么动静,我这边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明白了,是盗墓贼过去了。” 宇文承朝含笑点头道:“不错,当时一共去了三路盗墓贼,司空翎也在其中,他只带了两名同伴一起前往。这三路人马都想盗掘古墓,后来的事儿我也不细说,反正古墓还真被司空翎找到,三路人马为了争夺宝物,大打出手,司空翎虽然盗墓的本事了得,但势单力薄,不是另外两路人的对手,而且被打成重伤,奄奄一息,就差一口气便要见阎王。” “难道......大公子救了他?” 宇文承朝点点头,笑道:“我虽然不齿这些人的所为,但三队盗墓贼盗掘古墓,这热闹还是很有趣,所以我带着胖鱼他们一直暗中看热闹......!”说到这里,神情却忽然黯然起来。 秦逍知道他又想起了当初手下那些兄弟,虽然与胖鱼冲锋,但其他几人却难有重逢的机会,特别是大鹏,宇文承朝对他一直很信任,谁知竟然是潜伏在身边的叛徒,宇文承朝想到那些兄弟,情绪自然低落。 秦逍能够理解宇文承朝的心情,轻拍了拍宇文承朝手臂,宇文承朝勉强一笑,继续道:“司空翎本来必死无疑,我出手救了他,不过没有向他表露身份,他离开之时,我还送了他盘缠。不过我相信时候他一定打听到我是谁,但一直没有过来找我。” “如此大恩,他知道登门拜谢已经是多余。”秦逍含笑道:“也许他在想着有朝一日再行报答。”心想宇文承朝豁达重义,出手去救司空翎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后来我倒是听人说,司空翎自那以后,金盆洗手,没有继续再做挖坟掘墓的营生,在颍川做起了古玩生意。”宇文承朝笑道:“如果你真想组建火雷军,到时候我可以派人给他送一封信过去,他如果答应,那火雷军自然如虎添翼,否则我们也不必强求。” 秦逍哈哈笑道:“大公子,你真是天上的福星。我今日就是找你商议以后组建火雷军的事情,这只是我一个念头,但如何着手,我一点计划也没有。这倒好,你却给我推荐了一位大师,好好,这可真是太好了。” “可别高兴太早。”宇文承朝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咱们先不说司空翎会不会答应过来帮忙,就算他看在当年的情面上,前来相助,那首先还需要朝廷同意咱们在江南练兵。”微一沉吟,才道:“兵马之事,非比寻常,秦兄弟目前也只是大理寺少卿,朝廷是否会将如此重担交到你手里,那是为未之数。”压低声音道:“组建新军,这事儿朝中肯定还有其他人惦记着,特别是国相,他岂会错过如此良机?如果国相到时候举荐自己的人过来募练新军,那又如何?” 秦逍点头道:“大公子担心的极是,其实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所以这次进京,我是竭力要将这事儿揽下来。” “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宇文承朝轻声道:“如果圣人真的将这差事交给你,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国相从中作梗,另有人选,咱们也不必气馁。募练新军,我相信圣人即使真的答应交给国相来操办,也必然不会将整个新军交到国相手里,必然会在军中安排一些人掣肘,到时候你争取留在江南为新军效力,咱们的火雷军依然可以组建,而且还可以将火雷军牢牢控制在手里。” 秦逍笑道:“其实如果圣人要将募练新军的差事交给我,她也不会完全由我来统帅新军,同样也会在其中安插钉子。” 宇文承朝笑道:“如果只是这样,那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咱们有的是办法。” 便在此时,听得马蹄声响,两人抬头望过去,却见到两匹快马飞驰而来,当先一人翻身下马,拱手道:“少卿大人,刺史大人有急事请你即刻回城。” 秦逍并无耽搁,一行人快马回城,到了刺史府,刺史范阳已经在大厅等候,见秦逍回来,也不废话,直接领着秦逍到了偏厅,却见到这里早有人在等候,见到秦逍进来,那人上前两步,拱手道:“草民林宏,拜见大人!”便要跪倒,秦逍已经伸手扶住,笑道:“不必客套。” “大人,殿下交待的差事,草民已经办的差不多。”林宏恭敬道:“今日过来,是向大人详细禀明。” 范阳却是个精明过人之辈,笑道:“秦大人,你们在这里先聊着,老夫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径自离开。 秦逍心想范阳这老家伙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确实有一套。 “一百零三万两现银已经运抵城外。”林宏轻声道:“此外还有古董珍宝字画,折合白银不下八十万两。这一百八十多万两,都是从苏州和扬州两地筹募而得,十分顺利。杭州这边,我也已经暗中和一些世家打过招呼,三日之内,筹措五十万两现银不难,此外也还能筹措到价值三十万两的古董珍宝,加起来可达到二百六十万两。” 秦逍点头道:“公主说要送三百万两进京,剩下的四十万两如何解决?” “大人不用担心。”林宏道:“京都宝丰隆钱庄有存银不下五十万两,此外咱们江南世家在京都还有不少商铺,他们都答应,只要能够让江南世家顺利度过这一劫,需要多少银子都会竭尽所能。草民也可以用人头担保,到了京都,凑不上三百万两银子,草民承担罪责。” 秦逍松了口气,温言道:“这次多亏了你,你辛苦了。”心知虽然这些银子是江南世家用来保命,但到时候是自己护送进京送给宫里,自己的功劳在宫里看来自然不小。 “诸大家族本来也都想给大人送上一份心意。”林宏低声道:“不过草民知道大人是个清官,不会轻易收纳,我和江南一些大家族已经约定,日后大人需要银子的时候,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支持大人,江南世家的仓库,就是大人的仓库了!” 正文 第八三零章 伪传圣旨 七月二十三,秦逍从杭州启程,北上京都。 宇文承朝在此之前已经将忠勇军一分为二,一部由赵胜泰带领前往苏州驻防,剩下的三千人马则是负责护送车队进京。 车队的事情,不劳秦逍操半分心,林宏从头到尾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而且此行也跟随一同进京。 二百多辆马车,不但将杭州世家的大部分马匹都抽调出来,而且还从官府抽调了一部分,对外只说是运送丝绸茶叶前往京都,毕竟运送大批金银珍宝入京,传扬出去,自然会惹来诸多非议。 所有的箱子外面都套了一层麻布,再加上途中所需的食物和水,车队蜿蜒如同一条长龙。 此番从江南搜刮三百万两银子送去京都交给宫里,秦逍心中自然是不屑,堂堂帝王,竟然如此眷恋财物,不过他心中也清楚,这笔银子还真不能出任何差错。 对江南世家来说,这是卖命钱,对宫里来说,要维持奢华的生活,这笔银子不可或缺。 对秦逍自己来说,这笔银子当然也是自己取得圣人赏识的筹码,只要银子顺利送到京都,交给宫里,江南世家的命都保住,圣人得利,自己也会得利,大家皆大欢喜。 秦逍也不急着赶路,而且从江南去往京都,沿途都有官道,所以秦逍尽量避免在大白天赶路,除非是一些地势特别之处,以免遇上盗匪,其他时候都在夜里赶路。 如此一来,也不至于太过招摇。 虽然队伍有三千兵马护卫,而且去往京都的道路上也不至于出现大批土匪挡道,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一路之上也还是小心翼翼。 来到江南一晃已经有两个多月,心里倒是期盼早日见到独守空房的秋娘,可是脑中却又时常想起麝月。 麝月回京之前,两人袒露真情,更是一夜尽情欢愉,可转眼间便分离,而自己此番进京,甚至很可能见不到麝月,他寻思着自己是否有什么办法去见一面,但正如麝月提醒,这时候要取得圣人的信任,距离麝月那是越远越好,如果自己表现出对麝月太过关心甚至亲近,必然惹来圣人的疑窦,甚至带来极大的麻烦。 车队由林宏负责,护送的兵马由宇文承朝统帅,秦逍这一路上倒也算得上是逍遥。 出发的时候,陈曦的伤势依然没有痊愈,不过萧谏纸还留在杭州,秦逍道也不必为陈曦担心,不过秦逍却有些疑惑,刺杀夏侯宁的真凶已经确定是剑谷的人,萧谏纸应该返京向圣人亲自禀明,但他依然留在杭州,却不知道意欲何为。 他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师傅是否已经离开江南,不过萧谏纸就算查到沈药师在杭州的踪迹,以沈药师目前大天境的实力,萧谏纸只怕也奈何不了他。 他忽然间想到,萧谏纸此行恐怕也不仅仅只是为了夏侯宁的案子。 这些年来,江南一直属于麝月的势力范围,紫衣监因为有所顾忌,并没有在江南大批部署人手,也正因为紫衣监对江南的监督力度薄弱,才导致王母会在江南潜伏多年却不为朝廷所知。 吃一堑长一智,对江南的监控,朝廷自然会加大力度。 麝月自此之后在江南的影响力必然会迅速消失,圣人显然也不希望国相控制江南,派了萧谏纸过来,显然是要在江南重新构建一股力量。 毫无疑问,萧谏纸在江南最重要的任务,自然重新部署力量。 秦逍皱起眉头,紫衣监既然趁势来到江南,日后自己在江南如果有什么动作,紫衣监显然就是一股掣肘的力量。 一路上走走停停,抵达长江之前,林宏事先派人过去雇了渡船,等到队伍抵达江边之际,早有不少船只在等待,连人带车队迅速通过。 秦逍这一路上细细观察,不得不承认林宏确实是个精明干练之人,任何事情都是早有计划,根本不会等事到临头再去解决,而且途中的吃喝用度,林宏也十分派的井井有条。 秦逍忽然明白林家为何会让林宏掌理宝丰隆,那么庞大的买卖,恐怕也只有此等人物才能操持,麝月离别江南之前,特地将此人留给自己,如果林宏真的对自己忠心耿耿,却也是极大助力。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林宏目前如此卖力,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保住林家一脉,要想真正让此等人物心甘情愿任自己差遣,绝非容易之事。 距离京都不到两天的路途,道路变得更为宽阔,这日黄昏时分,却听得前方传来阵阵马蹄之声,没过多久,一支队伍从前方迎面而来,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秦逍立刻吩咐队伍停下来,等到那队人马靠近,秦逍才发现竟赫然都是神策军的装束。 他与神策军关系不睦,看到神策军出现,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秦大人,别来无恙?”当先一骑高声叫道:“圣人有旨,江南护送车队的兵马前往六和县城驻营,那边会提供食宿,不可再向前。”催马上来几步,却也不下马,将手中的圣旨递了过来。 马上将领,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领兵护送夏侯宁灵柩回京的神策军中郎将乔瑞昕。 秦逍皱起眉头,接过旨意,打开来看,合起圣旨,笑道:“既然圣人有旨,自然奉旨行事。”问道:“乔将军,你是带人来护送车队?” “不错!”乔瑞昕道:“旨意上写的明白,由本将带兵护送车队进京。”沉声道:“李隆!” 后面上来一名部将,乔瑞昕吩咐道:“你带一队人马,领着这些人去六合县那边驻扎,没有圣人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出六和县城一步,违令者,杀无赦!” 秦逍更是皱眉。 他心中清楚,自己带着几千人马护送车队进京,途中经过各郡县,如此一队人马往京都方向来,自然是早有探报向京都禀明,而圣人当然也知道这支队伍到底是做什么。 不过京畿之地,非比寻常,京城内有武卫营,京城外有神策军,除了卫戍京都的兵马,当然不允许其他兵马靠近京都,派神策军前来接替护送,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乔瑞昕这话说的十分刺耳,秦逍身后一些人听见,脸色都有些难看。 这支队伍一路上不辞辛劳,将车队护送到京畿之地,自然是功劳不小,但乔瑞昕这几句话,不但对忠勇军充满不屑,那意思甚至是要将忠勇军软禁在六和县城。 如果是其他队伍倒罢了,这忠勇军大部分人是存了将功赎罪之心,希望得到朝廷的赦免和褒奖,内心深处其实一直都很不安,这几句话听在忠勇军将士耳中,确实甚为敏感。 “乔将军,这句话圣旨上可没有。”秦逍冷冷道:“踏出六和县城一步者,杀无赦,请问这是圣人的口谕吗?” “自然不是。”乔瑞昕道:“这是本将的命令。神策军负有守卫京畿之责,任何兵马进入京畿境内,都要受神策军的管制。让这些人驻守六和县,是左大将军的军令,为确保京畿的安全,这些人当然不能踏出六和县城。” “这就好说了。”秦逍冷笑道:“你应该知道,这些弟兄都是为了护送车队而来,而车里的东西,都是送到宫里,换句话说,这些弟兄都是在为宫里办差。你让大伙儿去六和县城歇息,自然是好事,不过你后面这话既然不是圣人的旨意,还请你收回去。我这些弟兄知道规矩,到了六和县,自然有人约束,可是你这杀无赦,大伙儿不爱听。”抬起手,向身后众人一指,朗声道:“乔将军,你和大家说,你说错了话,向大伙儿道个歉,这事儿就算了。” 乔瑞昕睁大眼睛,问道:“你让我道歉?” “对。”秦逍笑道:“现在就道歉。” 乔瑞昕似乎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回头道:“弟兄们,他让本将给他们道歉?”此言一出,神策军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秦逍盯着乔瑞昕,一言不发,乔瑞昕被他盯着看,全身不自在,最后干笑两声,终是道:“本将若不道歉呢?” 秦逍冷冷道:“当真不道歉?” “休想!”乔瑞昕握拳道:“秦逍,这是京畿,可不是杭州,少在我面前摆威风!” 秦逍微微一笑,脸色忽地一沉,回头道:“后队变前队,回杭州!” 他这一声令下,忠勇军将士二话不说,立刻开始掉转头,不少人纷纷叫道:“后队变前队,咱们回杭州了1.” “回杭州,回杭州!” 乔瑞昕瞪大眼睛,万没想到秦逍来这么一出,怒道:“秦逍,你搞什么鬼?这.....这些东西不是要运到京都吗?现在开始由我接管,你们没资格将车队带回去。” “旨意是到了,可是没有杀无赦这三个字,所以你是在伪传圣旨。”秦逍道:“而且车队并没有交接,所以你没有资格对车队发号施令。此外即使交接,你的任务是护送,车队也轮不着你管。你既然伪传圣旨,那么本官有理由相信你这支队伍未必是奉旨前来,为了确保车队的安全,本官只能带车队返回杭州。当然,事后圣人追究起来,本官会将实情禀报,你乔将军来接管车队,没一句好话,开口就是杀无赦,本官和弟兄们不舒坦,就不进京了。” “你好大胆。”乔瑞昕怒不可遏:“这岂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秦逍哈哈笑道:“那又如何?本官有胆子回杭州,你乔将军可有胆子眼看着我们调头?”神色一沉,厉声道:“乔瑞昕,你有几个脑袋,竟敢耽搁宫里的事?”  正文 第八三一章 吃人不吐骨 乔瑞昕眼角抽动。 秦逍的话他相信。 此人胆大包天,在杭州的时候,竟然与安兴候对着干,若说他要将车队调转回去,那是绝对做得出来,虽然事后这家伙必然会受到宫里的训斥甚至降罪,但自己完不成任务,肯定也没有好果子吃。 要紧的是这位秦少卿似乎很得圣人的垂青,虽然自己的地位不比一个大理寺少卿低,但是秦逍见到圣人的机会肯定比自己多得多,这家伙本就伶牙俐齿,要真是在圣人面前卖弄口舌,将所有责任推到自己身上,那可就是大麻烦。 可是让他在手下兵士们前向一帮连正规编制的泥腿子道歉,那可真是颜面尽失,以后在神策军可就没法再混下去。 秦逍却不给他考虑的时间,挥舞手臂,吩咐手下车队调头回杭州。 乔瑞昕心想秦逍胆子自然不小,可是一路辛苦带着队伍来到京畿,距离京都不过两天的路途,这时候返回去,实在有些匪夷所思,寻思秦逍肯定只是在吓唬人。 但这支队伍转换的速度确实不慢,很快后队便已经变成了前队,车辆也开始调转头,瞧那阵势,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秦少卿!”乔瑞昕恨不得一刀剁了秦逍,但此时却只能压住心头怒火,沉声道:“宫里还在等着,你真的要这样就走了?” 秦逍理也不理,甚至大声叫道:“速度快些。” 乔瑞昕无可奈何,只能大声道:“等一下!”等那边的人都停下手,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是本将说错了话。圣人有旨,你们忠勇军前往六和县城驻营,那边食宿都已经安排妥当,劳.....劳烦弟兄们去六和县休整。” 秦逍这才笑道:“乔将军,这话大家才爱听,都是自己兄弟,别动不动喊打喊杀。”向宇文承朝吩咐道:“宇文承朝,你率队随他们去六和县,让弟兄们稍安勿躁,此番立下功劳,我定然向圣人恳请赏赐。” 宇文承朝也知道自己这支兵马那是肯定不能靠近京都,当下与神策军这边做了交接,由神策军接过护送之责,继续保护车队往京都去。 神策军自有人带着宇文承朝一行人往六和县去。 接下来的路上,秦逍也不去理会乔瑞昕,乔瑞昕更是对秦逍也没有好脸色,不过神策军的职责只是护送车队,对车队的行程无权过问。 不过看到队伍中的林宏,乔瑞昕还真是吃了一惊,万万想不到之前被囚禁的林宏摇身一变,竟然跟随秦逍一起护送车队,而且车队的大小事务,分明都是由林宏操持。 此人竟然有胆子进京,着实出乎乔瑞昕的意料。 两天的路途自然不长,八月十七,途中花了二十多天,终于在这日黄昏望见了京都的轮廓,队伍却并没有直接往京都南边的诸门过去,而是绕向西边,顺着京都西城墙往北走,只等到亥时过后,队伍才抵达京都西城三门之一的开运门。 天色早已经完全黑下来,队伍停在门外,秦逍和乔瑞昕一起到了开运门外,城门打开,却见到里面密密麻麻都是火把,除了甲胄寒光的龙鳞禁卫,另有大批宫中的太监,不下三四百之众。 一名年近五旬的老太监被人簇拥在当中,正含笑看着秦逍,秦逍看此人的衣饰服色,便知道不是一般太监,立刻上前,拱手道:“下官大理寺少卿秦逍,见过公公!” “秦大人辛苦了。”老太监微笑道:“杂家是内库副总管胡琏,奉旨在此等候。” 秦逍知道内库总管是麝月,此人是内库副总管,应该就是麝月的部下了,虽然很想知道麝月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但周围都是人,自然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讯问。 而且圣人如果真的削弱麝月的权势,从麝月手中接走内库,那么自然会另派亲信掌理内库。 圣人对朝中的个文武百官并不信任,反倒是对宫里的太监一党深信不疑,由宫中太监接掌内库,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果是这样,这胡琏是圣人新派的内库副总管,自己还真不能向此人询问任何关于麝月之事。 “有劳胡总管!”秦逍拱了拱手,回过身,向身后不远处的林宏招招手,林宏迅速上前来,手里捧着厚厚的清单,秦逍接过之后,呈给胡琏道:“胡总管,这是货物详细清单,您派人核对一下,如果没问题,按个手印,这些货物就由你们内库接管了。” 胡琏接过账本,也不急着翻看,含笑道:“秦少卿,借一步说话?” “请!”秦逍立刻抬手。 其他人都是原地不动,胡琏缓步走到僻静处,秦逍跟在边上,确定不会有人听到,胡琏才笑道:“圣人对秦大人肯定是信任的,核对就不必了,要尽快将这些货物运到仓库去。” “那就辛苦胡总管了。” “秦大人,公主在江南受了惊吓,要调养很长时间,目前这内库由杂家暂时打理。”胡琏微笑道:“秦大人江南一行,不但平定叛乱,而且为宫里解决了燃眉之急,宫中上下都会感念秦大人的好。”顿了顿,似笑非笑道:“秦大人,这批货物进入内库,宫里可以维持一年半载,只是你也知道,宫里数万张口,花销甚大,这些年来都要从江南那边填补一些亏空,你觉着以后江南是否每年都能帮着宫里填补一下亏空?” 秦逍一怔,心里却迅速明白,这胡琏分明是要自己保证,以后江南每年至少要有三百万两银子入内库。 这当然是一笔沉重的负担,江南赋税半天下,秦逍之前也打听过,江南三州百业,包括务农经商的各类赋税,一年下来向朝廷缴纳的也不过四五百万两银子,这已经是极为庞大的一笔数目。 此番的三百万两,是江南世家为了保命,竭力筹措出来,可是如果每年在缴纳赋税过后,还要承担数百万两银子缴纳给内库,秦逍实在不知道江南是否承受得住。 可是他更加明白,胡琏开门见山找自己问这句话,当然不是此人自己的意思,这自然是圣人授艺,圣人乃帝国九五之尊,当然不可能亲口向臣子讯问铜臭之事。 他知道这个问题自己还真不能轻易回答。 如果回答可以,那么圣人自然会将自己安排在江南,可是每年这三百万两从江南世家身上抽出,江南世家哪里还有财力继续支持新军的筹建,长此以往,整个江南撑不了几年就会崩溃。 可是如果回答难以做到,圣人就很可能另外委派官员前往江南吸血,自己在江南筹措新军的事宜很可能功亏一篑。 他没有想到宫里竟然如此贪婪。 “补贴宫里的亏空,那是江南应该做的。”秦逍微笑道:“不过下官在江南时日不久,对那边的财税情况还真不是太了解。胡总管,你看这样成不成,如果圣人委派我在江南任职,我会竭尽全力多为宫里补贴。” 胡琏盯着秦逍,目光锐利,秦逍面不改色,只是带着淡淡笑意。 片刻之后,胡琏才笑道:“秦大人这样说,杂家就放心了。”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有一件事儿,杂家先向秦大人透个风。” “还请公公指点!” “圣人有意在江南设立都护府。”胡琏低声道:“仿西陵和辽东例,江南三州设都护府,用以更好地管理江南事务。” 秦逍身体一震。 虽然天下人提到江南三州的时候都以江南概称,但三州其实各有官僚体系,三州地位平等,一旦设立都护府,那就等同于将三州合二为一,这当然是一件大事。 “此事知道的人还很少。”胡琏压低声音道:“圣人也还在斟酌都护府的官员人选,秦大人是否有意在都护府内任职?” 秦逍勉强笑道:“下官才疏学浅,恐怕......!” “秦大人错了。”胡琏含笑道:“有些时候,能不能上位,从来不是因为你能力出不出众,而是在于你会不会为人,会不会做事,这个会做事,也要分怎么看。宫里觉得你做的好,那你就算成天躺着,那也是好,宫里如果不满意,你就算日夜操劳,那也是白费功夫。秦大人的能力自然没话说,而且你这次做的事情,宫里上下都很赞许,那就是做得好,所以不少人觉得,一旦江南设都护府,秦大人应该在其中有一席之地。” 秦逍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下官一切遵从圣人的旨意。” “你放心,这次你办的差事让宫里挑不出毛病,杂家也会在圣人面前为你多说好话。”胡琏轻轻拍了拍秦逍手臂:“秦大人,咱们以后打交道的日子还很长,来日方长,可要多亲近亲近。” 秦逍拱手道:“一切还凭总管提携。” “言重了,言重了。”胡琏温和笑道:“是了,这次送来的是三百万两?” “是这样,车队里的加起来一共是二百六十万两,还有四十万两的空缺.....!”秦逍低声道,见到胡琏的脸色似乎沉下去,立刻接着道:“剩下的四十万两,京都这边两天之内就能交付,总管放心。” 胡琏这才舒展眉头,微笑道:“秦大人办事,杂家肯定放心。”叹了口气,道:“这三百万两都进了内库,杂家和孩子们多出些力气也是值得的,只要圣人满意,咱们这些人也不算白忙!” 秦逍市井之间混了几年,听话听音,胡琏这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背后在放什么屁,心里冷笑,暗想宫里吞了三百万两还不知足,这死太监竟然私下索贿,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正文 第八三二章 自找苦吃 秦逍对眼前这死太监心存鄙夷,但他却也明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当下的情势,还真不好得罪这太监。 圣人既然将内库交给胡琏暂管,此人在圣人的眼中自然还是有一定地位,对方图财,自己也正好利用,微笑道:“都这么晚了,胡总管还要亲自出来处理这一摊子事情,实在辛苦。”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下官知道您对这点世俗之物瞧不上眼,可是你手底下还有一大帮子人都要打发,所以回头那四十万两银子补进内库之时,另有五万两银子专门交给总管,这自然不能回入账,总管给大伙儿安排一顿酒吃。另外不知道总管是否喜欢古董字画?” 胡琏已经是眉开眼笑,连声道:“不可如此,不可如此,都是为宫里办事,哪里还能让秦大人再破费。不过说起字画,杂家附庸风雅,还真有些兴趣,特别是山水画,一直都很欣赏。” “下官明白了。”秦逍微笑道:“这事儿就都交给下官,您就别操心了。” “你看.....哈哈哈,这如何好意思。”胡琏亲热地握住秦逍手腕,低声道:“秦大人,这江南都护府的事儿,目前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这都护一职,圣人是要选一个老成持重的长者,此外还设有两名副都护,协助都护官吏地方兵马钱粮,杂家的意思,秦大人年纪尚轻,不必太着急,咱们先尽力争取副都护的椅子坐一坐。” 秦逍故作惊讶道:“总管,下官年纪太轻,才疏学浅,这副都护的位子,实在是......!” “杂家说过,椅子由谁坐,不是看年纪,要看是否会为人处世,是否对宫里忠心耿耿。”胡琏微笑道:“这次三百万两银子进了内库,这就是秦大人的筹码,你放心,杂家在宫里有人脉,一定会帮你促成此事。”抬手拍了拍秦逍肩头,道:“秦大人一路辛苦,刚刚入京,这天色已晚,目下自然是不好进宫打扰圣人歇息。这样,你先回府,这边的事情都交给杂家来处理,明日圣人应该就会传召了,今晚回去好好休息。” 秦逍拱手道:“多谢总管。” “是了,还有个事儿差点忘记告诉你。”胡琏道:“昨天晚上,渤海使团已经进京,圣人下旨,让他们暂时在四方馆歇息三日,三日之后便会召见,秦大人赶回来及时,正好可以见到渤海使团。” 秦逍一怔,皱眉道:“渤海使团?他们跑来做什么?” “求亲。”胡琏显然对渤海小国也是不屑:“渤海永藏王三翻四次向我大唐求亲,之前圣人都没有理会,这次让渤海派使团前来,他们接到旨意,立刻派了一支使团过来。” “求亲”二字立时让秦逍警觉起来,面上却很淡定道:“渤海王求亲,咱们大唐会赐婚吗?” 胡琏点头道:“圣人如果无意赐婚,也就不会让他们派使团前来。” 秦逍犹豫了一下,却表现的很随意问道:“总管,我大唐赐婚永藏王,会挑选什么样的女子嫁过去?” “渤海虽然只是我大唐的藩国,但在周边诸国中,也算是大国。”胡琏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下嫁公主。” 秦逍心下一凛,胡琏却是笑道:“不过渤海想要迎娶我大唐真正的公主,那是痴心妄想了。”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秦大人,杂家派人先送你回府,离京多日,也该回去瞧瞧了。” 秦逍不好再多问,过去向林宏交待了一番,他知道林宏既然已经到了京都,是赏是罚,自己已经做不了主,只要圣人想罚他,自己在他身边也保不住,若是圣人不追究,那么京都其他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胡琏索要贿赂,秦逍自然不会从自己腰包掏银子,嘱咐了林宏几句,林宏对此却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只让秦逍不要担心,一切由他来操持。 胡琏得到秦逍的承诺,自然是心中欢喜,派了人护送秦逍回府。 秦逍也不耽搁,骑着黑霸王,在几名龙鳞卫的保护下,回到少卿府,想到马上便可以见到秋娘,心下却也激动,送走几名龙鳞卫后,过去敲了门,好一阵子,才听看门的老沈迷迷糊糊在屋里道:“谁?半夜三更找谁?” 秦逍抬头看了看天色,却是已经是深夜,咳嗽两声,道:“是我,秦逍!” “嘎吱!” 屋门打开,老沈瞧见秦逍,吃了一惊,随即激动道:“大.....大人,你.....你回来了?这.....这可太好了,我去告诉秋娘姑娘.....!” “不要惊动大家!”秦逍笑道:“我自己过去就好,你把马牵去马厩。” 老沈忙道:“是,大人,你吃过饭没?要不要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 秦逍摸了摸肚子,确实有阵子没吃东西,吩咐道:“随便下点面条,放在厨房那边,不用喊我,饿了我自己去吃。”想着去见秋娘,也不多言,将马缰绳丢给老沈,自己直往东院去。 夜色深沉,府里一片幽静,秦逍刚进东院,便听到“嗖”的一声响,一支利箭斜空而来,速度快极,秦逍闪身躲开,扭头看过去,只见院中那棵大树上,竟然有一道身影在其中。 “是我!”如此箭术,秦逍立刻知道是谁,压低声音道:“出手时也不看明白?” 那身影从树上飘然落下,却正是少卿府的马夫陆小楼。 陆小楼打量秦逍两眼,也有些意外:“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到家。”秦逍叹道:“许久不见,这一见面就用利箭迎接我?” “吃你的住你的,就该履行承诺。”陆小楼淡淡道:“我答应过你,你离开这些时日,我会尽力保护她的周全,这半夜三更,其他人不敢进来,突然冒出一个人来,我也没兴趣慢慢看是谁。” 秦逍轻笑道:“你的箭术似乎又有进步了,换做别人,恐怕就要死在你的箭下。” “你回来我就不用管了。”陆小楼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睡了。” 秦逍疑惑道:“你不会告诉我说,我离开这些日子,你每天晚上都躲在树上保护她吧?” “你放心,我没冲屋里看一眼。”陆小楼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秦逍新下却颇为感动,陆小楼最大的优点便是言出如山,视诺言为生命,这世间立下誓言的人多如牛毛,但真正能坚守自己承诺的却凤毛麟角,在他身后轻声道:“多谢!” “彼此!”陆小楼也不回头,径自离去。 秦逍知道他所说的彼此,倒不是说自己收留他,而是自己之前让他观阅了【太古意气诀】一晚,对习武之人来说,【太古意气诀】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典,以陆小楼的记忆力,一夜之间记下【太古意气诀】的内容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得到【太古意气诀】,潜心修炼,对陆小楼的武道之路将有着巨大的帮助。 秦逍这才过去,本想直接敲门,转念一想,却是走到窗边,很轻易地挑开窗栓,翻身而入,屋内幽香浮动,他缓步走到床边,正是八月盛夏时节,京都的天气炎热无比,床上铺着一张凉席,或许是因为门窗紧闭,所以秋娘睡下的时候也很随便,除了一条粉色亵裤,上面便只有一条乳白色的肚兜,侧身躺着,饱满的胸脯几乎要破衣而出。 秦逍蹲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秋娘,秀美可人的脸蛋儿娇艳如花,也不知道这美娇娘在做着什么美梦,唇角竟然泛着一丝浅笑。 看着秋娘粉润的朱唇,秦逍歪过头,忍不住凑近过去,还没亲上,“啪”的一声脆响,秦少卿脸上竟然生生挨了一巴掌,随即听得一声娇呼,秦逍还没反应过来,秋娘却已经一个转身,拉开距离,坐起身子。 秦逍睁大眼睛。 秋娘的反应速度之快,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什么人?”房间里一片昏黑,秦逍内力深厚,倒是能够依稀看得清楚,可秋娘却只见到床边一个人影,根本看不清楚面庞,花容失色:“你是谁?” 秦逍摸着被打的脸,暗想着是自己活该,有正门可以进,自己非要走偏窗,叹了口气,道:“秋娘姐,是我,我回来了!” 秋娘听到熟悉的声音,先是一呆,尔后小心翼翼问道:“是.....逍弟?” “除了我,谁还敢进你的屋。”秦逍一屁股在床边坐下,“过来,摸摸我的脸,都被你打肿了。” 秋娘兀自有些不相信,只以为是在梦中,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这才意识到并不是做梦,又惊又喜:“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晚刚抵京。”秦逍双手展开:“好姐姐,赶紧过来,我这一路上可是想你想的头都大了,这一回京,马上跑回来,还不赶紧过来让你的好弟弟抱抱。” 秋娘猝不及备,虽然这声音很熟悉,但兀自看不清楚秦逍的面庞,她毕竟也在市井做过事,长了心眼,道:“你.....你先去点灯,让我瞧瞧你。” 正文 第八三三章 风情月意 灯火点上,秋娘立时看到面带微笑的秦逍,欣喜万分,便要从床上下来,秦逍却已经一个饿虎扑食冲上前,将秋娘柔美的身子压在身上,秋娘又羞又急,秦逍却已经在她额头重重亲了一下,柔声道:“有没有想我?” 秋娘见得秦逍一双眼眸深情款款看着自己,轻声“嗯”了一声,还没多说,秦逍已经是凑上前,吻在了她弧度优美的红唇上。 两人许久不见,自然是抵死缠绵,其中风光不足为外人道也。 风平浪静,秦逍将秋娘白皙如玉的较软身子抱在怀中,这天气炎热,这一番折腾下来,两人身上都是汗水淋漓,但却还是享受般地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 如同一滩烂泥般的秋娘一脸幸福地挤在秦逍怀中,累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多时没有与秦逍同窗,这一番滋润,却如同久旱的花儿被甘露淋洒,浑身弥漫着诱人的女人气息。 “好不好?”许久之后,秦逍才轻声笑问道。 秋娘扭动了一下身子,更是贴紧秦逍,睁开眼睛,微抬头看着秦逍,轻声问道:“白衣是不是一起回来了?” “他留在江南还有事情要办。”秦逍一只手在秋娘饱满的翘臀上摩挲,如瓷器般光滑,轻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着他能有大出息?朝廷应该很快就会重用他。” “听说江南那边出了事儿?”秋娘眨了眨眼睛:“现在情况怎样?” 苏州叛乱,震动天下,京都自然是早就风传,秋娘当然也不会不知道。 秦逍微笑道:“已经稳定下来了,没什么事,否则我也不会回来了。” “那阵子可是吓死我了。”秋娘心有余悸道:“我日夜恳求菩萨保佑你们平安无事,菩萨有灵,前阵子都说叛乱已经平定,我这才放心。”感觉秦逍大手在自己丰满的腴臀上捏了捏,脸上泛着红潮,低声道:“老实.....老实一些,方才都那样了,先别动。” 秦逍呵呵一笑,问道:“你最近如何?” “布庄的生意挺不错。”秋娘道:“每个月都有进账,维持府里的开销绰绰有余,那里也用不着我太操心,只是偶尔过去看看。” 秦逍之前专门为秋娘开设了一家布庄,秋娘自然是用心打理,不过秦逍担心秋娘太辛累,早就聘请了掌柜,所以还真不用秋娘太操心。 “对了,秋娘姐,刚才你出手怎么那么快?”秦逍捂着脸颊道:“你那一巴掌,打得我差点没回过神。” 秋娘有些尴尬,道:“谁.....谁让你偷偷摸摸进屋?我突然被惊醒,想也没有想,就一巴掌打了过去.....!”伸手轻抚秦逍脸颊,柔声道:“还疼吗?” “本来很疼,可是你这一摸,就一点也不疼了。”秦逍更是抱紧秋娘身子:“不过你出手速度可真不慢,你说实话,是不是练过?” 秋娘忙道:“没有,我要是练武功,以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盯着秦逍眼睛问道:“江南好不好玩?” “挺好的。”秦逍道:“风光很好,还要许多小吃,等以后我带你去见识。” “都说江南的姑娘长得水灵,是不是真的?” 秦逍咳嗽一声,道:“没太注意,终日忙着公务,哪有时间去看姑娘。” 秋娘似笑非笑,道:“你当我是傻子吗?大街上到处都是姑娘,你敢说你没看?” “看了几眼又能如何?”秦逍一想到自己和公主在杭州梅开二度,心下还真有些紧张,面上却镇定自若:“我家里有姐姐这样的美人儿,其他姑娘我可不放在眼里。” “我怎么不相信?”秋娘道:“你是京里派去的官员,那些地方官自然会好好招待你,就真没有给你安排姑娘?” 秋娘也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妇人,当年在宫里待了多年,自然也了解一下情况。 “没有。”秦逍斩钉截铁:“不是他们没安排,而是我阻止他们那样做。好姐姐,你还不相信我?” “这样说来,你在外面没有和别的女人胡来?”秋娘睁着水汪汪的眼眸儿,盯着秦逍道:“你在那边就没动过其他心思?” 秦逍心想秋娘要是知道自己把大唐公主睡了,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但这事儿那是打死也不能说一个字,语重心长道:“好姐姐,别人我不知道,可是我刚说了,家里有这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姐姐等着,我还对别的女人起非分之想,那可......!”本想立个重誓打消秋娘的疑虑,可是这誓言还真不能立,先不说自己睡了麝月公主,此外自己心里还没有放下唐蓉,甚至连小师姑也在自己心里有一席之地,这要立下誓言,那就是打自己的脸。 “那可什么?”秋娘眨眼问道。 秦逍叹道:“那可就真的没心没肺了。”心中感叹,谁让自己遇上的几个女人都是颠倒众生之辈,自己血气方刚,如果没有丝毫的绮念,那连男人也算不上了。 他只怕秋娘还要追问,立刻转变话题道:“对了,你等一下。”光着屁股从床上下去,从衣服里掏出一支精致的小盒子,跳上床,道:“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他进屋之后,其他也没顾得上,和秋娘胡天胡帝折腾了好一阵子,这时候才将礼物取出来。 “什么?”秋娘扯过自己的肚兜,遮挡住胸脯,坐起身来。 秦逍打开盒子,里面确实一只血红色的吊坠,秦逍小心翼翼取出来,道:“我给你戴上。” “这是什么?” 秦逍一边给秋娘戴上,一边解释道:“这是用宝石制作的吊坠,宝石叫鸽血红,十分名贵,你喜不喜欢?” 鸽血红吊坠精致无比,灯火之下,泛着红光,红光映衬下,秋娘的肌肤更显白皙,女人爱首饰自然是天性,但秦逍能够想着她,更是让秋娘欢喜,眸中柔情无限,点头道:“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贴到了秦逍怀中。 秦逍抱着秋娘柔软的娇躯,心中一片温馨,轻声道:“过阵子朝廷可能派我去江南当差,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江南,我带你看遍江南风景,吃尽江南美食。” 秋娘更感幸福,两人相拥躺下,感觉秦逍似乎又蠢蠢欲动,急忙轻声道:“先别动,等一会儿.....!” 秦逍知道自己方才折腾的太猛,连续下去,美娇娘未必承受得住,好在漫漫长夜,也不急在一时,问道:“对了,渤海使团入京的事儿,你可知道?” “知道。”秋娘轻声道:“现在京都大街小巷都在说这事儿。许多人都说要将渤海使团赶出大唐,不再让他们踏入大唐一步。”秦逍一怔,奇道:“这是为何?” “他们杀了人。”秋娘蹙眉道:“听说渤海使团在城外不到二十里地,杀死了一个年轻人,而且是直接砍了脑袋。” 秦逍赫然坐起,惊骇道:“他们在城外杀人?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是昨天.....!”秋娘还没说完,向窗外看了一眼,知道已经过了半夜,改口道:“前天,他们是前天抵达京城,在进城之前,杀了人,然后有人告到了大理寺。” 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问道:“可是有人冲撞了他们?” “到底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秋娘道:“我昨天去布庄的时候,听他们说起此事,但也都是听别人传过来,到底怎么回事,都没弄清楚。你明天去了大理寺,应该就能闹明白了。” 秦逍微一沉吟,心想渤海使团既然是来求亲,两国自然是以和为贵,即使双方有矛盾,也会尽力化解,可是渤海使团竟然在京都城外杀人,这可不是小事,如果使团无法解释清楚,大唐的百姓肯定会怒气难消。 这一夜两人自然是恩爱有加,直到快天亮,才真正相拥而眠。 这一觉睡到大中午,若是换了普通女子,被秦逍横冲直闯一晚上,次日肯定起不来身,好在秋娘之前撑船过活,身体素质不弱,起来伺候了秦逍洗嗽,又吃了午饭,秦逍这才骑着心爱的黑霸王到了大理寺衙门。 他是大理寺的官员,外出办差,回京之后,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回本部衙门向本部堂官述职。 秦逍一进衙门,见到秦逍的官员立刻都堆满笑脸,不论官大官小,一个都是上前来热情打招呼,大理寺另一名少卿云禄更是握住秦逍的手直摇晃,表达对秦大人的思念以及歌颂秦少卿此番在江南的功绩。 江南平乱,寻常百姓只知道叛军被打败了,但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自然弄不清楚。 但大理寺衙门对江南平叛的情况自然都已经了然,晓得秦逍此次去江南,那是立下了不世之功,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协助公主殿下在极短的时间内诛灭王母会叛乱,这当然功勋卓著,这小秦大人日后更将是平步青云。 一群官员围着秦逍有说有笑,秦逍倒是没有看到宇文怀谦。 宇文怀谦被秦逍从狱中救出,为了加强自己在大理寺的实力,秦逍亲自将宇文怀谦拉倒大理寺补了寺正之缺,不过宇文怀谦为人低调,这样的场合不过来凑热闹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宇文怀谦擅长文牍事务,秦逍寻思如果自己离开大理寺去江南,这宇文怀谦是一定要想办法带走。 “诸位厚爱了。”秦逍面对众人如潮水般的马匹,拱手笑道:“这次平乱成功,实在是圣人庇佑,公主殿下指挥得当,我只是做了应尽之责。不过大家如此热情,我心里很感动,回头请大家喝酒。” 大家一阵欢呼,自从秦逍来到大理寺之后,大理寺就一改从前的颓废,从清水衙门重新回到了当初三法司之首的威风,如今小秦大人再创奇功,这大理寺自然也是跟着沾光,所有的大理寺官员都有了扬眉吐气之感。 “少卿大人,部堂有请!”一名小吏急急过来禀报。 秦逍环拱一圈,笑道:“诸位先忙着,我去见部堂大人。”本来还想着向云禄询问一下使团杀人之事,现在看来直接去问大理寺堂官苏瑜更好,也不耽搁,到了苏瑜这边,进屋之后,立刻行礼。 苏瑜和蔼可亲,笑道:“听闻你刚到衙门,老夫这边正好沏茶,给你也沏了一杯,来,一起喝茶!” 正文 第八三四章 生死契 秦逍笑道:“大人稍等一下。”变戏法般从身上取了一只竹筒出来,双手呈给苏瑜:“大人,你看看这礼物是否合您心意?” “还给老夫带礼物?”苏瑜脸上显出欣慰笑意,接了过去,打开来,瞧了一眼,凑上去闻了闻,随即闭目显出享受之色:“正宗的西湖龙井,童叟无欺,真货,真货!” 秦逍哈哈笑道:“知道老大人平日里就这点爱好,所以特地给大人带了一筒。市面上打着西湖龙井的旗号很多,但据下官了解,这一年下来也就那么几百来斤,其中一半就要缴到宫里,京都的贵人们也都要占一份,再加上各州的封疆大吏,每年这茶叶刚一出来,就几乎没货。下官在杭州好不容易存了这一筒,虽然不多,聊胜于无,不过下官已经让那边保证,以后每年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情,一年十斤纯正西湖龙井茶要给下官留着,下官都送来孝敬您老。” 苏瑜当然知道纯正西湖龙井的宝贵,他虽然是大理寺卿,但还真没有资格从江南搞到着正宗货,一年也就偶尔去其他贵人那边蹭一蹭,喝不了三两次。 爱茶之人对茶叶的喜好,就如同军人对甲胄的喜好,秦逍就算送他一千两银子,也比不得送他一筒茶叶让他欢喜,抱在手中,爱不释手,眉开眼笑道:“老夫就知道你做事稳当,哈哈哈,这份情老夫领了。快坐下说话。” 秦逍坐下后, 苏瑜才道:“这次江南之行,你功勋卓著,大伙儿都替你高兴。老夫还担心你在那边会出什么意外,如今完完整整回来,老夫也就安心了。” “多谢大人挂念。”秦逍笑道:“圣人庇佑,公主护持,不会有什么事。” “秦逍,居功万不可自傲。”苏瑜压低声音道:“你立了功,大理寺上下自然是为你欢喜,可是你风头正劲,保不准朝中许多人看不顺眼,这个时候,更要低调行事,万不可持功自傲。” 秦逍知道苏瑜这是一番好意,感激道:“大人放心,你的教诲,下官铭记在心。” “浅水养不了大鱼。”苏瑜叹道:“你立下如此功劳,圣人肯定还会提携,这大理寺恐怕留不住你。不过你无论去了哪里,都给老夫记着,大理寺永远都将你当自己人。” 秦逍恭敬道:“虽然在大理寺待的时间不长,但大人对下官的照顾,下官绝不敢忘。” “其实也谈不上什么照顾。”苏瑜叹道:“再有一年,老夫也该致仕了,这半辈子在官场混,虽然也曾被许多人视为昏庸之才,好在也没出什么大错,平平安安就是福。”微一沉吟,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圣人对你还是很器重的,以后无论在什么位置,都要紧紧抱着圣人这颗参天大树。你这次算是将夏侯家得罪了,搞不好他们背后便要给你使绊子,你可一切都要当心。” 秦逍点点头,轻声问道:“大人,安兴候那边.....?” “他的灵柩没有进城。”苏瑜低声道:“神策军将灵柩护送到京都之外时,国相就直接让人将灵柩送到了皇陵附近。听说圣人隆恩浩荡,在皇陵西侧给安兴候赐了一块坟地,国相派人临时修了一处停放棺柩之处,圣人下旨工部在坟地修建陵墓。”顿了一顿,才叹道:“国相视安兴候为心头肉,如今没了,这陵墓自然也不同寻常,那是要花大功夫去修建,老夫估摸着一年半载都未必能完工。” 秦逍皱眉道:“难道安兴候这一年半载都不下葬?” “国相应该是这个意思了。”苏瑜放下茶筒,抚须道:“夏侯家也没有设灵堂,更没有办丧事,瞧那意思,暂时也不会办。想想也是,安兴候被刺杀,死不瞑目,若是抓不住真凶,国相肯定不甘心就这样让儿子入葬。” 秦逍微微颔首,神色凝重,知道夏侯家和剑谷这场血债肯定不能善了。 他本以为苏瑜会向自己询问安兴候在杭州被刺的情况,但苏瑜却根本没有询问的意思,而是端杯饮茶,显得十分惬意。 秦逍也抿了一口茶,这才问道:“大人,听说渤海使团在京城犯了案子?” “你知道了?”苏瑜放下茶杯,冷笑道:“这帮蛮夷,在我大唐的国土胡作非为,而且就在天子眼皮底下如此放肆,换了老夫年轻时候脾气,这事儿和他们没完。” “大人,到底怎么回事,能让你如此动怒?”秦逍道:“渤海人在城外杀人,起因是为什么?” 苏瑜摇头道:“不是一个人,前前后后,那个渤海世子已经杀了三十多人......!” 秦逍大吃一惊,骇然道:“三十多人?”心想秋娘只说在城外杀了一人,看来消息并不准确,但杀一个人和杀三十多人在数量上天壤之别,秋娘的消息就算有误,也不可能错的这么离谱,只觉得其中大有蹊跷。 苏瑜扭头看向秦逍,奇道:“你不知道?” “下官只听说渤海人在城外杀了一人,并不知道什么渤海世子,更不知道他杀了三十多人?”秦逍皱眉道:“大人,杀人的是渤海世子?三十多人,都是他一人所杀?” 苏瑜点头道:“渤海世子是渤海莫离支渊盖建的儿子,叫什么渊盖无双,你听听,这名字多狂妄?这渊盖无双真的就是一条疯狗,不对,他连狗都不如,禽兽不如的畜生。”说到这里,情绪甚至有些激动,气息也加快,秦逍看在眼里,更是愕然。 他知道苏瑜素来稳重,天大的事情他都是淡定处之,能让这位老大人如此激愤,看来渊盖无双所作所为确实是罄竹难书。 “这狗东西一进我大唐境内,就开始杀人,一路杀到京都城外。”苏瑜握起一只拳头,吹着胡须道:“前前后后,按他所说,已经杀了三十六人,他还说大唐讲究天罡地煞之数,他抵京之前,杀了三十五人,城外杀一人,刚好凑成三十六天罡数,你说说,这是人说的话吗?” 秦逍更是惊讶:“他自己都承认了?” “他比使团早半天抵达城外,杀人之后,立刻被围了起来。”苏瑜解释道:“他自称是渤海世子渊盖无双,还有声有色地告诉围观的人,他进入大唐之后,从辽东就开始杀人,三十多条人命,他说起来就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刑部那边先得到了消息,派人出城去抓捕,刚好渤海使团抵达,卢俊忠知道那疯子真是渤海世子,就故意不管,于是便有人将案子告到了大理寺这边。” “这案子没什么难办的。”秦逍冷笑道:“就算是渤海王在大唐杀人,同样也要以大唐律惩办。什么狗屁世子,杀人偿命,他想跑也跑不了。大人,案子还在咱们大理寺手里?大人若是觉得不好办,这案子交给下官,下官要是不取下他人头,枉为唐人!” 苏瑜摇头叹道:“如果能办,不用你来办,老夫亲自给他定罪。” “为何不能办?”秦逍皱眉道:“难道就因为他是渤海世子?” 苏瑜摇头道:“不是。你说的没错,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一个渤海世子,真要在大唐杀人,而且亲口承认,立时就能拘押下狱。可是.....哎,渊盖无双狡猾多端,他杀了人,咱们却偏偏无法定罪。” 秦逍一脸疑惑,苏瑜轻声问道:“你可听说过生死契?” “生死契?”秦逍一怔,点头道:“听说过。听说江湖上有人比武决斗,为免冤冤相报,交手之前签下生死契,那意思是说,无论谁被杀,都由自己承担一切后果,其他人不得追究。不过这种生死契很少有签,江湖中人冤冤相报习以为常,而且这生死契也很麻烦,我大唐律法之中,并无涉及到生死契,所以依照大唐律,真要签了生死契,也并不违背律法。” 他当年听说书先生说书,多有江湖大侠行侠仗义的桥段,这生死契倒也听说书先生提及过,但却从未见过。 但他一瞬间意识到什么,微微变色道:“大人,难道......?” “不错!”苏瑜微微颔首:“渊盖无双杀的三十六人,全都签下了生死契,那三十六分生死契都在他手中。我大唐以武立国,民间也经常以武力解决争端,一些民风剽悍之地,甚至数千人械斗也是有的。朝廷一度下令严禁协斗,不过却并未禁止武人比武对决。朝廷其实也是考虑到如果全面禁武,我大唐武风不振,男人都成了绣花枕头一样的孬种,大唐也就没有前途了。” 秦逍倒吸一口冷气,终于明白苏瑜为何说此案不能办。 唐人强悍,以武立国,虽然禁止大规模械斗,却并没有全面禁武,生死契这样的东西,本就不多见,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民间若有人立下生死签自行解决争端,也就由他们去。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点竟然被渊盖无双所利用。 如果被杀的三十六人果真心甘情愿在比武之前都签下生死契,那么被杀之后,渊盖无双手握生死契,完全可以称这是自行解决争端,想要治他的罪,那还真是不容易。 “那三十六人都甘愿签下生死契?”秦逍冷着脸:“可又被逼迫的?” 苏瑜道:“如果不是渊盖无双自己说出来,我们都不知道他一路上竟然杀了这么多人。昨天大理寺已经派人沿途去调查,查一查是否真的发生了此事。不过城外这桩案子有不少目击证人,渊盖无双虽然是条疯狗,却狡猾异常,他以金锭子作为诱饵,引诱别人签下生死契,那些人看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谁能想到他人皮只下是一头野兽,生死契一签,这畜生就原形毕露,立刻动手杀人!” 正文 第八三五章 帝国之耻 秦逍想不到刚回京,就遇上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江南刚乱,圣人肯定也不希望周边诸国出现异动。”苏瑜温言道:“这事儿你不要过问,朝廷真要调查,老夫自己来办,免得牵累你。你前程似锦,不要因为这些事卷入进去。” “大人,做朝廷的官,如果害怕牵连不去做,那还不如摘掉官帽。”秦逍冷笑一声,问道:“渊盖无双一路上比武杀人,他那些对手都是武林中人?此人多大年纪,武功如何?” “和你年纪相仿。”苏瑜道:“之前杀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还需要调查,不过城外被杀的人,就是一名普通百姓。”他站起身,走到自己案边,取了一份案卷过来,递给秦逍道:“这是那天发生的详情,多人作证,十分详细。受害者的身份也已经查明,叫做王孝,今年刚满二十二,人如其名,是个孝子。本来耕地为生,其母染病,要治病需要不少银子,他便来到京都,想要多找些活挣银子为其母看病,还没进城,刚好就碰上了渊盖无双。” “只是普通农夫?”秦逍翻看案卷,脸色更是冷峻异常。 苏瑜点点头:“成亲三年,有一双儿女,生活贫苦。渊盖无双看中了他,用金锭子引诱,王孝正缺银子,而且仗着年轻力盛,根本没有想过渊盖无双存了杀心。许多人亲眼看见他签下了生死契,他不识字,渊盖无双身边有人念了生死契,旁边有人作证,而且有人看出蹊跷,劝说王孝不要动手......!”叹了口气,道:“三锭金子,莫说正缺银子的王孝,换做其他人也会心动。” 秦逍看着案卷,缓缓道:“按过手印后,渊盖无双拿出了一把刀,刀名红芒,王孝大惊,想要退缩,渊盖无双不准,生死契一签,比武必须履行,王孝赤手空拳,渊盖无双一刀斩下王孝首级......!”他握起拳头,青筋暴突,目中显出寒意:“找一名农夫比武?这叫比武较艺?这就是屠杀!” “冠冕堂皇的杀人。”苏瑜也是义愤填膺,冷笑道:“时候周围的人纷纷怒斥,渊盖无双好颜无耻,竟然说唐人不但不堪一击,而且贪财如命。城外一案,窥一斑可见全貌,这畜生此前杀的那些人,肯定也都是普通百姓。他不到二十岁,这世上可不是谁都能在这个年纪有你这般一身功夫。他这是故意给大唐难看。” “渤海使团就没有说法?” 苏瑜道:“这次渤海使团由渤海国右议政率领,礼部判书为副使,案发过后,为平息众怒,副使赵正宇来了大理寺接受问讯。不过此人态度颇为傲慢,带着王孝按了手印的那份生死契过来,声称这是渊盖无双与王孝比武较艺,有生死契做凭证,王孝技不如人,就算被杀,也追究不了渊盖无双的罪责。至于渊盖无双,咱们这边倒是派人盯着,他跟随使团一起入驻四方馆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秦逍冷笑道:“渊盖无双屠杀了三十六名大唐子民,若是让他安然无恙活着离开大唐,那便是大唐的耻辱。” “谁说不是。”苏瑜毕竟老成,语重心长道:“秦逍,这个节骨眼,你可别闹事。此案涉及到两国的关系,一切还要看宫里的意思,如果圣人的意思要咱们彻查,那就是动真格的,到时候咱们饶不了那畜生。可是宫里如果没有发话,咱们大理寺可不能轻举妄动。渊盖无双在咱们大唐的京都,要将他粉身碎骨也是轻而易举,可是这后果谁能承担?圣人肯定会谨慎斟酌。” 秦逍知道自己在这里怒不可遏也没用,点点头,寻思着渤海使团前来是为了求亲,也不知道渊盖无双这样一闹,圣人是否还会赐婚?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老大人,听说他们此来是要向大唐求亲,渊盖无双如此挑衅,你觉着这亲事还能不能成?” “没准。”苏瑜摇摇头:“这种事儿,老夫以前也没有遇见过。我大唐立国至今,在此之前,还从没有赐婚周边诸国的先例,这是头一遭。按理来说,圣人既然答应让他们派使团过来,那意思就已经是答应赐婚。你要知道,圣人破了先例,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如果不是确有所谋,圣人肯定不会开了这先例。死了三十六个人,自然不是小事,不过......!”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只是苦笑摇头。 秦逍轻声问道:“怎么了?” “如果圣人打一开始就因为某种缘故答应赐婚,那么她会不会因为三十六条命,就改变初衷?”苏瑜端起茶杯,拿起茶盖撩了撩茶沫,也不急着喝茶,继续道:“天子所思所想,和咱们这些普通人不一样,那是要顾全大局。” 秦逍握拳道:“受此奇耻大辱,难道圣人还不改变主意?” “咱们意气用事,圣人可不会。”苏瑜淡淡一笑,“这事儿已经发生两天了,宫里现在还没有说话,而且事发过后,依然让渤海使团入驻四方馆,老夫估摸着这已经是宫里的态度了。” 秦逍只感觉说不出的窝火,微一沉吟,才问道:“大人,朝廷如果真要赐婚,会让谁去?” “这个自然由圣人决断,老夫可说不好。”苏瑜抚须道:“应该会从官宦之家选一名闺中小姐,然后赐予公主封号。不过这事儿很快就有结果,咱们在这里胡猜也没有用。是了,你刚回京,老夫让人安排酒宴,今晚给你接风洗尘。” “大人客气了,不必如此。”秦逍低声道:“大人先前不还说不要张扬吗?咱们觥筹交错,只怕有些人看不顺眼。” 苏瑜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含笑点头,道:“你要不嫌弃,今晚去老夫的府里,咱们随便做几道菜,小酌两杯。” 秦逍哈哈一笑,也没有直接答应,寻思了一下,才低声问道:“大人,公主回京之后,可有什么消息?”他知道自己回京之后,最好是不要打探公主的动静,以免让圣人起疑心,在其它人面前,秦逍还真不会轻易开口,不过苏瑜这老爷子算是自己人,而且老爷子最怕沾惹是非,即使自己问他,他也不会说出去,安全得很。 “没有。”苏瑜摇摇头:“其实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公主已经回京。”顿了顿,轻声道:“老夫知道你在江南保护公主,立下功劳,不过......宫里的事儿,不要去打听,知道的太多,没什么好处。” 苏瑜为官多年,虽然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但心里明镜儿似地。 苏州之乱,对公主必然造成极大的打击,即使顺利平叛,但苏瑜也明白圣人很可能因为江南之乱对公主存有忌惮之心,这接下来圣人会如何对待公主,苏瑜也能猜到几分,不过宫闱之事,往往是天下间最可怕之事,能不沾惹最好不要沾惹,否则一旦稍有差池,人头落地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秦逍心知苏瑜就算知道什么也不会多说,这其实也是为自己好,起身道:“大人先忙,下官先告退。” “晚上没事,就随老夫回去喝酒。”苏瑜一脸和善笑容,挥挥手:“去吧!” 秦逍刚出门,云禄就跑过来,见到秦逍,忙道:“秦少卿,宫里传召,圣人召见!” 秦逍知道圣人肯定要召见自己,不过没想到这么快,也不耽搁,入了宫,被带到御书房,叩拜过后,圣人已经含笑道:“秦逍,这次你在江南的差事,办得很好啊!” “全赖圣人恩威浩荡。”秦逍高声道:“小臣并无功劳。” “别急着表功。”圣人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抬手道:“起来说话吧!” 秦逍心想那三百万两银子的作用还真是不小,之前每次见皇帝,都要跪上许久,今日却是立刻让自己起身,常言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这银子到位了,也能买动皇帝。 “听说这次你带领兵马护送车队进京,那支兵马之中许多此前都是叛军之众?”圣人盯着秦逍问道。 秦逍面不改色,恭敬道:“是,他们中间有部分是被王母会蛊惑,不过都已经幡然醒悟,弃暗投明。” “你确定他们已经醒悟?”圣人淡淡问道。 秦逍知道自己应对的每一句话都会关乎许多人的生死,语气十分坚定道:“臣敢以人头担保!” 圣人微一沉吟,才道:“你既然这样说,幡然悔悟的王母会众,朕就赦免他们的罪。不过听闻这其中还有一些当年青州叛乱的余党,这些人难道也都幡然醒悟?” “有!”秦逍立刻道:“许多都是当年青州军的残部。他们曾经在青州为乱,后来转移到江南,潜藏多年。” 圣人冷笑一声,道:“秦逍,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收纳青州叛军。你可知道,朝廷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在追缉这些叛军,你倒好,竟然将他们带来京畿,一旦他们在京畿一带祸乱,可想过后果?” “想过!”秦逍抬头道:“他们如果在京畿叛乱,结果就是全军覆没,无人生还!” ------------------------------------------ ps:脑子一热,竟然码出了第三更! 正文 第八三六章 故事 “全军覆没?”圣人眼角一挑。 秦逍恭敬道:“这帮人在危急时候,选择了朝廷,帮助朝廷平定了王母会叛乱,按理来说,确实是在将功赎罪。小臣在紧要时候,也向他们说过,圣人睿智英明,如果他们能够弃暗投明,圣人必然会从宽发落,甚至会赦免他们从前的罪责。” “你倒是很会收揽人心。” “当时的情势,小臣也知道这样说。”秦逍低头恭敬道:“此后他们帮助朝廷追剿叛军余孽,表现得确实很忠诚。臣心里在想,这是圣人的天威让他们臣服,不过.....臣当时也不敢肯定他们一定是真心投诚,所以斟酌再三,想要赌一把。” 圣人“哦”了一声,饶有兴趣问道:“怎么个赌法?” “这次押运车队,事关重大,如果调动杭州营押运,会更为安全。”秦逍道:“不过小臣想,这也是一次考验这群归附兵将的机会,如果他们能够将车队安全押运到京都,那就表明他们确实没有反心,也确实是希望朝廷能够宽恕他们的罪责。臣知道这很冒险,一旦这些人另有图谋,在途中突然发难,生生将货物劫了去,小臣就是输得一败涂地了。” 圣人笑道:“所以他们经过了你的考验?” “准确来说,是经过了朝廷的考验。”秦逍微抬头道:“队伍一路上没有任何波折,十分顺利地将货物押运到京都,至此臣可以完全确定,他们真的已经真心归附,也正因如此,臣在这里斗胆向圣人恳求,赦免他们的罪责。” 圣人微一沉吟,才道:“你说得倒也不错,如果他们真的存有疑心,车队也就无法顺利押运抵京。不过.....秦逍,你胆子倒是不小,竟然用宫里的东西去豪赌,如果真的出现意外,被他们劫走了货物,你准备怎么做?” “臣没有选择,只能自刎谢罪。”秦逍道:“幸好圣人眷顾,臣这颗脑袋算是保住了。” 圣人哼了一声,道:“赦免他们的事情,朕还要好好考虑,暂时还不能立刻答应你。”顿了顿,才道:“听说你在江南为许多世家翻案,意欲何为?” 秦逍拱手道:“为了朝廷?” “哦?” “江南的商贸流通一直都很繁华,小臣在那边亲眼所在,只要稳定,水陆两道都是货流如潮,商业着实蓬勃。”秦逍恭敬道:“苏州钱家叛乱,确实给朝廷带来麻烦,不过若是就此对江南世家大开杀戒,甚至连根拔起,拔除的不仅仅是江南世家,连江南的商贸也会连根拔起。” 圣人冷笑道:“你懂什么,打杀几个地方豪族,难道还能撼动大唐的根基不成?” “圣人,小臣是否可以为你说一个故事?”秦逍抬头看着圣人问道。 圣人徐娘半老的面上微显一丝诧异,却还是微微点头道:“你说!” 秦逍目光扫过,却发现每次跟在圣人边上的长孙舍官竟然没了踪迹,心下奇怪,却还是恭敬道:“某户人家的院子里,从祖上开始,就种了一棵梨树,每年收获时节,树上结满了梨子,这些梨子不但可以让一家人大快朵颐,而且采摘下来拿到市集,还能卖不少银钱,这些银钱也足以贴补家用,让家里可以顺顺当当过日子。” 圣人并无说话,一双眼眸看着秦逍。 “有一天这棵梨树被一位豪商看见,他看中的不是梨子,而是这棵梨树。”秦逍道:“原来这棵梨树的树干很贵重,砍伐过后,可以打造出上好的家具。那豪商开了一个很高的价钱,要将梨树买去。”看着圣人,小心翼翼道:“小臣敢问圣人,这棵梨树卖是不卖?” 圣人凝视秦逍,很快就笑起来,虽然年逾半百,但笑容却还是风韵无比:“你这个故事,是否与竭泽而渔一样的意思?” “圣人英明。”秦逍躬身道:“如果对江南世家大开杀戒,抄没他们的家财,朝廷可以得到一笔庞大的进项,也可以解决朝中许多困难,但江南经此过后,至少五到十年都难以恢复元气。” “秦逍,你危言耸听了吧?”圣人淡淡道:“只不过是将一些势力太大的世家剪除,并非对整个江南世家下手,又如何难以恢复元气?即使江南七姓都没了,难道无人可以代替他们?” “可以。”秦逍点头道:“但臣说过,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顿了顿,解释道:“臣在江南对此进行过详细的调查,江南是大唐的贸易中心,江南能有今日之繁盛,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经过了上百年的发展。江南七姓任何一个家族能够做大,也是经过了数代人的打拼,他们几代人在江南甚至整个大唐各地构建了复杂的贸易线路,一旦江南世家崩溃,影响的不仅仅是江南,而是整个天下。” 圣人蹙起眉头,秦逍见状,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臣.....是不是不该说?” “你尽管说。”圣人却是吩咐道:“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错了朕也恕你无罪。” 秦逍顿时有了底气,道:“江南世家与大唐各地商贾都有往来,一旦将他们剪除,也就剪断了江南和各地的贸易,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需要本应该流通的贸易立刻终止,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天下商贾也会在数年之内不会与江南世家有贸易往来,大唐的贸易中心会流散,一些别有居心之辈甚至会从中作梗,闹出更多麻烦来。换句话说,大唐的整个商贸会因此而遭受重创,江南在十年之内,再不复当年盛况,无论是赋税还是琳琅满目的货物,再也无法与之前相比。臣说五到十年,意思是说在剪除江南七姓之后,朝廷会立刻扶持新的商贾,要让他们重新构建商贸,还需要给他们大力的支持,甚至减轻赋税,否则十年之后是否能恢复从前的盛况,也是未知之数。” 秦逍这一番话却是让圣人直直看着他,片刻之后,才淡淡道:“有这么严重?” “臣是冒死直言。”秦逍正色道:“这些话许多人或许不会对圣人禀明,但臣食君之禄,不敢隐瞒。如果朝廷不在意赋税,甚至十年之内不指望从江南收取赋税,只为了剪除现在以江南七姓为首的这批世家,自然是可以痛下杀手,而且在扶持起新的一批人。可是如果朝廷不希望看到江南衰弱,在目前的局面下,却依然需要依仗这些世家。” “苏州钱家谋反叛乱,你是亲身经历。”圣人缓缓道:“你觉得这些人不该剪除?” 秦逍点头道:“圣人睿智,所虑深远,自然不能继续让他们拥有为乱的实力。所以臣以为,朝廷可以在保障江南不遭受巨变的情况下,慢慢削弱他们的实力,而后逐步扶持其他人,虽然时间长一些,没有快刀斩乱麻那般痛快,但对朝廷以及天下百姓,都是有利无害。”顿了顿,拱手道:“小臣回京的时候,将杭州林氏的林宏带回了京都,他也甘愿接受圣人的任何惩处,态度还是值得赞许的。” 圣人靠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沉吟许久,终于道:“秦逍,这次江南之行,你处事得当,很让朕欣慰。” “小臣不敢。”秦逍心下松了口气:“小臣只想着凡事对圣人好的就不会有错,按照这个想法去做,就算真的做错了事,圣人也会宽恕小臣。” 圣人笑道:“你倒是会见缝插针,是否担心以后办坏了差事,朕会责罚你,所以提前表忠心?”起身来,单手背负身后,从秦逍身边走过,道:“陪朕出去走走。” 秦逍忙道:“遵旨!”心想看来圣人对自己这次办的差事确实很满意,竟然有闲情逸致带自己出去逛逛。 出了御书房,四周鸟语花香,一片秀美景色。 圣人顺着青石小径缓步而行,秦逍小心跟在后面。 “你方才说的没有错。”圣人边走边道:“江南世家不能快刀斩乱麻般一刀砍了,这会造成很大麻烦,但也绝不能再让他们像当初那样肆无忌惮。朕知道,江南七姓加起来的财富,甚至堪比国库,你觉得这样一股势力的存在,对朝廷能没有威胁?” “自然有威胁。”秦逍恭恭敬敬道:“所以接下来既要让他们继续带动江南的贸易,却又要让他们无法对朝廷造成威胁。”顿了顿,很直白道:“小臣说句不该说的话,这些人想要继续活下去,就老老实实地做生意,挣到的银子,也必须想着该放进什么地方,如果放错了地方,那就是他们自己找死。圣人对他们已经很是宽容,如果他们自己不明白,自寻死路,那就不是朝廷的错了。” 圣人淡淡笑道:“你觉得他们会明白?” “臣以为他们不会蠢到连这个道理也不懂。”秦逍道:“如果他们真不懂,旁边有个人时不时地提醒他们,他们也该明白了。” “这个提醒的人是谁?” 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一切全凭圣人定夺,小臣不敢胡言。” “如果朕派你在江南盯着他们,你觉得如何?”圣人停下脚步,走到一株牡丹花边,微低身子嗅了嗅,神情一片轻松。 正文 第八三七章 大局为重 秦逍并没有犹豫,直接道:“小臣能有今日,全是圣人恩眷,圣人让小臣做什么,小臣就去做什么。” “你这孩子倒是懂事。”圣人扭过头,见得秦逍一脸真诚,面上也显出满意之色。 秦逍并不知道圣人为何会垂青自己,但圣人却从大天师的箴言中明白,如果秦逍是七杀命星,那对紫微帝星将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直接关乎到皇帝的兴衰。 萧谏纸之前的一番话,倒是让圣人心中生出了一丝犹疑。 不过这次秦逍从江南送来三百万巨资,可说让内库顿时没有了压力,圣人仔细寻思,如果七杀帝星的出现只对紫微帝星有利,那么无论是江南平乱还是押送巨资入库,这两件事对自己都算得上是极大的帮助。 如果说江南平乱对麝月有利,那么这三百万两银子入内库,就已经不在麝月的掌控之中,无法给麝月带去利益,由此亦可见判断出,秦逍的存在,还是对自己这位大唐女帝最为有利。 她相信自己是真正的紫微帝星,也相信秦逍就是命数中的七杀辅星,对自己这位辅星,圣人自然是竭力去庇护。 星命说的也很清楚,七杀辅星固然会为紫微帝星带来吉兆,成为紫微帝星君临天下最大的助力,但紫微帝星也同样要给七杀辅星带去庇护,两者相辅相成。 “这次苏州钱家叛乱,苏州营随同钱家叛乱,这是朕的疏忽。”圣人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地方各州的兵权都有地方将领掌控,虽然调兵必须由朝廷来分派,但州军的征募和操练朝廷一直都没有过问。毕竟各州官员对当地的情况作为了解,由他们自行治理,会更为妥善。现在看来,朕的宽容反被他们所利用。” 秦逍道:“苏州营的统领被钱家买通,这些年一直往营中安插叛党,这才酿成大祸。” “朕准备在江南设立都护府。”圣人终于道:“裁撤三州州军,将江南的兵权直接收归朝廷所有。本来我大唐并无此先例,都护府一直都是设立在边关之地,抚慰征讨周边诸族,拥有绝对的兵权。”单手背负身后,继续顺着小径前行:“不过江南这次的叛乱,让朕意识到,江南世家太过富庶,以他们的财力,要收买军中将领并非难事,所以江南的兵权需要由朝廷直接控制,设都护府,掌理三州兵权,直接由朝廷统领。” 秦逍拱手道:“圣人英明!” “安兴候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圣人缓缓道:“刺客出自剑谷,剑谷门徒行刺大唐侯爵,简直是丧心病狂,铲除剑谷势在必行,不过要彻底将剑谷摧毁,就必须过道西陵,所以收复西陵是摧毁剑谷的前提。” 秦逍忽然跪倒在地,激动道:“臣请圣人整军备战,收复西陵。” 他其实心里很清楚,只怕朝中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存有收复西陵之心,毕竟自己是从西陵而来,而且还曾是黑羽将军麾下的夜鸦,如果没有收复西陵之心,那反倒是见了鬼。 既然如此,自己就干脆直接表露出来,这反会让圣人觉得自己十分真诚,性情外露,若是这时候还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太过虚伪。 “起来说话!”果然,圣人见状,唇角带笑:“朕知道在这件事情上,你和国相肯定是同样的心思。你曾在黑羽将军麾下当差......!”说到此处,叹了口气道:“想到他为大唐立下赫赫功劳,却被奸党所害,朕也是悲怒交加,既是为了我大唐的这位将军,朕也要出兵平叛,将李陀叛党铲除殆尽。” “臣就算只为一步卒,也愿意为圣人冲锋杀敌!” “说得好。”圣人满意笑道:“不过让你做一名步卒,那就太过屈才了。”顿了顿,才道:“收复西陵,也不是朝夕就能做到的事情。李陀背后有兀陀汗国,此贼认贼作父,却也因此受到兀陀汗国的庇护。兀陀人的铁骑也是不可小觑,如果没有一支精锐之师,要收复西陵,也只能是纸上谈兵罢了。国相谏言,要朝廷募军练兵,朕考虑再三,觉得也是时候募练一支新军,以作收复西陵之用。” 秦逍小心翼翼问道:“圣人已经决定了?” “依你之见,这募军练兵该在何处为妙?”圣人走到一处林荫内,回头看了秦逍一眼:“京畿之地自然不可作为练兵之所,你觉得江南如何?” 秦逍想了一下,终于拱手道:“小臣以为,只能在江南练兵。” “哦?”圣人面带浅笑:“为何?” 秦逍很直接道:“因为练兵所需的军资,要从江南当地筹募。国库艰难,不说国家到处都要用银子,仅每年维持南北两支边军的消耗,就是一个庞大的数目,如果再从国库拨出巨额军资用来募练新军,臣担心会给国库增加更大负担,一旦国库吃力,无力持续供应,反倒会适得其反,新军的募练甚至会在中途夭折。” 圣人回转身,凝视秦逍,秦逍立刻低下头,躬着身子,片刻之后,圣人才道:“你能如此想,朕很欣慰。”微仰头,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道:“所有人都说大唐是朕的,可是有一句话他们都不敢说,那就是朕也是大唐的。大唐的兴衰,从不在朕一人之身,大唐威服四海,靠的是君臣齐心,万民拥护,只有人人都为大唐尽心,我大唐才能永固山河。” “大唐从京官到地方豪族,多少人都只是为自己谋划?”圣人冷笑道:“先帝虽然宽仁,却也因为他的宽仁,让许多人知法犯法,民间土地兼并严重,中饱私囊之事比比皆是,这些祸根留了下来,却又一时难以剪除,积重难返。朕要操持如此帝国,并不容易,可是多少人却又将过错推到朕的身上,真正帮朕分忧的又能有几人?” 秦逍微抬头,见得圣人面庞说不出的唏嘘,却似乎真是肺腑之言,恭敬道:“小臣虽然才疏学浅,可是但凡能为圣人分担一点点忧烦,万死不辞。” “你的话,朕是相信的。”圣人含笑温言道:“江南练兵确实是个好法子,秦逍,江南世家当真愿意拿出银子来帮助朝廷募军练兵?” 秦逍抬头笑道:“商人唯利是图,视财如命,要他们掏银子就想要他们的命,自然不轻松。不过圣人如果在江南练兵,臣会全力游说他们掏银子出来,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会让国库负担这笔花销。” 圣人微一沉吟,才道:“此事等渤海使团离京之后,朕会召集重臣细细商议。” “圣人,小臣斗胆讯问一件事,不知.....?” “你是想问那位渤海世子杀人之事?”圣人打断道。 秦逍点头道:“正是。小臣入宫之前,在大理寺听他们提及,渤海世子渊盖无双自从进入大唐境内之后,沿途以诱骗的手段,前后杀害我大唐三十六名子民,最后一名受害者甚至就是在京都城门之外被杀,如此罄竹难书的罪行,小臣不知大理寺是否需要彻查?”他这次没有低头,而是看着圣人那双依然很漂亮的凤目。 “这件案子暂时就先按住吧。”圣人淡淡道:“不必将事情闹大。” 秦逍摇头道:“圣人,事情已经很大了。渊盖无双在城外杀人,这事儿肯定是瞒不住,如今恐怕早已经是满城皆知。渤海人在我大唐肆无忌惮杀人,如果不闻不问,小臣恐怕会人心不服。” “朕知道此事。”圣人道:“渊盖无双手中有那些死者的生死契,他早有准备,这件案子怎么查?” 秦逍道:“如果想查,自然有办法。生死契不假,但那些生死契是否就能成为他的保命符?如果生死契的签订存在逼迫或者诱骗,同样可以彻查。臣可以调动大理寺的人手,将这三十六名受害者的家眷以及案发之时的目击者全都找到,然后听他们的证词,如果证词都说生死契是在诱骗的情况下签订,那么渊盖无双手中的生死契就不能作数,他在大唐境内杀人,就要遵照大唐律法来审理,到时候大理寺照样治他的罪。” “他的父亲是渤海莫离支渊盖建。”圣人缓缓道:“渊盖建有五子,渊盖无双是他的幼子,如果他的幼子被大理寺定罪,甚至死在大唐,你觉得渊盖建会如何做?大唐和渤海的姻亲是否还要继续?” 秦逍皱眉道:“可是渊盖无双在大唐滥杀无辜,咱们却不能给他定罪,甚至还要与他们结亲,让他安然无恙返回渤海,我大唐的尊严何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在大唐犯了罪,即使跑到天涯海角,也不能放过他,更何况他现在就在京都,只要圣人一道旨意,小臣立刻开始查办此案,他要能走出京都一步,小臣便.....!” 话声未落,圣人已经沉声打断道:“不要说了。秦逍,你的话太多了,朕说过,这件案子暂且按下,你听不懂朕的意思?”神情变得严厉起来,秦逍见状,欲言又止,只是拱手,也不多言。 “你想收复西陵,那就必须安抚渤海。”圣人淡淡道:“否则在这种时候大唐与渤海交恶,等到出兵收复西陵,渤海那边就可能趁虚而入,这个道理你应该懂。既然要为朕分忧,就要心存大局,有些事情不可意气用事。”蹙起眉头,冷冷道:“朕的意思,你可明白?” 秦逍嘴唇动了动,终究只是道:“小臣明白!”心下却是冷笑,暗想苏瑜所料不错,皇帝还真不会因为几十条人命,就改变自己与渤海联姻的计划,毕竟三十六条人命在圣人眼中,确实不值一提。  正文 第八三八章 观音庙 秦逍从宫里出来,心情不是很好,骑着黑霸王顺着长街而行,寻思着圣人如今的态度,恐怕渊盖无双最终还真的能够安然离开大唐。 可是只要被渊盖无双走出大唐边界一步,这次事件,恐怕就是大唐立国以来最耻辱的时刻。 他在西陵当差的时候,闲来无事就在茶馆里听书,在那些说书先生的故事里,大唐是一个威震四夷的强大帝国,周边诸国但凡看到大唐的旗帜,那是连逃跑的勇气也没有,乖乖地跪倒在地,朝中大唐旗帜叩拜。 大唐征服渤海国的历史,说书先生自然也不会错过。 武宗皇帝麾下的大唐铁血精兵,将不可一世的渤海国打的屈膝跪地,甚至将渤海统帅的送到武宗皇帝的马下,接受皇帝陛下的惩罚。 每当在茶馆里听到大唐帝国曾经那无双雄风之时,秦逍骨子里便觉得热血沸腾。 可是他实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渤海一个莫离支的儿子在大唐肆无忌惮杀了数十人,当朝的皇帝陛下竟然想要大事化小,而凶手依然可以逍遥法外。 他其实也知道如今的大唐帝国自然不及鼎盛时期的威势,可是这起事件,是否也在表明大唐帝国正在迅速衰弱? 正自寻思,忽见得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不远处出现,他倒不是有意去看,只是目光在街道上扫动之时,恰好从那边划过,那身形轮廓映入眼帘之中时,立刻便有熟悉感,自己看了看,只见到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正往一家书画店进去,披着一件淡色的薄薄披风,头戴斗笠,斗笠边缘垂着轻纱,挡着了面孔。 不过秦逍只看她娉婷身姿和行走的姿势,一眼就认出正是宫中舍官长孙媚儿。 他有些诧异,长孙舍官是圣人身边的近侍,之前入宫面见圣人的时候,长孙舍官就像圣人的影子一样,一定会在圣人身边,可是今日入宫却不见长孙媚儿的身影,秦逍本就有些奇怪,此刻竟发现长孙媚儿出现在宫外,更是诧异。 他本想直接过去打招呼,但看到一辆马车停在外面,赶车的车夫压着斗笠,但却显然在观察四周的动静,一时也不好直接过去。 他与长孙媚儿虽然相熟,但这位舍官美人是宫里的人,身份不一般,自己身为朝廷的官员,如果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宫中女官太熟络,只怕就会别有居心之人所利用。 他下了马来,刚好边上有一个卖首饰的地摊,卖的自然不是什么名贵首饰,他蹲下身子故作挑选,但却一直观察马车那边的动静,也并没有多久,便见到长孙媚儿从铺子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幅卷轴,似乎在里面买了一幅画,显然也没有注意这边,上了马车之后,马车却是调了个头离开。 秦逍更是诧异。 如果是要回宫,应当继续前行,现在掉头却刚好与去宫里的方向相反,却也不知道长孙媚儿这个时候往哪里去。 他心中好奇,有心看看长孙媚儿到底要做什么,正要起身离开,想想自己在地摊上挑了半天,随便拿了个手镯子,丢下一块碎银子,也不等那小贩找银子,直接翻身上马,跟在了马车后面。 那小贩抬手本想叫住,但秦逍走得快,小贩想想,放下了手。 马车穿过几条街,秦逍一直远远跟着,并不靠近,却也不让马车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走了大半个时辰,却是越来越偏僻,马车终于停在一处庙宇外面,长孙媚儿下车后,车夫直接赶着车离开,媚儿左右看了看,终于回过身,望向了秦逍这边,秦逍这时候也没地方躲避,骑在马背上,有些尴尬,却还是向长孙媚儿挥了挥手。 长孙媚儿倒是镇定自若,竟似乎早就知道秦逍跟在后面,只是微一点头,也不多言,径自进了庙宇。 秦逍更是尴尬,到的庙宇前,才知道这是一处观音庙,庙宇其实并不多,香火也不如何旺盛,将马拴好,这才上了石阶,进了观音殿内,见到中间供奉着大慈大悲观音金身,另有诸多小型观音朔像,观音大士千变万化,朔像也都是庄严肃穆。 长孙媚儿已近跪在观音朔像前,双手合十,仰首望着大慈大悲观音。 秦逍走到边上,犹豫一下,也在边上的蒲团跪下,却发现殿内空空荡荡,并没有其他人影。 媚儿很虔诚地叩拜数次,秦逍见状,有样学样,媚儿每次叩头,他也跟着叩头,直等到媚儿扭过头来看着他,秦逍才尴尬一笑,道:“舍官好,真是巧!” 长孙媚儿也不着恼,浅浅一笑,声音柔和:“很巧吗?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到了这里?” “这个.......!”秦逍更是尴尬,抬手挠头,解释道:“先前刚从宫里出来,在宫里没有见到舍官,心里很奇怪,哪知道回来的途中看到你,想亲自向你表示感谢,所以.....所以这才跟了过来。” “感谢?” 秦逍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正是上次离京前往江南之时,长孙媚儿亲手交给他,本意是遇到难处之时,可以用玉佩向长孙元鑫寻求帮助。 “舍官姐姐这块玉佩我一直带在身上,江南之时,长孙统领也帮了大忙。”秦逍将玉佩递过去,感谢道:“玉佩物归原主,多谢姐姐照顾之情。” 长孙媚儿嫣然一笑,接过玉佩,柔声道:“你这次在江南立下了大功劳,圣人对你夸赞不已,以后谨慎行事,圣人自然会提携你。” “舍官今日怎有空出来?”秦逍见得长孙媚儿如春风般的和煦笑容,心情顿时大为舒畅,放松许多。 说也奇怪,长孙舍官的样貌在自己所认识的女人之中,虽然不是艳压群芳,但她的笑容却很有感染力,秦逍每次见到她,总会觉得特别舒服,而且心情也会变得特别好。 她就像一朵清雅的莲花,总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而且那种内敛的气质,却不由自主地弥散出满腹才气。 长孙媚儿依然面带微笑道:“家兄回京多日,一直没有见过。圣人体恤,让我出宫见见家兄,方才已经见过,本想直接回宫,但这个时候圣人身边也用上我,所以到这里来拜菩萨,求个平安。” 秦逍马上想到,麝月公主这次从江南返京,正是由长孙元鑫带着杭州营的骑兵护送,恍然大悟道:“我差点都忘记了,不错,长孙统领回京,你们难道相聚,自然要见一见的。”心想麝月回京之后,自己便再无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情况究竟如何。 他知道圣人如果真的对麝月公主有所惩处,也绝不可能为外界所知,即使将她真的软禁起来,宫外的人也不会知道。 如果想知道麝月现在的处境,询问其他人肯定没有答案,而恰恰眼前这位舍官却肯定知道一些情况。 毕竟她对宫里的情况了若指掌,而且又是圣人身边的近侍女官,圣人若是惩处麝月公主,其他人不知真相,长孙媚儿却一定清楚。 他也知道长孙媚儿和麝月公主的关系似乎也还不错,有心想从长孙媚儿口中询问一些情况,但却也知道此事非比寻常,话在口边,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口。 长孙媚儿轻嗯一声,看了秦逍一眼,脸上的笑容消失,只是轻叹道:“见一次少一次,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秦逍笑道:“长孙统领在江南当差,也会时常回京,其实舍官也可以去江南,到那边不但可以见到长孙统领,也可以见识一下江南的风土人情。” “江南......!”长孙媚儿显出一丝憧憬之色,但随即摇摇头,苦笑道:“恐怕这辈子也不能见到江南了。” 秦逍诧异道:“为何?舍官总不会一辈子都在宫里。” “我很快就要走了。”长孙媚儿语气之中带着一丝哀愁,苦笑道:“不但要离开宫里,还要远离京都,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踏上大唐的土地。” 秦逍心下一凛,瞬间意识到什么,低声问道:“舍官为何这样说?你要去哪里?” 长孙媚儿要摇头,只是柔声道:“没什么,我话太多了。” “舍官难道要去渤海?”秦逍已经猜到什么,心下吃惊:“舍官姐姐,圣人总不会想着将你下嫁到渤海国吧?” 长孙媚儿低下头,并没有说话。 秦逍见她不说话,那几乎是默认,心下震惊,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般变故。 渤海使团前来求亲,秦逍一度担心圣人会将麝月公主远嫁渤海国,若是如此,秦逍是万万不能接受,说什么也要想办法破坏这次渤海求亲,不过和苏瑜一番话,知道下嫁麝月公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朝廷最多也只是挑选一名官宦子弟的小姐赐封公主名号远嫁,虽然与渤海结亲在秦逍心里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只要不涉及到麝月,他也懒得去管。 可是他万没有想到,圣人竟然将主意打到了长孙媚儿的头上。 正文 第八三九章 背后盘算 观音神像庄严慈悲,长孙媚儿却是心事重重。 一阵沉默之后,秦逍才轻声问道:“圣人已经决定了?” “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长孙媚儿想了一下,才露出一丝浅笑道:“圣人是否要派你去江南当差?” 秦逍点头道:“虽然没有最终决定,但圣人有这个意思。” “其实远离京都也不是什么坏事。”长孙媚儿幽幽道:“在江南办好自己的差事,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圣人自然会护着你。”扭头看了秦逍一眼,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话。 秦逍沉默片刻,终是问道:“舍官姐姐,我有没有能够帮到你的地方?” 长孙媚儿一怔,有些诧异看着秦逍。 秦逍叹道:“如果你真的去了渤海,就远离故乡,自然是不会开心的。” “事关大唐的安危,个人的生死并不重要。”长孙媚儿轻声道:“圣人已经决意要在三年之内向西陵发兵,将原本属于大唐的疆域收回来。在此之前,自然要谨慎谋划,渤海地处我大唐东北,带甲数万,骁勇善战,如果不能稳住东北那边,日后收复西陵就会存在巨大的隐患。” 秦逍皱眉道:“所以圣人决定用女人去联姻,求得渤海国到时候按兵不动?” “圣人确实是如此打算。”长孙媚儿道:“圣人深谋远虑,应该早就开始谋划收服西陵,所以早先才向渤海下旨,让他们派出使团来,那时候应该就决定两国联姻。”抬头望着观音像,轻声道:“使团已经抵达京都,联姻之事势在必行,已经不可能更改。” 秦逍欲言又止,终是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为何发笑?”长孙媚儿蹙眉道。 秦逍叹道:“有些话我本不该说,不过.......在舍官姐姐面前,我也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顿了顿,才道:“我对渤海国也做了些了解,知道渤海国的大权是掌握在莫离支渊盖建的手中。渊盖建此人不但野心勃勃,更要紧的是狡诈多端反复无常。” 长孙媚儿问道:“你很了解他?” “我在杭州的时候,认识一些在北方经商的商贾,他们对北方的情况了解的不少。”秦逍道:“北方草原分落着图荪各部落,绵延到东部的黑森林一带。据我所知,黑森林地域广袤,图荪有十几个部落一直在黑森林生活,虽然毗邻渤海国,但一直以来也算是相安无事。不过渊盖建掌握渤海大权之后,多年以来利用各种手段,吞并了黑森林,让黑森林控制在了渤海人的手里。” 长孙媚儿微点螓首,道:“此事宫里也知道。不过渤海人与图荪人交恶,对我大唐也并无害处。” “渊盖建在吞并黑森林之前,调拔离间,分化黑森林的图荪部落,为了拉拢其中几支强大的部落,甚至令渤海贵族迎娶了图荪部落的贵族女子。”秦逍神情肃然,轻声道:“非但如此,渊盖建自己也娶了一位图荪部落的塔格,也就是我们说的公主。” 长孙媚儿一双如雾般美丽的眼眸看着秦逍,也不说话。 “可是后来找到机会,渊盖建对那几支联姻的图荪部落可没有心慈手软。”秦逍冷笑道:“按照那些商贾的说法,渤海军打下黑森林之后,渊盖建大开杀戒,对他所谓的亲家毫不手软,那位已经成为他妾室的图荪塔格,更是被他用弓弦亲手......!”说到此处,意识到什么,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长孙媚儿冰雪聪明,自然知道秦逍的意思,道:“你是担心即使大唐与渤海联姻,可是真要有机会,渤海人也不会估计姻亲关系,依然会趁虚而入?” “不是担心,在我看来,事一定会发生。”秦逍道:“渤海人反复无常,你要他们跪在地上安分守己,就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大唐强盛的让他们害怕,打得让他们抬不起头,否则他们绝不会老实。他们主动求亲,要结成姻亲之国,在我看来,不是为了想和咱们大唐和睦共处,反倒是想借姻亲的关系从大唐获取更多利益,甚至有可能是在迷惑大唐。” 长孙媚儿蹙眉道:“迷惑大唐?” “渤海这些年四处扩张,野心早已经显露。”秦逍道:“他们肯定担心如果继续肆无忌惮地扩张下去,会引起大唐的警觉。”顿了顿,低声道:“舍官姐姐,说句不该说的话,今日之大唐,自然不能与鼎盛时期相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大唐真的集中力量去对付渤海,渊盖建肯定也是抵受不住。” 长孙媚儿淡然一笑道:“那是自然。” “所以渤海与我们结亲,有了姻亲之实后,自然就不用担心大唐对他们发难。”秦逍叹道:“我大唐礼仪之邦,既有姻亲关系,哪怕渤海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大唐也会宽容对待,这一点渊盖建新心知肚明。以姻亲为掩护,扩张势力,而且在结亲之后还可以转移大唐的视线,一举多得。” 长孙媚儿凝视着秦逍,目光柔和,秦逍被她看得有些尴尬,摸了摸脸颊,问道:“舍官姐姐,我.....我说错了吗?” “你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很聪慧了。”长孙媚儿轻叹道:“你以为你说的这些,圣人不清楚?” “圣人如果洞悉渊盖建的用心,为何还要妄想以联姻的手段让渤海人安分守己?”秦逍皱眉道。 长孙媚儿道:“因为在圣人的心里,兀陀人的威胁远比渤海人要大得多。如果朝廷现在就将精力投向东北,要抑制渤海人的扩张,那么就根本再无余力去应付西陵。武宗皇帝之时,以当时帝国的实力,再加上武宗皇帝陛下的英明,也耗费了尽十年时间才让渤海国彻底臣服,由此亦可见渤海人并不好对付。”顿了顿,才继续道:“渤海眼下的实力,即使是大唐,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将它压服,一旦在东北再耗上十年八年,再回头去看西陵,那边一定已经变成了兀陀人的地盘,再想收服西陵,几无可能。” 秦逍脸色更是凝重。 “一旦西陵落入兀陀人手里,我大唐就直接面临着兀陀汗国的威胁,到时候就不得不在西边勾住防御。”长孙媚儿幽幽叹道:“那时候耗费的银子,足以将帝国生生拖垮。眼下李陀虽然认贼作父,但双方各有心思,李陀一时还不甘心被兀陀人所控制,而且西陵的百姓暂时还心向大唐,没有被兀陀人驯服,三年之内对西陵用兵还来得及,拖延下去,只会对帝国造成更大的伤害。” 秦逍明白过来,道:“圣人是想先收服西陵,稳住西边的局面之后,再腾出手去对付渤海人?” “渤海人确实反复无常。”长孙媚儿道:“但他们还欺软怕硬。大唐不是黑森林的那些图荪部落,即使渊盖建野心勃勃,但是没有绝对的时机,他也不敢轻举妄动。朝廷发兵西陵,如果占据上风,局面有利,渊盖建是绝对不敢在东北方骚扰,除非......到时候西陵之战节节败退,渤海人才有可能趁虚而入。” 秦逍神情肃然,道:“如此说来,圣人是想赌一把?” “以当下大唐的国力,也只能赌一把。”长孙媚儿道:“只要西陵战事顺利,也就不必担心渤海人的威胁了。” 秦逍心下骇然,暗想圣人这赌注实在太大,一旦失利,整个大唐也就危在旦夕了。 不过如今大唐周围群狼环伺,却也实在难以想出万全之策。 “既然渤海人出兵与否要看我大唐在西陵的战局,又何必与他们结亲?”秦逍轻声问道。 长孙媚儿想了一下,才轻声道:“渊盖建在渤海权势滔天,你可想过他如此大权独揽,难道没有人会心生嫉恨?” “你是说......渤海王?” “不错。”长孙媚儿轻点螓首:“渤海永藏王数次向大唐求亲,看似只是希望与大唐睦好,但背后肯定另有盘算。武宗皇帝当年征服渤海之后,渤海一分为七,封了七位侯爵,渊盖建最终将这些人全都剪除,但也因此必定在国内树敌无数。他大权独揽,永藏王成了他手中的傀儡,这位渤海国主难道甘愿受他摆布?” 秦逍意识到什么,低声道:“舍官姐姐,你是说永藏王向大唐求亲,是为了以姻亲让大唐成为他的靠山?” “渤海国内,必然会有一群人想要除掉渊盖建。”长孙媚儿美丽的眼眸中泛着智慧的光芒:“这些人肯定会以永藏王为主心骨,但渊盖建的实力太强,永藏王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一旦与大唐结亲,永藏王有了大唐在背后,底气就会足很多,即使是渊盖建,多少也会有些顾忌。” 秦逍心想如此看来,这次姻亲背后还另藏深意。 “圣人其实并没想过永藏王真的能够剪除渊盖家族。”长孙媚儿缓缓道:“可是只要永藏王不完全受渊盖建的摆布,甚至能掣肘渊盖建,那么这门亲事就有了应有的价值。”凝视秦逍,道:“所以圣人当然会极力促成这门姻亲,谁要从中阻拦,误了圣人的谋划,圣人一定不会客气。”  正文 第八四零章 二先生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渊盖建狡猾多端,难道看不透永藏王的用心?他如果看穿永藏王是想找大唐作为靠山,甚至利用大唐来对付渊盖家族,他又怎会答应派出使团?” “永藏王想以这门姻亲让大唐成为他的助力,渊盖建想利用亲事给渤海国争取时间。”长孙媚儿道:“无论是谁,都是别有用心。甚至渊盖建想要将计就计,看看永藏王到底想怎样谋划。永藏王是渤海国主,渊盖建虽然权倾朝野,却也不好轻易动弹一国之主,如果永藏王有了大唐在背后支持,一时冲动对渊盖建下手,渊盖建却也正好可以借机废掉国主,甚至自己坐上国主之位。” 秦逍心下一凛,心想长孙媚儿有如此洞察力,确实是心思缜密。 “圣人让舍官姐姐去渤海,难道就是想让舍官姐姐在渤海协助永藏王掣肘渊盖建?”秦逍此时已经明白几分。 长孙媚儿苦笑道:“圣人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当然不是永藏王轻易对渊盖建发难,她希望永藏王只是成为掣肘渊盖建的一枚棋子,让渊盖建不至于肆意妄为。如果我真的去了渤海,自然是要协助永藏王掣肘渊盖建,而且要竭力组织永藏王轻举妄动。” 秦逍淡淡道:“如此舍官姐姐也就成为了布局中的一枚棋子,牺牲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为大唐效忠,理所应当。” 秦逍摇头道:“渊盖建能够在短短时间内一统渤海,甚至迅速扩张势力,此等人物,绝不是永藏王所能对付。他明知永藏王的用心,却将计就计,舍官姐姐,此等心机,可不是什么善类。”凝视着长孙媚儿娇美的面孔,犹豫一下,才轻声道:“你可知道,你若去了渤海,就像是进入了狼巢虎穴,凶险万分?” 长孙媚儿双手合十,虔诚地看着观音像,并无说话。 秦逍知道长孙媚儿此时又能说什么? 圣人决定的事情,别说一位宫中女舍官,大唐满朝文武,有又谁能够改变? 在圣人的眼中,连麝月公主都只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更何况区区一名女官? 永藏王被渊盖建当做傀儡,已经证明无论是智慧还是实力,永藏王都不可与渊盖建同日而语,长孙媚儿固然满腹才华聪慧异常,但一直深处宫中,自然也不能和文武双全老奸巨猾的渊盖建相比,永藏王即使得到长孙媚儿的帮助,也绝非渊盖建的对手。 渊盖建既然敢将计就计,那就表明在他心里,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长孙媚儿到了渤海,也势必会像永藏王一样,成为渊盖建的掌中之物。 最可怕的是永藏王存有剪除渊盖建之心。 如此心思,渊盖建当然不可能察觉不到,渤海国的国君和最大权臣争权夺利,此等局面,势必会让长孙媚儿一到渤海就卷入残酷的权势之争中。 秦逍虽然没有去过渤海,更没有见过渊盖建,却也知道渊盖建既然是渤海第一权臣,手中掌握的实力自然不是永藏王能够相比,而双方的争斗,最终肯定也是渊盖建取胜。 一旦永藏王最终铤而走险,对渊盖建出手,自己必定落得极为凄惨的下场,而长孙媚儿也必受牵连。 秦逍在宫里几次得到长孙媚儿的帮助,对长孙媚儿一直心存感激,他本就是爱憎分明之人,有恩必报,有仇也必还,长孙媚儿如今处境艰难,实在想帮一帮,但一时间却也不知从何下手。 他心知圣人既然决意让长孙媚儿远嫁渤海,那么就不可能有人能改变她心意,自己就算说破嘴皮子,非但不会起什么作用,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如果无法从圣人这边下手,那就只能从渤海使团那边下手。 “你在想什么?”见秦逍半天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长孙媚儿忍不住问道。 秦逍回过神来,摇头笑道:“没什么。” “你刚回京,想必还有许多公务。”长孙媚儿微一沉吟,才道:“你去忙吧。” 秦逍心想这是下了逐客令,犹豫一下,正要告辞,但想到什么,终是轻声问道:“舍官姐姐,公主......可还好?”他没有其他门路打听麝月的消息,虽然向长孙媚儿询问多少还有一些风险,但最终还是选择相信长孙媚儿会帮自己保守秘密。 长孙媚儿没有立刻回答,低下螓首,微一沉吟,才道:“圣人已经从公主手里收回了内库之权,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秦逍点点头,道:“内库暂时是由胡琏暂管。” “胡琏是宫里的老人,也在圣人身边伺候了好些年。”长孙媚儿道:“他对圣人十分忠诚,而且在宫里负责采买,从没有出过什么岔子。公主在江南受到惊吓,圣人让公主好好歇息一阵子,其他琐事暂且丢开,胡公公暂代公主管理内库。”微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日后应该会经常和他接触,给他些好处,他不会坏你事。” 秦逍点点头,问道:“那公主是住在宫里,还是住在金城坊?” “宫里。”长孙媚儿道:“圣人暂时应该不会让公主回去金城坊。”看了秦逍一眼,轻声问道:“你是否很担心公主?” 秦逍笑道:“江南之时,一直受公主的照顾,此番回京,本想向公主致谢,不过.....似乎我没有机会觐见公主。” “公主在疗养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长孙媚儿道:“圣人有了旨意,外臣自然是难见到公主。”美眸微转,轻声道:“不过你若真想当面向公主道谢,也不是没有法子。” 秦逍一怔,看着长孙媚儿,诧异道:“舍官姐姐难道有办法让我见到公主?” “虽然有个法子,不过也很冒险。”长孙媚儿美眸看着秦逍,目光平和:“你若在宫里被人发现,又或者有人知道你私下去见公主,圣人一定会震怒,到时候定然要重重治你的罪,说不定连脑袋也保不住,你可害怕?” 秦逍笑道:“舍官姐姐知道,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胆子大。” 长孙媚儿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真的想见公主。” “我素来知恩图报。”秦逍当然不能让长孙媚儿看出自己想见公主是为了儿女私情,肃然道:“公主对我有庇护之恩,当面感谢是理所当然。就像舍官姐姐屡次照顾我,我心中一直感激,有机会也要报答。” “我才不用你报答。”长孙媚儿轻柔一笑,虽然隔着轻纱,却还是明艳动人,想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宫城的兴安门?” “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兴安门是宫城的一处小门,每天夜里子时过后才打开。”长孙媚儿轻声道:“每天夜里,净事监的人会从宫里运东西出宫,前后会打开两个时辰,时辰一到就会关门。从兴安门入宫,检查不严,倒是有机会可以进入。” 秦逍立时明白净事监是什么所在,虽然长孙媚儿如此主动帮忙让他感到很意外,但有机会入宫见到麝月,却还是让秦逍有些激动,忙道:“舍官姐姐,你是说......我可以从兴安门入宫?” “子时过后,你若在兴安门外看到手持红色毛刷的人,可以让他帮你入宫。”长孙媚儿也不多说,再次合十,闭目不语。 秦逍起身来,对长孙媚儿躬身一礼,也不多言,退了下去。 直等到秦逍离开观音庙,长孙媚儿这才起身,四下环顾,径自从侧廊往后去,到得一间房门前,轻手推开,进入之后,顺手关上了门。 屋里颇有些昏暗,一名身着灰色长衫披头撒发的男子坐在角落的一张椅子上,呆呆看着墙面发呆,即使长孙媚儿进来后,也未能打断他的思绪。 “二先生!”长孙媚儿对着那长衫人行了一礼,长衫人这才回过神,看向长孙媚儿,声音有些僵硬道:“你的事情,书院已经知道,夫子说你不便在京都消失,如果真的要去渤海,途中会有人接应,不必担心。” 长孙媚儿恭敬道:“是。” 长衫人二先生也不废话,目光再次看向墙面,呆呆出神,长孙媚儿犹豫一下,才轻声问道:“二先生是否遇到什么难题?” 长衫人一愣,看向长孙媚儿,犹豫一下,才道:“有一顶金冠,无人知道金冠是否是纯金所造,又不能切割观察里面是否真金,如何才能判定它是真是假?” “这个很简单。”长孙媚儿美眸一转,解释道:“取满盘水,将与金冠重量相同的真金放入水中,溢出来的水收集好,再取满盆水,放入金冠,如果溢出来的水与之前相同,金冠即为真金打造,反之金冠便不是真金。” 长衫人先是一怔,随即欣喜若狂,抓住自己的乱发道:“不错,不错,就是这样了,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兴奋之间,已经冲到窗户边,打开窗户,竟然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行为乖张,长孙媚儿先是一怔,随即莞尔一笑,轻摇了摇头。  正文 第八四一章 禁宫夜行 兴安门位于宫城西北角,在大唐宫城诸多宫门之中,最是不起眼,也是最不为人注意。 道理很简单,这是一道专门用来进出污物之门,暗地里被称为秽门,除了净事监的宫人,宫中其他各监的宫人根本不会靠近此处。 净事监的宫人们每日最主要的任务,便是从宫中各处收集马桶,等到半夜子时开始,就会用车辆运出去,前后持续两个时辰,丑是一过,便会立刻关闭宫门。 皇宫上万宫女太监,也是一个巨大的江湖,其中的勾心斗角亦是残酷无比,在净事监办差的宫人,也都是宫内不如意者。 明月当空,秦逍眼瞧见兴安门在子时时分打开,贴在墙根下,在人群之中寻找手持红色毛刷之人,但人影窜动,一时间却也寻不见。 净事监的人宛若行尸走肉般,熟练却又机械地从宫内将车辆送出来,尔后常常的队伍折向西边,宛若一群幽灵夜行。 嘈杂一阵过后,兴安门那边就安静下来,只有四五名太监守在宫门处。 秦逍皱起眉头,他等了好一阵子,却始终不见手持红色毛刷之人出现。 麝月离开杭州之后,秦逍就此失去麝月的任何消息,回京之后知道内库之权已经被圣人削夺,秦逍便知道麝月当前的处境应该十分艰难。 麝月虽然嘱咐过,两人自江南分别后,便不可再有瓜葛,但秦逍明知麝月现在处境艰难,实在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他知道自己潜入宫中必然存在着巨大的风险,但却明白,这时候麝月的心情一定是低落到极点,哪怕两人只见一面,恐怕也能够安慰一下麝月,让她不至于太过忧郁。 最要紧的是麝月对内库了若指掌,自己日后必然要和内库时常接触,如果能够从麝月口中对内库的情况了解的更多一些,那么自己以后与内库打交道也会知己知彼得心应手。 他素来胆大包天,换做别人,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有人相助入宫,也定然不敢轻易涉险。 但秦逍对此却并不在意,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寻思着今日只怕那接应的人无法前来,只能明晚再找机会,忽见到从兴安门内走出一个人来,守在门边的几名太监立时都躬着身子,对那人显得十分恭顺,秦逍看的明白,见到那太监手里拿着一支红色毛刷,对着那几名宫人说了几句什么,随即才缓步出了门,左右顾盼。 秦逍心下微喜,知道此人应该就是长孙媚儿安排的接应。 净事监是宫中最低贱的监司,而长孙媚儿身为宫中舍官,要指使净事监的人行事,实在是易如反掌。 那太监左右看了看,便即往秦逍这边缓步过来,秦逍也不躲避,等到那太监靠近过来,也不说话,那太监倒没有诧异之色,上下打量几眼,低声问道:“是你?” 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秦逍却知道意思,微笑点头,也不说话。 太监低声道:“杂家姓黄,你抓紧换上衣衫。”另一只手竟然拿着一只包裹,丢了过来,秦逍一怔,太监轻声道:“不要耽搁时间。” 秦逍也不犹豫,打开包裹,就在墙根下换上,却原来是一套净事监太监的衣衫,他将自己的衣衫放入包裹里包好,黄太监这才压低声音道:“拿着包裹跟在杂家后面,什么话也不要说,低头就行。”也不废话,转身便走,秦逍拎着包裹跟在后面,到了兴安门前,守在门前的几名太监立刻都低下头,那黄公公直接领着秦逍进了宫门,几人甚至都不曾抬头看秦逍一眼。 夜色深沉,万籁俱静。 黄太监领着秦逍进了宫城内,轻车熟路,走了好一阵子,才停下脚步,低声道:“寅时之前赶回来,否则宫门关了,就出不去了。”却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秦逍一愣,心想这皇宫庞大无比,就像迷宫一样,你将老子丢在这里,老子又哪里知道麝月公主住在什么地方?这宫中肯定是守卫森严,若是像没头苍蝇四处乱找,很快就会被宫中禁卫发现,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 而且越是到深宫,高手就会越多,秦逍一时间进退不得,忽听得有人轻声道:“随我来!” 秦逍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一名宫女突然出现,正在不远处向自己招手,立时明白,这宫里还另有人接应。 长孙媚儿是宫中女官,又在皇帝身边此后多年,在宫里的地位自然非比寻常,安派人接应,自然不是难事。 秦逍还没说话,那宫女已经转身便走,秦逍跟在后面,那宫女显然是有意保持距离,在前面引路。 子时已过,宫里也是幽静异常,那宫女对宫中的格局显然是了若指掌,一开始还碰到几队禁卫巡逻,宫女事先便有察觉,向秦逍这边放了信号,十分轻松地避过了巡逻队。 秦逍心下却颇有些骇然。 在他心里,皇宫守卫森严,一只苍蝇想要飞进来都不容易,但如果宫里有内应,而且是长孙媚儿这样身居高位者在背后安排,那么要潜伏入宫其实也并不是艰难之事。 长孙媚儿得到圣人的信任,在宫里有不小的权力,也幸好长孙媚儿对圣人忠心耿耿,如若她对圣人有异心,要安排刺客入宫,似乎也不是困难之事。 不过这时候却又想到圣人身边那位老太监。 他每次受圣人召见,其实也都注意到极容易被人忽视的那名老太监,秦逍知道,那老太监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而且他虽然看似与圣人保持了一些距离,但如果老太监是位武道高手,那一点距离却也完全在他的控制之中,但凡有任何人接近圣人,甚至对圣人有不轨之心,那老太监完全可以随时提供保护。 渐渐已经看不见巡逻卫队的出现,秦逍知道已经到了深宫,这皇宫之中果然如同迷宫一般,许多地方的建筑景物甚至一模一样,不熟悉宫中情况的人很容易就会迷路。 忽见得那宫女停下脚步,回身向秦逍招招手,秦逍立刻过去,这时候看到,宫女自鼻子以下竟然罩着轻纱。 “顺着这条路往前走,到尽头左拐,你看到的那座宫殿便是目的地。”宫女轻声道:“我在此处等你,你不可待太久,宫门寅时会关上,若是迟了,便无法出宫。” 秦逍拱手道:“多谢谢姐姐帮忙。” 宫女微点头,想到什么,低声道:“珠镜殿外有宫人伺候,莫要被她们瞧见。” 秦逍点点头,那宫女也不多言,径自离去。 秦逍心知这些宫人虽然受命接应,但也自然是小心翼翼,毕竟事关重大,若是事情败露,那就是人头落地。 顺着宫女的指点,秦逍顺着小径过去,很快便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宫殿,宫殿边上则是一片湖泊,他不知道那是宫里的太液池,但月光照射下,池面如镜,一片清幽。 秦逍如同鬼魅般靠近到珠镜殿,果然瞧见殿外有宫人守卫,自然无法从正门而入,轻手轻脚绕着宫殿找寻其他入口,顺着太液池这边往前行,珠镜殿和太液池之间是一道高墙,却也开了一道门,显然是方便从珠镜殿到太液池,不过这道门紧闭,秦逍深吸一口气,足下使力,身体跃起,他四品境界,这一跃极高,伸直手臂,勾住了墙头,手臂用力,借力翻上了墙头,居高临下望过去,只见院内假山流水,美景如画,殿内亮着灯火,一片幽静。 秦逍从墙头跃下,轻手轻脚靠近珠镜殿,好在殿内却没有宫人伺候,进了殿内,左右看了看,往东殿过去。 他不见宫人在其中,却也不敢掉以轻心,这毕竟是皇宫之内,说不定什么地方就藏着宫廷高手,所以每走一步都极为小心,直走到东殿,见到一间屋里灯火明亮,靠近门前,透过门缝往里看了看,里面自然是金碧辉煌,虽然奢贵,但陈设却很简单,却见到一名身形妖娆的女子正斜躺在一张软榻上,一臂撑着脸颊,另一只手则是拿着一只手镯子,在灯火下正盯着手镯子发呆。 那女子自然是麝月无疑,她手中的手镯子,竟赫然是秦逍在杭州送她的孔雀石手镯,秦逍万没有想到公主独自一人竟然在睹物,心下一暖,暗想睹物思人,难不成公主刺客也正在想着自己? 他轻推了一下门,里面却是拴上,无法推开,犹豫一下,环顾一圈,才轻轻拍了两下,深夜幽静,虽然拍门的声音不大,那声响却还是清晰传进去,果见得麝月扭过头来,看向屋门,蹙起秀眉,却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秦逍知道时间紧迫,自己还要急着出宫,又拍了两下,麝月这才坐起身,冷冷道:“本宫吩咐过,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不要过来打扰,还不退下!” “是我!”秦逍凑在门缝里低声叫道:“开门!” 麝月显然也听到声音,但明显无法判断是谁,脸上依然冷漠,犹豫一下,终是收起手镯子,起身来,走到门边,冷冷道:“谁?” “是我!”秦逍与公主只有一门之隔,心下激动:“公主,开门,我是秦逍!” 麝月这次自然是听得清楚,花容失色,迅速打开门,见到一名太监站在门外,看清面庞,惊骇道:“你.....你怎么来了?”也不多说,伸手一把将秦逍拽了进去,迅速关上门,这才转过身,一脸惊骇:“你疯了吗?竟敢.....竟敢跑到宫里来?” 正文 第八四二章 陷阱 秦逍看着麝月艳若桃花的脸庞,露出微笑,低声道:“内库换了人,我担心你有什么难处,进宫来看看你。” “你真是疯子。”麝月又惊又急,先不管秦逍,过去连续将几只灯柱上的灯火吹灭,只留两盏,四周顿时便昏暗起来。 秦逍见得麝月外面只披了一件白色轻纱,下面是一条绸裤,上面则只有一只大红色的肚兜,腴美妖娆的娇躯曲线毕露,当真是春色撩人。 这毕竟是在宫中,又是公主独居之所,夜深人静,她穿着随意,却也是理所当然。 等到殿内暗下来,麝月这才到门前向外看了看,随即过来拉住秦逍手腕,走到角落处,这才微微松口气,瞪着秦逍道:“你是有几个脑袋?宫里到处都是禁卫,还有许多宫廷高手潜伏,一旦被发现,可想过后果?” “想过。”秦逍点点头:“真要是被抓住,我也不会说是来看你,反正不会连累你。” 麝月跺了一下脚,恼道:“我是怕你连累?我是担心你白白送死。幸好我没让太多人在这边伺候,否则.....!”随即想到什么,蹙眉道:“你是如何入宫的?宫城守卫森严,你武功再高,也爬不上宫墙。” 秦逍闻着从麝月身上散发出来的醉人幽香,犹豫了一下,知道自己也无法隐瞒,低声道:“长孙舍官安排我入宫,我是从兴安门进来的,待不了多久,看你安然无恙,我就宽心了。你别担心,我马上走。” “长孙媚儿?”麝月很是诧异:“她.....她帮你入宫?她为何要这样做?” 秦逍看着麝月面色焦急,知道今晚入宫确实是冒着极大风险,问道:“圣人待你如何?她是不是将你软禁在这里?” 麝月犹豫了一下,才道:“她将内库收了回去,虽然并没有削夺北院院使的职位,不过我现在也难以对北院发号施令。她倒没有完全将我禁足在珠镜殿,不过出不了宫。只要出了珠镜殿,便会有人一直跟着.....!”冷冷一笑,道:“皇帝陛下已经将我监视起来。” 秦逍皱起眉头,麝月见秦逍一脸担心之色,心下一暖。 秦逍不顾凶险,偷入宫中,这当然需要巨大的勇气,能够为了自己涉险入宫,宫麝月心中又如何不感动,犹豫一下,忽然贴近秦逍身体,秦逍顺势将麝月香软的娇躯抱在怀中,入手丰润异常。 “不用担心。”麝月柔声道:“她还不至于要了我性命。夏侯家还存在,她暂时还无法找到取代我的人,眼下也只是给我一些警告,用不了多久还会用我去对付夏侯家。” 秦逍抬手轻抚公主秀发,轻声道:“只要你安然无恙,我心里就踏实了。” 麝月心中甜蜜,想到什么,低声道:“银子都送到内库了?” “胡琏接管了内库,进京后就和他交接了。”秦逍道:“他向我要了几万两银子,我也答应给了他。圣人的意思,确实准备让我在江南当差,应该是觉得我可以从江南聚敛到钱财。” “胡琏贪财,容易打发。”麝月轻声道:“内库的来源,半数都在江南,他也要指望你,不会得罪你。” 秦逍轻嗯一声,软玉温香在怀,秦逍喉头一动,低声问道:“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 “没有。”麝月从秦逍怀中离开,瞪了一眼,道:“都什么时候,还问这些废话。” 秦逍握住麝月的手腕,道:“谁说这是废话?你实话实说,有没有想我?” 麝月咬了一下嘴唇,风情万种,低声道:“那.....那你有没有想我?” “当然有,日也想,夜也想,无时无刻不在想,否则我为何跑进宫里来?”秦逍轻笑道:“好在见着你,也可以稍解思恋之苦。” 麝月嗔道:“越来越油嘴滑舌了?你这小混蛋,吃了熊心豹子胆。” “比起当初在沭宁城外面对那些贼兵,入宫也算不了什么。”秦逍笑道:“我连大唐公主的便宜都敢占,这胆量整个大唐也没几人能比得上。” 麝月轻掐了秦逍一下,娇嗔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说.....你说你想我,又想我什么了?” 秦逍猛地一把搂住麝月如杨柳般的纤腰,身体紧贴,低声道:“从头到脚都想,一颦一笑也在想。来,大美人,让我亲一下.....!” 麝月急忙抬手,抵住秦逍凑过来的嘴巴,责怪道:“别胡闹,兴安门寅时便会关闭,从这里回那边还要好一阵子,你不能在耽搁了,出不了宫可不得了。” 秦逍立时想到时间急迫,他进宫就是想看看麝月目前的处境,虽说眼下处境不算很好,却也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坏,心中微踏实,虽然抱着麝月香软腴美的娇躯,却是让人心中荡漾,但他也知道这不是亲热的时候,柔声道:“那我先出宫,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不要。”麝月急忙道:“你今晚能来,我.....我已经很欢喜,以后不能再冒险了。”抬手轻抚秦逍脸颊,柔声道:“记得要好好保护自己,你若有事,我......!”轻叹一声,并没有说下去。 秦逍看着麝月那润泽的朱唇,实在有些忍不住,直接凑上前,吻在唇瓣上,麝月一惊,但腰肢被秦逍紧紧搂着,也无法挣脱开,闭上眼睛,心跳加快,便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声音:“圣人驾到!” 这一声清晰无比,秦逍本来抱着麝月还热血沸腾,听到这声音,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来,全身一寒。 麝月也是睁大眼睛,显出骇然之色。 “这是圈套!” 秦逍脑中一个念头划过。 长孙媚儿主动帮助自己入宫,而且安排的十分妥当,入宫后也顺利见到了麝月,可在这深更半夜,皇帝陛下却突然驾临珠镜殿,如果不是巧合,那就只能是落入了圈套。 这个时候,皇帝陛下没有就寝,竟然来到珠镜殿,却偏偏是自己刚来不久,这一切怎么说都像是陷阱。 麝月俏媚的脸庞瞬间发白,显然也意识到今晚可能是圈套,听到脚步声已经在外面响起,这时候秦逍当然不能再出去,迎面撞上圣人,那就是自寻死路。 秦逍却已经环顾四周,找寻躲避之处。 这屋里摆设简单,除了两面屏风,几乎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可是躲在屏风后面,只要灯火亮起来,影子映在上面,立时就能被发现。 这里面更没有藏身的橱柜,毕竟公主殿下需要什么,随时都会有人送过来,自然不会在自己的住处拜访橱柜。 他目光落在不远处那张大床下,麝月的床榻自然是精致奢贵,下面倒是个勉强藏身之处,但要命的是这张床极高,下面藏人,但凡有人矮下身子,立时也能看到。 “公主,圣人驾到!”门外传来一名太监的尖细声音。 麝月花容变色,但毕竟也是见过世面,虽然感觉今晚就是一个圈套,秦逍入宫很可能已经被圣人知晓,但在确定之前,当然不能让皇帝看到秦逍,剧变之下,却也迅速冷静,向床上一指,秦逍其实已经做了决定,和麝月的心思一般,眼下唯一能够遮掩的也就只能床上,形势紧迫,也不犹豫,迅速冲到床边,穿着靴子直接上了床,麝月已经跟过来,扯过锦被盖住秦逍,故意弄得凌乱,乍一看去,就像是刚起来没收拾。 虽然已经是八月,天气还很酷热,但珠镜殿内日夜都有大量的冰块储放在冰盒之中,整个珠镜殿内一片清凉,有锦被在床,却也并不意外。 麝月迅速拉下纱帐,这才故意抓了抓秀发,看似是从床上刚刚起来,深吸一口气,看了床榻一眼,这才过去打开了门。 几名太监宫女正簇拥着圣人站在门外,圣人一身便装,见到麝月,也不说话,径自进了门,几名宫女太监就在门外伺候,一人则是小心翼翼将门带上。 “儿臣拜见圣人!”麝月跪倒在地,圣人单手背负身后,进到屋内,环顾一圈,这才回过身道:“朕以为你还没有睡,所以过来看看。”抬手道:“起来说话!” 麝月起身来,镇定自若,问道:“圣人还没有歇息吗?”过去搬了椅子,故意离床榻较远,圣人似乎也没太在意,坐下之后,打量麝月两眼,道:“你似乎并没有睡着?” 麝月束手站在边上,轻嗯一声。 “你怪不怪朕?”圣人忽然问道。 麝月抬头疑惑道:“儿臣不知圣人所言?儿臣怎敢怪罪圣人。” “朕收了内库,暂时不让你出宫。”圣人缓缓道:“你心中就没有一丝埋怨?” 麝月恭敬道:“内库本就是圣人所有,圣人顾念儿臣受累,将内库交给别人打理,可以让儿臣安心休养,儿臣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责怪圣人?” 圣人凝视着麝月,片刻之后,才叹了口气,道:“从小到大,你似乎就没有和朕说过心里话。麝月,你可还记得,朕是你的母亲?”  正文 第八四三章 天机 秦逍躲在锦被之中,幽香扑鼻,不但有麝月身上那熟悉的体香,亦有其它异香在其中,沁人心脾。 但秦逍此刻却没有心情去品鉴被中幽香,全身紧绷,额头上都冒出冷汗来。 如果今晚是一个陷阱,一切是长孙媚儿精心计划,那么圣人此刻肯定已经知道自己在这珠镜殿内,暂时只是故作不知,他甚至怀疑珠镜殿外只怕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若是如此,今晚不但自己大难临头,也要牵累麝月。 大唐公主半夜与外臣私会,这当然是了不得的事情。 长孙媚儿为何要这样做? 他进宫之前,便知道夜入皇宫肯定是极为冒险的事情,但内心深处对长孙媚儿却还是信任占了上风,如果这一切真是长孙媚儿所为,秦逍实在是难以接受。 不但是长孙媚儿辜负了自己的信任,而且还因为自己的鲁莽,连累了麝月公主。 难道这一切都是圣人在背后谋划? 因为苏州叛乱之事,圣人对公主已经生出忌惮之心,但这也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只因为心存忌惮便对麝月下手,难免为人所诟病,甚至留下骂名,可是如果因为公主在皇宫私会外臣,再对公主下手,那可就是名正言顺了。 公主淫-秽宫廷,圣人大义灭亲,维持纲常,虽然此事传扬出去必然会对皇家威仪有损伤,但世人更多的也只会唾骂淫-秽宫廷的麝月。 长孙媚儿是圣人的近侍,圣人利用长孙媚儿诱骗自己入宫,而后当场抓奸。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自己之前遇见长孙媚儿,难道并非偶遇,而是对方故意设局? 不过圣人如果真要捉奸,为何不直接让宫廷高手直接闯进来,又何必故作不知? 难道自己的判断有误? 圣人并不知情。 但今晚的事情也实在是太巧,自己刚进珠镜殿没多久,圣人就尾随而来,而且是在深更半夜,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秦逍陡然间心下一凛,难道是有人出卖了长孙媚儿? 安排自己入宫,涉及到数人,难道是其中有人将此事密报圣人? 如果是这样,长孙媚儿也要受到牵连,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秦逍心下懊恼,如果真的因为此事连累麝月和长孙媚儿,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心。 “儿臣一直敬爱圣人。”麝月的声音传过来:“儿臣也一直祈念圣人安康。” 圣人叹了口气,道:“坐下说话吧!” 麝月在旁坐下后,圣人才道:“这些年,朕将江南交给你打理,却出了王母会这等事情,朕若是不做些表面功夫,满朝文武难以心服。” “儿臣无能。”麝月声音平静:“甘受责罚。” 圣人微一沉吟,才道:“内库那边,等过两年朕自然还会交给你。朕这是在保护你,夏侯宁在杭州被杀,国相对此怨念极深,如果对你毫无惩处,他必然会煽动朝臣发难。麝月,朕是大唐的皇帝,可是朕一个人治理不了整个大唐江山,终究还是要靠满朝文武。” “圣人的难处,儿臣知道。”麝月轻声道:“儿臣绝无不满之心。” 圣人露出一丝笑容,道:“你能这样想,朕很欣慰。”顿了顿,才道:“秦逍这次在江南立功,你觉得朕该如何赏赐?” 麝月道:“他已经是大理寺少卿,年纪轻轻提携至此,大唐立国至今并无先例,已经深得圣人眷顾。儿臣以为,若是再加官进爵,恐怕会让朝中官员心中不服。” “你是说不赏?” “如何赏赐,都由圣人决断。”麝月恭敬道:“儿臣以为,赏他一些金银宝物也就是了。” 圣人问道:“朕若差遣他前往江南办差,你觉得如何?”没等麝月说华,继续道:“朕决定在江南设立都护府,让他协助筹备都护府事宜。” “设立都护府?” “此番王母会之乱,也给了朝廷警示。”圣人平静道:“江南一旦有失,整个大唐便岌岌可危。设立都护府,江南的兵权直接由朝廷控制,军中的将官由朝廷派人担任。苏州营作乱,便是因为提拔将官的权力交到了地方将领手中,朝廷自然不能再重蹈覆辙,所有将官的家眷都留在京都,名为照顾,实际控制在朝廷手中,如此自然可以防备地方官兵作乱。” 秦逍闻言,心下一凛,暗想如果自己前往江南参与练兵,难道秋娘会被留在京都作为人质? 虽然和秋娘尚未成亲,但以圣人的耳目,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与秋娘的关系。 “秦逍虽然立下功劳,但他年纪轻轻,无论资历还是经验都尚浅,恐怕难当大任。”麝月微一沉吟,才缓缓道:“儿臣以为,让他继续在大理寺当差也就是了。” 秦逍心知麝月是故意这般说,圣人欲要提拔,麝月出言阻拦,反倒更显得二人关系并不亲密。 “你能够安然回京,秦逍居功至伟。”圣人淡然一笑:“他护卫有功,你也该提携他才是。” 麝月想了一下,终于问道:“儿臣有一事不解,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很少有事向朕请教。”圣人的声音柔和了不少:“你想问什么?” “秦逍不过是西陵的一名小吏,进京之后,圣人眷顾有加,他并未立下什么功绩,短短时日,圣人便将他提拔为大理寺少卿。”麝月不失恭敬道:“大唐立国至今,从无人不满二十岁便即擢升为四品官员。圣人此前也从未如此破例提拔,儿臣心中一直很疑惑,为何圣人会对秦逍如此看中?” 秦逍顿时竖起耳朵,心想麝月真是善解人意,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在自己心头,始终不明白圣人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垂青。 圣人凝视麝月,淡然一笑,道:“你觉得真很眷顾他?” “儿臣以为,满朝文武也是如此看法。”麝月道。 圣人忽然站起来,麝月忙起身要去搀扶,圣人却是摇摇头,缓步走到一面屏风前,这面屏风距离床榻几步之遥,麝月顿时紧张起来,秦逍听得脚步声靠近,也是心中紧张。 屏风上是一副山水图,山水相连,气势磅礴。 “这一切都是为了大唐江山。”圣人看着屏风上的屏画,平静道:“朕不瞒你,秦逍进京前,御天台那边就观测出天象有异,太白入月!” 麝月蹙眉道:“太白入月,是否是说有刀兵之灾?” “你也知道星象?”圣人显然有些诧异,回过头来。 “儿臣无事的时候,看过几本星象之学,略知皮毛。”麝月谦逊道:“太白入月似乎不是什么吉兆。” 圣人颔首道:“不错。御天台观测的星象,预言太白入月祸起东北,凶险至极。” “难道是渤海国?” “东北方向对大唐威胁最大的自然是渤海。”圣人道:“不过大凶之象却因为杀破狼命局的改变被化解。” 秦逍听得有些头疼,他对星象之学一无所知,圣人口中的太白入月和杀破狼命局让他满脑子迷糊。 “杀破狼命局乃是至凶之局。”麝月微有些吃惊:“一旦杀破狼命局形成,便会天大乱,血流成河。” 圣人微点头道:“杀破狼命局形成,太白入月祸起东北,我大唐也就危在旦夕。要破除至凶之局,便只有另组命局。”顿了顿,淡然一笑:“天佑大唐,如今杀破狼命局已经被摧毁,注定无法成局,反倒是另组了紫微七杀局。” “紫微七杀局?”麝月疑惑道:“圣人自然是紫微帝星,那七杀.....?”见得圣人一双眼眸正盯着自己,陡然间想到什么,花容微微变色:“难道.....难道秦逍是七杀命星?” 窝在锦被中的秦逍听到二人声音就在近处,连大气都不敢喘,听得麝月此言,虽然尚不明白什么是紫微七杀局,但却知道非比寻常,暗想这七杀命星又是什么鬼东西?难道圣人提携自己,就是因为这七杀命星的缘故? 圣人微微点头:“不错,按照大天使的推算,秦逍便是七杀命星。紫微七杀局,紫微帝星是主星,七杀命星是辅星,两者合为紫微七杀局,不但破除杀破狼命局,亦将太白入月消弭于无形。你现在可明白朕为何要提携秦逍?” “有七杀命星辅佐,紫微帝星稳坐中府,难以撼动。”麝月道:“原来.....原来圣人破例提拔秦逍,是因为这个缘故。” 秦逍虽然不懂星命,但圣人和公主这几句话一说,他已经隐隐明白其中的关窍。 紫微七杀双星组合,显然对大唐和天子有百利而无一害,破除了杀破狼和太白入月两大凶局,这其中要紧的便是七杀命星辅助紫微帝星,由此可见,天子必然对自己的辅星庇护有加。 他此时终于明白,圣人是将自己当成了辅助她的七杀命星,这才极力庇护。 否则自己又怎可能在未建功绩的情况下被提拔为大理寺少卿,而自己斩杀成国公府的七名侍卫,圣人竟然没有惩处,换做其他人,得罪了成国夫人这位皇亲国戚,肯定是人头落地。 圣人为了保护辅星,甚至将成国夫人逐出京都。 秦逍此前对这一切都是感到匪夷所思,但现如今却终于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我是七杀命星?”秦逍心下好笑,但御天台如此推算,而且圣人深信不疑,肯定不会没有道理,心下狐疑,难不成自己真的是七杀命星,前来京都,真的是为了辅佐天子? “秦逍是七杀命星,你觉得紫微帝星又是谁?”圣人盯着麝月眼睛,这一瞬间,目光竟然变得锐利无匹,就像刀子一般。 正文 第八四四章 母女 秦逍自然也听出圣人语气中的森冷,心下一沉,一股寒意袭遍全身。 圣人这句话,本是一句废话。 紫微帝星当然是天子。 可是在这种时候,圣人问出这句废话,当然不简单。 麝月也是神情一僵,显然没有想到圣人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怔之后,立刻跪倒在地,声音带着一丝惶恐:“紫微帝星是天子,当然是指圣人!” “不错。”圣人淡淡道:“可是你也知道,许多居心叵测之徒,暗地里污蔑朕得位不正,在他们的心中,恐怕从没有将朕视为天子。甚至有人一直觉得这大唐江山应该姓李,朕出身夏侯家,根本算不得大唐天子。” 麝月低着头,当然知晓这几句话的分量,自己但凡说错一个字,更会加深圣人对自己的忌惮,声音坚定道:“圣人天命神授,没有人能否认圣人的天子之位。”抬起头,看着圣人的眼睛道:“圣人能够坐在太极宫的龙椅上,就证明上天已经将君权授予圣人,否则圣人现在也不会坐在那里。” 圣人闻言,微一沉吟,本来颇有些冷峻的神情缓和下来,淡淡笑道:“朕的女儿,终究是聪慧的。” 秦逍此时却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不能与麝月走得太近。 圣人对紫微七杀局深信不疑,认定七杀辅星乃是辅佐紫微帝星的命星,可是圣人方才这一句问话,分明是不确定紫微帝星到底是谁。 如果她自己都有所怀疑,那么自然会疑忌麝月。 大唐如果姓李,那么她出身夏侯家,就与星象不符,而麝月是李唐皇族硕果仅存的两名公主之一,若是以李唐为正统,那么紫微帝星未必不会应在麝月身上,如此一来,自己身为七杀命星,辅佐的便是麝月,若是紫微七杀聚集,当然会对当今圣人的地位产生巨大的威胁。 圣人心中既然对自己的皇位存有疑虑,也就不可能让麝月和秦逍靠近。 秦逍心下完全释然,圣人对自己的器重提携,缘由就在于认定自己是七杀辅星,而她不愿意看到自己与麝月靠近,却是因为怀疑紫微帝星的命相应在了麝月的身上。 如果不是今夜入宫,自己恐怕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他忽然想到,圣人既然将这个秘密说出来,肯定是因为并不知道自己身在珠镜殿内,毕竟如此隐秘之事,圣人绝不可能让自己知道。 难道圣人今夜前来,确实只是巧合? 他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便听到圣人声音传过来:“渤海使团入京的事儿,你是否已经知道?” “儿臣一直在宫里,并不知此事。”麝月道。 圣人淡淡道:“渤海王向我大唐求亲,朕既然让他们派出使团,自然是要允诺这门亲事。”顿了顿,才问道:“你觉着该让谁下嫁渤海?” “此等大事,儿臣不敢擅言。”麝月恭敬道:“圣人既然已经决定答允,自然想好了人选。” “你觉将媚儿下嫁渤海如何?” 麝月显然很意外,吃惊道:“长孙媚儿?圣人.....要让她去渤海?” “你似乎很意外?” “是。”麝月轻叹道:“长孙媚儿在圣人身边伺候了十多年,担任舍官也有六七年的时间,圣人对她一直疼爱有加,而且她也确实能为圣人分忧,儿臣实在没有想到圣人会将她送出去。” 圣人盯着麝月,淡淡道:“你似乎有些不满?” “儿臣不敢。”麝月立刻道:“儿臣只是感到意外。” “朕是天子,考虑的是整个大唐。”圣人平静道:“朕确实很喜欢媚儿,不过为了大唐,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即使是朕最欣赏的人,只要能为大唐换取利益,朕可以舍却。” 麝月笑道:“儿臣对母亲这句话深信不疑,母亲为了大唐,从来都不会妇人之仁。” 她突然称呼“母亲”,而且语气之中带着嘲讽,秦逍闻言,心知不妙。 果然,圣人冷笑道:“朕知道你一直在为赵家的事情怪朕,让你年纪轻轻成了寡妇,你当然心中怨恨。” “母亲错了。”麝月摇头道:“儿臣不怪罪母亲诛灭赵家。你明明已经筹划要剪除赵氏一族,为了稳住赵家人心,却将我嫁到赵家,从一开始,你就已经想好让我成为寡妇。十几年前我就已经知道母亲的手腕,如今送出一个舍官,实在算不得什么。” 圣人冷冷道:“不错,即使是要将你远嫁渤海,朕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既然如此,母亲何不将我直接送到渤海?”麝月笑道:“真正的大唐公主下嫁渤海王,渤海人一定会对母亲感恩戴德,说不定因为这门亲事,自此就臣服在母亲的脚下!” 圣人也发出一声冷笑,道:“你以为朕不敢?你要下嫁渤海,居心何在?” “居心?”麝月轻叹道:“我能有什么居心。母亲既然觉得我碍眼,将我远远打发到天涯海角,岂不更顺心?” 秦逍心头苦笑,暗想麝月这是脾气上来了,如此与圣人针锋相对,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你当朕不明白你的心思?”圣人冷冷道:“在你心中,从未将朕当做皇帝看待,你是否觉得这大唐江山应该属于你们李氏一族?朕是夏侯氏出身,所以不配坐在那把椅子上?麝月公主,李家的人都死绝了,如果不是因为......!”说到此处,显然还是克制了一些,并没有说下去。 秦逍早前就知道这对母女的关系似乎不太和睦,这时候听得二人言辞都是异常尖锐,心想看来这对母女确实互相忌惮。 圣人身为大唐天子,君临天下,在满朝文武面前,都是威仪有加,但此刻面对自己的女儿,终究还是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妇人,在麝月言辞的刺激下,也没有克制自己的情绪。 “如果我不是你亲生,当年自然也连同李家的人一起被你杀了。”麝月笑道:“母亲,你说过为了大唐不要存有妇人之仁,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就是隐患,既然如此,当年何不干脆杀了?你现在动手也还来得及.....!” “啪!” 一声脆响,圣人实在控制不住,一巴掌打在了麝月的脸颊上,白皙的面庞清晰地显出掌印,亦可见圣人此刻确实是盛怒不已,出手的力道十足。 圣人怔了一下,眼眸中划过一丝内疚,但一闪即逝,神情依然是冷厉异常,冷冷道:“无论是母亲,还是天子,都绝不允许你在朕的面前这样说话。” “母亲放心,今日过后,儿臣不会再对你说一句话。”麝月捂着脸颊,竟然露出浅笑:“儿臣会老老实实待在珠镜殿,再不出去半步。” 圣人嘴唇动了动,终于冷笑道:“你记住朕的话,即使朕真的有一天死去,这江山也不会落入李家之手,李家.....根本没有机会再坐上那把椅子。”再不多言,转身便走,到得门前,早有人打开门,麝月也不回头,那群太监宫女簇拥着圣人离去,一名太监临走之前,将屋门带了上。 店内顿时一片死寂。 麝月眼圈泛红,泪水滑落,呆立许久,忽然一根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泪水,她扭头看过去,见到秦逍正站在身边,一脸怜爱地看着自己,心中酸楚,却也顾不得其他,埋首在秦逍的怀中,低声抽泣。 秦逍抱着麝月走到那张软榻边,扶她坐下,此时也确定门外并无他人,轻声道:“圣人都是一时气话,你们终归是母女,不要想太多。”瞧见边上有一张锦帕,伸手拿过,轻轻为麝月拭泪。 麝月斜靠在秦逍身上,好一阵子过后,想到什么,坐起身来,急道:“你.....你是不是该走了?现在.....现在还来得及吗?” 秦逍苦笑道:“圣人这一来,耽搁了大半天,我现在就算是飞过去,到不了宫门,那边就已经关上了。” “这可怎么办?”麝月有些焦急。 秦逍叹道:“还能怎么办?这里是皇宫,我现在出去,很快就要被宫里的禁卫发现,公主,实在是没办法,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收留我一天。” “收留你?”麝月苦恼道:“难道你要在这里待上一天?” “除非公主会法术,将我变出宫外,否则我哪里都不能去。”秦逍环顾一圈,低声道:“这里白天会不会有人?” 麝月摇头道:“没我吩咐,倒是不会有人敢擅自进入。” “那就好,那就好。”秦逍松了口气,笑道:“这屋子大得很,住咱们两个绰绰有余。等明天晚上到了时辰,我再偷偷出宫,接应的人今晚没等到我,明晚肯定继续等候。”却是双臂绕到脑后,往后一躺,躺在了软榻上,发出舒服的声音:“这里真好,公主,这软塌多少银子?回头我也买一个,每天躺上半个时辰,快活似神仙。” “这怎么行?”麝月伸手拉住秦逍手腕:“这是内宫,除了皇帝,没有任何男人能在内宫待一天,我.....我是公主,怎能和你偷偷摸摸在这里待上一天?” 秦逍看着麝月艳媚的脸庞,轻笑道:“我也知道不行,可现在不是没办法吗?公主就将就一下。你放心,我这一天肯定老老实实待着,绝不乱碰乱动.....!” 麝月脸颊一红,啐道:“没我同意,你敢碰我,我砍了你脑袋。” “公主误会了,我是说不碰这屋里的物件。”秦逍眨了眨眼睛,轻声道:“公主难道觉得我会趁人之危?这个你尽管放心,我用我的尊严担保,你若不同意,我连你的手也不碰一下。”说话间,已经深受握住了麝月一只柔荑,一双眼珠子转动,只在麝月玲珑浮凸腴美动人的娇躯上扫动,那眼珠子灵活异常,活像看到美食的野猫。  正文 第八四五章 珠镜生香 麝月立刻挣开,瞪了一眼,冷着脸道:“没和你嬉皮笑脸,这里是内宫,不可胡来。”想了一下,也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只能道:“你在这里老实待着,没我吩咐,什么事情也不要做,要是不听话,立刻将你赶出去。” 秦逍连连点头道:“放心,在公主面前,我向来听话。” “长孙媚儿要嫁到渤海,你事先可知晓?”麝月轻声问道。 秦逍道:“我在宫外遇见她,所以她才安排我入宫。她也告诉我要嫁往渤海之事,看她心情,似乎并不愿意。” “谁又愿意远离故土嫁往异国?”麝月幽幽叹了口气:“她心中想必也很失望。这么多年,她对圣人忠心耿耿,几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如今却被丢往渤海。”望着不远处的灯柱,微一沉吟,苦笑道:“说来也怪她自己,当初有多少人想要娶她为妻,她看起来温顺,骨子里却是心高气傲,被她瞧上眼的男人屈指可数,要早些成了亲,也不会落得今日局面。” 秦逍一想到长孙媚儿远嫁渤海,心情也是不舒坦。 “是了,你和她说了什么?”麝月想到什么,盯着秦逍眼睛问道:“你告诉她想要见我?” 秦逍知道麝月的担心,轻声道:“你放心,我只说你在江南帮我不少,回京之后一直没有音讯,心里记挂,想要向你当面致谢。我又不是傻子,不该说的肯定不会说。” “你就是个大傻子。”麝月苦笑道:“长孙媚儿才智过人,她跟随圣人多年,察言观色的能力少有人及,而且极擅长揣摩人的心思,有些话你不用说,但凡露出一点破绽,她都能猜出来。” 秦逍皱起眉头,低声道:“她总不会猜到咱们已经......?” “是她主动要帮你入宫?” 秦逍点点头,麝月气恼不已,伸出一根纤纤玉指,戳在秦逍脑门子上,恼道:“你这糊涂虫,她是在试探你,你难道不明白?你要进宫见我,她肯定就起了疑心,但却不敢确定,所以故意主动帮你,只要你答允入宫,她就猜到了蹊跷。偷入内宫,一旦败露,必死无疑,若果只是为了当面向我道谢,又怎可能甘冒奇险偷入内宫?” 一语惊醒梦中人,秦逍此时也明白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太过鲁莽。 “难道她已经猜到咱们的关系?”秦逍有些尴尬。 麝月瞪了秦逍一眼,没好气道:“你自作聪明,又岂是她的对手?”随即轻叹一声,道:“你不顾凶险入宫,她当然猜到你我关系密切,不过.....!”脸颊一红,咬了一下嘴唇,低声道:“她应该不敢肯定你欺负了我?” “我欺负你?”秦逍睁大眼睛,不甘心道:“公主,咱们做人要说公道话,在杭州那两次,后来都是你骑在我身上,我.....1” “闭嘴!”麝月羞恼无比,怒道:“不要脸。” 秦逍叹道:“是是是,我说错话了,都是我欺负你,将你欺负的死去活来。”唯恐麝月又要生气,立刻道:“不过圣人并不知道我入宫,看来长孙舍官也不是坏心思。” “也许吧。”麝月幽幽道:“人心难测。”微一沉吟,才道:“既然她没有立刻向圣人告密,应该能够保守你入宫的秘密,否则她也有参与之罪。” “可是她可能知道了咱们的关系。”秦逍脸色一沉,低声道:“要不咱们杀人灭口,将她杀了?” 麝月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好啊,你赶紧找机会杀了,否则要是咱两的私情被她传扬出去,那就大难临头了。秦大人,你准备用什么法子杀她?是用匕首还是用毒药,又或者拿根绳子勒死她?” 秦逍呵呵一笑,道:“她和你关系亲密,我要是杀她,你也不让。” “是我不让,还是你自己舍不得?”麝月白了他一眼:“你们两在宫外私会,这事儿怎么说?” “天地良心,我可没和她私会。”秦逍急忙辩解道:“我只是刚巧在街道上遇见她。” “是吧?”麝月阴阳怪气道:“见到了大美人,走不动道,然后两人找个地方说说心里话。你要是对她不放心,又怎会将想入宫的事情告诉她?秦大人,你对她可是信任得很哪,恐怕你以前也没有这样信任过我吧?” 秦逍盯着麝月眼睛,麝月见他两眼直直看着自己,不自禁抬手摸在脸颊上,蹙眉道:“怎么了?” “你是吃醋了吗?”秦逍轻声笑道。 麝月一怔,随即呸了一声,恼道:“我吃醋?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稀世珍宝?她一个舍官,本宫又岂会吃她的醋。”眼眸一转,叹道:“可惜了,论起样貌和才智,咱们的长孙舍官都是出类拔萃,你要真是看上了她,早和我说,兴许我还能帮你,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秦逍本来心情还不错,听到这里,神情顿时有些黯然。 麝月似乎也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又是轻叹一声,苦笑道:“其实我与她关系还不错,她性情温良,善解人意,平日里也会抽空陪着我。只可惜我现在无能为力,圣人不会听我劝说。” “对了,公主可知道渊盖无双杀死三十六名无辜的事情?”秦逍问道。 麝月蹙眉道:“渊盖无双?” “据说是渊盖建的儿子,这次随同渤海使团一同前来,自进入大唐境内之后,就开始大开杀戒。”秦逍提及此事,脸色就不好看,当下将详细始末细细说来,麝月脸色也是愈发凝重,问道:“圣人可有旨意?” 秦逍心知麝月回宫之后,看来真的是被软禁起来,这件事情京都到处都在传扬,麝月对此却一无所知,由此可见圣人是故意将外面的消息封锁,不令麝月知晓。 秦逍摇摇头,道:“这件案子现在被大理寺接手,但事关重大,没有宫里的旨意,大理寺也不敢轻举妄动。” “渊盖无双现在还好端端的?” “据说住在四方馆,惬意得很。” 麝月冷笑道:“那些被杀的百姓背后,都有父母妻儿,他诱杀数十人,后面受苦的就是几百人,受辱的就是整个大堂。”握住粉拳,声音森然:“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大唐。” 秦逍眸中显出柔和之色,轻声道:“公主变了。” “什么?” “公主以前身在宫中,不知人间疾苦。”秦逍欣慰道:“可现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些受害者的家眷,这样的公主,才真正会被天下子民所爱戴。” 麝月苦笑道:“那又有什么用?我现在被锁住了手脚,根本伸不出手。”冷哼道:“若是换做从前,本宫绝不会饶过那畜生。”仰起天鹅般白皙柔美的雪项:“大唐立国至今,从无受过此等耻辱。从前就算是周边诸国的牛羊越境吃了大唐的一根草,也是心惊胆战,赶紧赔罪,现如今渊盖无双在大唐诱杀无辜,若能安然回国,大唐的列祖列宗只怕要在泉下痛哭流涕。” 秦逍道:“圣人为大局考虑,恐怕这次真的要放过他。” “大局?”麝月冷笑道:“何为大局?惩处渊盖无双确实会得罪渤海国,可是若就此放过,大唐子民会怎么想?大唐数百年的努力,让天下子民以身为大唐的臣民为荣耀,如今被区区渤海国欺负到头上却不敢还手,不但会让他们失望,而且也会打击身为大唐人的骄傲。比起大唐的荣耀和民心,区区渤海又算得了什么?” 秦逍点头道:“公主所言,和我想的一样。大唐的骄傲是无数先辈以鲜血铸成,如果此事不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大唐的尊严便将受到践踏。”目光锐利起来,缓缓道:“渤海人反复无常,欺软怕硬,若是处处示弱,反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麝月摇摇头,意兴索然:“她决定的事情,我们又如何能够改变?”起身来,道:“你在这软榻睡吧,天都快要亮了,我困了,要睡一会儿。” 秦逍道:“公主好好歇息,我不出声。”见到麝月腰肢款摆,妖娆多姿向床榻那边走过去,心中也随着麝月摇摆的腰肢一同荡漾。 等公主上了床,秦逍这才躺下,两盏灯火并未吹灭,不过殿宇颇大,也不显得如何明亮。 公主睡下之后,那边就一直没有动静,过了好一阵子,秦逍也不确定麝月是否已经睡着,不过他却实在有些睡不着,四周弥漫着各类香味,除了檀香,另有几种异香,但最令人陶醉的还是麝月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这软榻本就是麝月平时歇息之处,上面满满都是麝月留下的余香,秦逍闻着那醉人的香味,想要想些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可是无论想什么,不过眨眼间,脑海中便是浮现着麝月腴美的身段,再多想一下,便是当初二人在杭州共效鱼水之欢的香艳景象。 他本就是青春年少,正是热血年华,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犹豫了一下,终于爬起身,蹑手蹑脚向公主的床榻那边走过去。  正文 第八四六章 欺负 殿内幽香浮动,一片宁静。 秦逍轻手轻脚到得床边,拉开了纱帐,见麝月正背对这边侧躺榻上,并没有盖被子,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否已经熟睡。 他轻轻坐下,脱下靴子,还没上去,就听麝月冷冷道:“滚!” “公主没睡?”秦逍却浑然不理,笑眯眯道:“这屋里是不是有冰块?感觉好冷,那边没有被子,我想过来取暖。”不由分说,三下五除二,将身上的太监服扒了,上了床去,麝月却一个扭身,一条圆实的雪腿抵过来,顶在秦逍胸口,恼道:“你做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真是无法无天。” 她大腿一抬起,纱裙滑落,白如雪般的粉腿又长又结实。 “我真没有胡思乱想。”秦逍委屈道:“真的很冷,我.....我就是想上来取暖。” “你把被子拿过去。”麝月白了他一眼,低声埋怨道:“这是内宫,不可胡来。” 秦逍忽然抬手,抓住了麝月的脚腕子,麝月花容失色,便要缩脚,但秦逍的手却如同铁箍一般,一时根本收不回去,怒道:“放手!” “我发誓,就在上面躺一会儿。”秦逍一本正经道:“没有公主允许,绝不胡来,你可以相信我的人品。” 麝月冷哼一声,只是一条腿高高抬起,被秦逍握着,这姿势委实有些难看,低声道:“你先放手再说。” “你答应我就放手。”秦逍苦着脸道:“咱们好些日子没在一起,我就想在你身边躺一会儿,难道这也有错?” 麝月见他可怜巴巴样子,知道他是装模作样,但还是心下一软,叹了口气,道:“那先说好,你上来规规矩矩,不可乱动,否则我真要对你不客气。” 秦逍连连点头,松开手,麝月这才收回腿,瞪了秦逍一眼,也不理他,转身如方才一般,背对秦逍侧躺了下去,秦逍笑眯眯的上了床,老实躺在麝月身边,幽香扑鼻,好片刻也不见麝月说一句话,忍不住问道:“睡了吗?” 却不听麝月答应,当下也侧身面对麝月躺着,目光从公主的后背往下扫动。 麝月侧身一趟,优美的身体曲线起伏诱人,纤细的腰肢凹陷下去,往下蔓延,饱实的腴臀立时就丰满起来,本就薄薄的轻纱因为腴臀微微后撅便完全绷紧,形成了圆硕的轮廓,宛若熟透了的蜜桃儿。 秦逍喉咙一干,心下却是狂跳起来,额头甚至冒出汗,忽然看到麝月的娇躯似乎也轻轻动了动,那两条长长的雪腿弯曲起来,腴臀更是撅起,再也忍耐不住,贴近过去,一只手臂已经环住了麝月的腰肢。 麝月娇躯微微挣扎,恼道:“放手,滚开,你说过老老实实不胡来!” “没有胡来。”秦逍闻着麝月秀发中那醉人的香味,低声道:“我在这里也只能待这一晚,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进来,我就想抱你一下,保证不胡来。” “你说话不算话。”麝月的声音却已经微有些发抖,轻声道:“那你只是抱一下?” 秦逍立誓般道:“我的人品你还不知道?童叟无欺,绝不骗人。”更是用力搂着麝月如柳般的腰肢,整个身体已经完全贴住对方,感觉这娇躯当真是香软无比。 很快,麝月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腰肢,似乎想要拉开距离,秦逍用力抱住,麝月恨恨道:“你.....你不老实?” “没有啊!”秦逍辩解道:“我只是抱着你,没有乱动啊?” “你.....!”麝月一只手臂回过来,在秦逍腿上狠狠拧了一下,恼道:“你就是不老实,还要辩解。” 秦逍立刻明白过来,嘿嘿一笑,低声道:“这可不能怪我。抱着公主这样的大美人,要是....要是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我不就真的成了宫里的太监?” “你还是下去吧。”麝月幽幽道:“你便再老实,一直这样下去,一定.....一定会犯错。” “犯错?”秦逍立刻道:“公主是想说我会忍不住想欺负你?” “你已经想了。”麝月羞恼道:“我不相信你能忍得住,你.....你从上来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秦逍道:“就算真的忍不住,那也不是犯错。” “就是犯错,就是犯错。”麝月如同小姑娘般娇嗔道:“你走开,两人睡在一起太热了。” “不热啊,我好冷!” “就是热!” “热热热!”秦逍附和道:“我记得咱们在杭州那两次,公主身上也都是像火一样.....!” “闭嘴!”麝月低声娇叱。 秦逍喉咙发干,道:“我验证一下就知道了。”本来在她腰间的那只手,陡然间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攀过去,还没等麝月反应过来,这只手已经灵活地探入到衣襟中,入手绵软丰硕。 他四品修为,速度了得。 麝月身体迅速紧绷,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 “混蛋.....!”麝月脸颊一片潮红,咬住下唇。 “热,确实热!”秦逍翻身而起,压在上面。 “你这个混蛋,就知道.....就知道你一定会欺负我.....!”麝月被他扳正身子,似怒却娇,一双美眸朦胧迷醉,似乎都要溢出水来,少妇的风情和妩媚在这一瞬间完全都在这张艳美绝伦的脸上。 “你是不是一直等着我欺负?”秦逍看着麝月美艳的脸庞,呼吸急促。 麝月直直看着秦逍,睫毛闪动,嗔道:“你胡说。”呼吸也是急促,胸脯起伏,低声道:“这里是内宫,你.....你在这里欺负大唐公主,胆大包天。内宫从无外臣进入,更没有.....更没有人敢在内宫欺负公主。” “别人敢做的事情我都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我也敢做。”秦逍的目光此时就如同看到猎物的野狼,嘴角上扬:“我生来就是做别人做不到的事。” 大唐皇宫一片幽静,静静沐浴在月光之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消雨散,麝月公主浑身瘫软,如同一只小猫一般柔顺地偎依在秦逍的怀中,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神情看着秦逍。 秦逍浑身上下此刻却是一片通泰,虽然都是汗水,但从心里到身体上,前所未有的舒坦。 “干嘛这样看着我?”贤者时间的秦逍素来都是冷静的很,见麝月公主目光奇怪,忍不住轻声问道。 麝月秀发凌乱,不少发丝被细汗打湿贴在脸颊上,脸上的红潮尚未散去,一双眼眸儿媚如丝。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的人。”麝月幽幽叹道:“你是不是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 秦逍嘿嘿一笑,将麝月香软的娇躯搂在怀中,笑着轻声道:“也不是胆大包天,就是想做的事情就去做,管他什么后果,不想做的事情,那是谁也使唤不了我。”加了一句道:“当然,除公主之外。” “你真不想做的事情,恐怕连我也使唤不了。”麝月轻叹道:“我只担心你胆子太大,如果日后做出什么惊天之事来,恐怕没人能救得了你。”柔荑轻抚秦逍胸膛:“你不顾凶险来宫里看我,虽然鲁莽,我心里却很欢喜。至少你为了我,连性命也不顾。” 秦逍柔声道:“咱们在江南时候,跑到沭宁城下,我独自冲向叛军的时候,就觉得必死无疑。那次能活下来,我这条命就是多出来的,也没什么好怕的了。”随即皱起眉头,问道:“公主,圣人今天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他说的七杀命星是什么意思?还说什么紫微七杀局,我听不大明白。” 麝月撑臂坐起,拉过锦被掩住了胸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轻声道:“这也是我头一次听她说起。我一直都很奇怪,她登基之后,封赏官员其实很谨慎,除了一开始大肆封赏夏侯家那些人,对其他官员的任免提拔都很小心,后来只因为夏侯家的势力太大,才利用我提拔了不少官员,但像你这样短短时日从七品直接擢升为四品,莫说在当朝,即使是自大唐立国至今,也从无有过。”顿了顿,看着秦逍眼睛道:“我就一直很疑惑,今日才听她亲口说出,你是七杀命星。” “这七杀命星有什么讲究?”秦逍依然躺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身体上有什么记号没有?” 麝月白了他一眼,缓缓道:“星象之中,坐镇中府的紫微星代表着天子,星象变化莫测,很有讲究,我和你解释,就算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紫微帝星最害怕的两种形象照之局,一个是太白入月,天上一旦出现太白入月,就代表有叛兵出现,对朝廷威胁极大。而另一种更为可怕,就是杀破狼之局,七杀、破军和贪狼三星相聚,日月无光,一旦成局,天下大乱,血流成河,而紫微帝星也将黯淡无光,那就代表一个王朝将要覆灭。” 秦逍惊讶道:“这么离谱?” “不是离谱,不懂的人自然觉得匪夷所思,但是真正的星象大师,可以从形象推算出天下大事。”麝月肃然道:“所以自古以来,皇帝都会设立观测星象的衙门,窥伺天机。历来每一位皇帝,最忌讳这两种形象之局的出现,比起太白入月,皇帝对杀破狼之局甚至存有恐惧之心。” 秦逍皱眉道:“如果这样说,那么七杀、破军和贪狼三星都应该是反星,我如果是七杀命星,圣人应该一刀砍了我,又为何会提携我?” 正文 第八四七章 醉卧美人膝 麝月摇头道:“星宿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只会因为所处位置的变幻,立场不同。紫微帝星忌惮杀破狼命局,但杀破狼三星在成局之前,本身并不会对帝星形成威胁。” 秦逍手臂枕在脑后,茫然道:“听不懂。” “你不是聪明得很吗?”麝月唇角泛起一丝妩媚笑容:“原来也有你不懂的东西。” 秦逍笑道:“公主的意思是说,如果三星成杀破狼之局,就成了紫微帝星的对头,可是如果形成紫微七杀命局,那七杀星宿就是紫微帝星的辅助?” “可以这样理解。”麝月微点螓首:“圣人是紫微帝星的命数,你如果是七杀星,她将你收为己用,不但可以破除杀破狼命局,而且可以化成紫微七杀局,如此一来,你就是她最大的辅星了。” 秦逍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圣人会对我如此眷顾。”想了一下,忍不住握住麝月光洁的手腕,轻声道:“公主,既然如此,今晚我入宫就算被圣人发现,她是否也不会杀我?” “如果她确定你是她的辅星,自然不会轻易对你下手。” 秦逍忍不住坐起身,兴奋道:“如果我求她让你下嫁于我,你说她是否也会答应?” 麝月一怔,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秦逍,秦逍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 “你要娶我?”麝月盯着秦逍的眼睛:“你这是认真想过,还是随口说出来?” 秦逍认真道:“我们都已经有了夫妻之事,只差名分,当然不是信口开河。” “你可知道,如果你是辅星,圣人势必要重用你,譬如让你前往江南,自然是要历练你。”麝月平静道:“有她的庇护,你自然能够平步青云,而且定然也是手握大权,享尽荣华富贵。” 秦逍笑道:“原来辅星有这么多好处。” “可是大唐立国的时候,就定下了律法。”麝月道:“无论何人,一旦成为驸马,便不得担任任何官职,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却没有实权在手中。我如今已经被她忌惮,再不似从前那样手握权柄,你若是娶了我,这一辈子注定只是在纸醉金迷之中度过,想要领兵收复西陵为黑羽报仇,也是痴心妄想。” 秦逍皱眉道:“做了驸马就不能领兵?” 麝月点头道:“不错,这是大唐律中明文规定的事情。娶一个已经被废黜的公主,断了自己的大好前程,你当真甘心?” “比起自己的性命,你觉得我对权势更为留恋?”秦逍淡淡道。 麝月咬住下唇,眸中柔情无限,靠近过来,偎依在秦逍身上,柔声道:“我知道你甘心为我牺牲许多,不过我不会让你这样做。我既然已经和你有了夫妻之实,心里便已经将你当做驸马,但此生我们只能是有实无名了。” “为何?” “你可以娶天下所有的女人,偏偏不能是我。”麝月幽幽道:“你无论想让谁成为你的妻子,她都可以帮你如愿,唯独我不行。”微仰头,看着秦逍下颚,轻声道:“你之前也听到了,她对我的疑窦很深。御天台的大天师确定你是七杀辅星,可是圣人却并不完全确定自己是紫微帝星,她甚至在怀疑,紫微帝星的命数可能应在我身上。” 秦逍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低声道:“我很奇怪,圣人早已登基,为何还会怀疑紫微帝星另有其人?” 麝月唇角划过一丝冷笑,并无解释,只是道:“只要她存有一丝狐疑,觉得我可能拥有紫微帝星的命数,就不可能让我们在一起。” 秦逍神情变得更是凝重起来。 麝月娇媚一笑,道:“不管这些煞风景的话了。”娇躯一扭,躺了下去,如玉般的娇躯宛若鬼斧神工雕琢一般,白皙腴美,一双眼儿水汪汪地看着秦逍,也不说话,眉梢间妩媚的都要滴出春水来。 那双媚眼就是无声的邀请,秦逍心下一荡,心想公主好不容易主动邀请,自己可不能拂了公主美意,再次压了上去。 缠绵到天亮之时,麝月公主固然是全身乏力如同一滩烂泥,秦逍却也是全身发软,虽然他身体强健,但面对公主这样丰润的女人,连续折腾下,终归也是消耗不小。 两人相拥而眠,这一觉秦逍只睡到中午时分,甚至不知道公主什么时候起床,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一片明亮,怀中却没了公主的身影。 他起身来,却发现公主正在软榻那边,软榻边的桌子上,竟然摆放了满满一桌子点心瓜果,此外还有一只精致的雕花瓦罐,秦逍光着身子起来,公主抬头看过来,她本就是艳美绝伦,被滋润一晚上,就宛若雨后的牡丹,更是明艳动人,见秦逍光着身子就往自己这边过来,一瞪眼,抬手指了指已经被叠好放在床边的衣衫。 秦逍轻轻一笑,穿好了衣衫,这才做了个手势,讯问是否安全,麝月微点螓首,这才放心,走到软榻边,一屁股坐下,伸手便要去抱麝月,麝月抬手轻轻打开,道:“赶紧吃东西,都是给你准备的。”亲自从瓦罐舀了一碗汤递过来,秦逍接过汤碗,问道:“这是什么汤?” “反正不是毒药,赶紧喝了。”麝月催促道。 秦逍也不废话,一口饮尽,麝月接过汤碗,又舀了一碗递过来,秦逍轻声道:“刚喝了一碗,等我缓一缓。” “趁热喝,凉了就不好了。” “这味道有些奇怪,到底是什么汤?” “人参茯苓汤。”麝月将汤碗送到他手里,“赶紧喝汤吃东西,别啰嗦。” 秦逍眼珠子一转,唇角泛笑,低声道:“人参茯苓都是大补之物,公主是怜爱我昨晚消耗太大,身子虚,所以.....!”还没说完,麝月已经往他口里塞了一只果子,脸颊微红,瞪了一眼道:“就你废话多,不喝放下。” 秦逍嘿嘿一笑,道:“离晚上出宫还有好长时间,谁知道接下来还要不要做些什么,我多喝点补补身子。” 这一日自然是快活无比,亦可说是秦逍出生以来最逍遥快活的时光,身处奢华的宫殿之内,陪在身边的女人不但艳媚无双,更是大唐的公主,这样丰润美艳的女人本就令所有男人痴迷,更何况还拥有公主的身份,最要紧的是这还是偷入内宫,竟有一种偷情的异样刺激。 到晚上离别之时,秦逍虽然喝了数碗人参汤,却也还是觉得脚下发虚。 他不知自己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入宫,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公主,和公主共处一室,自然是倍加珍惜,将公主折腾的欲仙欲死,而公主亦是珍惜,两次主动求欢,秦逍自然是毫不吝啬。 到最后秦逍甚至觉得,男人还真不能娶太漂亮的女人,否则容易折寿。 好在没有麝月的吩咐,倒也没有任何人敢靠近珠镜殿打扰,到夜里子时,两人虽是不舍,却也只能暂别,秦逍两腿发酸悄悄离开珠镜殿,只觉得一切颇有些不真实。 公主的身材有多火辣、销魂,皮肤有多细嫩,弹性有多好,柔韧性有多强,秦逍这回是彻彻底底地了解了个透。 公主确实自幼练舞,而且一定是舞道高手,这一点秦逍可以从公主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判定,虽然大唐公主在清醒的时候不可能任由一名臣子摆布,可是一旦意乱情迷之时,稀里糊涂就顺了小臣的意思。 那些高难度的姿势,不少都是秦逍临时一动的念头,本来常人不可能做得出来,但公主殿下不但能做出来,而且做的很完美,让秦逍心中惊叹。 一名外臣竟然在大唐内宫睡了美艳无双的大唐公主一整天,而且调教得当,让朝中文武百官忌惮无比的公主殿下柔顺的像一只小猫咪,此时此刻,秦逍只觉得实在有些梦幻。 顺着来时的道路到了接应的地方,昨晚为他领路的宫女果真在等候,秦逍知道她昨晚一直在接应却没有等到自己,心中有些歉意,不过宫女什么话也没说,领着秦逍离开内宫,到了位置,那个黄太监果然也在等候,见到秦逍,黄太监这才松了口气,却也什么话都没说,顺着原路将秦逍带出了兴安门。 离开皇宫,秦逍才长出一口气,也算是脱离险地,可是一想到不知何时再见到公主,又对宫中颇为留恋。 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这次入宫,长孙媚儿肯定也是废了大功夫,仅此一次就已经承担了巨大的风险,再想入宫,肯定难上加难。 回到家中,秋娘却在等候,昨夜未归,秋娘自然担心,追问几句,秦逍早就想好了应付之词,秋娘自然不可能想到秦逍偷入宫中去见公主,自然对秦逍的话深信不疑。 秦逍心中惭愧,秋娘对自己真心实意,自己却和公主有了私情,这实在有些对不住秋娘。 要命的是晚上与秋娘又是同在一床,两人分别许久,回来之后虽然恩爱有加,却也只有一晚,躺下之后,秋娘似乎有意无意贴近过来,虽然没说什么,但那意思是个人就明白了,秦逍心下暗暗叫苦,后悔在宫里被公主榨干,现在已经虚弱无力,即使有心也是无力,叫苦不迭,故意装作公务疲惫,呼呼大睡,秋娘似乎也体谅秦逍太累,没有继续勾引,却是让秦晓躲过一劫。 正文 第八四八章 朝会 秦逍在宫里享尽了麝月公主的柔媚,却也因此精力耗损,虽然是大理寺少卿,但他即使不去大理寺日常点卯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铁了心要睡到自然醒,将在宫内消耗的精力补回来。 按照他的估计,最少也要睡上五六个时辰才能够得到些恢复。 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宫里滋润了公主,回来之后也不能亏待了秋娘,那是一定要雨露均沾,打定主意,只要次日没有太大事情,就不出门,好好在家养一天,等晚上再好好补偿秋娘。 他出宫回到家里的时候,就已经快天亮,本以为至少也要睡到下午,可是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叫声,秦逍被叫声吵醒,精力连一成都还没恢复过来,心里有些气恼,赫然坐起,秋娘等了一晚上,也是刚睡下,睡眼朦胧坐起身,秦逍大喊道:“吵什么?叫魂吗?” 院子里传来惶恐声音:“大人,是大理寺来人,本不敢打扰,可是有急事,小的.....小的不敢不报!” 秦逍听出是涂宝山的声音,这涂宝山本是太平会吴天宝的手下,青衣楼覆灭,吴天宝也在秦逍的劝说下,随之解散了太平会,带着会中诸多弟兄前往边关卫边,即为国家效力,也是为了躲避灾祸。 不过秦逍在吴天宝离开之前,从他手下要了些人过来看家护院,吴天宝选了身手不错的弟兄,跟随涂宝山一起投靠到少卿府门下看家护院。 秦逍对涂宝山的印象非常好,虽然刚睡下就被叫醒,心里恼火,但听到涂宝山的声音,还是压住火气,跑到窗边,微微打开,见涂宝山远远站在院门那边,被秦逍一吼,此刻倒有些紧张。 “是宝山兄弟?”秦逍笑道:“怎么回事?”瞧见天色蒙蒙亮,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回大人,卯时刚到。”涂宝山恭敬道:“大理寺来了人,说先前敲了朝鼓,这是要朝会了,大人是大理寺少卿,按品级是要参加朝会,若是缺席或者迟到,怪罪下来,罪责不小。大理寺那边担心大人不懂,所以派人过来打声招呼,让大人直接去宫城丹凤门等候。” “朝会?”秦逍摸摸头,有些意外,他为官至今,还真没有参加过什么朝会,记忆中似乎皇帝也很少进行朝会,问道:“你听到鼓声了?” “已经两通鼓了。”涂宝山解释道:“小人听说,三通鼓到,参加朝会的文武官员便要在丹凤门等候,大人抓紧时间,或能在三通鼓前赶到,小人这就去让人备车。” 秦逍摇头道:“不用车,我骑马就好。”打了个哈欠,困意十足,心中埋怨,暗想这圣人还真是会挑时候,自己正睡意浓浓,却要在今天举行朝会。 秋娘却已经起身来,急道:“逍弟,参加朝会不能耽搁,你赶紧收拾,我去给你打水洗洗。”也不耽搁,快步出去准备。 秦逍心想今日第一次朝会,自己总不能躲在家里睡大觉,搞不好就会被人参劾,虽然知道圣人认定自己是七杀辅星,不会轻易惩处自己,但如果压力太大,真要给自己一点小苦头吃,或者罚俸,那就有些划不来了。 在秋娘的伺候下,洗嗽干净,换上了官服,秋娘一边伺候他穿衣一边道:“圣人登基之后,没有固定的上朝时间,处理政事都是直接找中书省和一些朝中重臣商议,除非特别之事,才会举行朝会。宫城的塔楼四角都有大鼓,我听说都是由力大无穷的大力士擂鼓,鼓声一响,大半个京城都能听见,能参加朝会的官员也都住在宫城附近,不会太远,所以只要第一通朝鼓响起,参加朝会的官员便要起身准备,二通鼓响之前一定要出门,否则就可能赶不上。” “可是二通鼓已经过了。”秦逍皱眉道:“我现在跑过去是不是迟了?” “迟了也比不去好。”秋娘手脚利索,帮秦逍收拾好,带着一丝歉意道:“我方才也睡得沉,没有听到鼓声,院里其他人听到鼓声,也不知道你要参加朝会,以后就不会再犯错了。”催促道:“赶紧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她知道秦逍的坐骑黑霸王神骏无比,奔跑起来,快如旋风,说不定还真的能在三通鼓前赶到。 秦逍也不耽搁,出门骑马便直接往宫城而去,不过精神始终抖擞不起来,好在他之前打听兴安门所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宫城正南门便是丹凤门,虽然黑霸王快如旋风,但还没看到丹凤门,第三通朝鼓便响起来。 朝鼓低沉肃穆,这一次却是听得十分清晰,心中叹气,看来今朝必定是要迟到。 只是到了丹凤门外,虽然丹凤门已经打开,不过官员们也还没有全都进入,依然看到几十名官员还在门外,秦逍心下一喜,快马过去,却有龙鳞禁卫拦住,秦逍还没说话,兵士已经道:“官牌!” 秦逍掏出官牌,对方看了一眼,示意秦逍下了马,径自拿住马缰绳,这时候才发现,丹凤门外左边,有一片场地正停着许多马车,右边则是拴着大批的马匹,心知这些都是参加早朝的官员坐乘。 “秦大人,秦大人!”秦逍忽听得有人招呼,抬头望过去,只见到大理寺少卿云禄正在不远处向自己招手,见到熟人,秦逍精神一振,知道士兵是牵着黑霸王过去拴起来,轻抚了抚黑霸王的鬃毛,让它老实一些,这才向云禄走过去。 云禄如今在大理寺的威望和权势虽然与秦逍不可同日而语,但两人的官阶相同,都是大理寺少卿,一个左卿一个右卿,俱都是正四品,秦逍既然能够参加朝会,云禄自然也有资格。 “云大人!”秦逍上前拱拱手。 云禄松了口气道:“老大人已经率先进去了,他知道你是头一次参加朝会,怕你有疏忽,让我在这里等候。你也算及时赶到了,别耽搁了,咱们先进去。” 秦逍跟着云禄进了丹凤门,顺着一条宽阔的大道往前走了好一阵子,两边都是甲胄鲜亮的龙鳞禁卫,过了第一道宫墙,天已经大亮,秦逍抬眼望去,入宫的朝臣队伍倒还很随意,并没有列队。 “云大人,有多少官员参加朝会?” “具体多少还不大清楚,不过两三百人还是有的,咱们大理寺就只有老大人和咱们两位,不过各司衙门的情况不同,主要是六部的人居多。”云禄轻声解释道:“大理寺需要四品才能参加朝会,但六部五六品的官员也有不少参加。” 秦逍点点头,知道朝中议事的时候,主要是六部议政,大理寺属于刑律衙门,有三名官员参加也就足够。 只是他没有想到进入丹凤门后,走了老半天也没有抵达朝会的宫殿,只等到过了第二道宫墙,前面的官员这才开始井然有序地列队,云禄带着秦逍加快步子上前,也进入了队列之中。 第二道宫墙和第三道宫墙之间是庞大的宫殿群,而朝会便是在正中的太极殿举行,到得太极殿外,就已经闻到檀香味道,而朝臣们则是列队在殿前的石阶下等候。 殿前广场十分空阔,群臣都是寂然无声,向上的石阶左右,每隔几步便是手持长枪按住腰间佩刀的龙鳞禁卫,如同一尊尊雕塑一般,不怒自威。 旭日初升,秦逍又等了好一阵子,实在困得有些不行,眯着眼睛养神,猛听得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群臣入殿早朝!” 于是朝臣们列队登上石阶,秦逍也不管其他,反正自己的官阶和云禄一样,跟着云禄身后就好。 进入太极殿,檀香味道更浓,秦逍却是不知,每次朝会,殿内便会焚烧檀香,一次朝会所耗费的檀香不在少数,其价值可以换成所耗檀香等量的金子。 太极殿内满目的金粉白玉,珠光宝气,所有的一切打造以黄金、玉石为表,檀木为基,珍珠翡翠为饰,所有装饰的东西务求瑰奇精美,显示着这个庞大帝国的贵气。 秦逍忍不住左顾右盼,这时候才知道麝月居住的珠镜殿其实很算俭朴,奢靡完全无法与太极殿相提并论,这里就像是一座宝库,抠下来几件装饰,恐怕是常人一辈子都攒不下的积蓄。 秦逍微皱眉头,都说大唐国库空虚,近些年几次增加赋税,可是进京这一座宫殿的奢贵,其价值就是难以估量,看来大唐是有金银装饰宫殿,却没有银子平乱安民。 大殿空阔无比,数百名大臣在其中完全不显丝毫拥挤,秦逍往前面看了看,倒是看到几名数人,他在兵部待过,以兵部尚书窦蚡为首有不少兵部官员都在殿内,刑部的卢俊忠和手底下朱东山也在其中。 大殿内虽然满是文武百官,却寂静无声,一片肃静。 “圣人驾到!” 片刻之后,听得执礼太监一声吆喝,群臣俱都跪伏在地,秦逍也只能跟着,山呼万岁过后,终于听到“众卿平身”,秦逍抬起头,这时候看到,金銮殿的龙椅上,高高在上坐着一人,头戴通天冠,明晃晃的珠子发出柔和的光芒,身上的服饰正是肩挑日月,至于背后有没有星辰,秦逍倒是看不见。 他之前几次见到皇帝,都只是便服,今日圣人身着朝会龙袍,确实是贵气十足,威仪天下。  正文 第八四九章 阎王难缠 群臣起身站定,秦逍四品官员,自然无法站在前面几列,老老实实地站在后面,隐在群臣之中,不过只要抬头,所有人都能看到高高在上的大唐天子。 秦逍望着龙袍在身的天子,心下忽然寻思,如果圣人知道自己在内宫待了一天,而且和她的女儿缠绵不休,也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即使自己是所谓的七杀辅星,恐怕圣人也饶不了自己。 突然感觉有人注视自己,秦逍忍不住扭头看过去,见到朱东山正望着自己,目光冷厉,当自己看过去之时,朱东山竟然迅速变成笑脸,秦逍心下暗叹,大理寺和刑部水火不容,之前更是在朱雀大街大打出手,卢俊忠是睚眦必报之人,物以类聚,这朱东山的心胸肯定也是狭窄得很。 自己已经与刑部结下大仇,卢俊忠这伙人如果找到机会,肯定会像毒蛇一样窜出来对自己下狠手。 不过对方也见识了自己的厉害,没有绝对的把握,恐怕也不会轻易出手,毕竟一个不慎,只会落得个偷鸡不成蚀把米。 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是圣人认定的七杀辅星,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胆子对自己心存敌意? 不过秦逍也从没怕过刑部的人,而且自己不久之后恐怕便要去往江南,天高皇帝远,也用不着再和刑部这帮阴魂打交道,大家都落得眼不见心不烦。 “今日朝会,只有两件事情。”金銮殿上响起圣人的声音,缓慢而威严,也不知道这大殿内是何构造,圣人虽然高高在上坐着,但她说出的话,却远远传开,大殿上每一个人都能听见:“这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关于江南那边的事儿。诸位爱卿也都知道,江南有一干反贼潜伏其间,此番更是趁公主南巡之际,突然发难,差点酿成巨祸。好在麝月临危不乱,更得到江南百姓的拥护,剿灭叛贼,稳定了江南。” 群臣齐声道:“天佑大唐,圣人万福!” “启奏圣人,臣得知苏州叛乱,有江南世家参与其中。”一名官员上前两步,恭敬道:“苏州钱家就是叛匪的首领之一,虽然钱家被剿灭,不过天下皆知,江南世家多有渊源,除了钱家之外,还有多少江南世族卷入其中?臣以为,江南是我大唐重地,这次叛乱虽然平定,但朝廷却要警觉,万不可再让此等事情在江南发生。” 秦逍站在臣列之中,只见到那名官员身着朝服,看不到面孔,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刑部尚书卢俊忠。 卢俊忠一直都是圣人的宠臣之一,在这满朝文武之中,说话却也是极有分量。 圣人含笑道:“卢爱卿想说什么?” “臣以为,断绝祸患便要做到斩草除根。”卢俊忠森然道:“臣得知安兴候率领神策军到得江南之后,严查叛党,剿除叛匪,功不可没。如果照此做下去,将江南的叛党一网打尽,那么江南也就一片太平,再无匪乱。”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听闻有人在江南竟然为叛党开脱,甚至释放了大批的乱党,此等做法,实在是愚蠢透顶,这就等若是放纵乱党,不分黑白。”拱手道:“臣请旨,对此事严加查处,追究相干官员的责任,此外臣请缨,由刑部来审理江南乱党事务。” 朝中官员们大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大伙儿都知道,刑部这是开门见山,直接冲着大理寺去,说的更明白一些,那是直接向大理寺少卿秦逍挥刀。 大理寺被刑部压在脚下多年,满朝文武都习以为常,可是秦逍出现后,大理寺咸鱼翻身,而且在秦逍主持下,更换了不少官员,已经和之前不可同日而语,这两大法司衙门现在是水火不容,上次更是在朱雀大街拳脚相加,如同市井流氓一般大动干戈,此事早已经是人尽皆知,为此两大衙门都有官员被罢黜,大理寺和刑部自然也是结下了深仇。 如今刑部卢俊忠因为江南事务对大理寺发难,这实在是太过寻常之事,谁都不会觉得意外。 毕竟这位血阎王自从得到圣人的重用以来,掌理刑律,冷酷无情,但凡有人得罪了刑部,必然会被刑部死死咬住,几乎没有谁能落得好下场,以卢俊忠睚眦必报的性格,若能与大理寺和平相处,那才是见了鬼。 秦逍本来还想着今日朝会事不关己,反正是那些大人们议政,自己也不用多嘴,自己困倦得很,正好接着身在人群中可以闭目养神。 只是还没开始养神,卢俊忠第一个就跳出来,而且这一刀直接冲着自己来,顿时便来了精神。 他对卢俊忠那是厌恶至极,本来还不想和这人再有什么瓜葛,谁知道自己不去惹他,他竟然主动来惹自己,这卢俊忠话声刚落,立刻叫道:“谁在放狗屁呢?” 他中气十足,声音响亮,远远传开。 庄严肃穆之地,突然响起这刺耳声音,许多大臣都皱起眉头,站在秦逍身边的云禄更是微微变了颜色,心想秦少卿还真是性情中人,出口成脏,可这是在金銮宝殿,岂能如此出言不慎? “秦逍,你在叫唤什么?”圣人高高坐在上面,自然听到秦逍声音,见秦逍正在人群中踮着脚往前探头,沉声道:“你上前说话。” 秦逍这才上前,左右连连拱手,面带笑容,走到最前面,恭敬道:“小臣一时控制不住,出言不慎,求圣人降罪。” “为何要出言不慎?” “圣人,小臣觉得卢尚书是在放狗屁,所以.....!”秦逍话一出口,立刻打住,边上卢俊忠已经是面色森然,厉声道:“秦逍,你大胆,这不是在菜市场,议政大殿,你竟然口出脏言,玷污圣殿,简直是岂有此理。”向圣人拱手道:“圣人,臣请从重惩处秦逍出言不逊之罪。” 秦逍立刻道:“卢尚书,比起下官口出脏言,你方才那几句话更是草菅人命,身为刑部堂官,滥杀无辜,无法无天,真是岂有此理。” 众臣面面相觑,心想卢俊忠方才那几句话也没什么太特别,更谈不上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这秦逍一顶帽子扣上去,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 “不学无术,什么滥杀无辜,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刑部自从和大理寺当街斗殴之后,两大衙门就彻底撕破了脸,卢俊忠也不会再给大理寺什么面子,今日秦逍当着百官之面骂自己放狗屁,他心中怒不可遏,也是反唇相讥。 圣人明黄色的龙袍耀着金光,威仪无双,声音平和:“秦逍,你是大理寺的官员,当知谨言慎行。这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罪名,可不是张口就能来,若是说不出道理来,朕今日定不轻饶。” 秦逍向圣人一拱手,这才面向卢俊忠,问道:“卢部堂,你方才说有人在江南为乱党开脱,还释放乱党,这话没有错吧?” “不错,本官说过。”卢俊忠冷哼一声:“是谁为乱党开脱,你应该比本官更清楚。” “下官敢问卢部堂,杭州数百起叛乱案件,你们刑部审理的是哪一桩?”秦逍唇角带笑,但目光锐利,死死盯着卢俊忠那如同毒蛇一般细小的眼睛。 卢俊忠一愣,淡淡道:“你这是明知故问,刑部此前并未插手江南叛乱案件。” “那么卢部堂手中可有江南案件的卷宗?”秦逍再次问道:“是哪一桩案件的卷宗在刑部手中?” “既然没有插手,当然就不会有案卷。”卢俊忠皱眉道:“秦逍,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逍道:“既然江南叛乱的案件没有一桩是刑部审理,亦没有一份案卷在卢部堂手中,那么卢部堂是从何知道这些案件?” 卢俊忠冷笑道:“江南叛乱,天下皆知,你去大街上找一个孩童讯问,他也知道。” “所以关于江南那些案件,卢部堂不是从正儿八经的案卷之上得知,而是和大街上的孩童一样,也是道听途说?”秦逍笑道:“所以卢部堂凭着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在今日朝会上便信口开河,说有人为叛党开脱?被关进囚牢的都是叛党,是不是这个意思?” 卢俊忠一怔,殿上众臣立时也明白了秦逍的意思。 法司衙门非比寻常,一言一行都要维护帝国的律法,身为刑部堂官,更是要以身作则,谨言慎行,他如果说谁是乱党,那就几乎是做了定性。 可是要定性任何人的罪名,当然不可能是通过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定罪,而是需要确凿的证据。 身为刑部堂官,卢俊忠在连案件的卷宗都没有看到的情况下,就直接说那些被拘押的人是乱党,当然是犯了大忌,秦逍自然也是抓住这一点,当朝指责。 卢俊忠却并无慌乱之色,淡淡道:“本官当然不会是凭着几句流言蜚语就断定谁有罪。”眼眸如刀,冷冷道:“据本官所知,那些乱党都是被杭州府衙的官差逮捕入狱,而且是在拿到证据之后,由安兴候派出神策军协助逮捕,秦大人,神策军和杭州府衙的官差联手逮捕的人,不是乱党又是什么?难道你是想说,神策军抓错了人,安兴候下错了命令?” 群臣闻言,都想姜还是老的辣,这卢俊忠反应果然迅速,而且这几句话一说,可说是威力十足,三言两语之间,不但将神策军卷入进来,而且连安兴候也拉扯进来,如果秦逍不承认被逮捕的是乱党,那等于就是说神策军和安兴候诬陷良善,一旦如此,事情可就立时闹大了,无论是神策军还是夏侯家,当然都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判定。 正文 第八五零章 封爵 群臣都在寻思,秦逍虽然是圣人新近的宠臣,但毕竟年轻,在老奸巨猾的卢俊忠面前,岂能讨得了好处。 这位秦少卿一个处理不当,非但沦为满朝笑柄,而且与夏侯家和神策军的矛盾更为加剧,这以后的日子肯定就是难过异常。 却听得秦逍忽然笑起来,一名朝臣沉声道:“秦逍,这里是议政大殿,你怎可放肆?” 秦逍瞥了一眼,也不认识那人,不过知道此人肯定是看自己不顺眼,也不理会,盯着卢俊忠道:“卢部堂,咱们好好说话,你非要扯上安兴候和神策军,这不是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吗?看来你对挑拨离间的手段还真是驾轻就熟。” 群臣心情各异,大多数却都是心下好笑。 刑部虽然一度实力强悍,但却得罪了许多官员,一直被朝中官员视为洪水猛兽。 秦逍年纪轻轻却受到圣人垂爱,一跃成为大理寺少卿,固然也引起不少人的嫉恨,不过比起秦逍,大多数人对刑部的印象更差,刑部那群疯狗也一直被朝臣所疏远。 今日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当朝争辩,大多数官员也只是冷眼旁观,当做看戏,反正谁赢谁输和他们也没关系。 不过官场上许多事情都是心照不宣,虽然所有人都听出卢俊忠确实是在挑拨离间,但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好,谁料秦逍却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说出来,许多朝臣心下暗笑,寻思着卢俊忠这头老狗遇上秦逍这样不懂规矩的年轻官员,争论起来还真是有趣。 卢俊忠当然也没有想到秦逍会直接将话蹦出来,脸色难看,沉声道:“本官只是实话实说,你休要胡乱攀扯。” “既然如此,下官就好好和你说说。”秦逍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一名老臣就在旁边,和其他人不同,这名老臣竟然坐着一张楠木大椅,刚才自己没有太注意,这时候发现,立刻就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应该就是大唐国相夏侯元稹。 圣人上朝后,也并没有单独赐座,可见国相坐在椅子上,也是一直以来的规矩,确实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超然。 他知道今日朝会上这些大臣,一个个都是朝廷中枢要员,许多人拎出来都是帝国了不得的人物,其他人在这种场合下,那是能不说话肯定不说,即使要说,那也是酌字酌句,不敢有丝毫疏忽。 若是换做之前,秦逍即使心里对卢俊忠满是厌恶,言辞却也会谨慎一些,不过现如今他知道圣人视自己为辅星,圣人既然在利用自己,自己有了这个靠山,不用白不用,即使说错话办错事,自有圣人庇护。 利用圣人对自己的在意却对付卢俊忠,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安兴候率领神策军到了江南,当时的局势下,自然是要控制一些与叛党可能有瓜葛的嫌疑人,记住,是涉嫌叛乱的人,而没有确定。”秦逍正色道:“苏州刚刚叛乱,安兴候在杭州控制世家豪族,实在是明智无比的决定,如此一来,即使有人想要起兵叛乱,也被安兴候压制。据我所知,安兴候熟知国法,知道军人可以负责平乱,却不能代替法司衙门办案,所以拘捕一些人,并不是因为确定他们就是乱党,而是为了杭州的稳定才做出的决定。” 卢俊忠一怔,秦逍继续道:“下官到了杭州,身为大理寺少卿,自然要为朝廷和安兴候分忧,立刻查办那些案件,就如同我大唐律法制定的初衷,是为了惩处罪犯,而不是构陷无辜。安兴候对下官的差事很是支持,他为人正派,明辨善恶,当然也不愿意看到任何一名好人被诬陷,否则下官在杭州办案甚至为不少无辜洗刷冤屈,安兴候也不会支持下官。” “诸位大人!”秦逍面朝满朝文武,拱手道:“安兴侯爷甚至为下官设宴,派人邀请的时候,很明白的带话来说,被查抄的世家豪族财物,如果能够确定他们清白,可以如数归还,那天设宴其实就是为了商议此事。下官对侯爷的支持感激不已,连侯爷都对那些洗清冤屈的无辜没有异议,如今卢部堂一没有亲办案件,而没有看过卷宗,便直接将那些洗清冤屈的无辜称作乱党,下官实在不知卢部堂为何会如此草率?卢部堂,你是刑部堂官,你说的话非比寻常,若是连你都说他们是乱党,传扬传去,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就是乱党,按照大唐律,乱党是要砍脑袋的,那卢部堂是不是准备将那些无辜的人都砍了脑袋?” 卢俊忠倒也想不到秦逍竟然如此善辩,冷笑道:“本官何时说要砍他们脑袋?” “哦?”秦逍诧异道:“卢部堂的意思是说,有人谋反,不用砍他们脑袋?” 卢俊忠怒道:“本官什么时候说不用砍乱党脑袋?本官是说......!”话到此处,却发现已经被秦逍绕进去,冷哼一声。 秦逍一脸无奈道:“卢部堂将那些无辜视为乱党,按照律法,都要砍了,如果砍了,就是滥杀无辜,可是若放过,就等若是不追究卢部堂口中的乱党,卢部堂,你随便说句话简单,可是咱们大理寺办案,却要因为你的几句话搞得一头浆糊。来,你给个准话,我大理寺是要按照你的意思去给无辜定罪,草菅人命,还是不去追究你说的乱党?” 见得素来老练的卢俊忠竟然显得有些无措,圣人唇角却是显出一丝浅笑,道:“罢了,此事不必争论,既然大理寺详细查办过,那么有罪当惩,无罪便还清白也是理所当然。”顿了顿,才道:“朕今日召诸位爱卿商议此事,并非是追究江南叛乱的罪责,江南世家是否还有人与乱党有牵涉,那里的官员是否有失职之罪,朕还会派人详加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不必再争议此事。” 群臣齐声道:“圣人英明!” “所谓有罪当惩,有功当赏。”圣人扫视群臣,缓缓道:“江南突起叛乱,朝野震动,不过麝月公主和秦逍能够及时平乱,在短时间内将叛乱平息,朕甚是欣慰。此番平乱,立功之人甚众,朕都会好好赏赐,其中-功劳最大的,诸位爱卿也都知道,除了麝月公主,便是大理寺少卿秦逍。” 苏州平乱的详情,今日参加朝会的臣子们大都已经很清楚,晓得在平乱这件事情上,秦逍确实是功不可没,挑不出毛病来,如果不是秦逍护送公主抵达沭宁城,又在沭宁城据城坚守,恐怕如今的江南又是另一番景象。 “忠心为朝廷办事的人,朕从来不吝赏赐。”圣人向边上看了一眼,边上执礼太监立刻上前,展开手中圣旨,高声道:“圣谕:江南叛乱,荼毒百姓,祸乱江山,人神共愤,其心可诛,其行可杀。大理寺少卿秦逍,不畏叛贼势大,为报效朝廷,挺身而出,平叛于乱局之中,救黎民于危难之间,功不可没。赐子爵封号,赏邑五百亩,另赐绢五百匹,黄金千两,钦此!” 秦逍一怔,马上反应过来,跪地谢恩,群臣却是心思各异,有人事不关己并不在意,更多的人确实心中艳羡,卢俊忠这类自然是心中郁闷,不过许多臣子心里也清楚,秦逍这次在江南不但平定叛乱,而且保护公主周全,圣人的赏赐,当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过一个从西北来的年轻人,入朝为官还没有一年时间,竟然被赐封为子爵,拥有了爵位和封邑,实在是极其罕见,看来圣人确实真的要大家重用秦逍,这小子日后前途无量。 秦逍也没有想到今日朝会竟然会封赏自己,不但赏地赏金子,而且还混了个子爵的封号。 大唐爵位,公、侯、伯、子、男,这子爵的封号并不弱,虽然比不得公侯,却也算是有了爵位,成为大唐的贵族阶层。 “圣人隆恩浩荡,小臣谢恩。”秦逍 恭敬道:“小臣能够为朝廷平乱成功,都是因为圣人威仪所致,小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圣人赏赐爵位,小臣不敢推辞,不过小臣知道许多地方受灾,朝廷为了保护救济百姓,在许多地方都要花银子,丝绢和黄金,小臣不敢领受!” 圣人不是很喜欢黄金吗?虽然不过千两黄金,对圣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自己这样的表示,让圣人不用掏黄金出来,多少也能让圣人开心一些,现在推辞这些黄金丝绢,日后再向圣人索要一些其他东西,应该会顺利的多,放长线钓大鱼,反正自己身后还有宝丰隆,根本不用再担心没银子花。 圣人果然很愉快,笑道:“居功不自傲,你很好。” 朝臣们心下感叹,暗想这年轻人在这种时候还如此清醒,拍马屁让圣人如此舒坦,看来还真是天生的官场料子,假以时日,必然是了不得。 秦逍心想老子在龟城见多了人情世故,市井的人情未必弱于你们这些官场的规则,让人舒坦的手段,老子多得是,只要老子愿意,也能让皇帝陛下舒舒坦坦,毕竟只要认准了对方的喜好,皇帝和自己伺候过的甲字监囚犯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自己的客户。 正文 第八五一章 求亲 卢俊忠脸色难看至极。 秦逍在杭州大肆翻案,他自然是掌握了情况,也知道秦逍翻案是违背了安兴候夏侯宁的意思,违背夏侯宁,就是冲着夏侯家去,所以打定主意,今日在朝会上,就翻案之事借题发挥。 他对秦逍深恶痛绝,本来也是计划好,逮着此事向秦逍发难,即使无法给秦逍治罪,也要竭力让刑部差插手此案,只要刑部的人到了江南,对那些翻案的家族进行彻查,就一定有办法找出罪证来,而且只要有一家与乱党有牵连,那么秦逍此前释放那些人,就等若是纵容乱党。 说不定自己一出手,夏侯家也会在今日对秦逍发难,如果刑部和夏侯家的实力结盟,要扳倒秦逍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他万没有想到,秦逍伶牙俐齿反驳回来,自己非但没有占据上风,竟然眼睁睁地看着秦逍被受封为子爵,他心中恼怒不已,但圣旨当朝宣读,他也是无可奈何。 “荀爱卿,渤海使团是否到了?”秦逍示意秦逍先退下,目光这才落在一名官员身上,这名官员是鸿胪寺卿荀匡,鸿胪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渤海使团抵京之后,一切都是由鸿胪寺负责接待安排。 荀匡立刻上前躬身道:“回禀圣人,渤海使团已经在殿外等候,随时接受圣人的召见。” 朝臣大多数人心里其实一开始就有数,当今圣人并不轻易举行朝会,平日里处理国事,也都是召集一些柱梁重臣商议,算是个小朝廷,像这样百官云集的朝会,圣人登基之后其实并不算多见。 今日朝会,许多人都猜到肯定与渤海使团有关。 不过当朝赐封秦逍爵位,许多人都是没想到,这时候圣人要召见渤海使团,大家都知道这才是今天真正的大事。 “宣!”圣人声音威严。 执礼太监尖声道:“圣人有旨,宣渤海使团觐见!” 声音一层层传递出去,本来站在殿上的朝臣们却是很自觉地向两边分开,中间空出了长长的走廊,而朝臣们也都迅速检视自己的衣冠,略作整理。 大唐昌盛之时,周边诸国几乎每年都会有使团前来觐见,万邦来朝的盛景那是稀松平常。 不过随着兀陀汗国的崛起,完全切断了大唐与西域诸国的联系,西域诸国只能朝拜兀陀汗王,却再无一直西域使团前来大堂朝拜。 北方草原图荪各部,曾经也都是派出大量的使者前来大唐表示敬畏,但随着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图荪各部乘虚南下侵扰,双方已经结下了不小的仇怨,再无大批部落使者前来朝拜。 虽然兀自有些小部落希望能够与大唐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毕竟许多部落能够存活壮大,必须要与大唐保持良好的贸易关系,但草原上的杜尔扈部迅速崛起,杜尔扈汗铁瀚更是禁止图荪各部与大唐保持关系,各部族忌惮于铁瀚的强大实力,只能断绝了与大唐的来往。 是以当初万邦来朝的盛景已经很多年不曾见到,甚至很少有外国使团前来京都朝拜。 这一次渤海使团来了一支人数极众的队伍,也算是圣人登基之后前来京都的最大一支外邦使团,为了保持大唐帝国的威严,君臣心照不宣,都知道不可随意,定要让这支使团感受到大唐的威严,所以众臣检视整理衣冠,也是怕被渤海使团挑出毛病。 大唐礼仪之邦,衣冠为上,不可疏忽。 好一阵子过后,终于见到一群人正缓缓出现在殿外,十分庄重地走进大殿,当先一人手持符节,身后跟着十来人,乍一看衣冠与大唐官员十分酷似,但仔细却看,却又大是不同。 秦逍没有休息好,本来入朝的时候还有些困倦,不过和卢俊忠争论一番,已经清醒许多,这时候知道前来的是渤海使团,打起精神,目光在渤海使团那十几人身上扫过,很快就落到一人身上,那人就跟在手持符节的渤海使者身后,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很是年轻,样貌算得上俊朗,衣冠奢美,神情却也是庄严肃穆,只看外貌,分明是一个知书达理的贵公子。 这一群人中,也只有这一位年轻人,秦逍盯住那年轻人,心中明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就是京都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渊盖无双。 渊盖无双在大唐诱杀三十六人,此事在京都已经是人尽皆知,包括麝月公主在内,大唐上下都是怒不可遏,对渊盖无双却是恨之入骨。 “大渤海国使者崔上元,率领大渤海国使团参见大唐皇帝陛下,愿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手持符节的渤海使者崔上元跪倒在地,身后的使团成员也都跪下,倒是渊盖无双犹豫了一下,终究也是跪了下去。 武宗当年征服了渤海国,自那以后,渤海国便是为大唐的臣属之国,每一任渤海王要登记上位,都要得到大唐皇帝的赐封,拥有了大唐皇帝的封诏,才算是真正的成为渤海王。 作为臣国使者,渤海使团见到大唐天子,即使心中不情愿,却也不能不跪。 圣人瞥了执礼太监一眼,执礼太监高声道:“平身!” 等到渤海使团的人都起来,圣人才淡淡道:“近几年你们渤海国已经很少派使臣前来朝拜,听说你们的军队穷兵黩武,骚扰周边诸国,甚至一度侵扰我大唐边境,这是何故?” 群臣听得圣人开口便质问,顿时都盯住崔上元。 崔上元恭敬道:“回禀皇帝陛下,大渤海国一直都是以大唐为师,大唐一直讲究以和为贵,我大渤海国从大王到百姓,也都是希望太平昌盛。大渤海国从不希望与任何人刀兵相见,一切都是以和为贵。” “不对吧!”兵部尚书窦蚡既然听得圣人质询使者,立刻跳出来,冷笑道:“听说你们渤海对周边的小国擅起刀兵,杀人无数,吞并了不少小国。黑森林的各部族,也都被你们派兵屠杀,那里也成了你们的地盘,你竟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以和为贵?” “看来圣人和诸位尊贵的大人们是误会了。”崔上元气定神闲,不骄不躁,微笑道:“周边的那几个小国,我大渤海国与他们一直都是和睦相处,在他们的境内,也有不少我渤海国民在那里居住,本来如果大家和平相处,就不会有问题,可是他们竟然对我渤海国民欺凌侮辱,甚至有不少子民被他们屠杀,大王为了保护渤海子民,才不得不派出兵马前往保护。至于黑森林的那些图荪部落,当年大皇帝陛下登基之时,图荪人趁虚而入,入侵大唐,成为大唐之敌,我大渤海国是大唐的臣国,与大唐同仇敌忾,也将图荪人视为水火不容的仇敌,出兵攻打,也是为了报复图荪人对大唐的入侵,臣国为大唐分忧,不求大唐褒奖赏赐,却受到大唐的质疑,若是被我大渤海国的子民们知道,恐怕会心中失望。” 秦逍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心想这崔上元被挑选为使团的正使,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这张嘴确实是伶牙俐齿。 窦蚡被他这样一说,怔了一下,但马上道:“那你们的兵马骚扰进入我辽东境内,杀人抢掠,又怎么解释?” “渤海是大唐的臣国,此等事情绝没有发生过。”崔上元语气坚定:“入境劫掠的匪盗是有的,但却不是我渤海的兵马,而是一群不遵王化的草寇,我大王对此也是深恶痛绝,一直都在围剿这些草寇,此番前来朝见大皇帝陛下,其中一件请求,也是恳请大皇帝陛下派兵协助剿灭盗匪,如果他们进入大唐的境内,还请贵国的天兵将他们抓捕,送交鄙国,鄙国将严厉惩处。” 圣人抬手示意窦蚡先退下,这才问道:“渤海王派遣使团前来大唐,除了朝拜,可还有什么其他事?” “我大王素来仰慕大唐的风土人情,对大唐的天威也是敬畏不已。”崔上元恭敬道:“大唐与我大渤海是毗邻之国,也是君臣之国,和睦相处,感情深厚。我大王一直未曾立王后,只盼能够得到大唐皇帝陛下赐婚,将大唐公主下嫁大王,大王将以大唐公主为后,两国亲上加亲,情谊更深,绵长不尽。”再次跪倒在地,恭敬且真挚道:“小使受我大王之命,恳求大皇帝陛下赐婚,还请大皇帝陛下恩赐!” 求亲之事,大唐君臣都早已知晓,圣人正要说话,却见到崔上元身后一人也是跪倒,恭敬道:“小臣渤海副使赵正宇,受我大渤海莫离支之命,也向大皇帝陛下求亲。莫离支对大唐仰慕不已,也知道大皇帝陛下隆恩浩荡,恳求大皇帝陛下赐亲,我大渤海大王和莫离支都迎娶大唐公主为妻,两国骨肉相连,恩情永存!” 不但朝臣们都是骇然变色,便是圣人也是微微吃惊。 渤海使团求亲的事情,圣人自然是一清二楚,本以为只是渤海永藏王派出使团前来求亲,可是却万万没有想到,渤海莫离支渊盖建竟然也跟着向大唐求亲。 永藏王是渤海之主,向大唐求亲自然是合乎礼制,可是渊盖建虽然是渤海莫离支,却也只是一名臣子,大唐立国数百年,却从无异国臣子向大唐求亲的先例。 正文 第八五二章 刁难 大殿内先是一阵沉寂,很快便见得一名老臣走出来,缓缓道:“永藏王求亲,合乎礼制,你们的莫离支想要迎娶大唐公主,简直是异想天开,此事也根本无需在朝上请求。” 众臣看的明白,出来说话的正是礼部老尚书孔墨庄。 “此次使团不远千里来到贵国京都,就是为了求亲。”忽听得一个清朗甚至稚嫩的声音响起,却见到渊盖无双抬头看向孔墨庄,缓缓道:“家父是渤海莫离支,可这只是他的官职,他还有另一个身份你们可能并不知晓。”面向圣人道:“使团出发之前,我大王已经拜家父为亚父,听闻中原也有皇帝拜柱国大臣为亚父的先例,我大渤海以大唐为师,遵此先例,用大唐的话说,家父如今也算得上是我大王的父亲。” 此言一出,群臣更是吃惊。 大家都知道渊盖家族在渤海权势滔天,渊盖家族不但掌握着渤海军权,而且在朝中也算是一言九鼎,现如今渊盖建竟然成了渤海永藏王的亚父,如果不是权势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永藏王又怎可能甘心拜一名臣子为父? 由此可见,如今的渤海虽然名义上的国主是永藏王,但渊盖建却已经是实际上的渤海国主。 “不错!”渤海正使崔上元道:“我大王敬重莫离支,一直视莫离支为父,此次使团来大唐求亲,为求好事成双,我大王进行了拜父仪式,尊莫离支为亚父。莫离支有大王亚父的身份,向大唐求亲,似乎并无不妥。”向圣人拱手道:“大唐也是以好事成双为吉事,所以此番大皇帝陛下赐下两门亲事,正是好事成双。” 秦逍此时却已经想到长孙媚儿在观音庙对自己说过的话,按照皇帝的筹划,是要将长孙媚儿远嫁渤海,成为渤海王后之后,辅佐永藏王在渤海形成一股与渊盖家族分庭抗礼的力量,一旦永藏王和渊盖家族在渤海争权夺利,无论最后谁胜谁负,都会对渤海国造成重创,如此渤海也就无力再对大唐虎视眈眈。 秦逍当时还有疑惑,觉得以渊盖建的老奸巨猾,不至于看不透这一点,既然明知这样做会对他产生不利,却为何还会赞成这门亲事? 这时候却终于明白,渊盖建那头老狐狸竟然早就想好了对策。 莫离支是臣子,确实没有资格向大唐求亲,但永藏王拜了他为亚父,那渊盖建在名义上就成了永藏王的父亲,虽然有名无实,但礼制这种事情,要的本就是名。 渤海求亲,要嫁过去一名大唐公主,本就让许多人心中窝火,这下子倒好,渤海国胃口大的很,求娶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群臣都看向圣人,却见圣人镇定自若,淡淡道:“两国情意绵长,自然也是朕愿意看到。此事朕暂时还不能即刻答允,着礼部商议过后,再给你们答复。” “圣人,此次小使带使团前来,一片真诚,聘礼也一同带过来。”崔上元恭敬道:“若能得圣人准许赐亲,大渤海国上下沐浴皇恩,都将感激不尽,我大王亦说将永世尊大唐为主,为大唐守卫东北边陲。” 许多官员心下好笑,暗想圣人在东北如今最忌惮的就是你们渤海国,让你们守卫东北,却不知道是要抵挡哪里的敌人? 圣人却是笑道:“渤海王有此忠心,朕心甚慰。此前渤海王上书求亲,朕为了两国的世代友好,心中已经应允,而且选定了赐亲的公主。只是你们那位莫离支突然提出求亲,朕事先并不知晓,自然还要斟酌。” “使团准备了两份聘礼,大皇帝陛下自然不会让我们还要带一份聘礼返回。”渊盖无双的声音倒是很温和。 秦逍对此人厌恶至极,忍不住道:“渊盖世子看来很着急找母亲。” 此言一出,本来一个个神色严峻的朝臣们忍不住都大笑起来,本来肃穆的朝堂顿时一片笑声。 秦逍这话冷不丁冒出来,等众人看过来,才发现出言嘲讽的却是刚刚获封子爵的秦逍,虽然许多人对秦逍心存嫉妒,不过这时候面对渤海人,秦逍出言嘲讽,却是深得众人之心。 渊盖无双却赫然扭过头来,一双眼眸冷厉如刀,在人群中一眼就盯住了秦逍。 秦逍却也是双目冷如寒冰,盯住渊盖无双,四目相接,两人竟都从对方的眼中感受到了凛冽的杀意。 “你是何人?”渊盖无双开口问道。 “大唐子爵,大理寺少卿!”秦逍高声道:“有何见教?” 众臣心想这是刚封上爵位就喊出来了,不过在渤海人面前显威风,那是越多越好。 “你说的没错。”渊盖无双竟然笑道:“大唐是渤海之母,今日我前来大唐寻母,理所当然。” 秦逍竖起大拇指道:“不错,能记得自己是大唐的儿子,还算忠心。” 圣人笑道:“秦逍,还轮不到你说话。” 渊盖无双却向圣人行礼道:“尊贵的大皇帝陛下,这次我们使团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难题,都说大唐人杰地灵,英才辈出,我们被这难题困住,所以想向在场的大唐英杰们请教,希望他们能够帮助解决难题。” “什么难题?”圣人狐疑道。 渊盖无双道:“此番我们带来聘礼,其中有一百匹骏马,这是我们渤海自己培养的良驹,为了表达对大唐的敬意,一百匹骏马中,有五十匹母马,每一匹母马带着一匹小马驹。本来一路上还算十分顺利,可是快到大唐京都的时候,天上出现了几只鹰隼,这些马匹受惊,乱作一团,现在我们已经分不清楚哪个马驹的母亲是谁,不知道如何解决。” 群臣顿时愕然。 “敬献马匹之后,自然是母子同槽。”渊盖无双朗声道:“现在马匹混乱,无法解决,恳请大皇帝陛下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难题。” 众臣面面相觑,心想这还真是个大难题,一百匹马混在一起,就算是神仙恐怕也不能将每一对母子辨认出来,这渤海人分明是故意为难。 不过泱泱上国,如果连这样的问题都无法解决,传扬出去,自然会沦为笑柄。 圣人也是错愕,立刻问道:“太仆寺卿何在?” 人群中立刻站出一人,恭敬道:“臣在!” “太仆寺负责管理马匹,你来帮渤海使团解决这个难题。”圣人寻思太仆寺卿精通马事,这个问题满朝文武也只有太仆寺卿能够解决,将问题交给他,那是再合适不过。 太仆寺卿掌管骡马畜牧之事,自然对马匹十分了解,如果让他辨识一匹马的好坏以及产地,他立刻就能够回答出来,可是让他在将一百马混在一起辨识每一对母子,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别说现在就回答,即使花上十天八天的时间,恐怕也难以解决,有些尴尬,额头渗出冷汗,知道如果无法回答,不但丢了大唐的颜面,圣人一怒之下,回头治罪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太仆寺卿犹豫一下,终是向渊盖无双道:“你们将马匹都送到太仆寺,我们自然会想办法将他们分辨出来。” 渊盖无双道:“母子不能辨识,无法同槽,这是我们的疏忽,就这样将一群连母子都无法辨识的骏马敬献大皇帝陛下,我们实在惶恐。正因如此,才劳烦你们帮忙解决。你是太仆寺卿,听说太仆寺是掌理马匹的衙门,难道连你也想不出办法?” 太仆寺卿额头汗水更是直冒,圣人看在眼里,知道太仆寺卿肯定是想不出法子来,脸色顿时沉下去。 她是以女人之身登基为帝,对颜面看得更重,只希望做得比男人更好,如今渤海使团问出这样一个题目,太仆寺卿竟然手足无措想不出法子来,心中就有些恼怒,迅速堂堂太仆寺卿连这样的问题都无法解决,要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不过这事儿对太仆寺卿来说,确实有些冤枉。 渤海国出的难题,本就是要急智才能回答,可是急智却并非所有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有,太仆寺卿掌管的都是实事,只求兢兢业业本好自己的差事,如今渤海使团刻意为难,没有急智,仓促之下又如何能够回答? 其他官员也都是低头寻思,但都觉得这问题是对方刻意为难,思之无益。 “这是故意刁难。”太仆寺卿见圣人脸色不好,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向渊盖无双道:“这样的难题,你们自己都解决不了吧?” 崔上元笑道:“正因为我们想不出法子,才请教天朝。我们渤海国本就是大唐的臣国,比不上大唐人杰地灵,只觉得大唐英杰必然能够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难题。如果大人无法回答,那就算了,我们自己回去之后再慢慢想办法。” “你错了。”一个声音大声道:“不是太仆寺卿大人不知道如何解决,而是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简单,太仆寺卿大人没有兴趣和你们玩这样的小把戏。你们要真想知道如何解决,杀鸡不用牛刀,根本用不上太仆寺卿大人,我来帮你们解决。”说话之间,一人上前来,众人瞧过去,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唐子爵秦逍秦大人。 正文 第八五三章 自作聪明 太仆寺卿正自下不来台,心中慌乱不已,秦逍一说话,对太仆寺卿来説宛若天籁之音,回头看过去,见到秦逍,却是心中感激。 渊盖无双见到站出来的又是那个年轻的子爵,面上依然带笑,但眸中寒芒划过,盯着秦逍问道:“你有办法?” “我只是很奇怪,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能够将整个渤海使团困扰的无计可施。”秦逍叹道:“看来贵国还要多来我大唐朝拜,多学学我大唐的智慧,以后也就不会被这样的小问题难住了。” 渤海使团众人自然听出秦逍语气之中的不屑和嘲讽,崔上元微笑道:“不知阁下有什么好办法?” “很简单,这一百匹马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喂食了,饿上一天就好。”秦逍道:“一天之后,准备五十槽,一匹母马一槽,放满精料,那些母马食用马料之时,心疼自己的马驹挨饿,自然会呼唤,所谓母子同槽,到时候所有的马驹都会回到自己的母亲身边,如此一来,你们所谓的难题立刻就能迎刃而解。”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都一阵释然,心想渤海使团出的难题方才乍一听,想要解决确实是困难无比,可是秦爵爷这两句话一说,问题还真是迎刃而解,正如秦爵爷所言,要解决这个难题,真的是简单无比,可是这个法子如果不是秦爵爷说出来,众人一时还真是想不到。 “诸位使臣,不知道这个方法行不行?”秦逍冲着渤海使团笑道:“如果你们觉得这个法子不灵验,咱们可以打个赌,共同试验一下,就以十万两黄金为注,不知如何?” 群臣莞尔,心想庄严肃穆的朝堂上,秦爵爷竟然要与渤海使团对赌,难不成金銮宝殿成了赌场? 不过看崔上元等人的脸色,也都知道秦逍的法子必然不错。 果然,崔上元却已经向圣人躬身行礼道:“大唐果然是天朝上邦,这位子爵大人睿智非常,此法应该有效,小使向大皇帝陛下致以感谢。” 秦逍三言两语解决难题,圣人自然心中欢喜,心想这七杀辅星果然是自己的福星,瞬间就为大唐和自己挽回颜面,保持天子之威含笑道:“你们就按照这个法子去做。” “启禀圣上,小臣也有一个小问题想请教渤海使团。”秦逍忽然拱手道:“所谓礼尚往来,咱们大唐为渤海使团解决了一个小问题,也希望渤海使团能为小臣解决一个小问题。” 群臣知道秦逍这是有意为之,就是要给渤海人一个反击,都是乐见其成。 圣人自然也知道渤海是团刚刚提出的问题,那是有意刁难,心中其实颇有些不悦,虽然秦逍解决问题没让大唐失了颜面,不过渤海人的轻狂却还是让圣人不满,此刻秦逍分明是有意要冲着渤海使团去,也不阻拦,笑道:“礼尚往来,你有什么问题,自然也可以向他们请教。” 秦逍这才面向渤海使团众人,崔上元等人顿时聚精会神,谁都知道秦逍所谓的请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寻思着今日也不能唐人面前失了颜面。 能够被派来出使的渤海官员,大都是聪明伶俐之辈,无论智慧还是口舌,那都是佼佼者。 “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这问题有些复杂,我只问一次,不会重复,你们听好了。”秦逍笑眯眯道:“本爵爷喜欢吃鸡,经常让人从辽东那边买鸡回来。辽东气候寒冷,那种环境下,鸡肉非常的有嚼劲.....!” 大殿内一阵肃静,一时也听不出秦逍到底是什么问题。 “我手下有两个仆人,之前在辽东那边买了五十只鸡,三十只公鸡,二十只母鸡。”秦逍缓缓道:“他们回来的时候,看管不力,走丢了十二只鸡,三只公的九只母的。于是他们在罗家村又买了二十只鸡,十只公的十只母的,可是走了两天,又跑了二十三只鸡,九只公的十四只母的,于是他们在范家屯又买了三十只鸡,十三只公的十七只母的......!” 渤海使团所有人都是默默计算,这题目确实很复杂,要精于算数,正使崔上元和副使赵正宇不敢怠慢,心中迅速计算,便是渊盖无双也聚精会神。 “但他们的运气不好,又走丢了十五只,七公八母,只能又在一个镇上买了二十只,十公十母,然后又丢了五公六母,只能找到一个村子又买了八公八母,可是途中遇上老鹰,被叼走了三公二母,于是他们又在一个村子里买了五公五母,但发了鸡瘟,死了九公七母,无奈之下,又在一个镇子买了十公十母,可是他们为了补充体力,吃了三公两母,赶到一个村子里又买了四公六母......!” 秦逍侃侃而言,此时不但渤海使团有人已经露出难色,便是大唐的朝臣们也都愕然,心想为了让秦子爵吃上鸡,那两个买鸡的可真是费劲艰辛,不过谁都知道这只是杜撰的故事,无非是为了刁难渤海人。 不过这进进出出,确实是复杂得很,若非心算能力出类拨萃的人,只听也听糊涂了,更不必说计算出来。 倒是户部的不少官员一直在心算,他们之中本就有人终日打理账目,心算能力出众。 秦逍话头不停,好一阵子,连户部的官员也都有些发懵,脑中已经迷糊,渤海使团中不少人一开始还全神计算,到后来明显已经放弃,而崔上元和赵正宇神情也逐渐变得沮丧,却只有渊盖无双闭着眼睛,神情淡定。 “距离京都不过百里之遥,二人又在一个村子买了三公三母六只鸡。”秦逍终于停下来,含笑问道:“不知诸位是否听明白了?如果听明白了,那么请问.....?” “不用问了。”渊盖无双也终于睁开眼睛,唇角泛起轻蔑笑意:“抵达大唐京城之时,你那两名仆人一共带回来三十六只鸡,十六公二十只母。”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骇然。 如此复杂的问题,便是大唐户部的诸官员都已经放弃,觉得实在是太过困难,除非拿了纸笔一点点计算,否则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立刻回答出数目,却没有想到这位渤海世子竟然如此聪慧,秦逍的问题刚说完,他便已经计算出数量,而且连公母都说的一清二楚。 但不少官员心中却是怀疑,忍不住向宫廷记事官那边看过去。 大唐朝会,自然有笔吏负责记录朝会上的所有情况,所有人的言行都会如实记录,方才秦逍这个问题复杂至极,想要重复一遍这个问题都很是困难,但记事官那边却必然会将秦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下来。 如果要确定渊盖无双所说的数目是否准确,只能由记事官那边详细计算出来。 崔上元等人见渊盖无双瞬间便即回答出来,顿时都松了口气,面上都显出得意之色。 “我的答案是否准确,你们可以仔细验证。”渊盖无双不无得色,盯着秦逍道:“你的问题,我也帮你解决了。” “三十六......!”秦逍叹道:“世子的记性很好,这个数字还能记得住。不过你太操之过急了。” 渊盖无双皱眉道:“什么意思?” “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出来,你急着抢答做什么?”秦逍淡淡道:“我什么时候问过带回来多少只鸡?” 所有人顿时都愣住。 渊盖无双也是疑惑道:“那你想问什么?” 秦逍笑道:“我是想问,我那两名仆人这一路上到底在几个村子买鸡,又在几个镇子买鸡?我之前说过,我喜欢吃鸡,但喜欢吃北方环境寒冷生养出来的鸡,鸡肉有嚼劲,到了南边村子买的鸡我就不大喜欢了,所以我是想了解一下他们买的鸡到底出自多少村子多少镇子。世子抢着回答,倒有些自作聪明之嫌了。” 渊盖无双脸色立时变得有些难看。 朝上其他人也都是一愣,万没有想到秦逍竟然问的是这个问题。 从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秦逍询问的一定是鸡的数量,甚至连公母都仔细记住,所以秦逍说到那些记得买入以及损耗数量之时,众人都是记在心里,而且分别记住公鸡和母鸡的数量,谁又能去想到底在哪些村子买鸡,这时候秦逍问出来,金銮殿上无论是大唐官员还是渤海使者,全都是一片茫然,再想回头去计算,却根本记不住到底途经几个村镇。 许多大唐官员心中庆幸,暗想幸亏这个问题是冲着渤海人去,这要是渤海人问出这个问题来,大家先入为主去计算鸡的数量,谁又能回答出村镇的数量?顿时一个个幸灾乐祸看着渤海使团。 渊盖无双似乎想努力回想,但村镇数量从一开始就是所有人的盲点,完全被大家忽视,这时候再去想,却根本无法想出来。 “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吗?”秦逍遗憾道:“看来我所问非人了。” 崔上元建渊盖无双表情,知道他也无法想起来,无可奈何,只能道:“子爵大人的问题出人意料,我们确实无法回答。” “旁门左道的无聊问题。”渊盖无双心中有些不甘,冷笑一声。 “你说谁旁门左道?”立刻有官员大声斥责道:“金銮殿上,岂容你信口雌黄?回答不上来就回答不上来,竟然还口出狂言,你们渤海人心胸竟然如此狭窄。” 又有一名官员怒声道:“你们方才的问题,也是有意刁难,秦爵爷的问题好歹摆在明处,只是你们自己答不上来而已,要怪就怪自己不学无术。” 秦逍的问题让渤海使团困窘无比,自然是大快人心,不管之前对秦逍怀有何样的态度,但秦逍此刻却是为大唐教训渤海人,朝中的大唐官员们自然还能分的清楚敌我,这时候当然也是无条件支持秦逍。 正文 第八五四章 擂台 执礼太监在上面已经高声道:“都肃静!”大殿内顿时便安静下来。 崔上元恭敬道:“大皇帝陛下,上邦人才辈出,确实是让小使敬畏有加。大唐的年轻俊杰层出不穷,也难怪大唐文采斐然,确实是鄙国不能及。” “你这话说对了一半。”窦蚡大声道:“我大唐不但文采愤然,武功也是鼎盛。”本来想加一句“你们当年也是曾领教过”,但这话到了嘴边,还是不敢说出来。 虽然渤海使团出题刁难,但整体而言也不算太过分,圣人答允渤海国派出使团,归根结底还是希望两国能够保持和平的状态,毕竟大唐周边强敌环伺,今日之大唐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威震天下铁骑纵横的铁血帝国,对周边诸国,能够拉拢的肯定是要尽力去拉拢,如此才不至于落得四面受敌的困境。 副使赵正宇却忽然笑道:“这倒不见得。”说完这句话,故意闭口不言。 但这一句话说出来,却瞬间激怒了大唐的君臣,圣人眉头皱起,冷冷道:“你在说什么?” “小使失言,请大皇帝陛下治罪!”赵正宇倒是识时务,立刻跪倒在地请罪。 “有时候看似失言,却是有心。”一直坐在楠木大椅上的国相夏侯元稹终于开口说话,他先前一直闭目养神,自始至终一句话也不曾说过,整个人看上去也是十分消沉。 群臣心里都清楚,安兴候在杭州遇害,对国相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这位一直精力旺盛的老国相,这些日子看上去就像苍老了十岁,甚至精神也变得萎靡不振。 这时候突然说话,所有目光都落在了国相身上。 “小使不敢!” “赵副使,你既然失言,就当着我大唐满朝文武把话说清楚。”国相神色平和,声音苍老甚至带着嘶哑,不怒自威:“你似乎并不认为我大唐武功鼎盛,这是何故?难道要在疆场上见个高低,才能让你们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话不怒自威,甚至带着一丝威胁之意,群臣顿时都是底气一足,暗想老国相毕竟是老国相,在蕞尔小国的使臣面前,不失大唐尊严,这两句话说出来就让人提气。 崔上元忙道:“不敢,赵副使绝无此心,大皇帝陛下和大人们都不要误会。” “那他是什么意思?”窦蚡冷声道。 赵正宇犹豫一下,才道:“大渤海使团自进入大唐以来,虽然见到大唐锦绣江山,但却难见尚武气息。”顿了顿,才继续道:“世子与大唐勇士比武较艺,无一败绩,所以小使才冒昧失言,还请大皇帝陛下恕罪。”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朝臣们更是怒不可遏。 渊盖无双一路上诱杀三十六名百姓,此事已经闹得人神共愤,大理寺虽然想查办,但宫里没有下旨,大理寺也不敢轻举妄动。 宫里为了顾全大局,对此事也是尽可能冷处理,可是渤海使团竟然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唐君臣憋在肚子里的话,赵正宇竟然主动提出来。 刑部堂官卢俊忠先前被秦逍弄得一肚子火,无处发泄,见得群臣对秦逍讥嘲渤海使团充满赞许,晓得与渤海使团较劲会得到大家的好感,立刻跳出来,厉声道:“本官刑部堂官,此事你们不说,我们也要找你们。那三十六人是因何而死,你们心里没数?什么大唐勇士?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大唐平民,你们诱骗......!” 他话声未落,渊盖无双已经森然打断道:“谁诱骗了?大唐生死决斗,都会签下生死契,我来到大唐,按照大唐的规矩比武较艺,如果他们不同意,为何要签生死契?难道是本世子拿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的?” “渊盖世子,你明知道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且没有练过武艺,却要和他们生死较量,这岂不是屠杀?”大理寺卿苏瑜此时也忍不住冷声道:“我大唐的武道,讲的是公平较技,而你所谓的比武,从一开始就是倚强凌弱,这就是你们渤海国所谓的武道?” “不错。”卢俊忠难得与大理寺的人保持一致,沉声道:“此时你既然主动提出来,今日便要给我大唐一个交代。” 大殿上也是一阵骚动。 其实更多的官员心中却想到,渤海人明知道这个话题说出来必然会激怒朝臣,可是他们却还是当着大唐君臣的面直接说出来,言辞之中甚至带着傲慢,这当然不可能是赵正宇临时起意。 如此重大场合,说些什么,事先肯定是斟酌再三,这赵正宇既然敢说出口,也就证明渤海人并不在意这个话题会惹恼大唐。 渊盖无双眸中却显出兴奋之色,道:“外臣听说大唐的高人有许多闲云野鹤,隐匿在山村之间,他们看起来普通,但武艺高明,反倒是一些看起来威风凛凛之辈,却都是酒囊饭袋,并无真才实学。来大唐一趟,并不容易,外臣只希望能找到真正的高手比试武艺。”叹了口气,道:“可是一路走来,交手数十人,却无一人能够一战。”说到此处,竟是摇摇头,一脸遗憾之色。 卢俊忠正要呵斥,圣人却已经道:“如此说来,在你眼中,我大唐并无高手?” “外臣不敢。”渊盖无双立刻躬身道:“外臣此番跟随使团前来大唐,是追寻武道,至今却无收获,所以心中遗憾,若有冒犯,还请大皇帝陛下宽恕。” 国相却是泛起一丝淡淡笑意,缓缓道:“大唐高手如同秋日落叶,数不胜数。世子小小年纪,竟然要来大唐追寻武道,是否太过狂妄了?” “有志不在年高。”渊盖无双恭敬道:“外臣今年刚满十六,年纪确实尚轻,不过年纪却无法阻拦外臣追求武道的信念。”反问道:“莫非大唐的年轻人会因为年纪,在武道上碌碌无为?” 立刻有官员沉声道:“我大唐的青年才俊如同天上繁星,可不是一些蕞尔小国能够相提并论。” 渊盖无双点头道:“这一点我深信不疑,只是很遗憾,至今我却从无见过。真才实学,从来不是在嘴上说说!” 圣人威严道:“渊盖无双,你小小年纪,竟然在大唐金銮殿上口出狂言,可知天高地厚?” 渤海使团众人立时都跪了下去,崔上元急忙道:“大皇帝陛下息怒,世子出言鲁莽,还求宽恕。” “渊盖无双,你们使团这次前来,是为了求亲,本该以和为贵。”国相缓缓道:“不过你出言不逊,竟然以为我大唐无人,如果就此让你们回国,你恐怕心中一直会有遗憾。”看了圣人一眼,颤巍巍起身拱手道:“圣上,渊盖无双既然寻求武道,为何不满足他的请求,让他明白什么是大唐的武道?” 圣人“哦”了一声,问道:“国相的意思是?” “渊盖无双,本相找两名武道高手与你比试比试,让你领略一些大唐武学,你看如何?”国相看向渊盖无双。 渊盖无双还没有说话,崔上元已经恭敬道:“相国大人,世子年纪太轻,根基尚浅,虽然在武道上颇有心得,不过.....!” “本相明白你的意思。”夏侯元稹打断道:“你是担心本相挑选大唐顶尖高手与他过招?”摇头笑道:“放心,大唐做事情,从来都是讲求公正。渊盖无双今年十六,那么本相也会让与他年纪相仿的青年俊杰与之交手,你们觉得如何?” 渊盖无双兴奋道:“求之不得。不过.....!”犹豫一下,才继续道:“不过外臣斗胆,有一个提议。” “提议?”圣人居高临下看着渊盖无双,问道:“什么提议?” 渊盖无双向圣人躬身道:“大皇帝陛下,家父向大唐求亲,圣人一时无法决断,外臣提议,不如就以此事来决定是否赐亲。外臣仰慕大唐文化,读过许多大唐的书籍,也了解到许多大唐的故事。听说大唐有一个很奇特的比武方式,叫做摆擂台。” 群臣都是面面相觑,心想这渊盖无双难道是想摆擂台不成? 摆擂台可不是谁都有胆量,如果不是出类拔萃,对自己的功夫有绝对的自信,摆下擂台就等若是自取其辱。 “你的意思是想摆擂台?”圣人问道。 “外臣愿意在四方馆外摆下擂台。”渊盖无双大声道:“以三日为限,三日之内,大唐二十岁以下的少年俊杰都可以登台挑战,如果在三日之内,外臣击败所有对手,就请大皇帝陛下开恩,赐大唐公主于家父为妻。”抬头看向圣人,一字一句道:“家父要迎娶的,是真正的大唐公主!” 秦逍闻言,心下一凛,盯住渊盖无双,心想渤海使团今日上朝,恐怕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大唐赐亲,根本没有想过将真正的公主远嫁渤海,只是挑选出众的女子赐封公主名号再远嫁而已,但渤海人不但要大唐赐亲,竟然还奢望大唐下嫁真正的公主。 如果大唐真正的公主嫁到渤海,渤海国便是唯一取到李唐皇族血脉的国家,国威必然大振,反倒是大唐的威严却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最要紧的是,大唐真正的公主只有两位,除了麝月,就只有长宁公主,长宁公主的状况,当然不适合远嫁,如此一来,如果圣人答应渊盖无双的提议,甚至三日之内确实无人击败渊盖无双,那么下嫁渤海的就只能是麝月。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麝月是老子的女人,渤海人竟然将主意打到麝月的身上,那可就别怪老子到时候不顾什么大局了。  正文 第八五五章 条件 大唐立国至今,并无外嫁公主的先例,即使是前朝,迫不得已和亲,也几乎不会以真正的公主下嫁,双方也都是心知肚明,无非只是名声上的问题,中原王朝能够以封号公主外嫁,也算是给足了对方颜面,对方往往也不会就此纠缠。 渤海国虽然是东北的大国,但在中原历代王朝眼中,不过是区区小国,在中原历代王朝的战略规划中,也从无真正将东北方向的威胁列为帝国真正的威胁,莫说下嫁真正皇族血统的公主,就算是封号公主,也是屈指可数。 渊盖无双此刻竟是大言不惭,让大唐下嫁皇族血统公主,满朝文武心中都是冷笑。 礼部尚书孔墨庄立刻道:“下嫁公主,自由圣人裁决,可是轮到你们来决定?真是岂有此理。” “若是三日之内,有人将你打的满地找牙又如何?”窦蚡也是冷笑道。 渊盖无双道:“若是有人能够击败我,立刻献上一万金。” “笑话。”秦逍笑道:“你赢了,就要我大唐公主远嫁,输了,只拿出一万金,这样亏本的买卖,谁和你做?我大唐公主尊贵无比,金枝玉叶,你若真想表示诚心,也该拿出一些真正的东西出来。” 渊盖无双淡淡道:“你们想要什么?” “简单,三日之内,若有人击败你,你们这次求亲就作罢。”秦逍道:“既然打不过大唐的男人,自然也就没资格迎娶大唐的公主。此外听说你们渤海国现在蓄养了大批战马,这次只以百匹骏马为聘礼,实在是寒酸得很,若是输了,再向大唐敬献五百匹战马如何?” “等一下!”崔上元没等渊盖无双说话,立刻阻止,却是转向圣人,恭敬道:“大皇帝陛下,这位秦子爵的话,大皇帝陛下是否应允?” 圣人蹙起眉头。 她原本的计划,只是将长孙媚儿嫁给永藏王,以此来掣肘渊盖家族,谁知道渤海人狡猾多端,竟然同时为渊盖建求亲,自己如果允诺两门亲事,那么之前的计划就付诸东流,而且还要搭上自己一直喜爱的长孙媚儿,此外甚至还要搭上一名公主,如此一来,渊盖建和永藏王都迎娶了大唐的女人,渤海国内也就很难因为与大唐的亲事出现太大的波动。 她当然也可以赐亲永藏王,却拒绝渊盖建的求亲,但如此一来,也就是直接扇了渊盖建一个大耳刮子,必然让渊盖建颜面尽损,如此一来,也会让整个渊盖家族对大唐充满了更深的敌意。 圣人并没有忘记,如今渤海的兵权可是掌握在渊盖家族的手中,如果厚此薄彼,渊盖家族一旦煽动起来,即使将长孙媚儿嫁给永藏王,东北也依然不得安宁,这当然不是圣人的初衷。 渊盖无双此刻提出的条件,却是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 渊盖无双既然敢摆擂台,定然是很有信心,虽然圣人并不觉得渊盖无双真的能在擂台上坚持三日,可是万一最后真的无人能击败他,难道真的要将自己的两名亲生女儿嫁过去? 下嫁封号公主,圣人已经是为了顾全大局,若是真的将麝月甚至长宁远嫁渤海,这就不单单只是两个公主的问题,圣人固然也会考虑到自己至亲的两名血脉远嫁,同时也会想到这两名公主乃是真正的李氏皇族血脉,如果落在渤海人手中,指不定又要掀起什么风浪来,所以无论麝月还是长宁,特别是麝月,那是肯定不能嫁往渤海。 而且秦逍提出的条件,圣人也是不可能接受。 渊盖无双若败,亲事作罢,这当然不是圣人想看到的,她从一开始就希望利用姻亲关系多少稳住渤海那边的局势,为了能够顺利赐婚,渊盖无双屠杀百姓的血案她都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怎会应允秦逍提出这样的条件? 她正自沉吟,渊盖无双已经大声道:“大皇帝陛下,如果大唐京都真的没有能战英杰,外臣就不用摆擂台,就当外臣没有说过。” “金銮殿上,说过的话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国相声音低沉:“世子既然想要摆下擂台领略大唐武道,也未尝不可。”向圣人拱手道:“圣上,老臣倒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圣人正自犹豫不决,立刻道:“国相但说无妨。” “世子在四方馆摆下擂台,三日之内,我大唐只要未满二十岁的年轻俊杰都可以登台打擂。”国相道:“具体的规则,由渤海使团和礼部以及鸿胪寺详细商议,总要做到公平公正。”顿了顿,才道:“如果三日一过,确实无人能够击败世子,那么圣人便下旨,同时赐亲于渤海王和莫离支,我大唐也将下嫁皇族公主。” 朝臣不少人都是皱眉,心想老国相既然发话,圣人只怕不会反对,不过要将皇族公主下嫁渤海,大唐的颜面实在是有损,只是国相既然这样提议,应该是心中有打算。 “如果有人击败渊盖无双呢?”圣人问道。 国相笑道:“那就按照秦逍所言,渤海再增加献礼,不过不是五百匹,而是一千匹战马,另外献上黄金十万两,白银十万两。”顿了顿,才接着道:“不过两国的亲事却不能因为任何缘故作罢,只是到时候送谁前往渤海成亲,就都由圣人裁决,渤海使团不得再提出任何意义。” 有人立时微微点头,心想国相这才是老成谋国。 两国的亲事还是要继续的,不过渊盖无双输了,就不能奢想迎娶大唐皇族公主,到时候由圣人随便指派封号公主前往也就是了,而且国相让渤海增加大批献礼,也当是迎娶封号公主的聘礼了。 国相显然对渊盖无双输在擂台上还是有信心,群臣心中寻思,这里毕竟是大唐京都,少年英杰何以万计,这渊盖无双狂妄无比,即使真的有些本事,可是京都十万子弟,难道还没人能打败渊盖无双? 此人狂妄至极,上了擂台,也确实需要有人出面杀杀他的威风。 圣人沉吟片刻,才开口问道:“崔上元,国相的提议,你们是否接受?” 渤海使团上下一直都看着圣人,只等圣人这话一开口,崔上元眸中竟是划过欣喜之色,立刻道:“国相大人的提议,公平公正,外臣等愿意接受。”看了渊盖无双一眼,问道:“世子,你的意思?” “大皇帝陛下有了旨意,自然遵从。”渊盖无双眼眸中竟是显出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道:“明日一早,我们就会在四方馆前设下擂台,等候大唐的英杰前来赐教。三日过后,再请大皇帝陛下决断。” 秦逍盯着渊盖无双,却是突然感觉到,这几名渤海使者的神情态度,竟似乎有一种得逞之感,就似乎渤海使团今日上朝拜见,让圣人答允他们摆下擂台,就是他们今日上朝的目的,而现在他们似乎已经达成目的,显出难以掩饰的喜悦。 难道渤海使团上下真的以为渊盖无双摆下三天擂台,一定是胜券在握?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唐京都数百万众,少年英雄也必然是数不胜数,渊盖无双凭什么认为无数的少年英雄竟无一人会是他的敌手? 他心中狐疑,只觉得这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不过圣人既然已经答允,那么无论是大唐还是自己,都已经没有了退路。 三日之内如果不能将渊盖无双打下擂台,麝月公主甚至长宁公主便都要远嫁渤海,这当然是秦逍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礼部会协助你们摆设擂台。”圣人终于道:“三日过后,结果分晓,到时候朕自有旨意。” 崔上元道:“外臣等敬谢大皇帝陛下隆恩。”再次跪倒行礼,渤海使团众人俱都随之跪拜行礼,尔后在崔上元的带领下,退出了金銮殿。 群臣有些还没回过神来,心想今日渤海使团求亲,怎地弄到最后,竟然是渤海使团设下擂台? 不过这次打擂,大唐这边还真不能有丝毫的马虎,无论如何也要在三日之内将渊盖无双打下擂台,否则到时候不但大唐颜面无存,还要搭上两个皇族公主,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圣人似乎在寻思什么,满朝文武也都不敢开腔,片刻之后,圣人才起身来,淡淡道:“先退朝吧。” 执礼太监尖声叫喝退朝,群臣井然有序退出金銮殿,国祥还没有走出金銮殿,便有执事太监过来附耳低语两句,国相微微点头,跟着执事太监到了后殿的一间屋内,圣人此刻正在里面等候,见国相进来,示意身边的太监宫女退出,这才盯着国相问道:“国相难道有必胜的把握?是否赐亲,本在朕的掌握之中,现在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胜负难料,如果真的无人打败渊盖无双,那又如何?若不是你使眼色,朕不会轻易答应。” 她语气之中略有一丝不满。 “渤海使团此番求亲,奢望迎娶皇族公主,若是直接拒绝,难免会让他们心中怨愤。”国相恭敬道:“如果是他们技不如人,没能耐迎娶咱们的皇族公主,那就是他们自己无能,怪不得大唐。圣人,渊盖无双滥杀无辜,欠了三十六条人命,此事已经从京都向外传扬,民心怨愤,如果不能给百姓一个交待,他们对渤海人的怨恨,很可能会牵累到朝廷的身上。” 圣人淡淡道:“让渤海人摆擂台,就能解决?” “是!”国相点头道:“只要在擂台上击败渊盖无双,甚至将其打伤,不但会让渤海人颜面尽扫,而且也能让百姓心中的怨愤得到缓解,百姓心中的怨气只要发泄出来,也就平安无事了。” 正文 第八五六章 天师门徒 圣人淡淡道:“如此说来,国相已经有十足的把握击败渊盖无双?” “老臣却是胸有成竹。”国相颇为自信道:“渊盖无双以三日为限,其实也是心中有顾虑。渤海人知道我大唐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我大唐辽阔的疆土上,自然也有诸多不世出的少年高手。” 圣人微点头道:“朕自然也知道,民间定然隐藏了许多奇人异士,渊盖无双三日为限,即使摆下擂台的消息今日便传扬出去,区区数日之内,也传不了多远。即使有少年高手想要为国争光,但得到消息之后再赶到京都,时间根本来不及。”唇角泛起不屑笑意:“渤海人很狡猾,明面上是要摆下擂台迎战天下少年高手,但能够及时参加的只有京畿附近的人而已。” 国相道:“圣人所言极是,不过即使京畿一带,也必然是藏龙卧虎。” “自大唐立国开始,京畿一带便杜绝江湖械斗,以武犯禁的事情,在京畿一带自然不会出现。”圣人若有所思,道:“京畿虽然人口众多,但真正的少年高手却也不会太多。”坐在椅子上,示意国相坐下说话,轻声道:“京都王公贵族子弟之中,确实没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少年俊杰,否则朕也不会埋没他们。”说到这里,无名火起,冷笑道:“京都官宦子弟,成天锦衣玉食斗鸡走狗,没有几个成才。国相,渊盖无双的武功究竟如何?朕瞧他自信满满,他何来的自信?” 国相道:“渊盖建有五子三女,渊盖无双是他的幼子,并非嫡出,乃是妾室所生。他这几个儿子之中,最有名的便是长子和三子,长子追随渊盖建四处征战,擅长行军打仗,也算是渤海的一员虎将。三子对我大唐素来仰慕,自幼聘请了从大唐过去的师傅,钻研经书子集,据说此人在渤海才名远播。至于渊盖无双......!”说到这里,声音却忽然停住。 “如何?” “这次渊盖无双跟随渤海使团前来,十分突然,事先我们并没有得到消息。得知此人前来之后,老臣也让人打探过他的情报,可是关于此人的情报,十分稀少。”国相道:“渊盖家族在渤海名声赫赫,但这个家族在许多人眼中其实很神秘,连大部分渤海人都不知道他究竟有几名子女。此前为世人所知的也便只有这父子三人,渊盖无双的名字,即使在渤海也几乎无人知晓。” 圣人蹙眉道:“渤海乃是我大唐东北最大的邻国,渊盖家族在渤海比渤海王族更有权势,咱们竟然连渊盖家族的情报都没有弄清楚?” “圣人息怒。”国相立刻道:“渊盖家族除了渊盖建之外,五子之中,有三人在朝中为官。对这四人的情况,我们都有详细的情报,他们的样貌喜好我们都有清楚的了解。不过渊盖建次子自幼脑瘫,形同废人,所以对他的关注并不多。至于渊盖无双,并不在朝中为官,而且在此之前也很少出现在大众面前,所以关于他的情报,我们确实有所欠缺。” “如此说来,渊盖无双的武功深浅,国相并不清楚?”圣人瞥了一眼,“他出自何人门下,国相是否也不知晓?” 国相恭敬道:“老臣确实不知。” “国相,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圣人叹道:“如今连渊盖无双的底细都不清楚,你又如何能有必胜的把握?你老成持国,朕也素来放心将国事交给你来处理,今日之事,朕还是觉得你并没有深思熟虑。只是朕要照顾你的颜面,不好在满朝文武面前拂了你的颜面。” “圣人的呵护之恩,老臣感激。”国相肃然道:“不过老臣今日的谏言,绝非一时兴起。老臣以为,渊盖无双即使武功不差,但他毕竟只有十六岁,武功的修为终究有限。三日擂台,前两日我们大可以作壁上观,看看是否有少年高手能够登台击败他,若真能如愿,不但可以大振我大唐的声威,而且亦能鼓舞人心,让天下百姓心中欢喜。” “如果两日依然无人能击败他,又当如何?” “圣人难道忘记,真正的高手,就在宫中。”国相凝视圣人,轻声道:“大天师那位爱徒,圣人难道忘记了?” 圣人蹙眉道:“你是说陈逊?” “正是。”国相低声道:“陈逊是大天师唯一的弟子,在大天师门下已经十六年,老臣还记得,当年大天师在雪地看到陈逊,便断言陈逊天赋异禀,在武道上必然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成就。大天师从不轻易夸赞人,更何况当时不过五六岁的孩子。” “如果朕没有记错,陈逊已经过了二十岁。”圣人道:“朝上约定,只会让不满二十岁的少年人登擂台,陈逊的年纪已经过了。” 国相笑道:“无人知道陈逊的生辰,而且他在大天师坐下修炼道门功夫,养生有术,几年前老臣见过一次,比他真正的年纪要小上许多,虽然如今年过二十,但样貌看上去最多也就十六七岁而已。” 圣人微一沉吟,才道:“他素来与世无争,自然也不会让门下弟子与人争斗,朕只担心他不会答应让陈逊出手。” “圣人,这次擂台看似只是一个普通的比武较量,但比之战场上的一场决战更为重要。”国相正色道:“渤海人和渊盖无双自信满满,傲慢无礼,只要在擂台上被唐人击败,渤海人的气焰立时就会被打下去,而周边诸国知道此事之后,也会知道我大唐武德充沛,谁也不敢轻易挑衅了。而且一旦我大唐取胜,赐下两名封号公主,这件事情也就能够顺利解决。”凝视圣人道:“大天师如果不同意,其他人当然无法劝说,可是圣人如果亲自找他要人,他绝不会拒绝,而且这也是为了大唐。” 圣人若有所思,并无说话。 圣人与国相在宫内商议如何应付擂台之事的时候,秦逍已经出了宫城,骑着黑霸王回到了大理寺。 他本来想着直接回去补一觉,不过出宫的时候,大理寺卿苏瑜和少卿云禄也都跟着他在一起,他自然不好意思撇下两人直接回家。 今日被赐封为子爵,秦逍倒是没有多激动,不过出了太极殿之后,其他官员倒是纷纷向秦逍祝贺。 秦逍年纪轻轻就被封爵,许多人心中自然不是很服气,不过却也明白圣人对秦逍是真的宠爱有加,这年轻的子爵大人日后必然是平步青云,不管心里怎么想,这面上道贺却是必不可少。 秦逍自然也是面上应付。 三人一同回到大理寺,苏瑜年纪大了,一大早就去早朝,已经疲累得很,也不啰嗦,直接去补觉,云禄则是将秦逍获封子爵的消息向众人传说,少不得又是一群官员过来道喜恭维,秦逍打发诸人之后,寻思着自己也要回左卿署补一觉,这精力肯定是要好好养一养,否则晚上无法向秋娘交差。 云禄虽然和秦逍同级,但如今却是对秦逍俯首帖耳,似乎站在秦逍身边也是一种荣耀,竟是将秦逍送回到左卿署,正要离开,秦逍想到什么,问道:“云大人,差点忘记了一件事儿,正要向你请教。” “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请教是万不敢当。”云禄陪笑道。 “圣人赐我爵位,还赏赐了其他的东西,黄金绸缎我都推辞了,我记得旨意里说,赏邑五百亩,那是不是赏给我土地?”秦逍虚心请教。 云禄笑道:“大人,赏邑不是指封邑,是指食邑。” “食邑?” “换句话说,就是给大人增加俸禄。”云禄道:“土地不归属大人所有,不过五百亩地每年产出来的粮食,都归于大人。据我所知,一亩良田风调雨顺的情况下,可以产米一石多,五百亩良田,一年下来能有七八百石米。”压低声音道:“当朝一品的俸禄,除了俸银外,也只有六百石粮米,大人获封五百亩食邑,每年能拿七八百石粮米,那可比一品大员还要多。” 秦逍这时候才恍然大悟,心想难怪自己获封之后,许多朝臣看自己的神情就不对,获封食邑五百,每年从朝廷领取的禄米,那就不是朝中官员能够相比了。 秦逍在西北苦寒之地生养,知道米粮的珍贵,自己领取的食邑禄米,已经等同于西陵几百户人家一年的口粮了。 不过他心里也知道,圣人重赏自己,除了自己此番在江南立功,实际上也是让自己更踏实地去办差,毕竟内库每年还要等着从江南送来的银子,比起内库从江南索取的数百万两银子,这几百石米就不值一提了。 云禄离开后,秦逍在左卿署的休息室倒头便睡,关于擂台之事,暂不考虑,等到养足精神,再好好思量。 这一觉睡到下午,如不是有人敲门,秦逍还要继续养精蓄锐,被敲门声惊醒,秦逍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一觉下来,精神恢复不少,心下感慨,当时和麝月恩爱缠绵的时候不知节制,不知不觉中竟然被那丰腴的娇躯差点将精力全都消耗干净,以后若有机会,还真要节制一些,万不可放纵。 “谁?” “大人,有人要拜见大人。”外面有人小心翼翼道:“那人似乎有要事见大人,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小人不敢惊扰大人,过来看看大人是否醒转。” “什么人?” “他叫林宏,说是有事要向大人回禀。”外面那人道:“一直在侧厅等候!”  正文 第八五七章 一石二鸟 秦逍来到左卿署客厅的时候,林宏正在耐心等待,听到脚步声,林宏立刻站起身,恭恭敬敬向秦逍行礼。 秦逍笑道:“让你久等了,你可以让人直接叫醒我,辛苦在这里等半天。” “大人最近辛劳,能够小憩片刻也是不容易。”林宏恭敬道:“小人也不是什么急事,可以等候。” 秦逍心想自己却是辛劳,但只是在麝月公主雪白的肚皮上辛苦,热情道:“坐下说话,不要见外。”落座之后,林宏拱手道:“大人,银子都已经交付内库,所欠的也都调拨过去,三百万两银子一分不少。此外胡琏那边送了一些古董字画,另外按照大人吩咐,给他塞了五万两银子。” 秦逍颔首道:“辛苦了。”知道林宏这阵子也算是兢兢业业,他这样做,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家族,轻声道:“我刚好也要找你,圣人对于江南世家的态度,我现在也差不多摸清楚了。” 林宏顿时坐正身子。 “你放心,朝廷肯定不会再刁难林家了。”秦逍压低声音道:“对于江南世家的处分,朝廷里有两种声音,有些人觉得江南世家盘踞江南多年,此番躲过一劫,很可能还会卷土重来,他们的意思,是要将江南世家赶尽杀绝,重新再扶持一批新的家族起来。新扶持的家族,自然是唯朝廷马首是瞻,更好约束管理。” 林宏点点头,并不感到意外,轻声道:“安兴候在杭州所为,就是这个目的了。” “这股声音以夏侯家为首,所以附议者自然很多,在朝中占大多数。”秦逍道:“另外一种声音,就是保留现在的世家豪族,不可赶尽杀绝,让他们继续维持江南的商贸稳定,不过却不能让之前那种富可敌国的世家大族出现。” 林宏问道:“那圣人的意思是?” “圣人本来还在犹豫。”秦逍道:“不过我将江南的形势详细禀明。我虽然也觉得江南世家之中肯定还有漏网之鱼,不过这已经不重要。江南需要稳定,大唐也需要稳定,而且一旦对江南世家真的动手,那就是血流成河,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 林宏感激道:“大人的恩情,相信江南世家都会铭记在心。” “林宏,这次咱们送三百两银子进内库,肯定只是个开始。”秦逍正色道:“圣人虽然不愿意看到江南世家遭受灭顶之灾,同样也不希望看到他们对朝廷形成威胁,你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小人明白。”林宏是聪明人,知道其中意思,点头道:“江南以后每年都会向内库供奉,绝不会再出现富可敌国的豪族世家。” 秦逍笑道:“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顿了顿,问道:“宝丰隆汇通天下,辽东那边是否也有分号?” “有!”林宏点头道。 秦逍道:“渤海使团来京的消息,你应该也知道了。林家生意遍及天下,你对渤海国了解多少?” “大人要知道哪方面?” “渊盖无双!”秦逍看着林宏道:“对此人,你知道多少?” 林宏摇头道:“知之甚少。” 秦逍一怔,林宏解释道:“渊盖家族在渤海权势滔天,渤海莫离支渊盖建的名声自然是天下皆知,他有五子,长子和三子的名气很大,四子十分平庸,至于二子和幼子,关于他们的情报十分稀少。渊盖无双是渊盖建的幼子,不过在此之前,小人甚至都不曾听说过此人的名号。” “所以他的武功路数和师承,知道的人也不会多?” “是。”林宏点头道:“渤海国近些年与我大唐的贸易十分频繁,林家和渤海人也有商贸往来,对他们国内的事务,多少也是知道些。不过渊盖无双确实很神秘,这次渊盖建派他出使大唐,小人也很是意外。” 秦逍微微点头,心想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过自己眼下对渊盖无双的武功路数一无所知,若要登台打擂,必须先要摸清楚对方的情况。 “大人如果想对他了解更多,小人可以安排人去渤海打听。”林宏低声道:“花银子买通渤海的一些官员,或许能了解一二。” 秦逍摇头道:“来不及了。渊盖无双明日在四方馆前设下擂台,要迎战大唐少年英杰,此人滥杀我大唐三十六条人命,我寻思着实在不行,登台教训教训,所以想先了解一下他的武功路数。” 林宏有些诧异,秦逍也不隐瞒,将详情告知了林宏,毕竟这事儿今日上朝的百官皆知,也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密。 林宏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犹豫一下,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秦逍知道林宏思维灵活,行事老练,见他似乎有什么想法,轻声道:“没有我的吩咐,无人敢靠近过来,不必担心有人听见。” “大人,这事情有些蹊跷。” “哦?”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渊盖无双即使神通广大,可是要迎战天下英雄,是不是太过自信?”林宏缓缓道:“众所周知,我大唐藏龙卧虎,他代表着渤海,如果在擂台上落败,渤海国也就是颜面尽失,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能坚持三天?” 秦逍点头道:“你的想法和我一样,我也一直好奇这一点。” “渊盖无双是渊盖建的儿子,渤海世子,即使有人登台打擂,大人觉得是否有人敢重伤甚至杀死渊盖无双?”林宏目光变的锐利起来:“渊盖无双一旦死在擂台上,两国的关系必将受到重创,渊盖建也一定要向大唐索要杀人凶手,圣人既然打破先例意欲下嫁公主前往渤海,那就已经表明圣人对渤海心存忌惮,到时候也必然迫于压力将杀死渊盖无双的凶手交给渤海人。” 秦逍知道林宏所言一针见血,微微点头。 “所以在擂台上,没有人真的敢全力以赴。”林宏平静道:“比武较艺,一旦心中存有顾忌,肯定难以完全施展开。而渊盖无双的情况完全不同,他就算真的在擂台上打死了人,难道圣人还会让他偿命?”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如果圣人真要让渊盖无双偿命,之前那三十六条人命就足够将渊盖无双杀死三十六回。 “小人斗胆再问一句,朝堂之上,是国相同意渤海人摆下擂台?” 秦逍点头道:“摆设擂台是渊盖无双提出,不过圣人并没有立刻答应。国相在却正好在这个时候出来,谏言圣人答允渊盖无双的条件,他是当朝首辅,而且在满朝文武面前,圣人即使心中不赞成,应该也不好因为摆擂这样的事情拂了他的颜面。” “不错。”林宏压低声音道:“所以国相提出建议之前,肯定是知道圣人一定会答应。” 秦逍闹钟却也是将朝上的情景回忆了一遍,听得林宏继续道:“大人,依您之间,国相是希望渊盖无双取胜还是落败?” 秦逍一怔,迅速意识到什么,皱眉道:“如果渊盖无双取胜,麝月公主便要远嫁渤海,你的意思是说......?” “小人本不该多嘴。”林宏低声道:“但大人对我林家有救命之恩,所以有些话小人必须要说。大人,君之一诺千金,更何况是圣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与渤海人立下了赌约。渊盖无双一旦获胜,麝月公主也必然会远嫁渤海,而国相在朝中最大的劲敌,就是公主殿下,一旦公主离开,公主麾下的官员立时便会分崩离析,夏侯家会趁机排除异己。” 秦逍心下骇然,林宏这样一说,他瞬间醒悟过来。 “国相谏言同意渤海人摆擂,信心满满,也正因如此,圣人才会答应。”秦逍若有所思,轻声道:“如果到时候国相无法让人击败渊盖无双,如何向圣人交代?” 林宏摇头道:“大人,国相确实是圣人的臣子,可他终究还是圣人的兄长。公主一走,国相独大,而且圣人必须依仗夏侯家才能稳住局面,就算斥责怪罪,难道还会将国相罢官免职?”顿了顿,轻声问道:“大人方才说,你也准备登擂台?” 秦逍点点头,林宏淡然一笑,问道:“那么大人觉得,国相是否猜到你会登擂?” 秦逍心下一凛。 “大人侠肝义胆,为了那三十条人命,对渊盖无双深恶痛绝。”林宏肃然道:“此外大人与公主在江南共患难,在国相及其党羽眼中,大人已经投靠了公主,是公主一党。渊盖无双一旦取胜,公主远嫁渤海,以大人的性情,当然不可能眼看着渊盖无双获胜,所以迟早都会登台。小人以为,国相老谋深算,对此未必不清楚。” “你是说他想借刀杀人?”秦逍明白过来。 林宏道:“恕小人胡言乱语,渊盖无双深藏不漏,如果大人登擂,却不敌渊盖无双,他会不会借机对大人痛下杀手?”神情变得冷峻起来,低声道:“大人莫忘记,安兴候死在杭州,大人当时就在现场,虽然调查过后,大人与安兴候被刺毫无关系,可是国相却一定将大人视为仇人。大人受圣人器重,国相不好明面对大人下手,借渊盖无双的手击杀大人,难道没有可能?到时候渊盖无双获胜,击杀了大人,远嫁公主,对国相来说,那是一石二鸟,大获全胜。” 正文 第八五八章 无为而有为 林宏一番言辞,却也是让秦逍后背出汗。 “如此说来,国相确信渊盖无双能够杀死我?”秦逍脸色冷沉下来。 林宏道:“渊盖无双的武艺定然不弱,大人一旦登台,渊盖无双必然会全力出手。如果大人的武功逊于他,国相的盘算自然得逞,如果大人与他的武功在伯仲之间,渊盖无双全力以赴之下,大人如何抉择?你若也全力以赴,甚至杀死了渊盖无双,国相定然会以此向大人发难,如果你留手,渊盖无双可不会对大人手下留情。所以大人一旦登台,无论胜败,最终达到目的的都是国相。” “国相果然是老奸巨猾。”秦逍冷笑。 林宏犹豫了一下,才道:“小人斗胆劝大人一句,这次渊盖无双设擂,大人最好是不要卷入其中,更不要登台比武。” “若是无人阻止渊盖无双,三日一过,圣人就不得不下旨将公主远嫁渤海,如此一来,依然让国相得逞。”秦逍神情冷峻,这时候才明白,国相夏侯元稹的这招棋,果然是毒辣至极,竟是让人进退两难。 林宏道:“京畿附近自然也不乏少年高手,渤海人在大唐京都设擂,那就是对整个大唐的挑衅,所有人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渤海人耀武扬威,到时候必有少年勇士登台。大人即使有心要出手,也绝不可仓促行事,既然有三天的时间,大人可以先观察渊盖无双的实力,做到知已知比。如果渊盖无双只是虚张声势,大人到时候登台将他击败,那自然是最好,否则此人如果实力确实了得,大人便万不可轻易出手。” 秦逍心里其实也清楚,林宏对如此关切,自然是不希望自己有任何闪失,毕竟江南世家现在还要依仗自己,自己作为圣人的宠臣,能在圣人面前为江南世家说上话。 万一自己登台被渊盖无双一刀砍了,公主又远嫁渤海,那么江南世家在朝中便无人庇护,而那时候夏侯家一家独大,秋后算账,江南世家肯定要迎来灭顶之灾。 秦逍微微颔首,心知这次打擂,自己确实不可鲁莽冲动。 夜幕降临,四方馆却是灯火通明。 四方馆是为安顿周边诸国的使臣建造的馆驿,为彰显大唐的天朝气象,四方馆装点的也都是富丽堂皇,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应有尽有。 渤海使团入驻四方馆,除了周围的道路有唐兵守卫,四方馆内负责伺候的下人也都是从渤海带来,入驻当日,渤海使团便与大唐鸿胪寺商议过,将馆内所有的大唐仆从全都撤了出去,名义上是不必劳烦,但实际上整个四方馆就成为渤海使团的秘密驻地,里面从上到下全都是渤海人,晚上巡逻也直接由渤海武士负责。 四方馆有一片荷花池,月光之下,渊盖无双跪坐在荷花池边,神色平静,望着满池荷叶。 “世子!”身后传来崔上元的声音,渊盖无双也不回头,只是问道:“找本世子何事?”却并非是问崔上元,从崔上元身后上前一人,全身上下都是被灰色的袍子笼罩,看不见一寸肌肤,即使脸上也戴了一张黝黑的面具,只漏出一双眼睛。 “今日朝上的年轻官员,世子可还记得?”灰袍人声音低沉而嘶哑。 渊盖无双并不回答,神色冷漠:“秦逍!” “不错。”灰袍人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日之内,他迟早要登台向世子挑战。” 渊盖无双唇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他的武功很厉害吗?” “这人的刀法很不错。”灰袍人道:“几个月前,成国公府的七名侍卫都死在他的刀下。” “那七名侍卫的武功如何?” “稀松平常。”灰袍人道:“不过不出意外的话,秦逍的修为应该已经进入中天境,对此人必须要小心谨慎。” 渊盖无双眼眸中却是显出兴奋之色,道:“中天境?很好,我只怕他实力太弱,胜之不武。” “不过秦逍肯定不是世子的对手,所以希望世子对此人不要手下留情。”灰袍人沉声道。 渊盖无双道:“擂台之上,刀剑无眼,生死自负。你可以放心,登台打擂的人,一个也活不了。” 崔上元在旁忽然问道:“除了秦逍,京都是否还有其他的少年高手?” “今晚我过来,就是要提醒你们此事。”灰袍人缓缓道:“我大唐宫中有一位绝顶高手,他这次虽然无法出战,但他门下有一位弟子,此人叫做陈逊,跟随那位绝顶高手十六年。” “他现在多大?”崔上元立刻问道。 灰袍人道:“已年满二十,超过了规定的年纪。” “既然如此,他怎能登台?” “他一定会登台。”灰袍人道:“此人修炼道门武功,养生有术,所以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而且他从无入籍,换句话说,除了少数几个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年纪。”顿了顿,才继续道:“但是在他登台之前,会有人伪造他的户籍,在户籍上,他不会超过二十岁,有登台的资格。” 崔上元冷笑道:“都说唐国是天朝上邦,想不到竟然如此无耻,想出伪造的手段。” “很好。”渊盖无双却是点点头:“陈逊既然师承绝顶高手,那他的武功一定很了得,你可知道他的修为境界?” 灰袍人摇头道:“不知。” 崔上元皱眉道:“你不知他的实力,岂不是让世子涉险?咱们有言在先,三日之内,世子会顺利过关,而且我大渤海使团可以顺利将唐国的两位公主带走......!” 渊盖无双抬起手,打断崔上元,缓缓站起身,转身看向灰袍人,笑道:“我若败了,你们同样也输了。” 灰袍人嘶哑着声音道:“所以陈逊也一定会败在世子的手中。”顿了顿,才道:“无论陈逊的修为如何,世子只要能够坚持二十招的时间,便能最终获胜。” “哦?”渊盖无双狐疑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陈逊登台之前,我们会帮世子铺好路。”灰袍人道:“世子只要全力以赴,陈逊自然不会是你敌手。” 渊盖无双盯着面具下的眼睛,并无说话。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崔上元冷声道。 “既然一开始就相信了我,难道你们要半途而废?”灰袍人淡淡道:“到了现在,你们也只能相信我。” 渊盖无双微一沉吟,终于道:“除了陈逊,还有什么对手?” “除了陈逊,擂台上再无人可以威胁到世子。”灰袍人微微躬身,再不多言,转身便走,眨眼间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渊盖无双看着灰袍人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世子.....!”崔上元正想说什么,渊盖无双摇头道:“他说的没有错,既然从一开始决定与他合作,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他要利用我的手杀死秦逍,我们也要利用这次机会将大唐公主带回渤海。” 崔上元轻声道:“莫离支对世子寄予厚望,如果世子能将李氏皇族的血脉带回渤海,莫离支定然是欢喜不已,世子的位置,也就无人可以撼动了。” “唐国皇帝只生了两位公主,如果两位公主都到了渤海,李唐皇族的正统血脉就到了渤海国。”渊盖无双眸中闪着光,唇角泛笑:“父亲手中握着李唐皇族公主,可就胜过数万雄兵。” 崔上元笑道:“所以世子如果在三日之内没有敌手,时限一到,唐国皇帝就不得不答应将两位公主嫁到渤海,如此一来,世子也就为大渤海国立下了不世之功,千秋万代都将受到传颂。” 渊盖无双抬头望着天上明月,眸中显出兴奋之色。 同一轮明月之下,太微城内的御天台屋顶,大唐天师袁凤镜一身白衣如雪,站在引龙台上,背负双手望着天上明月,雪白的长发与素白的长衫几乎融为一体,飘然如仙。 知道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袁凤镜才回转身,只见一名年轻的道童恭敬地站在引龙台下。 道童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年纪,文质彬彬,不似道家童子,倒像是谦谦有礼的读书士子,那一双亮若星辰般的眼眸清澈如水,不带一丝一毫的杂质。 “师父!”道童恭敬道:“弟子已经将【皇极经世】十二卷六十四篇俱都背诵完,不过其中有诸多疑惑之处,还要师父指点。” 袁凤镜凝视着道童,眸中带着一丝怜爱,温言道:“【皇极经世】包罗万象,以河洛、象数之学显于世,要参悟其中的要义,非朝夕之功,你若能在四十岁之前有所领悟,就已经是超然于世,所以不必心急。诸多疑惑,不要急求解惑,万法自然,许多东西只有自己去慢慢感悟才会益身益世。” “弟子明白了!”道童躬身道:“弟子不会急于求成。” 袁凤镜微一沉吟,终是道:“陈逊,你在宫中十六年,没有踏出过宫城一步,心里怪不怪为师?” 陈逊摇摇头,很直接道:“如果一生一世待在御天台,正是弟子平生之愿。” “【道德经】第二篇,你背给为师听一听!” 陈逊有些奇怪,不过却很乖顺,诵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惟弗居,是以不去。” 陈逊微微点头,转过身,背负双手,背对陈逊,平静道:“多年来,为师教你潜心武道,无为而修,弹道家的理念,从来不是真正无为。无为的最终目的,是化为有为。” “师傅说的是无为真功?” “无为真功修身修心,最终修世。”袁凤镜望着天上明月,神情淡漠:“为师要你去办一件事,化无为而有为!” 正文 第八五九章 一败涂地 大唐京都百万之众,繁华热闹,四方馆座落的开化坊,从前在京都一百零八坊中算不得多热闹,但今日却是人潮如水,武卫营为了确保安全,调动了大批的兵士前来维持开化坊的秩序,此外京都府和刑部也都派了差役前来协助维持治安。 距离四方馆不远的一条街,本来叫做长益街,不过这条街上遍布茶馆,所以京都的人们提到长益街,也就直接唤作茶街。 京都土生土长的人,一听到茶街就知道是什么地儿。 唐人讲究茶道,其中的文化极深,饮茶不仅仅只是品茶,茶中是学问,甚至是人情世故,以茶交友在大唐也是十分风行之事。 在京都要饮茶,长益街绝对是首选之地,这里的茶叶品种繁多,甚至有不少极品,要办些什么事儿,在茶馆找个茶座一坐,上一壶好茶,两盘小点心,许多事情也就迎刃而解。 黄昏时分,整条茶街的每一家茶楼都已经是人满为患。 一大早的时候,四方馆前面就搭好了擂台,而渤海使团摆擂的消息也迅速传开,虽然在朝堂之上渤海使团与大唐有约在先,不过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次设擂直接关乎到两位大唐公主的去留。 礼部在四方馆外张贴的告示,只是告知渤海世子渊盖无双以武会友,想要与大唐的少年俊杰切磋武艺,若是能够击败渤海世子,不但渤海使团会赠送百金,而且还会赠送两匹渤海本土产的骏马。 渤海马的名气自然比不上草原马甚至兀陀马,不过虽然耐力和速度并不见长,但渤海马的外形却是十分的俊美,而且渤海与大唐几乎没有任何马匹的贸易,在大唐要找寻几匹渤海马还真是不容易,物以稀为贵,因此渤海马在大唐反倒受不少人喜爱。 除了渤海使团的赏赐,若能取胜者,朝廷还另外赏赐百金,赐六品官衔。 渊盖无双诱杀三十六名大唐百姓的行径已经让人们愤怒至极,即使没有这些赏赐,这擂台一摆出,也已经有许多人准备登台打擂,如今还能有丰厚赏赐,欲要打擂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若是谁人挑战都能登台,渊盖无双即使武功了得,却也是累也要累死,所以在擂台前专门有一只铜铸狮子,体形虽然不大,却重二百斤,若能单手提起铜铸狮子,才有资格登台,否则只能在台下作为看客。 二百斤的铜铸狮子,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不可能单手拎起来,即使是练过武功的少年英杰,如果修为没到一定火候,想要拎起狮子也是痴人说梦。 黄昏时分的茶街热闹非凡,茶馆内的客人都是四五成群,这次渤海使团设擂,当然是震动京都的大事,在大唐的地面上,而且还是在京都,渤海人在四方馆前摆下擂台,号称要迎战大唐少年英杰,气焰实在嚣张,狂妄至极。 不过如此事情,当然也成了眼下最火爆的谈资,仅仅一天工夫,京都的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此事,而茶馆内自然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公孙三少也败了。”从门外匆匆走进一人,一脸无奈,人们纷纷闪开道路,更有人直接给此人让了座,随即一大群人围拢在边上,七嘴八舌,有人吃惊道:“连公孙三少也败了?” “十招不到,就被砍断了右臂。”来人苦笑道:“公孙三少是天柱刀法的嫡系传人,虽然刚满十八岁,但都说公孙三少是唯一可以让公孙家复兴的人。现在右臂被砍断,天柱刀法自今而后恐怕是要失传了。” 四周一片唏嘘,有人恨声道:“那个渤海杂种真是心狠手辣,比武较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何必出手如此狠绝?公孙三少年轻有为,以他的天赋,如果没有被砍断手臂,迟早也能有一番大作为。如今这手臂被斩,这辈子也算是毁了。” 周围诸人都是一脸可惜,纷纷摇头叹息。 “这已经是今天第七个了。”一名老者苦笑道:“那二百多斤的铜狮子,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拎得起来,今日登台的七名少年俊才,都能够拎起铜狮子,也都是少年中的英才。这些人本来都会有大好前程,可是......!”长叹一声,道:“渊盖无双出手凶狠,和他比武,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本来好好的少年郎,却都成了残废。” “那狗杂种就是成心给我们大唐好看。”一人恨恨道:“我听说渤海人这次来咱们大唐,是准备向大唐求亲,嘿嘿,渤海人如此傲慢无礼,为何要和他们结亲?照我说,直接出兵再去教训他们一番,当年武宗皇帝陛下打的他们哭爹喊娘,他们好像都忘记了。” “还是对他们太好了。”立刻有人附和:“蕞尔小国,你要给它一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 有人打断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如今的时局,还真要与渤海国开战不成?要是能够结成姻亲之国,两国和睦相处,太太平平,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这渊盖无双确实可恶,他要和咱们大唐的少年英杰比武自然没什么关系,年轻人冲动好斗,也可以理解,但此人出手太狠,根本不留余地,这确实有些过分了。” “何止过分,简直就是残忍。”有人接话道:“这狗杂种之前就诱杀了不少百姓,本来我还想着他自以为是摆下擂台,正好是个机会,可以让人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学着做人,这下倒好,这一天下来,他是毫发无伤,咱们这边倒是残了七个人。” “这畜生的刀法真是厉害。”有人心有余悸:“胡少侠上台之前,轻轻松松就拎起那铜狮子,丝毫不吃力,本以为以他的实力,可以与那畜生决一高下。可是胡少侠根本没有出刀的机会,三招之内,就被那畜生砍了手臂。当时我在台下亲眼看着,那畜生出刀时候,速度匪夷所思,我都没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见到眼前一花,那胡少侠惨叫一声,手臂就飞了出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要么义愤填膺,要么沮丧无比。 “我现在只担心这样下去,就无人敢登台了。”那老者叹道:“无论是胡少侠还是公孙三少,还有其他几位,都是前途无量,即使打不过,若能全身而退,日后也必有一番作为。现在都成了残废,前程灰暗,如此一来,其他人见此情景,是否还敢登台一战?” 边上一名中年人点头道:“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少年人年轻气盛,一开始都想登台打败渊盖无双,即为大唐争光,也能为自己争个好名声。可是七名少年俊杰纷纷落败,而且下场凄惨,台下那些少年郎见到,心中多少会生出忌惮之心。这登台之后,一旦落败,败的可不仅仅是名声,而是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前程.....!” 众人神情黯然,知道此人所言一针见血,连续七名少年高手被渊盖无双所废,前程尽毁,其它少年见此情景,即使还有勇气登台,但也必然会有亲人阻拦。 “我大唐人杰地灵,高手如云,这才第一天,不用太担心。”有人打气道:“渤海人摆擂台,今天才传出去,京畿一带的少年高手听到消息,一定纷纷往这边赶,其中自然有足以击败渊盖无双的高手,反正我不信咱们大唐无人能打败渊盖无双。” 老者道:“如果有充足时间,自然会有不世出的少年高手出现。可是这擂台只有三日的期限,时间一到,就算赶过来也迟了。这些渤海人狡诈无比,他们故意只设三天擂,恐怕就是担心消息传开,远道会有高手前来。” “我听说真正的高手都躲在深山老林之中,这些地方偏远得很,消息还没传到,擂台就已经撤了。” “京都不是没有高手,只是渤海人设了年纪的限制。”有人感慨道:“渊盖无双若是有种,不限制年级,只怕现在已经趴在地上起不来。” 老者摇头道:“话不能这样说。渊盖无双本身不满二十,挑战我大唐少年高手也是理所当然。若是没有年纪的限制,别的不说,紫衣监随便派出两名高手,渊盖无双就要满地找牙。不过如此一来,难免会有以大欺小之嫌,胜之不武。我大唐天朝上邦,岂会做这样的事情?”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才道:“不过我总觉着,真正的高手不会急于出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今日登台的这几位少年英雄,都是热血少年,却缺少沉稳。真正的少年高手,只怕是在台下先行观战,弄清楚渊盖无双的武功套路,如此方能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到时候再出手,就更有把握了。” “老爷子说的对。”有人眉头舒展开:“这才刚开始,台下肯定有高手在观察,大伙儿别着急,还有两天时间,咱们耐心等待,总会有人登台将渊盖无双打的连他爹妈也不认识。” 正文 第八六零章 婆娑罗 宫中御书房,琉璃灯那和煦灯光洒射在书房各处,檀香味亦在空气之中漂浮。 书房的角落处,一幅巨大的地图挂在墙上,圣人双手背负身后,魏无涯举着一盏灯站在身边。 这是一幅大唐寰宇图,辽阔的大唐疆域尽收眼底,不过圣人的目光却是落在大唐东北方向的渤海国。 渤海国的地图当然不是很详细,只是画了个轮廓。 “今日之渤海国,已经不只是地图上那一小块。”魏无涯轻声道:“渤海西北方向那片足有半个渤海国大小的黑森林,已经纳入了渤海国的版图,此外渤海周边许多地方虽然名义上不属于渤海,却被渤海实际控制。” 圣人微微颔首,轻声问道:“你觉得渤海如果真的出兵辽东,想要将辽东剩下的半壁甚至辽西全都吞下去,我们是否能阻挡?” “如果北方图荪人按兵不动,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引兵东进增援,老奴相信渤海人绝不可能占到大塘一寸土地。” 圣人蹙眉道:“北方四镇的边军如果不能动呢?” “安东都护府麾下的辽东军挡不住。”魏无涯很直白道:“辽东军兵力本就薄弱,而且自武宗皇帝之后,渤海人在表面上始终对我大唐毕恭毕敬,安东都护府每年也都会得到渤海人不少孝敬,两国一直不曾发生战事,所以辽东军的军备必然懈怠。” 圣人颔首道:“北方四镇始终面临图荪人的袭扰,所以一直都有戒备之心,辽东军安逸的太久,听闻辽东军的许多将领在那边大肆置办产业,良田豪宅无数,军纪更是涣散.....!”说到此处,神情愈发凝重,冷笑道:“朕登基之后,一直都没有精力去管那边,那边现在已经是糜烂不堪,就凭那样的军队,想和渤海人作战,简直是痴人说梦。” 魏无涯轻叹道:“圣人的苦心,老奴明白。正因为圣人知道辽东军不堪大用,北方四镇的兵马又无法调动,这才容忍渤海人的无礼,想以结亲的手段稳住那边。” “朕多年来一直将精力放在了南疆慕容那边。”圣人轻叹道:“现在想来,也是太过执着,疏忽了东北和西陵。如今西陵落入敌手,如果不及早收回,被兀陀人控制西陵,后果不堪设想。朕一直以为,朝廷最大的威胁是南疆,现在看来,无论是西陵那边还是渤海,威胁都不弱于南疆。”凝视着地图上的渤海国,想到大唐周边真是虎狼环伺,脸色颇有些难看。 魏无涯知道圣人心中烦躁。 大唐本是一头雄健的狮子,鼎盛之时,周边诸国都只会拜服脚下,可是雄狮一旦衰弱,虎狼便会死死盯住,都希望能从狮子的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 这个庞大的帝国是重新振奋,恢复雄狮的威猛,还是渐渐沉沦,最终被虎狼分食,就看圣人有没有扭转乾坤的决心和手腕。 “擂台那边,可有新的消息?”圣人沉默许久,终于问道。 魏无涯恭敬道:“今日的擂台已经停歇,前后有十一人登台,不过无一人击败渊盖无双,甚至都没能伤及渊盖无双分毫。渊盖无双出手凶狠,这十一人都以残废。” “年纪轻轻,心肠歹毒,迟早是大患。”圣人冷哼一声:“可瞧出他的武功路数?” 魏无涯道:“老奴派人自始至终观战,目前只知道此人的刀法确实了得,不过上台打擂的十一人没有一人能够迫使渊盖无双使出全力,所以他的真实功夫,尚未表露。不过老奴可以肯定,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中天境修为,很可能已经达到五品。” “五品?”圣人皱眉道:“这个年纪能达到五品?” 魏无涯道:“老奴也很意外。据老奴所知,古往今来,能在年满二十岁之前突入中天境的已经是凤毛麟角,此人能在这个年纪进入五品境界,却也是世所罕见,由此亦可见渊盖无双在武道之上的天赋确实非常人能够相提并论。”顿了顿,神情变得冷峻起来:“如果没有高手指点,即使天赋异禀,却也绝无可能在这个年纪达到如此境界。” “朕现在就想知道,他到底师承何人?”圣人冷冷道:“国相对渊盖无双的情报一无所知,甚至在此之前都没几人知道渊盖无双这个名字。能够将渊盖无双调教成这样,他背后的那位高人看来不简单,渤海国有如此高手?” 魏无涯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圣人可还记得,那个人曾经对圣人提及过许多江湖逸闻,他游历天下,对天下高手了然于胸,按他所言,他也曾经游历过渤海,认识一些渤海高手。” 圣人瞥了魏无涯一眼,缓步走到椅边坐下,这才道:“当年他提及的人有很多,朕已经记不大清楚了。” “老奴还记得有一人得到过他的赞赏。”魏无涯道:“中行登野,圣人可还记得这个名字?” 圣人微一沉吟,似乎想起什么,点头道:“朕有些印象,可是说那人喜欢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如同穿着女装,虚幻妖艳,但天赋了得?” “圣人好记性。”魏无涯道:“渤海那边将这类喜欢奇装异服的人称为婆娑罗,虽然受人诟病,但这些人却不理世俗之言,我行我素。中行登野是渤海婆娑罗一派的佼佼者,那个人在游历渤海的时候,结识了中行登野,对中行登野颇为赞赏,而且在武道之上指点过此人,现在算来,他去往渤海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当时中行登野也才三十出头年纪,却已经是五品境界,在渤海算得上是顶尖高手。” 圣人眉头一紧,问道:“你是说渊盖无双背后的高人,可能是中行登野?” “三十年过去,中行登野如今的修为究竟如何,老奴无法断定。”魏无涯缓缓道:“不过能被那个人欣赏,而且他当年还向圣人夸赞过此人的天赋,老奴以为,经过这三十年,中行登野成为大天境并非奇怪之事。能够调教出渊盖无双这样的弟子,背后之人势必拥有大天境的实力,所以中行登野的嫌疑最大。” “那紫衣监可有中行登野的情报?” 魏无涯道:“不瞒圣人,老奴知道渤海有这样的人,也留过心。早在十年前,老奴就暗中派人前往渤海打探此人的讯息,但派去的人几乎走遍渤海,却没有找到任何关于此人的线索。此人在渤海属于顶尖高手,按理来说,多少能找到一点线索,但他就像人间蒸发一般,知道这个名字的渤海人,也只知道他曾经是一名婆娑罗,除此之外,再无他任何消息。” “那个人与中行登野当年有过渊源,甚至对中行登野有指点之恩,此后剑谷和中行登野是否还有联络?”圣人眸中显出寒意:“如果剑谷一直和他保持联络,甚至狼狈为奸,你可想过后果?” 魏无涯眸中也是划过厉色,低声道:“如果他们果真同流合污,对我们确实存在威胁。” “朕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圣人抬头看着魏无涯,低声道:“剑谷已经有两名大天境,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可能还会出现第三个甚至第四个,这是朕的心腹之患。他们既然敢在杭州对夏侯宁下手,也许有一天就敢跑到京都行刺朕。朕知道有你在身边,无人可以伤及朕分毫,只是.....!” 魏无涯道:“圣人是担心剑谷门徒都进入大天境,到时候就难以应付?” “不错。”圣人道:“九天临仙在剑谷手中,如果有朝一日他们之中有人达到九品宗师境,习得九天临仙,那时候即使是你,恐怕也难以应付。” 魏无涯叹道:“如果真的有人练成九天临仙,老奴必将死在那一剑之下。” “所以朕觉得剑谷之事,不宜再拖延下去。”圣人一只手不自禁握成拳头:“剑谷之行,也就只能依仗你了。” 魏无涯想了一下,轻声道:“圣人旨意,老奴本该遵从,可是......!” “朕知道你的担心。”圣人声音变得柔和起来:“这么多年,你几乎是寸步未离朕的身边,有你在身边,朕也能睡得踏实。只是剑谷不除,朕总是心神不安,剑谷那几大门徒如今的修为都已经不可小觑,越是拖延下去,威胁就会越大。国相已经开始在招募武林高手,意图聚集一群好手前往剑谷,朕没有阻拦他,他的动作,正好可以迷惑剑谷那群逆党。” “圣人是觉得,剑谷的人会盯住国相那边?” “剑谷非普通的对手,国相要筹备剿灭剑谷的计划,也非朝夕就能办到。”圣人缓缓道:“夏侯宁死后,朕相信剑谷在京都一定有耳目注意我们的动作,国相那边的动作,他们肯定会摸清楚。如此一来,只要国相招募的人没有出发,剑谷就想不到朕暗中会派你前往。关外非我大唐之地,若是大张旗鼓派出大量高手前往,一来兀陀人未必不会插手,二来剑谷若是觉得情势严峻,很可能会逃离剑谷躲藏起来,所以由你暗中前往诛杀,最是出其不意。” 魏无涯若有所思,没有立刻回答。 “怎么,你不愿意去?” 魏无涯摇摇头,道:“圣人知道,你想让老奴做什么,老奴不会说一个不字。老奴从跟随你那天开始,就已经将性命交托在你手中。此行剑谷,将剑谷门徒一一诛杀,老奴也是有把握,只是老奴一旦离开宫中,就担心圣人的安危。”轻声道:“圣人是否记得苏州叛乱之时,老奴曾经有过推测?” 正文 第八六一章 龙背甲 圣人眸中寒光一闪,魏无涯已经轻声道:“老奴当时估测,王母会在江南作乱,挟持公主的目的,很可能是想将老奴引出宫廷,有机会趁虚而入。他们未能得逞,但这种可能依然存在。” “你觉得他们会趁你前往关外的时候,趁虚而入?” “老奴有这个担心。”魏无涯低声道:“如果他们得到老奴离宫的消息,老奴对圣人的安危很是担心。” 圣人冷笑道:“看来这天下想取朕性命的人还真不在少数。”叹了口气,道:“要诛杀剑谷乱党,除你之外,朕身边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虽然.....!”摇头道:“即使是朕亲自出面,在这件事情上,他也不会帮朕。朕其实也考虑过你一旦离宫,宫里的防卫会虚弱许多,不过有他在宫里,朕的安全应该也没太大问题。” 魏无涯道:“如果他日夜守在圣人身边,老奴也会放心,只是他这么多年一直缩在御天台,即使圣人要召见,也只能往御天台去见他,老奴担心他不会日夜守在圣人的边上。” “你放心,朕不需要去找他,只要他知道你离开,就一定会暗中保护朕。”圣人唇角泛起自信的笑意:“只不过你若要离宫,除了朕和他之外,绝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魏无涯微一沉吟,终于道:“老奴斗胆,恳请圣人再思量一番,等渤海使团离京之后,圣人如果还决定让老奴去往关外,老奴自当遵旨。” 圣人微点头道,道:“朕再想一想,先看看那个渊盖无双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月上中天,秦逍今夜却是独处。 昨晚倒是勉强滋润了秋娘一番,却并没有放纵,毕竟渊盖无双的擂台就在那边,他虽然还没有做最后的决定登台,但如果最终确实无人能够击败渊盖无双,自己总是要登台一搏,否则眼睁睁地看着麝月被渤海使团带走,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白天的时候,他乔装打扮混在人群,亲眼看到渊盖无双连败十一人,十一名少年英雄一腔热血登台,却都是落得凄惨下场,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前途尽毁。 渊盖无双的刀法确实了得,招式诡奇,如果是在两年前,秦逍肯定是叹为观止,只会觉得渊盖无双的刀法出神入化。 不过他得到血魔老祖的亲传,血魔老祖号称刀魔,天下第一刀客,虽然秦逍的刀法远不能与血魔相提并论,但他是当世唯一得到血魔亲自指点的传人,已经领悟到血魔刀法之中的要义,所欠缺的只是修为还没达到一定境界,有些太过超然的刀法还无法深入领略,甚至一旦施展出血魔刀法来,有时候无法掌握火候,控制不住分寸。 所以在他的眼中,渊盖无双的刀法虽然不弱,却还不至于让秦逍感觉到有多大的威胁。 如果只是以今日渊盖无双的实力来看,秦逍自信完全有能力与他一较高下,但他心中很清楚,今日登台的那些少年郎,虽然已经是少年中的佼佼者,但武功修为其实都不高,火候未到,也就无法迫使渊盖无双全力以赴,渊盖无双对阵这些人,明显看出十分轻松,莫说全力以赴,恐怕连五成的实力都没有展现出来。 秦逍心知一旦渊盖无双全力以赴,其实力就非比寻常,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击败此人,还真是未知之数。 今晚他没有与秋娘同床,只借口说大理寺有许多的公事要办,自己需要熬夜在书房处理,秋娘自然不知道秦逍只是想临阵磨刀,相公有公务处理,那自然是全力支持,不但给秦逍泡好茶,而且还准备了点心,担心秦逍夜里办公会饿着。 秦逍心中温暖,等秋娘离开,便即关上门,盘膝而坐,修炼【太古意气诀】。 他如今四品境界,知道如果能够进入五品,应对渊盖无双那便大有把握,不过从四品突破进入五品,许多人穷十年之功都未必能够达到,而红叶此前也交代过,修炼【太古意气诀】,务必要做到清心寡欲,绝不可急功近利,若是心中存着早早进阶的心思,反倒会对修炼大有害处,所以秦逍修炼之际,清除脑中的一切杂念,让自己完全置身于一片宁静世界。 时间流逝,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秦逍忽然感觉到一阵极为匀称的呼吸声近在不远处,心下一凛,屏住呼吸,随即睁开眼睛,顺着呼吸声的方向望过去,正落在书房的窗户上。 明月幽幽,窗纸上竟赫然显出一道人影,分明是有人正站在窗户外面。 以他的修为,能察觉到附近有呼吸声,其实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但半夜三更在窗外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这肯定是极为诡异之事。 他伸手去抓放在手边的御赐金乌刀,心里很清楚,窗外肯定不是秋娘,今晚他在书房练功,嘱咐过秋娘早些休息,这个时辰,秋娘肯定已经入睡,即使真的找过来,也不可能站在窗外。 府中其他人当然更不可能半夜三更躲在窗外,而且秦逍从对方的呼吸声可以判断,他的修为肯定也不弱,普通人呼吸粗重,气息也不会达到如此匀称地步。 整个少卿府内,唯一有此实力的只能是陆小楼。 但陆小楼半夜三更躲在窗外做什么? 他不说话,窗外那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身影一直映在窗纸上,好一阵子过后,秦逍终于开口道:“这里有点心,真想进来坐坐,就没有必要一直站在外面。” 他握紧金乌刀,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叹气,一个声音喃喃道:“我有些失望,我本以为你还可以坚持一柱香的时间,年轻人.....终究是沉不住气。” 秦逍有些诧异,却听得那人道:“我不进去了,出来说话。” 秦逍更是疑惑,站起身来,却没有放下金乌刀,这时候发现那人已经从窗边离开,走到窗户边上,打开窗户,却见到一人站在庭院之中,月光之下,只见那人一身灰色长衫,披散在长发用一根细绳子束着,背对窗户这边。 秦逍想了一下,翻窗出去,全神戒备。 灰衫人回过头来,借着月光,秦逍看到年近四十,胡子拉渣,不修边幅,其貌不扬,只是眉毛却很浓厚,之前从无见过。 他在打量灰衫人,灰衫人也在上下打量他,双方都像检查货物一样观察对方。 “那把刀先放回去,今晚用不上。”灰衫人淡淡道:“我不教你刀法。” “教我刀法?”秦逍更是纳闷,问道:“阁下何方神圣?咱们认识吗?” “你是不是秦逍?” “是!”秦逍点点头。 “那就没错了。”灰衫人道:“你就叫我.....二爷吧!” 秦逍差点笑出声来,心想一个陌生人半夜三更跑到自己的家里,自己在屋里练功,陌生人躲在窗外鬼鬼祟祟半天,如今张口竟然让自己喊他“二爷”,当真是匪夷所思,笑道:“我连阁下的尊姓大名都不知道,稀里糊涂喊你二爷,阁下这玩笑开大了。” 灰衫人低下头,认真想了一下,道:“你说的也不错,不应该喊二爷,你也叫我二先生吧。” “二先生?”秦逍感觉这人有些滑稽,却还是问道:“你从何而来?为何要来找我?这些我都不知道,如何称呼你实在不重要。” 灰衫人问道:“那个渤海人设擂,你难道不准备登台打擂?” 秦逍一怔,灰衫人继续道:“以你现在的实力,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刀法不可怕,不过他很可能已经练成了龙背甲,有龙背甲护身,你就算武功胜过他,也奈何不了他。”加了一句道:“当然,你现在的实力,也根本不可能胜过他。” “等一等。”秦逍立刻道:“龙背甲?那是什么意思?” “他的武功出自黑水岛,龙背甲是黑水岛的一门绝学。”灰衫人倒是很耐心解释:“以他现在的年纪,除了妖狐刀法和龙背甲之外,黑水岛其他的绝学他没有可能练成。破解他的妖狐刀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破除他的龙背甲,龙背甲一破,他也就只能是你的手下败将了。” “黑水岛?妖狐刀法?龙背甲?”秦逍忍不住抬头摸着脑袋,惊讶万分:“你怎么对渊盖无双如此了解?黑水岛在什么地方?那个妖狐刀法又有什么说道?” 灰衫人看着秦逍眼睛道:“擂台只有三日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天,满打满算也在只剩下两天。要破除龙背甲,普通人没有几个月的时间根本是痴心妄想,听说你很聪明,不过就算聪慧绝伦,两天时间对你来说也是十分紧促。你要是把时间浪费在一些不必知道的事情上,你的胜算只会越来越低。”神色认真,一本正经问道:“我们接下来是练功还是继续说些废话?” 秦逍忍不住自己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疼感十足,显然不是在做梦,可是面前发生的这一切,也未免太过离奇。 正文 第八六二章 铜皮铁骨 旭日初升,四方馆前已经是人满为患。 四方馆前的擂台围了一圈木栅栏,栅栏后面又有武卫营的兵士持枪守卫,三步一岗,守卫森严,而临时搭建的擂台十分高大,除了其中一面直通四方馆,其他三面都可以围观。 四方馆门前,摆着桌椅,居中一张大椅子是渤海使者崔上元的位置,右手边是副使赵正宇的座椅,而左手边正是渊盖无双的位置。 椅子边上摆放着小案几,上面放着茶水和瓜果点心,在擂台的左右两边,还有两排兵器架,上面摆放着十八般兵器,按照打擂的规矩,如果自己带了兵器,经过检查没有问题之后,可以使用自己的兵器上台,如无兵器在手,亦可以在这其中挑选一样兵器登台。 崔上元和赵正宇 都已经在位置上安坐,交投借耳,神情一片轻松。 渊盖无双却并没有出现,座位上空空如也。 昨日渊盖无双连败十一名大唐少年高手,轻松无比,唐人固然都是失望沮丧,而渤海人却是欢欣鼓舞。 武宗皇帝征伐渤海,让曾经盘踞东北称霸一时的渤海国遭到致命的打击,随着武宗皇帝在渤海国分封诸侯,渤海国更是一盘散沙,一直以来也只能唯大唐马首是瞻,此前那些出使大唐的渤海使臣,无一不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当初那个一盘散沙的渤海国如今早已经成为东北强国,秣兵历马扩土增疆,虽然对大唐兀自有忌惮之心,但这次出使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畏畏缩缩。 渊盖无双连胜十一人,自然是让大唐颜面无光,却也让渤海的声威大震。 崔上元很清楚,如果渊盖无双能守住三日,到时候将大唐皇族公主带回渤海,渊盖无双固然在渤海被人传颂,而自己这位使臣也将在渤海史书上青史留名,自渤海立国至今,能在大唐让渤海声威大振的使者,唯自己一人而已。 围观的人们交头接耳,擂台已经摆开,铜狮子就放在擂台前,昨日开擂之后,无数人踊跃上前,不过最终拎起铜狮子取得登台资格的只有十一人,大多数人连铜狮子这一关也没能过去,自然也就无法登上擂台一步。 今日开擂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却始终没有人出战,甚至连去拎铜狮子的人都没有。 其实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昨日渊盖无双的实力已经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十一名大唐少年高手的下场大家也都一清二楚,登台打擂,按照规矩,事先竟然还要在生死契上签字画押,刀剑无眼,若有闪失,自己承担后果,朝廷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 虽然渊盖无双昨日并无杀一人,但缺胳膊少腿的结局,却也是让众人心下凛然,这已经不是正常的比武较艺,登台打擂便有被渊盖无双变成残废的风险,是一名少年郎的前车之鉴,自然让许多本来准备登台的少年心中犹豫。 “都说大唐人才辈出,可有人登台比试?”副使赵正宇走上擂台,扫视周围拥挤人群,高声道:“谁有本领能击败世子,受赏封官,前途无量。擂台三日之限过去,可就没有机会了。”抚须笑道:“设擂不过一天,总不至于现在就无人敢登台吧?”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都是怒目相视,立时有几名热血少年上前去,围观的人们精神一振,只是这几人却无一人拎起铜狮子,怏怏而退,人们顿时一阵失望。 忽听得有人沉声道:“江淮柳振全请教!”随即人群之中一阵骚动,数人簇拥着一名头系黑巾的少年挤过人群。 这少年全身肌肤黝黑,身形粗壮,走动之间,下盘极稳。 “难道是石鼓门的柳振全?”有人惊呼道:“他怎么也来了?” 边上立刻有人问到:“柳振全是何许人?” “你还真是孤陋寡闻。”那人不屑道:“江淮石鼓门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门派,众所周知,石鼓门的横练功夫少有人及,御甲功你可听说过?” 周围几人都是摇头。 那人叹了口气,道:“你们还真是过来看热闹,连石鼓门的御甲功都不知道,擂台上的过招你们看得懂吗?我这样和你们说吧,柳少侠被称为少年天才,别人练到三四十岁都未必能够学成御甲功,可是听说这柳少侠天赋异禀,十六岁那年就学成了御甲功,这可是了不得的少年英雄。”望着已经走进木栅栏的柳振全,目中带光:“柳少侠出战,我看还是有希望击败那个渤海人。” 围观的人们都已经是在交头接耳,不知柳振全身份的,向周围打听,知道的自然是洋洋得意,介绍柳振全的来路。 不过今日开擂后,终于有人挺身而出,人群之中自然是一片欢喜。 柳振全走到铜狮子边上,直接脱下外衣,露出黝黑的身躯,他虽然年纪轻轻,但身体却是练得如同钢铁一般,一只手伸出,却是轻而易举地将铜狮子拎起,随即单手高举过顶,甚至举着铜狮子走了几步,人群顿时一片欢呼。 昨日渊盖无双连败十一人,大伙儿心中都是沮丧无比,此刻柳振全一出手便震惊全场,众人立时生出希望,兴奋起来,有人高喊道:“柳少侠,你一定要将那个渤海人打得满地找牙,让他知道我们大唐的厉害。” “不错,砍了他的手,让他也尝尝味道。” 气氛顿时热烈起来,柳振全却已经过去很干脆地在生死契上签字按印,登上擂台,高声道:“渊盖无双在哪里?江淮柳振全前来讨教。” 周围立刻有人叫道:“渊盖无双,还不赶紧出来,柳少侠出战,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快滚出来,别做缩头乌龟。” 人们都盯着四方馆大门,片刻之后,才见到渊盖无双姗姗来迟,他也不理会周围的嘈杂之声,走过去先吃了两块点心,饮了一口茶,这才缓步登台,上下打量赤着上身的柳振全,唇角带笑。 “我昨日晚上才得到消息,知道你在这边摆下擂台,听说和你过招的人,不是被你砍了手臂就是断了腿,行走江湖,比武较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有什么必要出手如此狠辣,断人后路?”柳振全盯着渊盖无双道:“你们渤海使团出使大唐,就是为了求两国和睦相处,可是你在大唐出手凶狠,全无邦国之谊。在我大唐耀武扬威,那可由不得你。” 这一番话更是让台下的人们欢声四起。 “废话太多。”渊盖无双淡然一笑:“你用什么兵器?” 柳振全却抬起双手,只见到他双手套着铁四指,铁环扣在手指上,前面突起尖锐的铁刺。 “很好。”渊盖无双含笑道:“看来你对自己很自信。本世子知道你有御甲功在身,铜皮铁骨,只可惜......!”摇了摇头,柳振全皱眉道:“可惜什么?” “御甲功其实也算能够登台入室。”渊盖无双道:“你能练成御甲功,在武学之上确实很有天赋,比昨天那些人都要强,只可惜你偏偏学会了御甲功,否则你还能活下去。” 柳振全皱起眉头。 渊盖无双却已经拔出红芒刀,丢开刀鞘,抬手道:“请!” 柳振全低吼一声,如同猛虎下山般,直向渊盖无双扑过去,竟似乎连试探都不需要,台下有人见状,只觉得柳振全出手太过鲁莽,但对了解石鼓门的人却明白,柳振全的御甲功让他全身上下宛若铜皮铁骨,刀枪难伤,有此底气,柳振全当然毫无顾忌。 柳振全出手并不留情,显然渊盖无双之前所为确实激怒了他,一拳击出,劲风呼呼,锋锐的铁刺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直朝渊盖无双的胸口打过去。 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是,渊盖无双不躲不闪,甚至都没有出刀,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直到那一拳打在他胸口,他都没有移动一步。 柳振全一拳击在渊盖无双的的胸口,铁刺刺入渊盖无双身体,崔上元等渤海人都是微微变色,台下的唐人却都是欣喜万分。 柳振全能够提起二百斤的铜狮子,说是力大如牛也不为过,这一拳打出的力道自然是浑厚无比,而且手上套着铁四指,铁刺刺入渊盖无双胸口,足以让这渤海人痛不欲生。 本以为渊盖无双定然会被这一拳打飞出擂台,孰知这一拳击中渊盖无双胸口后,渊盖无双就像一尊石雕,纹丝不动,这不但让台下的人骇然变色,便是柳振全也是大吃一惊。 他抬起头,正看到渊盖无双面带笑意看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渊盖无双突然挥刀,速度快极,已经砍在了柳振全的肩头,台下一片惊呼,有不少人昨日亲眼见过,渊盖无双这一刀下去,整条手臂便会被砍断。 “噗!” 红芒刀砍在柳振全的肩头,柳振全的手臂却依然完好无损,而他也趁机后退开去,面带惊讶之色看着渊盖无双,吃惊道:“你.....你也是横练功夫?” 行家出手,就知端倪,他铁拳打到渊盖无双胸口,却感觉铁四指似乎打在真正的筒壁之上,根本没有伤到对方皮肉。 “唐国有句话,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只是想让你输得心服口服。”渊盖无双双眸中带着兴奋之色,笑道:“恕我直言,你的御甲功在别人眼里或许还算高明,可是在我眼里......狗屁不是!” 正文 第八六三章 罩门 台下的看客们本以为柳振全今日登台,很有可能将渊盖无双打翻在地,可是这刚一交手,渊盖无双虽然中了一拳,却是毫发无伤,反倒是柳振全已经显出骇然之色。 柳振全的御甲功刀枪难入,但他一拳却没能伤到渊盖无双分毫,却也是让看客们大惊失色。 “难道......他也练了外门功夫?”台下有人吃惊道:“柳少侠那一拳打出去,就算是一头牛,恐怕也要被打死了,这.....这渤海人竟毫发无伤!” 台下顿时一阵骚动。 昨日擂台赛,让众人见识到了渊盖无双的刀法,仅以一套出神入化的刀法,连败十一名少年俊杰,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渤海世子竟然也是一身铜皮铁骨,本来大家对柳振全还寄予厚望,现在看到此种情形,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众人心头。 柳振全此刻也知道对手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强大的多,而对方言辞之中对御甲功的侮辱,更是让柳少侠怒不可遏,爆喝一声,再次向渊盖无双冲过去,这一次却是出拳向渊盖无双的面门打过去。 渊盖无双发出一声怪笑,身形一闪,躲过柳振全这一拳,一个旋转,已经绕到了柳振全的身后,身法轻盈灵活。 柳振全虽然刀枪不入,而且力大如牛,但修为境界显然远远落后于渊盖无双,无论是速度还是灵活,都不可与渊盖无双相提并论,等到他察觉渊盖无双已经绕到自己身后时,脸色骤变,耳边已经听到台下有人惊呼道:“小心身后!” 渊盖无双却已经出手。 他手握红芒刀,却并非挥刀向柳振全砍落,而是化刀为剑,锐利的刀锋直戳向柳振全的后脑勺,他出刀速度快极,台下虽然有人出声提醒,柳振全却依然是反应不及,锋刃直刺入柳振全的后脑。 众人虽然心中惊骇,但想到柳振全铜皮铁骨,方才那一刀没能砍断他的臂膀,这一刀自然也无法伤他。 渊盖无双出刀收刀都很快,一刀刺入,迅速拔出,站在柳振全身后只看着他的后脑,却见到柳振全往前走出两步,抬手往自己的后脑摸了一下,等将手掌放在眼前时,却见到满手都是鲜血。 台下一片死寂。 “我说御甲功狗屁不是,道理很简单,因为这天下的横练功夫,本就没有完全的刀枪不入。”渊盖无双含笑道:“只要找到破绽,一击致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登台之前,便已经知道了你的破绽,你又如何赢我?” 他面带笑容,语气得意,就像是一个孩童做了一件自以为很了不起的事情,急着向人炫耀。 “砰!” 柳振全整个身体直直往前扑倒,重重砸在擂台上,身体抽动片刻,便再无动静,从他脑后流出的鲜血,很快就将地上染红了一小片。 “他.....他杀了人!”台下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虽然之前十一名少年俊杰都败在渊盖无双的手下,但却无一人毙命,眼下一名大好少年郎竟然被渊盖无双活活杀死在擂台上,围观的人们群情激奋,一时间嘈杂无比,许多人都往前拥挤,武卫营的兵士立刻长矛前指,阻止人们靠近。 渊盖无双扫视台下众人,冷笑一声,不屑道:“我说过,他如果没有练御甲功,还能活着离开,要破御甲功,就必须破他罩门,他这是自寻死路。”瞥了柳振全尸首一眼,转身便走下擂台。 赵正宇见四周一片嘈杂,快步上台,高举双手,示意众人肃静,大声道:“这次的擂台赛,有言在先,刀剑无眼,若有死伤,都有自己承担,不但追究任何人的责任。”举起柳振全按过手印的生死契,“这上面有他亲手按下的手印,你们也都看见,难道要出尔反尔?大唐天朝上邦,信守承诺,若是因此事另起事端,对贵我两国都是伤害。” 崔上元却已经示意手下人将柳振全的尸首从擂台上抬了下去。 人们都是义愤填膺,不过赵正宇所言并没有错,比武之前,有约在先,柳振全技不如人,死在台上,也确实不能再找渊盖无双的麻烦。 残废十一人,今日开场就有人殒命台上,沮丧无奈的气氛瞬间笼罩在每一个唐人的头顶。 人们面面相觑,都知道渊盖无双就是一头恶魔,可是此人武功实在了得,刀法诡奇,甚至还有横练功夫护体,最恐怖的是,此人虽然来自渤海,但显然对大唐的武功路数十分了解,竟然登台前就知道御甲功的破绽是在后脑勺,一击致命,如此实力,确实是让人不寒而栗。 柳振全死的可惜,但四周拥挤着上千人,却无人再敢轻易挑战。 渊盖无双知道御甲功的破绽,那么他自己的横练功夫又是什么路数?他的破绽在哪里?如果无法了解他的武功来路,找不到他的罩门,轻易登台挑战,无疑是自寻死路。 人们一片沉默,谁都不知道,下一个登台的人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也同样不知道,在这三天之内,是否真的能有人击败这个冷酷的渤海世子。 夜色幽幽,已经是深夜,秦逍却已经是满头大汗,灰袍人出现在身后时,他甚至都不曾发现。 “是否知道那个渤海人的实力?”灰袍人依然是一副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看着秦逍道:“不出意料,他果然练成了龙背甲。秦逍,如果今日换做是你登台,你觉得能否胜他?” “不能。”秦逍摇头叹道:“我也没有想到他不但刀法了得,竟然还有龙背甲护体。他刀枪不入,我砍他十刀,他毫发无伤,可是我只要挨了他一刀,就可能当场毙命。” 灰袍人道:“你还剩下最后一天的时间.....!”摇摇头,道:“不对,明日太阳落山之时,擂台赛的时限就会到,所以更准确的说,你的时间还不到一天。” “可是二先生教我的功夫,光要将其全都熟记于心,只怕也要花上三五天的时间,剩下这短短时间......!” 灰袍人道:“很好,你终于放弃了。”显得十分轻松道:“想要在短短两天时间领悟其中的奥妙,实在是强人所难。秦逍,你能够放弃,我很欣慰,不过咱们可要说清楚,是你主动要求放弃,并不是我劝你如此,没毛病吧?” 秦逍看着灰袍人,并不说话。 “既然你已经放弃,我就先走了。”灰袍人道:“我昨晚和你说过的话,你没有忘记吧?咱们从来没见过,也没人过来教你武功,我并不存在。” 秦逍叹道:“二先生,我现在真的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 “为了奖励你拥有自知之明,我允许你请教一个问题。”灰袍人二先生道:“不过不要太复杂,我还急着赶回去,不能耽搁我太长时间。” 秦逍盯着二先生道:“咱们以前肯定没见过面,也没什么交情,这话没错吧?” “没错。”二先生点头道:“没有任何交情。” 秦逍继续问到:“那么我登不登台打擂,肯定和你也没有任何关系,即使真的上去打一架,死在上面,也和你扯不上任何关系,是不是这个道理?” 二先生想了一下,却是摇头道:“你打不打擂,和我没关系,可是你的生死,和我有关系。” “什么关系?” “你不能死。”二先生干脆直白。 秦逍总感觉这人有些古里古怪神神叨叨,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教自己功夫,甚至莫名其妙不想让自己死,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匪夷所思,只能道:“你昨天晚上过来,教我应付渊盖无双的手段,当然是希望我打赢那个畜生。可是今日你似乎对我放弃登台打擂很欢喜,这前后.......二先生,恕我直言,你要不要请大夫看看?” “不看大夫。”二先生摇头道:“你不登台,我就不必浪费时间在这里,自然欢喜。可是你要登台,我不能眼看着你死在上面,只能尽力让你有生还的希望。难道这会前后矛盾?” 秦逍想想,觉得二先生解释的逻辑很通顺,苦笑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何不希望我死在台上?” “不能。”二先生摇头道:“你说请教一个问题,可是却问了好几个问题,这很不礼貌。好了,你既然放弃,可以早点休息。”转身便要离开,秦逍叹道:“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要放弃啊!” “什么意思?” “我们是继续说废话,还是争取不多的时间好好练一练?”秦逍问道。 二先生回过身,看着秦逍眼睛,沉默了一下,终于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的性格很像我。”双手环抱胸前,道:“我今天仔细想了想,忽然领悟到,要打一场仗,未必要将所有的兵书全都领悟于心,只要针对当前的战事制订计划便可以。所以我们今晚会很忙。” “二先生,这真是你自己忽然领悟到?”秦逍表示怀疑。 二先生神色有些尴尬,问道:“你是要继续说废话,还是要开始练功?”  正文 第八六肆章 心急如焚 内宫珠镜殿,宫灯明亮,如同白昼,空气中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难得你还会来看我。”躺在软榻上的麝月公主唇角带着轻笑,凝视坐在软榻上的长孙媚儿,幽幽道:“回宫好些日子了,若是往日,后宫那些老嫔妃们少不得过来嘘寒问暖,可如今是门庭冷落,除你之外,宫里还没有一人前来。” 长孙媚儿剥了一个柑橘,纤纤玉手捻住一瓣,塞进公主口中,轻笑道:“你不总是嫌弃我古板的很,不解风情吗?我还担心过来会讨你不开心。” “开不开心现在有什么要紧?”麝月叹了口气,问道:“圣人让你过来的?” “我本也想过来瞧瞧你,圣人也应允了。”宫灯之下,长孙媚儿那略带婴儿肥的娇美脸庞秀气非常,柔声道:“你也该出去走走,老闷在殿内,可别闷出毛病来。” 麝月没好气道:“往哪里走?现在出了珠镜殿,那些宫人就像防贼一样防着我,干脆呆在这里还好。每天锦衣玉食,随心所欲,这不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吗?” 长孙媚儿温柔一笑,轻声道:“你也别怪圣人。安兴候死在杭州,夏侯家悲怒交加,这时候让你呆在宫里,也是为你好。虽说安兴候是被剑谷的人所杀,但杭州一直是你的地盘,夏侯家的人死在你的地盘上,他们自然对你心生怨恨。” “他们恨我又不是一天两天。”麝月轻蔑一笑,随即想到什么,坐起身来,握住长孙媚儿的手,轻叹道:“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如果是以前,我定然会竭力劝阻圣人这样做,可是你也知道,现在我形同废人,无论对圣人说什么也没用。” 长孙媚儿一怔,但马上明白麝月的意思,神情有些尴尬,麝月察言观色,自然立马看出长孙媚儿的神情有些不对,蹙眉道:“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公主这两天待在殿内没有出门,朝会的事情,看来你并不知道。”长孙媚儿苦笑道:“事情确实起了变化。” 麝月见长孙媚儿表情,又想到他今日突然来到珠镜殿,立马便有一种不祥的感觉,问道:“怎么回事?” 长孙媚儿犹豫了一下,终是将朝会上的事情简单说来,麝月俏美的脸上立时布满寒霜,冷笑道:“是国相谏言答允渤海人的设擂请求?” “是。”长孙媚儿微点螓首:“渤海人提出要在四方馆摆擂,圣人本来没有答应的意思,不过国相却突然站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圣人谏言,而且与渤海使团立下了赌约。圣人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拂了首辅大臣的颜面,再加上我大唐人才辈出,也并不觉得渤海人能掀起什么风浪,最终在太极殿下了旨意。” “国相大人真是聪明绝顶啊。”麝月淡然一笑:“如果大唐胜了,国威大振,大家都觉得国相运筹帷幄,他在朝中的威望更甚。可是如果渤海人胜了,他多年的夙愿得偿,我离开大唐不正是他日夜期盼的结果?无论结果如何,对他都是百利无害。”顿了顿,终是问道:“擂台的情况如何?” “从昨天大一早开始,渤海人就在四方馆前设擂。”长孙媚儿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昨日渤海人连败十一人,今天死了一个,废了一个,此后便无人登台。”看着麝月,轻声道:“听说到明天日落之时,就会收擂,如果到时候还是无人能够击败渤海人,那么就是渤海人胜了......!” 麝月蹙起秀眉,想了一下,才道:“圣人有什么说法?” “圣人看起来也很担心。”长孙媚儿苦笑道:“圣人和我们都没有想到整个京都竟然没有一人是渤海人的敌手。” 麝月俏脸也变得凝重起来,微一沉吟,才问道:“秦逍呢?他......没有出面?” “暂时还没有动静。”长孙媚儿道:“不过今日大家才知道,那个渤海人不但刀法了得,而且还有护体外功,刀枪根本伤不了他。也正因如此,台下的人都知道登台打擂,无疑是自寻死路。我只担心秦大人的武功也不是渤海人的对手。”柔声道:“不过秦大人知道大唐若输了,公主便要被远嫁渤海,所以明日他一定会出手。” 麝月若有所思,猛然间娇躯一震,握住长孙媚儿的柔荑,焦急道:“你能不能出宫?” “出宫?”长孙媚儿摇头道:“今晚要侍奉圣人,出不了宫,公主,你......!” “这是阴谋。”麝月面带焦急之色,低声道:“这.....这恐怕是国相的阴谋。”不等长孙媚儿说话,已经解释道:“这次设擂,是国相谏言,满朝文武都以为大唐胜券在握,不会想太多,甚至一开始圣人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媚儿,如果......我是说如果,国相和渤海人私下有勾连,这次设擂是他们私下密谋,你觉得后果会如何?” 长孙媚儿显然也没有往这方面想,公主此言一出,媚儿也是花容变色,惊骇道:“这.....这怎么可能?国相他这样做,岂不是叛国?” “夏侯宁死在杭州,他老来丧子,岂会善罢甘休?”麝月冷笑道:“你先前说的没错,夏侯宁是剑谷所杀,但这笔账他同样也记在我和秦逍的头上。如果他真的与渤海人密谋,那么这次设擂,就是一个陷阱。” 长孙媚儿冰雪聪明,麝月提到这种可能,她微一思索,便明白其中蹊跷,也是花容变色道:“他是想一箭双雕,知道秦大人一定会登台打擂,所以利用渤海人在台上杀死秦大人,渤海人取胜,公主便不得不远嫁渤海,如此一来,秦大人被杀,公主远嫁,这就是他的目的.....!” “我知道他一定会上擂台。”麝月苦笑道:“他不知道这是一场阴谋,媚儿,秦逍一旦登台,就要死在渤海人的手里,他......绝不能上去。我现在被人监视,身边的亲信也都被调开,珠镜殿内外全都不是我的人,你必须想办法告诉他。” 长孙媚儿摇头道:“公主,秦大人为了见你一面,都敢涉险入宫,现在知道一但渤海人获胜你就会远嫁渤海,他是绝不可能袖手旁观。”蹙眉道:“这其中的关窍,能不能想办法让圣人知道,立刻下旨取消擂台?” 麝月摇头道:“虽然我断定这次擂台是阴谋,但却没有任何证据。国相是大唐首辅,更与圣人是亲兄妹,没有确凿的证据,又如何向圣人禀明?即使圣人现在已经回过神,她没有证据,也绝不会对国相怎么样。而且三日擂台是在朝会当众决定,天子一言九鼎,又怎可能轻易收回成命?”苦笑道:“国相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这回的算计阴险至极。” “这样说来,秦大人现在的处境很凶险?”长孙媚儿也是一脸担忧。 麝月看着长孙媚儿的眼睛,道:“他危在旦夕,只有你能救他。找到他,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登台打擂。”幽幽道:“国相和渤海人的圈套,只要圣人被蒙蔽下了旨意,一切都无法挽回。既然已经注定了结果,没有必要让他因为我而白白送死。” 长孙媚儿也知道事关重大,紧蹙秀眉,想了一想,终于道:“公主放心,快到子时了,我安排净事监的人连夜去通知秦大人,就说公主有令,让他不要登台打擂。” “你的人是否可靠?”麝月问道。 长孙媚儿点头道:“可靠。” “为了以防万一,我写一封密信,你派人送给秦逍。”麝月道:“看了密信,他便知道其中真相。” 长孙媚儿摇头道:“这封信不能让公主来写。公主,你若信得过我,我来写这封信。我能写出各种字体,即使密信落到其他人手里,也无法证明是我所写。”顿了顿,蹙眉道:“不过要让秦大人相信是公主派去的人,最好有一件信物。这件信物不能是宫中之物,宫里其他人不知是公主所有,但秦大人却知道,公主可有这样的信物?” 麝月犹豫了一下,终是起身离开,很快就回来,手里拿着孔雀石手镯,递给长孙媚儿道:“他看到此物,便知道是我派去的人了。” 长孙媚儿接过手镯,轻叹道:“公主,你和他......!” “这是他拍马屁送给我的。”麝月立刻道:“你不要胡思乱想。”眼珠子一转,顾盼生娇,低声道:“反倒是你,他在我面前几次夸赞你,说你貌美如花,性情温和,对他恩重如山,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你。” 长孙媚儿脸颊一红,轻啐道:“你怎么扯到我身上?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反正你也没嫁人,他对你念念不忘。”麝月道:“你是我大唐第一才女,配他那是绰绰有余。我如果真要去渤海,临走之前,向圣人恳请,放你出宫,下嫁给他,你说如何?” “不和你胡说八道。”长孙媚儿起身来,收好手镯:“事不宜迟,我去安排,等有了结果再来告诉你。”见麝月竟然似笑非笑看着自己,脸颊更是晕红一片,瞪了麝月一眼,扭着腰肢匆匆而去。  正文 第八六五章 宫廷少年 午后时分,茶街的各处茶铺里虽然聚满了人,但气氛却显得异常压抑,大多数客人只是低头喝闷酒,虽然依然有三五成群的人在悄声说话,但都是面色黯然,时不时地摇头。 茶街是京都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之一,京都发生的一些大小事情,只要在茶铺里找个地方,屁股坐下去,用不了半个时辰,几乎就能摸的八九不离十。 茶街的生意虽然很好,但很少像这两三天一样人满为患,许多人连椅子都找不着,只能站着在旁边凑合。 连续三天,茶街所有人的话题只有一个。 擂台赛! 从第一天开始的兴高采烈人声鼎沸,到昨日唉声叹气气氛低落,直到今日言语寥寥人心压抑,擂台赛的阴晴在这里已经是显示的淋漓尽致。 人们心里只觉得窝囊。 大唐自诩为天朝上邦,诸夷臣服,太祖皇帝更是以武立国,曾几何时,武功赫赫,蛮夷诸国即使伤了大唐的一条狗,也是惊恐无比,唯恐大唐铁骑报复。 可如今渤海人竟然在四方馆前摆下擂台,要命的是两天过去,大唐的少年郎非死即残,竟然无一人能够击败区区一名渤海世子,这比输掉一场战争更是耻辱。 渤海曾经是被大唐踩在脚下的边陲小国,多少年来一直仰大唐鼻息,唐人在渤海人面前骨子里就有着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如今渤海人竟然踩在大唐的头上,而且还是在帝国的京都,这实在让人难以接受。 更让所有人感到绝望的是,今日是擂台赛的最后一天,可是从早上摆擂开始,到现在已经是午后,半天时间过去,竟然再无一人登台挑战。 有些少年血气方刚,想要搏一搏,但连铜狮子那一关也过不了,满腔热血却是无处发泄。 再有半天,擂台一收,渤海人便将赢得这场擂台比武,而自此之后,这样将成为大唐史上最耻辱的时刻,无论大唐和渤海以后的关系如何,渤海人的史书上,将会浓墨重彩地记下这一笔,渤海人也将世代传唱他们曾经在大唐京都将整个帝国踩在脚下。 “是不是没人再上去了?”一张桌子上,几个人喝着闷茶,终于有一人苦笑道:“要是这样等到结束,咱们不是被打死的,是被活活吓死的。” 边上老者叹道:“怨不得任何人,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有本事拎起铜狮子的,那都是大有前程之辈,前车之鉴,谁又敢将前途毁在擂台上。”有一人也是摇头道:“大局已定,太阳一落山,渤海人便会弹冠相庆,咱们.....嘿嘿,咱们以后在渤海人面前可就再也神气不起来了。” 老者站起身,唏嘘道:“谁能想到是这个结果?真是想不到,想不到.....!”连连摇头,道:“诸位慢慢聊,老夫先回去了。”意兴索然。 其他人知道事到如今,大局已定,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都准备散了。 便在此时,门外冲进一人,大声招呼道:“有人.....有人登台了......!” 茶馆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人身上,有人怀疑道:“事到如今,还有人敢登台?” “千真万确。”那人上气不接下气道:“这只怕是最后一个登台的,胜负在此一举,大伙儿都过去捧捧场。”也不废话,转身便走,茶馆内众人面面相觑,那老者想了一下,才大声道:“大伙儿都过去瞧瞧,反正咱们心里也都没了指望,若这最后一场真的有人能胜了渤海人,那就是咱们大唐的英雄,咱们.....咱们抬他游京都。” 四方馆前的擂台下面,人群涌动。 今天是最后一日,从大早上就有许多人等在擂台下,可是直到午后始终不见人登台,渤海人自然是趾高气扬,而台下的人们却都觉得脸上发烫,如此庞大的帝国,半天下来,竟然无人敢登台,所有人都觉得羞愧不已。 许多人甚至都已经散去。 好不容易有人登台,得到消息的人们立刻从四周涌过来,不过片刻时间,台下聚集的人群已经如同蚂蚁一般。 擂台上,一名身着布衣的少年盘膝坐在台上,八风不动,甚至没有往台下看一眼。 “这人是谁?”拥挤的人群之中,人们纷纷打听。 “他自称无名。”有人低声道:“那就是没有名字的意思,看来是不想将真名字说出来。” “登台打擂,如果胜了,就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为何不自报家门?” “可能是心里也没有胜算,害怕输了折辱自家名声。”有人道:“不过他拎起铜狮子的时候也很轻松,应该有些本事。” 有人叹道:“这人看起来身体单薄,比那柳少侠看上去要弱得多。柳少侠身形健壮,铜皮铁骨,最后也死在那渤海人的手里,这人.....他能行吗?可别又送了一条性命上去。” “就算死在台上,也好过吓死在台下。”有人不悦道:“不管这人是谁,明知道上去九死一生,却还敢登台,就这份勇气,也不亏是咱们大唐的少年英雄。” 人们窃窃私语,台上的陈逊却是一片清净。 他登台打擂,不是为了大唐的荣耀,也不是为自己扬名立为,原因只有一个,这是师命。 跟随大天师十六年,在御天台内十六年几乎足不出户,走出宫城的时候,一切在他眼中都只是浮云,芸芸众生就如同树上的枝叶,生而息之,息而生之,就如同潮起潮落,你在不在意它都存在。 大天师的吩咐很简单,登上擂台,打败对手,仅此而已。 对陈逊来说,这就像师傅吩咐他背诵一篇文章,又或者打一套养生的拳脚,不过是极为简单的一个任务而已。 这里为何摆下擂台,大天师为何要吩咐自己击败台上的对手,台下围观的人们在说些什么,在他看来,与自己全无关系。 渊盖无双登台之后,看着盘膝坐在台上的无名,虽然从无见过,但他已经断定,眼前这人,必然就是灰袍人所说的陈逊。 这是宫廷高手,也是自己等待的最后两个人之一。 台下的人们都以为今日不会再有人登台,但渊盖无双却一直在等待,因为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至少今日还有两个人前来挑战。 秦逍始终没有出现,倒是让渊盖无双很意外,难道那个在朝堂上嘟嘟逼人的自觉只是嘴皮子上的功夫,事到临头,却选择了逃避。 不过他等的陈逊终于来了。 这位渤海世子非常清楚,即使秦逍真的还敢出现,但自己在擂台上真正的最后一战是要面对眼前这位宫廷高手,只要击败了陈逊,大局已定,自己也将永载渤海史书,而渤海使团也将从无先例地将大唐真正的皇族公主带回去。 他的神情变得兴奋起来。 “你没有带兵器,这里的所有兵器,你都可以选择一样。”渊盖无双微笑道:“我擅长用刀,你可以和我比刀法。” 陈逊缓缓站起身,看着面前的渤海世子,很老实道:“我不会用兵器,只会一些养生的拳脚功夫。” “你是想和我比试拳脚?”渊盖无双皱眉道。 陈逊道:“我不用兵器,你可以。” 渊盖无双一怔,心下冷笑,暗想大唐宫廷的人眼高于顶,这分明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奚落我,你若是赤手空拳,我却用红芒宝刀,即使胜了你,那取胜的成色也会若几分,必然被唐人讽刺胜之不武。 他却不知,陈逊跟随大天师多年,心无杂念,有一说一,并无花花肠子。 “渤海人没了刀就是废物。”台下立刻有人大叫道:“他不敢赤手空拳比武较艺的。” “不错,这渤海人从头到尾都带刀在身,他摆设擂台,说是比武较量,其实就是比刀,无非是学了几招刀法,拳脚功夫他可真的不成。” 台下一片喧闹,嘲讽之声络绎不绝。 渤海正使崔上元却是皱起眉头,此人当然也看出来,不出意外的话,眼下登台的一定就是宫廷高手陈逊,之前灰袍人特意嘱咐应付此人的时候要小心谨慎,万不可掉以轻心。 由此亦可见,陈逊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不过灰袍人也再三叮嘱,只要能够抵住陈逊二十招,渊盖无双就必胜无疑,虽然不知这其中到底是什么蹊跷,但渊盖无双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撑上一段时间。 擂台比武,并没有规定不可以拿刀与赤手空拳对阵。 在崔上元看来,只要渊盖无双手中有宝刀,应付赤手空拳的陈逊,自然能撑上更长时间,这一场比武事关重大,面子的问题不要计较,要保住的是里子,哪怕胜之不武,也比败在陈逊手里强。 他唯恐渊盖无双放下刀,连连咳嗽,向要提醒渊盖无双。 渊盖无双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将手中的红芒刀丢开,台下的一名渤海武士立刻接住,渊盖无双含笑看着陈逊道:“本世子就与你比试拳脚,让你领略一下渤海拳脚功夫的奥妙。” 崔上元连连跺脚,暗想渊盖无双心高气傲,竟然主动弃刀,实在是太过冲动鲁莽,可是渊盖无双话己出口,收回也不成,只盼不要出现什么篓子。 正文 第八六六章 突变 渊盖无双心高气傲,虽然知道弃刀对自己不利,但台下人声鼎沸,亦是觉得执刀与陈逊对战,着实丢人,弃刀之后,依然保持笑容道:“请!” 陈逊也不废话,身形如同柳絮般飘向渊盖无双,右掌直往渊盖无双胸口拍过去。 台下众人大部分只是看热闹,见得渊盖无双弃刀之时,都是心中欢喜,心想此人刀法了得,弃刀徒手而战,就是自废武功,这无名少年取胜的机会也就大大增加。 不过也有小部分头脑清醒的人却是心中担忧。 这渤海世子刀法自不必说,技惊四座,但却并不代表他只会刀法。 柳振全登台之前,谁也不知道渊盖无双竟然也练成了铜皮铁骨。 之前他确实一直使刀,不过并未显露拳脚功夫,但现在既然敢弃刀,也就证明他在拳脚功夫上肯定也颇有修为。 但看到那无名少年身法飘逸如仙,和之前登台的所有人都是大不相同,许多人顿时高声喝彩,信心大增。 渊盖无双也不含糊,探手直往陈逊的手腕子抓过去,他手臂灵活,出手之时,就如同从洞里突然蹿出的一条毒蛇,又急又准,陈逊的手腕并没有闪避,渊盖无双竟是准确无误地抓住了陈逊的手腕。 手腕处的手脉乃是要害之处,高手对决,绝不会轻易被对手扣住手腕。 渊盖无双一招得手,心下兴奋,他行事果断干脆,并不犹豫,便要吐力震断陈逊手脉,只要得逞,陈逊的整条手臂立刻残废,而且劲力可以透过经脉直接侵袭到陈逊体内,造成巨大伤害。 可是刚刚运力,却感觉手上一滑,陈逊被扣住的手只是轻轻一扭,就极为灵巧地挣脱开去,渊盖无双心下骇然,脸上变色。 对方的手法当真是诡奇无比,自己就像用湿漉漉的手抓住满身泥泞的泥鳅,滑不留手,根本控制不住。 而且陈逊的手臂给人一种毫无力量之感,甚至显得颇为绵软无力,可恰恰是绵弱无力,并非以力搏力,却是让渊盖无双根本无着力之处,那种感觉就像是千斤重锤砸在棉花上,恐怖的力量在绝对的绵软之前,瞬间消弭。 渊盖无双吃惊之间,陈逊那只挣开的手臂就像驱赶蚊子一样,轻轻一挥,速度也不见得如何快,但陈逊掌握的时机和出手的方位恰到好处,渊盖无双一时间避无可避,被陈逊的手背拂在肩头。 陈逊出手的时候本来绵弱无力,可他的手背拂在渊盖无双肩头的一瞬间,却已经是柔中带刚,一股强悍的力量从他的手背透出,击打在渊盖无双肩头时,渊盖无双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肩骨似乎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巨疼钻心。 他的龙背甲固然可以刀枪不入,能够抵挡住钝器,可是却无法挡住内力侵入体内。 好在他反应迅速,陈逊另一掌拍过来之时,渊盖无双确实一个斜滑,迅速躲过,眼角余光往下瞥,虽然肩头中了一掌,却看不出任何问题,心中更是吃惊。 台下却是一片欢呼声。 虽然众人看不出陈逊这一掌已经伤到渊盖无双的肩头,但自擂台设立至今,登台十数人,几乎无人能伤及到渊盖无双,今日这无名少年先声夺人,分明一掌打在了渊盖无双的肩头,而渊盖无双也分明是在躲闪。 人们顿时涌起了希望。 “少侠,这人练了外门功夫,刀枪不入。”下面有人好意提醒:“千万别中了他的圈套。” “他速度很快,也莫让他跑到你身后,渤海人就喜欢背后偷袭下黑手。”亦有人想到柳振全被杀的场景,急忙提醒。 陈逊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身形飘忽,再次向渊盖无双靠近过去,他动作当真是飘逸无比,宛若舞姿一般,绵软之中却清晰地能让人感觉到其中的力量。 崔上元和赵正宇面面相觑,脸色都凝重起来。 渊盖无双闪躲的时候看似速度快,但分明显得有些狼狈,这在此前的比武之中是从未出现过的状况,崔上元二人虽然不懂武道,但却也明白,这宫廷少年的实力恐怕真的在渊盖无双之上。 难怪灰袍人会特意提醒,此人确实是世子强劲的对手。 擂台之上,渊盖无双身形却也迅速,双手成拳,每一拳打出都是劲风呼呼,而陈逊却如蝴蝶般飘忽闪动,双掌时不时地拍出,渊盖无双每一拳都被陈逊轻松化解,但陈逊缺不轻易出掌,但凡出掌,却都是让渊盖无双险象环生,若非渊盖无双却有实力,根本抵挡不住陈逊连绵不绝的出招。 在台下人的眼中,陈逊的出招其实并不诡奇,甚至每一招打出都是合情合理,对真正的武道高手来说,甚至可以判断出陈逊的每一次出招,但这却不是因为陈逊的招式很容易看破,而是陈逊的移动和出招宛若行云流水,到了那个点,这一招不打出去就会显得不合情理,而他打出那一招的时候,却是因为身法位置恰到好处,所以要判断他的出招,就必须先要判断他的身法移动。 但这恰恰是最难以捕捉。 蝴蝶在花丛之中忽闪忽下忽左忽右飞行,看在眼中,那也是捉摸不透,而陈逊现在就是那只蝴蝶,你根本判断不出一眨眼后他下一次会移动到何处,是以也就根本判断不出他出招的时机。 也幸亏渊盖无双的速度确实了得,但凡速度再慢一丝丝,几次就能被陈逊一掌打中。 崔上元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 他已经看出,渊盖无双虽然几次出拳,看似是在进攻,其实根本就是迫于无奈的以攻为守,场上的局面,陈逊完全占据上风,陈逊打起来飘逸如仙,显得颇为轻松,反倒是渤海世子越来越显得吃力。 任谁都能看出来,如果一直这样耗下去,渊盖无双绝无取胜的可能。 台下欢声一片,本来大家对突然出现的无名少侠也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只是觉得哪怕输了,最后一天有人登台,也比一天下来无人挑战要有脸面,否则大唐的颜面丢进,无名少侠登台打擂,无论输赢,多少都能为大唐挽回一些颜面。 谁知道陈逊的武功远超过众人的想象。 一开始大家看见渊盖无双还能出拳,再加上有外门功夫护体,双方可能只是伯仲之间,但没过多久,所有人都看出渊盖无双已经尽显狼狈之态,在台上东躲西闪,甚至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此时渊盖无双又是吃惊又是懊恼。 习武以来,虽然也曾遇到过劲敌,但却从没有被逼的如此狼狈。 在唐人面前显得如此狼狈,更是渊盖无双无法接受,可是面对实力在自己之上的陈逊,渊盖无双却又无计可施,他知道自己的龙背甲可以抵挡刀枪,但却挡不住陈逊的掌力,面对陈逊浑厚的内力,龙背甲就像只是在身上多穿了一件衣服,根本无法与之相抗。 肩头的疼痛没有减弱,他知道如果再被陈逊打中几掌,只怕就要在数以千计的唐人面前倒在台上,心下已经后悔,方才若是不将红芒刀丢开,自己有刀在手,完全可以陈逊缠斗一番。 即使是胜之不武,也好过在台上被陈逊打败丢人现眼。 渤海使团众人却已经是心急如焚,崔上元和赵正宇在也坐不住,都已经站起身来,那灰袍人果然没说错,宫廷少年的武功着实了得,确实是世子最强的对手。 崔上元还记得清楚,只要渊盖无双能够支撑二十招,就必胜无疑。 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渊盖无双撑上一百招,最后只怕也是难以取胜。 崔上元心下恼怒,看来此番是中了灰袍人的圈套,让渤海使团在唐人面前丢人现眼。 他又急又怒,便在此时,却听得有人惊呼出声,急忙瞧过去,却见到擂台上,陈逊并没有继续出手,而是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胸口,身形摇摇晃晃,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下官也不知。”赵正宇也是一脸茫然。 擂台下一阵骚动之后,很快都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陈逊本来大占上风,迫使渊盖无双东躲西闪狼狈不堪,眼见得渊盖无双也撑不了多久,陈逊却突然停手,站在台上抬臂捂住了心口,整个人看起来明显不对劲。 陈逊抬起头,看向渊盖无双,本来一片平和的脸上,此刻却是显出疑惑之色,往前走出两步,脚步踉跄,就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渊盖无双得到喘息之机,也是奇怪,想着陈逊若是连续出手,自己肯定撑不了多久,不知为何却给自己喘息的机会,等看到陈逊模样,先是一怔,但立马明白什么,毫不犹豫冲向陈逊,一拳直向陈逊打了过去。 陈逊勉强闪躲开去,可是却已经不似先前那般飘逸如仙,这一闪也似乎用尽了气力,脚下一个踉跄,竟是摔倒在台上,渊盖无双却并不给陈逊任何喘息的机会,转身过来,抬起一脚,便向陈逊踢了过去。  正文 第八六七章 始出来 台下惊呼声中,陈逊被渊盖无双一脚踢中,整个人就如同皮球般从擂台上直飞而出。 陈逊还没落地,围观的人们一颗心却已经沉到谷底。 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占据着绝对有事的陈逊,竟然在眨眼间就失去了出手的能力,而且渊盖无双这一脚稀松平常,对武道高手来说,绝对可以轻松躲开,但陈逊却连躲也没有躲。 “砰!” 陈逊重重落在擂台下的地面上,“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溅红了地面。 渊盖无双却已经走到擂台边,居高临下看着陈逊,脸上竟然显出得意之色,拱手道:“承认!” 虽然此前登台的少年高手非死即残,但却无一人被打下擂台,陈逊本是最有可能击败渊盖无双的人,但却是第一个被直接打落擂台之人。 大唐设擂并不少见,比武较艺虽然会分出胜负,但也都会给对方留些颜面,哪怕是占尽优势,也尽可能避免将对方打下擂台,在擂台赛中,被打落下擂比死在台上更让人感到耻辱。 崔上元和赵正宇本来一脸凝重,紧张无比,待见得渊盖无双将陈逊打落擂台,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显出掩饰不住的兴奋。 过了宫廷高手这一关,大局已定! 陈逊从地上坐起来,嘴角兀自沾着血,但脸上却是一片茫然之色,抬头看着站在擂台边的渊盖无双,又抬起一只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随即想撑着站起来,但还没起身,眉头一紧,再次抬手捂住胸口,眼眸中划过一丝痛苦之色。 四下里一片死寂。 方才陈逊大占上风,台下欢声如雷,此刻那欢呼声瞬间就归于寂静。 渤海人胜了! 所有人都知道,陈逊是大唐今日最后的希望,但这最后一丝希望却终究破灭。 “少侠,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木栅栏边,有人急忙问道。 大家都看出来,陈逊显然是身体出现了什么变化,这才导致局面瞬间逆转,陈逊手捂胸口,难道是突然急病发作?如果真的是急病发作,那就可以声称是因病无法出手,或许还能争取择日再战,虽然择日再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至少可以说陈逊并没有败在对方手下。 陈逊却似乎没有听见,盘坐在地上,静心调养。 “本世子知道你们看不起渤海人,我很失望。”渊盖无双环视台下拥挤的人群,不无得意道:“不过我不会在乎,毕竟你们只是世间的尘埃而已,星辰岂会与尘埃计较?不过本世子这次前来大唐追寻武道,本以为大唐乃天朝上邦,武道必然也是奥妙玄奇,但现在本世子终于明白,大唐的武道......不过如此,比之渤海武道还是相去甚远!” 输了要认,挨打要受! 虽然所有人都义愤填膺,但面对作为胜利者的渊盖无双,却不知如何反驳。 “谁说渤海武道胜过了大唐武道?”人群之中,陡然想起一个清朗的声音,所有人顺着声音瞧过去,只见到一人布衣在身,头戴一顶斗笠,缓步向前:“井底之蛙,大言不惭!” 渊盖无双的眼睛落在来人身上。 “他是谁?”本来寂静的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斗笠人走到入口处,守卫的兵士长矛交错拦住,沉声道:“摘下斗笠!” 那人抬起手,将斗笠摘下来,抬头望向台上的渊盖无双,唇角泛起淡淡消融:“渊盖无双,让你久等了,我来了!” 渊盖无双一眼就认出来,突然出现的当然就是大唐子爵秦逍。 他终究还是来了! 计划之中,秦逍十有八九会登台挑战,只要他登台,就一定要将他诛杀在擂台上。 渊盖无双一直等着陈逊和秦逍的出现。 等待陈逊,是因为此人是自己在擂台上最强的敌手,只要越过这一关,才能定下大局,等带秦逍,只因为在这次的利益交换之中,诛杀秦逍是一项任务。 自己越过了陈逊,一切都已成定局。 他本来还在遗憾,秦逍迟迟不见踪迹,很可能是畏缩不前,不敢登台比试,既然秦逍没有胆量出现,没能在台上杀死他也就不是自己的责任。 但他终究还是来了。 不过秦逍这句话,却也让渊盖无双有些诧异。 秦逍怎么知道自己一直在等他? 见得秦逍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渊盖无双嘴角也泛起不屑笑意,既然他自己登台送死,那也怨不得自己,自己在大唐诛杀了一名子爵,回国之后,也会在自己出使大唐的功绩上添加一笔。 秦逍走到铜狮子边上,并没有犹豫,在众目睽睽之下,拎起铜狮子。 当初他在西陵白虎营就曾举起镇虎石,力惊四座,如今他拥有四品修为,内力充沛,举起二百来斤的铜狮子,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那好像是大理寺的秦少卿秦大人!”人群中终于有人认出来。 “是单枪匹马杀到青衣楼的秦大人?” “不错,除了那个秦大人,大理寺哪里还有另外的秦大人。” 人群立时一阵骚动。 秦逍在京都当然是大大的名人,大雨天单枪匹马杀到青衣楼,青衣楼上百号人伤残累累,连坐堂大爷蒋千行也坠楼而死,曾经在京都横行一时的青衣楼转瞬间便烟消云散。 刑部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地狱衙门,可是这位秦大人却偏偏与刑部争锋相对,甚至在大街上短兵相接。 光禄寺丞谋害结发妻子,据说半夜从监牢里逃出来,却被刚巧赶到的秦少卿一刀剁了。 至于成国公府的七名侍卫在大理寺衙门前被秦大人一刀一个解决,更是震惊朝野。 这些事情,哪一桩都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是秦大人却偏偏都做了。 寻常人做了任何一件事情,现在坟头都已经长草了,可是秦大人却还好端端活着,而且活的很好。 人们踮着脚,都想看看那个胆大包天却活得好端端的秦少卿到底是怎样一副三头六臂。 秦逍走到案前,任何一名登台打擂的人,都要在这里签字按印,以防在擂台上遭遇不测,不牵扯到任何人的责任。 秦逍拿起生死契,仔细看了看,忽然扭头看向正站在台上冷冰冰盯着自己看的渊盖无双,含笑问道:“世子,你进京都城前杀死的三十六人,他们的生死契是什么样子?和这个有多大差别?” 渊盖无双冷笑一声,并不理会。 “上面写着比武较艺,生死自负。”秦逍看着书吏问道:“劳烦一下,这句话应该怎么解释?” 书吏其实也已经听到周围人的声音,晓得眼前这人可能就是大理寺的秦少卿,这秦少卿是个吃了豹子胆的人,连刑部那帮厉鬼对他都是忌惮得很,小小书吏当然不敢得罪,虽然秦少卿这句问话是废话,却也还是耐心解释道:“回大人话,意思是说,登台比武较艺之时,刀枪无眼,如果不小心伤了或者.....嘿嘿,或者没了性命,后果都将由自己承担,谁也不能追究其他人的责任。” “如此说来,我如果死在台上,就算是白死了?”秦逍问道。 书吏尴尬一笑,秦逍瞥了渊盖无双一眼,含笑问道:“如果我不小心.......我是说不小心,一刀捅死了那个什么渤海世子,是不是照样领取赏金,并不承担任何刑事责任?” 渊盖无双闻言,唇角更是泛起轻蔑笑意。 “是这个意思。”书吏点点头。 秦逍似乎很满意,手指沾了印泥,正要按下去,忽然发现什么,摇头道:“不对,不对,大大不对。” “不知大人说哪里不对?” “你这生死契写的确实很明白,按手印后果自负也没错。”秦逍皱眉道:“可是这上面并无世子的签字手印,这么大的疏忽,怎会出现?” 书吏一怔,这是也醒悟过来,之前那些人一个个都签字按印,却都急着登台,竟然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甚至连陈逊登台前,也只是按了自己的手印。 “世子,看来你是真的想一路骗到底。”秦逍笑眯眯向渊盖无双招招手,道:“下来下来,把手印按了。你没按手印,我要真是一刀捅死你,到时候你们渤海人以你没有按印为理由,对我大唐敲诈勒索,那还了得?” “你放心,本世子言出如山。” “你的话我信不过。”秦逍摇头道:“什么言出如山?你在渤海是世子,在我大唐就是个普通人,在这擂台上,就是你死我活的对手,你这人喜欢骗人,我不信任你人品,你别和我来这一套,赶紧下来按印。” 渊盖无双倒想不到秦逍出言如此直白,脸色难看,人群中却一阵嘲讽,有人骂道:“狗杂碎现在还想骗人,骗别人按印,自己却像没事人一样,滚下来按印。” 一时间声音嘈杂。 渊盖无双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从台上跃下,身法轻盈,走到书案前,沾了印泥,很通快地按了手印,瞥了秦逍一眼,冷笑道:“你如此郑重其事,看来真的知道自己要死了。” “你是不是恐吓我?”秦逍含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恐吓我,我也和你说句话,回头我一刀捅死你,你可别怨我!”也是按了手印,递给书吏道:“收好这份生死契,有人要用他保命!”  正文 第八六八章 长刀贯日 崔上元自然也知道了来者便是秦逍。 渤海使团与灰袍人之间的合作,崔上元此刻已经是深信不疑,毕竟陈逊已经被世子踢飞下台,虽然他还不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但陈逊出现如此变化,背后当然是有人做了手脚。 灰袍人背后的主子是谁,崔上元心中已经猜到,但双方各取所需,并不需要知道对方是谁,只要都能够达到自己的目的就成。 其实他更希望事情到此为止。 渊盖无双扬名天下,渤海国声威大震,在大唐的脚下忍气吞声百年之久,也终于扬眉吐气廖毅回。 而且擂台取胜,带回大唐公主已成定局。 于渊盖无双个人、于渤海整个国家,到此为止,可说是大获全胜。 他并不希望秦逍出现,毕竟秦逍和之前那些人不同,并非江湖上的普通人,而是大唐帝国的官员,甚至还是一名拥有爵位的朝臣。 如果当众斩杀此人,虽然有言在先,大唐也无法因为此事降罪,不过杀死一名大唐子爵,终究还是会让大唐帝国震怒,这对两国关系其实并无什么好处。 而渤海目前还不愿意直接与大唐撕破脸。 但秦逍却还是来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用不了多久,太阳便要落山,这也应该是真正的最后一战了,杀死一名大唐子爵来收关,对渊盖无双来说或许是完美,但对崔上元来说,多少还是有些遗憾。 “你刀法很厉害?”登上擂台,秦逍看了渊盖无双手中的红芒刀一眼,笑道:“正好我也用刀,咱们先比一比刀法,看看究竟谁的刀法更厉害。” 渊盖无双嘴角泛起奇怪的笑容。 先比刀法? 难道你还准备在比试刀法过后再较量其他武功? 只可惜你没有机会。 “这是圣人御赐的金乌刀。”秦逍缓缓拔出刀:“这是大唐之刀,这把刀只斩奸恶,比不上世子的刀,可以斩杀百姓。” 渊盖无双眼睛微调,却是冷笑道:“看来你很想为那些人报仇?” “正者无敌。”秦逍很认真地道:“我相信这把金乌刀上已经聚集了那些无辜者的亡灵,他们很想让我为他们讨回公道。” 渊盖无双抬起手臂,红芒刀在阳光下冰冷异常,淡淡道:“是非在乎实力,你有那个实力吗?”身体前欺,挥刀向秦逍直直砍过去,刀光映日,势道甚是猛恶。 台下所有人都是目不转睛,人群之中,一人一身浅色长袍,戴着一顶斗笠,微仰头看着台上,虽然看不清楚他面孔,但颌下白须如雪。 陈逊登台比武的时候,台下还是一片欢声如雷,但此刻却寂然无声。 虽然秦逍在京都的名气不小,但大家也都知道,秦少卿确实是胆大包天,而且也确实身手不弱,但能否是渊盖无双的敌手,实在是让人怀疑。 毕竟此前登台的十几号人,哪一个不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少年俊杰,即使是先前上台的无名少侠,武功也是极其了得,但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败于渊盖无双之手。 方才所有人对陈逊充满了期待,将希望都放在陈逊的身上,孰知陈逊突生变故,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踢下擂台,那一刻围观的人们希望也都瞬间破灭。 虽然秦逍此刻登台,但众人却也没有寄予太大的希望。 渊盖无双率先出刀,秦逍立刻后退一步,亦是抬刀迎击。 他知道渊盖无双的实力只在自己之上,而且那诡异的渤海刀法也是极为犀利,从对方出手第一刀的狠厉便可以判断出,渊盖无双确实是对自己存了必杀之心。 渊盖无双出刀直接,没有任何试探,由此亦可见对方并不将自己放在眼中,定是想着速战速决。 当此时刻,也由不得他多想,知道那些寻常刀法根本不可能与对方匹敌,抵住对方一刀之后,却是横拉大刀,随即手腕回缩,但刀刃却已经斜里向渊盖无双的手上削了过去,这也正是血魔刀法中的妙招。 渊盖无双显然对秦逍这一招颇感诧异,但他的修为在秦逍之上,反应却也是稍逊秦逍一筹,迅速变招,手腕一扭,“呛”的一声响,红芒刀恰到好处挡住了秦逍的来刀,随即顺势推刀。 台下的人们懂得刀法的寥寥无几,但看到秦逍出刀迅疾凌厉,而且变招奇怪,似乎并不处于下风,顿时都来了精神。 渊盖无双的出刀越来越犀利,众人只见到秦逍一开始还能有来有往,但撑了不到十来招,似乎后继乏力,已经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进攻之力。 人们本来升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熄灭。 秦少卿虽然勇气可嘉,但实力确实不如对方,只怕撑不了多久便要败在渊盖无双手下。 擂台下的渤海官员和武士们见得渊盖无双步步紧逼,秦逍狼狈不堪,顿时都精神大振,纷纷叫好。 渊盖无双此时却已经觉得胜券在握,他与陈逊交手之时,肩头被伤,虽然已经缓了不少,但时不时地隐隐作疼,好在伤的是左肩,握刀的是右手,若是伤在右肩,定然是要影响出刀的速度和力量。 秦逍的武功虽然比自己稍逊一筹,但也是刀法了得,如果真的影响出刀的速度和力量,未必能胜得过他。 他只想速战速决,尽早将秦逍斩于刀下。 只是说也奇怪,虽然秦逍看上去已经是左支右挡败像已显,但此人的闪躲的身法却是极为灵巧,每一刀砍过去,似乎必中无疑,但电光火石之间,秦逍却总能率先躲过,身法看上去甚至有些僵硬狼狈,却偏偏能够闪躲开去。 台下的人们见到秦逍在台上被渊盖无双连追带砍,都是摇头苦笑。 秦大人先前几句话豪气满满,可是上了擂台,那就是用实力说话,嘴皮子再厉害,那也胜不了对方。 “噗!” 渊盖无双瞅准机会,一刀斜劈,秦逍本来脚步很灵活,但似乎是渊盖无双连续的攻势太急,脚下微一顿,红芒刀已经斜砍在秦逍的腹间,台下已经有人惊呼出声,渊盖无双双目泛光,知道自己这一刀砍中,秦逍必受重伤,自己第二刀便可立时斩杀秦逍。 但让渊盖无双吃惊的是,这一刀砍在秦逍腹间,竟没有砍破皮肉的感觉,心下一惊,来不及多想,秦逍已经趁机兜头一刀砍下来。 渊盖无双立刻侧身闪过,眸中划过愕然之色,见得秦逍腹间的衣襟已经被砍破,却并无鲜血流出。 难道此人也练了外门功夫? 他自然不知,秦逍出战之前,知道今日一战非比寻常,是以里面穿有当初在山中得到的乌色软甲,这软甲的作用并不逊色于护体外功,虽然刀上的力量震的秦逍腹间有些疼痛,却难以伤及皮肉。 台下的人们也是一脸茫然,明明看到秦逍被一刀砍中,但秦少卿却毫发无伤,甚至能够趁势出刀,如今难道是个人就能练成外门护体神功? 渊盖无双避开秦逍那一刀,却是顺势闪到秦逍身后,红芒刀从后兜头砍下,秦逍急忙闪躲,虽然脑袋避开这一刀,但速度终是慢了半拍,红芒刀的刀锋已经划过秦逍左臂,这红芒刀锋利无比,瞬间连衣带肉割开,里面鲜血顿时溢出。 渊盖无双看在眼里,冷笑一声:“原来是护身甲。”知道了蹊跷所在,又是连续出刀,一把大刀在他手中被舞的密不透风,秦逍手臂受伤,连连后退,脚下忽然一个踉跄,在台下众人的惊呼声中,向后坐倒在地。 对渊盖无双来说,这当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脚下一蹬,整个人已经跃起,双手握刀,临空向着秦逍直劈下去。 台下有人已经扭过头,不忍再看,亦有人厉声道:“他要杀人......!” 崔上元也已经站起来,渊盖无双这一刀下去,一切便将结束。 可就在这时候,崔上元却匪夷所思地看到,本来坐倒在地的秦逍,竟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就地一滚,双手执刀,在渊盖无双落地之前,秦逍竟已经滚到渊盖无双的身下,金乌刀朝天,化刀为剑,如同远古的巨神以剑捅天,竟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刺出。 “噗!” 渊盖无双根本没有想到已经狼狈不堪的秦逍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拥有如此变招,还能拥有如此恐怖的速度,等他察觉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感觉到刀锋从他的肛门刺入,那种巨疼让他魂魄飞散,而金乌刀锋锐无匹,秦逍这一刺不但速度快极,而且力量十足,刀锋自肛门而入,深入其中,穿透内脏,就像串糖葫芦一样,将渊盖无双串在了金乌刀上。 秦逍一刀得手,再次就地一滚,顺势用力狠狠抽出了金乌刀,渊盖无双双腿间顿时鲜血喷涌而出,这种惨烈的景象一时惊呆所有人,等到渊盖无双重重落在地上,有人才反应过来,这位狂妄无比的渤海世子,竟然被秦少卿一刀穿肠。 秦逍却并没有就此收手,渊盖无双在地上兀自挣扎抽动之间,秦逍绕着渊盖无双出刀如电,一刀又一刀地往渊盖无双身上砍落,渊盖无双就像一滩泥一般,致命的重伤之下,眼睁睁看着秦逍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砍落,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无论是围观的百姓还是两国官员,只看到秦逍在剁蒜泥一般,呆若木鸡,崔上元终于反应过来,嘶声道:“快,抓住他,抓住他.....!”台下数十名渤海武士也被惊醒,纷纷冲过去,翻上擂台,想要从秦逍的刀下将世子救出。 正文 第八六九章 正者无敌 率先翻上擂台的几名渤海武士却是看到,尊贵的世子殿下躺在地上,身体四周全都是鲜红的血液流淌,整个人几乎就是躺在血水之中,而世子殿下一时还没有死去,身体兀自在抽动。 这一幕当真是血腥凄惨无比。 秦逍却根本不管有人冲上来,又连续砍了数刀,这才停手,而渤海武士却已经将整个擂台团团围住。 崔上元和赵正宇也已经上了擂台,看到几乎被砍成肉泥的渊盖无双,不敢置信,宛若在噩梦之中。 这是莫离支的幼子,深得莫离支宠爱,也被莫离支寄予厚望,此番跟随使团前来大唐,本也是想让世子殿下见见大唐的风土人情,了解一下大唐的地理山川。 可就在不久前还威风凛凛的世子殿下,此刻却已经成了一滩肉泥。 更恐怖的是,秦逍那致命的一刀虽然会让世子殿下必死无疑,却不像割断脖子让人立刻死去,死前还要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 而秦逍此后砍下几十刀,虽然将渊盖无双砍得血肉模糊,但却无一刀致命。 秦逍蹲在渊盖无双边上,看着已经逐渐黯淡的双眸,轻声道:“我说了,要捅死你的,大唐人言而有信,从不说谎。” “世子......!”崔上元看到渊盖无双血肉模糊的样子,嘶声大叫,几欲昏倒。 “抓住他,抓住他!”赵正宇目眦欲裂,指着秦逍,厉声道:“他杀了世子,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渤海武士正要冲上,却听得一声厉叱:“谁敢!” 赵正宇听得声音从身后传来,回头瞧过去,却发现是大唐礼部侍郎,这次摆设擂台,由渤海使团、礼部和鸿胪寺一同准备,搭设擂台都是由礼部派人来负责,包括在场的书吏,也是出自礼部。 擂台比武,渤海的官员固然在场,礼部也派了几名官员过来,以这位礼部侍郎为首,不过这几日下来,大唐一败再败,礼部的官员们面上无关,从头到尾也不好多说什么,坐在一边打酱油。 但此刻秦逍诛杀渊盖无双,渤海人却要将秦逍抓起来,这礼部侍郎也是官场的老油子,知道圣人对秦少卿看得很重,前两天才赐封爵位,于公于私,这时候正是自己好好表现的时候,大声道:“擂台比武,有生死契在先,生死自负,谁敢抓人?来人,谁敢胡来,立刻拿下!” 负责周围秩序的都是武卫营的人,比擂其间,礼部特意找了武卫营调人过来维持秩序,在此期间,这位礼部侍郎确实可以调派这些武卫营官兵。 武卫营负责卫戍京都,都是军人,这些官兵连日看到大唐的高手一败再败,心中也是窝囊,现在秦逍斩了渊盖无双,和木栅栏外面的人们一样,心中却是扬眉吐气,欢喜不已。 瞧见渤海武士翻上擂台要抓捕秦爵爷,武卫营的官兵跃跃欲试,都想上前阻拦渤海武士,但职责所在,没有上面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礼部侍郎一声令下,正中武卫营官兵的下怀,负责指挥的武卫营校尉拔刀出鞘,高声道:“大人有令,谁敢乱来,立刻拿下,都听明白了?” 上百名武卫营精兵也不再去管围观的百姓,拔刀的拔刀,持枪的持枪,立时冲向擂台,只是片刻间,又将那群渤海武士围在中间。 渤海武士虽然围住秦逍,却不敢上前。 秦逍血染衣衫,固然有他手臂上渗出的鲜血,更多得却是那几十刀砍在渊盖无双身上时喷出的血,脸上血污遮掩了他清秀的面庞,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看着脚边只剩一口气的渊盖无双,不屑一笑:“看来大唐的刀法依然是你们渤海高不可攀的存在。” 渊盖无双瞳孔扩散,那眼眸中仅存的一丝意念,似乎还在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这个人明明是要死在自己刀下,结果怎会是自己死在他的刀下? 而且是如此痛苦的死法。 秦逍抬起头,望着夕阳西下,郁结在心中多时的郁垒终于消失,面带微笑,扫视一圈,道:“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你们脚下踩着的土地,是大唐的,没有人能在大唐的土地上侮辱大唐,从前不能,现在不能,以后也不能!” 他缓步往前走,堵在他身前的两名渤海武士竟然情不自禁地闪开,秦逍缓步走到擂台边上,抬头望过去,台下人山人海,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甚至有人眼中闪着泪光。 “本官是大理寺少卿秦逍!”秦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渤海莫离支世子渊盖无双,入京之后,诱杀三十六名无辜百姓,天怒人怨,三十六条冤魂需要有人为他们讨还公道。今日本官擂台比武,不为私仇,只为公道,正者无敌,那三十六名亡灵,可以安息了!”说完收起金乌刀,对天一拱手,而在场的所有唐人,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兵,却不由自主地都跟随着秦逍向同一个方向拱手鞠躬。 一直在台下尚未离开的陈逊此时已经站起来,看着擂台上的秦逍,他是唯一没有跟随鞠躬之人,但却向秦逍微微一躬身,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人群之中,白须斗笠人抬手轻抚白须,望着擂台上光明磊落的年轻人,喃喃道:“正者无敌,这句话倒是不差。” 人们知道,秦少卿找回的不但是大唐的尊严,而且还给了那三十六名冤死的亡灵以尊严。 国以民为本,百姓的尊严,便是国之尊严! 崔上元和赵正宇已经跪倒在渊盖无双身边,不在乎身上的袍子被地上的血水浸染。 渊盖无双的眼睛还睁着,但人却已经没有了气息。 死不瞑目! 两位使臣心里很清楚,渊盖无双死了,他们的脑袋同样也保不住,莫离支的爱子死在大唐,莫离支得到消息之后,必定是悲怒交加,使团只要回国,两人立马就会被斩首示众。 “崔大人。”礼部侍郎也登上擂台,走到崔上元身边,沉痛哀悼:“世子败于秦爵爷之手,被秦爵爷失手错杀,实在是遗憾,还请节哀顺变!” 崔上元本来已经是失魂落魄,听得此言,赫然抬头,怒目而视,厉声道:“失手错杀?”指着全身被砍得皮开肉绽的渊盖无双尸首道:“你将这个叫失手错杀?” 赵正宇也是站起身来,指着礼部侍郎道:“你们必须给我大渤海国一个交代。世子奉我王之命,为两国情谊而来,如今却被你们大唐的官员在众目睽睽之下谋杀,若是不能给个交待,我大渤海国必将举国悲怒。” “怎么给你们交代?”礼部侍郎皱眉道:“这次擂台比武,是圣人的旨意,之前礼部、鸿胪寺和你们使团也都商议好,刀枪无言,若有伤亡,不得牵扯他人,后果自负。你们的世子伤了我大唐十数人,还杀死一人,这又怎么说?” 崔上元缓缓站起身,冷笑道:“此事我们会向大皇帝陛下讨要公道,不和你争论。”吩咐道:“来人,将世子抬回馆内。” 礼部侍郎见崔上元如此不客气,心中也是窝火。 这崔上元在渤海是右议政,地位极高,不过在礼部侍郎眼中,崔上元就算是渤海的国相,那也未必高过大唐的侍郎,对自己说话如此不客气,顿时也冷着脸道:“贵使想找谁,悉听尊便。这擂台比武已经结束,恕本官不能奉陪。”一拱手,便要离开,崔上元却叫住道:“且慢!” “贵使还有什么事?” “你可以走,但是他不能走!”崔上元一指秦逍:“他是杀人凶手,如果离开,必会潜逃,在大皇帝陛下决断此事之前,必须由我们看管。” 礼部侍郎摇头道:“对不起,本官不能答应。我大唐天朝上邦,做事讲究公正,本官在这里,就是为了保证擂台比武的公正。输赢凭实力,生死自负,一切都按照事先的约定来办。”瞥了边上一脸愤怒的赵正宇一眼,轻笑道:“秦爵爷胜了,按照约定,贵使应该立刻拿出百金,而且还有两匹上等的渤海马,作为胜者的奖励赏给爵爷。至于你们要追究杀死世子的责任,生死契就在那边,秦爵爷没有任何责任,即使真的有责任,也不归我礼部管,你们可以去找刑部,也可以找大理寺,对了,爵爷就是大理寺的人,你可以向爵爷告状。” 崔上元和赵正宇一怔,更是恼怒。 都说大唐礼仪之邦,此人是礼部侍郎,但说出的话竟然如此无赖,难道要向秦逍这位大理寺的官员状告秦逍杀了世子? 礼部侍郎笑道:“两位赶紧派人去准备金子和马匹,众目睽睽,贵使总不能让贵国背上出尔反尔的恶名吧?我大唐以诚信为本,对出尔反尔的人素来鄙夷,为两国的友好,贵使可不要做出让大家失望的事情。”丢下两位渤海使臣不理,含笑走到秦逍面前,拱了拱手,瞧见秦逍手臂似乎还在流血,忙道:“爵爷,你伤势不轻,还在流血,不能耽搁,我立刻派人送你去看大夫。” “大人贵姓?”秦逍见这位礼部侍郎在渤海人面前不卑不亢,倒也赞赏,拱手询问。 “礼部侍郎周伯顺!”侍郎向台下的武卫营校尉招手,“你亲自带人送爵爷去看大夫,不得耽误,谁要是阻拦爵爷去治伤......!”左右看了看一个个怒目而视的渤海武士,冷冷道:“立刻逮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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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样的情况?”杜文昌沉声问道:“是否提前收擂?” 小吏被一群中书省官员围住,这一辈子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如此受关注,慌忙道:“不是提前收擂,是.....是那渤海世子死.....死了!” 渤海世子死了? 在场官员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一人立刻问道:“谁死了?你说清楚。” “渤海世子死了。”小吏道:“一刀穿肠致命,还被砍了几十刀,死了!” 官员们面面相觑,想说什么去,却说不出话来,却都只看到其他人脸上不敢置信的神情。 “呛!” 内屋之中,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传出来,官员们这才回过神,扭头望过去。 房门打开,只见老国相从屋内匆匆走出来,众人纷纷躬身,国相却径直走到小吏面前,厉声道:“渊盖无双死了?你确定他死了?” “礼部侍郎周大人派了人过来,详细禀报过。”小吏道:“渤海世子确实死在擂台上,千真万确,不会有误。” 夏侯元稹嘴角抽动,想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是何人所杀?”杜文昌问道。 “大理寺少卿秦逍秦大人。”小吏禀报道。 杜文昌一怔:“是他?” “秦少卿杀死了渊盖无双?”一名官员诧异道:“他的武功有那等厉害?” 其他官员此时都回过神来,大多数都显出轻松之色,有人笑道:“渤海人这两天狂妄无比,以为我大唐无人,秦少卿为我大唐立下奇功,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这下子渤海人总该明白,大唐就是大唐,可不是他区区蕞尔小国能够相提并论。”官员们弹冠相庆:“如此喜讯,应当立刻禀报圣人。” 这些官员虽然都是精明过人之辈,性情不同,为人处世不同,但在这件事情上,大家心里有一杆秤。 “你们高兴什么?”夏侯元稹扫视众官,沉声道:“你们都是中枢大臣,发生如此大事,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众人都是一怔,夏侯元稹冷冷道:“渊盖无双是渊盖建的爱子,渊盖建掌管渤海兵马,他的儿子死在了大唐,你们觉得这是值得庆贺的喜事?”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反应过来。 圣人准许渤海派出使团前来朝见,本意就是要赐婚,以两国联姻加强双方的和睦,其目的就是稳住渤海国,保障朝廷在做其他事情的时候,东北边境能够保持稳定。 但现在渊盖无双死了。 渊盖建得到消息,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虽然渤海的实力不能与大唐相比,但渤海数万能征善战的骁勇精兵却依然能够对大唐形成巨大的威胁,至少渤海人一旦出兵,大唐东北便不得安宁。 秦逍杀死渊盖无双,不但让两国联姻的计划成为泡影,反倒是让渤海瞬间成为了大唐之敌。 “秦逍现在何处?”夏侯元稹脸色冷峻,盯着小吏问道。 小吏忙道:“渤海世子的尸首被抬回四方馆,渤海人本想当场捉拿秦大人,却被周大人下令武卫营阻拦,而且派了武卫营的官兵送秦大人返回了大理寺。” “文昌,你立刻以中书省的名义下一道命令,送到刑部,令刑部立刻派人抓捕秦逍,拘押入狱。”夏侯元稹沉声道:“老夫现在就进宫面见圣人。” 杜文昌却没有立刻答应,拱手问道:“国相,以什么名义抓人?” “当然是以杀害渤海世子的名义。” “国相,如果是以这条罪名抓捕秦逍,下官不能下这道令,更不能以中书省下这道命令。”杜文昌沉声道:“擂台比武,生死自负,这都是事先商议好的事情。如果因为秦逍杀了渊盖无双便要将他拘押下狱,那么此前被渊盖无双杀了那么多人,朝廷为何没有将他逮捕?中书省是大唐中枢,每一道命令都关乎帝国的安危,以中书省的名义下这道令,全天下的人会怎么想?” 边上有官员也壮着胆子道:“国相,这道令确实不能轻易下,要抓捕秦逍很容易,可是后果却很麻烦。秦逍为大唐保住尊严,眼下肯定是被天下人视为帝国的英雄,这种时候朝廷不去褒奖,反要将他拘押下狱,下官只怕......!”犹豫了一下,后面的话却不敢说出来。 “你们没有听明白?”夏侯元稹冷冷道:“秦逍不但将渊盖无双一刀穿肠,而且连砍了几十刀。如果是比武,一刀致命,又何必再多砍几十刀?他这已经不是因为刀枪无眼而杀人,是真正的谋杀。” 众官员面面相觑,却都不吭声。 “秦逍为大唐保住颜面,老夫当然也很欢喜。”夏侯元稹看出众人有维护秦逍的心思,叹了口气,道:“可是咱们不是普通百姓,否则也可以为秦逍高声叫好。这里是中书省,你们都是中书省的要员,帝国的兴衰安危,全都系于诸位身上,所以我们处理事情,不能以寻常人的想法去做,而是要考虑大局。”顿了顿,才道:“你们都清楚,圣人已经准备收复西陵,正因如此,才要与渤海搞好关系,否则又怎能允许渤海使团前来求亲?如今渊盖无双被杀,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处理,甚至放纵秦逍于不顾,渤海人会怎么想?诸位难道真的想看到渤海兵马陈兵于边关?” 在场众人知道国相所言也不无道理,杜文昌却是摇摇头,正色道:“国相,世间自有公义。圣人的旨意,擂台比武,生死自负,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转眼便要追究秦逍的责任,那就是违抗圣旨。渤海人怎么想,我们先不管,可因此而逮捕秦逍,天下百姓必然怨愤,国相,比起安抚渤海人,我们更应该顺应大唐百姓的心意。” “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一名官员心一横,拱手道:“比起渤海兵马,更可怕的是天下百姓的怨愤之心。渤海人想要与大唐为敌,也要掂量掂量他们有没有那个实力,即使真的刀兵相见,我大唐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反倒是如果让朝廷失了大唐百姓的心,那是无论如何要难以挽回。国相,下官斗胆,此时绝不能逮捕秦逍,还是先进宫面见圣人,由圣人决断。” 其他官员大部分都是微微点头,对这名官员的话深以为然。 “糊涂。”夏侯元稹怒道:“圣人确实有旨意,擂台比武,若有失手,生死自负,可秦逍不是失手,他是有意谋杀,老夫甚至怀疑他是有意挑起两国的争端。你们都是朝廷栋梁,难道连是非也分不清楚?抓捕秦逍,并非是要给他立刻定罪,而是做个样子,至少到时候可以和渤海人有话说,渊盖无双被杀,我们并非无动于衷。国虽大,好战必亡,你们还当真想要事态发展到与渤海刀兵相见?”瞥了杜文昌一眼,冷笑道:“既然杜大人不愿意拟这道令,老夫亲自来拟!”  正文 第八七一章 请喝茶 大理寺左卿署内,大夫已经为秦逍处理包扎好伤口。 大理寺卿苏瑜等一干官员都在堂内,大多数人的神情都是振奋,但苏瑜这样的老成持重者神情却显然严肃得多。 “大家先都散了吧。”苏瑜挥挥手:“让秦少卿静一静。” 众人不敢违抗,都是向秦逍拱手告退。 如果说之前对秦逍的恭敬是因为忌惮秦逍背后的圣人,今日行礼,却是从骨子里对秦逍表示真正的敬意。 这一日,所有人都觉得大唐似乎重新散发出光芒。 “你做了件错事。”苏瑜叹了口气:“你一刀杀了他也就算了,可是你竟然在他无力还手的时候还连砍数十刀,年轻气盛,这多余的动作,定然会惹来麻烦。” 秦逍笑笑道:“三十六刀,下官砍了他三十六刀。” “你还能笑得出来?”苏瑜瞪了一眼,就像是对待自己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训斥道:“你一刀致命,那是比武失手,可是你多砍他一刀,那就是有意杀人,你是聪明人,这点道理都不懂?” 秦逍点头道:“懂。只是下官不是为了杀他而杀他,下官只是想让百姓们知道,他们如果受了外敌的欺辱甚至虐杀,一定会有人为他们讨还公道。渊盖无双诱杀了三十六名百姓,我就砍他三十六刀。” “孩子气。”苏瑜吹起胡子:“那畜生是渤海世子,岂是说杀就杀的?你能击败他,就已经能让渤海人颜面无存,何必非要杀人?” 秦逍叹了口气,道:“大人,实不相瞒,渊盖无双的武功在我之上,我要胜他,只能抓住一次机会,而且必须一击致命,否则今天死的就是我。” 苏瑜看似糊涂实则精明,知道秦逍所言不差,微一沉吟,才道:“这事儿宫里肯定会过问,你要想好应对的说辞。不过你是为大唐争了尊严,眼下京都百姓都视你为大唐的英雄,就算有人想要借机治你的罪,也要考虑民心。”微一沉吟,才道:“圣人的旨意下来之前,你就老实待在大理寺,哪里也不要去。渤海使团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要找过来,老夫顶住就是。你听好了,此等时候,千万不要再惹出事情来。” 苏瑜虽然神色严厉,秦逍却是心中温暖,这老家伙终究还是在维护自己,平时的时候喝茶养生,真要有事的时候,倒也能顶上来。 今日之战,已经让他心中的郁闷一散而空,至于接下来宫里会如何处置,秦逍还真是没有太担心。 他知道圣人将自己视为七杀辅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底气,知道即使有人想要借机发难,自己无非手些小惩,圣人总不可能自断辅星,将自己的脑袋砍了。 只要保住性命,哪怕是罢官免职,秦逍也根本不在乎。 杀了渊盖无双,为大唐立威,打击了渤海人的嚣张,而且让渊盖无双滥杀无辜的行径得到了惩罚,最要紧的是,渤海使团想要从大唐将麝月甚至长宁两位公主公主带走的希望完全破灭。 “大人,有件事情很奇怪,你能不能派人查一查。”秦逍轻声道:“我登台之前,另有一人也登台打擂,他的武功明显胜过渊盖无双,按道理来说,用不着我登台,那人就可以击败渊盖无双,可是......!” “你是说突然发病的那名少年?”京都从上到下对擂台赛都是异常关注,苏瑜当然也不例外。 秦逍问道:“大人觉得他是发病?” “他登台之后,本来胜券在握,却突然停手,反被渊盖无双踢下擂台。”苏瑜抚须道:“如果不是急病发作,断不会如此。” 秦逍皱眉道:“大人可知道他是何人?” “不知。”苏瑜摇头道:“说来也奇怪,登台的那些少年俊杰,每个人都有名有姓,唯独此人很奇怪,并无人认识。” “能否找到此人?” 苏瑜疑惑道:“为何要找他?他离开之后,也不知去向。” “下官总觉得很蹊跷。”秦逍道:“以他的实力,如果真的患病,也一定知道能不能登台。他出手之时,身法灵敏,根本不像是要犯病的人。” 苏瑜道:“反正已经败了,知不知道他是谁也无关紧要。你现在担心的是自己,其他的事你也不必多操心。” 便在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大理寺寺丞费辛匆匆过来,拱手道:“老大人,京都府的人找上门,说是要带秦大人去问话,云少卿正在应付。” “京都府?”苏宇有些诧异。 秦逍笑道:“我还以为会派刑部的人过来。” “去去京都府也敢跑到大理寺要人。”苏瑜冷笑一声,吩咐道:“告诉他们,秦少卿正在疗伤,不便接受问询,除非他们手里有宫里的旨意,否则请他们回去。” “他们没有宫里的旨意,却有中书省的命令。”费辛脸色凝重:“是国相下令,京都府尹夏大人亲自登门。” 苏瑜脸色有些难看,犹豫了一下,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夏大人只带了两名差役过来。” “让他到这里来,亲眼看看秦少卿的伤势能不能去京都府?”苏瑜冷哼一声:“有什么话要问,到这边来问。” 苏瑜乃是大理寺卿,帝国九卿之一,自然不会将京都府尹放在眼里。 费辛匆匆退下,苏瑜向秦逍问道:“你说国相为何没有让刑部来找你?” “刑部和我大理寺已经撕破了脸,如果刑部登门,国相担心我会和他们动手。”秦逍微笑道:“毕竟我连渤海世子都敢一刀砍了,刑部那位血阎王又能把我怎么样?国相是担心事情闹的太大,局面收拾不了。” 苏瑜笑道:“你这话倒没错。刑部来抓人,大理寺肯定不会让步,一闹起来,满京都的百姓知道了,确实可能会出现混乱。国相这是要给渤海人一个交代,总不能你杀了渤海世子,朝廷无动于衷。” 京都府尹夏彦之来到左卿署,手里抱着一只小盒子,一进门,先将盒子放在桌上,拱手道:“秦爵爷挺身而出,为国争光,实在是令人钦佩。大人的伤势如何?我带来疗伤妙药,对皮肉之伤最是有效,还请爵爷笑纳。” 他满脸堆笑,十分客气。 多年来,京都府一直都是唯刑部马首是瞻,卢俊忠说一,夏彦之不敢说二,借着刑部做靠山,京都府也一度不将大理寺放在眼里。 不过今非昔比,如今的大理寺虽然还不至于完全脱胎换骨,但因为秦逍的存在,已经成为连刑部都感到棘手的衙门,京都府自然更没有实力在大理寺面前摆威风。 “劳烦夏大人挂念了。”秦逍道:“我这手臂刚缠上,不便还礼,夏大人千万别见怪。” “哪里哪里。”夏彦之又向苏瑜行礼道:“老大人,爵爷大显神威,这可不只是你们大理寺的荣耀,也是我们整个大唐的荣耀。” 苏瑜面带微笑,抬手道:“夏大人请坐!” “不坐了,不坐了。”夏彦之摆手道:“实不相瞒,今日登门,除了给爵爷送药,此外还奉了中书省之令,请爵爷过去坐一坐,顺便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是要逮捕?”苏瑜脸色一成。 “绝对不敢。”夏彦之立马道:“就算是摘了下官的脑袋,下官也不敢抓捕爵爷。爵爷是我大唐的英雄,谁要是为难爵爷,岂不是与大唐作对?老大人,你也知道,中书省是朝廷的中枢衙门,从那里发出来的命令,而且是国相亲自下令,下官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抗命啊。下官真的只是请爵爷过去坐一坐,也请老大人和爵爷体谅下官的难处。” 苏瑜冷哼一声,道:“夏大人,你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秦少卿为国争光,如果京都府将大唐的英雄当作犯人抓捕,那是亲者痛仇者快,到时候夏大人的名节可就不保了。” “谁说不是。”夏彦之苦恼道:“若是让下官选择,就算是回家种田,也不会掺和这样的事情。”顿了顿,才道:“老大人,爵爷,别的下官不敢说,不过爵爷到了京都府衙门,下官一定待若上宾。说句本不该说的话,中书省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照顾一下渤海人的颜面。渤海人坚持说爵爷谋杀了他们的世子,如果朝廷没有任何表示,以后难免会发生更大的冲突。爵爷去了京都府,也就表示朝廷对渊盖无双的死确实郑重其事,但爵爷是失手杀死渊盖无双,所有人都可以作证,那是谁也不能给爵爷定罪,京都府也没有这个本事。爵爷在京都府待上一两天,圣人一道旨意,立马就会平安无事回来,难道因为一个区区渤海世子,圣人还会降罪爵爷不成?” 秦逍含笑道:“夏大人这话,倒也有些道理。” “本就是场面上的功夫。”夏彦之听秦逍语气平和,微宽了心:“如果爵爷不过去,朝廷在渤海人那边就不好进退,而且还会有人给爵爷扣上抗令的罪名,下官真心诚意说一句,没有必要。”面向苏瑜,恭敬道:“老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苏瑜想了一下,看向秦逍问道:“你什么意思?” “圣人若要治我的罪,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秦逍站起身:“圣人若是觉得我无罪,我在什么地方都会安然无恙。老大人,夏大人所言极是,我何必担上一个抗令的罪名?去京都府坐两天,正好歇歇,说不定还能陪夏大人喝喝茶,等圣人旨意下来就好。” “有茶,有茶。”夏彦之松了口气,“什么都有,只要爵爷开口,京都府会全力伺候。”  正文 第八七二章 宫中有贼 御书房内,大唐首辅夏侯元稹一脸凝重,御桌后面的圣人也是冷着脸。 “秦逍现在何处?” “应该已经被带到京都府。”夏侯元稹肃然道:“刑部与大理寺的关系不睦,如果让刑部的人去,恐怕生变。” 圣人冷冷道:“国相,你事先可知道秦逍会登台打擂?” “老臣想过,却不敢肯定。” “那你可想过,秦逍如果不敌渊盖无双,会不会死在擂台上?”圣人凤目之内带着冷厉之色:“如果不是秦逍挺身而出,我大唐的颜面已经无存,渤海人也会欢天喜地的将我大唐公主带回那蛮荒之地。” 夏侯元稹抬头看了圣人一眼,已经瞧出圣人的恼怒,立刻道:“老臣万万没有想到,大天师的弟子竟然败在渊盖无双的手下。” “他没有败。”圣人冷冷道:“陈逊被人下毒了。” 夏侯元稹身体一震,骇然变色:“下毒?” “陈逊是大天师亲传弟子,这十六年来,足不出户,虽然不通世事,但他在武道上的修为让人惊叹。”圣人缓缓道:“他三年前就已经突破入五品,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两年必然进入六品,大天师对他寄予厚望,本不想因为尘俗之事扰乱了他的精进,可是这次朕亲自出面,大天师才不得不让陈逊出战。陈逊心无旁骛,一心钻研无为真经,以他的实力,要击败渊盖无双并不难。” “那下毒之事.....?” “如果不是毒性发作,他怎会败在渊盖无双的手里。”圣人冷冷道:“他出战之前,被人下了毒。” 夏侯元稹惊讶道:“陈逊是从御天台直接出宫,径直去了四方馆,这中间并无与人接触,谁能对他下毒?” “他在御天台的时候,已经中毒了。”圣人淡淡道:“他出宫之前,吃了一碗稻米粥,给他送粥的道童已经自缢身亡。” “是御天台自己人下手?”国相更是骇然,森然道:“圣人,此事非比寻常,御天台一名道童绝无胆量对大天师的爱徒下毒,这背后必有主使,一定要彻查,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圣人一双凤目直盯着国相,犀利异常,冷声道:“黑手会是谁?” “这要彻查才能清楚。”国相沉声道。 “国相,自朕登基之后,对你信任有加。”圣人缓缓道:“国之重事,都依托于你,夏侯家也因此成为大唐真正的第一家族。” 国相跪倒在地,恭敬道:“夏侯家沐浴皇恩,对圣人的恩眷感激涕零。” “这里没有其他人,那条老狗也被朕支使出去,现在这御书房内,只有你和朕,所以朕想要听你一句实话。”圣人盯着国相,问道:“陈逊中毒,背后与你有没有关系?” 国相身体一震,抬起头,以一种极为奇怪的表情看着圣人,许久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圣人怀疑背后是老臣指使?” “当日朝会过后,朕和你单独议事,是你举荐陈逊出战。”圣人平静道:“朕知道陈逊出战,胜面极大,这才让大天师派遣陈逊出手。此事从头到尾,事先并无对外泄露一个字,除了朕和你,就只有大天师和陈逊二人知晓。陈逊当然不可能给自己下毒,大天师难道愿意看着自己的爱徒败在擂台上,因此给他下毒?” 国相却是抬起双手,将头上的冠帽摘下,叩伏在地:“圣人若以为老臣如此不明是非,会在背后策划此事,那就请圣人赐死!” “你是在威胁朕?”圣人冷笑道:“朕今日和你单独说话,就是要听你说实话。” 国相抬起头,道:“老臣斗胆问一句,老臣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圣人轻叹一声,道:“你真要朕说出来?” “圣人要老臣说实话,老臣也想听圣人直言。” “好。”圣人冷冷道:“当日朝会,朕一开始只以为我大唐的臣子们都会为国尽心尽力,所谋者为公,并不会多想。国相谏言渤海人设擂,立下赌约,朕以为如此也正好可以让渤海人见识一下我大唐少年俊杰的英姿,而且朕相信你既然主动谏言,也一定有应对之策,确保大唐一定能获胜。” 国相只是看着圣人,并不插言。 “可是今日发生的事情,让朕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圣人身体微微前倾,缓缓道:“若是没有秦逍最后挺身而出,陈逊落败,便再无人能击败渊盖无双,朕在朝会上的承诺就必须履行。麝月和长宁,都将跟随渤海使团去往渤海。朕知道这些年国相与麝月有嫌隙,不过你们血脉相连,而且你们都是聪明人,不会让局面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国相终于叹道:“圣人是想说,老臣希望渤海人获胜,如此就能让麝月离开大唐?” “夏侯宁在杭州被刺,你的心境,朕比谁都清楚。”圣人轻叹道:“他虽然死于剑谷门徒之手,但你却因此迁怒到麝月甚至秦逍身上,对他们心存仇怨。利用这次机会远嫁麝月,等于是将麝月放逐苦寒之地。如果秦逍死在渊盖无双的手里,也正合你心意。” 国相凝视着圣人,忽然发出悲凉的笑声:“老臣辅佐圣人十七年,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臣知道这天下还有太多人对圣人心怀怨恨,他们一直在等待机会卷土重来,所以这十几年来,老臣即使是睡着了,也不敢将眼睛完全闭上。可是老臣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圣人竟然会怀疑老臣为了个人的私怨出卖大唐?老臣身为首辅,为圣人操持国事,难道在圣人的眼中,老臣这位首辅便是一个睚眦必报不顾大局的卑鄙之徒?” 圣人显然没有想到国相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怔了一下。 “是谁给陈逊下毒,老臣不知,但老臣绝不是幕后黑手。”国相微仰着头:“如果圣人觉得这次设擂是老臣精心策划,甚至为了个人目的而不顾大唐的利益,老臣恳请圣人下旨,将老臣这颗脑袋砍下来以谢天下。若是圣人怜悯,不忍处决,那就请下旨让老臣返回益州老家,度此余生。”叩首在地,佝偻的身体微微抖动。 圣人打量着伏在地上的国相,风韵犹存的脸上显出狐疑之色,随即闭上眼睛,沉默良久,终于问道:“那会是谁?” 国相抬起头,问道:“圣人可想过,圣人对老臣生出疑窦之心,君臣失和,甚至今日圣人如果坚信老臣为私欲卖国,将老臣罢官逐出朝堂,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圣人身体一震。 “擂台结束,老臣立刻进宫。”国相道:“圣人也是刚知道陈逊被下毒不久,却第一个便怀疑老臣.....!”他目光变的深邃起来,平静道:“这其中是否另有蹊跷?” “你是说......有人故意要挑拨朕和你的君臣关系?”圣人陡然间意识到什么。 国相肃然道:“朝会之上,老臣主动向圣人谏言,准许设擂,又是老臣主动向圣人举荐陈逊出战。正如圣人所言,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陈逊被人下毒,圣人疑心老臣,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老臣虽然愚钝,却也不至于蠢笨至此,明知陈逊被人下毒必然会引火烧身,却还要这样做,老臣为官至今,却还不曾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 “宫中有贼!”圣人双眸寒光乍起,冷厉如刀。 国相颔首道:“不错。知道陈逊出战的一定是宫里人,他如何得到消息,老臣一时想不通,可是......老臣断定,宫里有乱贼,此人借此机会利用御天台的道童给陈逊下毒,目的就是为了嫁祸老臣,从而让圣人对老臣起疑窦之心,挑拨君臣关系。”目中亦是显出寒芒:“此人居心歹毒,是我们当下真正的敌人。” 圣人沉默着,片刻之后,抬手道:“起来说话。”等国相起身,才低声道:“能够指使御天台的道童下毒,此人的力量已经渗入其中,在宫里绝非寂寂无名之辈。” “圣人所言极是。”国相肃然道:“有胆量甚至有能耐将手伸入大天师的御天台,这人在宫中确实神通广大。不过此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想要构陷老臣,却恰好暴露了自己的存在。” 圣人若有所思,似乎正在寻思其中的关窍。 “圣人,宫中有贼,非比寻常。”国相沉声道:“老臣恳请圣人相信老臣,派人给陈逊下毒的黑手绝非老臣。当务之急,是要秘密调查此人到底是谁,这人在宫里到底有多大的势力,我们竟然是一无所知,可见此人之狡猾,一旦他在宫内发难,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朕自有主张。”圣人微一沉吟,终于问道:“你为何下旨京都府逮捕秦逍?事先没有禀报朕,你擅作主张,又如何做解释?” 国相平静道:“这件事必须要做,却不能由圣人下旨,只能以中书省的名义去办。”  正文 第八七三章 灵狐踏波 圣人“哦”了一声,国相神情严肃道:“要拿回西陵,不但要练出一支精兵,而且必须尽可能地让周边诸国不会趁势对我大唐进行侵扰,这其中安抚渤海是首当其冲。渊盖无双的死,一定会惹恼渊盖建,只是渊盖建一代枭雄,即使盛怒之下,也不敢对我大唐轻启战端。” “渤海虽不似当初那般四分五裂,但以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在大唐头上动土。”圣人冷笑一声。 “但渤海莫离支的世子死在大唐,必然会让渤海朝野震惊,也一定会有许多人怂恿渊盖建挑起战端。”国相正色道:“此等情况下,大唐一定要慎重处理此事,至少要给渤海人一个台阶下。” “秦逍就是台阶?” 国相点头道:“正是。最好的方法,直接将秦逍交给渤海使团,让他们带回渤海,听凭他们的处置.....!” “绝对不行。”圣人干脆利落道:“秦逍绝不可能交给渤海人。” 国相立刻道:“圣人所言极是,虽然这样一来会让渤海人有出气的地方,但秦逍击杀死渊盖无双,却深得民心,据老臣所知,秦逍离开擂台的时候,百姓们顶礼膜拜,一只送了几条街......!”见圣人面色平静,继续道:“所以如果真的将他交给渤海使团,必然会让民心生怨。” 圣人点头道:“国相知道这个道理就好。” “老臣下令京都逮捕,也已经派人知会渤海使团那边,告知他们会慎重处理此事,如此一来,也可以暂时安抚渤海使团。”国相道:“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渤海使团一旦回国告知,渤海人必会以为是我大唐有意谋害他们的世子,而且还包庇凶手,这样一来,渊盖建就算不想轻易挑起战端,整个渤海上下只怕也不答应。” 圣人轻托下巴,若有所思。 “拘捕秦逍的命令,自然不能由圣人颁下。”国相叹道:“否则百姓都会将怨气放在圣人的身上。老臣以中书省的名义下次命令,而且由老臣亲自下令,百姓不识大局,要埋怨也只会埋怨老臣。” 圣人也是叹道:“可难为你了。”微想了一下,才问道:“你准备如何处置秦逍?” “暂时拘押在京都府,至于如何处置,咱们先和渤海使团那边交涉,看看如何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国相肃然道:“如果只是罢官免职倒好说,不过老臣的底线,便是不可能将秦逍交给渤海使团,更不可能让他为渊盖无双偿命。”犹豫了一下,才道:“圣人,恕老臣直言,秦逍入京之后,做的许多事情确实太过鲁莽,他年轻气盛,就像一把锋利的剑,可是利剑如果太过锋利,有时候就能反伤其主.......!” 圣人眉头蹙起,半晌过后,才微微颔首道:“国相所言,不无道理,他的性子,确实也要收敛一些了。”终是道:“不过对秦逍的任何处理,都必须先禀报朕,没有朕的旨意,谁都不可伤他一根汗毛。” 秦逍其实也猜到宫里肯定正在商议如何处置自己的,不过对于宫里的态度,他还实在猜不透。 来到京都府后,自然不可能将秦逍拘押下狱,夏彦之也并没有食言,而是将京都府一处最为雅静的院子腾了出了,专门供给秦逍住下。 此外担心秦逍吃不惯京都府的饭食,专门从京都的大酒楼请来了两名顶尖的厨子,一名厨子专门为秦逍做菜,另一名则是糕点师,专门为秦逍制作各种糕点。 夏彦之是个有心人,特地安排京都府的府丞唐靖随时伺候秦逍,这唐靖在京都府是仅次于夏彦之的存在,为人精明,擅长与人打交道,夏彦之好歹是个京都府尹,如果一直围着一名大理寺少卿转悠,他日传扬出去,面子上不好看,不过又不能怠慢了秦逍这位爵爷,安排唐靖这位精明圆滑的府丞在旁伺候,那是最合适不过。 秦逍住在这幽静的院子里,得到唐靖体贴入微的关怀,不自禁想起了自己当初在西陵甲字监的日子。 甲字监的囚犯待遇极好,衣食无忧,而且只要银子足够,就能得到秦逍无微不至的关怀,日月如梭,如今自己变幻了角色,只是自己享受到的待遇比甲字监那些囚犯显然要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 “爵爷,要不要来点宵夜?”一进门,唐靖就一脸堆笑道:“已经夜深了,瞅见爵爷的灯火还没有熄灭,所以过来瞧瞧。厨子还没睡,爵爷要是饿的话,下官立刻让他们准备宵夜。” “唐大人客气了。”秦逍笑道:“晚饭吃的太饱,现在还撑着。” “那爵爷睡不着,可有什么喜好?”唐靖无微不至:“要不要看书?京都府有不少好书,下官可以给爵爷取来。” “有没有画册?”秦逍脱口而出。 唐靖一怔,忙问道:“爵爷要看画册?下官去找找。” 秦逍再次想起甲字监的赌神温不道,在狱中温不道最大的爱好就是赵夫子的春宫画册,秦逍没少为他跑腿,物是人非,温不道是荒西死翼的人,成为李陀的部下,下次见面,却只能是兵戎相见。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我也没什么耐心看书。”秦逍笑笑,心中唏嘘。 唐靖犹豫一下,压低声音道:“爵爷如果夜里太寂寞,想找个舞姬跳舞,下官.....下官也是能办到的。” “这里能让舞姬进来?”秦逍睁大眼睛。 唐靖笑道:“事在人为,只要爵爷开口,下官尽力去办。” 秦逍哈哈一笑,道:“不用了。对了,唐大人,我来京都府作客,外面可有什么说法?” “暂时还没有太大动静。”唐靖低声道:“爵爷前来京都府,京都百姓并不知道,这消息也不好对外放出去。爵爷,现如今你是京都的这个.....!”竖起大拇指,一脸赞叹:“京都的百姓将你奉若神明,若晓得你被带到京都府,只怕会生事。不过爵爷来京都府,只是做客,绝不是什么被抓过来,百姓们如果知道,也是要好好解释的。” 秦逍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唐靖却是善解人意,忙道:“爵爷困了,下官就不打扰了。你早些歇息,明天早上的早餐可有什么想吃的?下官让厨房精心准备。” 秦逍笑道:“唐大人做事妥善,你办事我放心,你看着办就好。” 唐靖这才拱手退下。 秦逍倒头躺在柔软的床上,虽然等同于被软禁在京都府,心中却是一片轻松。 虽然被渊盖无双伤了手臂,但这样的结果,却比秦逍预想的还要好。 他禁不住想起二先生,这次如果不是二先生突然现身,自己贸然登台,恐怕真的要血溅擂台之上。 渊盖无双的修为确实在自己之上,而且有龙背甲护身,自己虽然拥有血魔的刀法,但没有二先生的指点,想要击败渊盖无双简直是痴人说梦,这一点在擂台上便已经得到确认。 二先生传授秦逍一套步法,还有一招剑法。 比起那套步法,剑招简单得多,那一剑被称为“天龙贯日”,是自下而上的冲天一剑,二先生清楚地告诉秦逍,这天下间所有的外门功夫都有罩门,一旦得知对方的罩门,找到机会便可破除对方的外面功夫。 但龙背甲实在太特别。 龙背甲神功能将周身所有的皮肉都护住,唯一的弱点,却正是肛门,要想破除龙背甲,只有两种办法,要么以精神的内功渗体而入,虽然伤不到皮肉,却能对渊盖无双的经脉内脏造成致命的伤害。 不过这却需要秦逍拥有超出渊盖无双的内力,而渊盖无双五品修为,内力只在秦逍之上,秦逍即使在朝夕之间能够突破进入五品,却依然不可能利用内力击败对方。 那么剩下的唯一办法,就是刺中龙背甲的弱点所在。 天龙贯日却正是二先生传授秦逍出其不意攻击龙背甲弱点的招式,这一招练起来并不难,但要找寻出手的时机却不容易,而且这一招必须要一击必中,一旦失手,渊盖无双就绝不可能再给第二次机会。 要找寻机会,就必须先活下去,而那套让秦逍头疼的步伐,却有个别致的名字,被称为“灵狐踏波”,依照二先生的说法,乃是从九宫八卦的变化提炼出来,玄妙异常,仅仅是口诀就已经是晦涩难通。 可是面对渊盖无双的攻势,势必要依靠灵狐踏波来闪避,秦逍将那一招天龙贯日以最快的速度练熟之后,接下来日夜不眠,所有的时间就全都花在灵狐踏波之上。 只是要想在短短时间将灵狐踏波练得纯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以秦逍的悟性,也只是勉强窥到皮毛,好在登台之后,面对渊盖无双的攻势,并不纯熟的灵狐踏波还是派上了用场,多次避开了渊盖无双的险招。 秦逍知道登台之后,不但要顶住渊盖无双的攻势,而且还不能全力以赴,必须让渊盖无双生出轻敌不屑之心,让其放松戒备,否则要想找到机会使出天龙贯日,着实不容易。 正因为灵狐踏波练的不纯熟,秦逍步伐出现一点错误,立时就有些慌乱,渊盖无双也趁势伤了他的手臂,但这样的慌乱真实无比,却也让渊盖无双在秦逍倒地后完全失去了戒备之心,而秦逍也正是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一击致命。 二先生传授的功夫,完全是针对渊盖无双,可见对渊盖无双的底细十分清楚。 比起当初红叶默默守卫自己,这二先生的出现更显突兀,擂台比武是临时决定,二先生却恰恰在这种时候神兵天降,秦逍实在是想不通,这二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何会突然出现传授自己对付渊盖无双的武功。 京都少年俊杰不少,在自己之前,十数人登台挑战,二先生没有找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却偏偏找上自己,这当然不是偶然。 可是这必然的背后,自然要有动机,二先生的动机何在? 高人做事总是神神秘秘,就像之前的红叶,现在的二先生,这些人对自己的关照,让秦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这两个人却都有同一个毛病,该做的都做了,可是应该让自己知道的真相,两人却都是一个字都没说。 难道二先生和红叶有什么渊源? 秦逍想的头疼,不过却也不知二先生是否还会再次出现,自己还能再见到他。 但有一点秦逍却知道,无论是渊盖无双还是那位无名少侠,年纪轻轻,修为却都极其了得,自己在武道之上却还是不能有懈怠,但有空闲,便要勤学苦练。 天龙贯日或许再也用不上,不过那灵狐踏波的玄妙步法自己却是不能丢下,二先生很实在,将整套灵狐踏波的口诀都传授给了自己,自己也都记在心里,有时间先要将这套步法好好练得纯熟,毕竟这天下高手如云,以后真要是遇上自己应付不来的对手,即使打不过,总能凭借灵狐踏波逃命。 正文 第八七四章 往来无白丁 珠镜殿内,从长孙媚儿口中得知秦逍一刀将渊盖无双刺杀,麝月却也是惊讶万分。 “他随后又在渊盖无双身上连砍三十六刀,按他的说法,渊盖无双进入大唐境内之后,诱杀了三十六名无辜百姓,他这三十六刀,便是一刀代表一人,为那些冤死的百姓讨还公道。”长孙媚儿那一对水汪汪的眼眸儿闪着光彩:“据我所知,他在擂台上朝天鞠躬,祭奠那三十六名百姓的亡魂,在场所有的大唐百姓全都跟着一同鞠躬祭奠。” 麝月幽幽道:“咱们一场忙活,劝说他不要登台,他却置之不理了。” “公主,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莫说只是派人去,即使公主亲自去,他也不会退缩。”长孙媚儿笑颜如花,明艳秀眉:“他既然知道渤海人一旦取胜,公主便要远嫁东北,又怎可能置之不理?以他的性子,便算是九死一生,也不会皱眉。” 麝月娇媚一笑,妩媚艳丽,道:“看来我们的长孙舍官对秦大人倒是十分关注,竟然连他的性情也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又在取笑我。”长孙媚儿啐了一口,没好气道:“我和你好好说话,你既然取笑,我可不说了。” 麝月搂着她纤细腰肢,吃吃笑道:“好了,我不取笑,后来如何?” “渤海人见自己的世子都被杀了,当然不放他走。”长孙媚儿对当时的情况已经掌握的十分清楚,娇笑道:“不过在场的礼部侍郎周伯顺倒不是庸才,立刻让武卫营的人护送他回到了大理寺。” 麝月这才宽心,道:“他现在大理寺?不过他杀了渊盖无双,渤海人不会善罢甘休。” “我来珠镜殿的时候,刚听说他好像是被带到了京都府。”长孙媚儿蹙眉道:“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在京都府内,究竟是什么状况,我还没有摸清楚。” “京都府?”麝月脸色一寒,冷笑道:“京都府敢抓他?夏彦之是不想活了吗?” 长孙媚儿摇头道:“夏彦之没有这个胆子,是中书省下的令,听说是国相亲自下令。” “又是他。”麝月俏脸含霜,冷冷道:“他阴谋落空,恼羞成怒,是想对秦逍下狠手吗?天理昭昭,大唐还容不得他如此肆意妄为。”蹙眉道:“圣人有什么旨意?” “暂时倒没有颁旨。”长孙媚儿道:“现在京都百姓对秦大人崇拜有加,他为大唐立下如此大功,即使有人想要害他,在这种时候,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依我之见,京都府请秦大人过去,应该也是做样子给渤海人看看,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也不能不闻不问。” 麝月微点螓首:“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谁要是敢趁机害他,本宫饶不了他。” “公主,看来你对秦大人是真的很关心。”长孙媚儿似笑非笑,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乎会说话,暗藏深意。 麝月瞪了她一眼,道:“他杀了渊盖无双,渤海使团就没有理由带我去渤海,我自然欠他一份人情。” “当真如此?”长孙媚儿凑近麝月耳边,低声道:“就没有别的原因?” 麝月伸手便往长孙媚儿身上挠痒痒,气恼道:“能有什么原因?你这狐狸精,是不是自己思春,便将别人也往那里想?” 长孙媚儿显然怕痒,珠圆玉润的腴美娇躯扭动闪躲,花枝招展,咯咯笑道:“好了,我错了,公主恕罪,我不胡说,咯咯咯......哎哟,我还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你.....咯咯,你听不听......?” 麝月这才停手,问道:“是他的事?” “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长孙媚儿担心麝月又要伸手,拉开距离,道:“现在除了他的事,公主还能听得进别的事?” 麝月白了一眼,道:“什么事,快说?否则我挠你痒痒。” 长孙媚儿压低声音道:“公主,虽然秦大人是百姓心里的大英雄,可是......对朝廷来说,在这个时候与渤海人结下死仇,并不符合大唐的利益。圣人已经准备利用江南之财募练新军,与国相都准备收复西陵,若是与渤海起刀兵之争,那么收复西陵的计划就会付诸东流。” 麝月柳眉蹙起,点头道:“秦逍也绝不想这个计划受到阻扰。” “所以接下来朝廷肯定会竭力安抚渤海。”长孙媚儿眉宇间显出一丝忧虑,轻声道:“渤海人现在肯定抓着秦大人不放手,如果不惩处秦大人,想要安抚渤海人只怕是没有可能。” 麝月冷笑道:“难道朝廷还真准备杀了他不成?” “那倒不会。”长孙媚儿道:“朝廷也不敢直接与民心为敌,如果连为大唐立下如此功劳的英雄都被杀,必然是天下震惊,民心尽失。圣人睿智,不可能不想到民心如天,所以秦大人性命应该无忧。” 麝月似乎明白什么,低声道:“你觉得朝廷会罢免他?” “并非没有可能。”长孙媚儿道:“不杀秦大人,渤海人就已经很不满,如果他还继续在朝为官,安然无恙,渤海人就更不可能接受。我甚至担心他们会以此为借口,在渤海蛊惑民心,谎称渊盖无双的死,是我大唐的一场阴谋,是故意设下圈套谋害,如此一来,渤海上下对我大唐怨恨极深,两国兵戎相见也未必不可能。” 麝月蹙着秀眉,若有所思。 宫里的两位大美人担心秦逍前程,秦逍却毫无压力,夜里练了一个时辰的功,便在柔软的床铺上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心中郁垒既因渊盖无双之死而消,这一觉倒是回京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次日一大早,唐靖等秦逍起身后,立刻让人摆满了一桌子早点,色香味俱全,可说是殷勤备至。 秦逍请了唐靖一起吃早点,刚吃没两口,就听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没看到人,就听一个声音从院子里传来:“爵爷可安好?礼部侍郎周伯顺前来探望。”话音之中,周伯顺已经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几名随从,每个人都是捧着大大的礼盒。 秦逍见状,急忙起身,他对这周侍郎的印象很好,只是没想到周伯顺竟然一大早过来探望,迎上前去,拱手笑道:“侍郎大人,有失远迎,你......这是什么意思?” “爵爷别误会,这可不是我要向你贿赂。”周伯顺笑眯眯道:“我今日是受了部堂大人的吩咐,代表礼部众同僚前来探望爵爷。爵爷昨日在擂台受伤,这是为我大唐流的血,大伙儿知道后,很是关切。我们得知爵爷被京都府请来作客,昨晚大家伙儿就聚在一起,商议着一起来探望,不过礼部上下几百号人,真要全都过来,京都府都恐怕装不下,所以最后部堂大人决定派一个人作为代表,代表礼部前来探望慰问。” 京都府丞唐靖品级比周伯顺低,也没有想到礼部侍郎竟然登门探望,在旁对周伯顺拱手行礼,只是周伯顺只顾着和秦逍说话,似乎没有看见他,有些尴尬,但瞧见那几名随从将礼盒已经摆在边上,更是惊诧。 “实在不敢当。”秦逍市井混迹数年,这场面上的应付那是得心应手,笑道:“诸位大人如此抬爱,实在让晚辈惭愧。侍郎大人,你能来探望,晚辈已经感激不尽,这些礼物实在不感受。” 周伯顺故意沉着脸,道:“爵爷,这可不是我个人送的礼物。衙门里大小官员,昨晚人人都出份子,连夜置备礼物,我这是代表着整个礼部的一份心,爵爷要是推辞,那就是看不起我礼部了。” “这.....!”秦逍为难道:“真是让前辈们破费了。侍郎大人,还请代为向礼部的前辈们表达晚辈最诚挚的谢意,晚辈出去之后,一定亲自去道谢。”抬手道:“大人这么早就过来,肯定还没用早餐,刚好这里早餐丰盛,大人赏脸,一起用餐。” 话声未落,又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个声音高声道:“秦爵爷可起身了?国子监白佟求见。” “是白祭酒?”周伯顺一怔。 国子监是帝国最高学府和教育管理机构,掌理帝国最高教育,其下设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书学、算学,那也是对文人最有权威的衙门,门下的学子,可说是帝国的绝对精英。 秦逍初略知道国子监是管读书人的,实在没料到国子监会有人过来。 “晚辈秦逍,见过大人。”秦逍看到一名白须老者进来,率先迎上拱手行礼,能够成为国子监祭酒,这白大人当然是为满腹经纶的大儒,秦逍对这样的老先生由衷钦佩,可不敢失了半分礼数。 白须老者身边,京都府尹夏彦之微躬着身子陪同,显得十分恭敬。 白老先生却是一脸温和,上下打量一番,含笑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才气横溢。”回头看了一眼,数名随从也都是捧着礼盒进来,白祭酒已经含笑道:“秦爵爷为我大唐立威,为百姓申冤,那句正者无敌更是振聋发聩,老夫已经让门下各学以这四字为题,每人写一篇文章。” 周伯顺和唐靖都知道白佟乃是当代大儒,在文人心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即使是在朝堂上,也深得百官的尊敬,这位老先生今日竟然亲自来到京都府探望秦逍,甚至也带来礼物,简直是匪夷所思。 两人和夏彦之一样,都微躬着身子,连气息都不敢太大。 秦逍见到这位大儒,也是拘谨得很,尴尬道:“正者无敌这四字,也是当时晚辈脱口而出,让先生见笑了。” “脱口而出,才是肺腑之言。”白佟抚须含笑道:“国子监因为秦爵爷的事迹,一片褒奖,不过老夫多嘴,年轻人戒骄戒躁,胜不骄败不馁,保持平常心,这才是好男儿。”抬手指着随从放下的礼盒道:“这里不是什么金银珠宝,国子监只会文章,所以昨晚大家各显才华,有的为爵爷题字,有的为爵爷赋诗,亦有不少画作也是赠送爵爷,大家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 夏彦之三人却是面面相觑。 国子监是什么所在? 那里多的是文采出众的世子大儒,有不少人的才名远扬,即使花银子都求不到他们的字画,现在倒好,这些人不但主动挥墨,竟然还有祭酒大人亲自送上门,如此待遇,普天之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人。 秦逍虽然紧张,却也知道出自国子监那些文士大儒的真迹可是了不得的东西,深深一礼,恭敬道:“晚辈何德何能,得到诸位前辈的厚爱,实在是愧不敢当。” “正者无敌,世间有公道,这就是你的德行。”白佟微微一笑,道:“老夫就不多扰了,好好养伤,若有空闲,可到国子监转一转。”微微颔首,这才转身离开,夏彦之急忙相送。 周伯顺也笑道:“爵爷,敢拿出自己东西的可就不是一般人,国子监那些满腹经纶的大儒们,都是心高气傲之辈,这些字画可要珍藏,恕我直言,即使是金山银山,也比不过这些字画。爵爷好好养伤,我也先告辞了。” 唐靖忙道:“下官送大人!” 秦逍拱手送别周伯顺,看着堆放在那边的礼盒,脑子有些发懵,缓步走到桌边,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得唐靖声音从外面传来:“爵爷,爵爷,太常寺的上官大人来了!” “太常寺?”秦逍起身迎上去,之前唐靖进了门来,一脸笑容道:“太常寺卿上官大人前来探望爵爷了。” “爵爷身体可安好?”一名年近六十的官员精神健烁,带着几名随从过来:“本官听闻爵爷在京都府养伤,代表太常寺的诸位同僚前来探望。”上下打量,含笑道:“看来没什么大碍,这就好,这就好。”回身道:“胡署令,你来帮爵爷把把脉,看看情况如何?” 后面上前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上官大人含笑介绍道:“这是太医署的胡署令,医术精湛,起死回生,听闻爵爷受伤,本官就请了他一同前来,让他帮爵爷瞧瞧。” 大唐太医署归属于太常寺,署内的太医只为宫中贵人和帝国贵族诊病,秦逍虽然只是子爵,但有了爵位就已经拥有贵族的身份,虽然正常情况下,一名子爵还不至于让署令亲自出手,但今日太常寺卿亲自登门探望,带上太医署的署令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胡署令笑道:“爵爷请坐,让下官为你把脉。” 接二连三来的客人,让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胡署令一说话,秦逍回过神,忙道:“不敢不敢,只是轻伤,已经处理好,不敢劳烦署令大人。” “大人,瞧爵爷的气色和说话声音,一切如常,确实没有太大问题。”胡署令向上官大人拱手道:“流血之后,服用一些补血药材便好。”指着随从放下的礼盒道:“这里面有多种名贵的补血药材,是下官精挑细选,爵爷服用之后,必然会精气饱满,伤势也会迅速痊愈。” 上官大人向秦逍笑道:“这些都是一些补血养气的药材,太常寺同僚们的一点心意,爵爷收下,早日康复。”向胡署令道:“回头差一名医术精湛的太医过来,爵爷养伤其间,让他就待在京都府,随时注意爵爷的身体。爵爷好端端进来,自然也要安然无恙走出京都府。”说到这里,有意无意瞥了唐靖一眼,唐靖是个精明人,上官大人这一眼,他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秦爵爷进了你们京都府,不是囚犯,只是在这里养伤,如果离开京都府的时候,少一根毫毛,朝中的文武大臣们可就不答应了。 唐靖面上赔笑,心里直发毛,心想幸亏秦逍来到京都府之后,京都府这边殷勤招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如果真的怠慢了甚至将秦爵爷当成囚犯关进大狱,京都府恐怕真的要成为满朝之敌。 他禁不住后怕,幸亏自己和府尹大人聪慧绝伦,知道秦爵爷是个烫手山芋,从一开始就热情款待,若是因为刑部的原因慢待爵爷,自己和府尹大人只怕没什么好下场。 这一上午,前来探视的官员不在少数,来一拨走一拨,大部分官员秦逍根本不认识,好在夏彦之和唐靖充分发挥了地主之谊,专门安排人随时上茶,每来一位客人,先行派人跑过来向秦逍禀报,告知官位和姓名,如此也不至于让爵爷猝不及防,万一不知对方的身份和名姓闹出笑话,那就是京都府照顾爵爷不周了。 京都府衙门,从来都只有府里的官差和囚犯进出,何曾出现过各司衙门的官员络绎不绝登门,作为三法司之一的京都府衙门,竟似乎变成了秦逍的府邸,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 ps:五千字大章,两更加起来也快九千字了,和三更差不多,大大们有赏啊!  正文 第八七五章 养生 从吃早饭开始,直到午后,各司衙门派人络绎来探视,京都府的人帮着秦逍一起招待,过了午饭口,这才空下来,只是屋里屋外已经堆满了各色礼盒,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京都府近日有人大婚或者做寿。 秦逍知道这些礼物加起来的价值肯定不菲,真要都变成现银,恐怕都足够几辈子的花销。 不过这些礼物放在京都府可不成,必须尽快送回去,本想让京都府的人帮忙送回自己的府里,但又对这些人不放心,万一中间有人顺手牵羊摸走几件,自己可就亏了。 只是今天他的运气着实太好,天要下雨,立刻就有人送伞。 “爵爷,你家人过来探望。”唐靖在门口恭敬道:“下官已经将她领来。” 秦逍抬头望过去,瞧见一名娇美少妇从门外进来,梨花带雨,眼圈泛红,不是秋娘又是谁。 “姐!”见到秋娘,秦逍心情大好,快步上前,见得秋娘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哭过,立刻问道:“怎么哭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秋娘看着秦逍,哽咽道:“他们说......说你犯了案子,被京都府抓起来了,我上午才知道,急忙过来,这位大人.....!”看了唐靖一眼,唐靖立时躬身,拱了拱手,秋娘继续道:“这位大人是好人,知道我来探望,所以亲自带我过来。” 唐靖察言观色,虽然知道秦逍尚未成亲,但眼前这美貌少妇肯定与秦逍关系匪浅,向秦逍拱手道:“爵爷先和娘子说话,下官告退,大人如有吩咐,大声叫一句,院子外面有人。如果再有人过来探望,下官先让他们等候。”又向秋娘赔了笑脸,这才退下去,离开时非常懂事地带上了门。 秦逍这才握着秋娘手,柔声道:“谁说我被抓起来了?”抬手往四周指了指,道:“你瞧瞧,这里可是监牢?” 秋娘环顾一圈,也有些诧异。 毕竟这屋里宽敞得很,而且古色古香,雅致非常,莫说监牢里,就是自家屋里也没有这帮富丽堂皇,诧异道:“那.....那他们的话.....!” 秦逍牵着秋娘的手走到桌边,一屁股坐下,微用力一扯,将秋娘拉着坐在了自己一条腿上,秋娘有些着急,便要起身,秦逍笑道:“别害怕,这院子的主人现在是我,没我吩咐,他们肯定不会过来打扰。”抬起手臂,一根手指挑着秋娘的下巴,见得美娇娘水汪汪的眼眸儿有些红肿,柔声道:“是我不好,害姐姐为我担心,其实没什么事情,我在这里待上两天,吃喝无忧,很快就会出去。” “他们说你杀了渤海世子,是真的假的?”秋娘来路上担心不已,这时候看到秦逍居住的环境,并不像是被囚禁,微微宽心。 秦逍点头道:“那个渤海世子在我大唐滥杀无辜,还摆设擂台侮辱大唐,我一时冲动,登上擂台一刀捅死了他。不过比武之前,我和他都按了生死契,这份契约现在就在我身上,有了这份生死契,谁也不能对我怎么样。” 秋娘幽幽道:“我知道你做事一定有原因,不会没道理,你肯定不会做坏事。” “你觉得我做的一定是好事?”秦逍含笑看着美娇娘。 秋娘点点头,秦逍环抱美娇娘腰肢,开心道:“我知道就算天下人都不信我,可是秋娘姐一定会相信我。” “但府里的人在议论,说你虽然是大唐的盖世英雄,但渤海世子的身份尊贵,你杀了他,渤海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秋娘担忧道:“你也别骗我,我知道你虽然在这里衣食无忧,但也不能离开,是被他们软禁起来。” 秦逍淡淡一笑道:“什么渤海世子身份尊贵,在我眼里只是一条死狗而已。我还是大唐的子爵,比一个区区渤海世子高贵得多。” “接下来怎么办?”秋娘蹙眉道:“白衣不在京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京都里我认识不了几个有地位的人,要不我去找知命书院的韦老夫子?白衣在书院待了多年,和书院里许多人都相熟,韦夫子是他的先生,他是读书人,我去找他,或许能想办法帮你。” “韦夫子?”秦逍摇头笑道:“秋娘姐,你真的不必担心,我说没事就没事。”顿了顿,轻声问道:“对了,你对知命书院了解的很深吗?” 秋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一下才道:“我父亲是读书人,本来在徐州给人做幕僚,后来有人帮他在京都找了个差事,可是到了京都没多久,他就患急病过世。”说到这里,俏脸黯然,秦逍握住她手,只听秋娘继续道:“父亲过世之后,母亲照料我和白衣,艰难度日。好在父亲的一位故交找上门,安排我进了宫里,我进宫不到一年,母亲就过世,临终前将白衣送到了知命书院,交给韦夫子照顾。” “秋娘家,那个.....岳母大人难道和知命书院很熟?”秦逍和秋娘虽然尚未成亲,但他已经将秋娘视为自己的妻子,自然称呼其母为岳母,疑惑道:“否则韦夫子为何会接受顾大哥?” 秋娘道:“这事儿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不知道母亲为何会认识韦夫子。不过白衣在知命书院有老夫子照顾,我在宫里也就安心。” “那你可见过韦夫子?” “见过。”秋娘道:“我在宫里的时候不能出宫,不过每隔几个月宫里会允许家人在指定的地方探望,白衣还小的时候,书院会派人带着白衣去看我。后来白衣大了,就自己去了。我见到夫子,是在离宫之后,韦夫子照顾白衣多年,我自然要谢他,买了些礼品去了书院。韦夫子人很好,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看不出韦夫子到底多大年纪。”秋娘道:“韦夫子是知命书院的院长,知命书院在京都名气不大,院里加起来也就三四十号人。我第一次见夫子的时候就在几年前,他须发皆白,按道理来说也该六七十岁了,可是他额头没有皱纹,脸上的皮肤看起来一定也不显得苍老,就像四十多岁的人。” “顾大哥没告诉你韦夫子多大年纪?” 秋娘摇头道:“你知道白衣的性情,他爱书如命,平时沉默寡言,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问一句答一句,不过关于书院的问题,他很少回答,我也向他打听过韦夫子,但每次问到夫子,他一句话也不吭,就像是听不见,我也习惯了,就不再多问。” 秦逍对知命书院自然是存着满腹疑云。 他其实已经大概确定,红叶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和书院关系有着极深的渊源,甚至就是书院的人,顾白衣和红叶肯定认识,自己的那位大舅哥出自书院,平时看起来温和木讷,但却绝不是简单的人物。 苏州之乱,顾白衣能够和太湖王联系,甚至能够让太湖军出动,这当然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 他没见过夫子,但书院有红叶和顾白衣这两位人物,就已经不简单。 只是他也清楚,如果书院真的有什么秘密,秋娘肯定也不会知道。 “不过韦夫子喜欢吃栗子。”秋娘笑道:“糖炒栗子,那是夫子的最爱。我见到夫子后,夫子留我在书院吃饭,我给他带的点心他很喜欢,他告诉我说,他最喜欢的是糖炒栗子,要是以后再去书院,别的都可以不带,给他带一包糖炒栗子就好。” “糖炒栗子?”秦逍失笑道:“街市上随处可见。” 秋娘点头道:“是啊,所以后来逢年过节我都去书院探望他老人家,每次都必不可少给他带几包糖炒栗子,他一看到就笑得合不拢嘴。不过我送去的糖炒栗子可不是在市集上买的,是我自己炒的,韦夫子说我炒的栗子比其他的都好吃,欢喜得很,为此还特意教我如何养生。” “养生?” “他说自己的年纪其实很老了,不过每天都会抽时间吐纳。”秋娘道:“他将吐纳之法教了我,让我在空闲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养气,不要让别人知道。” 秦逍忽然想起来,自己进京当夜,想要趁秋娘睡着的时候偷吻,但秋娘却在一瞬间迅速反应,那速度让自己都觉得很吃惊,不过这事儿过后也就没放在心上,此时却忽然明白,秋娘有那般迅速的反应,很可能与韦夫子传授的吐纳之法有关系。 “咱们在一起这么久,我也没见你养气。”秦逍故作失望道:“你连我也瞒住了。” 秋娘忙道:“不是,你可别多想,我.....我就是担心你笑话我,所以.....!” “怎么会。”秦逍一只手从秋娘的腰肢滑落,贴住美娇娘饱满的腴臀儿,丰满弹手,轻声道:“原来姐姐一直在偷偷养生,难怪将身材养的这么好,要什么没有什么,韦夫子真是个大善人,将我的秋娘姐变得如此前凸后翘,这真是便宜我了.....!” 秋娘脸一红,立刻抓住秦逍揉捏自己腴臀的手,羞臊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你还胡思乱想。”不过屋门被唐靖带上,心下微宽,其实她早已经将身子交给秦逍,知道这小家伙花样繁多,哪一次在床上不是换着花样折腾自己,这点小手段实在算不了什么,她也习以为常,被秦逍调教的十分温顺,这时候也只是担心被人瞧见。 秦逍也知道这是京都府,在这里亲热就是在有些过分了,想到什么,笑道:“对了,姐,你今天来的正好,不然我还正准备让人去找你。”指着屋子里那堆积如山的礼盒,道:“这些都是咱们的,院子里还有,反正都是好东西,我正想着怎么运回家里,正好你来了,待会儿你让咱家的马夫找几辆大马车,将这些东西全都拉回去。” 秋娘扫了一眼,方才虽然已经看见,却没放在心上,也没有想到这些竟然都归秦逍所有,有些惊讶道:“都是咱们的?” “是。”秦逍道:“有古董字画,有珍贵药材,还有上好的绸缎,东西杂乱,有些我都没拆开,等拉回家里,你好好清点一下。” 秋娘更是诧异,不过知道这种事儿自己还是不要多问,想了一下才道:“那晚点过来拉,大白天运回去,别人看见,还以为你是大贪官。” 秦逍忍不住凑上去,在秋娘脸上亲了一下,道:“不愧是我的贤内助,考虑周到。你晚上派人过来拉走。”凑近秋娘耳边,低声道:“要不要晚上过来住在这里,这里的床很多,两个人不挤。” 秋娘脸一红,白了他一眼,却还是担忧道:“你在这里真的没事?真的不用去找韦夫子帮忙?” “不用,你就踏踏实实在家里等着。”秦逍还是忍不住一只手在秋娘滚圆的腴臀上抚摸,低声道:“好好养气,将身材养的更好,等我回去好好折腾你。” 秦逍在京都府抚摸秋娘屁股的时候,身在四方馆内的渤海使者崔上元却正在大发雷霆。 “探望?送礼?”崔上元怒不可遏:“唐国人这是想做什么?他们这是在有意侮辱我们吗?” 赵正宇和几名渤海官员都是脸色凝重。 “大人,派去盯望的人看得很清楚,从早上到午后,唐国许多官员都带着许多礼物进了那座京都府衙。”赵正宇沉声道:“那个秦逍是杀害世子的凶手,他们竟然还如此对待,这就是做给我们看,故意侮辱我们。” “不只是做给我们看。”崔上元在渤海身为右议政,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冷笑道:“这些人是在给唐国皇帝压力,他们这样做,是想告诉唐国皇帝,唐国的官员对秦逍的所作所为都很赞同,唐国皇帝不能因为要给我们大渤海国一个交代便惩罚秦逍。这些官员不直接向他们的皇帝进言,而是用这样的行动迫使唐国皇帝宽恕秦逍。” 赵正宇皱眉道:“那个秦逍与唐国的官员有如此良好的关系?那么多人要维护他?” 崔上元冷笑道:“他们维护的不是哪个人,而是维护他们自以为的唐国尊严。秦逍杀害了世子,如果唐国皇帝下令惩处,就等于是说秦逍做错了,惩处秦逍,就是在向我们大渤海认错。”目光如刀,咬牙切齿道:“唐国的官员们,不愿意认错,他们在想办法让唐国皇帝判处秦逍无罪,这不是为了一个人,而是为了唐国已经不存在的尊严。” 渤海官员们都是怒容满面,一名官员道:“大人,如果唐国不惩处秦逍,我大渤海国的尊严将荡然无存,回国之后,莫离支不会饶恕我们。” “你们都准备一下。”崔上元目光坚定:“我们立刻去皇宫,无论唐国皇帝见不见我们,我们就等在唐国皇城的大门前,她一天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一天不离开,即使饿死在那里,也要迫使他们给大渤海国一个交代!” 正文 第八七六章 公堂对证 午后时分,京都府的大堂却是一片肃杀气氛。 秦逍来到大堂的时候,立时便看到了坐在大堂左排的渤海官员们,渤海正使崔上元居首,其下便是副使赵正宇,一排七八名官员在秦逍进入大堂的那一刻,都向秦逍投来怨毒的目光。 大堂右边一排,也都是老相识,居首是刑部堂官卢俊忠,下面是大理寺卿苏瑜,苏瑜下手的两名官员秦逍却不认得,不过京都府尹夏彦之也在这一排坐了。 卢俊忠看也不看秦逍一眼,似乎是在闭目养神,苏瑜却是对秦逍微微颔首,那两名陌生的官员也都是对秦逍报以微笑。 跟在秦逍身边的唐靖则是小心翼翼道:“爵爷请坐!” 大堂正中,放了一张凳子,这自然是为秦逍安排。 秦逍扫了众人一眼,竟是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身后立刻传来赵正宇的声音:“哪里走?” 秦逍回过头,盯住赵正宇,冷笑道:“本官在大唐的土地上往哪里去,关你一个渤海人屁事。” “秦少卿。”苏瑜咳嗽一声:“圣人有旨,今日三堂对质,要弄清楚渤海世子被杀一事,你坐下来听听。” 秦逍摇头道:“大人,恕下官不能留下。” “秦逍,这是圣人的旨意。”卢俊忠冷着脸,没好气道:“对质还没开始,你掉头就走,是要抗旨吗?” 秦逍淡淡道:“卢部堂别急着给本爵爷扣帽子。”指着那张凳子问道:“我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卢俊忠一怔,皱眉道:“这还是几位大人好心给你设座,你若不想要,可以撤掉,你站着说话。” “笑话。”秦逍冷笑道:“坐上这个凳子,是不是就代表我要接受审讯?这是对囚犯的待遇,不知我犯了什么罪,要受此待遇?” “你.....!”赵正宇气急,指着秦逍道:“你杀了世子,还不是大罪?” “我和你说话了吗?”秦逍看也不看他一眼,倒是翻了个白眼。 坐在苏瑜下手的那名官员却已经和声道:“秦爵爷,今日确实是受了圣人的旨意,大家当面说清楚世子被杀一事。在结果出来之前,没人敢定你得罪,你稍安勿躁。” 秦逍见此人年过六旬,和颜悦色,拱手道:“老大人是.....?” “这位是礼部堂官钱部堂!”苏瑜介绍道。 礼部是第一个派人探望自己的衙门,背后自然是钱部堂主持,秦逍顿时起敬,恭敬行礼,钱步堂微微颔首,道:“今日是国相主持,有什么问题,等国相到了你可以提出,不用着急。” 话声刚落,就听得侧门有人大声道:“国相大人到!” 在场所有人,包括渤海使团的官员们也都起身来,随即看到大唐国相夏侯元稹从后面走出来,面带微笑,抬手道:“大家都坐下。”在大唐的主审位子坐下,含笑道:“圣人有旨,今日要弄清楚渤海世子被杀究竟是谁的责任。刑部、大理寺、礼部和鸿胪寺......还有渤海使团的官员们也都来了。本相受圣人旨意,主持今日会议,不过本相不偏不倚,是非对错,你们自己说出个结果。” 崔上元已经起身向国相拱手道:“国相大人,贵国官员秦逍,在擂台之上杀死鄙国世子,所有人都看见,还请贵国将此人交给我们渤海使团带回!” “不急!”国相微笑道:“先坐下。”看向秦逍,道:“秦逍,你也坐下。” “国相大人,下官正要向您禀明。”秦逍抬手指着凳子道:“这里是京都府大堂,三堂对证,下官坐在这张凳子上,立时就成了嫌犯,所以这张凳子,下官无论如何也不会坐。” 国相皱眉道:“那你想如何?” “既然是对证,那就面对面说清楚。”秦逍指了指大唐官员那一排,“还请国相能在那里添一把椅子,下官和渤海人当面说清楚。” “你是杀人凶手,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对面争辩?”赵正宇冷笑道。 秦逍笑道:“荒谬,什么时候轮到渤海人给大唐的官员定罪?这叫僭越,在我大唐是大逆不道之罪。” 赵正宇一怔,礼部钱部堂已经起身向国相躬身道:“国相,下官直言,今日聚集诸部官员在此,就是为了弄清楚一个结果,在结果出来之前,确实不能先入为主以凶手对待。如果最终结果表明秦少卿确实是故意杀人,那就依照大唐律,该怎么惩处就怎么惩处,在此之前,下官以为必须要以大唐官员的身份对待。” “下官和钱部堂同样的意思。”苏瑜立刻起身。 钱部堂下首是鸿胪寺卿,紧随其后起身拱手:“下官附议!” “下官也附议!”夏彦之也立刻起身。 刑部卢俊忠犹豫了一下,终是起身道:“下官附议!” 渤海众官员都是面带愤怒之色,国相微微沉吟,才向渤海众人道:“诸位,本相也以为在结果出来之前,不应该直接以凶犯对待秦逍。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圣人的旨意,大家把事情说清楚,有了结果,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等渤海人说话,吩咐道:“给秦逍添一把椅子。” 立刻有人在夏彦之下首添了一把椅子,秦逍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衫,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似笑非笑看着对面一个个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渤海官员。 “渤海使团向圣人状告大理寺少卿谋杀渤海世子。”国相气定神闲,平静道:“秦逍,你怎么说?” 秦逍拱手道:“回禀国相,公道在人心,许多事情不辩自明,下官觉得没必要多说。” “你是无话可说。”赵正宇显然是渤海使团这边的主力,厉声道:“你一刀穿肠,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杀害世子,众目睽睽,罪恶滔天,当然无话可说。” 秦逍笑道:“渊盖无双杀害柳振全的时候,却不知你们为何不说你们的世子罪恶滔天。” “两件事情完全不一样。”赵正宇道:“世子是比武的时候失手杀了柳振全,生死契也签了,后果自负。” 秦逍从怀里掏出那日签下的生死契,在手中挥了挥,笑道:“如果是生死契,我这里也有。” “你并非失手。”崔上元终于开口道:“你一刀穿肠,那是铁了心要置世子于死地。” 秦逍握住生死契,淡淡道:“众所周知,渊盖无双练了外门功夫,全身铜皮铁骨,我要胜他,只能找到他的薄弱罩门。如果我不使出那一招,就无法取胜,比武较量,本就要分出胜负,就像你们的世子杀害柳振全是为了赢,我迫不得已一刀穿肠,也是为了取胜。” “如果只是一刀毙命,有生死契在,我们也不会追究。”崔上元冷冷道:“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世子失去抵抗能力后,你继续在他身上砍了数十刀,如果致命一刀是比武时候的无奈之举,那么接下来那几十刀,你如何解释?” 大唐官员除了卢俊忠面色平静,眼眸之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其他几人却都是面色凝重。 崔上元这句话确实大有道理。 一刀致命可以解释,但接下来那几十刀,分明是蓄意谋杀了。 “秦逍,这次设擂比武,不是为了你死我活。”卢俊忠咳嗽一声,缓缓道:“这起事件,本官也十分清楚,如果只是那一刀致命,谁也挑不出你的理,可是你在世子倒地后继续出刀,而且不是一刀两刀,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说你是蓄意谋杀,也不是没有道理。” 其他几名官员都皱起眉头,心想血阎王对秦逍果真是恨之入骨,以他的狡猾,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多说什么,可他却偏偏为渤海人说话,分明是想置秦逍于死地。 怨恨使人昏聩,看来血阎王却是因为怨恨昏了头。 秦逍却是含笑向卢俊忠问道:“卢部堂,你看过渊盖无双的尸首?” “世子被杀,虽然案子没有交到刑部手里,但本官掌理刑名,当然有必要去看看,同时也要向渤海使团表示慰问。”卢俊忠淡淡道。 昨日往京都府探望秦逍的人络绎不绝,不过却也并非所有衙门都跑过去,刑部自始至终都没有一人前往探望,却原来是跑到四方馆去看死人了。 秦逍镇定问道:“卢部堂既然看过尸首,不知道能否确定世子是死在哪一刀?” “何必明知故问。”卢俊忠叹道:“自秽处入肠,就是大罗神仙也活不了。” 秦逍道:“所以世子肯定是死在那一刀?” “不错。” “国相,诸位大人。”秦逍起身拱手道:“擂台比武,渤海世子的武功远在下官之上,其护体神功刀枪不入,如果找不到世子的弱点,想要取胜,几乎是痴人说梦。此前世子斩杀了柳振全,下官心中当然害怕,若是无法取胜,只怕要死在世子刀下,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冒险一试,只是觉得秽门处十分薄弱,可能就是罩门,所以才出刀,那一刀只是为了破除护体神功,绝无杀人之心,但力道掌握不好,这才失手杀死了世子。” 卢俊忠皱眉道:“没有让你解释第一刀。先前就说过,如果只是那一刀,没人追究。” “不错,如果只是那一刀,我们不会追究。”崔上元立刻道。 秦逍郑重其事道:“诸位大人也都听明白了,一刀穿肠,是擂台失手,渤海使团不会追究,也没人会治我的罪。” “说的是后来那几十刀。”卢俊忠冷冷道。 秦逍淡然一笑,问道:“敢问卢部堂还有渤海使团的诸位官员,除了穿肠的那一刀,其他三十几刀是否致命?问的更直接一些,那三十几刀中,可有一刀能取世子的性命?”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怔。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此后的三十多刀,都是皮肉伤,而且全都避开要害处。”秦逍直视崔上元,缓缓道:“换句话说,那几十刀之中,没有一刀能杀死世子。诸位如果怀疑,可以请紫衣监的官员前往查验。紫衣监高手如云,每一道伤口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尸首上,是否致命,他们都能查的一清二楚。”微微一笑,道:“不过我想也没有这个必要,因为方才包括渤海使团的大人们也都确定,世子是被穿肠一刀所杀,这就是真正的死因。” 大理寺苏瑜眼中划过光芒,微微颔首道:“这样一来,事情也就清晰了。致命一刀是在比武的时候失手,所以不能以此追究秦少卿的罪。接下来的几十刀,却没有一刀致命,所以更不能说秦大人有意谋杀。” 渤海使团的官员们一个个都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夏彦之嘴唇微动,想要说话,但眼角余光瞥了卢俊忠一眼,终究是不敢吐出一个字。 “大人英明!”秦逍向苏瑜拱拱手:“致命一刀有生死契存在,属于擂台较艺失手,所以不能给下官定罪。而其后无一刀致命,也就不存在杀人,下官自然谈不上蓄意谋杀。” “不对。”崔上元万没有想到秦逍竟然如此辩驳,急忙道:“你若无杀人之心,为何还要连砍数十刀?” “阁下没有在擂台上,不知比武较量的心情。”秦逍苦笑道:“面对世子这样的高手,我怎敢有丝毫的疏忽?虽然一刀穿肠致命,但下官当时身处其中,并不知道那一刀给世子造成了致命的伤害。万一那一刀没有破解世子的护体神功,世子再次出手,我万万不是敌手,必败无疑。在那种情势下,我紧张无比,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让世子失去行动能力,所以那三十刀不是为了杀人,而是希望能让世子无法再出手,这样我才有可能取胜。” 礼部钱尚书颔首道:“礼部的周侍郎当时就在现场,据他所言,莫说台上比武较量的人,就算是在台下观战之人,那手心里都是汗,紧张无比。秦少卿在无法确定世子失去行动能力的情况下,尽可能地让世子无法还手,这也倒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大理寺卿和鸿胪寺卿俱都点头,深以为然。 赵正宇急忙道:“这是他在狡辩。他杀害世子之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向台下的百姓大声宣扬,说是要讨还公道,这是什么意思?仅此一句话,就证明他登台之前就已经蓄意杀害世子。” “这个问题很好。”秦逍点点头,问道:“敢问贵使,有传言说你们的世子自踏入大唐境内之后,诱骗三十六名百姓与他比武,却都死在世子刀下,不知是真是假?” “当然是污蔑。”崔上元冷笑道:“那些人都是自愿与世子比武,何谈诱骗?” 秦逍笑道:“我也不相信。世子武功高强,以他的实力,诱骗连杀猪都费劲的百姓比武,那是绝无可能。除非是禽兽不如、嗜杀成性、有人生没人养、祖宗八代都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才可能干下这样龌龊的事情,但世子肯定不是这样的人。” 渤海官员们脸上青一块白一块,都是咬牙切齿。 “既然世子不是故意杀人,所谓的讨还公道,当然不是杀死世子为那些人报仇。”秦逍坐正身子,缓缓道:“那些人肯定是自愿与世子比武,但却都死在世子的刀下,这就让大唐的尊严受损。如果要讨还公道,就只有一个办法,在擂台上打败世子,如此才能挽回大唐的尊严。在下不才,虽然知道技不如人,但拳拳爱国之心不比任何人差,明知登台九死一生,但为了我大唐的尊严,却希望在擂台上击败世子,虽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过却也是尽力而为。” “说得好!”苏瑜忍不住叫好,礼部尚书和鸿胪寺卿也都头来赞许的目光,夏彦之两只手微抬,差点准备拍手叫好,好在及时反应过来,不动声色收起。 秦逍看着渤海官员们,正色道:“诸位听清楚了,本人是要登台击败世子讨还公道,不是杀死世子为百姓报仇,这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崔上元和赵正宇都是嘴唇微动,却都没能发出声音。 国相镇定自若,抚恤问道:“贵使可还想说什么?” “国相大人。”崔上元盯住国相,缓缓道:“设擂比武,应该不是这样的结果,世子意外死在秦逍的手里,他巧言善辩,将罪责推的一干二净,国相难道不该为我们做主?” 他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直视国相眼睛。 国相面不改色,淡淡道:“圣人正是想此事有个公正的结果,才召集诸部官员,在此双方对证。”深邃的眼眸却显出冷厉之色:“你们如果能够提供秦逍蓄意谋杀的证据,朝廷当然要治他的罪,如果拿不出来,难道要让朝廷构陷无辜?” 崔上元似乎被国相那冷厉的目光震住,不敢对视,低头道:“可是.....!” “崔大人,这样的结果,谁都不想看到。”苏瑜叹道:“世子过世,大唐十几名少年俊杰死的死伤的伤,若早知是这样的结果,这场擂台比武不办也罢。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也就无法改变。世子的死,我们也是很悲痛,但确实不能以此判定秦少卿蓄意谋杀世子。今日三法司的官员都在这里,本官代表大理寺表个态,根据目前所有的证据以及秦少卿的陈述,大理寺认为秦少卿无罪。” “京都府是什么意思?”国相微一沉吟,看向京都府尹夏彦之问道。 夏彦之起身来,有些忐忑,看了看苏瑜,又看了看卢俊忠,随即看了看秦逍,吞吞吐吐道:“回禀国相,下官以为......其实秦少卿应该真的不存在杀人之心,不过世子确实死在秦少卿的刀下,这个......不过致命一刀是为了破解世子的武功,双方签了生死契,那个.....!” 国相沉声道:“你是京都府尹,今日双方的陈述十分清楚,你难道没有结论?” “秦少卿无罪!”夏彦之脱口而出。 卢俊忠瞥了夏彦之一眼,国相似乎不耐烦看夏彦之,直接问道:“卢部堂,你是什么结论?” 卢俊忠起身来,拱了拱手,犹豫一下才道:“回禀国相,秦逍的陈述,似乎确实可以解释,他应该.....唔,应该不是故意杀人。不过事实的情况是,世子确实因他而死,我大唐和渤海睦邻友好,此番渤海使团出使大唐,更是为了两国加深情谊。秦逍杀了世子,却也是让两国之间出现了不愉快的事情,对两国的友好存在影响.....!” “卢部堂,恕我直言,你这话扯的有些远了。”苏瑜脸色有些不好看,淡淡道:“今日诸部官员前来,是决断秦少卿是否故意杀人,两国的情谊,不在今日议论之列。” 鸿胪寺卿难得开口道:“如果因为擂台比武失手误杀就伤了两国和气,世子被杀之前,导致一人死在擂台上,十几人残废,这难道不是伤了两国情谊?既然摆擂,而且签下生死契,就存在被杀的风险,无论是世子还是登台挑战的少年,事先都应该有准备,结果如何,都不应该成为两国交好的障碍。”看向对面,道:“想必贵使也是如此认为。” 崔上元冷着脸道:“如此说来,你们是判定杀害世子的凶手无罪?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传到渤海国内,无论是大王还是莫离支,还有我渤海国数百万子民,都会对此表示愤怒。” “你是在威胁我们?”秦逍冷笑道:“难道在你们眼中,我大唐亿兆百姓会害怕威胁?说句不好听的话,有些人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非要敲打敲打才知道天高地厚。” 渤海众官员都是变色,国相冷声道:“秦逍,休得多言。”向渤海使团众人道:“今日的对证,有文吏一字不差记录下来,最终如何决断,还是要请圣人的旨意。诸位可以先回四方馆歇息,圣人有了决断,自然会告知你们。” 崔上元扫了大唐几位官员一眼,目光最终落在秦逍身上,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赵正宇等人也都是恼怒不已,跟随在崔上元身后,一个个拂袖而去。 “秦逍,圣人最终的决断下来之前,你还在京都府待着。”国相起身道:“许大人,你是鸿胪寺卿,渤海使团那边还要安抚,你多往那边去,劝劝他们不要因此伤了两国的和气。”挥手道:“都散了吧!” ---------------------------------------------------------------------- ps:两更一万一,相当于平时快四更了,我没有偷懒,依然是当初那个少年! 正文 第八七七章 顽疾 众人散去之后,大理寺卿苏瑜却没有急着回去,跟着秦逍到了居住之所,扫了一圈,笑道:“看来夏府尹做事还是很周到,没让你在这里受委屈。” “大人请坐。”秦逍似乎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给苏瑜倒了茶,这才坐下道:“多谢大人今日帮忙,下官.....!” 苏瑜抬手阻住,摇头道:“和老夫就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渤海使团昨日去了宫门外,求圣人主持公道,圣人派了几波人劝说他们先回四方馆,可是他们到昨天半夜都没离开。”抚须笑道:“渤海人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宫门外,实在是不成体统,圣人这才下旨,由国相下令召集三法司和礼部、鸿胪寺的官员一起处理此事。” “原来如此。”秦逍还奇怪诸部官员为何都会来到京都府处理此案,却原来是圣人被渤海人弄得没办法。 “今天把事情也都说明白了。”苏瑜轻声道:“对于这次事件,渤海人自然是怨怒无比,不过朝中的官员们对你还是比较维护。毕竟都觉得自己是天朝上邦,如果治了你的罪,刚刚挽回的尊严立时就会重新被渤海人踩在脚下,这事儿礼部和鸿胪寺那边首先就接受不了。” 秦逍微微点头,昨日各司衙门的官员络绎不绝来探望,秦逍夜里想想,心里其实也明白,在外交事务上,鸿胪寺首当其冲,后面就跟着礼部,如果在外邦失了威风和尊严,最开始挨骂的肯定就是这两大衙门。 这两个衙门自然不愿意看到朝廷向渤海人示弱。 至于国子监,多是文士大儒,这些读书人对于国家的尊严自然是看得比谁都重。 “国子监的白祭酒亲自前来探望你,代表的就是一种态度。”苏瑜微笑道:“那些文人士子看到国子监的态度,自然也会为了大唐的尊严全力维护你,如此一来,其他各司衙门当然也会紧跟而上,毕竟大伙儿在渤海国这件事情上,都不想看到被一个大唐的附属国欺辱到头上来。他们也是借你向圣人施加压力,所以圣人也不会为了渤海国为难你。” 秦逍知道苏瑜这话是一针见血,诸部官员前来探望,未必是对自己情真意切,但在维护大唐尊严的事情上,这一次大部分官员确实保持了立场一致。 秦逍问道:“老大人,您觉着这事儿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两国结亲肯定还是要继续的。”苏瑜抚须道:“渤海使团千里迢迢跑来京都,就是为了从大唐娶回公主,如果这件事情没办好,使团那帮人回国之后肯定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朝廷这边,从圣人和国相的态度也能看出来,还是希望竭力维护两国的关系,所以还是会赐亲,不过渤海人奢望迎娶李唐皇族血脉的公主,那是痴心妄想了。” 秦逍虽然知道麝月肯定已经安全,但心里还是挂长孙媚儿,紧张问道:“会将谁送到渤海?” “这个老夫可就真不知道了。”苏瑜道:“宫中美人众多,京都官宦世家的大家闺秀也是不在少数,挑选一名才貌双全的美人赐以公主封号并不难。”顿了顿,脸色却是凝重起来,眉宇间显出担忧之色:“不过经此一事,东北的形势肯定不再像之前那么高枕无忧,谁也不敢保证渤海人不会生出乱子来。”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老大人,朝廷准备筹划收复西陵的战略,经此之事,会不会因为影响到朝廷的战略?” “如果是圣人和国相都决意收复西陵,自然不会因为渤海耽搁计划。”苏瑜正色道:“西陵那边也确实要做筹划了。李陀在西陵称帝,号称自己才是大唐的正统,仅此一事,圣人第一个收拾的便是他。之前因为国库空虚,实在无力为收复西陵做准备,如今可以从江南募集军资,圣人当然会尽快指定方略。西陵如果一直拖下去,被李陀和兀陀人完全掌握,对大唐的威胁可就远比南疆和渤海要严重的多。” 秦逍知道这位老大人其实对朝中之事心中一清二楚,只不过平时总是装糊涂而已,他既然这样说,看来朝廷收复西陵的战略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心下微宽,笑道:“大人这番话,让下官彻底安心了。” “老夫知道你的心思。”苏瑜微微一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回西陵。”微一沉吟,才道:“不过既然出了这事儿,朝廷只怕在东北那边也要有些动作,如果不早做准备,万一渤海人真的铤而走险,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道:“辽东那边有安东都护府,听说也有数万兵马.....!” “你还真以为辽东军能挡得住渤海人?”苏瑜轻叹一声,苦笑道:“你还是在朝中待得太短,许多事情不大明白。其实但凡对辽东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辽东军已经是烂到骨子里,别说和渤海军打,就连辽东的当地悍匪都能让辽东军丢盔弃甲。几年前五千辽东军,竟然被八百悍匪追了两天两夜,死伤惨重,你说朝廷还能指望他们守住东北?” 秦逍对辽东军了解的确实不多,毕竟自武宗皇帝将渤海打的跪地乞降之后,渤海与大唐两国边境虽然偶有小冲突,但总体而言算得上是和睦相处,也因为东北几无战事,所以世人对辽东军也就很少关注。 而北方四镇直接卫戍帝国北境,防守的敌人就是曾经聚集十万之中南下的图荪人,南方军团则是一直在盯着南疆,这两支军团自然也就成为大唐最为人瞩目的兵马。 秦逍听得苏瑜这样说,有些诧异。 他在西陵茶馆里听说书的时候,最喜欢的便是武宗东征的故事,在说书人的口中,武宗皇帝是太宗皇帝之后,武功最为卓绝的大帝,在武宗皇帝的手中,不但将西陵完全纳入帝国的版图,而且让一度在东北狂妄无比的渤海国俯首称臣。 武宗皇帝麾下,猛将如云,大唐铁骑更是所向披靡,每当听到大唐铁骑大破渤海军的桥段时,秦逍便觉得热血沸腾,武宗皇帝在位时期,是大唐自开国之后又一次巅峰荣耀时代。 据秦逍所知,渤海臣服之后,武宗撤军回国,但为了震慑渤海人,让渤海人永远跪伏在大唐脚下,在东北设立安东都护府,挑选了精兵强将驻守东北,而那批留守的兵马,也就成了如今辽东军的前身。 辽东军是当年那支所向披靡的大唐铁骑延续,在秦逍心里,自然也是战斗力十足,可是今日从苏瑜口中才知道,今日之辽东军,和当年东征唐军已经是不可同日而语。 “大人,据我所知,辽东军的前身,似乎是东征的那支唐军。”秦逍疑惑道:“为何会沦落至此?” 苏瑜叹道:“武宗皇帝设安东都护府,留驻精兵强将,当年确实是足以威慑东北各部。东北四郡,都是幅员辽阔,而且物产丰富,当年武宗皇帝留下两万精锐,东北四郡的半数赋税都充足这支兵马的军饷用度,其实也是为了褒奖他们的战功。此外东北周边包括渤海在内的大小诸国,每年都会向安东都护府送上大批的财物,这些也都被分发给了辽东军,当时辽东军在大唐各部兵马之中,待遇最好,军饷充足,衣食无忧,能够调往辽东军当兵,成了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秦逍心想那边虽然气候不好,但待遇极高,也难怪大家都想去。 “本来辽东军坐镇东北,大唐东北边境也就高枕无忧。”苏瑜摇摇头,苦笑道:“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武宗皇帝东征之后,东北再无战事,辽东军吃香的喝辣的,你觉得时间一长,这支兵马还能是当年那支骁勇善战的东征之师?据老夫所知,辽东军耽于享乐也就罢了,军中官兵还在那边大肆圈地,老兵过世,子弟继承军位,整个辽东军已经成了一股力量,针插不入,油泼不进。” 秦逍皱起眉头,苏瑜轻声道:“朝廷对此当然也不会视若无睹,每位皇帝都会派钦差前往整肃,虽然也确实拎出一些人杀鸡儆猴,但辽东军在那边的根基太深,除非连根拔起,否则只是杀几个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但辽东军已经成了东北的地头蛇,要想连根将他们拔起,一个不慎,很可能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朝廷要依靠他们卫戍东北,而且东北那边虽然有半数赋税充作辽东军的军饷,但至少还能向朝廷上交一半,所以这事儿也就一直拖下来,辽东军也就变得尾大不掉了。” 秦逍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摇头。 他现在才知道,大唐的问题远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的多,渤海国固然是心腹之患,成为地头蛇的辽东军又何尝不是隐患? “当今圣人登基之后,也一直没有精力去过问辽东的事务。”苏瑜轻抚胡须,低声道:“反倒是为了帝国的稳定,还派了钦差前往赐封了不少辽东军的将领。现在东北的局面就变得很复杂,朝廷要提防渤海人,就必须加强东北的防御,可是要调兵去东北,最大的阻力就是辽东军,他们已经将东北视为他们的地盘,自然不可能让其他兵马进入东北境内。可是不调兵过去,依靠辽东军抵挡渤海军,那简直是痴人说梦。辽东军虽然装备不差,可是军纪松散,疏于操练,半数以上的兵士都不曾真正打过仗,比起这些年四处征战的渤海军,孰强孰弱,不言自明。” 秦逍神情凝重,心里很清楚,如果朝廷不能加强东北的防御,让东北没了后顾之忧,那么日后也就无法全力投入收复西陵的战事。 “圣人和国相既然决定制定收复西陵的战略,就一定要先稳住渤海,也正因如此,才会同意这次两国联姻。现如今渊盖无双死在大唐,再想轻易稳住渤海就不是容易的事,既然无法指望联姻能保证东北的稳定,那么就必然会对辽东军进行整肃。”苏瑜轻声道:“无法保证东北后顾无忧,朝廷也就绝不可能轻易对西陵开启战事。” 秦逍叹道:“辽东军已经尾大不掉,想要整肃他们,可不是容易的事,朝廷能派谁去做这件棘手的事情?” “老夫想老想去,就两个字,没人!”苏瑜干脆利落道:“你也清楚,唐军也是派系众多,辽东军自成一股力量,朝中派去任何大将,他们几乎都不买账。朝中名将走的走老的老,能够有足够威望震慑唐军各派系的也是屈指可数,太史老将军算一个,不过老将军多年前就已经辞官,如今在家养老,不过问世事,就算朝廷想派他去辽东,一把老骨头没到东北,恐怕就死在半道上了。” 秦逍微微颔首,苏瑜轻声道:“黑羽苏将军如果活着,将他调到辽东,或许也能有些用处。苏将军当年雪夜擒可汗,逼退十万兀陀铁骑,唐军上下对他还是很敬畏的。只可惜苏将军不在料.....!”摇了摇头,唏嘘不已。 秦逍也是黯然。 “反正这事儿麻烦得很,不过也不是我们能操心的。”苏瑜饮了一口茶,道:“稀里糊涂扯远了,老夫先回衙门了,你在这里好好待着,不用担心其他事。最多也就这一两天,圣人的旨意肯定会下来,你稍安勿躁。” 秦逍送了苏瑜离开,回到屋里,虽然今日在三堂对证时候迫使渤海使团拂袖而去,不过现在他也开心不起来。 苏瑜今日说这番话,肯定不是闲来无事,老大人知道秦逍一直关心收复西陵,今日这般说,其实也是让秦逍有些心理准备,有些问题如果不解决,想要收复西陵绝非那么顺利的事情。 诚如苏瑜所言,东北的症结就在辽东军的身上。 朝廷要加强东北的防御,就必须向辽东补充精兵强将,但如此一来,却伤害到辽东军的利益,这股力量也必然成为向东北补充兵马的最大阻力,甚至可能因此而生出其他的乱子,可是如果不补充兵马,将防御渤海的任务交到辽东军身上,这帮已经不知冲锋陷阵为何物的老爷兵却显然担不起如此大任。 秦逍想想,也觉得头疼。 正文 第八七九章 无官一身轻 秦逍自大理寺回家的途中,心情一直很低落。 苏瑜告知已经向圣人请求告老还乡,这让秦逍感到有些意外,想想自己调到大理寺之后,苏瑜非但没有打压排挤自己,而且还多处关照,这位老大人也算是自己在京都为数不多的助力。 如今老大人突然要归隐,他意外之余,自然也是唏嘘。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苏瑜选择在这个节骨点上致仕归隐,恐怕也是希望能够全身而退,没有了秦逍的大理寺,接下来将面临怎样的状况,谁也不清楚,苏瑜显然已确实感到疲劳,无心继续蹚浑水。 不过秦逍知道,自己从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被罢免,最高兴的应该就是刑部那帮人了。 回到府里,府中上下自然是欢喜不已,众人也不知道秦逍已经被罢官,但秦逍能够安然回来,自然比什么都好。 “秋娘姐,有件事情可要告诉你。”回到东院屋内,秦逍一脸沮丧:“这宅子咱们也不知道还能住多久了。” 秋娘有些诧异,在边上坐下,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不瞒你了。我的官职已经被罢免了,之前圣人还赏赐给我食邑,这一颗粮食还没到手,食邑就被收回去了。”秦逍无奈道:“我现在无官无职,没有食邑,也没有俸禄,一介白丁了。” 秋娘却没有意外,柔声道:“他们之前还说,你杀了渤海世子,渤海人不会善罢甘休,现在你只是被罢了官职,保住性命,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只要活着,那比什么都强。” “可是以后咱们如何生活?”秦逍叹道:“这宅子是少卿府,我大理寺少卿的职位已经被罢免,用不了几天就被收回去。” 秋娘立刻道:“你忘记了,前几天你让我拉回来好几车的礼物,那些礼物换成银子,咱们一辈子都用不完。” “这就是我发愁的地方。”秦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这些礼物都是各部衙门送的,我听说朝廷有人想要趁机找我麻烦,所以这些礼物全都要还回去。我现在无官无职,送礼的那些人肯定也都想着将东西拿回去,这些礼物也是保不住的。” 秋娘先是一愣,见秦逍一脸苦恼,劝慰道:“不妨事,你之前不还给了我一些银子吗?我都存着,还有布庄.....!”想到什么,轻声问道:“布庄是不是也保不住了?” 秦逍点点头,秋娘有些失望,却还是笑道:“不怕,实在不成,咱们再回苦水巷就是。我还能撑船,现在没有人收取河道费,挣得比以前还要多,咱们饿不死的。” “你准备回去继续撑船?”秦逍看着秋娘。 秋娘略有些尴尬,道:“我也不会做其他的,只能做这个贴补一些家用。” “那你不怕之前那些人笑话你?” “那有什么好怕的。”秋娘满不在乎:“咱们又不是去偷去抢,靠力气挣钱吃饭,没什么丢人啊。倒是你,之前当官,这些力气活那是不能做的,会被人说闲话。以后咱们省着些,总能吃饱饭的。” 秦逍看着秋娘满不在乎样子,唇角不自禁浮现笑意,秋娘看他盯着自己笑,有些不自在,尴尬道:“你笑什么?” “我只是觉得自己有福气。”秦逍握住秋娘的手:“秋娘姐,无论贫穷富贵,咱们这一生总是分不开了。” 秋娘听得声音温柔,低下头,脸颊微晕道:“我.....我什么都给你了,当然.....当然不和你分开。” 秦逍心中却有底,他上次潜入宫中,意外得知自己是圣人的七杀辅星,仅此一条,他便知道圣人也绝不可能就此将自己丢在一边不管。 眼下虽然下旨罢免了自己大理寺少卿的官职,但他知道这也无非是暂时给渤海使团看看,让双方都有个台阶下,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圣人应该还会给自己安排新的差事。 前番圣人就已经显露意思,是准备在江南设立都护府,到时候让自己前往江南帮着筹建都护府,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给自己下旨意。 不过大理寺肯定是回不去了。 接下来几天,秦逍两耳不闻窗外事,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出了秋娘到点送饭,其他人都不得擅自进入。 府里众人当然很快也知道,自己老爷的官职被罢免了,虽然觉着以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但在府里当差,衣食无忧,秦逍也没说遣散大家,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人主动离开。 秦逍关在院子里不出来,大家都以为老爷是因为被罢了官职心情郁闷,不想见人。 自然无人知道,秦逍这几日足不出户,每日里却是勤奋练功,除了不间断【太古意气诀】的修炼,最要紧的是二先生传授的灵狐踏波,这套步法玄妙异常,即使以秦逍的聪慧,想要在短时间内领悟也不容易。 灵狐踏波是从八卦演化而来,所以整套步法其实分为八篇,但互相之间却又互相包容变幻,按照二先生当时的说法,如果能够将这八篇融会贯通,从而练得纯熟,即使遇上大天境高手,也未必不能凭借灵狐踏波逃得一条生路。 秦逍一路走来,遇到的高手不在少数,要命的是自己以极快的速度突破进入四品之后,这后面却似乎不再有继续突破的迹象,以后若是再遇上高手,无法力敌,还真的需要这套步法保住性命。 他本就是勤奋之人,当初在西陵龟城独居的时候,数年如一日,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身练习八极拳,那八极拳是钟老头传授他强身健体的拳法,从不间断。 如今他所学技艺远不是太极拳能够相提并论,只是诸事缠身,还不如当初在龟城的空闲时间多。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空闲,自然是毫不懈怠。 除了每日坚持修炼【太古意气诀】,血魔的刀法也不中断,大部分时间则是用在熟悉灵狐踏波之上。 多日下来,倒也没有人登门打扰,过得六日之后,秋娘终是带来消息,渤海使团已经从京都离开,临走之际,圣人颁旨赐婚,昭告天下,将永和公主赐予渤海永藏王,让两国成为了姻亲之国。 朝廷派了里礼部侍郎刘伯顺送亲,调集了一队神策军兵马护送到边境。 秦逍心知这支渤海使团回国之后,估计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崔上元和赵正宇两名使臣回国难免要被渊盖建整治,毕竟那位渤海莫离支是将自己的爱子交给两名使臣照顾,活蹦乱跳地出使大唐,却只能带着一具残破不堪的尸首回到渤海。 秦逍甚至能想象渊盖建看到自己爱子被一刀穿肠惨状的表情,那位渤海莫离支如果知道这是大唐子爵秦逍所为,也必然会将秦逍列入渤海必杀之人的名单里。 几天下来,灵狐踏波倒是熟练不少,不过要完全领悟甚至将这套步法练得炉火纯青,却也并非短时间内能完成。 自那夜过后,二先生便不再出现,不过秦逍一想到二先生,便立马想到红叶,一想到红叶,就立刻想到知命书院。 红叶与自己在杭州分别之后,不知去向,秦逍也不知道她是否返京,更不知道她是否在知命院。 不过他从秋娘的口中却也知道,知命院其实距离自己住处并不远,乘车不到一个时辰就能抵达。 知命院对秦逍来说,自然是一处神秘的地方,最要紧的是,秦逍总觉得自己很可能从知命院能找到有关自己身世的线索。 钟老头过世后,自己流落到龟城,而红叶从那时候开始就在暗中保护自己,如果说红叶和钟老头没有丝毫关系,秦逍是绝不会相信。 当初在龟城遇到困境,红叶就叮嘱过自己,万一无路可走,可以到京都找寻知命院,由此也可以证明,红叶和知命院一定有关系,如果钟老头和红叶有渊源,也就表明钟老头和知命院也存在某种关系。 自己从记事的时候开始,就不知道父母为何人,一直都是由钟老头照顾,钟老头为何会如此照顾一个与他并无血亲关系的孩童? 钟老头从不提及秦逍的身世,这其中又是什么缘故? 钟老头能够悉心照顾自己,肯定是对自己的身世十分清楚,否则也不会如此精心照料一个连身世都不知道的孩童。 秦逍内心深处似乎一直有声音告诉他,想要追寻自己身世之谜,知命院便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所在。 他来京之后,倒也几次想过前往知命院探探虚实,但贸然前往一家书院,实在是没有理由,一旦被别有居心之人盯住,很可能还会起疑心,而秦逍知道书院既然一直如此谨慎,就很可能是不希望双方在明面上有太直接的接触。 所以他几次有这个想法,却又打消念头。 不过这次二先生出现,他猜测二先生可能与知命院有渊源,心中对知命院更是充满好奇,有心趁这几天空闲去查看虚实,比起之前没有任何理由,这次他倒是想到了一个极佳的理由。 正文 第八八零章 善恶之辨 知命书院座落于城西待贤坊,与京都西城墙只有一条道路之隔,在京都一百零八坊之中,属于十分不起眼的一处民坊。 京都书院众多,前来京都求学的各地学子不在少数,除了国子监这等帝国最高学府,京都四大学院也素来是学子们仰望所在,不过知命书院却不在这四大书院之列。 甚至京都排出十大书院,知命院也没有入选的可能。 道理很简单,能够闻名天下的书院,要么从中出现过名满天下的人才,要么财力雄厚,书院学子众多,在京都拥有强大的人脉关系。 京都四大书院之所以名满天下,除了从四大书院走出太多的名士,其中许多人成为帝国官员甚至国家栋梁,此外每家书院都拥有充足的财力。 从书院走出的学子功成名就之后,自然还会与书院保持良好的关系,手中但凡有了权势,也会回馈书院,在许多事情上予以照顾,而这些人成为朝廷官员之后,逢迎拍马之人自然是络绎不绝,这些人向书院捐资助学也就成为走门路的办法之一。 有门人在朝中做官,有财力雄厚,这自然会让更多人投身四大书院门下,这不但是能够在书院读书,也能以书院为背景,结交更多的人脉。 知命院却一样都不占。 京都书院少说也有七八十处,文风荡漾,知命院在其中十分不显眼,可说是寂寂无名,多年来知命院非但没有走出一位达官显贵,而且周围的人也都知道,进入知命书院的学子,都是穷苦出身,也根本没什么人脉可言。 虽然四大书院名动天下,不过要进入四大书院,要么才名远播,要么家资富贵,要么出身了得,而且书院每年收取的费用不低,除了学资,在书院里的吃喝住宿都不便宜。 普通人家的子弟即使略有才华,但没有财力支持,根本撑不下去。 比起那些大书院,知命院的存在似乎就是为那些贫苦子弟有一处读书的地方,这里的学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无论吃穿住宿也都是简陋的很,而且整个书院也不大,和四大书院动辄上千人的规模相比更是天地之别。 秦逍和秋娘来到知命院的时候,天色尚早,按照秦逍的计划,是以秋娘送来糖炒栗子为理由,进入书院看看情况。 秋娘之前也会偶尔给韦夫子送一些糖炒栗子,所以顾白衣不在京都,她带着秦逍过来,也并不意外,毕竟有心人如果调查,也会查出顾白衣在知命院待过许多年,秋娘因为顾白衣的缘故孝敬韦夫子也是人之常情。 秦逍被罢了官职,闲来无事,跟随秋娘出门透透气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天高云淡,阳光照射在书院用竹木搭建的牌顶上,牌顶下是一块发黄的木匾,书着“知命院”三字,自己中规中矩,十分寻常。 秦逍却知道,知命院越是神秘,外表看起来就会越发正常,绝不会让人有特别注意的地方。 “顾娘子!”看门的是个半百老头,五十多岁年纪,腰间别着酒葫芦,显然认识秋娘,笑眯眯道:“好些日子没过来了,夫子若是知道你来,那可是欢喜不得了。” “韩爷好。”秋娘行了一礼,秦逍见状,也向老头儿拱手行礼。 老头儿似有若无看了秦逍一眼,笑道:“这位是?” “他姓秦.....!”秋娘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介绍秦逍,秦逍却已经笑道:“我和秋娘姐已经定了终身!” 秋娘脸一红,老韩头眼睛一亮,笑道:“这可是喜事,顾娘子,我可是恭喜你了。小兄弟,你这眼光可真是好,顾娘子贤良淑德,那是万里挑一的好姑娘,你娶了她,可是上辈子积了德行。” “韩爷.....!”秋娘有些羞涩,已经递过一只油纸包:“这是我刚抄的糖炒栗子,韩爷也尝尝。” “好东西,顾娘子,小老就不客气了。”老韩头很开心地接过油纸包,向里面指了指:“你知道夫子的住处,自己进去就好,小老就不带路了。” 秋娘点点头,领着秦逍进了书院。 秦逍瞧见书院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清幽宁静,院子不算太大,但毕竟是书院,也不算小,里面的建筑大都是竹木所造,院里景观倒是别致,放眼望去,到处到在栽种竹子,竹香浮动,那些建筑也都掩隐在竹林之中。 间或看到布衣学子行走其中,对外来人却也并不关注,秋娘和秦逍顺着小径往前行,碰上院中学子,对方都是躬身点头,显得彬彬有礼,但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秦逍左右观望,除了竹子种的多一些,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 “书院是否能够随意进出?”秦逍低声问道:“咱们进来似乎没有多大阻力。” “别看韩爷年纪大了,可是他眼睛特别好使。”秋娘笑道:“我第一次来书院的时候,就是他在看门,听说他为书院看了好些年大门,到底多少年,谁也说不清楚,似乎从书院开设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那里。” “书院什么时候开设的?” 秋娘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进京的时候,书院就已经存在好些年,到底有多少年头了,我也没仔细打听。”低声道:“逍弟,见到夫子,别问太多话,以前白衣就嘱咐过我,若是到书院见到夫子,夫子问话就如实回答,但不要向夫子问话。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夫子是知命院的院长,如果问了不该问的话,就是失礼。” 秦逍点头道:“姐姐放心,我不会多嘴。” 两人又往前走了小段路,忽听得边上传来声音淡淡道:“德治与法治,本身并无高下之分,取决于人性之善恶而已。人之初,性本恶,正因人性本恶,才需要用一种手段来约束人的言行,而这种手段必须不能被人性所干扰,于是便有冰冷的法令条文,以不受人性干扰的严峻法律来约束人的言行,如此才能控制人性之恶。” 秦逍听得明白,忍不住循声看过去,却只见到边上的一片小竹林中,此时正有七八名布衣学子盘膝坐在林中,而且明显分成两派,左首坐着五六人,而右首只有两人,自然是少数派。 说话之人也就二十出头年纪,是两名少数派之一。 “师弟所言,我不敢苟同。”左首一人先是一拱手,肃然道:“法令是人所指定,就必然沾染了人性,所以也就不存在真正意义上不被人性干扰的法令。然则世间法令能够让人弃恶扬善,归根结底,便是制定法令的人性天然便有善性在其中。” “不错。”立刻有人拱手道:“诸多法令,其目的是为了打击恶行,所以人性本善无可辩驳。” 左首那人含笑摇头道:“非也。婴儿初啼,食母之乳,只图自己饱腹,却并无想到母亲之痛楚,何来人性本善之说?十月怀胎,为母者受尽辛苦,又何来人性本善?正因人性本恶,古圣才会以道德来引导人性向善,若是人性本善,又何须引导?” “师弟所言差异。人性为善,然则法令条文却并非对所有人行之有效。”右手那人朗声道:“同样法令,有人可遵,有人可废,因此便有世间不公,不公则引人为恶。这并非人性本恶,而是世间污浊玷污,正因如此,才需要德治,以德治引导人人为善,回归本心。” 秦逍知道这是书院学子在辩论,听在耳中,饶有兴趣,忍不住站在林边聆听,秋娘见秦逍一副饶有兴趣模样,不忍心打扰,跟在秦逍身边,只是那些人所辩论的话题,秋娘自然不感兴趣。 左首那人淡然一笑,问道:“师兄,敢问虎狼本性如何?” “禽兽自然不可与人相提并论。”师兄正色道。 “如此说来,师兄自是以为禽兽性本恶?”左首那人微笑道:“众所周知,虎毒不食子,然则食子之人却不在少数,行径连禽兽都不及,莫非师兄觉得人性比禽兽要善?” 师兄立刻道:“人与禽兽本性完全不可相提并论。人性本善,才会拥有仁者之心,禽兽为果腹,全无恻隐之心,肆意践踏其他生命,是以古圣贤便有德行之说,人若为自身而不顾其他生命,便是禽兽之行。” 秦逍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失笑出声,这书院本就幽静异常,秦逍笑声突兀,立时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秦逍见得七八道目光投向自己,有些尴尬,忙拱拱手,心想这些都是书院弟子,自己不小心失态,多有得罪,还是尽快离开的好,正要转身,却听一人问道:“阁下何故发笑?” 秦逍有些尴尬,挠了挠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争辩的有意思。” “有意思?”在场众人脸色都变得严肃起来,那左首师兄问道:“不知什么地方有意思?” “你说人要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顾其他人,就是禽兽之行。”秦逍笑道:“可是这世间如此之人多如牛毛,他们明知是禽兽之行,却并不犹豫,明知为恶,却并不在意,这样说来,岂不就是人性本恶?” 左首众人都皱起眉头,右首那两人表情却轻松不少,那右首师弟含笑道:“不错,人明知是禽兽之行,却毅然去做,这正是人性本恶的证明。” 秦逍摇头道:“你这话也说的不对。” 那人一怔,秦逍已经道:“世间确有禽兽不如之辈,可是却也有大义之人。一心向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慷慨悲歌的仁人义士也是数不胜数。”顿了顿,才道:“我听过一个故事,曾经有一人劫财杀人,被抓捕之后,判处死刑,临刑之前,此人痛哭流涕,周围人问他这是何故,他说劫财杀人,是因为家中妻子身患重病,没有银钱诊病必死无疑,这才不顾性命铤而走险,要劫财救妻,诸位以为,此人是恶是善?” 正文 第八八一章 夫子赐书 几名书院弟子都是沉思。 秦逍心知这几名学子的学识都远在自己之上,这几句话一说,对方正发懵,正好趁机离开,要是多说几句,肯定比不得这几人的口舌之利,向秋娘使了个眼色,转身便要走。 “这位兄台等一下。”左首那位师兄却已经起身来,向秦逍一拱手,彬彬有礼道:“鄙人宋邈,请教一句,以你这例子,是否可以证明人性本善?此人虽然杀人劫财,但初心却是为了救妻,动机为善,也就说明其性本善。” 秦逍摇头道:“你这话不对。” “哦?”宋邈皱眉道:“何解?” 秦逍道:“此事之中,是善是恶涉及到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被杀之人。如果说他救妻初心是为善,那么他劫财杀人,从一开始就对被害者有恶心,也就谈不上什么性本善。回到他妻子身上,他救妻的初衷似乎是善,但背后是否真的只是单纯为善?也许他的妻子对他的家庭不可或缺,可以为家庭带来利益,此人救妻,不只是为了妻子这个人,也许是因为妻子本身带来的利益,如此也就谈不上性本善了。” 右首那师弟笑道:“兄台所言极是。” “你也别觉得人性本恶。”秦逍道:“其实在我看来,人性其实没有什么善恶。” 在场众弟子都是皱眉,有人忍不住道:“没有善恶之分,与禽兽何异?阁下此言,断不可取。” 秦逍笑道:“诸位口中的善恶,从何而来?” 众人一怔,宋邈肃然道:“自然是古贤参悟天人万物而得。” “所以善恶一开始也还是人定。”秦逍道:“既然善恶为人定,又何来人性本善本恶?” 这倒不是秦逍熟读书卷之后有什么过人的领悟,只是他所经人所经事不在少数,对人心自然是看的颇深,远比在书院坐而论道的学子要深刻得多。 “在我看来,人性一开始就是一张白纸。”秦逍缓缓道:“在上面涂上什么颜色,就变成什么颜色。又或者说,人性如水,没有什么善恶之分,只是这滴水如果落入臭水沟,也就成为浊水的一部分,若是落入浩瀚大海,也就成为大海的一部分,完全所处环境所决定。” “人性如水?”宋邈若有所思,其他人也都是低头沉思。 秦逍见众人沉吟,不再耽搁,向秋娘努努嘴,快步便走,宋邈回过神来,抬手想叫住,秦逍却根本不理会,反倒是加快步子,和秋娘匆匆而去。 等回头看不见那群人,秦逍才松了口气。 秋娘此时却是一脸敬佩地看着秦逍,道:“逍弟,你真是厉害,敢和他们这样说话。” “他们又不是神仙,有什么可怕的?”秦逍笑呵呵道:“秋娘姐,其实别以为整天待在书院的人就有大学问,他们闭门造车,不去看尽人间冷暖,抱着几本书,其实见识甚至比不上一名走街串巷的卖油郎。” 秋娘心想这话也只有秦逍敢说出来,天下人对文人士子敬畏有加,只以为他们无所不知。 走进一道木栅栏搭建的围墙,前面又是一片竹林,林荫茂密,秦逍却是一眼看到,竹林边有一座小木屋,小木屋边上则是一处小池塘,此刻在那池塘边上,一名身着灰色布衣的老者正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垂钓,边上有一张小案几,上面摆放着茶具,那老者满头白发,阳光之下,鹤发如仙。 秋娘低声道:“那是夫子!”变得更加小心,轻步上前,距离几步之遥,停下步子,行礼道:“夫子!” 老人回过头来,双眸如月,面带浅笑,神情温和,轻声道:“昨晚有一只雀儿落在窗台上,我知道今天会有好事临门。你好些日子没有过来了。” “不敢打扰夫子。”秋娘很恭敬道:“刚刚抄了栗子,特意给您送过来。” 夫子微笑着,目光落在秦逍身上,忽然微笑道:“孩子,到这里来!” 秦逍见夫子看着自己,分明是对自己说话,这老人的声音平和无比,但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秦逍不自禁走上前,拱手行礼,夫子却是做了个手势,秦逍立刻明白,虽然有些奇怪,却还是蹲在夫子身前。 夫子抬起手,轻轻拍了拍秦逍的脸颊,这个动作十分奇怪,夫子却已经笑着向秋娘道:“你能找到一个好归宿,白衣很欢喜,老夫也很欣慰。”不等秋娘说话,看着秦逍道:“好好照顾她。” 秦逍不自禁点头。 秋娘这时候已经上前来,将两包糖炒栗子放下,轻声道:“白衣去了江南,一直没有回来,所以没能过来看您。” 夫子微笑颔首,并无多说。 池塘的水很清澈,几乎可以说是清澈见底,阳光下,秦逍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池塘底部的石头,只是这池塘并不大,只是随便扫一眼,几乎都能尽收眼底。 让秦逍感到诧异的是,这池塘里几乎看不到一尾鱼的踪迹。 “夫子是在钓鱼?” 夫子含笑道:“否则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可是池塘里好像没有鱼。”秦逍疑惑道。 夫子抚须笑道:“所以你觉得我不是在钓鱼?” “晚辈不明白。”秦逍摇摇头:“池中无鱼,但夫子却偏偏是在钓鱼。” 夫子道:“你站起来,往我身后走上七步。” 秦逍虽然不知道夫子意欲何为,却还是起身,按照夫子吩咐后退七步,夫子这才问道:“你可还能看见池中无鱼?” 秦逍摇摇头,七步之遥再看池塘,只能看到水面上粼粼波光,自然看不到池塘中有鱼无鱼。 “那你现在看我是在做什么?” “钓鱼。” 夫子笑道:“不错,我若不让你靠近,你便以为我是在钓鱼。池塘里有鱼无鱼不打紧,只要我拿着鱼竿坐在池边,谁都以为我是在钓鱼。” 秦逍只觉得这话有些深奥,似乎明白些什么,但细细一想,却有难以明白。 “易书堂有一本【易论】,天色尚早,你去读一读。”夫子拿着鱼竿,目光看着水面,温言道:“便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 秦逍本想着试探一下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但夫子那睿智的眼眸却让秦逍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忽然想到,如果夫子真的想让自己知道一些什么,自己不用跑到书院,那也自然能知道,可是如果夫子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自己就算在这里待上一年半载,恐怕也什么都不会知道。 秦逍躬身一礼,初次见面,还是不要太多话,跟着秋娘转身离开,夫子却是盯着水面,气定神闲。 易书堂是书院藏书之所,比起书院其他简陋建筑,却显得雅致的得多。 院内一片幽静,秋娘并没有跟随秦逍一起进院子,只是在院外等候,这毕竟是书院重地,夫子赐书于秦逍,秋娘倒也不好跟着一起进去。 初次见面,夫子赐书,秦逍虽然觉得奇怪,但老夫子一番盛情,却之不恭。 院里似乎没有人,秦逍进到堂内,四下瞧了瞧,见到屋里整齐摆放着书架,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却并无看到人,心想难不成自己还要在这书堂里面自己找寻。 “有人吗?”秦逍轻声叫道。 但却无人应声,秦逍心下诧异,这易书堂的院门没关,屋门也没关,满屋子的书籍却无人看守,看来还真是十分开放,按照常理,这里面怎么说也该有个管理。 他背负双手,饶有兴趣地顺着书架缓步而行,见得书架上的书籍众多,虽有各类古籍珍典,但其中却也有大量的野史闲书,随便抽了一本野史,却见到封面上是一副十分滑稽的图画,人物夸张,唇角不由泛起笑容,心想这知命书院果然不一般,一般的书院多的是经史子集,这类闲趣杂书肯定是不可能进入大书院之内。 他将书籍放回原处,又往前走了几步,正往书架扫过去,陡然间,却发现一双眼睛就在对面,这一下真是极为突兀,饶是秦逍胆大,但忽然从暑书架上看到一对眼睛,却也是大吃一惊,“啊”的叫了一声,对面那人竟然也是“啊”的叫了一声,立刻转身,背对秦逍。 “你是什么人?”秦逍立刻问道,但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唐突,书架对面那人肯定是易书堂的管理。 “这里是书院重地,谁让你进来的?”对面那人沉声道,虽然故意压着声音,但秦逍一下子便听出来,那声音分明是传授自己灵狐踏波的二先生无疑,惊喜道:“二先生?” 那人也不回头,含糊不清道:“谁是二先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逍却是热情高涨,饶过书架,那人见状,再次转身,背对秦逍,秦逍却拱手道:“二先生,原来你在这里?多谢你传授功夫,若不是你,我恐怕已经死在擂台上了。” “不关我事。”那人躲躲闪闪,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传授你功夫?” “二先生,这就没意思了。”秦逍叹道:“咱们相识一场,我现在登门道谢,你连正脸也不给我看,这岂是待客之道?” 那人道:“你跑到易书堂做什么?谁让你过来的?这里是书院重地,可不是谁都能进来。” “恕我直言,这易书堂大门敞开,我在这里转悠半天,看管很不严格啊。”秦逍叹道:“要是有人从这里盗书,只怕你都不晓得。” 那人赫然转过身来,恼道:“谁敢盗书?我在这里,谁敢盗书?”忽地想到自己脸孔被秦逍看见,抬起手,用一条手臂挡住了脸,似乎这样秦逍便认不出来。 正文 第八八二章 易论 秦逍总觉得这位二先生脑子可能有点小问题。 “没人盗书。”秦逍笑呵呵道:“原来先生是书院的人。” 他之前就怀疑二先生与书院有关系,今日在这书院亲眼看到二先生,得以确定,心中一阵舒坦,至少自己先前的猜测确实没有问题。 但他忽然却想到一个问题。 二先生在易书堂看管,夫子却让自己前来易书堂取书,这样的安排,也就注定自己一定会在这里遇见二先生。 如此说来,夫子并不打算隐瞒二先生是书院弟子的真相。 再回想之前二先生授艺的态度,分明不是自愿,而是有人吩咐,现在已经明白,这次能够击败渊盖无双,归根结底是因为夫子在背后助力。 二先生向门外看了看,终于放下手臂,问道:“夫子让你过来的?” “是。”秦逍道:“夫子说易书堂有一本【易论】,他让我读读。” “夫子赐你【易论】?”二先生颇有些意外,上下打量秦逍一番,竟然显出尴尬之色:“你这个年纪,他就让你读【易论】?” 秦逍奇怪道:“读【易论】还要看年纪?” 二先生一脸唏嘘,道:“你等一下!” 秦逍拱拱手,走到角落处的一张矮桌边,这显然是专门用来看书的地方,桌上还摆放着几本书籍,秦逍随手拿了一本翻阅,发现里面内容晦涩难懂,要读通一句话都不容易,直接放回原处。 “这是你要的书。”二先生走过来,将一本有些发黄的书籍递给秦逍,书籍并不厚,秦逍接过之后,二先生看了看天色,道:“太阳落山之前,你能记住多少是多少,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什么意思?”秦逍诧异道:“夫子不是将这本书送给我吗?” “送给你?”二先生立刻拉下脸:“开玩笑,易书堂所有的书籍,没有一本能拿出院子,要想阅读,就在这里看。太阳落山我就可以休息,所以你还有一点时间。” 秦逍苦笑道:“今日看不完,明日是否可以过来?” “别的书你可以,这本不行。”二先生摇头道:“你若读的明白,今日便能明白,若是读不明白,让你读上一年半载也不明白。”却不多言,转身便走,钻进了密密麻麻的书架之中。 秦逍挠了挠头,只能端坐打开书卷。 二先生躲在书架后面望着秦逍,见得秦逍很快就显出疑惑之色,唇角不自禁显出笑容,也不理会,径自到了角落,捧着一把书沉浸其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二先生将一本书翻完,看看天色,夕阳西下,眼见便要落山,起身来,轻手轻脚躲在书架后面向秦逍那边看过去,却见到秦逍似乎沉浸其中,而且眉宇之间甚至带着兴奋之色。 二先生有些诧异,忍不住凑近过去,站在秦逍身后,发现秦逍已经将【易论】翻阅了大半,脸色更是诧异,而秦逍竟似乎没有发现二先生站在身后,好一阵子,二先生实在忍不住,问道:“你能看得明白?” 秦逍这才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兴奋道:“夫子果然是睿智无比,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何修为一直在四品停滞不前。” 二先生眼角抽动,显出惊讶之色:“你能看出门道?” “也不是能看出门道。”秦逍道:“【易论】中许多地方我还是不大明白,不过有些地方却似乎与练功相通。二先生,这前面有几句话说,不笑自严,不悲自静,我一开始不大懂,看到后面,忽然明白,人的喜怒哀乐并非是因为自身所发,而是因为所经之事。就譬如你看到一人对你和善微笑,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生出悲凉之心,可是你看到满地尸骨,也绝不可能生出欢乐之心......二先生,你怎么了?” 二先生勉强笑道:“那又如何?” “书里说的很明白啊,武道境界如果需要突破,不但要自身修炼,而且在修炼之时,要融入外意。”秦逍道:“道法自然,万物生灵,这人也是万物生灵之一,与万物相通,意念相融,自然就能有精进。我之前练功,只以为越是心无杂念越好,一心想着如何运行劲气,在意的是劲气运转的脉络,现在终于明白,那样练功,练的是形而不是意。” 二先生笑得更是僵硬。 “若是刚开始修炼武道,练形也并没什么不好,可是越到深处,却不能拘泥于形,而是要练意。”秦逍捧着【易论】,如获至宝,目光闪着光:“【易论】的要义,便是教授如何练意。” 二先生已经笑不出来。 “先生,不知道晚辈说的对不对?”秦逍彬彬有礼。 二先生看向门外,淡淡道:“太阳快落山了,你时间不多了。” 秦逍也不啰嗦,继续研读。 等到太阳落山,二先生本想催促,但见到秦逍只剩下几页,也就没有出声,只等秦逍合上书卷,二先生还没说话,秦逍才道:“今日书院之行,获益匪浅,多谢夫子和二先生。” “你当真都看明白了?”二先生还是有些怀疑。 秦逍笑道:“也不能说全都明白了,不过对我有用的地方,我都记下了。其实这本书就像是在沙子里淘金子,大部分地方晦涩难通,看起来大有深意,不过我觉得似乎是掩人耳目,其作用只是掩护里面有用的一些地方,如果提炼出来,也就四五页篇幅有用。” “你可以走了。”二先生伸手将【易论】拿在手中,脸色有些不开心。 秦逍起身行了一礼,这才出门,等秦逍出了院门,二先生才蹑手蹑脚躲在门后张望,看到秦逍和秋娘去得远了,这才将【易论】拿在手中,一脸茫然,喃喃道:“不可能啊?这......说不通啊?” 池塘边,夫子依然是静坐垂钓,一包糖炒栗子已经拆开,夫子很享受地慢嚼,听到脚步声传来,也不回头,问道:“如何?” “他.....好像看明白了!”二先生站在夫子身后,恭敬道。 “好像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说看明白了,不过.......!” “他可说出【易论】的要义?” 二先生只能点头道:“说出来了。” 夫子抚须开怀一笑,道:“确实是天资聪慧。” “夫子没有事先提醒他?”二先生似乎有些不甘心。 夫子叹道:“你花了一年时间才看明白,所以觉得一下午就能看明白实在是匪夷所思,是不是?” 二先生老脸一红,尴尬道:“他怎能如此轻易看出来?老三当年也是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领悟出来,这......说不通啊!” “知道什么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吗?”夫子含笑道:“【易论】是【太古意气诀】的补篇,练过【太古意气诀】,细心琢磨,就能从【易论】之中找到【太古意气诀】的端倪。今日赐书,他心中自是明白所为何故,从一开始便会将【易论】与【太古意气诀】连在一起,如此一来,要从中窥探要义并不难。” 二先生自然不笨,明白过来,道:“弟子当年初阅【易论】,虽然知道其与修行有关,但之前所学太杂,也就不能立时想到【太古意气诀】。” “【易论】之中,有古代先贤的思想要义遍布其中,你们在接触【易论】之前,博览全书,【易论】中的圣贤要义,自然很容易让你们走向岔道。”夫子含笑道:“这就像你们要送人礼物,家中都是古董字画,不知如何挑选,而他只有一样东西拿的出手,却不必神游其它了。” 二先生顿时欢喜道:“如此说来,并非是他比我们聪明,而是我们的见识比他深,所以容易走岔道?” “见识深不等于天赋高。”夫子淡淡道。 二先生有些尴尬,忍不住问道:“夫子,为何非要在【易论】之中布下陷阱,让弟子们多走弯路?” “因为.....!”夫子轻抚白须,意味深长道:“我愿意!” 秦逍当然不知道二先生在夫子那里又受了气,回家途中,脑中却是兀自在想着【易论】中的讲义,心中却是兴奋不已。 这就像登山之人,走到山腰,却发现前面没有了道路,寸步难行,无论如何努力都难以再向前一步,可是今日翻阅【易论】之后,心中却赫然开朗,已经找到了一条打开道路的办法。 秋娘自然不知秦逍心中所想,但看到爱郎眉宇间始终带着欢喜之色,心中自然也是欢喜。 秦逍欢喜之余,心中的疑窦却是更深。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夫子对自己的一切似乎都是了如指掌,而且先前见到夫子,自己虽然是初见,但夫子却明显对自己有一种亲切之感,那轻拍自己脸颊的动作,分明是一位长者对后辈的爱溺,虽然夫子以秋娘为借词,似乎是看在秋娘的面上才会如此亲近,但秦逍却隐隐感觉,夫子对自己没有丝毫的陌生之感。 安排红叶在西陵暗中保护自己,此番危急时刻,又派出二先生授艺相助,这当然是对自己维护有加,可是这位老夫子,为何要对自己如此关照? 毫无疑问,夫子对自己的身世肯定是异常清楚,想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世,只能从夫子口中找到答案,但夫子眼下似乎并没有告诉自己真相的打算。 最要紧的是,自己生长于西陵,与京都千里迢迢,身在京都的夫子为何会对远在西陵的自己如此关注? 书院之行,不但没有让秦逍心中的疑惑得到解释,反而疑问更多。 正文 第八八三章 刑徒 二人到家之时,天已经黑下来,开门的老沈忙禀报道:“老爷,有一位姓林的客人下午过来求见,等到天黑的时候才回去,他说明日再过来拜见。” 秦逍知道来者肯定是林宏。 林宏将家族命运已经寄托在秦逍身上,如今风云骤变,秦逍的官职被罢免,林宏自然担心,前来探探情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京都一到天黑就会宵禁,没有批文,夜里是不可在各坊之间走动,林宏住的地方不在这边,自然是天黑之前赶回去。 秦逍点点头,老沈这才向正堂那边瞧了一眼,低声道:“姓林的客人离开没多久,又有两名客人过来,他们见老爷不在府里,也没有离开,说是要等老爷回来。” 秦逍一怔,向秋娘道:“姐,你先回房,我去看看。”心想天黑之后都没有离开,那肯定是有路条在手,自然是朝廷的官员。 大厅之内点着灯火,秦逍入厅之后,便瞧见两名身着黑衣的男子坐在椅子上,身板挺直,如同标枪一般,双手搭在大腿上,坐姿十分的讲究,只等到秦逍进来,两人才扭头看过来。 “两位是?”秦逍见二人长相陌生,虽然一身黑衣的材质并不差,但从衣饰还真看不出来路。 两人已经站起身,一人转向秦逍,拱手道:“紫衣监少监薛泉,萧大人麾下!” 秦逍心下一凛,紫衣监虽然还像被一层雾气挡住,秦逍也难以窥透清楚,但他却已经略有了解,知道紫衣监有四大少监之说。 紫衣监设总管,其下有左右卫监,而每一名卫监下面又设有两名少监,被称为四大少监。 随同前往江南的陈曦,便是四大少监之一。 秦逍知道紫衣监两大卫监如今都不在京都,罗睺似乎还远在关外,而萧谏纸尚在江南,大总管据说一直在宫内,所以当下京都紫衣监还真是由少监理事。 薛泉与陈曦平级,忽然登门,还真是让秦逍大感意外。 “薛少监!”秦逍拱手笑道:“贵客登门,两位请坐!”回首吩咐道:“来人,上茶!” 薛泉抬手道:“不用了。秦爵爷,我们等候多时,你既然已经回来,还请辛苦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秦逍一怔,随即笑道:“去哪里?” “到了就知道。” “薛少监,你应该知道,我已经被罢官免职,不是朝廷的官员。”秦逍叹道:“所以我现在只是闲人一个,跟你们走,也帮不上什么忙。” 薛泉含笑道:“爵爷放心,我们只是请侯爷去见一个人。” 秦逍一怔,心下奇怪,忍不住问道:“见什么人?” 薛泉身后那人淡淡道:“爵爷不必多问。少监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不要在耽搁时间,请侯爷现在便移步。”抬手道:“请!” 紫衣监的人突然找上门,而且要求立刻跟他们走,秦逍心下自然感到一丝吃惊和忐忑,不过他也清楚,紫衣监直接隶属于圣人,他们找上门来,事先肯定已经让圣人知晓,自己也没有必要与他们为难。 “既然如此,那就走一趟吧。”秦逍出了门,却见到秋娘正在不远处担心看着自己,含笑道:“无妨,这两位有事情请我帮忙,很快就回来。” 薛泉倒是很懂事,转身向秋娘拱手行礼,也是含笑道:“爵爷很快就回,不必担心。” 秦逍也不知道薛泉是宽慰秋娘还是自己真的很快就能回来,跟着出了门,薛泉身边的随从一个口哨,很快就有马车过来,黑色的骏马,马车也是全身灰褐,显得异常冷峻。 “侯爷请上车!”薛泉抬手,秦逍也不犹豫,上了马车,薛泉则是和随从骑马跟随。 车厢内十分简陋,也是一片昏暗,而且奇怪的是这车厢并没有窗户,封的十分严实,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刚上车,马车便开始晃动起来,向前而行。 秦逍心中纳闷,不知道紫衣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知道京都官民对刑部畏之如虎,可是比起刑部,紫衣监更是让人恐怖的存在,被这两个衙门找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难道是紫衣监查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情况? 秦逍其实一直不曾掉以轻心,安兴候夏侯宁是死在剑谷门徒沈药师的手里,剑谷早已经是圣人和夏侯一族的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要命的是自己与剑谷的渊源却不浅,当初不但稀里糊涂成了沈药师的徒弟,而且还与小师姑沐夜姬在关外和罗睺一干紫衣监的人大打出手,自己的样貌那是被罗睺看的一清二楚。 当时除了罗睺,尚有不少紫衣监吏员,这些人在血魔刀下死里逃生,秦逍当时也没有太在意,并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回来到京都,甚至可能经常与紫衣监的人打交道。 如果罗睺和他手下那几个人回到京都,只要看见自己,立马就能认出来,一旦如此,圣人也就立马知道自己与沐夜姬关系匪浅,以圣人对剑谷的仇视,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可就是大难临头。 他有时候想想,心中懊恼,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鼓动血魔老祖将罗睺那干人杀个一干二净,如此一来,也就没了如今的后患。 现在紫衣监突然登门带走自己,他心中还着实忐忑,暗想难不成罗睺已经带着手下人返京,甚至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真要如此,今晚自己恐怕是有去无回。 可是以自己目下的实力,想要与紫衣监甚至是圣人对抗,无疑是以卵击石。 许久之后,马车终于停下,车夫将车帘子掀开,低着头,也不说话,秦逍下了马车,才发现边上是一条小河,小河对面是一面灰白色的石墙,河道之上有一道石桥,而河道两边,却是绿树成荫。 薛泉走过来,抬手道:“爵爷请!” “这是哪里?”秦逍环顾一圈,这里一片死寂,看不到其他人影,话一出口,马上想到:“这里是......紫衣监?” 薛泉不说话,只是率先走在前面,那名随从则跟在秦逍身后,似乎是担心秦逍调头跑了。 人天色早已经黑下来,进了院内,抬眼望去,都是极为丑陋古朴的建筑,而且点灯的地方并不多,给人一种极为阴冷的感觉。 秦逍心下感慨,紫衣监就是与众不同,在这里办差的本就都是太监出身,气质都是阴鸷得很,再加上这些人干的都是不见光的事儿,一群阴鸷之人所在这处,也就自然而然显得十分阴冷。 进了院子,那随从却是加快步子走在前面,带着二人往紫衣监后面去,途中偶尔遇见几名紫衣监吏员,瞧见薛泉,立刻躬身行礼,显得异常敬畏,秦逍看在眼里,知道这紫衣监等级森严,比一般衙门还要严苛得多。 如同走在迷宫一般,终于来到一处黑色石头修筑的屋子前,门前两名灰色短衫的吏员躬身行礼,随即打开门,秦逍看见里面昏暗无比,皱起眉头,薛泉看了秦逍一眼,微笑道:“爵爷请!” “薛少监,这是何处?”秦逍没有立刻进去,问道:“你们带我来紫衣监,到底意欲何为?” 薛泉态度倒是很好,道:“请爵爷见一个人,那人现在就在里面,大人见到,一切都明白了。爵爷放心,我们没有其他意思,爵爷的安危是受到我们保障的。” 秦逍也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自己连紫衣监衙门都进了来,也就不在乎进入一间黑屋子。 那随从依然在前领路,一进屋内,秦逍就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一条长长的走廊两边都是厚重的石墙,道路狭窄,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而且比起外面道路曲折,这黑屋子里更像是迷宫。 好一阵子,终于在一间石门外停下,那随从伸手贴在石门的一处凹陷处,手掌旋转,随机石门缓缓打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从里面弥漫出来,秦逍眉头锁起,往里面看了一眼,入目处先是看到了一面墙壁,墙壁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刑具,许多刑具虽然只是头一次见到,但你一眼就能看出大概是如何使用,而屋子中间摆放着一张石台,黯淡的灯火之下,一切都显得阴森可怖。 秦逍脸色更是有些难看,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里分明是一处刑讯室。 “我.....我什么都说了.....!”便在此时,却听到屋里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你们.....你们别再用......用刑了,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 秦逍有些诧异,不自禁走进刑讯室,循声看去,却见到另一面墙壁上,一名赤身裸体片缕不沾的男子被铁链锁住四肢,呈大字型贴在墙面上,披头散发,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显然是受了极狠毒的酷刑。 囚犯垂着脑袋,似乎无力抬起,乱发垂下,声音虚弱:“求你们.....饶命,我......我什么都招供......!” 正文 第八八四章 骇人命案 秦逍一脸疑惑,虽然囚犯披头散发看不清样貌,但从他的身形轮廓来看,并不是自己熟识之人。 “爵爷,这就是带你见的人。”薛泉抬手指向那囚犯:“此人姓吴,大名行忠,目前的职位是安东都护军游骑将军,安东都护军另一个名字,就是大家常说的辽东军!” 秦逍身体一震,吃惊道:“辽东军?”盯着那囚犯,心下更是诧异。 既然是辽东军的游击将军,又怎会被紫衣监囚禁在此,甚至严刑拷打? 更让秦逍诧异的是,紫衣监审讯此人,无论此人犯了什么事,与自己全无关系,毕竟自己和辽东军没有一丝一毫的牵涉,紫衣监为何要将自己请过来? “薛少监,这.....?”秦逍正想询问,薛泉却是含笑道:“不瞒爵爷,早在几个月前,我们就得到一个消息,东北昌黎郡下辖的一处镇子遭受黑山匪袭击,镇子上老少四百多口人几乎全都被黑山匪屠戮,所有的财物更是洗劫一空。也就在其后不久,安东都护府呈上了请功折子,辽东军清剿黑山匪,斩首六百余,为此圣人还专门封赏。当时西陵叛乱发生不久,后来又有江南之乱,所以朝廷对此事也就没有太过在意。” “黑山匪?” 薛泉解释道:“爵爷有所不知,辽东黑山匪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存在。那几年辽东出现了大旱,因此导致粮食锐减,许多百姓卖儿卖女,局面有些混乱,朝廷虽然调拨粮食赈灾,但还是有许多刁毒之民落草为寇,成为祸害东北的乱匪。一开始这些土匪各自为战,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不过几年下来,黑山一带的土匪势力日盛,许多匪盗无路可走的情况下,都投奔到了黑山匪之下,据我们所知,黑山匪现在啸聚了上万人马,成为东北一带势力最大的匪盗之一。” “如此说来,黑山匪是在辽东军的眼皮底下坐大?”秦逍皱眉道。 薛泉道:“辽东军倒是捷报频来,朝廷为此对辽东军赏赐不少,不过这些盗匪越打越多,而且越打越强。几年前有消息说,数千官兵竟然被几百名黑山匪追得落荒而逃,不过这件事情安东都护府自然不会向上禀报,只是从那边流传出来,真假还需要调查。” 如果不是之前苏瑜对秦逍提及过辽东军,秦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否则这时候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定是不敢相信。 “那么今日薛少监带我来见他的缘故是什么?”秦逍看向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游骑将军吴行忠,疑惑道:“他是辽东军的游骑将军,却又为何会被囚禁在此处?” “渤海使团进京,安东都护府派了五百人护送入京。”薛泉单手背负身后,缓缓道:“负责护送的是明威将军,吴行忠是他的部下,也随同护送。此人入京之后,偷偷离开驻营,带了几个人乔装打扮在乐坊风流快活,半夜被我们带回了衙门。明威将军派人找寻,自然是找寻不着,向兵部那边备了案,兵部又让京都府那边负责找寻此人的下落,渤海使团离京之时,那队辽东军要负责护送,只能先丢下此人不顾返回辽东。” 秦逍明白过来,笑道:“是偷偷将他抓捕?” “目前知道此人在紫衣监手里的人屈指可数。”薛泉微笑道:“今日请爵爷过来,也是让爵爷了解一些情况。” “我?”秦逍摇头道:“薛少监是让我帮忙审案吗?我已经不是大理寺的人,帮不上忙。” 薛泉却看向吴行忠,淡淡道:“吴将军,乌沙镇命案真相,还劳烦你再说一遍。” 吴行忠有气无力道:“我们.....我们是奉了皇甫将军的军令,八百人都装扮.....装扮成黑山匪,趁夜杀进了乌沙镇。皇甫将军有令,一颗人头可以领二两银子,入城之后,不分男女老幼,见人便杀......!” 秦逍脸色骤变,虽然薛泉方才告知命案时候,他就已经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但吴行忠供词出来,着实让秦逍心下骇然。 “天亮之前,我们.....我们撤离了镇子,中途换了装束,返回了兵营。”吴行忠声音虚弱,一直低着头,就像是背诵文章一样有口无心招供道:“参与此事的官兵,一个字都不能.....不能吐出来。抢掠的财物,全都交上去,但每人都得到了赏赐.....!” 秦逍目显寒意,冷声道:“为何屠戮百姓?” “我们.....我们都是奉命行事,为何.....为何如此,不......!”吴行忠话还没说完,那随从已经拎起一只木桶,将一桶水朝着吴行忠直接泼了过去,水中还夹杂着部分碎冰,冰水泼在吴行忠赤裸的身上,吴行忠身体剧烈颤抖,直打哆嗦。 “冷静一下再说。”薛泉面不改色,气定神闲道:“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进了紫衣监的监牢,如果还不能老实招供,不管是什么身份,恐怕都无法活着离开。” 吴行忠吃力抬头,牙关哆嗦道:“我.....我都招供,是.....是为了向朝廷请功!” “所以说你们屠镇是为了杀良请功?”薛泉淡淡道。 “将军说盗匪横行,辽东军有一年......一年多都不曾向朝廷报功,而.....而兵部却几次三番询问剿匪之事......!”吴行忠双眸无神,似乎已经绝望,软哒哒道:“需要.....需要给朝廷一个交代......!” 秦逍冷笑道:“既然盗匪猖狂,为何不去剿匪,却要杀良冒功?” “打不了。”吴行忠无力道:“黑山匪.....黑山匪都不怕死,他们.....他们凶悍异常,和他们交手肯定......肯定会死很多人,大......大伙儿都有家有业.....,谁都不想死在黑山匪的手里......!” 秦逍听到此处,只觉得匪夷所思。 辽东军领着军饷,吃香的喝辣的,在东北分地置田,这一切都是希望这帮军人能够履行自己的职责,不但要保护好帝国的边境不为外敌入侵,更是要保护一方百姓的平安,让他们不受盗匪残害。 可是辽东军为了向朝廷交差,却又不敢与黑山匪厮杀,为了保住性命,竟然去屠戮百姓,不但以此嫁祸黑山匪,更是以无辜百姓的头颅来冒充盗匪向朝廷领功。 他虽然之前已经从苏瑜口中了解到如今的辽东军早就不是当年横扫渤海的那支大唐铁骑,却也万没有想到这支兵马竟然堕落无耻到如此地步。 如果吴行忠所言属实,这当然是一件耸人听闻的大案。 “薛少监,你们是掌握了此案的真相,所以将此人抓捕过来?”秦逍明白过来:“这是要以他作为证人吗?” 薛泉摇头道:“紫衣监人手也有限,在东北虽然也有人,不过这件案子的详情并不清楚。不过我们得知了辽东军向朝廷请功的时间,此后又得到乌沙镇被黑山匪袭击的消息,仔细查验,乌沙镇命案发生不过两日后,安东都护府就派人向朝廷呈上了请功折子。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不过我们怀疑这两桩事情之间存在蹊跷,但当时手头的事务众多,也没有专门去调查此事。”看向奄奄一息的吴行忠,缓缓道:“正好这次渤海使团入京,辽东军派人护送,他们入京之后,紫衣监就有人暗中盯住他们,发现吴行忠带人偷偷离开驻地去了乐坊,几杯酒下肚,更是在乐坊吹嘘自己是辽东军的将军,立功无数,砍过几十颗黑山匪人头。” 秦逍心下冷笑,只听薛泉继续道:“他的话都被我们的人听的一清二楚,禀报回来之后,当夜就找机会直接将他带回来,就是想问清楚乌沙镇命案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以紫衣监是先判断案情,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在抓人回来拷问得到证词?”秦逍叹道:“紫衣监做事的风格,果然与众不同。” “找寻证据再定罪,那是三法司的事情。”那随从阴沉沉道:“紫衣监办事,只要有怀疑,就可以利用一切手段先抓人再找证据。当然,如果我们确定谁有罪,不需要证据,也可以处决。” 秦逍竖起大拇指,心想难怪所有人紫衣监畏之如鬼。 刑部为人谈之色变,但那帮家伙就算想要整人,哪怕伪造证据也要拿出凭据来,紫衣监倒好,要杀人都可以不用证据,这样的衙门,确实是无人敢得罪。 “那有没有屈打成招的可能?”秦逍皱眉道:“此人只是为了不受刑罚,才编造事实,杀良冒功并非事实,乌沙镇的百姓确实是死于黑山匪之手?” 薛泉含笑道:“爵爷有这个怀疑是理所当然。不过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向爵爷保证,经过我们的审讯,犯人口里说出来的只会是实话,爵爷可以相信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 “那么薛少监今日让我来,又是为何?”秦逍道:“让我卷入此案?不过你们既然已经问出了口供,也就不存在其他问题,有了证人,直接可以给那些滥杀无辜的官兵定罪。对了,那个皇甫将军又是什么人?” “辽东军由归德将军汪兴朝统帅,虽然安东都护府有节制辽东军的权力,但辽东军却还是由汪兴朝说了算,没有汪兴朝的军令,安东都护府调不动辽东军一兵一卒。”薛泉解释道:“皇甫云昭封号壮武将军,是汪兴朝麾下的得力干将,武功了得,智勇双全,其祖上也是当年征伐渤海国的名将。” 秦逍冷笑道:“如果此事真是他所为,他九泉之下的祖先还真要因为他蒙受耻辱。薛少监,此案圣人是否知晓?如何处置皇甫云昭这干人?还有,辽东军主将汪兴朝对这起案件的真相是否清楚,他有没有牵涉其中?” “爵爷,今日请您过来,就是让你明白乌沙镇一案的真相。”薛泉拱手道:“这不是紫衣监的意思,而是圣人的意思。圣人有旨,先请爵爷前来了解此案,清楚之后,立刻进宫面圣,圣人在宫里等你。” 秦逍惊讶道:“是圣人的旨意?圣人在等我?” “爵爷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询。”薛泉道:“如果已经清楚了,没有什么问题,现在就可以入宫。” 秦逍更是疑惑,皱眉道:“圣人为何要让我清楚此案?案情已经明了,而且是你们紫衣监侦办,接下来如何处置那帮罪兵也都由朝廷裁决,我......知道又能如何?” “这些疑问,我们无法回答。”薛泉微笑道:“也许入宫之后,圣人会告诉爵爷。” 正文 第八八五章 虫豸 宫中御书房。 虽然夜已深,但圣人确实没有歇息,而是在御书房内等待秦逍的到来。 “乌沙镇一案,你已经清楚了?”圣人看着跪在地上的秦逍,开门见山问道。 秦逍低着头道:“明白了大概,但.....不明白圣人为何会让草民知晓此事?” “草民?”圣人轻笑一声:“秦逍,你是在怪朕?” “草民不敢。”秦逍立刻道。 “你还是子爵,朕还让你住在少卿府,什么草民,在朕面前别卖弄小心思。”圣人扭头看向一旁的长孙媚儿,笑道:“媚儿,你看此人哪有一丝自以为是草民的样子。” 长孙媚儿娇柔一笑,道:“吃一堑长一智,秦爵爷或许知道自己此前的事情做的鲁莽,变得小心翼翼了。” “他要真的能吸取教训,朕也就欣慰了。”圣人道:“秦逍,你诛杀渊盖无双,虽然确实为大唐争了颜面,可也因此让大唐和渤海的关系骤然紧张,因小失大,知不知道错了?” 秦逍抬起头,正色道:“圣人,草民斗胆,正因为知晓事大事小,草民才会出手杀了那狗贼。比起与渤海的关系,大唐的尊严胜过一切。草民是想让天下人知道,无论是谁,但凡敢在大唐头上动土,只有死路一条。” 圣人叹道:“媚儿,看来你错了,他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错。” 长孙媚儿内敛一笑,没有说话。 “你闯下的祸,最后还要你自己收拾。”圣人平静道:“乌沙镇一案,你有什么看法?” 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圣人,吴行忠的供词,是否可信?” “朕深信不疑。”圣人道:“如果紫衣监想让一个人说实话,有一百种法子。” 秦逍立刻道:“如果是真的,皇甫云昭带兵假扮黑山匪,屠镇冒功,罪大恶极,必须予以严惩。” “你觉得该如何惩处?” “自然是按照国法处置。”秦逍眸中寒光划过:“滥杀无辜,杀良冒功,都是死罪。” 圣人淡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将皇甫云昭和参与屠镇的八百人尽皆处死?” 秦逍点点头,道:“非杀不可。” “谁去杀?”圣人直视秦逍眼睛。 秦逍一怔,圣人平静道:“你对辽东军了解多少?” “草民知之甚少。”秦逍只能道。 “朕告诉你,辽东军虽然是大唐的兵马,但另一个身份,是东北的地头蛇。”圣人缓缓道:“自武宗皇帝征伐渤海至今,已经近百年,一支兵马驻守东北近百年,你觉得他们在东北的根基有多深?早年的时候,留驻在东北的这支兵马精忠报国,而且都是骁勇善战,有他们坐镇东北,周边诸蛮对我大唐畏之如虎,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秦逍心中感叹,那支纵横天下的无敌之师早就已经烟消云散。 “如今的辽东军,虽然还是当年那支兵马的旗号,其中大多数都是当年那些精兵猛将的后代,但比起他们的祖辈,早就失去了一切荣光。”圣人神情变得冷峻起来:“这些人在东北圈地占田,贪图享乐,在百姓眼中,和那些盗匪并无区别。” 秦逍抬头看着圣人道:“为何朝廷任由他们为祸东北?” “辽东军有过荣光,为大唐镇守东北近百年,朝廷对他们也很是放心。”圣人目光锐利,平静道:“他们在东北安家立业,也是人之常情,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官兵。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先帝时候,辽东军的胃口越来越大,圈占的土地也越来越多,等朝廷想要处理之时,才发现已经是尾大不掉。先帝龙体不好,国事繁多,也知道处理辽东军不可操之过急,只是没想到.....!”说到此处,轻叹道:“还没等先帝解决此事,便英年驾崩,留下了东北这个烂摊子。”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圣人是担心,如果以此案对皇甫云昭那干人进行惩处,会带来严重后果?” “辽东军已经是东北最强的一股势力。”圣人冷笑道:“皇甫云昭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在辽东军中的威望极高,如果要对他动手,整个辽东军都不会答应,甚至因此会发生兵变。” 秦逍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圣人显然也为东北的局势感到忧心,依然带着风韵的脸上冷若寒霜,微一沉吟,才道:“无论有没有这次渊盖无双被杀事件,渤海都已经成为我大唐的心腹之患。朕已经准备筹划收复西陵的战略,但其中一环就是要保证东北的安全。如果现今的辽东军还有他们祖上的勇武,朕再补充一些兵力,足以确保东北无虞,也就可以全心筹划剿灭李陀叛军。” “圣人,如果乌沙镇命案确实是辽东军杀良冒功,那么现如今的辽东军已经是烂到根子里。”秦逍正色道:“草民听吴行忠交待,他们杀良冒功,是因为不敢去清剿黑山匪,害怕与黑山匪交战之时死伤惨重。吴行忠是辽东军的游骑将军,好歹也是一名将领,从他的口气里,都能听出对黑山匪的畏惧,那普通的兵士就更不必说。黑山匪不过是东北的盗贼,比起这些年四处征战的渤海军,实力肯定是远远不如,辽东军连黑山匪都畏惧,又怎可能与实力更强的渤海军作战?如果将东北的安危交到这样一支兵马手中,草民斗胆进言,一旦渤海人进军,辽东军这样一群虫豸,必然是不堪一击。” 圣人对此显然是深以为然,颔首道:“朕也是如此想法,东北的安危,确实不能交给辽东军。”凝视着秦逍,问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解决此事?” 秦逍忙道:“圣人,这是军国大事,草民.....草民岂敢胡言。” “朕知道你没有一日不想杀回西陵。”圣人凝视秦逍,唇角带着一丝浅笑:“可是东北不宁,朕又如何能轻易对西陵用兵?你若是想不到法子,收复西陵的计划只能拖延下去。” 秦逍见圣人表情,知道是在故意调侃自己,心里更明白圣人只怕已经想好了如何解决东北局面的办法,恭敬道:“圣人召草民入宫,必然是有事情让草民去做,圣人但有旨意,草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几句江湖市井之语从你口里说出来,朕还真不觉得奇怪。”圣人含笑道:“朕记得和你说过,要收复西陵,必须先要练出一支能征善战的精兵。朕本来已经准备在江南设立都护府,让你前往江南协助募练新军之事,不过这几日朕仔细寻思,练兵之地选在江南似乎并不妥善。他日征剿李陀叛军,势必要和兀陀骑兵厮杀,这支新军也必然要训练出精锐骑兵,而江南没有适合训练骑兵的所在,水道纵横,地理环境和西陵完全不同,所以江南练兵并不是好主意。” 秦逍隐隐明白什么,心中吃惊:“圣人.....难道想在东北练兵?” “东北的地理环境与西陵虽然不同,但比起江南,却相似许多。”圣人道:“而且东北地域辽阔,草场众多,有足够训练骑兵的草场。如果在东北练兵,还可以利用东北的草场建造马场,蓄养战马,可谓是一举多得。” 秦逍抬手摸摸后脑勺,道:“圣人,东北练兵确实比江南更合适,只不过.....那里有地头蛇辽东军,他们将东北视为自己的地盘,又岂会允许朝廷在那边训练新军?即使他们明面不敢直接反对,但背地里肯定会使出一切手段阻扰新军的募练,他们对东北的情况了若指掌,一旦接二连三制造事端,明里暗里破坏练兵,募练新军的计划根本无法施行。” “所以在你眼里,东北募练新军是不可能的事情?”圣人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冷笑道:“你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登台击杀渤海世子,却害怕起你口中不堪一击的辽东军,秦逍,看来你并不是胆大包天。” 秦逍却没有慌乱,反问道:“圣人难道是想让草民前往东北主持练兵?” “不错。”圣人道:“不但要你在东北练兵,朕还要你在三年之内将辽东军完全压制下去,等到你练成新军的那一天,朕会直接取消辽东军的存在,让这支不堪一击的兵马从大唐的行伍之中彻底消失。” 秦逍心中感叹,暗想只怕辽东军没有消失,自己在东北就已经彻底消失了。 “辽东军敢杀良冒功,走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圣人双眸冷厉:“如果现在就以此案对他们发难,只会引起兵变,可是如果毫无动作,辽东军只会越来越肆无忌惮,所以当此之时,朝廷也必须有所动作。让你去东北练兵,不仅仅是练兵,也是为了掣肘他们,让他们不敢肆无忌惮行事。当然,朕不强人所难,如果你自以为无法担此重任,朕会另选合适的人选。” 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道:“圣人,草民击杀渊盖无双,您下旨罢免了草民的官职,那是让渤海人有个台阶下。这才过去短短时日,如果渤海人知道圣人起用草民去东北练兵,是不是心中的怨恨会更深?” “这就是朕的另一个意思。”圣人双臂展开,搭在椅把上,威严无比:“朕要让他们知道,朕起用杀死他们世子的勇士前往东北,就是告诫他们收敛一些,大唐既然可以杀死渤海世子,当然也可以将渤海国抹去,如果他们想与大唐为敌,大唐也会给他们安排一名称职的对手。”  正文 第八八六章 龙锐军 圣人陡然要派自己前往东北练兵,着实出乎秦逍的意料。 他本以为自己下一站肯定是去往江南,为此心中甚至琢磨到了江南该如何着手行事,可是圣人一句话,却让自己瞬间便与江南没有了太大干系。 江南的局面目前也算不得稳定,秦逍还筹划着如何安抚江南世家,在以后的日子里大家和睦相处,现在倒好,这些事情已经用不上自己操心。 但他却知道,前往东北练兵,却也不能真的与江南脱离干系。 练兵要银子,不过这笔数额巨大的军资朝廷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从国库里拿出来,而且国库显然也拿不出来,所以都着落在江南世家的身上。 即使去往东北练兵,军资的来源肯定也不会改变。 从江南索取军姿,不但可以保障新军的募练,而且还能够削弱江南世家的实力,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怎么不说话?”圣人见秦逍若有所思的样子,皱眉问道:“你不想去?” 秦逍终是看着圣人道:“圣人让草民去哪里,草民就去哪里。只是......草民从无练兵的经验,而且资历尚浅,草民只担心此去东北,朝中会有许多大臣并不赞成。” “你这话说的不错。”圣人凝视秦逍:“在许多朝臣的眼中,你秦爵爷行事冲动,年轻气盛,虽有莽夫之勇,却无顾全大局之心,实在是难当大任。” 秦逍苦笑道:“原来大家都这么看草民。” 长孙媚儿在旁见得秦逍一副委屈模样,莞尔轻笑。 “不会练兵,朕可以派人协助你,那些名扬天下的名将,也没有谁生下来就会领兵。”圣人语气温和起来,含笑道:“朕答应你,你若前往东北练兵,所需的钱粮装备,朝廷会全力供应,不必你担心。”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既然圣人有恩旨,草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定当全力以赴。” “朕不要你粉身碎骨。”圣人正色道:“朕要你在东北练出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同时保障东北边境不受渤海人的威胁。” 秦逍道:“草民自当竭尽全力,只是......草民有几个请求,还请圣人应允。” “你说!” “草民去往东北,自然不能孤身一人前往。”秦逍知道这时候如果不尽可能多提要求,以后再提可就没这么容易:“草民想亲自挑选一批人随同前往,此外新军的征募训练,非朝夕之间就能完成,所以在此期间,也希望朝廷能够信任草民......!” 圣人淡然一笑:“你是担心朝中会有人插手新军事宜?你可以放心,朕既然让你去东北,一切自然都交给你去办。你想带什么人去,朕也都会照准。” “还有,圣人眷顾,答应钱粮装备都能全力供应,此事其实关乎到新军的成功与否,所以草民希望朝廷这边不要有耽搁。”秦逍道:“当兵吃粮,如果军饷物资不能及时送到,那可就是大麻烦事了。” 圣人唇角带笑:“朕会在你前往东北的时候,同时在那边设立军备司,军备司虽然受户部节制,但户部只会派员前往江南核查钱粮数目,江南世家每年捐献的钱粮,核对之后,直接运送往东北军备司,你所需要的钱粮装备都将由军备司供应。换句话说,军备司是直接为你提供后勤的衙门。” 秦逍一怔,随即欢喜道:“圣人运筹帷幄,草民钦佩不已。”心知圣人今日召自己谈话之前,已经做好了部署。 “还有什么要求?” 秦逍想了一下,恭敬道:“回禀圣人,此去东北,身负重任,或许几年都不能返京。草民已经有了婚约,求圣人准许......!” “顾秋娘!”圣人打断道:“你准备带她去东北?” 秦逍一怔,不过圣人知道秋娘的存在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点头道:“是,草民带她......!” “不准!”圣人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淡淡道:“东北气候恶劣,而且你去那边,形势未明,练兵之初,还是不要被其他事情影响。暂时还是让她留在京都,朕会让人好好照顾,你无需有后顾之忧。等你在那边稳住了脚跟,朕到时候自然会派人将她送过去。” 秦逍其实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在京都没有其他的亲眷,唯一的家眷只能是秋娘,圣人差遣自己前往东北练兵,也就摇身成为边疆大将,将家眷留在京都作为牵制,这也是朝廷最常见的手段。 但凡在外掌握兵权的将领,都会有亲眷住在京都,名义上是朝廷可以方便照顾,实际上都是人质。 “秦爵爷,顾秋娘一直在京都生活,陡然前往东北,水土不服,肯定不会适应。”长孙媚儿见秦逍显出失望之色,柔声劝慰道:“而且你在那边主持练兵,说不定就要被那边的匪盗盯上,听说那边的匪盗凶狠无比,让顾秋娘过去,未必是什么好事。圣人恩旨,等你在那边稳定下来,再派人送去,这也是为你和顾秋娘考虑。” 秦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圣人肯定不会有半分让步,只能拱手道:“草民遵旨。” “不要再自称什么草民了。”圣人声音陡然提高:“秦逍听旨,朕赐封你为四品忠武中郎将,主持东北练兵事宜。新军的旗号,赐名龙锐军!媚儿,赐旗!” 长孙媚儿已经取了一副折叠好的旌旗捧在手中,轻步上前,秦逍见得长孙媚儿手中旌旗,颇有些诧异,想不到圣人竟然连新军的旗号都已经想好,由此亦可见圣人对这支新军的募建还是十分重视,双手小心翼翼接过,肃然道:“小臣领旨谢恩,必当精忠为国,报效圣人隆恩浩荡。” “朕对你寄以厚望。”圣人凝视秦逍,威严道:“不要让朕失望。媚儿,送中郎将!” 秦逍谢恩平身,长孙媚儿过去抬柔声道:“中郎将,请!” 圣人看着长孙媚儿送秦逍出门后,若有所思,终是叹道:“他当真能担得起如此重任?朕心里并不踏实。” 鬼魅般的宫中总管太监魏无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圣人身边,轻声道:“大天师曾有预测,太白入月出自东北,破军灾星蠢蠢欲动,而情势的发展,已经应验了大天师的观测。渤海国野心勃勃,此番因为渊盖无双之死,必然是蠢蠢欲动,辽东军更是尾大不掉,要破除东北太白入月的恶兆,就只能以七杀辅星解局。” “大天师这几日观测到破军命星明亮异常,煞气直冲中府,若不及早压制,祸患会越来越大。”圣人轻托雪白下颚,蹙眉道:“他说七杀辅星入太白,有紫微七杀命局,可除破军......,但东北的局势复杂至极,满朝文武,也没有几人能应付那样的局面,秦逍虽然智勇双全,但经验尚浅,朕只担心他根本应付不了那边的状况。” 魏无涯倒是平静如常,轻声道:“圣人,其实这也是一次良机。” “良机?” “如果秦逍果真能够解决东北的困境,而且能够在东北练成龙锐军,那么他必然是七杀辅星无疑。”魏无涯道:“此等星命之臣,圣人自是可以委以重任。”顿了顿,淡然一笑:“如果他在东北一事无成,甚至铩羽而归,那么老奴以为,七杀辅星的命相根本不是应在他的身上,大天师.....也许判断有误,秦逍即使折损在东北,也并无大碍。” 圣人沉吟许久,终是叹了口气,忽然问道:“可有那只鬼的线索?” “下毒的已经确定是御天台的道童吴真子,此人十岁入宫,一直在御天台伺候。”魏无涯道:“陈逊中毒离宫,吴真子知道事情一定会败露,所以在陈逊离宫的时候,就找到隐蔽处自缢而亡。可以确定,吴真子背后有人指使,而且吴真子在下毒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自缢的准备,只要他一死,线索立刻就被斩断,难以查到他背后的真鬼。” 圣人冷笑道:“吴真子下毒的时候就做好了自缢准备,自然不是为了钱财,死人有再多的财富又能如何?” “老奴已经派人前往吴真子的老家,从他的家人那边着手。”魏无涯声音低沉而平静:“不为钱财,甚至明知必死也要下毒,老奴以为他很可能是为人所胁迫。他是大天师的道童,如果是有人威胁他本人,有大天师庇护,他必然不会畏惧,但这件事情他没有禀报大天师,甚至背叛大天师给陈逊下毒,也就证明有比吴真子性命更让他在乎的东西被威胁,他只能在胁迫之下按照真鬼的意思去办,而能够让他如此在乎的东西,应该就在他的家人那边。” 圣人微微颔首:“你是说有人以他家人的性命胁迫?” “是否如此,要等待回禀。”魏无涯目光冷峻,道:“不过老奴推测,他的家人应该已经失踪,死无全尸,真鬼不会在他的家人那边给我们留下任何线。” 圣人蹙起眉头,魏无涯继续道:“另一边,老奴令人从毒药下手。目前已经查知,陈逊中的毒是经过精心配制,任何药店都不可能买到,这种毒入体之后,没有明显的迹象,可是一旦调运内力,立时就会在周身经脉之中流动,最严重的症状就是心口如同万针穿刺,痛苦不已,内力越深,所受的痛楚也就越重。” “陈逊现在情况如何?” “并无性命之虞,大天师亲自为他清毒,体内的残毒已经被清理干净。”魏无涯回道:“只是他经脉因毒受损,需要调息一段时日。这种毒本身并不会取人性命,如果是平常人中了此毒,甚至不会有任何感觉,即使有残毒留存在体内,也不会有太大伤害。此毒只针对习武之人,配制复杂,不是寻常的药师能够调配出来。” 正文 第八八七章 家有仙妻 圣人面如寒霜,冷声道:“进出宫廷的药物都会有严格盘查,这种奇特药物,又如何进入宫内?” “老奴现在正在彻查。”魏无涯道:“首先要查到此药的来源,能制作这种药物的人不多,老奴会逐一排查,最终确定制毒之人。” 圣人道:“民间奇人异士甚多,能够查出来?” “如果只是寻常的毒药,要找到制毒之人确实如同大海捞针。”魏无涯目光冷然:“不过此等药物的制作,十分复杂,要掌握其中火候绝非易事。这就如同习武之人,如果只是拿起刀枪舞动,花上几天时间就能做到,可是要练成绝顶的刀法,没有数十年的功力只怕很难。此毒的制作者,便是毒中高手,江湖上达到此等手段的人并不多。” 圣人知道魏无涯对此肯定比自己了解的多,微微颔首。 “另一个追查的方向,就是查找毒药入宫的线路。入宫的每一件东西,都是经过仔细检查,更不必说如此特殊的毒药。”魏无涯肃然道:“能够让此药顺利入宫,策划此事的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对宫里的情况不但十分熟悉,而且必然有一定地位。老奴已经开始部署在宫中秘密调查药物入宫的线索,如有消息,立刻禀报。” 圣人神情凝重,道:“如果宫里真的存在这样一个人,一定隐藏的极深,想要立刻查出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微一沉吟,终是轻声问道:“你觉得宫里是否真有这个人的存在?” 魏无涯低着头,却没有说话。 “为何不说话?”圣人瞥了魏无涯一眼,蹙起眉头。 “如果宫里没有此人,那么国相就是在欺君。”魏无涯缓缓道:“胁迫吴真子投毒,帮助渤海人取得擂台胜利,这已经是叛国。” 圣人目光冷峻,道:“夏侯宁被杀,他最近的情绪很不好,不但对剑谷恨之入骨,也对麝月和秦逍心存忌恨。” “老奴知道。”魏无涯道:“不过国相身为朝廷的首辅,辅佐圣人近二十年,办事也算是沉着稳重,没有出现太大的岔子。坐在首辅的位置近二十年,遇到的事情不计其数,如果性情冲动,办事的时候会因为情绪而失去理智,那就该早就显出这样的弱点,但事实上国相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因为情绪而失去理智的时候。” “所以你相信国相说的不假,功力确实有真鬼,而且也确实想构陷他?” 魏无涯很谨慎道:“老奴不敢确定绝对是这样,但国相老成持重,即使真的只是为了对付公主和秦逍,也不可能与渤海人勾结在一起,这实在是下下之策。夏侯家因为圣人的眷顾,如日中天,即使安兴候被害,但夏侯家族如今依然是大唐第一家族,大唐的兴衰,也直接关乎到夏侯家族的兴衰。”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如果他勾结渤海人损害大唐的利益,岂不是在损害自己的利益?” 圣人神情有些复杂,沉吟片刻,才道:“你在宫里几十年,如果有这样的真鬼存在,你竟然一无所知?” “老奴死罪!”魏无涯跪倒在地:“老奴无能,竟然没有察觉到宫中有贼,愧对圣人的眷顾。” “罢了,朕也只是气话。”圣人轻叹道:“你终日保护在朕的身边,诺大皇宫,数万之众,没有人能事无巨细全都清楚。而且那人既然敢在宫中为贼,无论勇气还是智谋,也都是出类拔萃,这事儿也怨不得你。” 魏无涯起身道:“老奴定当以最快的速度,将真鬼揪出来。” “渤海使团抵京之前,朕已经准备在他们离开之后让你前往关外。”圣人神情凝重,轻声道:“但比起剑谷的威胁,宫中这只鬼更是让朕忧心。这只鬼竟然藏在朕的身边,如果不是这次他想要趁机陷害国相,至今还没有暴露。”看着魏无涯道:“你要揪出内鬼,他肯定也已经有所察觉,必然隐藏的更深,不必心急,朕相信他既然已经浮出水面,就一定还会露出破绽。关外之行,暂时就缓一缓,等揪出这只鬼再说。” 魏无涯躬身称是。 秦逍当然不知道圣人已经吩咐魏无涯开始在追查宫中内鬼,跟着长孙媚儿出了御书房,微微落后两步,这也是对长孙媚儿的尊敬,不过如此一来,却也正好可以看到长孙舍官美好的背影,风姿绰约,娇艳动人。 “公主很欢喜。”走出院子,长孙媚儿忽然停下脚步,回转身,嫣然一笑:“她说有机会要重重赏你。” 秦逍瞧着长孙媚儿一笑之间,秀如芙蓉,轻声道:“舍官也不必前往渤海,我心里也踏实了。” “嗯?”长孙媚儿一怔,忍不住轻声道:“我不去渤海,你踏实什么?” “这.....!”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舍官这样好的姑娘,若是嫁到渤海,那是我大唐的损失,便宜了渤海人。” 长孙媚儿娇柔一笑,道:“原来你还在意我是否远嫁。” “那是自然。”秦逍凑近一步,长孙媚儿身上的体香与公主自然是不同的,却也是沁人心脾:“之前听说圣人要将你嫁到渤海,我心中的一直很着急,寻思着想个法子阻拦这件事情。” 长孙媚儿眼眸一转,轻声问道:“如果渤海人摆设擂台,大唐输了嫁到渤海的不是公主而是我,你也愿意登台打擂?” “毋庸置疑。”秦逍毫不犹豫道:“舍官对我多有照顾,我之前说过,只要有机会,一定报答。” 长孙媚儿嫣然一笑,柔声道:“此去东北,你可知道有多艰难?” “已经有了准备。” “其实那边的情况比你想的还要复杂。”长孙媚儿幽幽道:“辽东军自不必说,虽然早已经不是能战之师,却都是一群骄兵悍将,这些人持着祖上的功绩,盛气凌人,还将自己当成所向披靡的大唐铁蹄。他们已经将东北当成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如今你要到他们的地盘练兵,他们必然生出警觉之心,也一定齐心协力给你制造麻烦,将你从东北逼走。” 秦逍笑道:“舍官放心,狠人我见得不少,我若不愿意,谁也赶不走我。” “还有黑山匪,千万不要小瞧。”长孙媚儿压低声音道:“黑山匪有今日的实力,那是靠着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他们以黑山为巢穴,据说不但匪众骁勇,还有许多极为厉害的将领,辽东军一直未能除掉他们,不但是因为辽东军无能,也确实是因为黑山匪确实实力强悍。你到那边练兵,黑山匪自然以为朝廷是要对付他们,也不会让你顺顺利利地成事。” 秦逍知道长孙媚儿如此叮嘱,确实是因为关心自己,完全一番好意,心下感激,轻声道:“到了那边,我自然会谨慎行事。舍官姐姐不必太担心。” “难怪公主对你欣赏有加,瞧这嘴巴甜的。”长孙媚儿笑颜如花:“你是不是见人就喊姐姐?” 秦逍挠挠头,忍不住问道:“舍官姐姐,公主对我欣赏有加,你.....你又如何?欣不欣赏我?” 长孙媚儿一怔,随即沉下脸来,道:“别胡说。你就不担心公主知道你和我胡说八道?她要是知道,可饶不了你。” “为何饶不了我?”秦逍故意装傻道:“公主不允许我和舍官姐姐说话吗?” 长孙媚儿有些尴尬,她虽然猜到公主和秦逍定有些不可为外人知的事情,但这话也不能说出口,轻瞪了秦逍一眼,风韵动人,转移话题道:“明日你去兵部领印,你先前说要挑选一些人跟随你去东北,这都要在兵部入档。” 秦逍点点头,左右看了看,凑近长孙媚儿低声问道:“舍官姐姐,离京之前,还能不能见见公主?” “上次你就差点惹出大祸。”长孙媚儿轻声责怪,也是四下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自己知道就好。宫里这几天正在调查内鬼,对进出的人盘查的异常严苛,正是风口浪尖的时候,暂时不能安排你见公主。” “内鬼?” “被渊盖无双踢下擂台的是御天台大天师的弟子。”长孙媚儿解释道:“他登台之前,在宫里就被人下毒,因为此事,大总管已经开始调查是谁在背后谋划了此事。” 秦逍身体一震,大感吃惊,那无名少侠他自然是记得,事后陈逊消失,他也不知道来路,此时才知道,那无名少侠竟然是御天台大天师的门徒。 更让他吃惊的是,大天师的门徒,竟然在宫里被人下毒,这当然是了不得的事情。 “可查到线索?”秦逍忍不住问。 长孙媚儿摇头道:“这事儿你知道就好,不要卷入其中,也不要多问。我是想告诉你,这种时候,宫里戒备森严,你若偷偷进宫,很可能就会被发现,到时候若是连累公主那可就不好了。不过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公主,我可以帮你。” 秦逍本想着长孙媚儿安排自己入宫和公主道别,却想不到宫里会出这么档子事,心知非常时候,确实不宜入宫,自己倒也罢了,若真要是连累了公主和长孙舍官,那可是万死难恕。 “那就劳烦舍官姐姐告诉公主,让她多多保重.....!”秦逍心下有些失望,不过也知道有些太亲昵的话还是不方便让长孙媚儿带过去,轻声道:“我到了东北,要是瞧见有什么好玩意儿,给公主和舍官姐姐弄回来。” “想着公主就好,不用想着我。”长孙媚儿浅浅一笑。 秦逍又道:“我离京之后,秋娘姐姐会留在京都,还请舍官姐姐有机会能多照顾一下。” “你放心。”长孙媚儿颔首道:“不用你嘱咐,我也会派人好好照顾。”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好了,你赶紧出宫吧,已经很晚了。”顿了一下,才柔声道:“多多保重。” 秦逍拱手一礼,长孙媚儿也是微微一礼,这才转身往御书房回去,秦逍看着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去的远了,这才转身出宫。 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秋娘焦急等待,毕竟是被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突然带走,秋娘又如何不担心。 见秦逍安然无恙回来,秋娘这才放心。 “是圣人召见。”秦逍回到房里,握着秋娘的手,看着灯火下秋娘娇丽的面庞,心中颇有些惭愧,柔声道:“圣人封我为忠武中郎将,这几天就要动身去东北。” “东北?”秋娘有些惊讶:“东北离京都很远,听说那里一到冬天就气候寒冷,咱们能不能适应?” 秦逍更是内疚,紧握秋娘柔荑道:“圣人的意思,我到了那边先要好好办差,等稳定下来之后,再派人送你过去,所以.....!” 秋娘神情顿时有些黯然,但很快就笑道:“好,那你先去,等你在那边都准备好了,我再过去。”幽幽道:“只是不在你身边,不能好好照顾你,你自己多保重。” 秦逍将秋娘搂入怀中,道:“本来我是想在离开之前先和你将亲事办了,但顾大哥人在江南,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他不在京都,这亲事就不好办。而且要筹备婚礼,也需要一些时日,这时候成亲,有些仓促。秋娘姐,我到了东北,尽快稳定下来,到时候便请求圣人送你去东北,到了那边,咱们立刻成亲,她要是不答应,我回京来带你走。” “你心里有我,我也早就是你的人,你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里。”秋娘贴在秦逍怀中,柔声道:“你是男人,和白衣一样,都要以大事为重,不必牵挂我。我一切都听你的,等你安排好了,我便做你的妻子。” 秋娘如此体贴,秦逍心下更是内疚。 当初和秋娘在一起,本是想在她身边好好照顾,但事实上却是聚少离多,如今甚至连累她成为圣人掣肘自己的人质,而且此番一别,又不只要分开多久。 但秋娘却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他将秋娘香软的身子抱在怀中,柔声道:“我迎娶你的时候,要办的风风光光,让天下人都记得。”一只手从秋娘腰肢滑落,贴住秋娘饱实的腴臀,贴在耳边道:“已经很晚了,好姐姐,我要尽尽为夫之责了。” 月色幽幽,恬静如水,月光洒射在院落之中,温柔而多情。  正文 第八八八章 狮子开口 兵部衙门之内,窦蚡正一脸热情地拉着秦逍的手,嘘寒问暖。 “你调去大理寺的时候,我就说过,无论你去了哪里,兵部都将你当成自家人。”窦蚡和气可亲,笑眯眯道:“你被罢免官职,许多人都以为你仕途之路就此断绝,可是我心里很清楚,圣人是古往今来第一睿智明君,秦爵爷如此人才,圣人是绝不可能弃之不用。嘿嘿,看来我还是有先见之明,你瞧瞧,渤海使团刚走几天,圣人不就重新启用?” 秦逍对这位兵部堂官实在是太了解,真正的口是心非两面三刀之辈。 前任兵部尚书范文正就是因为自己这名心腹部下的致命一击,才被送上了断头台,这窦部堂的话,听听就好,要是当真了,哪天没了性命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下官也一直铭记着部堂大人的照顾,将部堂视为自己的长辈。”秦逍应付这一套简直是轻松自如,笑眯眯道:“正因如此,今日虽然是来办差,但主要是为了看望部堂。” “好,好。”窦蚡笑呵呵道:“来,先坐下,今日别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亲自给你把事情办了。”向门外大声道:“邓大人还没过来吗?” 话声刚落,外面就传来急促脚步声,随即看到兵部侍郎邓太初匆匆进来,手里抱着印盒,进来之后向窦蚡躬身,道:“部堂,大印拿来了。” 窦蚡上前接过印盒,亲自送到秦逍面前,道:“这是忠武中郎将的将印,你先收好。爵爷,大唐立国之后,不满二十岁能升到少卿位置的几乎没有,能够获封忠武中郎将一职的,亦是凤毛麟角,圣人慧眼识人,你可不要辜负圣人和朝廷的期望。” “下官定当竭尽全力!”秦逍起身接过将印,恭敬谢道:“以后还要仰仗部堂大人和侍郎大人多多照顾。” 窦蚡笑道:“有圣人眷顾,比谁照顾都强。”示意秦逍坐下,那边邓太初也坐了下,窦蚡这才含笑道:“你还有什么需要兵部帮忙解决的事情,尽可提出来,我们这边尽快都给你办了。” 秦逍放好印盒,拱手道:“部堂,侍郎大人,确实还有些事情劳烦。见到圣人的时候,下官也向圣人请求过,此行东北,希望能够挑选一批人跟随前往。虽然圣人眷顾,下旨令下官前往东北练兵,但下官才疏学浅,没有任何练兵经验,为了不辜负圣人和朝廷的期望,只能挑选一些擅长练兵之人前往协助。” “理所当然。”窦蚡微笑道:“其实东北练兵是件大事,几天前圣人就已经给我们有过旨意。本来我们还想着挑选一批勇武过人精通军略的干将随同爵爷前往,不过若是爵爷自己有更好的人选,那自然是更好。东北练兵的事宜,圣人下旨由爵爷全权主持,所以兵部这边不会过多干涉,只会尽力配合。” 秦逍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份文函,呈给了窦蚡,窦蚡接过之后,细细看了看,脸上的笑意收敛,微皱眉道:“忠勇军?” “这是公主在江南赐予的军号。”秦逍笑道:“因为当时情况特殊,所以没有事先向兵部这边说明。忠勇军有五千兵卒,其中两千在苏州那边驻守,剩下的三千人,这次护送物资入京,目前驻扎在六和县城。这些人都是平定苏州之乱的有功将士,骁勇善战。这次去东北练兵,下官想以这支兵马作为底子,将他们正式编入龙锐军旗下。” 窦蚡微微点头,看着文函念道:“顾白衣、宇文承朝、宇文怀谦......!”抬头看了秦逍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念道:“费辛......姜啸春......!”再次抬头,疑惑道:“这姜啸春是何人?” “回禀部堂,此人是江南内库的守卫统领。”秦逍道:“不过江南要设立都护府,江南内库可能废弃,即使保留,也可以调派其他兵马看守。圣人下旨在东北训练一直以骑兵为主的兵马,这就必须要有擅长训练骑兵的将领,下官觉得姜啸春应该合适这件差事,所以请兵部将此人调派于下官麾下。” 这番话秦逍倒是真心实意。 东北练兵的目的,是要练出一支日后用于收复西陵的军队,说到底,是要一支可以与兀陀骑兵一决雌雄的骑兵。 他知道顾白衣军略过人,宇文承朝也是勇武非凡,但这两人却几乎都没有训练骑兵的经验。 宇文家虽然曾有白虎营的存在,但却并非由宇文承朝训练出来。 反倒是姜啸春,秦逍在圣人下旨派他去东北练兵的第一时间,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姜啸春。 或许朝中亦有许多能力出众的骑兵将领,但在秦逍的印象之中,姜啸春确实是一个极为出众的骑兵将领。 当初沭宁城被叛军围困,姜啸春率领仅仅两百骑兵,就将叛军冲杀的溃不成军,不但杀敌众多,差点将敌军大将直接斩杀,而且自身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由此亦可见姜啸春在骑兵的训练和指挥上确实有着过人之处,如此良将,秦逍自然不会错过。 而且姜啸春的背景也让秦逍十分放心。 姜啸春是麝月公主的嫡系,对麝月公主忠心耿耿,以自己和麝月的关系,姜啸春自然也会竭力协助自己。 更要紧的是,麝月目前等同于被圣人软禁,不管以后是否还会启用,至少当下麝月已经很难再去庇护姜啸春这些部下。 江南内库是否还会保留,谁也不知道,但圣人已经将内库之权从麝月手中收走,即使内库继续使用,姜啸春这两百来号人也不可能得到重用。 除了东北练兵,圣人还要在江南设立都护府,将之前三州的兵马归一,秦逍之前还在寻思如何整肃江南兵马,但现在既然被调往东北,江南那边也就不劳自己多操心,只要江南世家能够及时供应军资,江南如何整军就与自己无关了。 姜啸春那批人无论是留在江南还是调回京都,没有公主的庇护,处境肯定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他相信如果姜啸春接到去往东北的调令,应该不会拒绝。 窦蚡只是点点头,没有多问,看了一遍之后,才放下道:“这里面提到的人,要调往东北并不难。不过要将忠勇军调往东北,事情恐怕不是太好办。” “部堂的意思是?” “我知道这些人都在平叛的时候立下过战功。”窦蚡正色道:“不过我也听说,这些人在此之前,大部分都是叛军,甚至其中还有不少是朝廷通缉的青州残部。爵爷,龙锐军如果以这些人为班底,日后发展壮大,整支龙锐军是不是会出现不安定的存在?圣人要练龙锐军,那可是要对朝廷忠心耿耿,不可有丝毫的异心。” 秦逍立刻道:“部堂,忠勇军如果真的要反叛朝廷,就不可能在最要紧的关头帮助朝廷平叛,他们如果与叛军同心协力,如今苏州是什么局面,尚未可知。他们在那时候已经作出了选择,下官可以为他们担保。此外朝廷如果将他们编入龙锐军,成为真正的大唐军人,他们必然都会心存感激,对圣人的恩眷感恩戴德,对朝廷也会更加忠心耿耿。” “言之有理。”窦蚡微笑点点头:“不过爵爷可想过,东北驻守着两万辽东军,这两万人马在东北根基深厚,你突然带了几千人马出现在东北,是否会引起他们的敌视?” 秦逍笑道:“部堂,如果我只是带着几十个人跑去,手下没有一兵一卒,一切从头开始,难道辽东军就没有意见?有这几千人马为班底,还有练兵的希望,否则仅靠几十个人想在东北站稳脚跟,几乎是痴人说梦。就算我带了几千人过去,他们心存敌意,难道还真敢对我们亮出刀枪?东北还是大唐的国土,他们也是大唐的兵马,除非他们真的敢造反,否则也只会心中不忿而已。” “我不能立刻答应你。”窦蚡肃然道:“兹事体大,你要调过去的将领,兵部可以帮你,但这几千人马,还需要向圣人禀明,由圣人决断。”顿了顿,问道:“费辛是大理寺的官员,爵爷练兵,为何需要大理寺官员前往?” 秦逍笑道:“听闻那边匪患横行,法纪松弛,费辛对大唐律了若指掌,如果他在那边,谁要是触犯了国法,费大人就可以代表大理寺尽快审理,也不必千里迢迢往返。” 窦蚡知道秦逍定有深意,不过秦逍去往东北练兵是圣人钦定,而且已经有旨意下到兵部,吩咐一切尽力配合秦逍,窦蚡倒也不敢在这上面搞什么鬼。 “那先这样,爵爷先回去等消息,兵部这边先向圣人那边禀明,圣人的旨意下来之后,立刻通知你。”窦蚡道:“可还有别的事情?” “另外还请部堂先调拨一批装备。”秦逍又从怀里取了一份清单呈上来:“下官对兵器装备不是很了解,写的不是很清楚,不过第一批大概需要的数量都在上面。” 窦蚡扫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道:“爵爷,你这是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军械甲胄先不说,张口就是五千匹战马,这......这是不是有些荒唐了?”  正文 第八八九章 前途荆棘 秦逍反倒是显出诧异之色,惊讶道:“荒唐?部堂,这话从何说起?下官刚刚说过,东北练兵,主要练的就是骑兵,没有马匹,骑兵又从何而说起?兀陀号称十万铁骑,虽然虚张声势,但五万骑兵肯定是有的,就算二打一,咱们也要练出至少三万骑兵。不过现在这是开始,一下子也不可能征募到这么多的兵士,但首批训练三五千骑兵还是要的。下官虽然对练兵不是很懂,但也知道,一名骑兵至少也要配两匹战马,这已经是低的不能再低,五千匹战马,也就能装备两千多号人。” 他生长在西陵,比起关内的人,其实对骑兵还真是多了解一些。 如果是正规的骑兵部队,在战争时期,往往一名骑兵至少需要配备三匹战马,毕竟战马也是血肉之躯,在沉重的负荷与冲刺之后,消耗巨大,需要不少时间通过休息和饮食来恢复体力,在此期间,其实已经不能继续担负起战马的职责。 通常情况下,一匹战马如果经过一天的使用,至少要两天时间才能够完全恢复过来,所以一名骑兵如果配备三匹战马,就可以保证始终有战马可以连续使用。 如果一兵一骑,但凡战马体力匮乏甚至出现灾病状况,骑兵无战马也就等于减员。 只是秦逍也清楚,大唐最匮乏的便是战马,一骑三马只能是奢望。 “你说的我都懂。”窦蚡叹道:“实话和你说,如果兵部动辄就能调出几千匹战马,西陵发生叛乱,朝廷也就不会按兵不动了。朝廷多年来的战马供应,主要就是出自西陵,各路兵马每年都需要战马补充,西陵供给的战马还没出厩,就已经被分配的干干净净。据我所知,太仆寺手里真正能用于装备骑兵的战马不到三千匹,而且这都是压箱底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太仆寺是绝不会拨出一匹。” 秦逍皱眉道:“部堂,没有战马,那如何练兵?” “稍安勿躁。”窦蚡含笑道:“大唐最大的两处马场,除了西陵就是辽东。虽然辽东那边的马场不能与西陵相提并论,但也确实蓄养了不少战马,不过这些战马都掌握在辽东军的手里,你到了那边,和辽东军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从他们那边匀些战马出来,兵部这边也会给他们去公文,督促他们向龙锐军提供战马。” 秦逍叹道:“这不是与虎谋皮?” “倒也不能这样说。”窦蚡端起茶杯,含笑道:“辽东马场虽然受辽东军掌控,但还是隶属于太仆寺,属于朝廷。”向半天没吭声的兵部侍郎邓太初那边看了一眼,邓太初心领神会,轻轻咳嗽一声,笑道:“爵爷,兵部能帮忙的地方,部堂和我都会尽力。不过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龙锐军是圣人特旨筹建的新军,而且圣人对兵部有旨意,龙锐军的筹建都由爵爷主持,如果爵爷有什么要求,兵部尽力配合,否则兵部不要干涉其中。” 秦逍面带微笑,也没说话。 “这么说吧,龙锐军的物资装备,和其他的兵马不同,这一点爵爷比我们更清楚。”邓太初也端起茶杯,轻笑道:“大唐其他各路兵马的装备,户部拨银子,兵部调装备,其中的手续自有一套规矩。但龙锐军的军资是从江南拨出,说得直白一些,江南那边拿多少银子过来,兵部就拨多少装备,到现在为止,江南那边的军资还没有一两银子入兵部,所以按照规矩,兵部其实一把刀也不能拔给爵爷的。” 窦蚡放下茶杯道:“爵爷,邓大人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朝廷的法 度确实如此。我们将你当成自己人,筹建龙锐军也毕竟是帝国兵事,所以我们可以先给你拨一批军械装备,不过战马确实无能为力。”顿了顿,笑道:“有些话本不该说,但你是自己人,说说也无妨。辽东马场的战马,一直都是用来供应辽东军,每年也只是向太仆寺缴纳百来匹战马,做做样子,说句实话,莫说太仆寺,就是我兵部,其实也是无法调动辽东马场的战马。” “既然如此,辽东军更不可能调拨战马给下官。” “按常理来说,确实如此。”窦蚡笑道:“不过这世上就没有银子解决不了的问题。辽东军蓄养的战马不会少,如果爵爷从他们那里买马,看在银子的份上,他们未必不会答应。” “买马?” “据我所知,辽东军在东北做的生意不少。”窦蚡似笑非笑:“圈地占田自不必说,众所周知,东北的矿藏也是众多,铜矿铁矿其实都掌握在辽东军的手里,他们利用东北商贾私下做生意,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语气中充满不屑:“辽东军虽然还是打着军队的旗号,不过在我看来,其实只是一帮拥有兵马的商贾而已,这些年他们和渤海人以及周边诸部可没少做生意,依我的经验,只要成了商人,就没什么东西是不可以交易的。” 邓太初也是点头道:“爵爷,部堂这是真的将你当成自家人,否则是绝不可能和你说这样的话。江南世家富可敌国,你只要和辽东军达成协议,银子就不必发愁,购买战马用于练兵,江南世家也不敢不掏银子。” 秦逍心下只觉得着实荒谬。 辽东马场是大唐的马场,龙锐军也是大唐的兵马,可是现在龙锐军需要战马练兵,却需要江南世家掏银子从辽东军手里购买,这听起来有些荒谬魔幻,却是眼下的事实。 “多谢部堂和侍郎大人赐教。”秦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募练龙锐军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前路肯定是荆棘遍地。 窦蚡一副推心置腹的语气道:“不要着急,就算建一座府邸,也不是朝夕就能做到,更何况是募建一支新军,这事儿本就艰难,不能操之过急。你先回去等消息,那个忠勇军是否可以编入龙锐军,等圣人的旨意就好。” 秦逍知道多说无益,起身拱手,拿了将印离开。 “部堂,看来他还真的以为可以做成这件事。”在窗口瞧见秦逍已经离开,邓太初才显出不屑神情,凑近窦蚡身边笑道:“汪兴朝虽然不是黑山匪的对手,可是要对付这小子,那还不是像踩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窦蚡也是皮笑肉不笑道:“辽东军不打黑山匪,是怕死在战场上,如今秦逍要去他们的地盘练兵,直接威胁到他们的利益,那帮人还不和秦逍拼命?我都担心这小子能不能活着回来。” “部堂,都说圣人对这小子恩宠有加,可是这回下官却有些看不懂了。”邓太初狐疑道:“谁都知道,去辽东练兵,就是虎口夺食,和送死没什么区别,更何况像秦逍这样没有多深根基的人,辽东军更不可能放在眼里。秦逍到了那边,要是什么都看辽东军的脸色,这练兵的事儿肯定办不成,可是如果和辽东军对着干,那帮人恼怒起来,弄死一个秦逍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到时候圣人难道还真会为了秦逍惩处辽东军不成?” “圣人对辽东军心存忌惮,否则早就对他们动手了。”窦蚡淡淡道:“对辽东军最好的处置办法,就是睁一只眼闭 一只眼,任由他们在东北自生自灭,只要他们不举起反旗,承认自己还是大唐的兵马,就没必要去招惹他们,真要是逼急了,两万辽东军发起兵变,这后果也是不堪设想。”顿了顿,才道:“不过圣人这招棋,也算是谋略深远。” 邓太初“哦”了一声,恭敬道:“部堂赐教!”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秦逍确实是吃了豹子胆的。”窦蚡笑道:“以他不知天高地厚的性情,到了东北,必然会和辽东军起冲突,要说辽东军轻易对他下狠手倒也不至于,毕竟朝廷的威势还在,辽东军真要整死了朝廷派去练兵的大将,这后果也是极其严重,不到万不得已,辽东军是不会轻举妄动。只要给秦逍一段时间,这小子未必不能在东北立住脚跟,一旦如此,辽东军和秦逍的龙锐军互相牵制,这对朝廷当然是有利无害。” 邓太初似乎才明白过来,道:“部堂,您是说圣人觉得秦逍真的可以在东北站住脚?” “没人能确定,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窦蚡悠然道:“但辽东军若是继续置之不理,放任自流,迟早会成大患。圣人乃是大有为之君,意欲恢复大唐万国来朝的盛景,有此抱负,自然不可能一直让辽东军这只毒疮存下去。满朝文武都知道辽东军不好对付,派了别人去,人还没到,底气就弱了三分,也只有秦逍这样的初生牛犊才敢跑到辽东军的地面练兵。圣人自然是希望秦逍能在那边站住脚,所以才吩咐兵部全力配合,如果秦逍如圣人之愿真的在那里站住了脚跟,东北就有了掣肘辽东军的力量,圣人到时候甚至会加大对秦逍的支持,最终取辽东军而代之,如果我猜的没有错,这应该就是圣人的远谋了。” “万一站不住脚呢?”邓太初皱眉道。 窦蚡淡淡一笑,道:“今日秦逍声称要将那所谓的忠勇军调往东北,直接编入龙锐军,你总不会忘记。” “自然不会。”邓太初道:“部堂,圣人会同意秦逍的请求?” 窦蚡毫不犹豫道:“秦逍所求,我若想的不错,正中圣人下怀,甚至圣人可能早就料到秦逍会恳请将忠勇军带往东北。” “部堂是说,圣人从一开始就打算让秦逍将忠勇军带走?” “秦逍有句话没有说错,去东北练兵,就算将他需要的将领都调给他,能有多少人?”窦蚡抚须道:“只带几十号甚至十几个人去东北,一切从头开始,这岂不是开玩笑?秦逍需要一队自己信得过的兵马作为龙锐军班底,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唐各路兵马,除了黑羽麾下的沃野镇与秦逍有些渊源,可没有任何一支正规兵马与他有关系,而沃野镇军当然不可能调动,那么唯一的选择,也就只能是跟随秦逍一起平定叛乱的所谓钟勇军。” 邓太初目光微亮,似乎也想通了其中的蹊跷,低声道:“忠勇军虽然此番为朝廷立下战功,但圣人信不过他们,将他们派往东北,刚好与辽东军针锋相对,无论谁赢谁输,最终获利的都是朝廷?” “不错。”窦蚡微笑道:“忠勇军中,多有青州残部,你莫忘记,圣人登基,青州起兵造反,圣人对青州军可是深恶痛绝。忠勇军立下战功,圣人总不能因为当年青州军的叛乱,直接将这些立下战功的将士全都砍了?可是这好几千人,如何安置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现在好了,全都送到东北,圣人厌恶忠勇军,更厌恶辽东军,让他们在东北狗咬狗,这一手可谓一举两得,我对圣人可是钦佩之至!” (); 正文 第八九零章 求才若渴 秦逍来到马厩的时候,陆小楼正在为马厩里的马匹喂料。 自从成为府里的马夫之后,陆小楼一直是尽职尽责,将几匹马喂养的很健硕。 “我发现你在养马方面确实有天赋。”秦逍抚摸着骏马柔顺的鬃毛,笑眯眯道:“以后你不做刺客,可以选择去养马。” 陆小楼淡淡道:“养马需要本钱,我现在只是混口饭吃,身无分文,养个屁的马。”语气之中分明带着幽怨。 “你在这里已经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衣食无忧。”秦逍叹道:“不过总有分别的时候,紫衣监那边似乎没有精力继续追查杀死老道士的凶手,你也不能一辈子躲在这个小地方。” 陆小楼有些意外,停下手里的活,看着秦逍道:“你让我走?” “如果你愿意,现在已经自由了。”秦逍取了一只钱袋子丢过去:“这里有些银两,虽然不多,但你勤俭花销的话,撑上一年半载应该没问题。”看着马厩里的骏马,道:“本来我想送给你一匹马,但你也知道,这几匹马是圣人所赐,你若骑乘,难免会引人注意。” 陆小楼接过钱袋子,也不客气揣进怀中,拿过干净的毛巾擦了擦手,道:“吃完晚饭我就离开,后会无期。” 秦逍哈哈一笑,道:“你离开之后,准备去哪里?” 陆小楼顿时有些茫然,这些日子在府里养马,远离血腥,生活规律,衣食无忧,空闲的时候练练功,生活的十分安逸平静,他甚至怀疑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安定的生活。 如今要离开,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是不是又要重操旧业?”秦逍叹道:“虽然你的方法很容易挣钱,但每一次都是将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真要哪天出了事,没人会在意,你就像一颗尘埃,死的无声无息,恐怕也不会有人为你流一滴眼泪。” 陆小楼自嘲笑道:“我独来独往,生死天定,何时在乎过别人的眼泪?” “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所以思来想去,想介绍个伙计给你干。”秦逍走过去在马厩边的木栅栏上坐下,看着陆小楼道:“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吃苦。” 陆小楼狐疑道:“什么事?” “放心,不让你去杀人放火。”秦逍含笑道:“我被封为忠武中郎将,是个四品的武将,虽然品级不高,但这次做的事情却不小。一切就绪之后,用不了几天就要启程前往东北。” “东北?”陆小楼有些诧异:“跑那么远做什么?” “练兵。”秦逍道:“奉旨练兵!” 陆小楼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你跑东北去练兵?秦大人,你是去找死吗?你可知道东北是辽东军的地盘,你跑到辽东军的眼皮子底下练兵,他们不弄死你还真是见了鬼。” “看来你对东北很了解。” 陆小楼微仰头道:“实不相瞒,东北那边,我还真做过几桩买卖。” “哦?”秦逍道:“你去过东北?” “去过。”陆小楼道:“不过有些年头了。这样和你说吧,东北四郡,大部分官员其实都是辽东军举荐,即使有些是朝廷直接派过去,例如安东都护府的都护,但这些人对朝廷的旨意不在乎,可是辽东军一句话,他们就奉若金科玉律。一句话,在东北四郡的地面上,不论你是官还是民,顺辽东军者昌,逆辽东军者亡,辽东军就是东北四郡的天王老子。” 秦逍哈哈笑道:“实不相瞒,我最喜欢打的就是天王老子。” “秦大人,你的胆识我是知道的,不过有时候还是不要太过自信。”陆小楼平静道:“轻视辽东军,只会给你带来灾祸。”顿了顿,皱眉道:“你说给我找的活计,和东北有关?” “要练兵,自然需要一批良将。”秦逍道:“你虽然养马不错,不过还有一门手艺我也很欣赏,那就是箭术。” 陆小楼虽然谈不上绝顶聪明,却也不笨,立时明白过来:“你是想让我跟你去东北,帮你训练弓箭手?” “看来你在府里住的久了,和我越来越默契了。”秦逍嘿嘿笑道:“我还没说出口,你就猜到我要干什么。” “我拒绝!”陆小楼干脆利落道:“你自己想去找死,与我无关。” “你害怕辽东军?” 陆小楼似笑非笑:“你觉得激将计对我有用?” “我不是激将计,我是真心问你。”秦逍很认真道。 陆小楼冷笑道:“那我也真心告诉你,我孤身一人去东北的时候,辽东军在我眼里就是个屁,他们杀不了我,但是我只要找到机会,可以杀死他们任何一个人。”顿了顿,才道:“可 是和你一起去练兵,我还真担心被你牵累,正大光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我还真担心死在他们手里。” 秦逍点头道:“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你。不过我既然邀请你,自然还是把话说完,至少也该向你介绍一下随我去东北练兵的待遇。朝廷肯定是有军饷的,不过那点军饷你还真未必看得上,好在我暗中会给你这样的人才一点福利,一年下来几百两银子肯定是少不了的。东北的物价我不清楚,不过在西陵,几十两银子其实就能买一处不错的院子,如果有二百两银子,一套大宅院那是轻松拿下。” “额外的军饷?” “不错。”秦逍慢悠悠道:“不出意外的话,你攒上两三年,不但可以买一套宽敞明亮的大宅院,还能够娶上一个丰满漂亮的姑娘,给你生儿育女,然后还能买几个丫鬟,晚上睡觉前可以帮你捶捶背按按腿。当然,如果另外立了功劳,赏金更不会少,朝廷有赏赐,我也会有赏赐。”轻轻咳嗽了一下,慢条斯理道:“这是军饷方面的介绍。另外就是官职了,你随我练兵,自然也要有个身份,开始的时候也就可能是个校尉什么的,但以后干得好,肯定能晋升,当个将军也不是不可能。我知道用高官厚禄来吸引一个胸有大志的人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不过我暂时能承诺的也只有这么多。” 陆小楼淡淡道:“高官厚禄对我无用,不过我喜欢挑战!” “哦?”秦逍敛容严肃道:“愿闻其详。” “当年我在东北走了几次,发现那边的百姓身受辽东军之害,说句不客气的话,比起东北的匪患,辽东军更是不堪。”陆小楼正色道:“其实我一直希望能够解救东北的百姓,苦于没有机会。此番你去东北练兵,面对辽东军那群骄兵悍将,确实是凶多吉少,不过你先前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这些年干的买卖,那一次不是凶险至极,所以如果你真的决定和辽东军比个高下,我可以帮你。” 秦逍显出感动之色:“你真的愿意?” “可以试一试。”陆小楼道:“不过我没有训练士兵的经验,所以1” “这个完全不是问题。”秦逍笑道:“我也从无练兵的经验,咱们去了东北,慢慢合计就是。” 陆小楼点点头,不过还是很谨慎问道:“你刚才说的饷银和官职当然,我不在意那些,但我这人对别人的承诺看得很重,答应的事情就不能反悔。” “这个你可以完全放心。”秦逍笑道:“在银子方面,你对我应该有信心。” 虽然下一站不是江南,但江南林家和自己的关系肯定不会因为自己去了东北就中断,对秦逍来说,林家就是自己的钱袋子,无论如何也要抓在手中。 有林家在手,从江南世家那边自然有源源不断的银子送去东北。 秦逍知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无论是姜啸春还是陆小楼,都是千金难求的人才,自己在东北练兵,只靠自己一对拳头根本做不了任何事情,姜啸春和陆小楼这些人必不可少。 陆小楼的箭法了得,此等人物,正是训练弓箭手的最好人选,大唐军中虽说少不了箭术精湛的好手,但秦逍自认为以陆小楼的箭术,丢到大唐军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箭手。 “老爷,老爷!”忽听得老沈的声音远远传过来,秦逍抬头望过去,见老沈匆匆过来禀道:“老爷,那个姓林的客人又来了,正在大厅等候。” 秦逍正想着江南林家,林宏却及时赶到,自己正好也要找他,笑道:“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向陆小楼道:“你先准备准备,说不定随时都要启程。” 来到大厅,林宏正在耐心等候,见秦逍进来,立刻起身拱手行礼,秦逍示意林宏坐下,这才含笑道:“昨天你过来的时候,我在外面办事耽搁,让你白跑一趟。” “不敢。”林宏恭敬道:“爵爷,草民冒昧问一句,宫里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江南那边还要等爵爷过去整肃,宫里却因为爵爷杀了渤海世子,便罢官免职,这?” 秦逍摇头道:“我去不了江南了。” 林宏一怔,皱眉道:“江南眼下是个烂摊子,没有爵爷坐镇,如何是好?” “江南设立都护府的事情应该不会变。”秦逍道:“整合江南兵马也自然会有人去办,不过目前还无法确定是谁。” “爵爷不去,难道会是国相的人前往?”林宏眉宇间显出忧虑之色,如今包括林家在内,整个江南世家最担心的便是夏侯家的人前往江南,毕竟江南世家和夏侯家素来不对付,宛若仇敌,而且夏侯宁也是死在杭州,江南真要是落在夏侯宁的手中,江南世家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秦逍摇头道:“我估计不会。那些银子入了内库,圣人很满意,她应该希望江南尽可能稳定下来,绝不想看到 江南再起波澜。圣人一直没有下旨惩处江南的官员,这已经表明她可能不会对江南官员下重手。”招招手,示意林宏到自己身边坐下,这才轻声道:“圣人不想看到国相一手遮天,虽然暂时收了公主的内库之权,但内库肯定不会让国相那边染指,而江南是内库之源,只要江南世家能够源源不断地向内库供应银子,夏侯家即使想伸手过去,圣人也不会让他们得逞。” “草民本以为宫里一定会让爵爷坐镇江南,但现在的情况,草民却有些看不明白了。”林宏承担着林家甚至整个江南世家的生死存亡,压力极大,鬓角明显有白发,苦笑道:“不瞒爵爷,这些日子草民寝食难安,六神无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才过来冒昧打扰爵爷。如果只是破财消灾也就罢了,但朝廷到现在也没有明确下旨,这就像头上悬着一把剑,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 秦逍宽慰道:“朝廷没有旨意,其实也不是坏事。不过江南那边只要能做到两点,我保证你们的生意不但可以继续兴盛,而且朝廷也没人敢动你们一根汗毛。” “求爵爷赐教!” “有件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秦逍轻声道:“昨晚圣人已经下旨,封我为忠武中郎将,前往东北练兵。” 林宏显示显出诧异之色,但眉宇间很快就显出欢喜之色。 秦逍被罢官免职之后短短时日就被重新启用,这当然是一个极好的信号,表明圣人对秦逍却是极为看重,只要秦逍受到圣人的重用,那么在秦逍庇护下的江南世家自然也能平安无事。 “恭喜爵爷!”林宏为秦逍欢喜,也为自己和江南世家欢喜。 “我向你透个风,但出了这个门,你就立刻忘记。”秦逍压低声音道:“圣人准备在东北设立军备司,专门用来给新军提供后勤,而军备司的财政来源,相信你应该清楚。” 林宏微微点头:“圣人要练兵,国库空虚,拿不出银子,这笔银子肯定要从江南出,这一点江南各大家族心知肚明。” “我方才说江南那边只要保证做到两点,就一定会平安无事。”秦逍道:“第一,保证每年都有银子进入内库,第二,保证有充足的的军资送入东北军备司,用你的话说,就是破财消灾,只要你们做到这两点,江南世家就和内库与新军捆绑在一起,宫里需要你们的银子吃饭,东北需要你们的银子练兵,一旦如此,谁要是动弹你们,就是砸宫里的饭碗,也是破坏圣人练兵的大计,你说圣人能答应?” 林宏微松了口气,点点头,似乎踏实不少,但面上却还是显出一丝难色,低声道:“爵爷,江南的赋税肯定还是少不了,户部要从江南收取赋税,内库要银子入库,再加上练兵的军资,这样的负担实在太过沉重,草民只担心江南承受不住。” “这几年江南的日子肯定会很艰难,你们心里肯定也有准备。”秦逍道:“不过圣人并不糊涂,也不会真的对江南竭泽而渔。说句直白话吧,圣人既要江南世家拿银子出来,却也不会让你们一无所有,只是不希望再发生因为江南世家财力太过雄厚而造反的事情。不过说句不好听的话,天下财富半数都聚集在江南,江南的富商巨贾多如牛毛,所有人都分担一些,虽然会有皮肉之痛,但还不至于真正伤筋动骨。千万不要让圣人觉得你们不想出力,真到了那个时候,你们的日子才是真正不好过。” 林宏点点头,轻声道:“爵爷在东北练兵,别的不敢保证,但草民一定会保证军资会源源不断进入军备司,也当是草民为爵爷练兵尽一份力吧。” 秦逍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和江南世家的关系,不是什么骨肉亲情,说到底,双方是在互相利用,自己需要江南世家的财力保证新军后顾无忧,而江南世家也同样希望以秦逍在圣人心中的地位来保住他们的身家性命。 经过苏州之乱,秦逍当然不希望江南世家的力量太强。 现如今江南世家虽然都战战兢兢,唯恐朝廷对他们痛下杀手,但秦逍明白,江南世家对朝廷已经生出怨恨之心,对包括圣人在内的夏侯一家更是恨之入骨,如果江南世家依然保持雄厚的财力,真有一日找到机会,这些人未必不会生出反心。 仇恨的种子出现在心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只会逐渐生长,而不会突然消失。 秦逍不希望江南再发生叛乱,否则于国于民,这都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圣人想让江南世家半死不活,秦逍内心深处对此倒是十分赞同,虽然宫里盘剥江南世家的吃相确实有些难看,但以这样的手段去打压江南世家,却也是无可厚非。 ----------------------------------------------------- ps:很早就说过,这本书的大纲框架设计比较大,画卷展开也会变的波澜壮阔,我慢慢写,大家慢慢看,我有信心这肯定不会是一部失败的作品,竭尽全力打造成个人目前最好的一本书! (); 正文 第八九一章 风雨飘摇 兵部并没有让秦逍等待太久,两日之后,兵部尚书窦蚡派了人请秦逍过去,见面之后,窦蚡已经含笑道:“圣人对爵爷的恩眷还真是前所未有,你提出的要求,圣人已经答应了。” 秦逍其实心里早已经有数。 圣人既然想让自己在东北有所作为,就必然会尽可能地满足自己的条件,朝廷不支持那是朝廷的错,如果朝廷全力支持自己最后还是没有什么作为,那就不是圣人没有照顾了。 “圣人下旨,对你提名的人选都赐予了官职,这里有一份封官清单,我就不一一宣读了,兵部都会记录在册。”窦蚡笑眯眯道:“据我所知,忠勇军有五千多人,其中三千人目前驻扎在六和县,还有两千多号人目前是在苏州协防,这五千兵马你都可以带去东北。六和县的三千人,你可以直接带去东北,不过苏州那两千多人还要等一等。”抬手示意秦逍喝茶,才缓缓道:“你也知道苏州营叛乱,原本驻守苏州的官兵已经不存在,苏州重地,目前竟然还要依靠太湖渔民帮助守城,这自然是大大不妥。” 秦逍点点头,苏州营在沭宁城外被全歼,而太湖军主力则是在长孙元鑫率领的骑兵协助下,拿下了苏州城,苏州城的叛军也被剿灭干净,此后朝廷也无法立刻向苏州调派驻军,苏州目前是由太湖军负责守卫,秦逍回京的时候,赵胜泰领着两千人马去苏州协防,此外姜啸春也带着手下两百骑兵共同守卫苏州城。 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 太湖军虽然这次为朝廷立下大功,但名义上只是太湖的渔民,不属于朝廷的正规军队,自然不能常驻城中,朝廷自然也会另派守军。 “兵部已经从江淮抽调兵马暂时前往苏州替换太湖渔民,江淮军抵达之前,那里的人马不好调开。”窦蚡解释道:“不过不会耽搁太久,江淮军一到,驻守在苏州的忠勇军便可以立刻去往东北。” 秦逍点头道:“多谢部堂帮忙。” “我也没帮什么大忙。”窦蚡含笑道:“兵器装备方面,本来江南的军资没有送过来,是不好调拨的,但咱们是自家人,便宜自然留给自己人。先给龙锐军拨五千战刀,五千长矛,五百张长弓,另外再给你三十副战甲,至于战马,实在是没有办法,你也体谅一些。” 秦逍微皱眉头,道:“部堂,这长弓是不是数量少了些?还有战甲!” “五百张长弓可不少。”窦蚡立刻道:“你要知道,弓箭可不是谁都有能耐拉开,一支军队中,弓箭手从来都是宝贝,要培养一名弓箭手可不容易。五百张长弓,足够你们使用,当然,这只是第一批,到了那边安顿下来,缺什么兵器,到时候你再向朝廷上折子。至于铠甲,可不是寻常的布甲,而是正宗的山文甲,用犀牛甲制成,这样一套战甲在京都都能买一栋大宅子了。你在仓库里待过,整个仓库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副山文甲,如果不是将你当成自家人,这三十副铠甲无论如何也不出手的。” 秦逍知道窦蚡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自己再啰嗦肯定也不会多拿到一副甲,只能拱手谢过,心知这第一批物 资肯定还是圣人示意兵部调拨,否则想从兵部弄到这些装备,那是难如登天。 “如果没什么问题,你待会去见邓侍郎,将相关手续办一下,一切妥善后,等你启程的时候,我派人将装备送到六和县。”窦蚡看着秦逍,语重心长道:“爵爷,你远去东北,身负重任,一定要多保重。” 秦逍也不和窦蚡啰嗦太多,寒暄几句,拿了封官名册,见到自己举荐的人选确实都已经封赏了官职,原本有官职的得到擢升。 姜啸春擢升为怀化朗将,顾白衣封了游骑将军,其他人等也各有封赐。 秦逍找了邓太初办了手续,已经到了黄昏时分,径直到了大理寺,一来是正式向大理寺的官员们道别,二来也是告知宇文怀谦,圣人已经封了他一个录事参军的官职,负责军中的文事。 秦逍要去东北练兵的消息并没有传开,大部分官员对此一无所知,圣旨他被封为中郎将的消息知道的人也不多,虽然如此,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官员们对他依然敬畏有加。 “这倒是老夫没有想到的。”苏瑜听得秦逍的叙说,倒有些诧异:“圣人竟然会派你去东北练兵,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秦逍笑道:“上次和老大人在这里说起了辽东军的事儿,我还以为事不关己,可谁知道接下来圣人就差我去东北。老大人,您说是不是您老的嘴巴开过光,否则说什么来什么。” 苏瑜哈哈一笑,道:“老夫要知道灵验,可是绝不提一个字。”随即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道:“东北的状况你是清楚的,这样的差使你也敢接?” “大人知道我一直以打回西陵为目标,东北不宁,朝廷的西进战略就会受阻碍。”秦逍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东北之行肯定不容易,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我不去,更不会有别的人过去。” 苏瑜叹了口气,道:“你这倒是实话,这样的差使,满朝文武谁也不会接。”压低声音道:“如果是在其他地方练兵,国相断不会如此轻易让你拿到兵权,也正因为是在东北,他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态度,也表明对你东北之行并不看好。” “满朝文武没有几个人能看好。”秦逍淡然道:“不过他们如何看,我还真不在意,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苏瑜眸中显出赞赏之色,微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要真在东北有所作为,那定是前途无量了。” “老大人,您上次说已经请辞归乡,不知道?” “圣人已经准了。”苏瑜微笑道:“圣人正在考虑大理寺卿由谁来补缺,等旨意下来,老夫就可以致仕回乡了。” 秦逍点点头,苏瑜要致仕归隐,秦逍虽然有些不舍,但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坏事。 自己这一走,刚刚恢复几分风采的大理寺只怕又要沉沦下去,道理很简单,整个大理寺除了自己,没有几个人敢与刑部那帮人针锋相对。 卢俊忠终究算是圣人的宠臣, 大理寺却并不受圣人待见。 大理寺和刑部的关系已经很僵,自己离开后,刑部肯定少不了要找大理寺麻烦,苏瑜身为大理寺卿,是刑部首当其冲要对付的人,他年事已高,肯定也不愿意继续留在大理寺与刑部争锋相对,早走早脱身。 不过上次整顿大理寺,自己踢出了不少人,又提拔了不少人,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些人还算是自己的门生。 “卢俊忠睚眦必报。”苏瑜似乎看出秦逍的心思,轻声道:“你这一走,没人撑得起大理寺,老夫这把年纪,告老还乡已经没什么遗憾,只是却担心走后!”神色有些凝重。 比起苏瑜,卢俊忠的消息要灵通许多。 得知秦逍又被重新启用,甚至被封为忠武中郎将,卢部堂就一肚子憋屈,可是得知秦逍要被派往东北练兵,立时兴奋起来。 知道秦逍不久便要离开京都的消息后,卢部堂和手下的朱东山没有闲着。 之前与大理寺一番争斗,两败俱伤,弄得刑部损失了不少人,卢俊忠着力培养的几名心腹官员都被罢官免职,其中一直是自己得力助手的韩熙同也被宫里一道旨意便罢官免职。 这样的仇隙,卢俊忠当然不可能忘记。 但他知道秦逍确实深得圣人之心,有秦逍在大理寺,自己还真不能轻举妄动,一个不小心,最后搞不好连自己都要搭进去。 他就像一条毒蛇,潜伏在草丛中,等待着机会。 而秦逍远离京都去往东北,当然是天大的喜讯,他知道自己目前还真没有办法扳倒秦逍,但大理寺那帮人竟敢与刑部为敌,如果不好好整治一番,刑部失去的威严恐怕很难再找回来。 等秦逍一走,兴起大案,让大理寺一些人人头落地,如此一来,满朝文武必然会重新记起刑部的恐怖。 圣人眷顾秦逍自然不假,可是圣人对大理寺却没有那么在意,而且大理寺多年来都是清水衙门,在出秦逍出现以前,甚至没什么真正的靠山,既不属于公主,也不属于国相,这样的衙门,只要自己手中握着证据,要杀几个人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所以秦逍还没有动身,卢俊忠和朱东山就已经开始收集证据,准备炮制几起重案。 天已经暗下来,两人依然是对如何制造大案进行商议策划,当有人禀报秦逍登门拜访,两人都是惊诧万分,实在想不到秦逍竟然还敢登刑部的门。 在客厅等候的秦逍气定神闲,只等到卢俊忠和朱东山一起过来的时候,这才含笑起身行礼。 卢俊忠本来不想见秦逍,但又一寻思,此人竟然胆大包天跑到自己的地盘来,还真想知道秦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听闻秦爵爷荣升中郎将,可喜可贺。”卢俊忠口里说着道喜,但脸上看不出一点道喜的神色,一双细小的眼睛在秦逍身上打量,一屁股坐下,这才问道:“不知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 正文 第八九二章 恐吓 秦逍看着卢俊忠眼睛,含笑问道:“卢部堂,今日前来,是向部堂道个别,过两日我可能便要启程离京了。” “哦?”卢俊忠端起茶杯,不动声色道:“圣人有差事?” “是。”秦逍看起来很有礼貌:“去东北练兵。” 朱东山在旁笑道:“这可是好差事,预祝秦将军马到功成。”脸上带着笑,但语气分明充满嘲讽。 秦逍笑眯眯道:“多谢朱大人。临走之前,过来道个别,顺便办点小事。” “什么是要到刑部来办?”卢俊忠淡然道:“难道秦将军沾上了什么案子?” 秦逍摇头笑道:“不是我,是大理寺。大理寺有不少官员沾上了案子。” 卢俊忠和朱东山对视一眼,都显出诧异之色,朱东山忍不住问道:“秦将军,大理寺的官员沾上案子?你这话我们听不懂。你是说大理寺正在办什么案子,还是说有官员涉案?” “有官员涉案!” 朱东山更是惊讶,皱起眉头,卢俊忠也有些迷糊,问道:“案卷在哪里?”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很快就会卷入各种各样的案件之中。”秦逍笑道:“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直接涉案,不过用不了多久,什么贪污渎职,什么欺男霸女,又或者勾连叛党,反正都是可能丢性命的案子。卢部堂,你觉着什么案子在他们身上最合适?” 卢俊忠端着茶杯,依然不动声色,冷笑道:“秦将军,你有话直说,拐弯抹角是什么意思?” “那我就直说了。”秦逍坐正身子:“前几天圣人召见,派我去东北练兵,问我有什么担忧。部堂知道,我这人很实诚,圣人垂问,我自然是如实相告。我便对圣人禀报道,离京之后,确实有些后顾之忧。例如家人,例如一些朋友。家眷那边倒也罢了,圣人会派人照顾,可是我在京里的一些朋友就是大理寺的那些人,卢部堂很清楚,整顿大理寺,我提拔了不少人,这些人在刑名上都有本事,能够将自己分内的差事办的很好。” “你东拉西扯些什么。”卢俊忠放下茶杯,不耐烦道:“本官还有公务要忙,没时间听你在这里东拉西扯。”起身来,道:“东山,送客!” “卢部堂准备等我离京之后,要给多少大理寺官员罗织罪名?”秦逍也端起茶杯,淡淡问道。 卢俊忠和朱东山都是变色,朱东山沉声道:“秦将军,你也是朝廷命官,这里是刑部,说话要慎重,这种诬陷忠良的不道之言,你怎敢说出口?” “大理寺和刑部有矛盾。”秦逍平静道:“我知道二位对我和大理寺没什么好印象,如果我猜的没错,两位甚至已经开始准备罗织罪名了吧?” 卢俊忠冷声道:“本官不和你胡说八道,现在和本官一起去面圣,本官倒要看看,你在这里信口开河,污蔑重臣,圣人该如何治你的罪。” “可以。”秦逍起身抬手道:“卢部堂,咱们这就走吧。反正之前已经和圣人说的很明白,我说担心朝中有人会因为私仇对大理寺大动干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大理寺的那些国家栋梁。圣人告诉我说,既然让我练兵,就不会让我有后顾之忧,虽然没说其他话,但圣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这么说吧,今日前来,我算是狐假虎威,过来给刑部一个忠告。” 卢俊忠和朱东山都只觉得匪夷所思。 朝堂上各派官员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但也都是金杯共汝饮白刃不相饶,即使之前发生再大的争吵,但接下来肯定还是会在面子上装模作样,不至于双方都太难看。 但秦逍现在的表现,根本不像是官场上的人,倒像是市井帮派之徒。 不过此人本就出身底层,又是年轻气盛,虽然这几句直白话让人感到有些意外,但自己一想,这话从秦逍口里说出来其实也不让人感到奇怪。 “大理寺的官员只要奉公守法,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卢俊忠心下冷笑。 秦逍摇头道:“那可说不准,世间冤假错案不在少数,许多清白无辜之人受尽冤屈也是 有的。” 朱东山有些忍不住,沉声道:“秦将军,你该不会是说我们刑部要给大理寺的官员制造冤案吧?如此污蔑,简直是前所未有,现在我们就可以治你的罪。” “两位大人可去过西陵?”秦逍微笑道:“西陵土地辽阔,山峦众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西陵的猎户不少。他们以猎为生,遇上虎豹,那也是想尽办法要猎杀。不过真正的猎人,对其中一样猎物很少出手,不到万不得已,也是尽可能地不去理会它们。” 卢俊忠知道秦逍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番话,耐着性子问道:“什么意思?” “狼!”秦逍道:“猎人遇上野狼,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通常都会放过。道理也很简单,野狼的复仇之心最强,一旦结下仇,它们始终会想办法报复。”顿了顿,终于道:“你们刑部想要动谁,与我无关,可是如果有朝一日去碰大理寺,只要伤到我提拔的人,咱们的仇就算结下了。” 卢俊忠和朱东山脸色都是难看至极。 “我知道因为之前的事情,刑部对我肯定有些埋怨,不过那只是公务上的矛盾,我对二位依然心存尊敬。”秦逍凝视着卢俊忠,缓缓道:“不过真要是日后结下了私仇,那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了。” “砰!” 卢俊忠一拍案几,案几震动,上面的茶杯“哐当”翻到,茶水四溅,朱东山急忙上前收拾。 “姓秦的,你是跑刑部来找事的?”卢俊忠目露凶光,冷笑道:“本官手底下有多少人头落地,劝你还是去打听一下,竟然跑到本官面前威胁,嘿嘿,咱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我也不怕告诉你,大理寺有不少人涉案,刑部确实准备查处。对了,听说苏老头向圣人上了折子,要告老还乡,他想全身而退,只怕没那么容易。” 秦逍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卢俊忠,唇角竟然带着浅笑。 卢俊忠被秦逍那犀利的目光看的后背有些发毛,随即看到秦逍站起身,竟是缓步向自己走过来,卢俊忠显出一丝慌张之色,急道:“你想干什么?”便要喊人进来保护,秦逍却已经停下脚步,和卢俊忠一步之遥,微微弯下身子,轻声道:“圣人对我说,她会让我后顾无忧,我对圣人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不过哪天卢部堂真的要对大理寺下手,圣人会不会过问我不管,只要大理寺有一人被构陷,卢部堂这条性命肯定就没了。” 卢俊忠握起拳头,目光冷峻,冷声道:“你觉得本官会受你威胁?” “不是威胁,是事实。”秦逍唇角带笑,轻声道:“卢部堂上次在朝堂上说,我没有杀渊盖无双之心,其实是错的。我在登台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取了那位渤海世子的性命,用我的命去赌他的命。” 卢俊忠微微变色,一旁朱东山也是听的清楚,额头竟是渗出一丝冷汗。 “刑部如果真的要报复大理寺,你们尽管动手。”秦逍轻声道:“成国夫人的侍卫我敢杀,渤海的世子我敢杀,神策军的人我敢杀,你猜我敢不敢杀你?” 卢俊忠拳头紧握,秦逍冷冷道:“我敢杀你,你不敢杀我,我杀的了你,你杀不了我,就这么简单。”扭头看向朱东山,朱东山不自禁打了个寒战,秦逍却已经是后退两步,向卢俊忠拱手,脸上再次显出微笑,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只等到秦逍身影消失,卢俊忠才怒不可遏道:“岂有此理,他他竟敢跑到刑部来威胁本官,本官定要!”说到这里,后面的话却没有说下去,见朱东山正看着自己,也看到朱东山额头的冷汗,冷笑道:“你真的怕他?” “部堂,他说的可能是真的。”朱东山抬臂用衣袖拭去额头汗水,低声道:“方才他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带着杀意,那那是要杀人的眼神。” “那又如何?”卢俊忠恨声道:“咱们还怕了他?本官是刑部尚书,朝廷重臣,他要是敢!” “渊盖无双背后是整个渤海国。”朱东山没等卢俊忠说完,破天荒打断道:“成国夫人背后是圣人,青衣堂背后是公主!” 卢俊忠顿时 默然。 “圣人还保证他后顾无忧。”朱东山轻叹道:“如果没有圣人给他底气,他未必敢跑到刑部来耀武扬威,此人本就是狗胆包天,又有圣人撑腰,部堂,大理寺那边!” 卢俊忠其实对秦逍的言辞有些怀疑,他掌理刑部多年,一度是圣人极为器重的宠臣,圣人对臣子说话,从来不会给予什么直接的承诺,只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臣子自行去领悟。 一个小小的大理寺,圣人当真会对秦逍给予承诺? 但自己总不能跑去问圣人是否给了秦逍承诺。 朱东山压低声音道:“如果圣人承诺秦逍,不会让大理寺受刁难,咱们却在这时候去找大理寺的麻烦,那岂不是直接撞到刀口上?要是惹得圣人不满,定会影响部堂的前途。” “你觉得秦逍说的是真的?”卢俊忠微一沉吟,轻声问道:“是不是他自己编造圣人之言?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假传圣意,他一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朱东山想了一下,才低声道:“圣人要他在东北练兵,也算是寄予厚望,为了让他安心效命,答应让他后顾无忧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部堂,这小子是个亡命之徒,真要是真要是结了仇,就必须一击致命,让他没有还手的机会,否则后患无穷。可如今圣人一直庇护他,想要将他铲除,绝非易事。下官以为,在没有除掉他之前,大理寺那边还是尽可能不要动弹,万一真的!” 卢俊忠细小的眼睛宛若毒蛇,恼道:“堂堂刑部,难道要被他几句话就吓住?”想到这么多年都是自己恐吓别人,多少人在自己面前屎尿横流,想不到今日竟然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恐吓,心中着实羞恼。 “部堂何必心急。”朱东山劝慰道:“部堂难道忘记了,他是要去东北,还是在辽东军的眼皮子底下练兵,这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他在京都有圣人庇护,胆大妄为,可是到了东北,远离京都,即使是圣人的旨意,在那边也未必有用。山高皇帝远,他若以为东北还是京都,以他的性子,在那边必然和辽东军水火不容,一旦如此,招惹了辽东军还想活着回来,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卢俊忠明白过来,道:“你是说,等他死在东北?” “下官正是这个意思。”朱东山阴冷一笑:“他如果死在东北,大理寺那帮无能之辈没了靠山,也就任由咱们拿捏了。” “若是他活着回来又如何?” “活着回来?”朱东山不屑笑道:“他能活着回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被辽东军逼得走投无路,铩羽而归。真要是如此,部堂以为圣人还会器重他?东北练兵不成,圣人的颜面往哪里搁?到时候这小子就是替罪羊,即使苟延残喘,圣人也不可能再庇护他。”眸中寒光划过,冷笑道:“到时候不但是大理寺,就连这小子,咱们也一并除掉。” 卢俊忠闻言,若有所思,很快,唇角就显出笑意,道:“东山,还是你看的长远。不错,咱们不必急着动手,就看他在东北能撑多久。”细小眼珠显出凶戾之色,道:“终有一日,本官要让他明白刑部十六门到底是什么玩意,让朝中那些人都明白,和刑部为敌,最终绝不会有好下场。” 秦逍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恐吓到底有没有作用,但他也只能做到这里。 无论何时,争斗永不停歇,苏瑜还乡之前最挂念的就是大理寺会受到刑部的报复,秦逍对苏瑜存有感恩之心,再加上大理寺有不少官员是自己提拔,所以也就走了这一趟。 他知道其实这样的举止如果发生在其他官员的身上,实在是幼稚,卢俊忠肯定不为所动。 但自己年纪轻轻,做出如此举动,却未必不会让卢俊忠有所忌惮。 在朝中许多官员眼里,自己就是个胆大包天的愣头青,也正因如此,反倒会让一些人忌惮,如果和刑部那帮人玩阴谋手段,他们未必在意,毕竟这帮人最擅长的就是此道,反倒是自己以最直接的方式与他们交流,往往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无论结果如何,这也是自己离京前能为苏瑜和大理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 正文 第八九三章 东出 榆关素有大唐之咽喉的称呼,位于幽州东部,出了榆关,便是东北四郡之地。 自西向东,依次是辽西营平辽东玄菟四郡,设安东都护府治理四郡,除了四郡各有两千兵马驻守,在辽东郡又常驻两万辽东军,自武宗皇帝以来,辽东军也成为保护大唐东部边境的边军。 榆关北倚崇山,南临大海,地势险要。 武宗朝时,渤海侵扰唐境,步步为营,一度将玄菟辽东二郡纳入版图,眼见得情势危急,幽州立刻调动大量民夫,耗费大量财力,加固修筑榆关,而天子震怒之下,发兵十五万东征。 虽然仅用不到一年的时间便收复二郡,但前前后后花了近十年时间,才让渤海国彻底臣服。 经此一役,渤海元气大伤,武宗在渤海分封诸侯,将偌大的渤海国一分为五,又在东北四郡设安东都护府。 天圣六年九月二十三,秦逍终于率领三千兵马出了榆关,进入了辽西郡境内。 将忠勇军编入龙锐军,拥有大唐正式的军籍,对忠勇军大部分来说,当然是好事。 不过秦逍其实也有些担心,毕竟这些人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江南,江南气候宜人,自然条件当然是东北这样的苦寒之地无法相比,陡然将这些人带到东北,却未必人人都愿意。 秦逍从京都启程之后,带着押送装备的车队直接到了六和县,和宇文承朝碰头之后,告知详情。 宇文承朝虽然有些意外,但对此却表现得很是兴奋。 他和秦逍最大的志愿,便是朝廷能够出兵收复西陵,如今圣人下旨东北练兵,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宇文承朝自然是充满期望,而且练兵由秦逍主持,自己可以直接参与其中,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过秦逍担心的确实没有错,忠勇军虽然大部分都是青州残部,但还有一些原本是王母会众,成分其实有些杂乱,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着跑到东北吃苦。 秦逍要以这支兵马为龙锐军的班底,自然是希望这些人真心追随,当然不能强迫,让宇文承朝传下命令,愿意加入龙锐军的自然可以留下,可是不想跟随到东北的可以领取安家费归乡。 最后还是有三百多号人领了盘缠归乡,而剩下的人却都愿意加入军籍,成为龙锐军的一员。 这样的结果,其实已经很让秦逍满意。 在六和县耽搁两天,秦逍便领军东进,一路上也不着急,不过所经之地,各州以带路为名,却也是派了地方州军监视,但秦逍从那些带路的州军眼中,分明看到同情之色。 东北对秦逍来说,完全是一块陌生的土地,虽然和西陵一样,东北四郡的气候环境也颇为恶劣,但两者之间却又有很大的差距。 不过他习惯了西陵的恶劣条件,到了东北,也并不觉得有任何不适。 “安东都护府的府衙设在辽东郡的辽阳城。”夕阳西下,秦逍下令临湖驻营,就地埋锅造饭,自己则是和宇文承朝在湖边商议:“咱们到了这边,自然是要先去安东都护府见见都护。练兵需要一块场地,到时候主要训练骑兵,所以最好是能划出一块草场给我们,我离京之前打听过,东北最好的两处草场,都在辽东郡境内。” 宇文承朝摇头道:“那两块草场我们不必奢望,辽东军肯定是 不可能腾出来给我们。”顿了顿,道:“途中我在军中打听了一下,有人对东北这边的情况略有了解,除了那两处草场,营平也有两处较大的草场,不过一处被辽东军用来养马,另一处倒是空着,如果可能的话,将那块草场划给我们也可以。” “这事儿还要去都护府了解一下。”秦逍笑道:“大公子,咱们踏进东北的地面,以后的日子肯定谈不上舒服,你要有准备。” 宇文承朝哈哈一笑,道:“若一切顺风顺水,恐怕还真练不出能战之兵。咱们现在好歹有朝廷的旨意!”指着不远处竖起的那面军旗,笑道:“有了这面旗子,咱们没什么好怕的。” 话声刚落,就听身后传来声音道:“秦将军,正在找你。”声音有些尖细,秦逍回过头,只见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太监正向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两名带刀随从,身着流云束缚,腰系銮带,这三人都是颌下无须。 “侍卿大人!”秦逍已经站起身,迎上前去,拱手笑道:“已经开始埋锅造饭,侍卿大人稍候片刻。” 秦逍离京的时候,才接到旨意,北院那边派了侍卿谢高阳一同到东北练兵,这让秦逍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知道,这其实是大唐军队的传统,无论是边军还是各地州军,都会有北院派出的监军坐镇。 监军在名义上虽然不可插手军务,但他们对军队的影响却又无时不在。 每一名监军都有向北院上折子的权力,各州府的折子到了京都,往往都会送到中书省,唯独北院的折子直接上呈宫内,不必经过中书省,直接由北院呈递圣人御览。 仅此一条,就足以让各地监军权势滔天,甚至直接决定着军中将领的任免。 秦逍此番练兵,有了龙锐军的军旗,北院派出监军却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这位谢监军显然也是个圆滑的人,虽然监军在军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可是在这龙锐军中,他目前也只是个摆设。 秦逍麾下的兵马,谢高阳自然是无法指挥一兵一卒,全都是宇文承朝的部下,他随着龙锐军来到东北,自然也只能凡事都看秦逍脸色行事。 各地监军赴任之时,北院都会派一队侍卫保护,多者百人,少的也有三四十人,不过这次北院只派了八名带刀侍从跟随,似乎也是向秦逍表明,这只是面子功夫,不要太在意。 “将军误会了。”谢高阳一脸笑容,和蔼道:“已经出了榆关,杂家忽然寻思,东北四郡疆域辽阔,可草场却不算太多。方才在帐里看地图,正琢磨着应该选哪处草场驻扎。” 他年过四旬,不过保养得还算不错,北院院使之下,设有四大侍卿,这谢高阳在北院也算位高权重,此番却被调来东北,圣人又似乎对龙锐军的筹建异常看重。 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眼中都是带着笑意。 谢高阳是个聪明人,他显然也明白,既然被派到龙锐军担任监军,这以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都要和秦逍这帮人混在一起,之前大家没什么交情,虽然一路上秦逍也算客客气气,但之间总是很隔阂。 谢高阳也能理解,毕竟自己是监军,职责是监视军队动向,这样的角色,固然军中畏惧忌惮,却也为军中所防备甚至是厌恶。 在东北这片土地上,以后要想平安,必须要和整个龙锐军捆在一起,得到秦逍的庇护,否则 日子肯定不好过。 自己主动为龙锐军考虑,表达出善意,自然也能尽快和秦逍搞好关系。 “侍卿可有想法?” “这个还要和两位商议。”谢高阳知道宇文承朝是秦逍最为倚重的臂膀,对宇文承朝不敢小觑,含笑道:“两位可有时间?咱们入帐商议。” 他话声刚落,就听得远处传来马蹄声,随即便见到三骑向这边飞驰而来,夕阳之下,宇文承朝看得清楚,正是自己派出去的斥候。 兵部没有给秦逍调拨战马,不过苏州之战,苏州营近千骑兵全军覆没,战后清点,却也是获取了六百多匹战马,公主赐宇文承朝麾下兵马忠勇军后,秦逍从战利品中拨了三百多匹战马交给宇文承朝,加上宇文承朝原有的战马,共有五百多匹。 赵胜泰分兵去苏州的时候,带走二百匹,所以这次秦逍率军东进,龙锐军加起来倒也有三百多匹战马,这也是秦逍手头上不多的骑兵家当。 一路行来,但凡扎营,宇文承朝必定会派斥候在四周探查,虽然三千兵马人数不少,一路上即使有盗匪也不敢打主意,但小心驶得万年船,队伍带着军械装备还有粮草,此外更有离京前林宏在京都筹措的十万两现银也在队伍中,宇文承朝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禀报中郎将!”斥候翻身下马,上前来报:“一队人马正向这边而来。” “多少人?” “人不多,只有几十骑。”斥候禀道:“都是骑马而来,很快就到!” 宇文承朝看向秦逍道:“不一定是冲着我们来,就算真是要找我们,应该也没有敌意。” 秦逍点点头,很快,就见到一队骑兵飞驰而来,虽然人数不多,但龙锐军这边还是全神戒备。 “哪位是中郎将秦将军?”当先一人一身官袍,还没靠近,已经下马来,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上前去,拱手道:“我是秦逍,未请教?” “辽西郡守公孙尚!”那人拱手笑道:“兵部早有函令下来,圣人派秦将军来东北练兵,接到消息后,都护大人吩咐下官随时迎候秦将军的到来。下官派人在榆关那边一直等候,将军抵达榆关之时,有人回来禀报,下官这才带人前来迎候。” 秦逍拱手笑道:“有劳公孙大人了。”抬手介绍道:“这位是谢侍卿!” 公孙尚冲着谢高阳拱拱手,显然知道谢高阳是做什么的,但并没有在意,依然向秦逍笑道:“都护大人嘱咐说,秦将军一路辛苦,我们这边必须好好接待。下官已经命人准备了酒肉,随后就会送到。此外都护大人有吩咐,秦将军直接领兵去松阳草场,那是都护大人精心为龙锐军安排的练兵之地。” “松阳草场?”谢高阳已经皱起眉头:“公孙大人,松阳草场似乎不适合练兵吧?杂家看过地图,松阳草场地处营平郡西北,十分偏僻,虽然有一块草场,但周围山高林密,距离黑山不到二百里地!” 公孙尚笑道:“侍卿大人,松阳草场确实偏僻了一些,不过练兵不就是要周围没有闲杂人等吗?周围多山,还可以训练山地作战,而且山上多有野物,时不时地组织兵士上山狩猎,可以享用山珍。这东北到处都是宝,山上到处都是野物,都护大人说了,松阳草场周围的那些野山都可以交给你们,那些野物也送给你们了。” (); 正文 第八九四章 锡勒 宇文承朝神情冷峻,秦逍也是不动声色。 秦逍和宇文承朝在出关之前,就已经对东北做了大致的了解,也搞清楚了东北哪些草场适合练兵。 东北四郡虽然土地辽阔,但真正水草丰美适合训练骑兵的草场其实也就三四处,处在辽东郡最好的两处草场自然早就被辽东军占据,秦逍退而求其次,知道营平郡也有两处草场,虽然比不得辽东郡那边,却也能够使用。 但这松阳草场听起来十分陌生,在秦逍之前的考量之中,根本没有将其列入其中,在东北肯定也是个寂寂无名的草场,不受重视。 “长孙大人,草场距离最近的城池有多远?”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草场周围可有官道通行?” 公孙尚摇头道:“那处草场在营平郡境内,下官没有去过,具体的情况还真是不知。不过秦将军到了那边,一切也都清楚了。”从怀里取出一份文牒,呈给秦逍道:“这是都护府签发的通关文牒,秦将军带兵直接去往松阳草场,途中若有关隘和哨卡,凭借通关文牒可以畅通无阻。不过如果走错了道路,恐怕无法通过。” 秦逍心下冷笑,知道这已经算是辽东军的下马威。 辽东军虽然在名义上受安东都护府辖制,但事实上都护府又怎可能管得了那群骄兵悍将?要想在东北安然无恙,自然也只能受辽东军的影响,都护府发出的命令,当然也只是听从辽东军的安排。 这份文牒,实际上就是约束了龙锐军的行迹,告诫龙锐军不要在东北到处晃悠,只能按照指示前往松阳草场。 “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先请告辞。”公孙尚面子上倒还客气,笑道:“下官担心秦将军不熟悉道路,特地找了两个人作为向导,他们知道松阳草场所在,可以带将军前往。”回头吩咐道:“陆通,你留下听候将军的差遣,等龙锐军抵达松阳草场之后,再返回禀报。”不等秦逍多说话,拱了拱手,留下两名向导,带着手下骑兵飞驰而去。 谢高阳脸色已经是难看至极。 没过多久,便有队伍送来了酒肉,不过数量有限,也就足够一顿食用,那帮人丢下酒肉,立刻便离开,秦逍也不客气,收下酒肉,分发给麾下的官兵。 “看来情况比咱们想的还要艰难。”围着篝火,宇文承朝神情凝重:“我刚刚询问了那个叫陆通的向导,松阳草场其实是一片废弃的草场,在营平郡西北角的松阳县境内,距离县城也有一百多里地,而且并没有修官道。松阳县是营平郡最贫困的地方,人口稀少,耕地不多,前些年闹了饥荒,还跑了不少人。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松阳马场距离黑山不到二百里地,而东北实力最强的黑山匪,其巢穴就在黑山一带。” 坐在篝火边的陆小楼淡定自若,只是道:“这是要借刀杀人吗?” 他一路上很少说话,但往往开口便是一针见血。 “看来辽东军果真给我们挑选了一个好地方。”秦逍淡然一笑:“交通不便,人口稀少,以后不但后勤供应困难,而且一旦招兵,那也是个大问题。” 宇文承朝拿了一根树枝在手,在地上画了画,随即解释道:“这里是松阳草场,两面临山,往北一百多里地 就是黑山!”手中数支顺着黑山往北继续移动,停下之后才问道:“将军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秦逍摇摇头,宇文承朝手中数支用力戳了戳,冷笑道:“黑山往北不到二百里地,就是锡勒三部地盘。” “大公子,锡勒三部是什么意思?”坐在秦逍身边的小道张太灵疑惑问道。 张太灵拜秦逍为师,成为了秦逍的唯一弟子,上次进京,张太灵没有跟随秦逍入京都,而是跟在宇文承朝身边,秦逍领兵东出,张太灵举目无亲,自然也只能跟着秦逍一同出关。 圣人封了宇文承朝为归德郎将,所以军中兵士都称呼宇文承朝为朗将,但张太灵却一直跟着秦逍称呼他为大公子。 “那是草原上最强悍的部落。”陆小楼开口道:“唐人称呼北方草原各部落的牧民为图荪人,图荪在草原语中的意思是牧马之人。因为这个称呼,很多人都以为大漠上各部落都是同一族群,但事实上却是天差地别。” 宇文承朝含笑道:“小楼兄弟所言极是。北方草原被咱们分为四块,漠西草原的部落分部最众,也因此互相争杀的最为凶狠,兀陀人当年就是漠西草原远走的部落发展壮大而成,不过如今漠西草原还是一盘散沙,依然是互相攻杀。漠北草原条件恶劣,族群最少,其中最强大的部落是火麻部,这火麻部在漠北草原无有敌手,可是比起漠南草原,却是弱得多。” “那个杜什么部是不是就在漠南?”秦逍问道。 宇文承朝点头道:“杜尔扈部,如今算是漠南首屈一指的强大部落。漠南草原部落众多,人口也是最众,几十年前,杜尔扈部也只是漠南草原几十个部落之中不显眼的一个部族,比它强大的部落少说也有十来个。不过从铁瀚的父亲开始,就已经开始壮大起来,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的草场在大漠最南边,与咱们大唐离得最近,其父十分狡猾,活着的时候对大唐毕恭毕敬,几乎每年都会派出使者前往京都朝拜,显得恭顺无比。” 秦逍微微颔首,他知道宇文承朝对草原上的情况一直都很感兴趣,当初在西陵的时候,和胖鱼他们饮酒之时,就时常提及草原各部,反倒是自己对图荪各部了解的不多。 “杜尔扈部距离大唐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当年边境的市集也就成了杜尔扈部强盛的开始。”宇文承朝双手环抱胸前,反正今晚要在这里扎营歇息,时间充足,也就扯开:“大唐在边境开始,和草原各部开展贸易,杜尔扈部一度控制了北边各部族前来贸易的道路,自然获利丰厚,用低价从草原收购货物,然后到边市高价卖出,而获得的丰厚利润,用来增强军备。朝廷因为他的恭顺,还封了他一个铁乌汗的爵位。” 秦逍叹道:“有了这个爵位,他就可以狐假虎威,以大唐的名义在草原作威作福了。” “将军一言中的。”宇文承朝道:“此人确实是狡诈无比,不过也确实因此获利,短短二十多年,杜尔扈部从漠南一个极不起眼的小部族,摇身一变,成为谁也不敢小觑的大族。十七年前,圣人登基,三州七郡叛乱,图荪各部纠集十万大军南下,将军可知道领头的是谁?” “难道是他?” “就是他。”宇文承朝冷笑道:“他说服了各部族,趁势南侵,杀掠 无数,虽然最后被打回草原,但杜尔扈部非但没有损失,反倒更为壮大。他死之后,长子铁瀚承袭了铁乌汗的爵位,虽然朝廷并没有下旨赐封爵位,但铁瀚声称这是继承自其父,所以依然挂着铁乌汗的汗名。这人比其父更为凶悍,上位之后,主动向朝廷修和,一心攻略草原各部,现如今漠南草原几乎都被他控制,即使还有没征服的部落,却也只能看他眼色行事,换句话说,整个大漠,目前没有任何部族敢主动招惹杜尔扈部。” “那锡勒三部又是怎么回事?”张太灵对锡勒三部念念不忘。 宇文承朝笑道:“刚才扯远了。锡勒三部,就是漠东最强的部族。我刚才说过,在咱们眼里,北方草原上的都是图荪人,可是在他们自己看来,互相之间根本没有血亲关系,根本不是什么同胞部族。锡勒三部之所以有如此名字,只因为在二百多年前,漠东曾短暂出现一个锡勒国,存续不到三十年,很快就陷入内乱,直接导致亡国,如今在漠东的各部族都称自己为锡勒人,虽然有大小十几个部族,但名声在外的却是其中的三个部族,分别是步六达、贺骨和羽真三部。”指着刚才在地上戳下的地方道:“黑山以北不到二百里,就是羽真部的草场。” 秦逍这时候明白过来,道:“这三部是否还在互相争斗?” “锡勒各部都有一个目标,就是重建锡勒国,这三族实力最强,而且他们都声称自己是锡勒王族的直系血脉。”宇文承朝笑道:“既然是王族血脉,就有资格重建锡勒国,于是三大部族都觉得自己才是锡勒正统,将军,你说这种情况下,谁愿意让别人称王?虽然都是锡勒人,但互相之间打起来也从不手软,软,漠东的历史,其实就是这三族争霸的历史。”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秦逍叹道:“你是担心锡勒人会盯上我们?” 宇文承朝道:“羽真部离松阳草场的路途也就三百里左右,一旦骑兵突袭,早上出发,不到天黑就能杀到。” “难道他们这样干过?” “虽然不多见,却不是没有过。”宇文承朝肃然道:“还是先帝时,漠东出现雪灾,损失牛羊无数,于是就有锡勒人趁机偷袭了东北边境,烧杀抢掠,不过他们对大唐还是畏惧,事发过后,朝廷遣使问责,锡勒也派人向朝廷请罪,先帝训斥一番,令他们保证不再骚扰边境,也就作罢。”顿了顿,才继续道:“那时候还没有南疆之祸,西陵也在大唐手中,他们就有此胆量,如今大唐比起当年,情势更差,我是担心他们一旦知道咱们在东北练兵,会发生误会,说不准真的会袭击我们。” 陆小楼问道:“他们要袭击我们,不是要经过黑山吗?黑山是黑山匪的巢穴,锡勒人要打过来,先要过黑山匪这一关。” “不是的。”宇文承朝摇头,再次在地上画图,解释道:“如果从正北直接过来,有黑山做屏障,锡勒人肯定是过不来。那个陆通说过,松阳草场正北边是黑山,西北往南有一座天脊山,这两山之间有一条道路,被称为黑天谷,没有任何兵马驻守,锡勒人可以直接顺着黑天谷过来,出了黑天谷,便可以一路通途直接杀到松阳草场。” 秦逍眉头锁起,神色凝重起来,忽然间明白,辽东军让龙锐军去松阳马场练兵,心肠是歹毒至极,自己在东北的开始,简直是地狱开局。 (); 正文 第八九五章 危机四伏 张太灵忍不住道:“如果锡勒人和黑山匪勾结在一起,突然袭击咱们,那那岂不是大祸临头?大公子,锡勒人真的敢杀过来?” “如果有人在背后怂恿,那就说不准。”宇文承朝神情肃然,低声道:“辽东军不将丰美草场给我们,这是意料中事。东北还有其他草场,虽然条件差一些,但总比松阳马场所处的地方要安全许多。松阳马场就在边境一带,随时面临黑山匪甚至锡勒人的威胁,如果说辽东军是随意挑选,我是不相信的。”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所言确实是一针见血。 辽东军在东北盘踞了近百年,根深蒂固,与周边诸部肯定也是经常打交道,锡勒三部就在北边,若说辽东军和锡勒人没有来往,那是绝无可能。 辽东军肯定是不敢直接对龙锐军下手,但保不准他们会使暗箭。 宇文承朝显然是怀疑辽东军可能在背后怂恿锡勒人袭扰龙锐军,以此为手段逼迫龙锐军乖乖地退回关内。 他手头上只有三千兵马,即使顾白衣那边赶到,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千之众,在练兵完全展开之前,目前肯定不会立刻招兵。 虽说这六千人有许多是青州残部,但许多人的年纪已经不小,而且还有半数人根本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其实战斗力谈不上有多强,如若锡勒人真的派出精骑袭扰,确实是个大麻烦。 “锡勒人的战斗力如何?”秦逍看着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摇头道:“我没和他们接触过,实力强弱还说不准。不过这三大部族为何脱颖而出,将军客知晓?”他知道秦逍肯定不知,解释道:“三大部族,贺骨位处真羽部的西北方,那里山脉众多,其中最大的一片山地被称为铁山,盛产铁矿,靠山吃山,贺骨拥有整个大漠诸部最强的铁匠,这些人的锻造技术独步大漠,贺骨刀也是闻名天下。” “贺骨刀?” 陆小楼道:“不但是贺骨刀,以铁山矿石锻造出来的箭头,也是锋利异常。” “不错。”宇文承朝颔首道:“贺骨部的底盘最小,部众在三大部族中也是最少,但他们拥有着出类拔萃的武器。而且利用武器,能够换取大量的马匹食物,这也是他们立足的根基。” “将自己最强的兵器卖出去,如果其他部族也都拥有了贺骨刀,那贺骨部的优势岂不是荡然无存?”张太灵年纪虽然不大,但头脑却很灵活。 宇文承朝其实并不在意张太灵插嘴,他知道张太灵虽然是秦逍的徒弟,但这小子制作的火雷却是独门绝艺,火雷威力惊人,他亲眼所见,张太灵有一技在身,即使不看在秦逍的面子上,宇文承朝对他也是颇为钦佩。 宇文公子性格豪迈,对于无能的纨绔子弟厌恶至极,可是对有本事的人却素来敬重。 “废话。”宇文承朝还没说话,陆小楼已经道:“贺骨部当然不会将真正的贺骨刀流出去。外人想要得到真正的贺骨刀,除非杀死贺骨人,从他们身上获取,否则想要得到真正的贺骨刀难如登天。他们与外人贸易的贺骨刀,锻造起来比真正的贺骨刀要简单,据我所知甚至连工艺都略有些不同。” “冒牌货?” 宇文承朝道:“确实是冒牌货,但即使是冒牌货,也比一般的刀要强。其实和他们交易的人,也都知道贺骨部不可能将真正的贺骨刀拿出来,却也不会太在意。”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比起贺骨刀,步六达部的不死军才是令人后背生寒。” “不死军?”张太灵求知欲很强:“这名字很古怪,大公子,他们真的能不死?” 宇文承朝笑道:“除非是神仙,肉体凡胎哪有不死的。这不死军是步六达部引以为傲的一支军队,人数只有三千人,不过这三千人可非比寻常。步六达部会在部族的婴儿出生时就开始挑选,他们有专门负责挑选孩童的巫师,被巫师选中的孩童,很快就会被送往秘密之处训练。如果能活下来,二十岁的时候,才会回到部族之中编入不死军。” 陆小楼道:“我也听过不死军的传说,不过所知不多,只听说这些人是被送到鬼门关,要在鬼门关转一圈,能活下来才有资格成为不死军的一员。” “二去其一。”宇文承朝神色变得冷峻起来,缓缓道:“被选中的婴儿,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一半,也只有这一半人才有资格进入不死军。他们是经过何等样的训练,我们这些外人自然不知,即使是他们本部的部众,知道真相的也是为数不多。不过训练出来的不死军,却都成为真正的杀人工具,据我所知,这些人弓马娴熟,身体强健却又十分敏捷,在战场上配合默契,可是出手却是凶狠异常。虽说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这不死军和其他军队不同,他们不出战则罢,一旦出战,要么对手被杀得一个不剩,要么不死军全军覆没,没有别的结果,甚至可以说,不死军就是一群纯粹为杀戮而存在的野兽。” 陆小楼森然道:“他们对敌人凶狠,对自己更加凶狠,所以对手只要看到不死军的旗号出现,未战先怯。” 秦逍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贺骨部凭借兵器立足,步六达拥有不死军,而真羽部依靠的就是战马。”宇文承朝道:“真羽部在锡勒三部之中的土地最为辽阔,草场也是最为丰美,部众自然更多。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最优良的战马,到了真羽草原,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马匹。真羽族人最擅长的就是养马,他们本就有最纯种的草原马,再加上牧民的养马方法极为高明,所以真羽部的骑兵也是名满天下。” 秦逍笑道:“我一猜就知道真羽部可能是凭借战马立足。” “真羽草原的气候条件不好,养出来的战马都是极为耐寒,韧劲十足。”宇文承朝正色道:“渤海人当年能够在辽东嚣张跋扈,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和真羽部长期保持着贸易往来,大量的真羽战马被渤海人收购,渤海这才打造出了一支庞大的精锐骑兵。他们凭借着这支骑兵扩张领土,甚至侵占了玄菟辽东二 郡,武宗皇帝发兵征伐,虽然一度将渤海人逼退,但后来展示一度陷入僵持,就是因为当时我大唐的骑兵比不得渤海精锐。” 秦逍似乎明白什么,问道:“难道后来击败渤海人,与真羽部有关?” 宇文承朝颔首道:“正是。武宗皇帝收复两郡,派兵马往东部署,恩威并用,收降了黑森林诸部落,黑森林被控制,也就直接切断了渤海与北方的道路,渤海军的战马得不到补充,战死一匹马就少一匹。而武宗陛下派使者与真羽部通好,从真羽部购买大批战马,时间一长,大唐与渤海的骑兵力量此消彼长,后来名动天下的辽东铁骑,就是以真羽战马为根基打造出来。” 秦逍心下对宇文承朝更是肃然起敬。 宇文承朝生长在西陵,但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诸部了若指掌,亦可见大公子一直对天下大势十分关注,而且对各地情况都尽可能地去多了解,这次如果没有宇文承朝,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锡勒三部的存在,更不可能知道这三部各有所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宇文承朝缓缓道:“锡勒三部争斗不休,最早的时候,真羽部因为地大人多,在三部之中一度占据绝对的优势,不过也正因如此,贺骨和步六达两部都知道,独自与真羽部争斗必处下风,所以心照不宣地共同以真羽部为最大的敌人,贺骨在北,步六达在东,从两面向真羽部步步紧逼,真羽部近些年来似乎地盘收缩不小,处境也是颇为艰难。” 陆小楼淡淡道:“他们再艰难,恐怕也比不过我们现在的处境。” 这话很是煞风景,一下子将众人拉回自己的现实处境之中,都知道陆小楼所言乃是事实,真要进驻松阳草场,处境确实比真羽部两面受敌的情况还要艰难得多。 “师傅,你是奉旨前来练兵,他们故意给你一个坏草场,你直接给朝廷上折子,告他们一状。”张太灵了解到情况,有些气不过,气愤道:“让圣人直接下旨,将最好的马场给咱们,难道他们还敢抗旨?” 秦逍还没说话,陆小楼便瞥了张太灵一眼,淡淡道:“要真是一道旨意就能让辽东军腾出草场,那皇帝一道旨意是不是就可以将辽东军调走?万一旨意下来,辽东军以各种理由拒绝,最后没有脸面的是朝廷。而且咱们到了东北,朝廷难道还会因为一处马场和辽东军讨价还价?那帮大人老爷们可不会做这种不体面的事。” 又是一针见血。 在场众人都知道陆小楼还真是看得透。 秦逍忽然也明白,为何旨意将练兵的所有事宜全都交给自己,就连国相对此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毫无疑问,他们知道在东北处处都是棘手的事情,这些事情只能秦逍自己去解决,如果朝廷出面和辽东军商议,辽东军找出无数理由阻拦朝廷的意思,让朝廷无法达成目的,最后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出关的时候,咱们就知道这次的事情不容易。”秦逍倒是一脸轻松:“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松阳草场,咱们再做计较。” 他心里清楚,这时候自己若是显出苦闷为难之色,那么其他人必然会受自己的情绪影响,如此一来,时期会更加低迷,这种情况下,自己反倒是要保持乐观的情绪,让众人不至于气馁。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如果在东北练兵真的顺风顺水那么容易,自己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就能担下这份差事,毕竟涉及到兵权,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兵权在手的事情,肯定也是轮不到自己头上,真要是那样,国相和军方也一定会全力阻拦。 南方还是湖水微波荡漾的时候,北方草原的气候已经开始变得寒冷起来。 无边无垠的真羽草原之上,一顶顶毡帐宛若夜空繁星遍布。 到天气寒冷的时节,草原大都是躲避在毡帐之中取暖,唱歌跳舞也成为锡勒人在寒日里打发时间的节目。 不过真羽部汗庭这些时日气氛却变得有些压抑甚至是紧张。 真羽汗卧病不起已经有十多天,虽然尽可能地封锁消息,不让真羽汗患病的消息传出去,但在汗庭本部,许多人还是听到了风声,部众们都在虔诚地为真羽汗祈福。 锡勒三部都自称为锡勒王国的正统,所以三部族长各自称汗,却又互相不承认。 但在真羽部族所有人的心中,真羽汗是整个锡勒部族的汗王,也是一位伟大的英明汗王。 真羽汗继承汗位三十多年,在这三十多年中,为了真羽部可谓是尽心竭力,多少次部族处在危难之际,都是真羽汗率领着部众度过艰难,而且在这三十多年间,真羽部休养生息,极少与其他部族发生战事,百姓们也一度过上了比较安定的生活。 不过近些年漠南杜尔扈部的铁瀚迅速崛起,在草原上所向披靡,吞并众多部落,势力虽然还只是在漠南一带,但草原上一个庞然大物迅速崛起,自然给周围诸部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多年前,铁瀚召集草原各部召开大会,达成一项决议,禁止草原向外贩卖战马,虽然许多部落对这项决议心存不忿,但在铁瀚的威胁之下,没有人敢违抗。 比起其他部族,这项决议对真羽部自然是打击极重。 真羽部的战马闻名天下,能够一直保持着强大的实力在草原各部争杀之中屹立不倒,就是因为能够依靠贩卖战马获取丰厚利润,无论是和大唐还是渤海人的贸易之中,真羽部族都是挣得盆满钵满。 真羽部对这项决议充满怨言,却又不敢在明面上与铁瀚相抗。 杜尔扈部已经成为漠南第一大部族,真羽部虽然在漠东诸部之中有较强的实力,但与杜尔扈相比,差距还是太大,而且真羽部两面受敌,无论是贺骨部还是步六达部都是虎视眈眈,一旦直接与铁瀚翻脸,铁瀚勾连另外两部,三面夹击真羽部,真羽部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虽然私下里真羽部还是会偷偷贸易,但比起正大光明的交易。无论是数量还是利润都大大减低,几年下 来,真羽部已经因为禁马令,实力日渐衰弱。 在遵循弱肉强食自然法则的草原上,势力的衰弱,就注定会产生更大的危机。 最让真羽部不忿的是,铁瀚虽然禁止草原诸部与大唐和渤海贸易,但互相之间却还是可以贸易,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但杜尔扈部却拥有优先购马权,换句话说,真羽部如果要与草原部族交易马匹,就必须优先与杜尔扈部贸易。 真羽马作为草原上最优良的战马,杜尔扈部自然是有多少收多少,而且还是竭力压低价格,比起当初与大唐和渤海贸易,战马卖给杜尔扈部的价钱少了七成,几乎没有什么利润可言。 反倒是杜尔扈部购得真羽马,反手又以高昂的价格卖给其他各部。 谁都知道杜尔扈部是在吸真羽部的血液,真羽部也是心中愤怒,但面对实力强大的杜尔扈部,却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真羽部可以不进行战马交易,但如此一来,只会让真羽部的情况雪上加霜,没有战马换取的必需物品,真羽部实力只会衰弱的更快。 在锡勒另外两部的威胁和杜尔扈部的压榨下,真羽汗竭力支撑,但终究还是忧虑过度,一病不起。 萨满巫师连续为真羽汗祈福七天,真羽汗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 汗王帐内,曾经英武不凡的真羽汗已经是瘦骨嶙峋,虚弱的眼眶都已经深陷下去,身上盖着厚实的熊皮,四周跪着十数人,右手贴在心口,低着头,一个个神情肃穆。 “永不屈服!”真羽汗声音虚弱,似乎在向众人嘱咐,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终有一日,锡勒能够复国!” “大汗,你是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可是太阳也有落山的时候。”最靠近床边的一名健壮的中年男子沉声道:“如果太阳落山,次日升起的太阳又将是谁?” “真羽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名独眼壮汉赫然抬头,剩下的一只眼睛显出愤怒之色:“难道你是在诅咒大汗?” 真羽垂回头瞥了一眼,冷笑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太阳即使再光芒万丈,也有落山的时候,但真羽部却还存在。如果太阳落山,没有阳光的庇佑,子民们都将陷入黑暗之中。我询问大汗谁可以继续庇佑真羽子民,难道有错?” “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思。”独眼大汉冷笑道:“你是想自己成为大汗,不过你没有资格。” 他话声刚落,身旁一人冷笑道:“他没有资格,难道你有资格?真羽恪,真羽垂是大汗的亲兄弟,也是真羽部第一勇士,如果太阳落山,真羽垂必然可以带领真羽部走出黑暗。” “他是第一勇士?”独眼大汉真羽恪嘲讽大笑:“如果他真的有勇气,现在就和我去帐外决斗,勇士不是用嘴巴说说就可以。” 真羽垂赫然站起,恼怒道:“你想和我决斗?很好,我们现在就出去,看看谁的刀子更锋利。” “难道你们想让大汗在病疼之中依然不得安宁?”床边一名满头白发的老者平静道,帐内所有人都跪着,他是唯一盘腿坐在床边之人。 这老者显然威望很高,真羽垂和真羽恪虽然怒目相视,却也不敢再吭声。 “你们先出去吧。”老者吩咐道:“塔格如果到了,立刻让她过来!” 真羽垂听到“塔格”二字,眉头一紧,虽然尽力保持镇定,但眸中分明划过不安之色。 便在此时,忽从外面进来一人,轻手轻脚走到真羽垂身边,附耳低语两句,真羽垂皱起眉头,其他人都看向真羽垂,真羽垂并不理会,迅速出帐,这才问道:“人在哪里?” 那人低声说了一句,真羽垂这才向东走去。 黄昏时分,草原上的牛羊黑白分明,犹如天空的云彩点缀着草原,如果目力好,向西北眺望,依稀能够看到高山轮廓,真羽垂所过之处,牧民都是微微躬身。 走到一处大帐外,两名佩刀的真羽勇士看守着一人,那人也是牧民打扮,但面部轮廓却与锡勒人完全不同。 “你要拜见大汗?”真羽垂扫了那人两眼,见他年过四旬,慈眉善目,面上带着温和笑容,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我此番前来,只是想禀报真羽汗,真羽部大祸临头!”那人含笑道:“敢问勇士是?” “我是真羽垂。”真羽垂很直接道。 那人笑道:“原来是特勤,早就听闻特勤勇冠草原,是真羽第一勇士,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乃人中龙凤!” “你是唐人。”真羽垂冷冷道:“不必用唐人那种花言巧语在这里卖弄。你说真羽部大祸临头,是什么意思?” “特勤,能否让我拜见真羽汗,自当禀报详情!” 真羽垂摇头道:“不行,大汗有事在身,不见外人。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禀报大汗。”似乎也没有请那人入帐的打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刘叔通。”来人拱手道:“其实我身上也有一半锡勒人的血液,家母正是真羽部的人。” 真羽垂有些诧异,不过听得出刘叔通说的是地道的辽东话,真羽草原距离大唐东北四郡不算远,双方也曾贸易往来频繁,甚至互相之间有通婚也是并不少见。 “刘叔通,大祸临头是什么意思?”真羽垂再一次问道。 刘叔通四下看了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道:“特勤可知道,唐国准备对真羽用兵?” :回头我将地图画出来,方便大家了解架空地理。公众号因不可抗因素,暂时发不了,等几天再发布哈! (); 正文 第八九六章 挑拨 真羽垂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 “特勤不相信?” “刘叔通,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真羽垂冷笑道:“如果你是在挑拨真羽部和唐国的关系,那就是白费力气。真羽部虽然与唐国毗邻,但双方从没有发生过刀兵之争,真羽部和辽东军的关系也很和睦,你说唐国要对真羽用兵,简直是一派胡言。” 刘叔通叹道:“我知道特勤不会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特勤可知道,唐国已经派出一支兵马抵达东北,接下来就会驻扎在黑山脚下?” “什么意思?”真羽垂皱起眉头:“有多少人?” “他们并非直接派出大军前来。”刘叔通轻声道:“这队兵马的统帅叫做秦逍,是唐国皇帝最器重的大臣,以练兵的名义进驻东北,其最终的目的,就是要攻略真羽部。” 真羽垂冷冷道:“唐国为何要这样做?” 刘叔通四下看了看,才道:“特勤能否容我进帐向你详细解释?” 真羽垂犹豫一下,也没什么好脸色,率先入帐,刘叔通这才跟进帐内,瞧见真羽垂一屁股在豹皮大椅坐下,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特勤,鄙人是奉了大将军的吩咐,秘密前来。” “大将军?”真羽垂一怔,有些诧异道:“你是说汪大将军?” “不错。”刘叔通从袖中取出一物,递给真羽垂,却是一块黑金打造的猛虎,十分精致,轻声道:“六年前,真羽汗亲自前往辽东拜会大将军,送上了厚礼,这黑金虎便是其中之一,特勤可认识?” 真羽垂接过在手中细细看了看,立刻起身来,横臂于胸,道:“原来是大将军的使者,你为何不早说?实在失礼,来人!”还没说完,刘叔通已经抬手阻止,打断道:“特勤且慢!” 真羽垂直直看着刘叔通,刘叔通示意真羽垂坐下,轻声道:“特勤,我此番前来,是奉了大将军之令,不过却是秘密前来,不能被其他人知道。” “明白。”真羽垂也请刘叔通坐下,给刘叔通倒了奶酒,这才道:“刘大人,你刚才说唐国要对真羽用兵,却又奉大将军之命前来通报,这请宽恕我直言,你们这么做,不是背叛了唐国吗?” 刘叔通叹了口气,道:“真羽部和辽东军素来关系和睦,真羽汗当初前去拜见大将军,大将军与真羽汗相谈甚欢,引为知己。大将军知道真羽汗是草原上的英雄,心中一直都很钦佩。这次真羽部大难临头,大将军犹豫了几天几夜,终究还是决定派我过来通知一声,也让你们好做准备。大将军并不希望看到真羽草原有一天血流成河。” “大将军对真羽部的关照,让人感动。”真羽垂盯着刘叔通眼睛:“只是我很好奇,唐国为何要对真羽用兵?大人也说了,真羽部和唐国素来和睦,唐国皇帝为何要挑起刀兵?” “因为战马。 ”刘叔通轻叹道:“唐国有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真羽部拥有草原上最好的战马,而且数量众多,这就是大唐皇帝要出兵真羽部的原因。” 真羽垂皱眉道:“我还是不明白。” “特勤可知道,大唐的西陵发生叛乱,叛军占据了整个西陵三郡。”刘叔通正色道:“大唐立国至今,扩土增疆,从没有丢失过一寸土地,在当今皇帝的手里,一下子丢了整个西陵,大唐和皇帝的颜面蒙受损失,你觉得大唐皇帝会怎么做?” “西陵有人自立为皇帝,这事儿我们也听说过。”真羽垂道:“不过这与我们无关。” “大唐如果不收复西陵,这将成为当今皇帝在史书上的污点。”刘叔通淡淡笑道:“这位皇帝当然不想看到自己会在史书留下如此名声,为后人所诟病,所以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收复西陵。西陵叛军的背后,是兀陀汗国在支持,要收复西陵,一定会和兀陀汗国发生战事,一旦如此,面对兀陀汗国精锐的骑兵,大唐也当然需要一支强大的骑兵。” 真羽垂恍然大悟,冷笑道:“唐国没有战马,所以将主意打到了我们身上?” “大唐产不出好马,如今从西边一匹马也得不到,草原上施行了禁马令,即使有银子,也难以购买好马。”刘叔通肃然道:“说句实话,如果没有禁马令,大唐也不会出此下策,可是禁马令的存在,大唐就只能想其他办法。漠南草原的诸部落都在杜尔扈部的控制之下,大唐如果出兵漠南抢夺马匹,就会与图荪诸部进入全面战事,眼下的大唐可没有这样的实力。所以他们将目标瞄准到漠东,盯住了真羽部。” 刘叔通的言辞显然是让真羽垂信以为真,神色凝重起来,握拳冷笑道:“真羽部虽然和大唐的实力相差甚远,但如果他们真要出兵劫掠,真羽的勇士们也一定会奋战到底。” “真羽部三面受敌,贺骨部和步六达部对贵部都是虎视眈眈。”刘叔通目光冷峻,低声道:“如果唐军真的出兵过来,对贵部实在是大大不利。秦逍的那支兵马被称作龙锐军,他们目前的实力非常弱小,不过背后有大唐朝廷的支持,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支庞大的军团,也是等到那个时候,便会对真羽部发起突然袭击。” 真羽垂皱眉道:“你是说他们假借练兵之名,意图袭击真羽?” “如果直接调动一直庞大军团到东北,周边诸部必然防备。”刘叔通轻笑道:“如此一来,也就做不到突然袭击。唐军不想这场战事拖得时间太久,唐国的国力已经大不如前,拖延太久甚至战事失利,对帝国将造成重大的打击。真羽部的勇士剽悍善战,他们要想迅速击败真羽部,就只能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 真羽垂沉默许久,才看着刘叔通眼睛道:“刘大人,我很好奇,东北驻扎着辽东军,我们互相之间一直都很和睦,如果唐国想对真羽部突然发起袭击,最适合的应该是辽东军。你知道,我们真羽部对你们辽东军一直以朋友看待,没有防备过你们,如果你们辽东军突然袭击,岂 不是更让人猝不及备?” “你想知道原因?”刘叔通含笑道:“那我告诉你,大唐朝廷并不信任辽东军。” 真羽垂笑道:“你们是唐军,朝廷会不信任你们?” “奸臣当道,辽东军为大唐镇守东北近百年。”刘叔通苦笑道:“可也正因如此,朝中许多奸臣污蔑辽东军占山为王,将东北四郡当成了自己的地盘。朝廷也知道我们辽东军与贵部交好,如果让辽东军与贵部血战,大将军肯定是不同意,辽东军的刀刃上从不沾染自己朋友的鲜血。”起身横臂于胸,诚挚道:“特勤,大将军的话我已经带到,如果可以,是否能让我拜见真羽汗,亲自向他禀明?” 刘叔通摇头道:“大汗这几日身体不适,恐怕不会见你。” “既然如此,那就请特勤代为转告真羽汗。”刘叔通微微躬身:“我立刻回去向大将军复命。”转身欲走,真羽垂抬手叫住:“等一下。” “特勤还有什么吩咐?” “刘大人,如果龙锐军真的要攻打真羽部,我们又该怎么做?”真羽垂盯着刘叔通眼睛道:“龙锐军如果出兵,你们辽东军是否也会配合行动?” 刘叔通摇头道:“这一点特勤可以明确转告真羽汗,就算是有皇帝陛下的圣旨,辽东军也不会踏入真羽草原一步,战刀之上更不会沾染真羽部的鲜血。”后退两步,双手举过头顶交叉,向前连续鞠躬三下,庄重道:“这是大将军对贵部的誓言!” 真羽垂立刻起身来,刘叔通方才的姿势动作,正是锡勒人立下血誓的方法,如果违背,将永世不得超生。 “大将军的誓言,真羽部自然相信,我们真羽部也将永远视大将军为最好的朋友。”真羽垂握住刘叔通的手,轻声道:“刘大人,如果辽东军不卷入其中,我们的敌人就只有龙锐军,即使龙锐军杀过来,我们真羽勇士也不会畏惧。” 刘叔通正色道:“真羽勇士的骁勇,我自然知道。不过真要等他们壮大,真羽勇士与他们正面对决,即使取胜,最终也会造成惨重的伤亡。特勤,个人之见,在他们壮大之前,就应该果断地阻止他们。” “阻止他们?” “大将军竭力想要避免这场残酷的战事。”刘叔通神情严肃,低声道:“所以特意将龙锐军的练兵之地安排在了黑山脚下的松阳草场,他们现在的兵力只有三千之众,而且大部分都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战斗力并不强。”顿了顿,轻笑道:“我相信以真羽汗的智慧,应该知道如何阻止他们在东北壮大起来,大将军那边,也会尽力协助你们。” 真羽垂道:“所以我们只要从黑天谷穿过去,就能直接到达他们的驻地?” 刘叔通点点头,真羽垂却是叹了口气,道:“刘大人,你来的不是时候。眼下我真羽部没有精力去过问龙锐军,即使哎,即使我想阻止龙锐军练兵,恐怕也做不了决定。” (); 正文 第八九七章 马源 刘叔通“哦”了一声,真羽垂起身走到帐门处,拉开一道缝隙向外看了看,这才回到刘叔通身边,压低声音道:“不瞒大人,真羽汗最近身体很不好。” 刘叔通一怔,随即明白其中意思,轻声问道:“特勤是否想说,现在的真羽部,算得上是群龙无首?” “阿毗迦在部落的威望仅次于大汗,但他可以维持当前的局面,却没有资格继承汗位。”真羽垂压低声音道:“但他的意见直接关系到汗位继承人。” 刘叔通对锡勒人的风土人情颇为了解,知道阿毗迦在锡勒语中是智者的意思,这样的人物往往深得汗王的信任和器重,也得整个部落的敬畏。 刘叔通微微颔首,看着真羽垂问道:“那么真羽汗可有透露让谁继承汗位?” “他病的很突然。”真羽垂摇头道:“这两日族中的特勤长老都在汗庭等待,不过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没有说出由谁继承汗位。”皱起眉头,冷笑道:“不过他的意思我大概是清楚的。” “听闻真羽汗有二子一女,两位特勤多年前就已经战死,仅剩下一名塔格。”刘叔通若有所思:“塔格自然不能继承汗位,如此一来,就只能是由真羽汗的兄弟继承。”看着真羽垂道:“特勤是真羽汗的亲兄弟,又是真羽部第一勇士,由你来继承汗位,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真羽垂摇头道:“刘大人有所不知,我的两个侄子战死之后,大汗更是将乌晴视为明珠,族中的财权可全都掌握在我们这位塔格的手中。”顿了顿,低声道:“真羽乌晴行事犹豫不决,胆小怯懦,如果被她掌握了真羽部的大权,就算明知唐国在东北练兵是为了袭击真羽草原,可是不到哪一天,她也一定不会轻举妄动。” “特勤的意思是说,真羽塔格可能继承汗位?”刘叔通有些诧异。 “刘大人的母亲是锡勒人,也应该知道,锡勒人也并不是没有出现过女汗王。”真羽垂神色凝重,低声道:“黑森林的汪扈部,如今就是一位女汗王。” 刘叔通轻抚胡须,轻声道:“这是贵部家事,我本不该多说,不过恕我直言,真羽部目前的处境十分艰难,那位乌晴塔格是否担得起如此重担?而特勤的声名在草原上无人不知,由你来继承汗位,才能够威慑周边诸部,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是乌晴塔格承袭汗位,只怕!”意味深长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虽然大汗尚未指定继承人,阿毗迦也没有表态,不过阿毗迦和部分人心里都是支持真羽乌晴。”真羽垂凝视着刘叔通,缓缓道:“不过我如果能够继承汗位,一定不会让龙锐军有机会杀进草原,在他们壮大之前,就要让他们滚回关内。此外我希望在继承汗位后,能够亲自去拜见大将军,只要辽东军愿意成为真羽部的盟友,真羽部将以最合适的价钱向你们出售战马。” 刘叔通微笑道:“特勤的诚意,我会回禀大将军。我相信大将军也很希望看到特勤能够带着真羽部走出 困境。” 真羽部大汗身患重疾,部族因为汗位的承袭陷入紧张,这一切数百里之外的秦逍自然是一无所知。 龙锐军抵达松阳草场已经数日。 凭心而论,松阳草场倒是颇为辽阔,方圆也有数十里地,宇文承朝专门检查了一下草场的草茎,虽然比不得草原上最丰美的草场,但草场的草料却也适合战马食用,方圆几十里地的草场供应几千匹战马用料,问题并不大。 不过已经是十月开初,放眼望去,草场已经枯黄,战马自然无法在草场自由食草,需要人力准备马料,而且天气也会越来越寒冷,以眼下的情况,龙锐军那几百匹战马的草料只能自行准备,直到开春之后才能自由放养。 龙锐军出发之前,秦逍和宇文承朝就考虑到了各种困难,所以这次出发的时候,也准备了充足的物资,除了武器装备之外,也带来不少马料和粮草,撑上一两个月问题并不大。 圣人答应秦逍出关的同时,东北的军备司也会立刻设置,军备司将负责龙锐军的一切后勤供应,秦逍出京的时候,特地嘱咐林宏,一定要与军备司全力配合,毕竟一旦出现问题,直接受影响的就是龙锐军,几千号人的粮草供应全都要指望军备司调拨过来,如果林宏那边出了问题,军资不能及时送到军备司,军备司也就无法备粮。 秦逍在离京前最后的一道折子,就是恳求圣人能够答应让宇文怀谦和费辛二人参与军备司的筹建。 这是秦逍在与宇文怀谦商议过后做出的决定。 宇文怀谦深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晓得秦逍练兵成败与否的关键不只是在精兵猛将方面,在这几年之内,必须确保军备司不能出现任何问题,为此他主动建议,由自己参与军备司的筹建,如此一来,军备司就有秦逍的人在其中,无论有什么动静,都能够让秦逍这边得知。 秦逍在此之前还真没有想过往军备司安插人手的问题,宇文怀谦一番推心置腹的建议之后,秦逍立时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重要,而且知道仅仅让宇文怀谦进入军备司,颇有些势单力孤,干脆让费辛也跟随宇文怀谦一道进入军备司。 费辛心里其实也清楚,秦逍一走,苏瑜告老还乡,大理寺就立刻成为一盘散沙,留在大理寺根本没有任何前途,说不定哪天不注意,被刑部的人抓了把柄,连性命也保不住。 虽然跟随秦逍到东北练兵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过费心左右权衡,跟着秦逍在东北至少比留在大理寺要安全得多,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秦逍真的在东北打开局面,自己抱住秦逍的大腿,这日后虽然谈不上平步青云,但日子肯定过得也不会差。 秦逍上折子举荐这两人进入军备司,圣人倒是没有犹豫,很快就答应了秦逍的请求。 军备司由圣人直接派官员到东北,而且要从户部抽调官员,对此秦逍也没有精力多去过问,不过抵达松阳草场几日之后,便已经收到了宇文怀谦 的书信,信中告知筹建军备司的官员已经抵达营平郡,而且决定将军备司衙署设立在营平郡顺锦府城。 收到宇文怀谦的书信,秦逍一颗心这才落下。 抵达松阳草场之后,龙锐军立刻在松阳草场修建兵营仓库,几日下来,军营已经修建完成,兵器库马厩仓库食堂等等建筑设施也都以最快的速度修筑完毕。 “咱们目下只有三百多匹马。”黄昏时分,在大帐之内,宇文承朝神色凝重:“龙锐军三千多人,能够分配到战马的十之其一。将军知道,训练骑兵,不仅仅是训练士兵的马术以及在马背上的战斗技巧,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便是培养战马和骑兵之间的感情。战马通人性,骑兵日夜与自己的战马在一起吃喝训练,无论人还是马,才会生出情感,上阵杀敌的时候,也才能配合的默契。这就像人和人相处一样,摸清楚了对方的脾气,这才知道如何更好地相处。” 秦逍点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战马的事情就肯定是要解决的,不过现在还真是急不来。我的打算是,等军备司那边安顿之后,江南那边有军资送到军备司,我们便可以向军备司提出战马的要求。” “兵部拨不来战马,辽东军肯定也不会让咱们在东北获取战马。”宇文承朝肃然道:“战马的来源是我们现在最大的困难。目前我们只能训练弟兄们的刀法箭术,骑兵训练还无法开始。如果战马的来源迟迟无法解决,将龙锐军训练成一支骑兵队伍,那就是痴心妄想。” “从正规途径,要获取大批战马,以目前的情势,几无可能。”监军谢高阳叹道:“辽东军每年不过向朝廷送缴一两百匹战马,再加上大唐各地马场蓄养的战马,还没等马出笼,那些战马就已经被各地兵马分走了,太仆寺账面上从来没有几匹战马剩余。而且战马素来以裴大将军和北方四镇那边优先,太仆寺也不敢得罪他们,有句话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圣人想照顾咱们这边,可朝廷没有战马,想照顾也照顾不了多少。” 秦逍含笑道:“正规途径得不到战马,咱们就只能另想它法。”向宇文承朝道:“大公子,你之前不是说过,真羽草原上都是好马,他们的战马不但优良,而且数量众多。” “不错。”宇文承朝点头道:“怎么,将军想从真羽部获取战马?”摇头笑道:“这种可能实在太小。草原上施行了禁马令,针对的就是像真羽部这样的蓄马大部落。我听说铁瀚在施行禁马令之前,就对真羽部的战马垂涎三尺,不过他可能担心如果出兵漠东,会引起其他锡勒部落的同仇敌忾,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以禁马令作为手段,一来阻止战马流入大唐,二来其实也借机将草原上的战马收为己用。真羽部不能与大唐和渤海交易战马,只能与草原诸部做买卖,而且还必须先与杜尔扈部交易,我们就算拿银子过去,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和咱们做买卖。” 张太灵在旁道:“师傅,那些锡勒人不还担心咱们去抢他们的战马吗?他觉得咱们练兵是为了打他们,一定不会将战马卖给咱们。” (); 正文 第八九八章 问题 秦逍含笑道:“我们直接去与他们交易,他们自然是不会理会。不过我听说,虽然草原各部受禁马令的约束,不敢光明正大与咱们交易,但还是有许多马贩子暗中与他们接触。江南西门家以贩马起家,与草原诸部私下里做了不少战马的买卖,你们觉得如果由马商私下交易,是否能从他们那里获得战马?” “这个办法未必行不通。”宇文承朝若有所思,轻声道:“草原禁马令,对真羽这样的部落伤害极大,便宜的是铁瀚的杜尔扈部,相信锡勒人对此也是心中怨恨。真羽部即使能够以卖马维持生计,但在马价之上,卖给草原部落和卖给大唐的价格完全是天壤之别。如果卖给大唐能得到五十两银子一匹,在草原自行贸易,真羽部一匹马恐怕也就十几两银子的收益。” 陆小楼在旁道:“断人财路,和杀父之仇没什么两样,真羽部对漠南杜尔扈部自然是恨之入骨。” 宇文承朝颔首道:“真羽部能够成为漠东三大部落之一,族中肯定也有不少能人,这些人自然也不乏有远见之辈。从长远来说,他们三面环敌,贺骨部、步六达部虎视眈眈,西边的杜尔扈部更像是一条毒舌,伺机等待,但凡找到机会,肯定要冲出来咬上真羽部一口,所以如果不能与大唐交好甚至成为盟友,甚至都有亡族灭种的可能。” 秦逍点点头,道:“如果只是与锡勒另外两部争雄漠东,真羽部还可以勉强支撑,但杜尔扈部的崛起,对真羽部来说,其实才是最致命的局面。” “如果真羽部有睿智之辈,应该明白,他们和大唐有着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杜尔扈部的铁瀚。”宇文承朝正色道:“所以双方并非没有结盟的可能。这是从战略上来考虑,双方应该加强合作。如果从现实状况来说,禁马令导致真羽部一日不如一日,如果再这么耗下去,过上几年,不用敌人来打,真羽部自己就撑不住,族群甚至有分崩离析的,所以英明的首领,也应该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 秦逍含笑道:“大公子也是觉得,我们利用马贩,可以从真羽部获取战马?” “前提是必须让真羽部对我们不能有敌意。”宇文承朝皱眉道:“我现在最担心的便是有人会从中挑拨,让真羽部误会我们的意图。从一开始,让我们驻军松阳草场,就必然会让黑山匪和真羽部对我们产生戒备之心,黑山匪倒也罢了,如果真羽部对我们有了敌意,即使有马贩从中协助,真羽部也不可能让战马流入我们手中。” 秦逍若有所思,轻声道:“我们是否可以与真羽部有接触?” “如果我们与真羽部私下接触,被辽东军那边知道,又是麻烦。”宇文承朝低声道:“辽东军是想尽一切办法让咱们无法顺利练兵,我们和真羽部接触,他们立刻就会知道我们是想从真羽部获取战马,这是他们绝不能接受的。辽东军虽然早已经今不如昔,但他们在东北坐镇近百年,周边诸部骨子里对他们还是很畏惧,真羽部必然是不敢与辽东军出现矛盾,如果他们知道 辽东军和龙锐军尿不到一壶,那是宁可与我们为敌也不会得罪辽东军。” 陆小楼淡淡笑道:“不错,草原部落遵循的是弱肉强食的道理,在他们的眼中,实力才是一切,辽东军的实力远在龙锐军之上,那么他们就只会与辽东军成为朋友。” “我们现在唯一得到战马的途径就只有真羽部。”秦逍肃然道:“我这几天思来想去,如果不能解决战马的来源,那么练兵的事宜就只能是一句空话,所以当务之急,不是急着训练甚至招募兵士,而是解决真羽部那边的问题,让真羽部能够向我们提供战马。” 在场几人都是微微颔首,知道战马来源确实是当前最急需解决的问题。 “实在不行,我去草原走一趟。”一阵沉默之后,宇文承朝忽然道:“我看看有没有机会与他们部落的长老接触,如有可能,直接与真羽汗接触自然是求之不得。” 秦逍笑道:“大公子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不过前往草原不能劳动你过去,我亲自前往。” 在场几人都是微微变色,宇文承朝断然道:“绝对不行。将军是一军主帅,岂能让你前往草原涉险?眼下一切都还只是刚开始,你身为龙锐军主将,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走开。” “你们不用着急,先听我说。”秦逍抬手笑道:“大公子,我名义上是龙锐军的主将,但实话实说,我领兵的才能,与你相差甚远,如果说龙锐军真的有离不开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将军!”宇文承朝显出骇然之色,秦逍不等他说话,正色道:“大公子,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咱们训练这支兵马,从大了说,是为大唐收复失地做准备,为的是整个大唐帝国,从小了说,是咱们与李陀叛军的个人恩怨。在这件事情上,你我不分彼此,谁能做什么,就尽力去做。” 宇文承朝心下感慨,点头道:“不错,收复西陵,是你我此生之愿。”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说。”秦逍含笑道:“我出关之前,就已经预想到要获取战马不是容易的事情,一开始就打算利用马贩私下里从草原购买战马,所以派人给西门家的西门浩送去了一封书信。西门家是边关最大的马商,每年都会从草原上私下交易不少战马,只是因为江南王母会之乱,西门家出了一些波澜,不过现在已经安定下来。我的意思,是让他安排一队人前往草原,尽可能多地和草原诸部落进行交易,此前我不知道真羽部的存在,如今正好可以利用马贩去与真羽部接触。” 张太灵头脑灵活,已经想到秦逍的打算,低声问道:“师傅,你准备和马贩一起去草原?” “此事自然是要做的隐秘一些,除了你们几个,这事儿也不能透露给其他人知晓。”秦逍正色道:“如果去往草原,自然不能从黑天谷直接传过去,我是准备让马贩在辽西那边等候,从辽西北边直接进入草原,绕道进入真羽草原。” 几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问题。”陆小楼终于道:“将军武功了得,再加上有马贩做掩护,只要不暴露身份,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看了宇文承朝一眼道:“宇文朗将留守营地,我可以陪同将军一同前往草原。” “你?”秦逍笑道:“我没打算带你去。” 陆小楼摇头道:“我好不容易靠你混了个昭武校尉,前程似锦,如果你在草原上出了什么事情,我的前途尽毁。你放心,我跟你去,不但不是累赘,而且真要是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帮你逃命。” 此言一出,几人都笑起来。 “将军既然心意已决,我也不多劝。”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正色道:“若是能够和真羽部接上头,那自然是最好不过,可是如果情势不明,一定要以安全为主。”压低声音道:“辽东军肯定一直在盯着咱们,此次北行,定要小心谨慎。不过如果圣人知道你涉险北行,肯定是绝不允许的。” 在场几人心里都清楚,秦逍作为龙锐军主将,竟然亲自前往草原,确实有些冒失,不过却也不能说秦逍是意气用事。 秦逍显然是深思熟虑,甚至做好了准备,而且要解决战马的来源,真羽草原这一趟肯定是必须要前往,眼下龙锐军适合担起这项重任的选择,似乎也只有宇文承朝和秦逍二人。 虽然秦逍是龙锐军的主将,但目前这支队伍是以宇文承朝的部下为班底,宇文承朝留下来更为适合。 “黑山匪那边一定要留意。”秦逍低声道:“咱们入驻松阳草原,他们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目前没有什么动静,但他们既然是落草为寇的山匪,对官兵天然就有敌意。我听说黑山匪连辽东军都不放在眼里,咱们这区区几千号人,他们更不会有顾忌,说不准找到机会就要袭击营地,所以时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宇文承朝点头道:“我日夜都派斥候在周围巡查,而且还布下了眼梢,黑山匪但凡有动静,立刻会发以响箭为信号传递过来。”眉头锁起,道:“不过松阳草场距离黑山不过一百多里地,如果始终不解决黑山匪的问题,咱们就要时刻担心他们会袭击营地,长此下去,大家一直紧绷着,只会疲惫不堪。战马的问题急需解决,这黑山匪的问题也不能一直拖下去。” 陆小楼道:“听说黑山匪已经啸聚了上万人马,而且这些山匪骁勇善战,以龙锐军现在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击败黑山匪。辽东军从一开始便要借刀杀人,现在就是不知道黑山匪这把刀什么时候砍下来。” “你们说,黑山匪是对朝廷恨之入骨,还是与辽东军水火不容?”秦逍若有所思,扫视几人:“他们是反唐,还是反辽东军?” --------------------------------------- ps:国庆不休,继续码字! (); 正文 第八九九章 如虎添翼 宇文承朝反应极快,秦逍此言一出,立刻明白什么,眼中划过一丝光,道:“即使黑山匪对朝廷心有怨念,但与辽东军肯定是水火不容。” “这有什么区别?”张太灵毕竟不懂其中蹊跷。 秦逍笑道:“这区别可就大了。如果黑山匪恨朝廷胜过辽东军,咱们与他们就势必不死不休。如果他们对辽东军深恶痛绝,咱们与黑山匪倒未必不能化干戈为玉帛。” 张太灵有些惊讶道:“咱们是官兵,黑山匪是山匪,如何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宇文承朝淡淡一笑道:“黑山匪只以为咱们进驻松阳草场是为了对付他们,自然会对咱们生出敌意,可是如果他知道咱们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而且和辽东军反倒是不对付,你觉得他还会对我们充满敌意?” “我在京都也打听过,多年前东北出现了罕见的旱灾,朝廷也一度拨粮救济,但依然饿死了无数百姓。”秦逍缓缓道:“辽东军不但扣押了救济灾民的粮食,而且许多人趁机以低价收购土地,造成大批的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辽东军的诸多将领名下都是良田千顷,比朝中那些拥有爵位的王公贵族食邑还要多的多。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无可奈何之下,只能落草为寇,劫掠为生。” 宇文承朝颔首道:“东北匪患我也知道一些。受灾最重的就是营平郡和辽东郡,不过安东都护府的官衙设在辽东郡,有辽东军四处剿匪,所以东北匪患主要发生在咱们现在所处的营平郡。一开始的时候,各种土匪成群,大都是乌合之众,据说辽东军还真是剿灭了不少,剩下的土匪却开始化零为整,互相投奔,到最后就只剩下五六股实力最强的土匪,这黑山匪便是其中名气最大的,也是辽东军奈何不了的。” “所以黑山匪也应该明白,当初大灾,不是朝廷没有拨粮救济,而是辽东军中饱私囊,趁机盘剥百姓。”秦逍道:“所以我觉得黑山匪如果有明白人,应该知道这其中的关窍。”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黑山匪既然能够应付辽东军,中间必有高人。” “大公子,你说朝廷有没有可能将他们招安?”秦逍忽然道。 宇文承朝一怔,随即神情凝重道:“黑山匪早就被朝廷确定为叛匪,如果真要招安,也不可能让黑山匪存在这么多年,早就派了使者去招安。我觉着朝廷即使有招安之心,恐怕也不好轻易做决定,毕竟朝廷肯定会顾忌辽东军。辽东军和黑山匪水火不容,多年来在黑山匪的手下丟尽了颜面,辽东军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黑山匪被招安甚至被安置。”顿了一顿,冷笑道:“而且黑山匪存在一天,辽东军便可以时不时地向朝廷索要各种物资,养寇自重的手段,辽东军应该早就玩的得心应手了。” 秦逍微微点头,知道宇文承朝所言触及到了最要紧的地方。 朝廷在东北方向,最担心的就是辽东军闹事,所以在许多事情上尽可能地容忍,只要东北一切太平,朝廷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对辽东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尽可能安抚。 如果为了招安黑山匪而得罪辽东军,引起东北四郡的动荡,这当然不是朝廷希望看到的。 便在此时,忽听到外面传来禀报:“报,有人在营门外,求见宇文朗将!” 宇文承朝一怔,几人出了大帐,抬头向南边的营门方向往过去,夕阳之下,见到营门外黑压压一群人,宇文承朝有些疑惑,向秦逍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秦逍点点头,宇文承朝快步而去。 秦逍心下也有些奇怪,不知是什么人会突然来这边求见宇文承朝,江南那边还有忠勇军两千之众,等到江淮军接防苏州城后便会赶来,但速度肯定也不会有这么快。 没过多久,却见到宇文承朝竟然放了那群人进入营内,随即便看到宇文承朝带了几个人往这边过来。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既然带人过来,那肯定是友非敌,迎上前去。 宇文承朝一只手握着一名青衫人的手腕,那青衫人四十多岁年纪,身形清瘦,颌下一绺山羊须,其貌不扬,但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面上也是带着激动兴奋之色。 “这是龙锐军的秦将军!”宇文承朝停下脚步,向那青衫人介绍道。 青衫人二话不说,上前两步,单膝跪倒在地,拱手道:“草民颍川司空翎,拜见秦将军!”身后那几人也都是跪倒在地,齐齐向秦逍行礼。 秦逍先是一怔,猛地想到什么,失声道:“你是颍川司空翎?难道就是那位?”幸好后面的话没说出口,抬头看向宇文承朝,宇文承朝含笑点头道:“不错,我之前向将军提过,司空先生擅长地理风水,对地下脉路了若指掌,乃是此道中的高手。将军之前说过,要组建一支火雷军,如果没有司空先生相助,恐怕难以成事,所以出关之前,我便派人去颍川送信,只是没有想到司空先生的速度竟然如此迅速。” 秦逍心下欢喜,知道宇文承朝做事妥善,自己上次说过一嘴,宇文承朝便记在心上,甚至已经邀请司空翎前来相助。 他已经知道司空翎是盗墓出身,对地理土壤确实是了若指掌,有此人组建火雷军,确实是再合适不过。 “司空先生一路辛苦,能够出山相助,实在是感激。”秦逍拱手道:“以后火雷军还要仰仗先生。” 司空翎急忙拱手道:“秦将军客气了。”看向宇文承朝道:“宇文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报答,如今能够有机会报答大公子的恩情,那是万死不辞。”随即又道:“秦将军的威名,草民也是耳闻,听说渤海世子在我大唐滥杀无辜,甚至在京都摆下擂台,取笑我大唐无人,将军手刃奸贼,不但振我国威,更是为那些无辜受死的百姓报了仇,能够在将军麾下效命,实在是三生有幸。” 秦逍哈哈一笑,他在京都击杀渊盖无双的事迹,自然是早就传开,司空翎知道此事,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 “接到大公子的书信后,我安顿好家人,将手头上的事情立刻处理完,召集了一帮兄弟一同前来。”司空翎叹道:“这辈子其他的东西没捞着,倒是结识了不少同道中人。”回手指着身后那群人道:“这些都是草民的朗党,也有几名是草民的弟子,虽然草民早已经金盘洗手,不再干那档子买卖,但这些年经营古董买卖,收了些弟子,对土壤地理也都略知皮毛,他们一同前来,都能用得上。” 秦逍肃然起敬,道:“司空先生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大公子当年虽然对你有救命之恩,但你丢下自己的产业,带着自己的郎党前来相助,这份情谊,秦逍铭记在心。” 宇文承朝也是含笑道:“我一开始也在担心,司空先生家资殷实,这些年也过着安定的生活,未必愿意出山。只是这边确实需要先生相助,犹豫再三,这才写信过去,打扰先生清静,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大公子,以后这样的话就不必说了。”司空翎正色道:“我要么选择不来,既然来了,这条性命就交给你了。秦将军,以后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秦逍向陆小楼吩咐道:“小楼,你安排这些兄弟住下,然后让伙食房准备食物,他们一路辛苦,吃饱喝足,好好歇息。”又向司空翎道:“先生进帐说话。” 陆小楼自去安排众人食宿,秦逍几人进了帐内,请了司空翎坐下,这才向张太灵招收笑道:“小徒弟,你过来,见见司空先生,这以后你们就要在一起共事了。” 秦逍之前对张太灵也提及过火雷军的事宜,虽然说的不详细,但张太灵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上前向司空翎行礼,司空翎听秦逍称呼张太灵为“小徒弟”,倒是不敢怠慢,起身还礼。 “先生,这次请你过来,主要就是为了组建火雷军。”秦逍微笑道。 “将军客气了。”司空翎带着一丝疑惑道:“大公子在书信之中,也提到要组建火雷军,但没有具体说明白,草民一直都很纳闷,这火雷军到底是什么意思?” 宇文承朝解释道:“将军想要组建火雷军的起因,还是因为这位小徒弟而起。”看了张太灵一眼,才继续道:“张太灵能够制造一种武器,这种武器的威力不小,但却需要能够辨别土质的高手,而且还需要能够以最快速的挖掘地坑的人才,将武器埋在土里,点火之后,就可以爆裂开来!”做了个比较夸张的动作,轻声道:“爆裂之时,靠近的的所有东西都会毁灭。” 司空翎诧异道:“大公子说的这种武器,便是火雷?” (); 正文 第九百章 试探 宇文承朝颔首笑道:“今日你先歇息,回头让你知道什么是火雷,筹建火雷军的事情,我和你详细商议。” 话声刚落,陡听得一声凄厉的响声从天边传来,秦逍和宇文承朝几乎是同时起身,迅速向外冲过去,而营地里的兵士们也都迅速集结,角落的箭塔之上,弓箭手已经是拉弓准备,其他兵士都是握刀在手,迅速向北边的木栅栏边冲过去。 司空翎尚不清楚发生何事,但知道必然是情势紧急,也不废话,跟在后面冲了过去。 此时不但是秦逍和宇文承朝,军营其他的将士听到那凄厉响声,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龙锐军营距离黑山山脉不过一百多里地,从入驻松阳草场的第一天开始,龙锐军便时刻提防黑山匪会突然袭击过来,所以军营四周不但围了木栅栏,而且在木栅栏内侧还设置了拒马桩,尽可能地修建防御工事。 此外在松阳草场周围,也都日夜设有眼哨,这些眼哨两人一组,俱都擅长射术,每人都配有响箭,但凡发现敌踪,便会立刻鸣箭示警,好让军营这边能够迅速做出反应。 不过入驻多日,黑山匪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也不曾见过其他人的行踪。 只是没想到这时候突然响箭升空。 秦逍和宇文承朝都知道对黑山匪绝不能掉以轻心,两人出了大营,很快就看到安排的北边的两名眼哨正向大营这边飞奔而来,而龙锐军兵士已经迅速集结,各就各位,严阵以待。 “有骑兵!”两名眼哨冲进营地,瞧见秦逍,迅速上前来禀报:“他们正往这边过来!” “多少人?”宇文承朝沉声问道。 “人不多,十多人。”眼哨道:“不过是从黑山方向过来,他们都佩刀背弓,不是普通百姓!” 秦逍目力惊人,这时候已经看清楚,夕阳之下,北边的草地上已经冒出十几道黑点,黑点渐近,越来越大,距离营地几里地外,才勒马停住。 “秦将军,是土匪打过来了?”监军谢高阳也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有些紧张道。 秦逍对谢高阳一直都很客气,拱手道:“还弄不清楚对方来路,不过很可能是黑山匪。” “他们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真的袭击军营。”谢高阳恼怒道:“其他地方的土匪是看见官兵就跑,这边倒好,土匪主动找上门,看来传言不假,黑山匪将辽东军打的抬不起头,根本瞧不上辽东军,如今倒是连累我们也被黑山匪瞧不上。” “小楼,将我的马牵来!”秦逍的吩咐一旁的陆小楼。 陆小楼也不废话,牵了黑霸王过来,宇文承朝皱眉道:“他们人不多,可能只是诱饵,咱们不用去管。” “他们一直待在那里,不进不退,我倒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意图。”秦逍道:“宇文朗将,你让人注意其他方向的动静,免得对方是声东击西,故意在北边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找机会从其他方向突袭。” 秦逍私底下称呼宇文承朝大公子,但正规场合下 ,还是以职位相称。 “放心,其他方向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宇文承朝沉声道。 秦逍翻身上马,竟然不多废话,拍马冲出,宇文承朝见秦逍说走就走,急道:“来人,赶紧跟上保护将军。” 陆小楼沉声道:“我跟着就好。”也已经骑马随在秦逍身后,出了大营,两人一前一后,片刻间就已经靠近那队人马,对方原地而立,既不离开,也不下马,只等秦逍勒马停住,那群人才上下打量秦逍。 秦逍见得对方居中一人身材健壮,浓眉大眼,年近四旬,其他人都背着弓箭,唯有此人只是腰间挂着一把大刀,浑身上下自有一股草莽勇武之气。 双方互相打量,片刻之后,浓眉人忽然展颜笑道:“你们是官兵?” “你们又是什么人?”秦逍反问道。 浓眉人道:“我们是猎人,打猎为生。”吹了个口哨,后面数人举起手,手中果真拎着狍子野兔等猎物。 “听说这片山域不是很太平。”秦逍含笑道:“你们在这附近打猎,还是要多加小心。” 浓眉人微笑道:“大人说的是黑山匪?” “我们初来乍到,听说北边山上有土匪出没。”秦逍很镇定道:“这些土匪是否荼毒百姓,我们还不清楚。是了,你们在这附近打猎,可曾遇见过黑山匪?” “遇见过。”浓眉人颔首道:“不过他们对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并无恶意。”顿了顿,终是问道:“你们是从关内过来的官军?是否要上山剿匪?” 秦逍反问道:“你觉得黑山匪要不要剿?” “这是官府的事情,我们小民百姓哪里敢胡言。”浓眉人笑道:“不过我们对这附近的环境十分熟悉,如果你们真的要围剿土匪,我们可以出力帮忙。” 秦逍摇头笑道:“我们奉旨前来东北,不是为了剿匪。” “不剿匪?”浓眉人诧异道:“你们驻军在此,离黑山不到两百里,朝发夕至,不是为了剿匪为何在这里驻军?” 秦逍叹道:“你当真想知道?” “虽然冒昧,不过草民确实很奇怪。”浓眉人道:“松阳草场十分偏僻,离最近的县城都有上百里地,为何不选择更好的驻军营地?” “如果我们可以自己选择,当然会远离此地,找一个更合适的草场。”秦逍叹道:“不过我们虽然是朝廷的官兵,但东北四郡都是由辽东军镇守,其他草场都不方便,辽东军只腾出了这片草场给我们。”随即笑道:“龙锐军奉旨练兵,你们也可以投军为朝廷效命。” 浓眉人拱手道:“大人的话我记下了,不过有家眷要照顾,暂时还不方便从军效命。”吩咐道:“官军远道而来,我们也要略尽地主之谊,留下猎物。” 他身后便有人将几只狍子和野兔山雀丢了过来。 “一点心意,大人请笑纳。”浓眉人一拱手:“后会有期。”不再多言,兜转马头,带着手下众人飞驰 而去。 陆小楼见他们远去,终于开口道:“他们是黑山匪,过来打探虚实。” “你觉得我说的话他们信不信?”秦逍问道。 陆小楼摇摇头:“我不知道。”想了一下,才道:“如果他们从一开始就将我们视为敌人,认定我们是来围剿他们,他们就不会主动前来试探,只会找寻机会发起突然袭击。今天他们既然来了,也就证明他们其实也摸不清楚我们的心思,并不想与我们直接开战。” “不错。”秦逍笑道:“这只是他们初次试探,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他们还会派人和我们接触。”看着满地的猎物,含笑道:“正好司空翎带人今日前来,这些猎物,足够为他们接风洗尘了。黑山匪一片心意,咱们收下。” 浓眉人带着手下十数骑一口气跑出几十里地,太阳早已经落山,众人在一处小池塘边勒马停住。 “二当家的,那人是否就是秦逍?”一名年轻人跟在浓眉人身边,有些兴奋问道:“他果真与传说中的一样,胆大包天,竟然带着一个人就敢出营和咱们相见。” 二当家颔首笑道:“据我所知,秦逍不到二十岁,是这次领兵出关的主将。看方才那年轻人的气度还要言行,应该就是秦逍了。” “倒也算得上是少年英雄。”一名和二当家年纪相仿的中年人在边上坐下,道:“就是此人击杀了渊盖无双,艺高人胆大,他敢带一个人就出营,倒也不算奇怪。” “世信,他说的话,你觉得是否可信?”二当家问道。 中年人想了一下,才道:“我们的身份,他肯定已经看出来,他的话是真话还是迷惑我们,我还真不能完全肯定。” “听闻此人深得皇帝的宠信。”二当家双眸含光,平静道:“想要改变东北四郡目前的局面,如果能的此人相助,便大有希望。”摸着下巴粗须,皱眉道:“只是现在无法确定此人这次来关外的真实意图,而且此人是否值得信任,都要再观察一番。” 世信神情严肃,摇头道:“恐怕留给你的时间不多,杜子通和沈玄感一直都在劝说大当家出兵,大当家已经生出了出兵之意,若是在头领大会上他们联起手,坚持出兵,咱们一个山头势单力孤,恐怕争他们不过。” “那两人胸无大志,一心想着占山为王逍遥快活。”先前那名年轻人忍不住道:“他们成天围着大当家,只知道饮酒作乐,说不定还在大当家耳边说二当家的坏话!”他话声未落,二当家的已经厉声喝道:“九宝,住口!” 九宝打了个冷颤,低下头,不敢多说。 “这些话是你能说的?”世信也是忍不住皱起眉头,冷声道:“大家想法不同不要紧,摆出自己的道理,商议着办,总能有法子。可是若兄弟之间离心离德,互相猜忌,到头来谁也得不了好。” 边上众人都是低头不语,二当家见状,叹了口气,道:“大家都记着,以后不要说这些伤害自家兄弟和气的话,九宝方才这句话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你们可想过后果?” (); 正文 第九零一章 木石鹿豕 黑山绵延二百多里,将真羽草原和营平郡一分为二,横亘其中。 东北民谚,七峰九谷藏神仙指的就是黑山山脉,这条如同巨龙一般匍匐在北方大地上的山岭,有七座山峰,山中有九处山谷,地形复杂,沟壑纵横,山谷藏湖,壁垒有洞,整座山脉险峻无比,当年黑山匪选择此地作为巢穴,便是因为黑山不但易守难攻,而且拥有足够的水源。 七峰中的主峰被唤作黑水寨,多年下来,黑水寨被打造的如同铜墙铁壁,登山的各处要道都建造了防御工事,各类悬空吊桥更是多不胜数,真正称得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黑水寨修得富丽堂皇,进入大堂之内,宛若进入了一处奢华富丽的府邸,让人忘记是置身于野山之上。 黑山匪如今是人多势众,实力极强,不过真正让黑山匪名声大噪,还是因为多年前其他几股力量投奔而来。 黑山匪最早的时候不过两千余众,除去老弱,真正能上阵拼杀的不足一千人,只是因为拥有黑山天堑,辽东军自然不希望因为攻打黑山损兵折将,所以黑山匪能够一直坚持下来。 等到其他几股力量投奔而来,黑山匪的实力迅速壮大,如今俨然是东北四郡最强大的一股匪寇。 虽然黑山匪中多有骁勇猛将,但很少人知道,黑山匪大当家的却是地地道道的读书人,虽然也能舞刀弄枪,但与麾下那几名当家的相比,却是相差甚远。 不过正因为周鸿基是读书人,脑子活络,所以当年才选择黑山落草为寇,从一开始就是以防守为主,只是后来手下的几员猛将能征善战,竟是连败辽东军,这才让黑山匪名动东北。 天色已晚,周鸿基身着毛裘,头戴皮帽,靠坐在虎皮大椅上,看着正载歌载舞的十几名舞姬,兴趣索然。 他已经年过五旬,平时冲锋陷阵也不必亲自出马,在山上吃喝玩乐成为了他的生活方式,这样的生活他并不感觉很枯燥,只是眼前这些舞姬看的太多,已经没有了新鲜感。 “大哥似乎不开心?”下面一名气度儒雅的中年人察言观色,轻声问道。 周鸿基挥挥手,那中年人心领神会,吩咐舞姬们退下,等大堂内静下来,儒雅中年人才上前,给周鸿基杯中倒上酒,轻声问道:“大哥是否已经厌倦了这些舞姬?” “知我者玄感也。”周鸿寂轻抚胡须道:“成天大鱼大肉,吃多了也会腻的。一年多来,翻来覆去都是这些女人,看都看厌烦了。” 中年人乃是黑山匪三当家沈玄感,赔笑道:“大哥,这些已经是山上最漂亮的女人,若是看不上她们,寨子里也没有其他女人能入得了大哥的眼。” “那倒未必。”周鸿基四下看了看,意味深长笑道:“山上还是有美人的,不过!”嘿嘿笑了笑,后面的话却没说出来。 沈玄感眼珠子一转,凑近低声问道:“大哥是说二当家的那口子?” 周鸿基咳嗽一声,端杯饮酒。 “别的女人都可以,就他家的不成。”沈玄感轻叹 道:“大哥也知道,这些年都是他带兵和辽东军交手,辽东军最害怕的便是他,他在弟兄们的心里威望也是极高,对他咱们可是动弹不了。” 周鸿基干笑两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他是结义兄弟,岂会惦记他的女人?” “不过话说回来!”沈玄感似笑非笑,压低声音道:“老二家的虽然不再年轻,可是年纪越大却越是馋人,细腰圆臀,在床上叫唤起来!” 周鸿基眼眸中立时显出强烈的欲望,嘿嘿笑了笑,随即叹道:“兄弟妻,不可欺,实在是可惜得很。” 话声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二当家到!” 很快,就见二当家从门外进来,龙行虎步,周鸿基和沈玄感同时敛容,沈玄感更是迎上前去,笑道:“二哥,我和大哥正在商量,下个月就是你四十岁生日,说什么也要给你好好庆祝一下。” “不错。”周鸿基也是温和笑道:“二弟这些年为山寨立下汗马功劳,四十岁生辰,无论如何也要热热闹闹庆祝。” 二当家上前拱手道:“大哥,三弟,不必如此。咱们兄弟在一起,大伙儿衣食无忧,那比什么都好。我正有事要和你们商议,不知现在可有时间?” “二弟有事,我们自然是有时间。”周鸿基抬手笑道:“坐下说话。” 二当家坐下之后,才道:“大哥,三弟,我去了松阳草场一趟,打探了一下虚实。” “怪不得今天饮酒派人去请二哥,却没找到。”沈玄感笑道:“原来是去探风了。二哥,官兵狡诈,你下山去打探虚实,也该和我们说一声,多带人手,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了不得。” “三弟说的是,是我自作主张了。”二当家正色道:“不过我今日和他们的主将照过面,感觉他们这次驻军松阳草场,未必是冲着咱们来。” 周鸿基依然是面带微笑,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们是到东北练兵,不过辽东军将他们安置在了松阳草场。”二当家道:“大哥,三弟,如果确实是这样,这有没有可能是辽东军的阴谋?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和龙锐军发生冲突?” 周鸿基抚须叹道:“二弟,你的性情还是太实诚,官兵能有什么好人?我也得到消息,龙锐军的主将是不是叫秦逍?此人在朝中很受皇帝的宠信,听说他年纪轻轻,皇帝却派了他来东北练兵,这样的人物,你觉得辽东军那帮人敢得罪?又或者说,辽东军愿意得罪皇帝的宠臣?秦逍到了东北,想要什么草场,不都是一句话的事情,凭什么要跑到鸟不拉屎的松阳草场?” “大哥所言极是。”沈玄感看着二当家道:“二哥,这狗屁的龙锐军和辽东军是穿一条裤子,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们。二哥,我问一句,大唐的疆域辽阔,要练兵,什么地方不可以,为何偏偏跑到东北来?而且还他娘的就驻军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若说他们没有坏心思,打死我,我也不相信。” 二当家神情严峻,问道:“三弟怎么看?” “我 坚持之前的看法。”沈玄感道:“朝廷担心我们黑山越来越壮大,看到辽东军奈何不了我们,所以派了龙锐军以练兵的名义跑过来。他们故意选择在松阳草场练兵,慢慢壮大,从松阳马场到黑山,朝发夕至,就是想要找机会突然袭击。咱们现在严加戒备,可是这脑子总不能一直紧绷下去,十天半个月没问题,哪怕三五个月咱们也撑住,可是一年两年又如何?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壮大起来,等到有一天突然杀过来吗?” 周鸿基颔首道:“二弟,三弟所言,一针见血。龙锐军的目的其实很清楚,如果我们置之不理,那就是坐以待毙了。我之前几次和你说,官兵信不得,这支龙锐军要提早解决,可是你始终犹豫。这件事情上,你就听哥哥的话,这不只是为了咱们几个,而是为了整个山寨两万多号人,难道你希望有朝一日官兵杀过来,咱们的妻儿老小死在官兵的屠刀之下?” 二当家神情严峻,若有所思。 “趁他们立足未稳,出兵袭击。”沈玄感双目生寒:“即使不能将他们歼灭,至少也要将他们从松阳草场赶出去。一把刀成天架在脖子上,迟早会出问题。二哥,这一战如果你不愿意亲自领兵,我可以替你效劳,有元宝相助,必能将龙锐军杀得丢盔弃甲。” 周鸿基笑道:“不错,元宝的八棱狼头锤一出,无人能敌。二弟,你犹豫不决,这趟你就不用去了,让三弟带上元宝前往,夜袭军营,定然是一战功成。” 二当家急忙道:“大哥,此事还是三思而行。龙锐军如果对我们却无敌意,我们却偷袭军营,只要杀死他们一个人,势必和朝廷结下深仇,再想回头可就没机会了。” “二弟还是对朝廷抱有希望?”周鸿基脸色沉下来。 二当家叹道:“大哥,我多次和你说过,咱们反抗的是辽东军,不是大唐。辽东军盘踞东北四郡,腐化无能,盘剥百姓,搅得东北四郡不得安宁,天怒人怨,这样的辽东军如果不将他们除掉,东北四郡的百姓永远都过不上好日子。虽然我们屡次击败辽东军,但这不能说明我们一定胜过了他们。他们在东北四郡根深蒂固,只因为贪生怕死,不敢和我们拼死决战,这才屡战屡败,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我们虽然打了不少胜仗,但辽东军几乎没有伤筋动骨,想要彻底将他们铲除,以我们的实力,根本无法做到。” “二哥很少说这样的丧气话。”沈玄感也显出不悦之色:“怎地现在忽然说出长别人威风的话来?” 二当家正色道:“不是涨他人威风,而是实情相告。我们不能因为胜过几次,就忘乎所以。要铲除辽东军,终究还是要朝廷出手!” “朝廷?”周鸿基冷笑道:“朝廷如果敢出手,还会让辽东军猖狂到今日?二弟,我看你脑子真是糊涂了,竟然指望朝廷出手解决辽东军。你要说实情,那让我告诉你,只要渤海人不打过来,朝廷对辽东军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除不掉辽东军,朝廷也除不掉。最好的局面,就是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咱们就在黑山守着,辽东军不敢打来,就算打过来也胜不了。咱们在这里过得逍遥自在,不用向朝廷交赋税,免受官府盘剥,兄弟们吃喝不愁,这样的日子岂不是很好?” (); 正文 第九零二章 元宝 二当家显出诧异之色,皱眉道:“大哥,当初咱们歃血结义,就是为了铲除奸恶,难道大哥忘记了?” “二哥,此一时彼一时。”沈玄感亦是皱眉道:“如今的情势与当初不同,大哥这样也是为了弟兄们好,你就不能体谅?” 二当家苦笑道:“大哥,三弟,正因为现在的情势有变,我才想和你们商量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恕我直言,如果在松阳草场是为了攻打黑山,朝廷根本用不着劳师调兵,直接从辽东军调一支兵马过来岂不更方便?辽东军不禁打,难道从关内调来那几千人马就骁勇善战?”神色变得冷峻起来,看着周鸿基道:“大哥,咱们和辽东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你应该清楚,辽东军将东北四郡是为他们自己的地盘,又岂会允许其他兵马入驻?如果朝廷真的能往东北派军进驻,也不会等到今天。” “你这话什么意思?”周鸿基脸色明显有些不痛快。 二当家勉强笑道:“大哥,我觉得这支龙锐军和辽东军还真未必同心同德,双方甚至有矛盾。”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我甚至认为,龙锐军在东北真正的目标,不是我们,而是辽东军!” 周鸿基和沈玄感对视一眼,随即都大笑起来。 “二弟,你平时不苟言笑,想不到你说起笑话来如此好笑。”周鸿基哈哈笑道:“龙锐军跑到东北来对付辽东军?哈哈哈你真是敢想,且不说他们都是官兵,即使真的不对付,那龙锐军来东北找辽东军的麻烦,不是自寻死路?” 沈玄感也笑道:“二哥,你这玩笑可说大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禀报:“报,四当家已经上山!” “哦?”周鸿基欢喜道:“四弟回来了。他下山打草辛苦,咱们可要去迎迎。”起身上前,牵住沈玄感和二当家的手,笑道:“走走走!” 出了大厅,外面已经点起了火把,将场地照得亮如白昼,很快就看到一群人从寨门外进来,当先一人皮肤黝黑,三十出头年纪,身着兽皮制作的坎肩,腰间挂着一把大斧子,老远就向这边挥手,一脸欢喜。 身后一群人跟着过来,大都挑着担子,其中竟然有五六名少女,衣衫不整,一脸惊恐。 “四弟辛苦。”周鸿基上前抱了抱那人,笑道:“出去这几日,哥哥可是日夜想念。” 那人得意道:“大哥,这次收获不小,我们这趟走得远,杀进了两个镇子,金银珠宝和粮食都已经派人送进仓库。我知道大哥是读书人,喜欢古董字画,所以专门挑了些给大哥送过来。”回头道:“拿上来!” 后面几个挑着担子的立刻上前,放下担子,掀开盖布,箩筐里果然是些古董字画。 “四弟有心了。”周鸿基哈哈笑道。 二当家的却是盯着那几名少女,问道:“四弟,她们是哪里来的?” “二哥,你看看可有喜欢的?”四当家伸手拉过一名姑娘,掐住她下巴,笑道:“你瞅瞅,这路上颠簸,脸上有污泥 ,不过洗把脸,立马就变得水灵灵的。我问过了,这几个都是黄花闺女,还没开苞,所以选出来献给大哥,二哥若有看中的,你领走,哈哈,不过二嫂那关你只怕过不去。”不等二当家说话,已经向周鸿基道:“大哥,你看看如何?” 周鸿基一双眼珠子正在那些少女身上打转,二当家的已经沉声道:“除了她们,还抓来多少人?” 四当家一怔,只能道:“还有二十来个,不过样貌普通,有几个模样倒是俊俏,但已经嫁过人。正好山上许多弟兄还没成亲,回头谁要是立功,赏给他做媳妇。” “这些人我都要了。”二当家冷冷道。 在场诸人都是一怔,周鸿基呆了一下,随即笑道:“二弟,你若有喜欢的带去就好,不过一下子带回去几十个女人,弟妹那边!” “我要送她们下山。”二当家沉声道。 众人又是一愣。 “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四当家冷笑道:“这是弟兄们辛辛苦苦拿命拼回来的,你说送走就送走?” “你是不是真的将自己当成打家劫舍的土匪?”二当家神情冷厉,也是冷笑道:“当年歃血结义,咱们立下过誓言,不荼毒百姓,更不欺凌弱小,上次你带回来几个女人,说是花银子买回来的,我没和你计较,如今你得寸进尺,竟然直接抢了人上山,当真要违背当初的誓言?” 四当家却并不示弱,冷声道:“怎么,二哥以为我们是什么?是拯救苍生的英雄好汉?你是不是喝酒喝多了,从上山的那天开始,天下人就将咱们视为无恶不作的盗匪。咱们担了这么多年的恶名,却因为你一直阻扰,让大家的日子过得不舒心。这次打草,是我们白木寨干的活,和其他人不相干,获取的人和东西,也与你黄土寨没有任何干系,轮不到你来过问。” “四弟,不可与你二哥这样说话。”周鸿基沉声道:“自家兄弟,什么事情都好好商量,不可伤了和气。”这才向二当家道:“二弟,四弟的话说的也没有错,这次打草是白木寨的弟兄下山辛苦,获取的战利品,四弟当然可以处置。不过是些女人,没必要因为她们伤了自己弟兄和气。” “大哥觉得这只是几个女人的问题?”二当家并不妥协,沉声道:“当年咱们立下誓言,惩恶扬善,就是为了能够让穷苦百姓不受人欺凌,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指着那些少女道:“他们就是咱们当初发誓要保护的人,如今咱们自己却破坏誓言,欺凌她们,这样下去,我们自己是不是要变成当初最痛恨的人?” “轩辕冲,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有看法。”四当家冷笑道:“你要做好人,我不拦着,可是我既然是黑山的四当家,就不能只为自己考虑,还要为山上的弟兄们考虑。你们黄土寨要吃斋念佛,那是你的事,我们白木寨就要吃肉喝酒,还要玩女人,你能怎样?别仗着自己立了一些功劳,就不将所有人放在眼里。这黑山不是你轩辕冲说了算,还有大当家的在!” “住口!”周鸿基厉声道:“子通,你若还是我的兄弟,立刻向你二哥道歉。怎么着?你 想要兄弟火并不成?” 四当家杜子通一怔,见得周鸿基神情冷厉,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向二当家轩辕冲拱手道:“二哥,是小弟出言不逊,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兄弟之间有争执,不是什么大事。”轩辕冲摇头道:“我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你抢回来的姑娘,必须全都放下山,让人保护她们回家。” 周鸿基冷冷道:“你二哥的话可听见?按照他的意思去办。”向轩辕冲道:“二弟,老四性情鲁莽,多年的兄弟你也知道,不要因此伤了和气。”却是不多言,背负双手,转身而去。 杜子通这才道:“都听见了?二当家让咱们送人回家,还不快去办。” 手下人不敢怠慢,领着少女们退了下去,杜子通也是一脸怨怒,转身离去。 轩辕冲神色凝重,沈玄感叹了口气,道:“二哥,四弟出去这么多天,辛苦得很,带回这么多东西,本以为大家欢喜一场,谁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心里不痛快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两天就没事了。” 轩辕冲只是轻嗯一声,也不多言。 天色早已经黑下来,群山巍峨,山脉连绵,重峦叠嶂,逶迤蛇一般的向天际行去。 数点山峰平地拔起,剑刃般的插向天空。 黄土寨所处的位置在黑山七峰之一,穿过一道山谷,前方豁然开朗,入目处是方圆数里的大湖,水面凝碧,微风一吹,粼粼荡漾。 一条小河蜿蜒流淌,环山慢慢,小河的上游左近拔出一座高山,虽然不是最高峰,却是黄土寨的所在,而临湖不远处有几处竹木所造的房舍,围着院子,其中一间院子里还养着鸡鸭,厨房里炊烟袅袅。 轩辕冲进到院子里,见到正堂亮着灯火,进了屋里,却见到桌边坐着一个人,那人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皮胄,竟没有留头发,光着头,但样貌却甚是俊朗,正一口菜就一口饭。 见到轩辕冲进屋,那人也没有特别的表情,依然很有规律地吃一口菜再吃一口饭。 轩辕冲走到桌边坐下,看着光头,笑道:“你要给我伙食费了。” “给。”光头点点头:“给二嫂!” 正在此时,一名身材窈窕的少妇从门外进来,端着一盘煨竹笋,见到轩辕冲坐在桌边,嫣然一笑,她年近三旬,但姿容秀眉,浑身上下充满了女人味,轻声道:“冲哥,九宝说你去了大寨那边,晚上可能不回来吃饭。” “没事。”轩辕冲见到少妇,面带柔情,柔声道:“不过这家伙三天两头过来混饭吃,你记得收他伙食费。” 光头看向少妇,道:“二嫂,回头我给伙食费。” “别听你二哥瞎说。”少妇笑颜如花,春风般暖人心:“你们是兄弟,天天过来吃饭也成。元宝,这竹笋煨的时间长了些,是你最爱吃的菜,你上次还说让我给你做,你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 正文 第九零三章 貌合神离 光头眸中显出温暖之色,道:“二嫂的煨竹笋,就算是到老也吃不够。”将煨竹笋拉到自己面前,大快朵颐。 “元宝,你这护食的习惯这辈子可能都改不了。”轩辕冲摇摇头,笑道:“素云,给我也盛碗饭,看他吃的这么香,我也饿了。” 少妇掩嘴轻笑,给轩辕冲也盛了饭。 “义儿睡下了?”轩辕冲接过饭碗问道。 少妇点头道:“刚睡下,你们慢慢吃,我去洗一下锅。”出了门去。 元宝吃饭很慢,轩辕冲一碗饭吃完,元宝还剩下一小半,慢悠悠道:“我小的时候,到了荒年,吃草都要和畜生去抢,如果不护食,就要饿死了。” 轩辕冲叹了口气,道:“东北四郡还有许多人过你一样的日子。” “一个人吃肉还是吃草,别人管不了,只能靠自己。”元宝吃饭慢,说话也慢,似乎每一个字都是深思熟虑才说出口:“想要吃肉,就先要吃草。” 轩辕冲若有所思,元宝扒拉完最后一口饭,这才起身,用衣袖抹嘴,道:“我先走了。” 轩辕冲点点头,也不挽留,轩辕冲出了门,冲着厨房道:“二嫂,我先走了。” “天太黑,路上小心点。”少妇素云嘱咐道。 元宝“嗯”了一声,顺着小径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素云这才进屋,坐在轩辕冲身边,柔声道:“冲哥,你回来的时候,眉头紧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轩辕冲笑道。 “你心里有事的时候,脸上总能看出来。”素云幽幽道:“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可是你如果说出来心里会舒服些,就和我说。” 轩辕冲握着素云的手,抱在怀中,柔声道:“今日老四从山下抢了不少姑娘回来,我让他将人都放了,发生了争执。虽然大当家的调解,不过老四对我肯定是愈发不满,我感觉大当家的似乎也不开心。” “这两年老四和你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了。”素云苦笑道:“我知道你为人正直,看不惯的事情一定要管,不过这两年他们开始疏远了你不少。以前老三老四经常过来和你饮酒,就是大当家也时常过来,你可记得他们现在有多久没有过来?” 轩辕冲摇摇头,道:“不记得了。” “一年多了。”素云担忧道:“你和他们的性情不同,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生分。” 轩辕冲肃然道:“不是性情不同才疏远,六年前我率众前来黑山,大家那时候的性情就不同,却情投意合,歃血为盟,兄弟同心。”说到此处,显出惆怅之色,轻叹道:“归根到底,我和他们的目标已经不一样了。这些年我们连败辽东军,辽东军也不敢再染指黑山。没有了官兵的威胁,山上不但物产丰富,还时常派人外出打草,吃喝无忧。人一旦安乐下来,就忘记了当初的意愿,他们习惯了山上这种太平安乐的日子,早就将当初扶危救难的初心忘记了。” 素云看着轩辕冲,轻声道:“咱们不去管他们,就在黄土寨安安生生过日子不是很好吗?” “素云,咱们上山,是迫于无奈。”轩辕冲正色道:“可是如果真的变成土匪,那咱们的后代怎么办?义儿才五岁,山上像他这样大的孩子数以百计,如果我们安于现状,是否让这些孩子以后也成为天下人眼中的土匪?还有以后出生的孩子,难道他们生下来就注定是贼?如果我们甘愿成为山贼,那么他们的命运也只能是山贼。先不说这样会让祖宗蒙羞,要紧的是朝廷现在不围剿我们,难道朝廷还真的能让我们在黑山传承百年?终有一日朝廷发兵平剿,山上谁能幸免?” 素云轻咬了一下嘴唇,轩辕冲握着她手道:“即使那一天山上所有人死在官兵的屠刀之下,也不会有任何人同情我们,还会觉得朝廷剿匪,杀了我们这些人是为民除害,死后依然遗臭万年,这样的结局,难道是你我想看到的?” 素云苦笑道:“难道我们能改变?” “本来要改变十分困难。”轩辕冲道:“不过朝廷派了一支兵马来东北,我虽然说不上来他们到底是好是坏,可是总觉得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 素云眨了眨眼睛,风情动人,轻声问道:“是你说的那支龙锐军?” “是。”轩辕冲道:“龙锐军的主将是秦逍,此人深得皇帝宠信,而且不久前就是他击杀了滥杀无辜的渤海世子。这人能够不顾自己的性命,擂台之上击杀渤海世子,这样的胆识和气魄,天下没有几人能比,而且击杀渤海世子不单单只是为了大唐的尊严,还是为无辜百姓讨还公道,如此人物,绝非无能奸佞之徒。白天的时候,我亲自去见了他,虽然年纪轻轻,但临时不乱,很有大将之风。” 素云唇角带笑:“还没听你如此夸赞一个人。” “他干的事情,却是让人钦佩。”轩辕冲轻声道:“至少我感觉他应该是个能分清是非黑白之人。我一直在想,有没有可能和他敞开心扉,将黑山弟兄的难处告诉他。我们反的不是大唐,而是辽东军。我要让他明白,我们反抗辽东军,不是要造反,而是辽东军盘剥百姓,东北四郡的百姓民不聊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 素云蹙眉道:“他们都是官兵,你就算告诉了他这些,又能如何?” “我也不知道是否有用。”轩辕冲目光深邃,若有所思:“见到他之前,我就感觉龙锐军的出现,未必是针对黑山,见过他之后,这种感觉更强烈。我甚至觉得,秦逍的目标,是辽东军!” 素云一怔,随即摇头道:“冲哥,他既然是皇帝宠信的臣子,皇帝又岂会派他来东北对付辽东军?那不是自寻死路?你是说皇帝派自己最重新的臣子跑到东北找死?这不大可能!” 轩辕冲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在理,常理来说,确实不可能。”抬手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门子,苦笑道:“我现在也有些茫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如果我的直觉没错,那么黑山不但不能和他为敌,反而要竭力相助。只是大当家和其他几个人都坚持要出兵袭击,他们担心龙锐军在眼皮子底下壮大,我们却无动于衷,等到他们有朝一日对黑山发起攻击,后悔也来不及。他们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是如果秦逍的目标不是黑山,我们派人去打,双方结下死仇,到时候辽东军就是渔翁得利了。” “冲哥,你太累了。”素云柔声道:“我帮你准备热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就能想明白了。” 轩辕冲尚在犹疑之时,黑水寨内,黑山的其他三位当家则是聚在一起。 “老四,你今天确实不像话。”周鸿基看着依然一脸不快的杜子通道:“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直接和他顶撞,被弟兄们看在眼里,会说咱们兄弟不和,这是要伤士气的。” 杜子通满不在乎道:“大哥,我带人辛辛苦苦满载而归,本来也给他准备了一份礼,可他倒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将那些女人送回去?我好歹也是黑山的四当家,弟兄们看在眼里,我的脸面在哪里?” “大哥,四弟说的也没有错。”沈玄感叹道:“老二就算想将那些女人放下山,也该私底下和四弟说,他为何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此一来,反倒让人觉得四弟为非作歹,他轩辕冲却是正义凛然了。” “就是这个道理。”杜子通一拍大腿,向沈玄感竖起大拇指:“三哥比我多看了几本书,说话就是一针见血。” 周鸿基叹道:“四弟,你对他的成见太深了。是了,那些女人都送下山了?” “送了。”杜子通嘿嘿一笑:“不过我留下了几个貌美的,有一个虽然嫁过人,但姿色出众,浑身上下有那么一股媚劲儿,都要送走,白辛苦一场,可惜得很。”低声道:“我已经偷偷让人送到后寨,大哥待会儿去尝尝鲜。” 周鸿基板起脸来,道:“胡闹,说好了都送走,怎么还留下几个?下不为例。” “大哥,这也是四弟的一片苦心。”沈玄感笑道:“不还是担心你在山上无聊,这几个女人大哥好好调教,其中自有乐趣。” 周鸿基摇摇头,道:“你们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说好了,下不为例。” “大哥,咱们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连辽东军都不敢来招惹,你又何必因为他,让大伙儿过的苦巴巴的。”杜子通道:“他不喜欢饮酒作乐,让他自己吃斋念佛就是,管咱们做什么?” 周鸿基道:“黑山还离不开他。实话实说,咱们这几个,论起领兵打仗,还是他能耐大,没有他,咱们和辽东军打起来也不会无一败绩。他虽然不合群,但本事还是有的,真要打起仗来,咱们还要仰仗他。” “大哥,你这话就错了。”杜子通冷笑道:“我承认他会打仗,可黑山并非没有他就不成。打败辽东军,是弟兄们骁勇善战,就算没了他,咱们照样不怕辽东军。” 沈玄感压低声音道:“大哥,手上有一把锋利的刀,自然不是坏事,可是这把刀如果不听使唤,那可就不是好事了。” “什么意思?” “龙锐军进驻松阳草场已经快半个月了。”沈玄感轻声道:“从一开始,咱们就商议趁他们立足未稳,夜袭军营,将他们赶出草场。山上随时可以调动五六千人杀过去,兵力远在龙锐军之上,而且咱们对这片土地了若指掌,龙锐军初来乍到,咱们再趁夜偷袭,那定然是一战功成。如果之前立刻出兵,龙锐军现在只怕已经滚回关内去了,可现在他们已经在松阳草场修建了军营,若是继续不理会,他们在草场彻底扎下根,到时候再打付出的代价只会增大。” 杜子通微微点头,道:“当时就是他极力阻止,咱们才迟迟未动。大哥,当时可是你亲自下令,让咱们领兵杀过去,可是他却找各种理由,非说不可急于出兵,那是直接反对你的军令。” “大哥是黑山之主,说的直接点,你就是黑山的君王。”沈玄感正色道:“你的命令,就是圣旨。大哥可听说有臣子反对皇帝旨意的事情?那叫抗旨不遵,是要杀头的。” 周鸿基抚着胡须道:“这自然是不同的。出兵之事,非比寻常,大家商议,他提出意见,也是情有可原。” “这次他可以反对大哥出兵,下次当然还可以反对大哥做其他的事情。”杜子通冷冷道:“他是不是忘记了,当初他带着千八百人被辽东军围剿,投奔黑山,是大哥仗义收留了他,如果没有大哥,他现在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不过是立了些战功,如今连大哥的吩咐都敢反对,嘿嘿,大哥,做兄弟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他是不是将自己当成了黑山之主?” 周鸿基身体一震,眉头锁起。 “他手底下不过几百号人,势力最弱,能够打胜仗,是靠了整个山寨的弟兄。”沈玄感道:“这功劳大了,就会自以为无所不能。这几年他打了许多胜仗,都是大哥在背后全力支持,也是弟兄们流血卖命,但却让所有人都觉得是他战无不胜,在山上的威望也是越来越高。”瞥了杜子通一眼,低声道:“今日当中训斥四弟,说到底,还是为了增加他自己的威望,不过是踩着四弟收揽人心而已。” 周鸿基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叹道:“你们对他的成见太深了,这样下去兄弟失和,损失的是山寨。”摆手道:“罢了,以后这种话不要说了,不管怎样,我将你们当成兄弟,也将他当成自家兄弟。”顿了顿,终是道:“不过龙锐军那边,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 (); 正文 第九零六章 炼狱 宋仑心底下沉,很快就听到四周传来声音:“头领,没人,屋里没人。” “这边也没人!” “这里也没有!” “奶奶的,龙锐军跑到哪里去了?”有人茫然不已:“这么大的营地,怎么连一个人也瞧不见?” 宋仑脸色已经颇有些难看,环顾四周,军营修建的齐齐整整,龙锐军的旗帜还在旗杆上飘扬,可是满营除了自己的部下,竟然寻不见龙锐军一兵一卒。 他当然知道事情不妙。 “杀啊!” 从南面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宋仑和手下众人都是变色,握紧手中刀,宋仑大叫道:“大家别慌,他们的人没咱们多,咱们不要怕。” 南边的杀声如雷,宋仑远远望见,无数的黑影从南边冲杀过来,有人正在摧毁南门,更多的人则是直接翻过木栅栏。 “是自己人。”那边传来声音:“都别动手,是自己人。” 宋仑松了口气,知道是杜子通率众杀来。 火箭是讯号,杜子通看到火箭升空,便知道北边已经发起攻击,立时从南边杀过来,前后夹击。 大营内到处都是黑山匪众,都想找寻敌人,可是放眼望去,都是自家兄弟。 “四当家,四当家!”宋仑高声大喊:“四当家的在哪里?” 人声嘈杂,宋仑让身边众人一起叫唤,终是听到不远处传来声音:“这边,四当家的在这边。” 宋仑匆匆过去,很快便见到一群人簇拥着杜子通,急忙上前,拱手道:“四当家!” “怎么回事?”杜子通也是一脸茫然,环顾四周:“他们人呢?” 宋仑神色凝重:“四当家的,是座空营,龙锐军好像已经撤走了。” “撤走了?”杜子通更是诧异:“撤到哪里去了?他们不是在这边练兵吗?怎么突然不见了?” 便在此时,却见到数人匆匆过来,禀道:“四当家的,仓库里是空的,没有粮食,没有兵器,什么都没有。” 杜子通抬手摸了摸脑门子,只觉得匪夷所思。 “难道他们是害怕咱们打过来,跑到别的地方去了?”杜子通皱眉道:“可是前两天还在这边,怎么突然就没了踪迹?这这真他娘的怪。” 忽听得身后传来冷漠的声音:“赶紧撤走,我们中了埋伏。”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手握八棱狼头锤的周元宝,他脸色看起来颇有些冷峻。 “你觉得咱们是中了埋伏?”杜子通问道。 周元宝淡淡道:“军营之内,没有丝毫凌乱,那支军队撤离时候能如此齐整?这不是最要紧的,方才咱们冲过来的时候,木栅栏后面都是人影,可是近前才发现都是稻草人,如果他们只是撤走,为何还要多费精力在周围故意摆设稻草人?” 杜子通握起拳头,环顾四周,道:“这周围一马平川,没有藏身之地,能埋伏在哪里?” “先不要管着些。”周元 宝神情严峻:“这支军队不同寻常,赶紧撤。” 杜子通冷笑道:“我看倒不像是埋伏,肯定是害怕咱们,所以跑了。来人,放火将这座军营给我烧了,让他们想回也回不来。” 周元宝淡淡道:“这次出兵,连二哥都不曾知道,龙锐军怎可能知道?他既然不知道,又怎可能因为害怕我们打过来就跑了?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山上有内奸,咱们这次行动,龙锐军早已经了若指掌。他们既然知道咱们的行动,又精心设下陷阱,你还觉得没事?”吩咐道:“所有人立刻往北撤。宋仑,你带人在前面,以免龙锐军在我们的退路上埋伏。” 宋仑忍不住道:“五当家的,我们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任何人,他们绝不会埋伏在身后。” “我们可以绕后,他们难道不可以?”周元宝冷冷道。 杜子通笑道:“元宝,你这也真是太看得起龙锐军了。咱们有五千人,都是骁勇善战的好汉子,他们难道还真敢与咱们打?不要自己吓自己。”吩咐道:“赶紧烧了军营的一切,奶奶的,这趟扑了个空,真是晦气。” 杀人放火的事情,这帮匪众自然不怂。 很快一群人便举起火把,点燃军营的帐篷和木屋,杜子通瞧见四周火势烧起来,这才吩咐手下撤出军营,陡然间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就像是巨雷之声,随即听得一阵惨叫声传过来。 杜子通还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又连续听到“轰隆轰隆”的巨雷声连续不绝,随着巨雷声响,四周传来凄厉的惨叫,目光到处,却见到不远处焦土飞扬,一群匪众正如同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怎么回事?”杜子通茫然道:“打雷了?”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也就在此时,杜子通感觉身边一个人影扑到自己身上,两人一起倒在地上,随即一片焦土从天而降,洒落在身上。 杜子通坐起身,却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已经倒下了五六个人,地上一处深坑,黑烟袅袅,其中有两人已经成为了肉块,又有一人一条腿被炸飞,浑身上下血淋淋一片,正在地上挣扎嚎叫。 杜子通盯着那深坑,一脸骇然。 “快走!”还没多想,周元宝一把拽起杜子通,厉声道:“咱们中了埋伏,赶紧撤。” 此时营地里的黑山匪早已经是乱作一团,耳边那骇然的巨雷声此起彼伏,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之中经久不息,大营之内烈火熊熊,残肢断块到处都是,没有人再顾及其他人,拼命向营外跑去,可是地面却时不时地爆裂开来,伴随着巨响,一群又一群人倒在血泊之中。 周元宝拽着杜子通向北门飞奔,边走边喊:“撤退,快跑!” 杜子通头脑一片空白,就像行尸走肉般被周元宝拽着往前跑,巨雷声时不时地响起,有几次就在身边响起,幸好周元宝反应迅速,脚下速度也快,一口气冲出了军营,依然不敢停步,四周都是跟着仓皇逃出来的匪众,一口气跑出距离大营数里之地。 周元宝这才松开手,回首向军营望过去,整座大营火光冲天,兀自有无数的匪众在大营里四处乱窜,伴随着巨雷声,更多的人葬身营地之内,整座大营宛若人间炼狱。 杜子通一屁股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喃喃道:“那是什么?到底到底怎么回事?” 周元宝也是脸色惊骇,但很快意识到什么,高声道:“都不要乱,赶紧集合,不要慌!”虽然声如洪雷,但大营那炼狱般的场景已经让数千匪众魂飞魄散,根本没有人理会周元宝的叫声,要么兀自在大营里四处乱窜,冲出大营的也是向北疯跑,就像身后有厉鬼追赶一样。 上千名匪众往北一口气跑出十几里地,还不敢停步歇息,便在此时,却听得“嗖嗖嗖”的箭矢之声从前面的黑暗之中传来,还没等众匪反应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数十人已经应声倒地。 很快,黑山匪就骇然发现,从黑暗之中,一队兵马正井然有序地向这边推进过来。 最前面的是盾牌兵,盾牌连成一片,形成一道铜墙铁壁,盾牌兵后面紧随着弓箭手,箭手并不多,不过两百多号人,但箭矢却如同蝗虫般迎面而来。 “是官兵!”有人惊呼喊叫:“我们的退路被堵了。” 大营的情景已经让黑山匪魂飞魄散,这时候乱作一团的匪众却迎面碰上从后面抄过来的官兵,又听得无数人以凄厉的声音喊叫“官兵来了”,更是肝胆俱裂。 “妈的,和他们拼了!”有凶悍的匪众大叫道。 这些匪众大都有过与辽东军厮杀的经验,颇为勇悍,听得有人怒喊,顿时也生出一搏之心,数百名匪众握紧大刀,向着官兵冲过去。 但这支官兵队伍的阵型井然有序,数轮箭雨过后,等到匪众冲上前,盾牌后的箭手立刻往后退,从人群缝隙中立刻有长矛兵上前,当匪众靠近盾牌,挥刀砍过来之时,长矛兵们手中的长矛齐出,如同毒蛇一般,刺入匪众的咽喉活着心口,出手准确凶狠。 匪众确实勇悍,但论起装备,却与官兵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官兵有盾牌作为屏障,脚步不停,整个队伍就像一头洪荒巨兽,一点点往前推进,不急不缓,盾牌和长矛配合的错落有致,众匪的刀枪都被盾牌挡住,但官兵的长矛却是毫不留情地戳在他们的要害处,所过之处,地上满是匪众尸首,众匪眼见得根本杀不进去,再往前冲等于找死,无奈之下,只能向两边溃逃。 杜子通和周元宝自然也发现了这边的情势不对,看到许多本来已经北逃的匪众竟然调头返回来,惊讶之间,已经瞧见那支队伍正往这边缓缓推进。 虽然大批的匪众向两边溃逃,但兀自有一部分勇悍的匪众还是冲向官兵,周元宝眼瞧见部下一个接一个倒在官兵的长矛之下,眼中显出厉色,握住八棱狼头锤,混在众匪之中,竟是向官兵冲过去,到得近处,一根长矛已经向周元宝心口戳过来,周元宝一个扭身躲过,反手一锤砸在一面盾牌上,就听得“咚”的一声巨响,那盾牌被铁锤砸过去,撞在盾牌兵的身上,那盾牌兵“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向后倒,又撞在身后的长矛兵身上,本来一道铜墙铁壁,被周元宝这一锤砸开了一处小小的缺口。 周元宝悍勇异常,已经趁机从缺口冲过去,身体如同陀螺般旋转起来,铁锤顿时如同风车一般转动,只听得“咚咚咚”之声不绝,四周官兵一片惨叫,眨眼之间,周元宝四周七八名官兵已经倒地身亡。 (); 正文 第九零七章 溃散 惨叫声中,十几根长矛同时刺向周元宝,周元宝铁锤横扫,将长矛扫开,怎奈官兵训练有素,后面又是数杆长矛刺来,周天宝大吼一声,脚下一点,身体向后掠开。 他身后的匪众跟不上周元宝的速度,也不能与周元宝配合,没能及时冲入缺口,等到周元宝向后掠开,左右盾牌兵立刻向里一合,将缺口挡住,随即数杆长矛再次从盾牌后戳出来。 也便在此时,听得马蹄声响,周元宝心下骇然,循声看去,听得马蹄声是从侧翼传过来。 他瞳孔收缩。 莫说现在黑山匪混乱一团,即使列阵成型,最害怕的也是骑兵从侧翼切进来。 黑夜之中,一队骑兵自东而来,人数并不多,也就二百来骑,但这支骑兵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对黑山匪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摧毁,不少为了躲避官兵队伍往东溃散的匪众迎面遇上骑兵,目瞪口呆,但这支骑兵却根本不犹豫,飞驰而来,马刀挥动,惨叫声连成一片。 杜子通此时也已经跟过来,瞧见周元宝望向那队骑兵,此时已经慌作一团,急道:“元宝,怎么办?” “跟着我。”周元宝没有犹豫,向西便走,无数匪众见四当家和五当家往西跑,纷纷跟在后面,骑兵队伍来速极快,紧追在后,匪众拥挤不堪,你推我搡,自相践踏,后面骑兵一阵掩杀,又是一片人头落地。 周元宝边跑边往后看,他手中拿着数百斤的大锤,速度却比谁都快,眼瞧见后面骑兵越来越近,有些骑兵因为挥刀砍杀,冲刺的速度慢下来,周元宝却陡然转过身,脚下如飞,直向一名骑兵冲过去,等那骑兵反应过来,周元宝大锤已经挥出,砸在那人的胸口,那骑兵整个人已经从马背上如同石头般飞出去,周元宝飞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冲向另一名骑兵,再次抡锤砸过去,将那骑兵击飞,伸手抓住那匹马的马缰绳,大叫道:“四哥,四哥!” 杜子通看到周元宝神威凛凛,见他多下马之后叫唤自己,立刻握刀冲过去,周元宝将马缰绳丢给杜子通,杜子通刚刚接过马缰绳,从旁一起斜里冲出,挥刀向杜子通砍过来,杜子通反应也不慢,挥刀格挡,“呛”的一声,双刀交击,火星四溅,杜子通只感觉虎口一阵巨疼,对方却已经再次挥刀砍来,周元宝却早已经挥锤向那人砸过去。 那人急忙收刀,速度虽快,但半截刀刃还是被狼头锤扫到,顿时将那把刀荡开,周元宝根本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大锤顺势斜挥,朝那人胸口砸过去。 便在此时,“噗”的一声,一直利箭正中周元宝右肩头,虽然箭头亦有皮甲,但这一箭却是穿透皮甲,没入皮肉之中。 这一箭却是让周元宝挥出去的狼头锤顿了一下,那骑士已经反应过来,兜转马头,拍马便走。 周元宝并不恋战,大叫道:“向西跑!” 远处,陆小楼收起长弓,向身边看过去,道:“为何不直接射杀?我自信可以一箭穿透他的脖子。” “这人勇武过人,不是凡人。”秦逍骑在马背上,看着周元宝一边护着杜子通,一边带领匪众 向西撤走,眸中显出一丝敬意:“这样的人如此被射杀,实在可惜了。” 陆小楼点头道:“我也从未见过如此勇武之人,想不到黑山匪竟然还有这样人物。” “他应该是黑山匪一名重要的头领。”秦逍道:“如果将他杀了,和黑山匪就真的结下生死之仇,再无余地。” “将军不是说,只有打的他们心中畏惧,才会向我们妥协求和?”陆小楼道:“杀死这人,不是更能让黑山匪畏惧?” 秦逍笑道:“今夜一战过后,黑山匪对我们的畏惧大于怨恨,可是如果杀了这个人,怨恨就大过畏惧了。” 陆小楼低头想了一下,似懂非懂。 周元宝带着肝胆俱裂的黑山匪往西跑出几十里地,身后的官兵并没有继续追杀,不过五千之众,此时跟在后面的也不过一千余人,其他人要么葬身松阳草场,要么慌不择路四处溃散,他知道这一时半刻肯定也无法将部下全部聚拢,活下来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回山。 折而向北,虽然许多人疲累不堪,但唯恐官兵追杀,只能继续拼命往黑山方向奔逃。 又走出数十里地,许多匪众实在撑不住,速度变得极为缓慢,有人甚至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先稍微歇息一下吧。”杜子通回头看到一幅凄凉景象,又是恼怒又是黯然,勒住马,抬头看了看夜空,这才看向周元宝,苦笑道:“元宝,多谢你了,如果没有你,我恐怕回不了黑山。” 周元宝摇摇头,道:“龙锐军和辽东军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杜子通叹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给我们设下了如此歹毒的陷阱。” 周元宝瞥了杜子通一眼,道:“二哥坚持不能攻打龙锐军,确实很有道理。” 杜子通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辽东军有家有业,他们怕死。”周元宝淡淡道:“从来不是因为我们真的和能打,只是辽东军比我们更怕死,再加上二哥调度有方,我们这才能够屡战屡胜。龙锐军不但比辽东军不怕死,恐怕比我们也不怕死。” “那雷声到底是什么东西?”杜子通改变话题道:“那是什么兵器,怎么威力这么大?” 周元宝摇头道:“我也从来没见过。我只听说天上雷公的雷电,可是从没有听说过地上也有雷电。那些武器都是埋在地下,可是地下不可能有人,那些兵器自己怎会杀人?” 杜子通恨恨道:“不是我们不能打,是官兵使用了歹毒的兵器。” “比起那些兵器是什么,我更想知道,今晚夜袭的计划,龙锐军是如何知道?”周元宝目光冷厉,低声道:“他们的陷阱,不是仓促完成。在军营之内埋下兵器,在我们发起夜袭之时,他们却绕到我们后面,算准我们会慌乱往北,还在侧翼埋伏了骑兵!”顿了顿,看着杜子通道:“这些不可能是临时起意,他们事先做好了周密的部署。还有,仓库里的物资全都被运走,这一切绝非一 天之内就能完成。” “你是说他们至少提前一两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 周元宝道:“义父决意出兵也不过两天,也就是说,义父刚刚决意出兵不久,消息就传到了官兵这里。决定出兵之后,为了保密,各寨一开始都没让兄弟们知道要攻打龙锐军,只是以训练的名义集结兵马,弟兄们也是在出兵前一个时辰才知道夜袭龙锐军的计划,那时候就算有人想要送信,时间根本来不及。”顿了顿,问道:“也就是说,我们在出兵前至少一天,就有人将消息送到了官兵的手里。” “那个时间,知道计划的人屈指可数。”杜子通皱起眉头。 “如果不将此人揪出来,恐怕我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周天宝冷冷道。 天亮之时,龙锐军尚在清理打扫战场。 昨夜一战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很突然,前后时间并不长,不过黑山匪死伤惨重,战场上留下超过三百多具尸首,更有三四百名伤兵,大部分都是因为营中的火雷造成。 黑山匪四处溃逃,秦逍也并没有让兵士追拿,除了将尸首运出找地方掩埋,众多伤病就变成了俘虏,圈了一块场地作为临时的监牢,也提供了一些伤药让匪众互相治疗伤势。 那日秦逍接到的密函,将黑山匪的行动计划详细说明,具体的时间以及大概的出兵兵力,甚至率兵的头领,都是写的十分清楚。 宇文承朝和秦逍看过书信,都觉得匪夷所思。 黑山匪出兵夜袭,这倒在秦逍的估算之中,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只要黑山匪对龙锐军存有忌惮,今天不打,明天也要打。 不过轩辕冲带人见过秦逍,秦逍倒以为黑山匪那边可能有沟通的意思,应该短时间内不会轻易出手,但那封信突然送过来,让秦逍有些错愕,寻思难不成黑山匪过来接触,是故意让自己放松警惕? 虽然那封信的真实与否无法确定,但秦逍知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和手下诸将商议过后,立刻做出了周密的部署。 秦逍知道,黑山匪与辽东军交手多次,底气十足,对官兵并无畏惧之心,反倒是因为在辽东军身上连连取胜,甚至与官兵交战还会士气大涨。 龙锐军训练的时间毕竟不长,还算不得上是一支精锐之师,面对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的黑山匪,龙锐军其实并不占太大的优势,无非是装备比黑山匪要精良,如果两军正面的对决,以目前双方的实力,鹿死谁手还真是尚未可知。 即使龙锐军取胜,也必定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当然是秦逍不愿意看到的。 跟随自己出关的这些将士,秦逍不希望其中任何一人刚出关没多久就战死沙场。 这一战不但要取胜,给予黑山匪沉重打击,让他们对龙锐军产生畏惧,而且还要尽可能地减少自己这边的损失。 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却是秦逍自问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 正文 第九零八章 归途 张太灵的火雷自然是威力极大,不但可以杀伤匪众,最要紧的是可以对黑山匪的心理造成沉重的震慑。 这次出关,秦逍按照张太灵的要求,准备了不少配制火雷的材料,为了以防万一,张太灵平时便独自一人在封闭的屋子里偷偷制作火雷,虽然多日下来,制作的火雷数量有限,但却正好能用得上。 秦逍在夜间将仓库里的物资全都调出去,往南找寻隐蔽之处暂时存放,在军营之内,却是将所有火雷包全都埋了下去。 只是目前火雷包如果要爆炸,就必须有人点燃火引线,可是在营地里如果留人点火,很容易就会被黑山匪发现,必死无疑。 不过宇文承朝却是料定,一旦黑山匪扑了个空,一气之下,很可能纵火烧营,只需要将埋在地下的火雷包扯出引火线,隐蔽在容易着火之处,黑山匪一旦点火,很快就能烧着引火线,从而导致火雷包自行爆炸。 秦逍虽然不敢确定黑山匪一定会纵火,但这却是最好的法子。 从某种角度来说,黑山匪是否身陷炼狱,就在乎他们是否纵火,如果发现是空营,立刻撤兵,自然能够保存实力,可是一旦恼怒纵火烧营,那就是自己给自己挖掘坟墓。 事实却如同宇文承朝所料,杜子通领兵扑了个空,大怒之下,果然纵火烧营。 虽然对黑山匪造成了沉重的打击,但之前花费不少工夫建造的军营也几乎是毁于一旦,地上坑洞众多,秦逍知道只能另选一块空地重新建造兵营,好在所有的物资事先都已经转移,并没有造成太沉重的损失。 宋仑受了轻伤,一条手臂皮开肉绽,幸好还能保下来,只是撤退的时候,被几名骑兵联手擒住,成为了俘虏。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军营里炸死炸伤那么多兄弟的武器到底是什么。 临时俘虏营只是在四周用木栅栏围了一圈,五六百名俘虏都被关在里面,四周有官兵看守。 好在还没有到深冬,否则若是这般露天囚禁,一夜下来,少不得要冻死几个人。 宋仑不明白炸伤自己的究竟是什么兵器,更想不明白这次夜袭怎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这五千人是山上最精锐的兄弟,和辽东军打了不少仗,在辽东军面前几乎没有输过,一个个都是骁勇得很,可是昨夜发生的一切,却完全不一样。 曾经一往无前的弟兄们,被那巨雷般的武器吓破了胆,乱作一团,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 要命的是人马陷入混乱之际,四当家的根本没能站出来稳住人心,也没有在形势严峻的情况下迅速作出新的部署,导致弟兄们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成为待宰羔羊。 如果二当家的在场,即使失利,也不可能变成那般混乱不堪的局面。 “你,出来!”宋仑正在反思这一战为何打成这样,忽然听到有声音传来,和身边不少人看过去,见到木栅栏后面站着几名官兵,其中一人正冲自己这边勾手指,在那官兵的身边,一名已经成为俘虏的自家兄弟 正对自己这边指指点点。 宋仑左右看了看,边上的兄弟们却都看着他,那官兵直直盯着宋仑,道:“宋头领,不用东张西望,叫的就是你。” 宋仑站起身,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仰着头,缓步走过去,瞥了那官兵身边的俘虏一眼,那俘虏低下头,不敢对视。 “要杀要剐,尽管过来。”宋仑冷笑道:“别他娘的冲老子勾手指。” 那官兵皱起眉头,也不废话,道:“跟我们走!”便有官兵将木栅栏拉开一道缝隙,宋仑也不犹豫,径自走出去,两名官兵按着佩刀,一左一右跟在宋仑身后,前面有人领路,走到一处临时搭建的帐篷前,有官兵拉开帐门,示意宋仑进帐。 宋仑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冷笑一声,走进帐篷。 帐内倒是颇为明亮,中间竟然摆着一张矮桌,上面摆放着酒菜,虽然谈不上丰盛,但宋仑看到酒菜,这才感觉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矮桌边坐着一名年轻人,身着甲胄,并没有戴头盔,正含笑看着自己。 “你是谁?”宋仑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年轻人身上,那身甲胄显然不是一般的兵士能够拥有,陡然想到什么,失声道:“你是秦秦逍?” 龙锐军的主将乃是一名年轻的将官,在京都击杀渤海世子的秦逍,作为白木寨的二头领,宋仑自然早知秦逍之名。 “坐下说话。”秦逍抬手,示意道:“宋头领应该饿了,这里有酒有菜,如果不怕有毒,可以随便食用。” 宋仑冷笑一声,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二话不说,根本不用筷子,伸手抓起来就吃。 “果然是草莽英雄。”秦逍含笑道。 宋仑边吃边左右环视,已经听到秦逍微笑道:“如果宋头领想要擒贼擒王,我劝你还是放弃这样的打算,你不是我的对手。”声音温和,却充满了绝对自信。 宋仑一怔,他见到秦逍独自一人在帐内,身边并无守卫,还真生出趁机擒获秦逍的心思,只要抓住秦逍,以他为人质,未必不能换取数百名弟兄安全回山。 可是这心思刚冒出来,就被秦逍点破。 但宋仑心里也清楚,这年轻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却是击杀渤海世子的存在,渤海世子在京都挑战大唐俊杰,各路少年英雄在他手底下死伤不少,最终却被秦逍击杀,亦可见秦逍的武功确实了得。 宋仑对自己的斤两很清楚,肯定不可能是对方的敌手,而且对方既然说出口,就已经有了防备,自己如果出手,不能在瞬间控制对方,用不着对方出手,外面的官兵就会冲进来。 宋仑也不废话,吃饱喝足,终于问道:“你们可以动手了。” “动手?”秦逍笑道:“宋头领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要杀我?”宋仑并无畏惧:“我们中了你的圈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人头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秦逍笑道:“宋头领就如此确定十八年之后能投胎?”不等宋仑说话,含笑道:“你放心,本将不会杀你。” 宋仑狐疑道:“你想做什么?” “先委屈你们半天。”秦逍低声道:“今晚子时,我会撤走守兵,那时候你就带着手下人赶紧逃命。你们中间有不少人受了伤,所以最好是能背就背,能驮就驼,不要留下一个人。辽东军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他们与你们黑山水火不容,如果知道我们抓获了大批的俘虏,一定会想办法要过去,到时候留下的人难免就要人头落地。” 宋仑一脸愕然,兀自不敢相信,将信将疑道:“你要放我们走?” “我们的粮食不多,留下你们,多出五六百张口,难道还要将粮食分给你们?”秦逍叹道:“此外你们还有众多伤员,留下来还要从我们这里分走伤药。辽东军很快就要过来要人,我若是将你们交给他们,所有人都会以为龙锐军怕了他们,若是不交,我们和他们的矛盾只会更深。此种情况下,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你们全都杀死,要么就只能放你们走。昨晚你死我活,双方有死伤也就罢了,如今你们是俘虏,手无寸铁,如果将你们俱都杀死,我就成了真正的屠夫。” 宋仑更是错愕,万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会放走俘虏,任然不敢相信。 “你放我们走,如果被朝廷知道,岂不是重罪?”宋仑看着秦逍,并不相信:“姓秦的,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秦逍凝视着宋仑,平静道:“今晚子时,你们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不过子时之前,最好不要传扬出去。”抬手道:“你可以走了。” 宋仑一脸狐疑,起身来,走到帐边,忽听秦逍道:“回去之后,代我向你们的!”说到此处,却戛然而止,宋仑回过头,问道:“什么?你是要我带话?” “没有。”秦逍摇摇头,问道:“你是白木寨的二头领对吧?” 宋仑心知秦逍此前恐怕已经从其他的俘虏口中了解了不少山上的状况,并不回答,秦逍道:“黑山有五位头领,白木寨是四当家,你是四当家的人?” “不错!” 秦逍若有所思,随即挥手道:“你去吧!” 宋仑打量秦逍两眼,也不多说,出了大帐,回头又看了一眼,满是疑窦。 秦逍和宋仑说话之时,杜子通已经带着千余名部下回到黑山,山上早有人看见,吹号传讯,杜子通听到号声,一脸尴尬,他知道那号声是向山上的人传讯,外出的兵马凯旋而归。 可是自己带着五千弟兄下山,回来了的连一半都不到,完全是溃败而归。 “元宝,待会儿怎么和大当家说?”杜子通知道接下来才可能是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这次出兵,是自己再三要求,而且主动请缨领兵出击,如今却是这样一个结局,即使大当家的不治罪,但这次损失前所未有的惨重,自己在山上本就不算太高的威望,定然更是一落千丈。 元宝面无表情,淡淡道:“实话实说!” (); 正文 第九零九章 内鬼 黑水寨聚义厅内,周鸿基脸色难看至极,沈玄感也是锁着眉头。 “大哥,不是我们不拼命。”杜子通灰头土脸,解释道:“他们设下了圈套,还使用了古怪的兵器。弟兄们从未见过那种兵器,死伤惨重,都慌了神,我想聚集大伙儿拼力死战,可是场面混乱不堪!” 周鸿基恼怒道:“五千人马,你只带回一千多人,你告诉我,我怎么向山里交待?” “他们不是死了,只是跑散了。”杜子通忙道:“他们知道回来的路,很快都会回来。” 周鸿基又气又急,道:“出兵之前,我就说过,这事儿要和老二商量,可是你非要自己领兵。现在好了,这一战我黑山军精锐受到致命的打击,就算他们跑回来,从此以后,对官兵必然是心惊胆战。如果这时候龙锐军纠集辽东军一起杀过来,你说怎么办?” “大哥,是我该死。”杜子通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巴子,懊恼道:“你如何惩罚,我都不怨你。” 沈玄感叹道:“四弟,局面再怎么混乱,也不至于只带回这么点人啊。你带出去的那五千人马,几乎就是我黑山的家底。我现在只担心,昨晚乱成一团,弟兄们四处逃窜,官兵乘机追杀,如果都葬身草场,没几个人回来,咱们黑山必将大难临头。” 周鸿基看向周元宝,皱眉道:“元宝,你怎么不说话?” “义父,已经败了,现在埋怨已经无用。”周元宝起身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揪出内鬼。如果不揪出内鬼,接下来内鬼与官兵里外勾结,那才是大难临头。” “内鬼?”周鸿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内鬼?” 杜子通宛若抓到救命稻草,急忙道:“不错,大哥,山上有内鬼,他将咱们出兵的计划泄露给了龙锐军。龙锐军对咱们出兵的时间兵力一清二楚,这才布下陷阱。你以前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咱们这次出兵,龙锐军了若指掌,从一开始咱们就输了。”咬牙切齿道:“元宝说的没错,当务之急,是要揪出内鬼,他出卖了黑山,害死无数弟兄,接下来很可能还会继续与官兵勾结,里应外合,杀上山来。” “你是说咱们的计划被官兵知道?”周鸿基骇然道。 杜子通点头道:“龙锐军明明白白给我们设下了陷阱,如果事先没有知道咱们出兵的计划,绝不可能有此防备。他们挖了个大坑,就等着咱们跳进去。” 沈玄感皱起眉头,道:“可是出兵的计划,知道的人屈指可数,除了咱们四个,还能有谁知道?这事儿连二哥那边都瞒着,他也是在你们下山之时,才知道此事。” “他可有说什么?”杜子通忍不住问道。 沈玄感摇头道:“你们下山之时动静不小,他就算是聋子也已经知道,不过却没有过来多说一句。想必是因为已成定局,他知道多说什么也无用。”顿了顿,问道:“四弟,元宝,这事儿你们可对别人提及过?” “我只和手下两名心腹说过。”杜子通道:“宋仑和赵平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功劳不小,绝不可能勾结官兵。”看向周元宝,问道:“元宝,你对谁说过?” 周元宝摇摇头,意思很明显,出兵之前,一个人也没透露。 沈玄感皱眉道:“我只和咱们紫金寨的两位副头领提及过,这次他们随你一起下山,你们都认识,都是山上的老人,绝不可能出卖咱们。” 周鸿基脸色凝重,道:“难道秦逍长了顺风耳不成?” “当日咱们商议的时候,有没有人在外面窃听?”沈玄感低声道:“大哥,当日负责这里守卫的是谁?” 周鸿基摆手道:“铁牛也是跟 随我多年的兄弟,当日是他带着两人在门外看守,我绝不相信铁牛会出卖咱们。”目光扫过几人,道:“不过这事儿有些古怪。你们想想,秦逍到松阳草场不到半个月,而咱们这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新人投靠。如果山上有内鬼,那么内鬼是何人所派?又是什么时候上的山?” “最后投奔过来的那批人,也根本不可能事先知道这次计划。”沈玄感轻声道:“据我们所知,秦逍进京也只是今年的事儿,在此之前根本没人知道他会跑到东北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又怎可能事先派人潜入黑山?如果是朝廷早就安插在山上的内鬼,那么为何之前和辽东军厮杀,内鬼却从未泄露过消息?” 周鸿基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可是如果没有内鬼,秦逍又怎可能事先知道消息,从容设下陷阱?” 杜子通恼道:“真是见了鬼,要是揪出内鬼,老子扒了他的皮。” “四弟,元宝,你们先去部署兵力,守住山上的重要据点。”周鸿基吩咐道:“官兵会不会趁势杀来,咱们也不清楚,这次咱们损失惨重,定要提防官兵趁势杀过来,一定要在各处要到据点安排充足的人手,不可疏忽。” 杜子通只能起身道:“是!” 周元宝也不多言,径自退下,杜子通看了周鸿基一眼,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多说什么,退了下去。 周鸿基等二人离开,才握起拳头,骂道:“我就知道老四成不了大事,这次可是被他害苦了。多年的心血,被他一朝葬送,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大哥保重身体。”沈玄感苦笑道:“谁也没有想到会走漏消息,否则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周鸿基有些疲倦地靠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许久之后,终于道:“三弟,内鬼之事,你来调查。包括你手下那两个人,还有老四手下那两个,都要好好查一查。” “大哥,我手下那两人倒是回来了,老四手下的赵平也回来,可是宋仑却不见踪迹。”沈玄感低声道:“现在不知道宋仑是死在那边,还是被官兵抓住。不过若说这些人中谁最有嫌疑,可能就是宋仑了。” “宋仑?”周鸿基忙坐起来,身体前倾:“你觉得宋仑是内鬼?” “如果他还活着,不是被抓,而是自己留在那边,有没有可能?”沈玄感低声道:“这次出兵是由老四统领,宋仑是白木寨二头领,对这次出兵的具体事项定然是一清二楚,也是最早知道计划的人。如果老四将计划告诉他之后,他立刻派人将消息送到秦逍手里,也不是不可能。” 周鸿基疑惑道:“可是他为何这样做?他是老四的心腹,也是老四亲手提拔为白木寨二头领,为何会出卖咱们?” “如果知道他的动机,就可以直接确定是他了。”沈玄感苦笑道:“我也只是怀疑,拿不出任何证据,只是觉得他的嫌疑最大而已,不过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倒也不能确定就是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大哥,宋仑虽然是老四的心腹,不过他对二哥可是敬畏得很,除了老四,他最服气的应该就是老二了。” 周鸿基身体一震,眉头锁起,低声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哥既然让我调查此事,我自然要从最有嫌疑的人开始着手。”沈玄感目光变得冷峻起来:“如果不能揪出内鬼,让他继续在山上,用不了多久,咱们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周鸿基轻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们一直以为二哥是在兵马下山的时候才知道出兵计划。”沈玄感缓缓道:“有没有可能在此之前他早就知晓?老四将计划告诉了宋仑,宋仑有没有可能告诉二哥?” 周鸿基皱眉道:“他为何告知?” “宋仑虽然是老四的人,可是这些年都是跟着二哥冲杀。”沈玄感凑近周鸿基,低声道:“各寨的弟兄大都对二哥心存敬畏,甚至不少人都觉着只有跟随二哥出战,才能稳操胜券。宋仑得知这次出兵不是二哥统领,心里可能觉得有些不安,将消息泄露给二哥,也许是希望二哥能亲自出马,只是二哥却没有按照他的想法亲自挂帅,而是另有打算。” 周鸿基摇头道:“且不说根本不能确定宋仑将消息泄露给老二,就算真的如此,老二难道还会出卖咱们?虽说他的性格古怪,有时候太过固执,但他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绝不是出卖自家兄弟的小人。而且宋仑如果真的告诉他,他知道后,又怎可能一声不吭?以他的性格,恐怕早就跑过来阻拦。” “大哥,老二确实是个讲义气的人,却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沈玄感轻叹道:“咱们这次计划出兵,却没有让他知晓,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如果换做是大哥您,会怎么想?” 周鸿基一怔,沈玄感轻声道:“老二知道后,心里肯定不舒坦。他本就喜欢多想,我们只是担心他阻扰出兵,所以才瞒住他,可是在他看来,很可能以为咱们是将他排斥在外,甚至已经不将他当成自家兄弟。他知道咱们心意已决,就算跑来阻拦也未必有用,又何必多此一举?也许借此机会另有打算,也未可知。” “什么打算?”周鸿基冷笑道:“出卖咱们,对他有什么好处?难道他还想让咱们都死在官兵手里?” 沈玄感摇头道:“那倒不至于。不过若是这次老四凯旋而归,他担心从今以后兵权就会在老四手里。黄土寨本就人少,如果没了领兵之权,以后在山上就更没有说话余地了。正因为他讲义气,所以先考虑的是他手下那些人,如果黄土寨在山上失了势,他手下那些人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多好过。”顿了顿,才缓缓道:“如果老四大败而回,山上所有人在责怪老四之时,却都会想到战无不胜的二当家,如此一来,以后出兵,再也少不了他了。” “就为了这个,他偷偷向秦逍告密,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家兄弟损兵折将?”周鸿基摇头道:“老三,我还真不相信他会这么做。黑山军受挫,他也讨不了好啊。” “大哥难道忘记了,这次出兵,黄土寨可没有一兵一卒参战。”沈玄感道:“下山的都是其他各寨的弟兄,黄土寨连一匹马也没有下山。就算损失惨重,黄土寨可是没有一人折损。” “别说了。”周鸿基厉声道:“老三,你这番话居心何在?是要挑拨兄弟之间的情谊?” 沈玄感赫然站起身,抬手指向门外,沉声道:“大哥,黑山五寨,男女老幼加起来两万之众,一旦咱们有疏忽,被内鬼得逞,里应外合,官军杀进山里,你可想过后果?东北四郡虽然土地辽阔,可是除了黑山,哪里还有咱们的容身之地?不揪出内鬼,我们头上日夜都悬着一把刀,随时会落下来。大哥不嘱咐,我也要亲手将内鬼揪出来,所以但凡有任何人有嫌疑,我都不会放过。” 周鸿基神情凝重,沈玄感声音放轻:“知道这件事情的就这么几个人,可这都是山里的老兄弟,我不相信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会出卖有黑山。可是非要我从其中选择一个最有嫌疑的人,那就选一个最有动机这样做的人,除了老二,我想不出其他人有出卖咱们的动机。”顿了顿,缓缓坐下,神色凝重道:“这些年咱们是打了不少胜仗,可几乎都是老二带兵,山里的兄弟对老二都是敬畏有加,反倒是咱们其他几个兄弟,声望一日不如一日。每次获胜,大哥赏赐弟兄们,老二几乎都不要奖赏,大部分都分给了其他弟兄,这是做什么?现在各寨的兄弟,都愿意跟着他去厮杀,不但能打胜仗,每次收获不小,还能得到重赏,大哥,难道你不清楚,黑山现在但凡有些大事,弟兄们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你,而是老二。” 周鸿基嘴角抽动,眼中显出厉色。 (); 正文 第九一零章 让贤 晴空万里,虽然天气依旧寒冷,但在这个季节有阳光洒射在山上,却也是让人心情舒畅。 阳光照射在黄土寨的那条小河上,潺潺河流波光粼粼。 顺着小河往下游去,有一块平滑的石台,轩辕冲来到这里时,正见到周鸿基背手而立,盯着河水怔怔出神。 “大哥!”轩辕冲加快步子。 虽然黑水寨和黄土寨不过一谷之隔,但大当家已经有一年多不曾来过,今日突然而至,轩辕冲心里其实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到声音,周鸿基回转身,见到轩辕冲走过来,露出笑容,迎上两步,轩辕冲已经道:“大哥为何要在这里等候?去屋里说话。” “不用了。”周鸿基微笑道:“二弟,我似乎有很久没有过来,咱们兄弟二人也许就不曾这样单独说话了。”转过身,轻叹道:“这次出兵,老四一败涂地,昨天跑回来的时候,只带回一千多号人。到昨天晚上,好不容易又回来两千号人,但还有两千弟兄没有归山。听说这次弟兄们死伤惨重,而且还有不少弟兄被俘虏!”说到这里,神情已经是一片黯然。 轩辕冲也是神情凝重,并无说话。 “本来我昨天就想过来,可是心中愧对二弟,没有脸面见你。”周鸿基长叹一声:“但眼下形势严峻,出兵一趟,两千号人无法归山,他们的家眷现在已经是闹成一团。” 轩辕冲忙道:“大哥千万不要这样说。龙锐军和辽东军本就不能相提并论。据我所知,这支龙锐军不是临时征募,他们在江南有过恶战,十分骁勇,绝非那群贪生怕死的辽东军能比。” “我知道你心里有些不痛快。”周鸿基苦笑道:“虽然是老四极力要出兵,但最终是我做出决定。我担心一直拖延下去,龙锐军实力壮大之后,再想铲除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所以晚打不如早打,又担心你阻拦,就没有事先告诉你。你不要怪老二和老三,真要有什么埋怨,怪我就好。” 轩辕冲叹道:“大哥为何说这样的话?大哥的想法,本来也没什么错。我先前得到消息,龙锐军设下了圈套,四弟他们这才大败而归,这只能说龙锐军太狡猾。” 周鸿基微一沉吟,终是道:“二弟,今日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托付给你,你万不可拒绝。” 轩辕冲拱手道:“大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小弟定当全力以赴。” “以后黑山就交给你了。”周鸿基转过身,一脸严肃看着轩辕冲:“好好照顾大家。” 轩辕冲脸色骤变,立刻单膝跪倒,骇然道:“大哥,你你!”还没多说,周鸿基已经打断道:“其实我早就萌生退意,只是念及兄弟们在一起,始终拿不定主意。二弟,你知道我是个读书人,当初实在是因为辽东军暴虐,想要为百姓做点事情,又被一群弟兄推举为头领,骑虎难下,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 轩辕冲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我最大的志向,其实是著书立传。”周鸿基微笑道:“京都文风荡漾,如能在京都找一处僻静之所,静心著书,此生无憾。你瞧瞧我,年过半百,胡子都快白了,如果继续耽搁下去,这一辈子都是一事无成。这次战败,山上的人心都有怨言,要稳定人心,没有别的法子。说句实话,这些年如果不是你撑着,黑山军恐怕早就不存在。” “大哥,你千万不要这样说。”轩辕冲正色道:“当年如果不是大哥收留,我恐怕早就不在人世,大哥对我的恩惠,此生都难以报答。” 周鸿基抬手轻轻拍了拍轩辕冲臂膀,温言道:“黑山这次遭受重创,士气低迷,目前的局面,我这个做大当家的却是一筹莫展,想不出应付的法子。”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思来想去,我实在没有资格继续坐这头把交椅,所以决定将这把椅子交给你,自己前往京都,隐姓埋名过下半辈子。二弟,黑山现在也只有你能撑得起来,你也成全我的心思,好不好?” 轩辕冲摇 头道:“大哥,黑山缺不了你,有你在,黑山垮不了,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情,万万不可。” “你以为我是在试探你?”周鸿基凝视轩辕冲,苦笑道:“你别多想,今日和你这番话,是肺腑之言,绝无他意。二弟,战死的兄弟也就不说了,可是大批的兄弟沦为俘虏,我现在却想不出任何法子解救。辽东军和咱们是生死之敌,龙锐军俘虏了那么多弟兄,回头很可能要被辽东军带走,如果他们落在辽东军的手里,就绝无活路。” 轩辕冲微一沉吟,终是道:“大哥,俘虏之事,就交给我来办。” “你有办法?” “你说的不错,那些弟兄如果落入辽东军之手,必死无疑。”轩辕冲正色道:“所以绝不能让龙锐军将他们交给辽东军。我准备一下,今日就下山,亲自去龙锐军找秦逍。” “你去找他?” 轩辕冲道:“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去和秦逍谈判。如果他同意,我们就将那些弟兄赎回来。” 周鸿基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终是摇头道:“不行。龙锐军出关第一战,就重挫我军,秦逍必然是要四处炫耀,即使不将弟兄们交给辽东军,只怕也要送回京都邀功请赏。你是黑山二当家,这时候跑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没有别的法子。”轩辕冲正色道:“要救那些弟兄,就只能去见秦逍。大哥,如果秦逍真的愿意放人,一定会提出极为苛刻的条件!” 周鸿基立马道:“我都将黑山交给你,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条件,都由你来做主。” “大哥如果这样说,这趟小弟就不敢去了。”轩辕冲正色道:“大哥是黑山之主,以前是,以后也是。方才的话,恳求大哥收回,否则小弟现在就收拾下山,绝不继续留在山上。” 周鸿基叹道:“二弟这是何必。罢了,此事回头再议。只是此次下山,二弟千万要小心,无论如何,都要好生生的给我回来。” “事不宜迟,我这就准备下山。”轩辕冲拱手道,似乎还有什么心事,欲言又止。 “二弟是否还有什么话要说?” 轩辕冲犹豫一下,终是道:“大哥,如果我无法回来,还请代为照顾素云。” “不许说这种话。”周鸿基冷着脸:“你一定可以安然无恙返回。” “此外如果真的到了形势严峻的时刻,大哥不妨考虑招安。”轩辕冲轻声道:“辽东军和我们水火不容,欲将我们铲除而后快,所以绝不能向他们投降。倒是龙锐军,虽然有过一战,却还没有生死之仇,此外秦逍在皇帝面前很受器重,如果有机会,不妨与秦逍谈判,若是条件合理,不妨受他招安。”他神情凝重,知道这番话本不能说,不过这次下山,生死未卜,却也不得不为黑山的退路考虑。 周鸿基却是一怔,随即笑道:“二弟的话,为兄记住了。” 他话声刚落,却远远听到一个声音传来:“大哥,大哥!”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玄感带着两个人正顺着小河过来,远远便向这边招手,周鸿基和轩辕冲对视一眼,那边沈玄感加快步子过来,大声道:“回来了,都都回来了!” “什么回来了?”周鸿基愕然道。 沈玄感靠近过来,向轩辕冲一点头,上气不接下气,拱手道:“宋仑,是宋仑,他带着几百名弟兄回来了!” “宋仑?”沈玄感眉头舒展:“他没有死?” “他被官兵抓了。”沈玄感道:“可是秦逍放了他们回来。” 周鸿基显出不可思议之色,轩辕冲也颇有些诧异。 “他们已经上山了。”沈玄感道:“我让他们吃点东西,待会儿在聚义厅等候。大哥,详情让他亲自告诉你。” 午后时分,黑山的几位当家依次坐在椅子上, 周鸿基居中,左右是轩辕冲和沈玄感,杜子通和周元宝亦在下首坐了,几位当家的都是看着站在厅内的宋仑。 “秦逍单独请你吃饭,然后告诉你半夜带人逃跑。”杜子通盯着宋仑,一脸不敢相信:“到了半夜,有帐篷起火,官兵都撤去救火,你们就趁机直接跑回来,官兵也没有追杀?” 宋仑当然听出杜子通语气之中的怀疑,硬着头皮道:“是,我一开始以为他是在胡说八道,可是半夜他的人真的离开,我们跑出来的时候,他们没有派一兵一卒追赶。” 几名当家人面面相觑。 杜子通失声笑道:“他凭什么放你们走?抓住你们,他可以向朝廷邀功请赏,甚至可以将你们送给辽东军卖人情,为何眼睁睁地放你们离开?宋仑,你老实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 “四当家的,事实真的是如此。”宋仑忙道:“你可以询问其他弟兄,我没有一字欺瞒。” 沈玄感冷笑道:“宋仑,你们是不是受了秦逍的收买,回来做官兵的内应,要里应外合攻破黑山?” 宋仑大惊失色,噗通跪倒在地,辩解道:“三当家的,绝无此事。你若不相信,现在就可以一刀砍了小的脑袋。我也想不通秦逍为什么要放我们离开,唯恐他们言而无信,逃出来之后,一路不停,弟兄们互相背扶,好不容易才跑回来。”看向杜子通,道:“四当家的,小的跟随你多年,对您忠心耿耿,绝没有被官兵收买。” “二哥,你这话严重了。”杜子通瞥了沈玄感一眼,淡淡道:“宋仑对我忠心耿耿,不会做出卖弟兄的事情。宋仑,三当家的只是考验你,不要当真。” 周鸿基轻抚胡须,若有所思,微一沉吟,才看向轩辕冲问道:“二弟,你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小弟也觉得十分蹊跷。”轩辕冲道:“四弟说的不错,抓了俘虏,可以请功受赏,为何会突然将所有人都放回来?秦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宋仑忙道:“秦逍说他们和辽东军有矛盾,不想将我们交给辽东军,还说他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如果留下我们,每天还要多吃粮食,他不愿意让我们消耗他们的粮食,所以干脆直接放我们回来。” “放屁。”杜子通骂道:“他又不是猪,想事情会这么简单?就为了省几颗粮食就把你们放了?拿你们请赏,换来的粮食不计其数,这点账他要算不明白,皇帝还能让他领兵?” 宋仑低着头,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嘴唇动了动,但目光扫过五位当家人,却还是没说出口。 “想说什么就说,别遮遮掩掩。”杜子通看在眼里,立刻道:“他还说什么没有?” 宋仑犹豫一下,才小心翼翼道:“他倒随口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但但还没说完,似乎就想到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杜子通身体前倾,催促道:“赶紧说,他究竟还说了什么?” 宋仑道:“我离开他帐篷的时候,他忽然说!”然后学着秦逍的模样,故意捏着嗓子道:“回去之后,代我向你们的!”这才看向杜子通,杜子通盯着宋仑,宋仑也看着杜子通,一阵沉寂,杜子通恼道:“说啊,后面是什么?” “没了。”宋仑道:“他就说了这半句话,随即似乎想到什么,立刻打住。然后他问我是不是白木寨四当家的手下,我说是,他就没有再说什么。” 沈玄感重复宋仑的话:“回去之后,代我向你们的!”看向周鸿基,道:“大哥,秦逍一开始只怕是想让宋仑带句话上山,给某个人传话,可是忽然想到宋仑是四弟的人,就没有说下去。” 宋仑忙道:“三当家说的是,我之后细想,就是这么回事。他失言之后,意识到说错话,就没继续说,如果后半截话说出来,就知道他是要向谁传话了。” 几位当家人互相对视,只是这一瞬间,眼眸深处竟然都生出警觉之色。 (); 正文 第九一一章 同床异梦 聚义厅内一阵沉寂,猛然听到笑声起,众人看过去,却是大当家周鸿基仰首大笑。 “秦逍果然是狡猾多端,难怪会得到皇帝的器重。”周鸿基抚须笑道:“你们当真以为那句话是秦逍随口而言?此子这是有意为之,就是想让宋仑在这句话传到我们耳朵里,如此一来,引起我们兄弟之间互相猜疑。” “大哥说的对。”沈玄感立刻道:“这小子年纪不大,心机却很深。” 周鸿基笑道:“虽然此战失利,但许多弟兄络绎归来,这是不幸中的万幸。”随即收起笑容,道:“不管秦逍有何图谋,从今天开始,加强山寨的防备,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派人在山上巡逻。还有,天黑宵禁,除了巡逻的弟兄,其他人不得在山上随意走动,若有违背,立刻擒拿。” 几人拱手称是。 “黑山有天险扼守,咱们只要守住要道,就算官兵杀来,也是望而兴叹。”周鸿基道:“几位弟兄最近就辛苦一些,加强守备,查查什么地方的防御工事需要加固,随时应付官兵杀过来。”靠坐在椅子上,一副疲惫之色,挥手道:“大家都先去忙吧,我休息一下。” 众人起身退了下去,临走之前,周鸿基向杜子通使了个眼色,杜子通心领神会。 等到众人都离开,周鸿基也起身回到后厅,没过多久,便见杜子通领着宋仑从侧门进来,周鸿基示意宋仑关上门,这才道:“他们可看见?” “大哥放心,我们绕了一圈才过来。”杜子通靠近道:“大哥是不是看出谁是内鬼?” 周鸿基盯着宋仑道:“秦逍说的那句话,你可有遗漏?” “一字不漏。”宋仑急忙道:“小的牢记心中。” 杜子通疑惑道:“大哥,你不是说那是秦逍的诡计吗?” “没那么简单。”周鸿基摇摇头,冷笑道:“我不那样说,内鬼就会更加警觉。”看着宋仑问道:“出兵之前,四当家将计划告知于你,你可告诉过别人?” 宋仑急忙跪下,摇头道:“小的可以对天起誓,没有像其他人透露一个字。” “没有告诉二当家?”周鸿基目光逼人。 宋仑立刻道:“小的连二当家的面都没见过。” 杜子通也是冷声道:“宋仑,事关重大,你要是欺瞒,老子一刀砍了你脑袋。” “四当家,出兵之事非比寻常,你告诉小的时候,嘱咐过不得对其他人透露,小的就算有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说出去一个字。”宋仑举起手:“若有欺瞒,天诛地灭!” 周鸿基微微颔首,杜子通轻声道:“大哥,谁是内鬼?” 周鸿基没有说话,只是挥挥手,示意宋仑先退下,宋仑起身来,躬身退下。 “你差点死在那边,自然不可能与秦逍勾结。”周鸿基等宋仑离开,这才轻声道:“你出卖山寨,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所以你肯定不是内鬼。” 杜子通如释重负,忙道:“大哥英明。我对大哥忠心耿耿,绝不会!” “元宝也绝不会出卖我。”周鸿基打断杜子通,十分肯定道:“所以知道山中可能有内鬼之后,我便怀疑两个人!” “老二和老三?” 周鸿基点头道:“不错。一开始的时候,其实我更怀疑是老三在背后搞鬼。他一直在我耳边说老二的不是,让我怀疑老二便是内奸,越是如此,他的嫌疑也就越大。” “老三鬼心眼最多,若说他与官兵有勾结, 也不是不可能。”杜子通握拳道。 周鸿基冷冷一笑,道:“今日我去试探老二,如果老二没有出差错,那么老三就一定与官兵有勾结。只可惜轩辕冲终究是露出了破绽!” “破绽?”杜子通一怔,立刻明白意思,失声道:“老二是内鬼?” 周鸿基目光冷峻,轻声道:“我提出让他接替我做头把交椅,他倒是很谨慎,断然拒绝。我本来对他的怀疑已经减轻,便让他想办法解救被俘虏的弟兄,毕竟那么多兄弟落在秦逍手里,如果不闻不问,人心不服,他们的家眷必然要闹起来。本来我也知道要从官兵手里救出那么多兄弟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这事儿丢给轩辕冲去管,只要他接下来,到时候那些家眷闹起来,找他要人就好。”看着杜子通,轻叹道:“其实也是为你解围。” “大哥关照之情,小弟没齿难忘。” “可是让我想不到的是,轩辕冲竟然主动提出,要去见秦逍,和秦逍谈判。”周鸿基眼神变得冷厉起来,冷笑道:“咱们刚和龙锐军打了一仗,他竟然敢跑去见秦逍,你不觉得古怪?” 杜子通立刻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知道自己肯定不会死在那里。” “若说他义薄云天,为了营救自家兄弟不顾生死前往,已经很勉强。毕竟被抓的兄弟没有黄土寨的人,都是其他各寨兄弟,他如此奋不顾身,实在是有违道理。”周鸿基缓缓道:“不过如果仅仅是如此,倒也罢了,毕竟这些兄弟跟他四处冲杀,他心存大义,不顾生死去救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杜子通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不过他却和我说,要秦逍放人,那边一定会提出苛刻的条件。”周鸿基嘲讽一笑,道:“就是这句话,让他终于露出了破绽。” 杜子通眼珠子一转,似乎明白什么,低声道:“大哥,他与官兵勾结,让我们大败而归,也猜到一定有许多弟兄被俘虏,如此一来,那些弟兄就成了龙锐军向咱们提出各种条件的筹码。”握起拳头,深吸一口气,道:“好险恶的用心!”随即想到什么,疑惑道:“不对啊,大哥,宋仑他们被放回来了,龙锐军手里没有了筹码。” “你先别急。”周鸿基抬手止住道:“最要紧的破绽,是他嘱咐我们要接受朝廷招安。” “招安?”杜子通冷笑道:“这一直都是他的心思。他一直说反的是辽东军不是大唐,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受朝廷招安。” 周鸿基叹道:“以前我只以为他是想为大家多谋一条出路,现在看来,打一开始,他就想着被招安。只是我们兄弟一直想着在黑山自由自在,衣食无忧,自然不会受他影响,他招安的打算也就无法实现。这一次我们损失惨重,士气低迷,人心不稳,如此一来,他觉得只要龙锐军再逼迫一下,咱们就可能会屈服。他出卖咱们的目的,就是让咱们吃败仗,然后被龙锐军顺利招安。” 杜子通点点头,眼中显出怨毒之色,道:“一旦我们真的被招安,他居功至伟,到时候少不了加官进爵,比起黑山的二当家,成为朝廷的官员才是他心中所想。”咬牙切齿,恨声道:“他这是用咱们的性命为他加官进爵铺路。” “宋仑他们被放回来,轩辕冲事先肯定不知道。”周鸿基道:“他没有让秦逍将这些兄弟当成谈判的筹码,原因也很简单,只因为他没有想到我会让他去办这件事。他肯定是觉得,这次出兵我们没有让他统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也不好再找他来解决。如果他料定会派他去救人,一定会和秦逍传统,将被抓的兄弟全都扣住。” 杜子通想了一想,才道:“大哥言之有理。不过我想不明白,秦逍为何会放人?” “秦逍是否有其他图谋,我一时还猜不透。”周鸿基抚须道:“不过最大的可能,是要收买人心。你想想看,咱们和龙锐军打了一场,死伤惨重,许多兄弟对龙锐军必定是既恨且怕。秦逍和轩辕冲里应外合,想联手让黑山被招安,自然不能让山上的人对龙锐军满是恨意。秦逍放了人回来,不少人便觉得龙锐军比辽东军好得多,甚至还会对龙锐军心存感激,如此一来,轩辕冲在山上鼓动招安,也就更有底气。” 杜子通一副恍然大悟之色,道:“大哥,你可还记得,咱们出兵之前几日,轩辕冲还带人去见了秦逍,事先都没有告知大哥,事后才说只是去探探虚实。”冷笑一声,道:“大哥,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一次他们就已经达成协议,狼狈为奸了。” 周鸿基抬手示意杜子通不要说话,轻声道:“让我理理线索。轩辕冲与秦逍碰头,达成协议。他知道我们一直要出兵,却极力反对,就是不想亲自带兵出战,如此他黄土寨的人就不要参战,避免损失。咱们确实没有将出兵的计划告诉他,但他既然和秦逍狼狈为奸,暗中一定派人注意山上的动静。出兵之前,各寨都在准备,虽然说是为了训练,但轩辕冲何其精明,他得知各寨人马调动,猜到咱们可能要出兵了。” “那他为何会知道是我和元宝带兵?” “很简单,我要坐镇大寨,自然不会下山,老三多少年没领兵下山过,除了轩辕冲,也就你和元宝有资格领兵。”周鸿基叹道:“轩辕冲精明过人,对山上的情况了若指掌,猜到你二人带兵出战轻而易举。至于出兵的人数,他只要算一算,就能猜出大概的出兵数量,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黑山军的兵力部署。” 杜子通道:“不错,大哥果然是睿智非凡。” “秦逍得到密报,布下陷阱,让我们损失惨重。”周鸿基目光深沉,轻声道:“大败之下,山上人心惶惶,士气低迷,这时候轩辕冲便可以跳出来,劝说我们接受招安。而今日他恰恰亲口对我说出了招安二字!”看着杜子通,冷笑道:“四弟,谁是内鬼,不是呼之欲出了?” 杜子通赫然起身,道:“大哥,轩辕冲害的我大败而归,而且死伤那么多兄弟,我饶不了他。我现在就召集人手,将这头内鬼抓了!” “糊涂。”周鸿基斥责道:“虽然我已经确信是他出卖了黑山,但这也都只是我的猜测,嫌疑再大,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握在手里,如果就这样抓了他,山上必然大乱。还有,黄土寨人手不多,但他手下那帮人可一个个都是凶悍异常,轩辕冲的武功更是除了元宝外无人可敌,而且他在弟兄们的心里威望极高,你贸然带人去抓,到时候没能抓住他,搞不好还要死在他的手里。” “那怎么办?”杜子通皱眉道:“大哥,如果他继续和官兵勾结,咱们却不动手,到时候一定会后悔。” 周鸿基摆手道:“不急,不急。他既然和秦逍有勾结,接下来必然还会有动静。四弟,从现在开始,你派人暗中盯住黄土寨那边,特别是黄土寨下山的道路,定要派人死死看住。他若还有动作,就一定会派人暗中与秦逍联络,只要守住路口,有形迹可疑的人下山,立马跟上,如果确实是往南去,那一定是去送信,将送信的人悄悄抓回来,能拿到他和秦逍勾结的证据,咱们才好动手。” 杜子通眼睛亮起来,道:“还是大哥聪明,我马上安排人盯住,一有消息,立刻来报。”问道:“大哥,这事儿要不要告诉老三?” “不着急。”周鸿基摇头道:“为了以防万一,此事除你我二人之外,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嘴角浮现冷笑:“老三是什么心思,我们也猜不透,说不定他也另有异心,不可不防。”看着杜子通,一脸真诚道:“现在除了你,我谁也不信!” (); 正文 第九一二章 长史 天圣六年十月二十三,松阳草场迎来了初雪。 初雪润丰年,但对龙锐军来说,这场雪来的实在太早,虽然大家都知道东北降雪比关内要早得多,但这才十月末,一场初雪突如其来,还是出乎众人的预料。 黄昏时分,这场初雪兀自下着,地面上已经积起薄薄的雪层。 宇文承朝亲自带着一群人等在营门前,迎接都护府长史的到来。 昨天黄昏时候,就有人率先赶到新建的营地前,禀报都护府长史前来慰问,秦逍和宇文承朝商议一番,今日就由宇文承朝带人在营门外等候。 龙锐军舍弃了之前的营地,在距离原营地不过二十多里外,重新修建了营房,这些天日夜不停赶工,也算是初步修建完工。 军备司那边倒是不遗余力,以极快的速度筹集了数千套冬装,此外还购置了大量的木炭,于三天前已经送到秦逍手里。 宇文怀谦和费辛在军备司不遗余力,而林宏也没有拖后腿,在秦逍出关之际,迅速筹集军资,他显然知道军备司如果没有足够的军资储备,也就形同虚设,所以第一批军资也以最快的速度调入了军备司。 江南世家自然都清楚,在苏州之乱后,想要保全自家,就必须让朝廷意识到江南世家对帝国的作用,担负起龙锐军的军费开支,是江南世家必须承担也要积极承担的责任。 江南世家出血越多,也就越安全。 军备司有银子在手中,要置办物资自然也就容易得多,毕竟无论在什么地方,有银子在手里,办起事来总会很顺利。 瞧见一队人马护卫着一辆马车到了营门外,宇文承朝立刻率众迎了上去,马车停下来,车帘子掀开,一名四十出头的官员从车厢内走出来,见到宇文承朝正在迎候,咳嗽两声,下了马车,宇文承朝带着众人拱手行礼:“末将归德郎将宇文承朝,拜见长史大人!” 安东都护府管辖东北四郡,安东都护之下,设有长史司马等职,而长史在名义上管理东北四郡的所有兵马,辽东军和四郡的地方驻军固然受长史节制,龙锐军既然出关在东北练兵,自然也要受到长史节制。 所以无论是秦逍还是宇文承朝,名义上都属于长史的部下。 昨日接到消息后,秦逍和宇文承朝自然对这位长史做了详细的了解。 监军谢高阳是北院四大侍卿之一,相较于秦逍和宇文承朝,对东北诸多官员的情报了解很深,都护府的长史乃是高官,谢高阳自然是知之甚多,从谢高阳的口中,二人知道这位长史叫做汪恒,在长史的位置上已经待了六年。 大唐帝国地方官员会经常调动,长史这样掌握地方兵权的大员,往往三年便会调动一次,五年已经是极限,但汪恒却在长史的位置上雷打不动地坐了六年,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其背后辽东军的存在。 从谢高阳口中,秦逍对辽东军的情况有了更多的 了解。 武宗皇帝征服渤海之后,留下两万常驻兵马坐镇东北四郡,由安东大将军统帅,安东大将军麾下数员大将,都是在征伐渤海国时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 现如今的安东大将军汪兴朝,其祖上便是功臣之一,与当下的忠武将军皇甫云昭祖上一样,都隶属于初代安东大将军部下。 这两大家族人才济济,家门武风极盛,在汪兴朝之父成为安东大将军之后,汪氏一族已然成为东北四郡第一大家族,不但人丁兴旺,而且占有良田无数,族中子弟分落在东北四郡担任大小官员,这汪恒虽然只有四十多岁年纪,但在辈分上却是安东大将军汪兴朝的叔叔,是汪兴朝父亲的亲弟弟,所以汪兴朝对这位叔叔也是十分关照。 当年正是辽东军给予朝廷压力,包括安东都护在内的众多官员联名上折子,这才让汪恒坐上了长史的位置,有汪兴朝和辽东军在背后撑腰,汪恒的这把椅子自然是稳如泰山。 宇文承朝心中清楚,眼前这位长史大人不过是辽东军的傀儡,有名无实,但他背后有安东大将军汪兴朝和辽东军,却也不可小觑。 “忠武中郎将何在?”汪恒扫了一眼,没有瞧见秦逍,皱起眉头。 宇文承朝忙拱手道:“大人,中郎将水土不服,已经病了两天,想要起身迎候,但头晕眼花,行军郎中瞧过,说是这几天要好好调养,不能再受风寒,还请大人恕罪。” “哦?”汪恒道:“病了?这才十月末,再过阵子天气更寒冷,他这么快就撑不住了?身为武将,如此体制可不行。” “大人说的是。”宇文承朝抬手道:“帐内已经备下酒菜,大人请!” 进了大营,监军谢高阳已经在等候,迎上来拱手行礼,汪恒也只是淡淡回礼,进了大帐,宇文承朝立刻让人上了酒菜,龙锐军这边只有谢高阳和宇文承朝作陪,汪恒带着两名官员落座。 “这里条件艰苦,酒菜简陋,大人不要介意。”宇文承朝含笑道:“昨日接到消息,得知大人今日前来巡查,做了一些准备,这是在附近打的野味,大人品尝一下。” 汪恒见得菜肴还算丰富,这才笑道:“有心了。你们出关有些时日了,本官应该早就过来慰问,不过公务繁忙耽搁了。”看着宇文承朝道:“得到消息,黑山匪夜袭军营,却被你们打退,黑山匪损失惨重,你们做得很好,让黑山匪知道了官兵的厉害。” “不敢。”宇文承朝道:“这都是侍卿大人和中郎将谋划有方。” 谢高阳闻言,脸上有光,笑道:“长史大人,匪寇大败而归,接下来是否该乘胜追击?我的意思是,调动辽东军前来,两军合兵一处,趁黑山匪士气低落,一举攻下。黑山匪在东北祸害百姓,无恶不作,如果能够将之一举剪除,圣人必定是龙心大悦。” “侍卿大人太急切了。”汪恒立刻道:“你有所不知,这黑山匪将他们的巢穴打造的如同铜墙铁壁,要攻打黑山,绝非 易事。本官知道你们大胜一场,士气正盛,可绝不能因此就小瞧了那帮土匪。如果黑山匪是那般容易剪除,辽东军早就将他们剿灭,又怎能容许他们在东北为祸多年?” 宇文承朝笑道:“大人说的是,不过以末将之见,现在其实正是攻打黑山的好时机,如果给黑山匪喘息时间,让他们稳住了阵脚,到时候再打可就困难得多。末将听闻皇甫将军勇武过人,有东北第一名将之称,中郎将先前就说过,如果皇甫将军愿意领兵攻打黑山,龙锐军愿意听凭皇甫将军的调遣。”看向谢高阳,含笑道:“侍卿大人,你说是不是?” “正是。”谢高阳立刻笑道:“皇甫将军的威名天下皆知,长史大人有所不知,中郎将对皇甫将军可是钦佩不已。” 汪恒微皱眉头,问道:“东北第一名将?两位这是从哪里听说的?” 宇文承朝和谢高阳对视一眼,都是一怔,宇文承朝道:“此事朝中人尽皆知。中郎将在兵部当过差,听中郎将说,兵部的大人们对皇甫将军推崇有加,说是只要有皇甫将军坐镇东北,东北必定是太平无事。” “东北四郡一度盗贼猖獗,如果没有皇甫将军横刀立马,如今的局势也不知道会是怎样一副场景。”谢高阳叹道:“否则龙锐军还未必能够出关练兵。” 汪恒淡淡道:“皇甫将军自然是勇武过人,只是没有大将军运筹帷幄,也不会有东北如今的太平。” “那是自然。”宇文承朝忙笑道:“大将军居功至伟,这是谁都知道的。” 话声刚落,听到外面传来声音:“皇甫将军到了吗?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能见一见,也算是了了心愿。”说话之间,有人掀开大帐,秦逍已经是一脸兴奋地走进大营。 “将军!”宇文承朝率先站起,拱手向汪恒介绍道:“长史大人,这位便是中郎将!”又向秦逍道:“中郎将,长史大人前来巡视慰问,皇甫将军并无前来。” 秦逍脸上虽然是兴奋之色,不过气色看起来不好,看样子确实是水土不服身体不适,一听宇文承朝这话,秦逍兴奋的表情顿时黯然下去,失望道:“不是说皇甫将军也会过来吗?” “是我们听错了。”宇文承朝道:“皇甫将军并无前来。” 秦逍叹了口气,一脸失望,却还是向汪恒拱拱手,道:“长史大人一路辛苦!”向宇文承朝道:“你多陪大人几杯,我身体不好,回去休息。”转身便要走。 “中郎将不要这么着急吧?”汪恒见秦逍似乎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脸色有些难看,淡淡道:“本官正有些事情要向你请教,也不便在这边久留,你既然能起身,说几句话再走如何?” 秦逍回转身,似乎有些为难,微一沉吟,只是点点头,过去在宇文承朝身边坐下,问道:“长史大人,我们何时攻打黑山?是否可以让皇甫将军带兵前来,到时候我龙锐军愿意听凭皇甫将军差遣,一举拿下黑山,将黑山匪彻底铲除。” (); 正文 第九一三章 种子 汪恒身边一人已经道:“中郎将,方才我们进入军营,不曾见到黑山俘虏,却不知你将他们囚禁在何处?这次我们也是奉了都护大人之命,交接那批俘虏。” “俘虏?”秦逍笑道:“都护大人下令交接俘虏?” “不错。”那人正色道:“听说龙锐军抓获了众多俘虏,这些山匪涂炭百姓无恶不作,必须明正典刑,而且要移送到都护府那边,当着百姓的面诛杀,如此才能震慑群匪。此外黑山防卫严密,这些俘虏都是从山上下来的,对山上的情况自然是一清二楚。大将军确实准备接下来彻底剿灭黑山匪,所以在此之前,必须要细细审讯俘虏,弄明白黑山的部署。” “阁下是?” 汪恒立刻道:“这是录事参军田松田大人!” “原来是田大人。”秦逍叹道:“实不相瞒,俘虏没了。” “没了?”田松皱眉道:“没了是什么意思?” 秦逍道:“没了就是跑了,抓获的俘虏,趁夜跑了,难道两位没得到消息?” 汪恒沉声道:“我们前来途中,也听说过风声,但并不相信。抓获的数百名俘虏,在你们的严密看守下,绝无可能逃脱。怎么,中郎将,难道那不是谣言?” “长史大人,我们确实抓了一些俘虏。”宇文承朝立刻道:“不过营房被毁,没有囚禁的牢房,只能露天囚禁。当时还要打扫战场,分不出太多人看守,但黑山匪贼心不死,竟然有山匪偷偷放火,将我们的帐篷烧起来。天寒地冻,没有房屋,我们就靠那些帐篷避寒,如果帐篷都烧了,后果不堪设想,搞不好就要冻死人,所以弟兄们立刻忙着去救火。”叹了口气,无奈道:“当时情况混乱,没人去在意那些俘虏,俘虏打昏了我们几名守卫,趁机逃脱,我们发现之后,立刻组织追拿,但对这片地方不大熟悉,担心落入黑山匪的陷阱,不敢追远,所以被他们逃脱。” “此事我已经上折子向朝廷请罪。”秦逍也是一脸懊恼,苦笑道:“正等着兵部降罪。” 田松冷笑道:“中郎将,几百号人,就在你们眼皮底下逃走,一个不剩,你你当我们是三岁孩子吗?” “田大人这次过来,是兴师问罪?”秦逍淡淡道:“恕我直言,龙锐军直接隶属于兵部,只是借东北练兵,按道理来说,可不受你们统管。既然话说到这里,今日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将龙锐军安排在松阳草场,到底是谁的意思?”他目光咄咄逼人,直盯着汪恒。 汪恒被秦逍冷厉的目光盯住,身上有些不自在,只能道:“自然是都护大人的意思。” “长史大人可知道,草场距离黑山不过一百多里地,朝发夕至,这次如果不是我们小心谨慎,恐怕已经被黑山匪得手。”秦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平静道:“此处练兵,凶险异常,请两位大人回去之后告诉都护大人,如果方便的话,还是重新给我们划一处草场。” 田松冷笑道:“中郎将,你刚刚说龙锐军不受都护府统领,都护府又何必在你们身上多费心思?将松阳草场划给你们,都护大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如此说来,龙锐军如果在这里发生什么意外,都护府可以不闻不问?”谢高阳忍不住问道。 汪恒想了一下,才道:“也不能这样说。龙锐军是奉旨出关,大家都是大唐的兵马,真有有什么问题,我们自然也会照顾。不过田大人说的也没有错,既然中郎将自承不受都护府约束,这次俘虏逃脱,没有禀报都护府,却只是向兵部请罪,那么以后遇到任何麻烦,你们还是去找兵部为好。” “那么接下来攻打黑山又如何?”宇文承朝皱眉道:“皇甫将军是否能够领兵与龙锐军共同征剿黑山匪?” 汪恒摇头道:“皇甫将军受都护府辖制,和你们不属于一路兵马。此外我们对黑山的情况还没有完全了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在没有搞明白山上的情况之前,绝不会轻易出兵。而且这个季节,黑山更是易守难攻,更不可轻动刀兵。” “黑山匪刚刚大败而归,士气低迷,如果不乘机出兵,给他们一个冬天的时间部署,很快就能恢复过来。”秦逍叹道:“开春过后再出兵,他们必然加固了防御,那时候攻打黑山,只会造成更大的损失。” 田松自始至终都冷着脸,道:“中郎将既然如此急迫,大可以带兵杀过去,这份功劳由你们独占,何必让辽东军来抢你们的功劳?” “田大人的话虽然糙,但道理不糙。”汪恒立刻道:“龙锐军一战打的黑山匪溃不成军,黑山匪对你们畏惧异常,中郎将大可以趁势攻打黑山。” 秦逍苦笑道:“所以如何解决黑山的问题,只能由我们龙锐军自己解决?” “目前确实是如此情况。”汪恒起身道:“本来是奉命前来交接俘虏,既然俘虏都跑了,我们留下来也无事可做。”看了桌上的酒菜一眼,淡淡笑道:“龙锐军的生活艰苦,这些酒菜,还是留给诸位自己享用吧。” 他并不废话,领着手下两名官员径自出帐,谢高阳却是起身送出,秦逍和宇文承朝则是端坐不动。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笑容,宇文承朝压低声音道:“将军,你觉得咱们来这一手,能挑拨汪兴朝和皇甫云昭的关系?” “不能。”秦逍摇头道:“这两人是辽东军的大将,利益相关,如果能轻易让他们翻脸,辽东军也不可能在东北盘踞到今日。”顿了顿,笑道:“不过只要汪恒将我们的话传到汪兴朝那边,就会在汪兴朝的心里放下一颗种子。” “哦?” “以前皇甫云昭所作所为,汪兴朝也许不会放在心上。”秦逍缓缓道:“不过自今而后,皇甫云昭所做的事情看在汪兴朝的眼里,都会多想一些。皇甫云昭如果谨慎小心,汪兴朝心里的种子会生长得很慢,我们甚至都很难等到它长大,不过皇甫云昭若是傲慢狂妄的性情,汪兴朝对他就必然会生出芥蒂之心。”叹道:“辽东军在东北的势力太大,如果上下齐心,很难撼动他们,这股力量如果要败落,只能从他们内部着手。” 宇文承朝正要说话,秦逍却猛地抬起手,眉头锁起,宇文承朝一怔,却见秦逍忽然起身,向帐外跑去,宇文承朝见状,急忙跟出大帐,问道:“怎么了?” “有马蹄声!”秦逍闭上眼睛,随即睁开,向西南方向望过去,道:“从那边传过来!” 宇文承朝知道秦逍内功深厚,听力比普通人强处许多,循声望过去,细雪纷飞,一时也看不到什么,见得秦逍已经快步向西南方向走去,立刻向边上的兵士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戒备。”这才匆匆跟上。 只是片刻,宇文承朝也终于听到了马蹄声,二人来到木栅栏边上,抬眼向西南方向望去,白皑皑的大地上,竟然冒出黑点,而且黑点越来越多,没过多久,便瞧见一支骑兵从西南方向飞驰而来,如狼似虎。 “这是哪路兵马?”宇文承朝皱起眉头,按住腰间佩刀,兵营之内,号角声起,全营的官兵也迅速备战。 “人不多。”秦逍摇摇头,轻声道:“不像是打过来的。”猛然间想到什么,竟是翻过木栅栏,孤身向那支骑兵迎过去。 “将军小心。”宇文承朝拔刀在手,跟着翻出大营。 那队骑兵速度极快,马蹄踩踏着雪地,细雪翻飞,很快,便见到秦逍张开双臂,大笑起来,骑兵那边有数人冲刺在前,还没靠近,就已经大声叫道:“秦将军,我们来了,姜啸春来了!” 听到“姜啸春”三字,宇文承朝先是一怔,随即振奋,也显出激动之色,加快步子过去。 几骑渐近秦逍,放缓马速,随即勒住马,数人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当先一人甲胄在身,虎步龙行,距离秦逍三步之遥,单膝跪下,拱手道:“怀化朗将姜啸春,拜见将军!”身后几人也全都单膝跪地行礼。 秦逍却已经冲上前去,抑制不住兴奋,一把抱起姜啸春,哈哈笑道:“你们可终于来了,让我们等得好苦。” “大公子!”姜啸春身后一人见宇文承朝过来,也是抑制不住激动,冲上前来,正是胖鱼。 宇文承朝见到胖鱼,二话不说,上前紧紧抱住。 后面的骑兵说到就到,到得近处,纷纷勒马停住,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每个人骑着一匹马,还带着一匹空马,空马马背上则是放着包裹行李,下了马来,都是单膝跪倒在地,齐声道:“拜见将军!” 秦逍看着这队骑兵,都是江南内库的骑兵,论起战斗力,这队骑兵人数虽少,却是骁勇无匹,江南平乱那是立下了汗马功劳。 “大家一路辛苦了。”秦逍心头振奋,向姜啸春道:“姜朗将,其他人呢?” 内库骑兵在苏州镇守,兵部承诺过,直待江淮兵马接防苏州,立刻将内库骑兵和余下的忠勇军全都调到关外,眼下内库骑兵已经赶到,顾白衣等人自然也会一起过来。 “顾大人领兵已经出关。”姜啸春笑道:“顾大人担心将军等的着急,我们跑得快,所以让我先来报到,他们落在后面,最迟两三天就能抵达。”笑呵呵道:“以后我们这些人就誓死追随将军,将军多多照顾。” (); 正文 第九一四章 杀心 断断续续的大雪时停时起,虽然不大,也还是断续下了四五天,让整个黑山披上了一层银白。 钱老憨虽然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不过连续十多天盯梢,缩在荆棘丛中一动不动,还是觉得浑身上下有些麻木了。 钱老憨只是白木寨的一个小头目,管着十几号人,但这次却受到四当家的重用,安排在黄土寨外的路口盯人,按照四当家的承诺,如果完成任务,立马就能得到提拔。 山上也是等级森严,身份的高低,决定了口粮的多少。 钱老憨有妻儿要养,虽然目前每月的口粮比一般的匪众要多,但一家老小还是捉襟见肘,如果能够得到提拔,口粮增加,家里也就宽裕许多。 不过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完成任务。 这些天他死死守着下山的路口,日夜两班人轮流值守,却始终没有见到一个鬼影子从山上下来。 前些天还没有下雪,夜里虽寒,却还能撑得住,但这场雪下来,夜里的寒气深入骨髓,即使穿着厚厚的皮毛,依然很难挡住寒气,钱老憨知道再这样下去,说不用那天早上荆棘丛里就是几具冻死的尸首。 但他却不敢离开。 没有完成任务,擅自脱离岗位,四当家的刀子可不会有丝毫留情。 现在只能指望山上早点下来人。 “老哥,太冷了。”天早已经黑下来,天寒地冻,跟着自己躲在荆棘丛中的三名弟兄似乎都有些坚持不住,一人小心翼翼问道:“要不要拾点柴火生堆火,暖暖身子也好。” “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钱老憨被四当家的看中,也是因为做事素来一丝不苟,上面吩咐的事情会踏踏实实做好,瞪了那人一眼,没好气道:“咱们是在这里盯人,火光一起,有人下山立刻就能看见,还不掉头就走。” 那人苦着脸道:“咱们在这里蹲了十几天,再瞧不见人,咱们几个都要冻死在这里了。这十几天都不见一个鬼影子,我估摸着今晚肯定没人下山。” “少说话。”旁边一人缩成一团,闭着眼睛道:“四当家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真要误了事儿,咱们几个的脑袋都要被他亲手砍下来。你想生火,还不如求菩萨保佑,让咱们早点抓到人。” “老哥,你说四当家让咱们在这里到底抓谁?”要生火的那人呵着气,轻声问道:“干嘛要盯着黄土寨下山的路口?” 钱老憨抓起一团雪,二话不说,照着那人脸上砸过去,骂道:“你要死自己跳崖就行,可别连累咱们弟兄。” 那人尴尬不已,闭上嘴,不敢多言。 “别吵!”一人低声道:“有动静!” 几人顿时都屏住呼吸,从荆棘丛中探望,听得“嘎吱嘎吱”声音响起,正是踩踏积雪的声音,很快,就瞧见一道身影从山上下来,钱老憨几人顿时兴奋起来,各自抄起了刀。 那声音左顾右盼,脚下速度却不慢,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皮帽,夜色之中,只看到昏暗的人影,模样却是瞧不清楚。 “跟上!”钱老憨低声道:“小心一些,别让他发现。” 几人猫着腰,见那身影走远,从荆棘丛中出来,远远跟在后面。 前面那人走出七八里地,也没发现身后有人跟着,钱老憨回头做了个手势,手下几人明白,立刻有两人一左一右分开,从两边包抄,钱老憨和另一人继续跟了两三里地,猛地加快步子。 他脚步甚快,踩踏积雪的声音自然也惊动了前面那人,那人回头看到身后有人跟随,拔刀在手,更是加快步子,钱老憨再不犹豫,沉声道:“站住了,别跑!”飞跑起来,前面那人也撒腿便跑,跑出不到两里地,左首一道人影猛地窜出,一把将那人扑倒在地,那人身强体壮,一个翻身,将人影压倒在地,一拳打下,爬起身又要跑,钱老憨此刻却已经冲到近处,大叫一声,那人回过头,还没来得及叫唤,已经被钱老憨一刀砍中了脖子,鲜血喷溅,那人晃了晃身子,扑倒在地。 “老哥,怎么杀了他?”同伴见状,吃了一惊。 钱老憨收起刀,冷笑道:“莫非你没看见,他手中有刀,负隅顽抗,若是不杀他,他就要杀咱们。”蹲下身子,在尸身上搜找,很快就取了一封信在手中,信函密封,也不打开,道:“你们将尸首抬起来带回去。” 三人互相看了看,都不敢多言。 夜色深沉,黑水寨之内,周鸿基正抱着年轻的身体在睡梦之中,被急促的 敲门声惊醒,赫然坐起,顺手抓起边上的一把大刀,厉声问道:“什么人?” “大当家的,四当家的有急事求见!”外面传来声音:“四当家的说十万火急,请大当家的赶紧去见。” 周鸿基放下刀,脸色有些难看,却还是起身穿好衣服,出了门,门外有人等候,见周鸿基出来,轻声道:“四当家的在前面等候!” 周鸿基到了前厅,杜子通正在厅内来回走动,有些急躁,更多的却是兴奋,瞧见周鸿基,急忙迎上,兴奋道:“大哥,抓到了,抓到了!” 周鸿基一怔,但立马明白过来,抬手示意杜子通不要说话,这才四下环顾,招手示意杜子通跟着到了偏厅,这才问道:“怎么个情况?” “大哥,你看。”杜子通将一封信函递给周鸿基,解释道:“你让我在黄土寨下山的路口派人埋伏,这十几天我一直让人盯着,不过一直没有动静。今晚他们忽然发现有人下山,立刻跟上,想要捉拿,但那人见到有人追赶,持刀顽抗,我手下人没有办法,一刀砍了他,从他身上搜出了信函。我不识字,大哥你看看里面写的什么,是不是轩辕冲勾结秦逍的证据?” 周鸿基拆开信封,凑在灯火下,打开信笺,细细看了看,脸色骤变,冷笑道:“好你个轩辕冲,你还真是心狠手辣,竟然要将咱们赶尽杀绝!”一屁股坐下,将信笺递给杜子通,杜子通有些尴尬,讪讪道:“大哥,我不识字1”但瞥见信函上竟然是图画,不由接过拿在手中,细细看了看,忍不住道:“大哥,怎么没有字?瞅着眼熟,这这画的是什么?” “地图。”周鸿基瞥了杜子通一眼,恨铁不成钢:“黑山五寨的地图,你没看明白?” 杜子通也是悚然变色,失声道:“他要将黑山地图送给官兵?这!” “二当家可真是用心。”周鸿基从杜子通手中拿过信函,凑在灯下,再细细看了看,声音森然:“黑山的要道据点,他都标识的一清二楚,咱们多年来的心血,都在这幅图上,这幅地图若是落在官兵手里,咱们大难临头。” 杜子通握起拳头,恨声道:“大哥,被你猜中了,轩辕冲果然是内鬼。”一屁股在边上的椅子坐下,道:“轩辕冲劝说咱们招安不成,没有别的法子,就只能和官兵里应外合。秦逍有了地图,山上又有轩辕冲接应!”不由背脊发凉。 “老四,你确定送信的是从黄土寨下山?”周鸿基神情冷峻。 杜子通急道:“大哥,你难道还以为我会欺瞒你不成?我的人日夜轮换,就守在黄土寨下山的必经之地,送信的肯定是从山上下来,而且还是晚上偷偷摸摸下山。” “为何不留下活口?”周鸿基有些恼怒道:“本应该将送信的活捉。” 杜子通懊恼道:“我也吩咐他们活捉,可是送信的拔刀拼杀,他们只能将他砍杀,为此我还狠狠训了他们一顿。大哥,依我看,送信的是死是活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轩辕冲真的是内鬼,而且还要和官兵里应外合,将咱们赶尽杀绝。” 周鸿基神情凝重,盯着杜子通眼睛,目光深邃,一时没有说话。 杜子通见状,先是有些发怔,随即意识到什么,皱眉道:“大哥,你不会以为这是我伪造的证据吧?我可以对天起誓,若是我搞的鬼,天打五雷轰,死后万劫不复。” “你想到哪里去了。”周鸿基沉声道:“我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对付轩辕冲。” 杜子通立刻道:“集结各寨兵马,杀到黄土寨,将他们一网打尽。” “糊涂。”周鸿基怒道:“你能不能用用脑子。”想了一下,吩咐道:“立刻派人去找老三过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让老三秘密过来。” 杜子通也不废话,立刻去安排。 沈玄感来到黑水寨的时候,天已经放亮,紫金寨与黑水寨有些距离,虽然山上有近道可以穿行,但一来一回还是耗费不少时间。 周鸿基一脸疲惫,见沈玄感过来,不等沈玄感开口,已经将那封信递了过去,沈玄感接过之后,细细看了看,有些诧异道:“大哥,这是黑山地形图,怎么回事?” “四弟,你对你三哥说清楚。” 杜子通当下将详细情况说了一边,沈玄感吃惊道:“大哥一直派人盯着黄土寨?” “不是我信不过你。”周鸿基叹道:“我也不希望轩辕冲是内鬼,在证据确凿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十几天都没有消息,我心中的还在庆幸,以为自己是判断 错误,可是!” 沈玄感缓缓坐下,皱眉道:“大哥,如果这封信真是轩辕冲派人送出去,形势已经相当严峻了。有件事情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刚刚得到消息,就在前天,从关内又来了一批官兵,亦有两三千人,他们与龙锐军合兵一处,应该是从关内派来增援的兵马。之前我就说过,龙锐军驻营松阳草场的目的,就是冲着咱们来。他们大胜一场,士气正盛,关内援兵赶到,那是真的要对咱们下手了。” “难怪轩辕冲会在这个时候派人送出黑山地形图。”杜子通恍然大悟,咬牙切齿道:“龙锐军援军赶到,定是想趁着我们战败之时,趁机杀过来。”向沈玄感道:“三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沈玄感倒是很沉着,道:“四弟不要心急,听大哥吩咐就是。” 周鸿基沉默许久,才叹道:“轩辕冲一直有受招安之心,只是多年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这次龙锐军出关,他定是觉得时机已到,这才与秦逍勾结。可叹我们多年兄弟情谊,他根本不放在心上,为了加官进爵,竟然出卖咱们。”看了看自己两位弟兄,微一沉吟,终于道:“多年情谊,若是杀他,我实在于心不忍。” “大哥,事到如今,又能怎样?”沈玄感苦笑道:“他对山上的布防了若指掌,甚至大部分的防御工事都是他他一手打造,他若是活着下山,那就是放虎归山,只要他投奔到秦逍那边,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杜子通恼道:“大哥,三哥,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还要和他讲兄弟情义?他不将咱们当兄弟,咱们为何要将他当成兄弟?三哥说的对,他不死,死的就是咱们了。” 沈玄感看着周鸿基问道:“大哥,这封信可确定是轩辕冲派人送出去?事关重大,不可疏忽。” “黑山地形图非比寻常,对山上的部署如此了解,除了咱们几个,手下人都不可能知道。”周鸿基道:“四弟上阵杀敌自然是骁勇,可是让他画出如此复杂的地形图,你给他一年时间也做不到。能够将山上的地形熟记于心,而且画在纸上,恐怕也只有轩辕冲能做到了。送信的人是从黄土寨半夜下山,信上没有署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必定是轩辕冲派人送下山的。” “如果是这样,大哥就不能心慈手软了。”沈玄感正色道:“黄土寨既然已经起了反心,我们无动于衷,只会等来灾祸。” 杜子通忙道:“三哥说的对。轩辕冲派人下山,如果送信的人迟迟没有回去复命,以他的精明,很可能察觉到事情不对。从黑山去龙锐军营,一天的时间也就够了,即使信使在那边歇息半天,到后天晚上也该回来了,所以后天晚上他还没有看到人回去,就一定生出疑心。”看了沈玄感一眼,才轻声道:“如果让轩辕冲有了警觉,咱们再动手可就不容易了。” 周鸿基似乎还在犹豫。 “大哥是否还有什么担心?”沈玄感轻声问道。 周鸿基叹道:“我确实在担心,如果除掉轩辕冲,是不是自毁臂膀?咱们兄弟几个,真要论起兵略,他远在咱们之上,如果他忠心耿耿,和咱们齐心守卫黑山,就算龙锐军和辽东军合兵来攻,我心里也有底。如果没了他,我只担心咱们是否还能守住黑山。” “他要是真的和咱们一条心,也就不会有现在的问题。”沈玄感道:“正因为他勇武过人,所以才是心腹大患,不得不除,否则等他先动手,后果不堪设想。大哥,现如今已经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杜子通也点头道:“不错,大哥,你常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可不是犹豫的时候。” 周鸿基微一沉吟,终于道:“三弟,明日你亲自去一趟黄土寨,告诉轩辕冲,咱们要商议山上增加布防之事,就说我请他过来饮酒。”想到什么,道:“是了,黄土寨那个二头领杨世信也不是泛泛之辈,你让他带着杨世信一起过来商议,只说各寨头领明晚要在聚义厅商议大事,谁也不可缺席。黄土寨没了这两个人,就群龙无首。” 沈玄感点头道:“大哥放心,我亲自过去邀请。”顿了顿,低声道:“大哥,有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大哥准备明晚动手,可是元宝怎么办?”沈玄感担忧道:“元宝对轩辕冲素来尊敬,私交也不错,如果到时候元宝站在他那一边!” 周鸿基摇头道:“这个不必担心。元宝是我一手养大,我待他如亲生,他也视我为父,绝不会因为轩辕冲而背叛我。”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阵刺骨的寒风侵袭而入,他背负双手,看着外面庭院,怔怔出神。 (); 正文 第九一六章 聚义 沈玄感凝视轩辕冲眼睛,许久之后,才一言不发,转身便走。 轩辕冲并没有叫住,甚至没有看沈玄感一眼,端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 好一阵子过后,才见素云从门外进来,看到素云,轩辕冲本来凝重的表情瞬间展开,站起身来,过去握住素云冰凉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胸口,柔声道:“是不是冻坏了?” “习惯了,没什么打紧。”素云展颜一笑,满是温馨,问道:“老三这么快就走了?” “他只是过来说一声,大哥要商议山上的防御,晚点要过去商讨。”轩辕冲笑道。 素云幽幽道:“这次出战失利,以后的生活是不是会很艰难?” “不用担心。”轩辕冲道:“一切有我。” 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便见到二头领杨世信出现在门前,可是看到夫妇恩爱模样,急忙转身,轩辕冲已经叫住道:“正好要找你,进来说话。” 素云已经抽出手,转身向杨世信微微一笑,径自出门。 多年来形成的习惯,男人说话的时候,素云都会很懂事的离开。 杨世信向素云躬了躬身子,很是尊敬,等素云离开,这才进屋道:“刚才换岗,换岗的兄弟说三当家的过来了。” “刚走。”轩辕冲抬手道:“坐下说话!” 杨世信坐下之后,才道:“二当家,皮春不见了。” “皮春?” “中午换岗,皮春应该轮岗,可是却没见他人影。”杨世信皱眉道:“九宝带人四处找寻,一直没见他踪影。和他同屋的人说,今天起床时候就没看见他。” 轩辕冲眉头锁起:“那就是昨晚就失去踪迹?” “山上的法令很严。”杨世信道:“夜里不可随意走动,特别是最近这些天,大当家的传令各寨,入黑后便要宵禁,任何人不得在山上四处晃悠。皮春这些年从无出过差错,也遵守山寨的规矩,这突然消失,着实奇怪。” 轩辕冲微一沉吟,终于问道:“可有人看到他下山?” “都问过了。”杨世信回道:“下山的路口都有人值守,他们都证明,这两天没有一个人下山。” 轩辕冲和脸色更是凝重,道:“皮春是山上的老人,当年跟我一起上山,对黄土寨的路口要到了若指掌,他要是避开岗哨下山,并非难事。” “二当家,你是说他下山去了?”杨世信诧异道:“昨晚还下了小雪,天寒地冻,他跑下山做什么?” 轩辕冲摇摇头,思索片刻,终是道:“你派几个人下山看看,让九宝继续在山上搜找。”顿了顿,凝视杨世信道:“待会我要去黑水寨,大当家的有事要商议,本来让你一起过去,不过你留在山上,我独自去就好。” “大当家既然有吩咐,怎可违抗?”杨世信疑惑道。 轩辕冲起身走到门外,四下看了看,这才关上门,屋内顿时昏暗一片,杨世信立时便知道事情不对,低声道:“二当家,出了什么事?”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轩辕冲低声道:“我离开之后,你立刻吩咐弟兄们守住各条路口,在我回来之前,不许放任何人经过。特别是那几座吊桥,一定要严加看守,哪怕是其他各寨的人过来,也不许他们通过。你就当官兵马上要攻山,嘱咐弟兄们千万要谨慎。” 杨世信神情变得凝重起来,轻声道:“二当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可还记得两年前咱们发现的那条羊肠小道?”轩辕冲低声道:“那条道路杂草丛生,除了咱们和九宝等寥寥数人,并无人知道。” 杨世信点头道:“你是说西山那边的小径?” “顺着那条小径,可以绕道下山。”轩辕冲目光冷峻,嘱咐道:“一旦发生剧变,你们守不住黄土寨,留一部分弟兄拼死守住要道争取时间,其他人就从那条小径下山。”犹豫一下,起身道:“你等一会儿。”转身去了房里。 杨世信脸色愈发凝重,片刻之后,才见轩辕冲从屋里出来,手中竟然拿着一封信函递过来,封口已经封住,杨世信接在手中,轩辕冲已经道:“这封信你收好,随身携带,千万不要被其他人知道。” “二当家,这封信要交给谁?”杨世信有些糊涂:“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迫不得已要从那条羊肠小道下山,到时候你就打开这封信。”轩辕冲道:“我已经安排好你们的去向,记住,在此之前,绝不可打开信笺。” 杨世信将信函揣进怀中,肃然道:“二当家,你嘱咐的事情,我自然是牢记心头。只是你这番话让我感觉很不安,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兄弟多年,无论发生什么,我和你一起扛。” 轩辕冲抬手轻轻拍了拍杨世信肩头,温言道:“其实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世信,万一我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黄土寨老少就托付给你了。还有,你二嫂和义儿也都拜托你好好照顾。” “二当家,你若不说明白,这封信我不留。”杨世信取出信函,递还给轩辕冲,目光坚定:“你一定有事瞒着我。当年咱们是一起上山,真要走,也要一起走。” 轩辕冲冷声道:“所以我的话你当放屁?” 杨世信一怔,轩辕冲目光冷厉,道:“这副担子只能交给你来挑,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可是真要发生什么,你就要给我好好挑起这副担子,听明白没有?” 杨世信握了一下拳头,微微点头,将那封信函收入怀中。 轩辕冲这才展眉,笑道:“你知道我做事素来谨慎,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做最坏的打算。” 寒冬时节,黑天甚早,各寨头领此时已经聚集在黑水寨聚义厅内,一张长长的大桌摆放中间,周围一圈摆着兽皮大椅,两端各有一张大椅子,分别是大当家和二当家的位置。 每张椅子前的桌面上,都放着一坛酒。 这是黑山多年下来的传统,但凡召集各寨头领商议大事,都会围桌而坐,大块吃肉对坛饮酒,许多事情在吃吃喝喝之间也就商讨完成。 周鸿基坐在熊皮大椅上,身着 厚厚的毛裘,望着聚义厅正门,此时各寨头领都已经到齐,唯独黄土寨的两名头领尚未抵达。 二当家没到,这酒席自然开不得。 几位当家的神色各异,周鸿基神情镇定,一如既往波澜不惊,三当家沈玄感气定神闲,杜子通却显出焦急之态,时不时地向门外张望,又时不时地看向周鸿基。 唯独五当家周元宝双臂环抱胸前,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睡着。 “要不要派人催一催?”杜子通忍不住道:“天都黑了,二哥怎么还没到?” “不急。”周鸿基倒是沉得住气:“他既然说过来,就一定会来,兴许已经在路上了。” 话声刚落,就听外面传来声音:“二当家到!”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投向正门,随即便看到轩辕冲从门外进来,虎步龙行,一进聚义厅,便拱手笑道:“迟到片刻,诸位兄弟海涵。” “二弟,快坐!”周鸿基眉头舒展开,起身招呼道:“大伙儿都到了,就缺你了。” 杜子通却是皱眉道:“二哥,杨世信怎么没到?” “世信本来已经跟着过来,脚下打滑,闪了腰,被抬了回去。”轩辕冲笑道:“他运气不好,今晚吃不了这里的肉了。” 杜子通忍不住扭头看向周鸿基,周鸿基却是淡定自若,笑道:“摔伤了腰,可要好好休养。世信是你的得力助手,可不能有闪失。我这边正好有些治疗筋骨的伤药,回头你带回去给他敷上。” “多谢大哥!” “坐吧。”周鸿基示意轩辕冲坐下之后,这才吩咐道:“上肉!” 很快,一盆又一盆热气腾腾的烧肉端上桌子,整个厅内顿时肉香四溢,周鸿基起身来,道:“诸位弟兄,咱们有一阵没这么惹热闹了。这都是我的错,如今年事已高,身体也是越发不如从前,不像以前那般经得起折腾。”排开酒坛封泥,大声道:“来,咱们先干一下!”二话不说,仰首便饮,众人见大当家的如此,也都不客气抱起酒坛仰首饮酒。 轩辕冲犹豫一下,终是拍开封泥,满满灌了一大口。 “痛快!”轩辕冲放下酒坛,用衣袖擦拭嘴角酒水,笑道:“大哥,我还记得,当年我上山的时候,大哥为我接风洗尘,就像今天一样,大块吃肉,抱坛饮酒。”放下酒坛,伸手抓过一块肉排,张口便咬。 周鸿基凝视着轩辕冲,微笑道:“原来二弟都还记得。” “永远也不会忘。”轩辕冲正色道:“当年如果没有大哥收留,没有诸位兄弟的帮扶,也就不会有今日的轩辕冲,也许多年前我就成了荒郊野外的一堆枯骨。” “二弟,龙锐军的援军已经赶到,听说有两三千人。”周鸿基抚须道:“此消彼长,黑山除去老弱妇孺,能上阵杀敌的兵力与龙锐军相比,恐怕已经占不了任何便宜。龙锐军的装备精良,上次一战,亦可见这群官兵确实训练有素。”顿了顿,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才终于道:“最要紧的是,他们有杀人于无形的古怪兵器,二弟可否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兵器?” (); 正文 第九一七章 自毁臂膀 轩辕冲摇摇头,平静道:“我从未听闻过有此种兵器。” “二弟,且不说龙锐军装备远比我们精良,只是这一件兵器,我们就不是他们的敌手。”周鸿基叹道:“四弟说得很明白,那种兵器如同天雷,连地面都能崩裂开。如果他们攻打黑山,使用此等武器,许多要道据点完全可以被他们这种武器摧毁,到时候黑山也就大难临头了。” 轩辕冲肃然道:“上次中了龙锐军的埋伏,被那古怪武器杀伤许多弟兄,事后我仔细询问过,如果判断没有错误,那些兵器并非由人力操控,而是埋在地下。它们为何会自行攻击,我琢磨再三,大概想出了其中的蹊跷。” “哦?” “我军攻入军营之时,天雷并没有发起攻击,可是在放火烧营之后,大营各处雷声阵阵,所以我如果没有猜错,那些天雷能够发起攻击,全因火势所起。”轩辕冲正色道:“所以它们并非真的能够自行攻击,而是引火燃烧之后才崩裂。” 周鸿基淡然一笑,道:“我们一群人都猜不透其中的蹊跷,二弟却说得清清楚楚,果真比我们这些人要聪明得多。” 轩辕冲一怔,但还是道:“不敢。大哥,既然那天雷不似弓箭一般能够从天而降,事先需要挖掘埋放,还要引火点燃,咱们就能够防备。在各据点加固工事,增加箭手,官兵击杀攻上来,也无法靠近。” “官兵杀过来,弟兄们自然会拼死抵挡。”杜子通冷笑道:“怕只怕有人背后捅刀子,那就防不胜防了。” 轩辕冲眉头一紧,却还是心平气和道:“四弟这话从何说起?” 杜子通赫然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抬手抖了抖,道:“大家都知道,最近这些日子山上加强了防备,为了地方官兵趁夜偷袭,按照大当家的吩咐,在山下增加了暗哨。昨天晚上,放哨的弟兄发现有人下山,本想盘查,可是那人见到哨兵,立刻逃窜,被追上之后,竟然持刀反抗,几位放哨的弟兄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其砍杀。” 轩辕冲陡然间意识到什么,瞳孔收缩。 “半夜三更有人偷偷下山,而且还拼死反抗,这就不对劲了。”杜子通瞥了轩辕冲一眼,冷笑道:“所以弟兄们在他身上搜出了这封信函。”转手递给了周元宝。 周元宝并没有接过,甚至看也没看一眼。 杜子通有些尴尬,丢给了轩辕冲,很不客气。 轩辕冲犹豫一下,从桌上拿起,取出信笺,扫了一眼,皱起眉头,问道:“谁让送这封信下山?” “二哥,你说说看,深更半夜送出这封信,信使的目的何在?”杜子通死死盯着轩辕冲,冷笑道:“你聪明绝顶,帮我们想想到底是为什么。” 轩辕冲看向周鸿基,却见周鸿基眼观鼻鼻观心,淡定自若,并没有看向自己。 “这是黑山地形图。”轩辕冲沉默了一下,终于道:“将这幅图送 下山的目的,我不能肯定,但如果被官军得到,后果不堪设想。” 肚子痛笑道:“二哥果然是一针见血。信使下山,却被暗哨发现,于是拼死抵抗,由此亦可见,那信使是不想让暗哨发现他身上有这幅图,二哥,我说的对不对?” 轩辕冲点点头。 “这样看来,是不是可以证明,信使此次下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杜子通得意道:“也就是说,这幅图正是要送往官军那边。”瞥了沈玄感一眼,道:“三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沈玄感自始至终镇定自若,这时候终于只是微微点头。 “这就没问题了。”杜子通道:“上次我领兵夜袭军营,却中了埋伏,损失惨重。大哥和我都猜到,这山上一定有内鬼,事先将出兵的计划泄露给了龙锐军。诸位弟兄,山上有内鬼,这还了得?若不能将内鬼揪出,咱们都要大祸临头。” 轩辕冲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大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他相信山上所有的弟兄,所以没有确凿的证据,绝不会轻易确定谁是内鬼。”杜子通缓缓道:“不过这次终于抓到了确凿的证据,所以这幅地图是谁派人送下山,也就证明谁是内鬼。” 几名不知实情二头领面面相觑。 “二哥,不知道你们黄土寨可少了人?”杜子通终于将矛头对准了轩辕冲。 轩辕冲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心中长叹,却还是点头道:“我手下的皮春昨晚突然失踪,不见踪迹。” 杜子通沉声道:“来人,抬上来!” 从外面立刻有两名匪众抬着一副担架进了聚义厅,放下担架,众人俱都起身看过去,见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杜子通和周鸿基对视一眼,这才走过去,抬手掀开了白布,一具尸首赫然躺在担架上。 “二哥可认识此人?” 轩辕冲当然认识,走过去,蹲下身子,随即抬头看向杜子通,冷冷道:“这就是你说的信使?” “不错。”杜子通底气十足:“就是他,这幅地图就是从他身上搜出来。” 许多人都是勃然变色。 周鸿基终是长叹一声,道:“轩辕冲,你上山六年,这六年我可曾怠慢于你?我将黑山的兵权交到你手里,对你信任无比,而且自始至终将你当成自己的兄弟看待,你为何要如此对我?”抬手指着在场诸人:“这些都是跟着你流血牺牲的好兄弟,你为了个人的私欲,出卖大家,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周元宝事先显然也不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显出震惊之色,沉声道:“义父,二哥绝不是这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元宝,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难道我愿意相信?”周鸿基摇摇头,一脸苦笑:“如果不是有确凿的证据,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相信他会出卖黑山。”顿了顿,盯着轩辕冲道:“你想受招安,可以 和我们慢慢商量。我不愿意招安,不是想阻拦大家,而是信不过官军,甚至信不过朝廷。老二,如果受了招安,我门下了山,接受官军收编,一旦他们翻脸,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黑山是东北四郡势力最大的义军,官军如果对我们痛下杀手,便可震慑各路英雄,这其中的道理你不是不懂。” 轩辕冲缓缓走到桌边,坐了下去,环顾众人,道:“大哥,诸位弟兄,我若说内鬼不是我,你们肯定不相信。轩辕冲投奔黑山六年,尽心尽力,自问将大家都视为血肉兄弟,从无有对不住各位的地方。”看向周鸿基,平静道:“大哥,皮春确实是黄土寨的人,平时也是憨厚踏实,我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做,但这份地图,并非出自我手。” 杜子通冷笑道:“轩辕冲,你是不是当我们傻?到现在还在狡辩,你若是条汉子,就敢作敢当。” “大哥,咱们兄弟一场,若是你当真以为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无话可说。”轩辕冲淡淡道:“我本就欠你一条命,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走。” 周元宝沉声道:“二哥,如果你是被冤枉的,就敢把事情弄明白。皮春是不是你所派?如果不是,咱们就要重新调查,救出皮春背后的内鬼。”向周鸿基道:“义父,此时不可轻易决断,必须详细调查。皮春是个死人,死人说不出话来,虽然他是黄土寨的人,但并不因此而证明就一定是二哥差遣,也许背后另有人指使。” “元宝,你是不是糊涂了?”杜子通恼道:“铁证如山,你还在为他说话?他是黄土寨的当家人,黄土寨的那些人,都是他带上山,难道皮春会勾结其他人谋害自己的当家人?我知道你和他私交甚好,但这事关黑山的存亡,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周鸿基叹道:“轩辕冲,我也很想相信你,可是铁证如山,如果我不能清理内鬼,又如何让其他兄弟信服?”猛地一声厉喝:“来人!” 两边廊间立时冲出而十多名刀斧手,已经将轩辕冲围住。 轩辕冲摇摇头,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还没说话,却脚下一软,已经摔倒在地,在场不少人都是大惊失色,周鸿基却是镇定自若。 轩辕冲挣扎着坐起身,看着桌上的酒坛,叹道:“大哥何必在酒中下毒?你若要杀我,我绝不会反抗。” 其他人闻言,都忍不住看向自己面前的酒坛。 “都别担心。”杜子通见状,立刻道:“轩辕冲凶悍异常,为防止他暴起伤人,所以在他的酒中放了软骨散,你们不用多想。” 周元宝冷笑道:“如此手段,真是!”终是没有说出口,起身便要过去扶起轩辕冲,周鸿基已经冷声道:“元宝,退下!” 周元宝一怔,看向周鸿基,却见大当家的神色冷厉,一双眼睛正如刀锋般看着自己,他一时有些犹豫,终是长叹道:“义父,二哥是黑山栋梁,你若是受人蒙蔽,自毁臂膀,迟早会又后悔的那一天。”再不多言,抬步便走,头也不回。 (); 正文 第九一八章 火并 周鸿基见元宝离开,有些恼怒,却也不犹豫,沉声道:“轩辕冲,你出卖黑山,我可以饶你,但黑山的弟兄们饶不了你,来人!”还没吩咐,沈玄感却已经起身,到得周鸿基身边,附耳低语,周鸿基微皱眉头,沉默了片刻,终是道:“来人,将他带去鬼门崖囚禁起来,没我吩咐,谁也不得靠近。” 杜子通闻言,有些着急,正要说话,周鸿基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抬手阻住。 刀斧手立刻将轩辕冲拽起,轩辕冲看着周鸿基,平静道:“大哥,往日恩情,今日俱都偿还,再也不欠。”便一言不发。 周鸿基一挥手,刀斧手将轩辕冲带了下去,聚义厅内一片肃静。 其实大多数人只以为今晚只是商议山寨防务之事,万没有想到竟然抓出内鬼,更没有想到内鬼竟然是骁勇善战的二当家。 其实有些人心中便已经蒙上一层阴影。 大家都知道,黑山能够在辽东军手下稳如泰山,归根结底到是因为轩辕冲领兵有方,周元宝说的并没有错,轩辕冲就是黑山柱石,如今大当家要除掉柱石,确实是自断臂膀。 轩辕冲如果真的被处决,以后又有谁能撑得起黑山? 但铁证如山,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黑水寨发生的事情,黄土寨这边自然是一无所知,但二头领杨世信却知道今晚必有大事,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亲自在东山吊桥等候。 黄土寨和黑水寨中间是一道山谷,中间有一道吊桥,连接了两边的来往,吊桥其实并不长,不到两百米,不过确实两寨之间唯一也是距离最短的道路,否则要绕行半天才能抵达对面。 轩辕冲的嘱咐,杨世信自然是牢记心中,轩辕冲还没有离开之前,就已经部署黄土寨的弟兄将所有要道全都封锁起来,吊桥这边更是部署了重兵。 轩辕冲虽然没有直说,但杨世信跟随他多年,有些话不说出来也能明白个大概,如果不是事态严峻,轩辕冲也不可能吩咐自己加强防守,甚至还嘱咐迫不得已要从那条羊肠小径撤离。 这当然不是为了防备官兵,只能是提防黑山各寨火并。 之前他亲自送轩辕冲过了吊桥,尔后在黄土寨各处巡视一遍,这才回到吊桥边的小木屋里,静等着轩辕冲回来。 小木屋朝东边开着窗户,虽然夜色深沉,却也依然能够大致看清楚吊桥上的情况。 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雪,杨世信站在窗边,神情冷峻,始终看着吊桥,只希望能看到轩辕冲平安归来。 “二头领,已经很晚了,要不你先休息一会儿?”身边的弟兄关心道:“二当家回来,我便叫你。” 这人专门带着三十多号人负责吊桥的守卫,算是个小头目,知道二头领等到这半夜,一定是在等着二当家归来。 杨世信摇摇头,身体忽然一动,脑袋探出窗口,沉声道:“有人来了!” 细雪之中,果然看到吊桥出现了几道人影,这边立刻有人大声道:“什么人?山上宵禁,入夜后不得随意走动,还不撤回去。” “我是宋仑。”那边一个声音叫道:“白木寨二头领,要见你们杨头领,赶快去找你们杨头领过来说话。” 小头目看向杨世信,杨世信摇摇头,做了个手势,小头目立刻大声道:“杨头领闪了腰,正在休息。宋头领有什么事情可以告诉小的,小的去转报杨头领!” “大当家的在聚义厅设宴,各寨头领都到了,唯独杨头领没在。”宋仑慢慢向这边靠近,笑道:“大当家的十分关心,知道杨头领闪了腰,所以让我过来送些伤药。此外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皮春的人失踪了?” 杨世信脸色微变,向小头目附耳两句,小头目道:“小的不知。宋头领,你不要再往这边过来,山上有宵禁,夜里不得四处走动,你就算是白木寨的二头领,也要守规矩。” “我不会过去。”宋仑道:“我将伤药给你,你送去给杨头领。”说话间,抬手示意身后众人不要跟着,自己孤身一人向这边走过来。 杨世信皱起眉头,悄无声息摸过自己的刀,示意小头目出去,那小头目走到吊桥前,宋仑已经走过来,将一只包裹递过来,道:“亲手交给杨头领,这伤药!”话声未落,手臂猛地一掀,那包裹立时散开,一片白灰扑面而来,小头目和边上几名守卫顿觉前面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陡然间一刀从那白灰之中斩落下来,正砍在小头目脑袋上,小头目瞬间毙命。 杨世信却是看的明白,宋仑动手之际,吊桥上落在后面的那几道身影已经如狼似虎冲过来,其中一人向天射出一支响箭,他知道事情不妙,二话不说,从木屋冲出去,迎面撞见宋仑,兜头一刀砍了过去。 这一刀凌厉异常,宋仑感觉刀风袭来,急忙后退,杨世信却已经厉声喝道:“砍吊桥!” 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瞬间,但杨世信见得宋仑陡然出手,便已经清楚,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宋仑送药是假,要夺取吊桥是真。 他知道轩辕冲现在肯定是凶多吉少,这种时候,也顾不得挂念轩辕冲,自己身后的黄土寨老老少少近两千口人,一旦被对方冲过吊桥,整个黄土寨必然遭受灭顶之灾。 这时候已经管不得轩辕冲的生死,轩辕冲能将大事交托给杨世信,这杨世信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当机立断,知道宋仑身后有源源不断的人手冲过来,而吊桥这边自己部署了三十多人,如果是平时,有三五人看守已经绰绰有余,此刻即使部署了三十多人,可对方一旦冲过来,这三十多人还不够包饺子。 为今之计,只有斩断吊桥,吊桥一断,对方也就无法通过吊桥冲过来。 宋仑大吃一惊,厉声道:“拦住他们,别让他们砍断吊桥。”这时顾不得杨世信,眼瞧见几人正挥刀往吊桥砍,大吼一声,冲上前去,挥刀便砍,身后七八人也已经冲上前来。 一声惨叫,一名砍桥的汉子被宋仑从背后一刀砍杀,宋仑挥刀欲要向另一人砍去,却感觉身侧刀风起,只能躲避,却正是杨世信一刀砍了过来。 吊桥边的空地不大,双方挤成一团,好在黄土寨众人知道杨世信的意思,拦住敌方,给砍桥的弟兄争取时间,也便在此时,吊桥那边无数的黑影正向这边冲过来。 吊桥不过二百来米,时间急迫,双方拼死搏杀,眼见得无数人已经握刀冲到吊桥中间,杨世信瞧见手下还在奋力砍剁,这吊桥毕竟不是寻常道路,诸多粗大的绳子结结实实绑着,一圈又一圈,也并不是三两下就能砍断。 “吊桥要塌了。”杨世信猛地高声大叫:“要塌了!” 其他人一听,也明白过来,纷纷叫道:“吊桥塌了,吊桥塌了!” 大批人手已经冲到吊桥中间,陡然听到这声音,冲在最前面的一群人听到声音,陡然变色,不由自主地停下步子。 这吊桥一群人在上面,再加上那边一直砍剁,本就是晃晃悠悠,此时有人喊叫吊桥要塌,桥上的人自然是魂飞魄散。 吊桥一旦塌落,下面就是深谷,从桥上坠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 前面一群人听得清晰,不敢做再往前冲,有的在犹豫,有的甚至转身要往回跑,而后面的人声音嘈杂,没有听到杨世信等人的喊叫,还在往前拥挤,一时间有的要撤退,有的要继续前冲,吊桥上顿时拥挤成一团。 宋仑万没想到那边竟然如此胆怯,怒不可遏,一边拼力抵挡,一边嘶声厉吼:“快过来,快过来!” 这是桥上乱成一团,也便是这样一耽搁,桥头这边陡然间一松,往下滑落,宋仑看在眼里,魂飞魄散,那些在桥上兀自拥挤的人群却感觉身体一沉,随着吊桥塌落,无数人就像豆子一般向山谷坠下,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山谷。 桥头的厮杀,自然早就惊动了黄土寨其他人,附近数十人已经迅速赶过来增援。 宋仑眼瞧见吊桥塌落,知道夺取吊桥的任务已经落空,要命的是自己只带了六七名手下过来,吊桥一断,后无援兵,而黄土寨这边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只是转眼间,身边只剩下两人,而后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深谷。 杨世信握着刀,身后一群如狼似虎的部众,一步步往前逼近,宋仑和两名手下后退几步,一人见得身陷绝境,身体发虚,脚下一软,一脚踩空,惨叫声中,已经落入山谷之中。 “二当家的出了何事?”杨世信目光如刀,带血的刀锋指着宋仑:“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仑回头看了一眼,知道再无退路,一咬牙,厉声道:“杨世信,你也要造反吗?轩辕冲是内鬼,他勾结官兵,出卖了黑山,已经被大当家的关起来了,你们你们放下兵器,大当家大当家定会饶恕你们。” “内鬼?”杨世信瞬间明白什么,怒极反笑:“你们陷害二当家,简直岂有此理。二当家为黑山呕心沥血,你你们竟然如此待他!”一刀劈下,宋仑挥刀格挡,杨世信却已经一脚踹过去,正中宋仑腹部,宋仑整个人顿时被踹飞出去,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也已经坠入山谷。 最后一人面色惨白,已经丢开大刀,跪倒在地,哀求道:“杨头领饶命,杨头领饶命!” (); 正文 第九一九章 鬼门崖 黑水寨内,周鸿基和沈玄感都是神情肃然。 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响,两人同时看向门外,便见到杜子通急匆匆跑进来,周鸿基立时起身,急问道:“情况怎样?” “大哥,他们早有准备。”杜子通有些惭愧道:“宋仑夺桥未成,反被他们斩断了吊桥,现在已经无法通过。登上吊桥的四十多名兄弟,来不及撤下,都.....都坠落山谷。”说到这里,一脸懊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周鸿基恼怒道:“这点事情办不好,还能做什么?”也不知道是在责怪宋仑,还是斥责杜子通。 沈玄感叹道:“看来轩辕冲早就猜到今晚不寻常,所以事先做了部署。” “大哥,由此可见,轩辕冲确实早有反心,否则为何会事先准备?”杜子通冷笑道:“元宝还觉得他是被冤枉的,真是糊涂透顶。” 周鸿基怒道:“现在还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就说过,黄土寨人手虽少,但个个都是骁勇得很。你们平时花天酒地的时候,轩辕冲则是带着他的手下日夜训练,从来不曾懒怠。现在吊桥没了,我看你们怎么办?” “大哥,我不是担心他们知道轩辕冲被抓之后,会立刻造反吗?”杜子通懊恼道:“既然迟早要动手,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本是想趁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举杀进黄土寨,将黄土寨控制起来。谁知道.....谁知道他们在吊桥那边早就做了防范。” 周鸿基越想越气,抓起茶杯,砸在地上,恼道:“吊桥断了,要打下黄土寨,就只能从正面攻山,但轩辕冲将黄土寨打造得就像铁桶一样,他们山上还有粮库,撑上三五个月绝没有问题。”握拳道:“不迅速控制黄土寨,就像是身边有一头猛虎,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扑上来咬一口,以后咱们不但要防着龙锐军,还要防着近在咫尺的黄土寨,这.....!” “大哥,我已经调动人马去堵住黄土寨上山的路口。”杜子通忙道:“轩辕冲和官兵有勾结,我只担心黄土寨那帮人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会拼死杀出一条道路,前去投奔龙锐军。” 周鸿基身体一震,立刻道:“不错,四弟,即使无法攻破黄土寨,也绝不能让他们下山投奔官军,定要多派人手,将下山的道路给我堵死了。”恨声道:“围也要将他们围死。” 沈玄感摇头道:“大哥,黄土寨的粮食甚至能撑到明年开春,围他们几个月,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抬手往南边指过去:“莫忘记,龙锐军现在可一直盯着咱们。” 周鸿基瞳孔收缩,他差点忘记,最要命的龙锐军还在虎视眈眈。 他觉得这世上的事情真的是让人难以捉摸。 不到一个月前,龙锐军刚刚入驻松阳草场,周鸿基甚至一度将龙锐军看成待宰羔羊,觉得只要出兵,随时可以将那支刚刚出关的官军打得溃不成军。 可是转瞬间,那支近在咫尺的官军却已经变成了一头虎视眈眈的猛虎。 夜袭失利,兄弟火并,黑山要积攒实力需要许多年,可是想要衰落,却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大哥,三哥说的没错。”杜子通也是担心道:“咱们将兵马部署在黄土寨山下,提防黄土寨冲出去投奔官军,一旦被龙锐军知道,他们出兵前来,到时候守在山下的兵马可就是腹背受敌。” 周鸿基感觉心累,向沈玄感问道:“老三,你脑子活络,想想有什么办法。” “大哥别着急。”沈玄感倒是镇定:“大哥难道忘记,轩辕冲现在还没死。今日大哥要处决他,我立刻劝阻,不是为了保他性命,而是以防万一,就是担心黄土寨那边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 酒宴之上,周鸿基本是想干脆利落让人将轩辕冲一刀砍了,永绝后患,却被沈玄感劝阻,沈玄感当时只说留下轩辕冲还有大用处,却没有说明白到底是什么用处,周鸿基留了轩辕冲性命,此时终于明白缘故。 “你是说利用轩辕冲让黄土寨投降?”周鸿基自然不笨,立马明白过来。 沈玄感笑道:“轩辕冲自知必死无疑,但他难道就放得下黄土寨那些人?黄土寨有防备,只因为轩辕冲担心咱们要将黄土寨赶尽杀绝,如果大哥承诺不会因为轩辕冲连累黄土寨其他人,未必不能说服他让黄土寨放下兵器。” 周鸿基忙道:“你觉得轩辕冲能答允?” “大哥如果信得过我,我去劝说轩辕冲。”沈玄感正色道:“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但总可以试一试。” 周鸿基想了一想,点头道:“只要黄土寨能缴械投降,我可以从宽发落。” 天早已经放亮,细雪纷飞,黑水寨后山有一处突出的悬崖,悬空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这里就是鬼门崖,在悬崖边上建造了一处石屋,最开始就是用来处罚出卖黑山的叛徒。 一旦有人叛变,落在黑山手里,便会被关进石屋里,这边的铁门紧锁,而面朝悬崖的那边却是一道木门,可以随时打开,打开之后,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关进鬼门崖之后,不会提供食物和水,要么活活饿死在里面,要么就自行跳进深渊,结束折磨。 这是周鸿基自己想出来的点子,按照他当年的说法,即使是叛徒,也曾有过兄弟之谊,他一介读书人,重情重义,不希望看到曾经兄弟的鲜血,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惩处。 不过比起在鬼门崖忍受饥饿折磨,还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石屋早已经被皑皑白雪包裹,路口有卫兵把守,没有大当家的同意,那是谁也不能踏进鬼门崖一步。 沈玄感踩雪而来,拿出了周鸿基开出的路条,通行过后,缓步走到石屋前,透过铁栏杆,可以清楚地看到盘膝坐在里面的轩辕冲。 这样的时节,天寒地冻,石屋还不是四面围起来,这边只是一排铁栏杆,寒风可以轻易灌进去,身体如果不够健壮,一旦天气太过寒冷,等不到饿死,就要被冻死在这里面。 轩辕冲的四肢都被铁链铐着,听到脚步声,才微扭头看过来,见到沈玄感,并没有显出意外之色,依然是面不改色。 沈玄感丢了一只酒袋子进去,轩辕冲也不犹豫,拿起酒袋子,双手抬起,灌了一大口,这才淡淡笑道:“你还能给我送一袋酒来,也算对得起这些年的兄弟之义了。” “为何要这样做?”沈玄感穿着厚厚的棉服,竟是直接在雪地坐下,透过铁栏杆看着石室内的轩辕冲,轻叹道:“我告诉过你,宴无好宴,你前来赴宴,不会有好结果。” 轩辕冲没有回答,凝视着沈玄感,反问道:“事到如今,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沈玄感平静道:“你是想知道,山上的那只内鬼,是不是我?” 轩辕冲只是盯着沈玄感眼睛,没有说话。 “这次的罪证,是杜子通手下人所得。”沈玄感淡淡道:“如果那幅地形图不是你派人送出,那么你们黄土寨是否另有人与官军勾结?地形图是杜子通交给大当家,那么是不是杜子通自己准备的地图,用来作为陷害你的证据?你很清楚,杜子通自以为骁勇善战,也一直觉得该由他来领兵,这些年你的风头完全盖住了他,他对你的嫉恨已经很深。”顿了顿,才继续道:“D盎然,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什么?” “所谓的罪证,是大当家和杜子通联手伪造。”沈玄感镇定无比,缓缓道:“杜子通有勇无谋,目不识丁,这样的计策他想不出来。那幅地图画的详细无比,以杜子通的能力,没有本事画出那样的地图,反倒是大当家,他是读书人,而且对山上的地形据点了若指掌,如果说那幅地图出自大当家之手,并非没有可能。” 轩辕冲微仰头,若有所思。 “你我心里都清楚,大当家担心你惦记着头把交椅的位置,杜子通嫉恨每次出兵乃是山上的布防都由你来决定。”沈玄感轻抚胡须,凝视轩辕冲道:“他二人联手除掉你,也不是没有可能。” 轩辕冲终是淡然一笑,道:“你说的,只能怀疑是他们设计将我打为内鬼,却不能证明你不是内鬼。上次夜袭,必然是有内鬼出卖,内鬼不是我,也不可能是大当家。如你所言,杜子通有勇无谋,他喜欢这种打家劫舍无所顾忌的日子,所以他是内鬼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反倒是你沈玄感,心思深沉,让人看不透,未必不是内鬼。” “昨晚酒宴上,为何你不当众揭穿,我事先已经告诉你诛杀轩辕的计划?” 轩辕冲摇摇头,道:“你今日前来,当然不是为了送酒。” “昨晚擒拿你之后,他们立刻便要攻入黄土寨。”沈玄感道:“不过杨世信早有准备,斩断了吊桥,死伤几十名弟兄。眼下黄土寨已经反了,他们希望你出面让黄土寨的弟兄缴械投降。” 轩辕冲笑道:“这也正是昨晚他不杀我的缘故?” “他不杀你,可是你却在求死。”沈玄感凝视轩辕冲,平静道:“其实我告诉你计划的时候,你心里已经相信,而且你有无数的方法避过这次劫难。但你却依然孤身赴宴,想必那坛酒内有毒,你也是一清二楚。”皱起眉头,沉声道:“明知必死,却依然赴死,你到底想做什么?” 正文 第九二零章 大义 轩辕冲淡然一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不相信大当家真的会相信我是内鬼,也没想到他真会对我下手。” “二哥,都到了这个份上,你又何必隐瞒。”沈玄感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又怎可能将后面的事情交托给杨世信?我想我的判断应该没有错误,你今晚赴宴之前,想必已经将后面的事情嘱托给了杨世信,何去何从,你都有了安排。” 轩辕冲闭上眼睛,并不言语。 “大当家自以为得计,其实他到现在都没有明白,不是他的计策有多高明,而是你本来就想和他做个了断。”沈玄感叹道:“二哥,黄土寨其他人都住在山寨里,只有你在河边单独造了一间木屋,一家三口平时都只是住在木屋,所为何故?别人不明白,其实我很清楚,你并不喜欢在山上的日子,你心里更希望一家三口能够平静地过普通人的日子。” 轩辕冲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依然是闭目不言语。 沈玄感抬头望着天空,柳絮般的细雪在空中飘扬,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你上山之时或许还没有其他心思,可是五年前义儿出生,你身为父亲,就开始为他考虑了。”沈玄感感慨道:“你为了反辽东军上山,不在乎是贼是匪,可是你当然不希望义儿也会如此。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有了招安的心思。” 轩辕冲终于道:“我们反抗辽东军,就是希望后人能过上好日子,有大好前途,不再受他们压迫。山上的孩子们一天天长大,难道我们要眼看着他们一辈子待在山上,成为人们口中不齿的盗匪?” “你能为别人想,但其他人却未必和你一样的想法。”沈玄感道:“这些年你虽然有这样的心思,却没有这样的机会,直到秦逍出现。秦逍是皇帝宠信的臣子,你甚至以为他这次前来东北,是冲着辽东军而来,所以你觉得等待已久受招安的机会终于到来。可是在你心中,大当家在你们当年最落魄的时候收留了你们,所以大当家如果不同意,你也只能随在他身边。”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轩辕冲叹道:“如果不是大当家,我们这些人早就成了辽东军的刀下之鬼,这份恩情,我此生都是难以报答。” 沈玄感颔首道:“二哥重情重义,在这人心不古之世,确实不多见。大当家铁了心不受招安,想占山为王,可是二哥为了义儿和黄土寨那些当年追随你上山的弟兄有个好前途,不希望一直苟缩在黑山,而秦逍的出现,让你终于有机会完成心愿,如此一来,想要两全其美,着实不是容易的事情。” “原来山上最了解我的人,是三弟!”轩辕冲轻笑一声,不知是感慨还是嘲讽。 沈玄感却是淡定自若,缓缓道:“你昨晚孤身赴宴,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就是想偿还大当家的情谊,再不相欠。其实你知道大当家对你日渐忌惮,可是他不动手,你为了心头的义气,依然会誓死追随他,如此一来,黄土寨受招安的计划也就只能一直拖下去。这次他们将你打为内鬼,要将你铲除,你却正好以此牺牲自己,你偿还了大当家的恩情,黄土寨与大当家恩断义绝,杨世信就可以带着他们投奔秦逍,受朝廷招安。”轻轻摇头,苦笑道:“日后有人说起,也只会说杨世信是因为你被害,迫于无奈才会投靠官军,不会有人说他为了荣华富贵背叛兄弟,二哥,你是想将一切都自己的性命担起来。” 轩辕冲身体一震,扭头凝视沈玄感,片刻之后,才微笑道:“原来在三弟心里,我竟然是如此慷慨大义之人。” “二哥,说句肺腑之言,我心中对你十分钦佩。”沈玄感肃然道:“昨日我去见你,向你透露真相,是希望联手控制黑山,一同受招安,这对于陷入绝境的你来说,本是个绝佳选择,可是你却拒绝,所以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可是昨晚你束手就擒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过来。你希望黄土寨受招安,却不想将刀子对准大当家,所以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轩辕冲微一沉吟,终于道:“你若希望被招安,可以派人和秦逍接触。我虽然不敢确定秦逍一定能够庇护我们,但失去这次机会,也许再也不会有机会,所以可以赌一赌。不过无论招安与否,我希望你不要做出任何对黑山不利之事,更不要从背后向自家兄弟捅刀子。”目光冷峻起来,如同刀锋,森然道:“否则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 沈玄感缓缓站起身,叹道:“有时候我甚至不清楚,你到底是大仁大义,还是愚蠢透顶!” 黑水寨内,周鸿基的脸色此时很不好看,盯着面前的周元宝,冷声道:“你将你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义父,我四岁时候流落街头,是你收留我,给了我一碗饭吃。”周元宝平静道:“你待我如同亲生儿子,知道我天负巨力之后,甚至请人教我练功,没有您,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周元宝。” 周鸿基冷哼一声,道:“你记得就好。” “我从未求过你任何事情。”周元宝跪倒在地,低头道:“这次只求义父能够饶过二哥。无论他是不是内鬼,这些年来,他为黑山呕心沥血,从来都是冲锋在前。辽东军三次攻打黑山,如果不是二哥领兵奋战,黑山只怕早已经沦陷。他对黑山有滔天之功,只求义父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上,饶过他这一回。” 周鸿基死死盯着周元宝,半晌过后,终于道:“元宝,你的武功在山上无人可匹敌,上阵杀敌也是勇冠三军,而且又是我的义子,可为何我一直没有让你领兵上阵?” “我没有领兵才干,心知肚明!” “错了。”周鸿基道:“只有一个原因,你太意气用事。平时你沉默寡言,谁都以为你是一块冰,可是我是你义父,比谁都清楚,你待人从来都是真心实意,别人对你好一分,你恨不得将肠子掏出来送给别人。你可知道,成大事者,从来不会感情用事,所谓慈不掌兵,以你的性情,上阵冲杀所向披靡,可是让你统兵作战,一旦意气用事,无数条性命就会断送在你手里。” 周元宝低头不语。 “轩辕冲勾结官军,出卖黑山,证据确凿,到了这个份上,你还在为他求情?”周鸿基冷笑道:“这就是公私不分。我放过轩辕冲,山上那么多弟兄会怎么想?前番夜袭,死伤惨重,如果轩辕冲没有出卖咱们,又怎会造成如此损失?不杀他,如何向那些死去的兄弟交待?还有他们的家人,我如何平息他们心中的愤怒?” 周元宝抬头道:“将他逐出黑山难道不成?” “逐出黑山,放虎归山?”周鸿基嘲讽道:“看来我还是没有教好你。难道你不知道,那幅地图一旦落入官兵之手,黑山会是怎样的结局?那幅地图是轩辕冲所画,山上的所有要道据点,他心中一清二楚,放他下山,他们立时投靠官军,不但壮大官军的声势,轩辕冲很快就能将地图画给秦逍,元宝,到时候黑山这么多人遭受灭顶之灾,是你来担责,还是我来担责?” 周元宝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话来。 周鸿基起身来,上前扶起周元宝,叹道:“元宝,他也是我多年的兄弟,你难道以为我忍心杀他?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龙锐军虎视眈眈,如果这时候不能平息众怒,让大家齐心协力,后果不堪设想。你自己也知道,杨世信已经带着黄土寨反了,如果不是轩辕冲心中有鬼,怎可能事先如此部署。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拿下黄土寨,控制整个黑山,我们有黑山做依仗,秦逍就算杀过来,咱们也可以奋力一搏。” 周元宝长叹一声,道:“义父,你非要杀二哥,我劝说不住,可是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答应我。” “何事?” “如果攻下黄土寨,绝不能伤害二嫂和义儿。”周元宝目光坚定:“他们只是柔弱之辈,即使二哥与官军有联络,与他们也不相干。” 周鸿基笑道:“你以为义父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吗?祸不及家人,不但是你二嫂和义儿,黄土寨的老弱,我都不会伤害他们。元宝,你四哥领兵去了黄土寨山下,你勇武过人,前去相助,尽早攻下黄土寨。黄土寨不破,如芒在背,万一官军趁势杀来,他们狼狈为奸,后果不堪设想。” 周元宝也没有答应,拱手正要退下,忽听得外面传来禀报:“报,大当家的,二嫂求见!” 周鸿基和元宝都是一怔,两人显然都没有想到这种时候素云竟然会亲自跑到黑水寨来,对视一眼,周鸿基吩咐道:“带她过来。”向周元宝道:“你去和你四哥会合,先下去吧!”  正文 第九二一章 斯文禽兽 周元宝微微躬身,转身便走,出了门,迎面瞧见素云一身白服走过来。 “二嫂,你.....?”周元宝先是一怔,但立马就明白过来,素云这一身白装,那是未亡人的打扮,分明是以为轩辕冲已经死了。 素云俏丽的脸上一片凄然,但目光却又显得十分坚定,见到周元宝,嘴唇微动,终究没有说什么,脚下未停,跟着一名壮汉从周元宝身边走过。 周元宝转过身,看着素云窈窕的身影走进屋内,神情变得凝重异常。 周鸿基坐在椅子上,看着素云走进屋,这才起身,挥手示意壮汉退下,吩咐道:“铁牛,没我吩咐,谁也不得过来打扰。” 那壮汉领命退下,顺手带上了门。 素云俏生生地站立当地,她虽然不再青春,但身材依然窈窕动人,少妇独有的成熟风韵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此时一身白装,宛若一朵梨花,清雅不失秀美。 “素云,你.....?”周鸿基看见梦寐以求的俏美少妇站在面前,心中确实有些激动,但还是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对他来说,眼前这女人就是仙女一般的存在,多少次在梦中想到这个女人,夙夜难免。 但她是轩辕冲的女人,自己虽然心有涟漪吗,却也不敢真的有什么动作,只能望而兴叹。 素云微微一躬身,看着周鸿基道:“大当家,冲哥在哪里?” “素云,你可知道他是黑山的内鬼?”周鸿基见对方开门见山,也不啰嗦,十分干脆道:“铁证如山,上次出兵夜袭,就是他事先派人泄漏了计划,害得我们被官军埋伏,损失惨重,几百名弟兄死在官军之手。”叹了口气,指了指边上那把椅子,示意素云坐下,继续道:“你们那边一个叫皮春的突然失踪,不知你是否知晓?他不是失踪,是轩辕冲派他去给官军送地图,半道上被我们抓住,人赃俱获。” 素云并没有坐,只是冷冰冰道:“即使黑山所有人出卖你,他也不会出卖你。” 周鸿基一怔,无奈摇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铁证如山,没什么值得怀疑的。素云,你来了正好,我也正有事想和你商量。杨世信带人造反,你不会不知道,他们这是忘恩负义,更是自寻死路,你能不能劝说他们放下兵器,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可以既往不咎。” 素云淡淡道:“有人要杀他们,他们不奋起反抗,难道要束手待毙?大当家,冲哥在哪里?” 周鸿基起身过去,给素云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道:“先坐下说话。” 素云摇摇头,也不接茶杯,周鸿基自己饮了一口,缓步走到素云身后,上下打量着在自己梦中出现无数次的美妇,目光扫过她刀削般的香肩、纤细的腰肢、饱满的腴臀,葫芦似的腰身让大当家喉头不禁蠕动,轻声道:“你这身打扮,难道是以为他已经死了?” “他.....他还活着?”素云的声音有些颤抖,立刻转身过来。 周鸿基目光立时从她腴臀收回,苦笑道:“虽然有了证据,可是我任然很难相信二弟会出卖黑山。他们都要立刻杀死二弟,可是.....我担心其中有什么误会,所以暂时保住他性命,只是让人将他囚禁起来,争取时间暗中派人调查真相。” 素云本来冷冰冰的眸中显出一丝光亮,急忙道:“大当家,冲哥和我说过,你对他恩重如山,他的命是你给的,他这后半辈子都要报答你的恩德。他不会出卖你,更不会出卖黑山,你相信我,也要相信他。” “素云,你不用着急。”周鸿基不动声色伸手握住素云的手腕,牵着往椅边走,素云本想挣脱,但见周鸿基一脸和善,而且得知轩辕冲还活着,心中升起希望,态度也和缓许多,跟着周鸿基走过去,按照周鸿基的手势坐了下去,很技巧地挣开周鸿基的手,急切道:“大当家,我能不能先见见冲哥?” 周鸿基摇头道:“不行。现在所有弟兄都当他是内鬼,恨不得立刻杀了他,我为了保全他,已经下令任何人不得见他。他们若是知道你见了二弟,必然会生出事端。你应该知道,老四对二弟一直都有成见,还有老三,这次也是想要除掉二弟,他们都盯着我,很多事情我也不好做。不过我和二弟是兄弟,所以一定会查出真相,还二弟清白。” “大当家,多谢你。”素云感激道。 “素云,我一直希望你能过得好。”周鸿基挪了挪屁股下的椅子,拉扯着靠近了一些,素云感觉周鸿基靠的太近,微微蹙眉,却听周鸿基已经轻声道:“不过要查出真相,真的不容易。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二弟是内鬼,是他害死了山上那么多兄弟,杨世信那边又造反,所以老四他们更加确信没有冤枉二弟,一个个催着我赶紧将二弟当众执行山规,我现在也是焦头烂额.....!”说到这里,苦笑着摇头,目光却还是在素云饱满的酥胸直打转。 素云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周鸿基眼神一直在自己身上转悠,她便已经猜到此人不怀好意,但顾念轩辕冲生死,强自忍住,恳求道:“大当家,世信他们不是想要造反。你让四弟撤下,冲哥回到寨子里,世信他们立刻就会听从吩咐。” 她哀求模样,楚楚可怜,周鸿基看在眼里,心下一荡,不自禁伸手又要去抓素云手腕,素云轻巧躲开,周鸿基干笑两声,道:“素云,你这就是异想天开了,那么多人要杀他,岂能让他回寨子?现在唯一让他活下来的希望,就是我能尽快查出真正的内鬼是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那.....那需要我帮什么忙?”素云问道。 周鸿基盯着素云俏丽的面容,越看越喜欢,心跳加速,身体前倾,低声问道:“素云,你和二弟夫妻恩爱,实在是让人羡慕。为了他,你是否什么都愿意做?” “只要能还冲哥清白,我死也无妨。”素云斩钉截铁道。 周鸿基笑眯眯道:“用不着死,你年轻貌美,风韵动人,怎么会想到死?” 素云听得周鸿基言词轻薄,立时站起身,周鸿基趁机伸手握住素云手腕,素云吃了一惊,便要挣脱开,但周鸿基握的甚紧,蹙眉厉声道:“大当家,你要做什么?” “你不想救二弟了?”周鸿基立刻道。 素云闻言,顿时一软,贝齿咬了一下嘴唇,道:“自然想。” “那先坐下。”周鸿基轻笑道:“你身上穿的单薄,这天寒地冻,也不怕着凉?来,坐我腿上,让我抱着,我身上热乎,帮你暖暖身子。”拉扯着素云往自己身上靠,素云却是奋力挣脱他的手,往后退了数步,冷笑道:“姓周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鸿基见状,整了整衣襟,伸手拿过茶杯,悠然道:“什么意思,你难道还不明白?素云,不瞒你说,打从六年前你上山之时,我瞧见你第一眼,就惊为天人,想着如果能和你有一夕之欢,虽死无憾。六年过去了,你却是越来越馋人,比当年更是多了万般风情。” “畜生!”素云柳眉竖起,怒道:“亏你还是读书人,竟然说出如此禽兽不如的话来。可怜冲哥一直将你当成大哥,还要誓死效忠于你,你.....你原来是个无耻的小人。” 周鸿儒冷笑道:“轩辕冲现在被关在鬼门崖,现在还在下雪,用不了两天,他没有饿死,也会活活冻死在那里。” “你......!”一听轩辕冲被关在鬼门崖,素云哈花容失色。 周鸿儒轻笑道:“他是死是活,都在我一念之间。谁是内鬼,终究还是我说了算,只要我略施小计,另外找出一个内鬼,轩辕冲立马就是清白的。”打量着素云起伏有致的身段,叹道:“你既然和他夫妻感情深厚,为了他活命,付出一点代价,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素云,说来说去,轩辕冲是生是死,还不是完全掌握在我手里,恰恰是你决定了他的生死。” 素云当然知道他的意思,身体发颤。 “你可知道,这些年我多少次梦见你?”周鸿儒苦笑道:“你是我日思夜想却始终没能得到的女人,只要能得到你,就算这大当家不做了,那也值得。”站起身,一步步向素云靠近过去,声音温和,低声道:“只要你从了我,我向你保证,两天之内,就会让轩辕冲好端端地回到你身边。”看着眼前动人的少妇,有些急不可耐,声音都有些发抖:“你们夫妻依然可以团聚,一家太平无事,我.....我甚至可以将大当家的位置让给他,只要.....只要你让我一亲芳泽.....!” 素云见他逼近过来,猛地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匕首,锋刃指向周鸿儒,厉声道:“周鸿基,你.....你这畜生,你不要过来,我.....我杀了你!” “杀我?”周鸿儒失声笑道:“你杀了我,轩辕冲还能活命?还有黄土寨那些人,没有我去庇护他们,一个都活不了。素云,你又不是黄花闺女,早就为人妇,就算.....就算被我睡上一次,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会换得轩辕冲性命,这笔交易你占了大便宜,可别犯糊涂.....!” 素云却忽然将匕首倒转,刃尖对准自己的心口,冷声道:“我不杀你,你再上前一步,我自己了断!” 周鸿儒一怔,皱起眉头,道:“自尽?为何要走到这一步?你还有个孩子,难道就不管了?你死了,轩辕冲再没了,轩辕义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那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素云一怔,低下头,身体轻颤。 “很多事情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周鸿儒见状,一边轻声劝说,一边步步靠近:“我只求一夕之欢,此事过后,立刻放了轩辕冲,再不打扰你,素云,你.....!”距离渐近,猛地冲上去,便要抓住素云的手腕,素云却已经抬头,看到周鸿儒狰狞的面孔近在眼前,再不犹豫,手上用力,刃尖已经直刺入心口,直没至柄。 周鸿儒万没有想到素云竟然如此决然,一时间呆住,几乎就在此时,听得“砰”一声响,房门被踹开,一道人影冲进房内,瞧见素云握着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嘶声叫道:“二嫂.....!” 正文 第九二二章 香消玉殒 周元宝看到素云一身白装前来,进屋之时甚至没有搭理自己一句,便知道她心中对自己还是有些怨言。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是看到素云进屋之后,屋门被关起来,不知为何,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素云那一身装束,显然是觉得轩辕冲已经被害,她孤身前来,只能是为轩辕冲讨回公道,甚至想要从周鸿基手中讨回轩辕冲的尸首。 可是周元宝清楚,这种时候,二嫂孤身前来,绝不是明智的选择。 门外的守卫见到周元宝只是静静站在那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敢多言,毕竟周元宝不但是黑山的五当家,而且还是大当家的义子,黑山第一武将,守卫当然不敢得罪。 周元宝的听力虽然很好,但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无法听清楚,直待里面隐隐传来素云的斥责声,他一颗心顿时往下沉。 他素来沉默寡言,平时也很少与其他兄弟有交往,唯独对轩辕冲存有敬意。 不知曾几何时,在心情极为低落的时候,无人诉说,前往黄土寨轩辕冲的小木屋中,吃过二嫂亲自做的一顿饭后,心中的郁闷竟然烟消云散,那种恬静祥和的生活竟是让他的心情无比的平静。 这些年来,只要心情低落甚至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之时,他都会跑到那间小木屋,吃着二嫂热腾腾腾的饭菜,所有的疲惫和消沉都会荡然无存。 在他看来,二嫂是这全天下最善良最贤惠的女人,她说话从来都是温和轻柔,听到她的声音,就像沐浴春风一般。 他有时候甚至自问,是否因为自己太过缺失父爱和母爱,所以从轩辕冲夫妇身上找到了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周鸿基虽然对他有养育之恩,但周元宝却从未真正从周鸿基身上体会到什么是父爱。 那处小木屋,甚至成了周元宝心灵的寄托。 屋内隐隐传来二嫂的斥责声,这当然很反常。 以周元宝对二嫂的了解,她从不会对别人大声说话,更不说斥责他人,眼下屋里除了二嫂素云,就只有大当家在里面,连对普通人都不会大声说话的二嫂,竟然出声斥责大当家,这当然不对劲。 周元宝知道里面一定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 他闭着眼睛,双手握拳,青筋暴突,当再一次厉叱声从屋里传来,他没有再犹豫,转身向内屋走过去,两名守卫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只是周元宝一手一个,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推开,想也不想,一脚踹开了门。 匕首没入二嫂的心口,周元宝瞳孔收缩,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声音嘶哑而凄然:“二嫂.....!”如同猎豹般冲过去,在素云倒下去之前,已经伸手抱住,缓缓蹲下身子,看着血水从二嫂的嘴角冒出,简直不敢相信。 周鸿基呆立当地。 这两年杜子通也没少从山下给他带女人回来,都是良家少女,虽然一开始都很抗拒,但在周鸿基的威逼利诱之下,无一不是最后都屈服,所以在周鸿基看来,这世间其实没有搞不定的女人。 这个自己垂涎已久的少妇,虽然是轩辕冲的女人,但终究也是女人,在如此绝境之下,自己威逼利诱,没有不成功的道理。 可是他万没想到素云看起来柔弱,性情确实如此刚烈。 匕首没入心口,这个女人已经断无活命的道理。 “二嫂.....!”周元宝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二嫂,充满了绝望和自责,他当然知道素云这一刀刺中要害,大罗神仙也难救,赫然抬头,看向周鸿基,目光如刀,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周鸿基逼死素云,此刻却也是心虚,见得元宝目中喷火,不自禁后退两步,声音发虚:“我.....我也不知道她.....她为何要这样做?” 素云奄奄一息,看着元宝已经落下泪来,苦笑道:“元.....元宝,以后.....以后不能再.....再给你做饭了.....!”身体一沉,便此气绝。 “二嫂.....!”周元宝泪如雨下,声音宛若狼嚎。 周鸿基急忙道:“来.....来人.....!” 几名守卫冲进屋内,看到屋内的一幕,也都是大惊失色。 “她......她想不开,要自尽,我.....我拦不住.....!”周鸿基一时间不敢看周元宝,整个人一瞬间也似乎老了十岁,颓然道:“我没有想杀她的......!” 周元宝含泪看着已经气绝的素云,她虽已气绝,却宛若沉睡一般,脸上兀自一片平静。 “是我不好。”周元宝喃喃道:“我连你都没能护住....!”抬起手,猛地对着自己的脸一阵疯狂的抽打,半边脸很快就充血肿起,几名守卫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周鸿基勉强道:“元宝,你.....你也不必太伤心,这.....!” 周元宝却根本没有理会,将素云横身抱起,看也不看周鸿基一眼,转身便往门外去,周鸿基见状,急忙道:“你.....你要去哪里?” 几名守卫想要阻拦,周元宝却已经声音如冰:“不想死就闪开!” 守卫见周元宝一脸杀意,哪里敢阻拦,让开道路,眼睁睁地看着周元宝将素云抱了出去。 周鸿基看着周元宝背影消失,脚下忽然一软,竟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几人急忙上前想要扶起,周鸿基却是有气无力摇头,想到周元宝方才那如狼一般的眼神,陡然间,一股寒意从他的背脊向全身弥散,这一时间,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黑山的惊变,远在百里之外的秦逍自然已经知晓。 虽然无法派人潜入山中打探消息,但龙锐军那边却还是派出了眼线在黑山附近盯着,黄土寨起兵,杜子通领兵围堵在黄土寨山下,如此变故,自然早有探子向秦逍禀报。 大帐之内,生着炭火,一片温暖。 姜啸春带着内库骑兵抵达后不到三日,顾白衣和赵胜泰终于领着两千兵马赶到。 对秦逍来说,顾白衣的到来,让他一颗心终于踏实下来。 跟随顾白衣一同抵达的熟人并不少,除了赵胜泰,三当家陈芝泰和耿绍也随队而来。 当初麝月从苏州城内逃出,众人兵分三路,秦逍和麝月公主单独一路,耿绍则是带人直接去杭州营向长孙元鑫求援,此后耿绍就随着长孙元鑫杀回苏州城,回到顾白衣身边。 而三当家陈芝泰则是跟着顾白衣这一路,作为诱饵引开苏州营骑兵,夺回苏州城之后,陈芝泰也一直跟随在顾白衣身边。 这次出关,陈芝泰和耿绍也自然是理所当然随同而来。 不过三当家的心情却很有些失落。 他本想劝说那位汪夫人鱼玄舞跟随一起出关,毕竟汪鸿才已死,鱼玄舞孤身一人,在苏州也是无依无靠,三当家想要承担起照顾鱼玄舞的责任,却被鱼玄舞委婉拒绝。 不过那段时日三当家对鱼玄舞体贴入微,照顾有加,鱼玄舞也不是淡漠之人,知道三当家要出关,亲手给三当家缝制了一件毛坎肩,这让三当家倍感珍惜,收到之后,几乎没从身上脱下来过。 他多次向耿绍请教,鱼玄舞送衣服背后到底是什么心思。 耿绍凭着自己并不多的经验,给予指点,告知那是鱼玄舞希望三当家能在东北有一番作为,到时候功成名就,再回苏州风风光光娶鱼玄舞过门,虽然三当家的并不觉得更少靠谱,但这番话却还是对了他的心思,觉得耿绍以前就算说的都是屁话,但这一次却是一针见血,于是打定主意,跟在秦将军麾下,一定要混出个人样,到时候功成名就,那是一定要回去娶老婆。 得到黑山那边的情况后,龙锐军诸将领在大帐议事。 秦逍自然早就将这边的情况细细告知了顾白衣,而顾白衣也认为,想要在松阳草场真正开始练兵,第一步就必须消除黑山的威胁,毕竟黑山也有近万兵马,而且一战失利,必然心存怨恨,只等恢复元气,迟早还会成为隐患。 “火并!”三当家的知道情况后,首先发表自己的意见,十分肯定道:“将军,黑山那边一定是发生了火并。” 三当家抵达草场之后,才知道将军并没有忘记他,在朝廷那边给他要了个七品翎麾校尉的武职,虽然比耿绍的六品昭武校尉矮上一级,但陈家往上数七代也没有一个当官的,对这翎麾校尉的武职,三当家还是倍感珍惜,觉得这是自己平步青云的开始。 毕竟一个县令也才九品,自己起步就是七品校尉,起点可不低。 秦逍含笑道:“陈校尉对山上朋友的生活十分了解,不如你给大家分析分析。” 陈芝泰在西陵之时,也曾是鸡公峡三当家,对山上的一套确实是熟门熟路,立时笑道:“将军,自己人围堵自己人,那就是火并。这往往有两种缘故,一种是分赃不均,山上的几位头领因为分赃不均发生矛盾,这事儿最常见。别瞧山上的人平时称兄道弟,都说义气为先,可是有了好处,都想自己占的多一些,如此一来,必然会出现分赃不均的状况。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受了欺负,那是一定要找回场子的。” “言之有理。”秦逍笑道:“还有什么情况?” 陈芝泰嘿嘿笑道:“女人。道上有个规矩,不可勾引二嫂,这是忌讳。可是真正守这规矩的可没几个,看到别人的老婆长得漂亮,动了歹心,争风吃醋,搞得不好就拿刀子拼命,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耿绍点头道:“陈校尉对此很有经验,所言一定不错。不过黑山存在这么多年,分赃不均的情况应该不存在,陈校尉,照你这样说,黑山这次火并,是因为女人而起?”  正文 第九二三章 稳坐楼台 陈芝泰难得听到耿绍夸赞自己,眉开眼笑道:“一定是这样。不是说黑山有好几个头领,这其中肯定有哪位头领的老婆特别漂亮,被其他人惦记着,所以兄弟失和,大打出手。” 众人都是莞尔笑起来。 “顾将军,你是什么看法?”秦逍看向顾白衣。 顾白衣被封了五品游骑将军,虽然品级不算很高,但在场所有人都已经知道顾白衣和秦逍的关系匪浅,而且苏州平叛,顾白衣居功至伟,谁都不敢小瞧了这位文质彬彬的游骑将军。 顾白衣含笑道:“我之前向将军建议过,要想在松阳草场练兵,黑山的威胁必须消除。前次一战,黑山匪大败而归,士气必然低落,他们此前与辽东军交战,不落下风,如今战败后也就人心浮动,山上的人心也是慌乱。”顿了顿,才道:“如今他们内部失和,兵戎相见,应该也是我们收服黑山的最好时机。” 秦逍微微颔首,宇文承朝想了一下开口道:“前次黑山匪夜袭,我们接到一封密信,对黑山匪的计划有详细的说明。我和将军商议过,觉得送出那封迷信的人在山上绝不是普通角色。黑山匪夜袭,事先肯定会尽量保密,不会让太多人知道,那封密信将黑山匪出兵的兵力以及将领情报都详细说清楚,写出这封信的肯定是黑山重要人物,很可能是那几位头领中的一人。” 姜啸春立刻道:“既然是黑山头领,他为何要送密信?动机何在?” “借刀杀人!”宇文承朝目光锐利,肃然道:“击退黑山匪之后,我们审讯过数名匪众,从他们口中了解到,黑山匪一直都是由他们的二当家轩辕冲领军出战,但那晚夜袭,却是四当家杜子通,这让许多黑山匪众都想不明白。我细细寻思,还猜不透黑山匪为何没有让轩辕冲领兵,不过按照常理来说,杜子通领兵出战,很可能激怒了轩辕冲。” “你是说写那封密信的是轩辕冲,他想借龙锐军之手除掉杜子通,所以事先透露黑山匪的计划,好让咱们布下陷阱,若能让杜子通死在这里更好,即使死里逃生,杜子通一战失利,在山上自然也是声望大跌?”姜啸春立刻明白宇文承朝的意思。 宇文承朝颔首道:“我估摸有这个可能,但不能确定。” 秦逍道:“那次夜袭之前,我见过轩辕冲。轩辕冲带人在营外探看,我与他有过交谈,感觉不到他对我们有太深的敌意。当时我不知道他是何人,后来从俘虏口中,细细询问了黑山几位头领的样貌身形,这才确定那天见到的是轩辕冲。”向顾白衣道:“顾将军,此事我已经详细告诉过你。” 顾白衣点头道:“宇文校尉方才说不知黑山为何不让轩辕冲领兵,我倒觉得有一种可能。” “哦?” “招安!”顾白衣道:“黑山匪如果和朝廷势不两立,轩辕冲也就不可能下山与将军单独见面。他前来试探,不是想了解龙锐军的部署,而是希望知道龙锐军和辽东军是否是同路人。如果我没有猜错,至少轩辕冲对朝廷并无太深的敌意,他只是将辽东军视为敌人而已。”顿了顿,才继续道:“黑山地处荒远之地,大部分山匪过得是有一天是一天的日子,不会深谋远虑,可是轩辕冲既然能够屡败辽东军,也就证明此人的能力出众,很有头脑,别人想不到的事情,他却未必想不到。” 秦逍道:“你是说他希望被招安?” “龙锐军在松阳草场练兵,时日越长,对这片地区的掌控力度也就越大。”顾白衣起身来,走到挂在大帐中的一幅地图前,这是一幅十分简略的东北地图,许多地方还不是很详细,抬手指向地图上的黑山,向众人解释道:“黑山以北,是锡勒真羽部的地盘,以黑山匪的实力,还没有胆量去招惹真羽部。东西两边都是群山,根本无法越过。”手指向下滑:“所以他们的活动方向,只能是往南。黑山的物资有限,山上上万张口,吃穿用度只依靠黑山肯定是无法供应,所以必须时不时地向南边劫掠物资,补充山上所需。南边是松阳草场,在我们抵达之前,一马平川,没有驻军,黑山匪可以自由出入,通过松阳草场随时劫掠,可是如果假以时日,我们在整片草场设防,对黑山匪来说,只要下山就会碰上一堵墙,每一次劫掠,都要通过龙锐军的地盘,换句话说,每一次想要补充山上的物资,就要冒着在草上付出生命为代价,这样的局面,其他山匪或许还没有想这么多,但轩辕冲肯定是想到的。” 宇文承朝颔首道:“前些日子我带人环绕草场一圈,虽然这边的环境不好,但草场确实不小,东西全长有一百多里地。目前我们还没有完全铺开,所以他们在这一百多里的防线上或许能找到突破口,偷偷溜过去劫掠,可是一旦我们将整条防线都封锁,他们根本过不了草场,再想劫掠,就只能去北边从真羽草原往西绕道,绕行到辽西郡北部,再南下入辽西郡,这样的路途漫长无比,而且还需要穿行在真羽草原上,风险更大。” “轩辕冲自然明白其中的关窍,他应该想到,如果照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黑山匪就只有两条路可走。”顾白衣微笑道:“要么能够将龙锐军歼灭,让松阳草场驻军消失。可是黑山匪有没有能力歼灭龙锐军?龙锐军是圣人钦派,一旦与龙锐军为敌,那就真正的是与整个大唐帝国为敌,黑山匪也就成了真正的叛贼。轩辕冲反辽东军,却未必想与大唐为敌。” 姜啸春明白过来,道:“轩辕冲不敢或者不想动龙锐军,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黑山那些人困死在山里,另一条路,就只能是受朝廷的招安。” 陈芝泰咧嘴笑道:“不瞒你们说,其实落草为寇之后,只要朝廷能够好生安抚,山上的弟兄还是想着受招安的。当初.....嘿嘿,在山上过得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说不定哪天就被官兵给灭了。要是朝廷能够给个一官半职,衣食无忧,谁还愿意做土匪?”脑子也灵光一回,问道:“他们既然想受招安,为何不早早向朝廷请求,非要等到现在?” “如果黑山匪早早向朝廷请求招安,朝廷当然不会不答应。”顾白衣待人和善,微笑道:“黑山匪是东北四郡势力最大的一股匪寇,若是主动请求招安,朝廷求之不得,无非是花点银子安置一下,而黑山匪受招安,对整个东北四郡的匪众必然是影响很深,其他各路土匪肯定也想着归顺朝廷。”顿了顿,叹道:“不过朝廷真要在之前招安他们,肯定也只能是让辽东军来处理此事,而辽东军屡败于黑山匪之手,心中必然怨恨,轩辕冲对此心知肚明,如果真由辽东军招安,黑山匪必然得不到什么好的安置,甚至.....!” “甚至不会让黑山匪顺利受到招安,中间搞出其他的篓子?”陈芝泰立刻道。 秦逍笑道:“三当家跟着顾将军一段时日,这脑袋也是变得灵活不少。”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 “龙锐军出关,轩辕冲肯定详细了解过将军的情报。”顾白衣正色道:“他知道将军人品正派,而且深受圣人器重,也许因此觉得等待许久的机会终于到来,为此特地下山和将军见一面,就是想了解试探将军,看看将军有没有招安黑山匪的可能。他既然想要受招安,就肯定不会同意黑山匪袭击龙锐军,只不过黑山其他人却并非都和轩辕冲一样的心思,有些人觉着在山上逍遥快活,不受官府管束,也不要缴纳赋税,比受招安之后的日只要好得多,所以山上也就难免会出现立场不同的两派人。” 宇文承朝感叹道:“顾将军这番话,让我茅塞顿开。不错,如果真是这样,一切也就说得通了。轩辕冲想要招安,山上其他人,特别是黑山的大头领周鸿基不愿意,如此一来,自然不可能让轩辕冲领兵袭击我们。” “如此说来,山上送出那封信,不是为了借刀杀人?”姜啸春道:“轩辕冲送这封信的目的,是想让黑山匪大败而归,从而对龙锐军心生畏惧,如此他才好劝说其他人接受招安?” “这封信当然也有可能是轩辕冲派人送过来,但我个人以为,这种可能性却并不大。”顾白衣缓缓道:“轩辕冲如果不想与黑山那帮人为伍,大可以一走了之,他既然费尽心思想要招安,自然是想为山上那些人的前程考虑。泄露夜袭的计划,让咱们有了准备,最可怕的结果,很可能会让参与袭击的黑山匪全军覆没。那夜将军是手下留情,没有痛下杀手,即使如此,却也让黑山匪损失惨重,如果真的狠下杀手,黑山匪能活着回去的恐怕没有多少人了。轩辕冲无法确定将军会不会手下留情,他既然是为了黑山匪的前程想要招安,却又送这些人进入绝境,这于理不合,前后矛盾,很难说得通。” 众人本以为轩辕冲必是送出密信之人,听顾白衣这样一说,都是诧异,姜啸春忍不住道:“不是轩辕冲,又能是谁?” “无论是谁,如果这封密信不是轩辕冲派人送出,那么山上肯定还有另一名头领也想接受招安。”顾白衣平静道:“此人隐藏的很深,如果轩辕冲想招安是在明面,那么此人就是在暗处了。但不管他是谁,有他的存在,对咱们应该都是有利的。”顿了顿,才继续道:“眼下黑山火并,如果我没有说错,是其他头领以为轩辕冲是内鬼,想要铲除轩辕冲,这才刀兵相见。” 正文 第九二四章 羞愧成恨 秦逍立刻道:“前番我和宇文校尉商议过后,故意将俘虏放出,就是想让黑山那群人怀疑山上有内鬼与我们有联络,如此便可让他们互相提防,时间一长,也就离心离德,有利于我们打下黑山。现在的局面,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环顾一圈,才道:“我们现在该如何做?” “既然轩辕冲被围,咱们立马出兵去帮场子。”陈芝泰毫不犹豫道:“轩辕冲见到我们出兵帮忙,一定欢喜不已,到时候山上山下两面夹击,将围山的那伙人一网打尽。” 耿绍也颔首道:“将军,陈校尉的建议倒也有理,这时候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时机,如果等黑山匪歼灭了轩辕冲,我们再出手可能就晚了。” 秦逍看向顾白衣,顾白衣含笑道:“我们要收服的不只是轩辕冲,而是整个黑山。此时出兵,确实可以对黑山匪造成打击,但据我所知,黑山之上,老幼妇孺不少,都是匪众的家眷,咱们杀他一个人,就会让山上其他人生出一分仇恨,为报家人之仇,未必不会与我们厮杀到底,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倒也不必急着与他们交兵。” “不交兵怎么拿下黑山?”陈芝泰问道。 顾白衣淡定自若,微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将军,我们可以派一支兵马前往,但不要太靠近黑山,只需要让黑山匪远远看到我们出现就好。就驻扎在距离黑山不远的地方,如此一来,围困轩辕冲的黑山匪为避免两面受击,只能撤军。黑山匪撤军之后,都到了这种境地,如果轩辕冲确有招安之心,就一定会派人下山与我们接触,我们只要静等轩辕冲派人下山就好。” 宇文承朝立刻起身,向秦逍躬身道:“将军,末将请命,愿领兵前往!” 姜啸春等人也不敢落后,纷纷请命,秦逍笑道:“以后建功的机会多的是。上次黑山匪夜袭,宇文校尉领兵与他们有过交手,对他们有些了解,这次就由宇文校尉领兵前往。” 众人闻言,都不再争执。 黄土寨内,杨世信当然不知道秦逍已经下令出兵,此时却是心情沉重至极。 他在山上部署人手应付杜子通之时,却万没有想到素云竟然不告而别,孤身一人下了山去,等得到消息,再想追回已经来不及。 素云是黄土寨的当家夫人,下山的道路虽然关卡重重,但自然不敢有人阻拦夫人。 等素云下了山,被人带往黑水寨,杨世信才得到消息。 轩辕冲前往赴宴,一夜未归,而吊桥被斩断,这一切自然逃不过素云的眼睛,虽然平时素云只是一位温顺的贤妻良母,但聪慧过人,很快就猜到事不寻常,毅然下山去。 轩辕冲临别之际,将黄土寨交给杨世信,更将妻儿托付给他,可是转眼间素云竟然去了黑水寨,杨世信知道素云这一去凶多吉少,但山下被堵,自己眼下根本无力前往救援。 他只能派人照顾好轩辕义,只盼周鸿基那边懂些规矩,祸不及家人,万不可伤害素云。 杜子通领了数千兵马堵在山下,而且几次派人向山上攻打,但通往山上只有一条道路,关卡重重,沿途都是修建了极为坚固的防御工事,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付出几十条性命为代价,好不容易才攻破第一道关卡,待得再要向上进攻之时,山上却有大量的滚石滚落下来,吓得攻山群匪纷纷往下跑,鬼哭狼嚎,饶是如此,却还是被滚石碾压不少人,而路口也被巨石尸首堵住。 杜子通恼怒不已,当初黑山各寨的路口修建防御工事,他还唯恐修得不够坚固,如今却是恼恨不已。 他手下人虽远比黄土寨的兵力多得多,但上山道路狭窄,人再多也根本使不上气力。 倒是他手下不少人心情复杂。 当初与辽东军厮杀,各寨兵马和黄土寨的兄弟都是共同进退,许多人互相之间还有不浅的交情,谁能想到,曾经并肩与官军厮杀的生死弟兄,如今却是兵戎相见。 很多人都想不通为何会这样。 虽然四当家声称轩辕冲是出卖黑山的内鬼,而且攻打黄土寨是大当家下令,但许多人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位带着黑山弟兄多次将辽东军打的丢盔弃甲的黑山战神,怎可能是内鬼?他又怎可能出卖和他同生共死的黑山弟兄? 无论是山上还是山下,士气都很低落,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和曾经的弟兄生死相搏,可情势所迫,又无可奈何。 攻打黄土寨不顺的消息,自有人前去向周鸿基禀报,可是没能见到周鸿基,就被拦在外面。 大当家谁都不见。 昏暗的屋子里,没有点灯,周鸿基呆呆坐在椅子上,整个人显得苍老而颓废,似乎精气都已经被抽光,神情甚至显得十分呆滞。 那个女人就死在自己的面前,而这一切却被自己的义子看见,素云临死前的模样,周元宝抱着素云离开前最后给自己的那个眼神,都让周鸿基的心沉到谷底。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周鸿基终于抬起头,一盏灯火被点亮,随即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三当家沈玄感在他身边蹲下,一脸唏嘘。 虽然他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但沈玄感在山里的地位不一般,终究还是没人能拦住。 “大哥,我劝说了他多次,他都没有答应。”沈玄感轻叹道:“看来想让轩辕冲下令黄土寨缴械投降不可行。” “他.....现在怎样?”周鸿基终于问道。 沈玄感道:“没吃没喝,再加上天寒地冻,应该撑不了多久。” “素云.....!” “我知道。”沈玄感苦笑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为何要在这里自尽?” 周鸿基身体一震,急忙道:“和我无关,是....是她自己.....!”后面却不知该怎样说。 素云自尽那一刹那,周鸿基整个人完全惊呆,脑子一片空白,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恢复过来,反应竟然迟钝许多。 但他知道,如果被人知道是自己想要淫辱素云不成,逼死了黑山的二嫂,那么自己多年来在黑山兄弟们面前树立的威信瞬间就会荡然无存。 素云和杜子通掳来献给自己的那些女人不同。 在黑山弟兄看来,那些女人只是四当家孝敬大当家的礼物,大当家是黑山之主,玩几个女人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可素云是二当家的妻子。 二当家这些年为黑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威望极高,即使如今被打为内鬼,但祸不及家人,按规矩那是绝不能连累轩辕冲的妻儿。 而大当家的竟然趁机要淫辱二嫂,这不但是禽兽不如的事情,而且完全坏了道上的规矩,人人得而诛之。 更何况所有人都知道,二嫂是个极其贤惠的女人,这样的女人绝不该是这样的下场。 这样的女人被大当家的淫辱逼死,如果被弟兄们知道真相,周鸿基根本不敢想有什么样的后果。 “元宝已经掩埋了二嫂。”沈玄感轻声道:“从昨天到现在,元宝不吃不喝,一直跪在那里,这样下去,我只怕他也要在坟前活活冻死。” 周鸿基这才意识到,元宝已经离去很久,扭头向窗外看去,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快午时了。”沈玄感道:“外面的守卫说,大哥也已经快一天不吃不喝了。大哥,二嫂自尽,却是让人伤感,但你不能因此坏了自己的身体。老四那边也派人来禀报,杨世信带着黄土寨的人凭借防御工事顽强抵抗,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攻进山寨之内,看来咱们还要想想别的法子才成。” 周鸿基沉默着,片刻之后,脸色竟然变得冷厉起来,猛地抬起头,沉声叫道:“铁牛!” 门外那魁梧的守卫立刻进来,躬身道:“大当家的!” “带几个弟兄去鬼门崖。”周鸿基冷冷道:“立刻将轩辕冲处决,将他的人头带来!” 铁牛一怔,沈玄感也是一怔。 “没听见吗?”周鸿基见铁牛站着不动,厉声道:“快去!” 铁牛不敢违抗,拱手退下。 沈玄感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只是道:“大哥,我去让人给你弄些吃的,再不吃东西,可要伤了身子。” 周鸿基令人立刻去处决轩辕冲,沈玄感当然已经明白缘故。 逼死了素云,周鸿基的内心深处却有懊悔和羞愧,而轩辕冲还活着,这样的羞愧就不会消失,他根本不敢再见到轩辕冲,因为他内心最后一丝廉耻让他根本没有脸去见那位曾经的兄弟。 他内心深处也许真的知道轩辕冲可能是被冤枉的。 一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兄弟被冤枉,关在鬼门崖等死,此种情况下,却还要胁迫他的妻子任由自己淫辱,此等禽兽不如的事情,终究还是让周鸿基有了羞愧之心。 只要让轩辕冲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那种羞愧才可能随之消失。 人心难测,有时候去加害一个人,未必是因为仇视他,往往还是因为觉得对他心存有愧疚,知道对不住他,而这样的愧疚无法弥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对方彻底消失。 虽然穿着厚厚的皮裘,但周鸿基却还是感觉浑身阵阵发寒,蜷缩在椅子内,神情呆滞,但眼眸深处却有一丝隐含。  正文 第九二五章 最后的安排 黄土寨内,全员皆兵。 寨内有两千多口人,除了妇孺老弱,能战之兵也就六百来号人,扼守在黄土寨周围各处据点。 虽然吊桥被断,但山下的兵马除了从正面进攻,依然有可能从周围一些险要之地攀爬上山,虽然山壁陡峭,攀爬起来异常凶险,却不代表他们不会这样做,毕竟这些人在黑山生活多年,平日里也不是没有攀爬悬崖峭壁的经验,如果黄土寨将兵力全都用于应付正面之敌,万一敌军从其他方向涉险爬上山,背后偷袭,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杨世信不敢疏忽,将半数兵马部署在正面,另一半则是部署在山上的其他各处要地。 山上的妇孺得知山下有兵马攻打,却也是行动起来,不但有人在山上开采石头运送到各处据点,用于居高临下向山下的敌人攻击,还派了人在山寨周围各处地方巡视,避免被敌人偷了空子。 杨世信心里却明白,如果周鸿基下定决心要拿下黄土寨,调动黑山所有的兵马前来攻打,黄土寨终究无法阻挡。 对方人多势众,不求立刻攻到山上,不惜代价一点点向山上推进,即使最后付出沉重的伤亡,但一道一道关卡的突破,以黄土寨的实力最终还是敌不过对方。 眼下山上的防御工事,也只是迟缓对方的攻势。 杜子通显然是铁了心要打下黄土寨,虽然两天下来已经伤亡了上百人,却还是让手下人轮流向山上发起攻势,山上的守兵时刻都要应对敌人的进攻,不敢有丝毫懈怠,两天下来几乎没有休息,而杜子通手下几千号人,却可以轮换休息,甚至在山下架设铁锅搭起营帐,按时吃饭,手下的匪众也可以轮换得到消息。 杨世信等几名黄土寨的头领知道这样下去,手下人的精力也会被一点点耗尽,最终使企业会低落到谷底。 再次打退敌人的进攻之后,杨世信咬着从后面送上来的饭团,补充体力,居高临下望着山下黑压压的人群,神情凝重异常。 “杜子通真的疯了。”九宝冷笑道:“他根本不在意手下弟兄的性命。” 杨世信淡淡道:“他想要在各寨重新树立威信,对黄土寨就势在必得,如果拿不下黄土寨,以后也就没练继续在黑山混了。为了自己的威望,其他人的性命又能算什么?” “这狗杂碎真是心狠手辣。”九宝怒容满面,嘲讽道:“以前和官兵交战,也没看他如此奋勇。”皱起眉头,道:“二头领,他不将弟兄们的性命当回事也罢了,可是这样打下去,咱们只怕守不了多久。” 对此杨世信自然是心知肚明。 杜子通这种不顾死伤的进攻,虽然被山上的防御工事拦阻,但每一次进攻,黄土寨这边也要损失几名弟兄,如此消耗下去,确实守不了多久,情况比自己之前的预测要严峻得多。 “九宝,你跟我来。”杨世信沉默片刻,终于起身,走到一处僻静处,九宝跟着过去,见得杨世信神情严肃,轻声问道:“二头领,怎么了?” 杨世信若有所思,好一阵子过后,才终于道:“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 “二头领尽管吩咐。”九宝立刻道:“上刀山下火海,我一定全力以赴。” 杨世信微微点头,道:“西山那边有一条通往后谷的道路,你今晚带几个人去后谷,查探一下后谷周围有没有其他人活动,如果确定没有人,就安排几个弟兄守在后谷周围的几处小路口,确保没有任何人能进入后谷。” “好。”九宝点点头,问道:“二头领是担心他们从后谷偷袭?不过从其他各寨进入后谷,要翻过山峦,十分困难,少数人或许凭借自己翻山的本事能跑进后谷,但大队人马根本不可能进入。” 杨世信摇头道:“不用管那么多,你按照我吩咐去做就是。另外你去和田锐说一声,让他带些人通知山上的老弱妇孺,明天黄昏之前,都在西山那边聚集,多穿一些,带上口粮,其他的东西就不要多带了。” 九宝陡然明白什么,低声道:“二头领,你是.....你是想让大家从那条小径撤走?” 西山下的后谷有一条极为隐秘的道路,可以直通黑天谷,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九宝却也是知情人之一。 黑山山脉以西,是天脊山脉,两道山脉呈八字形,黑山自东向西蔓延,而天脊山脉自东北方向往西南方向斜向蔓延,而两山之间,正是一道可以穿行的山谷,老天爷鬼斧神工,这道山谷也正是营平郡通往真羽草原的一条捷径,穿过山谷往北行就能进入真羽草原,而南行便会进入松阳草场的地面。 九宝一听杨世信吩咐,就明白了杨世信的用意。 只是他却从无想过杨世信竟然会想到黄土寨所有人从那条小径撤走。 “二当家去黑水寨之前,对我有嘱咐。”杨世信缓缓道:“他料到咱们会被围困,嘱咐如果陷入困境,就要果断从那条小径撤离。”望向山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道:“他们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杜子通不顾死伤非要打下黄土寨,咱们没必要和他们拼死到底。” 九宝想了一下,才道:“撤离之时,这边需要有人守住,二头领,你若信得过我,将这边交给我,我带弟兄们死守上山道路,绝不让他们一人通过。你带着大伙儿撤离。” “二当家已经不在了,我若再撤走,留下的弟兄哪里还能有死战之心。”杨世信拍拍九宝肩头,微笑道:“那条道路你很熟悉,时机一到,你和田锐带着大伙儿撤走,我在这边给你们争取撤离的时间。那条小径崎岖难行,又在深山之中,再加上老弱众多,我估计最少也要两天的时间你们才能走出去,我和留下的弟兄在这里给你们争取两天时间。” 九宝摇头道:“二头领,留下的弟兄是为了保护家人活命,所以定会死战到底。你给我留下五十人,我们一定可以撑上两天。二当家不在了,大家撤离之时,如果没有你带领,更会慌乱不安。”陡然间想到什么,皱眉道:“二头领,撤出黑山之后,我们又能去哪里?到了黑天谷,往北去就要到锡勒人的地盘,咱们自然不会去投靠他们,即使投靠,他们也不敢收留我们。如果往南走,那.....那就进入松阳草场,龙锐军在那边,咱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杨世信却是十分坚定道:“北边去不得,真羽部不敢得罪辽东军,落入他们的手中,一定会将咱们交给辽东军,去南边,找秦逍!” “秦逍?”九宝吃了一惊,还没多说,杨世信已经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拿了信笺递给九宝,轻声道:“这是二当家临走前留下的嘱咐,我刚才打开看过,你自己识字,看看二当家的嘱咐。” 九宝拿过信笺细细看了看,失声道:“招....招安?” “这是二当家最后的安排。”杨世信长叹一声,苦笑道:“也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他的一番苦心。这些年二当家一直想为黑山的弟兄寻找一条活路,希望能找寻机会受朝廷的招安。”仰起头,望向天空,缓缓道:“这些年他不但击退辽东军多次进攻,甚至带着大伙儿经常袭击辽东军,有一个重要的缘故,就是希望引起朝廷的注意,从而让朝廷直接派出钦差前来招安。” 九宝点头道:“二当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我也看出他却有招安之心。” “他这次明知前往黑水寨凶多吉少,却毅然前往,就是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我们的活路。”杨世信眼圈微微泛红,双手握拳:“他对周鸿基讲义气,更担心我们这些人担着忘恩负义背叛兄弟的罪名,所以自己去承担这一切。只要周鸿基那伙人对他下狠手,我们撤离黑山就是迫不得已,谁也怨不得我们。那天他带着咱们去见秦逍,就已经打定了注意,希望带着大伙儿去向秦逍投诚。只是杜子通夜袭龙锐军,局势瞬间有变,二当家无奈之下,只能以性命来为我们黄土寨铺出一条路。” 九宝闭上眼睛,仰首面朝天,眼泪却已经从眼角夺眶而出。 鬼门崖上,轩辕冲此刻却已经是蜷缩在石屋的一角,寒风刺骨,飘雪也从铁栏杆之间的缝隙袭入石屋之内,地上一层积雪,即使强壮如轩辕冲这样的汉子,没有食物补充身体的热量,却也已经是难以禁受。 鬼门崖本就在山崖的高处,高处生寒,日夜寒风侵袭,再加上时不时地飘落雪片,换了普通人,这两日下来,恐怕早就已经冻死。 踩踏积雪的声音传来,轩辕冲有些艰难地扭过头,循声看去,便见到三名壮汉正向崖边走过来,当先一人虎背熊腰,手握一把大刀,后面那两人却都是手持长矛。 似乎意识到什么,轩辕冲嘴角竟然泛起一丝淡然笑意。 “铁牛,你们这是想送我一程?”轩辕冲的声音明显已经虚弱许多,但吐字却还清晰,冲着拿刀壮汉笑道:“是大当家不忍看我受苦,想早些结束我的痛苦?” 铁牛看着轩辕冲,目光十分复杂,既有敬畏,又有怜悯,更多的是无奈。  正文 第九二六章 复仇之火 寒风刺骨,铁牛上前两步,倒转大刀,向轩辕冲拱了拱手,却不多说,随即往后退了两步,抬手往前一挥,那两名持矛匪众对视一眼,都是一咬牙,挺枪向前,便要将轩辕冲戳死在石屋之内。 轩辕冲似乎并没有抗拒的意思,微仰着脖子,闭上眼睛。 也便在此时,铁牛却听到后面传来叫喝声,回头望过去,却只见到守卫那边忽然多出十几号人来,那些人不由分说,冲上前去,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几名守卫砍翻在地,出手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铁牛勃然变色,那两名持矛兵也是回头,见到那队人击杀几名守卫之后,径自向这边冲过来,一个个如狼似虎。 “你们是什么人?”铁牛握紧手中大刀,厉声喝道:“这里是鬼门崖,没有大当家的准许,谁也不得擅闯。” 那群人冲过来,刀枪前指,却已经分开一条路,从后面缓步走上一人,铁牛见得来人,先是一怔,随即吃惊道:“三.....三当家?” “铁牛,放下兵器,我不杀你们。”三当家双手背负身后,神情冷峻。 铁牛似乎意识到什么,冷声道:“三当家,这是鬼门崖,之前大当家吩咐之时,你也在现场,应该知道我是奉命行事,也知道大当家的吩咐我不能违抗。” “我知道。”沈玄感微微颔首,目光冷然:“他让你来处决二当家,但你不能这样做。” “为何?” “因为你若伤到二当家一根毫毛,你三人的人头都保不住。”沈玄感淡淡道:“莫非你还看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铁牛扫视这群人,只觉得都是十分陌生,明白过来,道:“你早就安排人进入了黑水寨?” 这后山的守卫铁牛大都认识,但面前这些人都颇为陌生,分明是沈玄感从紫金寨调派过来的人手。 这几日山上人心惶惶,沈玄感身为黑山的三当家,偷偷调些人手进入黑水寨其实并非难事。 石屋里的轩辕冲显然也想不到鬼门崖上突起变化,扭头看过来,见到沈玄感及时地待人来救,并没有显出丝毫的欢喜之色,反倒是皱起眉头。 “我请你帮我一个忙。”沈玄感凝视铁牛,声音却是颇为温和:“你将先前所听所见,都详细告诉二当家,我便可以让你们安然离去。” 铁牛一怔,但立刻就明白沈玄感的意思。 铁牛并没有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便畏惧,冷笑道:“三当家,你可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便是造反。我是大当家的人,你背叛大当家,沃野不必认你这个三当家了。要杀我们三个不难,可是如果被大当家知道,你还能活着离开黑水寨?” 沈玄感并无废话,向手下人使了个眼色,众人不再犹豫,挥刀挺枪冲上,铁牛见状,大喝一声,挥刀迎上,身后两名持矛兵也是悍勇异常,挺矛冲过去。 铁牛虽然勇武,但沈玄感带来的这十几人却都非善茬,明显是训练有素,出手凶狠,而且人多势众,只片刻间,两名持矛兵便被戳死当场,铁牛腿上被长枪戳穿,数人一拥而上,将铁牛死死摁在地上。 “沈玄感,原来.....原来你才是内鬼。”铁牛破口大骂:“你出卖黑山,不仁不义,大当家的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 沈玄感却根本不理会,从手下人手中拿过一把铁斧,走到石屋前,对着门锁一通猛砸,听得“哐当”一声响,将门锁砸坏,拉开了铁门,这才看向轩辕冲,也不回头,只是沉声道:“将他拖过来!” 几人硬拽着铁牛到了石屋前,铁牛兀自大骂不绝,沈玄感瞥了他一眼,目光森然,寒意逼人,铁牛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轩辕冲盯着沈玄感,似乎还没有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以为是忠义待人,可是如果真的死在这里,以后有人提及你,只会骂你愚蠢透顶。”沈玄感看着还没明白过来的轩辕冲,叹道:“二哥,你到现在都没明白究竟犯了什么错。” 轩辕冲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我无话可说。”沈玄感摇摇头,抬手指向铁牛,平静道:“可是他却能告诉你一些事。” 轩辕冲目光落在铁牛身上,铁牛目光与轩辕冲接触,却是不敢对视,低下头去。 轩辕冲缓缓站起身,镣铐发出呛呛之声,面向铁牛,沉声道:“你说!” “铁牛,二当家对黑山的忠诚,绝不输于你。”沈玄感淡淡道:“可是他落得什么下场,你是亲眼所见。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我不逼你背叛他,只需要你将之前所闻所见告诉二当家,莫非你连这样的勇气也没有?二嫂是怎么死的,我要你原原本本告诉二当家!” 轩辕冲听得沈玄感最后一句,胸口如遭重锤,脸上骇然变色,瞬间惨白如纸,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二嫂走了。”沈玄感神情黯然。 轩辕冲双目睁大,瞳孔收缩,很快就感觉胸口一阵憋闷,肠胃翻动,双膝发软,已经跪倒在地,胸腔泛起的痛楚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但两天没有吃喝,却只能发出一阵干呕声。 猛然间,这头猛虎赫然抬头,双目布满杀意,抬起手臂,已经将铐住他双手的铁链子缠绕在铁牛的脖子上,厉声道:“你说.....!” 铁牛先前以寡敌众也不觉得畏惧,但此刻面对已经状若疯癫的轩辕冲,恐惧瞬间弥漫全身上下,颤声道:“不是我......二当家,是.....是自尽,二嫂.....二嫂自尽了......!” “她为何会自尽?”沈玄感站在一边,神色平静。 铁牛感觉缠在脖子上的铁链收紧,心中明白,以轩辕冲的力量,只要双臂交错用力,自己瞬间就能被勒死,面前就是轩辕冲已经充许的的双目,只能道:“二嫂.....二嫂想求情,她.....她想让大当家放过二当家,但.......!” 铁牛是周鸿基的贴身护卫,绝对的亲信,大当家许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山上的弟兄一无所知,但随在大当家身边的铁牛却是知道的不少。 这些年杜子通偷偷向周鸿基进献女人,大当家避着弟兄们在黑水寨过着纸醉金迷的酒色生活,这一切铁牛自然是一清二楚。 素云找上周鸿基,铁牛当时就亲自在门外守卫,屋里发生了什么,他几乎都听到,素云为何自尽,他也是一清二楚。 “说!”轩辕冲双目已经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 “大当家想.....想胁迫二嫂,意图淫辱.....!”铁牛无奈道:“二嫂誓死不从,被逼的急了,用.....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刺入自己心口,当场.....当场自尽......!”说完最后一句,铁牛甚至有一种解脱感。 轩辕冲身体颤动,猛地面朝苍天,从喉咙里发出绝望的哀嚎声,那声音就如同濒死的野兽,绝望而惊悚。 他的两臂因为痛哭和愤怒拼命用力,铁链勒住铁牛的脖子迅速收缩,铁牛因为窒息而显出痛苦之色,两颗眼珠子突起,整张脸因为无法呼吸而充血,抬起手想要拉扯铁链,但此刻的轩辕冲力大如牛,铁牛颓然地挣扎几下,喉咙里终于发出“噶”的一声,脑袋软绵绵耷拉下去,其他人看在眼里,并无一人上前,眼睁睁看着铁牛被活活勒死。 轩辕冲颓然跪在雪地上,飘雪落在他的身上,他神情呆滞,就像是魂魄已经被带走。 “在那边!”远处传来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到一群身影正向鬼门崖这边冲过来。 鬼门崖这边发生搏杀,自然已经惊动了黑水寨其他的匪众,附近的匪众迅速向这边集结过来,毕竟谁都知道,擅闯鬼门崖,等同于造反,一群人杀了守卫跑到鬼门崖,自然是反叛无疑。 沈玄感抬头看着数十名匪众已经堵在出口,而且附近还有更多的匪众集结过来,唇角泛起一丝冷笑,而他手下那十几号人见得敌众来势汹汹,并无畏惧,各自拿着兵器,严阵以待。 “二嫂被周鸿基逼死,你还要不要和他讲义气?”沈玄感在轩辕冲面前蹲下,盯着轩辕冲没有了神采的双眸,冷声道:“杀妻之恨,你准备怎么做?” 轩辕冲喃喃道:“杀妻之恨,我.....我该怎么做?” 沈玄感取了钥匙,打开了轩辕冲的手镣脚镣,沉声道:“拿刀来!”一名手下递过来一把刀,沈玄感将大刀塞进轩辕冲手里,冷声道:“二嫂死在周鸿基的手里,你若不能亲手取下他人头,就枉为人夫,也无颜立足于天地之间了。” 轩辕冲看着沈玄感,本来是去神采的双眸,渐渐燃起熊熊的烈火。 沈玄感缓缓站起身,拔出身上的佩刀,这才转身面朝敌众,黑压压的人群堵在鬼门崖的出口,沈玄感高声道:“都听着,跟随二当家,杀向聚义厅!” 正文 第九二七章 破寨 杜子通拿着酒袋子,看着又一波人往山上冲,显得有些焦急。 虽然这样不惜代价一点点往山上推进,迟早能攻破黄土寨,但这样耗费的时间实在是太长。 他性情本就急切,凡事都想着一蹴而就,没有了轩辕冲的黄土寨在他眼中就是待宰羔羊,只是这头羔羊真正宰杀起来,也没有那么容易。 一口烈酒入肚,浑身一股热意。 “传令下去,攻破黄土寨,山上的东西都归弟兄们所有。”杜子通倒也明白,要想让手下这些人真正卖命,最实际的还是给他们足够的物质赏赐,黄土寨经营多年,粮食物资也不在少数,而且山上还有不少女人,这些足以让手下这帮人奋勇争先:“攻破山寨后,谁抢到的女人就归谁所有。” 匪众们顿时一阵欢呼。 “不好了,不好了!”杜子通正在鼓舞士气,身后却传来慌乱的叫声,这让四当家怒火中烧。 自己鼓舞士气,却有人大叫不好,这分明是和自己唱对台戏,回身见到几人正慌张向这边过来,迎上前去便要出拳,那几人见杜子通过来,急忙抬手向后方指过去,声音慌乱:“四.....四当家,官兵......!” 杜子通一听“官兵”二字,脸色陡变。 他急切想要攻破黄土寨,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担心龙锐军会迅速出兵,一旦如此,黄土寨和龙锐军就会对自己形成两面夹击之势,局面立时就会变得凶险异常。 他只希望龙锐军那边反应迟钝,不会轻易插手其中。 “大批官兵在南边出现。”手下人慌张道:“看样子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此言一出,附近的匪众也都慌乱起来。 上次夜袭龙锐军,死伤惨重,当时那种惨烈的场景兀自在许多人的脑海中能够清晰浮现,这时候听闻官兵从南边出现,那肯定是龙锐军趁势杀过来,许多人后背立时生寒。 杜子通翻身上了一匹战马,直接踩在马背上向南边远眺,白皑皑的天地间,果然发现天边出现黑色的阴影,旌旗飞扬,人马众多。 “四当家,咱们怎么办?”有人急忙问道。 杜子通眼角抽动。 龙锐军的反应比他料想的要快得多,虽然知道龙锐军发现黑山这边的动静后,迟早会出兵过来,但秦逍的动作也未免太快,黄土寨尚未攻克,龙锐军已经从背后逼过来,杜子通只觉得焦头烂额。 “都不要乱!”杜子通大声道:“列阵迎战,老子倒要看看他们有多厉害。” 黑山匪在轩辕冲多年的训练下,倒也不是一盘散沙,危急时刻,却也能够迅速列队成型。 但杜子通此刻的命令,却还是让手下群匪感到怀疑。 上次夜袭,黑山匪与龙锐军有过交手,龙锐军的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盾牌兵、长矛兵、弓箭手乃至骑兵都能够默契配合,正面对决,黑山匪绝不可能是龙锐军的对手。 而眼下黑山火并,士气低落,在这种时候列阵与龙锐军正面厮杀,无疑是自杀。 手下一些头目都觉得杜子通是因为上次失利,对龙锐军存有愤恨,此刻意气用事,草率下令,换做是二当家的领兵,就绝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安排。 “四当家,官兵来势凶猛,咱们是否先要避开他们的锋芒?”一名小头目壮着胆子道:“他们有备而来,如果此刻正面迎击,山上的人冲下来,咱们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不错,四当家,当退则退。”见有人说话,立刻有人附和道:“以前辽东军打过来的时候,二当家让咱们扯到山上,凭借山势抵挡他们,等他们士气低落再趁势夜袭.....!” 杜子通一听到“二当家”三字,气不打一处来。 轩辕冲在黑山多年,一直以领兵才能将杜子通牢牢压在底下,杜子通心中对此一直不满,如今好不容易拥有了黑山匪的指挥权,手下人却还是提及轩辕冲,这让他更是恼怒不已。 “现在是老子在领兵。”杜子通咆哮道:“轩辕冲是出卖黑山的内鬼,你还惦记着他,是否与他是同党?”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不敢说话。 “不好了,不好了!”杜子通正在恼怒,听到东边传来叫喊声,皱起眉头,循声看过去,却见到从东边飞驰过来两匹快马,远远便叫道:“紫金寨反了,紫金寨反了,四当家,紫金寨反了.....!” 所有人都是骇然变色。 紫金寨怎地也反了? 这次攻打黄土寨的兵马,主力是黑水寨和白木寨,黑水寨除了留有少量兵力在山上防卫,大部分都调来攻打黄土寨,而白木寨几乎是倾巢而出,反倒是紫金寨没有几人跟来。 黑山五寨,人手最众的自然是黑水寨,周元宝的红火寨和黑水寨同出一脉,人手极少。 黑水寨之下,兵力最多的便是白木寨,而紫金寨的兵力虽然比黄土寨要强一些,但能战的青壮也不到两千人。 攻打黄土寨,杜子通自然不希望功劳被紫金寨的沈玄感抢了去,除了让白木寨的兵马倾巢而出,也只调动了黑水寨的人手,反倒是没有从紫金寨调兵过来,这时候听得紫金寨造反,着实感到震惊。 一瞬之间,想到什么,手足冰凉,喃喃道:“原来....原来姓沈的才是内鬼.....!”这一刻却是头脑清醒过来,冲着那两名骑兵厉声道:“到底发生何事?” “紫金寨的人夺取了吊桥,杀到了黑水寨。”骑兵上气不接下气:“大当家的被围在后寨,四当家,求你赶紧带兵回去增援,再迟可就了不得了。” 隶属于黑水寨的匪众们听得老巢被紫金寨偷了,都是又急又怒,早有头目大叫道:“弟兄们,咱们回去救援大当家,跟我走.....!” “都别乱。”杜子通大叫道:“不要乱,听我吩咐。” “四当家的,黑水寨都被偷了,还要等什么?”黑水寨的小头目焦急万分,大叫道:“黑水寨的弟兄们,都跟我杀回去,将紫金寨那帮狗-娘-养的杀个干净。” 黑水寨的匪众们纷纷叫起来,已经有人开始不受指挥向东边跑去。 这些人的家眷都在山上,一听老巢被偷,心中的焦急可想而知,他们本就不是白木寨的人,不受四当家的辖制,情急之下,自然也顾不得四当家。 有些急性子不等杜子通多说,就急冲冲要回去救家眷,这些人一动,其他黑水寨的匪众也不再犹豫,哗啦啦一大片都往东跑,本就没有列阵的黑山匪顿时一片散乱,混乱不堪。 杜子通眼见得黑水寨的人不听吩咐,又急又恼,但成百上千的人这一跑,也根本无法阻拦。 他心里也知道,一旦黑水寨真的被紫金寨的人马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他万万没有想到,连辽东军都奈何不了的黑山,在短短时日,就几乎有瓦解之势,想不明白沈玄感为何会出卖黑山,但事态紧急,只能拔刀在手,叫道:“弟兄们,都随我杀去黑水寨,抓住沈玄感那狗贼,将他碎尸万段。” 周鸿基此刻却已经是手足冰凉。 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局势会发生如此变化,沈玄感竟然趁着黑水寨的人攻打黄土寨之际,下令紫金寨人马直接夺取了吊桥,而且倾巢而出,直接杀进黑水寨。 紫金寨的袭击来得异常突然,而且沈玄感对黑水寨各处要道据点一清二楚,紫金寨的人马在守兵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突破了众多据点,上千人匪众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将山上的据点控制,以防攻打黄土寨的援兵回来增援,而另一路则是直扑大寨。 大寨少量的匪众虽然勉力支撑,但四周却已经被紫金寨的人团团围住,一群人直接强攻聚义厅,聚义厅大门紧闭,里面的匪众拼力阻挡,只想撑到援兵抵达。 周鸿基一张脸已经是惨白如纸。 “大当家的,大门撑不住了。”有匪众跑过来禀报:“他们正在用圆木撞击大门,很快就能撞开。” “元宝在哪里?”周鸿基此时想到的不是杜子通带兵回援,而是想着自己骁勇善战的义子,如果周元宝能够及时来救,以他的威势,未必不能吓退紫金寨的人。 “五当家的一直没见踪迹。”手下道:“不过他听到动静,一定会带兵来援。” 周鸿基脑中却想起周元宝抱着素云离开时的态度,那眼神冷漠至极,也失望至极,这一刻,他甚至已经不敢肯定周元宝真的会赶过来救援。 前面传来一阵惨叫声,周鸿基全身一紧,很快就听到叫喊声传过来:“抓住周鸿基,别让他跑了!” 急促的脚步声从前面的聚义厅传过来,夹杂着搏杀之声,周鸿基一颗心直往下沉,心里已经知道,聚义厅正门已经被破开,紫金寨的人已经杀了进来,主寨四周都被围困,自己眼下已经是无路可逃。 正文 第九二八章 不仁不义 黑水寨猝不及备,被紫金寨趁虚而入,直接偷袭了老巢。 留守黑水寨的人本就不太多,老弱妇孺听得杀声四起,早就躲避在屋里,不敢出门,而青壮匪众见得是紫金寨的弟兄杀来,茫然之际,除了极少数人奋力抵抗,大部分人根本没有拼死之心。 如果是官兵杀来,那是关系到性命的事情,自然要殊死抵抗。 但现在明显是黑山火并,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伙儿一时间根本搞不清楚,不过紫金寨人多势众,这时候抵抗,和找死也没什么区别,许多人没等紫金寨的人冲到面前,就已经放弃了抵抗,只想活命。 聚义厅的大门被生生撞开,大批的匪众涌入进去,里面的守兵见得大势已去,与其找死,还不如老实投降,几乎没有人再抵抗,丢下兵刃,跪地求降,而紫金寨的人也迅速控制了主寨内的匪众,缴了兵器,驱赶到一处令人看守。 大批匪众冲到后堂,便瞧见大当家的坐在一张椅子上,身边只有寥寥无几的部下,那几名部下见得敌人杀入,都是挡在了周鸿基的身前,但显然也知道无力回天,俱都是一脸绝望。 “沈玄感在哪里?”这时候的周鸿基反倒没有了惧色,似乎知道大限将至,扫过前面黑压压的人群,冷声道:“让沈玄感来见我。” 一阵沉寂过后,才听到人群中响起一个极为冷淡的声音:“我本以为你已经无脸再见我们。”声音之中,人群左右分开,闪出一条道路来,周鸿基便看到一身长衫的沈玄感缓步从人群之中走出来。 “沈玄感,好手段!”周鸿基瞧见沈玄感,双眸寒光如刀,冷笑道:“我早就怀疑你不对劲,原来你竟然真的是内鬼。”大声道:“弟兄们,沈玄感是黑山内鬼,前番夜袭,就是此人出卖了大家,让我黑山损失惨重,许多兄弟死在官兵之手,此人与官兵勾结,今次又挑起内乱,你们千万不要被他蒙蔽。” 他话声刚落,沈玄感却已经仰首大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周鸿基被沈玄感的笑声弄得身上有些发毛。 沈玄感盯着周鸿基问道:“大当家的,敢问一句,如果我是内鬼,你为何要抓捕二哥,还要下令处决他?” “我......!”周鸿基只觉得嗓子眼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却还是一脸懊恼道:“我只是受你蛊惑,一时糊涂.....!” 沈玄感冷笑道:“如此说来,逼死二嫂,你也是受我蛊惑,一时糊涂?” 这一句话却像铁锤一般,重重砸在周鸿基的头上。 沈玄感嘲讽道:“二哥对黑山的功劳,无人可及,没有二哥,也就没有现在的黑山。你身为黑山之主,仅仅一句一时糊涂,就处决黑山的柱梁,如此愚蠢之徒,有什么资格坐在大当家的位置上?” “沈玄感,你带人造反,不就是想夺取这把椅子?”周鸿基冷笑道。 沈玄感哈哈笑道:“周鸿基,你错了。我只说你没有资格坐那把椅子,却没说我想坐那把椅子。当年各路英雄齐聚黑山,一腔热血,目的是为了什么?大当家,恐怕当初我们的初衷,你早就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周鸿基眼角抽动,却没有说话。 “辽东军暴虐,荼毒百姓,所以各路英豪愤然而起,目的就是要与辽东军血战到底,让东北四郡的百姓免于被他们荼毒的命运。”沈玄感缓缓道:“可是这些年你做了什么?害怕二哥立功太多,所以苟安在黑山之上,一直阻拦二哥出兵去打辽东军,如果你是个有抱负的头领,今日的东北四郡,早不是现在这副局面。” 周鸿基冷笑道:“你还当真以为凭黑山这点人,就可以解救东北四郡的百姓?简直是异想天开。” “原来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沈玄感叹道:“苟安在黑山,眼睁睁看着百姓依然困苦,却只顾自己逍遥自在。如果按照二哥的计划,黑山攻城略地,必能让更多地受苦百姓加入我们,情势和今日也会完全不同。可是你这位大当家依靠兄弟们流血牺牲稳住阵脚后,却只顾自己享乐,纵容杜子通下山劫掠,抢夺民女,美其名曰是为了补充山上所需,但这一切,和辽东军有甚区别?” 周鸿基恼怒道:“若非我小心谨慎,只知道鲁莽突进,黑山的弟兄们恐怕剩不了几个人。” “这就是你的借口?”沈玄感冷笑道:“我也不与你争论,你也不需要向我解释。不过有一个人,你却要向他解释清楚.....!”缓缓走到一旁,在他身后几步之遥,却是站着一人,手中握着一把大刀,一双眼睛冷冷盯着周鸿基,不是轩辕冲又能是谁。 周鸿基方才只将注意力放在了沈玄感身后,只以为跟在他身后的都是紫金寨的喽啰,并无在意,这时候陡然看到轩辕冲,魂飞魄散,脸色瞬间惨败,骇然道:“你.....你还活着......?” 他派出铁牛前往鬼门崖处决轩辕冲,没等铁牛回来复命,紫金寨的人就冲过吊桥杀向聚义厅,仓皇之下,也顾不得轩辕冲那边的情况,这时候瞧见轩辕冲竟然好端端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惊骇可想而知。 轩辕冲瞥了沈玄感一眼,淡淡道:“你带他们下去!” 沈玄感一怔,犹豫一下,终于下令道:“都撤下去!” 紫金寨众人都有些诧异,心想周鸿基近在眼前,轻而易举就能杀了,为何还要多说废话,但当家的有吩咐,也不敢违抗,都是退了出去。 轩辕冲扫过护在周鸿基身前那寥寥几人,淡淡道:“你们也退下去!” 几人面面相觑,周鸿基惊骇之下,却慢慢镇定下来,吩咐道:“都退下!” 等到众人都退下,沈玄感才轻声道:“二哥,我们在外面等你!”知道轩辕冲是要和周鸿基有个了断,不希望有旁人在边上,当下也退了下去,只留轩辕冲和周鸿基在厅内。 周鸿基看着轩辕冲,微一沉吟,终于道:“是我对不住你!” “你错了。”轩辕冲摇头道:“是我对不住她。” 周鸿基嘴角抽动,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从上山的那天开始,我确实将你当成自己的兄长,可以将性命托付给你的兄长。”轩辕冲看着周鸿基的眼睛,很认真道:“我总以为,受人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你对我的恩惠,我除了为你卖命,没有其他的办法报答。但现在我终于明白,我终究还是错了,我的愚蠢,害死了她。” 周鸿基面庞因为羞愧而扭曲,道:“我.....不知道她会自尽!”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回到家乡,守着我们的小屋,给我洗衣做饭,养育儿女,看着他们长大成才。”轩辕冲嘴角竟然泛起一丝温馨的效益,双眸之中没有了厉色,而是一种憧憬:“我答应过她,迟早有一天会带她下山,一切都会好起来。” 周鸿基看着轩辕冲的表情,反倒是后背生寒。 “我都安排好了。”轩辕冲喃喃道:“我可以报答你当年的恩情,将性命还给你,可是她会带着孩子下山,远离现在的生活。这已经是我能想出的唯一办法。” 周鸿基叹道:“如果你们想走,和我说一声,我又怎会阻拦?” 轩辕冲却根本不理他这句话,凝视周鸿基的眼神开始变得冷厉起来,一步步向周鸿基走过去,平静道:“可是我终于明白,都错了,从一开始,这一切都已经错了。你对朝廷不忠,对百姓不仁,对兄弟不义,这样一个人,我却要为你鞍前马后,甚至还心甘情愿将性命送给你,这.....实在是可笑,可笑至极!” 周鸿基已经从轩辕冲的眼眸中看到了坚定的杀意,全身发软,见得轩辕冲毕竟,急道:“二弟,你.....你和我都错了。我们.....我们是被人挑唆了,内鬼.....不错,沈玄感才是黑山真正的内鬼,是他害死了那么多兄弟,也是.....也是他挑拨我们兄弟失和,我们不要上他的当......!”瞧见轩辕冲已经平抬手臂,握紧手中的刀,更是魂飞魄散,扶着椅子站起来,绕到椅子后面,眼中满是恐惧,颤声道:“你.....你要杀我?” 轩辕冲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靠近。 “我是你结拜义兄。”周鸿基嘶声道:“你.....你若杀我,天下人都会说你忘恩负义,你.....你就是......!”后面的话却已经说不出来,只因为在这一刻,轩辕冲宛若一头凶猛的猎豹,极其矫健地向他冲过来,在厉吼声中,轩辕冲已经跳上椅子,随即高高跃起,双手握刀,兜头向周鸿基直劈了下来。 “不仁不义者,死!” 正文 第九二九章 绝境 杜子通肺都要炸了。 几千人马丢下黄土寨不管,潮水般回到黑水寨,本想上山增援,却万没有想到紫金寨的人速度简直是匪夷所思,人马抵达山下,山上要道据点就已经竖起紫金寨的“沈”字旗。 虽然大多数匪众并不识字,但三当家的旗子他们却都认得。 山上飘扬着一面面沈字旗,也就表明紫金寨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控制了黑水寨。 不过想想却也不是不能理解。 黑水寨本来人手众多,换做平时,就算是紫金寨和黄土寨从左右两面杀向黑水寨,黑水寨凭借人多势众以及防御工事的坚固,也足以抵挡,可是这回为了尽快拿下黄土寨,黑水寨只留下少量人手,其他匪众全都被抽调去攻打黄土寨。 谁也没能想到紫金寨竟然会趁虚而入,黑水寨以寡敌众,又被紫金寨打了个猝不及防,最要紧的是沈玄感对黑水寨的布防情况了若指掌,他们早有准备,此种情势下,要迅速控制黑水寨并非难事。 黑水寨是黑山五寨的主寨,多年下来修建的防御工事自然是其他各寨无法相比。 杜子通攻打黄土寨都是吃力得很,此刻面对已经被紫金寨匪众控制的防御据点,想要攻上山,简直是难如登天。 要命的是山上的匪众显然对山下弟兄的心情十分了解,早有大嗓门在上面大声高喊:“黑水寨的弟兄们,你们不用担心,你们的家眷都安然无恙,我们不会伤害他们。大当家不仁不义,坑害兄弟,更是逼死了二嫂,如此无耻之徒,不配为黑山之主。二当家和三当家已经将周鸿基拿下,一切与你们无关,只要你们放下兵器,在山下等候,两位当家一定会妥善安排。” “谁要是攻打山寨,那就是自绝于黑山。”山上有大嗓门轮换着叫喊:“若是与黑山为敌,你们家眷的安全我们就无法保障。” 山上的喊话自然是有人指教,直击山下黑水寨匪众之心,这些人的家眷全都在山上,如今落在紫金寨的手中,如果这时候攻山,与紫金寨为敌,紫金寨未必不会自己的家人痛下杀手。 虽然大多数人不会真的放下手中兵器,可是却也不敢向山上攻去。 白木寨匪众的家眷俱都在白木寨那边,虽然也留有少量人马守卫,不过谁也不敢保证他们一定安然无恙,所以白木寨匪众也没有心思攻上山,反倒是想着尽快赶回白木寨,保护自己的家人要紧。 黄土寨和紫金寨先后造反,主寨又被紫金寨控制,而官兵就在南边不远,虽然没有立刻杀过来,却也更是让黑山匪心惊胆战,毕竟龙锐军的骁勇他们已经领教过,如果突然从背后突袭过来,结果简直是不敢想象。 眼下黑山匪的士气已经低落到谷底,所有人都是一片茫然。 二当家和三当家扳倒大当家,谁是谁非,匪众们根本分不清楚,都觉得脑中发懵,黑山眼下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局势,众人更是迷糊得很。 这种时候,黑水寨匪众不敢打,白木寨的人不想打,在山下一片混乱,虽然杜子通下令攻山,但第一波人被逼退之后,却再也无人往山上冲。 “四当家,打不了。”一名白木寨的小头目凑近杜子通身边,无奈道:“这里的事儿咱们管不了,只能先撤回白木寨,守住自己的家,以防有其他变故。五当家的还没有动静,但他是大当家的义子,红火寨虽然人少,可五当家骁勇无比,我们先派人去红火寨那边联络五当家,看看五当家接下来有什么动作,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杜子通虽然心有不甘,却也知道这小头目所言是当下最后的选择。 他自然也是担心自己的老巢被偷了,亦知道既然紫金寨都已经控制了黑水寨的各处据点,周鸿基现在肯定是凶多吉少,黑水寨的人不敢去打,若是让手下继续攻山,死伤的只会是白木寨自己的嫡系,为了去救凶多吉少的周鸿基却要损失自己的部下,怎么算都划不来。 而且这时候他还没有忘记南边的龙锐军,龙锐军距离这边也就十几里地的距离,一旦发起攻势,到时候再想退都来不及,终是下定决心,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回白木寨。” “那黑水寨的人......?”小头目小心翼翼问道。 杜子通心想这些人的家眷都落在沈玄感的手里,如果让黑水寨的人跟随一同去白木寨,到时候沈玄感利用这些人的家眷威胁黑水寨的匪众,搞不好这些人就会在白木寨内反水,若果真如此,白木寨也就不攻自破。 他冷冷望向那边正慌乱不已的黑水寨队伍,也不废话,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大声道:“白木寨的弟兄都跟我回寨。” 白木寨匪众正愁不能回去,一听杜子通吩咐,欣喜不已,再也不去管黑水寨,纷纷跟在杜子通身后,直往东边去。 大批的白木寨匪众潮水般往东而去,少部分黑水寨的匪众条件反射般跟着跑出了一段路,但发现许多寨子里的弟兄原地未动,这时候才回过神,自己的家在黑水寨,一家老小都在山上,这时候跟着去白木寨又算怎么回事。 三千黑水寨匪众眼睁睁看着队伍一分为二,白木寨的人匆匆而去,一时间更是慌乱。 “四当家的是什么意思?”几名黑水寨的小头目迅速凑在一起,望着杜子通带人越走越远,先是茫然,很快就显出愤怒之色:“他.....他这是丢下黑水寨不管了?” “大当家的还在山上,他弃之不顾,这狗......!”有人忿忿不平,一口吐沫吐在地上。 “咱们怎么办?”一众小头目都是六神无主,杜子通一走,群龙无首,上不去山,却又无路可退,几千人就散落在山脚下,有家难回。 一名年纪稍大的头目微一沉吟,才道:“沈玄感背叛大当家,为了和黄土寨联手,肯定也从鬼门崖救出了二当家,如果真是这样,这两寨联手,咱们根本不是对手。” “大当家的肯定已经落入他们手中。”有人焦急道:“咱们上不去山,又没有粮食,眼看天快黑了,瞧天气又要下雪了,到了晚上,没东西吃,也无法保暖,难道要饿死冻死在山下?” “冻死饿死?”有人苦笑道:“你想多了。你没瞧见南边的官兵已经在等待机会?天黑之后,说不定他们就会杀过来,到时候......!” 此言一出,一众小头领都是显出骇然之色。 “我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脸绝望:“前些日子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之间,黑山就成了这样?大当家......大当家为何要说二当家是内鬼?如果二当家领着咱们,就算官兵杀过来,咱们也毫不畏惧。四当家的看情势不好,带着自己人跑回自家寨子,丢下咱们不管,二当家这么多年,可曾丢下过咱们?” 边上一人也忿忿不平道:“杜子通就是个无能之辈,依我看,上次夜袭,就是他的无能才导致弟兄们死伤惨重,如果那天是二当家带着咱们杀过去,绝不会是那样的结果。杜子通夜袭失利,所以才在大当家面前污蔑二当家是内鬼。你们可还记得,四当家的人在山下堵住了信使,搜出了地图,说是二当家派人送给官兵,可是我怎么想都不对劲,二当家的忠义无双,怎可能做出出卖黑山的事情?” “你和我想的一样。”有人立刻道:“信使被杀了,那幅地图是杜子通拿出来,谁敢保证那不是他伪造出来,用来诬陷二当家?大当家和二当家兄弟失和,就是杜子通这狗杂碎从中作梗。要是二当家还好好的,紫金寨又怎可能造反?” “不错,有二当家镇住,谁也不敢乱来。” 那年纪大的头领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二当家和三当家已经反了,黑水寨和大当家也落在他们手里,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五当家的。”终于有人道:“咱们赶紧派人去红火寨,大当家出事,五当家的不会见死不救。等五当家过来,咱们听他吩咐行事就好。” 众头目互相看了看,都只觉得这是眼下唯一的选择,当下立刻派人骑快马前往红火寨找寻周元宝,又担心官兵从后面杀来,众小头目当即招呼匪众整理队形,分为两队人马,一队提防山上的人会杀下来,另一队人则是列阵面对南边,应付随时可能杀过来的官兵。 五当家周元宝此刻却并不在红火寨,人在黑水寨东北角的一处僻静处。 这里是一片竹林,虽是冬日,却依然翠绿,竹林边上已经隆起了一块小坟茔,周元宝躺在坟茔边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冻僵死去。 之前黑水寨的杀声震天,他这边也是隐隐听闻,但他却根本不去管,仿佛那一切都已经与他没有半点干系。  正文 第九三零章 恩怨分明 踩踏积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周元宝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形从自己脚边走过,缓缓坐起身,却见到轩辕冲已经跪在了坟茔前,他一手拿刀,另一手却是提着一颗脑袋。 看到那颗脑袋,周元宝悚然变色。 首级还在滴血,两目竟然还睁着,那满是血污的脸上,竟赫然还有着临死前的惊恐。 周鸿基! 大当家竟然被砍了脑袋。 周元宝瞳孔收缩,却见到轩辕冲将大刀丢在边上,两手捧着周鸿基的首级,放在了坟前,随即就呆呆看着坟茔,喃喃道:“他的人头我已经带来了!” “你杀了他?”周元宝终于问道。 轩辕冲也不看他,只是伸手拿起那把刀,丢到周元宝脚下。 “他害我妻子,我必杀他。”轩辕冲平静道:“这是我与他的恩怨,现在已经了结了。他是你的义父,你想为他报仇,现在就可以一刀砍下我的脑袋,如此你我之间的恩怨也能了结。” 周元宝看了一眼脚下的刀,又看了看平静如水的轩辕冲,终是弯下身子,拿起了大刀。 “二哥,是我对不住你。”周元宝声音微有些哽咽:“二嫂被害,我就在当场,我本可以带她走,可是......!”抬头望天,眼睛泛红,眼角泪水低落,请罪道:“我没能保护好她,是我该死。” “这是命数。”轩辕冲看着小坟茔,缓缓道:“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我早就该带她下山,远离这些事情。我当初答应过她,要给她想要的生活,可是.....永远也不能兑现了。” 周元宝缓缓坐下去,轻声道:“我从小就没有了爹娘,即使被义父收养,却也从没有感受过什么是父母之爱。可是你们上山之后,饿了可以找二嫂要吃的,冷了她也会早早将我的棉衣准备好,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制而成。”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头些日子她还说,我都这个年纪了,也该成家了,她还准备着在山上寻摸一个合适的姑娘,让我早些成亲。” 轩辕冲没有说话,寒风袭来,打在脸上,他却没有丝毫的感觉。 “我视她为母,可是.....却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眼皮底下被害。”周元宝平静道:“我虽然叫你二哥,但一直视你为父。这些年你循循教导,让我懂了许多的道理,这一辈子都是受用不尽。” 轩辕冲只是轻叹一声,没有答话。 “我自小流落街头,如果不是菩萨保佑,早就饿死。”周元宝道:“四岁的时候,被一条狗撵,差点被他咬死,正好被义父撞上,是他从那条狗的嘴里救了我性命,而且收养了我,如果不是他,我四岁的时候应该就已经没了。” 轩辕冲终于道:“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他对你的恩德确实无人可比。” “二哥教过我,生而为人,要恩怨分明,有恩一定要还,有仇也一定要报。”周元宝凝视着轩辕冲,微微一笑:“义父逼死二嫂,你取他首级,天经地义。你杀我义父,我要取你首级,也是天经地义。” 轩辕冲点点头,微扬起脖子,闭上眼睛,平静道:“我死之后,就将我埋在此处,有劳你了。”再不言语。 寒风呼呼,等了小片刻,迟迟不见周元宝动手,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婆婆妈妈,你.....!”睁开眼睛,扭头向周元宝瞧过去,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失声道:“元宝,你.....你这是做什么?” 他却是看到,周元宝的左臂竟然已经被砍断,落在地上,周元宝右手捂住断臂处,鲜血淋漓,一张脸却已经惨白如纸。 “他是我义父,你杀了他,我本要杀你报仇,可是你和二嫂对我也有恩.....!”虽然自断一臂,但周元宝却依然挺住,惨然笑道:“你没有教过我如何向自己的恩人寻仇。我这一臂,算是给义父一个交代.....!” “你糊涂!”轩辕冲冲上前,脱下自己的棉衣,从自己的单衣上撕扯布条,迅速为周元宝包裹伤口,又急又怒道:“谁让你这样做?谁让你这样做?”抬起手来,竟是对着周元宝的脸一巴掌抽过去,厉声道:“我已心灰意冷,你还有大好前程,我宁可被你杀了,也不愿意看到你这个样子,你.....你好糊涂!”口中虽然厉声斥责,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迅速包扎伤口。 周元宝见轩辕冲模样,反倒是仰天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 “这才是我认识的二哥。”周元宝道:“山上所有人都可以消沉,你却不能。” 轩辕冲一怔,周元宝看着他眼睛道:“义父不在了,黑山现在一片混乱,必须有人收拾残局。而这个人,只能是你!” “元宝.....!” “二嫂走了,我和你都很悲痛。”周元宝声音微微哽咽,却还是正色道:“但我忽然想到,不单只是你有妻儿,山上多少人都有妻子儿女,如果你我都丢下他们不管,他们如何活下去?二嫂心地善良,她也绝不会希望看到黑山这么多人落个凄惨的下场。” 轩辕冲长叹一声,却见周元宝身体忽地向后倒,急忙扶住,只见得周元宝脸如白纸,晓得他自断手臂,其痛苦可想而知,却一直都是硬挺着,再加上失血过多,此时显然是有些坚持不住。 “先不管其他。”轩辕冲将周元宝背起,沉声道:“你给我撑一会儿,我现在就背你去疗伤。” 天色渐渐暗下来,距离黑山不过十几里地,数千龙锐军将士已经是严阵以待,只要宇文承朝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向黑山冲过去。 这些兵士跟随秦逍出关,虽然一时不适应东北的气候,但许多人心里都清楚,跟随秦逍出关,其实也是一个新的机会。 这其中有许多是当年青州军的残部,青州军兵败之后,四处流窜,这些年来其实过得也都很是艰难,此后更是跟随文仁贵一起加入王母会,意图在江南起兵。 不过不少人心里也清楚,这样一条道路,不见天日,看不见尽头。 这些人在危急时候,跟随宇文承朝调转枪头,成为了平定苏州之乱的主力,功劳赫赫,而秦逍和宇文承朝也没有辜负他们,向朝廷请命,朝廷赦免了他们当年的罪责,更是将他们编入正规的龙锐军,终于成为了真正的大唐兵马。 对许多人来说,这当然是迎来了生机。 东出榆关,这些人也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和秦逍绑在了一起,在大唐帝国,身为军人,只要立下功劳,就一定会有前途,是以所有人也都想着能在东北这块土地上立下新的战功。 青州军大部分都是骁勇善战的老兵,训练有素,熟悉战场,也正因为如此,上次黑山匪夜袭,他们才能够以极高的战斗经验彻底击溃黑山匪,而那一战是龙锐军出关首战,大获全胜,这更是让所有的将士心情振奋。 “大公子,天已经黑了。”跟随宇文承朝一同出战的胖鱼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击了?匪军主力出现了混乱,分为了两路,留在山下的这队人马似乎无法上山,咱们这时候打过去,他们必然溃不成军。” “不错。”赵胜泰是青州军中极有威望之人,得到朝廷赦免之后,赵胜泰心中多年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他知道能够得到朝廷赦免,都是秦逍为青州军说情,所以对秦逍也是心中感激,这次征剿黑山,却也是十分积极,一来是为了报答秦逍的大恩,二来也是希望以此来证明青州军的骁勇,听得胖鱼建议出击,立刻表示赞同:“朗将,末将领命请为先锋,率先冲杀敌阵。” 宇文承朝倒是镇定自若,含笑道:“不用着急。顾将军说过,这打仗的最高境界,乃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真打过去,以我们的实力,要击溃他们不是难事,不过将军不希望咱们有损失。看来黑山那边已经是乱作一团,但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咱们还没能一清二楚,先不着急,看看再说。他们如果自相残杀,互相损耗,对咱们就更有利。” 胖鱼笑道:“早就听说,这东北最大一股盗匪就是黑山匪,连辽东军在他们手里也是屡战屡败,盘踞黑山都已经有十年了。如今秦将军领兵出关才个把月,黑山匪就行将溃散,这是不是证明辽东军确实是无能至极。” “今日的辽东军早已经不是当年那支所向披靡的铁血雄师。”宇文承朝淡淡道:“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还是不能轻视辽东军。”遥望黑山,轻声吩咐道:“赵校尉,你在派几个机灵的弟兄靠近过去,细细探查那边的动机,若有情况,迅速来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今晚定然有雪,让大家注意保暖。不过山下那群人熬过今晚,明天肯定有变故,他们没有粮食,一直被堵在山下,必然会生变,咱们静观其变,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就好。”  正文 第九三一章 人心思动 黑水寨数千人在山下无处可去,众头目派人去红火寨找寻周元宝,却得知五当家的不见踪迹,一群人顿时六神无主,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入夜之后,天上果然又飘起了雪花。 对东北气候十分熟悉的匪众们看到飘落的雪花,便知道今晚这场雪比之前那几场小雪要大得多,或者说今晚才是真正的第一场雪,这场雪落下来之后,必将是寒气袭人,若是这般露宿野外,无处御寒,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大部分人的家眷都在山上,想走也走不了,虽然也有少数单身,山上并无亲眷,但这种局面,也不知何去何从,想走亦不知道往哪里去。 毕竟要往北边去,到了锡勒人的地面上,肯定不会为锡勒人所容,而南边的松阳草场已经成为龙锐军的练兵之所,要命的是不过十几里地处,龙锐军就那般大张旗鼓驻营在那边,这时候往南去,就是自投罗网。 众匪的士气此时已经低落到极点。 十几名小头目聚集在一起,一个个面色凝重,亦有人唉声叹气,一片茫然。 “五当家的不见踪迹,杜子通封锁了白木寨,大当家的生死未卜,咱们.....咱们可怎么办?”一人一脸愁苦:“一家老小还在山上,我想走也走不了。” “山上喊话让咱们弃械投降,要不.....!”一人扫视其他头领,小心翼翼低声道:“要不咱们就向三当家的投降?” 一人冷笑道:“投降简单,想活命就不容易了。咱们是跟随大当家的人,不是他的嫡系,现在山上到底是什么状况,咱们一无所知。喊话的说是二当家和三当家一起造反,可是.....是真是假咱们也不清楚。弄不好是他们打出二当家的旗号,故意蒙骗我们,就是想用二当家的名号吓唬咱们,让咱们缴械投降。万一这次是三当家想要篡夺黑山之主的位置,咱们现在投降,弄不好就要迎来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有人皱眉道:“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还要将咱们这几千人全都杀了?整个紫金寨加起来的青壮也不到两千人,就算倾巢而出,也没咱们人多,他要真敢下狠手,咱们和他拼了就是。” “糊涂。”那人没好气道:“他真要这么蠢,也坐不上二当家的位置。咱们缴械投降,他虽然不会将所有人都杀了,但.....!”环顾一圈,看着其他小头领道:“你觉着咱们这十几号人能活命?你们可别忘了,咱们都是大当家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在沈玄感的眼中,咱们这些人就是大当家的心腹亲信,他既然造反,想要坐上黑山之主的位置,难道还会容得下大当家的心腹?” 立刻有人点头赞同道:“老黄这话说的有道理。咱们缴械投降,沈玄感如果下令让咱们这些人去见他,去是不去?如果不去,那就是不降,他依然会守住寨子,不让咱们上山,可是咱们真要听了他的话,咱们都上了山,我估摸着他立马就会让人将咱们都咔嚓了。”望向三五成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匪众们,低声道:“杀了咱们,收复手下这些弟兄,他的诡计也就得逞了。” “这样一说,咱们还真不能投降了。”有人惊醒过来,急道:“弃械投降,就是等着被他砍了脑袋。” “那怎么办?不投降,又不能打,咱们就待在山下饿死冻死?他奶奶的,若是换做以前,这时候已经躺在热被窝里抱着自己娘们呼呼大睡了,现在倒好,别说热被窝,连他娘的一个热窝头都没有。”一人恨恨道:“如其这样活活等死,实在不行,老子跑去官兵那里,向他们投降。上次咱们袭击官军,许多弟兄被他们俘虏,官兵都能放他们回来,给他们一条生路,咱们现在主动去投降,官兵总不会杀了咱们。”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是变色。 “你疯了。”有人低声斥责道:“去向官兵投降?亏你想得出来?咱们不就是被那些狗杂碎害苦了,这才上山,现在去向他们投降,老子宁死也不干。” “不错,就算死在沈玄感手里,也不会向那些狗贼投降。官兵害死了多少人,咱们多少弟兄死在他们手里,若是向他们投降,那些死去的弟兄又怎会饶过我们?” 一名年长的头领摇头道:“话也不能这样说。荼毒百姓的是辽东军,和这龙锐军不能相提并论。” “老贾,这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都是官兵,没有区别。上次咱们不也还是有许多弟兄死在龙锐军手里?” 老贾肃然道:“说句讨骂的话,咱们主动去偷袭龙锐军,他们不还手,难道还等着咱们宰杀不成?两军交战,死伤在所难免。以前是辽东军打咱们,可龙锐军来到东北后,可没有主动招惹我们,是我们先去打他们。”向南边望了望,道:“之前咱们在山下队形混乱,一片散沙,那是最好的出击时机,可是龙锐军却按兵不动,没有趁势杀来,我.....我怎么瞧着他们也没有对咱们赶尽杀绝的意思。” “他们没摸清楚状况,当然不敢轻举妄动。”有人道:“别指望他们是什么好人,这帮人和辽东军都是一口锅里吃饭,我可信不过他们。” 老贾叹道:“信不过他们又能怎样?现在黑山五寨都成这副模样了,各寨弟兄自相残杀,这种情势下,你觉得黑山还是龙锐军的敌手?咱们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自己的老婆孩子想想。如果对面是辽东军,我就算是只剩一口气,也要和他们血战到底,可是......如果龙锐军真的和辽东军不一样,我倒真以为不必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便在此时,陡然听到有人叫道:“有人下山了,有人下山了,大家小心.....!” 众头领循声看去,只见到黑水寨的下山道路上,忽然亮起了火光,冬夜里火光明亮,几名头领都是吃惊,各自散开,招呼手下弟兄戒备,却又是往前面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匪众们都已经握住兵器,紧张起来,只是看到似乎只有几支火把往山下来,人数似乎不多,这才微微宽心。 现在连最底层的匪众心里也明白,如果山上紫金寨的人真的杀下山来,南边的龙锐军绝不可能错失良机,一定也会从背后冲过来,一旦如此,立时就要陷入前后夹击的态势,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发现只是几个人下山,大家心里也才宽心。 老贾等小头领叫喝匪众们列阵之后,都从人群中挤到最前面,盯住山路的的火光,顺着那火光,瞧见几个人正从山上走下来,到得下山的路口处,终于听到一个声音道:“周鸿基构陷忠良,逼杀二嫂,已经伏诛!” 其实众人心中已经猜到,紫金寨的人马既然已经控制了黑水寨,大当家的肯定是凶多吉少,待得听到此言,才终于确定,大当家是真的完蛋了。 黑水寨众匪神情各异,有的愤怒,有的黯然,但更多的却是茫然,一副不知所措模样,队伍之中也是一阵骚动。 老贾等站在最前面的人却都已经看清楚,说话之人,正是黑山的三当家沈玄感,沈玄感身边不过寥寥几人,但其中一人身形魁梧,不是二当家轩辕冲又能是谁? 瞧见轩辕冲出现,许多人都是微微变色,这时候也知道,之前山上的喊话并没有蒙骗,二当家竟果真与三当家站在了一起。 也就是说,这次黑山之变,还真不只是沈玄感独自所为,二当家也确实参与其中,这两位当家既然联手,再加上大当家已死,大局已定,黑水寨根本没有任何扭转局面的可能。 -------------------------------------------------- ps:头痛欲裂,先写这么多,赶紧躺一会儿,明天早起码字! 正文 第九三二章 服众 轩辕冲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缓步走上前来,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终是道:“周鸿基为我所杀,谁要想为他报仇,尽管上来取我性命!” 这句话从轩辕冲口中亲口说出,众匪顿时一阵骚动。 虽说人群骚动,但却也没人真的敢上前去取轩辕冲性命,虽然这些都是黑水寨的人马,但这些年在众匪心中,轩辕冲却比大当家的更受爱戴,威望甚至早已经超过了大当家。 毕竟大家都不是瞎子,心里都清楚,黑山能够在辽东军的多次征剿之中存活至今,靠的不是大当家,而是战无不胜的二当家。 “二当家,我们兄弟不敢和你动手。”那名被称为老贾的黑水寨小头目犹豫了一下,终是壮着胆子上前道:“不过你杀了大当家,有违江湖义气,总要和大家说清楚,到底为何会这样?” 沈玄感却已经上前来,高声道:“诸位弟兄,我问你们一句,二当家的是不是黑山的内鬼?你们相不相信他出卖了黑山?” 众匪面面相觑,多数人都已经摇头。 “三当家,我们自然不相信,可是.....大当家的可是拿出了真凭实据。”老贾壮着胆子道:“四当家令人守卫在山口,拦截住了那名叫皮春的信使,从他身上搜出地图,那幅地图......!” 不等他说完,沈玄感已经打断道:“那你们可知道埋伏抓捕皮春的是哪些人?” 众人都是一愣,沈玄感却已经沉声道:“来人,将他带上来!” 从沈玄感身后立刻上前几名持刀大汉,这几名大汉押着一人,那人被五花大绑,低着头,沈玄感已经抬手指着那人道:“这人叫钱富,外号钱老憨,你们可有人认得?” 众匪都是盯着那人,已经有人举起手臂道:“三当家的,我认识他,他是白木寨的小头领!”随即又有不少人纷纷自称认识。 “如此甚好。”沈玄感点点头,这才看向被绑的结结实实的钱老憨,道:“钱老憨,你现在可以将你所知的真相一五一十全都告诉大家,不要有任何隐瞒。” 钱老憨抬起头,见得众匪如狼似虎看着自己,不自禁后退一步一步,却被身后持刀大汉死死扣住。 “钱老憨,那幅地图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大家说清楚。”老贾厉声道,其他众小头目也都是向前,宛若群狼。 沈玄感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说吧!” 钱老憨稳了稳神,终于道:“那幅地图.....那幅地图不是从皮春身上搜出的,是......是大当家交给我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钱老憨,弟兄们都在这里,你若是有一字谎言,大家将你千刀万剐!”一名小头目厉声道。 钱老憨大声道:“我没有说谎。上次夜袭失利,大当家说山上有内鬼,还说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二当家,所以让四当家安排人在黄土寨下山的路口埋伏,瞧瞧黄土寨会不会派人去和官兵联络。四当家将这事儿交给了我,然后.....然后给了我一幅地图,告诉我说,地图是大当家亲手所画,乃是黑山的地形图,只要看到从黄土寨有人下山,不要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立刻斩杀,然后拿出这幅地图,就说是从信使身上搜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大当家和四当家一起诬陷黄土寨?”有人怒喝道。 钱老憨道:“是四当家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大当家安排。我也很好奇,斗胆询问四当家为何要这样做?四当家告诉我说,二当家为黑山立下汗马功劳,在山上的威望越来越高,再这样下去,大家眼里不但没有大当家,也肯定没有四当家,所有人都只会唯二当家马首是瞻。他说大当家担心有朝一日被二当家夺了头把交椅,所以.....所以正好以夜袭失利,借口山上有内鬼,将罪名扣在二当家的头上。” 众匪闻言,都是愤慨,亦有人却还是维护周鸿基道:“可是大当家亲口对你说要诬陷二当家?” “那倒没有。”钱老憨摇头道:“我又怎能见到大当家?一切都是四当家吩咐我,那幅地图是四当家亲手交给我。四当家不识字,也画不出那样的地图,所以我也相信那幅地图是出自大当家之手。我.....我只是个小人物,既然是大当家和四当家的意思,我又怎敢违抗?只能按照四当家的意思,在山下埋伏,那晚发现皮春下山,尾随上去,没等他多说什么,立刻将他杀了,然后从身上取出了地图,便说是从皮春身上搜出来。” 老贾沉声道:“且慢,这事儿如果是大当家和四当家策划,为何皮春会下山?那几日山上宵禁,一到夜里,谁都不可擅自走动,黄土寨同样也在宵禁,为何他会独自下山?”说到这里,看向轩辕冲,拱手道:“二当家,皮春是黄土寨的人,那晚为何下山,您可知晓?” 轩辕冲摇摇头,也没有解释。 “你们可知道什么叫杀人灭口?”沈玄感冷笑道:“如果皮春果真是奉了二当家的吩咐下山,杜子通又怎会下令不让他有说话的机会?活捉皮春,指正二当家岂不是更好?如此一来,人证物证俱全,二当家的罪名也不可辩白。可是杜子通却下令直接将他杀了,让他开口无法开口,这背后的缘故,莫非你们都想不明白?” 几名小头目闻言,都显出恍然大悟之色。 “三当家,你是说那晚皮春下山,是另有人指使,杜子通担心活捉皮春之后,皮春会供出背后的指使人,这才杀人灭口?”老贾马上明白过来。 沈玄感淡淡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不用想了。”一名小头目恨声道:“这一切都是杜子通在背后搞的鬼,那皮春一定是被杜子通收买,当晚下山,也是受了杜子通的只指使,杜子通就是设计陷害二当家。说不定背后与大当家也没有干系,全都是杜子通一人策划。” 沈玄感反问道:“那大当家逼死二嫂,你们可知道?” 之前山上有人喊叫大当家害死了二嫂,众人将信将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此时听得沈玄感提及,立刻有人问道:“三当家,二嫂.....二嫂被大当家害死?” “此事五当家的可以作证。”沈玄感正色道:“二嫂不相信二当家出卖黑山,上山请求大当家的详细调查真相,但大当家非但没有答应,还逼死了二嫂,你们莫非还以为这事只是杜子通一人所为。” 沈玄感提及周元宝,却也是让众人大吃一惊,有人惊讶道:“五.....五当家在山上?” “正在山上疗伤。”沈玄感长叹一声,道:“五当家自责没有保护好二嫂,自断一臂向二当家谢罪。” 人群顿时又是一阵骚动,而轩辕冲自始至终神情肃然,并不言语。 “若是有人不信,可以派人上山去见五当家。”沈玄感淡淡道:“我和二当家就在这里等候,你们见着五当家,了解真相之后,再下山来告诉弟兄们,我说的是真是假。” 老贾叹道:“三当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们自然不会不信。” “大当家和杜子通不顾兄弟之义,为了个人的私欲,陷害兄弟,逼死二嫂,如此卑鄙小人,还有什么资格统领黑山?”沈玄感沉声道:“这次黑山之变的前因后果,我已经向你们说明,你们何去何从,也都可以自己决定。黑山现在这样的局面,我和五当家都觉得应该由二当家收拾残局。你们如果愿意继续留在黑山,一切都要听凭二当家吩咐,如有人想要离开,我们不但会让你们的家眷平安和你们团聚,还会给你们盘缠路费,让你们自己选择去处。” 人群-交头接耳,几名小头目也是凑在一起低声私语,片刻之后,老贾才向沈玄感道:“三当家,你也知道,这里的弟兄,时间长的在山上待了十来年,时间短的也有四五年,早就已经将黑山当成了自己的家。说句难听的话,如果有别的去处,大伙儿也不会以黑山为家,现在让大伙儿自行选择去处,我们又能往哪里去?”再不犹豫,面朝轩辕冲,跪倒在地,恭敬道:“二当家,自今而后,小的誓死追随您,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这老贾一表态,其它小头目也不甘人后,纷纷上前跪倒,齐声道:“原奉二当家为黑山之主,誓死追随二当家!” 这些人也都不是傻子,大当家已死,四当家杜子通带着自己的部下缩回白木寨,而三当家和五当家都已经归附二当家,这时候除了听从二当家的号令,也没有别的道路可走。 更何况在众人心中,二当家的本就是黑山柱梁,能力远比大当家强得多,由二当家来担任黑山之主,只怕比周鸿基在的时候还要兴盛得多,既然如此,也就没有理由不追随二当家。 众匪见头领们都已经下跪宣誓效忠,也不犹豫,纷纷跪倒,距离远的虽然没听清楚前面到底在说些什么,但前面的人纷纷跪下,也就不多想,跟随跪下,夜色之中,皑皑雪地上跪满了黑压压一片人。 正文 第九三三章 天命 轩辕冲目光扫过众匪,终是高声道:“诸位弟兄,我今日下山,除了要让你们明白黑山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一桩事情,现在必须去做,那便是立刻派人去见龙锐军的主将秦逍!” 此言一出,本来跪伏在地的众匪纷纷抬头,一片惊讶。 “二当家,龙锐军对咱们虎视眈眈,这时候您亲自前往,是不是.....是不是自投罗网?”有人忍不住问道。 轩辕冲抬手道:“大家都起来。”等到众匪稀稀落落起身之后,才缓缓道:“周鸿基已死,我也无力担起黑山大任。方才大家都说要追随我,实在是太瞧得起我了。我自己现在也已经走投无路,更没有办法带你们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抬手往南指,沉声道:“龙锐军已经在那边布阵,一声令下,他们就会直扑黑山,以黑山现在的状况,诸位兄弟扪心自问,是否抵挡得住?” 群匪都是忍不住扭头往后看,背后的龙锐军就像是顶在腰眼处的利刃,让人后背生寒。 “二当家,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有人问道。 轩辕冲道:“当务之急,是要为黑山找一条生路。黑山虽然地处边境,工事坚固,却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山上的物资无法支撑供给,周围也无法自行生产粮食。黑山五寨两万多人,那就是两万多张口,每日所需都不在少数。此前我们可以往南边找寻粮草,但如今龙锐军已经控制了南边的草场,等于封住了我们的粮道,如果继续待在山上,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被活活饿死在山上。” “二当家的,为了妻儿老小,我们愿意跟你拼死杀出去找寻粮草。”立刻有人大声道:“当初辽东军也想切断咱们的粮道,派兵埋伏在草场,封锁咱们的出路,最后还不是你带着大伙儿将他们打的丢盔弃甲?咱们几次打败辽东军,让他们再也不敢靠近黑山,现在你带着咱们去打龙锐军,咱们也一定能大获全胜,将他们逐出草场。” 这人一叫喊,其他人都是纷纷叫起来:“二当家的,你战无不胜,咱们跟着你一准能打胜仗。” “上次夜袭失利,不是咱们不会打仗,是杜子通指挥无方,让咱们中了圈套,如果是二当家带着咱们打官兵,就绝不会失利。” 黑山群匪这些年跟着轩辕冲几乎没有败绩,骨子里都觉得只要二当家出马,就没有打不败的官兵。 轩辕冲摇摇头,沉声道:“这次我们面对的龙锐军,和以前的辽东军完全不一样。”目光扫过群匪,问道:“你们中间有许多人与他们交过手,心里应该清楚,这支兵马是否像辽东军那样贪生怕死不堪一击?” 群匪顿时默然。 许多人想起夜袭那晚的情景,却也是心有余悸。 “上次夜袭,许多兄弟被龙锐军俘虏,却能够活着回来,我只问你们,如果是落在辽东军的手里,会是怎样的结局?”轩辕冲神情冷峻,缓缓道:“虽然都是官兵,但这两支兵马天地之别。如果有必胜的把握,带领你们打通粮道,我自然是责无旁贷,但面对这支兵马,我毫无把握。”抬手指着山上道:“你们的家眷都在山上,有你们的父母妻儿。我只问你们,你们是否愿意让自己的家人活活饿死在山上?换句话说,即使能够得到粮食,你们是否希望自己的儿女一辈子待在山上?” 群匪面面相觑,许多人都显出黯然之色。 “派人去见秦逍,更多的是为了山上的孩子们。”轩辕冲叹道:“如果有机会让他们过上平常人的生活,我愿意不惜一切代价。” 一阵沉寂之后,终于有人问到:“二当家,您的意思是......要向龙锐军投降?” “何去何从,大家可以自己决定,我绝不会勉强任何人。”轩辕冲平静道:“你们现在就可以回山上,去和自己的家人团聚。”并不废话,径自走到一匹战马边上,拿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兜转马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单人匹马竟然直接向南边飞驰而去。 不但是群匪惊诧,便是沈玄感也是显出吃惊之色,想要叫住,但轩辕冲马术精湛,在人群之中飞马而去,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寒夜萧萧,大雪纷飞,秦逍此刻却正在大帐内与顾白衣对面而坐,桌上摆着一副围棋,帐内生着炭火,温暖如春。 “大哥的棋艺精湛,我自愧不如。”一局棋下来,秦逍投子认输。 他当初在甲字监闲来无事跟着牢囚学习下棋,虽然略知皮毛,但棋艺也是粗浅得很,自然不能与顾白衣相提并论。 顾白衣含笑道:“术业有专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不过你的棋艺虽然不算精湛,却时有妙手,让人猝不及防。有些时候,对一件事情研习太深,反倒是深陷其中,胶柱鼓瑟,无法变通。而世上往往许多事情,都是出奇制胜。” “大哥说的是。”秦逍笑呵呵道:“不过大哥在我身边,我心里是真的踏实。” 顾白衣微笑道:“你现在是龙锐军的将军,对以后的道路有什么打算?” “大哥知道,我这个中郎将是赶鸭子上架。”帐内并无其他人,秦逍在顾白衣面前也不会遮遮掩掩,轻笑道:“这次出关练兵,与其说是圣人对我的历练,倒不如说是对我的试探。” “试探?”顾白衣笑道:“此话怎讲?” “有桩事情我从没有对别人说过,不过在大哥面前,不敢隐瞒。”秦逍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大哥可知道圣人为何会对我如此垂爱?我原本只是西陵的一名小卒,当初跟随韩都尉和杜大人一起到京都报讯,韩都尉和杜大人事后都被调离京都,唯独圣人将我留在了京都,而且连续提拔。”轻轻一笑,道:“我在京都犯的事,换做别人,只怕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但圣人却一直都在庇护。这一切连我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不合情理。” 顾白衣微微一笑,问道:“这样不好?” “好自然是好,但这背后的原因自然不简单。”秦逍低声道:“本来我一直不知其中蹊跷,不过离京之前,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顾白衣饶有兴趣道:“那你找到的答案是什么?” “大哥信不信命数?”秦逍问道。 顾白衣一怔,有些诧异道:“命数?为何这样问?”却还是道:“不过天地人也确实各有命数,其中学问深奥,我们寻常人自然是无法参透命数。” 秦逍笑道:“大哥可听说过太白入月?” 顾白衣更是惊讶,道:“据我所知,太白入月乃是星象,一旦天象出现太白入月,就会生出刀兵之乱,而且这是大凶之兆,直接威胁到紫微帝星,历来天子对此星象都极为忌讳。” “京都御天台观测星象,发现了太白入月的天象,而且应对在东北。”秦逍正色道:“如果星象之说是真的,那么就如同大哥所言,东北必起刀兵之灾。” 顾白衣皱起眉头,神情严峻,道:“这一点我倒是不知。我对御天台了解不多,不过传闻那位大天师神通广大,可窥天机。他既说太白入月应在东北,那便是说东北有凶兵造反,对朝廷形成极大威胁。”若有所思道:“黑山匪这样的小角色,兴不起大浪,也不会对朝廷形成真正的威胁,所以这太白入月的凶兵,是应该其他人的身上。” “可能是渤海!”秦逍道。 顾白衣颔首道:“大有可能。”看着秦逍问道:“你是说圣人派你前来东北,是为了应付太白入月的局面?” 秦逍没有直接回答,又问道:“大哥自然也知道杀破狼命局?” “杀破狼乃是至凶星象。”顾白衣凛然道:“一旦形成杀破狼之局,天地无光,当朝必灭,无可更改。”皱眉道:“难道御天台也看到了杀破狼之局?” 秦逍摇头道:“据说是杀破狼的命局已经被摧毁,非但如此,又化成了紫微七杀局!” 顾白衣惊讶道:“你怎知这些?” 秦逍心想我潜入宫中和麝月公主幽会,躲在公主的榻上亲耳从圣人口中得知这一切,这当然不能告诉别人,哪怕是顾白衣,这话也不好说出口,毕竟此事关乎到麝月公主的声誉,只能含糊道:“也是凑巧得知。” 顾白衣何等精明,知道秦逍不方便说出是从何处得知,也不多问,只是道:“若是化成紫微七杀局,那杀破狼之局也就自解。而且七杀若成辅星,反倒可以帮助紫微帝星应付太白入月,这也是天佑大唐了。”说到这里,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盯着秦逍眼睛,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眸中却已经显出震惊之色,而秦逍知道顾白衣已经猜到,微微颔首,低声道:“圣人对我庇护垂青,答案很简单,只因为圣人觉得我就是七杀辅星!” 正文 第九三四章 白衣论策 顾白衣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之前发生的一切,也就说得通了。”立刻就明白:“我之前得知圣人令你出关练兵,还有些奇怪,毕竟你年纪轻轻,虽然在苏州平叛有功,但确实还没有经过太多战事,历练不深,如此轻易就将龙锐军的兵权交到你手上,自大唐立国至今,此等事情还真是前所未有。” “我一直也是觉得匪夷所思,直到得知真相之后,才明白圣人为何会如此眷顾。”秦逍道:“圣人以为我是七杀辅星,所以我在京都犯的一些事情他才不会追究。否则仅斩杀成国公府那几名侍卫,圣人肯定就不会饶过我。” 顾白衣微微颔首,道:“你方才说圣人派你前来东北不是历练,而是试探,此话又怎么讲?” 秦逍道:“大哥不知,圣人甚至怀疑自己并不是紫微帝星。” 这一次顾白衣倒没有显出吃惊之色,十分淡定道:“大唐李氏立国,李氏乃皇族正统,当今圣人虽然登基,却一度引起天下大乱,三州七郡先后叛乱,甚至兀陀人和图荪诸部也是趁虚而入,如果不是大唐根基深厚,这江山飘扬的恐怕早就不是大唐旗帜了。当今圣人为了稳坐帝位,杀戮无数,当年真是血流成河,可就算如此,直到今时今日,却依然不能让天下所有人都臣服。别的不说,南疆慕容虽然明面上臣服朝廷,但大唐的政令却根本进不了南疆。西陵李陀更以李氏皇族后裔的名号,自立为帝,这一切都让当今圣人对自己心存怀疑,她怀疑自己并非真正的紫微帝星,也并非不可理解。” 秦逍笑道:“她连自己都怀疑,自然不会完全确信我这个七杀辅星是真的。” 顾白衣瞬间明白,笑道:“太白入月应在东北,一旦真的出现刀兵之灾,由你坐镇东北,如果你真的是七杀辅星,自然可以平定祸乱,如果你无法平定叛乱,就不是命数中的七杀辅星,即使死在东北,对她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她下旨派你出关,练兵不是主要目的,真正的目的,是要确定你究竟是不是七杀辅星。” “大哥一针见血。”秦逍笑道:“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在东北出现兵乱之时,我可以将之平定,如此一来,不但确定我就是七杀辅星,而且经过战事洗礼的龙锐军也将得到历练,成为一只真正的铁血劲旅,到时候这支兵马甚至可以用来收复西陵,这就是皇帝陛下真正的目的。” 顾白衣微笑道:“最坏的结果,自然是龙锐军全军覆没,你也折损在东北。不过如此一来,证明你不是七杀辅星,生死对圣人来说已经不重要。龙锐军这些弟兄有许多是青州军残部,还有不少是王母会众,如果在东北全军覆没,也只不过是圣人借刀杀人的手段,同样对她没有多大损失。” 秦逍淡淡笑道:“大哥现在明白,我这兵权握在手里,可不是什么好事。”顿了顿,才继续道:“从离开京都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思太白入月这件事儿,虽然有些玄乎,但正如大哥所言,这星象命数深奥异常,咱们普通人参悟不透,但御天台那位大天师既然有过这样的预测,如果真的应验,这东北只怕真的有刀并将至。” 顾白衣想了一下,才道:“以当前的形式来看,能够在东北掀起大祸的只有两股力量,渤海国和辽东军。渊盖无双死在京都,这必然会让渤海国生出怨恨,如果渊盖建煽风点火,以此事挑动整个渤海对大唐的恨意,渤海军侵袭东北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渊盖建非意气用事之辈,他掌权至今,虽然对周边诸部频频出击,倒还没有真的出兵侵袭过东北,只是派出少量兵马扮作乱匪在边境一带骚扰。” “渤海人不敢轻举妄动,那么辽东军有没有可能异动?”秦逍神情严峻:“圣人派军出关,对辽东军其实也是一种刺激。辽东军将东北四郡视为禁忌之地,外来力量难以渗透,这次咱们直接领兵出关,辽东军对咱们自然是十分敌视,甚至可能会怀疑朝廷可能对他们有动作。” 顾白衣气定神闲,微笑道:“我们也不必多想,只要密切关注他们的动静就好。” “大哥说的是,不过无论是谁挑起东北战端,我们身在东北,就必然会卷入进去。”秦逍肃然道:“想要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强大自己。眼下我们的实力,远不足以与辽东军抗衡,更不能以渤海军相提并论,一旦真的出现变故,我们虽然谈不上任人鱼肉,却也是难以自保,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迅速强大自己的力量。” 顾白衣含笑道:“那你有什么想法?” “出关的弟兄和咱们都是生死与共,他们也都有过战场经验,与敌对阵,不会怯懦。”秦逍道:“江南世家的军资可以为我们提供后勤保障,所以无论是兵士的经验还是后勤,我们都不欠缺,这也是我们眼下最大的优势。不过除此之外,我们也存在诸多弱点。首先就是战马和装备。现在我们加起来也才不到一千匹战马,而据我所知,辽东军拥有上好的战马数万匹,渤海人不但自己蓄养战马,还利用渤海商贾大批从周边购买战马,其战马数量不在辽东军之下。如果上阵对决,他们骑兵众多,我们却是步军为主,两军交战,等同于被对方屠杀。” 顾白衣颔首道:“东北平原适合骑兵冲杀,在这块土地如果以步兵去应对骑兵,确实等同于自杀。” “还有装备。”秦逍道:“这次出关,兵部虽然拨给了兵器装备,但数量极其有限。兵部尚书窦蚡是国相的人,而国相因为夏侯宁之死,对我也是心存怨恨,我只担心以后即使调用军资从兵部获取装备,他们也不会将最精良的装备调拨给我们,甚至还会从中作梗。而且一旦战事突起,从京都调拨器械装备前来东北,路途遥远,非但不能及时得到补充,在运输途中甚至还会出现各种危险,一支军队如果没有足够的军械装备,又如何能够上阵杀敌?” 顾白衣凝视着秦逍,欣慰道:“你能想到这些,我很欢喜。你可知道,辽东军能在东北立足,甚至被朝廷所忌惮,原因何在?” “请大哥赐教!” “当年武宗皇帝将东北交给辽东军镇守,留下了两万兵马,也是自那以后,如果没有朝廷的旨意,辽东军的编制也就只能是两万人。”顾白衣缓缓道:“武宗皇帝乃是一代明君,当年留驻辽东军,不仅仅是为了震慑渤海,还是对周边诸部进行监视和威吓。北边的锡勒诸部,黑森林的森林诸部,这些部落俱都不通教化,凶悍异常,如果东北没有一支强大的兵马坐镇,这些部落必然会时常对东北四郡进行侵扰,搅得这里不得安宁。武宗皇帝留守的辽东军诸将,俱都是战功赫赫之辈,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也因此武宗皇帝对这些人不但十分器重,而且十分信任。” 秦逍微微点头,心里清楚,顾白衣对辽东军的了解,肯定不下于京都任何一名官员。 “那时候渤海初定,周边诸部也都臣服,但武宗皇帝知道包括渤海人在内的周边诸部俱都是反复无常,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叛乱,所以留下了旨意,准许辽东军自行在东北各大马场蓄养战马,而且东北半数赋税都用于辽东军的军资,除了军饷,这些军资也有不少用于蓄养战马上面。”顾白衣解释道:“那时候辽东军的装备还是由朝廷拨给,但因为马同之乱,事情就有了变化。” “马同之乱?”秦逍有些疑惑:“大哥,马同之乱是什么意思?” 顾白衣道:“事情的起因已经无需深究,马同是一名悍匪,手下有几百号人,本来也不算有什么大气候。那年从关内有一批军械运送来东北,要交给辽东军,可是在半道上却遭到了马同的突然袭击,那批军械都被抢夺,辽东军也只用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便将马同这股盗匪剿灭干净,夺回了军械,但因为此事,辽东军诸多将领联名上书,请求朝廷能够让辽东军自行打造部分兵器,而且可以从兵部和工部调员前来监督。” “朝廷答应了?” 顾白衣叹道:“当时整个东北的局面都需要辽东军来维持,而且诸多将领联名上折子,再加上辽东军主动请求朝廷派员监督,所以朝廷还是答允了请求,在东北设立了军械司,这也成了辽东军此后在东北愈发壮大的根源之一。几十年下来,辽东军的军械装备早已经不是兵部调拨,而是全部在东北自行打造,虽然一直也都有兵部和工部的官员在东北军械司监督,但这些官员与辽东军同流合污,只是个摆设而已。增加了军械司,又加上蓄养战马,东北半数赋税归属辽东军也就理所当然了。” 秦逍皱眉道:“辽东军拥有兵权,还有东北半数财权,更能自行豢养战马,自行打造兵器,这.....几乎等同于自立了。” “有些口子一旦开了,再想收起来可不容易。”顾白衣凝视秦逍道:“龙锐军和辽东军的差距,不只是兵力,更不是装备,而是辽东军握有的权力。咱们如果想要拥有与辽东军的抗衡之力,就必须解决这些问题,你说的战马装备,就在其中。我们需要稳定的战马来源,甚至也需要自行打造兵器的能力和权利,这两件事之外,还有一桩事情却是我们最大的隐患。” “大哥指的是什么?” “军资!”顾白衣平静道:“如今江南世家可以向军备司提供不断的军资为我们所用,那你是否有想过,如果有朝一日江南财源断绝,龙锐军将面临何样的境地?”  正文 第九三五章 面和心异 秦逍心下一凛,这事儿之前他还没有认真考虑过,毕竟圣人答允由江南世家向龙锐军提供军资,而以林宏为首的江南世家为求自保,也会竭力供应,至少以当下局势,龙锐军的后勤还是能够得到保障。 但顾白衣所言确实没错,江南世家确实是龙锐军眼下最大的助力,但却也是最大的隐患所在。 这倒不是说江南世家会生出二心,而是朝廷是否会一直允许江南世家向龙锐军提供财源。 江南世家如今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除了向户部缴纳赋税,每年还要向内库缴纳几百万两银子,如果说承担户部的赋税对江南世家来说谈不上伤筋动骨,但陡然增加内库几百万两银子的重担,就等于是一座山压在了江南世家的身上。 如今又增加龙锐军的军资,对江南世家来说又是一座大山压下去。 目前龙锐军不过几千兵马,无论军饷还是消耗并不算太大,但秦逍练兵的目的是要用来收复西陵,直待稳住阵脚,也必然要招兵买马,随着兵力增加,江南世家承受的压力也会越来越大,到最后一但江南世家实在撑不住,没有了活路,未必不会逼的江南世家再次铤而走险。 而朝廷肯定也不会真的竭泽而渔,也必然不会让江南这颗摇钱树被连根拔起,所以一旦意识到江南世家难以承受,自然会减轻江南世家的压力。 缩减的银两,国相的户部肯定一两银子也不能少,内库是皇帝陛下的钱袋子,当然也不可能缩减,如此一来,缩减的只能是龙锐军的军资。 秦逍此时也意识到,目前看起来十分稳固的军资来源,恰恰存在着巨大的隐患。 当兵吃粮,一旦军资断绝,将士们无饷可领,甚至连肚皮都吃不饱,必然会出现变故。 皇帝不差饿兵,自古以来,即使大将战功赫赫威望极高,可是却绝无可能领着一群连肚皮都吃不饱的兵士冲锋陷阵,一旦出现兵变,那是谁也无法承担的后果。 顾白衣一语惊醒梦中人。 “江南世家现在能够全力支持龙锐军,只因为他们想要依附于你,归根结底,是希望利用你来保住他们的家门。”顾白衣正色道:“一旦他们自己承受不住,又或者你对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们也一定会很干脆地将你抛弃。你若想在东北真正立住脚,就需要杜绝一切隐患的存在,有两样必须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一样是兵权,一样是财权,缺一不可。” 秦逍点头道:“大哥言之有理。只不过以现在的情势,除了江南世家,我也无法依靠其他人。国库空虚,国相把持户部,想要从户部拿银子简直是异想天开,除了江南世家,几乎没有其他的军资来源。” 顾白衣凝视秦逍,微笑道:“你错了!” “错了?”秦逍疑惑道:“大哥,什么错了?” 顾白衣含笑道:“古语有云,入乡随俗。你到了东北,不但要习惯东北的环境和气候,还要和东北世家多亲近。如果没有东北士绅的相助,你想在东北站住脚跟,几无可能。” 秦逍诧异道:“要和东北士绅亲近?可是东北四郡都是辽东军的地盘,东北士绅都是他们的人,我们.....!” “你又错了。”顾白衣道:“东北士绅虽然听命辽东军,但从来都不是辽东军的人。在东北士绅的眼中,辽东军属于外人,而且是让他们恨之入骨的外人。” 秦逍更是诧异,意识到顾白衣很可能让自己拨开云雾见青天,急问道:“大哥,东北士绅憎恨辽东军?这从何说起?” “当年武宗皇帝让辽东军驻守东北,他们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妨,而且卫戍东北四郡不受外敌侵袭,东北四郡的士绅自然将辽东军视为王师。”顾白衣自己伸手去拿茶壶,秦逍立刻伸手抢过去,拿住茶壶,笑眯眯给顾白衣倒了杯茶,顾白衣莞尔一笑,继续道:“也正因为东北四郡士绅的支持,辽东军才能彻底在东北站住脚跟。” 秦逍似乎明白什么,问道:“东北士绅与辽东军结怨,可是因为鸠占鹊巢?” “一针见血。”顾白衣赞许道:“辽东军在东北坐镇近百年,借着早年的战绩和大唐的威势,周边诸部自然都是不敢招惹。孟子有云,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辽东军不必征战,待遇丰厚,舒坦日子过久了,当年的斗志荡然无存,军中腐化,从上到下只知道大肆敛财,安于享乐。如果只是贪恋钱财倒也罢了,到后来辽东军以练兵为借口,在东北大肆圈地。你要知道,东北良田本来都是世家豪绅所有,辽东军既然圈地,自然是找最好的良田圈占,如此一来,也就是从世家豪绅手中抢夺,你说双方又怎能不生出矛盾?” 秦逍笑道:“越是实力雄厚的大家族,拥有的田地越是上等,而辽东军圈地看中的都是上等良田,自然得罪了诸多世家。” “不错。”顾白衣含笑道:“所以东北四郡的匪乱此起彼伏,许多盗匪原本就是士绅出身,被辽东军抢夺田地,走投无路,自然只能聚众起事。黑山大当家周鸿基的家族,本就是辽东郡的士绅,家资殷实,田产也不少,却被辽东军利用手段抢夺,这周鸿基一怒之下,这才纠集了人马起事。他家产被抢夺干净,你觉得他为何还能聚众起事?” “难道是其他士绅背后相助?”秦逍立刻意识到。 顾白衣点头笑道:“不错,东北众多士绅被辽东军逼得走投无路,许多人甚至因此家破人亡,他们对辽东军自然是深恶痛绝。其实辽东军圈地占田,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将原来的东北世家消除干净,由辽东军的人来取而代之,如此一来,辽东军兵权在手,又完全控制着整个辽东的土地和财权,到了那时候,即使是朝廷,也不敢对辽东军轻举妄动了。他们的目的,东北世家又如何看不透?他们知道辽东军不但要他们的银子,还想要他们的命,虽然因为辽东军手中有刀,东北世家表面上依然对辽东军服服帖帖,但他们心里早已经对辽东军恨之入骨。东北众多盗匪,背后大都有东北世家的身影。” 秦逍恍然大悟,兴奋道:“大哥,这样说来,辽东军在东北其实不得人心,并没有得到东北世家的支持,双方反倒是仇怨很深?” “龙锐军出关,辽东军一派人马自然是极为敌视,但东北世家的态度却未必如此。”顾白衣缓缓道:“他们一时也摸不清楚龙锐军的底细,不知我们出关的真正意图。只是如果我们一旦与辽东军针锋相对,他们很快就意识到,想要制衡辽东军,正好可以借助龙锐军的力量。这世上最牢固的关系,便是双方有共同的利益,他觉得可以利用我们制衡辽东军,我们也可以利用他们的心思,和他们结成同盟,借助他们的人脉和财力,在东北站稳脚跟逐渐壮大。”看着秦逍,肃然道:“所以在我们还没有站稳脚跟之前,必然要知道东北世家想要什么,如此我们才能得到他们的支持,在东北这块土地上,若是能得到地方士绅的支持,也几乎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秦逍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大哥,你这番话一说,今晚我倒是可以睡个好觉了。” “其实就你个人而言,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非辽东军能相提并论。”顾白衣端杯饮茶,淡定自若道:“江南之乱时,夏侯宁统领神策军前往杭州,在杭州大兴牢狱,许多杭州士绅都遭其毒手。杭州士绅要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是你在杭州扭转乾坤,不但阻挡了神策军继续大兴牢狱,反倒是为杭州世家翻案,从刀下救出了无数性命。此事早已经传开,东北这边的世家豪绅自然也都是清楚。”顿了顿,含笑道:“在他们眼中,夏侯宁和神策军就是如今的辽东军,杭州世家便是东北世家,你在杭州能就下杭州世家,到了东北,自然也能够扭转乾坤,从辽东军的手里将东北世家救下来。” 秦逍抬手摸了摸脑袋,笑道:“我倒想不到在杭州做的事情,还能有这样的作用。” “佛家讲究因果循环。”顾白衣正色道:“为善为恶,有了因,就一定会出现果。不过东北世家即使对你存有希望,但他们在局面尚未明朗之前,绝不会轻举妄动。辽东军在东北四郡近百年,也算得上是根深蒂固,东北世家豪绅对他们是既恨且怕,在你还没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之前,这些世家豪绅也不敢轻易下注。” 秦逍微微点头道:“我们现在的实力与辽东军相比,差距实在太大,那些世家豪绅这时候自然不会帮咱们。” “不必操之过急。”顾白衣云淡风轻道:“江南世家那边暂时还能提供后勤,再加上辽东军对朝廷还是有忌惮,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真的与咱们完全撕破脸,所以我们现在还可以借助江南世家和朝廷,壮大自己的力量。我们现在秣兵历马,等积攒了力量,即使有一天江南世家这条后援断绝,也有足够的力量拉拢东北士绅,不至于没有退路。” 秦逍心中感叹,顾白衣对此次出关果然是成竹在胸,这番话却已经为龙锐军谋划好了接下来的道路,有这位大舅子在身边,那是真真切切的如虎添翼。 正文 第九三六章 归附 两人正在议事,帐外有人禀报:“报将军,黑山轩辕冲在营外求见!” 顾白衣一番话,让秦逍心中愁烦一扫而空,正自欢喜,听得禀报,与顾白衣对视一眼,笑道:“大哥,看来黑山那边的状况比我们想的还要顺利。”向帐外道:“请他前来大帐!” 轩辕冲从黑山飞马而来,此时尚不到子时,单人匹马等在营门外。 抬目望去,只见到军营内营帐连绵,却井然有序,营帐的搭建极有章法,而且营内一队队兵士来回巡逻,戒备森严,塔楼上的守卫亦是如同标枪般站得笔直,瞭望四周,提防敌踪。 整个营内一片肃穆之气,绝非黑山众匪能够相提并论。 他心下感叹,这支龙锐军纪律严明,从军营的布局就能看出其中有精通兵略的将领存在,绝非一支无能之军。 “将军有请!”一名兵士前来,向轩辕冲抬手道:“请随我来!” 轩辕冲也是拱拱手,将马匹留在营门外,徒步跟在那兵士身后,前行之际,四周环顾,越看越是觉得营地的部署十分严谨,各营之间都留有宽敞的道路,一旦发现敌情,可以迅速通过这些道路集结,完全不会陷入混乱拥挤之中。 行到一处大帐前,却见到大帐外站着两人,当先一人身披甲胄,并无戴头盔,年纪不大,却英气逼人,轩辕冲立时便知道对方身份,毕竟上次也已经照过面,倒没想到这位少年将军竟然在帐外等候,加快步子,上前拱手行礼:“草民轩辕冲,拜见秦将军!”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秦逍却已经上前来,握住轩辕冲手腕:“二当家,咱们又见面了。虽然咱们只相距百来里路,不过这些日子我可是一直期盼能与你再见。来,帐内有热茶,天寒地冻,先进去喝茶。”回身向轩辕冲介绍道:“这是游骑将军顾将军!” 顾白衣含笑点头,轩辕冲倒是没想到秦逍如此热情,想要行礼,已经被秦逍拉着进入了大帐之内。 “秦将军,草民大罪,请将军降罪!”等秦逍刚坐下,轩辕冲后退两步,单膝跪倒在地,拱手道:“草民聚众黑山,啸聚成匪,大逆不道,罪该万死。今日前来,愿献上项上人头,只求将军怜悯,能够放过黑山的其他人!” 秦逍和顾白衣对视一眼,含笑道:“二当家固然有罪,却也有功。”取出上次那封密信,递到轩辕冲面前,道:“仅这一封信,就可以让二当家将功赎罪!” 轩辕冲抬头看了一眼,见到密信,怔了一下,随即叹道:“果然有人事先向将军泄露军情,只是这封信却并非草民派人所送,谈不上什么将功赎罪。” “不是二当家派人送来?”秦逍诧异道。 轩辕冲点头道:“黑山军夜袭将军,事先山上兵马调动,草民确实也看出一些端倪,但置身事外,并没有卷入其中。送出这封信的是另有其人!” 秦逍道:“二当家先起来说话。”收起密信,亲自给轩辕冲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轩辕冲犹豫一下,还是双手接过。 “据我们探知,黑山出现了一些变故。”顾白衣在旁微笑问道:“二当家能否告知究竟发生何事?” 轩辕冲简明扼要道:“内人被害,在下愤而出手,斩杀了周鸿基。沈玄感带人控制黑水寨,目下黑山五寨,有四寨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中,白木寨杜子通龟缩山上,尚无法控制。” “二当家这次前来,自然是看明白,你们如果继续待在山上,并无前途,甚至会陷入绝境。”顾白衣道:“所以这次你是过来为黑山找一条出路。” 轩辕冲点头道:“确实如此。”看向秦逍,道:“山上有众多的妇孺老幼,而且许多弟兄当初上山,也是迫不得已。将军或许有所了解,辽东军在东北四郡盘剥百姓,视百姓如草芥,无数百姓被他们压迫惨死。我们啸聚黑山,也只是为了能有一条活路。” “二当家自然也知道,你们黑山被辽东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秦逍凝视轩辕冲,微笑道:“据我了解,黑山能够支撑到今日,全因二当家能征善战,黑山众多头领之中,辽东军将二当家视为头号贼寇,据说他们还颁下悬赏令,谁要是能够将二当家送去都护府,赏金千两。” 轩辕冲闻言,哈哈笑道:“他们的悬赏令早在多年前就已经遍布东北,许多人都想取了草民的项上人头,但这颗人头至今还在项上。” “龙锐军初到东北,很多地方还需要辽东军帮衬。”秦逍叹道:“不过辽东军似乎对我们有些误会,十分冷淡。今日二当家来的恰到好处,我令人将你逮捕,直接送交都护府,辽东军或许会因此改变对我们的态度。” 轩辕冲哈哈一笑,道:“在下今日既然敢单人匹马前来,就没有想过活着回去,这颗人头,将军若想要,现在就可以拿去。” 秦逍见轩辕冲面不改色,毫无畏惧,笑道:“二当家,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到一个人!” “何人?” “我自己。”秦逍道:“我在苏州之时,单枪匹马闯入敌阵,威风凛凛,今日二当家竟然也有胆子单人匹马来我龙锐军营,这份胆气,让我想到了沭宁城下的自己。” 轩辕冲一怔,显然没有想到秦逍会这样说,但马上笑道:“将军的威名,天下皆知。” “不说笑了。”秦逍笑道:“说正事吧。二当家想要什么条件?” “将军的意思是....?” 秦逍正色道:“二当家是黑山少有的明白人,自然清楚,黑山的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受朝廷招安。我可以请奏朝廷招安黑山,但二当家肯定也有条件,所以我想知道你究竟会提出什么条件。” “朝廷如何处置在下,在下绝无二言。”轩辕冲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在下只求朝廷能够赦免黑山其他人的罪,而且能够妥善安置。黑山上下,只想过上太平日子,为此我们甚至可以迁徙到关内,只要朝廷能够给我们耕地,发放农具,我们情愿招安。” 秦逍颔首道:“你的条件并不多。不过为何要迁徙关内?” “将军也知道,辽东军视黑山为骨中之刺,欲除之而后快,只要留在东北,即使受招安,他们也会想尽办法迫害。”轩辕冲正色道:“留在山上,齐心协力,还可勉强自保,一旦遣散回乡,各奔东西,辽东军正好分而迫害,若是如此,在下便是黑山的罪人,就算是死,也对不住他们。”再次单膝跪倒在地,诚恳道:“在下真心归附朝廷,也求将军能够救救黑山之众。” 秦逍伸手扶起,道:“二当家为了黑山众多百姓,敢单枪匹马前来军营,这样的胆识和行径,已经足以证明你的真诚。你放心,只要黑山上下诚心归附,我也定会向朝廷上折子,请朝廷招安黑山。不过如何安置,我另有打算,不知二当家是否愿意听一听?” 轩辕冲忙道:“请将军明示!” “坐下说话。”秦逍示意轩辕冲坐下,这才道:“迁徙内地虽然是个法子,但远离故土,恐怕许多人心中不舍。” 轩辕冲叹了口气,一脸感慨,却没有说话。 “二当家可知龙锐军此番出关的目的何在?”秦逍凝视轩辕冲问道。 轩辕冲犹豫一下,才道:“贵军驻营草场,山上都以为是要攻打黑山,不过在下觉得应该是另有缘故。” “不错。”秦逍道:“龙锐军要在东北练兵,以图日后能够有一支兵马收复西陵。圣人雄图大略,李陀谋反,在西陵自立为帝,这自然是大逆不道。圣人秣兵历马整军备战,自是要将大唐失去的土地夺回来。” 轩辕冲肃然道:“理所当然。想我大唐也曾威服四海,又怎能丢失疆土?收复西陵,那是势在必行。只可惜在下有罪之身,否则倒也愿意从军征战,为大唐夺回西陵。” 他语气慷慨,骨子里终究还是透着唐人的骄傲。 秦逍与顾白衣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笑意,轩辕冲看在眼里,以为是自己所言不妥,有些尴尬,秦逍却已经笑道:“二当家有此志向,再好不过,你若愿意,等收复西陵之时,随军前往有何不可?” “将军,您的意思是.....?” “龙锐军需要招兵买马。”秦逍正色道:“不知山上的弟兄是否愿意投身从军,成为龙锐军的将士,若是如此,他们就是大唐的军人,家眷也就是军属,自然不必迁徙入关。辽东军如果再想迫害他们,也要问问龙锐军答不答应,不知道二当家意下如何?” 轩辕冲一时呆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道:“将军,您.....您说的是真的?在下若没听错,您的意思是,让黑山的弟兄投身从军,成为大唐的军兵?”只觉得匪夷所思,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差了。 正文 第九三七章 绝处逢生 大唐以武立国,大唐铁骑威震天下,无不臣服。 自开国太祖皇帝开始,就对大唐的军人给予了极好的待遇,其中一项便是军户制度。 大唐征兵,自军户开始,所有军户的赋税都会减半,而且从军户征募的兵士,一旦在战场上立下战功,不但可以得到赏赐,如果功劳极大,甚至可以直接免除军户的赋税。 在大唐,如果能拥有军户的身份,可说是炫耀的资本。 无数大唐将士为帝国流血牺牲,立下功绩,为后人取得了军户资格,军户实际上也是祖上留下来的福荫。 拥有大唐帝国正式军人编制,也就自动成为军户之家。 军户之家拥有优先入选帝国军士的资格,所以军户子弟,自幼也会强健身体,舞刀弄枪,一旦受到帝国征召,便可立刻投身从军。 轩辕冲此番前来请求招安,只是希望朝廷能够妥善安置黑山众人,最好的结果,就是能够在关内给这些人划出一片土地,让这些人迁徙入关,男耕女织,过上安定的日子。 可是秦逍竟然提出让黑山青壮投身从军,这着实出乎轩辕冲的意料。 如果黑山青壮能够直接被编制进入龙锐军,瞬间就从山匪变成了帝国的正规军,而且立刻就拥有了军户的资格,如此一来,不但可以让后代子孙享受先人的福荫,最重要的是,拥有龙锐军正规军的身份,即使是辽东军也不敢对黑山之众盘剥迫害。 这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只是自大唐立国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先例。 帝国征兵自军户优先,即使在帝国征兵巅峰之时,军户人数不够,也只会挑选精壮之卒,绝不可能让有过反叛朝廷的壮丁再加入帝国军兵之中。 所以秦逍所言,轩辕冲既感到震惊,却又有些不相信。 秦逍见轩辕冲表情,知道他心中难以相信,微笑道:“如果山上的兄弟愿意被龙锐军收编,我尽快向朝廷上一道密折。圣人对我颇为照顾,如果我坚持要收编你们,相信圣人也不会反对。” 轩辕冲再也不犹豫,第三次跪倒在地,感激道:“若....若能得到龙锐军收编,自是求之不得。在下替山上的男女老少谢过将军大恩大德。”犹豫一下,还是问道:“可是,将军真的信得过黑山的兄弟?” “你自己也说过,黑山众啸聚山上,都是迫不得已,没有活路才出此下策。”秦逍微笑道:“而且我也了解过,虽然黑山众也有劫掠百姓的行径,却也没有犯下滔天罪行,如果能够改邪归正,也不是来不及。”示意轩辕冲起身道:“你们既然愿意受招安,我即刻向朝廷上折子,将此间事情详细禀明圣人,只要圣人的旨意一到,我这边就会派人前往黑山招安。” 轩辕冲立刻道:“多谢将军!” “山上的粮食还能支撑多久?”顾白衣在旁问道。 轩辕冲回道:“各寨粮食还能撑上三五个月不成问题。” “那就足够了。”顾白衣道:“两个月之内,圣人的旨意自然会送到,你们只要在山上再待两个月,等将军派人前往招安,到时候便可以给你们一个妥善的安排。”顿了顿,才道:“不过在圣人的旨意抵达之前,你暂且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将军已经向朝廷请命招安你们,更不要让人知道龙锐军要收编山上的弟兄,一切等旨意下来再说。” 轩辕冲只以为秦逍和顾白衣不敢保证朝廷那边一定会接受收编,这也是留个回转的余地,点头道:“在下明白。” “二当家方才说过,黑山五寨,四寨已经在你们的掌控之中。”秦逍道:“白木寨那边是否也会接受招安?” 轩辕冲知道秦逍意思,拱手道:“将军放心,等到招安之日,黑山五寨,上下一心。” “如此甚好。”秦逍笑道:“我也不留二当家了,山上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你尽早赶回去。” 轩辕冲也不废话,这一趟与秦逍相见,结果比他所想的还要好的多,心中欢喜,拱手告辞,秦逍却是送到了帐外,望着轩辕冲远去,这才返回帐内。 “大哥说对了。”秦逍坐下后,才道:“这封密信并非轩辕冲派人送来,山上另有高人。” 顾白衣笑道:“仅以轩辕冲一人之力,绝无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黑山出现如此巨大的剧变。” “无论那人是谁,在这件事情上,确实让黑山发生火并,导致迅速崩溃,对我们有利无害。”秦逍道:“如果没有那封密信,现在的局面只怕是另一番景象。” “收编黑山匪,你可想清楚?”顾白衣看着秦逍道:“你觉得圣人那边是否会答允?”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如果圣人果真英明,我觉得她一定会答应。”顿了顿,才笑道:“圣人从一开始就是希望龙锐军能够起到制衡辽东军的作用。龙锐军的许多弟兄,本是青州军残部,一直以来都是朝廷通缉的叛匪,但最终圣人还是同意将这支兵马改编为龙锐军,以此可见,在圣人的心里,龙锐军是由什么人组成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不能和辽东军走到一起。” “黑山匪与辽东军水火不容,自然不可能向辽东军妥协。”顾白衣微笑道:“所以你认为圣人仅因此一点,就可能答允将黑山匪收编?” 秦逍点头道:“正是。黑山匪与辽东军交战多年,凭心而论,比起我们,黑山匪对辽东军了解的更深。如果收编黑山匪,不但让龙锐军敌视辽东军的立场更坚定,而且还能熟悉辽东军的战法,这自然是圣人希望看到的。” “你不担心黑山匪有朝一日会不听使唤?”顾白衣神情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只是看着秦逍微笑道:“黑山匪至少有七八千之众,如果将他们收编,人马比龙锐军现有的兵力还要多。” 秦逍哈哈一笑,道:“收编黑山匪,我先前只告诉大哥,大哥并没有反对,那就证明可行,否则大哥一定会阻拦。反正有你在,莫说区区七八千之众,就算是七八万之众,那也能够稳如泰山。” 顾白衣笑道:“你还真是高估我了。” “不会。”秦逍道:“黑山这些人确实是被辽东军逼上黑山,如果我们给他们一条活路,甚至让他们成为军户,他们非但不会反叛,而且比谁都要忠诚。一个人失去过后,才会懂得珍惜。他们落草为寇,失去了普通人的生活,如今我们不但让他们有改过自新的机会,还能为自己的儿孙真正拼命,大哥觉得难道他们会放弃?” 顾白衣微笑颔首,道:“能够洞悉他人心思,设身处地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问题,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大哥,你是读书人,劳烦你帮忙写道折子,快马送往京都。”秦逍心情愉快,起身舒展四肢,笑道:“司马翎正在训练火雷营掘地之术,我也过去凑凑热闹。” 上次夜袭一战,让秦逍真正了解到火雷在战场上的作用,知道如果以后真的发生战事,火雷军必然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他让司马翎组建了火雷营,除了司马翎带来的几十号人,又让司马翎从军中调了二百名身手利索的青壮,这二百多人俱都由司马翎来统领训练,因为兵种的特殊,所以白天这些人休息,晚上则是出营训练。 张太灵虽然没有将制造火雷的方法献出来,不过利用手头现有的材料,每天都会制造少量的火雷出来,虽然秦逍也派了十几个人帮忙,但这些人在张太灵的分配下,各自负责一部分,对于制作火雷的整个工序并不了解,根本掌握不了真正制造火雷的方法。 秦逍反倒觉得这样的方法也不错,毕竟那火雷威力巨大,如果被太多人知道制造方法,迟早有一天会将制造方法传出去,秦逍将火雷当做自己的杀手锏,至少目前还不希望任何人能够拥有。 天亮之时,轩辕冲已经赶回了黑山。 轩辕冲有过吩咐,准许山下的黑水寨匪众回山与家人相聚,所以沈玄感等轩辕冲下山之后,下令打开了上山的道路,众匪回山之后,倒也是规矩老实,并没有闹出事端来。 毕竟眼下大当家已死,剩下的四位当家,除了杜子通,其他三人已经站在一起,这种时候要生事端,无疑是自绝道路。 轩辕冲没有直接去黑水寨,而是先回到自己的黄土寨。 杨世信本来已经准备让山上的老弱妇孺从西山后谷的小道撤离,可是杜子通突然带人撤走,而官兵也突然出现在南边,立时让杨世信知道局势有变,虽然依旧下令死守黄土寨,但却将撤退之事向后推移,静观其变。 轩辕冲回到山下,守着路口的匪众见到二当家好端端回来,欣喜若狂,一面迎二当家上山,一面派人迅速向杨世信禀报,还没等轩辕冲上到山上,杨世信已经得到消息,领着九宝等人飞奔而来,见得轩辕冲安然无恙,不少人喜极而泣。 正文 第九三八章 真相 杨世信上前来,却是急着往轩辕冲身后看了看,不见素云的身影,一颗心往下直坠。 “她不在了。”轩辕冲看出杨世信心思,神情黯然,轻声道:“我已手刃周鸿基。” 轩辕冲短短两句话,却已经让杨世信明白其中真相,显出悲恸之色,猛地拔刀在手,只往自己的脖子上划过去,轩辕冲出手如电,已经如同铁箍般抓住杨世信手腕,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当家的将二嫂交给我保护,我.....我却没能保护好,只能以死谢罪....!” 轩辕冲从杨世信手中夺过刀,摇摇头,道:“与你无干,你若死了,才真正对不住他。” 杨世信一怔,轩辕冲已经将大刀丢开,道:“跟我来!” 黄土寨的几名头领跟随轩辕冲回到大寨,天色早已经亮起来,昨晚一场大雪,让整个山寨银装素裹。 “如此说来,杜子通还想扭转局面?”杨世信等人死守黄土寨,对其他各寨的情况一无所知,虽然杜子通撤兵让杨世信等人已经知晓黑山有变,但详细情况,此时才从轩辕冲口中得知。 九宝跟着道:“二当家,杜子通带人攻山,咱们有不少兄弟死在他手上,咱们现在召集各寨人手,攻上白木寨,将他碎尸万段。” “要破白木寨,不必攻山。”轩辕冲淡淡道:“白木寨没有粮仓,他们的粮食撑不了十天,无粮补充,白木寨不攻自破。” 九宝立刻明白过来,一拍脑袋,道:“不错,将他们困死在山上,没有粮食,他们自己就会投降。” 黑山五寨,黑水寨居首,而白木寨的人马仅次于黑水寨,在大当家周鸿基的心里,其他四寨如果存有异心,最大的威胁恰恰来自白木寨。 周鸿基虽然领兵打仗的能力不值一提,但人心算计的本事却不弱,从白木寨入伙开始,就存有防备之心。 黑山本来只有一座粮仓,就建在黑水寨,五寨所需的粮食几乎都储存在黑水寨内,需要粮食的时候,就必须派人从黑水寨的粮仓运粮,这已经成了黑山的规矩。 控制了粮食,也就等于控制了各寨。 只不过轩辕冲多次击败辽东军,缴获战利品无数,其中不但有军械装备,亦有大批的粮草,黑水寨的粮仓一度装满,许多粮食要露天存放,几位当家一商量,要再修建一座粮仓,当时轩辕冲军功正盛,粮草军械都是轩辕冲领兵缴获而得,周鸿基为了表示对轩辕冲的器重,这才决定在黄土寨也修建一座粮仓。 除了周元宝的红火寨,黄土寨当时的人丁最少,对黑水寨的威胁也最弱,因此粮仓修建在黄土寨,周鸿基也能放心。 所以现如今除了黑水寨和黄土寨,其他各寨却并无自己的粮仓。 杨世信等人明白轩辕冲的意思,白木寨的存粮不多,直待粮食断绝,无粮可食,不用去打也会自乱。 对于如何拿下白木寨,紫金寨当家人沈玄感与轩辕冲是同一个心思。 虽然黑山还没有完全掌控,但必然会被掌控,沈玄感心情很好,甚至专门让人找来一坛美酒,有六分醉意的时候,听到脚步声响,抬头看去,只见到轩辕冲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 “二哥!”沈玄感起身来,笑道:“你回来了?大局已定,以后这黑山之主就是你了。” 轩辕冲只是凝视着他,并不说话。 沈玄感只觉眼前的轩辕冲与鬼门崖上的那人判若两人,那双眼眸再次恢复了从前的锐利,竟是看的自己后背有些发毛,有些尴尬笑道:“二哥,见着秦逍了?” “唰!” 一阵风过,轩辕冲却已经迅速拔刀,瞬间架在了沈玄感的脖子上,沈玄感脸色骤变,但还是抱着酒坛,问道:“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应该到了你说出真相的时候。”轩辕冲淡淡道:“为何会出卖黑山?” 沈玄感叹道:“原来二哥还是在怀疑我,你觉得我是黑山的内鬼?” “如果你继续废话,我一刀割断你的喉咙。”轩辕冲冷冷道:“我现在没有兴趣和你争辩你是不是内鬼,我只要你实话实说,为何要那样做?” 沈玄感见得轩辕冲目光冷厉,苦笑道:“二哥可还记得,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只是鬼门崖上的一缕冤魂?” “你为何不说我被囚禁,亦是因你而起?”轩辕冲平静道:“如果没有内鬼,又何来后面的事端?” 沈玄感不惧反笑,道:“如果黑山是一堵铜墙铁壁,我就算使劲力气,这面墙也不会坍塌。正因为黑山已经是一面即将坍塌的烂墙,我才稍微用了些力气,这面墙就哗啦啦塌了个干净。周鸿基若不是早就怀疑你,甚至对你起了杀心,又怎会轻易判定你就是内鬼?你若不是优柔寡断,和他讲什么兄弟义气,又怎会被囚鬼门崖,甚至因此让二嫂受害?” 轩辕冲嘴角微微抽动,目光却依旧锐利,问道:“钱老憨是被你收买?” “一百两黄金,足以让他做任何事情。”沈玄感淡淡道:“他可以拿着黄金带自己的家人远离黑山,一辈子都衣食无忧。他和你的想法一样,不希望自己的一对儿女这一辈子都在黑山为匪。” “皮春也是被你收买?” 沈玄感叹道:“皮春也有儿女。一百两黄金,让他夜里送一封信下山,并不是难事。我知道他会起疑心,但在一百两黄金的诱惑下,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轩辕冲冷笑道:“所以那幅地图是你亲手所画?上次夜袭,也是你派人事先泄露了计划?” “杜子通中埋伏,大败而归,周鸿基和他必然都会想到有人出卖了黑山。”沈玄感面不改色,缓缓道:“周鸿基对你心存忌惮,而杜子通一直对你存有嫉恨之心,无论内鬼是不是你,他们最终都会借这个机会将这顶帽子扣在你头上,也一定会趁机除掉你。我所做的,只是给他们一个借口而已。” “你的目的,就是要挑拨我和他们的关系?” 沈玄感淡淡道:“以紫金寨的实力,根本无法剪除那两人,可是这两人又不得不除。我知道你重情重义,顾念周鸿基当年对你的恩惠,就算周鸿基对不住你,你也绝不会背叛他,要借你的手除掉他,就只能让你们反目成仇。我只以为,只要他对你生出杀意,想要对你下狠手,你总不至于还会坐以待毙,所以他动手那天,我亲自去找你,就是希望你我联手,左右两面夹击,一举控制黑水寨,只可惜未能如愿,我甚至以为我的计划会彻底泡汤。” 轩辕冲眸中显出杀意,冷冷道:“不过你最终还是达成了目的,利用我斩杀了周鸿基。” “是。”沈玄感道:“你最终为了二嫂斩杀周鸿基,却不是为了黑山,这让我很失望。” “失望?” 沈玄感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个人恩怨,更不是为了自己坐上黑山之主的位置,一切都是为了黑山甚至整个东北四郡的百姓。”顿了顿,才继续道:“二哥是否已经忘记,当初我们起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和辽东军抗争到底,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带着手下弟兄前来黑山,也只是希望东北的各路义士能够团结在一起,只有大家凝聚在一起,才不至于被辽东军各个击破,也才有希望和他们一决高下。” 轩辕冲握刀的手很稳,神情依然冷厉。 “当年我主动联络你,邀请你来黑山,也全因如此。”沈玄感轻叹道:“你上山之后,我心中欢喜,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你连败辽东军,更是让我欢欣鼓舞,那时候我便觉着,联络东北各路英雄一起铲除辽东军,并非不可能。那时候黑山军兵锋正盛,我们完全可以攻城略地,占据一些城池,即使无法一举将辽东军铲除,却也可以在东北发展自己的势力。东北四郡的百姓深受辽东军之害,只要我们立住脚,必然会有无数英雄豪杰共襄义举......!”说到此处,摇了摇头,苦笑道:“可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那时候我一直劝说周鸿基出兵攻城略地,却都被他拒绝,他总以不可轻敌冒进的借口搪塞,后来我终于看明白,此人胸无大志,根本就没有想过铲除辽东军,他只想占山为王,逍遥快活而已。” 沈玄感抬起一只手,用一根手指将加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轻轻推开,道:“等我说完,二哥是杀是剐,悉听尊便。”等轩辕冲收回刀,这才缓缓坐下道:“那时候我就知道,如果龟缩黑山,不思进取,迟早要大祸临头,黑山所有人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从那时开始,我就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只盼你能够有一天能醒悟,为了黑山,能够除掉不思进取的周鸿基,带着黑山上下走出一条活路来。” 轩辕冲也在沈玄感对面坐下,冷冷道:“所以你就想出这样的办法?” “我等了很久,你虽然一切都看得明白,却根本没有改变黑山命运的意思。”沈玄感叹道:“我无奈之下,只能帮你做抉择。”  正文 第九三九章 背后高人 “你帮我做抉择?” 沈玄感笑道:“周鸿基死了,如今黑山的存亡都握在你的手里,何去何从,由你来决定。是让他们继续在山上为匪,还是另寻他路,我想二哥心中早就有决定,周鸿基不死,你就难以下决断,现在他死了,你也没有了退路。” “你想让黑山走哪条路?” “二哥这次去见秦逍,结果如何?”沈玄感问道:“二哥是否想借助秦逍之手,让朝廷招安黑山?” 轩辕冲淡淡道:“莫非你也早就想过招安?” “秦逍可曾提过,想要收编黑山军?”沈玄感凝视轩辕冲眼睛问道。 轩辕冲身体一震,微微变色。 他孤身去见秦逍,想到的最好结果就是朝廷能够让黑山众迁徙入关,至于被龙锐军收编,他甚至都不敢想,毕竟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秦逍也嘱咐过,收编黑手军的事情,暂时不要透露出去,所以轩辕冲认为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 可是沈玄感却一言中的,自然是轩辕冲大感震惊。 他第一反应便是沈玄感恐怕早就和秦逍有过接触,对于黑山后续的安置,沈玄感早就从秦逍那边得到了消息。 “看来秦逍真的准备收编黑山军。”沈玄感一看轩辕冲反应,显然是被自己说中,笑道:“这位秦将军果然非常人,敢收编黑山军,其胆识确实非一般人能相比。” 轩辕冲盯着沈玄感眼睛问道:“你如何知道他会收编黑山?” “辽东军将东北四郡视为禁地,多少年了,朝廷可有其它兵马的一兵一卒进入东北境内?”沈玄感淡淡笑道:“这次朝廷突然派出龙锐军前来东北,二哥难道不觉得背后大有深意?” 轩辕冲眉头微紧,却没有说话。 “西陵丢了,当今圣人想要青史留名,就必然要将西陵夺回来。”沈玄感道:“在收复西陵之前,朝廷必然要先考虑周边其他势力会不会趁虚而入,南疆那边有南方军团防御,图荪诸部有北方四镇防守,只要中原不乱,那么其他势力中对朝廷威胁最大的就是东北。我说的不只是渤海国,也许在朝廷心里,辽东军其实是比渤海国更大威胁的存在。” “你觉得朝廷对辽东军早有防备之心?” “如果没有,龙锐军就不会来东北。”沈玄感淡然一笑,道:“二哥,辽东军虽然名义上还是大唐的兵马,但他们早就扎根在东北,兵权财权都握在了手中,东北大小官员无不与辽东军渊源极深,此种情势,与割据自立实际上没有什么区别。东北发生灾荒,朝廷调粮来救,那些粮食几乎没有一粒落在灾民手中,全都被辽东军吞没,此事朝廷怎可能不知?但朝廷却没有任何追究,眼睁睁看着救济粮被辽东军贪墨,你觉得这是朝廷不想追究?” 轩辕冲皱眉道:“自然不是。” “大哥说的不错,不是朝廷不想追究,而是朝廷不敢追究。”沈玄感叹道:“西陵三郡比起东北四郡,无论人口还是财富都要低不少,二哥,如果你是皇帝,做一个选择,是宁可丢失西陵,还是丢掉东北?” 轩辕冲嘴唇微动,没有发出声音。 “其实这个选择并不难。”沈玄感正色道:“朝廷绝不敢丢掉东北。” “你说这些意思是什么?” 沈玄感笑道:“传言秦逍出关练兵,打出的名义是要为收复西陵秣兵历马,你觉得这旗号是真是假?照我看来,三分真七分假,打出这个名义,只是为了蒙蔽辽东军而已。” “蒙蔽辽东军?” “练兵的真正目的不是冲着西陵,而是直接冲着辽东军。”沈玄感肃然道:“假借练兵的名义,才能出关,只要这支兵马在东北落脚,就起到掣肘辽东军的作用。辽东军在东北的根基太深,要想解决辽东军,不可一蹴而就,只能是慢慢渗透,龙锐军就是朝廷扎进东北的一根钉子。即使龙锐军最终也无法替朝廷取辽东军而代之,但只要龙锐军存在一天,辽东军就无法彻底掌控东北,东北四郡也就依然是大唐的疆土。” “因为这个原因,你觉得秦逍一定会收编黑山军?” 沈玄感笑道:“这也许只是开始,只要是与辽东军唱对台戏的,秦逍都会大力拉拢。黑山军是辽东军的眼中钉,与其让黑山老少迁徙入关,被龙锐军收编的作用会更大。咱们和辽东军水火不容,而且还和辽东军交战多年,比龙锐军更熟悉辽东军,秦逍是个聪明人,当然明白收编我们的利大于弊。而且我们投身龙锐军,也不会再有什么退路,他不必担心我们会反叛。” 轩辕冲冷笑道:“看来你倒是将后面的事情想的明明白白。” “不是想的明明白白,而是这一切正是我心中所愿。”沈玄感看着轩辕冲,感叹道:“我们起事的最初目的,就是要铲除辽东军这个祸害,但这么多年下来,虽然打了不少胜仗,却与最初的愿望越来越遥远。如今龙锐军来到东北,他们的目的和我们没有什么区别,而且也必定为辽东军所敌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我们如果能被龙锐军收编,正好可以一展当年抱负,为东北四郡的百姓铲除辽东军那群祸害。”顿了顿,才继续道:“为了达成这个目的,除掉周鸿基这样胸无大志的庸碌之辈,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轩辕冲凝视着沈玄感,道:“这就是你出卖黑山的动机?” “该说的我都说了。”沈玄感笑道:“二哥既然已经与龙锐军达成了协议,黑山的弟兄们也就找到了一条真正的出路,所以我现在是死是活,并不重要。如果二哥觉得我手段阴损,挑拨了你和周鸿基的关系,甚至因此害死了二嫂和许多黑山的兄弟,你现在就可以出手,一刀砍下我的脑袋,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说到这里,捧起酒坛,将最后一点酒一饮而尽,这才丢开酒坛,仰起脖子,闭上眼睛,一副引颈待戮之态。 轩辕冲缓缓站起身,淡淡道:“要杀你很简单,不过这笔账咱们先记着,如果有朝一日你违背初心,在做出出卖弟兄的事情,我必亲手取你人头。”也不废话,转身离去。 望着轩辕冲离开的背影,沈玄感才长吁一口气。 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白皑皑一片,沈玄感凝视良久,直待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才回转身来,只见身后突然多了一人,穿着棉袄,戴着棉帽,厚厚的衣帽将她的身体完全裹住,无法显示身段,但她面庞肤色白皙如玉,明眸皓齿,眉宇间散发着动人的风情。 “恭喜你。”来人嘴角泛起浅浅笑意:“看来你对轩辕冲的了解确实很深,他没有对你下手。” 沈玄感微微躬身,道:“如果没有你的运筹帷幄,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轩辕冲对情谊二字看得很重,我让他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黑山,他就绝对不会对我下手。”淡淡笑道:“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有弱点,就可以利用。” “秦逍答应收编黑山军?”那人问道。 “轩辕冲虽然没有承认,但他应该已经和秦逍达成了协议。”沈玄感道:“一切也正如你所料。”顿了顿,终是道:“虽然一切都按照你的安排做了,但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你为何会如此尽力帮助秦逍,难道当真要将赌注都押在他身上?” 那人淡淡道:“你似乎忘记了,不是我要帮助秦逍,这都是大先生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想不通。”沈玄感皱眉道:“秦逍是朝廷的人,他效忠的是夏侯妖后,我们应该趁他立足未稳,将他彻底铲除。”顿了顿,才道:“上次杜子通领兵夜袭,如果我们没有送出消息,龙锐军被打个措手不及,必然会损失惨重。” “有许多事情不能只看眼前之利。”那人平静道:“大先生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有他的打算,咱们只要按照他的吩咐行事就好。” 沈玄感若有所思,嘴唇微动,却是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我只希望秦逍不会让我们失望。”沈玄感平静道。 女人将目光投向窗外,喃喃道:“他从未让人失望。” 一场巨大的变故过后,黑山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即使是白木寨这边,看上去也十分安宁。 不过杜子通的心却不安宁。 他派出几个人偷偷摸摸下山,自然也早已经知道,轩辕冲不但好端端的活着,甚至其他各寨都已经听从轩辕冲的指挥,要命的是杜子通本还指望黑山第一猛将周元宝能够和自己联手,如果白木寨和红火寨携手,未必不能扭转局面。 但他得到的消息,连周元宝也归附了轩辕冲。 这让他连骂了几天,诅咒周元宝死无葬身之地,可是数日下来,他忽然明白,周元宝未必会死无葬身之地,但自己很可能真的会不得好死。 轩辕冲没有像杜子通预想的那样派兵来攻山,只是派出了一些游骑,在白木寨的山下日夜探查,显然是在山下紧盯山上的动静。 白木寨将所有入山的道路封锁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即使轩辕冲派兵来攻,杜子通也有把握守住,但他很快就明白,这样守下去,只是死路一条,因为白木寨的粮食已经所剩无几,撑不了两天。  正文 第九四一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轩辕冲请求秦逍能够让朝廷招安,秦逍也没有耽搁,请顾白衣写了一道折子,派人立刻送往京都。 虽然知道圣人十有八九会准许招安甚至收编黑山匪,但旨意没有抵达之前,秦逍倒没有轻举妄动,只是让宇文承朝领兵就在山下扎营,配合轩辕冲给白木寨以压力。 他知道轩辕冲是个聪明人,自己上次虽然没有直说,但意思却很明白,等朝廷招安的旨意抵达之时,务必要保证整个黑山都能归附,如此白木寨的问题也必须在旨意抵达之前解决。 不过一来一回,招安旨意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颁下来。 秦逍还没有等到旨意,却等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大帐之内,温暖如春,秦逍面带微笑,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中年人,笑道:“实在没有想到,西门先生竟然亲自出马,你是南方人,这边的气候恐怕不大适应吧?” 来客却正是秦逍在杭州认识的马商西门浩。 西门浩虽然不是江南七姓之一,但在江南也是极有名望的人物,西门家最大的买卖,就是茶马生意,能够成为杭州的大富贾,其实就是依靠和草原诸部的马匹生意起家。 早年生意兴隆,赚的盆满钵满,不过自从草原施行禁马令之后,茶马生意就无法正大光明的贸易,这对西门家来说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但毕竟是根基深厚的马商,西门家多年与草原诸部贸易,在草原上的人脉颇深,私下进行贸易的机会依然不少,毕竟禁马令伤害了许多部落的利益,诸部落虽然不敢正大光明与大唐商贾贸易,但还是会暗中找寻机会。 “将军有令,小人怎敢有耽搁?”西门浩对秦逍心存感激,若非秦逍在杭州扭转乾坤,西门家族恐怕满门不留,如此深恩,西门浩自然是铭记在心,一脸恭敬道:“接到将军的信后,小人立刻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毕,而且准备了一批货物,组织一支商队,目前让他们前往辽西郡的平城等候。” 秦逍点点头,问道:“江南那边的情况如何?” “朝廷从江淮调兵驻防。”西门浩道:“他们倒也没有扰民,不过听说接下来会有一批官员要更换,具体什么情况,小人还不大清楚。” 秦逍心想只要江南太平无事,那一切都好说,毕竟自己的军资要从江南输送过来,这种情势下,他比谁都担心江南会再起纷乱。 西门浩道:“将军,你在信中说想要与草原进行马匹贸易,还说让商队在辽西郡等待,如果小人没有猜错,将军是否想要与真羽部私下进行贸易?” “不错。”秦逍自然也不再隐瞒:“你也知道,朝廷要在这边练兵,必须要有战马供应,可是辽东军掌控了整个东北的马源,我这边无马可用。朝廷蓄养的战马要供应北方四镇和南方军团,就是如此也是捉襟见肘,所以根本无力向龙锐军,如此情势下,这边也只能自食其力,自己找寻可靠的马源。” 西门浩颔首道:“将军,草原大大小小的部落不下五六十个,漠南有一些部落蓄养的战马十分优良,而且数量也不少,不过要么被杜尔扈部吞并,要么早就成为杜尔扈部的附属,对杜尔扈部唯命是从,很难从他们那里获取马匹。我们在漠南的生意这几年十分不顺利,依靠的是一些胆大包天的诸部官员暗中贸易,每一次贸易的数量都不多,聊胜于无。目前在草原上还能拥有自己的话语权,而且蓄养大批战马的不足为数不多,这真羽部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也听说,真羽部的战马在草原上首屈一指。”秦逍道:“真羽部是锡勒三部之一,一直受到锡勒其他两大部族的打击,能够支撑到如今,就是因为他们拥有过人的养马手段。” 西门浩笑道:“真羽部养马的功夫确实有过人之处。他们控有真羽草原,而且有七八处马场,最大的一处马场据说有上万匹战马,不过这些马场都是真羽部的禁地,外人无法越雷池一步。”身体微微前倾,轻声道:“每一处马场都有重兵守卫,派一名吐屯统管。草原还没有颁下禁马令的时候,我与真羽部也有过不少贸易往来,禁马令施行后,真羽部迫于杜尔扈部的压力,不敢再与我们贸易,不过我们与一名叫做叱罗格的吐屯交情不错,这些年暗中与叱罗格也做过一些买卖,从他那边每年也能买来两三百匹战马。” “这叱罗格是负责马场的官员?” “是。”西门浩道:“他负责带兵守卫马场,从马场偷偷调一些出来,数量不多,神不知鬼不觉,而且与我们交易可以卖个好价钱,只要不被人发现,自然是皆大欢喜。其实各处马场都有这样的情况,但只要数量不多,就算被真羽部上面的人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皱起眉头,道:“不过麻烦的是渤海人,渤海人这些年也借着贸易为名,不少渤海商贾跑到草原,偷偷和诸部做马匹交易,这些部落又不敢大批贸易战马,暗中交易的马匹数量有限,渤海人吃下一批,咱们这边就少一披。” 秦逍微点头道:“西门先生,这次就有劳你,带我去真羽部走一趟。” 西门浩虽然知道秦逍有心要从草原购马,却没想到秦逍竟然会亲自前往,立时变色,失声道:“将....将军要亲自去?” “龙锐军要训练骑兵,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从真羽部获取战马。”秦逍肃然道:“我知道想从他们那边购马并不容易,但我这次过去,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与真羽部的头领见面,如果有可能,甚至可以直接与他们达成一些可行的协议。” 西门浩忧心忡忡道:“将军,恕小人直言,你身份尊贵,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草原诸部尚未开化,反复无常,即使我们与他们做了几十年的贸易,但也从未真正信任过他们,若是您亲自前往,万一.....!” “无妨。”秦逍含笑道:“我此行的身份会保密,除你之外,不让其他人知晓。而且有句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要获取战马,总要冒一些风险。” 西门浩还是担心,摇头道:“将军,小人斗胆进言,你若想与真羽部做买卖,不必亲自出马,可以派一名信得过的部下前往。” “我生长在西陵,倒也接触过不少胡人。”秦逍正色道:“他们的文化确实与我们不同,我们信不过他们,他们同样也不会轻易相信我们。双方要取得互相,就必须要坦诚相见。真羽部是漠东大部落,据说有部众数十万人,要与这样一个部落交往,甚至取得他们的信任从而达成协议,只派一名亲信部下前往接触,不会取得他们的信任,甚至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轻慢于他。” 西门浩微微点头,知道秦逍这番话倒是有道理。 “时机不成熟,我不会泄露自己的身份。”秦逍含笑道:“西门先生尽管放心,此行草原,我也是想熟悉一下那边的环境,如果有机会更好,实在不成,就当逛一逛草原。” 西门浩见秦逍如此坚持,知道他心意已决,只能道:“将军准备何时动身?” “随时可以动身。”秦逍道:“我将这边的事情交代一下,最迟后天就可以出发。” 西门浩轻声道:“小人为免被人注意,这次前来也是乔装打扮,十分隐秘,无人知晓。如果将军确定要亲自前往,我们可以后天晚上动身,只是这天气寒冷.....!” “西门先生一个南方人,在如此寒冷季节还能前来相见,我又如何抵御不了寒冷?”秦逍微笑道:“我先安排先生住下,等候两天。” 安置好西门浩,秦逍径自来到顾白衣的帐内,虽然已经深夜,但顾白衣还是在灯下看书,见秦逍进来,这才放下书卷,问道:“你已经决定了?” 西门浩抵达军营之时,秦逍就已经向顾白衣说明了西门浩的身份,而且透露要亲自前往草原走一趟,顾白衣当时也没有多说什么,此时听顾白衣询问,秦逍点头道:“这一趟不去不成,大哥不必担心。” “其实我并不担心。”顾白衣含笑道:“你既然已经决定,自然也是有把握。”顿了顿,才道:“不过要说服真羽部并不容易,草原诸部素来对我们唐人存有偏见,觉得我们太过狡诈,要取得他们的信任自然要真诚相待,不过仅仅取信他们还不行,信任你不等于一定会向咱们提供战马。” 秦逍微微颔首,道:“真羽部三面受敌,处境其实很凶险,我想他们也希望能有一个盟友。” “在他们眼中,咱们的威胁并不比其他三面的敌人弱。”顾白衣微笑道:“如何让他们相信我们诚心与他们结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草原之行,你尽力而为,不过听闻那位真羽汗也是位明智之人,即使你最终无法和他达成协议,他也不会加害于你。” 秦逍笑笑道:“大哥,这边就托付给你和大公子了。” 顾白衣微微颔首,问道:“你准备带多少人前往?” “自然是越少越好。”秦逍道:“陆小楼到过草原,让他带着几名兄弟一同前往,可保无虞。” 上次陆小楼就主动请缨,声称可以为秦逍做个向导,虽说西门家的商队已经是向导,不过带陆小楼在身边,多少还是个助力。 龙锐军这边交给顾白衣,秦逍自然是完全放心,秦逍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晓得统领兵马的本事自己还真是及不上顾白衣,有顾白衣留守坐镇,可说是万无一失。  正文 第九四二章 边城 草原也下了一场大雪,一望无垠的碧海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白雪,银白一片。 漫天雪花飞舞,一顶顶毡帐上落着皑皑白雪,不时地传来哭泣之声。 每到寒冬时节,天寒地冻,草原人多是躲避在毡帐内取暖,少有人出来,但今日却是不同,人们都站在自己的毡帐前,双臂高举,面朝苍穹,口中念念有词。 对真羽部来说,这是最糟糕也是最悲痛的一天。 真羽汗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今日是真羽汗的葬礼,按照锡勒的风俗,大汗的遗体会被白布包裹起来,放在勒勒车上,挑选最快的马,拉着勒勒车在草原上奔跑,遗体在什么地方从车上掉下来,那里就是吉祥的葬地。 真羽汗贴身卫队精骑被称为射雕者,二百射雕者护卫遗体,子女兄弟跟随相送,等到天神为大汗选择了安息之地,将由部落萨满主持下葬。 距离真羽部汗庭数十里地之外,部族萨满此刻正在主持真羽汗的下葬仪式,射雕者在周围环绕一圈,由真羽汗的亲兄弟真羽垂为首,十几名真羽汗的血亲子弟正在为真羽汗落葬。 族中的特勤、吐屯、都尉、百长俱都是双臂高举,轻声吟唱,那是送别真羽汗的悲曲。 部族智者阿毗迦身边,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郎,小麦色的肌肤让她显得健康有活力,虽然大漠的风雨让她的肌肤算不得光滑水嫩,但五官精致,眼眸明亮,脸蛋红晕,身材比例更是极为协调,皮革包裹的饱满酥胸傲然挺立,似乎都能将皮革撑裂开来,充满了青春无限。 她双手和双脚的腕处都有皮革护腕,腰间系着兽皮裙,将她腰肢勒紧,如此更显腴臀饱满圆硕,整个身段似乎都要爆炸,充满着最原始的女性特征,但却又英气逼人。 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真羽汗落葬,神情倒是平静,但那双明亮的眼眸深处,却是充满了悲痛。 落葬仪式持续了两个多时辰,真羽汗落葬之后,众人退散开去,四十名射雕者翻身上马,交错奔驰,来回十数次,真羽汗的落葬之地已经平整,二百名射雕者同时仰天长啸,发出狼嚎之声。 “塔格,大汗已经归天。”阿毗迦这才转身凝视着身边女郎,温言道:“大汗嘱咐你要照顾好部落的子民,以后你身上的担子会很重,我会尽快筹备加冠.....!” “等一下!”阿毗迦话声未落,一个声音已经打断道:“阿毗迦,你的意思是说,让乌晴继承汗位?” 阿毗迦皱起眉头,循声看去,只见真羽垂正盯着自己。 “大汗临走前有嘱咐,难道你没有听到?”阿毗迦没有说话,真羽垂身后却有一人走上来,他戴着眼罩,只剩下右边一只眼睛,神色冷厉:“大汗已经将汗位交给乌晴,她就是我们真羽部的新汗王,当时许多人都在场,也都听得很明白。” 真羽垂却是哈哈笑道:“乌晴从马场赶回汗庭的时候,大汗已经口不能言,一直在昏迷之中,何时留下过遗命?” “不错,乌晴确实没有亲耳听到大汗的嘱咐,但大汗病重之时,召集我们,嘱咐我们要辅佐乌晴塔格,你当时就在大汗身旁,难道没有听见?”独眼真羽恪厉声道:“大汗刚刚落葬,你就挑起事端,难道要违抗大汗的遗命?” 真羽垂摇头道:“大汗如果有遗命,谁敢违抗?不过我们从没有在大汗的口中听到让乌晴继承汗位的遗命。” “不错,大汗确实嘱咐我们辅佐塔格,却没有说一定要让塔格继承汗位。”边上立刻有人大声道:“慕容恪,你如果有证据证明大汗确实要让乌晴继承汗位,现在就拿出来。” 四周顿时一阵骚动。 今日在场的众人,都是真羽部的重要人物,诸多特勤、长老、吐屯、都尉俱在,真羽汗刚刚落葬,许多人尚在悲痛,真羽垂却突然发难,着实让许多人意想不到。 慕容恪却是看向老毗迦,微微躬身,道:“阿毗迦,你是部族的智者,大汗的心思全在你的脑海之中,由谁来继承汗位,你比大家都清楚。” 阿毗迦环顾四周,瞧见众人都盯着自己,却是仰首望着苍穹,喃喃道:“大汗,您高贵的灵魂尚在这里,看到您的族人在您离开后就立刻争斗,是否伤心不已?” 众人顿时都横臂于胸,微微躬身,以表达对真羽汗的敬意。 阿毗迦虽然年事已高,但两眼却依然带着光芒,平静道:“大汗留有遗命,几日之后,便会按照大汗的意思举行加冠仪式,到了那一天,鹰头指环将会佩戴在真正的汗王手上。大汗不希望看到他的族人因此而争斗!”并不多言,向着真羽汗落葬之处,躬身行礼,随即转身便走。 乌晴塔格神色平静,甚至没有看真羽垂一眼,只是向着真羽汗落葬之处跪下,额头贴在地上,一言不发。 草原的皑皑一片,而平城也是银装素裹。 这座位于辽西郡最北部的边城,最早是为了防范草原上的野蛮人而修建,四向的土制城墙被垒的极为厚实,看上去就像一个敦实的土围子,虽然名为城,实际上更像是一个土堡。 筑城之前,北边的野蛮人没有少来侵扰,都护府调兵赶到,野蛮人早就收获满满骑着快马撤走,都护府最终下令在边境修建了平城,而且驻扎了五百兵马,修建了箭塔等工事,作为北边的最前沿阵地。 大唐征讨渤海,让周边诸部畏之如虎,除了个别胆大包天的马匪,已经很少再有野蛮人来骚扰。 而且随着帝国威服四海,周边诸国与大唐的贸易兴盛起来,平城从军事堡垒渐渐变成了贸易之所,原本的驻军大半撤走,设立了县尉,常年驻守二百名兵士维持治安。 平城虽小,五脏俱全。 虽然草原施行禁马令,严禁草原诸部与大唐进行马匹贸易,但其他的贸易却没有中断,草原上的皮毛等货物还是很受唐人青睐,而许多商贾也会来到平城,与草原过来的人们进行货物交易。 秦逍抵达平城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不知为何,走进这座热闹的小城,秦逍竟然生出一种亲切感。 他依稀记得自己当初和唐蓉在关外相遇,一同到过兀陀人的土堡,虽然平城的格局与那座土堡完全不同,但却有着相同的韵味,俱都是远离繁华的一座孤城,可是古城之内却依然繁华。 走进-平城,秦逍立时便想起蓉姐姐。 他与唐蓉最后一面,是在苏州的客栈相见,唐蓉对他留有承诺,三年之后,脱离大先生的掌控,便会来到自己身边,那一别之后,便再也没有见到。 秦逍不知唐蓉是否还在苏州,更不知道她现在的处境如何,可是想到还有两年多的时间才可能见到蓉姐姐,心中颇有些郁闷。 平城之内,各种店面应有尽有,即使天黑,吆喝声也是不绝入耳,在平城没有宵禁之说,只是天黑之后就会关闭城门,城中的人们可以自由活动,比起大唐京都,平城的夜里反倒是热闹得很。 这次秦逍草原之行,除了陆小楼,还挑选了四名勇悍的部下,至于姜啸春和耿绍等人,都要忙着训练兵马,还真是脱不开身。 西门浩对平城倒是颇为了解,入城之后,先在一家客栈入驻,而后独自去和商队会合。 平城的客栈众多,而且生意都不错,毕竟往这里来贸易的商贾众多,而且还有不少都是带着大批货物的商队,这些商队的货物在平城自然也可以直接与草原人交易,但价格会低很多,如果商队直接进入草原,价格至少要高出一倍不止,而且草原上对于大唐的商队并不排斥,反倒是十分欢迎,只要不在草原进行马匹的贸易,商队前往任何一个部落都会得到极好的待遇。 不过草原广袤,也少不了一些专门劫掠商队的马匪,这些马匪既有草原人,却也有不少是唐人。 许多盗匪虽然不敢直接攻击平城,却会派出探子在平城活动,打探清楚一些商队的情况,确定可以劫掠的队伍,等商队出城之后,就会尾随盯紧,等到时机成熟,便会下手劫掠,为此每年都会有不少商队被抢掠。 对这些劫匪,无论草原人还是唐人都深恶痛绝,一旦发现踪迹,也都会派人追剿,不过这些盗匪常年活动的边境一带,早就想出办法应对,一旦被草原骑兵追杀,就会仓皇逃进大唐境内,若是被大唐官府追拿,又会流窜到草原,而且这样的盗匪剿之不净,两边都有些无可奈何,是以敢前往贸易的商队,往往都要自行雇佣保镖。 这就让平城存在不少镖局,比起正规的镖局,平城的镖局实际上就是提供护卫的所在,这些镖师都有些武功底子,而且对边境一带的情况十分了解,不但可以保护商队,而且可以作为向导,如果商队要去往草原,却又觉得保护力量不足,便可以直接在平城雇佣到镖师,不过这些镖师的价钱都很高,若非财大气粗,一般的商队还真是雇佣不起。 但平城保镖的信誉却是没话说,只要接了活,就一定会全力以赴,即使遇上劫匪战死,也不必付出任何赔偿,所以昂贵的雇佣金,实际上就是这些保镖的卖命钱。  正文 第九四三章 驽马 戌时的京都城必然早已经是宁静一片,但平城却是热闹非凡。 夜市繁华,各类小吃铺琳琅满目,陆小楼跟着秦逍走在热闹的大街上,显得十分淡定,按照他的说法,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来过平城,当时甚至想过投身保镖行,护送商队去草原挣些银子。 不过平城虽然只是边塞小城,但保镖行的规矩却十分严格,一旦加入保镖行,就要签下为期三年的契约,在这三年之内,保镖行会提供工作机会,但保镖也必须做满三年,到期之后,如有意愿可以再行续约,否则就是自由身。 如果签了契约却中途逃走,不但会受到保镖行的追杀,而且再也没可能在平城一带混。 陆小楼为了表示自己确实对这里十分了解,甚至向秦逍介绍,平城的十多家保镖行,背后其实都有江湖门派的背景,平时虽然各家保镖行处于竞争的关系,但大家对立下的规矩都会严格遵守,毕竟这事关整个平城保镖行业的生存问题,若有人敢破坏规矩,所有镖局立时便会统一战线,群起而攻之。 “这里还有人卖马?”秦逍转过两条街,忽然瞧见前面的街道上竟然有不少人打出招牌卖马。 陆小楼道:“都是一些杂种-马,真正的上等好马在这里无法交易。草原人虽然擅长养马,却也不可能每一匹出来的都是良马,据我所知,一窝马出来,十匹之中能有三四匹能够成为战马,就已经能让马主人欣喜若狂了。” 秦逍微微点头,这个道理他倒是明白。 “十匹马中,往往两三匹能成为战马,四五匹就是普通马,虽然也能上战场,但耐力和速度都会弱不少,此外总有一两匹劣马,耐力不行,速度不行,连货物都无法驮的动,这种-马被称为驽马,谁也看不上。”陆小楼淡淡道:“草原人对驽马瞧不上,会让它们自生自灭,不过有些人却专门将这些驽马赶到大唐来,价钱便宜,如果不求速度快,驮个人走些短途还能凑合着用,此外还有些人买了这种驽马,扒皮卖肉,当做食物。” “你吃过?” “没有。”陆小楼摇头道:“听说驽马肉嚼起来像木头一样,除非饿死鬼投胎,否则也没人稀罕这种-马肉。”向街道上的马市瞟过去,道:“这街上几乎都是驽马,经常往来平城的人都知道底细,不会过来,这些马贩也就骗骗不懂行市的人。” 秦逍饶有兴趣地走过去,发现卖马的比看马的还要多。 “小兄弟,要买马?”刚走进马市,一名马贩子便凑上来,笑道:“是不是初来平城?我这里可有好马,你来瞧瞧,看中了可以给你打个折。” 秦逍扭头看过去,他对马匹还真不是一无所知,在龟城都尉府的时候,马快们都配有官马,都是普通的马匹,不过秦逍和他们混的久了,倒也对马匹的好歹略有所知,甚至知道一些粗浅的相马术。 他扫了一眼,这马贩后面的几匹马乍一看倒也是十分壮实,不过品鉴马匹,第一便是看马匹的毛发,如果毛发柔顺油亮,自然表示马匹十分健康,其次便要检查躯干、四肢甚至步态。 但这几匹马的毛发枯干,一看就不对劲。 “这都是我朋友从真羽部偷偷弄过来的好马。”马贩见秦逍年纪轻轻,而且面带微笑,自然不知秦逍一眼就看出这几匹马的优劣,低声忽悠道:“你要知道,真羽马可是天下最好的骏马。我看小兄弟器宇不凡,所以对你说了,对别人我可不会说,这草原施行禁马令,如果别人知道这是真羽马,寻根查源,那就要连累我的朋友了。” 秦逍知道他是无中生友,只是笑笑,也不多言,顺着街道往前走,又连续有几名马贩凑上来,秦逍都不接话,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嘲讽声:“我瞧你是想银子想疯了,一匹纯种的真羽马,到京都去也只能卖一百多两银子。禁马令没有施行之前,一匹真羽马在边境最多也就卖个三四十两银子,你倒好,一匹杂种驽马竟然要买一百两,你是疯了不成?” 秦逍循声望去,只见前面有人争吵,靠近过去,便瞧见几人围着一名马贩,那马贩此刻坐在地上,穿着已经发旧的棉服,头戴面貌,不修边幅,脸上甚至还有不少污垢,只是面无表情看着正在嘲讽的客人。 等客人说完,他才指了指边上的小木牌,上面写着“百两一匹,恕不还价”八个字,并不言语。 “你这马我不买,不过我看不惯有人欺行盗市。”客人喋喋不休:“一匹驽马你挂价百两,这是坏了平城马市的声誉,要么现在立刻改价,要么滚出这里。” 那马贩扭过头去,只当没听见。 边上其他麻烦却是幸灾乐祸看着,没有一人上来帮衬。 “怎么?装聋作哑?”客人边上的同伴冷着脸道:“我们询爷的话你敢不听?”挥起拳头,作势便要上前,却感觉手腕子一紧,已经被人握住,扭头看去,看到一张年轻的面孔,皱眉道:“做什么?” “这位大哥不要动怒。”秦逍放开手,笑道:“虽然价钱昂贵,但这是明码标价,不是诈骗。你觉得能接受就买,觉得他是在漫天要价就不必理会,又何必动怒?” 那人见秦逍年纪轻轻,立时冷笑道:“你是哪根葱,要你来管闲事?” 秦逍依然保持微笑:“我看这平城的商贾可以自由经商,他当然也可以在这里卖马。他明码标价卖马,几位却要逼他离开,这于理不合,如果说多管闲事,我看应该是几位在先吧?” 那马贩本来扭过头去,并不搭理,这时候才回过头,瞧见秦逍为自己打抱不平,神色依然淡定如常,并无什么感激之色。 “我们常年往来平城,倒没想到平城不知谁的裤带没系好,将你露出来了。”那询爷张口就骂,抬手指着秦逍道:“你多管闲事,今天我就......!”话声未落,却感觉深处的那根手指一阵剧痛,所为十指连心,他忍不住惨叫一声,边上几人却是看到,年轻人身后的那人在询爷话还没说完的时候,身体陡然一闪,探手而出,抓住那根手指往上一扳,立时便将那根手指扳折。 秦逍倒也没有想到陆小楼出手竟然如此干脆利落,想要劝阻也来不及,随即听得陆小楼冷声道:“在平城这块地方,还轮不到你们几个撒野,想要活着离开平城,现在就滚,否则明天你们起不了床。” 陆小楼毕竟是刺客出身,杀意凛然,那双眼眸子宛若毒蛇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这几人本是喝多了酒在街上闲逛,酒意上涌惹了事端,这手指一折断,再加上陆小楼出言恐吓,几人的酒意顿时就醒了,虽然秦逍这边只有两人,但陆小楼出手如电,这几人也都看的明白,晓得不是善茬,而且这里是边塞小城,什么样的人物都有,也不知道秦逍和陆小楼的底细,在陆小楼杀意凛然的目光下,几人只能留下“你等着”这样的干涩之言,扶着询爷狼狈而去。 “你出手有点狠。”秦逍叹道:“他们只是喝多了,出言不逊,就这样废了他一根手指。” “我在救他们。”陆小楼很淡定道:“如此骄狂,如果遇上真正心狠手辣之辈,损失的就不是一根手指。” 秦逍也不多言,径直走到那两匹马边上,上下打量许久,眼眸中竟然显出诧异之色,看了看坐在地上的马贩,瞧见那马贩端坐不动,竟是异常的镇定,方才发生的一切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这是好马!”秦逍叹息道:“可惜明珠蒙尘,许多人连看也不看一眼,就觉得它们是不值一提的驽马。” 陆小楼难得显出诧异之色。 他知道这条街道上充斥的都是草原人遗弃的驽马,真正的好马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方才也看了几眼,这马贩后面的两匹马几乎不能用丑来形容。 其他马贩买的虽然也都是劣马,但不少在表面上还过得去。 但这两匹马黄毛黑嘴,身上的体毛卷曲如同鱼鳞一般,相马的高手第一眼就是看马匹的毛发,良马首先就是要马毛柔顺光泽,如果有了卷毛,一定是杂种-马,这两匹马不但体毛卷曲,而且十分稀疏,莫说柔顺光泽,外形比一般的驽马都远远不如。 明明是两匹杂种驽马,秦逍竟然说它们是明珠蒙尘,还声称是好马,陆小楼头一次怀疑秦逍的眼力,只觉得这两匹马未必是明珠蒙尘,但你秦将军肯定是有眼无珠。 孰知那马贩听得秦逍夸赞,竟然回过身,盯着秦逍道:“何以见得?” 秦逍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绕着那两匹马又转悠许久,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终于看向马贩,问道:“你可听过狮子骢?” 马贩闻言,本来一片淡定的脸上竟是显出一丝欢喜之色,起身来,道:“你知道狮子骢?”  正文 第九四四章 狮子骢 秦逍只是一笑,道:“这两匹马我都买下了。”便要取银票,陆小楼睁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 这两匹马是不是好马先不说,就算真的是上等好马,也不可能值这个价钱。 真羽部最优良的战马,在边境地带最多也就四五十两银子,秦逍竟然要用一百两银子的价钱购买两匹杂种驽马,陆小楼怀疑秦逍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还是身上的银子太多,豪迈施舍。 更让陆小楼诧异的是,秦逍要花重金买马,那马贩竟然摇头道:“现在不卖了。你如果能说出这两匹马的门道,我直接送给你,否则就是一千两银子一匹,我也不卖。” 陆小楼左右看了看,发现边上的几名马贩也是一脸惊诧地看着秦逍和这名马贩,这才松口气,心想这两人确实是疯了,不是自己有问题。 “我刚才路过一家酒铺。”秦逍含笑向马贩道:“你若愿意,咱们一起去喝几杯如何?” 马贩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多言,过去解开马缰绳,牵着马道:“你带路!” 平城的酒铺确实不少,此时许多酒铺的生意依然不错,秦逍找的这家酒铺算是比较清静,那马贩将两匹马拴在酒铺外面,嘱咐店伙计看着马,店伙计口里答应,心下好笑,暗想就你这两匹驽马,是个人都看不上,别说偷走,就真送给别人,别人也嫌弃是个累赘。 酒菜上来,十分丰盛,秦逍这才含笑问道:“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秦忌!”马贩倒也干脆:“认识的人叫我秦疯子!” 秦逍一怔,随即笑起来,马贩秦忌有些奇怪,秦逍已经道:“咱们是本家,我也姓秦!” 其实他对自己是否真的姓秦还不能确定,自幼被钟老头养大,连自己的身世还没有真正搞清楚,这秦逍的名字还是钟老头所取,不过近二十年都是用这个名字,秦逍自然也就是自己。 “你也姓秦?” “秦阳!”秦逍拱手笑道:“天下秦姓是一家,按你的年纪,我应该喊你一声伯伯,就叫你忌伯好了。” 秦忌四十多岁年纪,秦逍尊称伯伯倒也是理所当然。 秦忌显然对什么称呼并不在意,问道:“你方才提及狮子骢,难道你见过?” “狮子骢世所罕见,岂是寻常人能轻易见到。”秦逍拿起酒壶,亲自给秦忌倒上,含笑道:“不过我倒是知道狮子骢产自何方。” “请教!” 秦逍道:“过西陵,出昆仑关,如今是兀陀汗国的疆域,不过在兀陀人迁徙昆仑关外之前,顺着昆仑关一路向西,分布着大大小小诸多西域古国,有名有姓的国家有三十六个,被统称为西域三十六国。这其中有一个叫做狐胡的小国,据说国土面积狭小,全国人口加起来也不过几万人而已,在西域诸国之中算是很不起眼。” 听到“狐胡”二字,秦忌眼睛微亮,露出笑容道:“你知道狐胡,那就确实知道狮子骢了。” 陆小楼见这两人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有些诧异,只是他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无听说过“狮子骢”这种-马,不由问道:“狮子骢是产自狐胡国?这又是什么马?” “其实我也只是听人当故事提及,连那人也不知道时间是不是真的有狮子骢存在。”秦逍缓缓道:“西域有两大神驹,一名汗血宝马,知道汗血宝马的人不在少数,那确实是珍稀无比,而另一个便是狮子骢,只是知道的人极少,也从未在中原出现过。”看向秦忌道:“如果我没有说错,狮子骢最早出现在狐胡国,最后也是消亡在狐胡,传闻现如今狮子骢早就已经灭绝。” 秦忌摇头笑道:“如果爷爷过世了,他是否真的已经彻底消失?不是,只要他的血脉传承下去,那么他其实并没有从这世间彻底消失。”顿了顿,才道:“狮子骢确实产自西域狐胡国,只不过刚出现的时候,明珠蒙尘,无人识货,只因为狮子骢的外形看起来不似其他的骏马,全身体毛卷曲,十分丑陋。西域马大都韧性极好,能够负重,但速度却及不上图荪人的草原马。草原马最好的自然是真羽马,真羽马作为战马,冲锋之时的速度天下无双,不过比起西域马,草原马的负重却要弱的多,大多数的战马甚至无法负担西域马能承受的一半。” 秦逍点点头,只听秦忌继续道:“所以图荪各部几乎无法装备重骑兵,即使勉强装备重骑兵,马匹的负担太重,冲击的速度也会大大减弱,这也正是草原多是轻骑兵的缘故。” “西域马可以负担称重,但速度却不快,如果装备重骑兵,速度多少也会受些影响。”秦逍道。 秦忌微笑道:“不错。不过这狮子骢就不同,顾名思义,这狮子骢的狮子二字,不但是因为它的体毛卷曲酷似雄狮,而且韧性极好,不但可以负重,而且耐性和速度都是出类拔萃,适合长途奔袭。”脸上不无傲色:“古往今来,历朝都有重甲骑兵,但在我看来,只有狮子骢才配装备顶尖的重甲骑兵。你知道西域三十六国,自然也知道在这三十六国之中,狐胡国势力孱弱,饱受欺凌。可是百年前,狐胡国也曾盛极一时,让周边诸国心生忌惮,其原因就是因为狐胡国利用狮子骢训练了一批重甲骑兵。” 秦逍愈发感兴趣,忙道:“此时我还真不知道,请忌伯赐教!” “狐胡的重甲骑兵不过五百人,可是这支重甲骑兵的战斗力无与伦比,往往能够以一当十。”秦忌肃然道:“依靠这支重甲骑兵,周边诸国不敢小觑狐胡国。只是后来狐胡国主刚愎自用,自以为拥有这支骑兵便可纵横西域,想要扩土增疆,最终却被诸国联军击败,五百重甲骑兵全军覆没.....!”说到这里,摇了摇头,叹道:“手上的武器再锋利,如果穷兵黩武,终究是自取灭亡的下场。” 秦逍心想这秦忌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见识却不浅。 “你可知道我大唐为何养不出上好的战马?”秦忌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道:“是因为我们没有好的草场?” “这自然也算是一个原因。”秦忌叹道:“但最重要的原因不在于此。唐人以华美为荣,讲究奢华之风,这倒也罢了,可是掌理马事的官员也都是门外汉,讲求马儿俊美,但凡丑陋便会弃之若履,长此以往,几代下来,配种出来的都是华而不实的马匹,而且将这些马匹当祖宗养着,不似西域马和草原马饱经风霜,结果自然也高下立判。” 秦逍点头道:“不但是马,人也一样,华而不实,不经磨砺,也难成大器。” 秦忌似乎遇到知音一般,笑道:“你这话对我的脾气。无论是人还是马,万不可只看表面,要看到底有没有本事。我今天带来的这两匹马,就算那些高明的相马师过来,只看毛发,只怕就会立刻断定是劣马无疑。相马术中,第一便是观毛发,可是这样的法子,用在我的狮子骢身上,那就是大错特错。” 陆小楼闻言,立刻问道:“你那两匹马就是狮子骢?” 秦忌瞥了陆小楼一眼,道:“其实这两匹马只是杂种-马。” 秦逍似乎明白什么,点头道:“原来如此。” “难道你不鄙夷?”秦忌见这年轻人一脸平静,倒是有些诧异。 “鄙夷什么?” “我的狮子骢是杂种-马,天下人对杂种-马都是充满不屑的。” 秦逍笑道:“这有什么好鄙夷的,纯种-马有纯种-马的好,杂种-马有杂种-马的优点,有些纯种-马还及不上杂种-马有用。是良驹还是劣马,不能只看品种,还要看它真实的本事。忌伯,我先前也细细看过,你这两匹马的眼睛如垂铃,带着紫艳色,目大而白少,这就证明它们的胆气十足,马耳紧短,麟腹虎胸,喘息均细,只是因为外貌丑陋,让人忽略了这些,但这些全都是良驹的特征。” 秦忌一拍大腿,哈哈笑道:“就你这番话,果然是有见识,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还真的懂得相马。” “不敢不敢,只是以前听起别人说起过,觉得好玩,记在心里而已。”秦逍忙道,他这还真不是谦逊,这些粗浅的相马之道,他是从甲字监的囚犯口中得知,甚至狮子骢的传说也是从囚徒口中获悉,知道有一种传闻中的神驹体毛卷曲而稀疏,但却是天下罕见的宝马,今日在马市瞧见,不敢确定,向秦忌试探,秦忌的反应却让秦逍立时明白这两匹马肯定与狮子骢有关系。 秦忌笑道:“我也不瞒你,这两匹马虽然不是真正的狮子骢,却流淌着狮子骢的血液,不但如此,他们身上还留着真羽马的血液。”压低声音,道:“一言道之,这两匹马是用真羽马和狮子骢配种出来,不但拥有狮子骢的耐力和负重,而且还拥有真羽马的速度,说一句独步天下并不为过!”  正文 第九四五章 功夫不负苦心人 秦逍虽然已经隐隐意识到什么,但秦忌这句话说出来,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无论是相马还是养殖,他都谈不上精通,只是知晓一些皮毛,毕竟在甲字监的时候,每天都能和各色人物打交道,有些学问秦逍是用心去学,譬如简单的医术甚至棋艺,但有些也只是听个热闹,就如这狮子骢的传说,他只当故事去听,也不会追根问底。 不过他却也明白,给马匹配种,其实绝非简单的事情。 “你不相信?”秦忌见年轻人一脸愕然,皱起眉头来。 秦逍摇头道:“不是。只是我有些奇怪。” “你说。”秦忌端杯饮酒,笑着道:“奇怪什么?” 秦逍十分小心道:“狮子骢产自西域,几近灭绝,现在即使在西域那边,也很少听说狮子骢的故事。我听人说,古往今来,马匹的种类其实很多,这其中不乏许多珍稀无比的神驹宝马,但越是稀罕的马匹,生存的越艰难,无数罕见的宝马品种都已经灭绝,后人甚至都已经不知道许多宝马曾在世间存在过。这狮子骢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和许多宝马一样,从狐胡国消失后,就很少再听说有狮子骢存在于世。” “你说的没有错。”秦忌叹道:“狮子骢在狐胡国确实已经灭绝,就算一些擅长马道之人,见到狮子骢也是认不出来,将宝马当劣马。我自幼生长在边关一带,见识过草原人的骁勇,他们能征善战,一半的功劳都要算在他们的战马身上。草原人将马匹当成他们的伙伴,十分珍视,反观我中原王朝,历朝历代虽然不乏豢养骏马,但从来都只是将马匹当做利用的工具,但凡养出几匹好马,又被送到达官贵人手中,好吃好喝,就像是当做美人一样养起来,这样的环境,就算真的有天马下凡,也被养成一无所长的废物。” 陆小楼也不管二人,自顾自吃东西,听到这里,插嘴道:“这话有些道理。” 秦忌只将兴趣放在秦逍的身上,也不理会陆小楼,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十七年,圣人登基,图荪诸部十万骑兵南下侵袭,边关百姓生灵涂炭,无数百姓惨死在图荪人的马蹄弯刀之下,让人愤恨。那时候我还年轻,心里便想过,如果要将漠南草原的那些龟孙子逼到漠北去,让他们无法再肆意侵袭大唐,我大唐就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骑兵,要装备这样的骑兵,就必须要有优良的战马。” “忌伯有此抱负,让人钦佩。”秦逍闻言,肃然起敬,轻声道:“我们大唐和草原诸部相比,其他的都不落下风,也就是在战马上存在着差距。当今天下最优良的战马品种都掌握在草原诸部甚至兀陀人的手中,唯独我们在马匹方面落后他们,如果我们没有自己的战马,想要应付草原诸部,确实不容易。” 秦忌含笑点头道:“年轻时候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找到最好的马种。家父一辈子给人养马,也懂得配种之法,所以我打小也接触了一些。我小时候就听说西域有一种叫做狮子骢的神驹,又亲眼见识过真羽马的速度,当时就想过,如果能够集这两种-马的优点于一身,那么配种出来的战马,将是何等强大?不过别人听到我这想法,都是嘲讽,且不说狮子骢早已经灭绝,就算真的存活于世,想要配种成功也是难如登天。” 秦逍这次前往草原,就是为了找寻马源,今晚偶然遇到这位马道中人,自然是兴趣满满,笑道:“燕雀又怎知鸿鹄之志?” “说得好。”秦忌甚是欢喜,道:“别人觉得你做不成,你就非要让他们瞧瞧,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二十多岁就跑到西域,想要找寻传说中的狮子骢,走遍了西域诸国,吃尽了苦头,在那边四处奔走十一年,皇天不负有心人,竟然真的被我找到了几匹狮子骢。可惜西域人都以为狮子骢早已经灭绝,被我发现之时,这几匹狮子骢竟然被人遗弃.....!”说到这里,忽然发出大笑声,酒铺里还有两桌客人,虽然离得有些远,也没有注意这边,但秦忌大笑出声,那几人立时瞧过来,打量几眼,只觉得此人脑子有病。 秦逍心下惊叹,暗想为了找寻狮子骢,秦忌竟然在西域流落十一年,这份毅力,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他最终能够找到狮子骢,自然与他锲而不舍的毅力有关。 “不过幸好那些人不识货,否则真要被他们知道那几匹马是狮子骢,我也无法带回来。”秦忌笑道:“狮子骢是无价之宝,我就算将自己卖了,也买不起一匹。” 秦逍轻声问道:“忌伯将狮子骢带回老家配种?” “从西域万里迢迢回到故乡,那几匹狮子骢都是安然无恙,由此便可见它们的耐力实在惊人。”秦忌叹道:“只可惜所有人见到,都取笑说我带回来的只是几匹驽马,还说狮子骢那样的绝世宝马,怎可能为我所得?又怎可能一次被我得到数匹?他们不相信那几匹马是狮子骢,实在是有眼无珠。”看着秦逍道:“你慧眼识珠,年纪不大,却能一眼瞧出今日这两匹源自狮子骢,眼力比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胜过太多,至今为止,也只有你看出他们是狮子骢。”说到这里,就似乎心中压抑多年的郁垒一吐为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秦忌为何今日会这样兴奋,又为何会对自己知无不言。 秦忌花了十几年时间,历经艰辛找到狮子骢,却被人所讥嘲,甚至不承认他找到的就是狮子骢,这就像一个人历经磨难取得了巨大成就,非但不被人认可,反而受尽奚落,心中自然会孤独而委屈。 今日自己在没有任何人的提示下,说出“狮子骢”三字,对一直委屈和压抑的秦忌来说,当然就像是久旱逢甘霖,瞬间觉得找到了知己。 “忌伯,你这两匹马是配种出来,也就是说配种成功了?” 秦忌点头道:“狮子骢是西域马,真羽马是草原马,虽然都是骏马,但还是有许多不同,直接配种十分困难,中间还需要嫁接。回来之后,我用狮子骢直接和真羽马配种,俱都失败,想尽各种办法,最终找了漠西的短耳马进行二次配种,就在去年,终于成功。”说到这里,兴奋起来,道:“外面那两匹,就是我前前后后花了十六年时间折腾出来的结果,我亲自检验过,他们可以负担数百斤的重物不费吹灰之力,百步之内短距离的冲刺速度及不上真羽马,但百步之后,真羽马就再也难以追赶。” “如此宝马,莫说百两,就是千金也难求。”秦逍叹道。 秦忌道:“所有人一见到它的外形,试都不试,就断定是劣马。我花了十六年时间,呕心沥血的结果,被他们一句话就否定了。普通人没见识也就罢了,我专门去找了两位有名望的相马师,他们也都只是扫了两眼,甚至都不愿意评价,如此一来,马圈里几十匹马就无人问津,我也一度心灰意冷。”摇头苦笑道:“不过这事儿我都干了十六年,不能半途而废,还想着继续改良,只可惜折腾这些年,祖上的家财都被我折腾干净,要想继续改良马种,没有银子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无可奈何,我只能牵两匹马到平城马市,希望能找到买主,买了银子,可以继续改良。” 秦逍恍然大悟,这才明白秦忌为何会在马市卖马。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几个真正识马之人。”秦忌一脸无奈,叹道:“我在马市待了快一个月,每日里人来人往,可是目光落在这两匹马身上的人少之又少。这样的神驹,如果二三十两银子卖了,是对它们的侮辱和亵渎,挂出一百两都让它们受委屈,但我也无可奈何。”随即道:“不过秦小兄是第一个识货的人,那两匹马我也不卖了,就送给小兄弟。” 秦逍含笑问道:“忌伯家里还有狮子骢?” “还有三十多匹。”秦忌道:“现在手头上也没多少银子,要紧的是这些狮子骢食量极大,几十匹马每天消耗的马料就不少,好在它们的马料不挑,不需要精料,能够吃苦,否则我只怕要看他们活活饿死。” 秦逍微一沉吟,终于问道:“忌伯,这种狮子骢,是否可以大批量繁殖?” “这个有些困难。”秦忌道:“我圈里只有三十多匹,如果要繁殖,需要大量的真羽马,现在草原上施行禁马令,想得到大量真羽马十分困难。此外继续配种需要大量的钱财和时间......!” “如果给你充足的钱财和时间,你有多大把握?” 秦忌一怔,终是道:“在后顾无忧的情况下,三年之内繁殖出两千匹肯定是没有问题,三年之后,马种成形,数量会越来越多,如果给我十年时间,养出两三万匹当无任何问题。”说到这里,却是讪然一笑,道:“不过这也只是玩笑话,真要养狮子骢,花费的钱财不是小数目,普通的富贾巨商也是无法承担,除非太仆寺能够重视,朝廷能够拨付大量钱财,而且还能从真羽部获取大批战马,否则一切只是梦幻。我们在这里说说就成,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实现。” “如果太仆寺或者其他衙门真的重视呢?” “十分困难,狮子骢外形太过丑陋,连寻常百姓都看不上,更不可能被朝廷所接受。”秦忌嘿嘿一笑,抿了一口酒,轻声道:“狮子骢是用来装备骑兵,大唐的兵马也讲脸面,他们骑着神威凛凛的高头大马,自然信心十足,如果将狮子骢配备给他们,他们都会觉得丢了脸面。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要用狮子骢装备重甲骑兵,上了战场,一定是所向披靡。” “如此良马,迟早都会被重视。”秦逍鼓励道:“忌伯,既然是狮子骢和真羽马配种出来,为何新的狮子骢没有真羽马那种神骏的外形?” 秦忌立刻道:“很简单,因为狮子骢的血脉太强大,它的优势能够传续下来,但丑陋的外形也同样传续下来,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既然需要它的长处,也要接受它一小部分短处。”随即淡然道:“不过在我看来,它的外形不叫丑陋,只是奇特,体毛卷曲,特立独行,也不是凡马能够相提并论。”说到这里,向门外看了看,终是道:“已经太晚了,再不回去,都没地方睡了,那两匹马送给你了,望你好好珍惜,我先走了。” “忌伯在哪里睡?” “城里有个善堂。”秦忌笑道:“无处落脚的人可以在那里挤一挤,反正比睡大街冻死强。等天亮之后,城门开了,我再出城回家。” 秦逍放了一块碎银子在桌上,当做饭钱,这才起身道:“我送你!”也不多说,跟着秦忌出了酒铺,陆小楼放下筷子,拿过酒坛,一口灌下,这才擦了擦嘴跟着出了门。 秦忌过去抚摸两匹狮子骢的有些稀疏的鬃毛,十分亲昵,似乎有些不舍,随即后退几步,叹了口气,这才向秦逍道:“好好待它们。”说到这里,眼圈竟然有些泛红。 秦逍知道这两匹在别人眼中一钱不值的丑马,却是秦忌的心头肉,见他如此,知道他确实对狮子骢爱之入骨,也不多言,左右看看,边上没什么人,取了几张银票在手,上前塞进秦忌手中,秦忌一怔,但马上推回来,摇头道:“我说话算话,不要你银子,你们牵走就好。” “这两匹马我收下,但这银子不是买马的,是资助你改良马种的。”秦逍道:“忌伯,咱们同姓,在平城相遇,也是缘分。而且我也希望你能将继续改良狮子骢,让我大唐拥有顶尖的战马。” “这.....!”秦忌有些犹豫,对他来说,要继续自己的事业,确实需要不少银子,秦逍的银子称得上是雪中送炭,但他只瞟了两眼,这些银票的面额看得清楚,数目不菲,如此接受秦逍赠银,还真是不妥。 秦逍微笑道:“不过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正文 第九四六章 危机 秦忌忙道:“请讲!” “忌伯可知道龙锐军出关之事?”秦逍轻声问道。 秦忌点头道:“有耳闻,不过到底是什么状况还不大清楚。东北四郡一直都是辽东军在镇守,近百年来,还真没有其它兵马调动出关,这次龙锐军出关让人有些意外。” “我倒是略知一二。”秦逍笑道:“听说龙锐军那边稀缺战马,他们的主将受皇帝器重,在朝廷那边能说上话。” 秦忌道:“你说的是秦逍?对此人我所知不多,不过听说他在京都斩了渤海世子,威名远扬。这位秦将军前脚斩了渤海世子,后脚被朝廷派到东北,我看倒像是向渤海人示威,警告渤海人老实为妙。”随即笑道:“不过此等军国大事,与我们小民百姓无关。” “忌伯,如果要大规模推广狮子骢,只靠你个人的力量,实在很困难。”秦逍正色道:“你刚才说的对,如此良马,一旦为唐军所用,必然会大大提高唐军的作战实力,所以最终还是需要得到朝廷的支持。如果你去龙锐军找秦逍,告诉他狮子骢的事情,我相信他一定会给你一个妥善的安排。” 秦忌叹道:“秦小兄,有些事情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我这狮子骢除你之外,没有人愿意多看一眼,且不说我这样的百姓小民很难见到秦将军,就算真的见到了,他瞅见狮子骢,恐怕也不会感兴趣。” “总要试试的。”秦逍笑道:“不试试又怎知他不会接受?”指着身后的陆小楼道:“我这位兄弟在龙锐军有朋友,你如果要见秦将军,去到龙锐军那边,就说一个姓陆的介绍你过去,到时候自然能见到主事人。你将狮子骢的详情告诉主事人,我相信要大批养殖狮子骢就不是空中楼阁。” 陆小楼一怔,但马上点了点头。 秦忌想了一下,终是道:“既然如此,我过去试试,希望承你吉言,能有个好结果。”也不多留,告辞而去。 秦逍这才过去解开马缰绳,向陆小楼道:“一人一匹,就当做是你这次出来的报酬。有这样一匹宝马,这一趟你值了。” 秦逍这次出行,并没有骑黑霸王出来,毕竟黑霸王太过招摇显眼,而且许多人都知道自己有这样一匹神驹,万一被人认出黑霸王,自己的身份也就立刻暴露,所以只是随便骑了一匹马出来。 秦忌这次送了两匹马,既然知道是狮子骢的品种,秦逍当然也是心下欢喜。 次日还要在平城休整一日,西门浩安排好商队的那边的事情,便来客栈与秦逍会合,取了一副地图铺在桌上,介绍道:“小人手下有人经常在漠东一带做生意,绘制了一副这边的大致地图,并不是十分准确,而且草原部落时常迁徙,居无定所,部落的具体所在也不能万全标识。但大概的马场位置不会出现太大偏差,大概都在这一片地区。”手指点上去滑动,解释道:“明日出发,我们出平城往北,这一片杂居着锡勒人和图荪人,都是小部落,对大唐的商队也都很友好,这一段路途只需要提防马匪就好。” “马匪很嚣张?” 西门浩笑道:“边境地带从来都不会太平,不过我们西门家在边境常年贸易,人脉还不错,打出西门家的旗号,马匪们通常不会打主意。这次商队也有十几名好手,武功都不错,寻常的马匪若是抢夺咱们,那是自寻死路。”有些话却不好说,心想将军当初单枪匹马杀进叛军阵中,区区马匪来捋虎须,那还真是活的不耐烦。 “往北二百里地,有一座荒山,走到荒山处,就可以折而向东,也就一百多里地,便进入真羽草原。”西门浩手指滑动,细心解释道:“到了查干湖,就是真羽部的汗庭所在。草原诸部逐草而居,特别是图荪诸部,迁徙不断,很难确定他们具体的位置所在,锡勒人的迁徙倒是没有那么频繁,他们的汗庭也一直在查干湖附近。” 秦逍问道:“我们是否能直接去往汗庭?” “不能。”西门浩摇头道:“汗庭周围,会有诸多大帐。”担心秦逍不明白,解释道:“打个不是很恰当的例子,草原诸部所谓的大帐,就像是咱们的一座县城,一座大帐管理的牧民人数不等,少的有千人左右,多的能有三四千人,通常都是由吐屯和都尉来管理。人数众多的大帐,让吐屯统领,少一些的则是由都尉负责。不过许多吐屯和都尉都是出自特勤,所以锡勒人的凝聚力素来不弱。” “特勤?”秦逍摸了摸脑袋,他也只是到东北之后才知道锡勒三部的存在,对漠东这支民族并不是十分了解。 西门浩忙道:“特勤是一种身份,他们与部族的大汗是血亲,要么是亲兄弟,要么是子嗣,是对汗族男丁的称呼,就像是咱们大唐的王爷或者皇子。不过锡勒人没有太子之说,不会早早就立下继承人。他们以强者为尊,在大汗的子嗣中,谁为部族立下的功劳最多,就有可能得到继承的权力,如果大汗是年老逝去,会在去世前指定继承人,如果是战死或者意外去世,往往都是有部族的特勤长老们共同选出新的汗王。” “原来如此。”秦逍微微点头,道:“如果是汗王兄弟的子嗣,是否也是特勤?” 西门浩摇头道:“他们虽然是汗族血亲,但却不能再被称为特勤,被称作特护,这些人有才干者,也都会成为吐屯或者都尉。在下认识的吐屯叱罗格,他的父亲就是真羽汗的兄长,他父亲是特勤,他却不是。” “明白了。”秦逍听得有些绕,但毕竟要去真羽草原,对于锡勒人的风俗人情还是要了解一些。 “汗庭周围有大帐环绕,外来的商队可以进入这些大帐的草场和他们交易,但他们不会让你穿过他们的草场靠近汗庭。”西门浩对漠东草原的情况显然异常熟悉,解释道:“真羽汗的汗帐就像是太阳,被族人护卫在中间,除非得到真羽汗的允许,否则商队是绝对无法接近汗庭。除非你是其他部落或者国家的使臣,为免耽误大事,会有人送你去汗庭,但是否能见到真羽汗,还是要真羽汗的命令。”见秦逍微皱眉头,笑道:“将军不用担心,你如果要见真羽汗,我们可以通过叱罗格介绍,叱罗格不但是特护,还是吐屯,他带着一帐看守一处马场,在真羽部很受重用,只要我们能说服叱罗格,他有办法带我们去往汗庭。” 秦逍知道西门浩都已经安排妥当,心下微宽,笑道:“这一切就有劳先生了。” “不敢,分内之事。”西门浩道:“所以我们不是直接往汗庭去,先要去找叱罗格,他看守的马场在这里.....!”在地图上点了一点,道:“距离汗庭有二百多里地,我们到了马场,送他一批厚礼,再加上以前的交情,他应该会专门派人送我们去汗庭,虽然整支商队不能过去,但领取三五个人问题不大。” 秦逍点头道:“我们正好先到叱罗格的马场,看看马场骏马的成色,再向他多了解一些情况,他如果答应,到时候再请他派人送咱们去汗帐。” 秦逍和西门浩在平城商定路线的时候,真羽部的汗帐却是一片肃杀,真羽部塔格真羽乌晴此刻正处于一个严峻的危机之中,一切也都只是为了权力二字。 大帐内,真羽汗平常所坐的地方空空如也,但帐内其他地方却都是坐满了人。 真羽汗刚刚离去,参加葬礼的吐屯、长老、都尉们尚未回到各自的大帐,因为眼下摆在众人面前的还有一件大事要解决,如果不能迅速解决此事,对真羽部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危机。 所有人都知道,真羽汗去世的消息,根本不可能掩盖,用不了多久,整个大漠草原都会传遍。 其他部落倒也罢了,可是如果这个消息被杜尔扈部以及锡勒的贺骨、步六达两部得知,这几大部落绝不会安坐不动。 锡勒三部争斗百年,任何一个部落只要吞并了其他两部,就等于是整个锡勒诸部的王者,锡勒其他弱小的部族也都会立时拜服脚下,而锡勒人梦寐以求的锡勒国也将得到重建。 百年的争斗下来,锡勒三部之中,真羽部无论人口还是地盘都是强过其他两部,这就迫使另外两部形成了同盟,虽然这样的同盟并不牢固,随时都可能因为自己的利益撕毁盟约,但在对付真羽部这件事情上,贺骨和步六达两部还是十分的默契。 真羽汗是一位英明的汗王,在他的带领下,真羽部虽然在与其他两部的厮杀中损失不小,甚至连两个儿子都战死沙场,但却依然是漠东草原最强的部落,其他两部近些年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真羽汗归天,让两部最惧怕的人物走了,他们自然会蠢蠢欲动,毕竟这样的机会他们已经等了好久,绝不会轻易错过。 在其他两部有大动作之前,真羽部自然要尽快选出新的汗王,带领族人做好迎敌的准备。 可是现在旧汗故去,新汗未定,在场的真羽贵族们自然是心中忐忑,在新汗没有确定之前,其他所有的事情都不重要。 正文 第九四七章 争权 真羽垂端着银酒碗,碗中盛着马奶酒,神色淡定,在他身边一名五十多岁的长者盯着乌晴塔格缓缓道:“乌晴,我与大汗是堂兄弟,也是你的叔父,如今关乎到部族的生死存亡,有些话虽然难听,但为了整个部族,我还是要说。” “坦叔父,你是族中的长老,有话尽管说。”真羽乌晴花容淡定,虽然生得美丽,却全无女人的柔弱,英气勃勃,镇定道:“今日左大都尉召集大家在一起,本就是要让人说话。” 真羽垂拥有特勤的身份,在部族中又是左大都尉的身份,地位仅次于真羽汗,是部族地位最高的武将。 真羽坦点头道:“那好,我就有话直说了。真羽恪一直说大汗想要将汗位传给你,但直到大汗归天之时,我们都没有听到大汗亲口说出传位给你的遗命。我知道你在族中很受尊敬,有些人希望你成为新的大汗,不过大汗是要带领整个部族生存下去的人物,不但需要威望,更多的是要有能耐。我来问你,你觉得自己是否有能力带领真羽部族强盛繁荣,甚至可以一统漠北,重建锡勒王国?” “是否重建锡勒王国,我无法给任何人答复。”乌晴塔格淡淡道:“我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族人吃饱穿暖,不受其他部族的欺辱。” 真羽坦笑道:“果然如此,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区别。女人只在乎吃饱穿暖,而男子汉则有更大的抱负。”环顾一圈,道:“诸位也都听清楚了,咱们的塔格对重建锡勒王国并没有多大兴趣,她想的只是吃饱肚子。” 此言一出,顿时有不少人笑起来,但却还是有一部分人冲着真羽坦怒目相视。 “子民连吃饱穿暖都做不到,还说要重建故国,简直是异想天开。”独眼真羽恪冷笑道:“多少年了,我们真羽部每一代大汗都是英明睿智的太阳,可即使如此,他们也无法做到立刻恢复故国,他们都无法迅速做到的事情,难道在座诸位有人能够做到?有些人只是只喊口号,但却真正做了多少事情?部族的子民都不是瞎子,谁有本事谁没本事,都一清二楚。” “不错,能让子民吃饱穿暖就已经很不容易。”立刻有人赞同,大声道:“大家都知道,这几年大汗的身体一直都不好,许多事情都是交给塔格处理。塔格为部族做的事情,有目共睹,无论是牧场的发展,还是和其他部族的贸易,都在竭尽全力为部族谋取利益,在座的都是部族的长老,你们自己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塔格这些年的操持,大家可能过上太平日子?” 众人闻言,不少人都是微微颔首。 真羽垂怪笑一声,道:“塔格确实很操劳,只可惜大家的日子远称不上富庶。咱们真羽部族的战马天下皆知,按道理来说,以我们的实力,草原诸部谁也不能比我们过得好,可现在的情况却并非如此。”盯着乌晴塔格道:“乌晴,我问你,我们真羽部的立足之本是什么?” “自然是骏马!”真羽乌晴从容应对。 “很好。”真羽垂缓缓道:“部族除了个人的私马,便是归属部族共同放牧的族马,个人的私马自然不必多说,我问你,大汗将马场交给你来打理之后,马场的族马蓄养和买卖是否都是你负责?” 乌晴塔格点头道:“不错。”知道真羽垂的意思,道:“哈木古长老,草场每年的开支收益,你都详细整理过,也都交给诸大帐的吐屯和都尉过目,没有遗漏什么人吧?” “塔格放心。”一名老者点头道:“每一笔数目都细心核对,这几年族中子民能够吃饱穿暖,都与塔格用心经营有关系。” 这哈木古擅长算数,为人不但精打细算,而且正直有威望,一直处理部族的账目,所有人对他倒还是十分信任。 真羽垂颔首道:“我没有说账目不对,我只是说这几年在塔格的管理下,部族的收益每况愈下。账目我也看过,一匹真羽马去年还能买到二十五两银子,今年只能卖出二十二两银子,足足少了三两,整个一年下来,也才卖给其他部落四千多匹,依靠战马入账不过十万两。我记得咱们最好的时候,一匹战马可以卖到将近五十两,一年能卖出近万匹,换回来大批的粮食和药材,塔格,你是不是该和大家解释一下?” 他将数目说出来,帐内一阵骚动,有不少人顿时也显出不满之色。 “塔格,左大都尉说的没错。”有人立刻道:“收益一年比一年少,大家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既然大汗将马场交给你打理,你就应该为部族获取更多的利益,一年比一年弱,再过几年,还怎么生存?” 更有人冷笑道:“如此低的价钱,这中间是否有人侵吞财产,也要派人好好查一查。” 乌晴塔格蹙起柳眉,哈木古却已经沉声道:“有些话我本不想多说,可是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得不说几句公道话了。”站起身来,环顾四周,才道:“你们可知道,如果不是塔格,部族中许多人现在温饱都无法解决。”抬手指向西边:“最近这几年,杜尔扈部越来越跋扈,按照铁瀚的意思,咱们真羽马不但不能卖给唐国,甚至都不可与草原各部交易,每年出售的战马,都要以低价卖给他们杜尔扈部,你们可知道那是什么价格?十二两银子一匹,不但没有利润,甚至每卖出一匹都亏银子。是塔格亲自去了杜尔扈部,据理力争,最终才让铁瀚同意,每年只需要低价向他们提供三千匹战马,这就已经让我们减轻了许多损失。” 在场众人都没说话,哈木古继续道:“你们说二十二两银子一匹,价钱卖得太低了,那么在座诸位可以自己去和草原诸部联络,看看你们是否能谈出更高的价钱?施行禁马令之后,草原上的马匹无法向其他诸国售卖,诸部落的马匹大批的积存,有些小部落甚至无法承担养马的消耗,给点银子就送出去,在草原上还能用二十两银子一匹卖出战马,这不但是天神保佑,更是塔格花费了无数的心思才谈成。”看向真羽垂,正色道:“左大都尉,如果将马场都交给你来管理,你是否能做的比塔格更好?” 独眼真羽恪冷笑道:“若是让某些人掌管马场,恐怕大家都要饿死。” “天神在上,我们要学会感恩。”哈木古叹道:“塔格日夜操劳,为部族付出了太多的心血,你们就算没有心存感激,也不该如此污蔑塔格,如果这样以后还有谁能为部族真心做事。” 真羽乌晴抬手道:“哈木古,你不用多说。”扫视众人,道:“如果你们觉得我从中侵吞了财产,可以派人仔细去查,如果找到证据,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如果有人觉得自己能够掌管马场,还能为部族带来更大的利益,只要他可以当众立下誓言,我愿意交出马场的权力。”盯着真羽垂道:“左大都尉,你可愿意接管?” 真羽垂道:“乌晴,你应该知道,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只会逐渐衰弱下去,到最后不用敌人来打我们,我们自己就会溃散。现在我们要考虑部族更大的发展,需要一位真正有才能的大汗带领我们强大起来。” “哦?”乌晴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她样貌本就美丽,这样浅浅一笑,却更是明艳动人,只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却是犀利非常,盯着真羽垂问道:“左大都尉觉得该如何让部族强大起来?” 真羽垂站起身,环顾众人,才道:“我以为,最近这些年部族的方向有问题,或者说,我们太软弱了。漠南铁瀚就像一匹饿狼,在草原上吞并其他部落,甚至将手伸到漠东草原,对我们形成威胁,我们为了避免和他们发生战事,一直都在退让,我觉得从今以后,没有必要再向他们委曲求全了。”握拳道:“我真羽部族有天下最好的战马,数十万部众,都能骑善射,组织十万骁勇的骑兵并不困难,铁瀚虽然号称有十万骑兵,可是他们的战马没有我们的好,而且也绝不敢倾巢而出,真要和他们决一死战,他们也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贺骨和步六达又该如何?”真羽恪冷声问道。 真羽垂笑道:“如果我们有强大的盟友帮助,贺骨和步六达根本不足为虑。贺骨和步六达都是一群懦夫,只要我们强大,他们就会缩在自己的帐篷里,连脑袋都不敢伸出来。” “盟友?”真羽恪立刻道:“真羽垂,你该不会告诉我们,你所谓的盟友,是东北的辽东军吧?” 真羽垂道:“看来你还不算太糊涂,不错,辽东军虽然只有两万人,但是他们控有东北四郡,地大物博,财富超过我们的想象,如果有他们的帮助,要一统漠东草原都不是难事。” 正文 第九四八章 盟友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都是变色,真羽恪赫然起身,厉声道:“真羽垂,你是要出卖部族吗?” “什么意思?”真羽垂目光如刀。 “你竟然敢提辽东军。”真羽恪目眦欲裂,怒道:“如果不是他们,两位塔都又怎会战死?当年我们给他们近千匹战马,他们承诺会出兵与我们一同讨伐步六达,两面出击。为此我们全力从西边攻打,如果他们履行承诺,从步六达的东南面发起进攻,现在步六达早就被我们征服。可结果他们竟然按兵不动,没有出动一兵一卒,竟然还派人送信让我们全力进攻,他们一定会托住步六达的另一路兵马,最后辽东军没有出现,步六达抽调兵马,从侧翼袭击我们,两位塔都为了掩护大家撤退,战死沙场,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 帐内许多人都显出愤怒之色,即使方才为真羽垂说话的真羽坦,此刻也不禁皱起眉头。 真羽乌晴眼眸深处划过一丝黯然,俏脸含霜,淡淡道:“辽东军出卖过我们,你想和辽东军结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真羽垂淡淡道:“这世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人。辽东军当年没有出兵,确实是他们对不住我们,但他们事后解释过,当时渤海人在边境蠢蠢欲动,牵制了他们,他们这才没能履行承诺。” 真羽恪冷笑道:“我记得当时我们也说过,如果他们能让两位塔都和上千战死的勇士活过来,我们就可以宽恕他们。” “这笔仇我们自然不会忘记。”真羽垂冷冷道:“可是现在部族的处境你们应该很清楚。铁瀚的马刀已经开始向东边挥过来,以他现在蚕食各部的速度,用不了三五年,就会兵临真羽草原,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如果我们毫无准备,要么跪在地上向他臣服,要么部族就将遭受灭顶之灾,无论哪一个结果,我真羽部或许都将从大草原上消失。” 在场诸人都皱起眉头,知道真羽垂这番话倒也不是危言耸听。 杜尔扈部那位可汗野心勃勃,趁着大唐无力北顾,这些年在草原上大动干戈,带领着杜尔扈部的勇士,用他们的长弓弯刀纵横草原,实力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令人恐怖。 照此情势下去,杜尔扈部的铁蹄迟早都要踏上真羽草原的土地。 “现在我们连吃饱穿暖都只是勉强,持续下去,等铁瀚杀过来,我们用什么与他们拼命?”真羽垂热血沸腾道:“我们有战马,可是如果照现在的情况持续下去,我们都无力继续蓄养如此数量庞大的马群。要抵挡铁瀚,我们要更多的武器装备,更多的粮食,这一切从草原上已经无法获取,就只能寻求唐国的帮助。” “寻求辽东军的帮助?”真羽恪嘲讽道:“你以为辽东军是天神,他们会好心帮助我们?” 真羽垂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没有免费的羔羊送到你的怀中。如果辽东军能够提供我们需要的帮助,我们当然也要付出应该付出的代价,这对双方都有好处。” “唐国地大物博,我们能提供的只有战马。”真羽恪道:“你是准备用战马从他们那里换取武器和粮食?” 真羽乌晴平静道:“狩猎的猎人,不会因为猎物而焚烧森林,获取羊毛的人,不会因为羊毛去屠宰羔羊。真羽马是我们的根基,与辽东军交易战马,你觉得会是怎样的后果?”美丽的眼睛冷峻异常,道:“一旦与辽东军交易,杜尔扈部、贺骨、步六达甚至许多觊觎我们战马的部落就会有了开战借口,到时候我们将成为所有部落攻击的目标。我们即使获得粮食和武器,又能如何?唐国人就是希望看到草原上的各部落互相残杀,辽东军提供的武器和粮食,让我们去和其他部落拼杀,流血牺牲,而他们获取了我们的战马,躲在一旁看着我们流尽鲜血,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你别忘记,唐国对铁瀚也是虎视眈眈。”真羽垂道:“他们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铁瀚征服漠东,如果铁瀚的马蹄踏入漠东草原,唐国皇帝一定会下令辽东军出兵帮助我们。” 真羽恪闻言,嘲讽大笑。 “你在取笑我?”真羽垂愤怒道。 “因为你的愚蠢确实让人好笑。”真羽恪道:“你竟然还指望辽东军出兵帮助,不是愚蠢透顶又是什么?” 真羽恪身边一人道:“如果和辽东军交易,给他们提供战马,等我们真的和铁瀚打起来,他躲在后面看着我们厮杀,也许等大家都流干了血,它才会像一头恶狼扑出来,将我们的草原占为己有。唐国人狡诈多端,言而无信,我们绝不能相信他们。” 许多人都是情不自禁点头。 “如果辽东军表示出足够的诚意,又当如何?”真羽垂环顾众人,眼眸中闪着光:“如果他们先付出诚意,难道还要将他们拒之账外?” “什么诚意?” 真羽垂得意笑道:“你们担心辽东军会趁虚而入,可是如果我能让部族的南方从此稳如磐石,你们是否还会拒绝与辽东军结盟?” 帐内诸人面面相觑,一时也都不明白真羽垂的意思。 真羽乌晴也终于问道:“他们的诚意是什么?” “如果我费尽心血为部族找到强大的道路,那么鹰头指环该戴在谁的手上?”真羽垂抬头挺胸,傲然道。 鹰头指环是真羽部族的汗王信物,据传是锡勒国王佩戴的指环,一直在真羽部传承,只有真羽部族的大汗才有资格佩戴鹰头指环。 真羽恪哈哈笑道:“真羽垂,恶狼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你终究忍不住了,说来说去,是你想当大汗!” 帐内一阵骚动。 “不错。”真羽垂沉声道:“要想让真羽部族强盛起来,就必须要有一位勇猛智慧的大汗。我的勇猛,可以与历代大汗相比,我的智慧,也可以让部族的南方从此稳如磐石。如果我的勇敢和智慧可以帮助部族,当然有资格戴上鹰头指环。” 一旁的真羽坦也颔首道:“大汗没有指明谁是汗位继承人,可是现在有人支持塔格成为大汗,也有人觉得左大都尉更适合带领部族强大起来。”扫了一圈,才道:“部族现在的处境很简单,大家支持的人又不一样,如果互不相让,很可能会导致部族的内乱.....!” “内乱?”真羽恪冷声道:“真羽坦,你是否想说,如果我们不答应让真羽垂继任大汗,你们就要造反?” 真羽坦猛地站起身来,抬手指着真羽恪道:“真羽恪,现在是部族议事,谁都有说话的权力,你虽然是右大都尉,但没有资格阻拦任何人说话。如果觉得别人说话和你的想法不一样,就扣上造反的罪名,那么我也同样以为你要造反。” “真羽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真羽恪抬手指着真羽坦,冷笑道:“就在几天前,真羽垂送给你二十名姑娘,你收了他的好处,今天才会为他说话.....!” “呛!” 一声脆响,真羽坦已经拔刀出鞘,厉声道:“我和左大都尉是堂兄弟,互相赠送礼物有什么不对?我支持左大都尉继任大汗,只是因为他的目光长远,一心一意为部族的强大而打算,不仅仅只是为了吃饱穿暖。你当着这么多人侮辱我,必须向我道歉,否则就用刀子来说话。” 真羽恪岂会畏惧,也已经拔刀出鞘,冷笑道:“我如果三招之内砍不下你的人头,我就是真羽部的懦夫!” “呛呛呛!” 帐内一片脆响,真羽垂和真羽坦身边不少人纷纷拔刀,而真羽恪身边的众人也立时拔刀,双方都是怒目相视。 真羽乌晴面色冷寒,扫视众人一眼,端坐不动,冷声道:“真羽坦,真羽恪,你们两个先出去,到账外清醒一下头脑。今日是部族议事,不是让你们在这里拔刀相向,谁要是在帐内第一个动刀,我立刻砍下他的脑袋。” 她虽然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但成熟冷静,那张漂亮的脸蛋更是不怒自威。 真羽坦和真羽恪怒目相视,都恨不得将对方的脑袋一刀砍下来,但是他二人也知道,乌晴塔格素来是说到做到,她虽然是女人,但身手绝不弱于任何男人,战场之上砍下的人头也不在少数,如果真的激怒了她,她一旦出刀,自己的脑袋只怕是真的保不住。 真羽恪冷哼一声,收刀入鞘,也不废话,转身出了大帐,真羽坦这才收刀,跟在后面,也出了大帐。 等帐内安静下来,真羽乌晴这才看着真羽垂道:“左大都尉,部族汗王最大的责任,就是保护好自己的子民,让部族强大起来,不受任何人的欺辱。如果你能做到,我和所有人都可以奉你为大汗。如果你做不到,我当然也不会眼看着部族被人带入困境。”顿了顿,才道:“你说辽东军付出了诚意,是不是说,你已经与辽东军有接触?这件事情,是大汗吩咐你所为,还是你擅作主张,连大汗也不知道?” “大汗病危,已经无法处理事情。”慕容垂与乌晴塔格对视,缓缓道:“天上出现乌云,就要做好下雨的防备。大汗病危,我身为左大都尉,当然要事先准备,应付大汗归天之后的困境。与辽东军接触,达成互助的盟约,也是我应该去做的。”  正文 第九四九章 野心勃勃 真羽垂振振有词,不少人都是皱眉,一名吐屯忍不住问道:“左大都尉,你一直说辽东军付出了诚意,到底是什么意思?” “黑山!”真羽垂没有继续卖关子,终于道:“辽东军已经答应,将黑山送给我们。” 此言一出,包括真羽乌晴在内的所有人都是变了颜色。 有人立刻起身道:“左大都尉,今日部族会议,可不能信口开河。你说辽东军将黑山送给我们,是真是假?” 真羽部族往北不过二百里地,便是黑山,也是横亘在真羽草原和大唐东北之间的天然屏障。 对真羽部族来说,黑山只要在大唐的掌控之中,那么唐军居高临下,随时随地都可以出兵真羽草原,而且唐军一旦进攻受挫,可以迅速撤退到黑山,据山而守,真羽骑兵也很难对黑山的驻军形成任何威胁。 多少年来,辽东军一直在黑山设有据点,驻守在山上的唐军虽然数量不多,但却能对真羽草原形成巨大的威胁,山上的唐军就如同悬在真羽部族头上的利剑,让真羽部族寝食难安,为此真羽部也一直对辽东军多有妥协。 虽说后来黑山的官兵据点被唐国叛匪拔除,黑山也落入黑山匪的手中,这让真羽部受到的威胁有所减轻,但黑山无法搬走,真羽草原也是部族无法改变的栖息之地,只要黑山在唐国人的手中一天,真羽草原就始终面临着南边的威胁。 真羽部族不少人心中也都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能将黑山控制在手中,那将会给真羽部族带来前所未有的战略优势。 控有黑山这座天堑,不但可以让南面的威胁彻底消失,而且真羽部族一旦处于困境之时,甚至可以拥有退路,黑山连绵上百里,山势险要,易守难攻,最要紧的是传闻黑山拥有铁矿,一旦能够开采黑山的矿石,真羽部就可以自行锻造兵器,战马和兵器可以自给自足的情况下,真羽部族的实力自然是大大增强。 不过控制黑山,对真羽部族来说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虽然黑山的归属一直存有争议,据传说黑山曾经一度有锡勒人在山上生活,但大唐武宗皇帝征伐渤海之时,就曾颁下旨意,明确黑山是大唐的国土,而且在山上设有驻军,自此之后,真羽部族对黑山也就死了心,毕竟真羽部想要夺取黑山,势必会激怒大唐,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真羽垂竟然声称辽东军要将黑山交给真羽部,着实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 “当然是真的。”真羽垂信心满满道:“辽东军将黑山交给我们,是否可以证明他对结盟的诚意?” 真羽乌晴盯着真羽垂道:“那你可知道,黑山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不受辽东军的控制,掌控黑山的是黑山匪?” “我自然知道。” “你知道就好。”乌晴塔格淡淡道:“将自己并不拥有的东西送给别人,这就是你说的诚意?” 真羽垂也是淡淡一笑,道:“塔格说的不错,黑山确实不在辽东军的手里,但整个东北四郡都是辽东军镇守,重要的不是黑山在谁的手里,而是黑山的归属权属于谁。”抬手摸着粗糙的胡须道:“既然他们承诺黑山属于我们,这就是诚意。” “左大都尉,我有两个问题请你回答。”一人道:“辽东军承诺黑山的所有权归属我们,有什么证据?没有唐国皇帝的承诺,辽东军是否有资格将黑山送给我们?还有,黑山现在被一群唐国的叛军控制,听说山上也有上万兵马,辽东军数次出兵征讨,都是大败而归,他们自己都无法打下的黑山,一句话送给我们,有何用处?” 真羽垂哈哈笑道:“你们是否觉得这是辽东军的阴谋,想要利用我们打下黑山?” “不错,唐人狡诈多端,没有免费的羔羊送入你的怀中,他们承诺将黑山送给我们,匪夷所思,这里面当然有阴谋。”那人立刻道:“我们上过辽东军的当,吃过他们的苦头,如果第一次上当要怪罪他们,那么不吸取教训被他们骗第二次,就是自己活该了。” 真羽垂又是大笑,这才道:“辽东军或许真的是想借我们的手攻打黑山,可是如果我们真的打下黑山,将黑山握在自己手中,一切都将由我们说了算。黑山匪占据黑山十年,辽东军和唐国朝廷都无能为力,这只能证明曾经那个强大的大唐帝国已经虚弱不堪,我们拿下黑山,他们同样拿我们无可奈何。拥有了黑山,我们不但可以开采山上的铁矿,从此以后可以自己铸造兵器,而且攻守转换,我们甚至可以向辽东军提出各种条件,如果他们不答应,我们随时可以排出骑兵进入他么的地盘,货物我们自己需要的物资。” “所以你是准备带着真羽部族与唐国为敌?”乌晴塔格目光犀利,俏脸冷寒。 真羽垂淡淡道:“自古至今,从来没有不流血就可以强大起来的国家和部族。如果要让部族强大,就必须流血,敌人的血,我们的血,否则就缩在帐篷里,等着敌人的马刀砍断我们的脖子。” “左大都尉,你说的这一切,就必须先要打下黑山。”有人道:“辽东军花了多年的时间,出兵数次,没有一次能成功。我们自己也清楚,黑山的地势险峻,山上道路错综复杂,而且他们在山上花费这么多年时间修建了许多的防御工事,我们的骑兵根本无法发挥出优势,一旦真的要攻打黑山,我们将会损失无数的勇士,到最后我们不但无法夺取黑山,而且还会伤亡惨重,这样的选择,难道是正确的?” 真羽垂笑道:“如果我保证能够可以拿下黑山,又会怎样?”他拍拍胸口,道:“我帮助部族夺取黑山,立下天大的功劳,你们是否就能够支持我继承大汗之位?”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所有人对此都感到狐疑,但也都明白,如果真羽垂真的能够帮助部族夺取黑山,让黑山成为真羽部族的地盘,那么他立下的功劳确实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 乌晴塔格这么多年虽然为部族做出了许多的贡献,但也只能是让真羽部族的子民吃饱穿暖,而夺取黑山,就是为真羽部扩土增疆,而且黑山是非常重要的战略屏障,这样的功绩,即使是刚刚逝去的真羽汗都无法做到。 “左大都尉志向宏远,如同雄鹰一般,带领部族走向强大,当然需要雄鹰一样的大汗!”真羽垂身边立刻有人大声道。 “不错,如果夺取黑山,我们就不需要再花费大笔银子去购买兵器。”有人兴奋道:“我们有最好的战马,而且可以自己锻造兵器,从今以后,草原上谁也不敢招惹我们。” “杜尔扈铁瀚虎视眈眈,我们必须要强大自己,跟随左大都尉,才能够让部族兴盛起来,不用惧怕铁瀚。” 帐内一阵骚动,乌晴蹙起柳眉,心知真羽垂这番话已经煽动了不少人心,甚至会让一些人失去理智,正要说话,已经有人冷笑道:“左大都尉说的很好,可是你有什么办法帮助部族夺取黑山?” 真羽垂得意一笑,忽然抬起双臂,拍了拍手,掌声清脆,众人不知何意,就听真羽垂大声道:“将他带来!” 很快,大帐门被拉开,两名真羽武士带着一人进来,众人目光全都瞧过去,发现带进来的那人五官轮廓分明是一名唐人,都是诧异。 锡勒人和唐人的面部轮廓区别并不是非常明显,肤色相近,但锡勒人的鼻梁比唐人高挺一些,而且额头会宽一些,一名唐人在一群锡勒人中,很容易一眼就能被辨识出来。 “他是谁?”乌晴塔格扫了一眼,蹙眉道。 真羽垂向那人点点头,那人微躬着身子,看着帐内都是真羽部的贵族,而且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有些紧张忐忑,勉强笑着,横臂于胸,行礼道:“在下杜子通,是黑山五当家,黑山白木寨的头领!”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骚动,谁也想不到,大家议论黑山半天,这时候黑山的五当家竟然突然出现。 乌晴塔格意识到什么,瞟向真羽垂,俏脸神情更是凝重。 “你们听到了,这是黑山的头领。”真羽垂得意洋洋道:“他投奔我而来,愿意成为我的仆人,而且愿意为我们真羽部立功效命。”盯着杜子通道:“你能为我做什么?” “伟大的左大都尉!”杜子通面朝真羽垂,手臂横在胸口,身体向前弯曲,恭敬道:“你的仆从愿意为你带路,帮助你夺取黑山。黑山的头领们为了争夺权力,互相残杀,现在整个黑山已经是一片散沙。我对黑山的地形一清二楚,对他们的兵力部署也了若指掌,甚至可以献上黑山的地形图,如果真羽部的勇士们能够挥舞马刀杀向黑山,我可以用性命保证,你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夺取黑山!” 正文 第九五零章 凶手 真羽垂洋洋得意,帐内众人一脸惊讶,乌晴塔格却是盯着杜子通打量几眼,冷声问道:“你真的是黑山头领?” 杜子通听得声音,扭头看过去,他刚进来的时候,心下紧张,不敢盯着任何人看,也没有注意乌晴塔格,此时看过去,眼眸为之一亮,心想这草原上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女人。 乌晴塔格皮肤虽然不似江南女子那般水润,但胜在肌肤紧实弹手,健康阳光,而且她五官精美,相貌美丽,更因为自有骑马射箭,身材比例近乎完美,沃胸如峰,腴臀似月,被皮胄勾勒出的身段火爆至极。 杜子通见得如此美丽性感的草原姑娘,心下一荡,但也知道帐内只有这一个姑娘,身份非比寻常,躬身回道:“在下确实是黑山四当家,千真万确。” “很好。”乌晴塔格俏脸一沉,冷声道:“来人,将他抓起来!” 守在大帐外的几名真羽武士听得塔格吩咐,立刻冲进帐内,便要将杜子通拘捕,杜子通万没有想到这姑娘样貌美丽,脾气却如此冷酷,顿时慌了神,看向真羽垂,大叫道:“大都尉救我.....!” 真羽垂也已经厉声喝道:“谁敢动?”盯住乌晴塔格,冷声道:“塔格,你什么意思?” 杜子通心下一凛,这时候才知道这美貌姑娘竟然是真羽部的塔格,更想不到真羽塔格竟然要抓捕自己,惊恐不已。 他从黑山带着十几名亲信偷偷下山,到了真羽草原,用随身携带的金银买通了一名大帐的都尉,在都尉的牵线下,见到了左大都尉真羽垂。 本来真羽垂对这样一条丧家之犬没有任何兴趣,可是得知杜子通竟然可以协助自己夺取黑山,顿时意识到此人的重要,但却并没有立刻表现出热情,而是冷淡了几天。 杜子通忐忑不安,走投无路之下,等真羽垂召见之时,为了能够得到真羽垂的庇护,竟是主动请求成为真羽垂的仆从,真羽垂既然觉得此人有用,自然是欣然答应。 如今杜子通对他的大有用处,乌晴塔格竟然下令抓捕,真羽垂自然不能答应。 “你可知道他是唐国的叛匪?”乌晴塔格目光锐利,冷冷道:“黑山的头领,都被唐国的官府通缉?现在唐国的叛匪跑到真羽部,你身为真羽部的左大都尉,竟然收留唐国的叛匪,如果被唐国知道,你可想过后果?” 在场诸人见到杜子通,本来还在欣喜,觉得有黑山的头领相助,夺取黑山还真不是痴人说梦。 可是乌晴塔格一语惊醒梦中人。 杜子通是唐国通缉的叛匪,如果真羽部收留唐国叛匪,唐国知道后,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向真羽部问罪。 草原诸部并非没有过这样的教训,从前也有不少唐国的犯人被朝廷通缉,无路可走,投奔到草原,被草原部落收留,而唐国知道后,便以此向草原部落问罪,要么开战,否则不但要交出人犯,还需要献上大笔的财物来平息大唐的怒火。 真羽垂却是镇定自如,向两名真羽武士吩咐道:“你们先带他下去,好好照顾,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饶不了你们。”等到两名真羽武士护着惊恐不安的杜子通退下,真羽垂这才道:“此人是黑山的头领,可以帮我们夺取黑山。只要黑山到手,我们可以立刻将他叫送给唐国官府,在此之前,谁也不能动他。”盯着乌晴塔格道:“塔格,你是不是担心有他帮忙,我夺取黑山,你就更没有继承汗位的希望?” “你真的准备带着部族攻打黑山?”乌晴塔格冷冷道。 真羽垂笑道:“我知道你会阻止,可惜你不是大汗,而我是真羽部的左大都尉,我可以带领着部族征战。夺取黑山,对我真羽部有多重要,你们都清楚。”环顾一圈,沉声道:“你们是愿意躲在帐篷里等着敌人的马刀砍下来,还是愿意为部族奋力一搏?真羽勇士是草原上的雄鹰,我决不允许自己像一个懦夫,等着敌人砍下我的脑袋。” “只有懦夫才会像牛羊一样任人宰割。”立时便有数人站起身来,纷纷道:“我们愿意为了部族的强盛,追随大都尉!” 此刻便是真羽乌晴身边也有几人站起身来。 “攻打黑山,凶险万分。”老成持重者沉声道:“一旦失利,不但损失惨重,很可能还会与唐国结仇,我们已经三面受敌,如果再和唐国结下仇怨,后果不堪设想。” “唐国人有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又有一句话叫富贵险中求。”真羽垂沉声道:“事关部族的兴衰,大好机会不能错过。”顿了顿,终是道:“既然我们的想法不一样,那就只能让阿毗迦来为我们选择。阿毗迦是部族的智者,我们一起去请求阿毗迦帮我们选择一条最智慧的道路。” 真羽乌晴闻言,却是微微颔首,道:“如果你们坚持,我们可以向阿毗迦请教。” 帐内诸人心想这倒不失为一个最好的办法,与其双方争执不下引起部族的内讧,让阿毗迦给大家指点道路,可以避免部族内斗。 不过有人心下却是诧异,心想阿毗迦素来谨慎,而且对汗位继承人的选择明显倾向于真羽乌晴,真羽垂提出前去请教阿毗迦,难道不担心阿毗迦偏向塔格,阻止出兵攻打黑山? 真羽垂第一个走出大帐,真羽乌晴犹豫一下,知道事关重大,也一同出了大帐。 阿毗迦的帐篷距离大帐并不算遥远,因为身份特殊,他的帐篷比普通牧民要大出许多,一行人来到阿毗迦帐前,屋内亮着灯火,真羽垂站在帐门前,恭敬道:“睿智的阿毗迦老人,我们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希望你的智慧能够帮助大家走出困难!” 话声刚落,却听到帐内发出“呛”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众人都是诧异,真羽垂抬起头,却已经按住腰间弯刀刀柄,沉声道:“阿毗迦老人,出了什么事?”没等阿毗迦说话,已经冲进帐内,真羽乌晴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拔刀在手,跟随冲进去。 屋内的灯火却在真羽垂冲进去的一刹那熄灭,乌晴塔格进入帐内,眼前一片昏暗,却还是看到一个影子在帐内跑动,脚步极快,身法灵敏,阿毗迦年事已高,绝无可能如此灵活。 “什么人?”真羽垂厉喝一声,向那人追过去。 那人却已经一刀在帐布上劈开一道裂口,从裂口处如同豹子般窜出去,真羽垂根本不犹豫,紧随其后,大叫道:“来人,有刺客,抓住他。” 帐外多得是吐屯、长老和都尉,俱都是部族勇士,真羽垂冲进帐内之时,大家便觉得情况不对,有经验的早已经奔开围住帐篷,一名都尉刚好见到那人影从裂口处冲出来,二话不说,挥刀向那人影砍过去。 那人显得异常慌乱,侧身躲闪,也不还手,只想逃离,数人尾随在后,更有人大声呼叫,声音惊动四周,不少真羽武士围拢上来,只是片刻间,已经将那人围在当中。 有人举着火把,火光照在那人脸上,立时有人惊讶道:“右大都尉!” 从阿毗迦帐内逃窜出来的,竟赫然是真羽部右大都尉真羽恪。 真羽乌晴并没有跟着真羽垂一同追拿,她知道以真羽垂的身手,再加上外面众多族众,要抓住那人并非难事。 她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气燃起,帐内的情形隐约可见,环顾一圈,却发现帐内十分凌乱,而一人躺在地上,胸口竟然插着一把大刀,身体周围满是血污,整个人躺在血泊之中。 “阿毗迦!”乌晴塔格花容失色,冲上前去,地上的尸首正是部族智者阿毗迦。 帐外又有不少人冲进来,有人举着火把,看的更是清晰。 阿毗迦的帐内,摆设凌乱,似乎被人搜寻过,阿毗迦老人躺在血泊中,已经没有了气息,众人看到阿毗迦老人横尸帐内,都是震惊失色,谁也没有想到,部族的智者竟然被人行刺。 真羽乌晴一脸悲痛,但猛然间想到什么,吩咐道:“保护遗体。”迅速冲出帐篷,听得不远处传来嘈杂声音,飞奔过去,只见到一群人持刀拿枪,正围住一人,她抢上前去,却见到真羽恪手拿一把刀,一脸惨白,神情慌乱,一颗心顿时沉下去。 “塔格,阿毗迦怎样?”真羽垂问道:“是真羽恪在帐内,他逃窜出来,被我们抓住。” 真羽恪却是看向真羽乌晴,神情慌乱,摇头道:“不是我,不是我,塔格,真的不是我......!” “阿毗迦被杀了。”后面有人跟上来,大声道:“有人刺杀了阿毗迦,抓住凶手,将他五马分尸!” 真羽垂显出震惊之色,看着乌晴塔格道:“塔格,阿毗迦死了?他被人杀了?这......!”猛地看向真羽恪,厉声道:“真羽恪,你为何要杀阿毗迦?” 正文 第九五二章 折翼 真羽坦要将事情牵涉到真羽乌晴身上,真羽恪脸色立变,怒道:“真羽坦,你是想陷害塔格吗?” 人群中却也有人沉声道:“真羽坦,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从口中说出来。塔格对部族的贡献,没有几个人能相比,即使鹰头指环戴在塔格的手上,也不是什么让人以外的事情。塔格人品高贵,真羽恪所为,没有道理牵涉到塔格的身上。” 在场众多吐屯长老也都是点头。 真羽垂见状,立刻道:“没有证据,当然不能说刺杀阿毗迦与塔格有牵连,谁要是再冤枉人,我第一个不答应。”抬起手臂,刀锋指向真羽恪,沉声道:“不过真羽恪刺杀阿毗迦证据确凿,相信大家没有什么异议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其中不少人与真羽恪交好,知道真羽垂想要争斗汗位,也都希望跟着真羽恪一起拥护乌晴塔格。 真羽垂是部族的左大都尉,手握兵权,在部族中的权势极大,而真羽恪也有万人大帐,拥有足以与真羽垂相抗衡的实力,如果真羽恪坚持拥护塔格,加上真羽汗庭的部众,实力只在真羽垂之上。 真羽汗生前深得民心,两位塔都更是为了部族战死沙场,乌晴塔格为部族殚精竭虑,亦是深得部众的敬爱,如果真羽乌晴坚决要坐上汗位,几乎无人能够阻拦。 毕竟大家也都清楚,阿毗迦对塔格素来赞赏,也定会全力支持塔格。 可是今晚的剧变,却让局面瞬间扭转。 阿毗迦被杀,真羽恪却成为杀人凶手,这是支持乌晴塔格的最重要两人,甚至可以说是乌晴塔格继承汗位的两只翅膀,可是一夜之间,塔格的两只翅膀却都被折断。 本来与真羽恪交好的不少吐屯长老,这时候却不敢轻易出头为真羽恪说话,毕竟真羽恪刺杀阿毗迦是被当场抓住,几乎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这时候若是继续维护真羽恪,说不定便要被扣上同谋的帽子。 甚至有人心中在盘算,塔格的两只翅膀一夜之间折断,实力大损,是否还有机会坐上汗位?以目前的形式,真羽垂反倒是占了上风,如果在这种情势下继续支持塔格,真羽垂坐上汗位之后,必然会秋后算账,那时候便是大祸临头了。 真羽乌晴想了一下,终是大声道:“贺赖拔!” 人群中走出一名长者,横臂于胸,向真羽乌晴行礼,真羽乌晴道:“你是部族的法令官,大汗的法令,都是由你颁布下去,如果有人触犯了部族的法令,也都是由你来调查惩罚。” “是!”法令官贺赖拔肃然道:“塔格,大汗早就有过命令,禁止部族动用死刑,谁触犯了法令,也不得擅自惩处,经过调查之后,需要大汗亲自下令,才能由我来主持惩处。” 真羽乌晴点头道:“很好。阿毗迦被杀一案,就由你来彻查。” “塔格,你这是要把包庇真羽恪吗?”真羽坦目光逼人,沉声道:“他杀害阿毗迦的证据确凿,还需要继续调查吗?以我的看法,现在就该将他五马分尸。” 他话声落后,一群人都是附和,坚持要立刻处死真羽恪。 贺赖拔身为法令官,倒是秉公办事,大声道:“我已经让人检查阿毗迦的尸首,确定他死亡的时间。真羽恪虽然出现在阿毗迦的帐篷里,而且杀害阿毗迦的武器是豹骨刀,但没有人看到是他将豹骨刀刺入阿毗迦的胸膛,所以还需要仔细调查。” “贺赖拔,你是部族的法令管,你如果坚持要调查,也要公正。”真羽垂盯着贺赖拔,目光锐利。 “左大都尉放心,这是我分内之事。”贺赖拔道:“如果最终确定真羽恪是凶手,也只能暂时囚禁起来,等待大汗做出最后的裁决。如今汗位还没有确定,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处死真羽恪。”这才看向真羽恪,道:“右大都尉,你现在放下武器,由我来调查此案,如果你真的是被冤枉,天神会给你清白。”抬手指着真羽恪手中的刀,肃然道:“如果你继续拿刀对峙,那就是抗拒审讯,依照大汗令,我有权处死你。” 真羽恪脸色凝重,握刀的手微微松了松,但马上又握紧,可是在贺赖拔的注视下,终于松手,将马刀丢在地上,贺赖拔一挥手,几名手下冲上前去,用牛筋绳将真羽恪捆绑起来。 贺赖拔这才向真羽乌晴道:“塔格,我会尽快查明真相。”微微躬身,领着手下将真羽恪带了下去。 真羽垂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向真羽坦道:“调人去帮助法令官看守真羽恪,可别让他跑了。” 真羽坦明白意思,点了点头,也不废话,下去调人看守真羽恪。 真羽恪被法令官带走,在场众人也都散开,不过许多人都是神情凝重,心里也都清楚,真羽汗刚刚过世,左大都尉和塔格就因为汗位出现了对立,而族中智者阿毗迦竟然匪夷所思地死在右大都尉的手里,这一切连续发生,每一桩都是对部族大为不利之事,有人甚至已经意识到在部族的上空,阴云开始密布起来。 “塔格,谁也没有想到真羽恪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众人散开,真羽垂走到乌晴塔格身边,叹道:“阿毗迦准备后天主持加冠仪式,如果不出意外,后天我们就能拥有新的大汗,可现在发生剧变,加冠仪式恐怕不能如期举行了。” 乌晴塔格看着真羽垂的眼睛,问道:“你是否真的决定带领族人攻打黑山?” “不错。”真羽垂点了点头,语重心长道:“塔格,无论我是否能够成为大汗,为了部族的前途,必须要这样做。我们有那个姓杜的唐人做向导,让他将黑山地图交给我们,有了地图,黑山的弱点一清二楚,集结族中勇士,定可以迅速拿下黑山。有黑山在手,我们便可进退自如。” 乌晴塔格淡淡道:“如果你真这样想,那么你就绝不可能成为大汗。” “什么意思?”真羽垂皱起眉头。 乌晴塔格冷冷道:“你是用整个部族的性命去赌博,我绝不会答应。” 真羽垂也是冷笑一声,道:“乌晴,我是大汗的亲弟弟,同样有资格继承汗位。你虽然立下了许多功劳,但我为部族立下的功劳也不比你少。先前大帐议事你也看到了,大家都愿意将黑山打下来,你如果反对,就是阻止部族的强盛。”双手环臂胸前,目光在乌晴塔格丰满起伏的身体上扫视几眼,才道:“如果你真的希望部族强大起来,就应该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 “嫁到杜尔扈部,成为铁瀚的可敦。”真羽垂道:“你是锡勒第一美人,铁瀚早就知道你的名声,三年前派出使者前来,带来礼物,希望真羽部和杜尔扈部能够结亲,他还答应,只要你愿意嫁到杜尔扈部,立刻让你成为他的可敦。你如果成为杜尔扈部的可敦,我们真羽部有铁瀚的支持,要统一漠东诸部,绝非难事,重建锡勒国也是指日可待。” 真羽乌晴闻言,美丽的眼眸子显出嘲讽之色。 “可是你竟然不顾部族的利益,拒绝了亲事。”真羽垂叹道:“现在旧事重提,我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比起三年前,你的美貌并没有消失,铁瀚还是愿意娶你为可敦。你到了杜尔扈部,劝说铁瀚帮助我们,我成为大汗之后,也会竭力征伐贺骨和步六达,只要你我一心为了部族,真羽部一定可以带着锡勒诸部再次强大起来。” 真羽乌晴终于笑道:“左大都尉的意思是,真羽部的强盛,需要用女人作为礼物去换取?” “只要能让部族强大,无论什么手段都可以。”真羽垂沉声道:“如果你只是为个人考虑,并不在乎部族的强盛,我也无话可说。” 真羽乌晴冷笑道:“如果你以为铁瀚和你想的一样愚蠢,那你就真的很愚蠢。他野心勃勃,目的是要征服草原各部,让整个大漠都成为他的草场,让所有人都拜伏在他的脚下,成为他的奴隶。他要和真羽结亲,不是为了帮助真羽部强盛,而是以此来插手真羽部的事务。你觉得像他那样野心勃勃之人,会帮助你统一漠东?我很难相信,你这样的智慧能够带领部族强盛起来。” 真羽垂被真羽乌晴直言嘲讽,脸色有些难看,便在此时,却见得几道身影正迅速向这边过来,那几人的手腕脚腕都如真羽乌晴一样,缠着护腕,腰间也都系着收身皮革,一个个身形丰满高大,真羽垂只看一眼,知道这是乌晴塔格身边的女鹰卫。 真羽乌晴自幼骑马射箭,甚至和男人一样练习摔跤格斗,时不时就会带着一群人到草原上狩猎,成年之后,在得到真羽汗的准许下,从部族中挑选了几十名身体健康的女子,跟随她一同骑马练箭,而巡视各处马场的时候,这几十名女勇士便跟随在塔格身边,成为塔格的贴身护卫,也被人们称为塔格的女鹰卫。 这时候几名女鹰卫急匆匆过来,乌晴塔格便知道事情不对,迎上两步,沉声问道:“怎么了?” “塔格,乌洛兰马场出事了。”一名身形高大丰满的女鹰卫躬身道:“乌洛兰吐屯被人杀了!” 正文 第九五三章 阴云 乌晴塔格花容失色。 乌洛兰草场位于真羽草场西北,在真羽部诸多草场之中不算最大,但位置却很重要,只因临近贺骨部,所以部署了不少兵马,负责草场的吐屯叫做乌洛兰索,是真羽部的一员猛将,对真羽汗忠心耿耿,亦算是塔格的心腹战将之一。 乌洛兰草场养了数千匹战马,乌洛兰索麾下有两千真羽勇士,实际上就是驻守于边界的守军,用以监视贺骨部族的动静,如果贺骨部有异动,这支兵马也就成为保护边界的第一道屏障。 此时得到消息,乌洛兰吐屯竟然被人所杀,乌晴塔格自然是大惊失色,但却没有慌乱阵脚,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从几名女鹰卫后面,一人上前来,跪倒在地,上气不接下气道:“塔格,吐屯被杀死在帐内,脑袋不翼而飞,几位百长暂时压住消息,没有传扬出去,派了小的快马赶回汗帐,向塔格禀报此事。” “你叫什么?” “小的尸突忽,是吐屯身边的卫士。” 真羽垂也已经听到情况,上前来,沉声问道:“贺骨人可有动静?是不是他们派出刺客杀了乌洛兰索?” “贺骨部那边还很安静。”尸突忽道:“小的赶回来之时,贺骨人还没有出现。” “你是乌洛兰索的卫兵,他被人砍了脑袋,你没有察觉?”真羽垂怒目圆睁。 锡勒三部争杀多年,血腥厮杀几乎没有平息过,虽然近些年处于相持阶段,没有再发生大规模的战争,但三部却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稍有松懈,可能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乌洛兰索在漠东草原也是威名赫赫,特别是与贺骨部的战争中,胜多败少,贺骨人对这位真羽吐屯还是心存畏惧,也正因如此,部族才会让乌洛兰索带兵守卫边界的马场,就是用来震慑贺骨部,让贺骨部不敢轻举妄动。 真羽汗过世,诸多吐屯长老从各大帐前来参加送葬,乌洛兰索因为身负重任,在这种时候,反倒不能擅离职守,坚守在乌洛兰草场,提防贺骨部有所动作。 如今乌洛兰索莫名其妙被杀,西北边界必然会出现巨大的危机。 尸突忽低着头,愧疚道:“当夜并非小的执勤,是另外两名弟兄守卫在大帐外面,次日早晨,我们换岗之时,才发现那两名弟兄已经被杀,进帐之后,才发现吐屯已经死去,首级不见踪迹。几名百长知道此事后,立刻封锁消息,派了小的日夜兼程跑回来禀报。”顿了顿,继续道:“之前吐屯已经下令,两天之后-进行马术比赛,由他亲自主持,这些年来这种比赛吐屯从不缺席,如果到时候大家看不见吐屯,一定会生出怀疑,百长们担心到时候会出现变故,所以恳请塔格尽快作出安排。” “塔格,这一定是贺骨人的阴谋。”真羽垂神情冷厉,道:“他们知道大汗归天的消息,所以想要趁机出兵,不过害怕乌洛兰索,这才派出刺客刺杀了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已经在集结兵马,很快就会杀过来。” 乌晴塔格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真羽垂这番话倒是不假。 真羽汗过世,已经让部族处于困境之中,无论乌洛兰索是不是贺骨人所杀,一旦被贺骨人知道乌洛兰索被杀的消息,他们就绝不会错过机会,一定会出兵南下。 “叱罗云!”乌晴塔格微一沉吟,终是向一名女鹰卫吩咐道:“集合队伍,连夜动身。” 女鹰卫叱罗云躬身答应,转身下去集合人马。 真羽垂摇头道:“塔格,你我之间虽然有些矛盾,但关乎到部族的存亡,在新的大汗确定之前,暂时一切都听从你调派。乌洛兰草场情势危急,你留守汗帐,传令各大帐人马集结,我带人去操场稳住局面。” 乌晴塔格看向真羽垂,见他一脸焦急,神情真挚,犹豫了一下,终是道:“部族集结兵马,是你左大都尉的职责,你留守汗帐召集人马更为合适。乌洛兰草场的情况我比你熟悉,更容易稳住那边的局面。左大都尉,如果贺骨人真的出兵,那就不只是北边的问题,东北的步六达部也一定有所动作。” “那是必然。”真羽垂皱起眉头,道:“如果不是真羽恪杀害阿毗迦,由他领兵去对付步六达人最为合适。他与步六达人交战多年,对步六达人十分了解,只可惜.....!” “如果情势真的很危急,是否可以让他领兵抵挡步六达人,减轻他的罪责?”乌晴塔格问道。 真羽垂想了一下,才道:“我会和法令官贺赖拔商量,尽快查明真相,如果阿毗迦确实为他所杀,到了情势危急的时候,也希望他能够将功赎罪。” “左大都尉,事关部族的存亡,我希望不足所有人都能齐心协力。”乌晴塔格向真羽垂躬身一礼,正色道:“如果这种时候部族内部还不能上下齐心,真羽部便将迎来灭顶之灾。”再不多言,转身道:“尸突忽,你跟我们一起走。” 真羽部发生剧变之时,秦逍已经随着商队进入了大草原。 这支商队的人不少,加上车夫马夫保镖等随行人员,亦有六七十号人,二十多辆货车盛载了大量的货物,大都是草原人最喜欢的丝绸、茶叶、药材、瓷器甚至蔗糖等货物应有尽有,这其中不少货物在大唐的价格还算便宜,可是到了草原上,就能够卖出一个极好的价钱,最低也能赚取数倍之利,为此能够进入草原交易而且能够安然返回的商队,往往都是挣得盘满钵满。 西门家族虽然生活在杭州,但贸易几乎都是在边境一带。 途中秦逍和西门浩时不时就凑在一起闲聊,不但从西门浩口中了解更多关于草原的风土人情,而且也了解到大唐与周边诸国的往来历史。 西门家是靠茶马贸易发家,最早的时候与漠南诸部往来频繁,也是依靠与漠南诸部的贸易壮大为整个大唐数一数二的马商,不过从漠南诸部交易的马匹,大部分都直接被太仆寺收购,价格不算太高,但也给西门家留出了一部分利润,这些战马往往刚进入大唐的境内,就被北方四镇的官兵领走,补充军中的战马,也正因此,西门家一度与太仆寺有过频繁的往来,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唐马商。 禁马令施行之前,西门家在漠东也有贸易,不过远不及漠南的规模大,西门家的主要精力也都是放在漠南,但禁马令施行后,漠南诸部在铁瀚的震慑下,对唐国商贾十分的严格,这也导致大唐商贾与漠南的各种贸易迅速下降。 反倒是漠东草原,毕竟离铁瀚天高皇帝远,真有些动作铁瀚也没那么容易察觉,所以西门家的贸易开始向东部倾斜。 几场雪下来,即使是在草原上,商队的速度也不是很快,一天也只能走上几十里地。 这一带有不少地方是沼泽地,积雪覆盖之后,将沼泽掩在下面,如果没有熟悉的向导,车队一旦陷入沼泽,后果不堪设想,好在西门浩这支商队有不少人常年从这条道路往来,倒也是可以轻松避开沼泽地。 秦逍这时候也了解到,大草原遥望过去,一望无垠,春夏时节,碧草莹莹,可是这其中却还是藏着不少凶险,除了躲藏在草丛里的虎豹豺狼,最可怕的就是暗泽。 暗泽地方,如果不是老手,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只以为是一片寻常的草地,可是一旦踏上去,立刻就陷下去,这时候如果挣扎,下陷的速度只会加快,按照西门浩的说法,如果孤身落入沼泽,无人救援,那只能是死路一条。 出了平城,往北行进,这片草原甚至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不过秦逍从西门浩口中知道,在这片草原上,混杂着图荪人和锡勒人,都是一些很小的部落,杂居在一起。 草原广袤,牧民们逐草而居,其实许多草场都没有固定的主人,一个部落居住下来,就成为这个部落的草场,等到部落迁徙离开,那么再回头时,也许原来的草场已经被其他部落占有。 天黑的时候,商队在一处部落边停下了脚,派人询问了一下,是个叫做出连的锡勒小部落。 锡勒诸部的名字,往往都是以部族族长的姓氏为名,这些小部落的首领只能被称为族长,出连部的草场虽然不在真羽草原境内,但部族也是听从真羽部的命令,每年也需要向真羽部上缴一些牛羊,以此换取真羽部的庇护。 草原信奉的是弱肉强食,弱小的部落想要生存下去,就必须依附于强大的部落之下,一旦受到攻击,将会得到支援帮助,否则很容易就会被其他部落征服吞并。 不过这片草场像出连部这样的小部族,日子已经是越来越难过。 在图荪杜尔扈部崛起之前,出连部只需要向真羽部进送牛羊,就可以得到保护,其他部族不敢招惹,可是杜尔扈部的势力进入漠东之后,出连部为了免遭图荪人的袭击,就必须也要向杜尔扈进献牛羊,否则杜尔扈部只需要派出一支骑兵,就可以轻易将只拥有上千人的出连部彻底征服。  正文 第九五四章 狼骑 天色已晚,但出连部的营地却是热闹非凡。 商队经过出连部的时候,受到出连部族人的热烈欢迎,出连族长甚至专门派人帮商队在部落营地的附近搭建帐篷,商队带着众多货物,出连族长希望商队能够在这里歇上一晚,方便族人交易货物。 大唐的货物在草原自然是大受欢迎,普通牧民享用不了丝绸茶叶,不过他们却可以交换一些药材瓷器,此外商队带来的一些盐巴佐料,例如花椒大姜也都极受欢迎。 虽然商队这次前来草原的目的是掩护秦逍去见真羽汗,但明面上却只能表现是来草原做买卖,所以有部落愿意贸易,商队自然只能停留。 西门浩让人将货物都摆了出来,出连部的牧民们纷纷前来交易,如今草原诸部不得以马匹与唐国商贾交易,所以只能以牛羊或者各类兽皮换取所需的物品。 牛羊兽皮在草原不是什么稀罕物,价格低廉,可是运回中原,却能够以高价出手。 秦逍这时候坐在火堆边上,烤羊肉的香味扑鼻而来,便是身边的陆小楼也一直盯着金黄的烤羊羔,喉咙蠕动。 出连族长很讲究,生意还没做,就先送了商队十头羊,而且派人架起火堆,为商队烤羊,此外还拿出了族中的马奶酒招待客人。 秦逍头一次与北方草原的牧民接触,以前只听说草原人都是凶悍的屠夫,但如今亲眼所见,发现草原人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恐怖,甚至待人十分热情真挚,对唐国来的客人礼遇有加。 “阳儿,尝尝味道如何。”西门浩亲手撕下一块羊羔肉,递给秦逍。 进入草原,秦逍的身份自然要掩饰,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秦逍化名西门阳,以西门浩的内侄身份跟随商队出来历练,一路之上秦逍只称呼西门浩为“伯父”,西门浩本来还有些压力,不敢称呼秦逍为侄儿,但秦逍喊起伯父十分顺口,西门浩也习惯了下来。 羊肉味道鲜美,秦逍大快朵颐,陆小楼也没闲着,宛若没吃过一样狼吞虎噎,这让秦逍对他是否真的来过草原颇为怀疑。 “再往北几十里地,就是荒山了。”西门浩向远处正在贸易的临时市集看了一眼,轻声道:“我们答应今晚在这里摆市,出连部的族人不多,到天亮的时候,差不多可以完成交易,歇上半天,明天吃过午饭,就可以启程了。” 秦逍边吃边道:“我方才在那边溜达了一圈,许多牧人用牛羊直接交易,明天启程,难道我们还要赶着一群牛羊上路?” “不用不用。”西门浩笑道:“交易所获得的牛羊兽皮等物资,可以储存在这里,统计之后,会写一份契约,他们的族长按上手印,等我们回程的时候,就可以用契约从这里领走牛羊。” “他们会不会耍赖?”陆小楼边上一名男子问道。 秦逍这次出来,除了陆小楼之外,还带了四名身手不错的好手,这男子叫王当,便是其中之一。 西门浩摇头轻声道:“比起我大唐的百姓,草原诸部的牧人们更注重信诺,上至大汗,下至普通的牧民,一旦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遵守。虽然他们不服教化,在我们眼中是一群蛮夷,可是他们对信诺看的比生命还重。” “这倒不假。”陆小楼在旁道:“早草原上的地位越高,对承诺越是看中,一旦违背自己的诺言,会被所有人鄙夷,甚至没有立足之地。” 西门浩笑道:“我们在草原上做买卖,先是拉着货物在草原各部转一圈,每个部落交易过后都会留下契约,如果因为特殊原因不能及时领取牛羊,他们即使要迁徙,也会留下人看守那些应该交付给我们的牛羊,直到交给我们为止。” 话声刚落,秦逍忽地抬起手,众人一愣,秦逍侧耳聆听,皱眉道:“有马蹄声。” “草原上有马蹄声很正常。”西门浩道:“不用太担心。” 秦逍摇摇头,闭上眼睛,很快便道:“马蹄声很急,正往这边过来,已经这个时辰了.....!”还没说完,就听到远处忽然响起牛角号低沉的声响,西门浩这时候终于色变,沉声道:“这是有不明势力侵入领地的号角声,提醒部族中的人小心。” 号角声中,秦逍扭头望过去,只见正在交易的出连部牧民纷纷往回跑,特别是族中的青壮,脚步飞快,有人已经拔出腰间马刀,指挥族人分散,亦有不少人已经翻身上马,大叫着指挥族人部署防卫。 西门浩皱起眉头,已经起身向市集那边过去,商队的人手倒是反应迅速,在牧民们撤走之时,迅速收集货物,其他人则是在商队护卫的指挥下,迅速将货车围成一圈,最为最外面一层的屏障,货物和马匹全都赶到车子围成的圆圈之中,动作迅速无比。 秦逍也已经跟在西门浩身后往商队这边过来,看到西门浩还没到,商队的人就能迅速做出反应,而且处理妥当,动作灵活熟练,心下感叹,暗想西门家能够吃这碗饭,确实有底蕴。 马蹄声越来越近,部族的妇孺都是躲进了帐篷里,而所有的青壮男子都是握刀执弓,在族长的指挥下,以牛车作为屏障,部署防守。 秦逍看着出连部牧民们慌而不乱,心下感慨,暗想弱小的部族在草原上生存着实不容易,随时都要防备其他部落的袭击,瞧牧民们的反应,显然平时也会经常训练,未雨绸缪,准备随时应付突然而至的灾祸。 西门浩之前说过,其他诸国的商队如果进入草原,即使各部之间发生战事,只要商队不卷入其中,老老实实待在一边,那么草原人也不会伤害商队任何人,所以商队的人用货车围成圈子之后,所有人都进入圈内,而且竖起了商队的旗号。 很快,秦逍就瞧见夜色之中,一队骑兵如同幽灵一样突然出现。 来骑倒也不多,不过二十余骑,但来势凶猛,如狼似虎,这些人头上戴着尖尖的帽盔,两肩有椭圆形的皮甲,胸口亦有甲胄,腰间则是皮革护腰,其中一人举着一面旗子,夜色之中,一时还瞧不清楚旗帜上写的是什么。 “杜尔扈狼骑兵!”西门浩瞧见来骑,脸色微变,向秦逍低声道:“他们是铁瀚的狼骑兵!” 秦逍一怔,心想杜尔扈部远在漠南,怎地深更半夜,狼骑兵会突然出现。 这队骑兵靠近部族营地,放缓了马速,一人大声道:“出连部的族长出连乞在哪里?”声音洪亮,宛若雷声。 出连族长显然也看出来骑是铁瀚的狼骑兵,立刻上前,横臂于胸,恭敬道:“是如同太阳一样伟大杜尔扈汗的使者吗?我是出连乞,不知道尊贵的使者有何吩咐?” 秦逍见得出连乞一族之长在一名狼骑兵面前都如此恭敬,心下感叹,知道这出连族长也不容易,而杜尔扈部在草原上确实是让人闻风丧胆。 “大汗有令,室浑部不遵汗令,欺凌弱小,已经成为草原上人人厌恶的恶狼。”骑兵高举手中马刀,大声道:“大汗决意惩罚室浑部,由契利汗领兵讨伐。三日之内,出连部要派遣一百五十名精锐勇士、战马二百匹、牛羊三百头赶到居延海集结。” 此言一出,听到的牧民们顿时一阵扫动,不少人都显出骇然之色。 族长出连乞犹豫了一下,为难道:“尊贵的使者,室浑部与我出连部相隔数百里,从无过冲突,我们......!” “难道你不想遵从大汗之命?”那骑士厉声道:“大汗有令,谁若是违抗命令,将是整个草原的敌人,大汗会亲自讨伐。” 出连乞无奈道:“不敢。不过出连部人口稀少,整个部族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多人,除去老弱,所剩青壮也不过三四百人,我们根本无力派出这么多兵马。” “你如果很为难,现在就跟我们去向契利汗解释!”骑士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语气带着恐吓。 西门浩压低声音道:“契利是铁瀚的弟弟,铁瀚几年前就已经自封为大草原的太阳汗,是汗中之汗,他几个兄弟也都被封了汗,契利是铁瀚的得力臂膀,骁勇善战,草原诸部听到他的名字,也都是闻风丧胆。” 秦逍点点头,皱眉道:“出连部是锡勒人,受真羽部庇护,铁瀚派人直接来这里召集兵马,不担心与真羽部发生冲突?” “如果是其他部落找出连部的麻烦,真羽部或许还会出头。”西门浩轻声道:“可是对方是杜尔扈部,真羽部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出面的,他们绝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弱小的部落直接与杜尔扈部发生冲突。” 他还没说完,就见到秦逍直直望向那边,神情冷峻,西门浩扭头看过去,却见到那队狼骑兵竟然拍马向商队这边过来,心下一凛,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正文 第九五六章 夜袭 荒山只是草原上十分常见的一座石山,方圆不到十里地,却是草原上重要的坐标之一。 按照西门浩的说法,抵达荒山之后,便要折而向东,不过一百多里地,就进入真羽草原,秦逍一行人抵达荒山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天气也是愈发的寒冷。 商队在出连部一分为二,孙坤带着商队其他人跟随狼骑兵而去,秦逍这边十人赶着两辆马车前往真羽部。 名为荒山,但山下却并不荒凉,反倒是有十几顶帐篷,而且有牧人居住。 “荒山脚下是一片草场,开春之后,这片草场十分丰美。”西门浩解释道:“如果我没有记错,虽然这不属于真羽草原境内,但此前在这里放牧的牧人是受真羽部庇护的锡勒人。” 秦逍好奇道:“既然是草场,怎么没有看见马群?连牛羊似乎也没有多少。” “这是守草者。”西门浩笑道:“他们的牛羊马匹已经转移到合适的地方,但是如果所有人都离开,草场可能就会被其他部落占据。只要留人在这边,其他部落便知道这里是有主之地,不会在此居住下来。等到冬天过去,他们的族人会将牲畜赶回来。”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落脚,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再出发。” 守草者的帐篷那边,发现有外人过来,立时有十几名牧人从帐内出来,异常警觉地注视这边。 西门浩知道规矩,从车上取了一大包盐巴,秦逍很乖巧地接过包裹,西门浩一怔,随即含笑点头,两人走过去,尚未靠近,便有两名佩刀牧民上前来,都是按着刀柄,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打扰了。”西门浩横臂于胸,微微躬身:“我们是唐国的商人,来草原做生意,路过此地,天色已晚,想在这里住一晚,明日一早就走。”向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心领神会,捧着包裹上前递过去,西门浩已经含笑道:“这是一点盐巴,还请接受!” 两名牧人对视一眼,都是皱眉。 草原上的盐巴十分宝贵,这一包裹盐巴在草原上,足可以换取好几头羊。 “这是我们的诚意,还请接受。”西门浩再次道。 一名牧人终于接过包裹,道:“你们不要靠的太近,有没有帐篷?我们可以给你们两顶帐篷,帮你们搭起来。” “不用,我们准备了。”西门浩又是一礼,也不多言,示意秦逍转身离开。 那两名牧人这才返回,秦逍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他们的营地不对劲。” “不对劲?”西门浩一怔。 “有血腥味。”秦逍道:“很浓的血腥味,应该是有人流了很多血。” 他的五感灵敏至极,修为进入中天境之前,他的嗅觉就异常灵敏,突破进入四品之后,嗅觉更是远非普通人能够相提并论。 西门浩也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兀自有几名牧人正谨慎地注意这边,回过头来,低声道:“看他们营地的状况,不像有过厮杀。”顿了一下,才道:“将军,他们自己的事情,我们不要插手,如果您觉得不妥,咱们可以继续赶路,另找地方落脚。” “这里既然有牧民居住,自然适合落脚。”秦逍道:“咱们不去多事就好。” 得到牧人的允许,几人拉开一些距离,就地搭建帐篷,十个人搭了三顶帐篷,这边刚搭好帐篷,就见两名牧人过来,各自背着一头已经宰杀的羔羊,丢放在地上,做了个手势,西门浩却是明白,自己方才送了他们盐巴,他们这是礼尚往来,送来两头羔羊作为回礼。 西门浩连连道谢,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边的货车,终是问道:“你们.....有没有药材?” “什么药材?” “伤药。”牧人道:“可以治疗伤口的药材,让人.....减轻痛苦。” 一旁的秦逍心下一凛,但面不改色,却是明白,自己方才闻到血腥味确实没有错,在这营地之中,定是有流血过多的伤者。 西门浩犹豫一下,也不多言,过去货车边,片刻之后才过来,手里拿着一只小包裹,递过去道:“我配好了药材,这一包你们拿去用锄头捣碎,清洗伤口之后,敷在伤口处,然后包裹起来,虽然不能立竿见影,却能够迅速止血,让伤口快些愈合。”又取了一只极小小瓷瓶递过去道:“这里面的药丸可以减轻痛处,不过一次最多只能服用两颗,千万不要过量。” 两名牧人都是显出欣喜之色,接过包裹和小瓷瓶,躬身道谢,这才迅速离去。 “看来他们真的有人受了重伤。”西门浩看着两名牧人离去,这才向秦逍轻声道:“只是这四周没有任何厮杀的迹象,怎会有人受重伤?” 陆小楼悄无声息出现在西门浩身后,没等秦逍说话,已经淡淡道:“若是顶尖此刻出手行刺,就不会留下任何打斗厮杀的痕迹。” 秦逍心下好笑,不过知道在刺杀方面他确实很有发言权,道:“这些都只是普通的守草者,谁又闲来无聊,派顶尖刺客来刺杀他们?” 陆小楼也不多言,转身回去帐篷。 秦逍知道守草者那边确实有蹊跷,不过也不想多管闲事,众人吃了携带的干粮,安排夜里执勤的人,其他人也都早早入帐休息,必将在这寒冬时节赶了一天的路,确实很疲惫。 他迷迷糊糊睡了一阵子,却忽然被一声凄惨的嚎哭声惊醒,坐起身来,侧耳聆听,正是从守草者营地方向传来哭声,只是哭声几乎在瞬间就消失,他顿感诧异,那嚎哭声分明是悲痛欲绝,按道理来说,在极度痛苦之下,难以压制痛哭之声,但那声音戛然而止,着实有些古怪,而且秦逍听得明白,哭声分明是女人所发。 他过去扯开帐门,外面寒风刺骨,抬头向守草者那边望过去,一切一如既往的平静,倒是边上传来陆小楼的声音:“你听到了?” 陆小楼夜里执勤,对他而言,其他人的安危无足轻重,只要保护好将军就好,所以一直穿着厚厚的棉袄待在秦逍帐外。 “你也听到了?”秦逍反问道。 陆小楼望着那边,道:“那里很古怪,先前有人受了伤,刚才又有人嚎哭,看样子应该是有人死了。”瞥了秦逍一眼,低声道:“要不要我待会儿摸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 秦逍其实也很好奇,但不想多招惹是非,摇摇头道:“与我们无关,不必多事。” 他闭上帐门,回到帐内躺下,一时却也是睡不着,好一阵子,猛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有情况!”正是陆小楼声音,秦逍立时摸过自己的佩刀,窜出帐外,却见到其他人也都已经从帐内出来,便是西门浩手中也握了一把刀。 “你看那边!”陆小楼见秦逍出来,抬手向荒山方向指过去,这营地距离荒山不到十里地,秦逍目力了得,顺着陆小楼手指方向望过去,心下一紧,却已经依稀看到,夜色之中,从北边冒出一队人马,一时也看不出到底有多少人,但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之众,清一色骑兵,如同幽灵般。 “怎么回事?”西门浩也凑近过来。 秦逍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道:“有骑兵出现,似乎是冲着这些守草者而来。” “他们的牲畜都已经转移,这时候袭击他们的营地有什么用?”西门浩诧异道:“而且这些守草者是受真羽部庇护,谁要是对他们下狠手,真羽部不会善罢甘休,这.....没道理啊!” “如果我没有猜错,守草者的营地有这些骑兵想要的东西或者人。”秦逍缓缓道:“营地那里有伤者,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伤在这些骑兵的手里。” 陆小楼皱眉道:“你是说这些骑兵是追踪而来?” “很有可能。”秦逍道:“有人躲在守草者的营地,他们很可能是因为要给伤者疗伤,无法继续逃离。之前我观察了一下,他们营地那边似乎有人在给马匹疗伤。” 他说话之间,一直望着黑夜中的那队骑兵,瞧见领头之人挥舞手臂,随即看到那人背后有一队骑兵悄无声息向侧翼移动过去,秦逍目光望向守草者营地那边,守草者似乎并没有发现危险将至,心下一凛,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那队骑兵很快就会就会对守草者发起攻击,暂时没有立刻出手,分明是要派一队人马迂回绕到营地的另一边,到时候从两边同时发起攻击。 如果真是这样,守草者在尚未察觉敌情的情况下被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要倒霉了。”陆小楼显然也看出那队骑兵的意图,低声道:“咱们怎么办?” 秦逍神情凝重,他不知道这队骑兵到底是哪路兵马,更不知道他们要追拿的是什么人,但一场血战已经是在所难免,守草者不过十几顶帐篷,加起来也不会有多少人,他之前观察过守草者营地的马匹,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匹马,不出意外的话,整个守草者营地加起来最多也就四十号人左右,面对幽灵般冒出来的骑兵,人数上不占多少优势,一旦遭受袭击,几乎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他们袭击守草者之后,难保不会对我们下手。”秦逍皱眉道:“西门先生之前说过,这草原上也有马匪,如果这些人是马匪,看到我们带着货物,绝不会手下留情。” 西门浩微有些吃惊,却并不慌乱,点头道:“如果真的是马匪,咱们现在已经来不及离开,最好的选择是和那些守草者联手击退马匪。” “小楼,你嗓门大,通知守草者,有敌袭!”秦逍知道已经不能再犹豫耽搁,当机立断:“所有人准备战斗,小楼护着西门先生!”  正文 第九五九章 营救 “塔格,不要相信他们。”塔格身边的女战士急切道:“他们是没有信誉的豺狼。” 乌晴塔格俏脸含霜,摇头道:“叱罗云,你们留在山上,我独自下去,如果真有意外,你们要抵抗到底。”挣扎起身,女鹰卫叱罗云死死拽住塔格手臂,不远处照顾伤者的女子也抢过来拉住,阻止塔格下山。 “闪开!”乌晴塔格一把推开叱罗云,从岩石后走出,正要下山,却听得劲风一闪,一把大刀横在她面前拦住,塔格吃了一惊,扭头看过去,却见一名年轻男子正用冷峻的目光盯着自己。 秦逍眼见得乌晴塔格要为了自己的部下独自下山,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你要下山?”秦逍神情冷峻,淡淡道:“你觉得他们真的会放过其他人?” 乌晴塔格冷视秦逍,道:“与你何干?” “我们都被你连累的身处绝境,还说与我们无关?”秦逍冷笑道:“他们袭击营地,出手凶狠,根本没有想过留下活口。你能活着来到这里,只是运气,否则他们在营地将你杀死,绝不会有丝毫犹豫。” 秦逍此时看到乌晴塔格的面孔,心想西门浩说她是漠东第一美人,看来还真是名副其实。 她双目明亮,脸颊饱满,鼻梁高挺,双唇丰润,五官组合在一起,虽然不似江南女子那般精致,却有一种英气勃发之姿。 乌晴塔格听得秦逍此言,蹙起眉头,也便在此时,却听得山下面具人高声道:“塔格,这可怪不得我了。”塔格急忙看过去,却见到那面具人已经挥刀用力砍下,竟是毫不留情地将那名女战士直接砍了首级。 鲜血喷溅而出,边上那三名女俘虏都是嘶声叫喊,拼命挣扎,但她们双臂都被反绑,而且被虎背熊腰的骑兵按住,根本无法挣脱开。 乌晴塔格也是惊叫一声,便要冲下去,秦逍却已经伸手握住她手腕,厉声道:“你去找死吗?” “滚开!”乌晴塔格怒斥道:“我要去救她们。” 秦逍冷笑道:“看起来还以为你很机智,原来是个蠢货。” 此言一出,不但乌晴塔格一脸怒色,便是叱罗云也厉声道:“你大胆!” “山下有上百名骑兵,他们不是普通的牧人,装备精良,而且训练有素,莫说你一个人冲下去,就算我们所有人全都冲下去,也是死路一条。”秦逍沉声道:“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同伴被他们所杀,但先前在营地那边,我亲眼看到几十号人为了保护你死在他们的刀下,塔格,如果你现在去送死,请问之前那些为你付出性命的人是不是白死了?” 乌晴塔格一怔,一只手握起拳头。 “虽然现在面临绝境,可是正如你刚才所言,只要有一口气,也要抵抗到底。”秦逍正色道:“至少眼下还没有到必死的处境,即使真的要死在这里,也不能白白送死,你至少应该多杀几个人,为那些保护你而献出生命的人报仇。” 叱罗云过来道:“塔格,他说的没错,我们不能白白送死,就算要死,也要和他们同归于尽。” “你手下人都比你明事理。”秦逍收回刀,叹道:“塔格,你应该看的很清楚,这些人都是蒙着面巾,不以真面目示人?为何如此?道理很简单,他们害怕你认出他们,这些人中应该有你认识的人。他们担心会暴露身份,此种情况下,你觉得他会饶过其他人?如果换作我是他们,为了以防万一,定然会将山上所有人都斩尽杀绝。” 乌晴塔格骇然道:“你.....?” “不要如此惊讶。”秦逍看向山下,道:“你那几名同伴落入他们手中,就没有活命的希望。” 塔格神情黯然,这时候已经看到那面具人竟然又将大刀架在另一名女俘虏的脖子上,冲着山上叫道:“塔格,这是第二个了,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她们一个个死在刀下?这可是你选择让她们去死。” 乌晴塔格美丽的大眼睛几乎喷出火焰。 秦逍见状,知道那面具人的威胁对乌晴塔格确实有效,这位塔格根本无法忍受自己的部下在眼皮底下被一一砍杀,见得乌晴塔格作势要冲下去,再次握住她手腕,乌晴塔格这次冷冷盯着他,冷声道:“你若再阻拦,我立刻杀了你。” “你既然真要救她们,我也不想再阻拦了。”秦逍叹道:“只是你这样下山,不但没办法救出她们,自己也会落入他们手中。”犹豫一下,才道:“我帮你救人!” 乌晴塔格一怔,蹙眉道:“你.....你怎么救?” 山下黑压压的骑兵此刻大部分都下了马,草原人自幼骑马,对骏马有着特殊的感情,原地驻歇的时候,为了让马匹也能恢复体力,所以绝不会一直骑乘在马背上。 唯独那面具人此刻还骑在马背上,望着山上,叫了两声,没听到山上有任何答复,抬起手臂,正欲再次砍下,终于听到身上传来冷喝声:“住手!” 面具人那双眼眸显出得逞的笑意,收回刀,大声道:“塔格想通了?” “我可以下山,也可以跟你们走,但是你必须放了她们三人。”塔格声音从山上传下来。 面具人点头道:“塔格放心,我们可以向天神立下誓言,只要塔格跟随我们走,我立刻放了他们三个。” “我不相信你。”塔格高声道:“让你手下的兵马后退百步,我立刻下山和你谈判。” 面具人想了一下,回头向身后望了望,终是道:“可以后退五十步。” 山上没有回应,片刻之后,依稀看到有两道人影下了山来,远远站住,其中一人高声道:“让他们撤下去。”正是塔格的声音。 面具人这才向后一挥手,吩咐道:“后退五十步。”身后的骑兵们倒是令行禁止,牵着自己的战马向后撤,那面具人骑马待在原地,剩下三名女俘虏身后,各有两名身材健壮的骑兵。 等到身后动静消失,面具人才沉声道:“塔格,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让他们后撤五十步,你现在过来,我立刻放人。” “塔格,不要!”女俘虏们几乎是同时叫出声:“不要上他的当。” 塔格却已经缓步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人,那面具人瞧见对方只有两人过来,微微宽心,距离十步之遥,塔格停下脚步,沉声道:“解开她们的绳子,让她们过来,我立刻过去。” 面具人使了个眼色,骑兵们迅速解开了牛筋绳子,随即三名俘虏身后,各有一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另一人则是后退数步,收刀取弓,弯弓搭箭,对准了三名俘虏的后背,只待稍有变故,立刻射杀。 塔格犹豫了一下,向前又走了三步,此时距离甚近,面具人并不满意,道:“塔格,我现在令人过去绑住你,然后立刻放人。” “我都已经在这里,难道你还怕我跑了?”乌晴塔格不屑道。 面具人笑道:“塔格虽然是女人,但草原上都知道你不但是漠东第一美人,而且骁勇善战,许多草原威名赫赫的勇士都及不上,我不得不小心一些。”随即看向乌晴塔格身后的那人,抬刀指向那人问道:“他是谁?” “他甘愿随我一同和你们走。”乌晴塔格沉声道:“我身边总要有人服侍?” “塔格多虑了。”面具人笑道:“我们会有很多仆人服侍你。”也不在意那人,向一名弓箭手使了个眼色,那弓箭手收起长弓,过去捡起从女俘虏身上解下的绳子,径自走过去。 塔格和她身边那人都是背过双臂,并不反抗,那弓箭手十分利索地从后面将两人的双臂反绑,站在后面并不离开。 面具人这才松了口气,塔格已经沉声道:“放她们走!” 面具人眼中显出戏虐笑意,却还是向边上使了眼色,这才道:“塔格你慢慢走过来!” 三名女俘虏都是焦急万分,纷纷道:“塔格,我们不走,我们要陪你一起.....!” “住口!”塔格俏脸冷峻,厉声道:“赶紧去山上,我和他们离开之后,你们再下山。这不是和你们商量,是命令!” 三名俘虏都是眼圈泛红,可是见得塔格疾言厉色,不敢违抗,缓步走过去,塔格和身边那人也是缓步向面具人这边走过来,那弓箭手却是握刀在手,紧随在塔格后面。 三名俘虏和塔格塔格交错之间,都是停下步子,塔格却是瞥了一眼,冷声道:“快跑,去山上,快跑!” 面具人得意笑道:“塔格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性情善良。” 那三名俘虏心中难过,被塔格一声厉叱,只能撒腿向山上跑去。 面具人向那三名刀手一挥手,三人立刻冲上去,不远处的两名箭手却是不敢放松,箭簇对准塔格,以防有变。 塔格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三名俘虏已经跑得远了,这才看向身边的那人,那人微微点头,面带微笑,却陡然脸色一沉,身体一转,塔格身后那刀手一怔,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却已经一只手探过去,干脆利落地从那人手下夺下了大刀。 面具人大惊失色,他亲眼看到那人双臂被结结实实地从后面被绑住,而且是拥有收缩性的牛筋绳子,即使此人力大无穷,也绝无可能挣断牛筋绳,实在不明白那人的双手是如何恢复自由。 塔格身边之人,自然是秦逍。 秦逍在甲字监中早就学会了各种反解绳子的办法,那刀手虽然绑的结实,可是绳结却稀松平常,秦逍只是微侧身子,不动声色之间,轻而易举地便自解绳子。 他夺刀在手,二话不说,一刀砍下去,那刀手也是发懵,根本想不到自己绑得结结实实的绳子竟然被解开,等反应过来,想要闪躲,却已经来不及,被秦逍一刀便砍断了脖子。 面具人也已经反应过来,厉声道:“射死塔格!” 秦逍也几乎同时吼道:“快跑!”没等那刀手的尸体倒下,探手抓住刀手胳臂,听得“嗖嗖嗖”箭声响起,那三名箭手却已经放箭,直取塔格。  正文 第九六零章 险中求胜 三箭如电,犀利非常。 秦逍的速度却更快,抓着那刀手的尸首,挥臂抡起,听得“噗噗噗”之声,三箭却尽数没入刀手身体上,堪堪为塔格挡住了这三箭。 塔格见秦逍动手,还想帮忙,但秦逍能自解绳子,她却不能,一时帮不上忙,叫道:“快撤!” “你快走!”秦晓挡住三箭,瞥见塔格尚没走,怒道:“蠢货,你还在等死吗?” 塔格怔了一下,她是真羽草原上的一只凤凰,身为真羽部的塔格,所有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何曾有人敢在言语上有丝毫冒犯? 这名不见经传的年轻唐人竟然骂自己是“蠢货”,她一时也无法计较,知道情势危急,转身便跑。 秦逍也来不及多想,两名刀手已经冲过来,挥刀便砍,而面具人见得情势在瞬间变化,也是惊骇不已,好不容易有机会抓住甚至杀死塔格,若果被她跑了,那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催马上前,向秦逍直冲过去。 蒙面骑兵大队人马退后五十步,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这边发生变故,众骑兵已经发现不对,纷纷上马向这边冲过来。 两名刀手挥刀砍来,秦逍却已经将手中的尸首向前狠狠丢过去,正撞上其中一名刀手,尸首撞上之时,那刀手只觉得就像一块石头迎面砸过来,竟是被尸首撞翻在地,心下骇然,能够将如此粗壮的尸首轻易丢出来,眼前那人的手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尸首撞开一人,另一人却是毫无惧色,趁势从旁双手握刀凌空劈下。 秦逍听到那边马蹄声传来,知道情势危急,不可纠缠,侧身一闪,大刀趁势砍落,那刀手惨叫一声,却是握刀的手臂已经被秦逍从肘部直接斩断。 马嘶声响,那面具人已经杀到,骑在马背上,长刀一挥,已经取向秦逍脖颈。 这一刀的来势极为凶猛凌厉,秦逍却并未硬接,反倒是就地一滚,滚动之间,注力大刀之上,狠狠一砍,就听得战马一声悲嘶,秦逍已经斩断了一条马腿,重心前失,战马悲嘶声中,往前栽倒,面具人猝不及备,身体被惯性狠狠地甩出,滚落在地上。 秦逍趁势想要过去拿住面具人,毕竟擒贼擒王,这面具人似乎是这些蒙面骑兵的首领,如果将此人抓住,不但可以让这支蒙面骑兵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有了这条舌头,甚至可以帮助真羽塔格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当初在苏州沭宁城下,单枪匹马就擒住了叛军星将,今日欲要故技重施,只是还没靠近面具人,几支利箭已经射过来,秦逍挥刀荡开,看到那群骑兵已经有十几骑冲在前面杀过来,再不犹豫,不管面具人,转身就往山上跑。 他四品修为,脚步轻快如飞,后面的骑兵叫喝着追赶,来势汹汹。 秦逍跑出一段路,却见到前面塔格还在奋力往前跑,她双手被反绑,秦逍先前也根本没有机会帮她解开,这样的姿势,对速度极有影响,秦逍此刻竟然追上她。 他二话不说,冲到塔格前面,蹲下身子,叫道:“上来!” 塔格一怔,但听到后面马蹄阵阵,也不犹豫,伏在秦逍身上,秦逍已经丢开手里的大刀,双手从后面托住了塔格圆滚滚的腴臀,撒腿狂奔。 虽然身上负有一人,但比起塔格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这时候也没有心情感受塔格的腴臀有多弹性,更没有注意塔格腴沃酥胸之硕,只听到身后嗖嗖之声不绝,知道那群蒙面骑兵绝不甘心就这样被塔格逃脱。 山上众人都是看得清楚。 谁也没有想到,秦逍竟然如此悍勇,看到秦逍背着塔格如同一匹骏马般向这边狂奔,纷纷叫喊,陆小楼更是选定位置,见得秦逍快到山脚,后面两骑越来越近,拉满弓弦,利箭离手,破空而出,速度快如闪电,刺破空气,“噗”的一声,射中一名骑兵,只是距离有些远,没能射中要害,却还是将那骑兵从马背上射翻下去。 奔到山脚下,秦逍依然没有放下塔格,踩踏着凌乱的岩石,蹦跳自如,如同猿猴般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上,逐渐攀山,十几名骑兵追到山下,陆小楼也不客气,连连出箭,众骑兵挥刀格挡,只是陆小楼的箭法甚至比草原上高明的箭手还要强,而且利箭带着内力,但凡射准,骑兵根本挡不住,几声惨叫,几人先后落马,其他人心下惊恐,纷纷后撤。 塔格伏在秦逍背上,上山之后,才长出一口气,但这时候却忽然意识到,眼下这样的姿势实在是不妥。 草原人比唐人要开放,但却并非没有禁忌,虽然草原诸部的女人敢于向喜欢的男子表达自己的爱意,但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也是不会有肌肤之亲,更不可能搂搂抱抱。 虽说现在不是被秦逍抱着,可是伏在他身上,自己的腴臀竟然被他双手紧紧托捧着,自出生至今,除了自己的哥哥曾经这样背过自己,从无任何其他男人这般接触。 更让她不适的却是秦逍在岩石之间蹦跳之时,自己的身体也是如同弹簧般在他背上弹动,其他倒也罢了,只是自己的胸脯实在是太过丰硕,如此弹蹦挤压,两团丰软时松时紧,松开时晃荡一片,挤压时却是紧紧贴在秦逍背上,如同两只水袋子挤在两人中间,好不适应。 不过她心中却也是吃惊于秦逍的本事,在这陡峭嶙峋的石山上,即使不负任何重物,在岩石之间蹦跳也不是容易的事情,眼下这年轻唐人背着自己,还能如履平地,似乎毫不吃力,这着实让塔格惊讶不已。 先前秦逍主动要帮她救人,而且提出了计划,乌晴塔格并不觉得有成功的机会,但她救人心切,无奈之下,也只能配合秦逍行事。 她自然不知,秦逍早就有过这种孤身入敌阵的经历,这种法子是险中求胜,在别人眼里成功型极低,但秦逍仔细斟酌衡量,却是觉得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这世上本就没有必胜之事,七成的把握,也足以让秦逍涉险。 秦逍主动相助,本意并非只是为了救人。 荒山被上百名骁勇的蒙面骑兵困住,想要所有人突围出去,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唯一可能让所有人脱身的办法,就只能是擒住对方得首领,若能得逞,以敌方首领作为人质,或能保全山上的人。 他也计算过,如果那些蒙面骑兵后退百步,拉开距离,那么自己动手之后,那些兵马即使发现情况有变,抢过来救援,自己也有足够的时间控制住面具人。 不过最终面具人只答应让手下后退五十步,这距离就有些尴尬,而且对方态度很坚决,秦逍也不能争取,毕竟五十步的距离其实不算太近,如果坚持要对方撤百步,很可能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也正是面具人的坚持,才没有让秦逍计划得逞,只是救出了三名俘虏,却未能将面具人拿住。 不过事已至此,也是无奈,秦逍如同猿猴般跳跃上山,这时候其实也已经感觉到乌晴塔格胸脯的丰硕,本来先前打量之时,就能看出腴沃的轮廓,这时候挤压之间,更是准确判断出规模,秦逍心中估算,塔格的丰硕虽然比不上小师姑,但比麝月显然要稍胜一筹。 秦逍的身法灵敏,先前那三名俘虏已经攀爬上山,这时候秦逍赶过来,已经超过他们,三名女鹰卫见到塔格安然无恙回来,都是欢喜。 放下塔格之后,叱罗云欣喜万分,冲上前来,激动道:“塔格.....!” “都不要放松。”秦逍回头向山下看了一眼,见到那些蒙面骑兵已经弃马向山上冲过来,分明是要攻上山,大声道:“他们要杀上来了,选择有利地形,边战边退。” 这荒山怪石嶙峋,起伏不平,此刻众人都在山腰埋伏,居高临下占据了有利的地形。 不过秦逍也清楚,如果所有人都有攻坚在手,依仗地利,完全可以利用弓箭阻止杀上山来,但今晚蒙面骑兵突袭营地,守草者根本来不及装备弓箭,目前只陆小楼一人携带弓箭,虽然他箭法了得,但区区一张弓当然不可能阻挡敌人。 山上加起来不过二十多人,而对方人数占据绝对优势,即使拥有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可是如果对方执意要杀上来取乌晴塔格的性命,众人也是难以支撑。 山上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地形,秦逍向叱罗云道:“大姐,你上山去查地形,方便大家待会儿撤退,尽量选择易守难攻的地方。” 叱罗云一怔,乌晴塔格也有些诧异,想不到秦逍不把自己当外人,竟然直接发号施令,倒也没有犹豫,向叱罗云吩咐道:“听他吩咐,你先上山找寻合适的地方。” “都听好了。”山下再次响起面具人的声音,只是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甘:“杀光山上所有人,一颗人头换十头牛,谁能取下真羽乌晴的脑袋,赏一百头牛,一百头羊,再加一百两黄金!” 秦逍看了塔格一眼,叹道:“塔格的脑袋比我们都值钱,这帮家伙分明是在歧视我们!” 乌晴塔格想不到秦逍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若是在救人之前,只会觉得此人油嘴滑舌,不过他立下大功,也不和他计较,握紧手中刀,看着山下道:“他们上来了!”  正文 第九六一章 绝巅 蒙面骑兵们显然是气急败坏。 在上百名勇士的眼皮子底下,乌晴塔格带着人救走三名俘虏,俱都全身而退,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名草原勇士的身上,都将是一生之耻。 所有人都知道,山上的人并不多,即使占有地利,却也无法阻挡住勇士们的进攻。 山下留了少部分人以弓箭掩护,其他七八十号人全都是弃马登山,在面具人许下的赏赐激励下,都下定决心要将山上所有人杀得一个不剩。 如同蚂蚁般的骑兵们争先恐后向山上攀爬。 杀死塔格的奖赏,甚至比一些小部落的族长还要富有得多,即使只是十头牛,也可以让一户牧民人家过得十分殷实。 只是这荒山名副其实,确实是连鸟都不拉屎的荒废石山,往上攀爬并不容易,一不小心就能崴了脚,而且许多岩石的边缘都是十分的锋利,甚至有不少石头呈现尖刺状,骑兵们争先恐后往山上爬,甚至一度拥挤,不少人还没交手,便已经被自己的同伴撞得倒在石缝间,瞬间受伤。 几名身形灵活的骑兵爬到山腰,放眼处都是起伏不平的山石,一时间甚至看不到山上一个人影,正自搜索,却冷不丁从边上的岩石后面跳出几道身影,挥刀便砍。 骑兵虽然小心谨慎,早就做好了迎敌准备,不过这山上难以立足,边上突然有人挥刀砍过来,难免脚步后退,这脚下不平,虽然勉强调整脚步稳住身体,但却因此无法迅速做出迎敌的反应。 窜出来的这些人,俱都是守草者,那是铁了心要和骑兵们拼命,出手凶狠无比。 听得连上惨叫,已经有数人被伏兵偷袭,后面的骑兵看到了守草者的身影,更不犹豫,纷纷叫喝着往上冲。 西门浩知道这时候自己如果冲过去,那只是添乱,还要分出人手来保护自己,所以带着三名马车夫,也跟着叱罗云往山上去,找寻退路。 这荒山虽然是草原上地标式的存在,但荒寂的一座小石山,平时也没人有兴趣往山上来,也根本没有什么上山的道路,怪石嶙峋,一个不小心反倒要被怪石锋锐的棱角伤着。 他知道秦逍的意思,要找易守难攻的险峻之地作为退路,不过这石山虽然不大,纵横交错的巨石缝隙却不少,夜色之中,也难窥其貌。 秦逍身法灵活,此刻却是在岩石之间如同猿猴般蹦来跳去,时不时就从那些骑兵身旁的岩石后面陡然出现,出手更是迅疾凶狠,片刻之间,已经有数人毙命在他刀下。 只是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秦逍这边真正能对蒙面骑兵们形成致命威胁的也只寥寥数人,秦逍武功了得自不必说,陆小楼的身法也是灵活,变幻位置连续出箭,犀利非常,而乌晴塔格虽然是女流之辈,却也是骁勇异常,身法灵敏,出刀迅疾凌厉,这三人足以应付任何蒙面骑兵。 不过几名女鹰卫和王当等人就只能勉强自保,他们虽然也都是悍勇之辈,战斗经验丰富,但这些蒙面骑兵显然都是草原上的精锐猛士,单兵作战能力并不弱,那十几名退到山上的守草者分明就已经不是蒙面骑兵的对手,奋力厮杀之间,已经有数名守草者被蒙面骑兵砍杀。 秦逍和乌晴塔格虽然竭力救援,但蒙面骑兵的人数实在是太多,而且悍不畏死,斩杀一个,立刻有两个扑上来,没过多久,空气中便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边打边退!”秦逍见得情势危急,知道继续缠斗下去,凶多吉少,一面挥刀逼退骑兵,一面向众人大声叫喝。 蒙面骑兵们将众人渐渐逼上山,忽听得高处传来叱罗云声音:“这边,退到这里!” 众人这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循着叱罗云的声音退过去,秦逍和乌晴塔格留在后面断后,两人并肩而战,掩护其他人后撤,边打边退,不过这些骑兵也都领略了秦逍的厉害,知道此人出手凶狠至极,被他盯上,有死无生,心中一旦有了畏惧,反倒有些忌惮,只是一大群人挥刀将秦逍和乌晴塔格向山上逼退,倒不敢扑上前去。 叱罗云此时却是站在一处狭窄的山缝之间,这石缝仅容一人通过,两边都是向内斜的石壁,众人在叱罗云的指挥下,一个接一个推进石缝之中,西门浩走早最前面,顺着石峰向上走了好一段路,终于走出来,才发现已经到了一处山顶,山顶是一片还算空阔之处,覆盖着一层积雪,四周围却都是悬空,除了经过的那条石缝,却并无其他地方可以上到山顶,心中叫苦。 这固然是一处绝佳的防守之处,只要守住那条石缝便可以阻挡蒙面骑兵上来,可是下山却也仅有那一条道路,换句话说,蒙面骑兵固然无法上来,可是到了这里,对方只要死守那道狭窄的甬道,众人也休想再下去。 他趴下身子,到得山顶崖边向下看了一眼,更是苦笑,四周都是悬崖,下面俱都是一片如同倒刺般的岩石,若是失脚落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 秦逍和乌晴塔格退到甬道,秦逍示意叱罗云带着乌晴塔格先进去,自己留守在入口处,密密麻麻的蒙面骑兵跟上来,秦逍握紧手中刀,等乌晴塔格二人进入之后,这才缓步退了进去。 退到山顶之后,立刻有几人堵子出口处,提防那些蒙面骑兵追过来。 秦逍上了山顶,环顾一圈,发现山顶颇为空阔,众人待在山顶并不拥挤,不过经过方才一场厮杀,又折损了六七人,便是跟随自己前来草原的四名护卫中,竟然也有一人被蒙面骑兵所杀,加起来已经不到二十人,而且还有数人受了伤,同伴正在帮忙处理伤口。 他站在山顶边缘处,居高临下望过去,对山下的情况倒也依稀看的清楚,发现甬道入口处还是聚集着一大群人,有几人正在那边说着什么,但风声呼啸,秦逍还真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些什么。 “情况不妙。”西门浩走过来,低声道:“这山顶四周都是悬崖,咱们退到了绝路上。” 其实不用西门浩提醒,秦逍也知道处境堪忧。 乌晴塔格到了山顶之后,并无松懈,绕着山顶转了一大圈,俏脸也是显出凝重之色,叱罗云跟在边上,此刻也发现了致命所在,愧疚道:“塔格,是.....是我不好,我.....!” “不怪你!”乌晴塔格叹了口气,心知方才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叱罗云也根本没有时间做更多的考虑,退到这里,至少可以保证蒙面骑兵无法杀过来,不过也彻底断了大家的退路。 她心中有些绝望,不知为何,却忍不住向秦逍那边看过去,见到秦逍和西门浩正在崖边说着什么,犹豫了一下,这才走过去。 西门浩见乌晴塔格过来,也不好失了礼数,横臂于胸行了一礼,道:“唐国商人西门浩,见过塔格!” 乌晴塔格微微点头,问道:“你们是唐国的商人?” “正是。”西门浩道。 “唐国商人很少冬天跑到草原上来,你们怎会在这种季节过来?”乌晴塔格有些狐疑:“你们只带了两车货物,是货物都卖完了?” 西门浩看了秦逍一眼,只能点头道:“本来带了十几车货物,不过抵达出连部的时候,正碰上杜尔扈部的狼骑兵,他们有一位千夫长在附近,听说杜尔扈部的铁瀚大汗明年要嫁女儿,所以那名千夫长将其他货物都买了去。” “原来如此。”乌晴塔格明白过来,这才看向秦逍,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这是我的内侄西门阳。”西门浩立刻道:“这是头一次来草原,也是想到草原上历练一番。” 乌晴塔格看着秦逍道:“你武功很好,今天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秦逍道:“你是真羽部的塔格?” 乌晴塔格点点头,秦逍抬手指着山下的蒙面骑兵问道:“他们又是什么人?为何要追杀塔格?” 乌晴塔格站在悬崖边,望着山下,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带人赶往马场的途中,突然遇上了这群来历不明的骑兵,他们十分凶狠,我们损失惨重,兵分两路,带人一路往西跑,到了荒山这边,有两名姐妹伤势太重,无法继续前行,只能在守草者的营地疗伤。只是想不到他们竟然找到了我们,另一路人马,应该也已经.....!”说到这里,神情黯然。 “塔格,真羽部是锡勒三大部落之一,一般人绝无胆量敢对真羽部的塔格下如此狠手。”秦逍道皱眉道:“这些追兵有上百人,而且他们一定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骁勇善战,一般的部落,只怕难以调出这么多悍勇骑兵,整个漠东草原,有如此实力的部落,恐怕也没有几个。”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他们都是蒙面,自然是不希望被人看到面孔,也许那其中有塔格认识的人。” 正文 第九六二章 无路可退 乌晴塔格神情冷峻,若有所思,并无回答。 秦逍看了一眼山顶众人,已经是深夜,寒风刺骨,不少人都是蹲在地上,全身紧缩在一起,心知即使是草原人,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还是身处山顶,只怕也难以抵挡如此寒意。 “可有吃的?”秦逍向西门浩问道。 西门浩苦笑摇头,道:“他们突然袭击,我们来不及携带食物,所有的货物都丢在营地那边。” “我也没有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塔格也是神情凝重:“如果不是你们那边提醒,我们伤亡会更惨重。我们营地十分仓促,没有人顾得上携带食物。” 秦逍叹道:“没有食物和水,这帮人只要将我们困在山上,我们不是冻死,就要饿死。” “连累你们,真的很抱歉。”乌晴塔格诚挚道。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你们遭受袭击,兵分两路,你这一路一直往西边来,途中可有人看到塔格被追杀?” 塔格摇头道:“他们选择截击的地点肯定是事先计划好的,那片地方没有大帐,而且他们追击过程中,堵住了我们向其他方向的道路,只能往西边走。另一队人马向南边突围,如果能突围出去,或许能向大帐求援,不过......!” “如此说来,真羽部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塔格被追杀?”秦逍皱眉道:“我们肯定也等不来援兵?” “草原诸部到了冬天的时候,就不会换地方,都会待在账内过冬。”塔格解释道:“荒山脚下本来有一支小部落受我们庇护,到了冬天,他们都会迁徙到真羽草原,只留下少部分人守卫草场,开春之后,其他人才会赶着牲畜返回。这周围最近的部落也有五六十里地,他们都知道都这里有守草者,所以到了冬天,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这里人迹罕至,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秦逍苦笑道:“无人前来,也就是说,就算这些骑兵在山下将我们围困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知道?” 乌晴塔格犹豫了一下,终是点点头。 “咱们自己无法下山,又没有援兵支援,看来真的都要死在这里了。”秦逍在崖边蹲下,却已经发现那处甬道边的蒙面骑兵们正在从四周搬运石头,心下一凛,向乌晴塔格道:“你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乌晴塔格居高临下望过去,她虽然在夜里及不上秦逍的目力,却也大概看出端倪,柳眉蹙起,道:“他们是要用石头堵死通道。” “不错。”秦逍点头道:“这是铁了心要将咱们困死在这山顶上了。” 附近几人听到,纷纷过来,望见那些骑兵正在用石头堵住甬道,都是骇然色变。 乌晴塔格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我若是下山,他们会不会放过大家?”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说这样的糊涂话。”秦逍没好气道:“先前下山,他让箭手射杀你,就没有想让你活着。现在堵住甬道,那是要将咱们困死山上,接下来他们只要守住出口,就能达到目的,又怎会和你谈条件?” 乌晴塔格瞪了秦逍一眼,这时候记得秦逍之前骂她“蠢货”,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争辩。 骑兵们并没有太多时间,便已经将甬道彻底堵住,一群人就坐在甬道出口边上的那些岩石上,俱都冲着山上叫喊,得意洋洋,显然已经知道山顶的人陷入了绝境。 “乌晴塔格,你是漠东草原第一美人,听说你还没成过亲,草原的女人,到死都没尝过男人的味道,是不是可惜?”山下有人戏虐笑道:“不如你下来,我们教你怎样成为真正的女人。” 一片哄笑声中,又有人道:“塔格,我们不杀你,你从我们之中挑选一位情郎,嫁了他就好。” “以前只听说塔格是第一美人,这次见到,果然是要样貌有样貌,有身材有身材。”骑兵们肆无忌惮戏虐道:“怪不得你马术惊人,那么大的屁股,坐在马背上当然稳稳当当。” “塔格,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甘愿一辈子做你的马。”草原男子本就没有什么顾忌,这时候叫出来更是放肆无比:“你那大屁股坐在我身上,我连大汗都可以不做。” 又有人笑道:“你们真是没见识,只盯着塔格的大屁股,难道你们看不到她的胸脯,就那胸脯,养上十个八个孩子都管饱。” 众人放肆大笑,乌晴塔格又羞又恼,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惨叫,本来坐在岩石上的那些蒙面骑兵都是惊恐大叫,纷纷跳起身,却原来是有人已经被一箭射杀,乌晴塔格扭头看过去,只见到陆小楼正在收弓,显然是他看不惯那帮骑兵猥亵之词,出手射杀。 虽然甬道被堵住,但站在悬崖边,可以清晰看到甬道外的情形,以陆小楼的实力,这样的距离正好在他箭程之内。 骑兵们显然知道甬道出口并不安全,若是继续呆在这里,只能是山顶上箭手的箭靶子,他们知道山上有一位神箭手,一箭一命,不敢继续待在那边,纷纷向后撤,拉开距离,躲在射程之外。 虽然陆小楼射杀了一人,但大家也都知道这无济于事,并没能高兴起来。 “塔格,你受伤了。”秦逍看到乌晴塔格手臂的已经碎裂,明显是被刀砍伤,从怀中取了一只小瓷瓶递过去:“这是伤药,涂抹在伤处,不但可以止血,还能让伤口迅速恢复。” 塔格犹豫一下,点头道:“多谢!”接过瓶子,过去让手下人帮忙敷药。 秦逍将地上的积雪扫开,坐了下去,抬头望了望夜空,神情凝重。 西门浩也是一脸绝望,在秦逍身边坐下,苦笑道:“是我不好,我.....!” “和你无关。”秦逍知道他又在自责,轻声道:“反倒是我,如果不是我要来草原,你现在还好好待在杭州,真要说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和这帮弟兄。”他站起身,回到看了看,走到王当身边,三名护卫心情低落,见秦逍过来,便要起身,秦逍却是按住肩膀,温言道:“可有受伤?” “谭富后背挨了两刀,好在不致命,我们已经处理了伤口。”王当恭敬道,随即黯然道:“田虎战死,我们.....我们连尸首都没能带上来。” 几人出发的时候,都带上了军中的疗伤药物,而且王当几人都是老兵,对处理伤口也都很在行。 “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王当身边一人看着秦逍,轻声问道。 秦逍含笑道:“放心,我既然带你们出来,总要想办法带你们回去。” 那人嘴唇微动,还想说什么,王当皱眉阻止道:“不要废话,让.....让公子歇一歇。” 山顶众人都知道身陷绝境,心情亦都低落,如今就算想冲下去和蒙面骑兵决一死战,却也没有机会,甬道被堵,想拼杀的机会也没有。 不过大家都没有抱怨,只是裹着棉袄,低头不语。 几名女鹰卫帮助乌晴塔格处理了一下伤势,剩下的伤药也给其他伤者敷了,看到秦逍独自一人走到崖边,塔格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轻声问道:“你方才是如何解开绳子的?” 秦逍笑道:“只是一些小手段,那些人绑绳的技术很差,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解开,塔格很感兴趣吗?” “我还担心双手被绑你的计划就无法施行,如果你没有在边上咳嗽一声,我会拒绝他们帮助我们双臂。”塔格轻声道:“看来你的本事确实不小。” “塔格如果感兴趣,回头我教你。”秦逍道:“别的不敢说,一般的绑法都可以解开。” 塔格轻叹道:“只怕用不着再解绳子了。”说完,扭头向东边望过去,秦逍见状,轻声问道:“你们真羽部的汗帐在东边,离这里有多远?” “二百多里地。”塔格摇头苦笑道:“冬天没有人会来这里,指望不上的。” 秦逍道:“真羽汗可知道你要去哪里?如果你迟迟没到,会不会有人禀报真羽汗?” 乌晴塔格神情更是黯然,轻声道:“父汗不久前刚刚归天。” 秦逍身体一震,失声道:“真羽汗他.....!”一脸惊骇,好在及时止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其他人都是向这边看了一眼,也没有太在意。 秦逍这次前来草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面见真羽汗,如果能和真羽部结为同盟自然更好,否则也希望能与真羽部进行大宗的战马交易,可是此时听到真羽汗竟然已经逝世,自然是大为震惊。 他的反应倒是让塔格有些意外,疑惑道:“你认识父汗?” “不认识。”秦逍苦笑道:“塔格,我听说你是汗位继承人,真羽汗过世,是否由你继承汗位?”心想如果乌晴塔格成为真羽汗,自己这次对她也算有救命之恩,大家商议战马事宜恐怕就会方便一些。 不过眼下大家都被困在山顶,乌晴塔格就算成了真羽汗,即使谈成了交易,恐怕也是白忙一场。 乌晴塔格犹豫了一下,只是摇摇头,并无多说。 秦逍在京都历练过一番,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必然存在争权夺利,按照常理,如果真羽汗过世,乌晴塔格一旦是继承人,必然要迅速继承汗位,所为蛇无头不行,部落处在群龙无首的状态,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部落大汗自然会镇守汗庭,但乌晴塔格却在前往马场的途中被截击,也就证明目前真羽部的大汗之位还存在着问题,想了一下,终是皱眉道:“塔格,可能我言辞冒昧,不过.....我还是想知道,贵部的汗位,是否出现变故?” 乌晴塔格本不愿意和人议论汗位之事,更何况对方是唐人,但看到秦逍目光似乎有些急切,犹豫一下,终是微微点头道:“父汗归天后,确实有不少人支持我继承汗位,不过.....我的叔父左大都尉同样也得到许多人支持,他似乎对汗位势在必得,未免内部争斗,汗位暂时还没有决定由谁继承,本来是要等到部族所有吐屯长老举行会议再商议,可是乌洛兰草场突然出现变故,形势危急,我只能带人前往草场处理,没有想到半道被人截击......!” 秦逍神情变得更是冷峻,凝视乌晴塔格,低声道:“我似乎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正文 第九六三章 幕后真凶 乌晴塔格蹙眉道:“蹊跷?” “塔格,你去往那个什么兰草场,事先可有其他人知道?”秦逍低声问道:“你的行踪,知道的人有多少?” 乌晴塔格想了一下,才轻声道:“你是否想说这些骑兵是事先埋伏在我必经道路上?” “这肯定是事先计划好的。”秦逍道:“否则不会如此巧合,你们部落正在选举大汗之时,却偏偏有人要伏击你。” 乌晴塔格摇头道:“去乌洛兰草场,是临时决定。” “不对。”秦逍摇头道:“你刚说过,乌洛兰草场发生了变故,你得知后,便决定前往草场处理。”顿了顿,问道:“如果是平时,草场出现问题,是否都由你去处理?” 乌晴塔格点头道:“父汗将草场事务交给我打理,所以我平日里都是在各大草场来回。”犹豫了一下,四下看了看,见众人也没太注意这边,低声道:“乌洛兰草场设有大帐,吐屯叫做乌洛兰索,他是我真羽部的猛将,镇守真羽草原北边,提防贺骨人袭扰。可是我得到禀报,乌洛兰索被人行刺,身首异处,如果不能前往及时处理,那边一定会出大事。” “明白了。”秦逍叹道:“所以乌洛兰吐屯被杀,你势必就要前往。”微一沉吟,才凝视着乌晴塔格那漂亮的大眼睛问道:“塔格,你有没有想过,那位吐屯被刺杀,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前往,甚至.....乌洛兰草场什么都没发生,是有人故意要欺骗你,引你进入陷阱。” 乌晴塔格双眉锁起,秦逍低声道:“你知道消息,自然是草场派人向你禀报,报讯人你可认识?他后来在什么地方?” “他.....!”乌晴塔格眉宇间显出疑窦之色,轻声道:“报讯的人我并不认识,他叫尸突忽,得到消息之后,我连夜带人去草场,他也一同随行。”顿了顿,才继续道:“遇到这些人半道截击之后,我们队伍被冲散,尸突忽也消失了踪迹。” 秦逍淡淡道:“看来塔格是真的中了圈套,如果我判断没有错,那位吐屯还活着,草场那边也没有发生任何事,尸突忽是受人指使,谎报消息,引诱你前往草场,这队骑兵早就埋伏好在半道截击。”冷笑一声,道:“现在就可以解释得通,这些人为何都蒙上面孔,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很可能就是贵部的骑兵,里面有不少人你甚至都认识,他们害怕你看到,干脆直接蒙上了面孔。” 乌晴塔格花容失色,握拳道:“他们是.....真羽部的兵马?” “我不敢完全肯定,但其中肯定有贵部的人在其中。”秦逍目光锐利,轻声道:“塔格是否猜到幕后指使是谁?” 乌晴塔格颓然坐在地上,银牙紧咬,摇头道:“不可能,他.....他怎能这样做?” “这些人欲置塔格死地而后快,塔格觉得在这种时候,你若真的死在这些人的刀下,对谁最有利?”秦逍叹道:“我并非是在挑拨离间,可是塔格仔细想想,整个漠东草原,能够调出这样一队兵马,而且个个都是骁勇善战,岂是普通的小部族能够做到?即使他们能做到,谁又有胆量敢对真羽部的塔格下狠手?贺骨部和步六达部当然能够轻易调出这样一支骑兵,可是这两个部落的骑兵,难道能够轻而易举地进入你们真羽草原的境内?” “左大都尉派人截杀我,意图自立为汗?”乌晴塔格眸中寒芒乍现。 秦逍道:“至少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释。” 乌晴塔格没有说话,只是居高临下遥望漆黑的远方,许久之后,才冷笑道:“想不到他竟然有如此心机,我以前还没能看出来。” “也许有人在背后帮他出谋划策。”秦逍道:“所以即使汗帐那边得知塔格被追杀的消息,那位左大都尉也肯定不会派兵救援。” 乌晴塔格叹道:“他的诡计看来真的得逞了。我自己的性命不要紧,可是......如果被他坐上汗位,真羽部将迎来灭顶之灾。他素来心狠手辣,如果他阴谋得逞,部族中支持我的吐屯和长老们必然要被他清洗.....!”闭上眼睛,俏脸满是绝望之色。 秦逍能体会她现在的心情,柔声道:“别灰心,咱们还活着,也许老天怜悯,不会让咱们死在山上。” 乌晴塔格勉强一笑,知道秦逍只是在安慰,想了一下,终是道:“你们这次来草原,到底是什么目的?” 秦逍一怔,乌晴塔格凝视他眼睛,轻声道:“方才你叔伯说你们有十几车的货物,其他货物都卖给了杜尔扈人,只留下了两车,我知道这是在撒谎。杜尔扈这些年吞并许多部落,一名千夫长所拥有的财富足可以将十几车货物都买下来,而且他将这些货物进献给铁瀚,铁瀚也绝不会亏待他,那位千夫长绝无可能还给你们留下两车货物。” 秦逍知道这位漂亮的塔格不是笨人,含笑问道:“塔格觉得我们留下两车货物做什么?” “你们如果想将这些卖给杜尔扈人,直接去西边,根本用不着来荒山。”塔格轻声道:“你们是准备拉着这两车货物去真羽草原。”想了一下,才道:“你们是否想以这两车货物,从真羽部哪位吐屯手里购买战马?” 秦逍心想塔格果然是聪明的很,不过还是没有猜到自己真正的目的,这时候也不知是否该表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道:“贵部是否禁止与我们唐人交易战马?” “草原上的禁马令已经施行好几年了。”塔格道:“铁瀚仗着兵多将广,迫使诸部断绝与唐人的马匹贸易。不过诸部私下里还是存在交易,我心里也很清楚,只要不被发现,数量又不太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逍不动声色道:“塔格,真羽部是漠东草原的强大部落,真羽马更是天下闻名,如果能够放开贸易,对你们真羽部只会有利无害。说句实在话,草原禁马令伤害最大的便是你们真羽部,如果长期实行下去,你们最大的财源就会断绝,每年各大马场所需的金钱就无法供应上,结果就只能削减养马的数量,到最后越来越少,如此也会导致你们真羽部的优势荡然无存。” 塔格苦笑道:“你说的道理,大家都懂,可是又能怎么办?这几年我们马场已经开始减低马匹数量,勉强支撑,不过如你所言,一直这样下去,没有财力支撑那么大数量的马匹,我们的马匹数量只会越来越少。” “为何不与唐国公开交易?”秦逍终于道:“草原施行禁马令,唐国渴求战马,价钱比以前还会高一些,你们卖了马匹,收益丰厚,马场的规模只会越来越大。” “如果公开与唐国贸易,杜尔扈部必然不答应,找到借口,便会纠集诸部打过来。”塔格正色道:“贺骨部和步六达部更是求之不得,到时候也肯定会趁机杀过来。” 秦逍道:“如果你们和唐国结盟,他们又怎敢轻举妄动?” 塔格唇角泛起嘲讽笑意,道:“和你们唐国结盟?如果做选择,我宁可相信铁瀚,也不会相信你们唐国人。” “塔格歧视唐人?” “你们唐人背信弃义,狡诈多端,天底下最不守诚信的便是你们唐人。”塔格没好气道:“我们吃过你们唐人的亏,被欺骗一次是别人的错,可是如果在同一个沼泽陷进去两次,那就是自己愚蠢了。” 秦逍疑惑道:“你们受过欺骗?” 乌晴塔格美丽的眼眸显出怒色,冷笑道:“我的两位兄长虽然是死在步六达人的手里,但追究原因,是你们唐人背信弃义造成的。”似乎意识到眼前这人也是个唐人,心中恼怒,起身来,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秦逍看着塔格美好的背影,有些诧异,看塔格的态度,对唐人确实有着很深的成见。 “有没有想出办法?”身后传来陆小楼声音,随即便见到陆小楼在自己身边坐下,情绪倒还算稳定。 “四面绝壁,山下都是敌兵,咱们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无路可走。”秦逍叹道:“你可有什么好办法?” 陆小楼望着漆黑的远方,喃喃道:“我错了!” “错了?” “我不该和你一起出来。”陆小楼苦着脸道:“更不该和你一起到东北。本来还以为跟着你能够光宗耀祖,现在倒好,连媳妇还没娶,也没留个种,就这样和你死在这里,我真是后悔。” 秦逍翻了个白眼,道:“想要获得,总要付出代价。” “代价付出了,我有个屁的获得。”陆小楼没好气道:“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该离你远远的,跟你在一起,我还真没过一天好日子。给你做了马夫,帮你看家护院,和你千里迢迢跑到东北,现在死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秦逍嘿嘿一笑,道:“少说话,保持体力,可能会活得长一些。”却是起身来,绕着悬崖边缓步而行,塔格和叱罗云等人站在一起,瞧见秦逍绕着悬崖硬是走了好几圈,有时候甚至停下来蹲在崖边向下看,等秦逍再一次从自己身前不远走过之时,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没看什么。”秦逍道:“太冷了,走走活动身体,能暖和一些。” 乌晴塔格一怔,随即白了一眼,不再理会。 西门浩没有练过武功,也已经四十出头年纪,比不得其他人,全身蜷缩着,实在有些熬不住,忽地感觉身边有人坐下,扭头看了一眼,见是秦逍,还没说话,秦逍却已经先开口低声道:“先生对这片地区是否很熟悉?” “年轻的时候每年都会来草原。”西门浩道:“这片地区还算熟悉,怎么了?” “你认识的那个百夫长,我记得他说过,他们的千夫长驻地距离出连部不是很远。”秦逍手里拿了一块小石头,低声道:“那名百夫长说,从出连部向西北方向走上几十里地,就是那名千夫长的兵营。” 西门浩点头道:“正是。”不明白秦逍为何会提及这个。 秦逍却是用小石头在地上划了一条斜线,道:“这里如果是出连部,往西北去,那么兵营的驻地应该就是这里。”随即又划了一条直线:“我们从出连部一路往北走,抵达荒山......!”最后将兵营和荒山又拉成一条线,道:“所以按照这个距离来判断,如果从荒山往西边去,就可能找到那处兵营,仔细计算的话,从荒山到兵营驻地,也不过几十里地而已。” 正文 第九六肆章 求援 西门浩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秦逍的意思,点头道:“不错,如果照路程来算,从荒山到那处兵营,不会超过六十里地。” 秦逍看着自己画出的三角形,若有所思。 秦逍和西门浩在地上指指画画,乌晴塔格自然是看在眼里。 不知为何,此刻身处绝境,塔格无计可施,也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其他人身上,却惟独觉得如果真的有奇迹发生,也只能是依靠秦逍,她头一次见到秦逍,甚至连秦逍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不过秦逍身处绝境却泰若处之的态度,却是让塔格内心十分赞赏。 因为当年辽东军违背誓约的缘故,导致真羽部两位塔都战死沙场,这让塔格刻骨铭心,骨子里对唐人甚至存在着某种敌视,今日如果不是秦逍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帮助自己救下了三名女鹰卫,塔格依然不会对一位唐人假以辞色。 秦逍智勇双全,塔格看在眼里,只觉得这年轻人和一般的唐人有所不同,虽然不至于对这个唐人生出多大好感,但却也生不出敌意。 “这是什么?”塔格走过来,在秦逍身边蹲下,看着地上的三角形,颇有些疑惑。 “找救兵。”秦逍很干脆道。 塔格一怔:“救兵?” “伯父,你对草原的情况比较熟悉,依你之见,如果这里.....!”秦逍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标识的狼骑兵兵营,问道:“如果这里是兵营,那么他们的兵营大概设在什么地方?附近可有什么地标?” 西门浩想了一下,道:“我记忆之中,这片区域应该有一处湖泊,不过名字不大记得了......!”看向乌晴塔格,请教道:“塔格,出连部向西北几十里地,是不是有这么一处湖泊?” “你是说瀚莫湖?”塔格立刻道:“不错,有这么一处湖泊,不归属于任何部落,所有人都可以从瀚莫湖取水,周围不少部族就是依靠这处水源生存。” 西门浩道:“这就对了。如果他们要驻扎兵营,肯定要选择一处十分水源方便所在,瀚莫湖畔是最好的驻营地。” 乌晴塔格自然还不知道杜尔扈部正在征集诸部兵马准备攻打北边的室浑部,狐疑道:“你们说的兵营是怎么回事?” 秦逍也不隐瞒,将杜尔扈狼骑兵出没在这一带的情况告知了塔格,随即道:“他们在出连部西北几十里处设有营地,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调动撤离。” “铁瀚要攻打室浑?”乌晴塔格有些惊讶,蹙眉道:“看来铁瀚是真的想要做整个大漠的主人了,室浑部是漠南草原实力仅次于杜尔扈部的部族,有十几万部众,如果铁瀚真的征服了室浑,那么整个漠南就都将成为铁瀚的天下,甚至打通了通向漠北的道路.....!”想到杜尔扈部如果一统漠南,接下来很可能调转枪头,兵锋直指漠东大草原,真要如此,真羽部族的处境将凶险至极,不由忧心忡忡。 秦逍看到塔格一脸愁容,知道她心中所忧,道:“塔格,我们现在没有精力去关心那么多,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我们自己的困境。” 塔格蹙眉道:“我不明白。” “山上现在总共是十八个人,道路被堵,如果没有救兵,用不了两三天,我们全都要死在这上面。”秦逍抬手往山下指了指,道:“你看他们的架势,分明是准备将我们困死在山上,我们不死在这里,他们也不会撤兵。你先前也说过,到了冬天,荒山周围人迹罕至,我们这样等下去,只是坐以待毙,不会有救兵来援。” 塔格看着三角形,似乎明白什么,诧异道:“难道你准备向杜尔扈人求援?” “这一百多号骑兵都是弓马娴熟骁勇善战,即使向一些小部族求援,他们也绝不敢卷入进来。”秦逍缓缓道:“有实力而且有胆量过来解围的,除了你们真羽部,恐怕也就只有这支杜尔扈狼骑兵了。”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不过真羽部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咱们并不清楚,万一左大都尉已经趁机控制局面,塔格这时候再向东边求援,等于是自投罗网了。” 西门浩尚不知真羽部发生的剧变,有些听不明白,塔格却是神情凝重,摇头道:“你不知草原诸部的情况,想的太简单了。狼骑兵不会派出援兵,就算真的有援兵过来,也不会放过我们,他们比山下的那些人还要可恨。”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逍微微一笑,道:“如果狼骑兵知道你的身份,肯定也不会放你走。不过眼下的情势,这些蒙面骑兵是要你的命,可是落入狼骑兵手里,你的身份至少可以保证他们不会杀了你,还有得谈。”顿了顿,凝视塔格眼睛,温言道:“但是我不会让你落入狼骑兵之手,你相不相信我?” 塔格看着秦逍清澈而诚挚的双眸,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只是.....!”向崖边看了一眼,苦笑道:“你觉得我们能够下山去找援兵?” 秦逍只是微微一笑,问道:“塔格,瀚莫湖的位置,你是否清楚?” “知道。”塔格点头道:“瀚莫湖距离荒山五十多里地,并不算远。” 秦逍双眉一展,笑道:“如此甚好。塔格,你先好好歇息,养足精神,大伙儿能不能得救,还要靠你。” 塔格有些迷糊,不知道秦逍到底意欲何为,只是看他面带微笑,一副成竹于胸的样子,心里竟然颇有些踏实。 众人在山顶熬了一夜,都有些经受不住,好在天亮之后,风势渐小,俯瞰大地,白皑皑一片。 蒙面骑兵们守在山下,为以防万一,在山顶之下四周都部署了守卫,却又害怕陆小楼的利箭,离得远远的,不敢太过靠近。 所有人的战马都聚集在一起,专门有人负责看守,狼骑兵们在山下各自围成一团,食用随身携带的干粮,这些人都是准备周全,不但带了干粮,也都带了水壶,吃喝无忧。 面具人显然也没有心情再和塔格谈判,已经将乌晴塔格一群人逼到山顶,封死出路,不用攻打,只要死死围住,用不了两天就能让塔格等人全都死在山上,既然如此,自然也不会在多费唇舌。 天苍苍,地茫茫,秦逍绕着山顶转了一圈,向远处遥望,果然是一片苍廖,莫说人影,便是连一条狗也瞧不见,这荒山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荒芜,冬日里竟然没有任何踪迹在附近出现。 蒙面骑兵们用过食物之后,又有人过去喂马,只是有一匹样貌丑陋的马匹孤零零地待在山下,忍受着孤独寂寞。 那是狮子骢。 秦逍等人骑马登山之后,所有的马匹都留在了山下,二十多匹马几乎都被蒙面骑兵们当做战利品归为己用,也驱赶到了马群那边,反倒是狮子骢丑陋不堪,被人赶到一边,任它自生自灭。 秦逍和陆小楼各有一匹狮子骢,只是遭受蒙面骑兵袭击的时候,秦逍没有时间去找自己的马匹,直接抢夺了蒙面骑兵的战马,自己那匹狮子骢还留在营地那边,反倒是陆小楼骑着狮子骢退到荒山下,虽然不舍,但马匹无法登山,只能丢下。 眼下那匹孤零零的狮子骢被蒙面骑兵们驱赶得远远的,孤独地待在山下,也没有离去,这些骑兵都是草原人,草原上少不得一些被人遗弃的驽马,自生自灭,谁也不去多看一眼。 他们自然不知,这匹狮子骢是秦忌花了十多年心血才结出的果实,外形丑陋,但确实罕见的宝马。 众人在山上又忍受了整整一天,天黑之后,寒意再次袭来,许多人心中都怀疑是否能撑过这一晚,秦逍瞧见天色已晚,这才拍手招呼众人围拢过来,等众人俱都过来,这才轻声道:“我知道大家现在的处境很艰难,不过千万不要放弃,今晚我会去请救兵,无论如何,你们都要撑到天亮,只要撑到日出,大家都能活下去。” 其实在场众人几乎都已经放弃,等着死亡的来临,秦逍陡然说出这番话,所有人都是惊讶不已,却又都生出一丝希望,可是想到现实状况,又瞬间绝望。 “你准备怎么做?”塔格问道。 秦逍轻声道:“我观察了一下,这些骑兵都是聚集在南面的山下,其它几个方向虽然都安排人看守,不过都只有两个人,夜深人静之后,他们的注意力会松散,我昨晚仔细注意好一阵子,到后半夜的时候,他们也撑不住,会昏昏欲睡。”他抬手向西边悬崖指了指,解释道:“那边悬崖距离地面大概有五六丈高,有两名守卫远远盯着,不过到后半夜之后,他们的注意力就会放松,而且夜色之中,以他们的视线,也未必能看清楚什么。” “你准备从那边下去?”塔格蹙眉道:“我看过,太高了,而且山壁内斜,很难硌脚,一旦摔下去,必定是粉身碎骨。除非你有翅膀从山上飞下去!” 秦逍微微一笑,环顾众人,轻声道:“我确实没有翅膀,可是大家可以借我一对翅膀。”竟是撩起自己的衣摆,指了指自己的腰带,问道:“你们的腰带是否可以借我一用?”  正文 第九六五章 跑起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明白了秦逍的用意。 “我估算了一下,大家都将腰带解下来,连在一起,可以做成一条长绳。”秦逍将自己的注意说了出来:“等守卫放松警惕,放下长绳,我和塔格便可以顺着长绳下去。” 乌晴塔格一怔,秦逍只是冲她微微颔首,才继续道:“这些骑兵邴步春,也很谨慎,我发现他们夜里还会派人在荒山四周巡逻,应该也是以防万一,担心我们找到下山的道路。如果下山的人太多,很容易就会惊动他们,而且马匹都在他们手里,即使大家下了山,没有马匹,也根本走不远。”顿了顿,才道:“所以委屈大家在山顶再等一等。” 叱罗云立刻道:“只要能够让塔格安然无恙,我们的生死无关紧要。” “放心,谁都死不了。”秦逍微微一笑,看向塔格,问道:“塔格,你意下如何?” 乌晴塔格心中清楚,被困山顶之后,秦逍肯定是一直在寻找死里逃生的办法,他既然当众说出来,自然是已经做了最后的决定,虽然也不知道接下来秦逍到底如何解围,但自己也没有其他办法,眼下只能按照秦逍所说去做,点头道:“都听你的。” 她在真羽部族地位尊贵,而且素来精明干练,一直都是别人听她安排,今日却是头一遭听别人安排,觉得颇有些不适应。 “小楼!”秦逍看向陆小楼,肃然道:“我们离开之后,大家就都由你来照顾,等着我们回来。” 陆小楼也不多言,只是点头。 秦逍一番安排,众人本来绝望的心情顿时有了希望,情绪也都好了不少。 秦逍到得西崖边,蹲下身子,居高临下俯瞰过去,见到两名蒙面骑兵正在山腰处的一处岩石后面,背靠岩石,显然是一直对陆小楼的利箭心有余悸,所以用岩石作为掩体,将身体躲在岩石后面。 秦逍见状,嘴角泛笑,这两名守卫靠着岩石,背对悬崖,自然是根本想不到上面会有人下来,毕竟五六丈高的距离,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想要下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们自然想不到秦逍已经找到了办法。 “什么时候动身?”塔格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虽然秦逍找到了办法,但大家在山上已经坚持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而且夜里的寒风冻彻骨髓,她知道在山上多耽搁一分,很可能就会有人支撑不住。 “让大家解下腰带制作长绳。”秦逍才不管身边这个女人是真羽部塔格,吩咐道:“打结的地方一定要结实,不然绳结脱开,咱们两个都要摔死。” 塔格做事情素来都是处于主动,但和秦逍在一起,这个年轻的唐人却是一直发号施令,实在有些不习惯,但这时候又不得听他的,也不多言,回身向众人做了个手势,大家心领神会,立刻开始解腰带制作长绳。 草原人的腰带都是用兽皮制成,制作的程序还很复杂,可是制作出来的腰带却都是结实无比。 秦逍趴在崖边,见得那两名守卫半天没动静,似乎窝在岩石后面已经睡着,这才回头招手示意,众人这才将长绳一点点放了下去,十几人的腰带结成的绳子,长度倒是不差。 “塔格,我先下去。”秦逍轻声道:“我抖动绳子之后,你再下去。” 塔格点点头,轻声道:“小心!” 秦逍微微一笑,也不废话,向满怀期待的众人一点头,这才小心翼翼顺着长绳下了悬崖,众人立刻抓紧长绳一端,塔格却是颇为担心,蹲在崖边向下看,瞧见秦逍一点点往下去,只等到安全落下,才松了口气。 秦逍落地之后,也不犹豫,迅速取出了贴身携带的鱼肠刺,先不管上面的塔格,猫着腰向那两名守卫摸过去,他脚步轻盈,悄无声息,到得岩石后面,四下里观察了一下,确定只有这两人在此看守,这才放心。 只见得两人背靠岩石,蜷缩着身子,似乎已经睡着,并不犹豫,一只手绕到前面,捂住一人的嘴巴,那人刚惊醒过来,鱼肠刺已经拉开了他的喉咙,秦逍解决一人,也没有任何犹豫,松开手,不等边上那人醒过来,鱼肠刺直接穿透了那人的脖子。 杀死两名守卫,秦逍在此看了看周围,这才走回去,扯着长绳用力晃了晃,很快,便见到乌晴塔格也顺着长绳从上面下来,落地之后,秦逍后退几步,冲着上面做了手势,天色昏黑,有没有灯火,其他人没有秦逍这样的目力,看不清楚什么状况,唯独陆小楼依稀看明白状况,吩咐众人将绳子拉了上去。 秦逍示意塔格蹲下来,低声道:“两名守卫已经解决了,待会儿你跟着我下山,山下有一匹马,下山之后,立刻上马,你知道瀚莫湖的位置,什么都不用管,催马拼命往瀚莫湖去。” “你是说那匹驽马?”塔格蹙眉道:“我们一上马,立刻就会被他们发现,跑不了多远,就能被他们追上。” “你相不相信我?”秦逍凝视塔格眼睛问道。 塔格犹豫一下,终是点头,秦逍这才微笑道:“相信我按照我说的做,来,咱们先换上衣服。” “换衣服?” 秦逍却不由分说,直接过去,从方才杀死的守卫身上扒了一套外衣下来,也不在意塔格就在边上,直接脱了自己的外袄,换上了守卫的毛皮袄,戴上了毡帽,先将守卫的马刀挂在腰间,随即取了他的弓箭背上。 那守卫身材粗壮,秦逍穿上这身衣裳颇有些宽松,不过大冬天里,缩在这毛袄之中反倒是暖和得很,回头见塔格正看着自己,忍不住道:“别愣着了,上面的人还在等着咱们请来援兵,你这是耽搁时间啊。” “请援兵为何要换衣衫?” “如果不患上他们的衣袄,我们请不来援兵。”秦逍道:“你说相信我,就按我说的做。”走到一旁,背对尸首,催促道:“别磨蹭,快点。” 塔格实在猜不透秦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是见他如此坚持,无可奈何,过去也将另一人的衣裳扒下来,回头看了一眼秦逍,见他正背对自己,这才将自己的外袄也脱了下来。 她身着外袄的时候,那丰满浮凸的火爆身材就难以掩饰,外袄一脱,起伏美妙的身体曲线更是玲珑毕现,迅速换上外袄,也挂上了马刀,戴上毡帽,正要取弓,秦逍摇头道:“不必了,跟我来!”猫腰下山,塔格只能紧随其后。 秦逍在夜里的视力依然了得,轻手轻脚带着塔格绕向南边,这里的山腰下都是蒙面骑兵,塔格小心翼翼跟在秦逍后面,却是发现秦逍的身法灵活至极,再想到之前他背负自己上山,只觉得此人的武功实在了得。 到得山脚下,秦逍趴在一块岩石后面,向山下望去,见到那匹狮子骢依然待在远处,心下感激,暗想如果这次计划成功,真要将这匹狮子骢当做菩萨供起来,也不废话,轻轻一挥手,带着塔格下了山,随即直往狮子骢过去。 “上马!”到得马边,秦逍低声道,不远处便有不少蒙面骑兵,只是尚未注意这边,塔格不敢犹豫,翻身上马,正要询问秦逍只有一匹马该怎么办,谁知道秦逍二话不说,已经翻身上马,一只手臂从背后环住了塔格的腰肢,催促道:“快走!” 塔格一抖马缰绳,狮子骢立时发出一声嘶叫,撒开蹄子便跑,这边的声音立时惊动了蒙面骑兵,夜色之中,瞧见有人起码要离开,知道事情不对,已经有人大声叫道:“他们跑了,快追!” 蒙面骑兵们立时一阵骚动,随即便有十数人抢过去翻身上马,直往秦逍这边追过来。 面具人也是大吃一惊,荒山四周没有其他人,陡然有人骑马离开,只能是山上的人找到办法下山来,也来不多想,大叫道:“追,你们都追过去,不能让他们跑了。” 一时间又有十几骑叫喝着追赶过去。 塔格的马术自然是了得,催马而行,狮子骢的速度也远没有真羽马的速度快,更加上两人共乘一匹马,虽然趁着蒙面骑兵慌乱之际冲出了一段路,但没过多久,后面阵阵马蹄声响起,又听到一群人大声叫喝,塔格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这匹驽马速度不快,跑不了几里路,便要被蒙面骑兵们追上。 蒙面骑兵之中,有人似乎也发现前面逃窜的正是那匹被遗弃的驽马,便有人叫道:“盯住他们,他们骑的是驽马,跑不了多远。” “你不是说这是匹好马?”塔格纵马狂奔,可是速度始终不能如愿,有些气恼道:“咱们要被追上了。” 秦逍心想难道秦忌是自吹自擂,秦忌说过,这狮子骢无论是负重还是速度,都是天下罕见,虽然一开始起速比不得真羽马迅疾,但只要跑起来,跑上一段路,真羽马在速度上就难以企及。 “活捉他们。”追兵们有人叫喊道:“害得我们在山下挨冻,活捉他们之后,将他们扒了衣裳活活冻死。” 追兵们只以为前面的是驽马,有心要猫戏耗子,一时间竟然没有放箭,寻思着追出几里路,便可轻而易举地将前面那匹马追上。 可是跑了数里路,后面的追兵们隐隐发现情况不对,前面那匹驽马速度非但没有降下来,而且很明显越来越快,众人都觉得诧异,可是无论瑞如何,也是绝不敢让前面的人逃脱,所有人都知道,如果前面那匹马上有塔格,塔格一旦活着逃离荒山,后果不堪设想。 追兵们发现前面的驽马越来越快,身在其上的塔格自然也已经感觉到,只觉得这匹驽马虽然身负两人的重量,但跑起来稳稳当当,而且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耳边风声呼呼,她自幼和马匹打交道,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欣喜道:“这是好马,它......它跑起来了!” 正文 第九六六章 如风似电 狮子骢真的跑起来了。 秦逍的惊喜,完全不在塔格之下。 行动之前,他就暗自祈祷,这狮子骢真的要如秦忌说的那般神奇,而这次计划成败与否,赌注其实就是压在这匹狮子骢的身上。 狮子骢开始速度没能跑起来,秦逍心中还真是捏着一把汗,等到此刻这头宝马如同一阵风般向西疾驰,他心中清楚,自己的计划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蒙面骑兵们在后面打马急追,一开始明明看到前面那匹驽马也就一箭的距离,随时都能追上,可是这是这片刻间,那匹驽马竟然如同闪电般越跑越快,着实让众骑兵大惊失色。 他们都是与马为生,这时候都已经看出来,先前被他们撇之若帚的驽马,却是一匹罕见的宝马。 众骑兵都是看的明白,那匹驽马的背上负有两人,任何一匹骏马,负担越重,对速度的影响自然也就越大,常理来说那匹驽马既然背负两人,即使速度再快,也会因为负重而降低速度。 更何况重骑兵的坐骑都是精挑细选的良驹,绝无可能被一匹驽马甩开。 可是前面那匹驽马撒蹄跑起来,竟似乎没有背负任何重物,其速度固然让人吃惊,负重能力更是让众骑兵心下骇然,毕竟这些人见多了良驹宝马,又何曾见过如此强大的骏马。 “射死他们!”有人发现那匹驽马越跑越快,速度没有丝毫放慢的迹象,甚至给人一种那匹马已经疯狂之感,晓得如果这样下去,距离只会越来越开,真的有可能被前面那匹马逃掉,如果塔格在上面,被塔格死里逃生,后果实在不堪设想,这时候才觉得已经不是一场猫抓耗子的游戏,必须尽快解决前面那骑,大声叫喝:“不能让他们跑了,射死他们!” 众骑兵训练有素,虽然骏马在飞驰之中,却也都是迅速取弓搭箭,嗖嗖嗖之声连续不绝,纷纷向前面射过去。 秦逍自然听到箭矢破风之声,拔刀在手,一手环抱着塔格柔韧的腰肢,另一只手臂挥刀,将来箭打开。 塔格也知道情况紧急,追兵如果持续放箭,秦逍身后没有任何保护,说不准就会被冷箭射中,展开自己的马术,熟练地操控狮子骢,口中吆喝不止,而是自从也是不负众望,越跑越快,韧性十足,一点点和后面的追兵拉开距离。 跑出十几里地,狮子骢已经不在追兵的射程之内,虽然依然箭矢不断,却都是白费箭矢,秦逍长出一口气,知道这狮子骢跑起来,那些追兵一时间根本不可能追上,收起马刀,大声道:“塔格,天色很黑,你是否记得瀚莫湖的位置?” “不用担心,瀚莫湖是这片草场最大的一处湖泊,我去过很多次,闭上眼睛也能找到。”塔格纵马飞驰,大声道:“你这匹马是从哪里得来的?你们唐国怎有如此神奇的骏马?” 秦逍笑道:“塔格现在不觉得它是驽马吧?” “我很多年前见过一匹火焰驹,那是草原上的神驹,来去如风,谁也不能驯服,除了那匹火焰驹之外,便再无见过比这匹马更好的骏马。”塔格也是有些兴奋,大声回道:“真羽部族有十几万匹骏马,可是没有几匹能与它相比。” 狮子骢跑起来实在太快,秦逍耳边风声呼呼,塔格声音虽大,秦逍甚至因为风声太紧还有几个字听不清晰,干脆两只手臂都搂着塔格的腰肢,身体贴紧,脑袋凑近过去道:“我若说这是再来草原的途中捡到的,你信不信?” “我不信。”塔格想也没想,立刻道:“你能捡到这样的宝马,运气未免太好了!” 秦逍哈哈笑道:“我运气本来就不错,不但捡到这匹宝马,而且头一次进草原,就遇见漠东草原第一美人,你说我运气好不好?” “哦?”塔格道:“你不是还说我只是蠢货吗?” 秦逍一怔,心想看来这位美丽的塔格竟然还很记仇,笑道:“塔格,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看出你胸怀宽广,有容乃大,肯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的.....!” “你.....你说什么奶大?”塔格语气之中带着怒意:“你再胡说,信不信我将你丢下马?” 秦逍一愣,但马上明白,肯定是耳边风声太大,塔格没有听明白,立刻解释道:“塔格,你听错了,我是说你的胸怀宽广,有容人之量,不是说你的胸大,你听明白没有?” 塔格这次没有接话,又跑出近十里地,秦逍回头却发现那群骑兵已经被远远丢在后面,虽然依稀听到后面那群骑兵的马蹄声,依旧在锲而不舍地追赶,但却已经看不到那群骑兵的身影,急忙道:“塔格,你放缓马速,不要太快!” “放缓马速?”塔格有些诧异,心想要甩开后面的追兵,当然是越快越好,怎能放慢速度,只觉得这年轻唐人实在有些糊涂,大声道:“还没有甩开他们,不能放慢速度。” “你听我的没有错。”秦逍搂着塔格腰肢,只觉得比起塔格那丰满腴圆的翘臀,腰肢却是十分纤细,这自然是与常年骑马活动有关,不但腴臀显得饱满结实,便是腰肢也柔韧异常,身体前倾,凑在塔格耳边道:“我们既不能被他们追上,也不能将他们完全甩开,否则就算到了杜尔扈人的兵营,也请不到援兵,你听我的准没错。” 塔格对秦逍要放慢马速的决定表示狐疑,不过她知道秦逍肯定是有周全的计划,当下微微放缓了马速,大声道:“还有三十里地应该就能赶到瀚莫湖。” “很好。”秦逍道:“后面追兵靠近,你就加快速度,若是离得太远,你就慢一些,总之一定要让他们死死跟着我们。” 塔格忍不住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为塔格变一个戏法。”秦逍笑道:“不过戏法如果早早说了,也就不灵了,你放心,既然有幸能与塔格在草原上相遇,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我总要给塔格送一份惊喜的礼物。” 后面的追兵追出二十多里地,却依然没有放弃。 如果前面真的是塔格,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能轻易放弃。 虽然狮子骢将这三十多名骑兵远远甩在后面,不过这些骑兵也都是经验丰富的草原战士,顺着狮子骢在雪地上留下的马蹄印可以牢牢盯死对方。 “他们在那里?”冲在最前面的蒙面骑兵依稀看到前方狮子骢的影子,心中大喜:“那匹马跑不动了,速度慢下来!” 众骑兵精神一振,纷纷吆喝,拼命催马追赶。 秦逍听到身后众骑兵的吆喝声,心知这边马速放缓,后面果然追上来,他现在不担心这些骑兵在后面死死追赶,就担心他们觉得追赶无望,调头返回,回头看到追兵的身影,唇角泛起笑意。 “要不要快一些?”塔格也是回头望了一眼,“他们追上来了!” “稍微快一点。”秦逍很惬意地抱着塔格的腰肢,塔格虽然觉得被一个年轻男子紧搂腰肢不是很舒坦,但狮子骢奔驰如风,若是不抱紧了,一个不慎摔落马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急从权,也就不在意。 她是标准的策马姿势,上半身前倾,而臀部后厥,秦逍这时候宽下心来,身体紧贴塔格,骏马飞奔之际,两人的身体在马背上也是上下颠动,之前没有太在意,这时候却突然感觉腹间弹软无比,随着身体颠动,塔格那圆滚滚的腴臀不可避免地在他腹间摩擦,弹性十足,那种饱满却又充满弹性的感觉让秦逍忍不住往下看了看,果然看到塔格浑圆的轮廓一直在撞击摩擦自己腹间。 塔格臀部浑圆,在那纤细腰肢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圆实丰腴,不看还不要紧,这一看之下,秦逍却是感觉身上一热,急忙挪开视线,可是塔格低腰翘臀的身姿起伏有致,撩人至极,这一瞬间却是刻在秦逍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种时候竟然还胡思乱想,该死该死!”秦逍收敛心神,不敢多想,可是有些事情他越是不想,却偏偏越在脑海中浮现,更何况弹实腴臀无一刻不在撞击,这让秦逍身上很快就一片发烫,有些地方想按也按不住。 塔格策马飞驰,忽然感觉有东西盯着自己腴臀,实在不是很舒服,道:“把你的刀子拿开!” 秦逍先是一怔,但马上明白什么,有些尴尬,也不说话。 “刀子拿开,嗑着我了。”塔格见秦逍没有动作,大声重复了一遍。 秦逍想要解释,可是这种事情又如何能解释,只怪自己太年轻,血气太强,压抑心神,塔格见秦逍一直没动弹,身体似乎向后挪了挪,腹间与自己微微拉开了一些距离,她本就是聪明之辈,草原上颇为开放,塔格虽然没有婚嫁,却毕竟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瞬间明白什么,脸颊瞬间通红,一时间不敢吭声,却是咬牙切齿,心想这人真是无耻,竟然在这种时候亵渎本塔格,这次事情过后,无论如何也要找机会整治他一番。 她心中羞恼,更是加快马速,速度一起来,秦逍也就不可避免地抱紧塔格腰肢,本来他觉得尴尬,有心要让不该靠近的提防拉开一点距离,可是这一抱紧,身体顺着骏马向前的冲势往前一顶,深深陷入了柔软的缝隙之中。 ------------------------------------------------------------------- ps:感谢项国纭好兄弟再次破费捧场三个盟主,感激不尽!  正文 第九六七章 援兵 秦逍这一顶,全身固然是一阵酥软,可是脑门子上却已经惊出冷汗。 有些事情他确实无法控制,可是有些事情一旦过界,事情可就麻烦了。 塔格当然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不该发生的事情竟然发生,虽然棉裙甚厚,不会切实有什么,但如此亵渎之举,让塔格怒不可遏,恨不得立时就将秦逍踹下马去,可是后面追兵的喊杀声还是让塔格保持了冷静。 自己如果一怒之下将他踹下去,荒山顶上十几号人可就只能死在那里。 两人都是很默契地不说话,健马如飞,秦逍也不敢松手,塔格也只能继续撅着腴臀策马,丰美的圆臀如同石磨般晃动,厮磨依旧,塔格感觉咯的厉害,又无可奈何,打定主意,此事过后,定要狠狠教训这个唐国的无耻之徒。 “慢一些,慢一些!”秦逍终于叫道:“塔格,你将他们丢下了。” 塔格方才心中恼怒,纵马飞奔,没有在意后面的追兵已经被抛的远远的,甚至连马蹄声也听不见,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错,却猛地勒住马,狮子骢一个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塔格,你.....?” 塔格冷冷道:“松开你的爪子!” 秦逍一怔,这才发现自己还是紧紧搂着塔格的腰肢,有些尴尬,松开了手,道:“塔格,只需要放缓马速,不用停下,他们很快就能追上来。” 塔格却是翻身下马,往前面指了指,道:“你在前面!” 秦逍一怔,心中已经知道缘故,有些尴尬,却还是笑问道:“塔格的马术比我好,你.....!”却见到塔格那双美丽的眼睛显出冷厉之色,不敢再多说,屁股往前挪,塔格这才将马缰绳丢给他,秦逍接过之后,塔格见他还背负弓箭,吩咐道:“弓箭给我。”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弓箭可以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我让你射谁,你就要射谁,不能有丝毫犹豫!” 塔格虽然恼怒,却大局为重,冷冷“嗯”了一声,秦逍这才取下长弓箭盒递过去,塔格接过之后,背在身上,只是这一耽搁,依稀听到后方的马蹄声再次隐隐传来,塔格不敢耽搁,翻身上马,秦逍道:“塔格保住我的腰,咱们要走了。” 塔格犹豫一下,却也知道这狮子骢不是普通骏马,若是一般的马匹,她只凭借双腿之力便可以问问坐在马背上,但这狮子骢跑起来速度实在太快,不能掉以轻心,只能一只手环住了秦逍的腰。 秦逍道:“是继续往前吗?” “我让你怎么走就怎么走。”塔格一想到这小王八蛋在后面顶了自己大屁股半天,心中恼怒。 秦逍也不废话,催马便行,没过多久,后面去的骑兵又追上来,显然再一次看到狮子骢,让这些骑兵很兴奋,都是大声叫喝,秦逍听在耳中,心下感叹,暗想这都已经跑了三十多里地,这些追兵依旧锲而不舍,草原人的毅力果然坚韧,也幸好这帮骑兵有此毅力,若是追到一半返回去,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不过心中对草原骑兵的性情却也有了了解。 毫无疑问,草原骑兵在处于优势的情况下,就如同虎狼追击自己的猎物,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狮子骢渐渐快起来,塔格一开始只是环住秦逍的腰,两人中间尽可能拉开一些距离,可是骏马一跑起来,也由不得塔格将身体贴过去,腴沃的胸脯不可避免地挤压在了秦逍的背上。 塔格这时候才意识到,无论自己是在前在后,似乎都无法避免被这年轻唐人占便宜。 她只能自我安慰,虽然现在的接触也谈不上有多好,但总好过这家伙一直在背后顶着自己。 “向右!”又跑出数里地,塔格终于吩咐道。 秦逍心想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中,塔格还能够辨识方向,看来草原人终归是草原人,外人极容易迷路的环境,对他们来说就是自家的后院。 虽然秦逍很强烈地感受到两团软峰顶在自己的背上,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腴沃的轮廓,但此刻却不敢胡思乱想,在塔格的指点下,直往瀚莫湖冲去,他凭着声音能够判断出身后追兵的距离,这一段路跑下来,其实也大概摸清楚了狮子骢的性情,知道如何让它放缓,亦知道如何让它狂飙突进。 在雪地上奔驰,所耗费的体力比平常要严重许多,更加上身负两人,一般的马匹连续不断跑出几十里地之后,体力肯定会遭受巨大的消耗,不过诚如秦忌所言,这狮子骢不但速度和负重出类拔萃,这韧性更是非比寻常,直到现在没有丝毫疲态,而且奔跑起来稳稳当当,让秦逍心底暗自赞叹。 如果秦忌得到足够的资金支持,大批繁殖培育这样的战马,甚至以狮子骢组建一支骑兵军团,秦逍只觉得如果拥有这样的骑兵军团,完全有实力在西陵与兀陀骑兵一决高下。 他打定主意,回到东北之后,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全力支持秦忌大量养殖狮子骢,他知道这不是一条简单的道路,可是一旦成功,却能成为收复西陵的一大保障。 “前面有火光!”秦逍目力了得,此刻却已经依稀看到远处出现点点星火,心下振奋,回头道:“塔格,狼骑兵的兵营果然在这里。” 塔格神情严峻,却已经取出长弓在手,问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难道直接进入兵营?” “不着急。”秦逍回头望着后面若隐若现的追兵,再次放缓了一些马速,大声道:“准备好弓箭,没我吩咐,不要轻举妄动。” 塔格在身后瞪了秦逍一眼,心下我堂堂塔格,却要听你发号施令,你这小混蛋还真不将自己当外人。 这边马速稍微慢一些,后面的追兵很快就逼近过来,秦逍保持距离,向着火光方向策马奔去,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瀚莫湖边驻扎的正是狼骑兵的兵营。 已经过了半夜,兵营大部分兵士都已经睡着,但夜里却还是有不少兵士举着火把巡逻,在兵营四周,也都设下了哨卡,以防有人夜间偷袭。 虽说如今杜尔扈部是漠南草原第一大部落,兵强马壮,几乎无人敢招惹,但这并不代表杜尔扈人在草原上就没有敌人。 铁瀚征服漠南的过程,是铁血之路,杀人无数,为此也与许多部族结下了生死之仇。 漠南草原的室浑部还没有征服,这几年也看清楚了杜尔扈部准备一统漠南的野心,作为漠南草原唯一能与杜尔扈部尚有一战之力的对手,室浑部也是大肆收容被征服的诸部残余,成为杜尔扈部的心腹大患。 在杜尔扈部控制的草原上,依然还有不少力量殊死顽抗,时不时地会对杜尔扈部营地发动袭击,一度也对杜尔扈部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所以杜尔扈部的兵马即使是在自己的草场,也会时刻小心,而瀚莫湖处于漠南草原和漠东草原的边境地带,铁瀚虽然实力强大,但在征服室浑部之前,还没有打算将兵锋指向漠东草原,所以瀚莫湖周围诸部混杂,锡勒人固然不敢宣示这里属于锡勒领地,铁瀚也同样没有号称瀚莫湖属于图荪杜尔扈部。 狼骑兵临时驻兵于此,却也是小心谨慎,夜里依然安排众多守卫巡逻。 秦逍和身后那群蒙面骑兵的马蹄声很快就惊动了兵营东边的哨兵,如此深夜,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而且来骑显然不少,这让哨兵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对,当机立断摘下了腰间的牛角号,冲着兵营方向吹响了号角声。 号角声低沉而悠远。 蒙面骑兵们此刻距离狮子骢已经是越来越紧,几乎所有骑兵都一致觉得,追了大半夜,一直追出几十里地,前面那匹马便是再神骏,背负两人在雪地奔行所造成的体力损耗肯定也已经让马匹疲累不堪,那匹马肯定也支撑不了多久。 前方的点点火光众骑兵自然也是看见。 不过瀚莫湖边时常有人宿营,众骑兵当然想不到在这里竟然临时驻扎了一支杜尔扈狼骑兵。 追赶着塔格渐近兵营,从那边响起低沉的号角声,蒙面骑兵们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那号角发出的声音,是草原上特有的军号,向自己的兵马发出警示,这让蒙面骑兵们有些发懵,难不成瀚莫湖竟然有兵马驻扎? 他们情不自禁放缓马速。 不过秦逍却没有停下,沉声道:“塔格,看到前面吹号的人没有?我现在冲过去,你直接杀死他!” 塔格花容失色。 她一直想不明白,秦逍带着自己跑来军营,将会以何种方法说服杜尔扈人出兵救援,此刻秦逍却让自己射杀哨兵,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愣着做什么?”秦逍感觉塔格没有反应,厉声道:“射死他!”说话间,狮子骢已经距离那名号兵越来越近,号兵边上亦有三名同伴,而号角声传到兵营那边,这些狼骑兵训练有素,号角声一起,已经有不少人惊醒,迅速从帐内冲出,背弓负箭,翻身上马,直向秦逍这边拍马而来。 蒙面骑兵们也依稀看到那边出现不少骑兵的身影,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纷纷勒马。 乌晴塔格在秦逍的催促下,终究没有再犹豫,弯弓搭箭,对准那名号兵,干脆利落放箭,她弓马娴熟,箭术不弱,利箭如电,破空疾出,“噗”的一声,正中那号兵心口。 “再杀一人!”秦逍厉声道。 乌晴塔格取箭在手,见到剩下的三名哨兵也都弯弓搭箭,不再犹豫,又是一箭射出,没入了一名哨兵的眉心,那人立时被射翻在地,瞬间死去。 “敌袭,敌袭!”剩下两名哨兵放箭射出,却是高声喊叫。 兵营转瞬间就有数十名狼骑兵策马驰来,而将官只以为是遭遇夜袭,大声叫喝,部署狼骑兵们防备,而号角声从东边传来,是以更多的狼骑兵直向这边拍马杀来。 塔格射杀两人,秦逍瞧见密密麻麻的狼骑兵们杀过来,一扯马缰绳,一个兜转,狮子骢却是返身向那群蒙面骑兵方向冲过去。 蒙面骑兵们都已经驻马而立,一时间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随即看到自己追了一夜的那匹马竟然调转头向自己这边冲过来,惊讶之余,很快就听到如骤雨般的马蹄声响,在狮子骢身后,陡然冒出无数的骑兵,黑压压一片,数量少说也有好几百人,挥舞着马刀,如狼似虎正向这边冲杀过来。  正文 第九六八章 狼奔豕突 蒙面骑兵们大惊失色,之前他们人多势众,那是铁了心要抓住秦逍,这时候局面瞬间反转,前面突然冒出一处兵营,几百名骑兵冲杀过来,变成对方人多势众。 这些人的反应也不慢,顾不得迎面过来的秦逍,纷纷兜转马头,拍马便逃。 眼下的情势,便是再蠢的人也能判断出来,如果被那群狼骑兵追上,肯定是被对方杀的一个不留。 一时间蒙面骑兵在前面逃窜,秦逍策马随在后面,而数百名狼骑兵则是在后面紧追不舍。 乌晴塔格射杀两名哨兵,任何一支草原的兵马都只会将此当做敌对行为,作为如今漠南草原实力最强的杜尔扈骑兵,如果被敌人袭击杀了哨兵,却又让敌人安然撤走,那将是奇耻大辱。 铁瀚是草原上的枭雄人物,赏罚分明,如果立下战功,这位太阳汗从来不吝啬赏赐,可是如果犯了过错,同样也要遭受最严苛的惩罚。 近两年来,杜尔扈的几处兵营遭受袭击,虽然大多数时候都能将袭击的敌人一网打尽,却也有两次被敌人逃脱,正因为如此,太阳汗大为震怒,对负责的将领进行了严酷的惩罚。 太阳汗要成为整个大漠的汗王,就必须树立不可侵犯的威势。 任何对杜尔扈部发起攻击的敌人,必须要用他们的鲜血来惩罚他们的无礼。 在狼骑兵的眼里,今晚的袭击和这几年多次发生的袭击兵营事件一样,自然是杜尔扈的敌人想要趁夜偷袭,只是今晚的哨兵十分警觉,没有让敌人得逞,可是两名哨兵却也因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杀死两名杜尔扈哨兵,本就是不可饶恕的事情,夜袭太阳汗的军队,那更是不可放过。 带兵追击的是两名杜尔扈狼骑兵百夫长,他们知道,如果被敌人逃脱,千夫长不得要受惩处,自己也都将受到牵连。 他们自然也看到了那群蒙面骑兵,只瞧那些蒙面骑兵的打扮装束,还一个个蒙着面,就知道是冲着伟大的太阳汗军队而来,如此狂妄的敌人,不可宽恕,我们将以伟大太阳汗无双的威势,将你们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大地震动,狼骑兵们气势汹汹,如同洪流一般。 蒙面骑兵们听到身后的喊杀声,肝胆俱裂。 追了大半夜,最后竟然捅了马蜂窝,招惹了这样一群敌人过来,蒙面骑兵们知道这种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去向他们解释什么,对方根本不会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只要被他们追上,招呼自己的就只能是对方的马刀。 狮子骢的速度依然不是那群蒙面骑兵能比,秦逍策马奔到那队蒙面骑兵的侧面,如风般超了过去,蒙面骑兵们眼见得狮子骢从边上掠过,有人张弓搭箭射了几箭,被轻巧躲开,反倒是后面的狼骑兵们羽箭纷纷,拖在后面的两名蒙面骑兵中箭落马。 秦逍不担心狮子骢的速度,他现在只担心狮子骢的耐力还有多强。 从荒山背着自己和塔格踏雪跑了五十多里地,几乎没有休息,此刻又折返跑回去,秦逍实在担心狮子骢的体力消耗太大,如果半道上支撑不住,被后面的狼骑兵追上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他和乌晴塔格从荒山离开之时,都换上了蒙面骑兵的装束,在狼骑兵看来,自己和那些蒙面骑兵自然是一伙,被他们追上,对方肯定要用马刀将自己和塔格砍成肉泥。 好在狮子骢暂时还没有显出任何疲态,依然是撒蹄狂奔。 这一次秦逍却不会时快时慢,而是拼命策马狂奔。 数百名狼骑兵追着几十名蒙面骑兵,就如同之前蒙面骑兵追赶秦逍那样锲而不舍,蒙面骑兵们一个个惊慌无比,不过好在这些人都是精锐的骑兵,马术了得,而且坐下的战马虽然及不得狮子骢那般神骏,却也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速度和耐力也都还算不错,那群狼骑兵虽然人多势众,可是想要轻易追上蒙面骑兵也是不易。 “兵分三路!”蒙面骑兵之中倒也有精明之人,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迟早要被狼骑兵追上,到时候便要被狼骑兵斩尽杀绝,抬手做了手势,其他人看在眼里,很快这队蒙面骑兵一分为三,一队人马继续向东逃命,另外两队则是向南北两个方向折过去,每队也就十人上下。 狼骑兵们也是干脆利落,百夫长高举手臂做出手势,亦是分成三队人马,每队都有上百骑。 对这些狼骑兵来说,哪怕是袭击兵营的敌人逃脱一个,那也是耻辱,可若是能够将所有敌人斩尽杀绝,必将得到太阳汗的重赏。 乌晴塔格此时却终于明白了秦逍的盘算。 先前秦逍让她射杀哨兵,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明白秦逍意欲何为,但随着大批狼骑兵从兵营杀出追赶过来,她终于明白秦逍所谓的求援是怎么一回事。 秦逍根本没有想过向杜尔扈人求援,一个商人子侄,有什么资格能从杜尔扈人那边求到援兵? 以秦逍的身份,甚至可能连兵营都进不去。 她一路上都想不明白秦逍到底能有什么办法求得援兵,此时却已经恍然大悟。 秦逍不是求援,而是要将狼骑兵引到荒山。 两人换上蒙面骑兵的外袄,而后射杀哨兵,就是要让那些狼骑兵误以为这群蒙面骑兵是袭击兵营的敌人,从而出动兵马追杀。 秦逍肯定是算准,夜袭之后,狼骑兵肯定不会给蒙面骑兵解释的机会,也一定会冲出兵营杀过来,而蒙面骑兵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调头逃窜。 蒙面骑兵要逃,狼骑兵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如果将这些狼骑兵引到荒山,他们一旦发现围困荒山的蒙面骑兵,肯定也不会收下留情。 “你怎么知道一定能将他们引出来?”塔格心中不油然对秦逍的计划生出钦佩之心,一手搂着秦逍腰,担心耳边风大秦逍听不见,丰隆的胸脯压在秦逍背上,凑近秦逍耳边问道。 “我不知道。”秦逍大声道:“没有别的办法,我只能赌一赌。” 塔格又问道:“你是想将他们引到荒山?那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我们半道被他们追上,你的计划不久前功尽弃?” “这就要看上天是不是保佑我们了。”秦逍感受着塔格硕峰异乎寻常的丰柔,笑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尽人事,看天意,结果到底如何,我根本无法确定。” “没有这匹宝马,你的计划绝不会成功。”塔格心中庆幸。 秦逍笑道:“塔格,你可知道,这老天大多时候都是很公平的,拿走你一些东西,也一定会给你一些东西,就看你能不能察觉到,而后加以利用。我们被困山顶,身陷绝境,如果连一匹宝马都不给我们,那老天爷也实在太无情了。当然,我还要感谢老天爷赐给我一位美丽聪慧的塔格,如果不是你,我即使知道瀚莫湖边有兵营,也未必能够找到。” “你是不是真的叫西门阳?”塔格忽然问道:“是不是骗我?” “为何这样问?” 塔格贴在秦逍耳边道:“我觉得你不是普通人,那个西门浩和你说话的时候,态度很奇怪,并不是长辈对晚辈说话的态度,我看到他和你说话之时,还躬着身子,所以你绝不是他的子侄。” 秦逍心下感叹,暗想自己还是小瞧了乌晴塔格。 虽然和西门浩约定好,自己以西门家子侄的身份前来草原,在其他人面前也是以这样的身份互相称呼,但秦逍毕竟是龙锐军的中郎将,而且对西门家有救命之恩,西门浩内心深处存着感恩和敬畏,即使再掩饰,但不经意间还是会在体态之上露出一些破绽。 乌晴塔格观察的细致入微,竟然早就已经发现,只是在先前一直没有揭穿。 “塔格觉得我会是什么人?” “西门家是唐国的马商,实力很强,我也知道,那西门浩是西门家的族长。”狮子骢将后面两队人马远远抛在后面,情势对蒙面骑兵固然严峻,但秦逍这边却是轻松许多,塔格在秦逍耳边道:“他既是族长,年纪又比你大,却对你十分恭敬,你的身份当然不一般。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秦逍纵马飞驰,笑道:“在唐国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可是在草原上,我算不算一个幸运的男人?” “为何这样说?” “整个草原上,又有哪个男人能够与塔格共骑一马,在这雪夜驰骋在草原上?”秦逍哈哈笑道:“我以后若是向人显摆,只怕也没有人会相信我有如此好运气。” 塔格一咬嘴唇,微有些恼怒道:“你不要胡言乱语,如果不是因为你帮了我,你如此失礼,我便要割掉你的舌头。” “塔格只喜欢听溜须拍马的好话,不喜欢听实话吗?”秦逍道:“难道在塔格面前说两句实话也有罪?” 塔格一怔,不得不承认,秦逍所言确实是实话,忍不住抬起手臂,粉拳在秦逍肩头不轻不重锤了一下,道:“有些不该说的实话就不能说,告诉我你的真名字!” “塔格不用急。”秦逍道:“等我准备告诉你的时候,你不想知道也不行。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不是你的敌人,也许以后很长一段岁月,你我的命运都要连在一起,想分也分不开。” ------------------------------------------------------------------------------ ps:项国纭兄弟再次捧场三个盟主,在万名排行榜中排行第四,对沙漠的支持太给力,这章特地感谢兄弟一直以来的支持,会继续努力,写出美好的文字献给以项国纭为代表的所有好兄弟好朋友!  正文 第九六九章 猎物 荒山顶上,许多人只能背靠背互相取暖,山上没有任何柴火,众人一天一夜水米未进,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 山顶的寒气比下面要强许多,陆小楼独自一人盘坐在一边,却是按照【太古意气诀】的法门练气,周身气血流转,虽然不至于让自己的身体温暖起来,却还是足以抵挡住侵袭而来的寒意。 他和山顶其他人一样,现在只能指望秦逍真的能创造奇迹。 “不好了,他冻僵了!”耳边忽然传来惊呼声,陆小楼心下一凛,迅速收功,扭头望过去,只见到几人正围成一圈,急忙起身上前,进去一看,却发现一名跟随西门浩的马车夫蜷缩在地上,脸上布了一层寒霜,整个人一动不动,一名守草者从地上抓起一捧雪,正在马车夫的脸上搓揉,其他人都是神情凝重。 西门浩有气无力地靠近过来,见得自己手下竟然冻僵,也是骇然,他自己也已经快支撑不住,只能软绵绵道:“帮.....帮帮他......!” 山顶上这些人,身体最弱的自然是西门浩和手下三名马车夫,其他人要么是练过武功,要么是常年生活在草原上,对这样的寒冷多少有些抵抗力,而西门浩身体虽弱,却穿的很多,里面都是上等的御寒棉袄,比三名马车夫的衣裳更能抵挡住寒冷,所以真正处境最不好的便是三名马车夫。 搓了好一阵子,马车夫始终没有缓过来,守草者探了探他鼻息,随即抬头望着大家,摇了摇头,众人脸上都显出悲伤之色。 这些人虽然与马车夫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但一起被困山顶,也算是同生共死的同伴,如今马车夫活活被冻死,众人心头自然有些难过。 “不好!”众人听到一个声音猝然响起,纷纷看过去,却见叱罗云伸出一只手,手掌朝上,脸上显出骇然之色:“下.....下雪了!” 此言一出,众人悚然变色。 草原之前下了几场雪,皑皑白雪覆盖大地,不过停了好几天,大家被困山顶,最担心的便是突然下雪,眼下的处境已经相当艰难,如果再下上一场大雪,对众人来说处境无疑是雪上加霜。 大家纷纷伸出手,抬头望天,果然,悄无声息之中,天降雪片。 一名守草者神情凝重,道:“要有大风雪!”眼眸之中已经显出绝望之色。 果然,片刻之后,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而且寒风呼啸,山顶上的寒气更是刺入骨髓。 陆小楼神情严峻,小心翼翼走到崖边,发现山顶四周已经是人影闪绰。 秦逍和塔格之前用腰带结成的长绳下了悬崖,蒙面骑兵们惊觉之后,三十多名骑兵追着秦逍而去,留在山下的尚有近百人,面具人唯恐山顶其他人还会下去,将手下人全都派出,不让众骑兵继续待在山下歇息,而是分成四队人手,守住悬崖四面,如此一来,即使有长绳,可是在蒙面骑兵的注视下,根本不可能再有机会利用长绳偷偷下去,甚至只要冒个头,下面看到崖边出现身影,立马便射箭将人逼退。 陆小楼小心翼翼靠近到崖边,下面果然有箭矢射过来,他们并不求射杀山顶的人,只是不让山上的人靠近崖边。 陆小楼被箭矢逼退,抬头向西边望过去,脸色也是愈发凝重。 他不知道秦逍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不过秦逍和塔格策马离开之时,大家是亲眼看到数十名骑兵如狼似虎尾随追赶,陆小楼虽然也知道狮子骢不是普通的骏马,但是否真的可以摆脱那群追兵,他还是持有怀疑的态度。 秦逍的武功自然了得,但面对的可是三十多名弓马娴熟的草原骑兵。 眼下大雪纷飞,寒风萧萧,这不但让山上的人处于绝境,对秦逍那边肯定也有大大的影响,陆小楼实在不知道,在秦逍赶回来之前,山顶上这些人是否还能活着。 “东家,东家.....!” 惊慌的声音传过来,陆小楼又是一惊,急忙过去,却见到西门浩已经躺在一名马车夫的怀中,脸色惨白,见到陆小楼过来,西门浩苦笑一声,摇头道:“我.....我不成了.....!” “他很快就回来!”陆小楼知道西门浩这次进草原,完全是为了向秦逍报恩,此人虽然一介商贾,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眼下却要死在这里,心中感慨,鼓励道:“再坚持一下,他一定能回来。” “我只能帮他到这里了。”西门浩因为寒冷,嘴唇乌青,身体瑟瑟发抖:“和他说声,对不住了.....!” “你们听!”叱罗云的声音传过来:“有马蹄声!” 陆小楼立刻竖起耳朵,呼呼风声之中,依稀听到马蹄声响起,他立刻向西门浩道:“西门东家,再挺一下,他回来了!” 其实他自己也不确定那马蹄声到底来自何人,冲到西崖边,行将黎明,风雪太大,他居高临下俯瞰,竟隐隐约约看到西边有人正向这边飞驰而来。 马蹄声渐近,山上众人顿时振奋起来。 风雪之中,秦逍纵马疾驰,已经看到不远处的荒山,他不知道山上的人是否能够坚持住,但自己的计划却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身后不远,数名蒙面骑兵依然在奋力催马飞驰,狼骑兵一直在后面紧追不放,半数骑兵在半道上已经被狼骑兵的弓箭射杀,能够撑到现在,这几名狼骑兵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们知道,这些狼骑兵就像盯住猎物的恶狼,不会放过,好在一开始就兵分三路,此刻追到荒山这边的狼骑兵也就百来骑。 几名蒙面骑兵心中清楚,唯一能够活命的机会,就是逃到荒山脚下,与大队人马会合,双方的兵力数量差不多,至少还能有一战之力,虽然如此一来会给自己的同伴带来致命威胁,可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只能如此选择。 狮子骢来回跑了上百里地,虽然确实消耗了巨大的体力,速度也微慢了一些,但整个状况良好,依然有余力继续奔跑,而后面几名门面骑兵的坐骑已经是做最后的挣扎。 山上的陆小楼等人听到马蹄声,山下的蒙面骑兵们当然也听到声音。 面具人只以为是派出的追兵终于赶回来,却并没有想到自己手下人竟然招惹来一群骁勇的狼骑兵,他倒也算是个谨慎的人,让身边的二十多名骑兵上了马,以应付可能的意外,不过派在石山上围困的数十名骑兵却并没有派人叫下来。 依稀看到一匹骏马从不远处掠过,面具人只看了一眼,瞳孔收缩,却看得明白,马背上有两人,而且坐骑正是上半夜逃离的那匹驽马,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派出几十名骑兵追杀这两人,一夜下来,他们竟然依旧安然无恙,只是想不通他们既然逃了,却为何要去而复返。 不过他反应迅速,也不废话,催马便行,厉声道:“射死他们!” 几十骑催马从侧面切过去,箭矢不绝。 塔格却也是弯弓搭箭,回箭反击,秦逍并不停留,他从山下经过,便是以此向山上的众人发出明确信号,自己的计划成功,援兵已到,但他也知道,狼骑兵很快就会杀过来,到时候两队骑兵必然是一场厮杀,自己没有必要卷入其中,任由两队人马狗咬狗,依旧是催马飞驰而过。 “马蹄声!”有人大声叫道。 面具人本来还想继续追赶秦逍,但身边有人叫了一声,他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循声望去,只见到几名骑兵正向这边骑马奔来,战马看上去已经是精疲力尽,正是自己派出追击的手下,可是自己派出三十多骑,此刻回来的却只有仅仅四骑。 一时间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催马迎上去,大声问道:“其他人呢?” “追兵......!”迎面过来的一名骑兵已经是疲惫不堪,抬起手臂,向后面指去,喘着粗气道:“后面.....后面有追兵,他们.....他们杀过来了,是.....是狼骑兵!” 草原上众所周知,杜尔扈太阳汗兵强马壮,手下有强悍的草原骑兵,打起仗来,就像是狼群一般,凶猛冷酷,被诸部成为狼骑兵,而太阳汗似乎对狼骑兵这样的称呼十分满意,亦是向所有人明白宣布,杜尔扈的骑兵,是草原上最高贵的狼骑兵。 面具人显然想不到竟然会有狼骑兵追来,面具下的眼眸显出骇然之色,却又很是狐疑,不明白狼骑兵怎么会杀过来。 但此刻已经没有时间多想,因为在骤雨般的马蹄声中,面具人却已经在风雪之中看到,前方冒出密密麻麻的骑兵,都是挥舞着马刀,真的如同发现猎物的狼群一般,正凶猛地向自己这边扑过来。 狼骑兵当然也看到了面具人这队骑兵,见到前方出现数十骑,更是肯定,袭击营地的骑兵,与这群人自然是一伙,因为这些人的装束几乎一模一样,身为伟大太阳汗的狼骑兵,唯一的使命,就是将所有与太阳汗为敌的对手斩尽杀绝。 上百名狼骑兵在百夫长的手势下,迅速向两边展开,就像一只口袋,要将这些蒙面骑兵装进去。  正文 第九七零章 风雪交加 蒙面骑兵们已经来不及撤走,狼骑兵的弓箭手们利箭放出,搜嗖嗖之声中,已经有数人中箭落马,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再不犹豫,有的放箭还击,有的则是挥刀迎了上去。 面具人挥刀挡开两箭,闹不清楚狼骑兵们为何说杀就杀,也没有机会搞清楚状况,知道这时候撤退只能是将后背亮给对方砍,两军相逢勇者胜,对方虽然人数不少,但自己这边的兵马也不比他们少多少,而且这些蒙面骑兵也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谁胜谁负,那也是尚未可知。 山上的兵士们看到自己人吐糟一队骑兵袭击,也是大惊失色,冬日里的荒山人迹罕至,在这大风雪之中,却陡然冒出这样一队骑兵,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此时也顾不得山顶诸人,纷纷从山上跑下来增援。 狼骑兵如同洪流一般冲散蒙面骑兵几十号人,双方都是挥舞马刀,向对方凶狠砍杀,一时间山下杀声一片,人叫马嘶。 山顶上的众人本来已经完全陷入绝望之中,这时候听得山下的厮杀声,却都是纷纷跑到崖边,居高临下俯瞰,瞧见山下一片混乱,而围困在悬崖四周的蒙面骑兵们如同蚂蚁一般向山下冲过去增援。 西门浩本来已经难以支撑,可是听得援兵赶到,顿时竟是来了力气,在两名马车夫的搀扶下,也走到悬崖边,瞧见一群骑兵对着蒙面骑兵猛砍猛杀,惊讶之余,却是心头振奋,眼中也亮起了光彩。 “他们真的带来了援兵。”叱罗云激动不已,其他人也是欢欣鼓舞,虽然山顶依然是风雪交加,但众人此刻竟似乎感觉不到寒冷。 荒山之下厮杀激烈,秦逍却早已经策马带着塔格跑出十余里外,也不回头。 “我们去哪?”身后传来塔格声音。 秦逍大声道:“离得越远越好,让他们互相厮杀,那群人不是狼骑兵的对手,你是真羽部塔格,如果落在狼骑兵的手里,他们不会放过你。” 乌晴塔格自然也明白,无论蒙面骑兵还是狼骑兵,都是自己的敌人,对狼骑兵来说,如果能够活捉真羽部的塔格,那远比歼灭一支骑兵的收获大得多。 而且乌晴塔格更是明白,秦逍这个计划虽然高明,但却存在着一个极大的隐患。 夜袭狼骑兵营,射杀两名狼骑哨兵,这已经让蒙面骑兵成为狼骑兵欲斩尽杀绝的敌人,而且狼骑兵也肯定不会只是将那队蒙面骑兵斩尽杀绝那么简单,他们一定会追查这支蒙面骑兵的来历,确定幕后指使。 如果秦逍之前的分析准确,这队蒙面骑兵是左大都尉真羽垂安排追杀自己的人马,那么其中自然有大量真羽骑兵,狼骑兵一旦确定袭击兵营的是真羽部骑兵,两大部族之间的关系也将立时敌对紧张起来。 这些年来,真羽汗一直都努力避免与铁瀚的冲突,甚至为此不惜遵守禁马令,归根结底还是担心铁瀚将刀锋指向真羽草原。 如果这次狼骑兵抓住真羽骑兵袭击狼骑兵营的铁证,铁瀚当然会以此事大动干戈。 雪越下越大,秦逍策马奔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放缓了马速,此刻天已经蒙蒙亮,但四周大雪纷飞,根本辨识不清楚方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皱眉道:“塔格,咱们好像迷路了.....!”却没听见塔格回话,反倒是感觉塔格的整个身体忽然往前压过来,重力都已经负在了自己身上。 他有些诧异,虽然半道上两人身体不可避免相贴,但塔格却一直尽力不让胸脯挤压的太紧,这时候却完全压过来,实在有些反常,而且感觉塔格抱着自己的手臂之前一直很有力,但此刻却分明松了下去。 “塔格,你怎么了?”秦逍意识到情况不对,急忙问道:“可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他想回头看看塔格到底怎样,回身这一扭,塔格的负力顿时偏开,秦逍只感觉到塔格的身子已经向侧面滑倒下去,便要从马背上摔落,好在秦逍反应迅速,反手抬起,挡住塔格便要摔落下去的身子,这时候才发现,塔格一张俏脸惨白无比,几乎没有血色,目光到处,竟发现塔格的肩头后面有一支羽箭插着,吃惊道:“你中箭了?” 他一直策马背驰,身后塔格的反应在此之前一直也没有异常,秦逍实在不知道塔格什么时候中箭。 塔格勉强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两人都是置身大雪纷飞之中,根本看不清楚周边的状况,声音虚弱道:“我....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秦逍心下暗暗叫苦,一手扶着塔格,翻身下了马,从后面上马,看了看塔格的后肩,发现箭矢穿透了外袄,没入身体,里面溢出来的鲜血已经将周围的毛袄染红。 他心下感叹,塔格的毅力着实惊人,中箭之后,竟始终没有表现出反常,一直撑到现在。 其实他也能明白,自己在守草者营地遇见塔格之前,塔格就一直被蒙面骑兵们追杀,血战之余,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之中,还没有缓过来,就被蒙面骑兵们追上,硬是被逼的退到了荒山山顶。 这一直水米未进,而且跟随自己一夜之间来回上百里地,始终处于险境之中,莫说塔格只是女流之辈,即使是自己,这一夜折腾下来,也已经十分疲惫。 此种情况下,又被射中一箭,失血不少,能够撑到现在,其毅力已经是让人钦佩。 秦逍知道如果伤口不能及时处理,失血太多,后果不堪设想,当下也不多想,再次下马,将自己的外袄脱下铺在地上,寒风刺骨,他只能竭力忍耐,将塔格抱下马放在外袄坐下,道:“你伤口一直在流血,必须先要处理一下,多有得罪,塔格不要介意。” 乌晴塔格心中也清楚,伤口如果一直向外溢血,自己只会越来越虚弱,如果无法及时得到治疗,性命都可能堪忧,点点头,秦逍这才取了鱼肠刺在手,先将箭杆折断,随即用鱼肠刺裂开被箭矢穿透的衣襟,扯开之后,果见到塔格古铜色的肌肤上,箭簇深入,鲜血兀自流淌,触目惊心。 “箭簇现在不能取出来。”秦逍身边没有水清洗,这种时候取出,伤口不但流血更多,甚至还会出现感染,大声道:“我先帮你敷点伤药,然后找个合适的地方再帮你取箭头。” 他随身携带了两瓶伤药,之前已经给了塔格一瓶,此时取出剩下的一瓶,涂抹在箭伤边缘,感觉到塔格肌肤紧缩,知道她正在忍受痛苦,心中也是怜悯,但此种环境也做不了太多。 敷药过后,抱起塔格放回马背上,这才穿上外袄,上马坐在塔格身后,一手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尽可能从自己的身上获取一些温暖,另一手则是握着马缰绳,一时也不不知身处何处,不过方才从荒山过来,一直是往东跑,如果继续往东,很可能就会进入真羽草原,而真羽部目前在左大都尉的控制下,还真不好一直往东去,只能向北行,期盼在途中遇到牧人帐篷,能够暂时躲避风雪,亦能为塔格尽快处理伤口。 策马许久,风雪有增无减,塔格竟似乎已经因为太过虚弱,靠在自己怀中昏睡过去。 草原广袤,有时候上百里地不见一处帐篷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现在风大雪大,秦逍完全迷路,而狮子骢的体力显然也已经遭受巨大损耗,速度越来越慢,毕竟在风雪之中奔驰所耗损的体力比之平常要大得多,这匹宝马一夜之间连续不断飞奔上百里地,已经实属罕见。 天倒是亮起来,可是在风雪中能瞧见的范围不比晚上多多少,两人身上都已经布满了飞雪,怀中的塔格甚至就像一尊冰块,秦逍心中焦急无比,陡然间依稀看到斜侧方有一团灰蒙蒙的轮廓,也不知道是何处,兜马过去,却并非自己期盼的牧人帐篷,而是一处凌乱的石堆。 秦逍进入草原之后,倒也时常见到这样的石堆,并非天然形成,似乎是草原人为了祭祀或是其他作用搬运来巨石堆砌成的石堆,好几百块巨石堆在一起,不是平常的乱石堆,却也无法与荒山那样的石山相提并论,不过这样的石堆却有一个好处,巨石堆砌之间,中间会有容身的缝隙,能够暂避风雪。 眼下也遇不见牧人帐篷,秦逍也不知道如果继续走下去是否还能遇到其他避雪之处,此刻塔格的身体情况已经十分不好,继续在马背上颠簸,只会越来越糟糕,也不再犹豫,下马横抱住塔格,进了乱石堆,果然发现几处可以容身之处,选了一处稍微大一些的缝隙,抱着塔格钻入进去,这缝隙四周巨石倒是契合的十分紧密,风雪进不了,勉强也算得上是是个躲避风雪的好地方。 他抱着塔格尽量往深处靠,陡然间却发现前面有影子动弹,还没看清楚是什么,便听到那影子发出低沉的“吼”声,随即便见那影子直扑过来,凶狠异常。  正文 第九七二章 挛鞮可敦 秦逍在西陵见多了风雪天气,但头一遭知道草原上的风雪竟然是如此凌冽。 漫天大雪似乎要将整个天地完全覆盖一般,秦逍心下暗自庆幸,如果不是找寻到了这处乱石堆,躲进这石洞之内可以避开风雪,否则自己和塔格没有死在蒙面骑兵的手中,反倒是要被这风雪冻死。 两人喝下狼血,体力却也是恢复不少。 秦逍又帮着塔格肩头的箭簇取出,敷上了伤药,毕竟是草原女子,塔格的身体十分强健,皮肉之上经过处理之后,她的精神也恢复不少。 “这场雪大概要下多久?”秦逍对草原上的气候还真是不大清楚,虚心向塔格请教。 塔格神情却有些凝重,道:“说不准,正常的话也就一两天,可是如果遇上雪灾,可能三五天都不会停。草原的牧人最害怕的就是大雪灾,一旦出现雪灾,大批的牲畜都会冻死。” “三五天?”秦逍愕然道:“如果真的是大雪灾,难道咱们要被困在这里数日?” 塔格微点螓首,轻叹道:“莫说大雪灾,就是这场雪,各部肯定也会损失不轻。” 秦逍看了那两头狼尸,苦笑道:“所以真要被困在这里,咱们唯一的食物就是这两头狼了。” “你们唐国锦绣江山,衣食无忧,不了解草原人的苦难。”塔格幽幽道:“每年冬季,对草原人来说就像是要走一遭鬼门关,在冬季来临之前,都会囤积食物过冬。可是真要出现大雪灾,人根本出不了帐篷,每一次大雪灾,不但会有大批的牛羊死去,为了救护自己的牲畜,许多牧人也都死在风雪中。” 秦逍见塔格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轻声问道:“塔格是在担心部族的牲畜?” “各处的马场也会损失巨大。”塔格蹙眉道:“乌洛兰草场那边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我一无所知,如果草场的吐屯真的被刺杀,我担心贺骨人甚至会趁大雪天气袭击草场。这样的天气,草场那边就算派人求援,也不一定能及时赶到汗帐,而且各部这时候也无法集结兵马,根本无法救援。” 秦逍问道:“塔格,你们与贺骨部的仇怨很深?难道无法化干戈为玉帛?” “锡勒三部都想复兴锡勒王国。”塔格苦笑道:“为此互不相让,都想让其他两部臣服,自锡勒亡国之后,三大部族互相争杀,从来没有停止过。各部都有无数人死在对方的刀下,世代恩怨,岂是说和解就能和解?我的两个哥哥都是死在步六达人的手里,这笔仇自然解不了,贺骨部五年前袭击真羽部,他们的汗王被我们的勇士射中要害,撤退途中就死了,贺骨可敦挛鞮奴云立誓要将我真羽部赶尽杀绝,这笔仇也是解不开的。” “挛鞮奴云?” 塔格微微颔首:“贺骨汗王死去的时候也才三十出头年纪,留下的子嗣都很年幼,挛鞮奴云扶持贺骨王子贺骨达继承汗位,当时不过六岁,如今也不过十来岁,所以贺骨部是由可敦摄政,这位可敦年轻的时候被称为锡勒第一美人,手腕十分厉害。”顿了顿,才淡淡道:“挛鞮家族本是贺骨部的萨满,本来挛鞮奴云应该会成为贺骨部的萨满大巫师,终生不会成亲,就是因为她长相太过美丽,所以才会被贺骨汗破例封为可敦。这位可敦背后是萨满家族,又有汗王遗孀的身份,在贺骨部的地位无人能及,一言九鼎。” 秦逍道:“那贺骨部与步六达肯定也有恩仇?” “那是自然。”塔格道:“不过锡勒三部中,我们真羽部的实力最强,多年争杀,我们真羽部也是败少胜多。”说到这里,冷笑道:“如今的局势,还真是拜挛鞮奴云所赐。据我所知,十几年前她还年轻的时候,竟然向贺骨汗建议贺骨部与步六达结盟,联合两部的力量,才有可能征服真羽草原,否则仅凭他们任何一部的力量,非但占不了真羽部的便宜,甚至有可能被真羽部分头征服。” 秦逍“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这位贺骨可敦倒是很有见识。” “她的胆量和个智慧确实不能让人轻视。”塔格语气之中也不失一丝敬重:“贺骨与步六达本来也是世仇,虽然两部结盟说起来容易,但真要化解两部仇怨站在一起,却绝非易事。挛鞮奴云跟随使者去往步六达部,亲自说服了步六达部,这才有了两部结盟。正因为她为贺骨部立下了如此功劳,所以在贺骨人的心中威望极高。” 秦逍笑道:“原来还是位女中豪杰。”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妥,看向乌晴塔格,果然见到塔格正冷冷看着自己。 挛鞮奴云虽然有勇有谋,却是真羽部的世仇,其所为对真羽部也是威胁巨大,塔格对她敌意极深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自己当着乌晴塔格的面夸赞挛鞮奴云是女中豪杰,塔格心中当然不会开心。 “塔格,大雪停下之后,你准备怎么做?”山洞只有两人,秦逍也不想让两人的关系闹得不开心,转变话题问道。 乌晴塔格想了一下,才道:“我准备先去乌洛兰马场,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呢?”秦逍道:“如果乌洛兰草场一切如常,应证我们之前的猜测没有错,是那位左大都尉派人袭杀塔格,塔格是否会调动乌洛兰草场的兵马杀回汗帐?” 乌晴塔格皱起眉头,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秦逍叹道:“如果是那样,真羽部族必然会发生内乱,互相残杀。塔格之前也说过,真羽大汗过世之后,左大都尉和你争夺继承权,固然有许多人支持你,可是在左大都尉身后也有不少人支持,塔格若是直接向左大都尉开战,真羽诸部自然会分开站队,到时候也必然是自己人拔刀相向。” “我不想这样。”塔格摇头道:“可是.....真羽垂心狠手辣,如果被他坐上汗位,真羽部将迎来灭顶之灾。” 秦逍笑道:“塔格这次大难不死,反倒是你的机会。” “什么意思?” “对左大都尉来说,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秦逍缓缓道:“塔格远离汗帐,他就可以在汗帐那边从容部署,正如塔格所言,他会将支持塔格的力量剪除,完全控制住真羽部的大权。没有塔格的掣肘,真羽垂权势滔天,无人能抗,甚至会有许多人为求自保,直接跪倒在真羽垂的脚下,如果真是这样,塔格再想扭转局面,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塔格知道秦逍言之有理,微点螓首,蹙眉问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如果我是塔格,越是这种时候,反倒是越要尽快赶回汗帐。”秦逍神情变得冷峻起来,缓缓道:“真羽垂派人袭杀塔格,虽然没有得手,但真羽垂肯定以为塔格会害怕返回汗帐,如果这时候突然返回汗帐,你觉得真羽垂会怎样?他一定会猝不及防,计划会被塔格完全打乱。”凝视着乌晴塔格眼睛道:“塔格,真羽垂应该还没有胆子在汗帐直接对你下狠手吧?” 乌晴塔格冷笑道:“他若真有这个胆子,也就不会大费心思设下圈套,诱骗我前往乌洛兰草场,然后再半途埋伏人截击。” “这就好。”秦逍道:“虽然这时候返回汗帐有些冒险,但要扭转局势,塔格就只能冒这个风险。只要你回到汗帐,真羽垂就不敢对你的人轻易下手,那些原本支持你的人有你做靠山,也不会轻易转投真羽垂。最重要的是,回到汗帐,塔格必须将事情的原委告知众人,让所有人知道你被人设了圈套,差点死在那支骑兵的刀下。真羽部那些吐屯贵族都不是傻子,就算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真羽垂所为,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真羽垂设计谋害本部塔格,你觉得那些人对他会是什么态度?” 塔格眼睛微亮,道:“如此卑鄙的手段,真正的草原勇士,对此自然是鄙夷痛恨。” “不错。”秦逍笑道:“真羽垂做贼心虚,看到塔格安然返回汗帐,底气也会弱下去。我可以断言,此事一旦公开,真羽垂的威望会受到重创,部族上下对他都不会再像之前那般敬畏。”顿了顿,唇角泛起怪异笑容,轻声道:“此外他还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这个错误很可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塔格狐疑道:“无法挽回的错误?” “追杀塔格的骑兵如果是他所派,塔格觉得他会派出什么人?”秦逍缓缓道:“如果换做是我,肯定是派出自己最信得过的心腹部下,所以在那支蒙面骑兵之中,肯定有不少他的心腹部下。” 塔格微微点头,秦逍继续道:“铁瀚的狼骑兵杀到荒山之下,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狼骑兵必胜无疑,也一定会抓捕不少俘虏。”看着塔格问道:“塔格,我对草原的习俗不大懂,请你指教,如果狼骑兵抓捕了俘虏,确定是你们真羽部的骑兵,他们会怎样做?” --------------------------------------------------------------- ps:核酸检测没问题,就是疲劳过度引起的免疫力问题,恢复中,裹着被子慢慢写,大家体谅! 正文 第九七三章 恩将仇报 塔格神情凝重,道:“我最担心的便在此。狼骑兵一旦抓获了俘虏,确定是我真羽部的骑兵,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借此大生事端。” “铁瀚忙着去攻打室浑,应该不会真的在这种时候对真羽部用兵。”秦逍道:“不过铁瀚既然自诩为草原之王,手下的狼骑兵被袭击,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估摸着他会派人前往真羽部兴师问罪。” “那是必然的。” 秦逍笑道:“兴师问罪,是要讲证据的。到时候杜尔扈人肯定会带上他们抓获的俘虏,那些俘虏只要到了真羽部,我相信你们应该很容易查到他们的身份,也一定会查出他们是真羽垂的部下。”抬手摸着下巴,微笑道:“塔格,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塔格若有所思,秦逍已经道:“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将确定,追杀塔格的骑兵是左大都尉所派,袭击狼骑兵营地的也是左大都尉的人马,塔格到时候当然可以直接将罪名扣在真羽垂的头上。事关真羽部的存亡,贵部的那些官员长老们肯定也不希望与杜尔扈部人直接冲突,如此一来,势必都希望真羽垂担下罪责,即使是那些本来支持真羽垂的人,也会立时抛弃他,转而支持塔格。” 塔格显出诧异之色,显然想不到秦逍竟然看得如此深远,秦逍却已经笑道:“当然,我所说的结果不一定很顺利,凡事都有各种可能,不过只要塔格能够回到汗帐,那么优势将会在你。” “你真是聪明。”塔格幽幽叹道:“这些事情让人烦恼,不想多说了。”看着秦逍,道:“我想求你一件事情。” “塔格尽管说。” 塔格认真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擅长解绳子,被人反绑了手臂,依然可以自行解开。” “塔格还记得?”秦逍笑道:“只是小把戏。” “你答应过我,教我解绳子。”塔格道:“外面风雪这么大,我们一时半会无法离开,你如果愿意,不如现在就教我。如果我学会,回到汗帐,我会重重赏你。” “那倒不必。”秦逍笑道:“塔格想学,我教你就是,只是我希望你以后没有机会用上。”随即摇头道:“现在不行,我们没有绳子。” 塔格四下看了看,蹙起眉头,秦逍安慰道:“不用着急,以后肯定有机会。” “你的腰带.....!”塔格往秦逍腰间看了一眼,道:“用你的腰带做绳子。” 秦逍一怔,随即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腰带解下来,裤子就要掉下去了,孤男寡女,待会儿塔格可能会对我的印象不好。” 塔格心中冷笑,暗想之前你在马背上一直顶-我屁股,这事儿可还没完,还没说话,秦逍已经继续道:“这不是主要原因,最要紧的是我的腰带是粗布所制,很容易就会被挣断,不适合用来练习解绳子。”目光落在塔格腰间,道:“塔格的腰带似乎是牛筋所制,伸缩自如,实在要练习,用它再好不过,只是.....!” 他本以为塔格绝不可能解了自己的腰带来练习,谁知塔格只是微一犹豫,便不废话,迅速解下了自己的腰带,这腰带本是系着兽皮长裙,只要站起身,没有腰带的情况下,长裙自然会滑落下去,所以她也不站起来,只是道:“你背对我,我绑你双臂,在后面看着你是如何解开。” 秦逍想了一下,也不多言,背对着塔格坐下,双臂绕到背后,塔格做事干脆利落,立刻用自己的腰带将秦逍的双臂反绑起来,似乎是要增加难度,绑的十分复杂,异常结实。 秦逍忙道:“塔格,不是这样的,你这绑的太复杂,我还没学会如何解这样的绳结,你先帮我解开。” 他话声刚落,却感觉脖子上一凉,塔格竟然已经拔出自己的腰间佩刀,从后面架住了秦逍的脖子,冷冷道:“我就是要让你解不开。” “塔格,你这是什么意思?”秦逍惊讶道:“赶快把刀收起来。” 塔格冷笑道:“你引追兵去狼骑兵营,然后又将狼骑兵引到荒山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手上微微用力,冰冷的刀锋紧贴着秦逍的脖子。 “塔格这是要恩将仇报吗?”秦逍苦笑道。 塔格冷冷道:“草原人恩怨分明,有恩一定报恩,有仇也一定不会忘记。我是否恩将仇报,就先要弄清楚你对我是恩是仇。” “我怎会与塔格有仇?”秦逍叹道:“塔格,你真的是误会我了。” 塔格道:“你之前就说过,追杀我的骑兵定是真羽垂派出的人马,他们也是真羽骑兵,你将狼骑兵引到荒山下,两支人马一场厮杀,你可知道结果是什么?” “我说过,狼骑兵必胜无疑。” “很好。”塔格冷哼一声:“狼骑兵胜了,抓获俘虏,查知是真羽骑兵,然后让铁瀚有了向真羽部问罪的把柄,如此一来,两部之间就会发生冲突,你的目的,是否想要挑起两部之争?你们唐人狡猾多端,就是想要挑起草原部落的争斗。” 秦逍无奈道:“塔格,你似乎忘记了,是你射杀了狼骑哨兵。” “是你让我放箭的。”塔格有些尴尬,却还是嘴硬道:“我当时还没有想明白你的用心,情急之下,只能按照你说的做。” 秦逍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为何叹气?” “塔格,我说句话你别生气。”秦逍道:“我劝你还是放弃和真羽垂争夺汗位的想法,你虽然是漠东草原最美丽的姑娘,可是恕我直言,你的智慧和真羽垂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他话声刚落,便感觉脖子一紧,刀刃几乎要割破肌肤,急忙叫道:“塔格小心,可别乱来。” “你说明白!” “好!”秦逍道:“如果这次设下陷阱截杀塔格是真羽垂一手策划,凭心而论,此人的心机确实很深,智慧也不弱。咱们再来说你,敢问塔格,我们昨晚被困荒山,十几号人身陷绝境,你有什么法子能让大家活下来?” 塔格怔了一下,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 “你如果有办法,也就不会听我的。”秦逍淡淡道:“唯一能够解围的办法,就是吸引狼骑兵追到荒山击退追兵,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我先前和你说过,虽然这样一来,确实会让杜尔扈部和真羽部发生一些冲突,但一来可以解救上山的人,二来此事如果塔格能够善加利用,非但不会造成灾祸,反倒是剪除真羽垂的大好良机,塔格不感激我,我无话可说,可是你恩将仇报,却说我别有心思,我实在不知道以你的智慧如何能够担任大汗。” 塔格咬了一下丰润的嘴唇,冷冷道:“巧言善辩。那好,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隐瞒自己的身份?跟随商队潜入草原,有何图谋?” “你真想知道?” “不是我想不想知道,而是你现在必须说实话。”塔格恶狠狠道:“否则我一刀割下你的脑袋。” 秦逍无奈道:“塔格,你如此美丽,没必要天天喊打喊杀。那好,我和你说实话。我不是西门浩的侄子,其实家父是太仆寺的官员,和西门家关系很好。西陵叛乱,朝廷震怒,想要收复西陵,可是却没有战马,太仆寺是管马的衙门,皇帝陛下让太仆寺想办法弄到大批战马,否则衙门里的官员都要获罪。我想为家父解忧,刚好最大的喜好也是马匹,所以和西门家商量之后,就随着商队一起来到草原,想看看是否能找到马源。” 他声音低缓,诚挚无比,说得有鼻子有眼,塔格将信将疑,问道:“你们唐国要战马收复西陵?” “那是当然。”秦逍道:“西陵是大唐的疆土,被叛军所占,你说朝廷能不想办法收回来?现在苦于无马,所以许多人都在想办法为朝廷筹集战马。我如果能在草原找到马源,一来可以为父解忧,二来也可以立下功劳,说不定朝廷还能给我封官,何乐而不为。”苦笑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刚进草原才几天,就遇上这么档子事,否则说什么也不来了。” “那你真名叫什么?” 秦逍道:“我姓向,因为家教甚严,父亲令我时刻存有对人恭敬之心,所以单名一个恭字,你叫我向恭就好。” “向恭?”塔格不屑笑道:“我看你对人也没什么恭敬之心。向恭,你说的都是真的?” “刀都架到脖子上了,我怎敢欺瞒?”秦逍道:“塔格,我不瞒你,我听说草原诸部之中,真羽部的战马冠绝草原,所以这次入草原,是想去真羽草原看看,瞧瞧有没有机会能与真羽部做买卖。要是运气好,从真羽部买上千八百匹战马回国,一定是功劳不小,黄金美人必然少不了。” 塔格冷哼一声,道:“你想得美,休想从真羽部带走一匹马。黄金美人.....哼,果然是个贪财好色之徒!”  正文 第九七四章 知书达理 秦逍也不动弹,只是无奈道:“我九死一生帮助塔格脱离险境,就得到塔格这样一句评价?” 塔格只是冷笑,缓缓站起身来,不过马刀却还是架在秦逍的脖子上,没等秦逍多言,塔格却已经吩咐道:“站起来!” “咱们要离开这里吗?”秦逍问道。 “少废话,让你站起来。”塔格声音冰冷。 秦逍只能站起身,还没多少,塔格已经在他身后抬起腿,一脚踢在秦逍的屁股上,力道还真是不轻,秦逍“哎哟”叫了一声,塔格又是连续两脚踢过来,秦逍叫道:“你做什么?疯了吗?” “我说过,草原人恩仇必报。”塔格恨恨道:“你做错了事情,就该受到惩罚。本该用马鞭子抽你屁股,马鞭子没在手上,我就踹你屁哦。”又是一脚踢过去,秦逍这次却是躲开,转过身面对塔格,恼道:“塔格,你这就不讲道理了,你说我做错了事情要受惩罚,可是我却想不出到底哪里错了,杀人也要有个罪名,你现在胡乱踢人,总要说出个道理。” 塔格怒道:“你还装作若无其事?骑马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秦逍一怔,但瞬间就明白塔格的意思。 他和塔格共乘一骑的时候,身体紧贴,塔格的身材太火爆,秦逍血气方刚,自然而然有了一些情有可原的反应,本来以为这种事情过了就过了,自己不再提及,塔格一个姑娘家,肯定也不会再旧事重提。 只是万没有想到,草原女子还真没有那么多扭捏矜持,竟是直接出言问罪。 “我做了什么?”秦逍心中尴尬,但神色却还是镇定:“难道骑马的时候我犯了什么错?” 塔格一手握着马刀,另一首却是攥着自己的皮裙,她的腰带用来绑缚秦逍双手,这兽皮裙没有腰带系住,只要一松手,皮裙便会滑落下去,虽然里面穿着长裤,但没了皮裙不只是寒冷,而且十分不雅。 “你想不承认?”塔格抬刀指向秦逍,花容恼怒。 秦逍叹道:“塔格,你该不会是想说,骑马的时候,我贴你太近,所以犯了错?” “你知道就好。”塔格冷声道:“你现在必须向我道歉。” 秦逍道:“如果我真的犯了错,向你道歉无可厚非。不过这件事情,我真不觉得我有错。” 塔格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更是气恼,上前两步,一时间忘记自己的腰带已经不在,抬起手便向秦逍脸上一巴掌打过去,只是这手一松,兽皮裙立刻便滑落下去,两条被粗布裹着的大长腿立刻露出来,她花容变色,却不料秦逍身体猛然前欺,没等塔格反应过来,秦逍已经探手抓住塔格握刀的手,手上微一吐力,塔格只觉得自己手上一麻,不受控制地脱手,马刀顿时落地。 她心下骇然,本以为自己将秦逍双手绑的结结实实,这家伙本事再高,也不可能解开,谁知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家伙竟然还是轻松解开。 塔格却也是勇悍的很,一手被抓住无法动弹,也顾不得皮裙落下,另一手已经握拳朝着秦逍面门打过来,出手却也是十分凶悍,只是在秦逍的眼中,她这出拳的速度实在太慢,脑袋一低,想也不想,向前一顶,正顶在塔格腴沃的胸脯上。 秦逍力度把控很好,虽然这一顶没有伤到塔格,却还是让塔格胸口气息一滞,有些上不来气,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秦逍右腿直接探入塔格两腿间,大腿用力一勾,勾住塔格的一条腿,用力一扯,塔格身体立时站不稳,向后便倒。 秦逍的动作很像草原上的摔跤,但却又有些不相同,塔格其实也是个极擅长摔跤的高手,身体向后跌倒这一瞬间,她却是条件反射般,左手一个快勾,竟是勾住了秦逍的脖子,带着秦逍向后倒。 秦逍猝不及备,身不由己向前扑过去,待塔格倒在草堆上时,秦逍也刚好压在塔格丰满柔软的身体上,他一只手兀自紧握住塔格一只手腕,而塔格另一只手却还是勾住他脖子,此时两人身体紧贴,秦逍的身体亦是十分契合地压在塔格身上,姿势暧昧至极。 两人都是睁着眼睛,四目相对,近在咫尺,对方的气息也是喷到自己的鼻尖。 “找死!”塔格一呆之后,眼眸之中瞬间显出冷厉之色,一个扭身,便要反过去将秦逍压下去,孰知秦逍却也是异常灵活,塔格一扭身之际,他身体迅速一松,塔格倒是翻趴在地,但秦逍却扭身绕到了塔格身后,整个身体从后面压住塔格,而且顺势将塔格一只手臂反扣到身后。 塔格想不到他如此灵活,怒道:“你松开!” “我本来还以为塔格很讲道理。”秦逍也不客气,坐起身来,刚好坐在塔格满月般的腴臀之上,冷笑道:“你倒是狡猾,竟然以练习解绳子为借口,将我绑起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如此对待自己的恩人,阴险无比,我岂容你如此放肆。” “向恭,你若再不松手,本塔格让你无法离开草原。”塔格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开,一个唐国的男人将自己的屁股当做坐垫,当真是奇耻大辱。 秦逍哈哈笑道:“你现在自身难保,还威胁我?既然你想论罪,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他说话间,却是看向塔格受伤的肩头,见到并无大碍,也没有鲜血溢出,微微宽心,反扭着塔格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则是按住她肩头,不让她动弹,肃然道:“你说我骑马的时候占你便宜,还说我是好色之徒,咱们就好好论一论,到底是我占你便宜,还是你占我便宜?” “你说什么?” “我坐在你后面,帮你遮挡后面追兵的箭矢,那是替你做盾牌,你竟然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秦逍道:“你无非是怪我骑马的时候,坐你身后一直顶你,是不是?” 塔格又羞又恼,冷笑道:“难道你敢否认?” “我不否认,可是你仔细想想,是我顶你,还是你撞我?”秦逍道:“你骑马的时候,我好端端坐在你后面,你却一直拿屁股撞我,那么大的屁股一直撞着,我要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岂不是个死人?” 塔格更是羞恼,怒道:“你.....你胡说,是你抱着我腰,故意.....故意顶-我,不安好心。” “我不抱着你,以当时的马速,难道要摔下马去你才开心?”秦逍是个讲道理的人,道:“你莫忘记,后来你坐在我后面,也抱着我的腰,那又怎么说?” 塔格咬了一下嘴唇,道:“是你让我抱的。” “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啊?”秦逍笑道:“你又不是我老婆,干嘛那么听话?而且你如果不是觉得有必要,又干嘛听我话?咱们讲道理,骑马的时候,我确实顶了你,这是事实,但追究原因,一个是你一直拿屁股撞我,另一个原因,还不是你屁股太翘,谁让你生了这么一个又大又翘的屁股,否则缩在里面,干干瘪瘪的,想顶也顶不了,所以综上所述,一切的责任都在你。” 塔格想不到他竟然如此无耻,怒骂道:“向恭,你果然是个卑鄙无耻之徒,竟然.....竟然颠倒黑白。我长什么样的屁股和你有什么关系?” “幸亏挺柔软,要是像石头一样,撞坏了我该怎么办?”秦逍道:“所以你该庆幸,要不然我还要向你索赔。自己犯了错,竟然将错误怪罪我头上,还要我道歉,真是不讲道理。塔格,我是读过书的人,知书达理,和你说明白了。要我放开你,当然可以,不过你要向我道歉,而且还要接受惩罚。” “向你道歉?”塔格不屑笑道:“做梦!” 她话声刚落,就听“啪”的一声,随即感觉自己腴臀有些发疼,花容失色:“你.....你要干什么?” “你刚才踢我屁股,我当然要还回去。”秦逍道:“我这人做事素来恩怨分明,和你性情一样。你刚才一共踢了我屁股四下,我是男人,不好踢你屁股,只能用手打还回来。我打你四下,你再向我道个歉,这事儿就这么结了。”说完,抬起手对着塔格的腴臀又是一巴掌拍了下去,他力道也不轻,打落之后,塔格如月般的腴臀波浪荡漾。 “我要杀了你。”塔格身体扭动,要挣扎起来,腰肢蛇般扭动之间,秦逍又是一巴掌拍在翘臀上,问道:“现在可知道自己错了?还绑着我的手,你以为自己真的很高明?就你绑的绳子,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简单的绳结,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想搞什么鬼。对了,打了你几下?你记不记得?我忘记了。咱们都不记得数,只能从头再来打一遍。” 塔格被他控制的死死的,虽然挣扎,却是挣脱不开,一听他要重新打一遍,又怒又急,脱口道:“不行,你打了三下,还有一下,只能再打一下!” “塔格好记性。”秦逍笑道:“不错,再打一下就可以,只是......塔格,你说是打左边好,还是打右边好?” 正文 第九七五章 风雪来客 真羽乌晴乃是堂堂真羽部塔格,自出生至今,都是受人尊敬,所有人与她说话的时候都是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的冒犯失礼,何从有过被人压在身上打屁股的遭遇,而且对方还是一个男人,活了二十多年,塔格是头一遭受到如此奇耻大辱。 此刻她只恨不得一刀砍断了秦逍的脖子。 但秦逍的擒拿术实在是不弱,而且力大无穷,将塔格死死控制住,塔格一直扭动身子想要挣脱开,但却像被天神镇压的一条大蟒蛇,只能徒然扭动,却始终逃不开秦逍的掌控。 秦逍这最后一巴掌始终没有落在塔格的屁股上,只是塔格扭动腰肢的时候,带动着丰圆腴臀也如波浪般荡漾,秦逍看在眼里,却也是心中一荡,免得自己做出冲动事情来,将目光从塔格的圆臀移开,问道:“赶紧选,是打左边还是打右边?” “向恭,你.....你不要得寸进尺。”塔格又羞又恼,恨声道:“你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不要做的太绝。” 秦逍叹道:“塔格,究竟是我做的太绝,还是你翻脸不认人?要不是我自己解开绳子,现在你肯定是骑在我身上,说不定也在打我屁股,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你的屁股很好看吗?”塔格气的脸都发白:“我干嘛要打你屁股?” “我屁股不好看,可是塔格屁股很好看。”秦逍笑道:“塔格平常经常锻炼屁股吗?” “无耻!”塔格怒不可遏,心想这唐国男人一直亵渎自己的屁股,简直就是一个小淫魔,不过她心里也清楚,自己的身材万里挑一,翘臀丰圆饱满,草原上多少男人都是垂涎不已,只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谁也不敢放肆。 “塔格说我无耻,那我无耻就是。”秦逍道:“不过我素来说到做到,你赶紧选一个,是打左边屁股还是右边?” 塔格深吸一口气,心想这家伙只要在草原上,总要机会报复,好女不吃眼前亏,这家伙的武功比自己强得多,而且是个好色之徒,如果真的激怒了他,孤男寡女在这里,万一这家伙来个霸王硬上弓,那可是不堪设想,只能压住自己的怒火,道:“你自己想打哪边就打哪边,赶紧,打完放开我。” 秦逍心下好笑,知道这塔格虽然很有毅力,却也不是个不知变通的一根筋,笑道:“塔格这样认错的态度就很好,以后如果一直是这样的态度,我们相处就一定会很愉快。”也不用力,这次只是轻轻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这才松手离开,塔格迅速翻过身,眼光到处,抢过了自己落在地上的那把刀,还没说话,秦逍已经道:“塔格是聪明人,同样的错误肯定不会犯两次,我丑话说在前头,塔格若是还要对我动手,下次就不是打屁股,我直接扒了你的裤子,你信不信?” 塔格一怔,见秦逍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心里却明白,这家伙说这话,肯定不是开玩笑,自己不是他对手,真要被他扒了裤子光着屁股,那真是再不能活了。 她心里直念总有机会报复,压住怒火,冷哼一声,坐在草堆上,只是很戒备地看着秦逍。 “我长得很好看?”秦逍看着塔格笑问道:“塔格一直看着我,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塔格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们唐人都是如此无耻。” “塔格这话错了。”秦逍叹道:“你对唐人的成见太深了。你知不知道,咱们刚才身体相接,按照我大唐的风俗,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如此接触,女人是要嫁给男人做老婆的。” 塔格不屑笑道:“就算天下男子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嫁给你。” “不和你说笑了。”秦逍收敛笑容,正色道:“塔格,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先前说过,换做我是你,肯定要出人意料返回汗帐,打真羽垂一个措手不及。” 塔格心里正一肚子火,哪有心情和他谈正事,冷冷道:“这是我们真羽部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来管。” “说的也是。”秦逍含笑道:“我一个唐人,确实不方便卷入你们部族之争。”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将塔格的腰带丢过去,道:“赶紧系上腰带,可别冻着。塔格,咱们就此别过,以后若有缘分再见,不过看你对我的成见,估摸着不想再见到我,咱们可能后会无期了。”也不废话,转身便要走。 塔格一怔,忍不住道:“你要去哪里?” “塔格觉得我是好色之徒,我若一直待在这里,塔格心里肯定一直不踏实。”秦逍道:“既然如此,我还是先离开的好。我的同伴还在荒山那边,现在可能已经成为了狼骑兵的俘虏,我自然要想办法从狼骑兵手中将他们救出来,大家安然无恙,我们就直接回国了。” 塔格蹙眉道:“你准备怎么救?”她心中明白,如果西门浩等人落入狼骑兵之手,那么叱罗云等人肯定也一样。 “我们只是商人。”秦逍笑道:“西门家一直在草原做生意,而且和狼骑兵的一些将领熟悉,只要说清楚,我们安然离开问题不大。” 塔格犹豫一下,终是问道:“那叱罗云她们.....?” “这是你们部族的事务,我一个外人,不好卷入其中。”秦逍正色道:“我也不知道狼骑兵是否已经查明叱罗云她们的身份,要救出商队的人很容易,可是要救叱罗云她们,那就麻烦得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塔格咬了一下嘴唇,恼道:“你是见死不救?” “塔格方才不是让我不要多管闲事吗?”秦逍诧异道。 塔格有些尴尬,语气有些软,道:“如果.....如果你能帮忙救出叱罗云她们,我....我会感激你。” 秦逍笑道:“如何感激?拿刀砍我?还是踢我屁股?塔格报恩的手段我已经领教过,不敢再领教了。” “你.....!”塔格心中气急,她今日被秦逍按在地上打屁股,受到前所未有的亵渎,可是在这家伙口中,自己却反倒成了恩将仇报之人,倒像是他受了很大委屈一般。 “塔格保重。”秦逍丢下一句话,也不多言,径自离开。 塔格恨恨看着秦逍离开,没过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马蹄声,马蹄声渐渐消失,似乎去得远了,塔格提起兽皮裙,系好腰带,到得洞口处,外面风萧萧雪茫茫,天地间一片素白,根本没有秦逍的影子。 她握起拳头,知道这时候自己根本无法离开。 且不说没有坐骑,即使真有马屁,在这种天气下,也根本无法辩清楚方向,骏马在积雪中也根本走不快,草原广袤,一旦短时间内找不到营地,那就很可能在风雪之中冻毙。 她回到洞内,想到真羽部现在面临前所未有的困境,心情焦虑不安。 虽然那个年轻唐人是个好色之徒,但真要遇上危险,那人在身边反倒可以从容应对,眼下没有了那人,塔格心中反倒是焦虑不安,心头却是一片茫然。 她心中恼恨,却不是因为秦逍先前亵渎自己,而是那家伙竟然丢下自己不管。 肩头的肩上隐隐作疼,靠在石壁上,除了外面呼呼风雪声,石洞内一片死寂。 塔格寻思着如此风雪,秦逍估计也走不了多远,实在没办法离开,肯定还会回到这边躲避风雪,心想若是他转头真的回来,到时候少不得要好好讽刺他一番。 可是等了一个多时辰,秦逍始终没有出现,她心中更是恼怒,忽听得外面传来马嘶声,塔格身体一震,不自禁起身来,快步往洞口去,只是跑出几步,放慢步子,冷笑一声,缓步走到洞口处,向外瞧过去,却见到乱石堆里却是出现了一群人马,少说也有七八人,都已经下了马,左顾右盼,显然正在找寻躲避的地方。 塔格吃了一惊,便要退回石洞,却刚巧有一人瞥见塔格,立时拔刀在手,沉声道:“这里有人!” 塔格也是握刀在手,外面这些人都是身着皮袄头戴毡帽,确实是草原人,但到底出自哪个部族,她一时还无法判断,对方是敌是友,也无从确定。 几人已经握刀到得洞口外面,不知道里面有几个人,一人已经道:“我们途经此地,躲避风雪,不知道里面的兄弟是哪个部族的?我们带了烈酒,大家在这里相遇,那就是朋友,一起喝酒怎样?” 塔格心中清楚,无论这些人是何来路,如果知道石洞里只有自己一个女人,那么自己的处境就一定会很凶险,想着这时候秦逍如果在这里,就算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也不需担心,但秦逍已经远去,自己此刻却是处于险境,故意大声道:“我们有酒,这里已经满了,你们自己另找地方。”她毕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竭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 “我们还带了一些干肉,给你们送进去。”有人道:“都是草原的兄弟,不必客气。”说话间,已经有一道人影缓步向石洞里走进来。 -------------------------------------------------------------------------------------------- ps:感谢项国纭好兄弟六个盟主捧场,继续码字,待会儿有更! 正文 第九七六章 群狼 塔格心中清楚,如此天气,普通的牧人根本不可能走出帐篷,更不可能来到如此偏僻之处。 这些人在这风雪天气陡然出现在此,形迹可疑,绝不是什么善类。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马匪。 天底之下,无论什么地方,总有一群以劫掠为生的祸害存在,山上有山匪,水上有水寇,而草原上也同样存在着马匪。 一帮人聚集在一起,来去如风,靠劫掠牧民为生,甚至也会干些绑架杀人的买卖。 以塔格的经验,这帮人是马匪的可能性极大。 她只觉得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差,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碰上马匪。 换作往常,任何一路马匪都不敢碰真羽塔格一根头发,但现在的情况却不同,自己身边没有一名同伴,对方如果真是马匪,自己就算亮出塔格的身份也毫无用处。 走进石洞的那人紧握手中刀,全神戒备,小心翼翼缓步而入,石洞内颇有些昏暗,那人却还是依稀看得清楚,这石洞内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几个人。 便在此时,刀风忽起,一把大刀从旁斩落下来,凌厉凶狠。 出刀的自然只能是塔格。 她遇险不乱,心中清楚,对方十有八九不是自己人,一旦被对方发现石洞内只有自己一人,那么自己的生死就完全掌握在这些人的手中。 虽然方才只看了一眼便立刻退回洞内,但那一眼却也让她看的明白,对方至少也有六七人,而且都是粗壮的草原男子,一个个都是佩刀在身,如果对方只有两三人,塔格还有信心放手一搏,但对方人多势众,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趁对方察觉自己是孤身一人之前,先擒住对方一人作为人质,如此也算有一线机会。 她出刀果决,倒没有想斩杀此人,只是想砍伤之后将其控制住。 只是此人进洞之后,小心谨慎,一直保持警觉,塔格这一刀出手虽然犀利凶狠,但此人反应及时迅速,低叫一声,向后便退,顺势抬刀格挡,“呛”的一声响,塔格大刀正砍在此人手中的刀背上,火星四溅。 塔格一刀没能伤了对方,不敢犹豫,再次挥刀砍过去,那人却并不缠斗,连退数步,此刻从外面又有两人冲进来,待得塔格又一刀砍过来,这两人一左一右同时挥刀向塔格砍了过去。 塔格知道不可硬拼,迅速后退,三人见状,都是挥刀向前逼,硬是将塔格逼退七八步,退到了草堆边上。 三人这才停手,先是看到地上的两具狼尸,随即环顾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放心,其中一人大声道:“只有一个女人,没别人,这娘们骗咱们。” 很快,后面又有几人进来,这山洞并不宽敞,一群人进来,已经显得十分拥挤。 “这娘们有些本事。”一人笑道:“她杀死两头狼。” 一人上前,上下打量塔格,很快脸上便显出一丝惊讶:“你是乌晴塔格?” 塔格想不到此人竟认识自己,有些诧异,不过这人的样貌却是十分陌生,问道:“你是谁?” 那人却是横臂一礼,问道:“你可是乌晴塔格?”语气十分恭敬。 乌晴塔格听他语气,到不像是敌人,犹豫一下,终是点头道:“不错,我是真羽乌晴。” 几人面面相觑,那认出塔格的汉子脸上显出兴奋激动之色,忽然大笑起来,塔格不知他为何发笑,却听他道:“弟兄们,咱们想打一只兔子,却抓获了一头猎豹,哈哈哈.....都等着领赏钱吧!” 这话一出,塔格顿时明白过来,花容失色,握紧手中刀,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我叫贺娄伏!”那人笑呵呵道:“塔格聪明睿智,应该知道我们是谁了。” 塔格更是变色,吃惊道:“你们.....你们是贺骨人?” 如同真羽部一样,贺骨部同样也是有诸多族姓组成的部族,贺骨部的汗姓是贺骨,挛鞮则是贺骨萨满姓氏,而贺娄则是贺骨部中的一支大姓,唐人对草原诸部的姓氏了解不多,五花八门的姓氏甚至会让唐人听起来感觉头疼,更是很少有人知道姓氏中的玄机。 但是草原人对这些却是十分清楚,草原许多响亮的姓氏人所共知,往往听到对方的名字,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出身。 塔格一听对方姓氏,立刻判断出对方乃是贺骨人。 她心下骇然。 虽然在大风雪之中她无法确定自己身处何方,但按照距离来算,根本不可能进入贺骨人的势力范围,实在想不到贺骨人竟然会在这里出现。 知道对方是贺骨人,塔格惊骇之余,却是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 两大部族之间的争杀持续百年,双方都有无数族人死在对方的手里,但凡两部族人相见,必然是刀兵相对,定要致对方于死地。 贺娄伏两句话一说,塔格便知道对方的意思,分明是要将自己作为俘虏抓回去,作为功劳去领赏,真羽部的塔格落入贺骨部的手里,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塔格是漠东草原第一美人。”贺娄伏笑道:“我们贺骨人都想见见,真羽塔格到底美成什么样子。现在看来,塔格被成为漠东第一美人是当之无愧,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漠草原最美的女人。两年前我见过塔格,不过塔格当时看也没看我一眼,但我对塔格的美貌铭记在心,今日我这些弟兄也都看到这么美的女人,算他们有福气。” “果然像天上的仙女。”几名贺骨人都是上下打量塔格,那一双双眼睛就像是盯住猎物的狼群之眸,目光从塔格美丽的面庞往下滑落,扫过高耸丰满的胸脯、纤细柔韧的腰肢,一个个都是肆无忌惮。 贺娄伏咳嗽一声,道:“塔格,我们算是有福气,见到了你的美貌,可是我们部族还有许多人都想见见你,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一趟,到了铁山,让大家都看看塔格仙女般的样貌?” 塔格却并不说话,紧握手中马刀,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母豹子,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绷紧,一副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架势。 “塔格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你若动手,绝不是我们的对手。”贺娄伏笑道:“我们也知道贵部的真羽汗已经过世,你们真羽部现在是群龙无首,你被带到铁山,也是迟早的事情。晚去不如早去,我们可敦也曾是漠东最美的女人,她也很想见见塔格到底生成什么样子。塔格可以放心,以你的美貌,可敦也舍不得杀你,说不定还会将你许配给我们贺骨部的大贵族,真羽部很快就要完蛋,而你跟我们一起走,却可以安然无恙。” 塔格低下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抬头道:“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塔格请讲。”贺娄伏显出喜色,倒是很客气:“只要塔格愿意往铁山走一趟,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塔格竟然将马刀收进腰间刀鞘,向贺娄伏招了招手,示意贺娄伏靠近,贺娄伏一怔,问道:“塔格这是什么意思?” “我提出的条件很特别,不想让太多人听见。”塔格道:“你过来,我和你一人说,你若不愿意,我是不会和你走。” 贺娄伏犹豫一下,还是缓步走过去,他自然知道真羽塔格可不是柔弱女子,上了战场也是勇悍的很,不敢轻视,靠近过去,这才道:“塔格请讲!” 乌晴塔格上前两步,凑近过来,似乎要附耳低语,贺娄伏微微凑近耳朵,眼角往下的余光却已经瞧见塔格一只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正迅疾无比向自己腹间刺过来。 贺娄伏虽然早有提防,但塔格出手实在太快,他低叫一声,探手去挡塔格刺来的匕首,身体后退,塔格匕首一划,虽然没能如愿刺入贺娄伏腹间,却还是将他手臂上的衣襟划破,刀锋也划开了贺娄伏的手臂,鲜血立时冒出。 贺娄伏却已经后退拉开距离,他身边的同伴也是警觉,早有两人挥刀砍过去,塔格未能得逞,迅速后退,手中匕首掷向扑过来的其中一人,也趁后退之际,顺手拔出马刀,向另一人横削过去。 贺娄伏退后数步,抬起手臂,鲜血直流,恼怒不已,怒道:“将你当成天上的星星,你却非要做污泥中的杂草,不能活着抓你回去,用你的人头也照样可以领赏。” 此时又有两人冲上前去,数把大刀同时攻向塔格。 这石洞内颇为狭窄,塔格也无法左闪右躲,而且她肩头受了箭伤,虽然秦逍已经帮她敷药处理,但如此一折腾,触动伤口,鲜血溢出,出刀自然是大受影响,数人一起攻过来,她根本抵挡不住,被逼的连连后退,到最后已经是背贴石壁,退无可退。 “可别杀了他。”贺娄伏身边一人笑道:“你们莫忘记,她不但是真羽塔格,也是漠东第一美人,拿了脑袋回去,照样可以领赏。弟兄们如此辛苦,不如在杀她之前,也尝尝漠东第一美人的味道,若能如此,就算是死了也值。”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是笑起来,有人立刻道:“不错,大家轮流尝尝第一美人的味道,也算是对得起咱们这些日子的辛苦。” 乌晴塔格听得此言,一颗心直坠谷底,眼前四把刀指向自己,她退无可退,咬牙切齿,想到要遭受这些人的玷污,心一横,抬起手臂,倒转刀锋,便要自刎,也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塔格,现在你总该知道,什么叫做好色之徒吧?和他们一比,我干净得像个孩子!” ------------------------------------------------------------------------- ps:有人竟然对塔格腴臀的形状和尺寸很感兴趣,为此在公众号有概念图,关注微信公众号【锦衣沙漠】,可以真切感受塔格腴臀的饱满!  正文 第九七八章 阴云密布 塔格经过秦逍身边,看了一眼,问道:“你怎样?” “没事。”秦逍冲着塔格一笑,向贺娄伏努努嘴,塔格立刻明白意思,缓步走过去,美眸如刀,贺娄伏肝胆俱裂,却还是硬着脖子道:“要杀要剐随便你。” 塔格冷笑一声,举臂挥刀,一刀砍下去,贺娄伏惊骇叫道:“饶命!” 刀刃距离他脑袋咫尺之遥顿住,塔格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塔格,我罪该万死。”贺娄伏脸色惨白,哀求道:“求你饶命!” 塔格冷然道:“你说两年前见过我,你是贺骨人,怎会见过我?” 贺娄伏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秦逍却在后面淡淡道:“塔格,这人是条汉子,我估计他什么都不会说,不用和他废话,一刀砍了他再说。你要是不解气,砍了他双腿双手,然后扒光了衣服,将他丢在雪地里,咱们看看他到底是被冻死,还是鲜血流尽而死,咱们还可以打个赌。” 塔格心想你还真是喜欢扒人衣服,不过却点头道:“这主意不错。向恭,你过来扒了他衣服。” 秦逍笑道:“不用我动手。”冲着那僵在石壁边的贺骨人道:“你过来,将他衣服都扒了。” 那人回过身,看了躺在地上的贺娄伏一眼,脸上肌肉抽搐,却不敢动作。 贺娄伏却是心下骇然,暗想这个唐国人真是歹毒至极,想到四肢被斩被丢到雪地上的景象,寒意袭遍全身,急忙道:“两年前赫连部向贵部卖马,他们派了一队人马到马场挑马,我当时也混在队伍里,在马场见到塔格,所以认识。” “你混在赫连人的队伍里?”塔格有些意外,蹙眉道:“你混在队伍里做什么?” 贺娄伏知道若是不能交代一些硬货,今日定是要死在这里,回答道:“可敦想了解真羽部各大马场的战马数量,所以派了人混在各支买马的队伍里,是为了打探情报。” “你们这次过来,也是为了打探情报?”乌晴塔格立刻明白过来,冷笑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贺娄伏有些犹豫,却听秦逍道:“如果我是你,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塔格问什么,我一定老实回答。若不回答,塔格肯定饶不了你,你要是老实交代,塔格看你态度诚恳,说不定还会考虑放你一条活命。杀不杀你,只在塔格一念之间,你真的没什么好犹豫的。”指着那僵立不动的贺骨人道:“你要不想活命,他或许愿意,你不想说,他未必不会说。” 贺娄伏一惊,塔格已经道:“不错,谁老实交代,我可以放他活命。” 那僵立的贺骨人再不犹豫,大声道:“我说!” “等一下。”贺娄伏急忙道:“塔格,他知道的没有我清楚,我.....我都告诉你。”生怕同伴抢了活命的机会,供认道:“我们是奉命打探真羽部的动静,看看.....看看真羽部是否有调兵的迹象。” “什么意思?” “虽然不能确定,但可敦已经集结兵马,很可能是要攻打贵部。”那贺骨人抢着道:“我们潜入真羽草原,打探真羽诸部动向。我们听说真羽汗已经归天,可敦觉得真羽汗归天之后,真羽部很可能会因为汗位之争发生内乱,她.....!” 此人尚未说完,贺娄伏已经大声呵斥道:“住口。”向塔格道:“塔格,他知道的只是皮毛,没我清楚。前几天可敦已经得到真羽汗已经归天的消息,立刻召集诸部吐屯长老召开会议,下令诸部兵马迅速集结。可敦说真羽汗虽然想让塔格继承汗位,但贵部左大都尉野心勃勃,也一直想坐上汗位,绝不甘心看着塔格戴上鹰头指环,所以真羽部必然内乱,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时机。” 秦逍在旁也不说话,心下却是感叹,之前塔格就提到过贺骨部可敦挛鞮奴云,这位可敦能够掌控贺骨部,当然不是泛泛之辈,此时听得贺娄伏所言,挛鞮可敦竟然料定真羽部会发生内乱,可见挛鞮可敦确实了得。 塔格虽然也算精明强干,但毕竟年轻,如果真的坐上真羽部汗位,却未必是挛鞮可敦的对手。 乌晴塔格却已经是花容微微变色,声音却依然冰冷:“挛鞮奴云准备出兵了?”其实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锡勒另外两大部落一旦得知真羽汗过世,肯定不会无动于衷,也一定有所动作,不过得到贺骨部已经调兵遣将的消息,心里还是有些吃惊。 “乌洛兰马场最近防备森严。”贺娄伏道:“可敦若要出兵,在第一个打的就是乌洛兰,只是许多人觉得乌洛兰是最硬的一块骨头,如果真羽诸部不能及时救援,我们还可以尽快打下来,可万一真羽部没有因为继承汗位而发生内乱,甚至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增援,到时候我们的处境就会很麻烦。”顿了顿,才道:“所以可敦派了几路人马潜入真羽草原,打探真羽部的情报。第一是要弄清楚真羽汗帐是否发生内乱,第二是要弄清楚真羽诸部是否开始集结兵马,打探到消息之后,我们立刻回禀。” 塔格心下吃惊,却还是冷着脸道:“那你们打听到什么情报了?” “我们.....我们负责打探真羽诸部是否集结兵马。”贺娄伏道:“探明这几天真羽诸部并没有兵马集结,似乎并没有防备的准备,所以准备赶回铁山向可敦禀报,半道上遇到大雪,发现这里有一片乱石堆,所以.....!” “所以如果你将消息送回去,挛鞮奴云就会出兵攻打乌洛兰?” 贺娄伏犹豫一下,才道:“可敦是否立刻出兵,我也不知,不过.....不过兵马集结,可敦只要一声令下,贺骨大军就会直扑乌洛兰。” 塔格心下骇然,却听秦逍问道:“你们派出多少人马打探情报?” “至少也有五六路人马,都打扮成普通牧民的样子。”贺娄伏道:“我们只是其中一路。”意识到什么,马上道:“塔格,你.....你就算杀了我们也没有用,其他人探得消息之后,也会回铁山禀报,他们依然会将情报送到可敦面前。” 塔格又惊又怒,想了一下,才问道:“你们是从哪处过来?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昨晚穿过秃仑部,一直往西北方向走。”贺娄伏道:“现在是什么地方,我们也弄不清楚。” 塔格若有所思,陡然间挥刀,手起刀落,贺娄伏连叫喊声都没发出,便被塔格一刀砍断了脖子,当场毙命。 最后那名贺骨人大吃一惊,转身就跑,塔格自然不容他逃脱,飞步追上,一刀砍中那人后背,又是一刀砍在了那人脖子上。 秦逍见塔格出手干脆利落,心想这位塔格做事倒也不拖泥带水。 塔格杀死两人,也不耽搁,迅速从尸首身上将酒袋摘下来,又从贺娄伏身上扒下毛袄,丢给秦逍道:“加件衣裳可以御寒。”此刻她身上挂了好几只酒袋子,递给秦逍一只酒袋,等秦逍接过,犹豫了一下,终于道:“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现在走?”秦逍诧异道:“你是急着赶回汗帐?” 塔格点头道:“贺骨人要动手了,如果他们派人联络了步六达,那么这两部很快就会同时打过来。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嘱咐真羽垂集结兵马,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挛鞮奴云要打乌洛兰,乌洛兰只有三千勇士,贺骨人至少可以集结两万铁骑,如果他们的主力趁机打到乌洛兰草场,那里的守兵根本无法守住。”向洞口外看了一眼,心急如焚道:“乌洛兰草场距离铁山不过二百里地,比真羽汗帐到那边的距离都要近,这样的天气,一旦贺骨人打过来,我们调兵增援都来不及。” 秦逍道:“塔格准备现在回汗帐集结兵马增援?” “即使现在赶回汗帐,要集结兵马也不容易。”塔格握拳道:“这样的天气,行军困难,没有三五天时间,根本集结不了主力兵马,再从汗帐出发,一切都来不及。我现在只能尽快赶回汗帐,派人向各大帐传令,让他们各自前往乌洛兰草场增援。”知道救兵如救火,没有时间多说,道:“你若不想走,我们....就此分别,以后若有机会,再重重赏你。” 秦逍叹道:“那你知道方向?” “秃仑氏是我们真羽的部族。”塔格解释道:“这些人昨晚穿过秃仑营地,一直向西北方向走,那么咱们只需要向南走上几十里地,然后折向东边,一直走下去就能抵达汗帐。” “这样的天气,即使有坐骑,走起来也是艰难异常。”秦逍凝视塔格:“而且这风雪似乎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不担心中途发生意外?” 塔格神情决然,摇头道:“没有选择了,真羽部大敌当前,就算是死在半道,我也要赶回汗帐!”犹豫一下,才道:“向恭,你的恩情我会记住,你不想走也是理所当然,咱们就此分别。”横臂于胸,却是向秦逍行了一礼。 秦逍站起身来,套上了外袄,摇头叹道:“我虽不算好色之徒,却也是怜香惜玉,实在不忍心让塔格独自上路。我不在你身边,若是再遇上什么事,你那真是叫天天不应。罢了,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汗帐,不过咱们可说好,你可不能过河拆桥,我如果真的将你送回汗帐,你可别让人将我绑起来砍了脑袋。我打你屁股,是你先招惹我,不能记仇。” 塔格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他一眼,道:“你放心,我不是不讲道理。你不是喜欢女人的屁股吗?汗帐很多姑娘的屁股又大又圆,到时候我让她们站成一排,任你挑选。” 秦逍倒想不到塔格还能说出这样的话,顺杆上爬,嘿嘿笑道:“她们的屁股能比塔格还好看?” 塔格也不理会,扭身便走,秦逍只能跟在后面,看着塔格随着腰肢扭动左右摇摆的丰美腴臀,心想这草原上恐怕没有几个女人的屁股比塔格更吸引人,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屁股。 正文 第九七九章 指环 十年一见的大风雪同样将真羽汗帐笼罩其中。 整整两天的大风雪,不但让不少牛羊冻死其间,甚至许多的帐篷硬是被积雪压垮,这对草原的牧民来说,无疑是一个悲惨的冬天。 普通的牧民拥有的牛羊并不多,而且还要依靠这些生出度日,大风雪来临,将自家牲畜冻死,来年的生活必将艰难无比。 如果能有几头牲畜,牧民还能够平安地度日,一旦丧失了这些赖以生存的牛羊,来年就只能为其他人放牧,需要多年才能重新置办家财,在这几年内也将过着异常艰苦的日子。 除非发生战争,能够在战场上立下功劳受赏,如此能够得到部族的赏赐,可是这样的赏赐,需要用命去拼。 牧民们的痛苦,左大都尉真羽垂并不在乎。 温暖的大帐之内,火盆烧得正旺,最好的马奶酒摆在桌子上,十几名部族的吐屯长老围坐一圈,就着马奶酒大块吃肉。 “今日其实不是我找你们过来,而是法令官有事宣布。”真羽垂放下酒碗,笑道:“连日来,法令官贺赖拔对真羽恪行刺阿毗迦一案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已经有了结果。”看向坐在桌边的法令官贺赖拔,抬手道:“贺赖拔,你和大家说说情况。” 贺赖拔犹豫了一下,终是起身道:“经过调查,已经可以断定,案发当时,只有真羽恪进过阿毗迦的帐篷,杀死阿毗迦的凶器是真羽恪随身佩带的豹骨刀,而且真羽恪杀害阿毗迦是被当场抓住,所以真羽恪确实是杀死阿毗迦的真凶。” 在座众人互相看了看,本来一片热闹的气氛静了下来。 “贺赖拔是我们部族最公正的法令官。”真羽垂肃然道:“他调查出来的结果,我相信在座诸位不会怀疑。” 真羽坦立刻道:“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那天夜里,就已经可以确定真羽恪是凶手。塔格担心冤枉好人,这才让法令官详细调查,现在有了结果,就没有异议了。”看向贺赖拔,问道:“法令官,行刺阿毗迦,应该如何处置?” 贺赖拔看了真羽垂一眼,终是道:“阿毗迦是部族的智者长老,杀害阿毗迦,等同于谋害大汗,同样是处以五马分尸的惩处。” “很好。”真羽垂冷笑道:“既然确定了凶手,也有了刑法,那就按照部族的刑法来办。阿毗迦被杀,大家都是悲愤不已,早日处决凶犯,大家才会心安。贺赖拔,你是法令官,就由你来主持这次的刑罚。” “大都尉,这事儿要不要等塔格回来再做决断?”一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真羽垂道:“乌洛兰索被行刺,塔格匆忙前去处理,这样的天气,几天之内肯定是赶不回来。真羽恪虽然是凶手,但他毕竟是部族的右大都尉,东边许多氏族都是听他号令,如果没有塔格的吩咐,现在就处决了他,只怕......?” “你是害怕那些氏族大帐造反?”真羽垂冷笑道:“迎敌之时,他们确实受真羽恪统帅,可他们是真羽部族的人,不是真羽恪的奴隶。如果他们知道真羽恪杀死了阿毗迦,难道还会支持他?正因为我担心一些别有居心之辈会因为真羽恪而闹出乱子,所以才决定尽早处决。真羽恪被处决,那些氏族大帐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这个时候,谁要是给真羽恪说话,那一定是他的同党。” 真羽坦笑道:“左大都尉,今日在座的都是部族的吐屯长老,大半数都在这里,虽然乌晴塔格不在,但我们这些人足以决定真羽恪的生死,只要大家没人有异议,处决真羽恪的事情现在就可以定下来。”扫视众人,问道:“你们有谁反对?” 大帐内一片沉寂,真羽垂见无人反对,正要说话,终是听得一个声音道:“大都尉,我个人的意思,还是等塔格回来做决定为好。一直以来,处死部族的吐屯长老,都需要大汗下令,贺赖拔虽然是法令官,却也无权直接处死任何一名吐屯或者长老。大汗归天之后,新任大汗尚没有选出来,要处决右大都尉,没有大汗的命令就是违背了部族的规矩。” “达勃尸罗,你觉得这么多吐屯长老的决议,都无法处决真羽恪?”真羽坦立刻道:“我是大汗的堂兄弟,真羽垂是部族左大都尉,更是大汗的亲兄弟,在场的也都是各大帐的吐屯,还有部族受人许多受人尊敬的长老,难道这么多人还比不了塔格一个人?” 达勃尸罗说话倒是谨慎,恭敬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小小都尉,统帅汗帐的射雕者,有些话本不该多说。不过射雕者的职责,除了保护大汗,也要维护部族的传统规矩,所以不得不说出个人的意见。” 射雕者是汗帐禁卫军,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人,但却是整个部族最精锐的兵马,亦是守卫汗帐的忠诚勇士。 达勃尸罗只是个都尉,身份其实比不了各大帐的吐屯以及长老,但每一位射雕者都尉俱都是大汗最信任的勇士,而且掌握汗帐禁卫军的兵权,所以身份虽然比不得吐屯长老,但说出的话却不会被人所忽视。 射雕者是部族十分特殊的一支兵马,他们只会对大汗效忠,如果前任大汗退位或者应故归天,有新的大汗继任,那么射雕者将会对新的大汗宣誓效忠,不过现在真羽部新大汗迟迟没有定论,射雕者也只能等候新的大汗上位。 在看这段时间,射雕者将会守卫着大汗的金顶汗帐,在新任大汗确定之前,那是谁也不得进入金顶大帐。 “达勃尸罗说得对。”真羽垂笑道:“要处决大都尉,需要大汗之令,这话并没有错。”抬手摸着自己的粗须道:“虽然现在新的大汗还没有确定,但按照我们部族的传统,拥有鹰头指环的人可以暂行大汗之权,达勃尸罗,我这话没说错吧?” 达勃尸罗皱眉道:“没错,只是.....大汗归天之前,将鹰头指环交给了阿毗迦,指示阿毗迦将鹰头指环戴在新任大汗的手上,可是阿毗迦已经死了,鹰头指环也不见踪迹.....!” “你错了。”真羽垂摇头道:“鹰头指环没有失踪。”伸手入怀,伸出手,随即张开,在他手中,却是一只金光闪闪的指环,造型奇特,最显眼的便是鹰头雕饰,虽小却异常的精美。 “鹰头指环!”有人惊呼出声。 其他人也都显出惊讶之色,显然没有想到鹰头指环竟然会在真羽垂的手里。 “案发过后,我在阿毗迦的帐内找寻,竟然发现了鹰头指环。”真羽垂缓缓道:“真羽恪行刺阿毗迦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指环,只可惜天神和大汗的魂灵并不佑护他,他没能找到就被我们发现。” 真羽坦站起身来,横臂于胸,向真羽垂躬身行礼,恭敬道:“大都尉能够找到鹰头指环,由此证明,天神是选定你为部族的大汗,是天神让你带领部族走向强盛。” 在座顿时便有数人站起身,恭恭敬敬向真羽垂行礼,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有些犹豫,但最终也都站起身来。 “拥有鹰头指环,虽然是天神护佑,但却并不证明我就是大汗。”真羽垂收起鹰头指环,得意笑道:“不过鹰头指环既然在我手里,在最后选定大汗之前,我觉得我还是有资格暂行大汗之权。”看向射雕者都尉达勃尸罗,含笑道:“达勃尸罗,不知你觉得如何?” 达勃尸罗微一沉吟,终是道:“既然鹰头指环在大都尉手里,那么正如大都尉所言,新任大汗继位之前,你确实有资格暂行大汗之权。” “很好。”真羽垂看向法令官,吩咐道:“贺赖拔,你今晚准备一下,明日一早,将行刺阿毗迦的真羽恪当众处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无论是谁,杀害部族的智者长老,都将受到最严厉的处罚。” 贺赖拔起身恭敬道:“贺赖拔遵令!” 众人散去之后,真羽垂已经有了六分醉意,一名身着毛袄头戴毡帽之人却是钻进帐内,上前躬身行了一礼,真羽垂却是抬手道:“坐下说话。”等那人坐下,身体才侧过去,压低声音笑道:“刘大人,你果然是智慧过人,明日一早,便会处死真羽恪,只要他一死,拦在我脚下的最后一块石头也被搬开。” “都是特勤能力出众,才有如此局面。”那人却正是辽东军派过来的刘叔通,一身毛袄毡帽,乍一看去,和草原人无异,此时才将毡帽往上微微掀了一些,轻声道:“真羽恪的生死在特勤手中,不足为虑,只是......特勤,乌晴塔格那边是否还没有消息?” 真羽垂皱起眉头,道:“我一直在等禀报,不过到现在还没有消息。”随即展眉道:“不过他们是我精挑细选的勇士,骁勇善战,对我忠心耿耿。真羽乌晴前往乌洛兰草场,他们埋伏在必经之路,真羽乌晴必死无疑。刘大人,你这计划天衣无缝,绝不会有问题。” 正文 第九八零章 狼狈为奸 刘叔通却没有笑容,反倒是有些忐忑不安,低声道:“特勤,不能确定她的人头已经落地,就绝不能掉以轻心。真羽汗在部族威望极高,乌晴塔格也是深得人心,如果她活着回来.....!” “刘大人太谨慎了。”真羽垂端起马奶酒,一饮而尽,淡然道:“谨慎确实没有错,不过太过小心,反倒失去了勇气。这支队伍是我一手训练出来,这么多人截击十几个女人,若是失手,他们还真不用活了。” 刘叔通欲言又止,真羽垂已经道:“你也看到了,连续三天大风大雪,出了帐篷,连眼睛都睁不开,要在这样的天气行走,几乎没有可能。他们是被风雪阻拦,不能及时回来禀报,不过风雪开始小了,先前我也询问了几名长老,以他们的经验,判断这场雪今晚肯定会停下来。只要风雪停了,我的人很快就会回来禀报。” “若是如此,那自然是最好。”刘叔通轻叹道:“可能真的是我多虑了。” 真羽垂给刘叔通倒了一碗马奶酒,笑道:“刘大人,天气太冷,喝碗酒可以暖和身体。我若是能够顺利继任为汗,你功劳不小,到时候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特勤言重了。”刘叔通笑道:“特勤若能顺利为汗,正是大将军心中所愿,真到那时候,大将军愿意和特勤结为兄弟,互相帮衬。” 真羽垂含笑道:“刘大人,大将军承诺将黑山交给我们真羽部,这事情不会有变吧?” “特勤放心,大将军一言九鼎,承诺的事情,绝不会反悔。”刘叔通立刻笑道:“此外大将军答应用重金收购贵部的战马,也一定会兑现,只要大将军尽力支持特勤,特勤一统漠东草原重建锡勒王国也就不是难事。” “刘大人,你是读过书的人。”真羽垂怪笑一声,道:“中原的书生口是心非,许多话都不能让人相信。我说话直来直去,你说你们的大将军一言九鼎,这话说说也就是了,我是不敢当真的。如果真的一言九鼎,步六达人早就已经成为我们真羽部的奴隶,真羽部两位塔都,也不会死在步六达人的手里。如果你们辽东军真的言出必行,这次你也不必偷偷摸摸过来,不敢被其他人看见,我们真羽部必然是摆下大宴款待的。” 刘叔通有些尴尬,叹道:“当年的事情,确非大将军有意失信。” “以前的事情,也就不多说了。”真羽垂缓缓道:“等黑山真到在我们真羽部的手里,我才会相信大将军言出必行,到时候我愿意和你们大将军结为兄弟,真羽部的战马,也会源源不断向你们供应。” 刘叔通笑道:“如此甚好。特勤,那龙锐军.....?” “黑山如果是我真羽部的地盘,我当然不会允许龙锐军在我们眼皮底下耀武扬威。”真羽垂道:“刘大人放心,只要我成为大汗,立刻会调兵帮你们将龙锐军从黑山赶出去。” 刘叔通道:“特勤,我觉得此事还是越快越好。黑山过来的杜子通已经禀明,黑山火并,轩辕冲已经控制了黑山各寨,而且他还一心想要受朝廷招安,如果轩辕冲带着黑山贼寇归顺龙锐军,到时候再想拿下黑山,那就是难上加难了。” “刘大人似乎忘记自己说的话了。”真羽垂道:“你自己说过,就算你们唐国的皇帝要招安黑山,也需要派出使者颁布诏书,来来回回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所以我们还有时间,不用太着急。更何况我现在还不是大汗,说的话也不是大汗之令,集结兵马攻打黑山,一定会遭受许多人的反对。”抬手向北边指了指道:“锡勒另外两部肯定早已经知道我部大汗归天的消息,也必然是蠢蠢欲动,这个时候,真羽部的主力兵马若是全都调往去攻打黑山,一旦两部来袭,后果不堪设想。” 刘叔通肃然道:“特勤,我和你保证过,大将军已经派人秘密前往步六达,告诫他们在这种时候不得有一兵一卒踏入真羽草原一部,否则自今而后,不会再有一颗粮食送到步六达。” “看来大将军对龙锐军还真是恨之入骨,非要置他们于死地。”真羽垂笑道:“为了除掉龙锐军,不但要我真羽部出兵,还要秘密与步六达谈判,刘大人,如此花费精力,你们还不如自己直接将龙锐军除掉。大将军的辽东军兵强马壮,东北四郡都在大将军的手里,直接自立为王岂不更好?” 刘叔通眼角微跳,摇头道:“特勤这话过了。大将军是大唐的封疆大吏,一心效忠大唐。辽东军为大唐镇守东北,吃多少苦都毫无怨言,只不过朝中有奸臣作祟,派了龙锐军来搅混东北,让东北不得安宁。大将军也是为了东北四郡的百姓,这才出此下策。龙锐军自然是要除掉,不过大将军自己不好直接出手。特勤,恕我直言,大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特勤这次如果能够帮助大将军解决龙锐军,有了这份人情,真羽部想不发达也不成了。” “那贺骨人又怎么办?”真羽垂道:“大将军就算说服步六达不会出兵,贺骨人难道就会老实不动?” 刘叔通微笑道:“步六达若不出兵,贺骨也不敢轻举妄动,即使贺骨人真的打过来,又岂会是特勤的敌手?贺骨人虽然有锋锐无匹的贺骨刀,但部族人口远不能与你们真羽部相比,他们整个部族兵马尽出,最多也不过两万铁骑。”抚须笑道:“那位挛鞮可敦当真敢将所有的兵马全都调过来攻打真羽部?她难道连铁山都不要了?万一步六达或者其他部族趁铁山空虚,突然袭击,直接抄了贺骨人的老巢,活抓了挛鞮可敦,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说的有些道理。”真羽垂笑道:“贺骨人不敢兵马尽出,我们真羽部自然也不能将兵马全都调走,真羽草原是我们部族的根基,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守住这片草原。” “特勤,龙锐军的情报,我已经告知于你,而且杜子通提供的情报和我的情报几乎相同。”刘叔通正色道:“他们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千人左右,而且战马稀缺,几乎都是步卒。贵部的真羽骑兵骁勇善战,真羽马天下无双,以真羽部骑兵的实力,特勤只需要调动三五千骑兵,偷偷穿过黑天谷,直接袭击龙锐军的营地,定可毕其功于一役。” 真羽垂泛起狡黠的笑容,道:“刘大人,如今正是寒冬,你看看外面的风雪,走路都困难,这个冬天只怕不好出兵吧?” “特勤,谁都以为这种寒冬天气不好出兵,龙锐军肯定也如此认为,再加上黑山匪有归顺之意,龙锐军那边就一定会疏于防范。”刘叔通轻声道:“特勤若在这时候调兵袭击,杀到龙锐军的兵营,他们肯定都没能反应过来,自然可以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真羽垂微微颔首,道:“刘大人说的不无道理,只不过......!” “特勤还有什么为难之处?” “刘大人,我也不瞒你,自从铁瀚下令施行禁马令,我们真羽部这几年的收益越来越差劲。”真羽垂摇头叹道:“真羽勇士杀敌,若是立下功劳,自然是要赏赐的,可是现在部族连赏赐都很难拿出来。如果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草原,他们与敌人血战,拿不出赏赐也就算了,可是这次是要去袭击唐国的兵马,让他们去拼命,如果拿不出赏赐,就绝不会有人支持我成为大汗。” “特勤需要多少银子?”真羽垂废话半天,刘叔通自然明白意思,也不再绕弯。 真羽垂笑道:“刘大人既然这样说了,我就不废话了。大将军如果答应送来三十万两银子,十万石粮食,再给我们提供一千副战甲,我就是拼死也会将龙锐军铲除。” 刘叔通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道:“特勤,银子倒是好说,不过粮食和战甲,恐怕不能立刻提供给你们。你也明白,大将军虽然要除掉龙锐军,但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是他的意思。如果给你们提供粮食和战甲,数目庞大,肯定瞒不过去,一旦被朝廷知道,必然会有奸佞中伤弹劾大将军,这对大将军大为不利,如果大将军有了麻烦,辽东军想在背后支持真羽部也就变得不容易了。” “这场大风雪,部族损失惨重,一定会缺乏粮食。”真羽垂神情冷峻:“刘大人虽然再三保证,即使我们袭击了龙锐军,唐国朝廷也无力调兵前来为难真羽部,但我们袭击的毕竟是唐国官兵,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如果没有足够的报酬,部族的吐屯长老们肯定是不会答应出兵。莫说我现在还不是大汗,即使我真的成了大汗,如果得不到他们的支持,出兵大事,也无法由我一个人说了算。” -------------------------------------------------------- ps:第二更待会送上!  正文 第九八一章 宣判 刘叔通微一沉吟,终是道:“特勤,我若现在答应你,倒像是随口敷衍。不过你可以相信我,你提出的条件,大将军都会满足。大将军一定会用特别的方式将特勤所需交到你手中,在此之前,我愿意留在汗帐,生死皆有特勤掌控,不知如此是否能够表现诚意?” “刘大人以自己的性命作为保证,我自然是相信的。”真羽垂露出满意的笑容:“你放心,这场风雪过后,我立刻和部族的吐屯长老们商议出兵之事。从真羽草原出发,两天之内便可抵达刘大人所说的松阳草场,这次袭击,定是要速战速决。” 刘叔通也是笑道:“如能迅速解决龙锐军,黑山匪孤立无援,特勤又有杜子通作为向导,要拿下黑山也就是易如反掌了。大将军将黑山送给贵部,也是向特勤表达与贵部结盟的诚意。”这才拱手道:“特勤,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扰了。” 刘叔通从真羽垂的大帐离开之后,裹着毛袄,径自到了距离不远的一处简易帐篷内,里面早有一人等候,见刘叔通进来,急忙躬身道:“大人,情况如何?”说话间,迅速给刘叔通倒了一杯热茶。 “还没有消息。”刘叔通摇摇头,神色却是颇有些凝重:“长泰,你说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长泰轻声问道:“大人是担心真羽乌晴没有死?” “不错。”刘叔通皱眉道:“真羽垂虽然在部族颇有势力,但论及人望,其实根本不及真羽乌晴。如果她着回来,向部族的吐屯长老告知被人截杀,那么所有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真羽垂。若是被那些人知道真羽垂为了继承大汗之位,派人袭击部族的塔格,必然会犯众怒,那些本来支持真羽垂的人,很可能都会倒戈。” “大人,那些人就算怀疑真羽垂,也拿不出什么证据吧?” 刘叔通冷笑道:“袭杀塔格,真羽垂不敢用其他人,派出的是自己的心腹兵马,若是被真羽乌晴抓到几个俘虏,将那些人押解回来,定然会被人认出是真羽垂的部下,那时候真羽垂不想认账也不行了。”眼眸中显出不屑之色道:“这种人头脑简单,我再三劝说可以雇佣一群马匪来办此事,这草原上也有不少信誉极好的马匪,花重金找他们,必然是万无一失,即使真的失手被俘,也牵连不到真羽垂的身上,可是此人竟声称信不过那些马匪.....!”说到这里,冷哼一声道:“他不是信不过马匪,而是不愿意掏重金。” “大人,真羽垂既然派出心腹兵马,我觉得他应该也是有把握。”长泰轻声道:“如果他真的没把握,也不敢这样做,毕竟若是出手袭击塔格,却被塔格逃脱甚至回到汗帐,处境最危险的就是真羽垂了。” 刘叔通摇头道:“你错了,处境最凶险的不是真羽垂,而是我们。” “我们?” 刘叔通颔首道:“这次计划,从头到尾都是我帮他策划,如果真羽乌晴没有死,真羽垂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我。” “他是担心大人落在真羽乌晴的手中,被真羽乌晴从大人口中知道真相,甚至让大人指证他?”长泰立刻明白其中的蹊跷。 刘叔通微微颔首,道:“不错。真羽垂此人,自私自利,真要出了岔子,绝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而且杀了我,到时候大可以说是我潜伏在真羽部,收买了他手下那些人。” 长泰神情冷峻,低声道:“大人,既然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大人还是及早抽身为妙。” “我向大将军立下了军令状。”刘叔通叹道:“我承诺一定可以说服真羽部袭击龙锐军,如今事情没有办好,又怎能回去复命?大将军对我寄予厚望,甚至准许我向真羽部做出任何条件承诺,我们若是因为怕死跑回去,大将军也是不会饶过我们。” 长泰神色更是难看,微一沉吟,才道:“大人,属下斗胆直言,真羽乌晴想活着回来,几乎没有可能。真羽垂派出的那支队伍,可是有上百名精锐的真羽骑兵,真羽乌晴只带了十来名女鹰卫前往乌洛兰草场,怎么算,真羽乌晴也没有活着的道理。没有及时回来禀报,只因为这几天一直是大风雪,出了帐篷咱们眼睛都不好睁开,那些人肯定也无法立刻回来复命。” 刘叔通沉默着,终是点头道:“但愿如此。”又道:“长泰,我要写一份密信,等风雪停下来之后,你带着密信赶回辽阳,将密信呈给大将军。” “大人,那你怎么办?”长泰忙道:“我走了,难道你一人留在这里?” 刘叔通道:“龙锐军被除掉之前,我不能离开此地。”话声刚落,忽听“噗”的一声,帐门传来一阵响动,两人顿时警觉,都抬头瞧过去,却见到帐门晃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砸在帐门上。 “谁?”长泰握住腰间佩刀。 这片营帐是左大都尉的营地,俱都是真羽垂的人,即使如此,两人被安排在这帐篷里也是很少有人知道,真羽垂特别吩咐不许其他人靠近此地,只派了两名亲信负责照顾,每日里送来酒食。 外面一片死寂。 “是风吹动了。”刘叔通听得外面并无其他动静,微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听得“噗”的一声,这次看的分明,确实是有东西重重砸在帐门上。 长泰低声道:“大人别动,我看看是什么状况。”拔刀出鞘,缓步过去,将帐门拉开一道缝隙,向外看了看,随即轻步出了帐篷。 刘叔通显出狐疑之色。 只是长泰出帐之后,却半天都没有动静,也不见长泰回来,他有些疑惑,但也知道情况不对,拔出了自己的佩刀,一步步靠近帐门,还没伸手掀开帐门,掌门却从外面被掀开,一道人影钻进帐内,对方也是毛袄毡帽,刘叔通本还以为是长泰,但马上就发现不对,尚未开口,眼前一花,自己的喉咙竟是被掐住,对方的手宛若铁箍一般,力气十足,只是片刻间,刘叔通便眼前一黑,窒息昏迷过去。 次日一大早,金顶汗帐前的一块空地四周,已经是围满了人。 风雪在昨晚半夜终于停下来,等到天亮的时候,天地之间一片纯白,积雪不但覆盖了大地,连无数的帐篷也都被积雪包裹。 白皑皑的大地,却让天地一片明亮。 真羽部族的诸多吐屯长老站在金顶大帐前,和围观的族人们一样,神情各异。 左大都尉居中而立,在他边上却是法令官贺赖拔。 贺赖拔是当初真羽汗一手提拔起来,族人们都知道,贺赖拔不但精明过人,而且处事公正,部族发生诸多案子固然需要贺赖拔来调查处理,平时一些氏族之间存在争端,也都会请贺赖拔从中协调,而贺赖拔往往也都会以最公正的方法解决争端,深得人心。 最近发生的大案,当然是右大都尉真羽恪杀死阿毗迦一案。 阿毗迦是族中仅次于真羽汗的存在,甚至于在许多族人的心中,真羽汗是权威和勇气的代表,而阿毗迦则是智慧的象征,大家都觉得,阿毗迦就是族中第一智者,正因为真羽汗身边拥有这样一位智者,所以才能做出英明的决策。 但这样一位智者,却被真羽恪所杀,这当然是让所有人悲愤不已的事情。 但还是有不少人觉得蹊跷,虽说真羽恪性情有些暴躁,但却是部族的大功臣,多少次带着部族勇士与步六达人浴血拼杀,守卫在真羽草原西北边界一带,时刻提防步六达人的侵袭。 如果说贺骨人觉得乌洛兰索是一块硬骨头,那么西北部的步六达人对真羽恪也是又恨又怕,这是真羽部的一位大英雄,可是这位大英雄却杀死了部族的大智者,实在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这几日贺赖拔一直在调查此案,族人们也都觉得,真羽恪究竟是不是真凶,必须要由法令官贺赖拔亲口说出来,否则谁也不能做最终的定论。 当双臂被反绑的真羽恪被四名强壮的汉子押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骚动。 “阿毗迦不是我杀的。”真羽恪披头散发,看上去十分憔悴,一边走向金顶大帐,一边看向周围,大声道:“我是被冤枉的,阿毗迦不是我杀的,我的刀被人盗走,有人盗走我的刀杀死了阿毗迦,嫁祸到我身上,你们相信我!” 他知道自己的话很无力,但如果就此被冤枉而死,却是死也不瞑目。 真羽垂看着真羽恪在自己身前几步之遥站定,冷笑一声,这才大声道:“真羽恪,今日在这金顶大帐前对你做出裁决,大汗和阿毗迦的魂灵也都在这里等待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贺赖拔是部族最公正的人,也是我们的法令官,他调查出来的结果,不会有任何人怀疑。”顿了顿,环顾四周,高声道:“如果法令官宣布真羽恪无罪,那么今日就要当众释放真羽恪,他依然是我们真羽部的勇士,也依然是我们的右大都尉。” 所有人都是闭口不言。 “可是如果法令官宣布真羽恪是杀害阿毗迦的真凶,那么按照部族的法令,真羽恪就必须接受五马分尸的惩处。”真羽垂取出鹰头指环,高高举起:“鹰头指环在我手里,在确定新任大汗之前,我将代行大汗之权,有权下令惩处真凶。” 众人见到真羽垂举起鹰头指环,都是吃惊,真羽恪更是变色,厉声道:“真羽垂,你.....你是部族的叛徒,你一定会受到天神的惩罚!” 真羽垂并不理会,瞥了贺赖拔一眼,示意贺赖拔宣布结果。 贺赖拔神情凝重,缓缓先前走出两步,环顾一圈,才平静道:“我仔细调查过,也得出了结果,现在对着天神立誓,宣布的结果若有徇私虚假,死后将会被野狼分食尸体,灵魂也将永远得不到安息!”抬手指向真羽恪,一字一句道:“杀害阿毗迦的凶手......不是真羽恪,他是被冤枉的!” 正文 第九八二章 凶犯 贺赖拔宣判过后,许多人都是大为惊讶。 真羽垂本来成竹在胸,等得贺赖拔宣判过后,一时间还没回过神,脸上已经带着得意笑容,但很快就回过味来,赫然看向贺赖拔,脸上满是诧异之色,皱眉道:“贺赖拔,你说什么?” “大都尉,经过详细调查,确定真羽恪不是真凶。”贺赖拔肃然道。 真羽垂冷笑道:“贺赖拔,你是部族的法令官,说话要负责。那天晚上,大家都亲眼看到真羽恪从阿毗迦的帐内出来,而且杀死阿毗迦的正是他随身佩戴的豹骨刀,他谋害阿毗迦,难道还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你难道想要为他脱罪?” “我受真羽汗的恩眷,被委任为部族的法令官,绝不敢徇私,更不会颠倒是非。”贺赖拔神情肃然。 “很好,那我问你,你说他是清白的,有什么证据?” 贺赖拔平静道:“案发当晚,我就开始调查。要查出真凶,就一定要查清楚,那天晚上右大都尉的豹骨刀是否真的被人偷走,如果右大都尉说的是假话,他就一定是凶手,可是如果案发之时,豹骨刀确实不在他的手里,那就真的是有人想要陷害他了。” “你难道查出豹骨刀被别人盗走?”真羽垂目光如刀,死死盯着贺赖拔,眼眸之中甚至带着杀意。 贺赖拔却并不畏惧,点头道:“虽然当时在场除了右大都尉,只有真羽坦,没有其他人可以作证豹骨刀被偷,但现场还是留下了痕迹。” “什么痕迹?” “脚印!” “脚印?”真羽垂不屑笑道:“每天都有人来人往,也都会留下脚印,这能算什么证据?” 贺赖拔道:“其实丢失豹骨刀的地方,脚印并不多。左大都尉应该知道,我担任法令官多年,对找寻凶犯留下的痕迹十分熟练。豹骨刀丢失的地方,留下了很特别的靴底痕迹,而这样的靴底印记,在阿毗迦的帐篷外也有出现。” “贺赖拔,你胡说什么?”真羽垂身旁的真羽坦终于开口道:“如果那天晚上你就发现了靴底脚印,为何不告诉大都尉?” 贺赖拔摇头道:“在查明真相之前,许多的证据越少人知道越好。” 真羽垂冷笑道:“即使有同样的脚印出现在两个地方,又能证明什么?” “大都尉方才说的没有错,营地里每天人来人往,踩过留下的脚印,过上半天就可能消失不见。”贺赖拔缓缓道:“我当晚对比两处脚印,不但脚印相同,而且还算清晰,这可以判断那天晚上有人先后出现在豹骨刀丢失的地方和阿毗迦爱的帐外。” 真羽垂淡淡道:“贺赖拔,我本来很欣赏你办案的能力,现在看来,你是徒有虚名了。仅凭脚印,你就能判断豹骨刀被盗,还能判断阿毗迦是被其他人所杀,你是不是在和我们说故事?” “左大都尉难道不想知道那靴底脚印是什么人留下?” 真羽垂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依照当晚留下的靴印所画。”贺赖拔从怀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真羽垂,不卑不亢道:“左大都尉仔细看看,这靴印有什么特别?” 真羽垂接过之后,细细看了看,真羽坦也凑上来看了两眼,问道:“贺赖拔,你搞什么鬼?” “这靴印前后共有四处靴钉。”贺赖拔正色道:“草原上没有这样的靴子。”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是微微变色。 真羽恪终于开口道:“贺赖拔,你是说杀害阿毗迦的不是草原人?” 贺赖拔缓缓道:“你们自己抬脚看看靴底,为了防滑,靴底都会做得很粗糙,但我们的靴子从来没有使用靴钉。靴钉是用铜制,只有唐国的官靴才会有这样的靴钉。” “是唐国人?”许多人悚然变色。 “唐国人杀了阿毗迦?” 一时间四周一阵骚动,真羽垂却也是变了颜色,冷笑道:“贺赖拔,你真是胡言乱语。唐国人怎可能跑到这里来杀死阿毗迦?你身为法令官,为了包庇真羽恪,竟然将凶手扯到唐国人的身上,到底是什么用心?” 他话声刚落,却听到一个响亮的声音传过来:“他的用心,只是为了抓到真正的凶手,这是身为法令官应该做的事情。” 许多人都觉得声音熟悉,循声看过去,却见一人从人群之中挤出来,身穿毛袄,头戴毡帽,帽檐压得很低,等她抬起头,看向真羽垂的时候,已经有人惊呼道:“塔格,是塔格!” 从人群中走出来的,竟赫然是真羽部塔格真羽乌晴。 真羽恪见到真羽乌晴,显出欢喜之色,倒是真羽垂看清楚塔格,一时间呆若木鸡,瞳孔收缩,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 众吐屯长老都知道乌晴塔格去了乌洛兰草场,来回少说也有五六天的时间,实在想不到塔格竟突然出现。 “杀害阿毗迦的凶手已经落网。”乌晴塔格缓步走向真羽垂,声音冷峻:“左大都尉,法令官公正无私,你说他是包庇真羽恪,又是什么意思?” 真羽垂眼角抽动,终是回过神,勉强笑道:“塔格,你.....你回来了?” “我若是不回来,右大都尉是否要蒙冤而死?”乌晴塔格冷笑一声。 真羽坦却急忙问道:“塔格,乌洛兰草场那边情况如何?” “我没有去草场。”塔格转过身,面朝众人,高声道:“阿毗迦被杀害的那天晚上,我接到消息,乌洛兰吐屯被人杀害,情况紧急,为防草场有变,我只能带着十几名鹰卫赶往乌洛兰草场。可是半道上,却遭到骑兵伏击,跟随我的鹰卫死伤大半,我也差点不能活着回来。” 此言一出,群情愤然,不少人已经大声叫道:“塔格,是谁敢袭击您?” “竟敢袭击塔格,我们定要将那帮人碎尸万段?” 后面有一位吐屯立刻问道:“塔格,可是遭遇到马匪?他们现在在哪里?我立刻召集人马,将他们全都抓回来交给塔格处置。” “敢袭击塔格,就是向真羽部宣战。”一名长老厉声道:“如果不能将他们全都杀死,真羽部如何能在草原立足?” 塔格高举双手,示意众人静下来。 “那队骑兵装备精良,人多势众,不是马匪。”带众人静下来,乌晴塔格才缓缓道:“究竟是来路,他们又是受谁指使,很快就能查明真凶。”这才转身,看向真羽垂,问道:“左大都尉,杀害阿毗迦的凶手我已经抓住,他们也都老老实实招供,你想不想知道他们是谁?” 真羽垂嘴角微微抽动,却还是竭力保持镇定,问道:“是谁?” “带上来!”乌晴塔格高声道。 一阵骚动之间,却见到射雕者都尉达勃尸罗带人从金顶大帐侧面走出来,十几名射雕者押着两名囚犯,两名囚犯也是牧人打扮,不过被五花大绑绑的结结实实,而且嘴巴也都用粗布蒙上,不让他们开口。 真羽垂瞧了一眼,神情剧变,双手握成拳头。 人们也都是看向那两名囚犯,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左大都尉可认识他们?”乌晴塔格盯着真羽垂问道。 真羽垂一怔,但马上道:“不认识,我.....我怎会认识他们。” “大都尉就如此肯定?”塔格冷笑道:“你只看到他们半张脸,就确信不认识他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真羽垂脸色难看至极,沉声道:“塔格,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其中一人就是杀害阿毗迦的凶手。”塔格道:“不仅仅是杀害阿毗迦,他们还做了更让人痛恨的事情,对他们犯下的罪,他们都老老实实交代了,大都尉想不想知道他们供认了些什么?” 那两人却是拼命挣扎,口里冲着真羽垂发出“呜呜”之声,但身强体壮的射雕者将他们死死按住,让他们无法动弹,蒙住口鼻的粗布也只能让他们发出呜呜之声。 真羽垂立刻道:“塔格,千万不要相信他们的话,他们满口谎言,说的都不是真的。”拔出马刀,指向那两人道:“你们竟敢害死阿毗迦,我身为部族大都尉,绝不会饶恕你们。”冲上前去,便要挥刀砍向二人,达勃尸罗却已经横身拦住,摇头道:“大都尉,塔格还没有下令处决他们,你不能杀他们。” “达勃尸罗,你是要维护杀害阿毗迦的凶手?”真羽垂怒不可遏,厉声喝道:“闪开,我要砍下他们的脑袋,为阿毗迦报仇。” “左大都尉,你难道不想弄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后面传来乌晴塔格冷漠的声音:“他们杀死阿毗迦,又是受了谁的指使?你方才还说不认识他们,又怎知他们说的是谎话?” 真羽垂一怔,隐隐感觉自己情急之下犯了致命的错误。 “真羽坦叔父,那天晚上你说过,你和右大都尉比试摔跤,豹骨刀并没有被人偷盗。”真羽乌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却是如刀锋般锐利,盯着真羽坦,冷冷道:“我再问你一次,那天晚上,右大都尉的豹骨刀到底在谁的手里?” 正文 第九八三章 狗咬狗 真羽坦神色有些慌乱,不自禁看向真羽垂。 真羽垂见真羽坦慌乱模样,心中有火,怒道:“你看我做什么?你说过豹骨刀并没有被盗,难道是说谎?” “塔格,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群吐屯也都是一脸狐疑,其中一人忍不住问道:“这两人真的是杀害阿毗迦的凶手?如果他们是凶手,就该立刻处死。” 真羽垂闻言,马上道:“不错,现在就杀死他们。” 被蒙着口鼻的那两人盯着真羽垂,眼眸喷火,显出怨毒之色。 四周的族人们也都是群情激奋。 “坦叔父,你是部族长老,应该知道,任何背叛部族的人,重者流尽鲜血而死,轻者也要没收所有的财产,逐出部族。”乌晴塔格不看真羽垂,盯着真羽坦道:“有些事情,如果你主动说出来,罪责会小很多,我念及你和父汗的关系,也会从轻发落,否则.....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真羽坦心里已经发虚,却还是硬着脖子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背叛了部族?” “那好,我给了你机会,你既然不愿意主动说出来,回头也不要怨我......!” 真羽坦瞥了那两名囚犯一眼,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法令官贺赖拔却已经向达勃尸罗道:“达勃都尉,劳烦你将他们的靴子摘下来。” 达勃尸罗使了个眼色,几名射雕者立刻上前,硬生生从两名囚犯的脚上将靴子脱了下来,贺赖拔上前去,接过一只靴子,看了看靴底,这才高高举起,将靴底向四周亮了亮,在那靴底前后,果然有四枚铜钉。 “他们是唐国人!”有人指着那两名囚犯,大声惊呼。 贺赖拔先前说过,带有靴钉的靴子是唐国的官靴,此刻这只靴子带有靴钉,而且是从囚犯脚上摘下来,众人立时便知道两名囚犯是唐人。 草原诸部既羡慕大唐的地大物博,却也一度是畏惧大唐的强盛。 大唐周边诸国,一度强盛的渤海国曾经硬是被唐军打的跪伏在地,武宗东征所产生的的影响,至今都无法消除,让包括锡勒三部在内的周边大部分国家和部族对大唐存有深深的恐惧。 当年十万草原铁骑南下,锡勒三部并无参与其中,就是担心一旦出兵,驻守在东北的辽东军会趁势杀进草原。 虽然漠南草原诸部在铁瀚的控制下,不敢继续向大唐朝拜,但锡勒三部其实一直都与大唐保持比较良好的关系,双方的边境虽然也时有摩擦,但整体而言,并无大的刀兵之争。 不过几年前步六达触怒了辽东军,辽东军暗中与真羽部达成协议,双方约定左右夹击步六达部,真羽部出兵之后,辽东军却背弃了承诺,没能及时按照计划出兵,导致真羽部损失惨重,两位塔都更是战死沙场,因此真羽部对辽东军心存怨恨,甚至因此而波及到整个大唐,对真羽部来说,唐人不可信已经成为了共识。 但即使真羽部对辽东军心存怨恨,可是辽东军控有东北四郡,背靠大唐,真羽部却也只能将愤怒埋在心中,不敢在明面上直接与辽东军发生冲突。 今日部族之中突然出现两名唐人,而且依照靴子判断,竟可能是唐国的官员,这让在场的真羽部族人立时想到了之前的旧恨,新仇加上旧恨,所有人都盯住那两名囚犯,宛若群狼,似乎随时都要扑上去将这两人撕成碎片。 真羽垂一直握着手中刀,欲欲跃试,似乎在找寻机会上前一刀将那两人砍了,不过达勃尸罗十分警觉,根本不让其他人靠近。 一名年事已高的吐屯神色异常凝重,沉声道:“唐国人怎会出现在汗帐?他们是如何潜伏在这里不被发现?” “一定有人包庇他们。”立刻有人怒道:“没有我们的人掩护他们,他们绝对无法藏身。” “达勃尸罗,你们是从何处抓到他们的?”有人厉声问道:“他们是藏在谁的帐篷里?” 真羽垂握刀的手已经有些不稳,额头上甚至渗出一丝冷汗。 乌晴塔格缓步走到那两名囚犯面前,瞥了边上的真羽垂一眼,淡淡道:“左大都尉,你说不认识他们,可是他们却认识你。既然你和坦叔父都不愿意多说,我们一起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塔格,一切与我无关。”真羽坦忽然大声道:“都是.....都是真羽垂一手策划,我.....我并不同意他的计划,可是.....!” 真羽垂赫然变色,厉声道:“真羽坦,你胡说什么?” “真羽垂,你.....你处心积虑想做大汗,那些事情全都是你策划。”真羽坦抬手指着真羽垂,大声向四周众人道:“这两个唐国人是辽东大将军的部下,他们.....他们要利用真羽部去袭击龙锐军,知道塔格一定不会受他们摆布,所以......所以勾结真羽垂,想要扶持真羽垂继任大汗,然后听他们摆布,帮他们做事.....!”他抬手擦拭额头冷汗,向乌晴塔格道:“塔格,我是被真羽垂威胁,并不同意他这样做。” 四周众人一片哗然。 在场众人都知道,真羽坦虽然在部族中有些资历,但此人既不能文亦不能武,只知道享乐,便是真羽汗也素来瞧不上他,领着千人小帐,真羽汗活着的时候,他在族中也一直没有多少话语权。 正因如此,真羽坦一直都是极力讨好在族中实力极强的真羽垂,在许多人眼里,真羽坦是真羽垂手下头号走狗。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出卖真羽垂的,竟然也是此人。 真羽垂怒不可遏,厉声道:“你敢污蔑我?我杀了你!”握刀向真羽坦冲过去,真羽坦见真羽垂向自己冲过来,变了颜色,立刻拔刀,大叫道:“你要杀人灭口吗?塔格,他.....他要灭口!” 包括塔格在内,在场众人都是冷冷看着,并无人上前阻拦。 真羽垂冲上前,挥刀便向真羽坦砍了过去,真羽坦挥刀格挡,但真羽垂是真羽部数一数二的勇士,一刀砍下去,真羽垂手臂发麻,几乎握不住马刀,惊骇之下,真羽垂抬起一脚,已经踹在他腹间。 真羽坦“哎哟”叫了一声,被踹翻在地,真羽垂此刻却是杀意凛然,挥刀再次劈下,真羽坦就地一滚躲过,却显得狼狈不堪。 “他要杀人灭口!”真羽坦见无人阻拦,心中骇然,大叫道:“塔格,他要杀我,赶紧抓住他。” 待得真羽垂又一刀要看过去之时,却听“嗖”的一声,一根箭矢正没入真羽垂身前的地面上,真羽垂一怔,扭头看过去,却见放箭的竟然是达勃尸罗,怒道:“达勃尸罗,你做什么?” “左大都尉,这里是金顶大帐。”达勃尸罗收弓道:“没有大汗之令,谁也不得在这里杀人。” “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真羽垂怒道:“真羽坦勾结唐国人,杀害了阿毗迦,还要谋害塔格,如今竟然污蔑是我策划,这样无耻之人,一定要砍下他的脑袋。” 真羽坦已经趁机拉开和真羽垂的距离,爬起身来,身上沾满积雪,也是怒道:“真羽垂,你还不承认?是你让我激怒真羽恪,让他和我摔跤,然后让人趁机偷走了豹骨刀。你并没说要杀死阿毗迦,若知道你让人盗走豹骨刀是为了杀死阿毗迦嫁祸真羽恪,我.....我绝不帮你。” “坦叔父,那天晚上,豹骨刀确定是被人盗走?”乌晴塔格此时才开口问道。 真羽坦忙道:“塔格,我只以为真羽垂让人盗走豹骨刀,是为了羞辱真羽恪。豹骨刀是大汗赐给真羽恪的佩刀,他一直随身携带,如果丢失,自然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可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为了杀死阿毗迦。谋害阿毗迦,和我没有关系,都是真羽垂策划。” “塔格,不要听他胡说八道。”真羽垂神情也有些慌乱,“事情败露,他现在栽赃陷害,我.....我怎会谋害阿毗迦?” 真羽坦心知事到如今,已经和真羽垂结下死仇,全盘兜出道:“你想争夺汗位,却知道塔格深受大家爱戴,而且得到真羽恪的支持,自己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想要先除掉真羽恪。如果除掉真羽恪,塔格就等于少了一只手臂,你夺取汗位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环规四周,见族人们都冷冰冰盯着自己,心中惶恐,又道:“塔格,还有件事情贺赖拔可以作证。真羽垂一心想要尽快杀死真羽恪,所以胁迫贺赖拔,让贺赖拔判处真羽恪有罪,只要贺赖拔照做,等他成为大汗之后,会提拔贺赖拔为吐屯,给他三千人大帐,否则一定会处死贺赖拔全家老小。贺赖拔,是不是有这回事?” 族人们更是惊骇,心想真羽垂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竟然胁迫部族的法令官,此等行径,闻所未闻。  正文 第九八四章 清白 所有人都看向法令官贺赖拔,贺赖拔平静道:“确实有人让我判定真羽恪有罪,而且承诺我按照他的话去做,可以得到三千人大帐。不过这不是真羽垂亲口对我说,是真羽坦向我承诺,他声称是受了真羽垂的吩咐来劝说我。是真是假,我无法确定。” 真羽坦急忙道:“当然是他让我去劝说你,否则我有什么能耐给你三千人大帐?” “你们都听清楚了?”真羽垂精神一振,大声道:“是真羽坦去胁迫贺赖拔,他打着我的名号,我从未让他这样做。事情很清楚了,是真羽坦勾结了唐国的奸细,背后想要篡夺汗位,如今事情败露,想要将罪名扣在我的头上。”向尙被绑着的真羽恪道:“真羽恪,贺赖拔说你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他的话。是我错怪你了,这一切都是真羽坦在背后谋划。” 真羽坦脸色大变,向真羽乌晴道:“塔格,你要为我做主,他.....!” “坦叔父,你是否承认亲自胁迫法令官必须判处真羽恪有罪?”乌晴塔格冷冷道。 真羽坦见法令官贺赖拔云淡风轻站在那边,犹豫一下,终是道:“我承认,可是.....都是真羽垂指使的。” “那你可承认,诱使右大都尉真羽恪与你摔跤,却故意选择僻静之处,目的是为了让人趁机盗走真羽恪的豹骨刀?”乌晴塔格继续问道:“我刚才说过,如果你能如实招供,甚至帮助查清楚真相,我或许还会从轻发落,否则没有人能保得住你。” 真羽坦知道真羽垂现在是欲杀自己而后快,唯一能够保住自己身家性命的就只有乌晴塔格,连连点头道:“塔格,我什么都说,一切都如实招供。激怒真羽恪,让他和我摔跤,就像我之前所说,是受了真羽垂的指使,要盗走他都豹骨刀。我只以为真羽垂是想借这个方法羞辱真羽恪,根本想不到他竟然是要用豹骨刀去杀阿毗迦。我被卷入其中,然后和我说只有坐实真羽恪是凶手,我们才不会有麻烦,否则真要追查下来 ,豹骨刀丢失与我有关,说不定就会将杀死阿毗迦的罪责扣在我的头上。” “你尽管胡言乱语。”真羽垂在旁冷笑道:“塔格聪明过人,你想蒙骗塔格,绝不会成功。” 真羽坦咬牙切齿看了真羽垂一眼,才继续道:“我担心将杀死阿毗迦的罪责扣在我头上,所以听了他的唆使,去找贺赖拔,许下承诺,让他判定真羽恪有罪。贺赖拔虽然没有亲口答应,却也没有反对。真羽垂却说贺赖拔看似公正,其实是个看风行事的人,塔格不在汗帐,贺赖拔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家眷,一定会老老实实听话,也一定会判处真羽恪有罪。” “你现在又在挑拨我和法令官的关系吗?”真羽垂冷哼一声,握刀的手青筋暴突,显然是想找机会一刀斩杀真羽坦,不过真羽坦对他十分提防,已经拉开距离,再加上众目睽睽之下,真羽垂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下手。 法令官贺赖拔却是镇定自若,一言不发。 “半道遭遇袭击,那支骑兵究竟是谁安排,你可知道?”塔格盯着真羽坦问道:“是否与你有关?” 真羽坦急忙道:“塔格,此事我真的一无所知,我知道你带人去了乌洛兰草场,听说那边出了变故,可是我连那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至于半道上有人截杀塔格,我事先毫不知情。” “你当真不知道?” “我可以向天神立誓。”真羽坦手臂指天:“如果袭杀塔格之事与我有关系,我将万箭穿心而死,死后的尸首也将被野狼撕咬,尸骨无存。” 塔格微一沉吟,这才指向那两名唐国囚犯,问道:“你对他们知道多少?” “塔格,他们是辽东军派来的人。”真羽坦知无不言:“其中一个是辽东大将军派来的密使,叫刘叔通。这人已经潜伏汗帐这边很长一段时间,得到真羽垂的掩护,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躲在左大都尉的营地那边。” 乌晴塔格向达勃尸罗使了个眼色,达勃尸罗亲自过去,扯开了蒙着两人口鼻的粗布,两人这才大口喘气,乌晴塔格却已经冷声道:“谁是刘叔通?” 塔格此言一出,真羽垂和真羽坦都觉得有些狐疑,心想这两人落入了塔格之手,而且塔格先前也说过,这两名唐人已经招供,既然如此,塔格肯定对这两人的姓名一清二楚,但塔格此时的表现,竟似乎不知道刘叔通是谁一般。 其中一人抬头望天,随即长叹一声,不看塔格,却是望向真羽垂,随即目光又落在真羽坦身上,显出鄙夷嘲弄之色道:“第一眼我便知道你们的四肢远远强过你们的头脑,只是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们的智慧竟然连一条狗都及不上。”这才看向乌晴塔格,微微躬身,道:“鄙人刘叔通,虽然来自辽东,却和辽东军没有任何关系。” “你终于愿意开口了?”塔格冷笑道。 刘叔通笑道:“那两人虽然愚不可及,但塔格确实如传言中那般,不但貌美如花,也是聪明过人。我虽然一句话也没有向塔格说,可是塔格却利用我让他们互相撕咬,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真羽坦便是再蠢,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呆呆看着刘叔通,一脸骇然。 真羽垂也迅疾明白过来,猛地看向塔格,厉声道:“真羽乌晴,你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撒谎?你说他们都招供了,你......你在骗大家?” “我骗大家什么?”塔格也是美眸冷厉。 真羽垂冷声道:“你说杀死阿毗迦的凶手在其中?他们什么都没说,你怎么轻易下决断?” “因为有时候不用说话,也可以招供。”塔格道:“法令官查出盗走豹骨刀的人当夜出现在阿毗迦的帐内,有靴底脚印作为证据。”塔格抬手指向刘叔通身后那人道:“他的靴底和脚印完全相同。一个唐人潜伏在汗帐,而且在阿毗迦遇害之时,脚印出现在帐内,我们当然可以断定,他就是杀害阿毗迦的凶手。” 真羽坦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道:“他们.....他们什么都没说?” “你做贼心虚,以为他们都招供了。”法令官贺赖拔终于开口道:“急于撇清自己的罪责,互相推诿攻击,你们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走在一起,只要陷入困境,就只会保全自己,这是你们的性情注定。” “刘叔通,你说你不是辽东军的人?”塔格冷冷道:“那你又是受谁指使来到真羽部?” 刘叔通微微一笑,倒是淡定自若,摇头道:“无人指使。我们仰慕草原的文化,师徒二人来草原游览。塔格,听说草原人热情好客,我们前来作客,总不能说不让我们前来草原吧?” “如果真的是客人,我们自然欢迎。”塔格淡淡道:“你们潜伏在汗帐,却在背后兴风作浪,这难道是客人该做的?” 刘叔通笑道:“塔格,你口中的兴风作浪,不知从何说起?你是想说我在背后策划构陷右大都尉?还是说我策划袭击塔格之事?今日之前,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更谈不上策划,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清楚。塔格如果非要说是我策划了这一切,可以拿出证据来,如果证据确凿,我甘愿领受贵部的惩罚。可是如果塔格连证据也拿不出来,我相信贵部也不会冤枉好人。” “不错。”刘叔通身后那人沉声道:“说我杀死了贵部的阿毗迦,简直是血口喷人,仅凭靴印就能断定我是杀人凶手,塔格是不是太草率了?我们虽然不是辽东军的人,但辽东军镇守东北四郡,大将军负有保护辽东百姓的职责,如果贵部构陷好人,辽东军知道,也绝不会坐视辽东的百姓被贵部陷害而不管。” 真羽垂闻言,立马道:“塔格,他们说的并没有错。只凭借靴印就断定他是凶手,是不是太牵强?还有,说他们是辽东军的使者,都是从真羽坦口里说出来,他们自己并没有说是辽东军的使者,没有证据,将这件事情牵涉到辽东军的身上,如果激怒辽东军,谁来承担后果?”身子站得挺直起来,缓缓道:“派人盗走豹骨刀,胁迫法令官判定真羽恪有罪,这都是真羽坦所为,就这两件事情,我倒觉得已经可以认定真羽坦是谋害阿毗迦的真凶。” 塔格点头道:“左大都尉这话也有道理。” 真羽垂一怔,想不到塔格竟然回赞成自己的话,有些错愕,倒是真羽坦骇然道:“塔格,我不是凶手,我.....我是被冤枉的.....!”心想如果乌晴塔格和真羽垂都要致自己于死地,自己定然是必死无疑。 “左大都尉,虽然你怀疑唐国人不是杀害阿毗迦的真凶,但真羽坦承认右大都尉的豹骨刀被盗,所以你是否赞同真羽恪是被冤枉,他并不是杀害阿毗迦的凶手?”乌晴塔格盯着真羽垂眼睛问道。 真羽垂嘴唇动了动,瞥了那边的刘叔通一眼,终是点头道:“既然豹骨刀当时被盗走,真羽恪自然不是凶手。” “所以法令官的宣判没有任何问题。”乌晴塔格回身道:“来人,解开右大都尉的绳子,他是清白的。” 真羽垂脸色有些难看,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实在有些不对劲,虽然塔格拿不出确凿证据证明自己安排人半道袭杀,甚至都无法证明是自己在背后安排人杀死阿毗迦嫁祸真羽恪,但在内心深处,却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乌晴塔格今日算是十分轻松地让真羽恪获得了清白,而且一番折腾下来,真羽垂心中很清楚,所有人对自己已经生出了疑窦之心,塔格虽然无法为自己定罪,但自己在争夺汗位的道路上却是重重摔了个大跟斗。 -------------------------------------------------------------------------- ps:说几件事。首先,今年我的身体一直不好,进医院很多次,不过用生病请假就会被某些人说是装病,所以干脆就不说了。这次突然晕倒,耳鸣发烧,比起挣钱养家,先保命再说,所以没敢继续码字,公众号那边也没时间发,以免连命都没了。第二,这是沙漠第五本网文,写书到现在,创作字数超过两千万,从没有太监的经历,所以不用说什么太监这些话带节奏。靠写书为生,如果不是身体撑不住,不存在偷懒不写。哪天真不写了,也是在完成作品后和大家说明,在一本书创作过程中,如果人还在,就不存在太监。第三,我很感谢许多兄弟捧场支持,给了我很大的动力,有些人也没必要带节奏说我爱财,靠写书养一家老小,这几年短视频对网文冲击多大你们可能不知道,反正生存艰难,买个羽绒服都要犹豫好久,我倒是希望天天码出几万字,可以多挣点,如果真那样,有钱没命花,而且超高速写出的垃圾东西过不了自己这关。大家多担待体谅吧!  正文 第九八六章 救兵如救火 帐内一阵沉寂之后,乌晴塔格终于道:“其他各帐兵马立刻集结,前往增援乌洛兰。乌洛兰草场有两千兵马驻守,各帐增援过去,如果能及时抵达,兵力也能达到两万人,足以抵挡贺骨人。” 漠东锡勒三部,论起实力,真羽部首屈一指,地广人多,不但拥有整个真羽草原,而且真羽各帐男女老少加起来有数十万之众,是漠东草原最强部落。 除去老弱妇孺,真羽部足以集结出一支四万骑兵的军团,也正因拥有如此实力,才屹立于漠东草原不倒,也因此迫使贺骨与步六达两部不得不缔结同盟,联手对付真羽部。 “贺骨人精锐尽出,也有两万多骑兵,而且他们拥有贺骨刀,如果他们铁了心要打这一仗,必然是一场惨烈之战。”一名年过半百的吐屯叹道:“挛鞮奴云对乌洛兰草场觊觎已久,如果他们打下乌洛兰,罗支山和克鲁伦河就会落入他们的手中,控制了罗支山就占据了高原,居高临下俯瞰整个乌洛兰草场,克鲁伦河也将为他们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源。” 真羽恪沉声道:“正因为如此,就绝不能让他们得逞,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绝不能让他们拿下乌洛兰。若是被他们占据了罗支山,就是在真羽草原的头上放着一把刀,他们随时都可以袭击真羽诸部。” “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那老吐屯道:“我现在只担心,他们是否已经对乌洛兰发起攻势。挛鞮奴云早有准备,集结了兵马,虽然乌洛兰索威名赫赫,贺骨人对他都是忌惮,但他手下只有两千骑兵,贺骨如果精锐尽处,不惜一切代价要打下乌洛兰,以乌洛兰索手头上的兵马,撑不了太久。如果没有这场大雪,我们接到求援,自然可以立刻调兵增援,乌洛兰索也一定能够支撑到我们的兵马抵达,可是.....!” 乌晴塔格花容凝重,道:“古单吐屯,你是觉得我们不能及时增援?” “塔格也看到,现在草原上已经积起了厚厚的一层雪,而且这场大风雪昨晚虽然停下来,但还会不会继续下,我们也都说不准。”古单吐屯皱眉道:“我们现在各自回帐,最快也要三天才能将兵马集结起来,乌洛兰远在草原西北部,就算日夜赶路,平时三天的路途,现在因为积雪的缘故,恐怕也要四五天,如此一来,援兵抵达乌洛兰至少也是七八天之后的事情。如果挛鞮奴云的情报迅速,早早得到大汗归天的消息,迅速集结兵马,而且立刻出兵,那么现在贺骨人应该已经在攻打乌洛兰了,不要说七八天,乌洛兰索能撑上三天就已经很困难了。” 塔格目光冷峻,微一沉吟,才道:“不管那边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尽快增援。” “如果不是真羽垂,我们不会出现这样的困境。”真羽恪握起拳头,怒道:“大汗病重的时候,我就担心消息外传,所以建议立刻集结各帐兵马,尽快部署防御,以免贺骨和步六达发起突然袭击。真羽垂却一直阻拦,还说什么要保持冷静,如果我们率先集结兵马,反倒会让敌人警觉,以为我们要发起战争。他的心思,我们都知道,他就是不想让各帐的吐屯长老们离开,想要让大家支持他成为大汗,为了个人的私欲,不顾部族的安危。” 在场不少吐屯却是不以为然,有人反驳道:“右大都尉,塔格现在是要和大家商议如何应对敌人,你没必要在这里说左大都尉的坏话。老可汗归天的时候,没有告诉我们谁来继承汗位,左大都尉想让大家一起商议继承人,也并没有什么不对。现在他既然卷入到谋害阿毗迦的案件中,在真相查清楚之前,我们自然都遵从塔格之令,听塔格的调遣。” 真羽恪正要说什么,乌晴塔格已经阻拦道:“右大都尉,你带东部诸帐的吐屯们尽快赶回去,步六达那边就交给你们。增援乌洛兰,我亲自来安排。时间急迫,不要耽搁,你们现在就可以离开。” 真羽恪也知道不能再耽搁,和几名吐屯一起向塔格行了一礼,出了帐去。 “你们也不要耽搁时间了。”塔格向留下的众人道:“所有人立刻回各自大帐营地,集结兵马之后,立刻前往乌洛兰增援。” 古单吐屯起身道:“塔格,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你还没有决定。我们回帐调集兵马,是各队兵马自行其是前往乌洛兰,还是抵达指定的地方会合?如果各队兵马自行其是,必然会陷入混乱状况,我觉得还是指定地方集结,然后委派一名将领统帅。”看了看在场众人,犹豫了一下,才道:“部族将领中,最熟悉贺骨而且与他们交手最多的自然是乌洛兰索和左大都尉,如果乌洛兰草场太平无事,各帐兵马由乌洛兰吐屯统领自然是理所当然,可是如果乌洛兰正在被攻打,又有谁来统帅我们救援?” “正是。”众吐屯长老纷纷点头:“如果没有人指挥,就像马群没有牧马人,只会陷入混乱。” 古单吐屯道:“塔格,左大都尉虽然牵涉阿毗迦的案件,但目前还无法确定他就是主谋。不知道是否可以让法令官延迟调查此案,由左大都尉统帅各帐兵马前去支援乌洛兰?” “古单吐屯的建议有道理。”有人赞同道:“现在是我真羽部危难时刻,左大都尉勇猛善战,由他领兵,定能让贺骨人狼狈而逃。” 话声刚落,却也有人反对道:“左大都尉虽然英勇善战,可如果阿毗迦真是被他所害,难道部族要听命于一个罪人的命令?真羽部拥有无数的勇士,难道没有了左大都尉,我们就不是贺骨人的对手?” “不错。”立刻有人支持道:“我绝不赞同让真羽垂领兵。” 众吐屯长老意见相左,一时争论起来。 乌晴塔格冷冷扫视众人,淡淡道:“大敌当前,还要互相争斗吗?领兵增援乌洛兰,我已经决定好领兵人选.......!”顿了顿,才道:“我亲自领兵,你们有没有意见?” 众人顿时一阵诧异。 草原诸部刀兵时有,对真羽部来说,与其他部落厮杀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部族各帐自然都是遵从大汗的军令,如果大汗无法亲自领兵,也时常由塔都领兵作战,不过真羽部两位塔都都已经战死沙场,所以通常情况下,都是由左右大都尉领兵。 乌晴塔格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很早就上过战场,在战场上也是骁勇善战,草原诸部本来就不会轻视女人,更加上塔格也立下许多战功,所以从上到下还真没有人敢轻视塔格。 只是塔格在此之前,倒是从未有过领兵作战的经验。 不过真羽乌晴是真羽部塔格,身上流淌着汗族嫡系血脉,在真羽汗归天之后,乌晴塔格已经是整个部族身份最为尊贵之人,也绝对拥有领兵作战的资格。 在场所有人都不会质疑塔格领兵的权力,但却都是担心塔格年纪轻轻,缺乏领兵的经验,是否真的能够担此重任。 不过这话谁都不敢说出口。 “塔格,若是你亲自领兵,那么金顶大帐这边由谁来镇守?”古单吐屯小心翼翼问道。 “达勃尸罗!”塔格毫不犹豫道:“达勃尸罗是父汗的爱将,勇武过人,而且他统领的五百射雕者更是我真羽部最精锐的勇士,由他镇守金顶大帐,我相信不会有任何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之后,古单吐屯终于道:“塔格既然已经决定,我们听从塔格军令便是。” “很好。”乌晴塔格也不废话,道:“四天之内,各帐兵马必须抵达乌颜山下,若有迟缓,军法惩处。我会在乌颜山下等待你们,谁有意见?” “塔格,四天的时间是不是太急促了?”有人道:“我赶回大帐至少也要两天的时间,再集结兵马,行军到乌颜山,如此天气,没有六天的时间......!” “你是说等到贺骨人拿下罗支山,然后杀进真羽草原腹部,你的兵马才能集结?”乌晴塔格冷冷道:“很多事情看起来似乎不能做到,但只要咬牙去做,就一定可以做到。” 她并没有过多解释。 她被大风雪困在乱石堆,得知贺骨人要南下,心急火燎赶回汗帐,风雪交加的天气,按常理来说,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两天之内就能回到汗帐,但在秦逍的帮助下,两人顶风冒雪日夜兼程,最终做到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正因如此,塔格心中清楚一个道理,人定胜天。 “大家立刻赶回大帐吧。”古单吐屯站起身,肃然道:“乌洛兰索孤军坚守罗支山,如果遭受贺骨人的攻击,一定会坚持等待援军,我们不能让他失望,也不能让罗支山落入贺骨人之手。”向塔格横臂躬身一礼,也不废话,迅速离开,其他人也都是不再耽搁时间,纷纷出帐。 塔格走出大帐,看着众吐屯长老迅速上马离开,心中微宽,可是抬头看着昏暗的天幕,心头却也是笼罩着乌云。 -------------------------------------------------- ps:今晚至少还有两更,感谢大家这两天的体谅,看到你们的留言,心中很温暖,谢谢你们!  正文 第九八八章 巧言善辩 羊叱吉离开之后,帐内便无他人。 秦逍虽然知道跟着塔格来到真羽汗帐可能会有点麻烦,不过自己屡次救她脱险,只觉得这位塔格总不能一点情面也不讲,先前热情款待还让秦逍心中赞扬,谁知道这草原人说翻脸就翻脸。 刚才还吃着鲜美的羊肉喝着羊奶酒,甚至还有几个大屁股草原女郎任自己挑选,悠哉乐哉,转瞬之间,自己就被绑成了粽子。 乌晴塔格容貌出众身材火辣,可是性情确实野蛮的很。 这样的绑法,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可能解开,他运力想要挣脱,但这牛筋绳子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可以伸缩,随着运力拉伸,一旦松下了,勒得更紧。 这帐外肯定还有真羽武士守着,即使挣开,秦逍知道也是徒劳无益,最后还要被人绑一次。 他叹了口气,忽见到帐门被掀开,随即便看到乌晴塔格若无其事走入帐内。 乌晴塔格回来之后,换了一身衣袄,不过那丰满火辣的身段依然是被勾勒得起伏有致,头上没有带毡帽,长发披在后面,箍着精致的头箍,比戴着毡帽多了几分艳色。 “塔格忙完了?”秦逍全身被绑的不能动弹,但嘴巴还能说话,面带微笑,云淡风轻。 塔格径自在案边坐下,拿起酒壶,仰首灌了一大口,英气勃发,秦逍看在眼里,赞道:“塔格酒量了得,真是女中豪杰。” 塔格放下酒壶,从腰间取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手中把玩,秦逍看那匕首寒光闪闪,不自禁又低头往裆部看了一眼,这才道:“塔格,羊叱吉似乎对我有些误会,非要将我绑起来,你能不能帮我解开。” “向恭,少在这里嬉皮笑脸。”塔格淡淡道:“酒喝了,肉吃了,金子也给你了,女人也任你挑选,我该赏赐的都赏赐给你了。” “是是。”秦逍笑道:“塔格重赏,我很感激。” 塔格瞥了他一眼,才道:“现在该算算咱们的旧账了。” “塔格,说句话你别见怪。”秦逍叹道:“你不觉得这是过河拆桥吗?风雪交加,我陪你冒着被冻死的风险回来,没指望你有多重的赏赐,可你也不能这样待客吧?” 塔格起身走过去,绕着秦逍转了一圈,站在秦逍身后,看秦逍被绑的像粽子一样,心下好笑,却还是冷冷道:“你不是很会解绳子吗?我给你机会,你现在若能解开,我和你的旧账一笔勾销。” “你这是强人所难。”秦逍摇头道:“我输了,解不开。塔格,事到如今,我已经是毡板上的肉,你想怎样就怎样。” 塔格道:“你倒是很识时务。” “塔格准备怎么处置我?” “你应该听他们说了,以前有人口舌不干净,出言亵渎,我割下了他们的舌头喂狗。”塔格淡淡道:“我不会杀你,不过你做了什么,心知肚明,我该怎么处置你,你比我更清楚。” “我不明白!” “你是不是骂过我蠢货?”塔格冷哼一声。 秦逍心想塔格的心眼还真是小,连这件事情还记着,无奈道:“所以你要割我的舌头?” “在马背上,你干的事情是什么?”塔格转到秦逍面前,却也是往秦逍裆部瞅了一眼,虽然故作冷峻,但脸颊还是有些发红,瞬间移开视线,冷冷道:“你不老实,就该接受惩罚。” 塔格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秦逍却是感觉裆部一紧,这塔格性情粗蛮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要下手,急忙道:“塔格,这件事情我已经和你解释过,真的不能怪我。”向帐门处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塔格貌美如花,身材又好,我们共乘一骑,身体相贴,如果......如果没有任何反应,那还是不是男人?难道塔格觉得自己样貌不好看,身材也不好,男人碰到你不会有反应?” 塔格蹙起柳眉,秦逍很干脆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说什么。不错,我当时抱着塔格,确实生出前所未有的激动。在此之前,我从没有见过塔格这么美的女人,也没遇见过这么好的身材,生出非分之心,虽然不对,但我自己无法控制。” “你在撒谎。”塔格白了他一眼,低声道:“你的父亲是唐国的官员,唐国地大物博,美女如云,你.....你怎可能没有见过美人?” 秦逍叹道:“不瞒塔格,中原的美女确实很多,我也见过许多女子,以前也觉得他们确实生的很美,可是见到塔格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他们说你是漠东第一美人,我倒觉着整个草原也不会有比你更美的女人。” 他在龟城干了三年狱卒,在狱中见到了人情世故,平日里在龟城所见所闻,更是让他知道怎样说话。 草原人爱憎分明,有话直说,很少有花花肠子,这番话在大唐说出来,也只是比较平常的甜言蜜语,可是听在塔格的耳中,却觉得极其受用。 这世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没有谁不喜欢听好话,更没有哪个女人不想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美貌。 “唐人狡诈,果然如此。”塔格心头虽然欢喜,但面上却是冷峻,冷笑道:“你现在被我捆绑,所以才会撒谎骗人。” 秦逍看着塔格眼睛,摇头道:“塔格,我说句话你不要生气。其实你的身材虽然很美,但我最喜欢的其实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眨起眼睛来,忽闪忽闪,就像天上的星星亮晶晶,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就被吸引。”微扬起脖子,道:“我知道这话冒犯了塔格,塔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塔格也知道,我几次与你出生入死,并不是真的侠义心肠,实在是......哎,实在是不想这么美的女人被人伤害。” 塔格咬住自己的嘴唇,轻哼一声道:“你就是好色之徒。”不过神情分明和缓不少。 “我知道自己犯了错,塔格如何发落都是应该的。”秦逍凝视塔格道:“现在塔格安然回到汗帐,我的心也踏实下来。” 塔格想了一下,才道:“你.....你打我屁股,罪大恶极,我.....我不能饶你。” “我知道,我知道。”秦逍微微点头,唏嘘道:“塔格可去过大唐?” 塔格摇摇头,秦逍这才道:“难怪塔格不明白。在我们大唐,打女人屁股其实是一种亲昵的行为。我小时候犯错,会被家人打屁股,当时我和塔格死里逃生,找到了藏身之地,塔格狠狠教训了我一顿,我毕竟是个男人,心里有些不甘心,所以才会打你屁股,当时只是将你当成自家人,才会如此。现在想来,是我冒昧了,我和塔格相交不深,不应该那样做,但塔格也应该清楚,我其实并无恶意。” “男人.....男人打女人屁股,就是亵渎,不是好人。”塔格咬牙道:“别以为你巧言善辩,我就饶你。” “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请,该承担的就承担。”秦逍大义凛然道:“反正我现在全身被绑,动弹不得,塔格想对我怎样就怎样,我也无法反抗。我只是向塔格解释清楚我为什么犯错,并没有向你求饶。” 塔格双手背负身后,盯着秦逍眼睛问道:“那你说我应该如何罚你?” “塔格,如何惩罚,咱们待会儿再说。”秦逍却突然转变话题,轻声问道:“左大都尉现在如何?” “我已经让法令官将他暂时囚禁起来。”塔格皱眉道:“向恭,你昨晚将那两人抓住,只要用刑,定然可以让他们招供,也可以当众给真羽垂治罪,你为何不让我用刑审讯?” 秦逍笑道:“塔格,你说的那个真羽坦是否跳出来指证真羽垂?”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知道他一定会跳出来?”塔格狐疑道。 秦逍道:“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你没听说过?我们偷偷回到汗帐,监视真羽垂那边,刚巧看到那两人与真羽垂勾结,当时我就知道,幕后策划这些陷阱的一定是那两个人。你说过真羽垂没有这样的智慧,他背后的军师肯定就是那两人。我抓住他们之后,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不用问我也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确实很聪明。”塔格语气和缓。 秦逍含笑道:“计划这么大的事情,真羽垂一定有帮凶,塔格说真羽坦一直和真羽垂走得近,而且这次真羽坦也极力支持真羽垂争夺汗位,那么这些计划,真羽坦肯定也参与其中。”顿了顿,才低声道:“塔格亲自去见法令官,得知真羽坦找过法令官,胁迫他给右大都尉定罪,如此就几乎可以断定,真羽坦一定参与了谋害阿毗迦。” 塔格点头道:“他确实承认安排人盗走了豹骨刀。” “这两人以利而合,一旦情况不妙,必然会分道扬镳,这就是人心。”秦逍唇角带笑,平静道:“你将那两名唐人拉出去,真羽坦一看到他们,自然以为事情败露,那种情况下,不用塔格逼迫,真羽坦也会跳出来,指证真羽垂是主使,如此他才能够减轻罪责。这两人只要互相咬起来,真羽坦就一定会当众供认,如此也就坐实此人有罪。如果真羽垂当中承认罪行,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若他不承认,也不要紧,因为接下来他还要为塔格立下大功。” 乌晴塔格睁大美丽的眼睛,诧异道:“为我立大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只要将他控制住,他很快就能够帮助塔格解决一件大事。”秦逍微笑道:“而且我不让塔格逼供那两名唐人,也是有私心。” “私心?”塔格蹙眉道:“什么私心?” “保护塔格的私心。”秦逍幽幽道:“不让塔格陷入困境,只要能帮助塔格,我都会尽力而为。”  正文 第九八九章 将功赎罪 秦逍说的十分诚挚,塔格却没有明白过来,疑惑道:“我不懂。” “塔格觉得那两人是什么来历?” 塔格没有犹豫:“辽东军的人。真羽坦当众指认,他们是辽东军的官员,其中一个叫做刘叔通。” “不错,他们肯定是辽东军的人,否则真羽垂也不会将他们待若上宾。”秦逍挣扎了一下身子,道:“塔格,捆的有些难受,能不能先解开绳子,咱们坐下边饮酒边说话。” 塔格摇头道:“不能!” 秦逍叹了口气,只能道:“如果塔格利用严刑逼供,那两个家伙肯定是坚持不住,至少他们的身份一定会招供。不过由塔格审出他们的身份,远比不上真羽坦指证他们的身份有用。” 塔格若有所思,秦逍继续道:“如果咱们审出了刘叔通的身份,甚至从他们口中审出与真羽垂狼狈为奸的事实,下一步塔格会如何处置?” “谋害阿毗迦,半道伏击我,都是死罪。”塔格恨声道:“我手下许多鹰卫被杀,这笔仇不能不报。” 秦逍道:“不错,如果塔格以刘叔通为证人,指证真羽垂,真羽垂固然没有好下场,部族的人们也一定会让塔格杀死刘叔通,为阿毗迦复仇。塔格不想杀都不成。”神情变得冷峻起来,轻声问道:“塔格,你亲自下令杀死辽东军的官员,会是怎样的结果?” 塔格一怔,柳眉锁起。 “辽东军是东北四郡的土皇帝,在周边诸部的面前,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秦逍缓缓道:“塔格当众处死辽东军官员,大唐朝廷或许不会在意,可是辽东军岂能视若无睹?杀了他们的人,就是打了他们的脸,在他们眼中,被真羽部打脸,那是断断不行,即使不会立刻出兵,自今而后,真羽部也一定会与辽东军结下死仇。” 塔格低下头,俏脸冷峻。 “现如今真羽部周围强敌环四,如果再和辽东军结仇,以贵部目前的处境,能否应付?”秦逍叹道:“贵部北部是贺骨人,东北是步六达,西边还有豺狼般的杜尔扈铁瀚,这些部族一个个都盯着真羽草原,若是辽东军再卷进来,塔格就是四面受敌,局面对贵部险峻异常。杀死两个辽东官员并不难,但因此惹下的后患,贵部只怕很难承受。” 塔格长叹一声,道:“你说得对。” “塔格不去审问他们,也就等于不知他们的身份。”秦逍道:“这样一来,部族的人们也不会逼迫塔格处决他们。真羽坦虽然指证他们是辽东军的人,但只要刘叔通没有受到死亡的威胁,那是打死也不会更不敢承认自己是辽东军派来的。毕竟辽东军派人卷入部族事务,乃是大大的忌讳,会让周边诸部对辽东军生出戒备甚至反感之心,所以在明面上,刘叔通不敢承认自己是辽东军的人,辽东军也不会承认刘叔通是他们派过来。” 塔格冷笑道:“辽东军背信弃义,厚颜无耻。” “塔格心里知道这一切都是辽东军在背后唆使就好,以后对他们多加提防。”秦逍道:“隐忍不等于懦弱,现在还没有到和辽东军明面撕破脸的时机,所以塔格忍耐一时,处死刘叔通不是目的,只要能够让部族的人知道,有外人想要插足部族的汗位继承,辽东军勾结真羽垂欲图多为也就达成目的。今日过后,即使没有给真羽垂定罪,可是部族的人都不是傻子,心里都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相信之前支持真羽垂的那些吐屯长老,现在恐怕都已经改变了心思。” 塔格微微点头道:“从他们的反应来看,确实如此。辽东军曾经背信弃义,让我们损失惨重,部族上下对辽东军都是十分痛恨。现在大家知道真羽垂竟然与背信弃义的辽东军勾结,自然不会再支持他。” “所以对塔格来说,刘叔通已经完成了他的作用,如何处决他实在不重要。”秦逍淡淡笑道:“如果我是塔格,会派人将刘叔通押送去往辽阳,将他们二人交给辽东军,就说有人指证他们是辽东军的人,但这边无法确定,所以想请辽东军辨认。到时候辽东军肯定不敢承认,但也不会让刘叔通被你们带回来,他们想要留下刘叔通,塔格这边自然可以提出一些条件,哪怕换上一些粮食都是好的。现在本就不是杀他的时候,既然如此,将他们交还给辽东军换取一些利益反倒更为实际。” 塔格若有所思,沉默许久,才道:“你说的有道理。” “多谢塔格夸奖。”秦逍笑道:“塔格这样做,虽然会受些委屈,但至少给了辽东军脸面,也不至于和辽东军撕破脸面为敌,他们也找不到借口袭击贵部,如此一来,真羽草原至少可以免去南边的威胁,腾出手处理其他敌人。” 塔格凝视着秦逍的眼睛,道:“想不到你会如此聪明。” “塔格,我这算不算将功赎罪?”秦逍挣了挣身子,道:“我给塔格出谋划策,避免贵部多处敌人,也算立了功,塔格能不能就此饶我一次?” 塔格冷哼一声,想了一下,才道:“你罪大恶极,不能轻易宽恕。”美丽的眼珠子一转,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本来我要割掉你的舌头,砍去你的手,还有......哼,可是看在你出谋划策的份上,我可以给你赎罪的机会,你要不要?” “要!”秦逍立刻道:“塔格想让我做什么?” “跟着我!” 秦逍一怔,吃惊道:“塔格,难道.....你想招我为驸马?这.....这不妥吧?咱们认识不久,我还是唐人,你.....!” “你胡说什么。”塔格白了他一眼,怒道:“谁要招你做驸马?自己也不拿镜子照一照,就你这样,有什么资格成为驸马?” 秦逍笑道:“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塔格要我用后半生来弥补所犯的过错。” 他这一笑,反倒让塔格更是恼怒,上前去,抬起一脚踢在秦逍的腿上,恼道:“你开心什么?难道.....难道让你做驸马是什么痛苦的事情?不让你做驸马,你竟然如此开心?” “塔格难道看不出,我是失望的笑容。”秦逍摇头叹道:“我的笑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 塔格见他模样,“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来,但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扳下脸道:“你们唐国人说话,嘴上和心里从来都不一样。” “其实我心里很失望。”秦逍看着塔格的大眼睛道:“我做不成驸马,也不知道最后哪个男人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娶到塔格这样美丽的姑娘。塔格不但貌美如花,而且聪慧勇敢,早知道今生能够遇到塔格这样美丽的姑娘,我前生就该多做点好事,多积德行,说不定这辈子就真的能成为驸马。” 塔格虽然板着脸,但秦逍这话却是让她心中一阵欢喜。 她虽然出生尊贵,打小就受到部族所有人的尊敬,可也正因如此,几乎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谨言慎行,唯恐说错了话。 虽然塔格是公认的漠东第一美人,但是当着塔格的面,却也没有人敢直接夸赞她美貌,更不可能有胆量说出秦逍说的这些话。 但塔格毕竟是女儿家,女子爱美之心乃是天性,被人夸赞自己美貌自然欢喜,而秦逍夸赞的十分直接,更是表现出没有机会娶到塔格这样美貌的女人而失望,塔格心中又怎能不开心。 “那你就是前生做多了坏事。”塔格神色和缓,眉宇间带着笑意,终是道:“不和你说这些废话,我问你,给你机会恕罪你是答应了?” 秦逍道:“答应了。塔格,你让我跟着你,那是什么意思?你总不会让我做你身边的小跟班吧?” “我已经下令,各帐调动兵马,四天之内必须赶到乌颜山下集结。”塔格神情严肃起来:“你可能不知道,乌洛兰草场就在罗支山下,罗支山是我真羽草原北部的一处重要山脉,控有罗支山,可以俯瞰整个乌洛兰草场,而且可以防备贺骨人从北面袭击过来。一旦被贺骨人拿走罗支山,我们就失去了北边的一道防线,贺骨人可以随时杀进真羽草原。贺骨部一直觊觎罗支山,几十年前甚至打下过罗支山,让真羽草原时刻面临威胁,后来我们牺牲了无数勇士的生命,才夺回罗支山,而且让乌洛兰部镇守罗支山,在山上也修建了防御工事,贺骨部几次攻打,罗支山都能支撑到援兵抵达,贺骨人也损兵折将,所以近些年贺骨人已经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微点头道:“我明白,失去战略要地,后果十分严重。” “是的。”塔格道:“父汗去世,贺骨人已经得到消息,也知道汗位迟迟没有决定,现在的真羽部是群龙无首,再加上这场大风雪,我相信挛鞮奴云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们已经集结了大军,无论成与不成,他们都会试着攻打罗支山,抢夺过去。这次真羽垂因私废公,直到现在还没有集结兵马准备防御,一旦罗支山被攻打,我们的支援肯定不能及时抵达,到时候就算罗支山被他们打下来,我们也要倾尽全力将它夺回来,所以这一战不可避免。” 秦逍道:“塔格,你和我说这个,不知是因为什么?难道你是让我跟你一起去增援乌洛兰?” “不错。”塔格点头道:“你武功很好,而且很聪明,很有主意,所以我要你跟我一起去,如果立下功劳,之前你犯的过错我不但可以宽恕,还可以和你交易战马。你到草原来,不就是为了与我们真羽部交易战马吗?你只要能活着回来,我答应给你两千匹战马带回去,你觉得如何?”  正文 第九九零章 问罪 秦逍忙道:“塔格是说送我两千匹战马?” “做梦。”塔格好笑道:“我是和你交易两千匹战马。” 秦逍笑道:“草原有禁马令,塔格不担心铁瀚找你麻烦?” “我说到做到。”塔格倒是痛快:“后面的事情我自己处理。向恭,你答不答应?” 秦逍想了一下,才叹道:“事到如今,向恭不答应也不行了。不过我有些担心,我是唐人,如果出现在战场上,会不会让贺骨人觉得大唐帮真羽部打他们?会不会影响大唐和贺骨的关系?” “你也可以选择不答应。”塔格很干脆地挥了挥手中的匕首:“我现在割下你的舌头,看下你的手,再.....哼,你自己选择。” 秦逍无奈道:“你觉得我还有选择?” “你也不用担心。”塔格淡淡道:“要打贺骨人,我们真羽还用不着借唐国的势。你们东北的赋税沉重,许多唐人活不下去,跑到草原来,我们将他们收留下来,给了他们活路,部族之中,少说也有上千人是从你们唐国而来,现在是我们真羽的部众。你跟我去战场,不到万不得已,也用不着你上阵厮杀,到时候有什么问题,你帮我想想办法就好。” 秦逍笑道:“这没问题。不过咱们先说好,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活着回来,塔格要兑现承诺,不但要宽恕我之前犯的错,还要和我交易战马。” “草原人说话算话,不像你们唐人出尔反尔。”塔格点头道:“这样说来,我们的交易达成了?” 秦逍扭动身子道:“塔格,我都答应你了,你现在总该帮我解开绳子吧?勒的全身疼得很,万一勒坏了,就不能陪同塔格出战了。” 塔格犹豫一下,才道:“你要是出尔反尔玩花样,我比将你碎尸万段。”这才过去,为秦逍解绳子,可是这绳子绑了十几根,而且十分复杂,塔格解开两条,实在有些不耐烦,叫人进来解绳子,好一阵子才解开。 秦逍活动了一些手脚,苦笑道:“这要是绑上一夜,第二天就得瘫痪。”很自觉地过去在案边坐下,拿过塔格方才饮过得酒壶,没等塔格反应过来,仰首灌了一口,赞叹道:“好香好香,这壶酒似乎比其他的酒要甘香的多,塔格,这是什么酒,再让人多给我拿些。” 塔格却是看的明白,她方才进帐,拿起酒壶就灌了一口,秦逍此刻拿着自己方才用过的酒壶,甚至都没有擦拭一下,直接就灌酒,虽然草原人不拘小节,但这还是让塔格有些气恼。 她毕竟也是精明之人,秦逍这几句话,分明是在调侃自己,怒道:“你是不是想再被绑起来?” “不敢。”秦逍呵呵一笑,道:“塔格要不要一起喝酒?” 塔格却是不理会,白了他一眼,道:“我要处理部族的一些事务,咱们过两天动身,你就待在这里,需要什么就找羊叱吉。”随即似笑非笑道:“羊叱吉给你挑选了几个美女,听说你都看不上,要不要再让他帮你选两个,免得你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 “塔格这话我就不爱听了。”秦逍正色道:“看过彩虹的人,你觉得还能喜欢烛光?” “彩虹?”塔格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秦逍幽幽道:“塔格就是彩虹,见过塔格这样的彩虹,你觉得我还能看得上其他女人?塔格,你真的害了我,我这一生,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婚娶了。” 塔格咬了一下嘴唇,轻哼道:“伶牙俐齿,不是好人。”也不多言,一扭腰身,摆着滚圆腴臀快步而去。 接下来两天,秦逍倒是过得十分舒适,羊叱吉都会准时让人送来美食,而且时不时过来问候几句,显得热情恭敬,就好像已经忘记之前让人将秦逍捆绑起来。 秦逍心中却是记挂着西门浩和陆小楼一行人,他们自然是落入杜尔扈狼骑兵之手,也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不过西门浩与杜尔扈部有些来往,再加上商人的身份,应该能够护住众人。 他正好趁这两天清闲修炼武功。 突破四品之后,秦逍此后虽然苦修,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不过知命院一行,得到夫子赐书,从【易论】之中,领悟要义,知道修炼内功之时,不但不能心存杂念,而且心思也不能放在内息运行经络之间,而是要将自身化成天地的一部分,与周围的环境完全相容。 说到底,便是进入忘我的境界,修炼之时,忘记自己的存在。 这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人是血肉之身,活生生存在于世间,要忘却本我的存在,绝非易事,这要完全进入静默之中,感受周围的气息,从而让自己的精神完全松开,忘我之中,内息运行,与周围的天地之气融为一体。 没有空间,没有时间,一切无我。 秦逍在武道之中天赋异禀,便是连红叶也是称赞,这世上不怕没有道路,就怕走错了路,选择的道路错了,越是努力,离自己的目标反倒是越远,而找准了正确的道路,一切也就事半功倍。 夫子的【易论】,其实就是引到秦逍走上了一条正确的修炼道路。 他既然已经走在路上,需要的便是如何在这条道路走得顺畅。 当全身上下完全松弛开,对本体的感受越来越弱,秦逍知道自己的修行道路正步入父子引导之路。 衣食无忧日夜练功,两天时间瞬间即过,这两天塔格一直没有出现,倒是羊叱吉来的很勤快,黄昏时分,羊叱吉又让人送来酒肉,向秦逍笑道:“贵客,塔格明日一早便要动身,你可以准备一下,有什么需要的现在就可以告诉我。你的坐骑我们也用上好的马料喂食,十分神骏。” 秦逍和塔格依靠这狮子骢死里逃生,这次也是骑着狮子骢返回汗帐,两日折腾,狮子骢便是再神骏,也是疲惫得很,好在休养了几天,上好的马料供着,已经恢复过来。 秦逍心中有些遗憾,那日撤退到荒山之时,有一匹狮子骢被落下,两车货物也都丢下,却也不知道会落入谁人之手。 “俟斤,这次去增援乌洛兰,有多少兵马?”秦逍笑眯眯问道。 他知道这羊叱吉圆滑的很,不过对塔格倒是奉若神明。 “不知道。”羊叱吉很干脆道。 “这次你是否也一同前往?” 羊叱吉点头道:“跟随塔格上阵,乃是最为荣耀之事。”话声刚落,却听帐外进来一人,凑在羊叱吉耳边低语两句,羊叱吉本来笑眯眯的表情立时沉下去,冷笑一声,转身便要走,秦逍见状,忍不住问道:“俟斤,出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羊叱吉对秦逍倒是没有怠慢,回过身道:“杜尔扈的使者突然过来,塔格正接见他们。” 秦逍立刻起身,笑道:“果然来了。” “贵客知道他们要来?”羊叱吉有些意外,秦逍却已经从他身边走过,道:“我和你一起去看看杜尔扈人的威风。” 羊叱吉皱起眉头,塔格吩咐让他看好秦逍,莫让秦逍偷偷溜了,这两天秦逍很少出帐,也让羊叱吉安心不少,此时见他出了帐篷,不好阻拦,立刻跟了上去。 秦逍所住的帐篷离塔格的大帐不远,没走多久,便瞧见一大群人在前面不远,一身战袍的塔格屹立如枪,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十分凝重。 秦逍和羊叱吉过去之后,塔格看了秦逍一眼,也没有说话。 秦逍此刻一身牧人的打扮,乍一看只是部族的一名部众,不过这两日有不少人也知道,秦逍是从唐国来的商人,塔格能够安然返回,这名唐国商人出了不少力气,所以对秦逍倒不排斥。 秦逍抬头望过去,只见一群骑兵正向这边过来,三十多名骑兵都是趾高气扬坐在马背上,径自向塔格这边过来,当先一人一身甲胄,在他边上却是一名身着黑袍的中年人,胡须很长,装束和毡帽与其他狼骑兵完全不同,二人身后的骑兵们刀弓俱备,押着一群人往这边来。 被押解的有二十多号人,用长绳串着绑起来,一个个都是低着头,显得十分沮丧。 距离塔格十步之遥,狼骑兵们勒马停住,只有那甲胄骑兵和黑袍人继续骑马往前来,距离四五步,也不下马,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扫视众人,那黑袍人目光落在乌晴塔格身上,淡淡道:“我是杜尔扈断事官麻罕,奉察敦千夫长之令,前来向真羽部问罪。听说真羽汗已经归天,现在真羽部由谁决断?”他语气傲然,即使面对乌晴塔格,却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周围的真羽部众都是怒目相视,不过所有人都知道,断事官的地位不低,而且对方是杜尔扈部的人,如今的杜尔扈部在草原风头无两,谁也不敢招惹,就算对方失礼,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我是真羽乌晴。”塔格冷声道:“断事官自称是前来问罪,不知问的什么罪?” 麻罕上下打量塔格,露出笑容道:“都说真羽塔格是漠东第一美人,果然是名不虚传。真羽塔格,你们的大汗归天,实在可惜,不过真羽部派出骑兵袭击我们杜尔扈兵营,杀死伟大太阳汗的勇士,是不是想要与我杜尔扈部开战?”  正文 第九九一章 罪魁祸首 麻罕话声未落,周围的真羽部众都是骇然变色。 当今大漠,杜尔扈部的实力首屈一指,铁瀚名义上是和草原诸部联合施行禁马令,但实际上却是由杜尔扈部下令,强行让诸部遵守,虽然诸部心中多有不服,甚至有几个部落公然反对,但在铁瀚以强大实力征服那些部落之后,整个大漠都只能俯首听命。 连铁瀚的禁马令都不敢违背,又有哪个部落敢去太岁头上动土? 麻罕声称真羽骑兵袭击了狼骑兵兵营,这就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炸开波浪。 不少部众眼中已经显出惊恐之色。 “断事官是说真羽部袭击了你们的兵营?”塔格自然是镇定自若,淡淡道:“你们凭什么这样说?” 麻罕也不废话,大声道:“将他们带上来!” 一群狼骑兵立刻将那些囚犯推搡上前,连打带踢,将所有囚犯都踢得跪倒在地。 “真羽塔格,你自己看看,这些人你是否认识?”麻罕依然骑在马背上,抬手指向那群囚犯,冷然道:“可别告诉我说,他们不是你们真羽部的人?”向狼骑兵们吩咐道:“让他们抬起头来!” 狼骑兵们站在囚犯身后,都是抓住那些人的头发向后扯,让他们的面孔显露出来。 “是契骨连......!”边上有一人惊呼出声,显然是认出一名囚犯,他脱口而出之后,便知道事情不妙,抬手捂住嘴,但却已经来不及。 麻罕得意洋洋道:“看来真是你们真羽部的人。” “不是,是.....是我认错了.....!”那人知道惹了祸,急忙辩解。 乌晴塔格抬起手,示意那人不必多说,这才向麻罕问道:“断事官,到底发生何事,你是否能和大家说明白?” “阿力古百夫长,你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什么。”麻罕向身边那甲胄骑士道。 百夫长阿力古冷笑道:“我们在瀚莫湖边驻营,那里可不是你们真羽部的地盘。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一队骑兵对兵营发动袭击,射杀了我们的哨兵,我们不知道是谁拥有如此胆量,立刻出击。那支骑兵射杀哨兵之后,发现我们追过去,立刻逃窜,我们一直追到荒山,发现了他们的主力,总共有一百多名骑兵,太阳汗的勇士所向无敌,将他们全歼,只活下了这些人,都成为了我们的俘虏。”回头看了身后跪在地上的囚犯们一眼,森然道:“经过我们的审讯,确定他们都是真羽部的骑兵。” 麻罕也是神色不善,冷冷道:“杜尔扈部一直对你们真羽部很友好,施行禁马令后,为了解决你们的生存,每年都从你们部族购买大批战马,你们不但不感激太阳汗的仁慈,竟然派人袭击我们的兵营。察敦千夫长勃然大怒,派人向汗庭禀报,也派我们前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们无法给出交代,我们这次前来,就是向真羽部下战书,千夫长已经率领三千杜尔扈狼骑勇士布阵,太阳汗也会派出大军前来讨还公道。” 战书! 人们都是骇然变色。 大家都知道,真羽诸部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准备北上增援乌洛兰,这种情况下,如果铁瀚的狼骑兵从西边杀过来,真羽部三面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断事官的意思我明白了。”塔格十分镇定,不卑不亢道:“我部与贵部素来和睦,我身为真羽塔格,可以向贵部保证,绝没有与贵部为敌的意思。” 麻罕冷笑道:“塔格既然说没有与我部为敌的意思,为何还会派兵袭击?” 乌晴塔格却没有立刻回答,缓步上前,从那排囚犯身前缓缓走过,终是站在一人面前,盯着那人,那人头发被扯着,面孔朝上,看到塔格,脸色惊惧,颤声道:“塔.....塔格.....!” “乌木历山,你告诉我,为何要袭击杜尔扈的兵营?”塔格冷冷道。 乌木历山脸上的肌肉扭曲,眼角抽动:“塔格,我们.....我们不知道那是杜尔扈兵营,我们.....我们不敢袭击他们.....!” “乌木历山,你是左大都尉手下的俟斤,也是左大都尉最信任的部下。”不远处有人冷声道:“你什么时候带人去了瀚莫湖?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荒山和瀚莫湖?” 说话之人正是射雕者都尉达勃尸罗。 其实周围许多人都认出了不少囚犯,乌木历山是真羽垂麾下的部将,对真羽垂忠心耿耿,也是真羽部赫赫有名的勇士,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跑去袭击狼骑兵。 不少人都知道这其中大有蹊跷。 乌晴塔格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此刻却是犀利非常,盯着乌木历山眼睛,乌木历山的脑袋被狼骑兵拽住,想闪避也是不能。 他当然不能说那支骑兵是为了追杀塔格才会出现在荒山,但一队真羽骑兵莫名其妙跑去袭击真羽兵营,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塔格冷笑道:“你们也都是草原上的男人,既然敢做,难道不敢担当?” “塔格,我说!”终于有一名囚犯大声道:“前几天袭击你的就是我们,我们去往荒山,也是为了追杀你。我知道我们有罪,我也不想这样做,可是.....军令如山,我不能违抗!” 四周一片哗然,便是麻罕等杜尔扈人也都是显出惊讶之色。 “塔格被人袭击,原来是你们干的?”达勃尸罗已经拔出佩刀,厉声道:“你们是真羽部的叛徒,都该被砍了脑袋。” 四周的人们也都是放声唾骂。 塔格之前已经当众向所有人说过,自己在去往乌洛兰草场的途中被人伏击,虽然有心思灵敏的部众隐隐觉得事情与真羽垂有关,但没有任何证据,自然无法证明是真羽垂策划。 这时候真羽垂的部下亲口说出,人们再想想前两天在金顶大帐前发生的一切,立时清楚,真羽垂不但安排人谋害阿毗迦,竟然还派人袭击塔格,简直是丧心病狂。 乌木历山闻言,大声呵斥道:“森格,你.....你住口!” “俟斤,塔格说的对,我们是草原的男人,既然都做了,事到如今,为什么不敢承认。”那人大声道:“塔格,乌木俟斤告诉我们说,左大都尉若是能继承汗位,我们都能得到五百头羊。他说塔格是个女人,如果由你继任汗位,真羽部必然大难临头,所以必须除掉你,拥护左大都尉成为大汗。他还说如果我们不听话,左大都尉便会将我们的家人全都杀死,我们......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遵从俟斤的命令,在半道上袭击塔格。” 四周又是一片骂声如潮。 乌晴塔格心知事到如今,对真羽垂已经是不战而胜,盯着乌木历山道:“乌木历山,你是真羽部有名的勇士,父汗对你也一直不薄。森格都有胆量坦白,你身为真羽勇士,难道没有胆量承认?我问你,袭击杜尔扈兵营,是真羽部想要与太阳汗为敌,还是你们受人指使?” 乌木历山闭上眼睛,长叹一声,终于道:“塔格,那天夜里我们将你围困在山上,却有人偷偷下山逃脱,我们派人追击,误入瀚莫湖,事先并不知道杜尔扈部在那边驻营,也不知道为什么失手误杀,我承认这些是我们做的,我们罪该万死。” “是谁指使你袭击塔格?”达勃尸罗冷声道。 乌木历山却是闭口不言。 断事官麻罕这才回过神来,冲着塔格冷冷道:“真羽塔格,我们不管是谁指使,袭击狼骑兵营的是你们真羽部,你们必须给太阳汗一个交代。如果不能让太阳汗满意,那就只能用马和刀来说话。” “冤有头债有主,断事官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众人循声看去,见到说话的人虽然是牧民打扮,但眉眼分明是个年轻的唐人,有些诧异。 乌晴塔格看了一眼,见说话的是秦逍,也蹙起柳眉,心想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插手部族事务,心中有些气恼,但当着杜尔扈人的面,也不好直接训斥。 “你是谁?”麻罕见对方年纪轻轻,说话却不客气,脸色一沉。 秦逍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讲道理。太阳汗是大漠威名赫赫的英雄,当然不会蛮横无理,和草原诸部相处,自然也会讲道理。你们也听到了,这些真羽骑兵袭击塔格,已经成为真羽部的叛徒,真羽部的叛徒袭击贵部兵营,你总不能将这笔账完全算在真羽部的头上。杀人偿命,这个道理我们当然懂,塔格英明无比,当然也会给太阳汗一个交代。” “你们准备如何交代?” “自然是将袭击兵营的罪魁祸首交给你们,由太阳汗发落。”秦逍道:“不过我身份卑微,做不了主,一切还是由塔格决定。”冲着塔格眨了眨眼睛,塔格也是聪明过人,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 秦逍之前说真羽垂会帮忙解决一件大事,塔格当时还没有领悟过来,但目下的情势,让她瞬间明白。 真羽骑兵袭击狼骑兵营,这当然不是小事,如果铁瀚借此大做文章,自然会给真羽部带来大麻烦。 但真羽部如果主动交出罪魁祸首,向太阳汗表现出认错的态度,自然会让杜尔扈人得到满足。 现在真相已经当众揭露,真羽垂是背后策划一切的真凶,将真羽垂交出去,既可以给杜尔扈人一个交代,同时也一劳永逸地解决塔格在部族内最大的障碍。 真羽垂的行径,已经激怒了部族的人们。 真羽部与贺骨人开战在即,这时候从西边而来的杜尔扈人已经成为真羽草原最大的威胁,如果交出真羽垂,能够息事宁人,平息两部的矛盾,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虽说将部族的大都尉主动交出去,真羽部的颜面有损,但毕竟是真羽部袭击对方在先,面对大漠最强大的部族,任何一个部族都不敢真的与对方撕破脸,交出真羽垂能够保全真羽部,当真是最好的选择。 乌晴塔格微点螓首道:“断事官,真羽部愿意与贵部永远和睦。事情的真相你也已经清楚,我们愿意将真凶交出,由你带回去交给太阳汗处置,不知贵部能否接受?” “真凶自然要由太阳汗处置。”麻罕道:“不过狼骑兵死伤不少人,只交出真凶,似乎无法解决这件事情,那些死伤的狼骑兵,你们必须补偿,而且你们必须向太阳汗写一封道歉信,向太阳汗表示你们的认错之心。” 塔格心中恼怒,不过眼下真羽部迫在眉睫的事情是增援乌洛兰,对方提出的条件虽然让真羽部尊严有损,但现实的境况面前,却也只能忍辱负重,点头道:“我可以写一封信,向太阳汗表示歉意。你们需要的补偿,只要合理,我们也愿意接受。”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断事官,天色已晚,今晚你们就留下来住一晚,我们可以商量补偿的方法,明日我们会将真凶交给你带回去。” 麻罕见塔格态度诚恳,这才满意点头,塔格吩咐羊叱吉安排酒宴,款待杜尔扈来使,再向秦逍那边望了一眼,却发现方才还站在那里的秦逍已经不见踪迹,已经悄悄离开。  正文 第九九三章 战甲 凌晨时分,塔格还没有入睡。 真羽垂欲图逃脱,却被当场抓获,而羊叱吉当夜却是与杜尔扈断事官麻罕商讨赔偿事宜。 双方讨价还价,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最终真羽部这边勉强接受了对方苛刻的条件,以一千匹战马两千头羊作为赔偿,抚恤那些战死的杜尔扈狼骑兵。 虽然真羽部是个大部落,但这样的赔偿也是代价不小。 不过为避免杜尔扈部找到纠缠的借口,也只能忍辱负重。 除了真羽垂,那些俘虏自然也要被杜尔扈人带回去交给太阳汗处置,此外塔格还亲子写了一封道歉的书信,向太阳汗表示歉意。 对真羽部来说,虽然暂时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但却也是真羽部遭受的极大耻辱。 塔格一夜未眠,知道双方达成的条件后,犹豫再三,终是同意了条件。 至于刘叔通那两人,塔格按照秦逍的建议,派人将这两人押送往东北辽阳府,交给安东都护府,与对方进行交涉,实际上安东都护府设立以来,周边诸部也没少和其打交道,真羽部也是经常与那边有来往。 塔格嘱咐的很清楚,这两人涉及部族阿毗迦之死,甚至参与谋害塔格的阴谋,送到安东都护府,如果对方不承认是辽东军的人,那么这两人在草原闹出这么大的事情,直接卷入部族内部事务,必须按照草原部族的法令惩处,到时候也必须带回草原处决。 安东都护府虽然一直以来拥有调解周边诸部冲突矛盾的权力,但却也是要尊重逐步的风俗法令,否则在周边诸部心中的威望必然大损,正因如此,在明面上安东都护府倒也是尽力尊重诸部的法令。 辽东军若是想保全刘叔通,就只能私下与真羽部的使者进行交易,塔格也不客气,嘱咐对方若是想留人,就必须付出足够的补偿,盐铁粮食等物资可以长大口去索要。 草原虽然战马众多,但比起大唐,最大的劣势之一便是铁矿极为稀少,除了坐拥铁山的贺骨人可以锻造出大批的战刀,大部分部族往往都只能以战马去换取兵器,也正因如此,贺骨人的铁山甚至比真羽部的战马更让人觊觎。 此外盐巴是草原的硬通货物,食盐在大唐的价格还算便宜,到了草原,价格却是十倍都不止,而且为了防止食盐大批流入草原,大唐也一直严格控制食盐对草原的输出。 双方贸易繁盛之时,唐国商人用来交易战马的货物,除了丝绸,最多的便是茶叶和食盐,至于铁矿,大唐从一开始便严格禁止向草原贸易。 真羽垂的下场,也是让部族上下一阵唏嘘,交给杜尔扈人的时候,没有人多说一句话。 毕竟他不但谋害了阿毗迦,还欲图害死塔格,被软禁调查期间,竟然还杀了卫兵脱逃,这些罪责,无论哪一条,按照真羽部的法令,都是要被处决。 麻罕一行人会带着真羽部等俘虏返回,真羽部也会尽快将赔偿的战马羊群派人送过去。 实际上这在草原是最为常见的解决争端方法。 如果误杀对方的人,对方接受赔偿,双方便可化干戈为玉帛,若是成为俘虏,也往往只要付出赎金,就能将俘虏赎回来。 狼骑兵损失并不大,真羽部不但交出身为左大都尉的凶手,而且还重金赔偿,也算是给足了杜尔扈面子。 杜尔扈显然也没有立刻向东征服漠东的计划,若只是为了几名狼骑兵的性命就改变自己原来的计划,自然是得不偿失,既然收到了应有的补偿和道歉,也算是满意。 此外羊叱吉却也与对方进行交涉,叱罗云等人当时被困在荒山,狼骑兵杀到,包括西门浩和叱罗云那十几人肯定已经落入杜尔扈人之手。 西门浩等唐国商人倒也罢了,草原逐步虽然没有明令,但诸部却都不会欺辱外来的商贾,毕竟草原的许多物资匮乏,需要这些商贾为草原诸部提供货物流通,若是商贾们遭受迫害,吓得不敢再跑过来,损失的只能是草原诸部。 即使是杜尔扈部,对外来商贾也是欢迎有加,而且还会打击劫掠外来商队的马匪。 不过叱罗云等几名女鹰卫和守草者都是草原人,落在杜尔扈手里,自然就成了俘虏,要让他们安全返回,也就必须付出赎金。 在叱罗云等人的赎金上,麻罕倒没有太过刁难,按照正常的价码与这边商定好,虽然战马和羊群一时还不能立刻交付,但叱罗云等人的赎金,谈妥之后,羊叱吉这边就立刻支付,麻罕也承诺回去之后,立刻释放俘虏。 草原人在这些事情上倒是一诺千金,只要双方谈好,立下承诺,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变数。 真羽垂被杜尔扈人带走,部族上下也都明白,乌晴塔格继承汗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塔格本就是汗族血脉,而且素来关爱百姓,虽然年纪轻,但也聪慧勇敢,有这样一位女汗,也算是真羽部的幸事。 解决了内部的麻烦,塔格又将汗帐的事务交给达勃尸罗和其他几位族中长老,由他们一起镇守汗帐,汗帐有两千精锐铁骑,哆脱和颂努哈两步四千兵马也正往汗帐调动,六千骑兵的力量,也足以让觊觎之徒不敢轻举妄动。 中午时分,塔格来到秦逍帐内,见到秦逍已经做好准备,心中满意,示意身后的人送上了一套皮甲,道:“换上皮甲,咱们待会儿就动身。” “皮甲?” “里面是牛皮,中间还有一道软皮,外面有铜制护甲,整个部族像这样的皮甲没有几套,十分珍贵。”送上皮甲的女鹰卫解释道:“这套皮甲一直珍藏着,很多年都没有拿出来,这次塔格特意送你穿戴,你该谢过塔格。” 塔格也不废话,只是道:“你穿上试试,合不合身!” 秦逍犹豫一下,也不多言,将皮甲披上,系上了准备好的腰带,那女鹰卫又将皮盔送上,秦逍戴上之后,感觉稍微大了一些,好在里面还穿了衣物,问题不大,略显臃肿,展开手,笑道:“塔格,我现在看起来像不像一名真正的真羽武士?” 却见到塔格怔怔看着自己,目不转睛,似乎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秦逍有些诧异,又叫了一声,塔格只是“嗯”了一声,却是转过身,径自出帐。 秦逍有些奇怪,发现塔格离开的时候情绪明显很低落,向那女鹰卫问道:“塔格这是怎么了?” 女鹰卫摇摇头,却拿过一把刀,双手递上,道:“这是虎骨刀,刀柄是虎骨所制,塔格说送你做佩刀。”压低声音道:“这是逐日塔都的佩刀。” “逐日塔都?” “是塔格的哥哥。”女鹰卫轻声道:“你这身皮甲和这把虎骨刀,都是逐日塔都的遗物。当年辽东军背信弃义,我们陷入步六达人的圈套,被他们包围,两位塔都拼死突围,杀开了缺口,让部族的勇士们得以撤退,如果没有两位塔都的拼死奋战,我们很可能全军覆没。可是两位塔都却都战死,我们只抢回逐日塔都的遗体,元术塔都的遗体被步六达人带回去,再也没有回来。” 秦逍皱起眉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塔格收藏着逐日塔都的战甲和虎骨刀,多年来一直没有人看到,今日塔格取了出来,特地送给你。”女鹰卫感慨道:“看到你这一身装束,塔格应该是想念逐日塔都了。” 秦逍微微颔首,接过虎骨刀,佩在腰间,出了帐,见到塔格正站在一边,靠近过去,柔声道:“塔格,穿上这身战甲,我觉得自己变得更有勇气了。”绕到塔格面前,塔格却抬手捂住脸,迅速转身,道:“不要看。” “哭了?”秦逍轻声道。 “你才哭了。”塔格回过身,眼圈泛红去,却无泪水,显然是趁机抹去泪水,打量秦逍一番,道:“你穿的很合身。” “听说这是逐日塔都的战甲?” 塔格一蹙眉头,但终是微微颔首,道:“六年前他战死沙场,他第一次穿上这身战甲的时候,就承诺说要用这神战甲和马刀保护部族的百姓,让我们不受人欺负。他身体其实不好,出生的时候就很孱弱,个头也不高,但日夜骑马练箭,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虽然没有强健的体魄,但没有人及得上他的勇猛。” 秦逍点点头,道:“我相信他至死都在想着保护自己的部族,正因如此,他的牺牲才有价值。塔格,我答应你,只要我穿上这身战甲,手握虎骨刀,就不是唐人,而是你们真羽部的一员,也会遵守逐日塔都的承诺,用这身战甲和马刀来保护真羽部,来保护你!”他目光柔和,声音温暖,塔格却是心下一暖,看着秦逍的眼眸,见得秦逍眼中泛着光,直直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塔格却是脸颊一红,轻声道:“你别多想,我只是担心战场上有冷箭射死你,既然带你上战场,总要让你活下来。” “塔格想让我活下来,我自然也会拼了性命保护塔格安然无恙。”秦逍泛起春风般的笑容:“我是好色之徒,从不愿意看到美丽的花儿凋谢,塔格是草原最美丽的花儿,自然是要越开越艳。” 塔格瞪了他一眼,但这番话听在耳中,却是特别的舒服,让人甜到心里去。 正文 第九九四章 集结 乌颜山只是草原上一处很常见的石山,位于真羽汗帐西北方向,若是往常,从汗帐快马加鞭,也就一天的路途,但这些天的气候寒冷,虽然没有再下雪,但积雪未消,大草原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自然也不会有人清除积雪。 乌颜山边有一处湖泊,亦有一处大帐,正因为湖泊的存在,乌晴塔格才下令诸帐兵马在此集结。 秦逍跟随塔格抵达乌颜山下之时,这边已经集结了从各帐日夜兼程赶来的各帐兵马。 救兵如救火,众吐屯当然知道丢失罗支山的后果,作为北部的一座屏障,罗支山的战略意义自不必说,而且罗支山亦有铁矿,虽然并不丰富,但却能够解决真羽部部分的军械问题。 只是作为屏障的存在,真羽部倒也不敢大量开采罗支山的铁矿,毕竟要是长年累月开采,这座山被挖塌了,其作为屏障的作用便会大大降低。 吐屯们当然不允许罗支山被贺骨人夺了去,会议过后,都是不眠不休,以最快的速度聚集麾下的精兵,按照塔格的吩咐,一路路兵马迅速到乌颜山下集结。 前来的途中,塔格倒是向秦逍详细说过,这次集结的兵马在一万五千人左右,虽说真羽部的人口远超过贺骨部,但却无法将所有人全都装备起来,整个部族能够装备的兵马在四万人上下,又要抽调兵马提防步六达人以及保护汗帐,这一万五千人已经是真羽部能够在北边集结的极限。 好在贺骨人即使倾巢而出,也只有两万人上下,但挛鞮可敦就算豪赌,也不可能将所有兵力尽数调出,总还要留守兵马保护铁山,所以塔格分析,贺骨人就算真的攻打罗支山,兵力最多也就一万人左右,在兵力上不会占据多大的优势。 所以真羽一万五千骑兵,足以与贺骨人一决高下。 虽然各帐都是心急火燎,塔格赶到时已经集结了近万兵力,却还是有几处大帐迟迟未到。 其实大家心里清楚,有些大帐路途遥远,召集兵马再前来乌颜山,时间急迫得很,途中有些耽搁也是在所难免。 而且出兵乌洛兰,谁也不知道要打多久,一旦双方僵持不下,后勤补给自然是重中之重。 虽然草原骑兵出战的时候,都会随身携带三天的干粮,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用骡马运送一批粮食,若只是骑兵倒也罢了,辎重队伍在这大雪天行进,那就是大问题,就算再急切,老天爷非要添难,那也是无可奈何。 真羽马虽然是草原上最好的战马,但在这种天气也无法放马奔驰,战马在冬天本就不宜行军,草原在冬天也往往很少发生冲突战事,再加上地上的积雪,马匹走起来也是不快。 大帐之内,到位的吐屯都尉俟斤都被召集过来,大家看到在塔格身边坐着一名唐人,都有些狐疑,麻罕前往汗帐问罪的时候,这些人都赶回本帐,并无见到秦逍,所以一个陌生的唐人出现的会场,自然让大家诧异。 有不少人甚至认出秦逍身上乃是当年逐日塔都的战甲,更是惊讶,但却没人率先开口询问。 “羊叱吉,汗帐发生的事情,你和大家说一下。”塔格并不废话,开门见山。 羊叱吉这次随同出战,跟随在塔格身边,听得塔格吩咐,起身道:“两日前,杜尔扈断事官麻罕前往汗帐兴师问罪,他带来俘虏,其中便有真羽垂手下的乌木历山。” 此言一出,不少人悚然变色。 “诸位都知道,塔格上次去往乌洛兰的时候,遭到袭击,乌木历山和其他人都已经承认,他们是奉了真羽垂的指使,想要谋害塔格,扫除他登上汗位的障碍。”羊叱吉神情肃然,大声道:“阿毗迦被害,也与真羽垂有关。麻罕带人找上塔格,威胁我们杀了他们的狼骑兵,察敦率领狼骑兵兵临边境,欲要出兵攻打。” 不知此事的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有人甚至已经失声道:“铁瀚要攻打咱们真羽部?” “他们要求交出真凶,还要重重赔偿。”羊叱吉道:“我部要救援乌洛兰,在西边没有兵力防守,塔格犹豫再三,答应了他们的条件。” 在场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铁瀚这时候发兵攻打真羽,真羽还真是大祸临头。 乌晴塔格终于道:“我已经让达勃尸罗镇守汗帐,这次救援罗支山,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众人互相看了看,年过半百的古单吐屯开口道:“塔格,目前还没有接到任何乌洛兰的消息。贺骨人是否已经攻打罗支山,我们还无法确定,抵达乌颜山后,我已经派了一小队人马前往乌洛兰探听消息。如果贺骨人真的已经动手,这一战能否取胜,就要看乌洛兰索是否还坚守罗支山。罗支山如果还在乌洛兰索的手里,控制了高地,我们及时赶到,两股兵力从两面攻打,这一战取胜的希望很大。” “古单吐屯说得对。”另一人道:“如果及时赶到,罗支山也还在我们手里,贺骨人见到援兵,只怕会立刻撤兵,乌洛兰之围不用厮杀就能解决。” 塔格蹙眉道:“如果罗支山已经失守了呢?” 众人神情都变得凝重起来,一时无人说话。 塔格瞥了秦逍一眼,见他一言不发,终是道:“你们认识一下,这是向恭,我被叛兵袭击的时候,多亏他出手相救,这才能够安全回到汗帐。他....嗯,他得了我的赏赐,十分感激,所以主动请战,愿意协助我们救援罗支山。” 秦逍扭头过来,唇角泛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塔格也不管他,继续道:“他的武功很好,十分勇敢,而且.....很聪明!” 当年辽东军背弃真羽部,害死包括两位塔都在内的众多真羽勇士,这让整个真羽部族对唐人充满了反感甚至痛恨,不过塔格既说秦逍对她有救命之恩,这也让众人不至于反感。 只是逐日塔都的战甲在此人身上,看来塔格对这人还是十分看重。 秦逍心想你总算夸我两句,站起身来,按照草原人的礼仪,横臂于胸,向大家行了一礼,众人虽然知道秦逍帮过塔格,但也不知道秦逍手段如何,而且在场都是真羽部贵族,少数人起身还礼,大部人只是点点头。 “如果罗支山失手,就会重复三十多年前的故事。”古单吐屯神色凝重,苦笑道:“今日在场的诸位,参加过那场血战的人不到半数,突牙吐屯是在的。” 一名吐屯也是神色黯然,道:“不错,当年我和古单吐屯都还很年轻,那时候我们和贺骨已经有近二十年没有发生战事,所以松懈了,被贺骨人突然袭击,死伤无数,而且被他们拿下了罗支山。真羽汗那时候还是塔都,老汗知道后,集结了两万铁骑,杀到罗支山,我们打了整整四天四夜,最终夺回了罗支山,可是那一战我们战死三千多名勇士,伤者无数,贺骨人也是伤亡惨重.....!” “草场和山上,到处都是尸首和鲜血。”古单吐屯似乎不愿意回想那场恶战,摇头感慨道:“血腥味几个月都没能散去,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在乌洛兰草场设帐,挑选部族中最精锐勇猛的勇士守卫罗支山,而且在山上修建了防御工事。三十多年了,贺骨人虽然时不时挑衅,两部间冲突不断,但罗支山却再也没有落入他们的手里。想不到三十年多年过后,挛鞮奴云竟然还敢打罗支山的主意。” 秦逍之前听塔格提及过一嘴,却没有细说。 一战死亡三千人,这当然不是小数目,虽然没有亲历,却也能够想象那场战事的残酷,也难怪参加过那场激战的人会心有余悸。 三十多年前,塔格还没有出生,她自然也只是听人所说。 “挛鞮奴云真是疯了。”塔格不自禁握起粉拳,冷笑道:“她难道想重演三十多年前的战事?” 古单吐屯道:“都说挛鞮奴云聪明绝顶,但却是心狠手辣,从不将人命放在心上。如今贺骨是她说了算,她野心勃勃,自然想立下功绩,若是能够夺下罗支山,扩张贺骨的土地,自然更会受到贺骨人的拥戴。” “也许她觉得只要能够迅速拿下罗支山,真羽部就不会和他们血战到底。”塔格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循声看过去,见说话的正是那名年轻的唐国人,不少人立时都皱起眉头。 塔格也有蹙起柳眉,有些不悦道:“没问你话,你不要说话,而且我们绝不会让罗支山在贺骨人的手中。” “塔格让我跟在身边,就是希望我偶尔能说些建议。”秦逍道:“塔格觉得我说的不对?” 突牙吐屯冷冷道:“既然三十年前我们能夺回罗支山,这一次即使被他们打下罗支山,我们同样也能夺回来。” “突牙吐屯,今日的局势,和三十年前一样吗?”秦逍知道那人是突牙吐屯,不急不躁,微笑问道。 突牙吐屯一怔,塔格却听出秦逍话中有话,她知道秦逍智略过人,忍不住问道:“你想说什么?” “塔格,我是想说,挛鞮可敦既然敢放手一搏,肯定有她的底气。”秦逍缓缓道:“我说她觉得真羽部不会付出沉重代价夺回罗支山,只因为她也许明白,真羽部不会为了一个罗支山,让整个部族走向灭亡!”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脸色大变,不少人显出怒色,草原人性情率直,已经有人赫然站起身,怒道:“住口,你竟敢诅咒真羽部,找死吗?”甚至已经按住了腰间佩刀的刀柄。 正文 第九九五章 恶狼在侧 帐内众人都是脸色难看,便是乌晴塔格神情也是不悦,冷声道:“你不知罗支山在我真羽部心中的地位。罗支山埋葬了无数真羽勇士的遗骨,谁也无法从我们手中拿走他。” 秦逍却没有因为众人的愤怒而显得慌张,依然镇定问道:“塔格,还有诸位吐屯,你们是否决定,哪怕这一次付出比三十多年前还要沉重的代价,还要死伤更多人,你们依然要夺回罗支山?” “不错!”古单吐屯沉声道:“塔格,恕我直言,这人的话影响军心士气,我觉得还是不要跟随我们一起出战,让他回去汗帐。”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点头,觉得队伍里有这样一个打击士气的人存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塔格其实也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会说出有伤士气的话,秀眉蹙起,见得在场众人都反对秦逍随队出战,她虽然是塔格,受人爱戴,但兵马大事,即使是大汗也不能乾纲独断,需要和贵族们共同商量,微一犹豫,正要说话,秦逍却率先道:“塔格,能不能听我说完,如果我说的没有道理,大家再驱赶我离开,我绝无二话。” “你说!” 秦逍这才道:“古单吐屯,你参加过三十多年前的罗支山之战,当时草原上的局势你自然是清楚,敢问一句,当时大漠草原,实力最强的是哪个部落?” 古单吐屯有些诧异,却还是认真想了想,终于道:“当时强大的部落并不少,我们真羽部便是强大的部落之一。” “据我所知,大漠草原现在最强的部落是杜尔扈部。”秦逍缓缓道:“如今漠西草原虽然部落众多,但却一盘散沙,没有真正强大的部落,漠北虽然广袤,但黄沙漫漫,草场稀少,甚至大片土地都不适宜人的生存,部落不多,也谈不上强盛。而漠南草原的霸主杜尔扈部是在最近十几年开始崛起,扩张的速度极快,吞并诸多部族,三十多年前,大唐经常提及草原十八部,也就是说,在大唐的眼中,草原上只有十八个部落还可以提一提,其他的部族在大唐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在场众人都是皱起眉头,不过倒也没有人打断秦逍的话头。 秦逍在西陵的时候,其实对草原诸部的情况所知不多,比起大漠草原诸部,他反倒是对兀陀人了解得稍微多一些,不过领兵出关到了东北之后,注定要与北方草原上的锡勒诸部有接触,所以向顾白衣和宇文承朝请教极多,几乎是对草原的历史进行了一次详细的学习,心中对草原诸部的兴衰有了一个清晰地认知。 “草原十八部之中,就有锡勒三部在其中。”秦逍道:“所以三十多年前的草原,锡勒三部也都是强大的部落,其他部落还真不敢轻易招惹。” 方才那名性情火爆欲图拔刀的吐屯听得此言,神色和缓不少,道:“杜尔扈部崛起之前,漠南诸部没有谁敢在真羽部面前撒野。” 大家似乎也回忆起真羽部曾经的繁盛,不自禁都显出傲然之色。 秦逍笑道:“不错,那时候包括杜尔扈在内的漠南诸部,只求自保,哪里还敢将目光投向漠东,要我来说,那时候的锡勒三部如果是统一的部族,出兵向西,可以横扫整个漠南。” 众人一怔,随即神色各异。 “你到底想说什么?”古单吐屯问道。 “古单吐屯,三十年多年前的罗支山之战,真羽和贺骨两败俱伤,伤亡惨重,总不可能对漠东草原的实力毫无影响吧?”秦逍盯着古单吐屯问道。 古单吐屯闻言,神情黯然道:“不错,那一战我真羽部死伤超过六千人,花了多年的时间才恢复过来。” “当年真羽和贺骨一场血战,两败俱伤之后,还有这二三十年的时间恢复元气。”秦逍看着古单吐屯道:“这些时间,不是凭空多出来的,而是当年草原的局势所致。漠南的杜尔扈没有崛起,即使两部受创,他们也不敢将手伸过来,驻守东北的辽东军也没有趁机侵袭草原,对他们来说,东北四郡足以让他们衣食无忧。此外近二十年前,大唐圣人登基,大漠诸部集结了十万铁骑南下,双方血战,各有损伤,所以那些年没有人打漠东草原的主意,真羽和贺骨也拥有了足够的时间舔舐伤口恢复元气。” 这番话一说完,众人都是默然,心知秦逍这番话说的千真万确。 秦逍扫视众人一眼,才继续道:“杜尔扈部今非昔比,短短十几年,他们已经成为漠南甚至整个大漠草原最强大的部族,而铁瀚野心勃勃,在座的诸位比我更清楚,他的野心远不止漠南一隅。目前漠南草原几乎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接下来据说他们已经准备集结兵马背上攻打室浑,只要打下室浑,整个漠南草原就将完全落入他的手中。” “他们要打室浑?”有人问道。 秦逍道:“无法确定,但已经有这迹象。诸位,控制漠南之后,铁瀚下一步的目标会是哪里?漠西草原虽然一盘散沙,但据我所知,有些部落就是担心铁瀚西进,已经依附向兀陀汗国,铁瀚是否会冒着与兀陀人开战的危险往下打?如果不往西边去,自然更不会往荒寂遥远的北方去,下一步攻略方向,只能是往南去打大唐,又或者是将马刀指向漠东。” 塔格摇头道:“南边有唐国的北方四镇,拥有十万大军,固守要塞,如果没有好机会,铁瀚也不会向南打。他的汗国虽然迅速扩张,但大部分部落只是畏惧他的马刀,无可奈何才向他低头弯腰,如果一直打胜仗,铁瀚的汗位自然是稳固如山,可是一旦出现大败,被他征服的许多部族就会离他而去,他的汗国很快就会分崩离析。” “塔格说的和我想的一样。”秦逍点头道:“大唐的实力也许比不了最强盛的时候,但应付铁瀚还是绰绰有余,铁瀚如果轻易和大唐开战,失败的一定是他,所以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他不敢轻举妄动。”环视众人,淡淡笑道:“所以征服漠南之后,他下一步的目标只能是漠东。贺骨的刀,真羽的战马,这些都是铁瀚觊觎已久的宝贝,一旦被他征服了漠东草原,将你们踩在脚下,贺骨刀和真羽马也就成了他装备军队的利器,再加上收复了漠东草原百万之众,那个时候,他才有实力与大唐一决高下。” 古单吐屯终于点头道:“塔格,向恭说的没有错,杜尔扈人觊觎我们的战马和贺骨人的马刀,那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他野心勃勃,如果真的想南下攻打大唐,势必先要征服漠东。” “那么我刚才说的问题就来了。”秦逍正色道:“三十多年前,罗支山之战让你们整个锡勒部族损失惨重,但局势所致,没有人能够趁火打劫。三十年过去了,在你们的西边盘踞着一头庞然大物,而且獠牙已经露出来,虎视眈眈盯着漠东。如果这次还上演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为争夺罗支山,真羽部和贺骨部两败俱伤血流成河,那么接下来会怎样?” 在场众人都是微微变色。 突牙吐屯第一个道:“禁马令施行后,我部这些年的实力已经受损,如果和贺骨人血战一场,再有当年那样的损失,后果必将不堪设想,铁瀚也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这一点我相信挛鞮可敦已经看的很清楚。”秦逍缓缓道:“她心中明白,这一次如果两部血战,最终便宜的就只能是铁瀚,甚至因为此战直接导致两部迎来灭顶之灾。大唐有句俗话,叫做额蚌相争渔翁得利,锡勒两部的敌对和仇杀,将成为铁瀚入主漠东的重要原因。如果贺骨人不惜一切代价攻打罗支山,挛鞮可敦确实是在豪赌,她就是赌真羽部不会为了一个罗支山,倾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从而让漠东成为铁瀚的盘中之餐。” 突牙吐屯厉声道:“铁瀚如果东进,他们贺骨也没有好下场。” “不错。”秦逍叹道:“所以这位可敦此举可谓疯狂。” 乌晴可敦沉默片刻,才道:“向恭,按你的意思来说,如果罗支山真的被贺骨人拿下,我们就要将罗支山让给他们?” “如果不想出其他的办法,对方也已经拿下罗支山,那么塔格就只有两个选择。”秦逍道:“全军撤退,保存实力,这是一个选择,而另一个选择,就是重演三十多年前的一幕,两部为罗支山拼死血战,无论最终是否夺回罗支山,两部都将元气大伤,数年之内都难以恢复元气。” 突牙吐屯冷笑道:“我们绝不会后退。” 其他人也都是握起拳头,神情冷厉。 秦逍只是微微一笑,却并不再多言,塔格却是神色凝重,帐内一时间寂然无声。 忽听得帐外传来马蹄声,很快就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报,塔格,乌洛兰有消息了!” 正文 第九九六章 失守 帐内所有人几乎都是同时起身。 真羽部接下来的部署,完全要按照乌洛兰目前的情况来安排,塔格已经大声道:“进来!” 很快,从帐外进来数人,几人搀扶着两名真羽武士进来,这两人身上都是血迹,其中一人的手臂已经被砍断,用绷带绑着,大家看见此景,一颗心顿时都沉下去。 不少人心中其实还心存侥幸,只希望贺骨人并没有轻易出手,可是看到这两名兵士的样子,都知道事情不妙。 “塔格,我们前往乌洛兰的途中,遇见了一队从罗支山赶回来的兄弟。”一人恭敬道:“他们是从罗支山突围出来报讯。” 塔格盯着那断臂人道:“罗支山现在是什么情况?乌乌洛兰索怎样?” “塔格,三天前,贺骨人突袭罗支山。”断臂人神情愤然:“吐屯率领我们撤到罗支山,凭借山上的防御死守,又派人向汗帐求援。但贺骨人这次倾巢而出,至少也有一万多人,他们围困罗支山,从四面发起进攻,吐屯连续四次派出求援的队伍都被他们截杀,还将.....还将他们的人头穿在长矛上,让我们下山投降。” 所有人都显出愤恨之色,拳头握起。 “我们是第五批被派下山的队伍。”另一人禀道:“我们一共二十人,趁夜下山突围,突破了他们的包围,但却被他们死死咬住,二十人分成四队散开,我们这一队五个人,有三人被追兵射杀,剩下我们两个日夜不歇....!” “罗支山现在在谁的手里?” “我们下山的时候,贺骨人已经攻上山,吐屯带着剩下一千多人没有了退路。”断臂人道:“贺骨人的攻势很猛,不在乎性命,日夜连续不断反复进攻,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罗支山.....!”说到这里,神色黯然,但大家心中都清楚,贺骨人既然已经攻上了山,而且兵力数倍于乌洛兰,这两天过去,罗支山十有八九已经落入了贺骨人的手中。 这对真羽部来说,是最坏的结果。 按照众人的设想,如果罗支山没有失守,援兵尽快抵达,那么两股兵马前后夹击,足以让贺骨人感到恐惧,没有迅速拿下罗支山,不战而退也是大有可能。 但现如今罗支山已经落入贺骨人之手,占据了要地,居高临下,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再次上演,所有人的神色都显得异常凝重。 突牙吐屯向塔格道:“塔格,不能再等了。两天过去,乌洛兰索是我们真羽的无双勇士,他绝不会向贺骨人投降,也一定会坚持到最后,只要贺骨人没有完全控制罗支山,乌洛兰索就一定会等待我们增援,我们必须连夜出发救援。” 在场大多数人也都是纷纷赞成。 不过大家心里也明白,乌颜山距离罗支山的路途不算近,这样的积雪天气,就算立刻出发,至少也要两天才能抵达罗支山,让乌洛兰索再支撑两天,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众人整装待发,只是没有塔格的吩咐,也不敢轻举妄动。 塔格却也知道当下局势,是对她极大的考验。 于公而言,如果失去了罗支山,真羽部的背面再无屏障,从战略上来说,北方防线将处于被动,于私而言,如果无法夺回罗支山,自己在部族的威望将一落千丈,虽然真羽垂已经被杜尔扈人带走,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已经不存在,可却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够继承汗位。 所有人都看着塔格,等待塔格的决议。 塔格缓缓坐下去,沉吟许久,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起来,正要站起身下令,秦逍却忽然道:“塔格等一下!” 众人都是很不悦地看向秦逍,如此关键时刻,一个唐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实在让人反感。 “怎么?”塔格看向秦逍。 “塔格是准备率军杀到罗支山,与贺骨人一决雌雄?”秦逍凝视着塔格,平静道:“塔格不在乎和贺骨人两败俱伤,让杜尔扈人趁虚而入?” 突牙吐屯厉声道:“我们还有许多弟兄在罗支山,就算他们战败成为俘虏,我们也要将他们救回来。难道因为害怕杜尔扈人趁虚而入,我们就放弃自己的族人不顾?” “塔格,请您下令,我们立刻出发。” “若要撤兵,我绝不同意,哪怕是我一个人,也要杀到罗支山。” 帐内一阵骚动,塔格见得众人群情激奋,亦知道自己这时候就算反对出发,也会遭到极大的阻力,甚至会被众人认为是怯懦,而草原人最鄙夷的便是胆怯的懦夫。 秦逍也知道众怒难违,起身道:“诸位,我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唐人,本不该在这样的会议多嘴。但塔格对我有恩,这次又带我出战,嘱咐我有话直说,我这才多嘴。我无法决定贵部的决意,只有一个请求,能否让我和塔格单独说几句话?” 大家也不知道秦逍意欲何为,都看向塔格,塔格犹豫了一下,才向众人道:“你们在此等候。”起身出了帐篷,秦逍跟随在后,塔格走了一小段路,周围没有别人,这才回过身,见秦逍已经跟上来,这才道:“向恭,你的担心我很清楚,我也知道,这场厮杀要分出胜负,无论真羽部还是贺骨部,都会死伤无数,结果也是两败俱伤。可是真羽人从没有怯懦的时候,即使明知道和贺骨人拼命会便宜杜尔扈人,但乌洛兰索被困罗支山,让大家撤兵,那是绝不可能做到。” “塔格,你的意思我明白。”秦逍点头道:“其实我也没有想过真羽部会撤兵,在我看来,非但不能撤兵,而且还要迅速出发,尽快赶到罗支山。” 塔格一怔,有些迷糊,蹙眉道:“你刚才不是说反对出兵?” “我不反对。”秦逍微笑道:“我只是想说,这场仗不是冲过去直接与贺骨人拼死决战。两败俱伤的局面,谁都不愿意看到,说句心里话,我虽然不是锡勒人,可并不希望锡勒诸部的实力受损。” 塔格一时不知道秦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逍解释道:“塔格,铁瀚的杜尔扈部在草原崛起,对周围的力量都不是什么好事,不但威胁到漠东草原,也同样威胁到大唐。我是大唐人,绝不希望看到铁瀚的狼骑兵一统大漠,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大唐也将迎来巨大的灾难。”顿了顿,才继续道:“漠东的锡勒诸部,实力并不弱,你们有战马,有铁矿,还有无数骁勇善战的勇士,如果锡勒人抱成一团,即使是铁瀚,也不敢派出一兵一卒踏入漠东草原。” 塔格苦笑道:“我知道,可是锡勒三部仇恨太久,想要化解三部的仇恨,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即使无法抱成一团,也不能继续残杀下去。”秦逍叹道:“你们互相残杀,只会让漠东锡勒的力量愈发衰弱,铁瀚是一头吃人的狼,只要找到出手的机会,不会放过。对大唐来说,保持锡勒现有的力量,让铁瀚对漠东草原多少还有些忌惮,这才符合大唐和锡勒诸部的利益。” 秦逍坦诚而言,塔格却也诚恳道:“父汗其实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么多年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和他们发生战事。不过挛鞮奴云是头母狼,我们不去打他们,他们却主动来打我们,如果对他们示弱,只会助长那头母狼的气焰,他也一定会得寸进尺。”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你的好意我清楚,但我和部族的其他人都不能接受。” “塔格,如果有办法化解这次战事,让双方不至于流血太多,你可愿意?”秦逍凝视着塔格的眼睛问道。 塔格一怔,但马上点头道:“如果少流血,当然是我的愿望。”随即摇头道:“但目前的局面,流血已经无法避免。你是想让我派人去和贺骨人谈判?那你实在是不了解他们,他们就算占据劣势,也从没有屈服,就不必说他们拿下罗支山,还会向我们妥协。他们不会放弃罗支山,我们同样也不会放弃,所以最终还是要用马刀来说话。” “塔格不用着急,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秦逍道:“帐内人太多,你是否可以留下可以信任的部下,主要是那些对真羽不忠心耿耿的勇士,我有话对你们说,人越少越好。” “你想做什么?” “你相不相信我?”秦逍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也许给我这半个时辰,可以让你们少死很多人,也会让局势有新的变化。” 乌晴塔格一时间还真不知道秦逍到底想怎样做,不过她却也知道,越是情况严峻的时候,这人越是冷静异常,而且能够想出让人出乎意料的办法。 延迟半个时辰出发,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现在即刻出发,也改变不了罗支山的局面,微一沉吟,也不多言,径自回到帐内,片刻之后,秦逍看到不少人从帐内走出来,这些人看到秦逍,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离开大帐一段距离,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显然是在商讨接下来的行动。 羊叱吉也从帐内出来,找到秦逍,向秦逍招招手,秦逍这才进了帐内,只见帐内只剩下四五个人,古单和突牙两位吐屯也留了下来,不过这些人都是一脸狐疑,显然不知道塔格要做什么。 正文 第九九七章 奇谋 塔格示意秦逍靠近,这才道:“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好。”秦逍扫视几人一眼,这才道:“塔格,你之前说过,贺骨人倾巢而出,最多也就能集结两万兵马,这一次他们猛攻罗支山,至少也有一万多人,你预估他们应该派了一万五千人攻打罗支山?” 塔格点头道:“不错。挛鞮奴云对我们的情况也很清楚,知道我们需要防备步六达人,所以增援罗支山的兵力不会超过两万人。她既然铁了心要拿下罗支山,就一定会将贺骨主力骑兵都派出来。” “那么诸位估计,留守铁山的兵力能有多少?” 塔格一怔,古单吐屯想了一下才道:“铁山是贺骨人的圣山,贺骨汗帐就在铁山之下,素有兵马守卫。他们有一支一千人的碎骨者,是保护汗帐的近卫骑兵,如果我估测没错,即使加上碎骨者,汗帐的守兵不会超过三千人。” “那就对了。”秦逍唇角泛起一丝笑意:“诸位,贺骨精锐尽出,算得上是孤注一掷,可是那位挛鞮可敦却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铁山空虚,如果我没有说错,现在的铁山汗帐是前所未有的薄弱。”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瞬间反应过来。 “你是说.....偷袭铁山?”塔格惊诧道。 其他人也都是显出愕然之色,毕竟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趁机去攻打铁山。 “中原古时候有一个很高明的战术,叫做围魏救赵。”秦逍没少在茶馆听说书,笑道:“现在贺骨主力都在罗支山,如果我们有一支兵马出现在他们的后方,只取铁山汗帐,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羊叱吉看着秦逍,眼中显出赞叹之色,兴奋道:“如果铁山受到攻击,罗支山的贺骨人就不得不撤军回去救援。” “如果运气好,我们打了铁山一个措手不及,甚至可能将那位挛鞮可敦变成俘虏。”秦逍目光闪动,沉声道:“塔格,若是擒获了他们的可敦甚至贺骨汗,到时候真羽部提出什么条件,相信贺骨人也不敢不答应。” 秦逍这出人意料的策略,着实让帐内众人都有些兴奋。 乌晴塔格美丽的大眼睛闪着光,道:“如果抓住挛鞮奴云和贺骨汗,他们自然不可能再染指罗支山,向恭,就像你说的,铁山受击,罗支山的贺骨主力一定会仓惶撤军救援,那么不用流血,罗支山也能回到我们手里。” 这时候也终于明白,秦逍先前说不用流血就可以解罗支山之围,却是这样一招妙棋。 古单吐屯神情却是严肃异常,摇头道:“向恭,你这招确实很高明,不过要想成功,十分困难。”拿起桌子上的物件摆开,道:“这里是罗支山,往北二百多里地,便是铁山,我们无法从罗支山那边直接穿过,所以要想前往铁山,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从罗支山西边绕行,但罗支山往西是图荪人汪合部的草场,汪合部三年前就已经归附了杜尔扈部,我们的兵马从他们的草场经过,根本不可能避开他们的眼睛,而且他们会找到借口,说我们的兵马进入了他们的草场,甚至会因此让图荪人有借口攻击我们。” “这一条路不能走。”秦逍微微点头,直到这种时候,就是要避免图荪人插手进来,问道:“那是否可以从罗支山东边绕道过去?” 乌晴塔格和古单吐屯对视一眼,神情却是黯然下去。 秦逍察言观色,知道有问题,问道:“塔格,怎么了?” “要从罗支山东边迂回前往铁山,就必须经过黑水泊。”古单吐屯叹道:“那里方圆一百多里,全都是沼泽地,表面上就像是一片草场,可是一旦进去,几乎就无法出来,我们都称它为死亡沼泽,那里不但没有人居住,甚至连禽鸟都不敢靠近。” 塔格颔首道:“不但有难以看到的沼泽,夏天的时候,还会有沼气,不用靠近,远远就能见到死亡沼泽上面弥漫着一层雾气。现在是冬天,沼气或许不存在,但沼泽地却依然是吞噬生命的怪兽,如果从死亡沼泽迂回,只怕还没有踏入贺骨人的土地,兵马便会死伤惨重。”本来袭击铁山汗帐让塔格看到希望,但一想到死亡沼泽这条拦路虎,心情顿时低落下来。 “塔格,向恭的主意很好。”突牙吐屯忽然开口道:“虽然从死亡沼泽迂回十分凶险,但是比起在罗支山血战厮杀两败俱伤,我觉得可以冒险一试,如果成功,咱们甚至可以一举将贺骨部铲除。” 塔格若有所思,沉吟片刻,终是向其他人问道:“你们有什么意见?” 古单吐屯有些担忧,没有说话,倒是其他几人跃跃欲试。 “塔格,如果迂回黑水泊,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一切顺利的话,至少也要四天。”古单吐屯回答道:“从乌颜山赶到黑水泊,至少要两天时间,黑水泊虽然不大,但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至少也要花去一天的时间,如果真的穿过黑水泊,向西挺进,一天的时间足以抵达铁山。” 突牙吐屯显然对秦逍的计划十分支持,道:“塔格,这件事就交给我去办。给我两千兵马,我直接杀到铁山,将挛鞮奴云那条母狼抓起来,还有那个贺骨达,我也会将他绑到塔格面前。” “两千人太少。”秦逍摇头道:“虽然是奇袭,兵马不宜太多,但铁山至少也有三千守兵,如果一切顺利还好,但凡有差池,没有按照计划抓获挛鞮可敦,那么这支孤军很可能反倒要落入贺骨人的包围圈,到时候想撤都撤不了。我估计至少要三千五百人才可能实行计划。”顿了顿,才道:“塔格,如果你信得过我,可否让我和突牙吐屯一起前往执行这次任务?” 他主动请缨,倒不是真的愿意去冒险,但他也看得出来,这突牙吐屯虽然勇猛,但性情暴躁,甚至有些意气用事,这次计划不能有任何的疏忽,一旦失败,罗支山之战固然不可避免,贺骨人有了防备,再想袭击铁山就绝无机会。 他自然不能说不放心突牙吐屯去执行这次任务,只能向塔格请战,自己跟随突牙吐屯一同前往,至少可以让突牙吐屯不至于轻敌冒进,犯下致命的错误。 “你很聪明。”突牙吐屯向秦逍一点头,赞许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去。” 塔格看了秦逍一眼,眼眸深处竟然有一丝担心,一闪而过,再次问道:“你们是否有意见?” 古单吐屯和其他人互相看了看,终是站起,齐声道:“听从塔格决议!” “既然如此,你们从集结的兵马中抽调三千五百骑兵。”塔格知道不宜踌躇不决,很干脆道:“挑选各帐最强壮精锐的勇士,这支兵马交给......向恭统帅!”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有些错愕,突牙吐屯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什么。 “突牙吐屯,计划是向恭提出,他对计划中的细节一定比你更清楚。”塔格看着突牙吐屯道:“你勇猛善战,由你带领勇士们袭击铁山,我相信一定可以成功。不过这次计划,你要听从向恭的指挥,是进攻还是撤退,必须遵照他的军令,否则计划有失,我一定会砍下你的人头。” 突牙吐屯性情虽然暴躁,但对真羽汗忠心耿耿,而且对塔格也素来尊敬,真羽垂欲图夺取汗位,突牙吐屯那是支持塔格的铁杆派。 虽然塔格下令由秦逍主持这次袭击计划,突牙吐屯脸上有些不好看,不过他心中也清楚,塔格这样安排,也是为了能让计划顺利成功,奇袭计划关乎到真羽部的存亡,为了部族的胜利,自己受点委屈倒也没什么,向塔格横臂一礼,又向秦逍一礼,道:“你帮助我们真羽部击败贺骨人,我愿意听从你的军令,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秦逍知道突牙吐屯是个爽直的草原汉子,立刻躬身还礼,道:“吐屯,领兵杀敌,我远不及你,我能做的也只是保证这次的计划不要出现差错。”看向乌晴塔格道:“塔格,你率领主力兵马继续前往罗支山,我知道贺骨人不会答应谈判,但你们尽力争取,在我们那边有消息之前,控制你们的怒火,不要强行与贺骨人厮杀。” “我知道怎么做。”塔格现在已经将这次迫使贺骨人撤兵的希望寄托在秦逍身上,向其他人吩咐道:“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抽调各帐兵马,我们连夜出发,留人在这里等待还没有赶到的其它兵马,抵达之后,让他们直接去乌洛兰增援。”向秦逍和突牙吐屯二人道:“等我们出发之后,你们再领兵出发,这样没有人知道你们的计划。” 两人都是横臂行礼,塔格吩咐其他人立刻去调兵,羊叱吉也一同下去,只留下秦逍一人在帐内。  正文 第九九九章 死亡禁区 队伍马不停蹄,抵达黑水泊的时候,果然用了两天时间,赶到这片死亡之地的时候,秦逍终于明白为何草原人对这里谈之色变。 时当正午,白雪皑皑,可是遥望远方,果然看到沼泽地的上面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周围都是被积雪覆盖,中间却有大片区域积雪消融,放眼都是枯藤荆棘,一片败落之象。 阿赤罗对这片地区颇为熟悉,甚至专门给秦逍在雪地上画了地图。 黑水泊方圆百里地,横向在前亦有五六十里,完全是一道天然屏障,按照阿赤罗的说法,许多人曾经想要在这黑水泊探出一条路来,但最后都葬身在其中,当年如果不是运气好,阿赤罗也早成为沼泽亡魂。 死亡沼泽附近没有部落栖息,往东去,有步六达人的部落驻扎,往西边走,则是贺骨人经常活动的范围,所以想要绕过沼泽地,就很有可能被敌军发现,所谓的奇袭计划也就瞬间破产。 要出其不意杀到铁山,唯一的机会就只能是穿过死亡沼泽。 正因为谁都知道死亡沼泽是无法逾越的天堑,所以若能穿过此地,才能做到出其不意。 骑兵们这时候才明白,接下来竟然要穿过死亡沼泽。 死亡沼泽的传说,大家多少都是知道,虽然草原骑兵个个都是勇猛,但看到前方那片死亡之地,不少人心中还是生出恐惧。 “你们都听着。”突牙吐屯拔刀出鞘,高声道:“这次与贺骨人的决战,胜败就在你们的身上。我要带领你们穿过这片死亡之地,迂回杀到贺骨人的心脏,将贺骨的那头母狼关进笼子里。只要我们抓住那头母狼,罗支山的敌军就回不战而退,这场战事,我们就获取胜利,所以你们的敌人不是贺骨人,而是面前这片沼泽,穿过这片沼泽,我们就胜利了。” 将士们都是寂然无声,大家都知道,比起贺骨人,前方的沼泽似乎更为恐怖。 秦逍骑着狮子骢,催马上前,到得突牙吐屯身边,扫视骑兵,这才沉声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充满恐惧,可是我相信为了罗支山的弟兄们,你们将无所畏惧。这片沼泽虽然被称为死亡之地,但是在勇敢的真羽武士面前,一定会被征服。”看向突牙吐屯,突牙吐屯点点头,这才道:“我们要分成三十队,每队一百五十人,我更需要三十名勇士走在前面探路,谁有胆量,站出来!” 骑兵们面面相觑,突牙吐屯见将士们还在犹豫,举起自己的手臂道:“我做第一个敢死的勇士!” 他话声刚落,骑兵们终于纷纷举手,争先恐后道:“吐屯,我愿意在前面探路。” 突牙吐屯见人人举手,很是满意,挑选了三十人出列,秦逍这才道:“大家都听着,这三十名勇士都排在第一位,后面的人一个跟着一个,踩在前面的脚印上。”翻身下马,示意一名敢死勇士上前,大声道:“取胜子过来!” 有人送来早就准备好的绳子,秦逍拿了绳子过去,结实绑在那人的腰间,这才拿着绳子的另一头,道:“死士走在最前面探路,第二和第三人必须是力气极大的大力士,两人一起握住绳子,一旦死士陷入沼泽,你们立刻从后面拽绳子,将他拽出来。”又吩咐道:“沼泽地周围虽然看不到瘴气漂浮,但为了以防万一,所有人找一块粗布,用水打湿,蒙住口鼻,这样可以防止瘴气侵入。” “水袋子里的水十分宝贵,怎能浪费?”有人大声道。 秦逍笑道:“无妨,如果舍不得饮水,撒泡尿也可以。” 本来大家的心情还是十分紧张,秦逍此言一处,一片哄笑。 所有人都已经下马,迅速分成了三十队,又各自取了布巾,饮水宝贵,谁也舍不得,不少人抓了地上的积雪擦拭在粗布上,但一时半刻哪里能够化开,无奈之下,只能用水打湿一小片,有些粗莽汉子还真的按照秦逍所说,直接撒了泡尿在粗布上。 三十名死士作为探路者,走在最前面,腰间系着绳子,每队又挑选了两名大力士在后面拽住绳子,大家都知道这沼泽地非比寻常,没有谁敢掉以轻心,一个接着一个跟在后面,而且保持距离。 秦逍这一队,突牙吐屯言出必行,要走在第一位甘当死士,终是被众人劝住,一名死士走在前面,突牙吐屯和秦逍跟在后面,两人都是拽着绳子。 军情如火,队伍也没有耽搁,准备妥当之后,立刻向沼泽地出发。 所有队伍都是避开中间地带,从沼泽地左右两边区域前行,各有十几队人马,死士们在前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探路,后面的队伍宛若长蛇般缓慢而行。 没过多久,虽然口鼻蒙着粗布,但秦逍还是依稀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他的五感比之常人要灵敏许多,瞧见其他人似乎也没有什么感觉,知道是自己的嗅觉太灵敏之故。 毫无疑问,虽然这片区域并无瘴气弥漫,但还是有部分瘴气从中间区域向周边扩散,只是肉眼不容易看见。 不过所有人都蒙上了口鼻,即使有一些瘴气存在,也难以伤害到人。 忽然间听到马嘶声响,随即听到那边传来叫呼声:“小心!” 秦逍心下一凛,循声看去,却见到不远处的一队人马中间,两匹战马突然发起狂来,竟然不顾骑兵的拉拽,撒蹄便跑,这战马素来从众,一匹马出现状况,很容易就会引起其它战马的失态,两匹战马十分狂野,脱离队伍,草原骑兵对自己的战马视若生命,两名骑兵想也不想,拽着马缰绳想要控制战马发疯,秦逍看在眼里,大吃一惊,厉声道:“都不要动,队形不要散!” 他突然想到,虽然对所有骑兵做了周到的安排,而且骑兵们都蒙住了口鼻,可以防止瘴气入侵,但数千匹战马却并没有做预防措施。 边缘地带的瘴气应该不会对战马造成多大伤害,但这些战马的嗅觉科比普通人要灵敏许多,秦逍方才都能闻到一股让人有些难受的刺鼻味道,那么这些战马自然也都能闻到。 黑水泊是经过无数年形成的死亡沼泽地,鸟兽不敢靠近,亦可见这里的瘴气异常厉害。 战马闻到如此反常的气味,即使对他们的身体不会产生致命的伤害,却也足以让它们一反常态。 “他们陷进去了!” 有人惊呼出声。 其他的战马被这一影响,也都感觉到情况不对,不少脾性火爆的战马已经脱离队伍,撒蹄狂奔,想要逃脱这片区域,人叫马嘶声中,不少兵士顾不得沼泽地的危险,只想着将自己的战马拽住,队形俱都凌乱起来。 秦逍知道若是不能及时控制,轻视只能越来越糟,人叫马嘶声中,他叫了几声,但声音却也被淹没,当下运气于丹田,厉声喝道:“这里是沼泽,不要乱动,拽住自己的马,不要追赶。” 此时已经有七八匹马连着自己的主人陷入沼泽,拼命挣扎之间,有同伴上前去救援,但这沼泽地就像是布下的机关,有些地方只是走过或许还无妨,可是只要动作稍微大一些,立刻就会塌陷下去,本来是救人的一些兵士,却也都陷入沼泽之中。 好在秦逍的声音洪亮异常,远远传开去,包括突牙吐屯在内旁边不少人都是惊讶,想不到秦逍喊出的声音竟然如此洪亮。 大家听到秦逍的声音,也意识到自己身处沼泽地中,不敢再轻举妄动,有十几匹马乱窜之际,骑兵不敢追赶,眼睁睁看着战马陷入沼泽之中,想要救援也是不能,俱都落下眼泪来。 更多的兵士唯恐自己的坐骑也会发疯,拼命拽住自己的战马,迅速安抚,好在这些骑兵自幼就和骏马为伍,知道如何安抚战马情绪,大部分的战马也都被自己的主人安抚下来。 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哀嚎声,秦逍扭头看过去,只见到不远处一匹战马正深陷沼泽之中,四条马腿都已经没入其中,边上一名真羽骑兵也已经被沼泽吞噬,已经到了胸口处。 不远处一名兵士拼命想冲上前去救援,却被同伴拉住,眼睁睁看着那兵士一点点没入其中。 秦逍脸色一沉,再不犹豫,转身便向那沼泽处冲过去,突牙吐屯还没反应过来,秦逍已经如同猎豹般冲到沼泽,吐屯大吃一惊,他知道塔格对这名唐人十分看重,而且特别让此人带领施行这次计划,如果这人折损在这里,莫说计划无法顺利施行,回头也无法向塔格交待。 但那片沼泽地分明是死亡禁区,他此时就算回过神来,也无法过去救援。 骑兵们眼看着秦逍如同猎豹般飞快地在沼泽地奔行,许多人都是显露惊骇之色,心想那分明是吃人的沼泽,这年轻人难道是疯了不成? 秦逍却已经感觉到脚下往下陷,但他的速度快如闪电,还没陷进去,双足已经离开,陡然足下一点,借势飘过去,整个人已经落在了马背上,那战马身体一沉,下陷更快,秦逍却已经探手抓住陷入沼泽中的兵士手臂,拼力向上拉,那兵士的身体一点点往上拉出来,但战马却迅速向下沉,秦逍猛地一声厉吼,就像是拔萝卜一样,将那兵士从泥泞之中拔出,随即又是一声厉吼,将那兵士摔了出去。 那兵士就如同皮球般飞出去,“噗”的一声,落在一群兵士边上,众兵士纷纷伸手,将那人拉到安全地方,再看秦逍,战马整个身体已经被吞噬,秦逍却是在马背上一点,宛若雄鹰般飘出,几个起落,已经回到了突牙吐屯边上。 四周先是一阵寂静,陡然间有人欢呼出声,一时间四周一片高呼,喊声整齐,齐喊“阿图鲁”,秦逍也不知道他们喊的是什么,突牙吐屯却是一脸惊叹之色,道:“他们赞颂你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正文 第一千章 蓄势待发 突牙吐屯之前对秦逍谈不上反感,但也绝对看不上眼。 毕竟是草原上征战多年的勇士,一个年纪轻轻的唐人在突牙吐屯眼中实在不值一提,如果不是尊敬塔格,看在塔格的面子上答应听从秦逍指挥,否则突牙吐屯是正眼也不看秦逍。 可是秦逍露了这一手,技惊四座,突牙吐屯是打心里叹服,这时候隐隐明白,塔格为何会如此看重一个唐人。 秦逍却是神情凝重,摇头道:“不是什么英雄,我没有考虑战马,这才导致队伍出现变故。”望见已经损失了不少人马,向吐屯道:“突牙吐屯,这才刚开始,要穿过沼泽地,还有几十里地,越往前瘴气的影响会越大,吩咐大家将战马的口鼻也都蒙起来,减轻瘴气对它们的影响。” 突牙吐屯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下吩咐将士们蒙住口鼻,更是派了人骑快马去通知从沼泽另一边绕行的队伍。 不过要蒙住战马的口鼻,所需的布料不少,又不能将装有食物的袋子腾出来,许多人没有办法,只能脱下外袄,再脱下中间一层衣服蒙住,好在这些战士身体强壮,毅力坚韧,勉强能够抵御寒气。 队伍恢复过后,继续向前进发。 秦逍这个法子倒是立竿见影,蒙住了战马的口鼻,再加上骑兵存了小心,队伍虽然缓慢,却没有再发生战马失态之事。 秦逍正在穿越黑水泊的时候,乌晴塔格已经引兵罗支山下。 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百具尸首,双方还没来得及掩埋尸体,所见触目惊心。 罗支山上,已经竖起了贺骨人的大旗。 可是所有人也都看见,在罗支山的一处高峰,屋子飘扬着真羽部的战旗,由此亦可见,罗支山虽然大部分都被贺骨人占领,但还是有最后的真羽武士坚守着最后一块高地。 看到真羽旗帜在山头飘扬,增援而来的真羽将士们几乎是热泪盈眶。 “乌洛兰索真是草原第一勇士!”古单吐屯遥望飘扬的旗帜,感慨道:“他们还没有败,还在等着我们的增援。” 所有人也都看到,山上遍布贺骨人的旗帜,他们已经控制了山上几乎所有的险要之处,而且依稀看到山上人头攒动,显然对方也早就做好了真羽援兵抵达的准备。 能够在占据绝对优势兵力的贺骨人进攻下,还能支撑到现在,山上的真羽将士毅力自然是让所有人都肃然起敬。 看到遍布在雪地上的众多真羽兵士的尸首,援兵们一个个怒火中烧,摩拳擦掌,直待塔格一声令下,便开始对山上的敌军发起进攻。 山头上,远远传来低沉的号角声,所有人都瞩目着山头那面孤独的真羽战旗,也都知道,那号角声不是冲锋号,而是山上被困的兵士向援兵传递信号,告诉山下的同伴,他们必将坚持到最后。 “塔格,我愿意为先锋,领兵攻打。”一名吐屯向塔格请战。 乌晴塔格却是扫视山上的情况,目光所及,贺骨人也是严阵以待,她心里很清楚,秦逍抽调三千多人执行奇袭计划,自己现在带来的援兵甚至不到万人,可是山上布防的贺骨主力在兵力上没有丝毫的劣势,甚至因为他们控制了罗支山,居高临下,反倒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无论是从兵力还是地利来说,真羽军都不占丝毫的上风。 如果此刻发起攻击,真羽军打下罗支山的可能性极小,而且还会出现大量的伤亡。 最要紧的是,她领兵前来的目的,已经不是为了打下罗支山,而是吸引贺骨军的注意力,将贺骨人的这支主力兵马托在罗支山,从而给秦逍的计划创造机会。 “传令下去,就地扎营。”塔格没有丝毫急于进攻的打算,倒是下了马来。 除了极少数知道内情的人明白塔格心意,其他人都是大为诧异。 救兵如救火,乌洛兰最后一些人马被围在山上,这时候更应该立刻发起攻击,和山上的同伴配合在一起,与贺骨人一决雌雄,可是塔格竟然下令扎营,这让不少人都有些沮丧。 “塔格,大家士气正盛,正应该趁势攻击,怎能.....?”有人不甘心。 古单吐屯却已经沉声道:“按照塔格的命令去做就好。我们这些天仓促进军,日夜不歇,大家也都已经疲惫不堪。”抬手指向将士们,“你们也都看见,大家消耗了很多的体力,贺骨人攻下罗支山,已经得到了休息,此时贸然进攻,能有什么胜算?先扎下营帐,让大家吃饱喝足,恢复体力过后,再听从塔格的决议。” 古单吐屯在真羽部本就很有威望,再加上他说的也是事实,虽然有不少人急于攻山,但塔格有令,再加上古单吐屯这样一说,也不好再多言。 全军下马,就在山下开始扎营。 “古单吐屯,你安排几名勇士作为使者上山。”乌晴塔格道:“必须善于言辞,劝说贺骨人退兵,告诉他们说,罗支山是我们真羽部的土地,谁也不能从我们手里夺走。三十多年前,他们付出了无数的生命,最终依然只能撤军,如果他们希望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幕重演,我们不会让他们失望。” 古单吐屯知道派出使者的目的,还是为了拖延时间,点头道:“塔格放心,此事我来安排。” 塔格望着山上密密麻麻们的人头,心下却是想着,如果没有秦逍的计划,以真羽部现在的实力,是否真的能够夺回罗支山? 即使夺回罗支山,将有多少锡勒人的尸骨葬身于此? 真羽和贺骨同出一脉,争斗百年,对锡勒人来说,本就是惨淡之事,如果此番双方生死决杀,无数锡勒勇士葬身于此,那么锡勒人是否从此一蹶不振? 诚如秦逍所言,今日的大漠局势,已经与三十多年大不相同,如果这次罗支山无可避免,非要杀的两败俱伤,很可能是大漠局势转变的又一起点,接下来锡勒人恐怕真的要成为被图荪人踩在脚下的奴隶。 她想想都觉得后怕。 如果没有秦逍的出现,自己即使死里逃生,面对眼下局面,群情激奋之下,这一战必然是无可避免,而自己很可能也将导致真羽部的覆灭。 虽然那个唐人有时候占自己一点小便宜,但毫无疑问,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就像是天神下凡,始终在庇护自己。 她心中暗暗祈祷,只希望秦逍的计划能够顺利成功,那个男人也能够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面前。 黑夜里,秦逍和三千多将士如同死亡沼泽的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穿行其上。 虽然依然时有意外发生,死士们时不时地就陷入沼泽之中,但好在秦逍一开始的策略十分有效,但凡死士陷入其中,后面的人立刻就拼了命的向后拽,将死士从鬼门关内拉出来。 这几十里地,走得异常缓慢,直到次日清晨,整整过去一夜,也依然没有完全走出沼泽地。 而且为了避免被瘴气侵蚀,谁也不敢取下口罩进食。 到中午时分,秦逍发现已经走到了沼泽地边缘,已经远离了那片满是枯藤败草的死亡之地。 “幸好是冬天。”秦逍感叹道:“这里的瘴气实在厉害,若是夏天从这里穿过,瘴气弥漫,恐怕蒙住口鼻都没有用。” 突牙吐屯也是感慨道:“咱们是第一支从这里穿过的队伍,若能成功,以后也必会受人赞颂。” “突牙吐屯,这次如果穿过沼泽地,以后也必将会有人效仿。”秦逍道:“如果贺骨人或者步六达人从沼泽地穿行南下,无人防备,对真羽也是威胁。我看日后还要在沼泽地南边派人巡逻。”顿了顿,肃然道:“幸亏这里无人防备,我听人说,瘴气一旦遇上火,很容易就烧起来,若是穿行的时候,有人点上一把火,后果不堪设想。” 突牙吐屯对秦逍已经颇为钦佩,道:“不错,此战过后,我会派人守在沼泽地南边,要是有军队想从这里穿过,到时候就往沼泽地投掷火把,将他们都烧死。” 话声刚落,忽听得前方不远传来欢呼声,众人抬起头,却见到有一群兵马在那边纵马欢呼,远远听到有人大声道:“我们过来了,我们过来了.....!”兴奋之情,难以压制。 其他人都是精神一震,加快了步子。 走出沼泽地,所有人紧绷的神经顿时松懈,不少人甚至直接躺在雪地上,伸展四肢,前所未有的解脱。 进入死亡沼泽前,许多将士甚至都觉得自己会死在沼泽里,可是在秦逍的安排下,队伍奇迹般地穿过了让人闻之色变的黑水泊,虽然死伤一部分人,但与事先预估的损失人数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逍回望沼泽地,心下感慨,知道征服了这条拦路虎,自己的奇袭计划已经算是成功了一半。 “传令下去,所有人原地休息。”突牙吐屯也是一阵轻松,吩咐道:“检查自己的弓箭马刀,将坐骑都喂得饱饱的,人和马都要恢复体力。另外安排人向四周探查,绝不能让人发现我们的存在。” 秦逍看了看天色,问道:“吐屯,铁山距离此处有多远?” “铁山在西北方向。”突牙吐屯向西北方向指了指,“不到两百里地,如果我们快马加鞭,黄昏出发,半夜就能抵达。白天行军,容易被发现,我们现在抓紧时间恢复体力,天黑之后,立刻出发!” 正文 第一千零一章 铁宫 锡勒三部控有漠东地区,其中真羽部的战马天下无双,归其缘由,亦是因为真羽部拥有着广阔的真羽草原。 步六达位处真羽东北部,草场稀少,但控有大片的森林地带以及大片山区,这也为步六达提供了大量的弓箭,大漠诸部,论起弓箭的制作工艺,很少有人能与步六达相提并论。 可是提到贺骨部,所有人都一个想到的便是贺骨刀。 贺骨人的草场十分贫瘠,即使拥有不多的草场,但因为草质平常,所以战马的品质也远不能与真羽部相提并论。 贺骨部的疆土之内,多是戈壁地带,亦有众多石山,因为大部分土地是鸟不拉屎的戈壁地带,所以人口的发展一直是个大问题。 但他们的铁山却是所有部落觊觎的宝藏。 连绵二百多里的铁山,成为横亘在草原上的一座巨大山脉,铁山的矿石蕴藏极为丰富,而这座铁山也成为贺骨人的圣山,是贺骨部屹立大漠不倒的重要原因。 贺骨人是天生的锻造者,从铁山开采出来的矿石,他们能够炼制成铁,然后锻造成天底下最锋锐的贺骨刀。 众所周知,利刃易折,可是贺骨刀不但锋利,而且韧性极佳,正因为装备了此等兵器,贺骨人占据了兵器上的优势,在战场上往往能够以少胜多。 铁山自西向东绵延,贺骨诸部便分布在铁山脚下。 摩赫族只是贺骨诸部中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部族,位于铁山东边的山脚下,整个部族加起来也不过二百多号人,挛鞮可敦集结兵马之时,族中的青壮都被征调前往汗帐集结,营地里只剩下老弱妇孺。 天黑之后,族中的人们吃过晚饭,也都早早进帐休息。 寒冬时节,地处北方的贺骨诸部更是感受到气候的寒冷。 一名老牧人清点了一下羊圈,正准备回帐,便突然感觉到大地似乎震动起来,他虽然年事已高,但并没有耳聪目花,也迅速明白是怎么回事,抬头望过去,夜色之中,依稀看到无数的骑兵从远方掠过。 他有些诧异。 部族中的骑兵们都已经去了汗帐集结,听说好几天前就南下而去,不问便知,肯定是去找真羽人的麻烦。 贺骨和真羽打了上百年,谁也奈何不了谁,双方的战事随时都可能发生。 对普通的百姓来说,没有纷争的太平生活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许多事情从来不以百姓的意志为结果,草原上的争斗也从来都是按照少数人的意志去发展。 老牧人不知道这些骑兵是从何而来。 摩赫族是贺骨诸部最靠东边的部族,算得上是边缘地带,再往东边去,就很少有贺骨人出现,更不必说大批的兵马从东边出现,老牧人第一反应便是想到步六达人。 从东边而来的骑兵,只可能是步六达人。 可是大批的步六达骑兵为何突然出现在贺骨部的土地上? 人们都知道,贺骨与步六达虽然很早的时候也互相攻杀,但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结为同盟,双方互不侵犯,贺骨的骑兵固然没有出现在步六达人的土地上,而步六达的骑兵也从不曾在贺骨的土地上出现过。 但今夜为何会有这么多骑兵突然出现? 老牧人的直觉告诉他,可能有天大的事情要发生。 但他却不知该怎么做。 如雷鸣般的马蹄声惊动了营地里的其他人,许多人纷纷从帐内出来,望着潮水般的骑兵前前方不远处掠过,都是惊讶。 陡然间,却瞧见不少骑兵直向营地这边冲过来,人们先是一呆,等待数人中箭倒地,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呼喊和哭泣声响成一片,上百名骑兵挥刀向营地杀过来。 老牧人眼睁睁看着一名骑兵转瞬间冲到自己面前,挥刀向自己砍过来,他睁大眼睛,不敢置信。 这些骑兵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手无寸铁的牧民下死手? “噗!” 马刀眼见便要落在老牧人的头上,一支利箭射过来,正中骑兵的臂膀,那骑兵吃疼,大刀顿时砍偏,老牧人这才回过神来,连滚带爬躲开。 “不可滥杀无辜!”惊雷声的怒斥响起:“滥杀无辜者,杀无赦!” 冲向营地本准备放手砍杀的骑兵们听到声音,都是循声看去,却见到夜色之中,骑着狮子骢的年轻人手握长弓,连出数箭,例不虚发,只是每一箭射出都不是射向骑兵的要害,或中手臂或中大腿,连中四五人。 “你做什么?”一名骑士见到年轻人竟然放箭射中自己人,勃然大怒,握刀冲向那年轻人,刀锋前指,厉声道:“你是叛徒!” 这年轻人自然是秦逍。 穿过黑水泊之后,全军原地进食休息,天黑之后,立刻便向西挺进,直往贺骨汗帐所在扑过去。 可是队伍前进途中,却有一队人马突然向平静的牧民营地发动袭击,秦逍看在眼里,立刻制止。 “你叫什名字?”秦逍面对那人的质问,脸色也是冷峻,“你是俟斤?是你下令袭击牧民?” 他跟着真羽兵马几天,倒也已经知道,虽然在外人眼中,真羽骑兵的装束大部分没什么区别,但熟悉过后还是能够区分开来,骑兵中的将领有很明显的特征,眼前这人从装束上看,分明就是一名俟斤。 俟斤在锡勒人的军中,是仅次于吐屯的存在。 三千多名骑兵,统一由突牙吐屯统领,其下亦有数名俟斤协同领兵,每名俟斤都要管理数百骑兵。 这名俟斤见秦逍神情冷峻,倒也有些心虚,道:“他们是贺骨人,我们从这里经过,被他们发现,他们一定会通风报讯。” “通风报讯?”秦逍冷笑道:“出发之前就有明令,途中不得有任何耽搁,长驱直入,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就已经从他们的营地穿过,这些人如何去报讯?你滥杀无辜,直接报漏自己的身份,该不该受罚?” “你没有资格罚我。”俟斤怒道:“多少真羽人死在贺骨人的刀下,杀死他们,天经地义。” 他话声刚落,秦逍身后传来声音道:“塔格有令,向恭统领这支兵马,他当然有资格罚你。”却正是突牙吐屯发现情况不对,催马过来,手中马刀指向那俟斤,冷声道:“我有令在先,没我吩咐,谁也不可出刀杀人,你违抗军令,该如何惩罚?” 俟斤一怔,急忙道:“吐屯,我.....!” “如果人人都像你,违抗军令,这次计划必然前功尽弃。”突牙吐屯神色冷酷,“事关整个部族的人生死,你却擅自行事,该杀!”催马上前,没等那俟斤回过神,兜头一刀砍下去。 那俟斤惊骇之中,已经被突牙吐屯直接砍断了脖子,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已经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违抗军令,该死!”突牙吐屯收起刀,冷声道:“所有人都听好了,一切行动,都要遵从向恭军令,谁要是觉得自己的脖子比马刀还要硬,可以试一试。” 众骑兵心下骇然,不敢多言,纷纷催马回到队伍里。 秦逍松了口气,看向突牙吐屯,微微颔首,突牙吐屯看着躺在血泊中的俟斤尸首,神情黯然,也不多言,兜转马头,催马边走。 非常之时用重刑。 其实突牙吐屯心里也清楚,奔袭贺骨汗帐,途中势必会经过贺骨人的诸多营地,真羽和贺骨有着血海深仇,若是纵容不管,沿途势必还会有更多骑兵向贺骨营地发起袭击,一旦如此,行军的速度必然会大受影响,甚至会因此直接导致此次计划的失利。 当着众人的面,斩杀一名俟斤,如此便在无人敢擅自行动。 事实也确实如此,三千多人的骑兵队伍,此后却是一路挺进,在夜色之中,潮水般从铁山之下席卷而过。 所经之处,也确实经过不少贺骨人的营地,但夜色之中和,队伍如风般划过,贺骨的牧人们虽然看到有兵马穿过,却根本闹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汗帐还有多远?”秦逍与突牙吐屯齐马并行。 “贺骨汗帐在铁山最高峰脚下,山下有一片湖泊,可以随时取水。”突牙吐屯解释道:“看到那片湖泊,就可以确定汗帐的位置。以我们现在的行进速度,半夜的时候便可以抵达,那时候正是所有人在梦乡的时候,我们到了贺骨汗帐,立刻发起攻击,一定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听说挛鞮奴云用铁山上的石头,模仿中原人建造了一座宫殿,宫殿四周修筑了石头高墙,挛鞮奴云那头母狼和贺骨汗就住在宫殿里,他们将那座宫殿称为铁宫。我们只要杀进铁宫,就能够活捉那头母狼和贺骨汗。” 秦逍道:“挛鞮奴云对中原文化很感兴趣?” “她是害怕。”突牙吐屯不屑道:“我们锡勒人素来是住帐篷,贺骨部也一向如此,挛鞮奴云肯定是担心一旦遭受袭击,敌人很容易就杀进帐篷,所以修筑铁宫,想要攻进铁宫就困难得多。不过只要我们围住铁宫,她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看向秦逍道:“向恭,你武功厉害,交战之时,我来对付他们的卫队,你带人攻打铁宫,由你活捉那头母狼,塔格一定会很高兴。” 正文 第一千零二章 天边红云 寒夜如刀。 秦逍知道今夜一战的结局,直接关乎着草原上的格局。 如果一切顺利,真的活捉了挛鞮可敦和贺骨汗,那么接下来的局面对真羽部自然是柳暗花明,甚至整个漠东的局势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一旦失利,后果却是极不乐观。 无法顺利拿下挛鞮可敦,这支身处贺骨腹地的真羽骑兵必将陷入困境之中。 贺骨部虽说只有两万精兵,却也有十几万之众,比起中原的普通百姓,草原上的牧人自幼便能够骑马射箭,被敌人杀到了心脏,铁山下各部的牧民们也都会自发地集结起来,用不了多久,这支几千人的队伍便将陷入贺骨人的包围之中。 这倒也罢了,要紧的是奇袭的计划失利,乌晴塔格那边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向罗支山发起攻击,当你血流成河的惨状再次上演。 锡勒两部殊死拼杀之后,便宜的只能是野心勃勃的铁瀚。 他走出这一步险棋,只希望上天眷顾,不要出现任何意外。 真羽马的脚力在这次奔袭中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经过短暂的休息,一路上奔行如电,耐力十足。 战马和普通的骏马大有不同,即使是在草原上,也会从马群之中挑选最优良的马匹进行训练,只有训练达到战马的标准,才会被用作战争之中。 真羽马本就是天下无双,普通的真羽马都能被其他势力作为主力战马使用,而真羽骑兵的坐骑自然是精锐中的精锐,驰骋如风。 倒是秦逍的狮子骢其貌不扬,乍一看去就是一匹驽马,但长途奔袭之时,非但不逊色于真羽马,反倒是精神抖擞,这也让不少真羽骑兵大感诧异。 “那是什么?”队伍奔袭之间,秦逍却忽然举起手臂,放缓了马速。 真羽骑兵训练有素,前方的速度放缓下来,后面的也迅速减低速度。 突牙吐屯和众多骑兵此时却也都看见,在前方的天边,泛起红色的光芒,天幕似乎也被染红。 此刻正值深夜时分,天地一片昏暗,那红光出现的十分突兀,在夜色之中也极为显眼。 突牙吐屯一脸诧异,秦逍望着天幕的红光,陡然间意识到什么,沉声道:“吐屯,让大家停下。”却不废话,兜转马头,竟是向北折过去,突牙吐屯不知秦逍意欲何为,但顾念秦逍安危,吩咐数骑跟了上去,主力兵马却停了下来。 将士们都有些疑惑,不过许多人也都望见前方那红色光芒,心知突然停下来,必然与那红光有关。 秦逍纵马疾驰,很快就到了铁山下,翻身下马,却是徒步向山上攀爬。 跟随而来的骑兵都是奇怪,但还是有两名骑兵也下了马,跟着秦逍一起往山上爬。 秦逍的身法轻快,自然不是那两名骑兵能够相提并论,如同灵猿般在乱世之间跳跃自如,到得山腰处,找寻了一处合适的地方站定,这才居高临下向红光方向忘了过去。 很快,他脸上的神情便开始变得惊骇再来,随即眉头锁起,凝重无比。 两名骑兵好不容易跟上来,见到秦逍眺望远方,也都向那边望过去,二人的目力虽然远不及秦逍,但身在半山腰,远方的情形也是依稀看得清楚,都是变了颜色,吃惊道:“火......大火!” “那里应该就是贺骨汗帐。”秦逍双手握拳,所谓的红光,正是冲天火光。 队伍距离火光之处不过十几里地,秦逍居高临下俯瞰,那边的情形尽收眼底,他目力本就不是普通人能比,看到连绵的帐篷正在烈火之中燃烧,营地里人影攒动,隐隐看到骑兵交错纵横,一阵风过,这时候甚至依稀能够听到隐隐的喊杀哭嚎声。 这一幕让秦逍呆若木鸡。 毫无疑问,贺骨汗帐正在遭受攻击,整个贺骨汗帐的营地笼罩在刀与火之中,而且从那边的情形可以判断出来,贺骨汗帐此刻正在激战之中。 在他的预想之中,此刻的贺骨汗帐应该是在梦乡之中,真羽骑兵今夜会对毫无防备的贺骨部族心脏发出致命一击。 可眼前的一幕,让他只觉得匪夷所思。 贺骨部的汗帐竟然被袭击。 他脑中飞转,实在想不出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袭击贺骨汗帐的当然不可能是真羽人,更不可能是步六达人,可是在漠东,除了锡勒另外两部,又有谁敢招惹贺骨部? 难道是贺骨发生内乱? 这当然有可能。 挛鞮可敦掌控贺骨部,也许伤害了部族中一些人的利益,这些人趁贺骨主力攻打罗支山的时候,趁机发动叛乱,这当然不是没有可能。 可如果是贺骨内乱,无非是要抓捕甚至处死挛鞮可敦,却又为何要焚烧贺骨大营,这样残忍的手段,等于是不留后路,即使叛乱成功,也会激起所有贺骨人的愤怒,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而且从乌晴塔格等人的口中也能够判断出,挛鞮可敦绝非愚蠢之辈,如果部族之中真的存在反对她的势力,那么在主力兵马出征之时,可敦也不可能毫无防备,一定会提防部族之中有人叛乱,以可敦的手腕,绝不至于让叛军火烧汗帐。 秦逍心中万分狐疑。 “我们怎么办?”一名骑兵见秦逍望着远处的火光发呆,忍不住轻声问道。 这两名骑兵并不愚蠢,虽然看的没有秦逍清楚,但贺骨汗帐到底发生什么,他们也依稀猜到,至少他们确定,贺骨汗帐此刻正在被人袭击,而且还在激战之中。 这种情况下,这只准备袭击贺骨汗帐的真羽骑兵该当如何? 秦逍并不回答,下了山来,翻身上马,催马回到队伍,突牙吐屯已经拍马迎过来,他此刻已经知道秦逍是上山一看究竟,立刻问道:“什么情况?” “贺骨汗帐被袭击。”秦逍干脆利落道:“整个大营一片火光,火烧连营,此刻营地里还在激战,到底是哪里兵马袭击汗帐,暂时无法判断。” 突牙吐屯一脸惊讶,道:“贺骨汗帐被袭击?这.....这怎么可能?” “吐屯,他们的汗帐确实被烧了。”看到情形的一名骑兵立刻道。 突牙吐屯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向恭,我们是继续进兵,还是.....?” “吐屯,我们离贺骨汗帐已经不远,一抖缰绳便能杀过去。”秦逍道:“不过现在那边尚在激战,一时弄不清楚袭击汗帐的到底是什么人,贸然杀过去,反倒不妥。我的意思,吐屯带着队伍先在这里等候,我带几个人摸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何事,等查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再做定夺。” 突牙吐屯也万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变故,心中震惊,听得秦逍所言,知道这是当下最好的处理方法,点头道:“我派人去打探,你不用亲自冒险。” “吐屯放心,我的坐骑速度很快,若有状况,可以迅速撤回。” 突牙吐屯却是叫过两名骑兵,向秦逍道:“让他二人陪你前往,他们身上都带有火箭,情况危急来不及撤离的时候,对天射出火箭,这边看到信号,立刻杀过去支援。” 秦逍也不废话,拍马便走,两名骑兵催马跟上。 十几里地说到就到,若是往常,在汗帐外围自然还会有守卫执勤,但此刻大营那边一片混战,周围哨岗的卫兵全都回去加入战团,秦逍倒也是看到两处哨卡,却并卫兵看守,骑马到的一处石坡上,遥望过去,方圆十几里地的汗帐大营,火光冲天,无数的帐篷在烈火中被烧成灰烬,马蹄声、嘶叫声、哭喊声、咆哮声混成一团,营地里人跑马窜,尸横遍地,当真是人间地狱。 秦逍早就知道,草原人一旦厮杀起来,凶狠异常,宛若野兽一般,此刻看在眼里,却也是触目惊心。 那座铁宫却也是尽收眼底。 铁宫背靠山壁而建,四周是巨石垒砌而成的宫墙,宫墙之内有七八栋宫殿样式的建筑,形成一个宫殿群,只是规模很小,与大唐皇宫相比,也无非就是一处偏殿的规模。 铁宫只有一道宫门,宫墙之上,却布满了弓箭手,此刻的铁宫三面受敌,不过这些草原人显然没有准备攻城武器,而是利用勾索攀爬宫墙,铁宫的守卫却是拼命抵抗,敌军一时难以攻破,但如此下去,铁宫岌岌可危,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情。 贺骨部显然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敌军几乎都是骑兵,而贺骨人许多都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战马,徒步与骑兵厮杀,即使贺骨人剽悍异常,但步兵对决骑兵,无异于自杀无疑。 “狼骑兵!”秦逍身边一名骑兵骇然道:“那是杜尔扈部的狼骑兵!” 秦逍心下一凛,这时候也终于明白过来,趁夜偷袭贺骨汗帐的敌人,竟赫然是杜尔扈狼骑兵。 远在漠南的狼骑兵竟然杀到了北边贺骨人的心脏。 陡然间,秦逍身体一震,想到自己之前在瀚莫湖见过的那支狼骑兵,自己得到的消息,狼骑兵征调各部兵马的目的,是准备北上攻打室浑部,解决杜尔扈部在漠南最后一个有实力的敌人。 难道集结在瀚莫湖的那支骑兵,根本不是准备北上去打室浑,而是要袭击贺骨部?  正文 第一千零三章 艰难的抉择 秦逍远远观望那边的情况,从局面上看,狼骑兵已经处于绝对的上风,贺骨人的守军主力恐怕已经被狼骑兵清除大半,眼下只是少部分的兵马负隅顽抗,甚至已经难以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毫无疑问,对贺骨人来说,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 秦逍心下感慨,暗想铁瀚能够称雄大漠,果然是名不虚传。 在此之前,谁都没有想到出兵直取贺骨人的心脏,铁瀚却能够在贺骨军主力南下之际,趁机出手,时机掌握的恰到好处,和自己的计划竟然是不谋而合。 只是双方的目的却不同。 秦逍袭击汗帐,欲图擒拿挛鞮可敦,最终的目的是迫使贺骨人从罗支山撤军,甚至逼迫双方达成休战的协议,从而保存锡勒部族的力量。 秦逍终归是唐人,考虑事情的立场自然是站在大唐的利益。 大唐已经不复当年之强盛,甚至出现群狼环肆的局面,北方的杜尔扈崛起,即使有北方四镇戍边,但依然是对大唐威胁的存在,在秦逍的战略中,如果漠东部族能够保存实力,拥有与漠南图荪人抗衡的力量,当然能够阻止铁瀚的扩张,亦可起到牵制的作用。 如果锡勒诸部衰弱,被狼骑兵涌入漠东大草原,甚至将漠东诸部踩在脚下,那么铁瀚的实力将大大提升,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大漠诸部将成为大唐最强劲的敌人,而铁瀚野心勃勃,壮大实力之后,也必然会将马刀挥向大唐。 秦逍从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那便是杀回西陵,将李陀一党斩杀自己的刀下,如此才能为黑羽将军和众多遇害的兄弟报仇雪恨。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让铁瀚成为收复西陵的障碍。 而铁瀚这次出手的目的,秦逍自然也清楚,一旦被狼骑兵活捉挛鞮可敦和贺骨汗,那么整个贺骨部便将屈膝在杜尔扈的脚下,铁瀚征服漠东的道路将从贺骨部开始。 杜尔扈部本就实力强盛,若是收复贺骨部十余万之众,再拥有铁山,无疑是如虎添翼。 只是秦逍倒是没有想到,铁瀚的出手竟是如此果断干脆。 细细一想,却也能够想明白。 锡勒三部虽然互相争杀,但好歹整个漠东地区都是在锡勒人的掌控之中,当所有人都以为杜尔扈部日后侵袭漠东会从最硬的真羽部开始之时,他却出人意料地趁机吞并贺骨部,不但是打了贺骨部一个措手不及,整个漠东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一旦控制铁山,铁瀚的手便伸进了漠东,而且锡勒三部被吞并其中一部,整个锡勒人的实力自然是遭到重创,锡勒人三部为首的漠东诸部联合起来抵抗退图荪人的机会都没有,铁瀚再想吃掉真羽部和步六达,自然也就容易得多。 厮杀声兀自不绝,守卫铁宫的贺骨武士也确实如同传言中那般异常坚韧,虽然三面受攻,却依然殊死抵抗。 秦逍再不多言,调转马头,飞马赶回。 突牙吐屯见秦逍安然回来,松了口气,迎上问道:“情况如何?” “贺骨部的守军已经溃败。”秦逍神情凝重,“袭击贺骨汗帐的是杜尔扈的狼骑兵!” 突牙吐屯大吃一惊,失声道:“狼骑兵?”显然也想不明白狼骑兵怎会突然杀到漠东来。 “我观察了一下,这只狼骑兵的兵力并不算多。”秦逍道:“也许是为了害怕走漏风声,都是挑选的精锐狼骑兵,有数千之众。现在他们正在攻打铁宫,攻势极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天亮之前,他们可能就会攻破铁宫。” 铁宫虽然是巨石修筑的宫殿,拥有厚重坚固的宫墙,但毕竟规模太小,甚至都无法与大唐任意一座县城相提并论,毕竟铁宫里面居住的是贺骨汗族,人数不多,不似大唐人多物博,用不着修建大型的宫殿。 突牙吐屯神情凝重,望向远方火红的天幕,微一沉吟,才向秦逍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我正要和吐屯商议。”秦逍示意突牙吐屯跟自己到了边上,这才道:“吐屯,如今的情势,和我们事先的计划完全不同,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两条路。” “你说。” “我们立刻撤军,原路返回。”秦逍道:“狼骑兵袭击贺骨汗帐,消息很快也会传到罗支山,罗支山的贺骨主力兵马得到消息之后,必然会迅速撤兵,回援汗帐,如此一来,我们不费一兵一卒,杜尔扈狼骑兵就帮我们解了罗支山之困,后面的事情,就是贺骨人和狼骑兵的事情,贺骨主力骑兵返回铁山,是与狼骑兵决战,还是跪伏在杜尔扈人的脚下,那就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 突牙吐屯颔首道:“还有一条路是什么?” “全军准备,立刻杀过去,击溃狼骑兵。”秦逍正色道:“我观察过那边的状况,狼骑兵虽然取胜,可是在我们赶到之前,他们已经与贺骨守军发生过惨烈的厮杀,现在的狼骑兵锐气已消,无论人还是马,体力消耗都是巨大,我们这时候如果杀过去,有七成的把握能够击溃他们。贺骨守军已经溃败,如果我们击溃狼骑兵,那么躲在铁宫之内的挛鞮可敦和贺骨汗就是掌中之物了。” 突牙吐屯皱眉道:“攻击狼骑兵?这.....这只怕不能。真羽汗多年来一直避免和图荪人发生冲突,就是担心铁瀚找到借口出兵真羽草原,如果我们现在去攻击狼骑兵,真羽部和杜尔扈人立刻就成为了死敌。” “吐屯,杜尔扈人这次袭击贺骨汗帐,难道需要什么借口?”秦逍不屑笑道:“是否出兵,从来不是因为借口,而是因为实力。杜尔扈人一直没有轻易侵袭真羽部,不是找不到借口,而是他们的实力还没有壮大到足以吞并真羽部。” 突牙吐屯道:“你说的有道理,只不过......!”神色犹豫,显然是不愿意与狼骑兵发生直接的冲突。 “吐屯,我刚说过,铁瀚一直不敢对真羽部动手,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吞并贵部。如果哪天他们养的又肥又壮,如同草原上的一头狮子,那么铁瀚就一定不会心慈手软,到了那一天,真羽部想要避免战争也是不可能。”秦逍凝视突牙吐屯道:“这个道理,吐屯应该明白。” 突牙吐屯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其实我们也一直防备,担心那一天会到来。” “恕我直言,也许那一天近在咫尺。”秦逍神色冷峻,缓缓道:“如果这次被他们抓住挛鞮可敦和贺骨汗,贺骨部立刻群龙无首,再加上铁瀚的强大实力,贺骨部屈服于铁瀚几乎是可以断定的结果。” 突牙吐屯神色凝重,似乎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贺骨部一旦被征服,铁瀚就多了十几万部众,而且控制了铁山,拥有草原上最锋利的贺骨刀。”秦逍叹道:“吐屯,接下来铁瀚的兵锋将指向何处,想必你心中一清二楚。” 突牙吐屯握起拳头,冷笑道:“铁瀚既然对贺骨部下手,也就表明他已经准备进攻漠东,控制了铁山,下一步自然是要夺取真羽部的战马。” “不错,所以贺骨部跪在铁瀚脚下的那一刻,便是真羽部大难临头之时。”秦逍道:“而那一刻近在眼前,甚至就在天亮之前,所以在我看来,挛鞮可敦落入狼骑兵之手的那一刻,迎来灭顶之灾的不仅仅是贺骨部,还有真羽部甚至步六达部。”目光锐利,盯着突牙吐屯的眼睛道:“我不知道吐屯如何想法,但如果我是一名真正的真羽人,就绝不会让挛鞮可敦成为狼骑兵的阶下之囚。” 突牙吐屯情绪顿时有些焦虑起来,闭上眼睛,似乎在纠结什么。 “吐屯,时间并不多。”秦逍道:“虽然塔格给了我统领兵马之权,但我毕竟是一个唐人,此事也关乎到真羽部的生死存亡,我无法为你们作出决定,也承担不起后果。我只能向吐屯说明现在我们可以选择的道路,是立刻撤军还是杀过去击溃狼骑兵,一切全凭吐屯做主。当然,无论吐屯做出何样的决定,我都不会反对,出现任何后果,我也将和吐屯一起向塔格领罪。” 突牙吐屯从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变得如此重要,自己的决定直接关乎到真羽部的生死存亡。 可这样的抉择非比寻常,无论如何选择,都可能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他一时之间犹豫再三,迟迟无法做出最后的决定。 “吐屯,我觉得神灵一直在庇佑真羽部,更是一直在庇佑塔格。”秦逍道:“如果我们没有穿过黑水泊,恰好在狼骑兵袭击贺骨汗帐的时候赶到这里,我们甚至都无法做出抉择。神灵给了真羽部一次可以改变局面的机会,也许我们该把握住,如果错过,也许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向恭,这样的抉择,我很难做出来。”突牙吐屯道:“你说的没有错,也许这真的是天神给我们的机会。”犹豫一下,才道:“你稍等片刻。”催马回到队伍那边,却是将手下的俟斤等部将们召集起来,十几人下了马,走到一旁商议。 秦逍看着一群人在争论什么,却也知道,自己终归是局外人,身为真羽人,主动去攻击草原上最强大的杜尔扈狼骑兵,无论是谁,都无法轻易作出决定。 他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最好不要参与其中,毕竟事关重大,在这些真羽人的意见没有达成统一之前,自己即使下达命令,真羽骑兵也绝不会遵从自己的军令。 片刻之后,争论声渐渐消失,众人似乎已经达成了决议,随即见到突牙吐屯快步走过来。  正文 第一千零四章 血与火 “吐屯,可有结果?” 突牙吐屯点头道:“大家都觉得攻击杜尔扈狼骑兵会给部族带来灾难。”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正如你所言,如果狼骑兵抓走了那头母狼和贺骨汗,部族更会遭受灭顶之灾。” 秦逍长舒一口气。 这些草原人终究不是愚钝之辈,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 “是否立刻前往击退狼骑兵?” 突牙吐屯摇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尽量避免与狼骑兵交战。大家商议,人马赶过去,让狼骑兵知道我们出现,但不能立刻发起攻击,派人向狼骑兵传达我们的意思,他们必须立刻撤兵,而且撤出漠东,如果拒绝,我们只能出击。” “吐屯,你是说先于狼骑兵谈判?”秦逍皱眉道:“吐屯可想过,若是现在杀过去,就像贺骨汗帐被狼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我们也能打狼骑兵一个措手不及。出其不意发起攻击,胜算至少在七成,可是如果出击犹豫,还要派人与他们谈判,等他们有了准备,胜算至少下降两成,结果就只能是五五开。” 突牙吐屯握拳道:“我们这三千多人,是从各帐挑选出来的精兵,就算他们有准备,也一定可以击溃他们。” “吐屯,恕我直言,这三千多真羽武士,是从真羽各帐挑选,而攻击铁山的狼骑兵,那可是从整个漠南草原精选的勇士。”秦逍叹道:“吐屯清楚,这些年来,铁瀚纵横大漠,从没有停止过战争,他手中的狼骑兵,那都是身经百战之辈。这次突袭铁山,铁瀚处心积虑,一定是势在必得,虽然派出的兵马不多,但绝对都是百里挑一的能征善战之士。” 突牙吐屯微微点头,秦逍继续道:“这些人多年来一直都在厮杀,倒是真羽部这几年没打过多少硬仗,吐屯,若论单兵作战,恕我直言,咱们的真羽武士未必是狼骑兵的对手。” “你是说我们不能让他们有准备?” “是。”秦逍点头道:“要么就不要打,要打就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样不但获胜的希望会更大,而且会减少我军的伤亡。吐屯说派人和他们谈判,让他们撤兵,吐屯,他们都已经快攻下铁宫,而且为了此次行动,是先做了多少准备,你觉得他们可能会因为我们的到来就会撤军?”摇摇头,肃然道:“如果是我,一定会拼杀到底,毕竟要是因为害怕真羽军就撤走,他们回去之后,如何向铁瀚交待?” 突牙吐屯神色凝重,道:“我们觉得应该和他们有言在先,如果他们拒绝撤兵,就是逼迫我们出手。” “杜尔扈人杀到漠东,已经破坏了规矩,他们是入侵者,根本不需要和他们谈什么。”秦逍轻声道:“如果先派人谈判,他们拒绝之后再出手,那就真的是主动攻击狼骑兵。现在我们直接杀过去,到时候反倒有应对之词,就说我们本是准备袭击贺骨汗帐,黑夜之中,也没看清楚他们是狼骑兵,误以为是贺骨军,先出其不意将他们打垮,之后再怎么解释都好说。” 突牙吐屯沉默片刻,远处的杀声依旧传过来,他似乎在下最后的决心,终于握起拳头,道:“向恭,我这次就听你的。杜尔扈人这些年欺人太甚,每年从我们真羽部弄走那么多战马,给的价钱甚至不够养马的,就是将咱们真羽部当成奴隶。我早就想狠狠教训他们一顿,既然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逍这才松口气,虽然突牙吐屯性情粗犷,但不得不说,做事情还是很有魄力。 突牙吐屯翻身上马,回转身来,拔出战刀,高声道:“都给我听着,杜尔扈的狼骑兵袭击了贺骨汗帐,要和咱们抢贺骨汗,抢那头母狼。咱们穿过死亡沼泽,拼了性命杀过来,就是要带着挛鞮奴云那头母狼去见塔格,怎能让狼骑兵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将人抢走?我们真羽部和贺骨部生死之仇,但不管怎么说,漠东草原是锡勒人的土地,绝不能让图荪人抢走锡勒人的土地。” 他说话直率,这两句话一说,听到的真羽骑兵们顿时激动起来,突牙吐屯继续道:“这些年大家也都知道,杜尔扈人将咱们当成养马的奴隶,大家辛辛苦苦养的战马,不能高价卖给唐国人,不能卖给渤海靺栗人,却要用低价卖给杜尔扈人。咱们是锡勒王的子孙,怎能受人欺辱?”高举战刀,厉声道:“真羽勇士们,现在我命令你们,跟随我杀向贺骨汗帐,击溃杜尔扈人,将你们的马刀看在每一个狼骑兵的身上,用你们的弓箭射穿狼骑兵的喉咙,将他们赶出漠东.....!” 秦逍却也已经拔出虎骨刀,这是乌晴塔格赐给他的战刀,是当年逐日塔都上战杀敌的宝刀,瞧见突牙吐屯已经兜转马头,如同一匹猛虎般率先向铁宫方向冲过去,再不犹豫,紧随其后,催马边走。 部将们本来商议先于杜尔扈人谈判,不知吐屯为何会改变主意,但突牙吐屯一番话让大家热血沸腾,而且率先冲锋,所有人都不再犹豫,催马跟随着突牙吐屯如潮水般冲了出去。 秦逍的猜测并没有错。 袭击贺骨汗帐的狼骑兵,正是之前集结在瀚莫湖的兵马。 这支兵马的主将是察敦,乃是一名千夫长,更是太阳汗铁瀚麾下最勇猛的战将,在漠南大草原也是忠心耿耿之辈。 铁瀚征伐漠南诸部,察敦立下了赫赫战功,深得铁瀚的器重。 太阳汗麾下的探子遍布草原,特别是在漠东地区,一直都有耳目注意着锡勒三部的一举一动,甚至早就秘密组建了一支效率极高的情报网。 真羽汗过世,真羽部群龙无首,太阳汗那边敏锐的察觉到莫东地区必将有大事发生。 锡勒三部恩怨已久,真羽部群龙无首,贺骨和步六达两部绝不可能无动于衷,而情报也表明,贺骨人已经开始集结兵马,铁瀚当然也判断出,贺骨人很可能会趁真羽汗过世的机会,对罗支山发起攻势。 锡勒三部的恩怨,铁瀚自然是了若指掌,知道贺骨人对罗支山觊觎已久,必将贺骨人只要打下罗支山,那么在战略上就会变被动为主动,罗支山一直都是这两个部族争夺的重点。 漠东地区因为真羽汗的过世出现动荡,这对铁瀚来说当然也是染指漠东的大好良机,不过在真羽和贺骨两部之中,太阳汗最终选择了贺骨部作为袭击的目标。 真羽部的实力虽然无法与杜尔扈相比,但远比贺骨部更为强大,部众甚多,兵力不弱,最要紧的是,真羽汗过世,真羽部自然会提防外敌入侵,整个部族都会做好迎敌的准备,此种情况下,杜尔扈部以真羽部为目标,根本做不到出其不意,毕竟真羽部在防备贺骨人和步六达之时,不会疏忽对西边图荪人的提防。 反倒是这些年贺骨部与杜尔扈部的关系还不错,双方互有往来,而且贺骨部远在漠南大草原的最北部,离漠南路途遥远,如果狼骑兵突然出现在铁山,贺骨人那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贺骨部一旦主力出击,铁山的防守必然薄弱,正是狼骑兵偷袭的大好时机。 铁瀚派了察敦前往瀚莫湖驻扎,故意对外宣称是要征集兵马北上攻打室浑部,但暗中却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偷袭贺骨部的计划,每天都有大量的情报传到察敦那边。 对草原的牧民来说,那场连续几天的大风雪是一场灾难,可是对察敦来说,却是天赐良机。 得知贺骨人果真派出主力攻打罗支山,察敦立刻亲率三千精锐狼骑兵,以大风雪作为掩护,瞧瞧向北边移动,虽然在大风雪之中行军对狼骑兵来说是一场严酷的考验,但正因为谁也想不到这种天气还会有兵马调动,等到风雪过后,察敦率领的主力狼骑兵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铁山以西,而且掩饰了行踪。 得到贺骨人已经打下罗支山,察敦再不犹豫,三千狼骑兵轻装简行,就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贺骨人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插入了贺骨部的心脏。 秦逍说的没有错,这三千狼骑兵是铁瀚麾下精锐骑兵中的精锐,一个个都是能骑善射,而且都是从多年的征服战争中淬炼出来的勇士,血腥味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作为太阳汗麾下的嗜血骑兵,他们很享受马刀砍断敌人脖子时的感觉。 今夜的突袭,比察敦预料的还要顺利。 贺骨守军猝不及备,面对着冷酷的狼骑兵,虽然竭力抵抗,但实在是被打了个出其不意,被狼骑兵轻易突破,直接杀到汗帐大营,这些狼骑兵凶狠异常,杀人放火,将整个贺骨汗帐大营变成了人间炼狱。 贺骨守军在仓促之下,根本没有机会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虽然部分碎骨者勇敢地冲向狼骑兵,以寡敌众,想要为组织抵抗争取时间,但火烧连营之下的汗帐一片混乱,数百名碎骨者俱都惨死在狼骑兵的利箭弯刀之下。 贺骨人的碎骨者名声在外,也都是精挑细选的悍勇之士,一直以来都是负责守卫铁宫的安全,兵力不多,不过一千人,但却是贺骨汗帐最可依赖的保护者。 半数碎骨者在铁宫之外带着守军残部兀自抵抗,而铁宫之内亦有几百碎骨者拼死阻挡狼骑兵攻打铁宫,在他们的身后,就是挛鞮可敦和贺骨汗,每一名碎骨者都清楚,只要被狼骑兵攻破铁宫,那么贺骨部从此必将沦落,成为铁瀚踩在脚下的奴隶,所以虽然狼骑兵对铁宫发起凶猛的攻势,碎骨者依然以少量兵力殊死阻挡。 察敦在上百名狼骑兵的护卫下,立于一处高坡,望着贺骨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而自己手下的狼骑兵也正凶猛攻打铁宫,唇角泛起得意的笑容。 他相信,天亮之前,铁宫必破,在自己的战功薄上,征服锡勒贺骨部也将成为自己最灿烂的一笔,将贺骨的挛鞮可敦和贺骨汗押赴杜尔扈汗庭,自己也将成为整个大漠被传唱的英雄人物。  正文 第一千零五章 黑夜刺出的匕首 贺骨人确实已经绝望。 方圆数十里的贺骨汗帐,早已经是笼罩在熊熊烈火之中,能将天幕都染红的烈火非但没有让贺骨人感觉到丝毫的暖意,反倒是比这深冬带来的寒冷更为刺骨。 狼骑兵就像一群嗜杀的野兽,马刀和利箭无情地收割着贺骨人的生命。 这从来都是杜尔扈人的作风。 杜尔扈人从来不会像中原人那样,在征服对手的时候还会想着以德服人收揽人心,他们遵从最原始的自然法则,那便是用鲜血让敌人彻底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征服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马刀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强者,在敌人的心里用马刀和鲜血烙印恐惧。 所以太阳汗的征服道路,本就是一条洒满鲜血的残酷之路。 用马刀割断贺骨人的喉咙,用利箭穿透贺骨人的胸膛,摧毁贺骨人的汗帐,如此一来,以铁山为中心的贺骨诸部就会因为恐惧而彻底臣服,这样的手段,在杜尔扈的征服道路上百试不爽。 所以他们不在乎刀下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更不在乎是老人还是孩子,只要是活着的人,就可以砍杀。 曾经繁华一时的贺骨汗帐,环顾在铁宫周围的有数千顶帐篷,那就是数千个家庭,此刻大部分的帐篷已经被烈火烧毁,被熊熊烈火烤焦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倒在血泊中的尸首,有不少缺胳膊少腿没有死透,只能在地上挣扎哀嚎。 汗帐的守军已经被摧毁,而且被三千狼骑兵早已经打的支离破碎,半数的狼骑兵依然在屠杀贺骨人,而剩下的一半,正在全力攻打铁宫。 察敦千夫长有言在先,这一次攻打贺骨汗帐,除了要将挛鞮可敦和贺骨汗抓捕送到太阳汗面前,从铁宫搜罗出来的财物,都将归属这次参战的狼骑兵所有,三千狼骑兵可以尽情瓜分从铁宫搜刮的战利品。 即使在攻打贺骨汗帐的时候战死,其家属依然可以得到瓜分的战利品。 这支狼骑兵本就是骁勇善战,在这样的许诺之下,更是猛如虎狼。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铁宫是贺骨人的汗族宫殿,贺骨可敦和贺骨汗都居住在铁宫之内,这就像是大唐皇帝的皇宫,其中藏有多少金银财富,不问可知,那里就是一处宝库,现在攻打铁宫,就是撬开宝库的铁索,只要打开,就有无数的珠宝可以瓜分。 所以攻打铁宫的狼骑兵们异常骁勇,悍不畏死。 虽然没有攻城武器,但他们的勾索却也是十分有效,为了攻打铁宫,半数的狼骑兵都装备了勾索,这些勾索本就是特地制造出来用于攻打铁宫,铁宫的宫墙虽然不低,但当然不可能中原王朝的宫墙相提并论,铁钩顶端一圈都是带爪的钩子,只要抛上墙头,无论哪个方向都能立时扣住,下面只要用力带住,上面的守军想掰开都是不能。 勾索的绳子都是用油浸过,十分坚韧,普通的马刀三五下还真是难以砍断,好在碎骨者装备的都是最精良的贺骨刀,锋锐无比,倒是对付勾索的利器。 只是宫墙上的守军数量远不能与攻城的狼骑兵相比,而且还要分出众多射手阻止狼骑兵向宫墙靠近,用来砍断勾索的刀手便数量有限,总是能够被一些狼骑兵找到空隙,抛上勾索,趁机向上攀爬。 碎骨者的射术了得,狼骑兵的也是不弱,双方正面相搏,碎骨者的单兵作战能力也未必能胜过这三千精锐狼骑兵,眼下虽然占据了地利的优势,居高临下防守,但狼骑兵数量上的优势弥补了地利上的劣势,虽然不少狼骑兵被碎骨者射杀,但宫墙之上却也时不时有碎骨者中箭,从墙头摔落下来。 兵力最薄弱的东墙,依旧有十数名狼骑兵借着勾索攀上了墙头,凶悍异常,挥刀便砍,虽然人数远不是墙头守军众多,但他们在墙头上拼杀,却也为更多的狼骑兵争取了攀墙的时间。 察敦千夫长远远望见已经有狼骑兵攀上城头,更是欢喜,抬手摸着自己钢针般的粗须,一脸得意。 可便在此时,他却忽然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能够被太阳汗所器重,成为杜尔扈部勇武过人的猛将,察敦凭借的当然不只是战场上的骁勇,更多的是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在大多数只知道蛮干的将领之中,察敦更多的愿意动脑子。 处于困境,他不会气馁,占尽优势,他也不会放松警惕。 此时他却隐隐听到了马蹄声。 他自幼与马相伴,年纪轻轻的时候就上阵厮杀,多年下来,也拥有了野狼一样的敏锐感觉力,他身边众多人都兴奋于狼骑兵即将攻破铁宫,并无察觉到从东边传来的马蹄声,但察敦却听到了。 马蹄声已经颇为清晰,大地似乎也在震动。 察敦警觉地将目光投向漆黑的东边,一时间只看到黑洞洞一片,可是他的神情却变得冷厉起来,从那漆黑的夜幕之中,他似乎感觉到一头怪兽正张开血盆大口向贺骨汗帐这边扑过来。 “吹号!”察敦沉声吩咐:“让所有人警觉,东边.....!” 还没等他说完,他的脸色已经变了。 借着营地里冲天的火光,察敦却已经瞧见,东边的黑幕之中,陡然间出现了骑兵的身影。 一个,两个,十个,三十个......! 只是片刻间,密密麻麻的骑兵就像是蝗虫一般从黑幕之中陡然出现。 “敌袭!”察敦厉声道:“吹号,列阵!” 这三千狼骑兵训练有素,秩序井然,甚至是太阳汗引以为傲的王牌骑兵,这支骑兵的指挥权交给最忠诚的察敦千夫长,也特意让这支骑兵执行此次袭击贺骨汗帐的任务。 察敦对这支骑兵非常的了解,知道他们的勇猛在整个草原上也是数一数二,相比起草原大多数兵马一旦落入困境很快就会崩散,这支队伍即使身处逆境,也绝不会溃散。 他们不会轻易溃散的原因,固然是因为骑兵们的斗志十足,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与敌交锋的时候,会很好地保持着阵型,不会像一盘散沙那般让敌军冲散。 今晚袭击贺骨汗帐,与贺骨守军厮杀之时,狼骑兵就是保持了犀利的箭矢阵型,在守军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狠狠地穿透了贺骨军的队伍,让贺骨军无法组队成形,始终处于涣散的状态,此种情势下,击溃贺骨军对狼骑兵来说并非难事。 察敦现在惊骇的便是,之前狼骑兵袭击贺骨军那一幕俨然要再次上演,但攻守易型。 狼骑兵以箭矢阵型打了贺骨军一个措手不及,在将贺骨军击垮之后,重兵攻打铁宫,剩余一部分则是在清理战场,解决兀自顽抗的贺骨人,如此一来,继续保持箭矢阵型也就失去了意义。 毕竟贺骨最精锐的碎骨者半数被歼灭,剩下的则是死守铁宫,整个铁山,也就不存在任何一支对狼骑兵有威胁的力量。 察敦在今夜偷袭之前,对铁山的情况做了详细的了解,贺骨汗帐的兵力部署他也是十分清楚,在击溃这些兵马之后,当然不可能还有其他的兵马前来增援。 虽说铁山周围一带还分布着众多贺骨部族,但贺骨的主力兵马远在罗支山,周围一带大部分都是未经过训练的普通牧民,而且这些牧民就算想要组织起来抵抗,短时间内也根本不可能集结成军,更不必说今晚的袭击出其不意,连铁宫事先都没有准备,更不必说那些普通的牧民,一夜之间集结来战当然是痴人说梦话。 察敦实在没有想到,这种时候,竟然会有一支兵马突然杀过来。 他第一反应便是步六达的骑兵来援,毕竟贺骨与步六达还保持着盟友的关系,但这个念头只是一瞬而过,觉得根本不可能。 步六达怎能知道贺骨会被偷袭?又怎可能恰到好处出现? 而且贺骨虽然与步六达结盟,但双方缔结盟约的直接原因是害怕真羽人各个击破,因为存在真羽部这样一个共同的敌人,双方才会缔结盟约,实际上除了在对付真羽部这个战略上取得一致外,在其他各个方面贺骨与步六达并没有那么亲密,甚至于彼此之间还会互相防范,面和心不和。 贺骨部遭受袭击,且不说步六达人不可能知道,即使真的知道,是否真的冒着与太阳汗为敌的风险救援贺骨? 这样一支骑兵的出现,让察敦千夫长意识到狼骑兵可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之中。 狼骑兵现在就像刚刚被袭击过的贺骨人,根本想不到会遭受袭击,所以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狼骑兵各自为战,早已经不成队形,而突然冒出来的骑兵,却是队形齐整,自黑暗中来,如同锋利的匕首,直向贺骨汗帐刺过来。 “嗖嗖嗖!” 那支骑兵还没靠近,便已经是一阵箭雨率先袭来,漫天的箭雨蝗虫般射落,营地里一片惨叫声连续不绝,无数人中箭倒地,中间固然有狼骑兵,亦有贺骨人。  正文 第一千零六章 铁山血战 察敦令人拼命吹响号角,但他发现敌骑到真羽骑兵袭入战场,只是片刻间的事情,大部分狼骑兵正在全力攻打铁宫,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发觉战场的情势有变,回望过来,便瞧见无数的骑兵杀入了战场。 狼骑兵共有三千之众,但之前与贺骨守军经过一场厮杀,也是减员了两三百之众,目下的兵力部族三千人,在兵力上甚至稍逊于真羽骑兵。 真羽骑兵杀入战场,瞬间就像大雁展开双翅,队形从中间分开,一队人马直袭满是烈火的贺骨营帐,而另一路则是直刺向正在攻打铁宫的狼骑兵。 真羽马速度奇快,秦逍的狮子骢更是迅猛无比,他催马在前,手举虎骨刀,风驰电擎般领着真羽骑兵直冲向铁宫东墙下的狼骑兵。 为了防止被人看到面孔,他在冲锋之时,便已经蒙上了口鼻,只漏出一双眼睛。 东墙下的狼骑兵们发现大队骑兵如同潮水般涌来,都是惊骇,但毕竟是太阳汗麾下最精锐的战士,尚在马背上的上百名骑兵已经迅速迎向真羽骑兵,组成一道屏障,为身后的同伴组织阵型争取时间。 但真羽骑兵来势凶猛,秦逍带领的这队骑兵,就像是一只铁拳一般,狠狠地砸在狼骑兵的队形上,瞬间便将那一百多号人的屏障撕裂。 真羽部这些年也算是受尽杜尔扈人的欺辱,正因为铁瀚的压榨,真羽部的生活一年不如一年,自上到下,每一名真羽人对杜尔扈人都是深恶痛绝,只因为对方的实力太强,无可奈何之下,将愤怒压在心中。 今日得到明令,要击溃这支杜尔扈狼骑兵,积压在真羽人心中的怒火顿时倾泻而出,一个个奋勇争先。 秦逍出刀凶狠,左砍右劈,在战场上他却不会有丝毫的同情心,因为他懂得一个道理,与敌交锋,你死我活,对敌人的同情就是对自己的犯罪,所以每一刀出手,都是往狼骑兵的要害砍去,要么直接砍断狼骑兵的脖子,要么兜头劈下,将脑袋劈成两半。 虎骨刀本就是逐日塔都留下的宝刀,锋锐异常,再加上秦逍运劲的力道,狼骑兵又怎能抵挡得住。 秦逍如同虎入羊群,转瞬间斩杀数人,却也是让真羽骑兵们士气大振。 撕裂狼骑兵的骑兵屏障,后面便是大批攻打铁宫的狼骑步卒,这些狼骑兵本来都有战马,但攻打铁宫之时,只能下马攀爬,所以大部分的狼骑兵反倒变成了步卒,真羽骑兵突然间杀过来,狼骑兵猝不及备,也是乱了针脚,纷纷想要找寻自己的战马,但真羽骑兵根本不给他们机会,瞬间摧毁屏障,直接杀过来,骑兵对步兵,即使敌人是杜尔扈部的精锐狼骑兵,真羽骑兵此时也是占尽优势,刀光箭雨之中,喊杀声和惨叫声连成一片,狼骑兵一个接一个倒下。 突牙吐屯分兵扑向铁宫外围大帐,众多狼骑兵尚在营地里继续纵火杀掠,或三五成群,或单人匹马,各自杀人劫掠,甚至有些狼骑兵瞧见贺骨的女人,一时兴奋,直接拉过来就地强暴,宛若野兽,这时候真羽骑兵陡然杀到,狼骑兵们都是大惊失色,纷纷叫喝,勇悍的迎上来拼杀,更多的狼骑兵发现自己身边同伴寥寥无几,都是分布在周围,一时间聚集不起来,此时迎上去无疑是自寻死路,只能调头便跑。 真羽骑兵能骑善射,本来在夜里视线不好,难以认清敌人,但狼骑兵纵火烧营,等于是帮了真羽骑兵的忙,火光之下,装备精良的狼骑兵尽收真羽骑兵眼底。 真羽骑兵也都得到命令,见到狼骑兵就无需客气,所以马刀和利箭尽情向狼骑兵招呼。 惊骇的不仅仅是狼骑兵,那些殊死拼杀的贺骨勇士也是一脸错愕。 本来贺骨军已经溃不成军,大部分人如同待宰羔羊,本以为今晚整个贺骨汗帐将会被夷为平地,谁也想不到真羽骑兵竟突然冒出来。 真羽骑兵的装束,贺骨军自然是认识。 贺骨军主力南下攻打罗支山,按道理来说,此刻正与真羽人刀兵相见,可是这支真羽骑兵就像是神兵天降,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了贺骨部的心脏,而且冲过来之后,二话不说,对着狼骑兵就是一顿砍杀。 突牙吐屯连杀两名狼骑兵,杀星正浓,瞥见边上一道人影,挥刀砍过去,但砍到一半,却发现对方是一名贺骨兵,那贺骨兵一脸惊骇,本以为突牙吐屯这一刀下来,自己必死无疑,孰知突牙吐屯刀到半途,却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竟然放过那贺骨兵,冲着不远处几名狼骑兵杀了过去。 那贺骨兵有些错愕,心有余悸,瞧见无数真羽骑兵在营地里来回驰骋,却是精神一振,大声叫道:“杀这些图荪人,锡勒人联手杀死所有的图荪人。” 察敦千夫长此刻的脸色难看至极。 一夜之间,攻守易型,之前慌乱不堪的贺骨军,此刻就像是附身在了狼骑兵的身上,他居高临下看的明白,自己麾下的狼骑兵此刻就像是先前被砍杀的贺骨兵,一个个四散逃窜,极少数的狼骑兵迎上去想要与真羽骑兵拼死一搏,但瞬间就被保持着队形的真羽骑兵吞没。 在兵力相等的情况下,即使狼骑兵队形齐整,与真羽骑兵正面对决,也未必能占得上风,此刻真羽骑兵队形不乱,自然是占尽优势。 察敦看在眼里,心知如此下去,自己统帅的这支狼骑兵必然会折损于此,自己也必将前途尽毁,大喝一声,催马从坡上冲下,身后百骑立刻紧随,一名骑兵高举战旗,而号角手随在察敦身后,号角声不绝。 散落在战场上的狼骑兵们听到低沉的号角声,又瞧见那面战旗,迅速向察敦这边聚拢过来。 只是片刻间,已经有数百狼骑汇聚到察敦身边,而且迅速列队成型,人数虽然不多,但气势却不弱,察敦手握马刀,神情冷厉,却是直向突牙吐屯带领的真羽骑兵队冲过去。 察敦很清楚,如果能够迅速集结队伍,顶住压力,还能与真羽人一搏,否则狼骑兵必将溃败,太阳汗精心策划的计谋,也将落空。 突牙吐屯自然也听到察敦那边的号角声,火光之中,亦瞧见察敦带着数百骑兵气势汹汹向这边冲过来。 他同样也知道,这是狼骑兵的殊死一搏,若是能够迅速将这队狼骑兵击溃,便可以牢牢控制住战场的局势,今夜这一战,必将大获全胜,否则很可能会被狼骑兵扭转被动的局面。 狼骑兵的韧性,他也是心中有数,握紧马刀,厉声高喝道:“孩子们,部族的生死,在此一战,用你们无畏的勇气,砍断敌人的脖子。”大叫声中,一马当先,挥刀冲上,身后的骑兵们也迅速向两边展开,如同张开翅膀一般,向察敦包抄过去。 这些真羽骑兵也都是身经百战,面对敌人该怎样变化阵型,心里都是清楚,此刻察敦那边的兵力明显不足,在以多打少的情况下,自然是要迅速将对方包围起来。 察敦显然也知道真羽人的意图,却并无畏惧,几百狼骑兵列队宛若箭矢一般,显然是想直接穿透真羽军的心脏。 两股骑兵如同两只铁拳一般,重重撞击在一起,无论是狼骑兵还是真羽骑兵,都是毫无畏惧,双方近战,马刀都是无情地向对方砍下去,一时间人叫马嘶,鲜血喷溅。 察敦不愧是被铁瀚器重的悍将,出刀凶狠,左砍右剁,虽然数名真羽骑兵都是齐齐向他挥刀砍过去,但察敦的身形灵活,人和马浑然一体,出刀也是干脆犀利,真羽兵的刀锋甚至连他衣襟都没碰上,便已经被察敦连砍数人。 双方骑兵纠缠在一起,外围亦有不少狼骑兵纷纷涌过来,加入战团。 双方比的不但是速度和力量,还有决心和信心。 如果是普通的骑兵,真羽骑兵冲杀的那一刻,对方只怕就已经溃散,但对手是草原上最悍勇的精锐狼骑兵,察敦在队伍几近崩溃之际,还是挺身而出,拼死想要扭转局面。 这样的对决,没有实力活不下去,同样,没有必胜的信念,同样也活不下去。 无从闪避,无从退让。 只有坚信敌人在杀了自己之前,自己能够最果敢、最迅疾地将对手杀死,这才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双方的骑兵都是冷酷无情,只是片刻间,便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刀下,如同营地被烈火焚烧的帐篷,生命很快也枯萎灭亡,空气中的鲜血浓郁无比,火光之下,大地更是一片殷红。 生命在此刻简直是卑贱无比。 铁宫的墙头上,那些殊死抵抗的碎骨者早已经是错愕不已。 他们本已经存了与铁宫共生死之心,也都知道自己的生命在天亮之前就会熄灭,可是突然加入战场的队伍,让局面瞬间扭转,火光中,他们也认出加入战场的是真羽骑兵,而真羽骑兵冲入战场,立刻就对狼骑兵发起攻击,这一刻他们实在不知道,这些真羽骑兵到底是敌人还是战友。 正文 第一千零七章 斩首 真羽骑兵血战狼骑兵,这也为贺骨人腾出了时间。 贺骨守军大部分战死,但兀自有不少四处溃散,这时候发现局面扭转,立刻抓住时机,重新组织了起来。 毕竟是贺骨守卫汗帐的兵马,动作也是迅速,只是片刻间,竟然也聚集了三四百之众,这队兵马并没有加入突牙吐屯这边的战场,而是迅速向铁宫方向杀过去。 铁宫里面是贺骨部的汗王和可敦,对贺骨人来说,铁宫才是重中之重。 不但是贺骨的守军,还有众多贺骨的牧民,已经是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也都是拎着马刀跟随守军前往救援铁宫。 战场上已经是乱成一片,但在此种情况下,曾经水火不容的贺骨和真羽两部兵马,却默契地都只对狼骑兵发动攻击。 贺骨的牧民们自然不会像碎骨者和其他守兵那样经过了严苛的训练,但家园沦陷,自己的亲人更是成为狼骑兵刀下亡魂,心中恨意如天,自然是拼了性命也要与狼骑兵决一死战。 若说先前是一场狼骑兵对贺骨人的屠杀,那么在真羽骑兵加入战场后,这场厮杀就真正变成两两头恶狼的撕咬,双方的战士都是悍不畏死,凶狠异常。 察敦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都已经砍麻了。 真羽骑兵虽然损失不轻,但跟随察敦杀过来的数百狼骑兵,却也已经折损近半,这支真羽骑兵的骁勇和韧性显然出乎察敦的预料,上千名真羽骑兵将狼骑兵团团围住,从外围虽然不时有狼骑兵杀过来,却被阻挡在外,根本无法救援。 察敦知道如此下去,不但是自己手下这几百号人,便是自己也要死在真羽人的刀下。 他却也知道,逆境之下,要想击垮对方的士气,就必须斩杀对方的主将,他在战阵之中却也已经判断出,正在奋勇杀敌的突牙吐屯必然是这支兵马的首领,当下一面砍杀,一边向突牙吐屯靠近过去。 突牙吐屯本就是一员虎将,身先士卒,惨烈厮杀之下却也是发现,自己麾下的真羽骑兵也是死伤惨重,这些狼骑兵果真如同传言中的那般,骁勇剽悍。 狼骑兵虽然人数处于劣势,却并没有崩溃。 每个人都已经杀红了眼睛,只想着就算是战死沙场,也要杀一个完成最低目标,只要能够多杀敌方一个人,就能给同伴减轻一份压力,也能为胜利增添一分希望。 突牙吐屯身上血迹斑斑,双眸赤红。 他知道自己作为领军主将,身先士卒自然能够让手下的二郎们士气不减,虽然年过半百,却依然是如同一头猛虎般。 忽感觉一阵刀风袭来,突牙吐屯眼角余光却是瞥见,察敦已经杀开一条血路,闯到自己身边,那一刀正是察敦从后面劈过来。 察敦一心想要斩杀突牙,这一刀力道十足,凶狠异常。 突牙吐屯却也不是善茬,回臂抬刀,“呛”的一声,双刀交击,突牙吐屯被震得手臂发麻,心叫此人果然了得,察敦一刀被挡,第二刀再次砍下,“当当当”连续三声,突牙吐屯连接对方数刀,察敦的出刀如同排山倒海,连续不断,凶悍异常,突牙吐屯虽然悍勇,但年事已高,还真比不得察敦强壮,连接数刀,整条手臂已经是酸麻不已。 察敦自然也看出突牙吐屯只是在勉强挡刀,更不犹豫,又是一刀砍过去,旁边却横里一刀劈来,却是一名真羽骑兵见得突牙吐屯似乎有所不知,抢出一刀想要为突牙吐屯解围。 这一刀砍在察敦的刀背上,竟然没有撼动察敦分毫,察敦反倒是马刀向上猛力一挑,挑开了那骑兵的马刀,随即顺势一刀斜砍过去,正中那骑兵的胸膛,立时便将那骑兵砍落下马。 那骑兵虽然被杀,但这样一顿,已经为突牙吐屯争取了喘息之机。 突牙吐屯不等察敦收刀,一刀斩过来,却不料察敦左手猛地一掷,一只被绳索绑住的铁球暴射而出,如同流星般重重撞在突牙吐屯的心口,突牙吐屯万料不到察敦竟然还有这一手,那铁球撞在心口,宛若被巨石砸中,突牙吐屯健壮的身体竟然是直接从马背上摔落下去,周围不少狼骑兵看得清楚,大惊失色,惊声叫道:“吐屯.....!” 察敦一击得中,显出欢喜之色,催马冲过去,边上有真羽骑兵想要拦阻,早有狼骑兵冲上去挡住。 察敦身边的狼骑兵们此时当然已经明白察敦的意图,千夫长分明是要击杀敌方主将,只要得手,敌方群龙无首,那么战场的局势很可能会再次发生变化,是以为数不多的狼骑兵却都是奋勇冲过去,顾不得自己的生死,要挡住救援的真羽兵。 察敦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催马上前,大吼一声,却已经是从马背上跃起,双手握刀,从天而落,对着倒在地上的突牙吐屯一刀砍了下去。 不少真羽骑兵都是大惊失色。 眼见得突牙吐屯便将命丧察敦之手,却见的人群之中却忽然飞出一道身影,宛若雄鹰一般,察敦身体还在半空,那身影却已经是掠向察敦,一脚踹出,察敦根本想不到这种时候还有人能冲过来,更想不到真羽骑兵中竟然有此等高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脚踹中,整个人已经是侧飞出去。 “砰!” 重重一声,察敦已经是摔落在地,那身影却并不停顿,落下之时,踩在一匹马头上,借势再次飞掠而起,直向察敦扑过去。 察敦大惊失色,虽然坐在地上,却还是奋力抬起手臂,挥刀来砍,那身影手中握着马刀,借着落下的力道,一刀狠狠砍在了察敦的大刀上,察敦只觉得整条手臂发麻,手上一软,竟然握不住刀,马刀脱手而落。 这突然杀出来的身影,自然是秦逍。 秦逍领兵击溃东墙之下的狼骑兵,便即听到察敦那边的号角声,烈火之中,却也看到了察敦打出的那面狼骑兵旗帜。 察敦打出旗帜,是为了聚集散落在战场上的狼骑兵,自然想不到也是被秦逍看见。 察敦一心想要击杀对方主将,让敌人群龙无首陷入混乱,秦逍却和他的心思一模一样。 虽然击溃了东墙下的狼骑兵,但秦逍却也领教了狼骑兵的悍勇。 战场上的局势虽然队狼骑兵十分不利,但毕竟还有两千多狼骑兵在战场上,这些人一旦负隅顽抗,也必然会对真羽骑兵造成严重的损失。 秦逍向乌晴塔格主动请缨,领兵偷袭贺骨汗帐,虽然这边的情势出乎了秦逍事先的计划,但秦逍自然不希望真羽骑兵在这场战事中损失太重,否则即使获胜回去,对乌晴塔格也是不好交代。 擒贼先擒王,这素来是秦逍的手腕。 他看到察敦打出的那面旗帜,亦看到那面旗帜聚集了众多的狼骑兵,正向突牙吐屯那边杀过去,心知如果不能迅速击溃这队骑兵,狼骑兵的士气就不会消失,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带着一小队骑兵迅速从铁宫那边直扑过来。 他对自己的武功自然是十分自信,想着只要杀过来见到对方的主将,或擒或杀,都能对狼骑兵造成致命的打击。 待他杀过来之时,正好看到察敦出刀欲要斩杀突牙吐屯,立时从马背上飞出,没等察敦得手,便即一脚将察敦踹飞出去。 他一刀将察敦的马刀砍得脱手而落,边上数名狼骑兵见得察敦性命不保,都是拼死扑过来,秦逍却是干脆利落,手起刀落,一刀便砍下了察敦的脑袋,这虎骨刀锋锐无比,要砍下察敦的脑袋,并不困难。 狼骑兵们眼见得察敦竟然被砍了脑袋,都是惊骇无比,有人呆立当场,亦有人咆哮着扑过来想要斩杀秦逍为察敦报仇,秦逍却已经一手领着察敦的首级,迎向一名冲过来的骑兵,待那骑兵一刀砍过来,秦逍却是双腿就地一跪,躲过那一刀,几乎同时出刀,斩断了战马的马腿,那战马长嘶一声,向前栽倒,马背上的狼骑兵立时从马背上被甩飞出去。 秦逍这才站起身,高举手臂,手中赫然是察敦那血淋淋的人头,厉声高喝:“敌方主将首级在此,降者不杀!” 他中气十足,声震四野,火光之下,宛若天神下凡。 真羽骑兵们却都已经是举臂高呼,一时间士气如虹,倒是狼骑兵们见到千夫长被斩,肝胆俱裂,本来强撑的最后一股士气荡然无存,无数的狼骑兵已经是兜转马头,也顾不得抢夺察敦的首级,纷纷向西边奔逃。 突牙吐屯死里逃生,也看到是秦逍从察敦手中救了自己一命,感激不已,待听得秦逍已经斩杀察敦,更是欢欣鼓舞,翻身上马,高举手臂,挥舞马刀,厉声道:“孩子们,不要让他们跑了,给我杀!” 真羽骑兵们又是一阵吼叫,天地俱动,如同潮水般向那些逃窜的狼骑兵们追了过去,贺骨人见得狼骑兵逃窜,也都是士气大振,一时间真羽和贺骨两部人马就像猛虎下山,咆哮着向狼骑兵们追过去。  正文 第一千零八章 自尽 狼骑兵全面崩溃,即使有少部分将领想要组织人马顽抗,但大势所趋,极少部分还要顽抗的狼骑兵瞬间就被锡勒人的骑兵队伍吞没。 真羽人士气如虹,贺骨人却是怨恨交加,马刀利箭无情地施加在狼骑兵的身上。 秦逍却没有跟随追杀,斩杀察敦之后,立刻找到自己的狮子骢,翻身上马,却是带着一队骑兵再次向铁宫扑过去。 他没有忘记,这一战的目的不是为了杀尽狼骑兵,更不是为了帮贺骨人击溃图荪人,而是要活捉挛鞮可敦。 挛鞮可敦和贺骨汗此刻正在铁宫之内,若是所有的兵马全都去追击狼骑兵,以挛鞮可敦的狡猾,未必不趁机从铁宫逃脱,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给挛鞮可敦逃脱的机会。 好在攻打铁宫的狼骑兵溃退之际,尚有数百名真羽骑兵死死堵在铁宫宫门外,也是担心铁宫里的人趁机逃脱。 狼骑兵攻打了铁宫半夜,守卫铁宫的碎骨者伤亡惨重,已经是所剩无多,若是真羽骑兵再晚出现一个时辰,铁宫只怕就要被攻破,那道并不算多厚重的宫门早就在狼骑兵的撞击下,已经变了形。 秦逍策马来到宫门下,抬头望着宫墙之上的守兵,却是横臂于胸,高声道:“我们特地前来与可敦议和,还请通禀,让可敦出来相见。” 宫墙之上一名碎骨者百夫长沉声道:“你们立刻撤兵,派出使者前来,可敦自然会接见。” “你觉得能够挡住我们进去?”秦逍大声道:“我只是不希望双方继续流血。” 那百夫长冷笑道:“能不能挡住,你们可以试一试。”一挥手,宫墙之上为数不多的碎骨者立刻都是弯弓搭箭,都是对准了秦逍,真羽骑兵也都是立刻取弓,宫墙上下,一片肃杀。 方才双方共同的敌人是狼骑兵,联手将狼骑兵击溃,但强敌既去,两部之间的矛盾却迅速搬上台面。 在碎骨者的眼中,狼骑兵固然可恨,但真羽人也不是什么善类,可敦和贺骨汗固然不能落入狼骑兵的手中,也同样不能落入真羽人的手里。 秦逍皱起眉头,沉声道:“你可以去禀报可敦,我们这次过来,不是为了流血,而是为了停止两部的战争。今晚击溃了狼骑兵,杜尔扈铁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主力兵马很快就会兵临漠东,大家都是锡勒人,要应付图荪人,就必须联起手来。” 那百夫长显然也觉得秦逍不是危言耸听,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我现在去禀报可敦,可是如果你们强行攻打,我们决不会屈服。” 那人离开之后,过了好一阵子始终不出现,一名真羽俟斤靠近秦逍身边,低声道:“他们不会打开宫门,现在铁宫的守兵不多,再无援兵,我们可以立刻攻打,天亮之前,一定可以破门入宫。” 秦逍只是摇头道:“不用着急,罗支山的贺骨主力一时半会也赶不回来,我们时间充裕。如果他们愿意谈判自然更好,如果不识时务,我们再全力攻打。”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们的真羽骑兵,轻叹道:“能少死一些人,总不会是坏事。” 那俟斤闻言,立刻点头。 那百夫长没有回来,倒是突牙吐屯领着一队人马赶了过来,此刻铁宫之下,已经聚集了上千真羽骑兵,大家心里都清楚,击溃狼骑兵之后,下一步便是要将挛鞮可敦那头母狼擒获。 “吐屯!”秦逍见到突牙吐屯过来,横臂行礼。 突牙吐屯却是翻身下马,横臂于胸,躬身向秦逍行了一礼,秦逍见状,急忙下马,突牙吐屯看着秦逍道:“向恭,我欠你一条性命,会记在心里,也一定回报答。” “吐屯言重了。”秦逍忙道:“吐屯安然无恙就好。” “狼骑兵已经溃退,乌奴俟斤领兵正在追杀。”突牙吐屯道:“我令他最多追出三十里地便停下。”目光扫过宫墙之下,见到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首,其中有不少中间从宫墙上摔落下来的碎骨者,但更多的却是狼骑兵的尸首。 自杜尔扈部崛起之后,大漠诸部视狼骑兵为洪水猛兽,狼骑兵所到之处,诸部都是心惊胆战,多年来何曾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 今日真羽骑兵却是对杜尔扈部最精锐的狼骑兵发起攻击,而且将这支狼骑兵杀的丢盔弃甲,秦逍更是斩杀了太阳汗最为器重的察敦,这样的战果,不可谓不辉煌,也让许多真羽骑兵狠狠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 但突牙吐屯却也知道,今晚一战,真羽部与铁瀚是彻底撕破了脸。 “他们已经去禀报挛鞮可敦。”秦逍低声道:“若能不战而胜,让挛鞮可敦主动出来,那自然是最好,如果他们没有谈判的意思,非要顽抗到底,我们也只能用马刀说话了。” 突牙吐屯点点头,他心中庆幸挛鞮可敦和贺骨汗没有落入狼骑兵的手中,但接下来挛鞮可敦是否会向真羽人屈服,他还真是没有把握。 “他来了!”秦逍看到宫墙之上出现先前那名百夫长的身影,立刻提醒突牙吐屯,抬头望着那人,高声道:“可敦怎么说?” 那人神情凝重,道:“可敦.....不在了!” “不在了?”秦逍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皱眉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敦归天了!”那百夫长声音沉重:“可敦以为狼骑兵会攻破铁宫,不想.....不想受辱,所以自尽了。”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边上其他碎骨者闻言,都是大惊失色,不少人已经跪倒在地,捶足痛哭。 秦逍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挛鞮可敦自尽? 他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突牙吐屯也是大惊失色。 比起贺骨汗,挛鞮可敦在贺骨人的心中更为神圣,毕竟挛鞮可敦不但是萨满家族出身,而且这些年一直手握大权,贺骨汗更像是一个象征,真正决策事务的都是挛鞮可敦。 如果将挛鞮可敦握在手中,完全可以左右贺骨的局面,这比将贺骨汗握在手中有用的多。 这次奇袭的目的,就是为了抓住挛鞮可敦。 可是挛鞮可敦竟然死了。 将一个死人握在手里,当然毫无用处。 突牙吐屯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就算杀退了狼骑兵,就算攻破铁宫,可是不能活捉挛鞮可敦,那么这次的奇袭计划也就宣告失败。 宫墙之上,哭声一片,由此亦可见挛鞮可敦在贺骨人心中的地位。 秦逍呆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高声问道:“可敦现在何处?” “就在宫内。”百夫长道:“大汗陪在可敦身边,你们如果不信,可以派人进去。”高声道:“打开宫门!” 很快,铁宫的宫门竟然缓缓打开,但真羽骑兵却并没有一拥而入。 “向恭,怎么办?”突牙吐屯一时间反倒是没了主意。 贺骨人打开宫门,突牙吐屯心知挛鞮可敦恐怕真的已经自尽,否则这些碎骨者绝不可能在可敦还活着的情况下敞开宫门。 “吐屯,你留在这里!”秦逍低声道:“我带人进去看一看。” 突牙吐屯立刻道:“不行,无法确定那头母狼是否真的自尽,可能是陷阱,你不能进去冒险。” 那百夫长语气沉重,道:“你们若是不进宫,现在就撤兵。贺骨汗有令,我们会派人将兵马撤回。”吩咐道:“关闭宫门!” 他所说的兵马,自然是指罗支山的贺骨主力军。 “等一下!”秦逍道:“我进去拜祭可敦。” “可敦身份尊贵,不是谁都可以拜祭。”百夫长高声道:“你们的首领是谁?你们可以带兵入宫,但只有首领可以进殿祭拜。” 秦逍也不废话,低声向突牙吐屯道:“我们现在进去,控制宫门,不让他们关闭。我倒要看看,挛鞮可敦究竟是不是真的自尽了。”翻身上马,一抖马缰绳,催马便往宫内去,突牙吐屯叫过一名俟斤,嘱咐了一番,这才领着大批的真羽骑兵进入铁宫之内,进入之后,真羽骑兵迅速控制了把守宫门的十多名碎骨者,将宫门控制在手中,如此即使宫内有变,秦逍等人可以随时撤退,而宫外的骑兵也随时可以冲进去接应。 秦逍入了铁宫,虽说铁宫之内的几座宫殿建造的也有模有样,但看在见识过大唐皇宫的秦逍眼中,却显得颇有些寒酸,只是在这大漠出现如此宫殿,却是很为少见。 正殿之前,横着一排碎骨者,这些碎骨者显然是铁宫的最后一道防卫,瞧见大批真羽骑兵涌入进来,却都是握紧了手中的马刀,全神戒备。 大殿之内,却是传来一阵哭泣声。 秦逍和突牙吐屯并肩齐行,到得碎骨者面前,一名碎骨者上前来,躬身行礼道:“我是莽德勒,碎骨者都尉!” 草原人的规矩,当对方十分礼貌地向你自报家门的时候,自己也应该向对方介绍自己。 突牙吐屯横臂于胸,道:“我是突牙莫海,真羽部吐屯!” 对方看到突牙吐屯的打扮,知道他是真羽骑兵的首领,道:“可敦已经归天,贺骨汗也下令,我们马上派人前去撤回兵马,自今而后,不会南下进入贵部的土地。” “可敦在殿内?” “是!” “我们要进去祭奠。”突牙吐屯盯着莽德勒道。 莽德勒扫了突牙吐屯身后密密麻麻的真羽骑兵一眼,皱眉道:“吐屯若要祭奠,我们自然不会阻拦,可是吐屯手下的勇士却不能进入殿内。” “如果殿内设下陷阱,我独自进去祭奠,不是自投罗网?”突牙吐屯冷笑道:“你们是不是设下了圈套?”  正文 第一千零九章 石台 莽德勒面不改色,冷笑道:“如果吐屯没有胆量,可以不进去。” 突牙吐屯冷笑一声,沉声道:“儿郎们,跟我进去。”催马便行,身后的骑兵们立时跟上,碎骨者们想要拦阻,却早被冲上前去的真羽骑兵们拦住。 此刻真羽骑兵的数量远胜碎骨者,而且都是全副武装,这些碎骨者根本无法阻拦。 骑兵们打开一条道路,突牙吐屯直接冲向大殿,秦逍见状,心想这时候倒也不需要和碎骨者们讲什么道理,拍马跟上,后面立刻有一大群骑兵跟着冲了上去。 正殿之内,一片空阔,只见到殿内的正中间摆放着一方石台,有一人腰部之高,在石台四周,拜伏着一群侍女,其中一名少年衣冠鲜亮,与众不同,不过十来岁年纪,秦逍只看了一眼,便知道此人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贺骨汗。 众人哀哭声一片,在那石台之上,果然躺着一名华服妇人,身上盖着一张熊皮,安静地躺在上面。 听到马蹄声,殿内众人都是抬头来看,不少人见得大批真羽骑兵涌入店内,都显出骇然之色。 那少年却已经站起,拔出腰间佩刀,刀锋前指,厉声道:“你们.....你们大胆!”他语气虽然凶恶,但握刀的手却是颤抖,显然心中害怕至极。 秦逍看在眼里,心中叹息,暗想这贺骨汗果然是怯懦得很,也难怪贺骨部由挛鞮可敦掌权,这贺骨汗年纪轻轻,却又怯懦非常,自然是难以服众。 突牙吐屯看了贺骨汗一眼,眼中划过不屑之色,目光落在那石台之上,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翻身下马来,回身做了个手势,后面的骑兵们也都是翻身下马。 两部虽然是世仇,但死者为大,挛鞮可敦毕竟是贺骨部的当家人,如今故去,突牙吐屯倒也不好失了礼数。 大殿四周,一望可知,倒也并无什么埋伏。 秦逍见到可敦静静躺在石台上,神情凝重,看此情形,挛鞮可敦竟然真的已经自尽。 这倒也不是说不通,先前狼骑兵疯狂攻打铁宫,随时都有可能攻破宫门,一旦闯入,势必要将挛鞮可敦捕获为囚。 挛鞮可敦好歹也是贺骨部的可敦,身份尊贵,如果落入铁瀚之手,难免会受到羞辱,她选择在狼骑兵破门之前自尽而亡,以此来避免受辱,这样的选择也不是没有道理。 突牙吐屯看了秦逍一眼,秦逍微微颔首,突牙吐屯这才缓步向石台边走过去,秦逍紧随在他身边,靠近石台边,虽然可敦的身体大部分被熊皮盖住,而且身着华服,但身形体态倒也是隐隐可见。 她体态珠圆玉润,肤色也不似一般的草原女人那般略显暗色,只是那张脸用一张锦布盖着,一时间也看不见她面容。 秦逍知道在乌晴塔格之前,挛鞮可敦一直被称为漠东第一美人,如今是年华逝去,据说已经三十多岁年纪,自然已经无法与芳华正茂的乌晴塔格比拼容颜。 突牙吐屯走到石台边,本来想要伸手掀开蒙在可敦面上的锦布,但犹豫了一下,知道如此十分不敬,吩咐道:“将面部拿开,我要看看是不是可敦。” 贺骨汗冷声道:“你们.....你们大胆,竟敢.....竟敢亵渎可敦,我们贺骨人不会忘记这样的耻辱。”他底气不足,虽然竭力表现得愤怒,但却丝毫威胁不到突牙吐屯。 边上一名侍女犹豫了一下,还是躬着身子上前来,掀开了可敦面上的锦布,秦逍这时候才看清楚,石台上躺着的果然是一名三十出头的美妇人,肌肤白皙,五官精致,虽然闭着眼睛已经死去,但气色却并不差,脸颊甚至还很红润,这张面孔虽然饱经沧桑,却并无丝毫衰老的迹象,看上去不但美艳动人,而且显得气度大方,秦逍只觉得这位挛鞮可敦年轻时候的容颜绝不在乌晴塔格之下。 陡然间,他意识到什么,脸色一沉,道:“不对!” 话声刚落,却见那名掀开锦布的侍女已经出手,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照着突牙吐屯的脖子直刺过去。 这侍女掀开锦布后,退到突牙吐屯身侧垂手而立,低头躬身,显得异常谦恭,而突牙吐屯的注意力却被已死的挛鞮可敦吸引过去,自然不可能想到一个小小的是女竟敢出手偷袭。 眼见得侍女手中的匕首便要刺入吐屯脖子,秦逍低吼一声,一把将吐屯推开,反手一掌向那侍女拍了过去,也几乎就在此时,跪在石台边的数名侍女同时出手,有人扑向突牙吐屯,亦有两人同时扑向秦逍。 “果然有诈!”秦逍低吼一声。 锦布掀开的一刹那,秦逍看到挛鞮可敦美艳的面容,倒也是赞叹,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挛鞮可敦果真如同传说中的那般,是草原上罕见的绝色美人,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发现可敦的脸颊实在太过红润鲜活,根本不像是已死之人,等察觉有异,来不及提醒,那侍女已经出手。 秦逍倒也没有想到在众多真羽骑兵的眼皮子底下,贺骨人竟然还敢动手。 那些真羽骑兵虽然进了殿内,但毕竟死者为大,都不敢靠近到石台边,这时候发现情况有异,都是吃惊,纷纷冲过来。 数名侍女扑向突牙吐屯,突牙吐屯却是厉吼一声,挥刀便砍,他将马刀挥舞的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几名侍女一时靠近不得,倒是那两名扑向秦逍的侍女,被秦逍一拳打飞一个,另一人手中匕首刺向秦逍小腹,秦逍亦是轻松闪过,这时候也根本不去怜香惜玉,一脚踹在那侍女的腰间,侍女闷哼一声,直飞出去。 他正欲去救突牙吐屯,却听得身侧“咔嚓”之声响起,扭头看过去,竟是骇然发现,可敦身下的石板,竟突然翻转,下面出现巨大的空隙,可敦的身体已经从石台向下滑落。 电光火石之间,秦逍终于明白,这石台分明就是一个机关。 挛鞮可敦以自尽为诱饵,骗真羽军的首领前来,欲要在这大殿之内擒杀,而她也早就想好了退路,只待动手,身下石板翻转,她立刻便能依靠机关逃脱。 都说挛鞮可敦狡猾如狐狸,事实也果真如此。 秦逍不知道石板下面是什么状况,却知道一但可敦落下去,定然便要逃脱,那么真羽军之前的努力便前功尽弃,想也不想,足下一蹬,身体已经闪电般掠过去。 若是换做旁人,根本不可能有此等反应,可敦的身体已经下坠,秦逍抓住对方的一只脚,身体却也被带了下去,等到四周众人回过神来,石台早已经翻转过来,平整如先,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而挛鞮可敦和秦逍俱都没了踪迹。 突牙吐屯挥刀逼退侍女,真羽骑兵早已经冲上来,砍杀数人,又迅速将其他人都控制住。 这大殿之内的贺骨人本就不多,在挛鞮可敦的安排下出手偷袭,但计划失败,没能擒住突牙吐屯,耽搁之下,自然不是如狼似虎的真羽骑兵敌手。 贺骨汗本想逃脱,却早被两名真羽骑兵追上,一脚踢翻在地。 突牙吐屯见得大殿内的贺骨人都被控制住,这才松了口气,但立马想到秦逍,方才眼角余光瞥见秦逍似乎是落入了石台之下,立刻冲过去,扶住石台,绕了一圈,却不知该如何打开,怒不可遏,冲着贺骨汗那边道:“将他带过来。” 两名骑兵押着贺骨汗过来,贺骨汗却已经是脸色惨白,突牙土遁抬手将马刀架在贺骨汗的脖子上,厉声道:“这石台下面是什么?如何打开?” 贺骨汗面无人色,颤声道:“不知.....我不知道,我.....我不是贺骨汗!” 突牙吐屯吃了一惊,怒道:“你说什么?你不是贺骨汗?” “不是。”那人摇头道:“我们不知道可敦将贺骨汗藏在何处,可敦.....可敦令我假扮贺骨汗,我....我只是此后可敦的仆人....!” 突牙吐屯惊怒交加,杀心顿起,一刀砍断了那人的脖子。 “谁知道如何打开石台?”突牙吐屯想到若是秦逍有失,自己回去还真是无法向乌晴塔格交待,更何况秦逍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亦不想秦逍有任何不测,厉声道:“你们谁能打开石台,我便饶你性命。” 贺骨人都被真羽骑兵按在地上跪着,俱都低着头,无一人说话。 “都杀了!”突牙吐屯怒道。 “住手!”不远处传来厉吼声,随即便见到碎骨者莽德勒走过来,大声道:“突牙吐屯,这石台是可敦令人打造,除了可敦,谁也不知道如何打开。你就算杀了所有人,我们也没有办法。” “砸开!”一名骑兵大声道:“吐屯,咱们将这石台砸了!” 莽德勒冷笑道:“你们尽管试一试,这是铁山上最坚固的石头打造,为了挑选这种石头,花了多年的时间,在铁山深处开采出来,就算是最锋利的铁器,也伤不了石台分毫。” “拿铁锤来!”突牙吐屯自然不信。 很快便有人找到了一件狼牙棒,突牙吐屯伸手接过,二话不说,对着石台狠狠砸了下去,只听得“叮”的一声脆响,碰撞之力撞得突牙吐屯手臂都有些发麻,可是石台却没有哪怕一丝儿伤痕。 这时候众人才知道,莽德勒所言不虚,这石台果真是刀枪不入,要想打开,难如登天。 -------------------------------------------------------------------------------- ps:赶去开年会,会议众多,这两天会抽空尽量码字哈,先和大家说一声!  正文 第一千一零章 坟墓 莽德勒见突牙吐屯脸色难看,上前道:“吐屯,这石台很多年前建造,是可敦让人请了唐国人所建,建造完成之后,包括几名唐国人在内的所有参与建造的人全都被秘密-处死。石台下面到底是什么状况,我们也不知道,如果吐屯坚持要砸毁石台,一旦巨石落下去,可敦在下面可能会被活活砸死。” 突牙吐屯本来还准备让人取来更多的锤子,非要将这石台砸毁,从下面救出秦逍,听得莽德勒此言,心下一凛。 挛鞮可敦狡猾多端,设下如此圈套,确实让突牙吐屯怒火中烧,可是他还真不想挛鞮可敦被砸死,而且秦逍也在下面,若是可敦被砸死,秦逍肯定也是难以幸免。 “没人知道下面是什么状况?”突牙吐屯冷声道:“你们的可敦落在下面,就一定有出口,她总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莽德勒摇头道:“吐屯,修建这石台,就是为了防止有一天敌人杀进铁宫。敌人若是杀进铁宫,贺骨也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敦也一定不会再有活下去的奢求。她不想被敌人羞辱,将这座石台当做自己的坟墓,那么没有出口也并非不可能。” 突牙吐屯皱起眉头,心想如果挛鞮可敦真的将这石台当做自己最后的坟墓,秦逍跟着落下去,岂不是被可敦当做陪葬? “来人!”突牙吐屯微一沉吟,终是吩咐道:“宫殿内外,都仔细搜索,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瞥了莽德勒一眼,冷冷道:“若是找不到出口,一个也别想活。”语气已经是颇为森然。 秦逍从石台落下之际,抓住了挛鞮可敦腿腕,整个人如同身在云中,轻飘飘往下坠,也不知道这下面到底有多深。 很快却是落在一处极为柔软之处,听得可敦发出一声轻哼,那声音却是颇有些销魂,两人身下竟是弹软的很,跌落之际,身体却又被弹起来,但很快又落下。 秦逍这时候判断出,其实这石台下面并不深,而且下面竟然早就备好了东西,软软绵绵,一时也不知道铺着什么,而且四周漆黑一片,看不清楚状况。 可敦却已经用力收脚,秦逍哪里肯放开,用力抓住,冷声道:“别动!” 这机关肯定是可敦打开,秦逍对这下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却晓得可敦一定很清楚下面的情况,眼下目不视物,这下面是否还有其他机关,秦逍根本无法确定,即使有机关,也自然是操控在可敦的手中,所以眼下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就是可顿,若是不能控制她,这头母狼很可能触发其他机关,将自己击杀在这下面。 “你是谁?”可敦的声音竟然是柔媚至极,“你武功很不错,原来是个小勇士。” 秦逍一怔,他虽然方才见到可敦那美艳的面庞,却想不到一个身份尊贵威严十足的贺骨可敦竟然拥有如此酥腻的声音。 草原女子与中原江南婉约女子不同,很少有女人的声音如此娇柔,让人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情人在和自己说着情话。 “你是挛鞮可敦?”秦逍敛正心神,幸亏早就知道这女人不是一般角色,狡猾如狐,对她必须小心提防。 可敦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像你这样身手的草原英雄并不多。你能不能松开手,我被你抓疼了。” 她先是夸赞秦逍英雄,又软语请求,没有一部可敦的威严,却满是一名女子的娇柔,换做别人,听得这软语哀求,必然是瞬间便放了手。 秦逍却也是心下一荡,差点就松了手,好在瞬间清醒,暗想这挛鞮可敦果真不是凡物。 她出身萨满之家,若无意外,就该是部族萨满,但当年贺骨汗破除惯例,将她立为可敦,现在秦逍也终于明白为何如此。 可敦不但美艳无比,连声音都是如此蛊惑妖媚,此时在黑暗中虽然看不见她面庞,但只凭这声音,就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神荡漾。 此等风情,在草原女子之中极其罕见,乌晴塔格虽然貌美如花不在可敦之下,但论及这充满了女人味的魅惑风情,却是远远及不上。 此等魅惑女子,被贺骨汗看中甚至立为可敦,实在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秦逍并没有忘记,就是这声音魅惑无比的女人,一手促成了贺骨与步六达的联盟,而且在贺骨汗死后,一手掌控了贺骨部的大权,更是趁着这次真羽汗过世的时机,悍然出兵入侵真羽部。 哪怕在铁宫即将被攻陷之时,竟然还能想出诱杀的手段。 真羽人称挛鞮可敦为母狼,秦逍只觉得这话倒真没有错,对这样一头母狼,时刻都要小心提防。 “比起你的刀,我的手并不锋利。”秦逍冷笑道。 可敦却是“噗嗤”一笑,道:“你说话真是有趣,不想那些只知道放羊的粗汉子。” 秦逍淡淡道:“少废话,哪里是出口?” “你觉得有出口?”可敦幽幽叹道:“我若告诉你,这是我为自己修建的坟墓,你相不相信?” “坟墓?” “那座石台是我请了唐国人设计。”可敦轻叹道:“他们是唐国极厉害的机关大师,修建石台的巨石是从铁山开采出来。但是为了找寻这样的石头,在整个铁山几乎找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天底下比这种石头还要坚硬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秦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昏暗之中,兀自握着她的脚腕子,挛鞮可敦却是侧身躺着,秦逍目力虽强,也只能是隐约看到她的身形轮廓,那面容却是一丝儿也看不清楚,只听到她那酥软的媚声娓娓道来。 “这石台机关只能使用一次,我方才打开机关,落了下来,那是准备死在这里面。”可敦也不急着收脚,任由秦逍握着,幽幽道:“贺骨部始终处在危机之中,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敌人攻破铁宫,所以我早就做好了准备,我不能选择如何去生,但能够选择如何去死,也能够给自己安排一处坟墓。如果铁宫一直存在,这处坟墓我也许一辈子也用不上,可是一旦被攻破,我可以选择将自己埋葬在铁宫之下,你方才竟然冲过来和我一起落入坟墓,也算是为我陪葬了。” 秦逍心下骇然,问道:“你是说没有出口?” “难道你觉得一个死人还会给自己留退路?”挛鞮可敦娇媚一笑,道:“进入坟墓的都是死人,坟墓又岂会留下出口让死人出去?” 秦逍张了张嘴,但马上想到什么,冷笑道:“都说挛鞮可敦狡猾如狐,果然如此。如果你真的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坟墓,在这下面就根本不可能准备软垫。一个存有必死之心之人,落下来一死了之,又何必在下面做准备?这不就是给自己留退路。” “狡猾如狐?”挛鞮可敦“噗嗤”笑道:“是真羽人这么说我?那也没错,真羽人都是愚蠢透顶之辈,我比他们聪明,他们便觉得我是狐狸。” “他们不但只是说你如同狐狸一样狡诈,而且像一头母狼那样凶狠。” 挛鞮可敦叹道:“小英雄,你觉得我像不像母狼?” “没时间和你说废话。” “你错了,现在咱们在坟墓里,没有任何人能打开坟墓,我们注定要死在这里面。”挛鞮可敦轻柔一笑:“所以我们的时间会很多,有的是空闲说话。你说我们落下来有软垫接着?那我告诉你,这不是软垫,而是网床。你现在看不清楚,在这四角有四根石柱子,四根绳子连着一张网床,上面铺着最柔软的兽皮,所以落在这上面会很舒适,我们现在是共在一张床上。” 秦逍冷冷道:“你如此精心设计,留足了退路,还敢说一心求死?” “小英雄,你可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被公认是锡勒第一美人,有人说其实整个大漠也找不出比我更美的女人。”挛鞮可敦的声音虽然依旧酥腻,语气却已经十分平静:“虽然现在青春不在,不过我若是不做些安排,活活被摔死,这张脸就无法见人。普通人临死之前,也会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让自己走的体面一些,我身为贺骨部可敦,也曾有过美人之称,如果死的太难看,总是不甘心的。” 她这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没有谁希望自己的死相难看,更何况是曾经艳绝大漠的一代美人。 虽然她早已为人妇,而且年过三旬,但秦逍先前也看到她的面容,那美艳的容颜并没有因为岁月而流失,反倒是在美艳之中,多了几分青春少女难以比及的成熟风韵。 她不希望自己摔落下来之后面容毁坏,在下方安排了一张网床,即使是死去也要保持着生前的容颜,这完全可以理解。 “你是否听明白我说什么?”挛鞮可敦声音酥柔:“这下面没有任何食物和水,如果你不愿意自尽,在这里可以坚持几天,但最终的结果依然只有死路一条。”轻叹道:“我本是为自己一人准备的坟墓,谁能想到竟然还有人会陪我在此长眠。陪我的不是先汗,却是你这位小英雄!” --------------------------------------------------- ps:年会中,一有空闲我就码字哈!  正文 第一零一一章 母狼 秦逍冷笑道:“你想死我不会拦着,想让我为你陪葬,你还真是痴心妄想。” “为我陪葬,你觉得很委屈?”挛鞮可敦吃吃一笑道:“你可知道这天下有多少男人想和我在一起?”不等秦逍说话,便轻叹道:“你还要一直握着我的脚吗?是不是舍不得放手?” 秦逍虽然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但气息流动,倒也是没有发现周围有其他的异状,应该没有人埋伏在这下面,否则以他现在的实力,周围若有人埋伏,他瞬间就能感觉到气息。 “你自己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处坟墓,却不知道是如何安排你的族人?”秦逍当然不会放她脚腕,只是她穿着棉布长袜,倒也无法碰到她肌肤,就担心这条狐狸还有别的算计,冷笑道:“你的汗帐和铁宫都已经落入真羽骑兵的手中,族人也都成为刀下之囚,如果我们真的死在这里,你可想过还会有更多人为你陪葬?” “哦?”挛鞮可敦轻笑道:“你是说真羽人会杀光汗帐所有的贺骨人?” 秦逍道:“你们贺骨部杀了多少真羽人,你比谁都清楚,两部的仇怨之深,可不是轻易能够解开。现在汗帐落入真羽骑兵的手中,你觉得他们会手下留情?” 挛鞮可敦却丝毫没有急切担心,声音依然娇腻,说话也是慢条斯理,并不着急:“我是贺骨的可敦,如果我都不在了,贺骨部还有什么必要继续留下去?” 秦逍心下骇然,挛鞮可敦冷笑道:“一个无法打败敌人的部族,本就不应该存活下去。” “看来你果然是一头母狼。”秦逍怒道:“你既然是可敦,就该保护他们的生命,如此无视他们的生死,将他们视为草芥,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怎能统帅贺骨部?”顿了一下,才道:“你们这次遭遇狼骑兵偷袭,毫无防备,被狼骑兵杀得溃不成军,真要说起来,这并不是贺骨部那些战士的责任,而是你这位可敦没能察觉到狼骑兵的动向所致。真羽人说你狡猾如狐,依我看来,贺骨部就是葬送于你的愚蠢。” “你果然不是草原人。”挛鞮可敦对秦逍所言不以为意,轻笑道:“你是唐国人?小英雄,你是在唐国犯了案子逃到真羽部,还是真羽人暗中已经和唐国勾结?” 秦逍见她对自己的责任丝毫不在意,皱起眉头,淡淡道:“与你何干?” “难怪你没有像饿狼一样扑过来。”可敦腻声道:“草原的男人都是狼,你如果是草原的男人,现在绝不会如此老实。漠东大草原的所有男人都知道,贺骨部的可敦美艳无比,和这样一个女人在一起,很少有男人会不动心,有这样的机会,是个男人都不会放过。”吃吃一笑道:“你握住我的脚,半天又没有动作,草原男人可没有你们唐人这样扭捏作态。” 秦逍一怔,随即愕然。 他实在没有想到可敦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是一般的女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会担心受到男人的侵犯,竭力会让男人不会产生那种想法,可是挛鞮可敦倒好,秦逍明明没有非分之想,这美妇竟然主动将秦逍往那种想法带。 “怎么不说话?”可敦柔声道:“你在想什么?” 秦逍冷哼一声,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可敦竟然缓缓坐起身来,随即向秦逍这边靠过来,柔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咱们都要死在这里,你进了我的穴,是天神安排,让我不至于一个人睡在这里太孤单。” 秦逍只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那绝非是什么花粉之气,倒似乎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 他以前听人说草原人大都身上带着一股味道,甚至女人都难以避免,毕竟终年与牛羊为伍,吃的也是牛羊肉,进入草原之后,其实也还真的从不少草原女人身上闻到那股味道,不过乌晴塔格身上却没有那股膻味,而挛鞮可敦身上不单没有异味,甚至有草原女人身上罕见的奇特体香味道,实在是有些意外。 那体香味道略有些清淡,并不浓郁,但恰恰如此,却更是让人闻之舒泰。 “你叫什么名字?”可敦身体似乎要贴过来,但却恰到好处地停住,与秦逍保持着一点距离,但她的气息却又能够打在秦逍的脸颊上,酥柔的声音伴着那在空气中浮动的幽香,竟是让秦逍心头一荡。 他心下有些吃惊,身处困境,自己面对的是狡猾如狐的挛鞮可敦,也领教过这美妇对他人生命的漠视,自己本该对她心生厌恶,却怎会生出非分之心?可是可敦呼吸之间,那气息扑鼻而来,幽香浮动,秦逍又是感觉心神一荡,虽然兀自看不清楚这女人的面容,但身体却开始发热,恨不得立时将可敦抱住。 可敦的声音却更为柔腻,幽幽道:“我们都要葬在一起,你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 她开口之间,又是气息如兰,幽香钻入秦逍鼻中,更是让秦逍身上发烫,心跳也加快,可敦却再次微微靠近一些,腻声道:“为什么不说话?”也便在此时,她在袖中的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刺出,手中竟赫然握着一把匕首,声音如魅,出手却是狠厉干脆,直向秦逍的腹间捅过去。 锋刃刚刚触碰到秦逍腹间衣襟,可敦正以为必然得手,却不料手腕一紧,秦逍一只手却已经如同铁箍般掐住她手腕。 可敦花容失色,本来娇腻的声音瞬间变得惊恐,失声道:“你.....你做什么?” “你要做什么?”秦逍声音如刀,冷笑道:“果然是狡猾狠辣。”想也不想,一甩手,却是直接将可敦丢了出去,可敦娇躯飞出,很快就听到“砰”一声,飞出之后,已经是重重落在地上,几乎同时听到可敦发出一声痛苦的轻吟,随即便没了声音。 秦逍闻到那股幽香,心神便即荡漾,完全是不由自主,特别是可敦说话之时,如兰气息更是增加了自己的欲望,那一瞬间其实他就明白,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如果说直盯着可敦美艳的面孔,甚至打量她浮凸的体态,因为对方样貌太美体态太诱人而生出遐想甚至非分之心,那还说得过去,但仅仅因为对方身上传过来的幽香,便让人气血翻滚欲念大盛,这一定是有古怪。 秦逍判断,让自己出现欲念的直接原因,很可能就是挛鞮可敦说话时从口中散发出的异香,明白此点,立时保持理智心生戒备,而对方果然在魅惑之间,突然出手。 如果换做一般男人,一面被对方酥腻的声音诱惑,一面被异香侵袭生出遐想,自然是希望和可敦靠得越紧越好,也一定会失去防备意识,被可敦轻而易举靠近,对方趁机出手,根本不可能躲开那凶狠一刺。 可敦被甩飞出去,秦逍暗自庆幸,好在自己能够及时察觉蹊跷,没有完全陷入可敦的疑惑之中。 只是堂堂贺骨可敦,竟然利用美色来设陷阱,这手段还真是阴损。 可敦摔落在地,好半天没有声音,秦逍皱起眉头,沉声道:“你好歹也是一位可敦,竟如此卑劣,简直.....!”也不愿意说的太难听,只是冷哼一声。 可敦那边却依然没有动静,秦逍站起身,从那网床跳落下来,他知道可敦落地的方向和大概位置,全神戒备,缓步靠近过去,道:“为何不说话?” 他方才怒极,就像丢垃圾一样将可敦丢出去,不过也控制力度,晓得如此既可以让挛鞮可敦吃些苦痛,但也绝对不至于伤到她性命,此时听不到可敦说话,心下只觉得这头母狼又在设圈套。 他缓步靠近过去,虽然这下面一片昏黑,但毕竟落下来也有些时间,眼睛也适应了周边的昏暗,依稀看到挛鞮可敦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真的如同尸首一般。 “可敦不必装模作样。”秦逍距离两步之遥停下,冷冷道:“你若一心求死,又何必设圈套杀我?你的心思,我很清楚。你并不在意族人的生死,但对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这里并非坟墓,而是你逃生的道路。贺骨汗帐虽然被毁,但贺骨部的主力兵马还在罗支山,你想先在此藏身保住性命,等罗支山的主力兵马回来救援,只要等到那支兵马尽快赶回来,你觉得依然有扭转局面的机会。” 挛鞮可敦依旧是没有声音,秦逍忍不住又上前一步,他知道挛鞮可敦虽然狡猾凶狠,但却没什么武功,真要动手,十个挛鞮可敦也敌不过自己一只手,但依然存了小心,抬脚在挛鞮可敦身上轻轻踢了两下,沉声道:“不必装了,我有事要和你说。” 可敦还是没动静,秦逍等了片刻,感觉有些古怪,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推了推,可敦身体被推的动了动,但还是没有任何反应,这让秦逍更是惊讶,暗想难道自己真的摔死了她? ------------------------------------------------------------ ps:年会开完,已经到家,今晚先送上一更,之后会好好更新,努力加油。 正文 第一零一二章 冰骨 可敦毫无反应,秦逍犹豫一下,终是伸手向可敦面孔探过去,想要探探她的鼻息,以他的实力,可敦就算是装死准备偷袭,对他也并无威胁,他完全可以瞬间反应轻松制敌。 只是在这底下光线丝毫没有,秦逍的目力虽然远超常人,在这极度的昏暗中也无法准确探到她笔端,指尖先是碰到了她的脸颊,她虽已是妇人,但脸颊上的肌肤光滑如同瓷器,保养的极好,拥有着草原女子极其罕见的细腻肌肤,可是指尖触碰时,秦逍却感觉她脸颊竟是冰冷刺骨,就像是触碰到了冰块一般,心下一凛,着实吃惊。 虽然如今正是草原上最为寒冷的季节,但挛鞮可敦身着华服,十分保暖,这地下四周密不透风,也不像上面那样的风雪侵袭,正常人的体温绝不可能是这样,倒真像是没有了生命迹象的尸体。 他手指急忙顺着可敦的脸颊滑到鼻端,却感觉可敦兀自有气息,只是气息有些短促,微微宽心,至少证明挛鞮可敦并无死去。 这地下坟墓是挛鞮可敦让人打造,秦逍很清楚,如果这地下坟墓真的存在出口,唯一知道出口的人就只能是这头母狼,若是可敦死了,自己恐怕真的要被困死在这里。 而且挛鞮可敦一死,真羽和贺骨的仇恨将会更大,自己计划让两部共同掣肘杜尔扈铁瀚的希望很可能就会破灭。 “你怎么了?”秦逍确定她有气息,又将手指滑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果真是冰冻刺骨,神情变得凝重起来,知道挛鞮可敦并不是在装死,她有呼吸但身体如冰,分明是身体出现了大问题。 只是自己方才那一摔,她穿着厚厚的草原盛装,落地时也不会摔得多重,即使真的受伤,也只是皮肉之伤,绝不至于出现现在这样奇怪的状况。 挛鞮可敦似乎已经人事不知,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秦逍连问两句,可敦显然根本没有听见,更不可能有任何反应。 秦逍环顾四周,没有半点声息,黑漆漆一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知道真羽骑兵此刻肯定已经完全控制了整个铁宫,突牙吐屯肯定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从这地下坟墓救出去,不过以挛鞮可敦的狡诈,既然建造了这样的地方,其他人就绝不可能有办法轻易进来,那帮人想要救自己出去,肯定是难如登天。 自己这次来草原的目的是寻找马源,用以补充龙锐军不可或缺的坐骑,若因此真的折在了这里,龙锐军那几千号人的前途还真是堪忧,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想要从此处脱身,就只能从挛鞮可敦口中逼问出出口,所以挛鞮可敦是绝不能死。 他当年在甲字监倒也略窥医道门径,但知道的十分粗浅,不过是能应付一些最粗浅的小病,挛鞮可敦此刻全身如冰,她甚至无法观察她脸上的血色,已无法观察她的舌苔,根本无法判断这种状况是因何而起。 他心中有些着急,这次用手掌贴在可敦额头,但只是碰了一下,便即拿开,一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二来却也是因为可敦的额头太过冰冷,心知此刻的可敦虽然没有反应,但应该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陡然间,秦逍身体一震,想起了自己曾经寒毒发作时的情形。 寒毒从他很幼小的时候就一直相伴,只能以烈酒来减轻寒毒所带来的痛苦,在龟城得到红叶相助,一开始引用牲畜血液,后来红叶更是为自己制作了血丸,从那时候开始,他饮酒就开始变得越来越少。 毕竟饮酒伤身,而且烈酒只是减轻寒冷的痛苦,血丸却可以压制寒毒的发作。 修炼【太古意气诀】之后,等到突破入中天境,寒毒就似乎从自己的体内消失了一样,许久不曾再发作,秦逍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练功祛除了体内的寒毒,还是寒毒依然潜藏在身体里。 寒毒折磨他许多年,他对寒毒发作时的状况记忆犹新。 一旦发作,全身就像变成冰块,那种寒冷是从体内的血液渗透到全身的经脉,似乎连骨头也是寒冷的,如此情况下,甚至可能因为太过寒冷而陷入昏迷,饮用烈酒,可以缓解那种痛苦,至少不至于因为冰冷刺骨而直接昏阙。 挛鞮可敦此刻也是浑身冰冷,那种冰冷感陡然让秦逍想起了自己曾经的遭遇,至少从身体的寒度来看,挛鞮可敦像极了自己当年寒毒发作时的体温。 她此刻昏厥过去,就很可能是因为体内太过寒冷造成。 只是秦逍念头一闪,便觉得挛鞮不可能适合自己一样体内有寒毒。 他从唐蓉口中已经知道,这种寒毒是从一种叫做千夜曼罗的毒花之中提炼出来,千夜曼罗生长在雪上之上,十分罕见,而且一旦离开雪山,就无法存活,但后来却有人将千夜曼罗带出雪山,找到了培育的方法。 秦逍甚至知道,千夜曼罗的培育方法,当今天下只有一人知道,那便是在背后控制唐蓉的大先生。 大先生利用千夜曼罗之毒,控制了手下不少人,唐蓉便是受害者之一,正因为寒毒之故,唐蓉始终被大先生所控制,至今都无法脱离大先生的魔爪。 秦逍一直都有疑虑,自己身上的寒毒与唐蓉同出一源,如果说只有大先生知道如何培育千夜曼罗,那么自己身上的寒毒只能是出自大先生之手,可是大先生为何会在自己幼年之时便会对自己下毒?大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自己与他又有何恩怨,他竟然冷酷地对一名幼儿出此狠手? 这个谜题至今也没有机会去解开。 挛鞮可敦此刻的症状颇有些像寒毒发作,但秦逍觉得她几乎不可能是中了千夜曼罗之毒,毕竟她是远在草原北方的贺骨部可敦,没有去过大唐,自然不可能与大先生有什么恩怨,大先生也不可能千里迢迢跑到草原来对一位可敦下毒。 如果真是千夜曼罗之毒,秦逍倒容易解决。 虽然他身上的寒毒许久不曾发作,但红叶当年赠送的血丸还剩下几枚,他为了防止寒毒复发,也一直将那几枚血丸贴身携带。 忽然间感觉到可敦的身体动弹起来,随即便看到可敦喉咙里发出一丝极为痛苦的低吟,她整个身体也迅速蜷缩起来,秦逍再次探她额头,感觉依然是冰冷刺骨,而她正蜷缩着娇躯瑟瑟发抖,喉咙里时不时地发出极压抑却又极痛苦的低吟,秦逍听在耳中,更是骇然,因为可敦此刻的症状,和自己当年寒毒发作时后一模一样。 当初发现唐蓉身患寒毒,秦逍就已经十分惊讶,但搞清楚唐蓉是大先生的部下,受大先生控制,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但挛鞮可敦如果真的是中了千夜曼罗之毒,秦逍就真的想不通了。 难不成大先生竟然将触手早就伸到了大漠? 大先生以寒毒控制唐蓉,让唐蓉潜伏在白静斋身边,触手伸到了兀陀汗国,如果说他还将手伸到大漠,甚至以千夜曼罗控制贺骨可敦,那么此人的能耐实在是匪夷所思,其布局也实在是太可怕,背后的阴谋和目的几乎让人无法想象。 “你是不是中毒了?”秦逍急于想知道可敦是否真的中了千夜曼罗之毒,更想从可敦口中获取大先生更多的信息,一只手扳住可敦刀削般的香肩,沉声问道:“是谁给你下毒?” 可敦神志显然很模糊,双臂环抱,娇躯蜷缩,口中似有若无发出痛苦的声音:“冷.....好冷.....我.....我冷......!”瑟瑟发抖。 “你是不是有解药?”秦逍记得唐蓉虽然被控制,但却能够按时领到解药,如此就不至于寒毒发作,如果挛鞮可敦的遭遇和唐蓉一样,也是被大先生用寒毒控制,那么应该同样在寒毒发作之前就能够得到解药,不至于突然发作而变的如此痛苦。 “解药.....什么.....什么解药?”挛鞮可敦似乎听到了秦逍的询问,痛苦道:“我.....我冷,抱住我......求求你,我.....我要死了.....!” 秦逍一怔,挛鞮可敦似乎并不知道解药的事情,难道自己猜错了,可敦现在的症状虽然和千夜曼罗之毒发作时候一样,但她却并不是中毒,而是另有蹊跷? “求求你.....!”可敦身体蜷缩的更紧,说话时候牙关轻嗑在一起,咯咯作响:“抱住我,求你抱住我.....!” 秦逍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可敦接下来会怎样,会不会因此而没了性命,如果对方是中了寒毒,自己帮他一枚血丸服下就好,否则即使服下十枚血丸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见得可敦如此痛苦,秦逍也不再犹豫,从怀中取出了小瓷瓶子,倒出一枚血丸在掌心,收好瓶子,这才蹲下来抱起可敦上半身,将血丸送到她嘴边,道:“立刻服下!” 可敦却不听话,紧咬着贝齿,秦逍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可敦虽然痛苦不堪,但神志显然恢复不少,自己拿了血丸要放入她口中,她肯定以为自己要加害于她,所以拒绝服用,看来自己之前猜的并不错,挛鞮可敦口口声声说这是她为自己建造的坟墓,但她根本没有求死之心,这狡猾如狐的美妇,不过是将这里当做自己短暂的保护所。 ------------------------------------------------------- ps:继续码字,下一更晚点就发哈! 正文 第一零一三章 救助 秦逍见她闭口抗拒,冷笑道:“我要杀你,也不必用这种手段,你不要服用,我还真不想给。”便要收回,却不料可敦这次却主动张口,将药丸含进口中,她似乎担心秦逍将血丸拿走,所以十分着急,差点将秦逍的手指也含进去。 秦逍也不知道这血丸对她的寒症有没有作用,却听到可敦哀求道:“好冷.....求你抱紧我.....!” 她成熟丰满的娇躯瑟瑟发抖,秦逍知道不是作伪,心想这血丸未必对她的寒症有用,如果抱住为她取暖,可以让她缓过来,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自己要从这鬼地方脱身,还要借助可敦的力量。 当下从可敦背后轻轻环抱,可敦似乎从秦逍身上感受到了暖意,娇躯往后贴,似乎想要完全融进秦逍的身体,秦逍却始终没有放下戒备之心,双臂环抱之时,故意勒住她双臂,如此她双臂也就无法轻易动弹,两手在前面扣住,不过这样的姿势,却刚好环抱住了可敦的胸脯。 之前只是在石台上看到可敦的面容,这时候一抱住,才发现可敦的身材也是火辣得很。 他虽然来到草原不久,但也知道,草原人以丰满为美,这一点和当今的大唐颇为相似,只是草原人比唐人更为夸张,对美人的评选,除了样貌,还需要拥有前凸后翘的丰满身材,特别是对胸部的要求很高,在草原人看来,女人养育后裔,必须要拥有饱满的胸脯,所以没有丰满胸脯,就无法被草原人视为美人。 如今的漠东第一美人是乌晴塔格,但在此之前,这名号一直是在挛鞮可敦的头上。 作为漠东第一美人,乌晴塔格的胸脯丰满,这挛鞮可敦自然也不匡多让,此刻环臂感觉到可敦的胸脯似乎比乌晴塔格还要丰硕一些。 可敦借助秦逍身上的温度来减轻自己的寒冷,丰腴娇躯紧紧贴着秦逍,口中兀自呓语般道:“抱紧一些......!” 秦逍却是不自禁抱紧,满怀生香。 只是此刻先前那股淡淡的幽香再次浮动,钻入鼻中,和先前一样,幽香引得秦逍身体躁动,先前只不过是握着可敦的脚腕,当时便不由自主生出非分之想,此刻成熟腴美的娇躯在怀,那股幽香的魅惑更大,秦逍手臂不自禁勒紧,似乎感受那丰软的饱满才能让自己身体舒服一些,但他心里却很清楚,这样下去,自己很快就会不受控制,甚至可能对可敦做出一些什么来。 他虽然不是什么不近女色之辈,但在这种情况下与贺骨可敦发生些什么,那不但是趁人之危,而且和一个没有感情的女人稀里糊涂发生关系也是自己无法接受,当下闭上眼睛,手臂更是微微松开,尽量不让可敦那柔硕的胸脯给自己增加更大的诱惑,心中轻诵夫子当初所赠的【易论】,压制自己心头的欲念。 其实到这个时候,他已经明白,那股具有魅惑的奇特幽香,还真不是从可敦身上散发出来,而是可敦开口说话之时,从她的唇齿之间溢出来,而这股气息幽香,当然不可能是可敦生来便有,定是可敦早就在口中做了什么手脚,意图以此迷惑自己的心智,让自己没有了防备,她才能够悄无声息将自己杀死。 现在与可敦身体相贴,更加确定这一点,因为可敦身上另有一股体香,清雅无比,却又充满了女人体味,这股体香比她口中魅香更是好闻,但却不止于让人心生悸动。 好一阵子过后,可敦瑟瑟发抖的绵软娇躯明显恢复不少,没有先前那般剧烈,只是她却没有声息,似乎已经靠在自己怀中睡着。 秦逍又等了片刻,可敦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了温度,没过多久,便开始发暖,秦逍这才小心翼翼起身,感觉到她呼吸匀称,横身将她抱起来,走过去放在网床上,又将那张之前一同落下来的熊皮盖在了她身上。 此时他的视线比先前更为适应,依稀看到四面都是石壁,他轻步走过去,环绕地室摸着石壁转了一圈,确定这四周都是坚固无比的石墙,一颗心顿时便往下沉。 但很快又想到既然上面的石台有机关,那么石壁上很可能也存在机关,不过如何启动机关,就掌握在可敦的手中了。 他盘膝而坐,闭目养神,钟老头曾经嘱咐过他,越是处境严峻,就越要保持冷静拥有耐心,只要可敦没有求死之心,终究会从这里脱身,自己只要死死控制住可敦,也就不怕出不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网床那边传来动静,秦逍立刻睁开眼睛,随即听到可敦柔美的声音道:“你在哪里?” 秦逍这才站起身,缓步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现在感觉如何?”虽然语气有些冷漠,但这句话终归还是关心之词。 “你.....你给我服用的是什么?”可敦声音颇有些温和:“你怎么知道如何治疗怪病?” “怪病?”秦逍不答反问:“你知道自己患了什么病?” “不知道。”可敦幽幽道:“就是这种怪病,折磨了我很多年。”顿了顿,问道:“你懂得医术?” 秦逍淡淡道:“咱们似乎没必要说这些废话,告诉我,怎么从这里出去?” “看来你真的不相信我。”可敦轻叹道:“我说过这里是坟墓,你以为是假的?” 秦逍冷笑道:“我若真的相信你,只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帮你是为了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有些话为何要说出来?”可敦又是一声轻叹:“我本来还感激你帮我,可是你这样一说,我对你的感激之心就没有那么强了。” “不需要你感激。”秦逍想到之前这头母狼差点一刀捅死自己,生不出多大好感,冷冷道:“我问你,你这寒病从何而来?发作之时,除了身体发冷,还有什么其他感觉?” 他现在根本无法确定可敦是否中了千夜曼罗之毒,更不知道可敦恢复过来,是因为血丸还是她自己挺过来。 可敦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发病的时候,鲜血都似乎冰冷,流淌过的每一处,就像是冰水在身体里流动,而且.....全身没有气力,痛苦不堪,脑中昏沉一片.....!” 秦逍心下一凛,可敦所说的这些症状,与自己当初的感觉一模一样。 “千夜曼罗!”秦逍突然道。 可敦疑惑道:“什么?什么千夜?” 秦逍从她的反应倒是可以确定,她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千夜曼罗,微一沉吟,才问道:“你这寒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因何而起?” 可敦轻轻一笑,道:“你为何如此关心?是不是.....是不是刚才抱着我,开始喜欢上我了?” 她方才虽然经受寒毒折磨,但脑子却还算清醒,知道发生了什么。 秦逍只想从她口中了解一下是不是知道大先生的线索,哪有心情和她调侃,皱眉道:“你如实告诉我,也许我有办法帮你治疗寒病。”心知她既然知道自己是受寒疾折磨,自然也是希望有人能够帮她治疗此病,以此为诱饵,骗她说出一些线索也无不可,毕竟这女人口中也没有几句实话,欺骗她在秦逍心里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你.....真的懂医术?”可敦的声音明显带着激动,但亦有掩饰不住的怀疑。 秦逍淡淡道:“你服下那枚药丸,很快就恢复过来,这总不是假的?而且我身上还有不少药丸,也懂得如何制作,要治疗你的寒病,对我来说不算太难。” 如果没有那枚血丸,秦逍就算说的天花乱坠,挛鞮可敦也未必会相信,但那枚血丸服用过后,自己的身体确实很快就得到了恢复,事实面前,可敦虽然还有三分怀疑,但对秦逍能够治疗寒疾还真是信了几分。 “如果我告诉你,你.....你确定可以帮我?”可敦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却又害怕救命稻草消失。 秦逍轻嗯一声,也不说话。 可敦沉默了片刻,才道:“四年前,我被人下毒,十分痛苦,本来是活不成,可是命不该绝,得到了救治,但是从那之后,怪病就开始出现,我心里知道,我的怪病,都是因救我的道姑而起。” “道姑?”可敦这几句话说的有些模糊,秦逍没能明白过来,奇道:“什么道姑?你说的我听不懂。你说被人下毒,是谁下毒?这寒病是不是因为下毒引起?” 可敦轻叹道:“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实话告诉你,给我下毒的是先汗,救我活命的是从唐国来的道姑。” “贺骨汗给你下毒?为什么?” “因为他想我陪他一起死。”可敦轻蔑笑道:“可是那个男人没有草原男人的骨气,懦弱无能,不敢光明正大杀我,而是给我下毒,想用慢性毒药杀死我。他担心死后,贺骨部的权力会从贺骨汗族手中落入我们挛鞮氏族手中,所以不管我为他做了多少事情,他都想我死在他之前。”轻笑一声,充满嘲讽:“在男人的眼中,女人不就是可有可无的牲畜吗?只可惜有许多男人连牲畜都不如。” 正文 第一零一四章 种毒 秦逍从可敦的语气之中听出了怨恨。 但如果真是贺骨汗想要毒杀她陪葬,她存着怨恨之心,那也是人之常情。 “他是贺骨的大汗,要杀你何必用下毒这样的手段?”秦逍皱眉道。 可敦轻笑道:“你自然不知道,他贪恋酒色,生命的最后两年,部族之中的所有事情,几乎都是我在为他出谋划策,他的智慧和勇气也早已经被烈酒和女人掏空。”顿了顿,才继续道:“部族中的长老贵族都知道是我主事,并没有反对,因为我保证了他们的利益,而且他们也都知道,如果没有我,贺骨部也许早就被其他部族吞并。” 她语气很是自信,秦逍想着草原上对她的传言,知道其他诸部确实对这位挛鞮可敦十分忌惮,她的自信也不是自以为是。 “为何对我说这些?”秦逍问道。 可敦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如何患上这怪病?我自然要将事情说清楚。” 秦逍嗯了一声,才听可敦继续道:“部族中的长老还有子民们都开始拥护我,我们的贺骨汗自然是心生忌惮。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又担心光明正大杀我反会适得其反,所以买通了我身边的侍女,每天都会在我的食物之中下毒。那种毒不会立刻取我性命,但是时日一长,体内的毒性太重,我便会痛苦死去。” 秦逍心想贺骨汗的手段实在有些歹毒,不过这也表明,当时挛鞮可敦确实已经控制了贺骨部的大权,连贺骨汗都不敢明面对她下手。 “他死去之后没多久,我体内的毒性开始发作。”可敦声音不似方才那般娇腻,而是变得森然起来:“如果我那时候死了,贺骨部必将大难临头,真羽人是绝不会错过吞并贺骨部的大好良机。” 秦逍心中感叹,知道可敦此言不差。 “我暗中派人找了许多大夫,甚至从唐国秘密找寻神医,却都无能为力。”可敦轻叹道:“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天神庇佑,命不该绝,快死的时候,遇上了那位医术高超的道姑。” “你说的道姑也是从唐国请过来?” 秦逍知道大唐道门兴盛,当今圣人为了追求长生不老,在京都修建了长生观,上行下效,整个大唐十八州都是道观如云。 不过道门在草原却是无人信奉,既然在草原出现道姑,当然只能是从大唐而来。 “不是。”可敦道:“那两名道姑虽然是从大唐而来,却并非我派人所请。他们前来大漠,是为了找寻药材,大唐虽然地大物博,但有些药材只生长在大漠。两名道姑那时候正好来到铁山附近找寻药材,而且出手救治了一些患病的牧民,于是被举荐到铁宫。我当时中毒已深,时日无多,哪怕有一线生机,为了贺骨部,我也不能错过。” 秦逍神情凝重起来,问道:“你说有两名道姑?她们是什么样子?” “一老一少。”可敦道:“老道姑有五十多岁年纪,年轻道姑看起来很沉稳,但样貌极美,她本来一直用轻纱罩着口鼻,入宫之后,我亲眼见过她样貌,莫说在大漠,便是在你们大唐,恐怕也没有几人及得上她美貌。”轻轻一笑,道:“我一直以为我样貌出众,不过见到她,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只可惜那般美貌的女人却出家做了道姑。” 秦逍心下更是吃惊,此刻却是想到了在杭州遇见的洛月道姑。 洛月道姑和三绝师太隐居在杭州洛月观,而且洛月道姑的医术高明,若非洛月道姑出手,紫衣监少监陈曦只怕早就伤重不治。 而且洛月道姑无论是样貌还是身材,那都是出类拔萃,秦逍见过的美人众多,无论是麝月公主还是小师姑,还有唐蓉甚至远在西域的哈尼孜,那都是令人惊艳的美人,但比起洛月道姑,其实都要稍逊一筹。 可敦此刻描述的那两名道姑,竟然与洛月道姑和三绝师太十分契合。 他心下骇然,暗想难道一直隐居在杭州的洛月道姑,竟然曾经来过大漠? “可知道她们的道号?”秦逍追问道。 可敦也是聪明绝顶,意识到什么,反问道:“难道你认识她们?” “不认识。”且不说秦逍还无法确定那两名道姑究竟是不是洛月,即使确定,自然也不会承认,只是道:“我对医术很偏爱,那两名道姑如果医术精湛,而且是唐国人,我倒希望有机会见见她们。” “那位年轻道姑是个哑巴。”可敦道:“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装聋作哑,但她在铁宫待了半个月,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她的医术十分高明,一开始我还以为那老道姑是她的师傅,但后来观察,老道姑倒像是她身边的仆人。年轻道姑的道号我不知道,不过老道姑自称道号三月师太。” “三月师太?”秦逍一怔,杭州的那位老师太道号三绝,三月师太,倒像是三绝师太与洛月道姑各取一字,这让秦逍心头更是震惊,暗想难道真的那般巧合? 可敦听出秦逍的语气似乎有些不淡定,立刻问道:“你认识?” “不认识。”秦逍否认道:“贺骨汗给你下的毒,是那年轻道姑帮你解毒?” 可敦轻嗯一声,道:“不错,她们在铁宫待了半个月,帮我将体内的毒性全都祛除,我要重重赏赐她们,她们却只是让我派人帮忙找寻几味大漠独有的药材。后来我派人带她们去找寻,一个月后派去的人回来,禀报她们找到了所需的药材,返回了唐国,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两名道姑。” “等一下。”秦逍抬手道:“你先前说过,你现在发作的怪病,与那两名道姑有关系,这又怎么说?她们不是帮你解毒了吗?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帮你解了贺骨汗下的毒,却在你身上种下了另一种毒?” 可敦道:“这是我的怀疑。那道姑确实在半个月之内帮我解了毒,那些天我一直服用她们给我熬制的解药,短短时间,之前折磨我的毒性真的消失。但她们临走的时候,给我留下了药方,老道姑嘱咐我说,如果之后感觉身体不适,可能是体内还有无法祛除的残余毒药,不会危及性命,只需要按照她们留下的药方配药服用,便可以逐渐将最后的残毒完全祛除。我那时候并没有觉得她们在撒谎,让她们离去,可是三个月后,身体就开始出现问题.....!” “怪病开始发作?” “是。”可敦道:“那天晚上我突然感觉全身发凉,炉火生的再旺都无法祛除寒意,服用人参都不管用,只能拼命饮用烈酒驱寒,寒冷折磨了我一个多时辰,我甚至都想死去。一个时辰后,一切又都恢复,我以为是老道姑所说的残毒发作,所以让人按照她们留下的药方准备了药材。一个月之后,毒性再次发作的时候,我立刻服用准备好的汤药,果然是药到病除。但从那以后,每个月都会发作,两年过后,一个月竟然开始出现两次,到今年每隔十天就会发作一次,而且发作的时候越来越痛苦,身体也越来越寒冷,如果不及时服药,实在是无法坚持,整个人似乎都要死去.....!” 秦逍神情凝重,这时候几乎可以确定,可敦身体内的寒毒,绝对就是千夜曼罗之毒。 他饱经千夜曼罗之毒的折磨,对此等毒性实在是太了解。 此毒一开始发作的时候,时间间隔会很长,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多,而且毒性带来的痛苦也会越来越强烈,挛鞮可敦现在经受的折磨,正是自己当年走过的路。 “后来我已经想明白,那两名道姑心肠歹毒,她们虽然给我解了毒,却又在我身体里下了更狠辣的毒药,虽然不会立刻要了我的性命,但这些年却一直都在折磨我。”可敦声音充满怨恨:“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今天是你毒性发作的时候?”秦逍问道。 可敦道:“不是,按照时间推算,还有两天,但.....但不知为何今天会提前发作。” 秦逍心想可能是方才那一摔,打乱了可敦的气息,激发了她体内寒毒提前发作,此时也终于明白,高高在上威严无比的挛鞮可敦,竟然藏着如此隐秘,却是经受着与自己一样的折磨。 挛鞮可敦中了千夜曼罗之毒,固然让秦逍吃惊,但更让秦逍吃惊的却是洛月道姑竟然涉及其中。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秦逍判断给可敦下毒的道姑十有八九就是杭州洛月观的洛月道姑,他实在想不到洛月道姑竟然千里迢迢从杭州来到了大漠,而且还在贺骨可敦体内种毒。 据他所知,当今天下,只有大先生懂得如何培育千夜曼罗,千夜曼罗之毒的来源只在大先生的手中,照此推论,难道洛月道姑便是大先生? 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一个隐居钻研医道的年轻道姑,怎可能是大先生?那样一个年轻的道姑,又怎可能拥有大先生那般通天彻地的手段?这一切更是让秦逍心头笼罩着更大的疑云。 ----------------------------------------------------------- ps:先送上一更,第二更稍候。求点月票,谢谢大家了! 正文 第一零一五章 说服 挛鞮可敦见秦逍没说话,问道:“我已经将怪病的来历都告诉了你,你.....你是否真的可以帮我治病?” “如果能从这里出去,我自然会尽力而为。”秦逍淡淡道:“那两名道姑离开后,是否也没有派其他人来找你?” “没有。”可敦道:“我派了人潜入唐国打听这两名道姑的线索,想要将她们抓回来,可是唐国疆域辽阔,那两名道姑也从未提及她们的来历,至今也没有线索。” 秦逍道:“她们不会无缘无故给你下毒,如果你体内的寒毒真是她们所为,迟早有一天她们会找上你。” “她们若是还敢来到大漠,我定要将她们碎尸万段。”可敦凶狠道。 秦逍不屑笑道:“如果她们说可以帮你彻底祛除体内之毒,难道你还会杀她们?她们这样做,也许是有意要将你控制在手中,等到哪天需要你的时候,她们就会以解药作为交换,来逼迫你帮她们做一些事情。” “两名道姑能让我做什么?”可敦疑惑道:“我当初赏她们金银财宝,她们并不接受。” “金银财宝虽然是好东西,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放在眼里。” 可敦娇声一笑,道:“那你喜不喜欢金银财宝?若是你能帮我解毒,我必会重重有赏。” “可敦终于露出了你的狐狸尾巴。”秦逍轻笑道:“你之前口口声声说这是你的坟墓,你是存了必死之心下来,现在却要我帮你解毒,看来你根本不想死。” 可敦却是“噗嗤”一笑,道:“见到你这么有意思的小英雄,确实让我觉得还是活着更好。” “那我先前猜的看来没有错。”秦逍冷笑道:“你是准备躲在这里,等着罗支山的援兵来救?”环顾四周,道:“既然如此,这下面自然储存了食物和水,足够你支撑到贺骨主力兵马赶回来。” “这次铁宫失守,确实是我的疏忽。”可敦叹道:“我太小看真羽人了,想不到他们竟然能够穿越死亡沼泽迂回杀过来,也没有想到铁瀚竟然偷偷派出了骑兵偷袭。贺骨的战士勇猛善战,虽然守卫汗帐的兵马溃败,但主力尚在,统帅贺骨主力骑兵的是我最信任的吐屯,铁宫这边的消息很快就会传过去,他得到消息,立刻会率军回援,到时候便可以扭转局面。”顿了顿,腻声道:“小英雄,你是唐人,却为真羽人效命,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只要你愿意投靠贺骨,我一定会比他们待你更好,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秦逍心下好笑,这位可敦无时无刻不在算计,此刻竟然想要收买自己,不屑笑道:“可敦还真是将事情想得很简单。你觉得援兵回来,就能够扭转局面?” “罗支山有一万五千精锐骑兵,放眼整个大漠,也没有几个部族拥有如此强悍的骑兵。”可敦倒是颇为自信,缓缓道:“真羽人现在立刻撤军倒也罢了,否则等援兵杀回来,他们一个也跑不了。” 秦逍笑道:“可敦是否觉得狼骑兵会就此狼狈而逃?” “自然不会。”可敦冷笑道:“偷袭汗帐的骑兵只是先锋,无论他们是否得手,后面都会有援兵。若是胜了,后队援兵会协助控制铁山,如果败了,他们还会重整旗鼓再次杀过来。” 秦逍道:“看来可敦并不笨,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一场大战。” “贺骨勇士不会畏惧任何敌人。”这一刻,可敦的语气倒是坚定异常,展现了身为可敦的威严。 秦逍却是笑道:“那又如何?如今铁瀚既然已经和贺骨部撕破了脸,而且损兵折将,他若不征服贺骨,又如何在大漠树立威信?铁瀚大军杀来,可敦以为仅凭贵部不到两万兵马,能够抵挡得住铁瀚的兵锋?” 可敦淡淡道:“即使不敌,贺骨也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所以可敦准备带着贵部十几万部众慨然赴死?”秦逍道:“然后让狼骑兵踩着你们的尸首,将铁山收为己有?” 可敦沉默了片刻,终是道:“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知道,可敦为何不寻求与真羽部结盟?”秦逍问道:“真羽部和贺骨部一旦联合起来,甚至说服步六达加入联盟,那么整个漠东草原就会变成一只拳头,铁瀚实力便再强大,也不敢轻易对漠东发起战争。” 可敦吃吃笑道:“小英雄,你是不是烈酒喝多了?贺骨部与真羽部结盟?你可知道,锡勒三部从一百多年前就开始互相争杀,多少人都死在对方的手里,贺骨部与真羽部更是你死我活的世仇,想要让锡勒三部结盟,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敦可知道,狼骑兵今夜袭击汗帐,真羽骑兵杀入战场之后,并没有联合狼骑兵攻击贺骨人,反而与贺骨将士十分默契地同时对狼骑兵发起攻击。”秦逍缓缓道:“事先没有任何人达成协议,甚至在战场上都没有人说一句,无论是真羽骑兵还是你麾下的贺骨战士,在那一刻,不约而同地只是将狼骑兵视为敌人。” 可敦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幽幽叹道:“无论怎样,贺骨和真羽都是同根同源,虽然百年世仇,但骨血却是相连的。” “可敦明白这个道理,那么漠东的危机就可能得到解决。”秦逍道:“我知道真羽部和贺骨部都想征服对方,也知道你们都希望重建锡勒王国。如今大敌当前,铁瀚强大的狼骑兵已经将马刀指向了漠东,你们现在有了共同的敌人,想要生存下去,就只有结盟一条道路可走。” 可敦问道:“你这些话是谁让你说的?是真羽乌晴?” “如果乌晴塔格愿意与贵部结盟,可敦是否愿意?” 可敦轻叹道:“即使我答应,部族的其他人难道会答应?多少人的父兄死在真羽人的刀下,他们与真羽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个个都想将真羽人赶尽杀绝,让他们与真羽人并肩作战,又怎么可能?” “同样也有无数真羽人死在你们的手里。”秦逍道:“如果不抛弃前嫌,继续为敌,到最后都只能成为铁瀚的刀下之鬼。” 可敦道:“真羽人已经占据了铁宫,他们难道愿意谈判结盟?”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撮合此事。”秦逍见可敦松口,心中欢喜,但知道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想要真正促成两部联盟,绝非简单之事。 “你能说服真羽乌晴?”可敦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忽然想到什么,问道:“真羽人穿过死亡沼泽,迂回到铁山以东,这是不是你想出的主意?” 秦逍道:“可敦为何会有如此猜测?” “如果真羽人知道这么干,就不会等到今天。”可敦道:“你是唐国人,想要促成锡勒诸部结盟,可是希望漠东诸部成为掣肘铁瀚的力量?如果漠东诸部结盟,铁瀚就无法继续向东扩张,拿不下真羽部和贺骨部,也就无法获取优良的战马和铁山的矿石,铁瀚的实力就无法得到增强,如此他也就不敢轻易与唐国开战了。”轻笑道:“你最终的目的,无非是利用锡勒诸部,帮助唐国牵制铁瀚,我说的没有错吧?” 秦逍心想挛鞮可敦毕竟不是泛泛之辈,能看到这一层并不奇怪,笑道:“可敦睿智,你说的并没有错,我确实是希望锡勒诸部能成为掣肘铁瀚的重要力量。不过话说回来,这对我们都有好处。如果锡勒诸部能够结盟,大唐的北方四镇亦有十万精兵,两面钳制铁瀚,铁瀚想要在大漠为所欲为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你们的北方四镇,说起来有十万精兵,不过真正打起来,恐怕也不堪一击。”挛鞮可敦淡淡道:“据我所知,北方四镇派系倾轧,军中乱象丛生,你们那位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虽然勇武过人,却也未必能够完全掌控北方四镇,北方四镇也只有柔玄镇是他的嫡系,无论是怀朔还是武川,明面上听他号令,但背地里对他可是怨言颇多。” 秦逍一愣,想不到挛鞮可敦竟然说出这番话来。 他对北方四镇的了解并不算深,只知道如今统领北方四镇的主将乃是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太史家是大唐的武勋世家,却并非大唐开国十八神将的后人,而是发迹于武宗朝,算是大唐的后起世家。 当初倒也从大理寺少卿云禄口中了解到,四镇之中的武川镇卫将军澹台千军正是如今龙鳞禁卫军统领澹台悬夜的亲生父亲,当年圣人登基,天下大乱,草原诸部趁机南下,以武川镇作为突破口,想要撕开大唐边军的防线,武川镇拼死守卫,但北方四镇的主将太史弘却利用武川镇官兵争取时间,全线撤退,退守雁门,因此也造成武川镇损失惨重,澹台千军亦为国捐躯,可自那以后,武川镇视太史家为大仇。 北方四镇并非铁板一块,秦逍心知肚明,但从挛鞮可敦口中,秦逍感觉自己似乎对北方四镇的情况意识不足,北方四镇的状况,看来比自己所想的要严峻得多。 毕竟连身在铁山的挛鞮可敦对北方四镇的纷争都如此了解,那么北方四镇的争斗,很可能早就已经是出现在明面为众人所知之事。 正文 第一零一七章 脱身 “你在想什么?” 可敦声音传过来,秦逍这才回过神,道:“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向可敦请教。” “什么?” “可敦.....口中是不是藏有毒香?”秦逍问道。 可敦“哦”了一声,反问道:“为何这样问?” 秦逍犹豫一下,才道:“可敦何必明知故问,你口中散发的香味,必然带有毒性,我闻到毒香.....!”说到这里,倒是不好继续说下去,毕竟那毒香勾起人的欲望,自己两次被那毒香诱惑的欲念大盛,对可敦存有想入非非之心,这话自然不好说出口。 “闻到毒香如何?”可敦似乎在故意挑逗。 秦逍冷哼一声,道:“你是堂堂贺骨可敦,却....却要用那样的淫糜之物,不觉得自降身份?” “看来你果然对我想入非非了。”可敦轻笑一声:“我不瞒你,这是余情草之香,只要轻嚼余情草,便能散发此香。普通男人闻到此香,便会情欲大发,陷入迷乱之中。我只是一个女人,危急时刻,总要有防身的东西。不过你的意志确实让我很意外,被余情草迷惑,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秦逍冷笑道:“如果不是保持冷静,我现在已经是你刀下冤鬼。” “你莫怪我。”可敦幽幽道:“你武功了得,落下来之后,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要保护自己,只能那样。不过现在我知道你并非大恶之人,也没有将你视为敌人,自然不会再设计你。” “那倒未必。”秦逍道:“可敦,既然达成了协议,咱们是否可以从这里离开?” 可敦道:“什么协议?” “你想反悔?”秦逍皱眉道:“你答应会与真羽部谈判结盟,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吧?” 可敦笑道:“自然不会忘。可是我提出的三个条件,你是否都能做到?真羽人还没有从铁宫撤军,我现在离开这里,他们见到,又如何保证他们不会囚禁我?” “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秦逍道。 可敦道:“你又如何让我相信你?” “可敦说过,要想结成联盟,没有信任一切都是白费。”秦逍道:“真羽军撤军之后,我答应留下来,相信可敦不会反悔,那么可敦难道不愿意相信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可敦叹道:“我本不会相信任何人,可是方才你帮了我,我愿意赌一次。” “多谢可敦。”秦逍不禁拱手:“可敦,出口在何处?” “你.....你过来抱我下去。”可敦道:“我毒性刚才发作,被折磨的身上现在还没有气力,你若愿意等,可以等我恢复之后自己下去,如果急着出去,就只能抱我下去。” 秦逍自然是希望越早出去越好,但他也是被寒疾折磨过的人,直到毒性散去之后,并不存在全身无力的情况,也不知道这可敦说的是真是假,不过对方既然已经答应出去,未免夜长梦多,也不废话,径直走到网床边上,伸出双手,轻声道:“得罪了!”轻轻将可敦横抱起身,入怀处真是暖玉温香,可敦柔腴的身段早已不似之前那般冰凉。 秦逍正欲将可敦放下,可敦一只手臂却已经抬起,勾住秦逍的脖子,轻声道:“你往左角去。”说话间,幽香再起,秦逍皱眉道:“你是不是又嚼了余情草?” “没有,这次没有。”可敦声音柔腻:“怎么了?你又想入非非了?” 秦逍闻到那幽香确实比之前浅了许多,虽是如此,却还是让人心神荡漾,特别是可顿玉体如酥,说话时有软绵绵娇腻非常,只能道:“你别说话。” 可敦吃吃轻笑,腻声道:“向恭,你没有碰过女人吗?是不是害怕真的撑不住?” 秦逍也不理会,按照她的指示,向左角缓步走过去,但他对这狡猾如狐的美妇并没有完全信任,始终提防,直走到墙角边,才问道:“接下来如何?” “你可以放我下来了。”可敦轻声道,等秦逍将她放下,才道:“背过身去。” 秦逍也不耽搁,背过身,但全神戒备,但凡有一丝儿不对劲,立刻控制可敦。 这次可敦倒没有弄什么幺蛾子,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秦逍很快就听到“嘎嘎”之声响起,扭头看去,只见到一块墙面缓缓升起,没过多久,就显出一条通道来。 见此情状,秦逍才松了口气,再去看可敦,只见她倚在墙壁,道:“你过来,抱我出去。” “你自己走不了?” “我说了没气力,你不相信我?”可敦软软道:“那你自己先走吧,不过这条通道很长,还有机关,我都忘记有哪些机关了,你自己小心。” 秦逍愕然,心想这美妇当真是走不动道?如果走得动,却为何非要自己去抱她?堂堂可敦,总不至于主动来勾引一个男人,这女人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但他倒是相信,这条通道或许真的存在机关。 想了一下,这才走过去,冷声道:“可敦,我希望咱们互相信任,这不只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而是关乎整个锡勒诸部的生死。你若想让我促成锡勒诸部的联盟,还是不要再搞什么花样。” “我的怪病还指望你帮我治疗,即使不为了部族,只为我自己,我也不会害你。”可敦伸出手臂过来,搭在秦逍肩头,腻声道:“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害你。” 秦逍想想也觉得挛鞮可敦所言不假,这几年她遭受千夜曼罗之毒的折磨,只有秦逍知道那种遍体冰冷寒彻透骨的滋味有多痛苦,可敦自然是希望不惜一切代价摆脱这样的折磨。 抱起柔腴的娇躯,秦逍缓步走进通道之内,长长的通道依然是漆黑一片,不过可敦在怀中,秦逍倒觉得还算安全,毕竟如果真要有机会,可敦肯定也是跑不了。 “向恭,你多大了?”可敦一只玉臂勾着秦逍的脖子,声音轻腻:“你的声音很年轻,长相是不是很俊朗?” 秦逍也不理会,可敦叹道:“难道我就那样让你讨厌?连一句话也不肯和我说?” “可敦平时经常这样和人说话?” “他们都是我的仆人,而你是我的客人,也许很快就会成为我的恩人,我对别人可不是这样说话。”可敦吃吃笑道:“你聪明伶俐,而且武功很好,为何会为真羽部效命?他们答应给你什么好处?都说真羽乌晴美貌过人,你总不会是因为看上了她的样貌,所以才会听她吩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你只是因为她的样貌为她效命,那么我值不值得你效忠?”可敦声音更是酥腻,带着慵懒,充满了动人的风情:“我的样貌并不比她差,而且她不懂的我都懂。” 秦逍实在不知如何应答,可敦分明是在挑逗自己,如果是普通女人倒也罢了,但她是贺骨可敦,身份尊贵,在大唐即使是普通女子,也是异常矜持,虽说草原女人比大唐要开放许多,但作为一名可敦,如此挑逗,还是让秦逍觉得有些异常。 “我先前说过,只要你愿意投靠贺骨,效忠于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获得。”可敦手臂微微用力,凑近秦逍耳边道:“金银珠宝自然不缺,我还可以赐你马场,让你拥有自己的大帐和奴仆。除了这些,我可以给你的还有很多。” 秦逍忍不住道:“可敦才是贺骨之宝,你总不能将自己也送给我做礼物吧?” “只要你愿意。”可敦吐气如兰,媚声道:“虽然我已经不再年轻,但却并不丑陋,如果你真的愿意让我作为礼物,我可以将自己送给你。” 秦逍想不到可敦竟是如此回答,尴尬道:“我只是说笑,可敦.....!” “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原来不过如此。”可敦噗嗤一笑道:“你若是嫌弃我已经衰老,贺骨也有无数的美人,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赐给你。” 秦逍心中感叹,这草原上的女人竟然被这些贵族当作牛羊一般,可以随意作为物品送人。 不过秦逍也明白,挛鞮可敦其实也不过三十出头年纪,自然不算老,而且貌美如花,抱在怀中的绵软娇躯如同熟透了的蜜桃一般,比之年轻的姑娘更有吸引力,她守寡多年,毕竟是血肉之躯,而且草原女人颇为开放,若说可敦就此守身如玉孤独终老,秦逍还真是不大相信,知道这个年纪的女人其实更需要男人。 只是可敦连自己的样貌都没见过,若说可敦如此轻率地便看上了自己,秦逍自己也不相信。 他寻思肯定是可敦希望利用自己祛除寒毒,所以故意亲近,归根结底,还是想要利用自己作为工具,对这样一位大权在握的女人来说,为达目的,往往是不择手段。 秦逍也不搭理她,走了好一阵子,这条通道左拐右转,秦逍知道当初修建这条地下密道肯定是花了不少功夫,终于走到尽头,前方石墙阻住了去路,可敦让秦逍放下自己,也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挡路的石壁缓缓升起,这块巨石坚固无比,若非触动机关升起,便是刀劈斧砍也不可能打开。 随着石壁升起,隐隐有光线透出,很快,便看到一条向上的石阶出现在眼前,可敦一手扶着石墙,扭头看了秦逍一眼,虽然只是淡淡的光线过来,但秦逍的目力惊人,这时候瞧见挛鞮可敦的面容,果然是美艳无双。 正文 第一零一八章 尤物 妖媚! 这是秦逍对挛鞮可敦最直观的感受。 她的双眉不似大唐贵族女眷那般细长,略微有些粗,一双眼睛却是弧长,双眸朦胧如雾,仅仅是这双狐媚的眼睛,就足以让任何男人心神荡漾。 秦逍之前只是看到她在石台上闭着眼睛,并无看到她的眼睛,此刻看到那双朦胧如雾的媚眼儿,一时间却是微微怔住。 一直以为挛鞮可敦狡猾如狐,却想不到她竟然天生一双狐媚眼。 这双媚眼儿轻轻一瞟,就足以勾去男人的魂魄。 她的嘴唇丰软,水润异常,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虽然整个五官不及麝月公主精致,但那股成熟魅惑的风韵,却不逊色于麝月。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何贺骨汗当初要破除常例,将萨满家族出身的挛鞮立为可敦,已经年过三旬的挛鞮可敦依然拥有妖媚入骨的风韵,年轻的时候自然更是国色天香,如此尤物,贺骨汗又岂会放过。 挛鞮可敦见秦逍直直盯着自己,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显得更是妖媚异常,声音娇腻:“看什么?不是嫌弃我衰老,我将自当做礼物送给你,你都不愿意接受吗?” 秦逍收敛心神,可敦的眼眸儿实在太媚,秦逍甚至都不好意思直接盯着她眼睛看,只能道:“失礼了。” “你比我想的要英俊。”可敦一双狐狸般的媚眼儿上下打量秦逍一番,轻声道:“草原上可没有几个像你这么好看的男人。” 她双眸流转,媚意十足。 秦逍不去看她,抬头看着石阶,问道:“这是通往哪里?” “上去了不就知道。”这一次可敦却没有让秦逍继续抱着,率先走上石阶,秦逍跟在后面,两人咫尺之遥,幽香弥漫,她身着华美服饰,但已经颇有些凌乱,走上石阶,腰肢款摆,水蛇一般,饱满的腴臀左右摆动,花儿般摇曳。 草原人的审美与大唐相似,但大唐的要求更严格,在草原人的眼中,胸脯丰满臀部圆硕乃是一个美人必须具备的特点,挛鞮可敦既然曾被誉为漠东第一美人,这两点当然是大漠女人之中的翘楚。 秦逍抬头望着上方,此时也终于看明白,在上面也是一块石板,光亮正是从石板周围的缝隙渗透进来。 挛鞮可敦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那张成熟美艳的俏脸上却是显出凝重之色,盯着秦逍眼睛,秦逍不知可敦意欲何为,看着可敦眼睛,可敦沉默了一下,终是道:“十几年来,你是我第一个愿意相信的人,不要让我失望!” 秦逍一怔,但马上明白可敦的意思。 铁宫如今在真羽骑兵的掌控中,挛鞮可敦如果从这地下走出去,很快就会暴露在真羽人的面前,真羽与贺骨是世仇,挛鞮可敦更是所有真羽人欲杀之而后快的人物,一旦落入真羽人手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如果可敦坚持躲在地下,真羽骑兵还真是无法进入将其擒获,可敦也很可能会等到罗支山的主力骑兵回援,她现在跟随秦逍走出地下,自然是将生死交托在秦逍手中。 秦逍知道她此刻心里还很忐忑,目光变得坚定起来,道:“你放心,我承诺的事情就一定做到,除非我血溅五步,否则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挛鞮可敦闻言,妩媚一笑,风情万种,不再多言,正要转身上去,却听到“砰”的一声响,上方的石板竟然是震动起来,明显是有锤子狠狠咋在了上面。 “这里肯定是入口。”上面传来突牙吐屯的声音,“都给我砸,那头母狼就在下面。” 挛鞮可敦不自禁从石阶上后退两步,秦逍从后面扶住,轻声道:“不用怕!”知道突牙吐屯肯定是到处搜找地下入口,竟然真的被他们找到了这里。 不过若非可敦主动出去,他们就算砸开了上面的石板,也根本抓不到可敦。 石阶后面,是一道石壁,石壁坚固异常,秦逍知道那石壁肯定也是用铁山的坚石打造,可敦不打开,真羽人也根本不可能进得去。 可敦显然知道眼下唯一的依靠只能是秦逍,不自禁伸手握住了秦逍的手腕,秦逍看了她一眼,虽然明知道这女人狡诈得很,但这一瞬间竟是生出保护欲,但瞬间也清醒,知道自己在这个女人的眼中无非是一个工具,而自己也同样只是要利用她,自然不能被她的楚楚动人魅惑。 “是突牙吐屯吗?”秦逍冲着上面高声道。 他中气十足,声音传出,很快就听到突牙吐屯叫道:“停下,都停下!”随即又听到吐屯大声问道:“向恭,下面是向恭吗?” “正是。”秦逍道:“吐屯,我就在下面,你让大家先退开。” 立刻传来突牙吐屯声音:“都退下,不要砸了,都退下。” 秦逍这才看向可敦,可敦明白秦逍意思,送开了握着秦逍手腕的手,走上前去,便见到她在石壁上摸索了几下,“咔嚓”一声,上面的石板立时翻转,听到几声惊呼,又有人叫道:“吐屯,打开了!” 秦逍这才上前,经过可敦身边,低声道:“一切有我!”率先上去,从翻转的石板缝隙钻出去,便见到周围有数十名真羽兵,突牙吐屯亦在其中。 “向恭!”突牙吐屯见秦逍安然无恙出现,大是欢喜,一时激动,冲上前来,用力抱了抱秦逍,哈哈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那头母狼真是狡诈,竟然将机关设在她的床铺下面。看来她一直睡得不踏实,担心半夜有人要杀她,所以在床底下设置机关,一旦有事,随时可以逃窜。” 这些话自然是被还没上来的挛鞮可敦听见,秦逍有些尴尬,突牙吐屯想到什么,便要上前往下看,道:“向恭,那头母狼在什么地方?她和你一起落下去,是不是摔死了?” “想让我死,可没那么容易。”下面传来挛鞮可敦不屑的声音。 “呛呛呛!” 一瞬间,在场所有人全都拔出马刀,团团围住。 秦逍这时候环顾一圈,也已经看明白,这里竟然是寝室,金碧辉煌,摆设都是极为奢美,许多奢贵的家具分明是从大唐购买,一张大床已经被搬到一边,整个地面都是铺着石板,上面还有一层华美的地毯。 空气中弥漫着幽香味道,那张大床也是精美异常,秦逍只扫了一圈,便知道这里应该就是挛鞮可敦的寝宫。 真羽兵显然是在铁宫之内到处搜找地下入口,有人跑到寝宫,掀开地毯,发现了大床下面有蹊跷,这才准备砸开。 突牙吐屯握紧马刀,厉声道:“挛鞮奴云,上来!” 秦逍皱起眉头,向突牙吐屯道:“吐屯,能不能让其他人先退下!” 突牙吐屯一愣,疑惑道:“怎么了?” “你让大家先退下,我慢慢和你解释。”秦逍道:“不可伤了可敦!” 突牙吐屯上下打量秦逍一番,冷笑道:“向恭,你是不是被这头母狼迷住了?传说这头母狼会迷惑男人的妖法,男人见到她都会被迷惑的神魂颠倒,不知不觉就听她吩咐,难道她对你施了妖法?” 秦逍皱眉道:“吐屯,先让人退下,我会给你一个解释。” “你如果忘记了我们这次出兵的任务不要紧,我们都记着。”突牙吐屯森然道:“我们要将这头母狼抓回去,谁若阻拦,我认得你,手里的刀可不讲情面。”不等秦逍说话,吩咐道:“来人,下去将那头母狼拖出来。” 秦逍神情一冷,厉声道:“谁敢?”盯住突牙吐屯道:“出发之前,塔格有令,所有人都要听我吩咐,吐屯难道忘记了?” “没有忘记。”突牙吐屯道:“你若是让我们抓回母狼,我们自然都听你吩咐。但你已经被母狼迷惑,忘记我们是要做什么。今晚我们死伤上百人,不能让他们白死。” “所以吐屯不会让大家退下?” 突牙吐屯并不理会,向手下人怒斥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下去抓她。” 众人正要下去,却听得挛鞮可敦柔媚的声音道:“不用你们动手。”说话之间,可敦从下面缓缓走上来,众人刀尖俱都指向她,但是瞧见她美艳无双的容貌,都是呆住。 这些真羽骑兵自然从没有见过挛鞮可敦,即使是贺骨人,能见到可敦的也是屈指可数。 真羽部的乌晴塔格虽然也是草原上的绝色美人,但论及风情韵味,却与可敦相距甚远,她流盼之间,妩媚妖娆,风情万种,却偏偏身份高贵,整个人又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这些真羽骑兵何曾见过如此妖娆妩媚的尤物,一时间都是呆住,眼睛盯在可敦身上,一时间都忘记要做什么。 突牙吐屯见到一身华服的挛鞮可敦,也是呆了一下,可敦却是双臂展开,淡淡笑道:“我便是挛鞮奴云,你们要杀我,现在就可以动手!” 正文 第一零一九章 血浓于水 挛鞮可敦风华无双,真羽兵一时间都没能回过神,突牙吐屯率先反应过来,见到手下一个个呆呆盯着可敦,脸色一沉,吼道:“还不将她绑起来!” 众兵士面面相觑,似乎都不想冒犯这位风情万种的美人,终是有一名兵士第一个反应过来,便要上前,却感觉眼前有身影一晃,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中的马刀竟然已经被生生夺走,随即马刀刀锋已经顶在了自己的胸口。 兵士一脸惊骇,这一切都是瞬间发生,他都没能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恭,你什么意思?”突牙吐屯见秦逍夺刀,微微变色,却是不自禁后退了一步,毕竟秦逍的能耐他是很清楚,厉声道:“你投靠了贺骨人,背叛我们?” 秦逍神情冷峻,道:“吐屯,我不会投靠贺骨,同样也不会帮着你们抓捕可敦。我说过,你让大家先退下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向你说明。” “铁宫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中,有上千精兵。”突牙吐屯只以为秦逍被挛鞮可敦的美色迷惑,心中恼怒至极,刀锋指向秦逍:“你非要和我们为敌,我也没有选择。” 可敦站在秦逍身后,轻叹道:“向恭,你一心为真羽打算,可惜他们不领情,看来我们约定的协议根本不可能实现。” “协议?”突牙吐屯怒道:“向恭,她都承认你们达成了协议,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秦逍知道突牙吐屯性情火爆,嘴巴比脑子快,而且真羽与贺骨毕竟是世仇,既然误会自己与可敦有了协议,自然是对自己心存敌视,叹道:“吐屯,你就不能听我说?为何如此着急?” “这种粗勇之人,只会用刀子说话,不会动脑子。”可敦见到真羽人直接闯进自己的寝宫,将自己本来唯美至极的寝宫翻捣的一塌糊涂,也是恼火,毕竟自己是贺骨可敦,一群真羽人如此肆无忌惮,这自然也是对自己的侮辱,语气之中充满了嘲讽。 秦逍心下苦笑,暗想双方积怨已深,互不相让,看来要让两部达成结盟的协议,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突牙吐屯性情火爆,可敦出言嘲讽,他自然是怒气大声,厉声道:“不错,我就是用刀子说话。”猛地向前冲过来,不顾秦逍阻拦,便要伸手去抓可敦,却见得刀光一闪,秦逍手中的马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众人都是一惊,突牙吐屯也是一怔,随即冷笑道:“果然是叛徒,向恭,我还以为你是重情义的好汉子,原来是个见色忘义的无耻之徒。” 秦逍也不理会,沉声道:“所有人都退出去。” 真羽兵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秦逍带着他们穿过死亡沼泽,还领着他们杀退狼骑兵,能够控制铁宫,秦逍可说是居功至伟,可此时秦逍却突然庇护起贺骨可敦,甚至以刀架在突牙吐屯的脖子上,这让大家实在弄不清,秦逍到底是敌是友。 有人觉着秦逍可能只是被挛鞮可敦一时迷住,毕竟如此妖娆美艳的可敦,足以让天下任何男人都神魂颠倒,而且挛鞮可敦素来狡猾如狐,要迷惑一名年纪轻轻的少年郎,其实并非难事。 “你一刀杀了我。”突牙吐屯很是倔强:“你觉得杀了我,你和这头母狼还能活着出去?” 秦逍冷冷道:“如果因你的鲁莽坏了塔格的大事,日后追究,塔格一定会砍了你的脑袋。”厉声道:“还不都退下!”他这一声中气十足,冷厉异常,众人也不知是怕了秦逍还是担心吐屯的安危,有人缓步后退,其他人见状,也纷纷退下,突牙吐屯却并没有阻止。 等众人退下之后,秦逍这才收刀,横臂于胸,向突牙吐屯躬身行礼道:“吐屯,对不住了。” 突牙吐屯冷哼一声,走过去在一张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瞥了挛鞮可敦一眼,冷冷道:“你和这头母狼达成了什么协议?” 挛鞮可敦也是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毕竟她也知道对方只是真羽部的一名吐屯,自己身为可敦,到没有必要自降身价和他继续口舌之争,腰肢款摆,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去。 秦逍这才道:“吐屯,当前真羽与贺骨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铁瀚。狼骑兵袭击铁山,由此可见,铁瀚已经开始谋略漠东,他故意散播消息要攻打室浑,这只是他掩人耳目的手段,他的马刀其实是指向漠东。”顿了顿,扭头看了可敦一眼,见可敦神色平静,继续道:“真羽汗归天,贺骨汗帐被袭击损失惨重,两部现在都处在困境之中,如果继续打下去,便宜的只能是铁瀚。” 突牙吐屯嘴唇微动,但知道秦逍所言不假,无法反驳。 “要想阻止铁瀚东进的脚步,唯一的道路,就是锡勒诸部联起手来。”秦逍正色道:“无论是贺骨还是真羽,任何一部以自身的力量单独抵抗铁瀚,都只会以失败而告终,而且还能让铁瀚各个击破。锡勒诸部如果继续互相攻击,反倒是正中铁瀚下怀。”盯着突牙吐屯眼睛道:“吐屯,可敦已经答应,愿意与真羽部谈判,大家结为同盟,共拒强敌。” 突牙吐屯一怔,有些意外,看向可敦,随即冷笑道:“这头母狼的话不能相信,她恨不得将我们真羽人斩尽杀绝,又怎会和我们结盟?” “真羽人难道没想过杀光贺骨人?”秦逍冷冷道:“你们争斗近百年,双方都有无数人死在对方的手里,如果你们希望亡族灭种,可以继续争斗,我也不想插手过问了。”抬手指向可敦,向突牙吐屯道:“吐屯,可敦就在你面前,你手里有刀,现在你过去一刀将她杀了,我不阻拦。” 突牙吐屯握紧马刀刀兵,目光凶狠盯着可敦,但终究没有起身。 秦逍见状,心下微宽,道:“吐屯,之前在战场上的状况你也看到了,真羽和贺骨两部兵马在战场上联手与狼骑兵厮杀,情同手足,狼骑兵虽然凶悍,但两部团结,狼骑兵还是狼狈而逃。如果漠东诸部都能够团结起来,我可以保证,铁瀚的大军绝不敢轻易染指漠东。我知道你们都想复兴锡勒王国,可是如果不能将强敌挡在外面,丢僵失土甚至亡族灭种,再想复兴锡勒王国岂不是荒谬?” 突牙吐屯神情凝重,挛鞮可敦却是神色淡然,瞥了秦逍一眼,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秦逍干脆也找了个地方坐下,三人呈品字状,随即听得秦逍继续道:“铁瀚这次派出狼骑兵袭击汗帐,势在必得,肯定没有想到会大败而归。这几千兵马只是突袭的先锋兵马,铁瀚知道贺骨还有上万精兵在罗支山,如果援兵杀回来,区区几千狼骑兵未必抵挡得住,所以我可以断定,这支先锋兵马的背后,还有一支大军正向贺骨而来。” “不错。”挛鞮可敦终于开口道:“铁瀚蓄谋已久,这次出兵势在必得,自以为一定可以攻占铁山,现在大败而逃,他一定不会甘心,用不了几天,就会大兵压境。” 突牙吐屯嘲讽道:“你们贺骨大难临头,所以才答应要和真羽结盟。” “你放心,贺骨人从不强求别人做什么。”挛鞮可敦笑道:“即使不与真羽结盟,贺骨也会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用鲜血染红整座铁山。”狐媚的眼眸儿流转,轻笑道:“贺骨灭亡之后,下一个便是你们真羽,只盼你们真羽早做准备,千万别被铁瀚杀得丢盔弃甲。” 突牙吐屯握起拳头,秦逍只怕这有勇无谋的家伙口里又要蹦出挑衅之词,立刻道:“吐屯,大敌当前,口舌之争起不了任何作用,只会耽搁时间。”顿了顿,才道:“铁瀚的主力大军应该用不了几天就能杀到,在他们抵达之前,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已经不多。可敦,你这边要迅速整合残部,集结更多人马,用以应对狼骑兵的到来。吐屯,你要派人快马加鞭赶到乌洛兰草场,向塔格禀明这边的情况,告诉塔格,可敦愿意与就两部联盟抗击铁瀚的事宜进行谈判。塔格睿智聪慧,对当前的局势十分清楚,也必然愿意尽快让两部达成协议。” “我可以派人去见塔格。”突牙吐屯道:“不过部族其他人是否愿意和贺骨结盟,谁也无法保证。”瞥了可敦一眼,道:“而且大家都不信任这头母狼,谁知道她会不会只是利用真羽部帮她度过难关,事情过后,立刻翻脸。” 挛鞮可敦只是浅浅一笑,似乎没有兴趣和突牙吐屯争论。 “吐屯,可敦提出了几个条件,其中一条,便是真羽骑兵必须从铁宫往南撤出五十里。”秦逍正色道:“你率部撤到指点位置后,就地扎营,派人去见塔格的时候,告诉塔格,可敦要和她当面谈判,我会与可敦商议双方谈判的地点。此外在双反谈判之前,我会留在这边.....!”顿了顿,才道:“就当我是人质吧。” 挛鞮可敦瞥了秦逍一眼,媚眼流转,唇角带着浅笑。 ----------------------------------------------------- ps:求大大们赏点月票,精彩剧情即将上演! 正文 第一零二零章 人质 突牙吐屯赫然起身,吃惊道:“撤军?”不等秦逍说话,立刻摇头道:“绝不可能!” 挛鞮可敦在旁轻笑道:“向恭,有些事情你就算竭尽全力也不能办到。我第一个条件他们就做不到,又让我如何能与他们结盟?” “向恭,我看你真是被这头母狼迷失了心智。”突牙吐屯怒道:“我们撤出铁宫,她立刻就会重新整顿残兵败将,罗支山那边的兵马很快得到消息,也一定会回援,我们向南撤五十里地,到时候等他们的援兵杀回来,铁宫这边的兵马连同那支兵马前后夹击,我这几千人马往哪里走?这头母狼狡诈阴险,明明是在给我们布下陷阱,你竟然会相信她?” 秦逍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突牙吐屯的话不是不可能,如果挛鞮可敦不顾狼骑兵即将杀到,而是决意要报复真羽人杀进铁宫的仇怨,到时候对突牙吐屯两面夹击,突牙吐屯的这支孤军确实是身陷绝境。 虽然这样做看起来很疯狂,但挛鞮可敦趁真羽汗过世之际,立刻出兵攻打罗支山,这本身也是很疯狂的事情。 他没有轻视挛鞮可敦,更不敢完全相信她,毕竟在这妖娆妩媚的表皮下面,却是一颗狡诈的野心。 但要达成双方的联盟,双方就必须尝试相信对方,如果没有这个基础,所有的设想都是白费。 “可敦,为了缔结同盟,你提出了三个条件。”秦逍看向挛鞮可敦,缓缓道:“如果我能满足你三个条件,你是否也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挛鞮可敦坐在椅子上,为了彰显贺骨可敦的威严,一直都是玉背挺直,酥胸高耸,坐姿威严十足,淡淡道:“我提出的第一个条件,你们现在根本做不到,又如何满足三个条件?” “如果可敦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承诺你提出的三个条件都可以达成。”秦逍道。 突牙吐屯心想你这小子还真是大言不惭,无论如何,真羽军也绝不可能从铁宫撤军,特别是在这种时候,孤军身处贺骨部境内,若是不能控制铁宫,而是从铁宫走出去,那么这支孤军面对的将是贺骨十余万部众,还有随时都会从罗支山回援的贺骨主力骑兵,此外还没有后勤补给,处境将是艰难异常。 不过他也不急着说话,倒想知道秦逍会向挛鞮可敦提出什么条件。 “说说你的条件!”可敦看着秦逍道。 秦逍道:“真羽军撤退之时,让贺骨汗跟他们一起出宫,等到乌晴塔格与可敦谈判过后,再由可敦将贺骨汗带回来。” 此言一出,可敦秀眉一紧,突牙吐屯也是一怔。 两人都没有想到秦逍会提出这个条件。 “你是让大汗作为人质扣押在他们手中?”挛鞮可敦脸上再无之前那妩媚之色,变得冷峻起来。 秦逍点头道:“我留下来作为真羽部的人质,贺骨汗前往作为你们的人质,在谈判之前,都给对方一个保障。” “向恭,你虽然聪明勇武,但你的身份能与大汗相比?”挛鞮可敦淡淡道:“而且你非但不是真羽汗族的人,甚至都不是真羽人,你觉得将你作为人质扣押,真羽人会在意你的生死?” 秦逍淡淡道:“我的身份确实不能与贺骨汗相提并论,不过可敦应该明白现在的局面。如果真羽部不想与你们谈判结盟,他们现在就可以直接将你绑了。如果纯为私仇,真羽部其实没必要和你们谈什么条件。贺骨汗若是为了贺骨部甚至整个漠东甘愿为人质出宫,必将受到漠东诸部的尊敬,我相信真羽部也不会糊涂到伤害贺骨汗。”顿了顿,继续道:“如今是贺骨部生死存亡的时刻,要为贺骨部十余万部众找一条生路,是身为大汗应尽的责任。” 突牙吐屯开口道:“如果贺骨部真心想要与我真羽一同抗击铁瀚,将贺骨汗交给我们,我们可以从铁宫撤军。” 他虽然性情粗莽,却也不是愚笨之人,知道当前的局势,贺骨固然需要真羽协助抗击铁瀚,但唇亡齿寒,真羽部同样也需要合力贺骨才能应付铁瀚的大军。 如果贺骨部确实愿意与真羽联手,真羽在当前形势下,最好的选择自然也是与贺骨结盟。 从铁宫撤军,当然凶险,可是一旦贺骨汗被控制在手中,那么贺骨人投鼠忌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生出其他心思来,即使贺骨汗年纪不大,在贺骨部也没有实权,但毕竟是整个部族的大汗,大汗在真羽骑兵手中,谁又敢冒着不顾大汗安危的罪名向真羽骑兵发起攻击。 本来他决意坚守铁宫,绝不会撤退,但秦逍的这个条件,却让他立刻改变了主意。 “我也可以作为你们的人质。”挛鞮可敦微一沉吟,自然知道如今的主动权实际上在真羽人的手中,秦逍提出将人质交给真羽军,真羽军才会撤军,其实这也是当前唯一的办法,否则真羽军不可能从铁宫退出。 秦逍摇头道:“可敦,现在的情况,不只是两部结盟的问题,还要整军备战,应付铁瀚真正的大军。恕我直言,贵部的实权都在可敦手中,贺骨汗年幼,要统帅各部集结人马调兵遣将,只怕力所不能。只有可敦留在铁宫,才能迅速备战,也才能稳定人心。” “让我想一想。”可敦的神情不再轻松。 “可敦可以想,不过要快。”秦逍道:“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铁瀚的大军随时都可能抵达,所以我们要争取时间。” 挛鞮可敦沉默片刻,终于道:“莽德勒是碎骨者都尉,你们让他将大汗带来。” 秦逍一怔,心想原来莽德勒知道贺骨汗的下落,看向突牙吐屯,吐屯也没有废话,起身出了寝宫。 可敦这才看向秦逍道:“你能为两部结盟尽力,我很感激你。” “我之前说过,这是大家共同的利益,锡勒诸部结盟,对我大唐有利无害。”秦逍总觉得可敦那双眼眸儿始终带着媚意,这是天然而成,但任何男人看了都会心跳加快,却也不好直视她的眼睛。 “如果方才他们真要抓我,你会为我与他们为敌?”可敦问道。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我答应过你,上来之后,只要我在,你就不会有事。既然对你有承诺,自然不会让你有任何意外。” 挛鞮可敦唇角泛起浅笑,也不说话。 突牙吐屯再次进来的时候,莽德勒却是带着几名几名碎骨者一同进来,全都被缴械,后面则是数名手持马刀的真羽兵,进入寝宫,莽德勒立刻上前,向着挛鞮可敦跪倒在地,其他碎骨者也都一起跪下。 挛鞮可敦缓缓起身,扫视几人,终于道:“你们都退下,我与大汗有事相商!” 莽德勒十分恭敬,躬着身子和几名碎骨者退下,却有一名碎骨者留了下来,秦逍和突牙吐屯都有些诧异,仔细打量那碎骨者,碎骨者的个头不高,但看起来还算健壮,皮肤微黑,留着粗须,之前混在碎骨者的队伍里,并不引人注意,但此刻秦逍却已经猜到什么,惊讶道:“这位是.....贺骨汗?” 那碎骨者看向秦逍,也不说话,抬起手,竟是将粗须撕开,露出一张还有些稚嫩的脸庞,秦逍这时候才明白,贺骨汗竟然是乔装打扮,做了伪装。 他之前听说贺骨汗不过十二三岁,年纪不大,这张脸看上去倒是稚嫩,不过身形健壮,倒是与年纪并不相符。 “大汗没有继位之前,就知道自己迟早要担负起贺骨的重担,所以一直都是苦练身体,骑马射箭都不输于别人。”挛鞮可敦平静道:“先可汗没有强健的体魄,所以早早归天,后继可汗不能重蹈覆辙。” 贺骨汗看向突牙吐屯,道:“我们两部争斗多年,血仇如海,不过请不要伤害到无辜的部众,也不要伤害可敦,所有的仇恨,都由本汗来替他们承担。” 秦逍见他面无惧色,倒是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贺骨部由可敦掌权,贺骨汗只是个摆设,定然也是个庸碌无能之辈,但此刻所见,贺骨汗临危不惧,而且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如果是做戏,此人年纪轻轻却是心机很深,如果不是做戏,却也是敢于担当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不是自己之前以为的无能之辈。 秦逍横臂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贺骨汗,我们已经商议,贺骨部与真羽部进行谈判,缔结盟约,共同抵抗杜尔扈铁蹄。真羽军可以立刻从铁宫撤出,可敦也可以迅速整军备战,不过条件是大汗需要跟随贺骨军一同出城,等谈判过后,再送大汗回宫,不知大汗意下如何?” “我答应!”贺骨汗竟然想也不想,道:“如果两部真的能够从敌人变成盟友,我愿意去做任何事情。” 他十分干脆,便是突牙吐屯也有些意外。 “你可以再想一想。”可敦道。 贺骨汗道:“父汗还在的时候,便是阿妈辛苦操持事务,这几年阿妈更是日夜辛劳,我想为你分担一些,却做不了什么。现在有机会帮助阿妈,而且能够为部族的前途出力,我很高兴。” 可敦抬起手,轻抚贺骨汗脸颊,美眸之中带着欣慰之色。 秦逍看在眼里,道:“贺骨汗深明大义,又勇于担当,有如此大汗,狼骑兵的铁蹄又怎能征服贺骨?” 突牙吐屯显然对贺骨汗也生出敬意,横臂于胸,行了一礼,道:“贺骨汗,我可以向你和可敦保证,在谈判之前,我们绝不会轻慢于你,自当以大汗的身份款待你!” 贺骨汗微微点头,向挛鞮可敦行了一礼,恭敬道:“阿妈,我走之后,部族就都托付给你。我也相信,无论铁瀚的狼骑兵有多强大,只要锡勒诸部联合起来,最终还是会被我们击败!” 挛鞮可敦欣慰一笑,道:“我派莽德勒带几个人跟你一起去照顾你。” “不用。”贺骨汗摇头道:“莽德勒是我贺骨勇将,抵抗铁瀚,需要这样的勇士。我不需要任何人跟随,他们说过会好好款待我,我独自一人前往便可以。”也不多言,转身向突牙吐屯道:“我和你们走!” 正文 第一零二一章 威仪 铁宫宫墙并不算很高,但是站立于墙头之上,却能看得很远。 铁宫外的营地早已经是满目疮痍。 挛鞮可敦站在宫墙之上,望着真羽军向南撤军,面上平静,但那双媚眼中却是神色复杂。 贺骨汗甘愿作为人质跟随真羽军出宫,而突牙吐屯得到了贺骨汗作为人质,在秦逍的主持下,倒也是没有太过纠缠,只是提出接下来贺骨部必须向真羽军提供后勤补给为条件,得到可敦的保证后,便即兵马撤出了铁宫。 追击狼骑兵的兵马只追出几十里地便即撤回,但狼骑兵的动向,贺骨这边却还是派人严密注意。 真羽军此番的损失不算大,伤亡不过两三百人,贺骨倒是损失惨重,碎骨者损失大半,两千守军也在狼骑兵的突袭下折损大半,不过狼骑兵的损失也不小,清点尸首过后,狼骑兵也留下了近千尸体,俱被贺骨人堆积起来,一把火将尸首烧干净,此外还俘虏了上百名伤兵,俱都囚禁起来。 汗帐数千顶帐篷烧毁大半,狼骑兵袭击之时,见人就杀,就帐篷就烧,至少有两千多部众惨死在狼骑兵的马刀利箭之下,人们对狼骑兵的暴行自然是怨恨至极,但草原上部族之间的战争就是如此残酷,每一次战争,都会有无数生命倒在血泊中。 真羽军撤走,但汗帐却依旧是一片狼藉,要清理战场,却也不是片刻就能完成的事情。 不过为了稳定人心,贺骨汗被作为人质带走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晓。 “知道为何贺骨的人口无法发展起来吗?”可敦立于宫墙之上,看着人们正在清理收拾战场,忽然开口问道。 秦逍一怔,犹豫了一下才道:“请可敦赐教。” 此刻站在宫墙边的可敦威仪无比,完全没有之前那种妖娆妩媚之态,虽然声音依旧软腻,但玉背挺直,饱满的下颚如同天鹅般抬起,平静道:“因为战争和贫穷。” 秦逍站在可敦身边,看着她的侧脸。 可敦这样的尤物,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美艳无比,让男人心神荡漾。 “贺骨坐拥铁山,拥有大漠珍惜的矿藏,从来都是受人觊觎。”可敦幽幽道:“但是除了矿石,贺骨拥有的物资并不多,我们的草场有限,如果全都用来蓄养牛羊,那么战士们的战马就会短缺,所以只能腾出一部分养马,如此蓄养牛羊的草场就会大大减少,只能保证部众不至于挨饿。” 秦逍心想比起贺骨,真羽部还真是算得上地大物博。 “贺骨处于四战之地,西边是图荪诸部,北边虽然只是一些实力弱小的小部落,但却如同一群饿狼,时不时地都要侵扰贺骨。”可敦望着远方,声音平静:“南边是真羽,东边是步六达,真羽无时无刻不想吞并贺骨,虽然我们与步六达是盟友,但互相之间从没有真正信任过,谁都知道,一旦贺骨衰弱,第一个扑上来的就可能是步六达。”微转头,看着秦逍,美艳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贺骨部每一天都身处危险之中,每一次战争都会损失很多部众,所以人口始终无法增长,但也因此让每一个贺骨人都拥有铁打的意志。”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贺骨为何不早早与真羽部缔结和约?锡勒三部自相残杀多年,到最后只是无数人白白死去,而局面却没有任何改变。” “唐国有句话,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说这句话就是如此。”可敦瞥了秦逍一眼,媚眼如狐,轻笑道:“锡勒三部从百年前就开始为称霸漠东而互相攻杀,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这样的仇恨岂是说消就消。你从真羽来,被真羽乌晴三言两语就以为真羽都是好人,觉得我们贺骨都是恶人。你并不知道,锡勒王国灭亡之后,一分为三,罗支山就曾是我贺骨部的疆土,也是我们抵御真羽部的天堑屏障。” 秦逍一怔,对此他倒是真不知道。 “真羽部仗着坐拥辽阔草场,拥有最优良和充沛的战马,一直以锡勒诸部之首自居,东打步六达,北攻贺骨,那时候真羽部的实力最是强悍,如果不是贺骨上下齐心,铁山早就为真羽部所有。”可敦轻叹道:“那时候贺骨和步六达都曾提出,诸部结盟,不要自相残杀,我们虽然不能答应听命于真羽,却愿意让真羽部成为诸部盟主,只是真羽部那时候兵强马壮,一心想要一统漠东,让所有人臣服其下,我们的建议,他们置若罔闻。” 秦逍心下感叹,知道草原诸部起起落落,盛衰无常,强大的时候想要吞并其他部落,可是衰落之时,同样也要面对其他部族的吞并,想要达成盟约,本就是等如登天之事。 “真羽部今不如昔,可是如果没有铁瀚的侵袭,他们依然会觉得实力在我们之上,不会答应缔结和约。其实这也是草原的生存之法,弱肉强食,谁的刀子快,就只想着让别人屈服,不会想着缔造和平。”可敦狐媚的眼睛也变得冷厉起来,道:“贺骨要生存下去,就绝不能屈服,一旦有机会,即使存在巨大的风险,也要挥出马刀,否则就只能坐等被人踩在脚下。” 秦逍心智每个人都只会说对自己有利的东西,不过贺骨能够在严峻的环境中生存至今,却也着实不容易,而且当下的贺骨部处境更为困难,也只有这个女人才能带着大家撑下去。 “这一战过后,又有许多人失去了父母妻儿。”可敦望向狼藉一片的营地,帐篷被毁,许多人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坐在血泊之中痛哭,她的神情也变得黯然:“这样的场景我见过太多,但是每一次哭过之后,贺骨人又能重新站起来。” 这番话让秦逍感觉到,可敦虽然拥有柔媚如水的外表,但美丽的外表下,亦有一颗坚毅的心,要在弱肉强食的大漠生存下去,那颗心充满了狡诈和野心也是理所当然。 贺骨部上下其实也都清楚,狼骑兵铩羽而归,但事情绝不可能就此结束,自称为太阳汗的铁瀚,其麾下狼骑兵多年来都是兵峰所指所向披靡,这一次三千精锐狼骑兵竟然折损大半,这无疑会让那位太阳汗的颜面尽失,如果不能迅速找回颜面,必将会导致太阳汗在草原诸部心中的威望大降,对于一个野心一统大漠的汗王来说,这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失去震慑诸部的威信,无疑比一场惨败还要严重。 所以为了找回威信,铁瀚势必会卷土重来。 贺骨人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有真正到来,可是遭受狼骑兵袭击,汗帐损失惨重,守卫汗帐的兵马折损大半,主力骑兵南下之后尚未回来,此时此刻,可说是铁山最薄弱的时候,危机四伏。 甚至有不少人开始对可敦的能力产生怀疑。 毕竟如果不是可敦将部族的主力兵马派去攻打真羽人,那么汗帐也不会被狼骑兵趁虚而入,更不会遭受如此重创。 虽然真羽军从铁宫撤走,但却在距离铁宫只有五十里的南边扎营,即使有过共同击退狼骑兵的经历,但贺骨人依然视真羽人为仇敌,真羽数千骑兵就在边上,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挥着马刀杀过来。 情势急迫,接下来两天,可敦倒是安排人好好款待秦逍,但自己却是召集了贺骨部的众多贵族商议对策。 人心要安抚,还要从周围的贺骨诸部征招青壮,最要紧的事情自然是商讨接下来与真羽部的谈判结盟,诸事繁多,可敦要操持着一切,秦逍整整两天都不曾再见到挛鞮可敦。 这两日他倒是在部众之中走动,虽然名为人质,但可敦给予了他完全的自由,铁宫内外,他都可以自由进出。 秦逍和部众的交谈,让他也感受到贺骨人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充满了紧张,不过他们骨子里的坚毅却不曾消失,更多的人还是相信可敦能够带领他们击退图荪人。 人们对于可敦的评价倒是不差,至少在大家的心里,可敦始终在为贺骨人的生存而努力着。 到得第三天黄昏,可敦终于派来莽德勒,将秦逍请入了铁宫的一处大殿内。 殿内飞彩鎏金,灿烂辉煌,地上以兽皮铺地,看起来十分奢华,可敦高高在上,头戴彩冠,身着华服,上面绣有纹图,脸上带着细珠串着的幂罗,将那张美艳的脸庞遮挡住,隐隐约约只看到幂罗下白皙的肌肤,但整个面容却不能完全看清楚。 秦逍心想眼前的可敦可不再是之前躲在地下的女人,此时乃是高高在上的贺骨可敦,威仪十足。 此殿当然不能与大唐高高在上的金銮殿相提并论,实际上要寒酸得多,不过可敦此刻的艳光却足以让大殿灿烂辉煌,下面左右有十数名贺骨部的官员,都是一身戎装,大殿之内,依旧可以佩刀。 可敦身后,左右则是六名碎骨者护卫。 秦逍上前几步,横臂行礼:“小民向恭,拜见可敦!”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秦逍身上,神情各异,但大多数人看到秦逍长相是唐国人,都显出戒备之色。 ----------------------------------------------------------- ps:第一更先送上,第二更稍等! 正文 第一零二二章 乌云压寨 挛鞮可敦声音不似和秦逍单独相处时候那般酥腻,但她天生声音柔媚,却也是无法改变,不过语气却是庄严,平静道:“这便是我和你们提及的向恭,亦是促成这次谈判的功臣。” 可敦话声刚落,一人便已经沉声问道:“向恭,你是自己投靠了真羽人,还是奉命协助他们?”他语气不善,其他人也都是死死盯着秦逍,显然对这个问题十分重视。 秦逍也知道这种时候还是坦诚为好,道:“可敦,还有在座诸位,我既不是主动投靠真羽,也不是奉命协助。我前往真羽草原,是想和真羽部交易战马。不过意外认识了乌晴塔格,也帮她解决了一些麻烦。” “既然只是交易战马,为何会帮着真羽人攻打贺骨?”那人继续追问道:“迂回死亡沼泽,肯定不是真羽人想出的办法,可敦说你机智聪明,这歹毒的计谋,可是你帮真羽人想出来?” 秦逍心知可敦要依靠自己治疗寒疾,而且贺骨汗在真羽人手中,可敦肯定是要护住自己,向那人道:“贺骨大军攻打罗支山,真羽部形势严峻,为解罗支山之困,我确实帮他们谋划了此计。”见得好几人似乎要站起来训斥,立刻阻止道:“你们别急着怪我,恕我直言,如果没有这次迂回的计划,真羽军没有及时参战击退狼骑兵,我想诸位现在也不能如此安稳地呆在这大殿之中。” 这话一说,众人顿时都将话憋了回去,毕竟秦逍所言千真万确,如果不是真羽骑兵从天而降,铁宫肯定已经被狼骑兵占领。 “你要促成两部联盟,有这个实力吗?”先前那人问道:“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分量能促成这次谈判?” “我有没有实力不重要。”秦逍淡淡道:“不过真羽军从铁宫撤走,这就已经证明他们有诚意谈判。当前的局势,我想我已经无需多言,要想让贺骨部躲过这一劫,除了结盟,不知道可还有其他办法?” 众人面面相觑。 挛鞮可敦见众人无言以对,幂罗下的唇角微微上翘,终是道:“向恭,今天一早,罗支山的兵马已经撤了回来,如今就在铁宫以南六十里地。真羽军重新控制了罗支山,而且主力兵团随在我军后面,如今距离铁宫也不过百里。” 秦逍心想如此说来,贺骨主力骑兵与突牙吐屯的兵马相距不过十里。 “我准备派出使者前往面见真羽乌晴,如果他们同意,两日之后,我会与她亲自谈判。”挛鞮可敦道:“此外还有一道紧急军报。”扭头向边上一名碎骨者使了个眼色,那碎骨者上前来,将一张小纸条递给秦逍,秦逍接过之后,展开来看,脸色很快便凝重起来,抬头看向可敦道:“消息是否准确?” “狼骑兵被击退之后,我们派出了三队人马乔装打扮,前往图荪人的境内打探情报。”挛鞮可敦道:“这是经过训练的雄鹰送回来的情报,如你所料,铁瀚的主力大军已经进入汪合部的境内,而且正在搜刮牛羊作为食物,以他们行军的速度,最多三天,就能够兵临城下。” 秦逍皱眉道:“三万大军,看来铁瀚是铁了心要攻下铁山。” “不止三万。”一人道:“铁瀚派出契利统率三万大军杀来,这一路上又从各部抽调兵马,汪合部在图荪诸部中还算不弱,对铁瀚极近讨好之事,贡献三五千兵马并不困难。所以等契利抵达铁山的时候,总兵力应该接近五万人。” 此言一出,不但秦逍有些吃惊,便是在场众贺骨官员也都是神情凝重。 秦逍却也明白,在草原上能够集结处五万兵力的部族实在是屈指可数,作为锡勒三部之一,疆域辽阔的真羽部拼尽全力也只能集结四万兵马。 契利是谁,秦逍倒也记得,刚进草原的时候,熟悉草原情况的西门浩就曾告诉过他,契利乃是铁瀚的亲兄弟,铁瀚自封太阳汗之后,也封了契利汗位,被称为契利汗,按照西门浩的说法,契利是铁瀚的得力臂膀,骁勇善战,草原诸部听到契利汗的名字,那是闻风丧胆。 贺骨刚受重创,即使主力骑兵回来,真正的作战主力已经不到两万人,即使从贺骨诸帐将青壮牧民都武装起来,兵力只怕也不会胜过契利。 契利带来的兵马,当然都是经过训练的骁勇善战之士,无论是兵力还是战斗力,都不是贺骨能够相比。 南边的真羽部虽然有四万兵力,但防御北方贺骨的兵力其实并不多,即使发生战事,也只能抽调最多两万之众,可是打了多年,贺骨都奈何不了真羽的两万铁骑,如今面对契利数万大军,贺骨又怎是敌手? 挛鞮可敦幂罗下那双媚眼扫过众人,终于开口道:“你们可有办法挡住契利的五万铁骑?” 众人面面相觑,却都无话可说。 三千狼骑兵就差点将铁宫拿下,如今契利统率十倍的兵马杀过来,此种情况下,谁都不敢大言不惭声称可以击退图荪人。 “天神庇佑。”可敦道:“如果不是向恭,那天晚上铁宫就已经失守。如果没有他从中斡旋,我们也就没有机会与真羽人谈判。为了保住先祖留下的土地,即使你们不愿意,却也只有与真羽人结盟这一条路可走。” “可敦,真羽人不值得我们信任。”一人道:“真羽人一个个卑鄙无耻,这些年他们向铁瀚提供大批战马,早就狼狈为奸,如果上了战场,他们从背后捅我们一刀,那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真羽部向铁瀚提供战马?”秦逍笑道:“阁下为何不仔细打听,真羽部是甘心情愿将战马送给铁瀚?如果你们锡勒人早就结盟,真羽部也不会因为忌惮铁瀚,含泪送马。契利的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你们到现在还有诸多猜忌,如果阁下觉得仅凭贺骨部就能够挡住契利的兵锋,与真羽部不谈也罢。” 那人虽然有些恼怒,却无力反驳。 “还有谁反对与真羽部结盟?”可敦淡淡道。 在场众人互相看了看,俱都没有说话。 形势比人强,两部即使仇深似海,可是如今却变成唇亡齿寒的关系,若是各自为战,必都将被铁瀚一一吞并,如此道理,在场的人心中都明白。 “既然没人反对,那么大礼官今日就出发,尽快赶去见到真羽乌晴,商定谈判的地点。”可敦临危不乱,缓缓道:“虽然我们已经准备与真羽部谈判结盟,但真羽部是否会合力抗击契利,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所以我们自己也要谋划如何迎敌。你们可有什么好办法?” “可敦,从汪合部境内入铁山,一马平川,无险可阻。”一人齐声道:“正面决战,他们的兵力远在我们之上,所以我觉得不能直接交战。我们有圣山,危难时刻,就该寻求圣山的帮助。契利的兵马还有数日才能抵达,我们是否可以争取这些时间,所有人都撤到圣山之上。所有人守住圣山的险要地方,居高临下,到时候就算契利下令攻山,骑兵施展不了,他们人数的优势也会大打折扣,久攻不下,总会撤军。” 可敦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说,丢下铁宫,任由铁宫让契利践踏?” “可敦,这种时候,只能丢弃铁宫。”那人道:“没有了宫殿,击退契利之后可以重新修建,可是如果我们败了,那......!”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亡族灭种,铁宫还有个屁用。 秦逍欲言又止,毕竟是贺骨的会议,他一个外人,还真不好轻易插嘴。 不过可顿却是时刻注意秦逍,已经开口问道:“向恭,你要说什么?” “可敦,恕我直言,退守铁山,死路一条。”秦逍干脆明了道。 那提出建议的人立刻道:“胡说八道,铁山是屏障,有地利优势,远比在草原上与狼骑兵正面厮杀更有用。你是唐人,没有见过狼骑兵在草原上的凶悍。” “可敦,铁山之上是否有水源?”秦逍问道:“山上有多少粮食储存?” 可敦摇头道:“铁山上都是石头,草木不生,没有水源。” “如果所有人退守铁山,一旦契利下令围困,如何应对?”秦逍缓缓道:“铁瀚既然决定打这一仗,后援肯定是不会少,无论是兵马还是粮草,都会源源不断供应过来,他们可以一直围下去,贺骨兵马在没有水源的情况下,能在山上支撑多久?千万不要幻想契利会撤军,因为杜尔扈的实力在整个大漠首屈一指,不可能有其他部落愿意付出与铁瀚为敌的代价来为贺骨解围。没有其他敌人,契利后勤不断,他们围困一年半载都无妨。” 此时有人不自禁点头。 “此外贺骨有十几万之众,诸帐分落在铁山附近,近一些的还好,如果路途远一些的,能否及时撤到山上?”秦逍神情冷峻:“短短数日之间,要将贺骨十几万部众全都撤到山上,绝无可能。到时候骁勇善战的勇士都撤到山上,妇孺老幼不能及时上山,他们如何抵挡狼骑兵的马刀?在座诸位都是贺骨的首领,本就要保护部族每一个人的生命,丢弃他们,手下将士看到,立刻军心崩溃,这一场仗不用打就已经输了。” 正文 第一零二三章 调兵遣将 契利大军三日之内就能抵达,要在这短短三天之内将贺骨各帐的所有人全都撤到山上,简直是痴人说梦。 贺骨的疆域虽然比不得真羽部辽阔,但也是漠东三部之一,许多偏远的部众,三日之内甚至无法赶去通知。 贺骨的主力兵马都是从各帐挑选出来的精锐,如果撤到山上,自己的家人却被弃之不顾,自然会让军心浮动,甚至因此而引起兵变也是大有可能。 最要紧的正如秦逍所言,铁山虽然是一座宝藏,但却是一座石山,山上草木不生,有的只是不能吃的矿藏,如果铁瀚真的下定决心荡平贺骨,那么将铁山围困一年半载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漠南诸部大都跪伏在铁瀚的脚下,物资充沛,只要铁瀚决心围困铁山,契利根本不必担心后勤供给不足。 “照你这样说,我们该怎么办?”提出退守铁山那人盯着秦逍问道。 秦逍神情严肃,道:“这是贵部生死存亡之事,我一个外人,本不该多嘴。但阁下既然询问,那我就信口开河了。契利数万大军杀来,贺骨与其力量悬殊,若说有选择,无非是撤离避开契利,又或者下定决心一战。可是大漠虽大,贺骨又能撤到哪里去?你们又甘愿丢下故土撤走?如果不撤,就只有与契利一战,既然决定要战,那就必须有必胜的信念。”顿了顿,叹道:“我知道贺骨人性情坚毅,但这次力量实在悬殊,人们心中难免会有些慌乱。这两天我在营地里走了走,看得出来,大家士气低落,都觉得不可能是狼骑兵的敌手。” 在场众人神情都凝重,毕竟身为各帐首领都是信心缺失,更不必说普通的部众。 “提升士气,让大家拥有必胜的信念,是诸位眼下必须要做的。”秦逍环顾众人,缓缓道:“既然那晚杀的狼骑兵丢盔弃甲,也就证明他们不是不可战胜。咱们贺骨上下齐心,誓死保护自己的家园,而契利麾下的兵马虽众,却还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弱点?”可敦立刻问道:“什么弱点?” 秦逍道:“可敦,据我所知,杜尔扈部这些年虽然迅速崛起,但一开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部族,漠南比他们强大的部族不在少数。铁瀚确实是草原枭雄,征服了漠南诸多部族,麾下的兵马也是越来越多,看起来更是兵强马壮。可是大家想过没有,铁瀚虽然兵马众多,但真正甘愿为他赴死的又有多少人?铁瀚结仇众多,这次出兵当然不可能倾巢而出,留在汉庭保护后方的兵马,也一定是杜尔扈的嫡系,如此一来,契利麾下真正属于杜尔扈嫡系的兵马就不会太大。” 立刻有人道:“这话我赞同。契利虽然带来数万兵马,但大部分都是被他吞并的诸部青壮,并非是杜尔扈人。” “不错。”秦逍道:“任何一个部族被吞并,都是经受过血与火,这些兵士中,许多人的亲眷很可能就曾死在杜尔扈人的马刀之下。他们被征召出兵,只是迫于铁瀚锋利的马刀,可是在他们内心,真的愿意为铁瀚献出生命?” 这话一说,殿内凝重的气氛开始轻松不少,众人也开始活络起来,互相交头接耳。 草原部族的礼仪当然不像大唐那般严苛,朝会之时,大唐臣子自然不可在大殿窃窃私语,否则很容易被扣上大不敬的罪名,但草原部族议事,互相之间交流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不会因此而获罪。 “向恭说的不错。”有人道:“契利兵马虽众,却是从各部强行抽调的青壮,如果战事顺利,他们自然是如狼似虎,可是一旦我们厮杀到底,那些人必然会军心动摇,未必会和我们战到最后。” “铁瀚征服诸部后,出自杜尔扈的兵马待遇最好,军中将领也几乎都是杜尔扈人。”有人道:“其他诸部的兵马往往都是被当做炮灰冲在最前面,而且待遇远远及不上杜尔扈人,他们心中肯定早就有怨恨。” 秦逍道:“所以我们不必被他们人多势众所吓到。咱们只要上下齐心,决心赴死守护铁山,并不是不能击退狼骑兵。”抬头看向可敦,道:“可敦已经准备与真羽部结盟,而贵部与步六达人亦是盟友,如果他们都能携手抗敌,这一次贺骨一定可以将契利赶出漠东,只要给予他们重创,让他们知道锡勒诸部不好惹,至少可以换来数年的和平时间。” 秦逍这一番话,让心情沉重的众人精神一振。 本来大家见到可敦召来的只是一名年纪轻轻的唐国人,打心眼里便瞧不上,毕竟一个年轻人又能有什么谋略,而且秦逍身型单薄,在崇尚健壮的草原人眼中,和废人没什么区别。 可是秦逍这一番话说下来,众人都觉得此人虽然年轻,但见识却不浅。 挛鞮可敦幂罗下那双狐媚的美眸更是显出赞赏之色。 “步六达人不必指望。”有人道:“他们虽然和我们结盟,但结盟是为了对付真羽人,契利大兵压境,步六达人并不需要遵守盟约出兵。”顿了顿,冷笑道:“我倒以为他们会躲在一边观战,如果我们和契利两败俱伤,他们说不定会杀过来,趁机攻打铁山。” 秦逍淡淡道:“自然有这个可能,可是他们这样做,对他们有害无利。草原人重信诺,他们与贵部是盟友,不出兵助战已经会让锡勒诸部有看法,若是趁机袭击自己的盟友,必将遭人唾弃。这一战是锡勒人和图荪人的战争,关乎着漠东所有锡勒人的生死存亡,谁若趁火打劫,必将成为整个锡勒诸部的公敌。” 可敦微一沉吟,终于道:“派人前去传令贺娄泰,让他立刻率领所有兵马向西前往嘎凉河东岸驻营,各帐征调的青壮部众,都调往嘎凉河集结。”看向一人,吩咐道:“贺拔拓海,你掌管部族粮草,即刻运送粮草前往嘎凉河,保障所有的将士后勤不得出问题。” 贺拔拓海起身躬身道:“遵令。可敦,虽说如果将兵马全都调往嘎凉河,那么一旦真羽或是步六达存有异心,咱们.....!”顿了一顿,才道:“要不要部署少量兵马防备?” “不必。”可敦摇头道:“所有兵马全都调往嘎凉河,我就是要让漠东所有的锡勒人知道,贺骨要全力抗击图荪人,漠东遭遇大难之际,我们不会将刀锋指向锡勒人。” 秦逍闻言,第一次对可敦生出敬意,虽然可敦是个女人,但这份气魄和果决却是许多男人都及不上,她能够坐镇贺骨多年,倒也不是偶然。 “令人快马日夜兼程前往步六达,告诉他们,图荪人已经大军压境。”可敦吩咐道。 “是向他们求援?” “不必,只要告诉他们这个消息便可以。”可敦平静道:“我们不求他们,如何选择,由他们自己决定。大礼官,你现在即刻出发,去见真羽乌晴,告诉她,如果她没有意见,两天之后,我会在黑沙滩等她。” 大礼官起身称是。 “都去准备吧。”可敦吩咐道,“向恭,你先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待所有人全都退下,可敦才向秦逍招招手,示意秦逍靠近,秦逍犹豫了一下,走近过去,可敦见他有些谨慎,柔声道:“你不是我的臣子,也不是人质,不用拘礼。我更喜欢在地下密室时候我们说话的方式。” 秦逍笑道:“今日一见,才知道可敦魄力十足,让人钦佩。” “其实你才让我钦佩。”可敦左右看了看,这才抬臂掀起幂罗,狐媚的眼睛凝视秦逍,唇角带着笑容:“这些首领和长老都是性情执拗,有时候很难说通,你一番话说下来,大家都被说服,看来你比我这个可敦更让他们信服。” 可敦今日召开会议,自然是略施粉黛,眉目如画,一张成熟美艳的面庞风情万种,那一双眼眸儿更是让她媚意十足,秦逍看着这张脸庞,心下一荡,呆了一下,但马上移开目光,略有些尴尬。 他不得不承认,可敦未必是自己所见女人之中最美,但论起魅惑迷人,却是其中之最,这是一位让人看了一眼就想到床的成熟尤物。 “别害怕,今天我没有带余情草。”可敦低声调侃了一下,温柔道:“如果这次挺过大难,我一定会重重赏你。” 秦逍却是鬼使神差道:“可敦是要将自己送给我?”话一出口,便即后悔,毕竟此时不同彼时,可敦现在高高在上,威仪无比,他只是记得可敦在地下密室调侃过这句话,不自禁脱口而出。 可敦媚意更浓,微微靠向秦逍,腻声问道:“我将自己送给你,你敢收吗?” 秦逍老脸一红,那酥腻之声让他心跳加快,虽然可顿口中没有余情草,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体香,还是让人心神荡漾,知道靠可敦太近,可敦时不时地魅惑两句,自己血气方刚,还真是有些撑得难受,后退两步,问道:“可敦,你说的黑沙滩在何处?” “铁宫向南六十里,有一处湖泊,湖边都是砂砾,颜色发黑,所以被称为黑沙滩。”可敦道:“从罗支山回来的兵马现在就驻营黑沙滩,不过贺娄泰今日会领兵前往嘎凉河。贺娄泰是我贺骨第一猛将,对我也是忠心耿耿。” 秦逍记得自己曾经和乌晴塔格遭遇大风雪的时候,遇上了贺骨一队探子,其中一人叫做贺娄伏,应该和这位猛将贺娄泰是同族,那群密探也被杀了个干净,此事当然不能告诉可敦。 可敦善解人意,不等秦逍询问,继续解释道:“嘎凉河在铁山西边,距离铁宫一百多里地,不过河水不深,最深处也只到腰间,不过河面倒很宽,那是西边唯一还算屏障之处。贺娄泰到了那边,自然会敲碎河面的冻冰,守在东岸,若是契利大军杀过来,必须要过河,虽然那条河不会真的能阻拦他们,却也可以当作屏障迟滞他们的冲锋。” 秦逍微微颔首,心想可敦想得到也妥善,能够利用一切有利条件,想到很快便要参与草原上一场生死大决战,内心竟然略有些兴奋。 -------------------------------------------------------------------------- ps:天冷了,大家注意保暖。在此特别感谢项国纭好兄弟,本月又捧场了一个至尊,实在太破费,现在位列粉丝榜前三。此外还要感谢投下月票支持沙漠的每一个好朋友。最近成绩上升得很快,大家在畅销榜上也能看到,名列前茅,由此应该也说明沙漠的整体大纲没有出问题,这条道路走的还是对的,接下来会再接再厉,不负诸君厚望。 正文 第一零二四章 黑沙滩上白马盟 黑沙滩确实如可敦所言,湖边的砂砾呈暗黑色。 草原上的每一处水源都十分珍贵,黑沙滩属于贺骨境内,本来在黑沙滩周围聚居着两个氏族,不过突牙吐屯从铁宫撤离后,营地就在黑沙滩附近,两个氏族立刻收拾迁避,以免遭受荼毒。 挛鞮可敦提出在黑沙滩见面,乌晴塔格那边答允了可敦的提议,更是下令突牙吐屯撤到黑沙滩南边,与真羽军主力兵马会合。 贺骨军从罗支山撤离之时,真羽军虽然紧随其后,却并没有追击。 贺娄泰率领攻打罗支山的主力骑兵本来在黑沙滩驻营,得到可敦的命令后,立刻拔营向西而去,而真羽军则在黑沙滩南边不到四十里地扎营。 湖面早已经结冰,远远望去,宛若大地上的一面镜子。 时当正午,可敦骑在白马之上,却是一身战袍,鼻子上垂挂着轻纱,黑色的轻纱将她的口鼻遮掩,只露出一双狐媚的眼睛,身披大氅,将成熟丰腴的身段裹着,若不去看她眼睛,却也是英气勃勃。 可敦身边,除了随行而来的秦逍,便是碎骨者都尉莽德勒,在其身后,只带了两百碎骨者。 草原人视马如命,而白马在草原人的心中乃是和平的象征。 可敦今日骑乘通体纯白的大白马,也就是向真羽人表示善意。 大战在即,今日的谈判,事关两部是否能够联手抗敌。 虽然唇亡齿寒,在当前的局势下,缔结盟约对两部都有好处,但双方积怨太深,而且互不信任,许多的事情如果不能说清楚,难保不会出现什么变故,于其说今日谈判是为了结盟,还不如说是经过接触给予双方信任。 “可敦,他们来了!”莽德勒开口道。 秦逍的目力远比莽德勒要好得多,他自然也看到,远处一队兵马正向这边飞驰而来,人数也并不多,不过一百多号人,当先一人身披大氅,奔驰之间,大氅迎风飘起,英姿飒爽,虽然距离尚远看不清楚样貌,但身形轮廓却还是让秦逍一眼就认出那是乌晴塔格。 塔格的坐骑,竟然也是一匹通体纯白的白马。 秦逍唇角泛起笑容,乌晴塔格并没有让自己失望。 塔格领着百骑飞驰而来,距离十步之遥已经勒住战马,塔格和众人的目光先都是投向可敦身后的秦逍。 众人得到的消息,为了促成两部谈判,秦逍甘愿留在贺骨为人质。 这在塔格心中,自然觉得秦逍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心中感动,看向秦逍的眼神满是关切,见到秦逍安然无恙,这才宽心,目光移向可敦,两位漠东草原最有权势的女人四目相对,互相打量对方。 挛鞮可敦曾经是漠东第一美人,如今这称号却被乌晴塔格继承。 两人虽然都久闻对方大名,但却从无见过。 挛鞮可敦打量塔格,塔格亦是从上到下观察可敦。 “据说乌晴塔格是漠东第一美人,今日得见,果然是名副其实。”可敦率先笑道:“你比我想的还要美。” 塔格也是高声道:“可敦美貌之名早在漠东流传,今日得见,我很高兴。” 可敦有意无意瞥了身边秦逍一眼,低声道:“难怪你愿意为真羽出力,她果然是草原上难得一见的美人。” 秦逍有些尴尬,塔格那边却已经道:“可敦约我在此相见,我如约而至。” “塔格错了。”可敦声音柔媚:“我邀请的是真羽部的首领,今日之事,只能与真羽部的大汗商讨。贺骨部的汗王尚未成年,由我辅政,贺骨的事务,我可以决定,塔格是否可以决定真羽部的事务?” 塔格身后一人高声道:“真羽部已经拥戴塔格为真羽汗,虽然尚未举行仪式,但部族的所有事务,塔格都可以决定。” 秦逍眼中显出欢喜之色。 看来真羽部的诸帐首领在此等严峻的形势下,没有再犹豫,共同拥戴乌晴塔格为真羽部汗王,这对秦逍来说,当然是一个大好消息。 他与塔格虽然相识不久,甚至相处的时日也不多,但共同经历生死,情谊自然不浅。 此番前来大草原,秦逍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从真羽部获取马源,之前真羽部忌惮与铁瀚,不敢与大唐进行战马贸易,如今锡勒人和图荪人撕破了脸,大战在即,此战过后,禁马令自然是废纸一张,真羽部自然也不可能再遵守铁瀚的禁令,接下来真羽部必然开始战马贸易。 乌晴塔格如今正式成为真羽部的女汗,两人关系摆在那里,以后的战马贸易自然是优先向龙锐军提供。 可敦不再多言,一抖马缰绳,白马缓缓前行,而塔格也是催马上前,两匹白马缓缓迎向对方,直到马首靠近,这才停下。 莽德勒沉声道:“设帐!” 后面立刻冲出四骑,奔行之间,竟是两人一组拉开了一面黑布,而塔格后面亦有四骑冲出,竟是同样两人一组展开黑布,八骑到得可敦和塔格附近,很快就四面围拢,用四面黑布遮挡,变成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帷幕。 秦逍心知这是草原人谈判的方式,帷幕之中,两部的首领单独相处,到底谈些什么,其他人都不能靠近,一时间自然不能得知。 莽德勒再次抬手道:“下马!” 碎骨者们立时齐刷刷下马来,秦逍知道草原骑兵珍爱自己的坐骑,休息的时候,都会下马,让战马也能得到休息,不过这也表明,这次谈判绝非短时间就能完成。 他也从狮子骢身上下来,望着两阵中间的帷幕,心下感叹,这两位都拥有漠东第一美人称号的女人,竟是能够左右漠东草原的命运。 时间流逝,帷幕始终没有撤开,忽听得从后方传来马蹄声,秦逍回头望过去,只见两骑飞马而来,到得近处,翻身下马,到得莽德勒身前,横臂于胸,莽德勒皱眉问道:“何事?” “都尉,紧急军报。”来人恭敬道:“已经探明,契利大军距离嘎凉河不足百里,以他们行军速度,今晚就能抵达。” 莽德勒微微变色,秦逍也是皱眉。 之前预估契利的兵马三日才能抵达,但现在只过了两天,对方今晚就能赶到,看来契利立功心切,加快了行军速度。 莽德勒点头道:“知道了。” 两人这才退下,莽德勒向帷幕那边望过去,显出焦急之色,秦逍看在眼里,轻声道:“不用着急,可敦已经做好了部署,现在与真羽谈判,也是为了抗敌,我们耐心等候。” 莽德勒微点头,并不多言。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见到双方骑兵同时撤下帷幕,各自返回,秦逍这才松了口气,见到可敦和塔格依然是骑乘白马,对面而立,见到塔格抬起手臂做了个手势,很快就从后方的队伍之中缓缓走出一骑。 可敦也是举起手臂,莽德勒向秦逍道:“可敦让你过去。” 秦逍反应过来,翻身上马,催马过去,靠近之时,瞧见从对面过来的一骑竟赫然是贺骨汗。 贺骨汗没有废话,经过可敦身边时,向可敦点点头,也不停留,径自回到本阵。 “塔格!”秦逍靠近过去,冲着乌晴塔格一笑,又看向可敦,想要询问,但想想还是没有多话。 “你是真羽部作为人质留下。”可敦看向秦逍,道:“现在谈判结束,你可以选择跟她一起离开。” 秦逍一怔,想到可敦提过三个条件,除了真羽军从铁宫撤军以及与真羽塔格见面谈判,还有一个条件则是要自己帮她治疗寒疾。 前两个条件自然已经达成,不过第三个条件却还没有开始。 可敦难道忘记了? “辛苦你了。”乌晴塔格美丽的大眼睛看向秦逍,毕竟可敦就在边上,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咱们回去。” 秦逍也不知道二人到底谈的怎么样,听塔格要自己跟她一起回去,不禁看向可敦,见可敦一双媚眼也是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下,塔格本已经准备兜转马头领着秦逍一起回阵,却见秦逍没有动作,蹙眉道:“怎么了?” “塔格,我还不能跟你走。”秦逍道。 塔格一怔,显得十分意外:“我和她已经谈完了,你不再是人质。” “塔格,从一开始,可敦就没有将我当做人质。”秦逍叹道:“我对她还有承诺,现在不能跟你一起走。” 他答应过帮助可敦治病,虽然自己确实不能帮她祛除千夜曼罗之毒,但比起可敦目前服用药方煎熬的汤药,血丸显然更有作用,自己既然答应了可敦,总还是要帮忙看看。 但可敦患有寒疾,知道的人不多,秦逍知道并不方便告诉塔格。 乌晴塔格听秦逍对可敦有承诺,自然也是大感意外,瞥了可敦一眼,见可敦一双媚眼温柔地看着秦逍,陡然间似乎明白什么,冷笑一声,贝齿咬了一下朱唇,道:“不错,我差点忘记你是什么人。”不管秦逍,兜转马头,拍马而去,也不回头看一眼。 ------------------------------------------------------ ps:再拼一章出来了,困得不行,等我睡一觉咱们继续哈! 正文 第一零二五章 嘎凉河 秦逍看着塔格头也不回离去,苦笑摇摇头。 “她吃醋了!”可敦轻笑道:“看来真羽部的塔格也看上了你。” 秦逍扭头过去,道:“可敦为何要加上一个‘也’字?” “明知故问。”可敦妖媚一笑:“难道你不知我看上了你?” 秦逍没好气道:“所以可敦刚才当着她面故意用暧昧的眼神看着我,让她误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秦逍察言观色,方才可敦故意用柔情似水的眼神盯着自己,这在塔格看来,两人之间分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怒之下头也不回离开,但只有秦逍知道其实自己和可敦根本没有发生什么,可敦所为,却是故意为之,就是让塔格产生误会。 她一个眼神就挑拨了自己和塔格的关系,果然是狡诈如狐。 两人距离后队碎骨者颇有些距离,声音又轻,所以不必担心被后面的人听见。 “为何不跟她一起走?”可敦轻声问道:“看得出来,真羽塔格对你很有好感,甚至已经将你当成了她的人,如果你跟在她身边,要成为她的情郎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逍见到塔格回到阵中之后,依然没有回头,那群真羽骑兵则是让开一条道路,让塔格从中穿过,众骑兵尾随在后,纷纷驰马向南而去。 “可敦觉得我为何不走?” “你让我猜,我便觉得和她想的一样。”可敦腻声道:“因为你觉得我比她更好,你被我这头母狼魅惑,甘愿跟在我身边。” 秦逍没好气道:“可敦倒是很自信。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答应帮你治疗寒疾,就不会言而无信。你千万别觉得我是因为别的原因才留下。” “看着我的眼睛。”可敦凝视秦逍,美眸似雾,令人迷醉,轻声问道:“你敢保证,除了为我治病,就没有因为其他原因让你留下?你想在打胜仗之后让我把自己当做礼物送给你,你是不是想收到礼物再走?” 秦逍老脸一红,心想这只是之前脱口而出的话,却被可敦作为把柄调侃。 他知道可敦媚骨天生,亦是经过人事的美妇,自然知道如何魅惑人心,后面一大群人,不好多言,转变话题道:“可敦,你们谈的如何?” “真羽乌晴的胃口比她的胸脯还要大。”可敦淡淡道:“她不但提出让我贺骨承认罗支山是真羽部的领地,罗支山以北三十里地之内贺骨兵马不得踏入,还要求贺骨每年向真羽提供足够锻造三千把战刀的铁矿。除此之外,若是此战能够联兵击退契利,贺骨需要配合真羽召开锡勒盟会,让漠东的锡勒诸部都要派出首领参会,而且贺骨必须竭力支持真羽部为联盟之首。” 秦逍心想这些条件肯定是乌晴塔格与麾下的吐屯长老们商议出来,不过这些条件,倒有些趁火打劫的意思了。 但部族之间本就是利益为先,真羽部这次因为贺骨部卷入与铁瀚的战争,打乱了真羽原本的策略,这些条件其实也是向贺骨索要一些赔偿。 “除此之外,自然是要求贺骨与步六达解除盟友关系。”可敦道:“两部解除盟约之后,都将参加由真羽部主持的锡勒部盟,虽然真羽乌晴没好意思说要锡勒诸部奉她为共主,但心里自然是这个意思了。” 秦逍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知道如此苛刻的条件,可敦未必会答应,却还是问道:“可敦作何回答?” “我告诉她一个故事。”可敦道:“同一个帐篷出来的兄弟,为了争斗家产大打出手,可是有一天来了一群强盗,二人要合力才有机会击退强盗保住家产。如果其中一人以强盗侵犯为理由,要求另一人给自己下跪才能联手抗击强盗,那么另一人是否应该答应?我答应可以用最低的价钱卖给他们矿石,也答应两部可以息兵罢战,从今以后和睦相处,但其他的条件,让她回去仔细想一想。” 秦逍叹道:“可敦可知道,契利的行军速度超出我们的估计,你在谈判的时候,有人前来禀报,契利大军今晚半夜就可能抵达嘎凉河西岸,你们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谈判了。” 可敦微一沉吟,随即看着秦逍道:“向恭,你对贺骨有恩,贺骨人恩怨分明,会记在心中。”望向乌晴塔格远去的方向,幽幽叹道:“你去吧!” 秦逍一愣,诧异道:“可敦说什么?” “我知道你言而有信,为了给我治病才留下来。”可敦显出柔和的笑容:“我很感激,不过贺骨大敌当前,是否能够挺过这一劫,我自己都不知道。即使没有真羽人的帮忙,贺骨也不会屈服,如果真的败了,嘎凉河便是我最终的归宿。这是贺骨生死存亡之战,我不想将你卷入进来,你现在去找真羽乌晴,会比留在这边更安全。” 秦逍吃惊道:“可敦,你要去前线?” “你在铁宫里有一句话说的对,如果连我们自己都不相信能够取胜,这场战争必然会失败。”可敦平静道:“契利大军压境,我知道贺骨的勇士们不会后退,但他们心中也会紧张,也会恐惧。贺骨人需要提振士气,只有我出现在前线,贺骨的勇士们才会振奋起来,因为他们知道,他们的可敦会与他们一同为了保护家园赴死。” 秦逍嘴唇微动,看着可敦美艳的面庞,心中生出敬意。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作为贺骨的可敦,她还是挺身而去,就像所有的贺骨人一样,不会退缩。 可敦如果继续躲在铁宫,前线的将士自然提振不起士气,可是一旦可敦在前线与他们同生共死,每一个贺骨人都将为可敦而战。 “如果这场战争贺骨胜了,你要答应我,立刻回到我身边,帮我治病。”可敦含笑道:“你需要的礼物,也许我真的会交给你。”兜转马头,便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向秦逍问道:“真羽乌晴离开的时候,她说差点忘记你是什么人,那是什么意思?” 秦逍一怔,更是尴尬。 “我明白了。”可敦妩媚一笑,催马边走,不是向北边的铁宫方向而去,而是径自向西而行。 贺骨汗和一队碎骨者一直在等候,见到可敦向西而行,虽然不明白可敦的心思,却还是义无反顾拍马跟随过去。 可敦看上去是个妖娆狐媚的尤物,但毕竟出身草原,马术也是精湛,坐下的大白马显然也是精心挑选的良驹,健马如飞。 贺骨汗年纪虽小,但马术也是不弱,拍马赶上,向可敦道:“阿妈,我们要去哪里?” “嘎凉河。”可敦回道:“契利大军压境,我必须赶去前线,和勇士们在一起。大汗,你是贺骨的汗王,危难时候,你更应该和他们在一起,我是女人,无法带领他们冲锋陷阵,你却是男子汉,必须担起率领他们与敌人殊死搏杀的责任。” “阿妈,我不会让你失望。”贺骨汗眼中显出坚毅之色。 “你怕不怕?”见得贺骨汗义无反顾,可敦美眸中显出欣慰之色。 贺骨汗摇头道:“不怕,阿妈说过,面对强大的敌人,如果心中充满恐惧,就注定会失败。无论面对什么敌人,都坚信自己一定可以击败他。” 可敦点点头,便在此时,却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那马蹄声比一般的马蹄声沉重许多,可敦美眸中划过一丝惊喜,扭头望过去,只见到侧后方不远,一匹快马飞驰而来,正是狮子骢,马上的骑士,自然就是秦逍。 “你......!”可敦想不到秦逍竟然跟上来。 秦逍冲着可敦一笑,道:“可敦,我想了想,这次我为真羽部也算立下了一些功劳,应该是他们的功臣,我跟随你们上前线,如果塔格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为了救我,也应该率军支援,我就是想考验考验塔格,看看她是不是忘恩负义。” “如果她真的忘恩负义,没有援兵,那该如何?”可敦问道。 秦逍叹道:“那就是我自以为是,到时候如果真的战死沙场,那也怨不得别人了。” 可敦笑道:“你这种人,想要死都不容易。” 嘎凉河源自漠北的洞里塔海,自北向南曲折蜿蜒,不过是一个极小的水流分支,但这条河却是贺骨境内一条稳定的水源,一直以来在嘎凉河两岸都有牧民聚居。 此时的嘎凉河东岸,铿铿锵锵,空气亦被杀伐之气所笼罩,已是黄昏,天地之间一片阴沉。 空气中想着嘹亮的马嘶声,沉重凝练的脚步声,急躁的呼喝声,密密麻麻的身影列阵,游骑兵往来反复,不停地禀报,从各处集结而来的贺骨青壮,如同一条条细流,正向嘎凉河边汇集,凝水成海。 这一战关乎着贺骨部的生死存亡,两天前铁宫就已经派出传令兵,向铁山周围诸帐传令,让所有的青壮男丁都向嘎凉河集结,部众们骑着自己的马匹,持弓佩刀,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义无反顾地迅速向嘎凉河汇集,两天下来,除了贺娄泰从罗支山撤回的一万多精锐骑兵,亦有上万贺骨青壮集结过来,只是贺骨的疆域并不算小,一些人还只能在半道上。 贺骨总人口也不过十几万之众,青壮男丁不到五万,嘎凉河边已经聚集两万多人,整个贺骨大半的青壮其实已经都赶了过来。 正文 第一零二六章 振奋 贺娄泰是贺骨第一勇将,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左脸有一处狰狞的疤痕,这是箭伤留下,亦是一段传奇。 据传在一场大战中,贺娄泰被一支冷箭射中面庞,那一箭犀利无比,唤作一般人,定会被贯穿面庞,可是贺娄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抬手抓住了箭杆,虽然箭头依然没入面庞,却死里逃生。 所有人都说那是天神庇佑,更多人都觉得那是贺娄泰反应灵敏。 但不管如何,贺娄泰却因此勇名远扬。 他刚满五十岁,此刻站在嘎凉河畔,一手按着自己的战刀刀柄,另一手揪着自己钢针般的虬髯,望向对面。 对面一片空旷,一马平川。 嘎凉河款有数丈,却并不深,最深处也只到腰部,不过下面泥泞,也是阻止战马冲锋的天然屏障。 寒冬时节,嘎凉河河面本来已经冻上了冰层,但贺娄泰抵达之后,第一时间就下令将冰层砸开,上万骑兵成了临时的工兵,自北向南几十里的冰面都被砸碎,好在前几日大风雪过后,这两天天气回转许多,要短时间内结成厚厚的冰层并不容易。 虽然河面又开始凝结成冰层,但冰层尚薄,根本承受不住战马的重量。 目前为止,贺骨已经有两万之众集结在嘎凉河畔,但比起契利的大军,在兵力上远远不及。 贺骨的探子一直送回消息,而每一道消息传回来,都让贺娄泰的心情沉重一分。 铁瀚的阴谋,贺娄泰已经是一清二楚。 铁瀚狡猾异常,真羽汗归天,立刻就猜到贺骨部会派出主力夺取罗支山,这对铁瀚来说,自然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契利汗奉命负责吞并贺骨的任务,经过周密的部署,故意放出要攻打室浑的消息,从各部抽调兵马,以察敦率领三千杜尔扈本部精锐狼骑兵作为先锋,明里是要征调兵马,实际上却是暗中秘密北上,只要贺骨主力调往罗支山,便立刻突袭贺骨汗帐,拿下铁宫,擒获挛鞮可敦和贺骨汗。 契利则是率领三万大军及时支援,一举将铁山掌握在手中。 不过察敦的突袭计划以失败而告终,千夫长察敦更是战死。 这样的结果,无论是铁瀚还是契利,震惊之余,自然都是勃然大怒,契利的三万大军直指贺骨,途中所经诸部自然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不但献上大批牛羊草料以充军用,更是抽调青壮助阵。 刚刚得到的消息,契利攻打贺骨,在图荪诸部眼中自然是马到功成,为了能够分一杯羹,许多并没有得到征调的部族竟然是主动派出兵马助阵,契利麾下连上马夫杂役,浩浩荡荡竟然已经超过五万之众,而且继续有图荪部族的兵马与大军会合。 贺娄泰知道,等契利抵达之时,其麾下的兵马将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契利原本的三万大军,都是从漠南诸部抽调出来的兵马,这些人的战斗素养自然不是普通牧民能够相比,而各部助阵的兵马,当然也都是派出本部精兵,所以契利麾下的骑兵俱都是能战之兵。 反观贺骨这边,除了原本用于攻打罗支山的一万五千精兵,就只有从铁宫赶过来的残部,因为狼骑兵的突袭,铁宫守卫军损失惨重,就连一千精锐碎骨者也是战死过半,赶来的残部只有千人上下,而攻打罗支山已经死伤近千人,所以真正能够上阵厮杀的正规兵马依然只有一万五千人上下。 从各帐赶来的青壮都是牧民,虽然也都能骑善射,但俱都是没有真正经过厮杀的普通人,虽然不能说是凑数,但战斗力却很有限。 贺娄泰知道这是一场异常艰难的战争,无论从哪方面,何故都处于绝对的下风。 他心情沉重,忽听得远处传来欢呼声,不由一怔,很快就隐隐听到有人高呼“可敦”、“大汗”,立时明白什么,翻身上马,朝着声音方向迎过去。 天黑之前,可敦马不停蹄终于赶到了嘎凉河畔。 身披大氅面罩幂罗的可敦英气勃勃,白马坐骑也是异常显眼,当大家认出可敦和贺骨汗竟然亲临前线,俱都是激动无比,所有人都是举起手臂,高呼“可敦”、“大汗”。 贺娄泰远远瞧见可敦和贺骨汗正向将士们挥手致意,本来士气低沉的军阵一片兴奋,也是振奋,拍马上前,翻身下马,到得可敦面前,单膝跪倒,横臂于胸:“贺娄泰拜见大汗、可敦!” “贺娄泰,你辛苦了!”可敦抬手道:“起来说话。” 贺娄泰起身来,立刻问道:“大汗,可敦,这里是前线,凶险万分,你们......?” “大汗坚持要亲临前线,与贺骨的勇士们生死与共。”可敦高声道:“铁瀚野心勃勃,袭击汗帐,却大败而归,如今又派出大军要践踏我们的家园。铁山是我们的先祖留下来的土地,我们贺骨人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面对强敌,我们绝不会退缩,即使是战死疆场,我和大汗的鲜血也会和你们流淌在一起。” 此言一出四周更是一片欢呼。 “我知道图荪大军兵力众多,他们凶残暴虐,是草原上最凶狠的狼群。”可敦双手抬起,示意众人静下来之后,高声继续道:“你们心中紧张,甚至恐惧,我都知道。可是贺骨的勇士们,在你们的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妻儿,一旦被图荪人突破过去,我们的父母妻儿将在马刀利箭之中痛苦死去。所以让我和大汗看到你们的勇敢,很多年后,当后人提及我们保护家园的这一战之时,他会为我们自豪。因为我们终究不再恐惧,不再退缩,而是用自己的鲜血来捍卫这片土地。”忽然拔出腰间佩刀,高高举起:“图荪人想要突破我们的防线,就必须从我和大汗的身体上踏过去,否则他们寸步难行。” 秦逍在可敦身后听得明白,见得可敦一番激励之词说完,所有的贺骨将士就像是喝醉了酒,疯狂地高呼,心下感叹,可敦的激励能力确实了得,而她在贺骨人心中的威望,也确实无人能及。 忽听得远处传来号角声,号角声一起,所有的将士都是戒备起来,但很快听出号角声是从东北方向传过来,契利大军在西边,自然不是提醒图荪大军抵达。 “报,有一队骑兵正向这边而来。”一名斥候飞骑而来,禀道:“大汗,可敦,他们打出的是破多罗部的旗号。” 可敦双眉锁起,贺娄泰也是诧异道:“破多罗部为何会来?他们有多少人?” “至少有五六百骑。”斥候回道。 秦逍忍不住向可敦问道:“破多罗部可是归属贺骨?” “不是。”可敦摇头道:“他们的营地在铁山东北,毗邻贺骨,依附于步六达,但并不属于步六达部,在锡勒诸部中实力一般,与我们来往并不多。” 很快,就听有人大声道:“报,可敦,破多罗塔都破多罗忽求见!” “让他过来。”可敦很干脆道。 片刻之后,便见到数骑飞驰而来,距离可敦尚有十来步远,几骑都是勒马,当先一人一身皮胄,孔武健壮,年过三旬,快步过来,在可敦马前躬身行礼:“破多罗忽拜见可敦!” 可敦骑着白马,身披大氅,在人群中自然极是显眼,而且她的彩冠已经表明了她的身份。 “破多罗忽,听说你带来数百骑,所为何事?”可敦问道。 破多罗忽恭敬道:“可敦,我们听闻狼骑兵突袭汗帐,被杀的大败而归,都是欢喜。但图荪人不会善罢甘休,阿爸料定铁瀚还会出兵来攻,我们知道贺骨诸帐正在集结,定然是为了阻挡图荪人侵入漠东。阿爸和族长长老商议过后,令我带领族中五百四十四名勇士前来参战。阿爸有令,我们一切遵从可敦的吩咐,誓死当着图荪人的铁蹄。” 此言一出,周围都是一片叫好。 秦逍却也知道,漠东有大大小小三四十个锡勒部族,但只有锡勒三部的首领被称为汗,其他诸部则是依附于三部之下,首领只能成为族长,并不敢称汗,不过诸部族长之子去也可以称为塔都。 破多罗显然不是什么大部族,破多罗忽称自己父亲为阿爸而不是父汗,却也是理所当然。 挛鞮可敦眸中显出欣慰之色,却还是问道:“破多罗部一直受步六达庇护,你们此次出兵,步六达可知道?” “阿爸来不及先去告知步六达。”破多罗忽道:“我们先行前来集结,阿爸派人去给步六达部送信,此外阿爸还派人告知其他各部,让他们抽调兵马前来参战。阿爸说贺骨部一直守卫着漠东西北部,因为你们的缘故,图荪人寸步难进。如今图荪铁骑杀来,他们的目标不只是贺骨,而是整个漠东,这是锡勒人和图荪人的战争,一旦战败,图荪人将迎来浩劫,所以没一个锡勒人都该上阵杀敌。临行前,阿爸嘱咐我,作为锡勒的勇士,战死沙场是最高的荣耀,如果我战死沙场,他会亲自过来拿起我的战刀,继续与图荪人血战到底。” 众人闻言,都是肃然起敬,秦逍心中也是生出敬意,暗想如果锡勒诸部族长都能像破多罗族长这样大义凛然,那么铁瀚想要征服漠东的野心,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正文 第一零二七章 马鸣风萧萧 直到半夜,对岸依然没有出现狼骑兵一兵一卒,反倒是又有几队锡勒部族派来的援兵赶到,虽然加起来也不过两三千之众,但每一支援兵抵达,都让军中士气提升。 漠东太大,锡勒诸部分布其间,自狼骑兵袭击贺骨汗帐过去也不过短短三天,这么短的时间,许多锡勒部族甚至都没得到消息,即使有心想要参战,却也无法及时赶到战场。 前来参战的都是毗邻贺骨及时得到消息的部族,部众本就不多,竭力派出部族中的精锐,虽然未必能大大提升锡勒军的战斗力,但对提升士气却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锡勒军上下因此知道,这场战争不只是贺骨一部在战斗,而是得到了大多数锡勒部族的支持。 对秦逍来说,他现在等待的是真羽军。 突牙吐屯已经与乌晴塔格会合,塔格麾下至少有一万多精锐真羽骑兵,如果这支兵马及时出现,那么对抗击契利大军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黑沙滩上,两部首领进行了谈判,可是一场短短的谈判,又怎可能轻易消除两部近百年的仇隙隔阂,仅仅罗支山的归属,就是双方难以绕开的激烈矛盾。 可敦不知道真羽军会不会赶到战场,秦逍也是没有把握。 虽然他知道乌晴塔格是理智之人,但乌晴塔格刚刚被拥戴为真羽汗,也不可能立刻就能一言九鼎,是否参战还需要麾下众多的吐屯长老们共同决议。 如果有人因为两部的仇恨,再加上挛鞮可敦在谈判中没有做出妥协,为此反对真羽军参战,那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世间真正有长远眼光的人并不多,大都是鼠目寸光之辈。 真羽军是置身事外,还是先待在一边坐山观虎斗,秦逍根本无法确定。 他心中颇有些焦急,只希望塔格能够竭力说服众人,能够尽快赶到战场。 直到将近黎明时分,契利的大军没有出现,真羽军也同样没有出现。 情报所知,如果契利军保持行军速度,应该在半夜就能抵达河对岸,迟迟未到,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契利连日行军,在这寒冬时节,体力耗损不小。”贺娄泰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战将,向可敦和贺骨汗解释道:“契利应该明白,我们贺骨将士势必要与他们血战到底,所以途中略作休息,吃饱喝足,养精蓄锐,恢复体力再来与我们厮杀。此外从图荪各部赶到集结的兵马,还需要一点时间整合,这些都会耽搁他们行军的速度,不过契利不会耽搁太久,他麾下兵马士气正旺,他也一定会趁势杀过来。” 可敦和贺骨汗都是骑马立于河畔,身后是早已经严阵以待的锡勒兵马。 忽听得从对岸传来马蹄声响,黎明曙光中,数骑飞驰而来,远远叫道:“图荪人来了,图荪人来了!”却是贺骨这边派到对岸打探契利大军动静的几名斥候。 斥候们径直骑马踏入水中,速度迅速慢下来,这几名斥候骑乘的都是高头骏马,到得河道中间,却也是半个身体都没入水中。 嘎凉河是贺骨面前唯一可以利用的屏障,贺娄泰当然早就做了准备。 东岸第一道便是盾牌兵组成的铜墙铁壁,其后是族中的精锐弓箭手,其实草原人自幼便习练骑马射箭,因为得天独厚的环境,培养一名弓箭手的成本比大唐要便宜的多,骑兵和弓箭手也是草原最充足的兵种。 盾牌兵在草原其实并不多见,而且贺骨盾牌兵的盾牌,都是坚固无比,以铁山的铁矿作为主要的材质,上千名盾牌手都是臂力奇大,毕竟普通人想要提起铁制盾牌并不容易。 嘎凉河上的冰层已经被捣毁,图荪骑兵自然无法借助冰层直接冲杀过来,而嘎凉河道是敌军突破到贺骨境内的必经之路,在贺娄泰的设计中,只要图荪骑兵冲锋,经过河道速度慢下来之时,便是贺骨军出手的好时机,即使终究无法抵挡图荪军冲过嘎凉河,但却可以利用河道给予敌军最大的杀伤。 斥候叫喊不绝,贺骨军立刻严阵以待,贺娄泰向可敦横臂躬身道:“大汗,可敦,契利大军将至,还请大汗和可敦回帐!” “不用管我们。”可敦平静道:“贺娄泰,你是我贺骨第一勇将,此次决战,所有人都必须听从你的调遣,我和大汗也不例外。你只需将我们当成普通的战士,我和大汗也将和你们浴血厮杀。” 贺骨汗握紧手中的马刀,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曙光下对岸空旷的大地,也是坚毅道:“今日决战,有进无退,要么将图荪人杀得丢盔弃甲,要么.....战死嘎凉河!” 大汗都这样说,众人更是精神一振。 可敦看了贺骨汗一眼,眼神竟是略有些复杂,随即扭头看向秦逍,见到秦逍直视河对岸,轻声道:“你为贺骨而战,无论胜败,贺骨都会铭记。若能取胜,我必会送你厚礼。” 秦逍一愣,看向可敦,见可敦美艳俏脸一片平静,一时间到有些迷糊,不知道可敦所说的厚礼到底是什么。 之前两人调侃之时,可敦自称要将自己当成礼物送给秦逍,但秦逍知道那肯定是玩笑话。 嘎凉河畔,一片死寂。 没过多久,所有人都感觉到大地开始震动起来,从西边远远传来号角声,天色更亮,无数低沉的号角就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吼叫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上至贺骨汗,下到一名普通的贺骨战士,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很快,地平线出现了黑色的线条,随着黑线推进,变化成了黑色的乌云,正迅速向嘎凉河席卷而来。 正在此时,贺骨人却又听到另一股号角声响起,这一次的号角声却不是从对面传过来,而是从东南方向传过来,无数人向东南方向遥望过去,天幕之下,黑色的乌云亦是从东南边席卷过来。 “是真羽人!”有人大声惊呼。 此时大多数人根本闹不清楚真羽人是敌是友,毕竟就在几天前,双方还在罗支山杀的你死我活。 可敦和秦逍几乎是同时向东南方向望过去,旌旗如云,密密麻麻的真羽骑兵正迅速向嘎凉河挺进。 秦逍长出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此刻的真羽军当然不会是趁火打劫而来,乌晴塔格必然是说服了真羽部的头领们,在生死攸关的时刻,终究还是率领着真羽主力骑兵赶到了战场。 “你赌赢了!”可敦目光落在秦逍身上,美丽的嘴唇向上翘起弧度,“她还是为你来了。” 秦逍之前声称跟随可敦前来参战,只是想考验塔格是不是会出兵救援自己,此刻真羽军及时赶到,可敦立刻出言调侃,但秦逍心里却也明白,事关部族存亡,真羽部当然不可能是为了自己而来。 但塔格坚持率军前来,也不能说没有丝毫关于自己的因素。 真羽军和图荪军几乎是同时到底嘎凉河畔,只不过一个在东岸,一个在西岸。 真羽军虽然列阵河畔,但中间与贺骨军还有一点距离,那边也并无派任何人前来与贺骨军通气,似乎是向贺骨军传达一个信息,到时候真要打起来,大家各自为战,你打你的,我打我的。 金戈铁甲,战旗如云,交相辉映,马蹄声与战士的咆哮声激荡在空中,狰狞凶猛,铁蹄隆隆,却渐沉稳。 比起河畔东岸,图荪军的气势显然要大得多。 图荪军就像是一片黑色的洪流,所过之处,将大地吞噬,等到余风阵阵,对岸已经是布满了无数的兵马,长枪如云,甲泛寒光,两军隔河相望,俱都是杀气腾腾。 秦逍望见对方兵马布满旷野,气势惊人,唇角竟是微微泛起一丝笑容。 他参加的战场厮杀虽然并不多,但悟性极高,目光更是敏锐,契利大军确实是他到目前为止所见到的最有气势的军队,浩浩荡荡,瞧那阵势,契利自然是想先声夺人。 可是对方推进过来之间,狂野锐气有余,但队形却显得十分混乱,比起贺骨军连普通的牧民都严格遵守军令,图荪大军在纪律方面明显出现了极大的问题。 本来契利这支大军是漠南诸部拼凑起来,存在军纪涣散的瑕疵是理所当然,他们的兵力远在锡勒联军之上,如果军纪严明,兵力上优势当然是整个战场的优势。 但今时今日,两军决战,锡勒联军存着赴死之心,这种情况下如果军纪涣散,一旦战场上出现逆境,反倒很容易导致全军溃散。 贺骨部生存的环境历来艰难,对于军纪的要求自然极高,两边一比,图荪大军气势有余,军纪分明落了下风。 要知道两军对垒,一点差错就可能引环环溃败,而兵败如山倒也从来不是一句虚言,十万大军亦可一朝崩溃。 不过对方中军却是队形齐整,井然有序,远比两翼的兵马要训练有素的多。 秦逍知道那应该就是契利麾下的主力兵马,毕竟杜尔扈部这些年征服漠南诸部,手中自然也是历练出一支精锐之师,漠南诸部从来也不是吃素的,铁瀚要征服这些虎狼,还真不只是靠喊上几句就可以。 --------------------------------------------------- ps:第一更先上,继续码字,今晚至少还有一更,写的顺应该还有两更! 正文 第一零二八章 两翼齐飞 秦逍见到对方的阵型,便猜到契利的意图。 中军是主力骑兵,战斗力最强,两翼则是图荪其他诸部的兵马,契利显然是要强突中路,而两翼则是过河包抄。 实际上对方的计划,早在锡勒军的预料之中。 贺娄伏知道敌人一定是从中路强突,所以将之前攻打罗支山的主力骑兵集中在了中路,而两翼则是布置贺骨的牧民以及前来助阵的几千锡勒诸部援军,三路其实都是处于绝对的劣势。 真羽军及时赶到,本来布置在左翼的兵马立时向中路移动,增强中路的力量,而左翼自然由真羽军补上缺口。 真羽军有一万多兵马,兵力并不属于对面的右翼,以真羽军的实力,抵挡住对方从左翼的包抄并不算太难。 不过锡勒联军的右翼明显是薄弱点,由破多罗忽负责指挥,锡勒诸部增援过来的三千人都是部署于右翼,贺娄伏甚至抽调了部分兵马增强右翼,但面对兵力远胜于锡勒联军的敌人,右翼还是显得太过薄弱,而中路作为对方突破的重点,贺娄伏却又无法抽调更多的人手过去,毕竟中路一旦薄弱,被敌军击溃,整个战场的局势必将崩溃。 猎猎寒风刺骨,却比不得刀枪散发的寒锐。 对面的契利似乎并不着急,好一阵子过后,才见到一小队骑兵飞马到得河对岸,当先那人高声道:“我是塔塔博尔,契利汗麾下千夫长。让你们的挛鞮可敦上前说话。” 贺骨汗扭头看向挛鞮可敦,可敦神色平静,只是向贺娄伏使了个眼色,贺娄伏心领神会,策马上前,高声道:“塔塔博尔,你不过是契利的马前卒,没资格和可敦说话。要与可敦说话,让你们的契利过来,难道他的勇气还比不过女人?” 此言一出,对面的塔塔博尔立时大怒,但终究是策马回去。 好一阵子过后,才见到更多的骑兵簇拥着一金色盔甲之人策马而来,那人不似一般的草原汉子那般粗壮,个头身高,再加上一声精美的盔甲,黑色的大氅在风中飘扬,显得合理鸡群。 他头上的银冠,也足以表明他的身份不一般。 这一次挛鞮可敦并没有再犹豫,一抖马缰绳,催马上前,秦逍唯恐有失,立刻跟上,贺娄伏一挥手,数十名盾牌手用盾牌作为屏障护在可敦前面,以防对方突施冷箭。 河面虽宽,但此刻的战场一片肃静,若是大声,对面还是能够听见。 秦逍望着对面那金甲将,知道必定是铁瀚的兄弟契利汗。 毕竟契利汗的气魄不凡,虽然在两军阵中,却依然是十分显眼。 “对岸可是契利汗?”可敦的声音柔媚,中气却很足,远远传过去。 对面那人笑道:“早问挛鞮可敦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美艳无双。可敦被称为漠东第一美人,只可惜早年不识,如果知道可敦的美貌竟如同传言一样,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你娶回杜尔扈。” 秦逍皱起眉头,虽然契利汗的语气不带敌意,但这几句话却分明是在调戏可敦。 可敦毕竟是贺骨的实际掌权人,契利汗在两军阵中直接调侃,可说是无礼至极。 挛鞮可敦却并没有恼怒,只是笑道:“如果知道契利汗如此在意自己的甲胄,我应该让人从铁山找寻最好看的石头,然后开矿给契利汗打造一身更精美的战甲。” 可敦何等人物,这句话听起来客气,但也分明是在嘲讽契利汗华而不实。 “可敦太客气了。”契利汗大声笑道:“本汗知道铁山有最好的铁矿,正因如此,这才狩猎到此,想要亲自登上铁山,为自己打造更好的战甲。不过现在看到了可敦,我觉得我发现了贺骨拥有更好的宝物,那就是可敦。”抬臂用马鞭子指向挛鞮可敦道:“可敦虽然与我隔河相望,但我却已经被可敦的美貌所吸引,这次不但要打造一副精美战甲,我还想将可敦一起带回杜尔扈,不知可敦意下如何?” 可敦嘴角含笑,问道:“契利汗可知没路真南?” “没路真南?”契利汗想了一下,道:“并不清楚,此人与我何关?” 挛鞮可敦道:“先汗归天之后,没路真南派人给贺骨送来一封书信,声称听说我容貌出众,想要将我娶回没路真山。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勇士,所以出兵前往,短短两天,没路真部就被灭族。没路真南成为阶下之囚,被带到铁宫,后悔不已,辩解是因为喝醉了酒,一时胆大包天,让人送了那封信。我给了他机会,让他和我们贺骨的名将贺娄泰吐屯决斗,如果他能胜过吐屯,我依然可以嫁给他,只可惜他的酒量很大,本事却不大,不到三招,就被贺娄泰吐屯砍断了黑头。” 契利汗哈哈大笑道:“没路真南不过是草原上的一只鼹鼠,岂能与雄狮相比?契利说的也不是醉话。可敦,你那美丽的眼睛应该看到了,在我的身后,有近十万勇士,他们就是陪伴我登上铁山锻造战甲。现在,他们也成了我的迎亲队伍,要将可敦迎娶回去。”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契利声称后面有十万大军,还真是大言不惭,不过十万大军没有 ,五六万人却还是存在。 “契利汗如果有信心,可以自己过河,我倒很想知道,你是不是有本事踏着锡勒人的尸体登上铁山。”可敦面带微笑,但语气坚定。 契利汗摇头道:“可敦又何必说这样伤和气的话。虽然两军临河相对,但这场厮杀过后,必然是血流成河,流的都是草原人的血。我们是否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避免尸骨如山的场面出现?” “锡勒人并没有想过与你们厮杀,只不过契利汗率领大军压境,还在这里说要避免尸骨如山,不觉得很荒谬吗?” “不荒谬。”契利汗道:“草原虽然辽阔,但是物产不能与唐国相比。唐国地大物博,遍地都是好东西,我们草原勇士的鲜血不应该在自相残杀中流淌,而是一起去唐国找寻我们的财富。只要贺骨同意归附太阳汗,自今而后,向太阳汗提供源源不断的铁矿,若是大汗征讨反叛之徒,贺骨能够遵从大汗的军令,这场战争自然可以避免。听说贵部的贺骨汗已经长大,可敦也可以将权力交给贺骨汗,跟随我前往杜尔扈成亲,我可以承诺,不会让可敦受委屈。” 他侃侃而言,但言辞之中却是阴险至极,竟是蓄意挑拨可敦与和贺骨汗的关系。 挛鞮可敦自然也不是善类,笑道:“都说太阳汗勇武过人,今日见到契利汗,才知契利汗的智慧恐怕还在太阳汗之上。我是一个女人,从来都喜欢真正的勇士。契利汗,以你的智慧和才干,其实可以成为一方霸主,如果你能够让太阳汗退位,由你来领到草原诸部,我还真的可以考虑成为你的可敦,帮你一起南下攻打唐国。” 这话一出,契利汗赫然变色,知道这番话若是传回去,被生性多疑的太阳汗知道,那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他目光变的冷峻起来,便在此时,却听得本来寂静的大地再次响起轰隆隆之声,这一次的马蹄声却是从东边传来,院子锡勒联军的后方。 贺骨将部族的所有兵马全都调动到嘎凉河,那是铁了心要与契利汗决一死战,便是铁宫那边,也几乎没有留下守军,后防几乎不设防,此刻从后面传来马蹄声,而且人数明显不少,全军开始骚动起来。 可敦也是微微变色,很快,从侧后方传来号角声,随即几匹快马飞驰而来,斥候禀道:“报,可敦,后方出现数千骑兵,他们打出步六达旗号,还有.....不死军的骷髅旗!” 周围顿时一片骚动。 步六达? 不死军! 谁都知道,步六达在锡勒三部中的实力与贺骨不相上下,领地在黑森林,广袤的黑森林部落众多,其中一半被步六达所控制,而另一半则是实际控制在渤海人的手里。 步六达的处境其实也比较艰难,除了要防备真羽部的攻击,近些年还要面对日益强大的渤海人的侵袭。 渤海国莫离支渊盖建野心勃勃,控制渤海之后,这些年一直向外开疆扩土,虽然忌惮于大唐的实力,不敢对大唐轻举妄动,但周围其他诸部落却是倒了大霉,而且渤海更是将触手伸入黑森林,几年下来,本来在步六达控制下的林中部落,倒有半数成为了渤海人的奴隶,广袤的黑森林也生生被渤海人割去了一半。 步六达能够在漠东大草原生存下来,不死军居功至伟。 草原人都知道,不死军就是一直从地狱而来的军队,每一名不死军战士都是自幼开始挑选训练,他们没有被训练的冷血无情,只知道厮杀的技巧,除此之外,对其他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 不死军的出现,从来都是带着铁与血,是整个大草原最恐怖的一支军团。 “他们向右翼移动。”很快又有探子禀报。 片刻之后,又有人报:“步六达不死军前来参战,负责保护右翼!” 秦逍也是听的清楚,虽然他料到真羽军应该会参加这场抵抗图荪人的战事,却万万没有想步六达的不死军竟然也能够及时赶到。 毫无疑问,步六达对贺骨部的动静一直都很清楚,在铁山肯定存在着步六达的耳目,察敦领兵夜袭贺骨汗帐,此事很快就以最快的速度被步六达得知,而步六达显然也知道图荪人更大的军队即将抵达,却是派出了不死军日夜兼程赶到。 眼下,锡勒三部前所未有地联合在一起,拥有不死军镇守的右翼,也必将是稳如泰山。  正文 第一零二九章 忌惮 秦逍心下感叹,也终于明白为何锡勒人能在漠东生生不息至今。 锡勒和大唐的骨子里有同样的品质,也许在没有外敌的时候,自己人为了争权夺利会互相攻击,可是遭逢外寇入侵,他们同样都能够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而联合起来。 这是流淌在血脉之中的品质,却非所有民族都拥有的品质。 秦逍只希望锡勒人和大唐永远不要成为敌人,这两个民族一旦发生战争,必将是尸骨如山。 秦逍心中感慨,但贺骨人却都是振奋。 贺骨与步六达本是盟友,但双方的结盟是为了对付真羽人,谁也不敢保证图荪人大军压境之时,步六达会出手相助,而且步六达远在黑森林,得到消息再经商议出兵,这场战事只怕已经结束。 但步六达人终究还是赶来了,而且派出了他们最精锐的不死军。 强援赶到,可敦虽然心中欢喜,却也是生出忌惮之心。 察敦夜袭过后,到今天也不过第四天,从铁山派出最快的马,日夜兼程,中途不眠不歇,赶到黑森林的步六达汗帐,至少也要两天以上的时间。 而步六达接到消息之后,肯定还要召集各帐首领商议,然后再派兵支援,短短四天根本不可能抵达。 可敦精明过人,知道在贺骨汗帐肯定有步六达的耳目,遭受袭击之后,肯定有人立刻放鹰通传消息,而步六达接到消息之后,当机立断,迅速出兵,这支不死军也必须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才有可能在这个时间赶到。 也就是说,步六达那边自始至终一直派人在监视贺骨汗帐,而且暗中早就建好了情报输送。 但可敦随即使释然,必将在黑森林那边,贺骨也没有少安排耳目。 不死军清一色皮胄在身,腰佩马刀,手持长枪,背负弓箭,而且面上清一色戴着铁质的骷髅面罩,看上去狰狞异常,宛若地狱来的一群恶鬼。 步六达作用黑森林,拥有大量的木材,就像贺骨人擅长锻造贺骨刀,步六达人制造弓箭的技术也是当世顶尖,不死军的每一名战士,都是绝对合格的弓箭手。 真羽的骑兵,贺骨的刀手,步六达的箭手,漠东最强的三支军团此刻布阵于嘎凉河东岸,面对来势汹汹的图荪大军。 契利汗显然也没有想到争斗百年的锡勒三部竟然在这一次抛开了部族的恩怨,共同抗敌。 中路的贺骨军精锐尽出,甚至将部族中的青壮全都抽调过来,自然是一块硬骨头,而真羽部上万名骑兵严阵以待,实力自然也是不弱,至于锡勒联军的右翼,虽然只有六七千人,但这其中的三千不死军,那是真正的硬骨头,要从右翼突过去展开包抄,除非不死军全军覆没,否则图荪兵马根本不可能越过雷池一步。 之前真羽军及时赶到,契利汗自然是看在眼中,意外之余,却也早就看出锡勒联军右翼薄弱,和手下部将做了部署,主攻中路,而联军左翼的真羽军,不用急着突破,只需要让他们陷入苦战,托住真羽军无法向中路增援。 他的致命杀招就在联军右翼。 决战开始,猛攻联军右翼,以最快的速度突破联军右翼防线,尔后迅速包抄,联合中路兵马共同摧毁贺骨军,只要将贺骨军击溃,那么这场大战胜败就已经决定。 如果此战能够同时击溃贺骨和真羽两路兵马,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如此一来,不但可以迅速占领铁山,而且真羽部元气大伤,铁瀚便可以引军东进,攻占铁山的大军便可以与太阳汗的主力兵马两面攻向真羽部,也许在短时间内就能诛灭锡勒三部中的其中两部,一旦达成,步六达部也就不足为虑。 他计划的很好,但步六达不死军及时赶到,这让契利汗瞬间明白,自己的如意算盘可能要泡汤。 自己麾下虽然已经超过五万兵马,但锡勒联军此刻的兵力已经不下四万人,在兵力上并不处于绝对的优势,这一战一旦打起来,鹿死谁手还真是尚未可知。 他神情凝重,可敦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高声道:“契利汗,你远道而来,如果只是为了一副战甲,我可以保证,一个月之内,我会派人给你送去一副精铁打造的绝好战甲。铁山是贺骨的圣山,也是锡勒人祖先留下的土地,我们是锡勒的子孙,当然不会让外人登上我们的圣山。你刚才有一句话说的并没有错,锡勒和图荪都是放马牧羊的草原人,我们之间本不应该血流成河。多少年来,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你死我活的惨烈之战,可是如果契利汗非要破坏和平,锡勒人也绝不会退缩。” 虽然锡勒三部横亘在前,但图荪大军的实力不在锡勒联军之下,契利汗依然有底气,笑道:“战甲自然要,可敦可愿意跟我一起走?” “契利汗如此执着,我很感动。”可敦妩媚一笑,抬手用马鞭子指着嘎凉河面:“既然要迎亲,契利汗就带着你的迎亲队伍渡过这条河,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陪同契利汗一同过来的千夫长塔塔博尔听得可敦语气之中带着挑衅,凑近低声道:“契利汗,他们的兵马比我们少,陷在直接杀过去,必能大获全胜。” “我只怕过河不成,他们万箭齐发,到时候死伤惨重。”契利汗淡淡道。 塔塔博尔嘴唇微动,没有说话。 他毕竟也是久经战阵之将,虽然粗勇,却也不是没有脑子。 嘎凉河的冰面肯定是被破坏过,现在肉眼可见只是薄薄一层,战马踏上去,立刻便会陷入水中,一旦全军冲锋,结果只能是后队挤前队,人仰马翻,而且对面的锡勒联军严阵以待,无数弓箭手蓄势待发,分明是要趁着图荪骑兵过河的时候,立刻射杀。 虽然以图荪大军的实力,最终冲到对岸不是问题,但在登上对岸之前,肯定是死伤惨重。 在之前的计划之中,贺骨军全部动员起来也不过两万之众,再加上他们的汗帐遭遇袭击,士气低落,图荪大军杀到,就像是雄狮撕咬受伤的猎狗,征服贺骨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让图荪人意想不到的是,短短几日之间,锡勒人竟然能够迅速调动起来,真羽和步六达竟然也出并及时赶到参战。 这与事先的计划完全不同。 虽然在兵力上还略占上风,但这一战到底谁能笑得最后,没有任何人能说清楚。 只有贺骨军在对岸,图荪军就算付出惨重代价,也会毫不犹豫地渡河。 但此刻对方阵型完整,此刻图荪军渡河而战,遭到袭击,阵型必然散乱,局势反而对图荪军大大不利。 可敦见得塔塔博尔向契利汗低语,娇媚一笑,大声道:“契利汗,看来......你麾下的勇士是不敢过河了?” “可敦想要将我们阻挡在贺骨境外,但嘎凉河西岸五十里地之内,依然是贺骨部的领地。”契利汗也是笑道:“我军脚下的土地,正是你们贺骨部的领地,你要将我们敢出去,应该是你来渡河。” “不错,你脚下的土地也是贺骨部领土。”可敦含笑道:“所以你们现在是客。草原人对待客人都很热情,也会礼让客人,既然你是客人,就该让你们先。” 塔塔博尔跃跃欲试,握刀在手,低声道:“契利汗,那头母狼一直在挑衅,我们杜尔扈的勇士不能被人嘲笑。我愿意带人先冲过去。” “情况已经有了变化。”契利汗神色依然镇定,低声道:“锡勒人是来拼命的,我们未必能够取胜。”瞥了塔塔博尔一眼,更是轻声道:“你可知道,如果战败,会是怎样的后果?” 塔塔博尔一愣,契利汗轻叹道:“如果这次真的战败,大汗这么多年的心血,可能就会葬送。一头受伤的雄狮,会让徘徊在侧的鬣狗们生出觊觎之心,甚至.....会将雄狮撕成碎片。” 塔塔博尔瞬间明白过来。 如今的杜尔扈部,当然是草原上最强壮的雄狮。 也正因如此,太阳汗才敢出兵侵入漠东。 契利汗统帅三万主力大军前来,再加上诸部想要在此战中表忠心获得利益,狐假虎威前来助战,这才凑出了五六万人,可是这支大军中至少一半不是真的甘心跪倒在铁瀚的脚下。 即使是契利汗直率的三万兵马,真正的杜尔扈兵马并不多,亦是从各部征调。 如果这场战事失利,图荪军受到重创,那么所有人的怨恨都将投向铁瀚,铁瀚在漠南的统治必将受到动摇,威严扫地,甚至诸部会纷纷起事,只凭借杜尔扈本部兵马,根本不可能应对整个漠南诸部的叛乱。 契利汗能够成为铁瀚的重要臂膀,并非愚蠢之徒,看得深远,知道这一战如果胜了,铁瀚的声威自然如日中天,一统大漠的野心很可能真的会实现。 但同样,一旦失利,很可能会给杜尔扈部带来灭顶之灾。 这是一场豪赌,要不要过河,对契利汗来说当然是一个极其艰难的抉择。 “听闻锡勒勇士骁勇善战,今日锡勒三部的勇士全都到来,还真是很热闹。”契利汗大笑道:“可敦邀请我渡河,但我知道,一旦渡河,我们必然是兵戎相见,结果也将是血流成河。”顿了顿,才道:“可敦,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可顿是否赞成?” 可敦问道:“契利汗有什么想法?” “既然都是勇士,总要分个胜负。”契利汗道:“不过没必要全军厮杀,我有一个可以流血少,但能够分出胜败的好办法。” ---------------------------------------------------------- ps:第三更搞出来了,撒花!  正文 第一零三零章 屠狼士 可敦一时倒不知道契利汗有什么诡计,也不说话。 “锡勒诸部勇士如云,但我图荪诸部的勇士也不少。”契利汗道:“既然可敦不想流血太多,不如咱们各派两百勇士出阵,就在这嘎凉河一决高下如何?”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是诧异。 其实草原上个人有私怨,单打独斗一决高下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甚至已经成为草原许多问题的解决办法,毕竟用武力容易解决的事情,就不必去劳烦脑子。 两军对阵,有时候也会出现各自派出勇士决斗的事情,但毕竟是少数。 如今草原两大族群兵锋相对,嘎凉河两岸,汇集了两部十数万之众,都是声势浩大,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所有人也都做好了浴血厮杀的准备。 契利汗领兵攻来,占据主动,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主动提出派出勇士决斗。 契利汗说的轻描淡写,但草原的传统,双方若有恩怨,如果一方提出决斗,对方一旦拒绝,便会被视为懦夫行径,会被所有人鄙夷,但凡有血性,哪怕不敌,也会拼力一搏。 可敦身边众人听得契利汗言辞挑衅,都是大怒,纷纷道:“可敦,我们愿意一战。” 可敦却是冷静的很,示意众人静下来,这才隔河问道:“契利汗,按照草原人的传统,你既然提出派人决斗,锡勒人自然不会退缩。只不过双方各自派出两百人,又以何种方式决斗?分出胜负之后,又该如何?” “看来可敦是准备接受了。”契利汗笑道:“这很好。”马鞭指着嘎凉河道:“嘎凉河只到腰部深,但现在天寒地冻,河水冰冷彻骨,既然是派出勇士,他们自然是无所畏惧。战场就在这嘎凉河中,双方各派两百刀手,两军各自后退三里地,如此也就不会有人暗施冷箭。”顿了顿,语气森然起来:“四百人搏杀到最后,谁能将对方的两百人尽数杀光,哪怕其中一方只剩下一个人,还有一口气,那就是胜者。” 秦逍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心想这契利汗果然是狠辣无比。 如此一来,出战之人,九成几率要死在这冰冷的嘎凉河中。 这般厮杀,残酷无比,甚至比两军数万大军浴血搏杀还要惨烈。 “好!”可敦并没有犹豫,直接道:“我接受你的决斗方法。” 秦逍心中暗叹,她见识了可敦的千娇百媚风情万种,那妩媚的笑容更是让所有男人神魂荡漾,可是这一刻他终是记起,这个风情万种的美妇人,亦是让她的敌人忌惮无比的一头母狼,拥有着一位决策者的果断和狠辣。 “我此行狩猎,不为流血,只是为了能够用铁山的矿石打造战甲。”契利汗道:“我偏爱战甲,一天一套,如果我胜了,可敦需要每年向我提供打造三百六十五套全甲战衣的铁矿。”抬手抚着粗须道:“想必可敦不会吝啬吧?” 秦逍皱起眉头,他在户部甲字库待了几天,知道一套战甲的价值非比寻常。 实际上以大唐的实力,也只有少部分精锐才能配备战甲,而且还不是全甲,通常只在战衣上配上胸甲和肩甲,真正配有全甲的至少也是卫将军级别的将领。 草原铁矿严重缺乏,精锐兵士也只能装备皮胄,配备铁甲的凤毛麟角。 秦逍也知道,同样实力的对手,如果一方穿戴全甲,可以轻松击败敌手,所以在战场上,战甲兵往往是最强悍的兵种,拥有强大的护具,与敌对阵,就已经占尽了上风。 一套精致全甲所需的铁矿,加上一些锻造过后的废弃材料,足可以打造至少二十把贺骨刀,如果一年向杜尔扈部提供三百六十多套战甲所需的铁矿,那就足以打造出六七千把精铁战刀。 契利汗也算是狮子大开口。 可敦微一沉吟,才道:“我答应。” “果然是痛快。”契利汗道:“还有一个条件,那便是可敦必须跟我回漠南,我向可敦承诺,一定会给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而且可以让你成为我的可敦。自此之后,你我两部将成为姻亲部族,世代交好。” 此言一出,听到的贺骨人都是勃然大怒。 可敦心中却清楚,对方既然当众提出这个条件,若是拒绝,契利汗面子抹不下,很可能会改变主意。 她精明过人,当然也猜到契利汗现在的心思。 对方对于渡不渡河,肯定是心中纠结,尚在犹豫中,提出的这些条件,虽然苛刻,但契利汗其实是在给说服自己的一个借口,他知道开战过后胜负难料,一旦失利很可能会导致不堪设想的后果,但这次调动了数万大军杀过来,如果就此退兵,不但无法向手下这些如狼似虎的将士交待,更无法向太阳汗铁瀚交待。 提出的这两个苛刻条件,其实也是给手下将士们听。 条件越是苛刻,也就表明契利汗越是咄咄逼人,如此手下将士才会接受这样的决斗。 三百六十五套战甲的铁矿倒也罢了,可是如果真的能让挛鞮可敦答应嫁给契利汗,远去漠南,即使退兵,却也是收获颇丰,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年贺骨能够撑下来,完全是因为他们拥有手腕了得的挛鞮可敦,只要将挛鞮可敦带走,贺骨即使不发生内乱,贺骨汗年纪轻轻,根本不可能带领贺骨强大起来,实际上没有了挛鞮可敦,就等于是大大削弱了贺骨的实力。 今日即使不战,但是能带走挛鞮可敦,借此削弱甚至侮辱贺骨,再行撤兵也是能够向太阳汗有个交待。 “可敦难道觉得锡勒勇士不是我图荪勇士对手,所以不敢答应?”契利汗见可敦迟迟没有回答,不由大声道:“如果可敦觉得锡勒勇士必败,那么我别无选择,只能渡河。” 可敦当然知道一旦开战,即使击退图荪人,贺骨部也将伤亡惨重。 虽然锡勒三部陈兵河畔,但真羽部有数十万之众,即使这一万多人败退,也只是伤了元气,不至于一败涂地,而步六达虽然派出精锐的不死军,但毕竟只有三千兵马,即使不死军伤亡惨重,对步六达来说也不是末日,反倒是贺骨部精锐倾巢而出,一旦损失惨重,对贺骨部将是致命的打击,再想恢复元气是难上加难,甚至也将退出漠东的争霸格局。 能够以最小的代价迫使契利汗撤军,对贺骨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其实就算契利汗不以输赢而论,直接以可敦嫁到漠南为条件撤军,可敦也未必不会考虑,牺牲自己一人,能够让贺骨避免一场浩劫,并不是不可以接受。 如今双方各派两百名勇士决斗,胜负难料,如果锡勒人胜了,自己也就不必接受契利汗的条件,不再犹豫,高声道:“契利汗,如果锡勒勇士胜了,你又将如何?” “我自然会撤军。”契利汗倒是痛快。 可敦笑道:“不如再加一个条件,我见你战甲虽然精良,但还是有些许瑕疵,脱下来交给我带回去,我会令工匠为你修补瑕疵,你该知道,贺骨的锻造之术,冠绝大漠。” 秦逍心下好笑,知道可敦这也是为了找补颜面,毕竟契利汗若是当众脱下战甲,也算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契利汗微一犹豫,终是道:“我答应你!” “既然如此,契利汗提出的条件,我同样答应。” 契利汗得到承诺,不再犹豫,兜转马头,领着手下人撤回本阵,很快,图荪军中打出旗号,中军开始向后缓缓撤退,可敦见得对方按照承诺后撤,也是下令中路的贺骨军后撤三里地。 “可敦,属下愿意带领两百碎骨者出阵。”碎骨者都尉莽德勒主动请战。 若是单兵搏杀,贺骨最强的战士当然是碎骨者。 可敦却是神情凝重,没有立刻答应,若有所思。 “可敦在想什么?”秦逍见状,在旁轻声问道。 可敦抬头望向河对岸,想了一下,才道:“我只担心屠狼士在契利的军中。” “屠狼士?” “那是铁瀚的近卫队。”莽德勒向秦逍解释道:“屠狼士都是从杜尔扈部挑选的勇士,这些人都会经受严苛的训练,每一名屠狼士在编入铁瀚的近卫队之前,都会去往狼山,在那里徒手击杀十匹野狼。铁瀚故意在狼山蓄养了无数野狼,任何人都不得猎杀,这些野狼唯一的使命,就是用来考验屠狼士。只要孤身进入狼山,从狼山带出十颗狼首,就将正式成为屠狼士,编入铁瀚的近卫队。”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能够徒手击杀十匹野狼,当然不是一般人。 “据传铁瀚身边有三百屠狼士,都是真正的勇士。”莽德勒神情凝重,也是向对面望了一眼,道:“可顿是担心铁瀚调拨了屠狼士保护契利,如果契利身边真的有屠狼士,他一定会派出屠狼士出战。” 秦逍看向可敦,见她美艳的脸庞出现了很少见的凝重之色,知道可敦对这场决战十分在意,毕竟如果输了,便要真的跟随契利远去漠南,而对方如果真的派出屠狼士,碎骨者们恐怕真不是敌手。 “即使有屠狼士在军中,人数也不会太多。”可敦微一沉吟,才道:“屠狼士的额头都有狼头纹身,如果只是十个八个倒也可以一战,可是如果他们派出几十名屠狼士,我的碎骨者.....!” 说话间,秦逍却已经看到从对方阵中走出一队人来,目测有两百人上下,应该就是对方派出的决战勇士,让秦逍吃惊的是,那些人虽然穿着长裤,但却都赤着上身,在如此寒冬时节赤膊出阵,着实让人吃惊。 “可敦,属下虽然并无必胜之心,却会殊死搏杀,绝不会后退一步。”莽德勒再次请战:“两百名碎骨者兄弟,也会战至最后一口气。” 可敦终是道:“已经没有选择。莽德勒,你挑选两百人和你一起出战,无论胜败,你们都将被贺骨人世代铭记!” “可敦,我也凑凑热闹吧。”秦逍忽然开口道:“就当是我为可敦一战!” ---------------------------------------------------------- ps:竟然写了四章,不过先说好,万一下午没更,别说我偷懒,我存不住稿,有点就嘚瑟出去了!  正文 第一零三二章 浴血 挛鞮可敦美眸望着冲入嘎凉河的秦逍,冷峻的面庞之下,那双媚眼却带着一丝柔意。 这个少年之前没有让自己失望过,她相信这一次同样如此。 双方的勇士冲入冰冷刺骨的嘎凉河,但血液却是沸腾,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都是放下手中的长枪,以飞快的速度取弓,瞬间弯弓搭箭,向对方无情地射杀过去。 两边虽然赤膊上阵,但兵器齐全,全副武装。 这样的决斗,没有任何策略可言,唯一的目的,就是利用自己所携带的兵器,尽可能地杀死对方。 决出胜负的条件,便是有一方完全死绝,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击杀对方一人,哪怕自己立刻战死,也不会亏本,至少给同伴减轻了压力。 无情的箭矢向双方勇士射过去,一瞬间惨叫连连,双方尚未短兵相接,便已经有数十人中箭,鲜血立刻染红河水。 但箭矢也只能射出一轮,双方派出的都是敢死之士,哪怕对面箭矢如雨,却还是咆哮迅速拿提起长枪,冲向对方,不给对方第二轮射箭的机会。 秦逍在对面箭雨袭来之时,拼命挥刀,挡开箭矢。 他没有长枪,亦没有配备弓箭,有的只是手中紧握的虎骨刀。 入水的一刹那,他真是感觉到刺骨的寒意,河水的寒意从腿上顺便袭遍全身,不过在这样的对决下,双方的血液沸腾,甚至都不会感受到寒冷。 而他此刻也看清楚,敌方带队出战的首领,正是之前过来说话的塔塔博尔。 此人不愧是敌军猛将,赤着上身,肌肉如同虬龙,结实无比,就像是铁打的人,那粗毛的胡须下,一张面孔狰狞可怖,手中拿着一把战刀,咆哮着率先冲过来。 而她也同时注意到,对面有不少人额头上纹有狼头。 挛鞮可敦没有猜错,对方阵中果真有屠狼士,随便一扫,便看出参战的屠狼士真的不少,绝不止十几二十个,比之可敦预估的显然要多出许多。 他此刻也明白,契利为何提出派出勇士决斗。 契利身边早就有屠狼士在护卫,他也知道贺骨派出的勇士绝不会强过屠狼士,一旦贺骨接受决斗,有屠狼士出马,贺骨这边就注定会战败。 莽德勒人在最前。 他是碎骨者都尉,深得可敦信任,自然也知道这一战对可敦意味着什么。 哪怕是战死,自己也必须第一个冲在前面,让身后的勇士们振奋士气。 他手中握着长枪,长枪如臂,没有丝毫颤动,溅起的河水也无法阻挡他前进的步法,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塔塔博尔。 如果能够迅速将塔塔博尔刺于枪下,先声夺人,那么对贺骨勇士必将大大有利。 两队终于碰到,长枪几乎是同一刻出击。 可敦望着两队人马已经短兵相接,不自禁握起粉拳,两军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河道中这一场必将惨烈的决斗。 点点寒光,映在水面,泛起凄艳的红,天地间有了那么一刻的静,转瞬轰然大响。 莽德勒一枪刺出,便觉得有些不对。 他是想一枪刺死塔塔博尔,这一枪凝练了他多年的苦练,简单干脆,威力不弱,而且论起武功,他能够成为碎骨者的都尉,自然是颇有能耐,至少在一半的草原勇士面前,他无所畏惧。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这一枪也是宛若毒蛇,自信能够洞穿塔塔博尔的胸膛。 但他终究还是小看了塔塔博尔。 塔塔博尔人高马大,但反应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莽德勒的枪尖眼见便要戳在塔塔博尔的胸口,但这位图荪的千夫长却已经探出一只手,瞬间抓住了莽德勒的枪杆,随即利用莽德勒的枪杆反过来猛力一戳,莽德勒的枪法犀利,但力气却比不得塔塔博尔,塔塔博尔这反向一戳,莽德勒根本无力阻挡,“噗”的一声,枪柄反戳在莽德勒的胸口,这一戳虽然无法刺入莽德勒的胸膛,却也是让莽德勒瞬间滞气,身体硬是被这一戳后仰到水中。 塔塔博尔没有丝毫的犹豫,在莽德勒后仰一刹那,手中的长枪猛地刺出。 莽德勒想要一枪刺死他先声夺人,而塔塔博尔自然也是存了同样的心思。 长枪如蛇,径向莽德勒胸口刺去,莽德勒虽然先输一招,但毕竟不是泛泛之辈,倒入水中的一刹那,便已经探手拔刀,长枪刺来,他手中的马刀也已经挥出,似匹练破空,“哚”的一声,却是削去了塔塔博尔长枪的枪尖,随即身体在水中一滚,以免塔塔博尔还有后招。 这一刻不仅仅是莽德勒和塔塔博尔在殊死搏杀,双方数百人混战一团,都已经红了眼睛,唯一的目的是将自己眼前敌人的性命夺取。 草原勇士的出手没有太多花花架子,干脆简单,鲜血喷溅,在这样的河道之中拼杀,本就是你死我活,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众人比拼的不仅仅是出招的速度和力量,还有决心和信心。 如此对决,没有实力根本活不下去,没有信心一样活不下去,只要心中存了一丝一毫的畏惧,反而死的更快。 无从闪避,无从退让,只有坚信在对手杀了自己之前,能够果断、迅疾地杀死对手,才有可能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 于是两岸的兵马都看到,两队相撞之后,瞬间就倒下一片人,如同烈火焚烧枯草般无助,河水瞬间就被染红,此时的人命甚至及不上躲在草丛里的虫蚁。 生命在这一刻,简直卑贱无比。 秦逍的虎骨刀已经沾满鲜血。 他当然懂得这场厮杀没有任何后路,不能杀死对方,最后死的就只能是自己。 屠狼士确实很强,但他们的强大,只是对碎骨者而言,面对修为四品中天境的秦逍,单个的屠狼士在秦逍眼中也不过是普通人。 屠狼士在与碎骨者的厮杀中,却是占据了上风,不少碎骨者很快就死在屠狼士的刀下,而对方的屠狼士至少也在五十人以上,仅就战力而言,贺骨这边确实处于下风。 如果没有意外,贺骨这两百人肯定要尽数死在对方手里。 但秦逍就是今天的意外。 他杀的就是屠狼士! 连杀四名屠狼士,已经让敌人注意到这个兀自穿着战甲的贺骨人,只是他们看不清楚这人的脸庞。 因为在冲向嘎凉河前,秦逍已经用黑布蒙住了口鼻,这固然是不想让对方看出有一名唐人参战,亦是为了提防敌人的鲜血喷溅到自己的口鼻之中,于是在对方眼中,贺骨队中有一名异类,出手凶狠,武功了得。 见得又一名屠狼士死在秦逍的刀下,不远处一人毫不犹豫地掷出长枪,长枪破空,犹如闪电般向秦逍刺过来。 那人显然对投掷长枪很有心得,这一枪的威力也实在不小。 但是很快,那人的瞳孔收缩,因为他看到那个蒙面人就像是脑侧长了眼睛一眼,在长枪刺下去的一刹那,那人竟然探手将长枪生生抓住,随即那人手腕子一转,手中长枪闪电般刺出,已经穿透了一名扑过去的屠狼士胸膛。 自己借了长枪给他杀人。 那屠狼士胸口喷出一抹鲜血,后仰到在冰冷的河水中。 莽德勒的脸色此刻苍白,不仅仅是因为冰冷的河水让身体出现变化,而且塔塔博尔的身手着实让莽德勒大感意外,对方弃枪挥刀,连续数刀砍过来,莽德勒硬接几刀,虽然勉强抵挡住,但手臂发麻,甚至虎口已经破裂。 对方的力量和他高大的身材一样,力大无穷。 他手腕虎口还在流血,鲜血流淌不停,但他没有机会去包扎,眼下的他,必须要为活下去而拼命。 他答应了可敦,只要有一口气,就绝不会后退半步。 塔塔博尔当然也看出莽德勒手腕流血,咧嘴一笑,握住手中的马刀,吼叫声中,与左右殊死搏杀的狂潮擦肩而过,直取莽德勒。 两名碎骨者击杀了各自的对手,见得塔塔博尔大吼冲过来,同时迎上前去,双刀毫不犹豫地向塔塔博尔砍过去,塔塔博尔挥臂出刀,竟然是抛出了手中的马刀。 单刀一旋,飞上了半空,可是在这之前,已经准确地割裂了一名碎骨者的咽喉,那人倒下去的时候,捂住咽喉,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另一名碎骨者并没有去管同伴被杀,因为他知道,生死时刻,精神一旦分散,自己的下场只会和同伴一样。 塔塔博尔无刀在手,正是好时机。 但他还是想错了。 在他挥刀之际,塔塔博尔用他蒲扇大的右手掌向水中一掏,一片河水普面向碎骨者脸上打来,碎骨者只感觉眼前一花,视线竟是被河水挡住,也就在这一瞬间,塔塔博尔已经冲上来,一拳打在了碎骨者的喉头,喉骨发出清脆的断裂之声,而塔塔博尔趁势抢过碎骨者手中的贺骨刀,挥刀砍断了碎骨者的喉咙。 而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瞬间。 图荪的这位千夫长,果真是骁勇无比。 ---------------------------------------------------------------- ps:用这一章和大家一起迎来新的一年。祝愿在新的一年,我的每一位读者朋友和你们的家人都身体健康,远离烦恼。未来的道路,同样会有艰难荆棘,但我们既然来到世间,艰难险阻必然不会远离我们,我们需要的是强大自己,让自己成为勇士,为了自己和家人,保持乐观之心,将挡在道路上的艰难荆棘全都踩在脚下,最终将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勇者!  正文 第一零三三章 死神 一名碎骨者右臂已经被砍断,鲜血直流,满脸血污,但一双眼睛却如同野兽般泛着凶光。 他手中没有了马刀,更没有长枪,只有一张长弓。 箭盒不见,一张没有羽箭的长弓又能有什么用? 对面那名图荪勇士浑身上下也是鲜血淋漓,喘着粗气,虽然腰间被砍了一刀,皮开肉绽,伤口处兀自流血,但他手中还有刀。 两人就像两头欲置对方于死地的野兽,目中满是浓郁的杀意。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图荪勇士低吼一声,任由腰间鲜血流淌,挥刀冲上来,碎骨者也几乎同时冲上去,等到对方一刀砍下来,碎骨者拼力闪躲,避开一刀,拼力绕到了对方身后。 图荪勇士还没转身,便感觉长弓已经套在自己的脖子上,韧劲十足的弓弦瞬间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一张无箭长弓在碎骨者手中,依然是杀人利器。 他用独臂转动长弓,将图荪勇士的脖子铰在弓弦中,一条腿顶在图荪勇士的后背上,身体拼力后仰,用全身的力气来绞杀图荪勇士。 此时此刻,双方四百勇士,已经剩下不到一半人。 贺骨勇士已经不到百人,图荪人虽然也死伤惨重,但在人数上却是占了上风。 河水早已经血红一片,每一个人都是如野兽般奋力厮杀,只想着就算死,也要杀一个完成最低的目标,双方人手相若,能多杀一人,就能给同伴留一分活命的希望,也能为争取胜利添加一分希望。 每个人身上均是血迹斑斑,双眸赤红,紧咬钢牙,只要不死绝,这场决斗就要继续。 两边的鼓声一直没有停下来,但许多人都是看的触目惊心。 草原部族之间的厮杀是常事,战场上你死我亡,残酷无比,对大多数兵士来说,那本就是战场上应该有的场景。 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不少人背后生寒。 没有人呼喊,两军窒息一般,充满了死寂的气息。 两军的将士们都是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恨不得立时冲上去助战,许多人的眼中都显出痛苦之色。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同伴在地狱搏杀却无能为力还要痛苦。 但是双方都知道不能冲上去。 一旦冲上去,双方头领的约定立刻被破坏,如此军前承诺,对以信守承诺为最高美德的草原人来说,当然是不能去破坏,而且真的两军搏杀,死的就不只是几百人,而是成千上万的尸首倒在血泊中。 可敦和贺骨将士当然也看出局势对自己不利。 但他们只能看着,只要是汉子,就要坚持下去,若果率先冲上去,不但会被图荪人看不起,而且那些倒在冰冷河水的贺骨勇士也是白百战死。 可敦神情凝重。 贺骨勇士的勇猛在她的意料之中,但图荪人却也同样坚毅。 莽德勒的左臂已经被砍断,他的对手塔塔博尔依然是那般的强悍,就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挡在自己身前,他有赴死之心,可是面对眼前这个自己无法击败的敌手,信心正在逐渐崩溃。 但他还是咬牙挺着。 自己就算死在对方手里,也不能漏出丝毫的胆怯。 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他看到不远处一个同伴一刀砍断了敌人的喉咙,但敌人手中的长枪也刺穿了同伴的胸膛,他看到一名碎骨者手持一根羽箭,在对手大刀捅进自己腹间的同时,也将羽箭送入了对手的喉咙。 他握紧了刀,如受伤野兽的低吼,再次扑向塔塔博尔。 塔塔博尔脸上也是血污,低吼着冲过来,莽德勒一刀向塔塔博尔的脖子砍过去,塔塔博尔也挥刀斩向莽德勒的脑袋,莽德勒却突然手腕一转,变招横削,划过了塔塔博尔的胸膛,也几乎同时,塔塔博尔的马刀砍落,鲜血喷溅,莽德勒持刀的右臂也被砍断,两肩光秃秃的再无臂膀,塔塔博尔随即一脚踹出,将莽德勒踹进河水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一道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鲜血从胸膛留下,整个腹部瞬间被鲜血染红。 他看着躺在水中的莽德勒,不顾自己伤势,快步上前。 莽德勒是敌方首领,只要割下他的脑袋高高举起,敌人的士气瞬间就会遭到打击,为数不多的贺骨勇士一旦失去了勇气,必将很快便尽数诛杀。 他走过去,莽德勒双臂俱断,断臂处鲜血泊泊直流,却还是咬着牙,见到塔塔博尔过来,抬起脚向塔塔博尔踹过去,塔塔博尔却是一刀挥出,将莽德勒右脚砍断,俯下身子,抓住莽德勒散乱的头发,举起手中刀,便要一刀砍下莽德勒脑袋,刀还没落下,却感觉左腿一阵巨疼,塔塔博尔痛得叫出声来,低头看去,却赫然发现,自己的左腿齐膝盖处一下,整条小腿已经不见,竟是被一刀斩去了。 虽然是巨疼之下,但塔塔博尔反应却不慢,知道身后有敌人,反手挥刀,听得“呛”一声响,待得扭身回去,变见到了一身甲胄的秦逍。 秦逍的战甲上满是鲜血,但衣甲完好无损,甚至连那张黑巾也依然蒙在脸上。 但面巾下那一双眼睛,却比刀子还要锋利。 塔塔博尔一腿已断,重心不稳,吼道:“背后偷袭,你.....你不是勇士!” “你死我活,没有道理可讲。”秦逍冷冷道,刀锋顺着塔塔博尔的刀刃上划,扬刀取向塔塔博尔的脖子,塔塔博尔抬刀再砍,秦逍根本不和他讲究,一脚踹向他的支撑腿,塔塔博尔身体一晃,大刀一偏,秦逍手起刀落,刀光划过,已经割断了塔塔博尔的喉咙。 鲜血喷出,塔塔博尔也是颓然地跪在水中,秦逍抓住他的头发,一刀砍下他的黑头,高高举起,四周贺骨勇士看到塔塔博尔人头在秦逍手中,都是精神一振,齐齐吼叫,士气如虹。 远处的契利汗脸色却已经变了。 他当然知道塔塔博尔的能耐。 塔塔博尔拥有屠熊搏虎的手段,在杜尔扈部是出了名的大力士,在铁瀚的征服道路上,居功至伟。 这次决斗,数十名随行的屠狼士上阵,本来已经是胜券在握,但塔塔博尔坚持要求亲自出手,契利汗虽然不希望如此猛将进行这生死决斗,但塔塔博尔再三请战,他也知道塔塔博尔身手出众,若是上阵,自保绰绰有余,毕竟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悍将,而且塔塔博尔亲自上阵,胜算更是大增,也就不再阻拦。 可是谁能想到,塔塔博尔的人头竟然被高高举起。 “那是什么人?”契利汗厉声道。 秦逍一声战甲,自然极是显眼。 身边众人面面相觑,自然不知秦逍的来历。 塔塔博尔被杀,图荪勇士们都是震惊,但很快便有十数人同时冲向秦逍。 这样的决斗,当然不存在以少打多的说法。 秦逍眼见得一群敌人杀过来,丢开塔塔博尔的脑袋,握紧手中虎骨刀,没有后退,而是迎着那群人冲了过去。 长枪大刀同时攻向秦逍,秦逍身法却是灵活的很,这时候再不留手,脑中只有血魔老祖传授的天火绝刀,虽然天火绝刀的奥妙他还未能完全领悟,但天火绝刀的招式本就是诡奇凶狠。 以秦逍现在的实力,就算是五六名真正的刀客同时进攻,在天火绝刀的威力下,那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一群图荪勇士只见到眼前身影闪动,刀光赫赫,本来还在左边,等看清楚,人却已经到了右边,待得出刀,却发现右边也已经没了身影,反倒是自己的同伴时不时地传出惨叫声。 血魔刀法一旦出手,狠辣无情,秦逍只能够将自己脑海中的招式一招一招连续不断施展出来,甚至顾不得身边是敌是友,每一招施展出来,都是取敌性命的凶狠招式,眼角余光只看到周围人影晃动,他也不看是什么人,只要瞧见身影,立马出招攻过去,耳边惨叫声不断。 他疯狂出刀,刀刀致命,周围许多人听到惨叫声不绝,看过来之时,只见到十数人围攻一人,可是这十几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大半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已经死在秦逍刀下。 不但是图荪人,便是贺骨勇士也都是大惊失色,只觉得匪夷所思。 孤身一人面对十数名骁勇的图荪勇士,其中还有数名屠狼士,竟然无法奈何秦逍,甚至转瞬间连续倒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几乎无人敢相信。 秦逍一套刀法使完,停了下来,才发现身边那十几号人全都倒在河水之中,竟然无一活命。 他左右看了看,见到身边全是尸首,也是一呆,虽然知道血魔刀法威力无穷,但这样的结果,便是他自己也感到吃惊。 他抬起头,目光所及,数名图荪勇士竟然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就像是看到了地狱的杀神。 秦逍从他们的眼中,竟然看到了本不可能出现在他们眼中出现的神色。 恐惧! 图荪人竟然恐惧了。 在这一刻,贺骨勇士眼中的秦逍无疑是英雄,而在图荪人眼中,这就是一尊死神! ---------------------------------------------------------------------- ps:新年第一更。感谢书友39693705、dyce126两位好朋友的舵主捧场,破费了,感谢不服就说、书友58292388、浩达7、旭辰霁aw、大雪庆隆、书友57378041、书友59136615、I江鸟I、麦迪尔qxp、书友38965322、书友59616249、书友26784426、书友59616249、扯淡罗等诸多兄弟的破费,新年新开始,日月更精彩!大家有月票砸几张,谢谢你们! 正文 第一零三四章 血色长歌 双方的勇士所剩无几,秦逍虽然大开杀戒,这片刻间又斩杀十数人,但图荪勇士依旧有四十多人,而贺骨这边,仅剩下三十人上下。 空气似乎静止,这一刻双方勇士都停了手,站在同伴身边,握着沾血的战刀,凶狠地看着对方。 河水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数百具尸首堵满了河道,残肢断臂不计其数。 这就是人间地狱。 秦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有人扶起了莽德勒。 莽德勒脸色煞白,两只肩头空空如也,不但两臂被砍,一只脚也被砍断,这时候也根本没有机会包扎治疗。 “告诉可.....可敦,我没有....没有辱没贺......贺骨勇士之.....之名.....!”莽德勒失血过多,声音虚弱,眼见也是不可能活得了。 秦逍当然知道这位碎骨者的都尉已经竭尽全力。 他无愧于贺骨勇士之名。 “拜托.....!”莽德勒拼力抬头,看着秦逍,目光中充满了期许。 秦逍点点头,他当然知道莽德勒的托付是什么。 莽德勒嘴角泛起一丝笑,身体一沉,就此死去。 贺骨勇士们知道还不是悲痛的时候,对面的敌人还没有杀绝,胜负未分。 秦逍握紧手中虎骨刀,看着对面的图荪勇士,贺骨的勇士们自发地以秦逍为中心,站在他两边,一个个都是握紧兵器,准备进行最后的搏杀。 图荪人也知道很快就能分出胜负,当分出胜负之时,还能有几人如现在这般站着? “杀!” 浓重的血腥味,让秦逍的双眸也是赤红,杀性勃发。 双方同时吼叫起来,挥舞着兵器冲上去。 “可敦,敌方首领被着甲勇士斩杀。”一名兵士飞奔到可敦面前,跪倒在地禀道:“莽德勒都尉已经战死!” 虽然大军后撤,但两边其实还是派出了几个人靠近打探决斗情况,时刻回来禀报。 “莽德勒.....!”挛鞮可敦身体一震,俏脸黯然。 莽德勒是她的心腹战将之一,正因为莽德勒的忠心耿耿,可敦才会将铁宫卫队碎骨者的指挥权交在他的手中,而多年以来,莽德勒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就像一条忠诚的猎犬般守卫着铁宫。 可是他现在已经战死,对可敦来说,失去了一个可信的爱将。 一边的贺娄泰感慨道:“可敦,莽德勒无愧贺骨勇士之名,他和那些勇士的威名,将世世代代传下去。” 可敦望着嘎凉河,没有说话。 “报,可敦,着甲勇士勇猛无敌,图荪人已经所剩无几。”很快,又有人来报:“着甲将单刀至少斩杀三十多名图荪人。” 听到此言的众人都是显出震惊之色。 贺娄泰只以为探子说错了,皱眉道:“你说什么?向....向恭独自斩杀三十多名敌手?” 可敦向他介绍过秦逍,而他也看到秦逍着甲上阵,探子口中的着甲勇士,当然只能是可敦介绍的那位向恭。 “回吐屯,确实是三十多人。”来人道:“他着甲杀敌,我们看的很清楚,不会有错。” 贺娄泰怔了一下,周围诸人更是吃惊。 所有人都知道,契利汗既然派人出来决战,自然都是最剽悍的勇士,正如贺骨派出的两百人,都是部族中最勇猛的壮士。 一人斩杀三十多名剽悍的勇士,简直是匪夷所思。 挛鞮可敦美眸之中也显出震惊之色,但唇角很快轻轻上扬,抬头望向天幕。 天开始暗下来。 “我知道他是天神派来的保护者。”可敦檀口喃喃道:“他是派来保护贺骨的使者。” 并没过多久,嘎凉河那边的厮杀声忽然静下来。 那条河道,本来充斥着嘶吼和参惨叫,但这一刻却突然都停了下来。 两军十万之众,寂然无声,天地之间只有萧萧风声。 两军都盯着嘎凉河。 嘎凉河中,依然站立的不足十人,片刻之后,只见到那几人互相搀扶着登上了东岸,这一瞬间,所有人都知道,贺骨勇士胜了。 贺骨军中,将士们已经拔出腰间佩刀,高高举起,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响彻天地。 左右两翼的锡勒人显然也知道结果,齐声欢呼。 只是三千不死军牵着自己的战马,如同木桩一般,毫无动作,更无声息。 可敦再不犹豫,一抖马缰绳,战马向前驰出,将士们纷纷让开道路,贺娄泰翻身上马,带着一队骑兵跟上保护。 挛鞮可敦策马到得秦逍身前,连上秦逍,两百勇士只有七人回来,而且数人还受了伤,那七人赤膊的身体满是血污,秦逍的战甲也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但黑巾未去,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 “他们都死了!”秦逍抬头,看着马背上的可敦,简单而平静道。 可敦回头吩咐道:“来人,赶紧带他们下去疗伤。”看着秦逍眼睛道:“多谢你,你先歇息,回头我和你说话。” 秦逍也不多言,躬身行了一礼,早有骑兵上前搀扶着伤兵下去。 “收回勇士们的遗体。”可敦吩咐道。 贺娄泰立刻下令兵士前去收回尸首,而对面的图荪人很快也派了人下河收尸。 收尸队都没有带兵器,等到天黑下来,双方各自收回了自己人的尸体,只是不少尸体身首分离残肢断臂,想要收回全尸却也不容易。 两军很快也都点起了火把。 可敦在护卫的保护下,骑马屹立河畔,而对面的契利汗也终于在护卫的保护下来到了对岸。 尸首虽然已经收回,但嘎凉河中的血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道,那股闻到甚至能让人呕吐窒息。 “你赢了!”契利汗终于开口道:“可敦,着甲勇士是什么人?他的勇名将在草原传唱,我希望知道他的名字。” 可敦摇摇头,道:“他和其他一百九十九名勇士一样,都是贺骨的骄傲。” 契利汗没有废话,翻身下马,吩咐道:“来人,下甲!” 契利汗终究是一条汉子,胜败已分,也是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他并没有逃避。 身后两名护卫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帮着契利汗脱下了精致的战甲,摆放在地上。 “契利汗言而有信,确实是草原勇士。”可敦点头道。 契利汗看着嘎凉河,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横臂于胸,躬身向可敦行了一礼,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兜转马头,拍马便走。 没过多久,便听到图荪军中号角声响,数万大军开始缓缓后撤。 贺娄泰低声道:“可敦,我军暂且不能退,派出探子叮嘱他们的行踪,等他们真正撤走,我们再撤军。” 可敦微微颔首,道:“原地驻营。”犹豫一下,才吩咐道:“派人去向真羽人和步六达人表示感谢。” 黑夜如墨,锡勒三部的兵马都没有轻举妄动,俱都是原地驻营。 在确定契利汗真的撤走之前,锡勒联军并没有着急撤退,甚至在河边依然部署了兵马,而且大批的探子过了嘎凉河,打探契利大军的动向。 虽然决斗取胜,但契利领着数万大军远道而来,大军压境,如今却铩羽而归,还是让人觉得不踏实。 营帐连绵,可敦召集麾下商议过后,又和贺骨汗亲自巡视了一遍营地,这才问清楚秦逍所在帐篷,独自前来探望,只是掀开帐篷,却发现帐内空无一人,蹙起眉头,边上已经有人禀道:“可敦,向恭去了真羽军那边,留下话来,如果可敦前来,告诉您他去去就回。” 可敦抬头望向南边,真羽军也在那边扎营,火光点点,可敦轻咬了一下饱满的嘴唇,嘟囔道:“你还真是左右逢源!” 真羽军中,乌晴塔格正闭目养神。 这一阵子事情一桩接一桩,她几乎没有好好睡一个安稳觉,疲惫不堪,如今契利大军撤走,她才微微松口气,打听到秦逍安然无恙,也是长出一口气。 今日一战的结果,她自然清楚,亦知道秦逍单刀诛杀三十多名敌手,贺骨勇士能够取胜,秦逍功不可没。 她知道秦逍的能耐,不过能够一战杀死三十多名剽悍的图荪勇士,其中更有不少屠狼士,这还是让塔格颇为震惊,心中始终在寻思,秦逍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武功到底有多恐怖? “报,塔格,有人求见!”账外传来声音。 塔格只以为有军情,立刻坐起身,道:“是谁?” “是我!”帐门掀开,火光之下,一张熟悉的脸庞率先出现,不是秦逍又能是谁。 塔格显出欢喜之色,正要迎上,忽然想到什么,一张脸立刻沉下去,冷笑道:“你来做什么?被那头母狼赶出来了?不会啊,你今天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她怎么舍得放你走。” 秦逍此时已经换上了一声毛袄,钻进帐内,道:“塔格不欢迎我吗?” “来人,将他拉出去。”塔格挥挥手:“你既然效忠那头母狼,又何必跑回来?” 后面真有两名护卫进帐,准备将秦逍拉出去,秦逍回头瞪了一眼,道:“塔格是在开玩笑,我有重大事情要向塔格禀报,你们跑进来做什么?出去。” 那两人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塔格,见塔格冷着脸不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退出帐去。 秦逍这才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看着塔格美丽的脸庞,轻声道:“塔格,你瘦了!” “有什么重大事情赶紧说,我没空和你啰嗦。”塔格也是一屁股坐下,侧身对着秦逍,没好气道:“说完了赶紧滚回她身边,她没看到你,只怕很着急。” 秦逍苦笑道:“塔格以为我留在那边,是因为看上了可敦的美色?” “你不用否认?”塔格斜睨了秦逍一眼,淡淡道:“我承认,那女人不但是一头狼,还是能诱惑男人的狐狸,那双眼睛天生就是勾引男人的利器,你.....哼,你好色如命,被那女人勾上两眼,哪有不入套的。”她咬了一下嘴唇,脸颊微红,道:“她......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连命都不要去帮她?” 秦逍看着乌晴塔格,已经感觉到了浓浓的醋意,柔声道:“我不是帮她,而是帮你们。塔格,我留在她身边,不是好色,而是.....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正文 第一零三六章 初吻 秦逍手臂微一用力,塔格娇躯顿时侧靠在秦逍胸口,想要挣脱,秦逍已经贴耳道:“塔格是草原上的女英雄,女英雄难道要自食其言?” 塔格一颗心砰砰直跳,自然知道自己的承诺是什么。 罗支山下兵分两路,秦逍和突牙吐屯领兵穿越死亡沼泽,临行之前,秦逍故意调侃,说是若能安然无恙返回,便要摸一下塔格的屁股,本来只是故意一说,却不想塔格竟然答应。 塔格当时也无非是激励秦逍的士气,希望他能排除艰难安然返回,说过之后,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但秦逍此刻忽然说出来,塔格立时便记起。 虽然草原女子颇为开放,但事到临头,塔格自然是羞臊不已,咬牙道:“我.....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能当真。” “塔格这话就没有意思了。”秦逍一只手轻轻在塔格腰间摩挲,轻声道:“如果不是为了这个,我如何能够撑到现在?这一路上,可是困难重重,我能撑下来,全是因为.....!”凑近塔格耳边,低声道:“全是因为塔格的屁股。” “你无耻。”塔格齐耳根都红了,脸上发烫,恼道:“你刚才说一直想着我,难道......!”后面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口。 “塔格说我无耻便无耻。”秦逍厚着脸皮道:“反正我也只对你无耻,别的女儿想让我对她无耻,我还没兴趣。” 塔格感觉到他环着自己腰肢的那只手正悄无声息往下滑动,立刻一只手背到身后,抓住他手腕,瞪着秦逍眼睛道:“你说话我不信,你.....你之前没对别的女人如此无耻?” 秦逍知道关于自己之前的韵事那是一个字也不能提,只能道:“当然,我对别的女人从不会无耻。”心道公主秋娘小师姑还有蓉姐姐,我对你们都是真心的,绝没有无耻之心。 “那挛鞮奴云呢?”塔格咬了一下嘴唇,终是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你没有碰过她?” 秦逍一怔,心想我倒是想碰,不还没有机会吗,立刻赌咒般道:“我发誓,和她绝没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 塔格心中这才舒畅不少,陡然“啊”轻叫一声,却是说话间,秦逍那只手竟然神奇地摸到了她圆滚滚的腴臀,甚至轻轻捏了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唯恐外面的人听见,抬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在叫出声,背在身后的手却是用力拉扯,想要将秦逍的手拿开。 只是秦逍四品修为,力道岂是塔格能够撼动,那只手宛若钢铁一般,死死贴住塔格的腴臀,塔格又羞又怒,又不敢太大声,低声呵斥道:“快拿开。”不料秦逍竟然又轻轻捏了一下,低声道:“塔格是想言而无信?” “你.....你都摸了,还不拿开。”塔格红着脸,羞恼无比。 秦逍摇头道:“我们约定,只摸一下,可是没有说这一下有多久,只要我的手不离开,那就只能算一下。” “无耻。”塔格勃然大怒,另一只手抬起,便要将秦逍推开,却听秦逍长叹一声,不由一怔,蹙眉道:“你.....你占我便宜,为何叹气?” 秦逍凝视塔格美丽的大眼睛,柔声道:“只有这一刻,我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什么?”塔格一时没明白。 秦逍另一只手竟然也抬起,轻握着塔格欲要推开自己的手,目不斜视,满是柔情地看着塔格眼睛,轻声道:“嘎凉河中的决斗,惨烈无比,我看着两边数百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当时只以为自己也已经死了。其实......我出生至今,从无见过如此惨烈的厮杀,虽然从河里走出来,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回到营中,我立刻过来见塔格,我不知道自己是活人还是魂魄,只想着哪怕是魂魄,也要最后看塔格一眼。” 他一脸感伤,神情唏嘘。 塔格当然知道今日决斗确实是惨烈至极,远比两军交战还要血腥,莫说参加过决斗,即使是旁观者,也是心中充满阴影。 “我以为自己是一缕游魂,是前来托梦。”秦逍苦笑道:“在梦中,所以胆大妄为,放肆摸了塔格的屁股,可是碰到塔格,感受到温热,我这才知道,我现在还活着,并没有死去。” 塔格怔怔看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可是看他一脸诚挚,却是信了七八分,毕竟经过那场惨烈决斗,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想要迅速恢复过来并不容易,秦逍过来的时间,分明是在那边根本没有休息便前来,一时间心中满是柔情,本来羞恼的神情也变得温柔,轻声道:“你还活着,这不是梦。” 秦逍握紧塔格的手,看着塔格眼睛道:“塔格,我....我能不能再确定一下。” “怎么确定?” “我想.....吻一下你。”秦逍看着塔格饱满的朱唇,轻声道:“感受到热度,我才能完全相信自己没有死。”不等塔格说话,立刻摇头道:“不行,我太鲁莽了,塔格,请宽恕我的无礼。”口中虽然这样说,贴在塔格腴臀上的那只手却是迟迟不肯拿开。 塔格见秦逍神情感伤,犹豫了一下,向帐门外看了一眼,又咬了一下朱唇,才轻声道:“那.....那只能一下!”此时竟是生出一种女人天生的母性,想要抚慰这个从生死边缘走出来的悲伤人。 她闭上眼睛,微扬起脖子。 秦逍看着丰润的嘴唇,故作生涩地贴了上去,四唇相接一刹那,塔格娇躯一紧,秦逍松开她手,手臂过去环抱住塔格腰肢,另一只手兀自贴着塔格腴臀,忍不住又轻轻捏了捏。 不可否认,论及弹性,塔格是秦逍所遇诸美之最。 乌晴塔格自幼骑马练箭,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姑娘,身材火爆,一双大长腿结实有力,两瓣腴臀不但轮廓滚圆丰实,而且弹性十足,充满了青春的健康。 塔格此时脑中却是有些空白,只知道闭着嘴,任由秦逍亲吻,毫无经验。 待得胸脯处似乎有些不对劲,回过神来,竟是发现秦逍那只环着自己腰肢的手不知何时移到了自己胸口,隔着衣物五指张开裹住自己的一边胸脯,虽然秦逍一手根本不可能掌握,但塔格回过神来,大吃一惊,猛地将秦逍一把推开,自己几乎是连滚带爬拉开距离,站起身来,一只手横在胸前,怒容满面,盯着秦逍道:“你.....你做什么?” “我活了。”秦逍脸上满是欣喜之色,“塔格,我感觉自己真的活着,太感谢你了。” 塔格又气又恼,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是上了这家伙的当,眼角瞥见自己的佩刀就在边上,伸手抓过,拔刀出鞘,刀锋指向秦逍,怒道:“向恭,你.....你真当我好欺负?你骗我?” “骗你?”秦逍一愣,苦涩道:“塔格对我的信任就如此不堪一击?我什么时候骗你?” 塔格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胸脯,好在衣衫完整,并没有被这家伙占太大便宜,冷哼一声,道:“你油嘴滑舌,我.....我不该信你的话。你说只吻一下,可是你.....!”想到自己竟然被这家伙用手裹着胸脯,一跺脚,气恼至极。 “是我的错。”秦逍站起身,真诚道:“塔格,我是情不自禁,如果你要怪,我甘愿领受你的责罚。可我刚才确实是情之所至,连自己也是控制不住。”忽地皱起眉头,“哎哟”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肩头。 “怎么了?”塔格见他如此,倒是关切。 秦逍摇头道:“没事。就是决斗的时候,被人用刀砍在了肩头,力量很大,肩骨应该是受了轻伤。” “马刀砍你肩头,你手臂怎么还在?” “塔格有所不知,我里面贴身穿了一件可以防御刀枪的宝甲。”秦逍坦诚道:“虽然不能伤我皮肉,但对方力道太大,伤了肩骨。”见塔格将信将疑,忙道:“要不我脱下衣服给你看看宝甲?”作势便要脱衣服。 “无耻。”塔格又骂了一句,收刀入鞘,丢在边上,上前道:“要不要让大夫看一下?我让人去找。” “不用,歇歇就好,没什么大事。”秦逍道:“多谢塔格关心。” 塔格白了一眼,道:“谁关心你?”却还是走到帐门处,向外面吩咐道:“让大夫过来一趟。” 大军出征,军中自然少不了一些郎中大夫,这也是每一支军队出征时候必须配备的军中药师。 秦逍见塔格虽然生气,但还是对自己十分关心,心下也是一暖。 “你待会儿还要回去吗?”塔格坐下之后,这才问道。 她方才被秦逍亲吻,浑身发烫,灯火之下,两颊晕红未散,虽然不似挛鞮可敦那般妖媚入骨,却另有一种英气俊俏。 秦逍坐下道:“塔格一声令下,我自然要回去继续潜伏。” “别把自己说的好像过去会很凶险。”塔格道:“你为那头母狼立下大功,贺骨人都会将你当做英雄,你去了那边,他们自然会以最高的礼节款待。”犹豫了一下,才道:“不过你说的有道理,暂时还不能让那头母狼毒发身亡,你过去帮她治病,反正.....真羽部你可以随时回来。” 秦逍知道自己已经安抚了塔格,起身道:“塔格,那我先过去了。” “不看伤了?” “不用,没什么大事。” 塔格没好气道:“我看你是急着去见那头母狼吧?” “塔格这样说,今晚我就不走了。”秦逍一屁股坐下:“今晚我就在塔格这里睡。” 塔格立时抬手,指着账外:“现在走,赶紧走,再不走......!”左右看看,目光落在自己的马刀上。 秦逍哈哈一笑,再次起身,凑过去道:“塔格,你放心,我在那边待不了几天就回来,我保证每天都会想念你一百次。” “不要你想。” “想一个人,连自己也控制不住的。”秦逍叹道:“我知道塔格也会每天想我,是不是?” 塔格瞪了他一眼,道:“不会,我不会。” “塔格,你的嘴唇又香又甜。”秦逍盯着塔格的朱唇,低声道:“我还想.....!”还没说完,塔格一脚踹过来,秦逍一个转身闪开,哈哈一笑,却还是向塔格行了一礼,柔声道:“不要太辛累,多休息,我先走了。” 塔格听了这句话,心下却又是一软,犹豫一下才道:“你自己小心。”等秦逍出了帐,塔格才跟着走出帐篷,望着秦逍翻身上马,向这边招招手,拍马而去,塔格望着秦逍远去,知道消失,好一阵子才收回目光,随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舌头舔了舔碰过嘴唇的手指,随即脸颊又是一红,冲着秦逍离去的方向嘟囔道:“好色之徒!” -------------------------------------------------- ps:月初,大家手中都有保底月票,有月票的好兄弟砸两张哈,给我鼓鼓劲,谢谢大家了!  正文 第一零三七章 一语胜天下 从真羽军赶回贺骨军帐之时,已经是过了半夜。 贺骨军中一片喜气洋洋。 能够在决斗之中击败图荪人,斩杀敌军勇将塔塔博尔,致使契利汗铩羽而退,虽然自己这边牺牲也很重,但终究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探子回报,契利汗撤军之后,没有丝毫停留,迅速向西边而去,并没有转头杀个回马枪的迹象。 将士们围着篝火,喝着马奶酒,尽情欢歌。 可敦有令,将士们可以喝点酒暖身子,但不得过量,毕竟身在前线,不可喝酒误事。 贺骨处在漠东大草原最北部,气候最为寒冷,马奶酒自然是抵御寒冷的最好工具,所以贺骨部无论男女,饮酒也就像吃饭一样平常,酒量普遍都很大。 秦逍回来之时,骑马穿过营地,围在篝火边的将士们看到秦逍,都是立刻起身,向秦逍躬身。 秦逍含笑点头,从贺骨将士们的眼中,他看到了敬畏。 草原崇尚勇士,即使是敌人,如果对方足以当得起勇士二字,也会让所有人心生敬畏。 而秦逍是自己人,至少贺骨将士都觉得,今日能够击败图荪人,秦逍居功至伟,他的功劳无可替代。 是秦逍让贺骨人保住了尊严,也保住了可敦。 他们对秦逍的敬畏是发自真心。 单刀砍杀三十多名图荪人,这样的勇猛,放眼草原,几乎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秦逍回到临时给自己搭建的帐外时,见到自己的账内亮着灯火,他记得自己离开之时并无点灯,拴好狮子骢,掀帐进入,灯火之下,却见到一人坐在案边,还以为走错帐篷,正要道歉,仔细一看,竟是挛鞮可敦在灯下看书。 “可敦?”已经是半夜,秦逍只以为一天辛劳下来,可敦有可能已经歇息。 可敦放下手中书,抬头看向秦逍,她依然照着幂罗,灯火之下,成熟娇媚,双眸朦胧,含笑道:“我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 秦逍上前去,笑道:“可敦没有歇息?” “和她说明白了?”可敦不答反问,这才抬手摘下幂罗,美艳的脸庞在灯火下更是风情万种,媚眼儿在秦逍身上打量几眼,唇角带着妩媚笑意:“她不生气了?” 秦逍在可敦对面一屁股坐下,故作镇定道:“说明白什么?可敦的意思我不明白。” “她害怕你被我抢了过来。”可敦美眸流转,顾盼生娇:“白马盟会上,她见你要留下来,脸上的醋意都掩饰不住。今日你为我不顾性命上阵决斗,如果不向她解释清楚,她又怎能原谅你?” 秦逍叹道:“可敦多想了。乌晴塔格是真羽部的首领,我不过是她的朋友,我身份低微,哪有胆量敢对塔格生出妄念,我与她之间的关系,绝非可敦所想的那样。” “当真?” “可敦睿智聪慧,你也见过她。乌晴塔格不但美貌,而且英武过人,我这样的人,岂能配得上她?” 可敦幽幽道:“你这话可说错了。你不但聪明,而且勇武过人,草原上没有几个勇士能是你的对手,也没有哪个女人是你配不上的。其实你和她倒是很般配,如果你真的喜欢她,我可以促成这门亲事,让你成为真羽部的驸马。” 秦逍连连摆手道:“可敦误会了。可敦,我去见塔格,只是想让她不要即刻退兵。契利虽然率军后撤,但这次图荪人吃了大亏,契利会不会杀个回马枪,我们也不能保证。只有确定他们确实撤走,我们才能撤兵。” “真羽乌晴如果连这个道理也不懂,也就不配称为真羽汗了。”可敦淡淡一笑,道:“不过契利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至少在吞并室浑之前,铁瀚也不会再轻举妄动。” 秦逍笑道:“是因为他知道锡勒人同心协力?” “虽然诸部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联起手来,也确实让图荪人不敢觊觎漠东。”可敦妩媚一笑,缓缓道:“契利为何会提出决斗?因为他很清楚,今日如果两军开战,胜负难料,一旦战败,兵败如山倒,整个漠南必然再起烽烟,杜尔扈是否还能震慑漠南诸部,那就尚未可知了。契利不敢赌,即使铁瀚亲自过来,也不敢妄动。两军派人决斗,不过是他给自己找的台阶。” 秦逍微微颔首,对此他也是心知肚明。 “可是我如果拒绝,契利没有了台阶,这场厮杀无可避免。”可敦轻笑道:“我只能选择牺牲两百勇士,来避免这场战场。” 秦逍道:“锡勒人危难时刻同气连枝,以铁瀚的实力,知道自己暂时还不能对漠东用兵,但这口窝囊气他肯定忍不了,接下来室浑部就是他撒气的靶子。” “室浑曾经是漠南第一部族,杜尔扈崛起之前,室浑也没少欺负其他部族。”可敦不屑道:“按理来说,室浑拥有三四十万部众,领地广袤,当年要想诛灭杜尔扈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室浑连续几代首领都是酒囊饭袋不思进取之辈,守着自己广袤的草场,享受着其他诸部的献礼,只以为无人可以撼动他们。最近这两代室浑汗,更是贪图享乐,部族之内派系争斗,眼看着铁瀚在漠南迅速扩张,竟然置之不顾,多年没有发生过战事,为此室浑汗还自以为让部下的子民享受了太平,为此沾沾自喜,觉得功劳无人可及,可是因此却荒芜了军备,曾经也骁勇善战的室浑武士,如今只怕早不复当年之勇。” 秦逍也是笑道:“身处弱肉强食的环境,不思进取,那就只能灭亡。” “这几年不少曾经依附于室浑的部族已经投靠了杜尔扈,室浑现在醒过神来,杜尔扈已经成了嗜血的巨兽。”可敦叹道:“现在铁瀚应该明白,比起漠东,室浑更容易被征服。契利此番回去之后,铁瀚必然会改变策略,全力吞并室浑,如果能够征服室浑,得到室浑数十万部众和大片领地,铁瀚的实力在大漠更是无人可及,到了那时候,他才会将马刀重新指向漠东。” 秦逍点头道:“铁瀚野心勃勃,即使这次撤军,但迟早还是会挥刀砍向漠东。” “好在室浑也是强大的部族,铁瀚就算出兵室浑,一两年之内也不可能真的能吞下室浑。”可敦缓缓道:“既是吞并了,要将室浑数十万部众变成杜尔扈的部众,也需要时间,所以经过今日对阵,三年之内,铁瀚应该不会再有染指漠东的野心。” “三年之后又如何?”秦逍正色道:“到时候再杀过来的铁瀚绝不会再像今次这般犹豫。” 可敦双眉微紧,道:“有这三年时间,如果漠东诸部能够整军备战,互相之间也能和平相处甚至组成牢不可破的联盟,到时候依然可以与铁瀚一战。怕只怕.....!”神情略显凝重,毕竟烽烟百年的漠东是否能够恢复和平,谁也不敢保证,而且要组成互相信任牢不可破的联盟,更是难上加难。 “不但锡勒人要团结起来,而且还要竭力阻止铁瀚吞并室浑。”秦逍道:“室浑是铁瀚在漠南要啃下的最后一块骨头,如果我是锡勒人,就一定会支持室浑对抗铁瀚,能多撑一天,就能多消耗铁瀚一分实力,对锡勒诸部有利无害。” 可敦笑容如魅,道:“幸亏你还不是锡勒的敌人,否则是我见过最可怕的对手。向恭,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能看得如此透彻,如果唐国的镇北大将军是你,恐怕铁瀚每天都要寝食难安了。” 秦逍笑道:“可敦过奖了。”心知可顿是说北方四镇多年来只知道一味戍边,保证边境不被图荪人侵袭,却从无主动出兵草原,阻扰打压铁瀚的日益壮大。 秦逍如今却也明白,这不但是唐国国力日衰,已经无力支持唐军进攻大漠,而且亦是因为北方四镇派系争斗,根本不似普通人以为的这支军队是边境上下齐心的一道钢铁屏障。 正因如此,秦逍才希望借助草原诸部的力量来遏制铁瀚的继续扩张,让草原诸部互相消耗,从根本上来说,得利的自然是大唐帝国。 “不过现在你们的北方四镇形同虚设。”可敦淡淡一笑,不无嘲讽道:“不过是唐国边境的一堵墙,看似高大,真要用力去推,很容易就倒塌。”顿了顿,才道:“遥想当初,唐国的骑兵可以任意在草原上驰骋,草原诸部看到大唐旗帜,只能俯首垂拜,没有任何部落敢在草原上称霸,谁要是有那心思,被唐国知道,便会迎来灭顶之灾。” 秦逍想到大唐荣耀之时,心下也感慨。 “我们现在已经不指望唐国能压制铁瀚。”可敦道:“你说的并没有错,铁瀚一旦对室浑动手,室浑肯定要四处求援。我们不必主动去找室浑,他们到时候自然会找上门来,那时候条件就可以由我门开,锡勒诸部背后全力支持,就要让室浑和铁瀚两败俱伤。”顿了顿,笑道:“向恭,你们唐国日益衰弱,听闻渤海人都已经不将你们放在眼里,你们的西陵也已经丢失,据说南方还有与唐国朝廷面和心不和的异姓王,如此下去,我恐怕你们唐国要天下大乱,到时候不比草原太平。” 秦逍一怔,可敦看似随口一言,但显然未必是信口开河。 “我知道你在唐国不会是普通人,但我不会问你是谁。”可敦媚眼如雾,凝视秦逍道:“如果你愿意留在贺骨,我可以给你想拥有的一切。不过我知道贺骨在你眼中只是个小部族,你未必看得上,见惯了唐国的锦绣山河,如何看得上大漠?” 秦逍知道可敦精明过人,只能笑道:“贺骨有可敦,就已经胜过天下。” 可敦闻言,吃吃笑起来,丰满的酥胸乱颤,如惊涛骇浪般起伏,花枝招展,媚笑道:“你这句话,在我心里也胜过天下所有的甜言蜜语。向恭,为了这句话,如果哪天唐国真的大乱,你要当皇帝,我一定全力支持你!” 秦逍闻言,脸色骤变,心想这话也就可敦说出来,如果是在大唐,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 ps:晚点还有更! 正文 第一零三八章 酒后真言 可敦自然看到秦逍变色,却是毫不在意,笑道:“连死都不怕的人,难道害怕做皇帝?” “可敦敢说,我不敢听。”秦逍苦笑道:“大唐有皇帝,轮不到别人。” 可敦吃吃娇笑,似乎感觉到自己的酥胸乱颠,抬起一只手臂横在波涛汹涌的胸脯前,她不这样倒好,越是这样,反倒越是吸引人注意,秦逍目光不由往下瞥了一眼,发现可敦早已经不是白天时候的戎装,虽然穿着华美的皮草,但里面却是锦缎制成的上好绸衣,这自然都是从大唐交易过来,也正因如此,被绸衣裹住的酥胸也就愈加显得丰隆傲人。 沃胸腴臀本就是衡量草原美人的标准,挛鞮可敦当初被称为漠东第一美人,这两处自然也是傲视群芳。 秦逍哪里不明白可敦的心思,知道可敦这分明是在故意诱惑,她一颦一笑都是媚意,这般举动,更是让人心中荡漾。 “草原的生存法则,强者生存。”可敦笑颜如花,轻声道:“对草原部落来说,一个首领是否强大,决定着部族的命运。大部分的部族首领一旦无能,很容易就被取代,而且还会得到部众的拥护。你们中原王朝更迭,皇帝让子民生存不下去,就会被新的勇士取代。”说话间,手臂微微下移,不动声色之中,却是托起了丰满的胸脯,这更是让她胸脯如山,声音依旧平静:“听说你们唐国的女皇帝为了长生不老,花了无数的金钱炼制丹药,而且还大兴土木,建造各种规模宏大的宫殿,根本不管子民的死活,唐国的衰落,也正是从她而起。” 秦逍略有些惊讶道:“你.....你怎地知道这些?” “唐国曾经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国家,谁又能忽略它的存在?”可敦轻叹道:“唐国最强大的时候,我们贺骨也派出使臣前往参拜,获益颇丰。而且没有唐国安东都护府曾经做调解,贺骨只怕早就不存在了。” 秦逍嘴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知道这些你未必爱听,可却都是事实。”可敦轻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了。”顿了一下,才问道:“你可受伤了?” “没有。”秦逍摇头道。 可敦道:“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伤到哪里,屠狼士都是虎狼之辈,你能够战胜他们,而且全身而退,谁也没有想到。”双眸变得柔和,轻声道:“你为我而战,我.....心里很感激。” “可敦,其实我更是为了大唐。”秦逍道:“他们如果带走可敦,贺骨必然衰弱,贺骨部是漠东的一道屏障,我愿意看到锡勒诸部能够成为掣肘铁瀚的重要力量。”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可敦美眸凝视秦逍眼睛,轻声问道:“那你告诉我,出战的时候,是为了唐国更多,还是为我更多?” 秦逍嘴唇微动,却没发出声音。 “你不想让我成为契利的女人,是不是?”可敦媚眼如丝,柔声道:“你害怕我被别的男人占有,是不是?” 可敦的眼睛媚如狐,此刻凝视秦逍,媚眼如丝,灯火之下,美艳魅惑,秦逍又如何能够抵挡,心下一荡,不敢直视可敦,低头道:“契利配不上可敦。” 可敦一怔,随即吃吃娇笑,道:“有句话叫酒后吐真言,你不想说没关系,几杯酒下肚,什么都可以说的。”大声道:“来人,上酒!” 似乎是早就有了准备,很快,便有人进来,送上了酒菜,虽然算不得丰盛,但身在前线,有几道菜已经实属不易。 十只酒袋子摆在桌子上,秦逍见这些酒袋子都不小,至少一袋有一斤的量,有些诧异,心想可敦难道是想豪饮? “这不是马奶酒,是古城烧。”可敦含笑道:“我可以保证,你们唐国没有一种酒比它更淳烈。古城烧在铁宫珍藏都不多,是真正勇士才能引用的烈酒,今晚你可以畅饮。” 秦逍自幼饮酒抗毒,酒量其实并不弱,不过十袋烈酒摆在桌上,还真是有些发憷。 可敦却并无废话,自己取了一只酒袋子,拉开塞子,仰起天鹅般柔美的脖颈,对着袋口大口饮酒。 秦逍呆了一下,想不到如此狐媚娇柔的女人,引起酒来却是如此豪迈。 秦逍犹豫了一下,可敦率先饮酒,自己若是没有动静,自然是不敬,只能拿过酒袋,也是仰首便饮。 烈酒入喉,就像火烧一般,秦逍瞬间明白此酒为何名为古城烧。 好在他酒量不浅,否则这样的烈酒必然难以经受。 “酒好不好?”可敦握着酒袋,笑盈盈看着秦逍。 秦逍点头道:“从没有饮过这样的烈酒。” “先汗就是死在这种酒下。”可敦淡淡一笑:“他独爱古城烧,每日饮酒作乐,这样的酒袋,每天至少要饮四袋,如果高兴起来,还会更多。” 秦逍一怔,心想如此烈酒,一天饮上一袋都会伤身,先汗那种喝法,不死才怪。 “对他而言,酒比女人重要,女人比我重要。”可敦浅笑道:“在他眼中,我不算是个女人。” 秦逍愕然,心想这天下间又有几个能比挛鞮可敦更有女人味的女人?先汗奇宝在手却不知道珍惜,真是暴敛天物。 “向恭,你有没有被人真正在意过?”可敦凝视秦逍问道:“有人会在意你的快乐和悲伤?” 秦逍一怔,可敦陡然问出这个问题,秦逍还真是没有想过,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敦再次仰首饮酒,秦逍见她虽然和自己一直微笑,但似乎情绪并不高,今日取胜,可敦本该高兴,却不知她为何如此,急忙伸手抓住酒袋子,道:“可敦,酒伤身,不要喝太多。” 可敦看着秦逍道:“如果是别人,不会劝我。” 秦逍叹道:“是我鲁莽了。” “不是,是你还在意我,怕我伤身。”可敦含笑道:“向恭,你觉得有多少人愿意为我而战?” 秦逍立刻道:“贺骨十几万部众,都会愿意为可敦而战。” “你没听明白。”可敦放下酒袋子,摇摇头道:“我不是问谁愿意为贺骨的可敦而战,而是谁愿意为我而战,为我挛鞮奴云?” 她喝的太急,此刻脸颊已经因为烈酒而泛起红晕,灯火之下,人面桃花,妩媚至极。 秦逍先是一愣,心想挛鞮奴云不就是贺骨可敦,但很快就明白这其中的区别,想了一下,还是问道:“这两者有区别?” “有区别。”可敦平静道:“如果挛鞮奴云不是贺骨可敦,谁会为她而战?没有人,也许......有你!” 秦逍听出可敦语气之中带着一丝落寞,柔声道:“可敦为何这样说?” 挛鞮可敦低下头,一绺秀发垂落,在她脸颊边飘动,片刻之后,才道:“你可知道萨满?” “知道。”秦逍道:“我听闻可敦是出自萨满世族?” “不错,挛鞮氏族是贺骨的萨满氏族,历代萨满都出自挛鞮氏族。”可敦缓缓道:“我从出生的那天起,就被选定为后继萨满。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秦逍忽然间感觉到,这位在贺骨至高无上的可敦殿下,似乎有一肚子话,却无人可以诉说,今次似乎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所以借酒说出压在心中的话。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说却无法倾诉的话,找不到适合倾诉的人,也许一辈子都会憋在心中,而这些话如果无法倾诉,只能会让自己十分痛苦。 他没有想到可敦愿意对自己倾诉,也许自己不是贺骨人,也许可顿真的对自己拥有了信任。 “被选定为萨满的继承者,会被人视为能与鬼神接触。”可敦轻笑道:“部族之中少不了萨满,会得到人们的敬畏,却从来不会为人所喜爱。一旦成为萨满,便将孤独终老,只会有自己的小帐篷,虽然衣食无忧,但没有人愿意接近你,虽然在部族中地位很高,但却被视为不祥之人。所以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就跟随着先代萨满生活,除她之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愿意靠近。” 秦逍愕然,万想不到会是这样。 他知道萨满教在草原十分盛行,各个部族都会拥有自己的萨满,部族遇到天灾或者不祥之事,包括祭祀在内,都需要萨满来主持,所以秦逍一直以为萨满在各部族就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他却不知,萨满地位虽高,但处境却如此不幸。 “知道我十五岁之前,部族没有人愿意和我说一句话。”可敦似乎深陷在自己的回忆中,缓缓道:“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个哑巴,看到别的孩子相伴游戏,我不能靠近,因为只要靠近他们,他们就会像看到瘟神一样躲开。”顿了顿,看着秦逍道:“幸好我能识字读书,因为这是萨满的权利,我可以学习你们中原的文字,也可阅读你们中原的书籍,那个时候,我觉得人世间最美好的地方就在你们唐国。你们充满了智慧,地大物博,知书达理......!” 秦逍忽然明白,为何会对大唐一直很关注,而且言辞之中多有大唐的俗话俚语,甚至仿照大唐在铁山之下修建了铁宫,原来这位可敦自幼就学习中原文化,对中原文化显然也是十分推崇喜爱。 可敦对自己显得十分亲昵,难道也是因为自己是唐人的缘故? “我曾经梦想如果有一天能够去唐国看一看,那该是多美美好的事情。”可敦嘴角带着浅笑,天然妩媚之中,更多的是一种甜蜜向往,轻声道:“可是我既然是萨满的继承者,就无法离开铁山,这一辈子,就注定生在铁山死在铁山,即使我成了可敦,这也是我的宿命,无法改变。” “如果可敦真的有这样的愿望,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秦逍鼓励道。 可敦只是一笑,继续道:“直到我十五岁那年,被骑马经过的先汗看了一眼,那时候他已经年过三旬,然后过了没多久,我就被剥夺了萨满继承者的身份,被送进了汗帐。”看着秦逍,嘴角泛起苦涩:“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什么,那天晚上先汗就像对待牲畜一样对待我,并不在乎我的哭叫和痛苦,没有爱怜,没有柔情,只有像野兽一样折磨我,等他满足睡下之后,我却只能缩在角落里轻轻哭泣,还不能惊扰他。” ---------------------------------------------------------------- ps:我一直说不希望自己的女角色是花瓶,每一个女角色都要起到她的作用,是活生生的人物,真实一样的存在。而且人物没有完全饱满之前,推倒就是耍流氓了。情分到了,水到渠成,所以小说是否推倒的前提,就是人物是否刻画饱满了,感情是否到位了,这是原则问题。----一位有节操的作者留。 正文 第一零三九章 情之所至 秦逍万想不到如今高高在上的挛鞮可敦竟然有过如此悲惨遭遇,已经握起拳头,恨声道:“畜生!” 他这一句,却是让可敦眼中柔情更浓,拎起酒袋向秦逍晃了晃,秦逍这次没有犹豫,仰首灌酒,可敦也是饮了一大口,脸颊更晕,人比桃花娇。 “我出身萨满家族,先汗的女人众多,自然会被她们厌恶。你们唐国皇宫之内争宠互斗从不间断,汗帐虽比不得唐国皇宫,争斗同样惨烈。”可敦淡淡一笑:“谁能得宠,氏族就能得到更多利益。我在汗帐争斗,不是为了氏族,而是自己要活下去。多亏我自幼熟读唐国的书籍,知道如何在汗帐生存。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知道,想要让他将我当人,不再被像牲畜一样折磨,就只有一条路,让自己变得强大,让他不敢对我轻举妄动。” 秦逍默不作声,却知道这必然是一条充满痛苦的道路。 “那帮女人没有读过书,自然没有我的智慧。”挛鞮可敦自嘲笑道:“幼时不被人理会,无可奈何才用书籍打发,却想不到最后却成了我的护身符。我并没有花太大的力气就成为了贺骨的可敦,外面都说是先汗喜欢我的美色,将可敦之位赐给我,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那个男人喜新厌旧,我在别人眼中是漠东第一美人,在他眼中只不过是发泄的工具而已,可敦之位,是我一手夺过来。” “若要生存,只能如此。”秦逍感慨道。 “那个男人贪恋酒色,我读过书,他觉得我有学问,取得他的信任后,一开始他只是让我帮忙处理事务,事情久了,就干脆什么事都丢给我。”可敦笑的很淡然,缓缓道:“我一手促成了和步六达的联盟,将部族事务也处理的井井有条,而且不声不响中,提拔了许多自己可以信任的人,等到他醒悟过来,贺骨的大权已经在我手中。”放下手中酒袋,沉吟片刻,才道:“我掌握大权之前,只是他发泄的工具,握有大权之后,却成了他最疼恨的人,他自始至终对我只有欲望,从无在意。” 秦逍这时候也明白,为何贺骨汗处心积虑要在死前毒死可敦,可敦掌握大权,先汗无法撼动,自然是心中充满恨意。 “他死前还想着下毒杀我,却又害怕我突然死去,部族大乱,买通我身边的侍女,下了慢性毒药。”可敦发出一声自嘲的笑声:“向恭,你说一个男人死前还想着毒死他的妻子,是不是很可怕?”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可敦放心,我会尽力帮你祛除身体的寒毒。” “我不是为了这个才和你说这些。”可敦幽幽叹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出生至今,一直都是生活在别人的怨恨之中,没有人在意我的感受。我方才问你,是否有人愿意为我而战,如果不算你,其实没有。因为在许多人眼中,一个挛鞮奴云只是萨满世族出身的女人,一个女人不值得他们牺牲自己的生命。”嘴角上翘,低声道:“反倒是部族之中有许多人想要将我碎尸万段,恨不得我立刻死去。” 秦逍皱眉道:“可敦多疑了吧?” “并无多疑。”可摇摇头,轻声道:“第一个要杀我的,便是我的儿子贺骨汗。” 秦逍身体一震。 “他并非我亲生,他的母亲在生下她之后便死去,自幼是我养大。”可敦叹道:“也许曾经他对我有过感激,甚至真的将我当成他的母亲看待,可是我让他成为大汗之后,他对我的怨念与日俱增。” 秦逍道:“但他在你面前一直很恭顺。” “但在他成为大汗之前,他却并非如此。”可敦平静道:“那时候他只是我身边的一个孩子,对母亲撒娇,缠着母亲给他将唐国发生的故事。现在,他只是在我面前很恭顺的贺骨汗,而且一天比一天恭顺,我和他的距离,也一天比一天远。” 秦逍沉吟了一下,才道:“他年纪越大,也就越不希望被人管着。” “不错。”可敦笑道:“因为他觉得他是贺骨汗,是部族的首领,部族的事务应该由他决断,所有人应该以他为尊。可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女人在掌管着部族的大权,这个女人比他更有威望,说的话无人不从,而他说的话,如果得不到这个女人的赞同,就是毫无用处的废话。如果没有这个女人的准许,他甚至无法调动一兵一卒,你说他该不该恨这个女人?” 秦逍默然无语,竟是不由想到了麝月公主和当今圣人,在权力面前,所有的情分不值一提。 “我的丈夫要毒杀我,我的儿子嫉恨我。”可敦幽幽叹道:“连他们都如此待我,你觉得会有其他人在意我?”说到这里,顺手再拿过一只酒袋子,拉开酒塞,仰首便灌,秦逍伸手想要阻拦,但只伸出一半,终是握起拳头收回手。 酒后的可敦,脸泛红潮,气息也带着酒香,让人迷醉,继续道:“今次你帮我击退契利,他只会更加恨我,会觉得自己没有出头之日。”凝视秦逍,眸中已有几分醉意:“向恭,你说,我该怎么办?将权力还给他?可是他还没有长大,根本无力担负起贺骨的重担。继续让他做一个傀儡?他的恨意会越来越深,等到他长大将权力交给他,便是我的死期。”说到这里,忽然丢开手中酒袋,手臂杵在案上,撑着额头,秦逍很快就听到了她轻微的抽泣声。 不到伤心处,可敦这样强大的女人当然不会哭泣。 秦逍站起身,走到可敦身边,抬手轻拍可敦后背。 “你都是为了部族,也是为他好。”秦逍柔声道:“有些事情不要互相猜忌,和他说明白,也许会有转机。” 此刻他只能如此安慰。 但他心里知道,权力之争,从来都是残酷血腥的,可敦和贺骨汗之间的矛盾,只怕比真羽和贺骨的矛盾还要深。 可敦抬起头,看着秦逍,她眼角带泪,梨花带雨,珠泪顺着脸颊滑落,这风情万种的美妇人,此刻却是楚楚可怜,两人四目相对,陡然间却见可敦身体前倾,粉唇主动凑过来。 秦逍刚说了一个“可”字,四唇相接,一股暖意从嘴唇袭遍全身。 软! 可敦丰润的朱唇果真是香软无比,一时间秦逍感觉满鼻幽香,虽然觉得如此不妥,但天下间又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如此风韵尤物,却见到可敦一只手臂抬起,勾住了秦逍的脖子,两人唇齿相接间,秦逍也是情不自禁地环臂搂住了可敦的腰肢。 可敦虽然身材起伏有致,腴美丰润,但腰肢却很细,搂在手中,宛若杨柳般。 比起塔格的生涩,这美妇自然熟练得多,丁香舌儿就像一条灵活的小蛇。 秦逍温香在怀,脑中却是飞过一个念头,他今晚刚刚夺下了乌晴塔格的初吻,如果塔格知道他转头和可敦又吻在一起,只怕会拿着大刀毫不留情地砍下来。 可是不得不说,可敦真的是人间尤物。 只是那丰润的朱唇和那条蛇一般的丁香小舌,就已经让人魂飞天外,秦逍只觉得满口生香,贪婪吻住可敦朱唇不放,身体前倾,可敦不由自主向后倒去,躺在了地毯上,而秦逍顺势也压在了可敦柔软丰满的娇躯上,一瞬间就像是俯卧在一片柔软的云彩上,神魂皆醉。 他毕竟是血气方刚,可敦更是熟透了美妇,如何能禁得起如此成熟尤物的诱惑。 两人长吻片刻,可敦呼吸急促,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贴在秦逍胸膛,秦逍感受到那里的腴沃丰软,不自禁将手攀上,入手处腴沃一团,丰满弹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一抓,宛若抓住了一直装满浆水的饱实水袋子,同时听得可敦喉咙里发出一声销魂的轻吟,这一声轻吟更是让秦逍热血上头,就像是奔流的洪水,再也停止不住,微起身,抓住可敦胸前衣襟用力一扯,里面浅黄色的肚兜显出,就像两座傲人的山峰。 秦逍喉咙一干,便要扯开肚兜,也便在此时,手腕一紧,却已经被可敦抓住了手腕,随即见到可敦发髻凌乱坐起身,面上潮红,喘息急促,低声道:“不.....不行,我们.....冲动了,这里不可以.....!” 秦逍也是反应过来,这帐外可还有守卫,虽说没有可顿的命令,一般人不敢轻易入帐,可是万一出现紧急军情,有人知道可敦在这里,直闯进来,那时候可是了不得。 堂堂贺骨可敦和一名唐国年轻人在军前鱼水,传扬出去,可敦自然是名誉扫地,自己只怕也没有好果子吃。 可敦心跳的厉害,喘息急促,低头看到自己已经被扯开,急忙用上掩上,看到秦逍一张脸也因为充血而发红,呼吸似乎比自己好急促,白了一眼,妖娆妩媚,随即低头,也不说话,但脸上红潮如霞,端的是美艳不可方物。 秦逍却也瞬间冷静下来,低声表示歉意:“可敦,我.....对不起!” “不怪你。”可敦抬眼看了秦逍一下,柔声道:“是我先勾引你,要怪也怪我,只是.....我可能冲动了,你.....你若以为我是一个很随便的女人,我也不辩解。” “当然不会。”秦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道:“可敦只是觉得我是个可以说话的人,情之所至,才会如此。” 可敦嫣然一笑,道:“你懂我就好。那天从地下密室出来,真羽人要抓我做阶下之囚,你挡在我身前护着我,你可知道,从小到大,所有的困难都是我自己面对,只有那一次,你站在我面前,帮我抵挡。” 秦逍一怔,可敦柔媚一笑,道:“今日决斗,你主动请战,我知道你出战是为了你自己的唐国,可是你也不必否认,你是不想看到我被别人带走,你想护住我,所以挺身而出。莽德勒他们不畏生死出战,是为了部族,为了他们的氏族,也是为了他们的可敦,而你,是为了一个叫挛鞮奴云的女人。” 秦逍嘴唇微动,终是没说话。 可敦睿智非常,眼光毒辣,自然是看的极准。 秦逍自己也不能否认,自己挺身而出,确实是不希望这个女人被契利占有,内心深处,也确实存在保护可敦的欲望,心灵灰暗之处,甚至觉得,这样的尤物绝不能为其他男人所拥有,如果她真的江北一个男人拥有,那只能是自己。 ------------------------------------------------------- ps:熬夜又拼了一章出来,感谢诸君的支持!不要忘记你们的月票哈!  正文 第一零四零章 心急吃不了白豆腐 可敦收拾一番,抬头看见秦逍还在愣愣盯着自己看,噗嗤一笑,道:“看什么?” “没....没有!”秦逍回过神来。 他虽然已经冷静下来,但血气未散,口中兀自有可敦齿间余香,甚至手掌还残留着那浆水袋子丰软却又弹手的极致手感。 可敦余光往下一瞟,却见到秦逍裆部隆起,自然明白怎么回事,虽然不是青涩少女,却也是脸上发烫,别过脸去,起身道:“已经很晚了,你今日辛累,早点休息。”将幂罗重新罩在了俏脸上。 秦逍也已经感觉到自己有些丑态,弯着身子掩饰,想要说什么,一时还真不知该怎么说,上前拿起大氅,低头瞥了一眼,没有大氅的遮掩,可敦的腴臀果然是丰圆紧翘,滚圆饱实不下于塔格,后悔方才没有趁机抓一把,但马上收敛心神,亲手为可敦披上。 可敦扭头冲着秦逍妩媚一笑,柔声道:“歇着吧,我先走了。”走了两步,身体微晃,秦逍便要上去扶住,可敦抬手拦住,摇头道:“没事,我酒量不差,就是.....就是喝的太急了,回去歇息就好。”也不多说,扭着腰肢往帐外去。 那丰腴有致的娇躯并没有因为披上大氅就失去了它的风采,玲珑浮凸,走动间更是摇曳生姿风姿绰约,使得原本就诱人无比的成熟肉体线条更增动感魅力,真是活色生香荡人心魄。 人虽出帐,余香犹在,令人失魂。 秦逍有些懊恼,低头看了一眼,忍不住轻捶两下,恶狠狠骂道:“让你急,让你急,妈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你都不懂,还怎么做我小弟?”寻思着如果不是心急火燎要扒可敦的肚兜,还能多享受一下可敦那柔软的朱唇和灵活的丁香舌儿。 现在倒好,人走了,独留自己一人,漫漫长夜只能煎熬。 秦逍脑中想着可敦那腴美的肉体线条,鼻中嗅着可敦留下来的余香,一时间还真是难以平静。 他此次前来草原,一开始只是准备找寻马源,谁能想到自己的运气极佳,先后遇到了乌晴塔格和挛鞮可敦这对死对头,而且还都是在她们处境最为艰难的时候相识。 获取塔格芳心,以后进行战马贸易就会方便得多,毕竟真羽部已经和铁瀚撕破脸,自然不可能继续遵守禁马令,而且真羽部也需要出售战马恢复元气,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至于可敦,即使没有任何利益相关,能够认识这样一位成熟尤物,那也是三生有幸,但可敦是贺骨的实权人物,自己如果能与可敦和塔格同时搞好关系,就能够以自己的美男计坚定两部制衡铁瀚的决心。 秦逍也没有忘记,可敦坐拥铁山大汗,贺骨刀乃是当今之世最强战刀。 今日决斗,对手派出数十名屠狼士,其他人也都是从图荪诸部挑选出的剽悍勇士,从数十万之众之中挑选出的勇士,实力自然胜过只有十几万之中挑选的贺骨勇士一筹,贺骨勇士今日能够与对方死战到底,除了有自己这个意外存在,亦是因为碎骨者们都配有贺骨刀。 他亲眼看到,有几名碎骨者与对手拼刀,实力略逊,却正是因为贺骨刀的锋锐,斩断了对手的战刀,这才反败为胜。 如果真的能够从可敦手里获取部分真正的贺骨刀,用以装备龙锐军,必然会让龙锐军的战斗力大大提升。 秦逍从无忘记自己的目标,当初在京都与韩雨农分别,韩雨农留下最后的话,便是一同肩负起收复西陵为黑羽将军和其他弟兄报仇的重担,对秦逍来说,黑羽将和孟子墨还有太多弟兄都被李陀所害,李陀更是裂土自立,此等私仇国恨,自然是片刻不能忘记。 这一夜秦逍躺在地毯上辗转难眠,脑中可敦那妩媚的笑脸挥之不去,心想自己看来定力还是不足,不过像可敦那样的尤物,又有几人能顶得住。 他记得可敦当时挡住自己的时候,红着脸说在帐篷里不可以,难道意思是说换一个地方就能成就好事? 随即又想到乌晴塔格,塔格一直在吃可敦的醋,自己好不容易才让她消解醋意,相信自己和可敦并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发生,为此还夺了人家的初吻。 这下子倒好,前脚从塔格帐篷里出来,回到这边,差点就和可敦滚了床单,虽然并没有真的共效鱼水之欢,但塔格如果知道自己和可敦相拥激吻,肯定饶不了自己。 自己没夺她初吻前,她或许只是冷笑,但自己既然要了人家的初吻,转头又和可敦黏在一起,塔格知道,那把刀肯定能砍得下来。 秦逍心中叹气,谁让可敦太诱人,自己实在有些不地道。 到黎明时分,才带着无限遐想和烦恼沉沉睡去。 等醒过来,却已经过了正午,倒是无人前来打扰自己,出了帐篷,见到营地里帐篷连绵,人头攒动,一时间也不知道可敦住在那个帐篷,而且大白天去找可敦也不是很方便,毕竟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不能总是贴着可敦太近。 正自不知该做什么,却见到数人向自己走过来,其中有两人身上还缠着绷带,仔细一看,有些眼熟,等那几人记起来,立时想起,正是昨日和自己一起从嘎凉河存活下来的六名勇士。 他们似乎越好一起过来,而且自己刚出帐他们就出现,也就表明一直在附近等待。 几人走到秦逍身前,一字排开,俱都横臂于胸,向秦逍躬身行礼,一人抬头道:“如果没有你,贺骨不但无法取胜,我们也不能活着回来,你的救命之恩,我们都会铭记。” 秦逍知道这六人是从血战中活下来的真正勇士,横臂在胸,道:“千万不要这样说,没有你们和那些战死的勇士,我也无法活着回来。我们是经过生死考验的弟兄,日后如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几人都露出感激之色,秦逍正要说什么,却见那几人忽然都看向秦逍身后,再次躬身行礼,齐声道:“大汗!” 秦逍转过身,却见到贺骨汗正走过来。 他虽然不过十二三岁,但身体敦实,显得少年老成,挥挥手,那几名碎骨者再次一礼,都退了下去,秦逍知道他这位大汗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毕竟身份在那里,也是行了一礼。 “向恭!”贺骨汗上下打量秦逍一番,笑道:“你的武功很厉害,如果没有你,可敦就要被契利带走了。” 秦逍看着贺骨汗,心下却是一凛,暗想自己先前一直忽视了贺骨汗的存在,昨日决斗取胜,可敦和贺骨将士都是欢喜,但这其中是否会有一部分人会觉得很失望? 正如眼前这位贺骨汗,如果决斗失利,可敦被迫离开贺骨跟随契利远去漠南,那么贺骨汗自然就会成为贺骨的真正首领。 虽然在自己和可敦看来,贺骨汗年纪尚轻,威望不足,功勋更是不多,根本无法震慑贺骨部众,但这却不是贺骨汗的看法,少年人心气极高,自以为无所不能,更何况已经身在汗位。 也许贺骨汗昨日真的希望图荪人能取胜,希望可敦被迫离开贺骨。 之前他见贺骨汗在可敦面前十分恭顺,还以为母慈子孝,但昨夜可敦一番话,却是让秦逍明白,这一对母子之间,暗流涌动,贺骨汗固然对可敦存有怨恨之心,而可敦同样也对贺骨汗有了猜忌之意。 贺骨汗此时说起可敦要被契利带走,一脸笑容,十分轻松,分明是根本不在意昨日可敦的处境。 他心中感叹,这对母子之间的仇隙如果不能即使调解,只怕是越来越深了,可是在权力之争上,从来是你死我活,很难有调解的余地,即使能调解,自己一个外人,也不方便卷入贺骨的权力之争。 秦逍含笑道:“天神庇佑,大汗恩威,图荪人是在痴心妄想。” “不是我的恩威,是你的勇猛。”贺骨汗赞叹道:“一人斩杀三十多名图荪勇士,我从无见过,向恭,你的勇猛无人能及。我有一件事情要求你,你能不能答应?” 堂堂大汗出口相求,秦逍很是意外,立刻道:“大汗有什么吩咐?” “我要拜你为师傅。”贺骨汗看着秦逍,很诚挚道:“只要你愿意,我立刻给你封为贺骨第一带日户,给你封赐领地,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带日户?”秦逍一愣,贺骨汗拜他为师,他很有些意外,不过这带日户是什么意思,他还真不明白。 贺骨汗解释道:“带日户就是部族第一勇士,是最荣耀的称号,只有大汗的师父才能拥有这样的称号。除了我和可敦,任何人见到你都要行礼,即使是部族的吐屯俟斤以及各帐头领,也必须对你恭敬。” “大汗,你知道我是唐人,家乡在大唐,并不能在这里待很久。”秦逍委婉道:“大汗如果想学功夫,草原上肯定还有很多勇士,大汗甚至可以派人去大唐找寻武师。” “其他人本汗看不上,我就看上你了。”贺骨汗笑道:“唐国虽然是你的家乡,可是他们能给你什么?只要你留下来,唐国给不了的本汗都能给你,金银珠宝,绝色美人,还有本汗的信任和重用。” 秦逍凝视着贺骨汗,面带微笑,心中却是吃惊。 贺骨汗的心机,远比自己所想还要深沉,他看起来只是拜师,但真正的目的,又岂能瞒过秦逍。 贺骨汗显然是看到秦逍与可敦走的很近,而秦逍又展现了超乎寻常的能力,在贺骨汗眼中,一旦秦逍被可敦重用,可敦更是如虎添翼,自己想要夺回大权的希望更是渺茫。 可敦不过刚刚三十出头,看上去更显年轻,想要等可敦衰老之后移交权力,那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而贺骨汗显然没有耐心等太久。 如果能够以拜师为名,让秦逍成为自己的师父,也就自然而然地将秦逍这员干将拉拢到了自己这一边,而且秦逍一战过后,威震草原,贺骨将士对秦逍都已经生出敬畏之心,如果能够得到秦逍的支持,还可以利用秦逍这个师傅来拉拢甚至震慑部众,如此一来,甚至有希望和可敦分庭抗礼。 可敦虽然掌握实权,但贺骨的汗王是贺骨氏族,这位年轻的汗王合乎正统,如果身边有强力之人支持,未必不能获取部众的支持,从而将出自萨满氏族的挛鞮可敦拉下马来。 这些心思,贺骨汗自以为藏得很好,但是在秦逍面前,却是被一眼看破。 秦逍心下叹气,暗想贺骨汗虽然心机不浅,但终究还是太年轻,没有真正经过权力之争的历练,太操之过急,如果自己真的答应他,以可敦的精明,又怎能看不出背后的蹊跷? 可敦虽然妩媚起来风情万种,可是狠辣起来也是果敢冷酷,如果贺骨汗真的要跳上台面与可敦为敌,秦逍相信这个年轻人活不了多久,毕竟他虽然空有汗王之名,但手头上真正能拿出来的底牌少之又少,对自己的诸多承诺,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于公于私,秦逍当然都不可能和这年轻人走在一起。 “大汗,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秦逍凝视贺骨汗,平静道。 贺骨汗道:“你说。” “可敦对贺骨甚至锡勒诸部的重要,你应该更认真地去弄清楚。”秦逍缓缓道:“没有可顿,贺骨会是什么处境,大汗恐怕还没有搞明白。我对大汗只有一句良言,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不是你的却要强求,只会引火烧身。” 贺骨汗盯住秦逍眼睛,他并不笨,秦逍这话一出口,贺骨汗心中就清楚,自己的盘算,已经被眼前这个人洞穿,他有些慌,秦逍叹了口气,道:“只要大汗与可敦一条心,贺骨会强大起来,大汗也终将成为真正的雄鹰!”靠近贺骨汗身边,低声道:“你刚才说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也不要对第三个人,可敦希望你有朝一日能够真正担得起贺骨重担,但不是现在,你也不要太心急,凡事心急,都会失望。” 这时候再一次想到自己昨晚操之过急去扒可敦的肚兜,想想就后悔,心急吃不了白豆腐啊! 正文 第一零肆一章 向日户 锡勒联军在嘎凉河畔坚持了两天,这两天挛鞮可敦再没有出现在秦逍眼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可敦不好意思再见到秦逍,又或者是身在军中,不方便过多接近。 不过秦逍为贺骨立下大功,待遇自然极高,每天都会有人准时送来酒肉食物。 秦逍也趁这两天空闲在帐内练功。 探子一直在嘎凉河西边注意契利军的动静,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契利的数万大军撤军之后,临时加入契利大军的图荪诸部兵马很快就各自撤回,而契利的主力军团也向本部撤走,看来图荪人确实知道还不是入侵漠东的时机,彻底打消了近期侵攻漠东的野心。 第一个撤军的便是步六达三千不死军。 他们来的突然,走的也是突兀,似乎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一声令下,三千不死军骑马东撤,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走得干干净净。 秦逍也是亲眼看到不死军撤走时的情状,看在眼里,心下却也是暗暗赞叹。 也许步六达的整体实力在锡勒三部之中不是最强,但他们的军事素养确实是其他两部无法相比,军队的纪律性甚至不下于大唐的不少精锐之师。 虽然这一次并没有看到不死军真正出手与敌厮杀,但秦逍可以想象得到,一旦真的打起来,这支不死军必然是一往无前。 不死军自然也是确定了图荪军确实打消东侵的念头这才撤军。 不死军一走,真羽军也没有犹豫,很快也是全军撤走,而挛鞮可敦也是下令全军班师回营。 对贺骨将士来说,这一次能够安然回到家人身边,可说是十分庆幸,大多数的贺骨将士都已经做好了战死沙场的准备,能够死里逃生,固然对挛鞮可敦更是敬畏,亦是对包括秦逍在内的两百死士心存感激。 虽说秦逍是来自大唐的唐人,不过这次确实是这位年轻的唐人力挽狂澜,所以秦逍所到之处,贺骨人都会送上感激和敬意。 贺骨大军在前线迎敌,部族的妇孺却没有闲着,战争时期的草原女人,会扛起后勤运输的重任,保证前线的勇士们能够全心杀敌。 除此之外,她们也趁这几天时间打扫被袭击过后的汗帐战场,掩埋那些被外地屠杀的亲人尸骨,重新搭建帐篷,等贺骨大军返回汗帐之时,之前被狼骑兵袭击过后的一片狼藉已经得到了清理,虽然大地依然有大火过后的痕迹,但无数的帐篷已经重新搭建起来。 秦逍看在眼里,更加清楚,贺骨人确实是一个韧性十足的部族,虽然遭逢大难,却并没有被艰难打倒,而是在血与火之中咬牙站起来。 诸帐赶来集结的牧人们也都返回各帐,为以防万一,贺娄泰麾下的一万五千名贺骨主力兵马并没有立刻散去,暂时驻守在铁宫以东二十里地。 不过诸帐的头领却是被挛鞮可敦召集到铁宫议事,秦逍也是得到了邀请。 铁宫议事大殿中,众人交头接耳,没过多久,便见到贺骨汗和挛鞮可敦一起来到大殿。 贺骨汗在正座坐下,正座边上有一张略小一些的椅子,挛鞮可敦却是在那坐了。 对此众头领习以为常,贺骨汗毕竟是名义上贺骨的汗王,坐在汗座上是理所当然,不过大家对贺骨汗也只是面上的礼敬,贺骨真正的实权人物,还是坐在一旁的挛鞮可敦。 挛鞮可敦今日装束威严,面罩幂罗,秦逍看着高高在上的可敦,想到几天前这位威严十足的美妇还曾被自己压在身下,只觉得实在是梦幻。 贺骨汗先是将众人褒奖了一番,又下令重重抚须战死在嘎凉河中的勇士们的家眷,对于莽德勒更是赞誉不已,下令直接将莽德勒的两个儿子编入碎骨者,继承其父的荣耀。 碎骨者是贺骨最强的精兵,待遇自然也是最高。 一番褒奖过后,贺骨汗这才恭敬请挛鞮可敦训话。 可敦威严十足,平静道:“二百勇士为我贺骨保住了尊严和荣耀,所以我准备让人在嘎凉河畔修造一处石碑,刻上这些勇士的名字,不但让后人世代铭记,而且让战死勇士的英灵永远守卫我们的领土。” 众人都是默然低头,以示缅怀。 “图荪人这次出兵,彻底暴露他们的野心。”挛鞮可敦声音冷峻:“虽然他们暂时撤军,但此次失利,必然让他们心中不甘,迟早还会卷土重来。我们需要派出大批的探子潜入漠南,对他们的动静要时刻提防。此外我们还需要整军备战,贺骨所有的男人甚至是女人,平时都需要组织训练,如果有朝一日他们卷土重来,我们全民皆兵,誓要与他们血战到底。” 众人纷纷称是。 “可敦,这次能够迫使契利退兵,真羽和步六达两部及时派出援兵也是十分重要。”一名吐屯恭敬道:“步六达是我们的盟友,他们派出援兵也算是履行了盟约,但真羽部能及时出兵,是大家都没能想到。他们与我贺骨是世代仇敌,这次却能出兵相助,不知以后贺骨将如何与他们相处?先祖的罗支山还被他们占领,我们是否还要将罗支山从他们的手里夺回来?” 这却是在场所有人都在考虑的问题。 挛鞮可敦神色平静,反问道:“你们对此有何看法?”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是从前,这个问题根本不用考虑,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热血沸腾高呼夺回罗支山,但现如今的局势却是不同,图荪人已经彻底暴露染指漠东的野心,如果贺骨继续与真羽为敌,甚至为罗支山再次兵戎相见,为了夺回先祖的领地双方血流成河互相消耗,那么对两部都是灾难,真正的受益者反倒是共同的敌人图荪人。 如今大家已经彻底醒悟,知道再与真羽刀兵相见,已经不符合本部族的利益。 只是先祖曾拥有的领地被真羽人占着,却不能收回来,任何一名贺骨人心中都会不舒坦,亦觉得这是耻辱。 “向恭,你可有什么看法?”挛鞮可敦看向秦逍。 秦逍本已经做好打算,今日会议,是贺骨部族的内部高层会议,自己身为外人,被点名邀请过来参会,这是贺骨和挛鞮可敦的礼遇,但自己还真不便在这样的会议上多说一个字,所以进入大殿之后,一直垂手站在一边,不说一句话。 这时候挛鞮可敦忽然点名让他说话,他先是一怔,看到众人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只能道:“可敦,此事太大,我也没什么看法。” “你聪明过人,当然有办法。”可敦似乎是盯死了秦逍,道:“本可敦令你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秦逍心下苦笑,知道可敦这是有意让自己卷入贺骨事务,还是推诿道:“可敦,我虽然蒙受贺骨的礼遇,但......毕竟是外人,这个问题......!” “此次迫使契利退兵,向恭居功至伟。”挛鞮可敦不等秦逍说完,平静道:“向恭,从今日起,你便是贺骨的向日户,你武功高强,可以教授大汗武功,另封赏二百户,赐牛羊五百头。”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微微变色,贺骨汗更是赫然扭头看向可敦,显出惊骇之色。 秦逍却也是心下一凛,抬头看向可敦。 前几日贺骨汗偷偷找上自己,就曾打算让自己成为向日户,秦逍看穿他的心思,委婉拒绝,而且叮嘱此时不要对第三个人提及。 可敦此时竟然出人意料地封自己为向日户,着实让秦逍大吃一惊,和贺骨汗一样,只以为是可敦已经知道了当日的事情。 但他很快想到,这事肯定只有自己和贺骨汗知道,当时不可能有别人偷听的,自己一个字也没有对可敦提及,而且这几日都没见到可敦,想提也没机会。 贺骨汗虽然年幼,但并不蠢,再加上自己有过嘱咐,他肯定也不可能对可敦主动提及。 “向日户,还不谢过可敦和大汗?”吐屯贺娄泰见秦逍发愣,提醒道:“向日户是汗师的意思,自今而后,你就是大汗的老师。”却是第一个向秦逍横臂行了一礼,在场其他氏族头领也都纷纷向秦逍行礼。 秦逍回过神来,急忙道:“可敦,我.....!” “向恭,你虽是唐人,却仗义为我贺骨出战,逼退图荪人,让我贺骨无数将士免遭战死。”挛鞮可敦缓缓道:“再加上你武功出众,封你为向日户并不为过。如果你不答应,我已经无官可封了。” 贺骨虽然是锡勒三部之一,但和大唐相比,也不过是拥有十余万部众的小部族,人口甚至比不了大唐的一个县,更加上这十余万部众还分属于各个氏族,所以官僚远不能与大唐复杂的官制相提并论,向日户作为大汗之师,在贺骨已经算是很尊崇的地位。 其实在场不少人心下还是吃惊,心想这人年纪轻轻,而且还是个唐人,可敦竟然直接封他为向日户,实在是出人意料。 毕竟贺骨虽然有向日户这样的位置,但却很少有人能获此殊荣,至少先汗在位时,向日户的位置上就一直是空缺,即使先汗过世新汗登位之后,可敦也一直没有封任何人为向日户。 但细细一想,这人虽然年轻,但实力出众,仅以武功而论,贺骨只怕没有任何勇士是他的对手,他担任大汗的武师,还真是绰绰有余。 更有人想得深,觉着秦逍是唐人,可敦有意封一名唐人为向日户,自然可以与唐国的关系靠近一步,如今和铁瀚撕破脸兵戎相见,在漠东的处境也颇为艰难,如果真的能利用秦逍这条线和唐国搞好关系,对贺骨当然是有利无害。 贺骨汗此刻也恢复镇定,向秦逍道:“向恭,可敦一番好意,本汗也是这个意思,自今而后,你就是本汗的老师,是我贺骨的向日户,还不谢过可敦封赏!” 秦逍知道若是再拒绝,可敦的脸面也不好看,而且即使自己答应,也不代表要留在贺骨,躬身行礼道:“向恭谢过大汗,谢过可敦。”心想可敦确实是厚赏,不过这些赏赐加起来,还真不如可敦将她自己当成礼物赏赐,不过这猥琐的念头也是一闪而过,不好多想。 ------------------------------------------------------ ps:第一更先上,待会继续更! 正文 第一零四二章 以利取心 挛鞮可敦幂罗下的唇角微带一丝浅笑,道:“你现在是贺骨的向日户,可以说说贺骨与真羽部之间关系的看法了。” 秦逍心中还是无法确定可敦是否知道那日贺骨汗对自己所言,只能道:“可敦,我若说错了,你们可不要怪我。” “自然不怪。”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诸位都是可以决定贺骨前途的人,我相信经过这次事情过后,不会有人真想继续与真羽部消耗下去。罗支山是贺骨和真羽的敏感所在,如果罗支山的问题不解决,两部世世代代恐怕都不会踏实。” 在场众人都是点头。 “可是贺骨想收回罗支山,势必与真羽死战,一旦双方死战,自然是两败俱伤,这就成了一个死结。”秦逍平静道:“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在我看来,除非双方都能退一步。” “如何退?” 秦逍道:“贺骨放弃罗支山。”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变了颜色,不少人都是显出怒容,贺娄泰忍不住道:“向日户,你武功了得,我很服气,可是这句话却不赞同。祖宗留下的领地,怎能放弃?” 其他诸人也都是指指点点,甚至有人冷笑道:“向日户,你该不是在为真羽部说话吧?可敦和大汗给你如此厚待,你可不能吃着贺骨却为真羽做事。” 这话自然很是难听,挛鞮可敦双眉蹙起。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罗支山已经在真羽人的手里。”秦逍不因为众人所言情绪变化在,只是缓缓道:“我说过,这是我个人的见解。但是放弃罗支山,不等于放弃贺骨的利益。罗支山可以放弃,但是贺骨的利益却要争取。” 可敦终于开口道:“如何争取?” “可敦,为了罗支山,贺骨固然心中仇恨,真羽那边也是焦头烂额。”秦逍道:“他们知道贺骨一直想要收回罗支山,为此北方始终存在威胁,弄得他们始终不得踏实。如果有办法解决罗支山问题,他们应该也是求之不得。”顿了顿,才道:“如果贺骨能够与他们达成协议,承认罗支山归属他们,双方最大的问题就能解决。” 贺骨汗嘴唇微动,但斜睨了可敦一眼,终究没敢说话。 其他人却都是怒目相视。 为了罗支山,多少年下来,贺骨死伤无数,让贺骨人承认罗支山归属真羽所有,简直是异想天开。 可敦显然对秦逍此言也是大感意外,蹙眉道:“这就是你说的解决办法?” “贺骨承认罗支山归属真羽,这是真羽人梦寐以求的结果,可是要让梦想成真,他们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秦逍缓缓道:“如果我是可敦,便会向真羽部提出诸多条件。首先,贺骨虽然拥有天下闻名的贺骨刀,但草场不大,为了保证部众的口粮,只能多养牛羊,从而导致战马略有缺乏。我们可以向真羽部提出,每年需要赠送贺骨一匹战马,是一千匹,还是两千匹,这就是使者去谈了。如果能从真羽获取战马,不用占用贺骨的草场,就能够增强贺骨骑兵的战斗力。”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交头接耳。 “此外贺骨还可以提出,真羽部除了赠送战马,如果贺骨要买马,他们也必须用最低的价钱出售。”秦逍缓缓道:“除此之外,真羽必须让出一条商道,准许贺骨的商人能够穿过他们的领地,与真羽诸部贸易也好,最终的目的,是可以经过真羽大草原直接与大唐进行贸易。” 这话一说,大殿之内的骚动更大。 贺骨始终无法变得强盛起来,除了与真羽互相消耗,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南边都是真羽人的领地,真羽部将贺骨与大唐之间的通道完全切断,这就导致贺骨人始终无法和大唐直接进行贸易。 如果真羽部真的让开道路,那么贺骨便可以直接南下,出现一条坦荡的商贸路线。 草原诸部其实都知道,任何一个部族想要强大起来,除了能征善战,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就是能够保持与大唐之间的贸易,大唐毕竟是当世物产最为丰富的帝国,一旦与大唐在商贸上进行流通,部族的经济实力将会迅速提升,有了银子,招兵买马强大部族也就不是难事。 杜尔扈部能够迅速崛起,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一度主导了漠南与大唐的贸易。 “贺骨的皮草、战刀、奶制品等等货物,如果运到大唐贸易,价格昂贵,而且可以从大唐低价贸易过来绸缎丝帛、药草粮食、茶叶食盐,这些货物哪一样到了草原都是紧俏货。”秦逍看着坐在上面的可敦,朗声道:“如果长期贸易,贸易给贺骨带来的财富,远远不是蓄养牛羊战马能够相提并论。” 大殿的首领们目光都变得亢奋起来。 其实能和大唐进行贸易,当然是草原任何一个部族梦寐以求的事情,毕竟与大唐保持贸易必然会让部族兴旺强盛起来。 只不过大部分的部族却没有这样的机会。 贺骨与大唐的商道不同,虽然有这样的梦想,但却可望不可及,早就断绝了这样的念头。 此刻秦逍突然提起贸易,着实让不少人热血上涌。 挛鞮可敦迷人的眼眸也显出一丝欢喜之色,问道:“你觉得真羽人会答应让出道路?大唐能够与我们进行贸易?”此前她一直称唐国,这还是第一次称大唐。 “可敦,我听说草原的商人到了中原与他们贸易,条件其实很苛刻,需要缴纳诸多赋税。”一人道:“而且小部族的商人千辛万苦到了唐国,唐国的地方官员还会欺凌弱小,知道你的部族并不强大,会限制你贸易的货物量。” 立刻有人附和道:“不错。辽西郡边境有一座平城,就是唐国和草原诸部进行贸易的地方。不过那里的商贾都有了熟客,只接待他们熟悉的部族商贾,我们贺骨从无与唐国贸易过,即使去了,他们也不会善待。” 贸易的话题引起大殿众人的交谈。 秦逍听出他们的担心,陡然间意识到一个绝佳的机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漠东锡勒诸部货物其实还算充沛,但似乎近些年与大唐的贸易越来越少,边境地带唯一可以进行贸易的地方,似乎就是那座如同土堡一样的平城,至少秦逍知道自己所在的营平郡边境,就没有贸易场。 如果在黑山一带开设贸易场,促成漠东诸部与大唐商贾的贸易,是否能让黑山那边兴盛起来? 秦逍并无忘记,大唐商贾云集于江南三州,江南货商甲天下,而江南的商贾对自己有感激之情,如果自己发起江南商贾与锡勒诸部的贸易,江南商贾必然是从者云集,毕竟这样不但可以讨好秦逍,而且还能在与锡勒人的贸易中获取利益,何乐而不为。 秦逍目前的军资都是江南世家募集而来,虽然江南世家为了自己能够平安无事,会竭力为朝廷供应龙锐军的军费,但秦逍很清楚,一旦国库空虚,朝廷肯定是先以宫中为主,是否能够一直供应军需还是未知之数。 但是如果真的做成了黑山贸易场,哪怕收取低额商税,只要贸易繁荣起来,每年的商税也将是一笔庞大的数目。 圣人也曾答应过,会全力支持龙锐军,那么自己到时候向圣人请求,将贸易场的商税用于军资,圣人那边未必不会答应。 他本来只是给贺骨人出个主意,但此事愈发觉得这事情对龙锐军也是大有裨益,高声道:“如果可敦和诸位真有此心,大唐那边我来活动,我一定会保障贺骨商人在那边的利益,也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辱盘剥贺骨商人。” 秦逍这发句话掷地有声,自信无比。 众人看向秦逍,不知为何,却觉得秦逍这保证不会是信口开河。 “争夺罗支山,确实会让两部血流成河互相消耗。”可敦微一沉吟,终是道:“如果真羽部真的能够接受我们的条件,我们贺骨利用商道能与大唐贸易,让子民们过上富足的生活,将罗支山暂时让给真羽人也未尝不可。我们的先祖,也许更希望看到我们过上富足生活,而不是继续流血牺牲。这么多年来,贺骨人的血已经流得足够多了。” 贺娄泰道:“可敦,若能贸易,强大部族,就算图荪人卷土重来,我们也更有实力与他们抗衡。如果继续为了罗支山与真羽部拼杀,继续损耗,也许.....!”说到这里,他们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一次契利率军压境,贺骨其实已经是危在旦夕,幸好真羽部和步六达部能够及时派兵支援。 但是如果与真羽人继续厮杀下去,不但自身的力量会继续消耗,等铁瀚卷土重来,真羽部是否还会仗义增援,还真是未知之数,于其将命运交给别人,还不如强大自己。 “你们的意见呢?”可敦扫视其他人。 众人互相看了看,终是有人道:“可敦,暂时承认罗支山归真羽人所有也行,不过我们的条件他们必须答应。特别是让出道路,可以让我们贺骨的商人自由通行,他们如果连这一条都不答应,和他们也就没什么好谈的。”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示是这样的态度。 秦逍见状,心中长出一口气,暗想贺骨这群头领倒也不是死脑筋,不过有更大的利益可以获取,他们若继续冥顽不化,那还真是愚蠢了。 正文 第一零四三章 媚狐 众人散去过后,秦逍刚出大殿,一名碎骨者过来恭敬道:“向日户,可敦有请!” 秦逍第一反应便是可敦只怕是要找自己研究寒疾的事情。 他跟着碎骨者往铁宫后面走,穿过几座宫殿,竟然来到了铁宫后墙,发现铁宫后面打开了一道小门,这是一座隠门,乍看去和边上的石墙并无区别,一旦关上,就成了石墙的一部分,看不出是石门。 秦逍有些奇怪,不知碎骨者为何带自己到这里来。 “出去之后,有一条通向山上的道路。”碎骨者恭敬道:“可敦有吩咐,请向日户先上山等候。” 秦逍微皱眉头,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可敦葫芦里买什么药,即使要和自己私自幽会,也不可能选择跑到山上去吧。 他只是点头,出了宫门。 铁宫依山而建,宫墙距离山脚不过几十步之遥,走到山脚下,果然看到通往山上修建了石阶,弯弯曲曲就像一条爬上山的长龙。 他顺着石阶向上,走了好一阵子,才上到山顶。 这是一处不算很高的山峰,但是到了山顶,遥望过去,便见到连绵的山脉尽收眼下。 山峦起伏,但山上几乎寸草不生,俱都是石山。 他不知道这铁山方圆到底有多大,可是一眼似乎望不到头,山峦起伏,奇峰叠嶂。 如果这里都是蕴藏着铁矿,恐怕几代人都未必能够开采完。 也难怪草原诸多部族对铁山虎视眈眈,贺骨坐拥宝藏,不被觊觎才是怪事。 等了好一阵子,才听到后面传来踏雪之声,急忙回头,果然见到挛鞮可敦正走过来,立刻迎上去,见塔格披着大氅,幂罗罩面,走动之间风姿绰约,便要行礼,可敦却是摇头笑道:“不要多礼,这里没别人。” “可敦怎地要我在山上等?”秦逍诧异道:“可敦是想让我看看铁山?” 可敦走到崖边,抬起手挡在额头,俯瞰群山,问道:“你觉得要守住这片山艰难不艰难?” “自然艰难无比。”秦逍站在可敦边上道:“山中宝藏无数,谁都想得到。” “所以为了守护这片圣山,贺骨每一代都有无数人鲜血洒在这里。”可敦感慨道:“如果没有改变,以后也还会是这样,直到有朝一日铁山被其他部族夺走。” 秦逍轻叹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贺骨控制铁山一天,就会面临觊觎之辈的威胁。 “我很欢喜。”可敦转过头来,美眸凝视着秦逍,柔声道:“那天你挡在我身前,保护我不被真羽人欺辱,从那时候开始,我便知道你是天神拍下来保护我和贺骨的使者。今日我更加确定,你是来拯救贺骨。” 秦逍忙笑道:“可敦过誉了。” “没有。”可敦摇摇头,轻声道:“如果真的能够说服真羽人放开道路,我相信贺骨从今以后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部族也会日渐强大起来。” 秦逍点头道:“真羽人也担心贺骨会因为罗支山继续与他们厮杀,如果放开商道能让贺骨承认罗支山归属他们,我相信他们应该会答应。可敦,恕我直言,罗支山已经成了贺骨几代人流血牺牲的原因,那是一块不祥之地,如果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能让贺骨彻底改变命运,未尝不可以放弃。真羽部也是锡勒人,将罗支山让给他们,也依然是交给同根同源的手足兄弟。” 可敦轻嗯一声,忽然问道:“我封你为向日户,你是不是很吃惊?” 秦逍一怔,但面不改色道:“可敦为何这样说?” “你在保护他。”可敦淡淡一笑:“几天前大汗找过你,和你单独说过话,他跟你都说了些什么?” 秦逍心下叹了口气,可敦确实是将贺骨汗牢牢控制在手中,贺骨汗平时的一举一动,都在可敦的掌控之内。 “这世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可敦轻叹道:“他找你的目的,我很清楚,无非是想拉拢你成为他的臂膀。他能做的,也只能是封你为向日户,希望以此能够收买你。” 秦逍皱眉道:“可敦今日当众封我我向日户的目的,自然是敲山震虎。如此一来,会让大汗以为我出卖了他,坚定地站在你这一边,如此他就彻底死了收拢我的心思。此外也能让他知道,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可敦掌控之中,如此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没有忘记,可敦可是狡猾如狐之辈。 “或许吧。”可敦含笑道:“只是他根本不明白,他面对的是什么人。堂堂的大唐子爵、忠武中郎将,龙锐军的主将秦逍秦将军,岂会听从他的差遣?” 秦逍身体一震,骤然变色。 他根本没有想到,可敦竟然一语道破了自己的身份。 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可敦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身份? 自己一直谨慎小心,从没有暴露过身份破绽,自己进入草原,就连龙锐军中知道的人也是寥寥无几,可敦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你不用担心,你身边没有叛徒。”可敦找下幂罗,露出风情万种的美艳面庞,凝视秦逍道:“原来.....你真的是那位击杀渤海世子渊盖无双的秦逍!” 秦逍一听这话,隐隐明白什么,随即苦笑道:“可敦睿智,你......根本不确定我是秦逍,刚才只是出言试探,是我没有反应过来,中了可敦的圈套。” “不是圈套。”可敦妩媚一笑:“我只是才想你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想不到竟然被我料中。” 秦逍道:“大唐亿兆子民,可敦怎会堪堪猜到我是秦逍?” “你如何与真羽乌晴相识我不知道,不过你来到贺骨,促成白马盟会,而且武功高超,斩杀三十多名图荪勇士,这些都不是普通的唐国人能做到。”挛鞮可敦美眸如雾,凝视秦逍道:“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让我猜想你是秦逍。唐国人才辈出,高手如云,你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不过今日你在大殿保证唐国不会欺辱贺骨商人,我终于想到你是秦逍的可能。” 秦逍微笑道:“是我暴露了?” “贺骨弱小,所以必须掌握许多情报。”可敦道:“唐国东北四郡有贺骨不少密探,不久前就有消息传过来,唐国皇帝派了忠武中郎将秦逍出关练兵,一支龙锐军就驻扎在黑山之下。你的名声早就传开,都说渤海世子渊盖无双在唐国放肆无礼,而且杀害了不少无辜百姓,他甚至在大唐京都摆下擂台挑战天下英雄,狂妄至极,死在你的手里,也是罪有应得。” 秦逍只是笑笑,看来击杀渊盖无双之事,还真是传遍天下。 “这样一位大唐俊杰,我们贺骨自然要多了解。”可敦嫣然一笑,轻声道:“我虽然不知你样貌,不过你的年纪却已经知晓。唐国虽然人才济济,但像你这样的年轻俊杰应该不会太多。” “真人不露相,其他人只是不显山不漏水,不似我这样冲动。”秦逍叹道。 可敦摇头道:“中原有句话,叫做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能够站出来让国家变得更好,这才是英雄。反倒是那些自以为是躲在后面,觉得看透众生的所谓高人,才是受人鄙夷。” 秦逍道:“可敦因为这些就能猜到我的身份,果然是智慧过人。” “倒也不是我聪明。”可敦道:“龙锐军的处境,我略知一二。听说龙锐军出关之后,却被安置在黑山之下,是个人都知道,那是辽东军想要借黑山匪之手置龙锐军于死地。你们龙锐军除了几千人马和一杆旗号,其实物资缺乏,我说的物资,指的是战马。辽东军有上万骑兵,配备的都是精良战马,不少都是从真羽部获取的真羽马,他们控制了东北的草场,你们龙锐军想要在东北获取战马,比登天还难。” 秦逍内心深处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个女人,其心思缜密,慧眼如炬,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贺骨部实在是太过弱小,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万之众,如果挛鞮可敦是真羽的当家人,恐怕漠东草原早就一统。 “铁瀚施行禁马令,草原的战马无法流入唐国,唐国又养不出好马,仅有的一些战马,只怕也轮不到你们龙锐军。”可敦眨了眨眼睛,勾魂摄魄,缓缓道:“所以龙锐军想要在东北立足,就只能向真羽部求马。你与真羽乌晴如何相识,我不清楚,但你结识她的目的,至少有部分原因是为了战马,我猜的没有错吧?” 秦逍有些尴尬,却也只能点头,心想可敦真是一条又媚又狡猾的母狐狸。 “所以以你的身手,却为真羽人效命,甚至想出迂回死亡沼泽袭击铁宫的计谋,这一切当然是为了之后能从真羽部获取战马。”可敦轻轻一笑:“我前后想了想,猜测你可能就是龙锐军的那位中郎将秦逍,方才出口试探,你反应不及,等于是自我招供了。”后退一步,便要行礼,秦逍却已经上前,握住可敦的手腕,急道:“可敦千万不要如此,我在唐国是中郎将,可是在可敦面前,只是唐人向恭。” 可敦妩媚一笑,任由他握着自己手腕,柔声道:“你放心,除我之外,没人知道你的身份,我也只当你是向恭。”见秦逍凝视自己,笑容更是妩媚,低声道:“是不是又想吻我?”  正文 第一零四四章 母马 秦逍想不到可敦突出此言,怔了一下,看着她美艳的面庞,心下一荡,握住她手腕的手微用力,可敦见状,噗嗤一笑,当真是勾魂荡魄,低声道:“那晚我走之后,你在想什么?” 秦逍心想还能想什么,你这条母狐狸撩起烈火,却匆匆离开,如果不敬你是可敦,定要扒下裤子打屁股,只能道:“可敦觉得我在想什么?” “猜不着。”可敦吃吃一笑:“或许在想国家大事。” 秦逍见这美妇当真如蜜桃儿一般,恨不得立时咬一口,环臂便要去抱她腰肢,可敦这次却是身为灵活,娇躯一转,云彩般闪开,摇头媚笑道:“这次不会让你得逞,你先如实招供,我若觉得是实话,或许还能给你点甜头。” “那可敦离开之后,那天晚上又在想什么?” “我吗?”腴美可敦美眸儿微微一转,笑道:“我在想你......那天晚上在想什么。” 此刻这位高贵的可敦殿下,双眸灵动,没有高高在上的威严,反倒有些小儿女情态。 “那你想到我那晚在想什么?”秦逍笑眯眯道。 可敦眨了眨眼睛,道:“我猜那个人一定在想坏事。” “什么坏事?” “不说。”可敦白了秦逍一眼,风情动人,笑盈盈道:“反正你心里明白。” 铁山之狐果然是非比寻常,只这么一挑逗,就已经让秦逍心中痒痒的。 “你说说看,万一猜的和我想的不一样,可就愧对你狐狸的称号了。”秦逍向可敦靠近一步,可敦又是一转身,大氅飘起,宛若莲花盛开,飘逸脱俗,美如画卷。 秦逍看到此景,却是一呆。 可敦见状,咬了一下嘴唇,才道:“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想做我的情郎?” “啊?”秦逍一愣,可敦脸颊微红,道:“你是不是想着将我抱在怀里,然后......然后欺负我?” 秦逍被挑逗的心跳加速,忍不住恶狠狠道:“不错,是想欺负你,想狠狠欺负你,让你求饶救命。” “我才不会求饶。”可敦吃吃笑道:“我是贺骨可敦,从来不会向任何人求饶。你说,我是不是猜中了?” 秦逍眼珠子一转,道:“其实可敦那天晚上想什么,我也猜得到。” “哦?” “可敦也在想着让我欺负,是不是?”秦逍调侃道。 可敦噗嗤一笑,道:“是又如何?” “可敦说过,如果击退契利,会将自己当做礼物送给我,你说话算不算数?”秦逍再次逼近。 可敦凝视秦逍,幽幽道:“你不担心我是故意诱惑你,想让你帮我和贺骨做事情?我是狐狸,狐狸最擅长蛊惑人心。我以美色诱骗你,让你给贺骨带来利益,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什么?”秦逍笑道:“可敦如果觉得我那么容易就被美色所迷,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不想帮你,你无论如何诱惑都没用,可是如果我真心想为你做点事情,也用不着你以美色相诱。” “为什么?” “因为我做事情,只看是否对自己有利,是否对大唐有利。”秦逍凝视可敦。 可敦低下头,若有所思。 “我可以和贺骨的可敦谈利益。”秦逍平静道:“但我喜欢的女人是挛鞮奴云。如果有一天贺骨与大唐发生冲突,无可避免的情况下,我自然会与贺骨可敦为敌,但是.....我会带走挛鞮奴云。” 可敦一怔,抬头看着秦逍,显然还没明白秦逍话中深意。 “我能分的清楚眼前的是可敦还是挛鞮奴云。”秦逍走到可敦面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向挛鞮奴云承诺,总有一天会带你游览大唐的山河,让你自幼就存在的梦想成真。” 可敦眼眸中显出感动,柔媚一笑,道:“我相信你。” 秦逍这才凑近可敦耳边,压低声音问道:“奴云告诉我,那天晚上回去,是不是想着我如何欺负你?” 可敦故意叱道:“不许叫我名字,我是可敦,你.....!” “现在在我面前的不是可敦,是挛鞮奴云。”秦逍道:“我就是要叫奴云,一千遍,一万遍,让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 可敦虽然早已不是青涩少女,但她又何曾听过如此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先汗娶来可敦,只是看重她的美色,将她当成一件工具,粗莽至极,自然也不会和可敦说什么情话,而可敦身居高位,除了先汗,又有谁敢在她面前敢说错一个字,就更不必说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可敦出此情话。 这几句话虽然很简单,却是让可敦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柔情。 她精明过人,如果是其他事情,即使再难,她也能够从容面对。 但偏偏这种男女情事,她却有些招架不住。 她天生媚骨,虽然知道如何魅惑男人,可是真的有男人对她甜言蜜语,她也是有些乱了心神,有些不知所措,毕竟一个女人一旦真的喜欢上一个男人,聪明的脑袋很容易就在某一刻变傻。 秦逍倒也不是天生就会说这些情话。 说起来他还真要感谢赵夫子和温不道。 赌神温不道当初被关押甲字监,一直让秦逍帮他寻摸画本小说,赵夫子是龟城擅长爱情小说的高手,秦逍从他手中购买的画本,在交给温不道之前,都会从头到尾先行阅读。 画本中那些情意绵绵的情话,他也是记得一清二楚。 那些情话用来应付可敦,可说是绰绰有余。 事实也确实如此。 几声“奴云”叫出来,可敦只觉得浑身发软,却已经被秦逍顺势搂住腰肢,贴着耳朵道:“奴云,告诉我,那晚你回去之后,是如何想着我欺负你。” “我不记得了。”可敦咬住朱唇,将脸埋在秦逍的胸膛。 “你如此聪明,绝不会忘记。”秦逍对着可敦耳廓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想知道,快告诉我。” 可敦心跳的厉害,连她自己都感觉奇怪,自己什么阵仗没见过,又有什么人看不穿,可是为何在这年轻人面前,自己却是如此绵软无力,她知道秦逍是故意在挑逗自己,但不知为何,她竟异常享受这样的感觉,只觉得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却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我.....我就不说!”可敦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威严霸气,此刻就像一个羞臊的小姑娘,满是儿女情长。 秦逍轻声道:“你告诉我实话,我就告诉你医治寒疾的解药。” 可敦立刻抬头,脸颊潮红,媚眼如丝,恼道:“你.....你不是好人,竟然用解药要挟我,这不是勇士所为。” “在你面前,我就是个脸皮厚如山的男人,不是什么勇士。”秦逍看着可敦媚眼如丝的双眸,轻笑道:“你说不说?” 可敦抬手轻拍了秦逍胸口一下,却不避开秦逍眼睛,眸中反倒是媚意更甚,甚至带着挑衅:“你真想知道?” 她骨子里毕竟有高高在上的气势,被这个年轻男人挑逗的处于下风,心中有些不甘,想着要扭转被动的局面,反客为主来挑衅男人。 “自然想知道,就怕你不敢说。”秦逍与可敦四目相对,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的气势落下风。 “那我告诉你,是我欺负你。”可敦竭力压制自己的心跳,不让自己显得羞臊,装作很淡定道:“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反正.....反正你就是听话。” “原来如此。”秦逍笑道:“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将你所想的演示一遍,让我更明白?” 可敦微扬起脖子,道:“你想做什么?” “做你想做的事情啊!” “我拿鞭子抽你。”可敦故作严肃道:“将你.....将你当做马儿骑着。” 话声刚落,秦逍却已经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可敦听秦逍的笑声有些得意,顿时有些慌。 秦逍贴近她耳边道:“你故意说反话了,那天你想的,肯定是我将你当做马儿骑,是不是?” 可敦粉面通红,抬手便要打,秦逍却已经握住,轻笑道:“奴云是草原上最烈的母马,要驯服这匹母马,可不容易。”看着她丰润朱唇,情之所至,忍不住凑近过去,便要吻住,可敦却已经抬手用手掌捂住他嘴,媚眼如丝道:“可别驯马不成,自己被母马摔伤。”见得秦逍双眸款款深情,幽幽叹道:“你可知道,自小到大,我从没有开心过一天,心里也从没有感觉过踏实。可认识你之后,我忽然觉得心里很踏实,而且.....这几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 “这只是开始。”秦逍抬手将她腮边一绺秀发撩到耳根后面,柔声道:“商路打通,贺骨和真羽冰释前嫌,以后和睦相处,贺骨也会因为贸易变得富足起来,如此你就不会太过烦恼。” “那.....那你会不会一去不回?”可敦咬了一下朱唇,轻声问道:“你走之后,会不会再也不来贺骨?” 秦逍摇头笑道:“自然不会,有你在这边,我怎会一去不回?东北练兵事关重大,那边许多事情还只是刚刚开始,包括打通商道,组织大唐商贾和你们贸易,都要花时间,而且越早越好,所以我在这边确实不能待多久。但即使离开,我的心也会留在奴云这边,只等有时间,便会偷偷跑到这里来看你。你莫忘记,我是贺骨的向日户,漠东是我的第二个故乡,我当然要时常回家。” 可敦抬起手,轻抚秦逍脸庞,美眸之中却也是柔情似水,轻声道:“我从无对任何男人动过心,可是你的出现,却让我欢喜。这些天没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心里却总是想着你。我虽然知道你是秦逍,可是在我心中,你只是从天而降保护我的向恭,是已经印在我心里的男人。” 可敦虽然比秦逍年长,是个成熟美妇,但草原人对此却倒无忌讳,许多部族的汗王去世,弟娶兄嫂,子娶可敦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所以可顿也并不觉得年纪是自己和秦逍之间的障碍。 而且她虽然年过三旬,但保养得当,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五六岁样子,更加上美艳无双,对自己的容貌和身材,可敦也是有着绝对的自信,只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年轻的男人,与他两情相悦,并无不妥。 唯一的障碍,只是自己的身份。 自己是贺骨可敦,却与唐人相恋,如果被部众知道,威望自然会受损。 贺骨如今还需要她来支撑,威望更是自己统帅贺骨的重要因素,正因如此,她却不敢与秦逍光明正大相恋。 这个风情万种却有高高在上的女人如此直言,却也是让秦逍敢动,搂着她腰肢,让她更贴近自己,而可敦也是双臂环抱住秦逍脖子,脸颊贴在秦逍胸膛。 她知道秦逍身为龙锐军主将,很快就会离开,自己和他相处的时间没有多久,是以特别珍惜现在的时光。 秦逍一手环她腰肢,另一手轻抚她柔顺的秀发,心下感慨,知道她出生至今,或许真的没有享受过此事的安宁。 两人相拥良久,此刻虽然抱着可敦柔软腴美的娇躯,秦逍反倒没有了亵渎之心,只觉得与可敦在这山顶享受这种两情相悦的宁静,却也是一种美好。 天色渐暗,秦逍忽然想到什么,柔声道:“对了,你的寒疾有更好的药方,天已经晚了,咱们回宫,我教你如何应付寒疾。” “你真会治病?”可敦抬起头,看着秦逍,妩媚笑道:“其实我一直很怀疑。”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我的医术并不高,只不过.....我比你更早经受寒疾折磨,从我很小的时候,这种寒疾就一直陪伴我,直到如今,也无法彻底祛除。” 可敦娇躯一颤,怔怔看着秦逍,美眸之中满是骇然之色,显然想不到秦逍竟然也被寒疾折磨,亦想不到秦逍如此坦诚,竟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 ------------------------------------------------ ps:加更一章,疲惫不堪,诸君的月票给不给,全凭良心了!  正文 第一零四六章 来使 秦逍在贺骨大会上提出的建议,得到挛鞮可敦的肯定之后,也引起了部族头领们的极大热情。 接下来两天,可敦和头领们经过再三商议,最终作出决定,派出一支三十人的队伍,尽快启程前往真羽部洽谈关于罗支山的事务。 如果是以前,即使真的要谈判,贺骨也不会主动派出使者前往,似乎表现得要低人一等。 不过这次契利大兵压境,真羽部派出兵马支援,不管怎么说,贺骨部还是欠真羽部一个人情。 而且按照秦逍的提议,如果真的可以让真羽人答应让开商道,这将是贺骨走向繁盛的开始,与大唐的贸易着实让诸头领心中激奋,只觉得贺骨似乎找到了一条正确的道理。 如果能将这条路走通,即使付出一些代价,也并非不可接受,为了贺骨的部众,主动去和真羽人谈判自然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 而且在此之前,挛鞮可敦和乌晴塔格已经在黑沙滩进行了盟会,双方又联兵抗敌,虽说双方当初的血仇不可能轻易就能化解,但如今两部的关系其实是几十年来最好的时刻,趁着这个时机进一步谈判,对两部当然都不是坏事。 挛鞮可敦派出贺骨大礼官斛律发为使者,带队前去谈判。 斛律发本身就是贺骨一位能言善辩的智者,此外又将族中数位有名的智者派在斛律发手下,共同去完成此次使命。 为了表示对真羽部的友好,可敦甚至令人精心准备了一百把贺骨巧匠打造出来的纯正贺骨刀。 离别之日,可敦固然对秦逍十分不舍,秦逍又何尝不愿意与可敦多待几日,只是心知自己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贺骨使团要去和真羽部商讨罗支山和商道之事,自己却也要与塔格交流战马贸易的事情,龙锐军那头肯定还在等着自己尽早赶回,虽然不舍,却也只能尽快动身。 可敦封秦逍为向日户,另赐了数百头牛羊,秦逍自然不能真的带回去,不过可敦显然也是早就有了准备,让人准备了三百把纯正贺骨刀装箱,派了人护卫运送,跟随秦逍将这批战刀送回龙锐军。 秦逍对此倒是大为欢喜。 虽然三百战刀数量不算多,但这些战刀是用铁山最好的铁矿锻造,贺骨虽然也经常向草原诸部贸易贺骨刀,但那些贺骨刀只是挂了贺骨的名头,采用的是铁山颇为低劣的铁矿,而且也是普通的锻造师锻造,与送给秦逍的这三百把纯正贺骨刀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秦逍知道可敦这实际上是向自己开了口子,如果军姿充足,以自己和可敦的关系,未必不能从贺骨获取更多的贺骨刀。 嘎凉河决斗,如果不是贺骨刀提升了贺骨勇士的战斗力,贺骨人未必能够撑到最后。 秦逍随队出发,除了挛鞮可敦亲自相送,贺骨汗和部族的诸多头领都是前来相送。 队伍在前缓行,贺骨汗等人留步之后,可敦却还是与秦逍骑马并行,多送出几里地。 今日的可敦依旧是风采照人,胯下白马神骏异常,比之秦逍座下的狮子骢自然是华美太多。 “可敦留步吧。”秦逍回头向铁宫方向望了一眼,距离颇远,柔声道:“他们见你一直相送,未必不会生出怀疑之心。” “怀疑什么?”可敦妩媚一笑:“怀疑你是我的情郎?你是我贺骨的英雄,没有你贺骨难逃大劫,我就真是送了你直接去真羽部,他们也无话可说。而且.....我是贺骨可敦,先汗已经不在,即使真的有情郎,他们又能如何?” 秦逍知道草原部族不像大唐有诸多礼教约束,实际上他们的作风开放,正如可敦所言,即使她真的有了情郎,部众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可敦乃是草原上的凤凰,心气高傲,多年来也从无看上任何男子,草原上垂涎可敦美貌的男人自然是多不胜数,但可敦对其他男人不假辞色,而且身份高贵,却也无人敢打可敦的主意,更无人有幸一亲芳泽。 可敦对秦逍生出情愫,若是大唐女子,自然是深埋于心,不敢表现出来,但草原本就开放,可敦和大多数的人草原女子一样,敢爱敢恨,便是想让秦逍成为自己情郎的话也敢直说出来。 “可惜的是奴云只给我画了个饼。”秦逍轻叹道。 可敦妩媚一笑,知道秦逍意思,左右无人,也不怕人听见,笑道:“我若太早让你逞心如意,你便很快忘了我。我便是要这样,让你时时记着我,这样你才会回来看我。” 秦逍也不知道可敦这是故意耍手段不让自己得逞,还是真的用这一招等着自己再次回来,不过他却也能真切感受到可敦对自己的情谊,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不舍道:“你自己多保重!” 可敦知道分别在即,也是惆怅,轻嗯一声,怔怔看着秦逍,秦逍春风般一笑,不再多言,一抖马缰绳,催马而去,追上前面的队伍,等他回头之时,见到身披大氅的可敦骑着白马孤身在草原上,望着自己这边,久久没有离去。 真羽和贺骨息兵罢战,使团这一路上自然是畅通无阻。 到了罗支山,远远就看到山上飘扬着真羽部的旗帜,秦逍知道贺骨军撤走之后,真羽部立刻重新控制了罗支山,不过包括斛律发在内的贺骨使团众人望着罗支山,神情都是黯然。 秦逍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 罗支山曾经是他们祖上拥有的领地,却被真羽部夺走,多少年来为了夺回罗支山,两部血腥厮杀,多少锡勒勇士葬身于此。 今次使团前往真羽,却是为了贺骨能拥有更好的前程,要承认真羽对罗支山的所有权。 虽说这一切都是为了贺骨能够打开商道兴盛起来,但作为贺骨使者,亲自将曾经属于自己的领地交给敌人,内心深处自然还是感觉到悲伤。 这支使团出现,自然惊动了罗支山的守兵,很快就有一支百人队过来拦阻,秦逍亲自解释,而这些兵士却对“向恭”的大名肃然起敬,知道秦逍便是斩杀数十名图荪勇士的那位杀神,俱都是下马行礼,知道贺骨使团是要前往真羽汗帐谈判,立刻向吐屯乌洛兰索禀报。 乌洛兰索是镇守罗支山的大将,一直都是卫戍真羽草原北部的柱石。 之前贺骨大军攻打罗支山,一度攻下罗支山大部分,将乌洛兰索等部分残军围困在山上一隅,也幸亏乌晴塔格的援军及时赶到,乌洛兰索刷领残部占据有利地形坚持到底,这才死里逃生。 不过这一战却也是让乌洛兰草原的数千兵马死伤惨重。 乌洛兰索倒也不愧是真羽柱梁,虽然前不久还和贺骨人血战到底,部下死伤惨重,但得知贺骨使团的来意,也没有为难使团,反倒是调了一百名骑兵护送使团队伍直接前往汗帐。 或许只有经历过无数血腥厮杀的人,才知道和平的珍贵。 有了真羽骑兵的护送,在真羽草原境内自然是一路无阻。 快到真羽汗帐之前,骑兵中有人率先去往汗帐禀报,等到使团靠近汗帐营地,从汗帐出来一队人马迎接,率队而来的人秦逍却是认识,正是八面玲珑的羊叱吉。 羊叱吉之前款待过秦逍,心细如发,秦逍对他十分熟悉。 “大汗已经知晓贵使率队抵达。”羊叱吉下马之后,向斛律发横臂行礼:“前日乌晴塔格已经在诸帐首领的拥戴下,祭天行礼,已经继承汗位。” 秦逍一怔,随即显出欢喜之色。 看来真羽大军回转之后,并无耽搁,众头领便立刻拥戴了乌晴塔格称汗,自今而后,真羽部的大汗便是真羽乌晴,如此一来,龙锐军从真羽部获取马源的成功将大大增加。 “恭贺真羽汗继任汗位。”斛律发和使团众人也都下马行礼,客气道:“我们奉了可敦之命,为和平而来!” 羊叱吉也是热情道:“大汗正在接待客人,一时还抽不出时间接见贵使,所以吩咐暂且安置使团歇息。诸位一路辛苦,洗洗风尘,吃饱喝足之后,大汗自然会接见。” 秦逍心想莫非是其他诸部知道塔格继任汗位,所以派人来恭贺,乌晴汗正在接见诸部使者? 不过几天下来,日夜赶路,倒也是风尘仆仆。 当下羊叱吉领着使团到了一处营地,安排众人歇下,秦逍和使团不同,另有安排,被羊叱吉带到金顶汗帐附近的一处帐篷,解释道:“大汗已经入住金顶汗帐,吩咐下来,让你暂时住在金顶汗帐附近,随时等候召见。” 秦逍知道真羽汗过世后,金顶汗帐空缺,新任大汗继位之前,无人敢入住其中,如今乌晴汗既然已经入住,也就证明她确实是所有人拥戴的真正大汗。 “大汗在接见什么人?”秦逍倒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马奶酒,仰首灌了一口,不知为何,此时却是将真羽部当成了自己的家一样。 羊叱吉笑道:“唐国人,大汗正在接见唐国官员!”  正文 第一零四七章 雄心壮志 秦逍一怔,有些意外,问道:“什么官员?” “不知。”羊叱吉摇头道:“我身份低微,唐国官员下午刚到,立刻就受大汗接见。” 秦逍皱眉道:“是从东北过来,还是从大唐京都而来?” 羊叱吉道:“他们前脚刚到,大汗就接到贺骨使团抵达的消息,派我前去迎接,所以从何处而来,又为何而来,我还没有弄清楚。不过他们无论从何而来,大汗都已经下令今晚设宴接待。” 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契利退兵过后,真羽部的头领们如何看待贺骨人?” “大家都说贺骨人能够死里逃生,咱们是出了力气的,贺骨的那头母狼肯定会派人来道谢。”羊叱吉笑眯眯道:“现在看来,大家说的并没有错,贺骨的使者来得很快。” 秦逍心想如果不是为了打通商道,挛鞮可敦可不会派使团专程来道谢。 锡勒逐步联手抗敌,虽然直接受益着是贺骨部,但对漠东其他诸部同样有利,诸部支援的真正动机,可不是为了让贺骨不死里逃生,无非是不想看到铁瀚的实力进入漠东,到时候大家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对了,向勇士稍等,有人要见你。”羊叱吉横臂一礼,不等秦逍多问,已经转身退下。 秦逍有些奇怪,等了好一阵子,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帐门掀开,一个脑袋先探进来,秦逍只看了一眼,惊喜交加,还没说话,那人已经回头向帐外道:“是他没错。”拉开帐门走进来。 秦逍当然认出,眼前之人,竟赫然是陆小楼。 随即又有一人跟着陆小楼进来,大腹便便,不是杭州马商西门浩又能是谁? 秦逍万没有想到在这里看到两人,早已经起身迎上去,欢喜道:“你们怎地在这里?” “秦.....亲亲我的孩子。”西门浩见到秦逍,也是又惊又喜,差点脱口叫错,羊叱吉此刻也跟在他身后进来,好在西门浩即使反应过来,张开双臂上前,将秦逍抱着拍了拍:“你没事就好,可让我们好生担心。” 陆小楼却是一屁股坐下,拿起桌上的奶饼张口就咬。 “向勇士,看来他们没找错人。”羊叱吉似笑非笑道:“他们找到汗帐来,非说要找西门阳,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西门阳到底是谁。不过他们认识大汗,大汗接见了他们,安排他们在汗帐住下。” 秦逍有些尴尬,只能笑道:“此事我会向大汗解释。” 羊叱吉眼珠子微转,也不废话,很识趣地先退了下去。 上次一行人被围荒山,秦逍和塔格设计引来狼骑兵,此后秦逍也得知西门浩等人落入狼骑兵之手,对方派了使者前来真羽部问罪,真羽部出赎金将女鹰卫叱罗云等人赎回来,不过西门浩和陆小楼是唐人,未免多生事端,反倒没有去赎。 不过秦逍也知道西门浩是唐国商贾身份,草原人对商贾倒是不会太为难,而且西门浩在杜尔扈部也有人脉,倒也不是太担心他的安危。 “来,坐下说话。”秦逍牵着西门浩手臂坐下,看了陆小楼一眼,笑道:“你们安然无恙就好了。对了,你们怎会知道我在这边?西门先生,你们又是如何从狼骑兵手中脱身?” 西门浩笑道:“要从狼骑兵手中脱身并不难。我们被带回去之后,告知他们我是西门家的东家,刚好孙坤将货物送到他们那边还没离开,他们找了孙坤过来见我,确认我身份之后,倒是热情款待。我送了那个察敦千夫长一块自身携带的玉佩,他十分欢喜,也没有为难叱罗云那些人。”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他们没有继续在湖边停留,察敦派了一队人将货物送去杜尔扈汗庭,自己却率军离开,本来他是想让我们都去杜尔扈汗庭面见铁瀚,我找了个借口推辞,他也没有为难。孙坤跟着货物一起去汗庭,得到货款之后会直接回国,我和小楼则是一路往东边来,想找寻.....!”向帐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二人不知爵爷情况如何,所以到真羽打听。” 秦逍道:“可真是难为你们了。” “我和小楼知道爵爷与真羽塔格在一起,寻思着你们可能会回到真羽部。”西门浩轻声道:“不过我们存了小心,没有直接到汗帐,很快得到消息,真羽军北上,草原有发生了战事。小楼和我到处打听,终是搞清楚,杜尔扈的契利汗竟然率军攻打贺骨部,真羽和草原诸多锡勒部族支援抗敌,很快又有消息传出来,贺骨有一位了不起的勇士,两军决斗之时,单刀斩杀了三十多名图荪人,迫使契利撤军。当时我还想不到是爵爷,但都说那名勇士叫做向恭,小楼说草原上没有这样的勇士,说不准向恭就是爵爷的化名。” 秦逍看了陆小楼一眼,见他淡定自若,笑道:“如果你在场,决斗更会提早结束。” “随后我们又知道真羽人拥戴乌晴塔格为大汗。”西门浩道:“知道此事后,我们也就不再犹豫,直接找到汗帐,他们还以为我们是密探,将我们抓了起来。我们说要找寻西门阳,他们却说没有听过,后来正是刚才那个叫羊叱吉的来见我们,我们告诉他说认识乌晴塔格,也认识叱罗云。叱罗云已经被他们赎回来,羊叱吉找了叱罗云来见我们,认出我们之后,带我们去见乌晴塔格.....她现在是乌晴汗了。乌晴汗待我们很好,让人安顿好我们,热情款待,只说爵爷有事在身,但很快就能与我们相见。” 秦逍笑道:“我刚从贺骨那边回来。现在锡勒诸部已经知道铁瀚欲图染指漠东的野心,他们也知道如果继续互相残杀自我消耗,迟早要被铁瀚吞并整个漠东,为此诸部开始准备组成联盟,也不想继续刀兵相见。这次我随着贺骨使团一起回来,他们也是要与真羽部谈判。”眼睛一亮,道:“西门先生,正好我有事要找你。” 陆小楼却起身道:“我出去转转,你们谈。” “没让你走。” “你找西门先生,说的无非是生意上的事情,我对这些事情没兴趣。”陆小楼道:“外面转转更舒服,而且我在外面还可以帮你们放风,真要有人敢偷听,我帮你们赶走。”也不多说,出帐而去。 秦逍无奈摇头。 “爵爷有什么吩咐?”西门浩见陆小楼出帐,这才问道。 秦逍也不啰嗦,将贺骨使团的主要目的说了。 “爵爷是说,贺骨人准备放弃罗支山,交换的条件是要真羽人给他们让出商道?”西门浩有些诧异,随即赞叹道:“爵爷,看来贺骨的那位可敦果然不是一般人。草原人的脑子执拗,有时候为了仇恨,根本不顾其他,特别是许多部族的头领,仅仅为了出一口气,不管部众的死活。这位挛鞮可敦甘愿放弃本就不在他们手中的罗支山,选择与大唐贸易,这可说是极为睿智英明。” 秦逍点头道:“我到东北不久,知道辽西郡的平城是个贸易之所,东北可还有其他贸易场?” “有!”西门浩道:“辽东郡北部边境就有一个贸易场。比起平城,阜城的贸易更为兴旺繁盛,货物齐全,东北诸郡的商贾从关内交易大批货物过来,然后在阜城与周围诸部贸易,利润丰厚,不过赋税也是极高。”顿了顿,才道:“辽东军和东北商贾最大利益瓜葛就在此处。” 秦逍很是感兴趣,道:“愿闻其详。” “爵爷有所不知,阜城素有北境十八坊之说,是指设在阜城的十八家贸易坊,这十八家贸易坊经营的范围极广,几乎是无所不包。”西门浩缓缓道:“十八坊并不是指十八个姓氏,辽东大将军敛财有术,最厉害的就在此。这十八坊每年都要竞争,从安东都护府获取贸易权,说白了,就是花银子从都护府得到货牌,别小看那小小的一块货牌,只有取得货牌,才有资格在阜城与诸部货商进行贸易。阜成有大大小小上百家商铺,却都是归属十八坊之下。除了货牌需要花银子走人脉获取,在阜城没有一座商铺,每年也都会按照商铺多少向都护府交赋税。” 秦逍皱起眉头,西门浩继续道:“十八坊每年缴纳的赋税是天文数字,但还是有利可图。而货牌也从来都只能是东北本地商贾能够获得,关内的商贾无论花多大力气,都无法获得。” 秦逍皱眉道:“东北四郡也是大唐的疆域,他们难道敢明目张胆阻止其他地方的货商贸易?” “所以才有平城。”西门浩叹道:“爵爷去过平城,自然也看到平城的规模,那里的商铺连阜城的零头都不到。辽东军也担心有人参劾他们掌控东北贸易,所以才开设了平城贸易所。关内来的商人,可以去平城贸易,而且要缴纳重税,即使在那边贸易,辽东军暗中也会控制平城的货源,不允许平城的商人囤积货物,否则就会找由头登门找麻烦。对关内的商人来说,要想在东北贸易获利,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货物直接低价卖给北境十八坊,如此一来,即使无法获取丰厚利润,却多少有得挣。东北本地的许多商贾害怕得罪辽东军,也不敢在平城贸易,大部分都是挂在十八坊名下,交银子给十八坊获取在阜城商铺贸易。所以现在东北与周边诸部的贸易,获利最多的自然是辽东军,尔后是十八坊,到最后才轮到挂名十八坊之下的其他商贾。” 秦逍之前没有太深了解东北这边的贸易,这时候听得西门浩解释,才恍然大悟。 “所以东北商贾与周边诸部贸易的幕后操控者,还是辽东军。”西门浩叹道:“早些年关内还会有不少商贾带货前来,不过辽东军近些年的盘剥越来越厉害,十八坊也只能将赋税的压力转嫁到其他商贾身上,所以关内过来的商贾获取的利益也越来越少,无利可图,大家也就不愿意过来掺和,东北商贾就只能自己入关采买货物,再运到阜城贸易。” 秦逍微微颔首,沉默了好一阵子,终是问道:“西门先生,如果我想在黑山开设贸易场,有没有可能成功?” 西门浩诧异道:“在黑山开设贸易场?爵爷是说真的?” “我知道这件事情做起来不会太容易,但是如果成功,对龙锐军将大有裨益。”秦逍道:“黑山以南是松阳草场,也是龙锐军练兵之所,自然无法设立贸易场。不过黑山北边大片平原,黑山上有大批林木,虽然无法在山下建城,但是建造一片贸易场并不难。我准备让归附的黑山军临时做工,采伐山上的木石,就在北山下修建贸易场,只要贸易场兴旺起来,黑山的那些百姓还可以借此开设客栈饭馆,甚至可以做些力气活,如此也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西门浩笑道:“我明白爵爷的意思。爵爷的雄心壮志让人钦佩,如果爵爷的梦想成真,最受益的当然是黑山上的那些居民。”随即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道:“不过梦想虽好,要想做成.....!”顿了一下,才叹道:“爵爷,恕我直言,那是比登天还难。”  正文 第一零四九章 盛气凌人 汪恒的语气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突牙吐屯脸色不好看,站起身来,便要说话,乌晴汗却是抬手,示意突牙吐屯坐下。 秦逍有些奇怪,暗想汪恒到底让乌晴汗考虑什么事。 只是汪恒的态度却也让秦逍知道,辽东军对周边诸部确实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长史大人,今晚设宴,你们先坐下。”乌晴汗倒是沉得住气,抬手道:“下午谈的事情,我还没有考虑好,暂时无法给你答复。” 却听那身披大氅的年轻人叹道:“真羽汗似乎看不上我。” “真羽汗,刘叔通在你们真羽部挑弄是非,他虽然不是辽东军的人,但辽东军为了保持和真羽部的关系,将刘叔通拘押下狱,让他吃上十年八年的牢饭,也算是给真羽部一个交代。”汪恒道:“此外大将军还馈赠了不少粮食和药材,对你们可说是仁至义尽。这次派我们前来馈赠物资,大将军却又想到,大唐素来与周边诸国交好,我们辽东军和真羽部的友好关系也一直是典范,大将军得知真羽汗尚未婚配,想要促成好事,特让中朗将一同前来,由本官作为求亲使者促成这门亲事,这是大将军天大的恩眷,真羽汗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秦逍心下一凛,这时候才明白,这汪恒竟然是想向真羽部求亲。 他口中的中郎将,自然就是那身披大氅的年轻人,只是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中郎将是四品武官,大唐尚武,大多数武官都是要依靠自己的军官晋升,否则即使步步高升,也不会得到军人们的敬重。 四品武官所需要的军功其实不小,自己协助麝月公主解了艰难之困,功勋卓著,再加上圣人器重,更加上局势使然,自己这才被封为忠武中郎将,眼前这年轻人既然也是中郎将,想必也是立下了不小的战功。 汪恒咄咄逼人,语气不善,乌晴汗俏脸顿时有些不悦。 羊叱吉见帐内气氛突然凝重起来,忙打圆场笑道:“长史大人,中郎将,大汗设宴款待,有事还是先坐下商议。” 秦逍低着头,好在汪恒只是看着乌晴汗,并没有注意入席之人,显然也是自以为是目空一切。 他前番去龙锐军,就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秦逍知道此人是自持背靠大树,才会如此傲慢。 汪恒虽然不过四十多岁,但在辈分上却是安东大将军汪兴朝的亲叔叔,担任都护府长史一职,虽然才干平平,但地位却不低,有了汪兴朝和辽东军做靠山,东北的大小官员在他眼中都不算什么,就更不必说被视为蛮夷的部族酋长了。 汪恒和那年轻人对视一眼,终是过去坐下。 秦逍眼角余光却是瞥见,除了这两人之外,后面还跟着两人,都是穿着厚袄,戴着厚帽,只是看两人的行走动作,秦逍一眼便看出不是普通随从,俱都是身负武功。 其中一人年过四旬,虎背熊腰,左边下颚有一道短短的刀疤,而另一人三十出头,身形偏瘦,一双眼睛十分细小,不过眼神却颇为犀利。 “他们是谁?”汪恒坐下后,终于看向对面,先是看到了贺骨使者斛律发,能够坐在对面首席,当然不是一般人。 羊叱吉含笑解释道:“今日双喜临门,贺骨使者也前来面见大汗。” “哦?”汪恒不屑笑道:“那你们可要好好搜他们的身。贺骨不是你们真羽部生死之敌吗?就不怕他们过来刺杀你们的大汗?” 此言一出,贺骨众人都是变色。 有两人已经握起拳头,显出怒色,斛律发却知道辽东军实力强大,还真不能轻易得罪,抬手示意手下人不要轻举妄动,含笑道:“大人说的不错,贺骨和真羽从前确实有很深的矛盾,可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前来化解曾经的矛盾。我们同是锡勒人,用你们唐国的话说,同室操戈,只会便宜那些别有居心之辈。我们锡勒人只要携手和睦,才能够不让人欺辱。” 挛鞮可敦能派出斛律发为使者,本就是看中斛律发的能言善辩。 “化解仇恨?”汪恒嘲讽道:“你们互相争杀多年,手上都沾满对方的鲜血,如此轻易就能化解仇恨,那些战死的人不都白死了?” 突牙吐屯实在忍不住,厉声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着我们的面要挑拨部族争端吗?草原人的事,用不着你们来说三道四。” “大胆!”汪恒也是勃然变色,向乌晴汗道:“真羽汗,你刚刚继任大汗,看来手下人还不服你。你都没有说话,手下人就这样大呼小叫,如果是在大将军府有人如此没有规矩,立刻就能砍他脑袋。” 乌晴汗却是镇定自若,平静道:“长史大人,突牙吐屯虽然性格冲动,但这句话应该没有说错。草原部族的事务,却是轮不到你们来管。” 汪恒冷笑道:“看来真羽汗忘记了大将军待你们的好。八年前你们草原大灾,瘟疫遍布,人畜死伤无数,如果不是大将军及时给你们调拨粮食支援,恐怕真羽部的人都死绝了。” “汪大人,大将军确实给我们送来了粮食。”老成持重的古单吐屯也是忍不住冷声道:“可是你们却不是免费赠送,而且一斤粮食的价格,卖给我们比在东北售卖要高出五倍。” 汪恒道:“人都饿死了,还要讲价格?至少大将军还能卖你们粮食救命,否则你们有银子也没地买去。” 年轻人却是抬手,笑道:“罢了,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真羽汗继位,真羽部将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们也愿意看到草原诸部和睦相处。家父也是希望天下太平,才会让我随同前来。”转视乌晴汗,温言道:“大汗如果对这门亲事有什么顾虑,尽管提出来,我们会尽力为你解决。” 乌晴汗平静道:“父汗归天,我受大家拥戴,刚刚继位。继任大汗,也就代表着要担负起部族的重担。部族事务众多,我也没有心情考虑自己个人的事情。” 如果换做以前,乌晴汗对这些人自然不会假以辞色。 只是她现在是真羽部的头领,一言一行不单代表自己个人,更是代表着整个真羽部。 辽东军控有四郡,是真羽部南边最大的实力,乌晴汗自然知道如果真的和辽东军撕破脸,对目前的真羽部来说也不会有什么好处,所以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虚以委蛇。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汪恒道:“大唐的女人如果是大汗这样的年纪,连孩子都已经很大了。中郎将是大将军的长子,深受大将军的疼爱,说句不好听的,如果大将军年纪大了,致仕归隐,安东大将军就会是中郎将,到了那时候,中郎将便是东北的主人。真羽部背靠东北,大汗如果与中郎将成亲,真羽部就等于是有了强大的靠山,在漠东草原自然是无人敢招惹。” 他这番话固然让真羽部众人脸色难看,贺骨诸人也是皱起眉头。 汪恒的话不做掩饰,几乎赤裸。 听在真羽诸人耳中,那分明是让真羽大汗以身侍奉所谓的中郎将,从而获取辽东军的庇护,这对真羽部来说,当然是耻辱。 而贺骨人却是听得心下吃惊,暗想如果乌晴汗和此人成亲,有了靠山,实力必然大涨,这对贺骨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秦逍更是震惊,此时却终于知道,这年轻人竟然是安东大将军汪兴朝的儿子。 汪兴朝竟然安排自己的儿子向乌晴汗求情,这当然不是小事。 汪兴朝虽然名义上是安东大将军,但却是名副其实的东北王,此人的实力和地位非比寻常,他的儿子如果真的想娶亲,即使是王公贵族的女儿都可能得到,就不必说朝官的小姐。 真羽部虽然是漠东大部族,乌晴汗亦是漠东第一美人,但论起地位,汪兴朝还真不会将区区一个真羽部的大汗放在眼里。 但如今他却让儿子来求亲,至少在许多人看来,这是放下身段,但能让汪兴朝放下身段,当然是有目的。 汪恒说话之间,似乎是有意要挑起贺骨使者对真羽部的忌惮,从而挑拨两部关系,目光扫过对面的贺骨诸人,很快就发现对面除了数名贺骨使者,却也有几名唐人。 西门浩自不必说,陆小楼板直身子坐在那里,宛若标枪,只是斛律发下首那人一只手杵在案上,撑着脑门子,故意低着头,看不清样貌。 汪恒目光从秦逍身上移过,但很快就移回来,盯住秦逍,仔细打量几眼,皱起眉头,道:“你是什么人?坐有坐礼,你这是什么样子?抬起头来!” 秦逍心下叹了口气,知道今日肯定是掩饰不过去,无可奈何,只能抬起头,冲着汪恒一笑,道:“长史大人是说我吗?” 汪恒盯住秦逍的脸,只觉得异常熟悉,一时想不起来,忍不住身体前倾,仔细打量,骤然间记起,猛地站起身,显出惊骇之色,失声道:“你.....怎么.....怎么是你?” 汪恒自始至终都是居高临下的态度,此事陡然失态,而且一脸惊骇,反倒是让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诧异。 “怎么了?”年轻人有些错愕,抬头看着身边的汪恒,见他手指秦逍,面上惊恐,不由也是打量秦逍几眼,问道:“你认识他?” 汪恒看了年轻人一眼,惊魂未定:“他.....他是秦逍!” ----------------------------------------------------------- ps:预告一下,草原篇阶段性结束,不少读者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推到挛鞮可敦。可敦作为后宫团的重要成员之一,以后的着墨肯定不会少。不过为了不让大家对这次草原行有遗憾,会在年前出一片可敦的番外,应该会非常精彩。番外的具体事宜在微信公众号【锦衣沙漠】通知!  正文 第一零五零章 争锋相对 大帐内顿时一片死寂。 秦逍摇摇头,端起酒杯,仰首灌了一口。 “秦逍?”年轻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哪个秦逍?是.....龙锐军那个秦逍?” 汪恒道:“是.....是他,我.....我在龙锐军中见过他,不......不会有错!” 他是都护府长史,按照品级也是四品,品级不比秦逍低,但此刻却是一脸惊恐。 面带惊骇之色的当然不只是汪恒。 帐内其他人全都是震惊不已,乌晴汗盯着秦逍,见秦逍正自斟自饮,一副从容镇定之态,俏脸也满是震惊之色,喃喃道:“秦逍,你.....你是秦逍!” 秦逍对她一直自称叫向恭,乌晴汗其实也并不相信这名字是真,对他的身份也一直有些怀疑,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是龙锐军的主将秦逍。 突牙吐屯也是满脸震惊,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贺骨斛律发等人也是怔怔看着秦逍。 秦逍的名字,在座的诸人大部分都知道。 虽然除了汪恒之外,其他人都不知秦逍真实身份,但在京都力杀渤海世子渊盖无双,这早已经是传遍天下的事情。 龙锐军出关,驻扎黑山之下,此等大事,消息当然很快就在漠东草原诸部传开,陡然有一支兵马出关,草原诸部自然是尽可能多的去了解有关龙锐军的情报,大多数部族已经搞清楚,龙锐军的主将正是那位击杀渤海世子的大唐少年英雄。 大唐在周边诸国眼中,虽然早已经不复当年之强盛,但依然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帝国,而渤海国在诸部眼中,也一直是东北地区的强国,仅次于大唐的存在。 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渤海世子,当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年轻人瞳孔收缩,随即冷笑道:“忠武中郎将秦逍,早闻大名,我本以为你奉了圣人的旨意,在黑山下老实练兵,想不到你竟然跑到草原来。秦逍,你到底意欲何为?” “阁下是何人?”秦逍明知故问:“我的事情,轮得着你来过问?” 汪恒立刻道:“这是大将军的长子汪东骏,官拜义勇中郎将,官位不比你低。” “原来如此义勇中郎将。”秦逍笑着举杯道:“来,中郎将,老乡见老乡,咱们干一杯。” “谁和你是老乡。”汪东骏冷笑道:“秦逍,你为何会在真羽部?” 秦逍含笑反问道:“你又为何在真羽部?” “你耳朵聋了?”汪东骏虽然和秦逍品级相同,但却根本不将秦逍放在眼中,冷冷道:“我刚才和真羽汗说的话,你没听明白?” 秦逍道:“我耳朵没聋,只是觉得你的脑子坏了。” 汪东骏脸色骤变,他下面那两名随从也都是盯住秦逍,目光带着厉色。 汪恒沉声道:“秦逍,你在说什么?竟敢对中郎将不敬。” “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秦逍心里早就不痛快,这帮人在草原诸部面前居高临下倒也罢了,现在竟然对自己也是盛气凌人的态度,这里有真羽人,也有贺骨人,而且乌晴汗就在边上,谁还不要个脸面,冷着脸道:“他是中郎将,我也是中郎将,有什么敬不敬的?” 汪东骏握起拳头,秦逍见他目露凶光,笑道:“怎么,你想杀我?可莫忘记,这里是真羽部金顶汗帐,你敢在这里杀人,就是亵渎真羽部。不过话说回来,你似乎也没有本事杀的了我。” 汪东骏盛怒之下,听秦逍语气带着挑衅,反倒是冷静下来,缓缓坐下去,竟然露出笑容道:“不错,这里是真羽汗帐,我们就算有恩怨,也没必要在这里解决。”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逍含笑道:“王公子能知进退,倒也算聪明。” 汪东骏笑道:“你说我脑子坏了,我听不懂。” “难道你向大汗提亲之前,不打听清楚情况?”秦逍叹道:“大汗已经有了亲事,你再跑来提亲,不是脑袋坏了又是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色变,便是乌晴汗也是花容微微变色,蹙起秀眉。 “你这话什么意思?”汪东骏又惊又怒:“真羽汗什么时候定了亲事?” “就在你提亲之前。”秦逍笑道:“你不是问我为何跑来真羽部吗?那我实话告诉你,我也到了婚配的年纪,所以要找一位聪明美丽的姑娘为妻。听说真羽部的塔格精明能干,美貌善良,我寻思着自己是不是有这样的好命,能娶乌晴塔格为妻。不过塔格如今继任为汗,我也就只能向真羽汗求亲了。在你之前,我单独向大汗求亲,大汗看我英俊善良,而且年轻有为,和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已经答应了。” 乌晴汗闻言,又羞又恼,秦逍自编自说,竟然大言不惭,她心下颇为恼怒,但目前的局面,又不知该怎么说。 “大汗,当真如此?”汪东骏扭头看向乌晴汗。 乌晴汗瞥了秦逍一眼,淡淡道:“今夜宴会,只为你们接风,不谈此事。” 汪恒却是不甘心,追问道:“真羽汗,我们前来,就是为了此事,所以必须说清楚。你是否真的答允嫁给秦逍?大将军一心要和你们真羽部结亲,你拒绝这门亲事,是否不给大将军颜面?” “怎么,跑到真羽部来威胁大汗?”秦逍不等乌晴汗说话,已经冷笑道:“左一个大将军右一个大将军,你们的意思是否想说,是大将军让你们来草原逼亲?” 汪恒一怔,虽说辽东军对草原诸部素来居高临下,但如果草原真的到处传播大将军逼亲之说,对辽东军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都说大汗是漠东第一美人。”汪东骏缓缓道:“草原的女人,爱慕的是勇士。”看向乌晴汗道:“大汗,我自幼在军中效命,骑马射箭样样精通,自问也算个勇士,却不知你看上了秦逍哪一点?如果是他狐假虎威,逼你答应亲事,你大可以明言。” 乌晴汗对汪东骏提亲之事当然是极其反感,不过秦逍隐瞒真实身份,一直以向恭之名欺骗自己,今日又当众编造说自己已经答应了他的求亲,这让乌晴汗也是十分恼怒。 她虽然不想揭穿,让秦逍太过被动,但却也想给秦逍一个教训,淡淡道:“他确实觉得自己年轻有为,觉得自己能够配得上天下所有的女人,也确实向我求亲,不过我正在考虑,还没有最后答应。” 汪东骏闻言,眸中显出欢喜之色,冲着秦逍道:“看来你并没有得逞。” 秦逍知道乌晴汗心里肯定对自己有怨气,苦笑道:“大汗,你当真不想嫁给我?” “谁想嫁给你?”乌晴汗瞪了秦逍一眼,恼怒道:“你若是喝醉了,可以下去休息了。” 汪恒见乌晴汗似乎对秦逍充满怒意,也是得意起来,道:“秦逍,大汗不想见到你,还不退下。” “我没有喝醉,也不想休息。”秦逍道:“大汗虽然没有答应嫁给我,却也没有同意你们的求亲。”看了乌晴汗一眼,道:“大汗总不会真的想要嫁给这位汪公子吧?” 乌晴汗对秦逍有怨气,差点想刺激他,顺嘴就要说愿意,但终究还是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身为真羽汗,一言九鼎,一句话说错,收也收不回来,道:“我要嫁给何人,与你无关。” 帐内其他人却是大眼瞪小眼,一会看向大汗,一会看向汪东骏,随即又看向秦逍,只觉得今晚这酒宴实在古怪。 “大汗,恕我直言,有些人自身难保,就算娶了大汗,对真羽部也没有任何益处。”汪东骏皮笑肉不笑道:“若是大汗答应我这边的亲事,无论提出什么条件,我们都会尽量满足,大汗知道,我有这个实力。” “先别急着画饼。”秦逍笑道:“汪公子方才有句话说的没错,要想配得上大汗,就必须是一等一的勇士。既然大汗一时犹豫不决,咱们不如手底下见真招。帐外场地大,汪公子,咱们要不出去比试比试,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勇士?你若是败了,也就谈不上什么勇士不勇士的,趁早带人回去,别在这里添乱。” 龙锐军一出关,辽东军就百般刁难,双方已经势如水火,而且今日无论是汪恒还是汪东骏,对自己都毫无礼敬,出言不逊,连面子上的功夫都不做,看来也确实是从骨子里敌视龙锐军和自己。 对方如此,秦逍当然也没有必要给对方留任何颜面。 汪东骏一怔,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突牙吐屯立刻道:“谁是勇士,手底下见真本事。秦逍的意思,是要和你比武较量,我们草原人如果起了争执,想要证明自己是勇士,就会用男人的方法证明自己。” 比起汪东骏一行人的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秦逍对草原人的态度一直都很谦和,如果真要从这两人之中做选择,突牙吐屯这些真羽人自然是打内心深处支持秦逍。 秦逍站起身,笑眯眯看着汪东骏,抬手道:“汪公子,请吧!” 汪东骏眼角抽动,摇头道:“我不和你争匹夫之勇。你如果真想打,我让人和你打。”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有人心下已经对汪东骏存有鄙夷。 汪东骏却也是无可奈何,秦逍击杀渤海世子的事情天下皆知,渤海世子在京都摆下擂台,连败大唐少年俊杰,最终却被秦逍击杀,由此亦可见秦逍的武功确实非同小可。 汪东骏不是傻子,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在武道之上根本不可能是秦逍的对手,如果硬着头皮上,只能是自取其辱,说不定秦逍到时候假装失手,万一真的伤了自己甚至要了自己的性命,那可就悔之晚矣了。 --------------------------------------------------------- ps:加更一章,感谢项国纭好兄弟连赏四个盟主,这几个月项兄一直在破费,感激不尽!感谢dyce126、浩达7、书友58658037、书友58292388、洋气666、I江鸟I、一路不回、jslam007、书友47223306、天纵英豪、煜书友、书友59665789、smm220077、书友26784426、书友54798576、书友57268736诸君破费!  正文 第一零五一章 懦夫 秦逍向汪东骏发起挑战,在场的草原人倒是乐见其成。 虽然像突牙吐屯这些人对秦逍心存赞赏,但是看到唐国人自己发生争执,甚至要拔刀相向,他们并不反感。 真羽人因为当年被辽东军坑了一场,害得两名塔都战死沙场,恨屋及乌,对唐人其实没什么好感。 只是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汪东骏竟然避战。 草原传统之中,如果双方发生矛盾,其中一方提出要以单打独斗的方式分个高下,另一方几乎不会拒绝,道理很简单,这是男人解决争端的方式,如果拒绝,就代表着怯懦,不配为男人,更不配为草原勇士。 汪东骏是安东大将军的公子,大家都觉得如此地位,自然对颜面看得更重,秦逍主动挑战,汪东骏肯定不会拒绝。 两人都是中郎将,品级相同,秦逍发起挑战,倒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汪东骏竟然不顾颜面,选择避战,甚至说出派人与秦逍比斗的无耻之言,一时间帐内无论是真羽人还是贺骨人,都显出掩饰不住的鄙夷之色。 汪东骏也有些难堪,却故作镇定,端杯饮酒,盯着秦逍道:“我从不逞匹夫之勇,你若是真觉得自己武功不凡,我派人和你打一场,你要是赢了,我承认你是好汉。”瞥了身边那刀疤脸一眼,刀疤脸双目如刀,却已经盯在秦逍的脸上,唇角甚至泛起一丝挑衅的笑意。 “秦逍是向你挑战,可不是向别人挑战。”突牙吐屯性情直率,眼睛容不得沙子,见汪东骏不敢应战,心里就存了鄙夷不屑,又听他还要玩花样,完全没有男人的担当,冷笑道:“你要么就答应,要么就承认不是秦逍的对手,让别人替你应战,不是男人所为。” “砰!” 汪东骏恼羞成怒,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碗碟震得乒乓作响。 “这是我与秦逍的恩怨,难道真羽部要卷入其中?”汪东骏厉声恐吓道。 突牙吐屯一怔,嘴唇动了动,见乌晴汗瞅了自己一眼,便不敢再出声。 “这是你们的私事,真羽部不会插手。”乌晴汗淡淡道。 汪恒见状,立刻道:“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们中郎将是大将军的公子,身份尊贵,岂会轻易与人争勇斗狠?那都是匹夫所为。秦逍,你向公子挑战,无非是想向大汗证明你是勇士,既然如此,与谁比斗并不重要。”指着身边那刀疤脸道:“这是宋诃,从五品游击将军,是辽东军有名的勇士,你若有胆量,大可以与宋将军比斗一番,你如果真的胜了,我们都承认你是真正的勇士。” 汪恒和汪东骏打的是同样的主意。 秦逍如果接受与宋柯比斗,一旦落败,自然是丢人现眼,恐怕也就没有脸面在与汪东骏争夺真羽汗,即使胜了,宋柯也只是游击将军,秦逍的威风也显摆不到哪里去。 却不想秦逍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有何可笑?”汪恒怒道。 秦逍指着宋诃道:“他是五品游击将军,有什么资格和我动手?”看向汪东骏道:“汪公子,我知道你怕我,晓得不是我对手,所以不敢迎战。要不这样,这是龙锐军陆校尉,你若觉得不是我对手,我可以让陆校尉陪你玩玩。” 陆小楼心无旁骛,只是自己喝酒吃肉,突然见秦逍抬手指向自己,先是一怔,随即擦了擦嘴,向秦逍问道:“和谁打?”倒是痛快得很,跃跃欲试。 汪东骏脸色难看,冷笑道:“他又有什么资格和我动手较量?” 陆小楼看了汪东骏一眼,摇摇头,向秦逍道:“他刚才进来的时候,脚步虚浮,底盘不稳,要么不会武功,要么只是绣花枕头,没有真才实学,我不出五招就能取他性命。”顿了顿,总结般道:“他不是我对手。” 这话一说出来,汪东骏的脸色更是难看,眼角抽动,帐内的草原人却都是心中舒畅,只是不便出生叫好。 不过秦逍和汪东骏这一番唇枪舌战,却让包括乌晴汗在内的在场众多草原人意识到,龙锐军虽然刚刚出关,但似乎根本不畏惧辽东军,气势上甚至还胜过辽东军。 他们的心思,却正是秦逍想要达到的目的。 秦逍很清楚,东北四郡从来都不是独立的存在,周边诸部的态度其实也或多或少影响着东北的局势,特别是漠东三部,他们的态度对东北的局势影响不可不谓不深。 龙锐军要在东北立足,必然是受到辽东军前面的掣肘和打击,面对东北地头蛇,秦逍要让龙锐军能够在东北稳住阵脚,紧靠龙锐军这支孤军肯定是做不到。 龙锐军必须得到支援。 内援当然是东北的地方豪族,但要争取东北世家的支持,绝不是靠自己几句话一说就能做到,那些世家即使遭受辽东军盘剥,对辽东军心存怨言,可是如果龙锐军没有庇护他们的实力,他们也是绝不会倒向秦逍这边,所以秦逍要争取这些世家的支持,首先就要让龙锐军强大起来。 短时间内既然无法得到东北世家的支持,秦逍的目光就只能投向东北周边的部族。 这其中最重要的外援,当然就是漠东的锡勒人。 真羽部的战马,贺骨部的战刀,甚至接下来与漠东的贸易,这些都必须要得到锡勒人的全力支持,一旦能够争取到锡勒外援,龙锐军要在东北立足也就容易的多。 但秦逍更加清楚,虽然自己与乌晴汗和挛鞮可敦私交极好,可是要完全获取这两部的支持,却不是表面那么容易。 无论可敦还是乌晴汗,身为女人之前,首先是各自部族的首领,从私人感情来说,这两人肯定都会偏向自己,可是关乎到部族的利益,她们就绝不可能会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忽视部族的利益,否则她们也不可能受到部众的拥戴。 辽东军盘踞东北根深蒂固,借助于大唐的威势,周边诸部对辽东军多多少少还是存有畏惧之心。 秦逍明白,要让锡勒人投向自己的最大障碍,就是辽东军。 东北的格局因为龙锐军的出现已经出现了变化,虽然龙锐军目前在东北的实力远远不能与辽东军相提并论,但两大军事集团的对立已经是不言自明。 秦逍需要争取到锡勒人的支持,就绝不能让锡勒人觉得龙锐军是在辽东军的脚下过日子。 如果草原人都觉得龙锐军自己都不敢抗衡辽东军,又如何指望锡勒诸部向龙锐军靠近,即使挛鞮可敦和乌晴汗心中偏向自己,但也不敢拿自己部族的前程开玩笑。 所以秦逍今日故意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对辽东军的不屑,也让众人明白,龙锐军打骨子里就没将辽东军放在眼里。 如此一来,草原人势必会细细揣摩,龙锐军既然还没有在东北成势,却为何敢与辽东军如此分庭抗礼?很快他们就会得出结论,那只能是因为大唐朝廷在背后做后盾。 如果龙锐军是得到大唐朝廷的全力支持,背靠大树,自然不怵辽东军。 只要让草原人想明白此中关窍,也就能明白与龙锐军合作便是与大唐朝廷合作,对漠东诸部来说,如果在当下的辽东军和龙锐军选择其一,他们大都可能选择辽东军,可是让他们在辽东军和代表着大唐朝廷的龙锐军选择,那十有八九便会转向龙锐军。 秦逍深知其中的关窍,所以今日在这酒宴之上,丝毫不给对方颜面,心中清楚,越是表现的强势,越让草原人看到龙锐军根本不买辽东军的帐,那么这些草原人就越会靠向龙锐军。 陆小楼想不到这么深,不过秦逍既然主动向对方挑衅,他也不怕事大,反正天塌了有秦逍顶着,所以对汪东骏也毫不客气。 只是陆小楼这两句话当众说出来,无疑比抽打在汪东骏的脸上更让他难堪,差点便要站起来接受陆小楼的挑战,好在还能保持一丝理智,冷笑道:“区区校尉,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盯住秦逍,道:“秦逍,既然你想分个胜负,那就让宋柯和你手下此人较量一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勇士。” “不错。”汪恒不失时机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谁的部下是勇士,那么自然就代表他的上司比对方强。” 草原人心下都是好笑,只觉得无论是汪恒还是汪东骏,虽然衣冠楚楚,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无耻至极,自古至今,昏庸之主麾下拥有无双猛将也不是少数,有强兵可不等于主人也是强将。 但汪东骏这些话,无非是不敢自己站出来,语气虽然听起来凶狠,但不过是色厉内荏,大家都看出汪东骏不过是一张嘴巴凶狠的懦夫而已。 “要打可以,怎么个打法?”秦逍自然不会示弱,笑道:“如果陆校尉胜了,又怎么说?” 汪东骏此刻恨不得一刀斩了秦逍和陆小楼,当即道:“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秦逍立刻道:“陆校尉胜了,汪公子就带着你的人滚出真羽部,以后千万不要再提什么亲事。” 汪恒马上道:“如果你们败了,也要滚出真羽部。” “没问题。”秦逍道:“陆校尉如果败了,我也不会向真羽汗求亲。” 乌晴汗瞥了秦逍一眼,美丽的眼眸子带着一丝恼意,不过她也沉得住气,并无多言。 秦逍这才看向陆小楼,陪笑道:“陆校尉,你.....要全力以赴啊!” 陆小楼站起身,顺手拿起桌上的酒壶,仰首咕咕一口饮尽,这才放下,擦了擦嘴角,指向宋柯,道:“是你要打?来,跟我出来!”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心想秦逍就已经十分嚣张,想不到他手下的嚣张狂妄不输于他,至少在气势上已经先声夺人。  正文 第一零五二章 胜负已分 宋柯目露杀意,看向汪东骏,见汪东骏点头,便也不啰嗦,起身跟着出了帐去,乌晴汗却是向羊叱吉使了个眼色,羊叱吉心领神会,也立刻跟着出帐而去。 汪东骏和汪恒都起身便要出去观战,秦逍却是安坐如山,晃着手中的酒杯,笑问道:“汪公子是不放心自己的手下?对他没信心?” 汪东骏一怔,随即冷笑道:“什么意思?” “让他们比武较量就是,怎么比是他们的事,有了结果自然会报过来。”秦逍含笑道:“汪公子如果对手下人没有信心,倒是可以去看看,在旁给他鼓舞声势。” 汪东骏闻言,反倒是一屁股坐下,冷哼一声。 其实帐内不少人都已经准备起身出去观战,秦逍这样一说,反倒是都没有移动屁股。 众人见秦逍不动如山,而汪东骏等人明显有些焦虑,顿时便觉得这两人的气势已分高下。 “大汗,我敬你一杯。”秦逍站起身,端着酒杯向乌晴汗道:“恭贺您接任汗位,可喜可贺。” 乌晴汗犹豫一下,终是端起酒杯,道:“多谢秦大人!” 秦逍打破沉寂,其他人也都是觥筹交错起来,古单吐屯等人知道贺骨使者这次前来肯定不是带着恶意,都是频频向斛律发等人敬酒。 虽说此前两部仇怨极深,但如今对方是客,草原人热情好客,这地主之谊还是要尽到的。 “对了,真羽汗,我们此行还有一事。”汪恒似乎想到什么,放下酒杯道:“听闻真羽部关着一名囚犯,叫做杜子通,此人是黑山匪出身,不知可有此事?” 乌晴汗镇定自若,抬头看向席间,见法令官贺赖拔亦在其中,问道:“贺赖拔,可有此事?” “确有此人,不过谈不上关押。”贺赖拔起身道:“杜子通自称是从黑山而来,而且带着十几名手下,此前被真羽垂收留,真羽垂被交给杜尔扈人之后,杜子通那帮人就留在了部族。”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虽然自称是从黑山而来,但还无法最终确定身份。如果真是黑山匪,那就是唐国的逃犯,我们不会收留。” 汪恒道:“据我们所知,黑山匪杜子通确实带着一群残党逃到了真羽草原。黑山匪残害百姓,杜子通是黑山匪四当家,也是官府通缉的要犯,既然他们在此,还请大汗将这些逃犯交给我们带回去。” “等一等。”秦逍放下酒杯,诧异道:“你们也是来索要逃犯?” 汪恒一听这话,就知道事情不妙,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清楚啊。”秦逍笑道:“杜子通是黑山逃犯,我当然是要将他索要回去。” 汪东骏再也忍不住,握拳道:“秦逍,你是不是什么都要和辽东军对着干?” 他这次直接抬出辽东军,语气之中满是威胁。 秦逍却是笑道:“汪公子这话就奇怪了,什么叫做和你们辽东军对着来?令尊或许可以代表辽东军,难道你也可以代表?而且辽东军和龙锐军都是朝廷的兵马,不分彼此,何为对着干?难道汪公子以为我和你有些许矛盾,就是和辽东军有冲突?”脸色都然一沉,目光如刀,逼视汪东骏,厉声道:“你告诉我,辽东军是姓李,还是姓汪?” 他的语气已经是森然无比,完全不似方才谈笑自若。 汪东骏却也是悚然变色。 辽东军虽然实际上由汪家掌控,但又有谁敢光明正大说辽东军姓汪? 秦逍厉声质问,汪东骏的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来。 乌晴汗看着汪东骏有些无措的慌乱样子,又瞥见秦逍如同恶狼般逼视汪东骏,唇角不由泛起一丝浅笑,但一瞬即逝。 汪恒见状,忙道:“辽东军当然是大唐的兵马,效忠圣人。秦逍,杜子通是黑山逃匪,自然要交由都护府审理处决,本官身为都护府长史,将逃犯带回,自然是理所当然。” “汪大人可能忘记了,现在是龙锐军在剿匪。”秦逍缓缓道:“杜子通是黑山匪首之一,接下来还需要此人协助清剿残匪,所以不能将他交给汪大人带回去。” “黑山不是已经被你们龙锐军剿灭?”汪恒急道:“还要他做什么?” 此言一出,贺骨众人都是微微变色。 黑山匪名声在外,贺骨部自然也知道数万盗匪盘踞在黑山,辽东军虽然数次围剿,却都是铩羽而归。 龙锐军剿灭黑山匪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贺骨部,斛律发等人此时知道,自然是心下震惊,想不到在黑山根深蒂固的黑山匪竟然被刚刚出关的龙锐军剿除。 斛律发等人知道秦逍武功了得,此时知道他剿灭了黑山匪,更是心生敬畏。 “杜子通是黑山白木寨的头领,白木寨还有残党没有完全剿灭。”秦逍淡淡道:“将杜子通带回去,剿灭白木寨残党自然是事倍功半。” 汪恒摇头道:“不行,就算你要杜子通协助剿灭乱匪残部,也要等都护府审理过后。我们审讯过后,若是大将军答应,自然会将人给你送过去。你莫忘记,东北剿匪事宜,都是由辽东军负责。” “既然如此,为何黑山匪占山十年,为害四方,辽东军却没有将他们剿灭?”秦逍冷笑道:“辽东军做不了的事情,我们龙锐军来做,如今残党即将被清剿干净,你们却要将人带走,怎么,是想阻拦我们清剿叛匪?” 汪恒变了颜色,怒道:“你.....你血口喷人!” “剿匪之事,我已经向圣人上了折子禀明。”秦逍神色冷峻,道:“都护府将龙锐军安置在松阳草场练兵,卧榻之侧便是黑山匪,这摆明是将清剿黑山匪的事情交给龙锐军来办,否则都护府为何将练兵之所安置在黑山之下?有一些谣言,说是背后有人想要借黑山匪之手来除掉龙锐军,对此我是完全不相信,我宁可相信这是都护府和大将军给龙锐军锻炼实战的机会,也不相信有人借刀杀人。汪大人,你是都护府长史,长史之责,是协助都护大人负责地方的军务和治安,安置龙锐军练兵之所,自然也是由你参与决断,敢问一句,你是都护府是给龙锐军练兵的机会,还是.....真的如传言一般,是要借刀杀人?” 汪恒神色更是难看,额头也是渗出冷汗,只能道:“当然......当然是给你们练兵的机会。” “我就猜想是这样。”秦逍笑道:“所以长史大人是将清剿黑山匪的重担交给了龙锐军,而龙锐军也领会了都护大人和长史大人的深意,没有让你们失望。辽东军虽然镇守东北四郡,但调动之权是在都护府,即使是汪大将军,也要听从都护府的调令。既然长史大人将清剿黑山匪的事务交给龙锐军,那么此事也就与辽东军无关。现如今还差最后一把火就能将黑山匪彻底浇灭,而杜子通就是这把火,难道在这种时候,长史大人反要将这把火熄灭?” 唐国的官员在真羽汗帐商议剿匪事宜,而且言辞之中针锋相对,在座众人何曾经过这样的场面,都是愕然。 大多数人都知道秦逍武勇非凡,却不想他的口舌也是如此犀利,竟然将汪恒说的无言以对。 便在此时,却见的帐门掀开,只见到陆小楼正淡定自若地走回来,向乌晴汗行了一礼,随即回到秦逍身边,一屁股坐下。 汪东骏等人盯着帐门,却不见宋柯跟随进来,顿时升起不祥之感,汪东骏忍不住问道:“宋诃呢?” “被抬下去治伤了。”陆小楼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道:“汗帐这边有大夫,处理的及时,应该能活下来。” 他说的淡定无比,却是让其他人都是色变。 “你.....!”汪恒惊骇道:“你赢了?” 陆小楼面无表情道:“他倒下了,我还活着,你觉得是谁赢了?” 汪东骏瞳孔收缩。 “宋柯,辽东斩月逆刀门弟子,三品刀客,在东北也算号人物。”陆小楼淡淡道:“只可惜他虽然在同辈之中出类拔萃,但刀法距他师傅的修为还差点火候。”看向汪东骏,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加入辽东军的?三品刀客,在辽东军只是个游骑将军,未免委屈了些,他真要为你们效力,你们也该给他一个朗将当当。”说到这里,瞥了身边的秦逍一眼。 他跟随秦逍加入龙锐军,却只是个六品校尉,比五品游击将军还要低一阶,这话明面是冲着汪东骏说,但分明是在向秦逍抱怨自己的官位太低,配不上自己的身手。 秦逍这时候才知道宋柯的真实身份,也有些意外,虽然知道宋柯是个练家子,却不想竟然是三品刀客。 他知道陆小楼的修为也只是三品,两人的实力相当,但看陆小楼全身安然无恙,甚至连衣衫都没乱,似乎胜得很轻松,如果是三品对三品,不该这么容易,难道这小子暗中已经突破三品? 这时候羊叱吉也进了帐,向汪东骏道:“贵客不要担心,你那位手下虽然断了一臂,胸口也被砍了一刀,流血不止,不过我们已经让大夫及时止血,不会有性命之忧。” “你砍了他手臂?”汪东骏盯住陆小楼,目露寒光,他下首那眯眯眼也是一脸寒意。 “失手!”陆小楼很干脆道:“不过斩月逆刀门练的都是左手刀,他左臂已断,如果还想用刀,就要从头开始了。”抬头看了汪东骏一眼,道:“你如果只是看上他的刀法,那么对你来说,他现在只是个废人。” 正文 第一零五三章 后盾 汪东骏双手握拳,手背上的青筋暴突。 自武宗东征,留驻辽东军镇守东北四郡,辽东军就成为帝国东北部一头猛虎,从来只有辽东军踩踏其他人的份,何时轮到别人在辽东军头上撒尿? 东征渤海,虽然最终将一度强大的渤海打得四分五裂,不得不臣服于大唐的天威之下,但整个东北作为战争的最前沿,承担的赋税徭役也是极重,弄得民怨沸腾,无数盗匪四起。 天子当然不会留下来对付区区匪患,在武宗皇帝留下盖世武功后,也是给东北四郡留下一地鸡毛,也正因为如此,武宗皇帝才会留驻辽东军,稳住东北的局势。 而辽东军不负皇帝陛下的期望,确实让东北四郡从战乱恢复和平。 周边诸部忌惮于大唐天威,自然是俯首膜拜,东北周边诸部的首领每年都会殷勤地跑到辽东,除了孝敬都护府的大人们,也从来少不了讨好辽东军的将领们。 辽东军为了震慑周边诸部,也从来不会手软,对于老实听话的部落,自然是以安抚为主,可是若有人敢对大唐不敬,为了争夺地盘不服从辽东军的调停,都将迎来灭顶之灾。 正因如此,周边诸部对与辽东军一直存有恐惧之心。 虽然今时的辽东军早已经不能与当年相提并论,但余威犹在,汪兴朝一直手握兵权,汪东骏身为其子,在东北这块土地上,自然是高高在上,从无人敢对他有丝毫不敬。 也正因如此,面对真羽部大汗,他也是居高临下,面对秦逍,更是盛气凌人。 谁知道秦逍根本不惯他的臭毛病,不但言辞犀利让他下不来台,现在竟然直接让手下废了宋柯,在汪东骏看来,陆小楼废掉宋柯,当然是秦逍的指使。 宋柯不但败了,而且被废了,这对汪东骏来说,当然是奇耻大辱。 可是更让他怨怒的是,身在真羽部,面对秦逍,他却根本没有反击的办法。 “汪公子,大将军是名满天下的人物,想必他的公子不至于言而无信。”秦逍冲着汪东骏一笑,叹了口气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换作我是汪公子,真的不愿意继续待在这里了。” 汪东骏咬牙切齿,指着秦逍,只能无力道:“秦逍,你.....你记住今天!” “我会记住自己的每一天。”秦逍笑道:“相信汪公子也不会忘记今天。” “我们走!”汪东骏一甩衣袖,转身便走,乌晴汗也不挽留,冷冷看着汪东骏的背影,汪恒和那眯眯眼也是起身便走。 在场的真羽人脸色都是难看。 按照礼节,大汗设宴款待,中途退席已经很是不敬,临走之时,竟然都不向大汗请退,这完全是目中无人的态度,不但是亵渎乌晴汗,也是不将整个真羽部放在眼里。 草原人对尊严看得极重,为了尊严,性命都在所不惜,汪东骏等人的行为,无疑是在践踏真羽部的尊严,这让在场所有真羽人脸色都很是难看,只是对辽东军还有忌惮,不好发作。 帐内静了一阵,乌晴汗终于向羊叱吉道:“羊叱吉,你去看看他们,他们毕竟是客人,有什么需要,尽量满足他们。” 羊叱吉退下之后,贺骨使者斛律发这才起身,举杯向乌晴汗道:“大汗,斛律发受可敦之命,为两部长远的和平而来,在此敬大汗!” 乌晴汗终是显出笑容,起身端杯道:“能与贵部化干戈为玉帛,也是我们真羽部所求。” 秦逍知道斛律发应该是要借着宴会之机,与乌晴汗谈论关于罗支山的事务,这是草原部族之间的事情,他也不好直接参与,起身道:“大汗,诸位,我身体略有不适,先请告退!” 乌晴汗看了秦逍一眼,微微点头,秦逍向乌晴汗深深一礼,随即又向帐内其他人环礼,这才出帐,西门浩和陆小楼自然不会傻的继续留下,也都行礼告退。 除了金顶汗帐,一阵寒风吹来,秦逍不觉寒冷,却觉得神清气爽。 “爵爷,这次和辽东军的仇就结大了。”西门浩便走边环顾四周,无人靠近身边,这才压低声音道:“汪东骏在东北的名声并不好,此人早就已经娶亲,听说还有好几房小妾,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虽然是行伍子弟,但也只是仗着其父的身份从朝廷弄了个中郎将的武职,从无听说过他立下什么战功,这样的纨绔子弟,睚眦必报,今晚爵爷让他颜面尽失,他必然记恨在心,伺机报复。” 秦逍笑道:“无论我和他翻不翻脸,汪兴朝那帮人都不会让我好过。西门先生,我今晚为何如此,你应该明白。” “爵爷是想争取漠东诸部的支持。”西门浩轻叹道:“不过这些草原部落也都是墙头草,谁的实力强就会投向谁。辽东军很快也会知道爵爷要拉拢争取漠东诸部,一定还会从中作梗。” 秦逍淡淡一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到了东北,既来之则安之,有多少困难,踩着过就是。” 西门浩笑道:“爵爷果然不是凡人,能有这样的心态,何愁大事不成。” “西门先生,天色已晚,你先去歇息,回头还有不少事情要向你请教。”秦逍微笑道。 西门浩也不多言,拱手告辞而去。 秦逍这才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陆小楼,上下打量他一番,叹道:“你的修为进入中天境,为何不告诉我一声?” “刚突破没几天。”陆小楼道:“不过还要多谢你赠书,如果没有【太古意气诀】,我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进入中天境。” 秦逍当初为了感谢陆小楼保护秋娘之恩,将【太古意气诀】借他一阅,倒也没有想到他果真进展神速。 “你不怕我输给他?”陆小楼忽然问道:“如果我败在宋柯手里,今晚狼狈离开的就是你。” 秦逍笑道:“如果你真的败了,我愿意承担后果。” 陆小楼一怔,随即伸了个懒腰,道:“我先去睡了。”也不废话,径自离去。 秦逍回到自己的帐内,宴会上他只饮了几杯酒,并无进食,好在帐内之前就备有酒食,自斟自饮,没过多久,就见帐门被掀开,乌晴汗已经从帐外走进来,面无笑容,甚至带着一丝怒气,走到岸边,一屁股坐下。 “比我想的要早。”秦逍笑眯眯道。 “早什么?”乌晴汗此时却没有了在汗帐的威严,瞪了秦逍一眼,冷笑道:“你是西门阳,还是向恭,又或者是秦逍?” 秦逍知道乌晴是在责怪自己之前一直瞒骗她,含笑道:“刚才在汗帐的是秦逍,现在是向恭,而且在你面前,永远都是向恭。” “你只会巧言善辩。”乌晴汗余怒未消:“你和辽东军的恩怨,你们自己去解决,为何要在汗帐争执?真羽部不想卷入你们之间的争斗。” 秦逍拿了酒盏,斟上马奶酒,推到乌晴汗面前,微笑道:“他要与我争女人,我当然不会让步。” “你.....!”乌晴汗握住粉拳,冷笑道:“你将我当成什么?” 秦逍凝视着乌晴汗,平静道:“我更愿意面前的是乌晴塔格。” 乌晴一怔,神情微微和缓一些,却还是淡淡道:“是你给贺骨的那个女人出的主意?” “什么?” “用罗支山的归属,换取他们与唐国之间的贸易商道!”乌晴盯着秦逍道:“这主意只有你能想出来。” 秦逍笑道:“大汗谬赞了,虽然主意是我出的,但作出决定的是贺骨的可敦和那些贺骨头领。若说我是为他们出主意,倒不如说我是为大汗解决一个大麻烦。” “你分明是在为那个女人出谋划策。”乌晴冷笑道,连她自己似乎都没察觉语气之中带着醋意。 那股浓浓的醋意秦逍自然是听得出来,心中倒是踏实,只要乌晴汗心中有醋意,也就证明对自己很是在乎,不自禁伸手要去握住乌晴的手,乌晴立刻缩回去,瞪了一眼,恼道:“做什么?” “罗支山的问题不解决,真羽和贺骨之间就不会存在真正的和平。”秦逍笑道:“如今贺骨人愿意承认罗支山归属真羽所有,而且愿意与真羽保持和平,这是我送给大汗的礼物,也是大汗送给真羽几十万部众的礼物。自此之后,真羽人就不必为了罗支山继续流血。”顿了顿,才继续道:“给他们一条商道,让他们强大自己,也是为了日后应对铁瀚。” 乌晴汗冷哼一声,道:“为何不说他们强大之后会对付真羽?” “因为我会让真羽变得更强大。”秦逍笑眯眯道:“近水楼台先得月,贺骨在北方,而真羽毗邻黑山,大唐与漠东诸部的贸易,我会让贺骨人喝一碗汤,但真正的肉却要留给大汗。” “什么意思?” “所有的贸易,当然以真羽为先。”秦逍道:“等到黑山贸易场设立之后,真羽部所需要的货物,我都会竭力提供,而且都会比以前便宜很多。” 乌晴汗微微变色,吃惊道:“黑山贸易场?你是准备在黑山设立贸易场?” 秦逍点头道:“不错,这就是我回去之后要干的第一件事情。等到贸易场设立之后,大汗可以亲自前往巡视,到时候我在那边迎接。” “你.....还是不要叫我大汗。”乌晴汗犹豫一下,才轻声道:“我并不习惯。” “那叫你什么?虽然我叫起塔格会更亲切,但你已经不是塔格了。”秦逍凝视乌晴汗眼睛,柔声道:“我叫你乌晴,你说如何?” 乌晴汗也没有反对,只是道:“你可知道辽东郡边境有阜城?那里是最大的贸易场,漠东诸部一直都是在那里与唐国人进行贸易。” “知道。”秦逍淡淡一笑,“正因为阜城有贸易场,我才要在黑山设立贸易场,不但是为了与漠东诸部做贸易,也是要灭了阜城贸易场。” 乌晴汗凝视秦逍,片刻之后,才叹道:“我知道你雄心壮志,今日也大占便宜,如果你觉得这样就能轻易对付辽东军,实在是小看他们了。龙锐军的处境我很清楚,想要和辽东军抗衡,恐怕还没有那个资格。” “我从无小看他们。”秦逍摇摇头,神情肃然,平静道:“不过我自信迟早能让他们滚出东北。” “凭什么?” “很简单,凭我有你。”秦逍盯着乌晴汗的眼睛:“因为我有乌晴做后盾。”  正文 第一零五四章 游说 乌晴汗闻言,先是一怔,忽然笑起来。 “秦逍,我本以为你很聪明,想不到你却如此愚蠢。”乌晴汗嘲讽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 “我不懂你意思。” 乌晴汗冷笑道:“你说我是你的后盾,无非是说真羽部会成为你的盟友,你要利用真羽部来抗衡辽东军。你对我确实有恩,我也不会忘记,如果需要,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偿还你的恩惠。可是你若以为我会因为你对我个人的恩惠,便让真羽部数十万部众成为你对抗辽东军的工具,那你实在是太幼稚了。”神色冷峻,淡淡道:“我既然被拥戴为汗,关乎部族利益的事情,就不会因为个人的情感去决断,其实你也是同样的人。” 秦逍含笑道:“乌晴这才是大汗的风范。” “不必对我嬉皮笑脸。”乌晴汗摇头道:“我不妨对你直说,从个人的情谊上,我愿意全力帮助你,因为你帮过我,如果不是你,我非但成不了大汗,也许早就已经死去。可是从部族的利益出发,你的实力远远不如辽东军,与辽东军的争斗,你最终失败的可能性会更大,即使真羽部不投向辽东军,也肯定不会投向你,为日后埋下祸患。” 秦逍点头道:“大汗此言确实是实话。” “最重要的是,你太高看真羽部,也高看了我。”乌晴汗神情凝重,苦笑道:“真羽部虽然是漠东的大部族,拥有数十万之众,在漠东诸部的实力首屈一指,可是如果和辽东军比起来,不值一提。其实整个漠东诸部在辽东军的眼里都只是弱者,一个真羽部,辽东军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看着秦逍道:“如果辽东军对真羽部真的在意,今日的宴会上,他们的人也不会那样居高临下,在他们眼中,真羽部甚至只是辽东军脚下的一只虫子。” 秦逍皱起眉头,乌晴汗继续道:“先不说真羽部不能赌上前途投向龙锐军,即使真的全面倒向你,你觉得真羽部的支持对龙锐军有用?辽东军控有东北四郡,谁都知道,就连你们唐国的朝廷对他们也是十分忌惮,汪兴朝名义上是安东大将军,实际上就是名副其实的东北王。辽东军看似只有两万之众,可东北的财赋都在他们手中,只要他们愿意,几个月之内,就能征募十万兵马。” 秦逍微微颔首,知道乌晴汗所言不差。 辽东军在东北根基深厚,东北世家都依附在辽东军之下,明面上只有两万多人,可是正如乌晴汗所言,辽东军掌握着大批财富,真要到了用兵之时,征募十万兵马其实并不难。 “东北四郡号称七十二城,至少一半的城池都有五万以上的居民,四郡府城,都是数十万之众。一座府城的人口就超过整个真羽部。”乌晴汗叹道:“你的龙锐军加起来不到万人,初来乍到,甚至没有一座城作为依仗,更不可能从东北本地获取赋税补充军资。”顿了顿,才缓缓道:“你的军资,只能是从唐国朝廷调拨,中郎将,我想问一句,如果有朝一日你们龙锐军真的和辽东军打起来,辽东军直接封锁榆关,让朝廷的物资无法向你们龙锐军补充,后勤断绝,你们拿什么与辽东军打?” 其实这也正是秦逍最担心的地方。 虽然眼下辽东军还不至于冒着被朝廷视为叛军的风险向龙锐军直接开战,可正如乌晴汗所言,龙锐军要在东北立足,就必须强大起来,只要强大起来,就必然会让辽东军寝食难安。 汪兴朝那伙人并不是白痴,如果通过各种手段无法遏制龙锐军强壮起来,最终就只能铤而走险,毕竟辽东军绝不可能允许眼皮子底下有一支兵马渐渐壮大,直接威胁到他们在东北的统治。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辽东军肯定会找各种理由直接对龙锐军出手,即使被朝廷视为叛逆,可是影响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肯定也不会在乎什么叛军不叛军。 辽东军一旦真的准备对龙锐军下死手,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切断龙锐军的后勤。 榆关守军是辽东军的人,到时候辽东军直接封锁榆关,朝廷就想想向龙锐军提供后勤支持却也做不到,一旦如此,龙锐军没有后勤支援,根本不用打,这支兵马就会自己溃散。 “你们龙锐军的处境凶险至极,却还要让真羽部支持你们,你觉得真羽部的各帐头领们会答应?”乌晴汗平静道:“他们不会选择辽东军,更不会选择你的龙锐军,对真羽部利益最大的选择,只有一个,那就是远远避开你们的纷争,你们打得你死我活,与真羽部毫无干系。”犹豫了一下,终是道:“不过我可以向你承诺,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是有一天你的龙锐军真的烟消云散,你无路可走,真羽部是你的退路,你可以前来真羽部,我会以天神的名义向你保证,会给你最大的保护。” 秦逍知道乌晴汗能说出这样的话,对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 乌晴汗见秦逍神色轻松,似乎并不为自己的话而担心,蹙眉道:“你觉得我是在危言耸听?” “当然不是。”秦逍摇头笑道:“我只是想向大汗表示歉意?” “歉意?” 秦逍叹道:“今晚宴会,我与汪东骏发生的冲突,可能会给真羽部带来麻烦。” “你放心,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真羽部不会卷入。”乌晴汗摇头道。 秦逍笑道:“大汗真以为今晚之事真羽部能够置身事外?大汗刚才说,真羽部的众首领不会参与东北之争,置身事外两不相帮,这是你们最好的选择,只可惜.....大汗想的太美好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逍微一沉吟,才道:“大汗如果不急,我有一个故事想告诉你。” “你说。” “曾经有两个人水火不容,都想杀死对方。”秦逍缓缓道:“不过他们两人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正好他们都认识一个人,也都清楚,如果争取到那个人帮助自己,获胜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于是两人先后都去找那人,希望得到支持,可是那人为了不想牵连自己,断然拒绝了两个人的请求。” 乌晴汗何其聪明,已经明白秦逍这个所谓故事的意思,淡淡问道:“后来如何?” “那人本以为两不相帮,就不会得罪任何一个人。”秦逍叹道:“可是他没有想过,那两人被拒绝后,心中都是不满,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被拒绝,那当然不是自己的朋友,所以被拒之后,都将那人视为见死不救的敌人。” 乌晴汗娇躯一震,秦逍继续道:“最终那两人分出了胜负,再无敌手。这时候获胜的人想到之前求援被拒,终于将刀子对准了那人,那人想要寻求帮助,却发现已经没有人可以帮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真羽部两不相帮,一旦东北之争分出胜负,真羽部反倒会大祸临头?”乌晴汗冷笑道:“秦逍,你是在危言耸听。” 秦逍平静道:“大汗,我听说多年之前,辽东军与真羽部达成协议,联手攻打步六达,但辽东军最后却没有履行协议,导致真羽部损兵折将,这事情应该不假吧?” “那又如何?”乌晴汗听秦逍提起旧事,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大汗难道就从没有想过,辽东军当年为何会背弃协议?”秦逍凝视乌晴汗,缓缓道:“如果我没有说错,那个时候正是真羽部兵强马壮的时候,否则即使辽东军主动联盟,真羽部也不会主动对步六达发起攻击。” 乌晴汗犹豫了一下,终是点头道:“不错。真羽部那时候养精蓄锐多年,兵强马壮,猛将众多,先汗为了完成一统漠东的夙愿,已经生出征讨步六达之心。辽东军也正是在那个时候主动找上来,我们本来胜算就已经很大,若是得到辽东军的协助,两面夹击,步六达必然灭亡。”握起拳头,恨声道:“可是辽东军背信弃义,没有按照协议出兵,步六达人不必防备辽东军,抽调兵马绕到我军侧翼,反倒是向我军两面夹击,这才导致我军大败。” “那一战真羽部元气大伤,可是漠东的局势却更加平衡。”秦逍淡然一笑,道:“辽东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灭掉步六达,只是怂恿真羽部向步六达开战,让真羽部落入陷阱,导致真羽部实力大削,无力再一统漠东。大汗,这是辽东军精心设计的圈套,目的只是为了平衡漠东诸部的力量,如此东北才不受锡勒诸部的威胁,如此道理,大汗难道不明白?” 乌晴汗神情冷然,却还是点头道:“后来我们醒悟过来,这确实就是他们的目的。” “可是因为那一战,真羽部已经和辽东军结下了死仇。”秦逍叹道:“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辽东军是绝不可能让真羽部有一统漠东的机会。如果多年之后锡勒诸部真的有机会一统漠东,那个部族也肯定不会是真羽部,辽东军绝不会看着与他们有深仇大恨的真羽部成为漠东的主宰,他们可能会支持步六达人,支持贺骨人,甚至其他部族,却恰恰不会支持你们真羽。”盯着乌晴汗眼睛道:“也就是说,辽东军只要存在一天,真羽部想要一统漠东,就只能是痴人说梦。” 乌晴汗双眉锁起,秦逍继续道:“前番刘叔通潜入真羽部,背后怂恿真羽垂篡夺汗位,但最终却失败。今次汪兴朝派自己的儿子跑来草原,亲自向大汗求亲,大汗聪明睿智,当然知道这前后事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什么目的?” “龙锐军!”秦逍淡淡道:“利用真羽部,打击龙锐军。刘叔通的目的如此,汪东骏的目的同样如此。”端起桌上酒碗,仰首灌了一口,才道:“刘叔通怂恿真羽垂篡位,一旦成功,真羽垂就将成为辽东军的走狗,他们会给真羽垂足够的利益,以他为刀,对龙锐军下手。但刘叔通计划失败,辽东军心有不甘,这才派出汪东骏。只要大汗答应了汪东骏的求亲,那么辽东军和真羽部就成为了所谓的盟友,辽东军同样也会向大汗提供诸多利益,目的也同样是要以大汗为刀,铲除龙锐军。” “你觉得我会上他的当?”乌晴汗冷笑道:“就算真的与他成亲,真羽部也绝不可能进入唐国境内与龙锐军厮杀。” “不需要厮杀。”秦逍摇头道:“甚至不需要真羽部出一兵一卒。辽东军的目的,是想彻底孤立龙锐军,让龙锐军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活活被困死在黑山之下。” 正文 第一零五五章 棋盘 乌晴汗瞬间就明白秦逍的意思。 “辽东军将龙锐军挤压在黑山脚下,除了朝廷的供给,辽东军不会让龙锐军在东北得到任何补充。”秦逍目光如刀,神色冷峻道:“他们肯定知道,龙锐军在东北得不到支援,就可能向草原寻求帮助。如果他们提早收买了真羽部,让真羽部切断龙锐军向草原寻求帮助的道路,那么龙锐军就只能被他们困死在黑山。” 乌晴汗若有所思,情不自禁点头。 “只是因为辽东军当年的背叛,真羽部两位塔都战死沙场。”秦逍叹道:“两位塔都虽不是辽东军所杀,却是因他们而死,所以他们知道无论是真羽先汗还是塔格,对他们都充满怨恨,如果塔格继任大汗,因为当年的仇恨,未必会听从他们的挑唆,如此他们想要封锁龙锐军向草原求助的目的就无法达到。为此他们才会派出刘叔通,暗中收买真羽垂,甚至要除掉和他们有仇怨的塔格,目的一旦达成,他们利用真羽垂困死龙锐军的目的自然也能达到。” 乌晴汗此时终是恍然大悟,道:“不错,你说的有道理。” “可惜真羽垂不争气,功亏一篑。”秦逍淡淡笑道:“更因为先汗和天神的庇佑,塔格非但没有被他们除掉,反而安然无恙回来,甚至在大家的拥戴下继任了汗位。” 乌晴汗幽幽叹道:“你不必避讳,如果没有你,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 “不敢。”秦逍笑道:“真羽垂失败,辽东军知道大事不妙,他们本就与塔格有害兄之仇,这次又设计要除掉塔格,如果他们想不出法子及时补救,他们担心塔格继位之后,会因为和他们的仇怨,直接选择与龙锐军合作。于是他们立刻派出汪东骏,前来草原求亲。在他们看来,汪东骏是安东大将军的长公子,塔格即使继位,也不过是草原一个部族的首领,汪东骏向大汗求亲,那是给足了真羽部面子,于公于私,大汗都应该答应。” 乌晴汗拿起酒盏,也是仰首一饮而尽,唇角带着冷笑。 “大汗,你想让真羽部置身事外,可是辽东军从一开始就要将真羽部卷进来,你觉得能避得开?”秦逍摇头叹道:“身在棋局,没有任何一枚棋子能够离开棋盘,除非已经成为弃子。” “你今晚故意挑起与汪东骏的争斗,是为了断绝真羽部投向辽东军的道路。”乌晴汗咬牙道:“你居心险恶。” 秦逍笑道:“所以我刚才说了,今晚酒宴上,我给真羽部惹了麻烦。真羽部离不开这张棋盘,进了期盼,也不可能成为置身事外的妻子。其实从汪恒认出我的那一刹那,真羽部投向辽东军的道路就已经被堵死。他们看到真羽部将我待为上宾,而且很快也会查清楚,向恭是秦逍,秦逍就是向恭。我和塔格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你觉得有了这层关系,辽东军还会信任大汗?他们难道不担心大汗投向他们是假,身在曹营心在汉,搞不好哪一天捅他们一刀?” “秦逍,你就是个混蛋。”乌晴汗想到秦逍一手操持,竟然将自己和真羽部玩弄手掌,怒火中烧,握拳道:“你竟敢戏弄本汗?” 秦逍摇摇头,道:“大汗误会了,我从无戏弄大汗之心。大汗是愿意成为别人用过便弃的棋子,还是愿意成为坐在棋盘边的对弈人?” “你什么意思?” “如今的局势,真羽部势必要做一个选择。”秦逍缓缓道:“选择辽东军,联手搞掉龙锐军,那么从此之后,辽东军在东北更是稳如泰山。不过诚如我之前所言,龙锐军被除掉之后,接下来辽东军的刀子会指向谁?你们本就与辽东军有仇怨,这次汪东骏在真羽部又颜面尽失,此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日后肯定不会让真羽部好过。” 乌晴汗冷笑道:“真羽部投向你,就能够安然无恙?且不说龙锐军最后是否真的能胜出,就算胜了,我又怎能知道你们龙锐军会不会过河拆桥。搞倒辽东军之后,也会真羽部麻烦?” “首先,龙锐军和真羽部无仇无怨,不存在秋后算账。其次,龙锐军如果真的扳倒辽东军,以后必然还要与周边诸部和睦相处,真羽部如果旗帜鲜明支持了龙锐军,事后龙锐军反要恩将仇报,那么天下人还有谁会信任龙锐军?到时候锡勒诸部必然都会对龙锐军心存鄙夷,若是与周边诸部关系不睦,四处树立,龙锐军也存活不下去。”秦逍凝视乌晴汗眼睛,平静道:“最后,龙锐军和真羽部将会荣辱与共,亲如一家,事后又怎会刀兵相见?” “亲如一家?” “大汗难道真的不考虑下嫁于我?”秦逍笑眯眯道:“我向大汗求亲,诚心实意,可不是说笑。” 乌晴汗先是一怔,随即脸颊一红,恼道:“你.....谁要嫁给你?你痴心妄想。”想到什么,冷笑道:“你说真心实意,只是骗人的鬼话。如果.....如果你真的想要娶我,为什么要以我为赌注,在汗帐之内,还说什么如果败了,就绝不会再向真羽大汗求亲。如果今晚汪东骏的手下胜了,你所谓的真心实意,岂不是笑话?” “不是笑话。”秦逍摇头道:“我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向真羽大汗求亲,即使是现在,也没有这个意愿。” 乌晴汗花容变色,冷笑道:“我也从没有想过嫁给你。”便要起身离开,秦逍却已经伸手抓住她手腕,乌晴汗怒道:“放手!” “我不会向真羽大汗求亲,因为我喜欢的是乌晴塔格。”秦逍抬头看着乌晴汗怒不可遏充满寒意的双眸,平静道:“我要娶的是同生共死的乌晴塔格,那个让我时时牵挂的乌晴塔格。谁向真羽大汗求亲,我管不着,可是谁要打乌晴塔格的主意,想要抢夺我的女人,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和他决斗到底。因为乌晴塔格只属于我一个人,谁也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乌晴汗本来欲要挣脱的手停了下来,双眸如星,看着秦逍,有些惊讶,但眼眸深处却分明显出感动之色。 “乌晴,我说过,你是草原上最美的花朵。”秦逍微微用力,乌晴汗却是不自禁缓缓坐下,本来盛怒冷厉的表情已经和缓下去,听得秦逍柔声道:“向你求亲的不是秦逍,而是向恭。在乌晴塔格面前,我永远是那个可以与你生死与共的向恭。你告诉我,你现在是真羽大汗,还是乌晴塔格?” 乌晴汗见秦逍眼中柔情似水,低下头,终是道:“我是.....我是乌晴塔格!” 秦逍闻言,哈哈一笑,猛一用力,却已经将毫无防备的乌晴汗带了过去,乌晴汗轻呼一声,秦逍已经拦腰从后面将她抱住,笑道:“我就知道,我的乌晴塔格一直都在。” “你.....你就是花言巧语。”乌晴汗扭动健美的娇躯,恨声道:“如果你背弃了我,我一定亲手砍下你的脑袋。” “不用你来砍我脑袋,如果我真的对不住你,自己会结束自己。”秦逍搂着乌晴汗柔软的娇躯,贴在她耳边轻声道:“我要你嫁给我,你愿不愿意?” “我不知道。”乌晴汗握住亲小楼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担心他的手会趁机在自己身上乱摸,毕竟此人向来不老实,低着头,却有些羞涩:“我没想过.......还没想过嫁人。” 秦逍笑道:“不用急,我有耐心。我知道真羽大汗刚刚登位,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没有时间在这个时候思考自己的私事,不过我可以等待,等乌晴塔格好好想一想,是否愿意成为向恭的妻子。” 乌晴汗扭过头,看着秦逍眼睛,犹豫一下,终是问道:“你.....你要娶我,是真的喜欢我,还是.....?”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秦逍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语气坚定道:“如果你觉得我是为了利用你来取得真羽部的支持,那么你可以将汗位交给别人,成为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依然会迎娶真羽乌晴。如果你不愿意丢下部众不管,你可以等我几年,等我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成为一个普通人后,到时候再娶你过门。我取的是乌晴塔格,绝不会因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影响真羽汗的选择,如果你觉得龙锐军注定失败,你依然可以选择辽东军,我绝不会对你有丝毫怨言。” “我相信你!”乌晴汗却是出人意料地凑过去,主动将自己的朱唇贴上了秦逍的嘴唇,秦逍立时抱紧乌晴汗,热烈回应。 好一阵子,乌晴汗差点要被秦逍吻得窒息,推开之后,脸颊泛着红潮,美丽的眼眸子却是柔情似水,轻声道:“除了你,我谁都不嫁,真羽乌晴要嫁的男人是向恭。” 秦逍微笑点头,抬手轻抚乌晴汗脸颊。 “如果真羽部要支持龙锐军,龙锐军需要真羽部提供什么支持?”乌晴汗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是不是要战马?” --------------------------------------------------------------- ps:早起先送上两更,今天肯定还要更,大家月票支持,我努力码字,感谢诸君! 正文 第一零五六章 买马 秦逍笑道:“乌晴果然聪慧。” “傻子都知道你想要什么。”乌晴汗没好气道:“你们龙锐军想要抗衡辽东铁骑,没有战马就是痴人说梦。你们从东北一匹马都得不到,自然只能将主意打到真羽部。” 秦逍哈哈笑道:“所以我之前才说如果有乌晴做后盾,什么辽东军我是根本不惧。” 乌晴汗微一沉吟,才道:“铁瀚施行禁马令之后,真羽部遭受重创,如果持续下去,蓄养的战马一年比一年少,到最后连部众的生存都将成问题。这次与铁瀚撕破脸,对部族也不是坏事,至少真羽部也不必再理会什么禁马令。” “真羽马是真羽部最宝贵的财富。”秦逍肃然道:“若想让真羽部休养生息恢复元气,茶马贸易必不可少。” 乌晴汗靠在秦逍怀中,想了一下才道:“天下人都知道真羽马举世无双,其实......真正的真羽战马,也只是十有一二。” “哦?” “真羽部诸多马场都蓄养了不少马匹,但不是每匹马都适合成为战马。”乌晴汗坦诚道:“十匹之中,至少有一半被淘汰,剩下的一半才会被用来装备骑兵。”嘴角泛起一丝浅笑,道:“不过即使是被淘汰的马匹,比起其他不足的战马都只强不弱,比你们唐国蓄养的战马,更是强出不少。” 秦逍眼珠子一转,笑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你们以前与大唐贸易,都是以次充好,将淘汰的马匹当做真羽马交易,是不是?”秦逍嘿嘿笑道:“听说辽东军就从真羽部交易了不少战马,原来他们拥有的不是真正的真羽马。” 乌晴汗道:“唐国有句话,叫国之利器岂可轻易示人?真羽的马场,每一处都有鉴马师,他们的任务,就是鉴别战马。草场会将淘汰的马匹和战马分开,外人看不明白马场的情况,可是我们自己一眼就能看出来。以前那些被淘汰的马匹全都用来交易,换取部族所需的各种货物。剩下的那一半战马,除了部分调给各帐装备骑兵,剩下的则是留在草场做种-马。” “种-马好,种-马肯定是最出色的战马。”秦逍连连感叹,一只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往上游弋,不过有了上次的教训,却又不敢直接往乌晴汗的熊胸脯上抓,只是在边缘地带试探。 “你想要什么马?” 秦逍呵呵笑道:“自然是真正的真羽战马?” “不行!”乌晴汗摇头道:“真正的战马不能卖给唐人。” “为何?” “若是你们拿了纯种的真羽战马回去配种,真羽人是不会答应的。”乌晴汗道:“我是真羽大汗,也就不会让纯种真羽马流失出去。” 秦逍叹道:“乌晴,你以为真羽马天下无双,仅仅是因为马种的缘故?”摇头道:“即使你真的给我纯种真羽马,到了大唐,也养不出优质战马,因为大唐没有漠东这么好的草场,也同样没有这样的水草。” 乌晴汗笑道:“你知道就好。” “所以你就算交易纯正战马给我,也不用担心我偷了你的宝贝。”秦逍道。 乌晴汗微一沉吟,终于道:“以前与唐人交易,草原其他部族的战马需要四匹绢才能交易一匹骏马,我真羽部需要六匹绢。不过我现在就是要趁火打劫,你无马可买,要从真羽部购买,普通骏马至少要八匹绢一匹。” “十五匹!” 乌晴汗一怔,疑惑道:“什么?” “十五匹绢交易一匹战马。”秦逍凝视乌晴汗眼睛道:“纯正的真羽马,我给你二十五匹绢一匹。” 乌晴汗一脸错愕,抬手摸了摸秦逍额头,蹙眉道:“你生病了?” “你觉得我在说疯话?”秦逍哈哈笑道:“我可没疯。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承诺的事情就不会反悔。只要真羽部承诺与龙锐军交易,这就是我出的价钱。十五匹绢交易真羽部一批普通骏马,如果你愿意交易纯正真羽马,我可以给出二十五匹的价钱。” 乌晴汗这次却是摸着自己的脑门子,有些匪夷所思:“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羽部是草原诸部马匹最多的部族,也是与中原茶马贸易的主力,自乌晴汗记事的时候开始,对马匹的价格就十分清楚,虽然价格随着时局的变化会有些变动,但大部分时间一匹草原战马的价钱也就是四匹绢。 丝绸在草原人眼中是奢侈品,各部族的头领贵族甚至一度以存有多少丝绸作为自己财富的象征,迎亲嫁娶,丝绸也是不可获取的礼物,所以在中原一贯钱便能买到一匹的丝绸,在草原上最低价钱也要五贯钱一匹,大多数时候更高。 手握丝绸,也根本不必担心卖不出去,和其他部族交易,用丝绸换银子或者直接以物易物,都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乌晴汗诧异的是,自己明明已经给出了报价,而且比市价还要高出两匹绢,秦逍非但没有异议,连价格也不还,非但是直接将价格翻了一倍,这让乌晴汗甚至产生错觉,觉得不是秦逍向自己买马,而是自己找他买马,所以他才狮子大开口。 普天之下,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做生意的。 买家主动向卖家提高货物的价格,而且开口就翻一倍,如果不是傻子,乌晴汗实在想不明白秦逍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口白牙,当然是真的。”秦逍笑道:“乌晴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写下承诺,签字画押,绝不反悔。” 乌晴汗抬手抚着自己额头,道:“你等一等,我.....让我清醒一下。你可听明白我说的话?我是说你要从真羽部买马,普通的骏马要八匹绢才能交易一匹,是你向我买马,不是我向你买。” “听得明白。”秦逍道:“我也说的很清楚,龙锐军购买一批真羽马,按照十五匹绢来算。童叟无欺。” 乌晴汗怔怔看着秦逍,终是蹙眉道:“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假公济私,给乌晴多些报酬难道不行?”秦逍笑眯眯道:“一旦交易开始,真羽部很快就会成为草原上的财神爷,也必然会走向兴盛。” 乌晴汗兀自有些不相信。 “不过我能不能提几个小条件。”秦逍含笑道。 乌晴汗没好气道:“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你要什么条件?” “第一,真羽部可以和草原其他部族交易战马,我无权干涉,可是与大唐交易骏马,只能和我交易。”秦逍正色道:“除我龙锐军之外,真羽部的骏马不能向大唐其他任何人提供。即使有人以高价购马,真羽部也不可与他交易。” 乌晴汗道:“第二呢?” “我和你定下了十五匹绢交易一匹战马的价钱,无论时局如何改变,价钱不能更改。”秦逍缓缓道:“即使以后一匹马的市价是天文数字,但真羽部与龙锐军的骏马交易,只能按照这个价格来。当然,如果骏马的价钱到了一文钱一匹,我依然会按照说好的价钱购买,绝不改变。这是对你我双方的保障。” 乌晴汗看着秦逍眼睛问道:“是不是还有第三?” “第三,为了回馈我这样的大客户,真羽部每卖给龙锐军五匹普通马,就必须再卖一批纯正的真羽战马,价钱可以谈。”秦逍微笑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买了六百匹马,这其中便要一百匹纯正的真羽战马,乌晴,这个条件总不算苛刻吧?” 乌晴汗白了他一眼,道:“我就知道你绝不会做吃亏的买卖。还有没有条件?” “只要满足这三个条件,咱们就达成协议。”秦逍笑道:“当然,如果我们的交易达成,等到黑山贸易场开设之后,真羽的商人将有优先贸易的权利。” 乌晴汗低下螓首,若有所思。 “事关重大,我不急着让乌晴立刻给我答复。”秦逍道:“我知道你还需要和部族的头领们商量,正好突牙吐屯他们还没走,乌晴可以先于他们仔细斟酌,毕竟关乎到真羽部的利益,所以要三思之后再做决断。” 乌晴汗点点头,道:“此事自然要和大家商议。”犹豫一下,终是问道:“你又答应了挛鞮奴云什么条件?” “我只是答应她,尽量促成两部的和解。”秦逍立刻道:“她本来让我劝说乌晴能够答应给他们贺骨让出一条商道,准许贺骨的商人可以从真羽草原经过。我对她说不用我出面劝说,乌晴是聪明睿智的姑娘,目光长远,肯定会答应,毕竟达成协议之后,对贺骨和真羽都有好处。” “目光长远?”乌晴汗冷着脸道:“我的目光可没你远。讨好了挛鞮奴云,又过来哄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伎俩。” 秦逍哈哈一笑,道:“如果这次能答应贺骨使者的要求,罗支山的问题解决了,乌晴也就不必为了罗支山日夜烦恼。此外贺骨商人从你们真羽草原经过,也不是不能收取一点路费,这就看你们如何去谈了。” “我已经让羊叱吉代表真羽部与斛律发商谈具体细节。”乌晴汗叹了口气,道:“如果贺骨承认罗支山归属真羽,确实是件好事,以后也不必再为争夺罗支山继续流血了。” 正文 第一零五七章 釜底抽薪 秦逍很清楚,真正理智的人,绝不会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影响到整体的利益。 所以只是靠自己和真羽乌晴的个人感情,并不能让真羽部成为龙锐军的一只臂膀。 他谈笑之间,固然让乌晴汗明白投向辽东军从长远看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处,却也要拿出龙锐军的诚意。 十五匹绢的价钱,对真羽部来说,当然是巨大的利益。 草原马一匹的市价不过四匹绢,即使真羽马比其他部族的骏马强一些,六匹绢的价钱也已经是唐国商人给出的最高价钱,十五匹绢的价格,对目前处境颇有些艰难的真羽部来说,当然是雪中送炭。 这样的价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秦逍知道,如此一来,很可能会让草原马溢价,从某种角度来说,也会损害到大唐商人的利益。 不过如今的时局,除了漠东之外,草原马的另一处重要出处漠南大草原受到铁瀚的挟制,在禁马令的约束下,也无法与大唐贸易,所以真正能够进行大宗战马贸易的只能是漠东草原,而真羽部控制着漠东草原一半以上的战马,以诱人的利益将真羽部与龙锐军捆绑在一起,几乎也就控制了漠东马源向大唐流通的途径。 在真羽部看来,秦逍以如此高的价钱购买战马简直是匪夷所思,但秦逍却以这样的方式,几乎可以垄断真羽马的供应,最要紧的是,一旦草原诸部知道龙锐军以如此高的价格收购战马,私底下必然会有不少部族联络龙锐军,暗中向龙锐军提供战马。 自此以后,龙锐军至少不会因为马源而烦恼。 秦逍心中算过账,一匹丝绸在江南不过一贯钱,按照大唐的兑率,也就一两银子,十五匹绢,也就是十五两银子,加上耗损和路费,从真羽部交易一匹马的成本不会高于二十两银子。 可是在大唐,即使是本土产的战马,也需要四五十两银子一匹,若是优质战马,价钱会更高,一匹草原马在大唐至少不低于八十两,至于草原最优良的真羽马,随便拉一匹过去,没有百两银子想也不必想。 近水楼台先得月,秦逍驻兵黑山,与真羽部近在咫尺,以十五匹卷交易一匹马在草原人看来不可思议,可是对秦逍来说,却绝不会亏本。 最关键的是,龙锐军现在缺的就是马源,举目四望,向北方草原求马也是唯一的道路,以高价吸引马源,保障后顾无忧,花掉银子秦逍还真是不心疼,毕竟朝廷要利用自己来掣肘辽东军,总也要付出一些诚意。 而且自己给了乌晴汗高价,不但让乌晴汗在真羽各帐头领面前有面子,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利益,也可以让乌晴汗更好地去说服各帐头领。 大唐巨商云集江南,天下的丝绸超过半数都在江南三州,以江南世家为后盾,丝绸的来源自然是不成问题。 江南之乱后,三州的商贾不但要承担内库的花销,而且肩上又要扛起龙锐军的军费,每年少说也要百万两银子送到东北供给龙锐军,秦逍知道这对江南世家来说,确实是一个比较沉重的负担。 竭泽而渔,只能是愚者所为。 虽说从江南世家的身上榨取更多的油水,也是对江南之乱的惩罚,但秦逍确实不愿意看到江南因为这种惩罚走向衰弱。 如果江南世家能够源源不断的丝绸,秦逍大可以向朝廷请奏,让江南世家以丝绸代替银子,以后送到东北的军资,没必要全部以现银的方式缴纳,完全可以用丝绸替代一部分银子。 江南丝绸的市价,一匹丝绸一两银子,如果让江南世家用一匹丝绸可以替代二两银子充作军资,不但可以减轻江南世家的压力,而且江南世家必然是想尽办法向东北送丝绸,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动员。 有了江南源源不断的丝绸,自己便可以利用这些丝绸从草原上获取源源不断的战马,如此一来,真羽部和其他向龙锐军供给战马的部族获取大量丝绸,充裕部族的财政,江南世家也能减轻压力,而龙锐军也能获取源源不断的战马,却是一件三方受益的事情。 事实上秦逍给出条件后,次日乌晴汗便召集众头领商议此事,本来乌晴汗准备让秦逍参与会议,倒是秦逍主动提出,这样的会议事关真羽部日后的兴衰,自己还是不便参与。 这场会议从中午时分一直商议到黄昏,秦逍一直在帐内等候消息。 对于自己的计划,秦逍专门找来西门浩,征询意见,西门浩得知秦逍准备让江南世家以丝绸替代银子缴纳,却是激动异常,连声道:“爵爷,若是江南世家都知道这个消息,对爵爷必将感恩戴德。而且如此一来,江南这几年的丝绸业更会繁盛无比。” “不过有件事情恐怕有对不住西门先生。”秦逍道:“我承诺真羽部,将以十五匹绢交易一匹战马的价钱-达成协议,这比之前草原马的价钱高出数倍不止,如此一来,大唐的马商会受到影响。西门家一直是贩马为主业,这价格提上去.....!”面带一丝愧疚。 毕竟西门浩为了帮他找到马源,从江南亲自跑到东北,而且在这寒冬时节随着自己来到草原,差点连命都丢在这里。 “爵爷,千万不要这样说。”西门浩不等秦逍说完,已经笑道:“其实禁马令实行过后,茶马交易已经是越来越难,虽然这几年的生意谈不上入不敷出,却也挣不了几个银子。我一直在考虑改行,马匹的生意做不了,还能做其他生意。虽说茶马交易不做了,但西门家在草原经营多年,人脉还没丢,有许多熟悉草原情况的伙计,转改其他买卖,也不是不行。” 秦逍笑道:“其实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爵爷请讲。” “黑山贸易场我是势在必行,一定要搞起来。”秦逍正色道:“虽然到时候黑山贸易场不会像阜城那边搞什么货牌,但必然要不少商家常驻。我的意思是,先生如果愿意,一旦黑山贸易场搞起来,可以给予西门家独家经营权。” “独家经营权?” 秦逍点头道:“也就是其中一种货物,其他商家都不能经营,只能由西门家来做。譬如茶叶,整个黑山贸易场,只有西门家的商铺可以与草原诸部的商贾进行茶叶交易,关内其他茶商当然也可以将茶叶运来做买卖,但必须挂在西门家的名下,一旦交易,其中的利润西门家可以从中抽取一定比例,具体多少比例,先生比我更懂得商道,自然能够定出合理的规矩。” 西门浩先是一怔,随即立刻起身,跪倒在地,感激道:“爵爷,您.....您对西门家的大恩大德,西门家永世不敢忘。” 他当然知道,秦逍这实际上就是给了他一个聚宝盆,只要贸易场真的搞成,西门家拥有了独家经营权,那简直就是日进斗金,银子源源不断地流进西门家的口袋。 “先生快请起。”秦逍立刻扶起,笑道:“这次如果不是先生帮忙,我也不会如此顺利获取马源,先生对我和龙锐军的大恩,才是我要铭记在心。”含笑道:“我也是希望先生这样的大商,能够将黑山贸易场真正搞的兴盛起来。” 西门浩肃然道:“爵爷,有一句话我本不该说,也不好说,可是爵爷对我如此厚恩,我就斗胆直言。” “先生有话但讲无妨。”秦逍握着西门浩的手臂坐下,微笑道:“你和我是同生共死过的人,什么都不必见外。” 西门浩心想秦逍虽然年轻,但待人有礼,而且为人仗义,心中着实感激,想了一下,才道:“爵爷,我之前说过,黑山贸易场要搞起来,先要解决两个问题。” “一个是关内的货物可以畅通无阻运到黑山贸易场,一个是东北户部清吏司的问题。”秦逍之前和西门浩谈及贸易场,西门浩便提出了这两个难点。 西门浩点头道:“正是。最重要的就是从关内到黑山贸易场的商道。爵爷,我斗胆说一句,如果货源畅通,想要整垮阜城贸易场,绝非难事。” 对这样的话题,秦逍最是感兴趣,坐正身子,道:“先生请讲。” “所有人都知道,江南赋税半天下,为何如此?道理很简单,江南三州贸易繁盛,天下奇货半数囤积在江南。”西门浩正色道:“阜城贸易场之所以能够一直存续下来,就是因为一直有江南的货物源源不断供应。”眸中精光闪烁,唇角泛起一丝笑:“爵爷,如果切断阜城贸易场的货源,让江南的货源只向黑山贸易场输送,您觉得阜城贸易场还能活下去?” 秦逍眼睛也亮起来。 “爵爷对江南世家的恩德,大家心里都清楚。”西门浩道:“若是让他们选择,他们宁可利润少一些,也会全力支持爵爷。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们的货物一旦出关,就处处受制于辽东军,不得不接受阜城十八坊的盘剥。东北四郡疆域辽阔人口众多,而且还可以与广袤的漠东草原做买卖,虽然这些年被辽东军压榨的利润微薄,但江南世家也都不愿意丢掉这片市场。”顿了顿,笑道:“如果爵爷能够接受他们的货物,而且让他们能够继续在东北做买卖,他们又怎能不支持爵爷?到时候江南世家联起手来,断绝阜城十八坊的货源,给阜城来个釜底抽薪,所有的货物直往黑山贸易场送,不用三个月,阜城贸易场就会名存实亡,彻底垮了。” -------------------------------------------------- ps:第一更先送上,第二更稍候!  正文 第一零五八章 达成所愿 西门浩一番话,却是让秦逍心头振奋。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要想达成这个目的,绝不是几句话就能做到,要搬开面前的拦路虎并不容易。 东北四郡,辽西、营平、辽东和玄菟自西向东排开,龙锐军驻扎在营平郡北境的黑山之下,要让江南世家将货物送到黑山,关内的商道问题不大,可是一旦出了榆关,就直接进入了辽西郡境内。穿过辽西郡进入营平郡折而向北,这一路可就艰难重重了。 辽西郡郡守公孙尚自然是辽东军的人,秦逍出关的时候,亲自见过,也正是公孙尚让人带着龙锐军到了黑山脚下。 辽东军坐镇东北四郡多少年,四郡的大小官员,自然都是唯辽东军马首是瞻,否则肯定也坐不稳自己的位置。 只要辽东军一声令下,无论是公孙尚还是营平郡这边,必然是处处为难。 秦逍知道,想让你顺利通过,辽东军只要一句话,可是想要给你找麻烦,让商贾们在东北寸步难行,辽东军也有的是办法。 如果想让江南商贾的商队畅通无阻抵达黑山,万无一失的办法,当然是这两郡的官员都是自己人,甚至是龙锐军可以掌控这条商道。 但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辽东军经营东北多少年,大小官员根深蒂固,而且辽东军也牢牢掌控着东北的交通要道,龙锐军要取而代之,除非与辽东军兵戎相见,直接抢夺控制权,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朝廷忌惮辽东军,但辽东军并没有谋反的迹象,龙锐军根本找不到向辽东军开战的借口,甚至于辽东军真的有叛乱迹象,朝廷也绝不可能轻易开战,只会竭力安抚。 东北大乱,对朝廷来说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明白,朝廷的策略,既要龙锐军掣肘制衡辽东军,同时又会安抚那帮人,令他们不生出反意,所以龙锐军如果主动向辽东军开战,莫说实力不足,即使真的可以一战,朝廷也绝不会支持。 秦逍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只是这个难题确实不容易解决,寻思着顾白衣智慧过人,这事儿急不得,还是回去之后,与顾白衣等人商议再说。 两人又低声说了会子画,乌晴汗终是派了羊叱吉过来传召,秦逍到了汗帐,会议已经散去,帐内除了乌晴汗,只有古单吐屯和突牙吐屯寥寥数人,见到秦逍进来,几名头领都起身行礼,毕竟大家也都知道秦逍是大唐中郎将,不可怠慢。 “我已经和大家商议过。”草原人说话不拐弯抹角,乌晴汗开门见山道:“虽然有些头领反对卷入东北之争,但大多数人觉得辽东军对我真羽部心怀恶意,绝不能投向辽东军。”顿了顿,继续道:“但大多数人都觉得,虽然不能投向辽东军,却也不应该和龙锐军走得太近。” 秦逍镇定道:“真羽部想要远离是非,众头领也是为部族考虑。” “秦大人.....!”突牙吐屯性子直爽,开口正要说话,秦逍却已经抬手笑道:“吐屯不要这么称呼,还是叫我秦逍。” “你是中郎将,叫你秦大人没错。”突牙吐屯笑道:“我们不管辽东军和龙锐军有什么恩怨,你们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哪怕真有一天你们杀的你死我活,真羽部也不会派出一兵一卒卷入厮杀。” “完全理解。”秦逍点头道。 “不过大汗为了部族的利益,和大家商议过后,最终决定,真羽部虽然不会支持龙锐军,但是生意我们照样做。”突牙吐屯咧嘴笑着道:“秦.....秦逍,我们既然和铁瀚撕破了脸,那狗屁的禁马令当然也不必再去理会。你想从真羽部买马,那就是我们的客商,这生意我们可以谈。真羽部是靠马吃饭,有客商找上门要做生意,我们凭什么拒绝?” 秦逍听突牙吐屯这句话,一颗心放下,含笑道:“不错,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挣钱的生意,谁也阻止不了。” “秦逍,大家商议决定,真羽部可以卖给你骏马。”乌晴汗轻咳一声,才道:“你提出的条件,头两个大家都同意了。自此之后,我们在大唐的唯一客商就只有你,除你之外,我们不会接受其他人购马。” 秦逍横臂于胸:“多谢大汗!” 乌晴汗使了个眼色,在她身边的一名亲随上前来,秦逍认出是叱罗云,含笑点头,叱罗云也是向秦逍笑笑,两人也算是一起共过患难,只见她捧着一只盒子,上前来,道:“你打开!” 秦逍有些奇怪,心想乌晴汗难道还要赏自己什么,打开盒子,却发现是一件很奇怪的铜雕,看起来像一只雄鹰的雕饰,不过却分明只有一半。 “这是我的信物。”乌晴汗看出秦逍的疑惑,解释道:“你拿走这件,只有一半,我这边还有一半,以后你若是派人过来买马,让他带上这件信物,两件契合,我便确信是你的人,自然会派人和他谈。价钱就按照你说的,石屋匹丝绸交易一匹普通骏马,二十五匹丝绸可以交易一匹纯种真羽战马。无论发生什么变化,例如你们唐国的丝绸价格高了,或是我们草原马的价钱更低了,我们说定的价钱不会改变。” 秦逍知道草原人一诺千金,如此大事,乌晴汗既然承诺,自然不会再有什么变化,点头道:“不会改变。” “不过你提出,每购买五匹骏马,就要我们卖你一匹纯种真羽战马,这个条件我们不能答应。”乌晴汗正色道:“契利这次无功而返,铁瀚必然震怒,虽然这两年他不会轻举妄动,不敢轻易对漠东用兵,但铁瀚野心勃勃,迟早会打过来。我和你说过,纯正的真羽战马,十匹之中也只能养出一两匹,一年下来,我真羽所有马场也只能养出不到两万匹,除去公马,母马不过一万多匹,为了延续纯种战马的传承,半数纯种战马需要用做配种,所以一年真正可以出圈的纯种真羽马,不到八千匹。” 秦逍微微点头,心里知道,乌晴汗口中所说的纯种战马,乃是从真羽马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优质战马,这些战马本身的体质和速度极好,是天生的战马,生出来的马匹自然也会比普通骏马要好,龙生龙凤生凤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这倒不是说普通的骏马就不是真羽马,也不是说它们并不纯正,只是在能力上及不上优质战马,但马种相同,无非是真羽人觉得只有那些真正优质战马才能配得上真羽战马的称号。 乌晴汗也说过,即使是普通骏马,比起其他诸部的战马也要好得多,对此秦逍倒是深信不疑。 如果能够得到真羽最优质的战马自然更好,否则即使交易普通战马,也依然足以装备龙锐军。 “出圈的真羽战马要配备给部族最勇猛的战士,以应付铁瀚终究会到来的战争。”乌晴汗解释道:“所以你最后的条件我们不能答应,我们每年最多也只能向你提供五百匹真羽战马。” 秦逍提出的三个条件,其实最重要的便是第一条,这第三条反倒并不重要,真羽部不但通过向龙锐军出售战马的决议,而且还答应前面两个条件,这已经让秦逍心中欢喜不已,至于不能过多的向龙锐军提供纯正战马,秦逍并不在意,而且也不想让乌晴汗为难,点头道:“就按照大汗所言,每年只交易五百匹真羽战马。” “至于每年交易的骏马数量,大家也都商议过,今年不能超过两万匹。”乌晴汗道:“近几年马场蓄养的战马数量减少,无法提供太多,不过过上两年,等蓄养的骏马数量多起来,我们可以再谈。” 秦逍能够理解真羽部现在的情况,虽然也希望交易的战马越多越好,极早组建庞大的骑兵军团,但凡事操之过急,结果反倒会适得其反,组建骑兵军团也不能一蹴而就,两万匹战马的数量虽然达不到自己心理预期,但也算不少,点头道:“可以。”这才伸手从盒子里取出了信物,放入怀中。 秦逍心中却也是瞬间算出,如果按照十五匹绢交易一匹战马来算,两万匹就需要三十万匹丝绢,对江南来说,三十万匹丝绢其实也不算小数目,但应该可以供应上。 而三十万匹丝绢对真羽部来说,自然是天文数字。 大唐一匹绢一两银子,这三十万匹就是三十万两,但草原上的丝绸价格至少要翻上五倍,也就是说,利用与龙锐军的交易,今年真羽部至少可以获取到一百五十万两银子,除去成本,真羽部的纯利润应该也有百万两之巨,对一个只拥有几十万部众的部族来说,一年能收益百万两银子,当然不是小数目,也足以让真羽部迅速发展起来。 “还有一件事。”乌晴汗想到什么,向秦逍道:“从黑山逃过来的杜子通等人,我已经让法令官拘押起来,你回去的时候,我会将他们移交给你。” 秦逍心想乌晴真是安排妥当,恨不得上去亲一口,感谢道:“多谢大汗。我回去之后,会尽快派人来处理交易的具体事项。”想到自己草原之行,顺利解决龙锐军迫在眉睫的马源问题,浑身上下不由一阵轻松。  正文 第一零六零章 有仇必报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出,随着一声闷哼,一名刺客骑兵被射中咽喉,从马背上摔倒下来。 出手的自然是陆小楼。 陆小楼和西门浩同睡一顶帐篷,这也是秦逍有意安排,就是让陆小楼保护西门浩的安全。 敌骑来袭,陆小楼反应迅速,秦逍吩咐之后,第一个冲回帐篷,取了弓箭,拉上还没反应过来的西门浩就上了马,见得敌人来势凶猛,当即也不废话,一箭射杀一名敌骑。 “小心,箭上有毒!”有人惊呼出声。 刚有两名勇士被敌骑弓箭射中,并无射中要害,同伴立刻掩护,可是转眼间,两人却都是口吐白沫,面庞发黑,抽出几下便即死去。 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 草原人即使与敌厮杀,也绝不会使出箭上涂毒的阴狠手段,众人心知对方今晚不是冲着货物而来,分明是要将全队杀尽。 刀光赫赫,箭矢不绝。 来袭的骑兵虽然凶悍,但众勇士却也是悍不畏死,都是奋不顾身迎上前去。 他们自幼骑马射箭,固然有高超的马上功夫,此外面对骑兵,他们也有应对的手段。 一起冲向一名勇士,右手挥刀砍过来,勇士却是等着骏马压过来的一刹那,身法灵敏地一个转身,不但避开骏马的冲撞,而且已经闪到骑兵的左侧,千钧一发之际,抱住对方的一条腿,硬是将骑兵从马背上直接拉扯下来,两人顿时滚作一团,宛若两头野兽般搏杀。 其他勇士也大都使出这一招,一时间双方战成一团。 骑兵们显然没想到草原勇士会来这一手,同伴和草原勇士搂抱在一起互相扭打,一时间还真不好射箭。 陆小楼连出数箭,箭不虚发,数名骑兵被他射落马下。 秦逍此刻却也来不及入帐取刀,如同鬼魅一般,趁着一骑挥刀砍向自己,不退反进,探手而出,在避开这一刀之际,顺势抓住那人的手腕子,不等那人反应过来,夺刀入手,挥刀便砍断那人脖子,随即追上两步,翻身上马。 夜色已浓,无星无月。 乱战之中,只听得呛的一声大响,如龙吟,如凤鸣,黑暗之中,陡然亮起一道光华,劈开了黑暗,更是劈砍了一名骑兵的脑袋。 秦逍出刀凶狠,没有丝毫留情。 叔孙设被砍下脑袋的景象,还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浮现。 叔孙设说过,他的孩子还小,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看到鲜血,可是他自己的鲜血却已经流淌,幼小的孩子再无父亲。 秦逍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刀声清越,如电似华,一抹又一抹血红溅出,黑夜之中,耀眼无比。 那抹红色如同引路之线,在人群之中如同蛇一般扭曲蔓延,秦逍杀心浓郁,被他盯住的骑兵,无一能够留住性命,片刻之间,连杀五人,血染大地。 敌骑都是愣住。 他们趁夜袭击,犀利凶狠,杀的队伍猝不及备,瞬间占据上风,本以为很快就能将这队人马屠个干净,草原勇士的顽强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可是这队伍里的两大凶悍杀神,却反倒是他们有些惊愕。 陆小楼的弓箭,秦逍的马刀,就像从地狱而来的鬼使神器,无情地收割他们的生命。 只是片刻间,来骑三十余人,竟然死伤近半,地上横七竖八地满是尸首。 十几名草原勇士,也已经死伤六七人,所剩无几。 “撤!”敌骑显然知道事情不妙,以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可能将秦逍和陆小楼等人尽数诛杀,继续打下去,反倒是自己这边会全军覆没,有人大声叫喝一声,也不犹豫,兜转马头便走。 这是短短时间,攻守易型,其他骑兵见得同伴撤走,也不敢多留,纷纷拍马逃命,秦逍也没有去追,片刻之间,敌骑留下同伴的尸首,其他人都已经走得干干净净。 秦逍驰马到得叔孙设尸首边上,见得无头尸首俯卧在地,脑袋就在不远处,凝视片刻,终是拍马回到帐边,见得众人在敌骑撤走后,正为自己的同伴迅速处理伤势。 秦逍下了马来,见到不远处的帐篷边还有两具尸首,走过去仔细一看,一具尸首却正是杜子通,而另一具尸首则是负责看守杜子通的真羽勇士,两人都是在乱战中被敌骑箭矢射中,虽然都没有射中致命要害,但箭簇涂有剧毒,见血封喉,两人的皮肤都是发黑,可见毒性之强。 秦逍倒没有想到黑山的四当家竟然是死在这里。 “爵爷,你没事吧?”陆小楼骑马过来,西门浩下了马,急忙跑到秦逍这边,见秦逍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秦逍冷笑道:“杜子通死了。” 陆小楼和西门浩这才注意到躺在地上的杜子通尸首。 “爵爷,箭上有毒。”西门浩神情冷峻:“他们不是马匪,是冲着杀人而来。” 秦逍点点头,却听到那边传来声音:“是唐国人,是唐国人!” 秦逍循声看去,见到有人已经扯开了敌骑尸首面上的黑布,大声叫喊,语气之中充满怨恨。 秦逍快步过去,被扯开的黑布之下,果然是唐国人。 “是谁派来的人?”西门浩惊骇道。 秦逍的目光却是投向东边,喃喃道:“我知道是谁。”回身道:“小楼,你过来。” 陆小楼走过来,秦逍吩咐道:“你和先生带着剩下的人日夜兼程赶回松阳草场,途中不要耽搁。战死勇士的遗体,装上车子运回去。如果回到军营的时候,我还没有赶到,就让顾将军先好好安顿几名草原兄弟,所有遗体也要好生存放,等我回去再处理。” “你要做什么?”陆小楼皱眉道。 秦逍冷笑道:“你应该知道幕后的指使是谁。” “你是说汪东骏?” “只有他。”秦逍淡淡道:“他的目的没有达到,空手而归,对我已经是恨之入骨。我本以为就算他真的欲将我碎尸万段,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终究是我小看他了。” 陆小楼道:“选择在我们走出真羽草原之前动手,是故意挑起龙锐军和真羽部的矛盾。” “如果今晚他们得逞,我们都死在这里,会是怎样的后果?”秦逍没有废话,伸手道:“弓箭给我。” 陆小楼皱眉道:“你一个人去?”却还是取下弓箭,将长弓和箭盒递过去,秦逍只是接过长弓,左右看了看,径自过去拾起地上敌骑落下的箭盒,里面尚有十数支羽箭,秦逍又从其他箭盒取了毒箭,将箭盒装满,背在身上,顺手又将一名敌骑的佩刀也拾起挂在腰间,连上自己的佩刀,腰间却是挂了两把刀,这才向陆小楼吩咐道:“大汗送给我的虎骨刀在帐内,你帮我带回去。” “爵爷,万万不行。”西门浩此时当然知道秦逍意欲何为,急忙劝阻:“他们人多势众,你.....你不可孤身前去涉险。这笔仇咱们记住,以后肯定有机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个仇拖延不了。”秦逍淡淡道:“我个人的仇可以等一等,可是今晚他们杀死了好几名草原兄弟,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他们的家人失去了家里的顶梁柱,我必须给他们家人一个交代。”环顾四周,方才厮杀,惊得马群四处奔散,有几十匹马已经不见踪迹,瞧见自己的狮子骢就在不远处,直接过去翻身上马,也不废话,拍马便走。 西门浩担心不已,还想拦住劝说,陆小楼却已经摇头道:“不用劝了,他决定的事情,改变不了。”望着秦逍远去的身影,喃喃道:“这家伙当了中郎将,性子却没有丝毫收敛,不过若是没有这样的性子,又有谁会跟他在一起。” 寒夜漫漫,冷风如刀。 剩余的十几骑一路向北,跑出十几里地,这才折而向东,依旧是马不停蹄,一口气踏雪跑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到了半夜,领头的这才放缓马速,回头看了一眼,见得身后只跟着十余骑,皱起眉头。 面罩下的那双眼睛十分细小,眼珠子更小,一看就是刁毒阴狠之辈。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勒住马,下了马来,从怀中掏出一只铜制小酒壶,扯下面罩,仰首灌了一口,这才长出一口气,大声道:“回来多少人?” “校尉大人,回来十三骑,咱们折了十六名弟兄。”一人快步过来,语气懊恼:“没有杀死姓秦的,反倒折损了这么多弟兄,如何向中郎将交待?” 眯眯眼冷笑道:“若是继续打下去,咱们一个也活不了。都说姓秦的武功了得,渤海世子都折在他的手里,现在看来,名不虚传。” “那名箭手也是了得。”部下道:“他箭不虚发,至少被他射杀了五六名弟兄。” “也没听说他身边有这样厉害的箭手。”眯眯眼道:“若只是秦逍一人,咱们还可以奋力一搏,可是加上那名箭手,这两人一刀一箭,凶残无比,咱们不是对手。” 部下也是扯下面巾,一脸担忧,低声道:“校尉,咱们留下那么多弟兄的尸首,根本没有机会处理,和咱们事先计划的完全不一样。秦逍看了他们的面孔,只怕能猜到此事与中郎将有关,这会不会惹下大麻烦?” “什么麻烦?” “秦逍毕竟是朝廷钦命的中郎将,领兵出关,如果他抓住证据,向朝廷禀报是咱们辽东军要刺杀他,会不会.....?” “杞人忧天。”眯眯眼倒是满不在乎,冷笑道:“边境地带,马匪众多,他无法证明那些人是辽东军的人,就算知道是中郎将派人所为,也没有证据。”仰首又灌了一口酒,显然秦逍的骁勇让他惊魂未定,要借酒稳稳情绪。 “中郎将会在平胡驿等咱们,咱们还是尽快赶回去向中郎将禀报情况。”部下神色凝重,今晚没有顺利达成目的,反倒是折损众多人手,此人总是觉得心里不踏实。  正文 第一零六一章 男儿当杀人 眯眯眼和手下众人都是下马歇息,各自取了干粮和水进食。 已经是半夜,天寒地冻,此次出其不意的刺杀,随身携带的东西自然是越少越好,除了战斗所使用的兵器,就只有随身携带的食物和水,当然不可能带上帐篷。 除非找到有利的避风场所,例如山洞地穴之类,否则在这大草原上,唯一可以抵御风寒的东西就是帐篷。 四周一片空旷,自然没有避风之所。 这些人也都知道如此情况下,绝不能留在此处,这样的天气无法避风御寒,搞不好第二天一早就已经被冻僵,最好的选择就是往东继续赶路,身体颠簸活动起来,反倒比蜷缩一团动也不动暖和许多。 此刻进食,也是为了补充身体的热量。 “噗!” 众人正自进食,陡然有人听得一声闷哼,边上同伴根本没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便见到一名手拿酒袋子正站着饮酒的骑士身体晃了晃,随即一头向前栽倒在地。 这人倒下的极为突兀,边上几名同伴都是大吃一惊,仔细看时,只见到这人的后脖子插着一支羽箭,竟然是被人从后射杀。 “有敌袭!”有人惊呼一声,丢开手中的食物,迅速拔刀在手。 这帮人毕竟是训练有素,反应也是奇快,有数人翻身上马,已经有人叫道:“在那边。” 昏暗的夜色之中,众人隐隐看到从西边出现一骑,夜色昏暗,一时也看不大清晰,只依稀看到那人骑在马背上,手中握着一把长弓,出手袭击之人,自然就是那身影。 眯眯眼反应更是迅速,早已经握刀在手,大声道:“都小心一些,别轻举妄动。”一时闹不清楚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马,但心下却是吃惊,第一反应便是秦逍带人追上来,但又觉得可能性并不大。 之前突袭秦逍的队伍,来去如风,虽然自己这边折损了半数人马,但秦逍那边也受到重创,那边的人手所剩无几,而且乱作一团,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就组织人手追上来。 是马匪? 边境一带,马匪出没却也是常有的事情,少则数人,多则几十人,也都是剽悍得很。 不过马匪出没的地方,通常都是在商贾往来的道路附近,很少有马匪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而且眼下正是一年里最寒冷的时候,这种时节也没有商队往来,马匪在这种时候也都会躲起来过冬,很少出没。 “梁术,你刚才可听到马蹄声?”眯眯眼忽地想到什么,看向先前和自己说话的那名部下,皱眉问道:“他们骑马过来,为何没有半点声息?” 梁术摇头道:“没有声音,突然就出现了。”但马上意识到什么,道:“校尉,他们是不是包住了马蹄子?” 眯眯眼顿时恍然大悟。 如果敌人用棉布包住骏马的四蹄,骏马在草原上奔跑起来,棉布与地面接触自然就不会发出声音。 看来对方是精心设计,就是要偷偷接近过来,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夜色之中,只见到那幽灵般的骑兵在黑暗中飞驰,虽然没有靠近过来,可就是在附近游弋,距离不近,却偏偏在弓箭的射程之内。 眯眯眼盯住那幽灵骑士,随即四周观望,竟诧异的发现,周围除了那名幽灵骑士,却再无其他人的踪迹。 难道对方只有一人? 他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对方一个人就敢对自己这边下手? 他惊诧之间,又听得一声惨叫,却是那幽灵骑士再次出箭,一箭射中了一人的肩头,那人抬手惨叫一声,抓住箭杆,用力折断,但很快身体晃动,往前走出两步,随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往前栽倒在地,身体兀自在抽动,仅仅片刻后,便不再动弹。 众人都是骇然变色。 利箭射中肩头,当然不会致命,此人的反应,明显是中毒而亡。 “是咱们的箭!”梁术冲上前去,拾起箭杆,只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回头向眯眯眼道:“校尉,是.....是咱们的箭!” 眯眯眼盯着尚在周围如同鬼魂般游弋的幽灵骑士,瞳孔收缩,喃喃道:“是秦逍,他.....一个人追上来了!” “弟兄们,弄死他!”对方连杀两人,却是让其他人都是怒火中烧,瞧见对方只有一人,便有两名性格火爆的骑兵翻身上马,手握长弓向幽灵骑兵冲过去,随即又有三人也骑马跟上,梁术本想阻止,可是见眯眯眼并不说话,也就没有出声。 幽灵骑兵见到五骑向他冲过来,立刻兜转马头向北边而去,五骑见状,都是连连催马追赶,只是片刻间,俱都消失在夜色之中。 眯眯眼却翻身上马,向梁术道:“咱们走!” “去哪?”梁术一怔。 “走得越远越好。”眯眯眼握拳道:“他是来杀人的,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脑中却是闪现之前袭击营地之时,秦逍如同地狱杀神般的恐怖情景。 梁术听得眯眯眼此言,反倒有些惊讶。 眯眯眼素来高傲,总是表现出一副高手的架势,也从不曾服软,可是今晚他竟然亲口说出不是敌人对手的话来,这让梁术只觉得匪夷所思。 “其他人怎么办?”梁术向北望去,那五骑追着秦逍而去,生死未卜。 梁术摇摇头,并不多言,拍马便往东走,根本不管其他人。 梁术皱起眉头,回头见到剩下六名骑兵都是看着自己,犹豫一下,终是道:“咱们走!”翻身上马,也不犹豫,拍马随着那眯眯眼的方向追去,其他几人见状,自然也不废话,纷纷赶上。 眯眯眼这一次没有丝毫的耽搁,快马加鞭,马踏积雪,一口气跑了两三个时辰,梁术等人紧随其后,这一口气跑出了近百里地,坐骑的速度渐渐慢下来,毕竟连续几个时辰策马奔行,坐骑的体力消耗巨大,梁术等人的马速也是慢下来。 “校尉,咱们已经出了真羽草原。”梁术催马上前,到得眯眯眼边上,抬手指着前面一片黑压压的树林道:“这片树林我记得,是叱伏卢部的地盘。” 叱伏卢也是锡勒诸部之一,只是锡勒的一个小部族,依附于步六达部。 眯眯眼抬头望了一眼那片树林,这才扭头看了梁术一眼,声音竟是有些发虚:“他有没有追上来?” 梁术见得眯眯眼那双细小的眼睛里竟然显出恐惧之色,只觉得不可思议,皱眉道:“校尉,你.....你担心那人追上来?他是不是秦逍?” “一定是他。”眯眯眼道:“他单人匹马追赶我们。” “校尉,就算是秦逍,又能如何?”梁术皱眉道:“校尉武功了得,咱们弟兄也不是吃素的,恕我直言,之前咱们一起追拿他,定能将他碎尸万段。我们袭击营地,没能得手,他却一个人主动追上来,正式将他斩杀的大好机会,如此也能向中郎将交差.....!”话到此处,却说不下去,只因为他发现眯眯眼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就像是一个精明人怜悯地看着一个蠢货一样。 “那些传说都不是假的。”眯眯眼终于叹了口气,道:“秦逍之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略.....略知一二。” “你可知道,京都两大帮会之一的青衣堂,就是毁在此人之手,听说当初此人单人匹马独闯青衣堂,杀的青衣堂那帮人哭爹喊娘。”眯眯眼缓缓道:“你可知道江南之乱的时候,几千叛军围困沭宁城,又是秦逍单刀匹马杀进叛军阵中,活捉了叛军的一员大将?” 梁术皱眉道:“这些夸大其词之说,校尉真的相信?” “我之前并不相信。”眯眯眼摇头道:“甚至秦逍在京都击杀渊盖无双,我都怀疑其中有猫腻。”顿了顿,抬头看了看蒙蒙亮的天色,苦笑道:“可是我现在相信了。” “校尉.....!” 眯眯眼道:“他年轻的外表掩饰了他的实力。你可知道,他已经是中天境了。” “中天境?”梁术身体一震,吃惊道:“校尉,你是说,他.....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中天境。” 眯眯眼点头道:“不会有错。在营地搏杀的时候,他出手的速度和力道,我立刻就知道他已经突入了中天境,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以他的年纪,修为能够达到三品就已经了不得,我苦修了三十多年,至今还只是在三品徘徊,始终无法突破进入中天境。你梁术虽然不过三十岁,却也有二品修为,在军中自然也算是佼佼者。可是我们的实力,都比不上秦逍,你可知道,我们区区十几人,面对一名中天境,会是怎样的结果?” 梁术一脸惊骇,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正因为我看出他是中天境修为,所以立刻下令撤退。”眯眯眼苦笑道:“不但是秦逍,还有那名箭手,如果我没有看错,他很可能也是一名中天境。我们精心策划,想要出其不意偷袭,将秦逍这帮人杀个干净,可是他们中间竟然有两名中天境,这岂不是拿鸡蛋去碰石头?如果知道他们有两名中天境,这次计划是万万不能施行的。” “两名中天境.....!”梁术颓然道:“难怪会是这样的结果,我们能够活着离开,已经.....已经是万幸了。” “那五名弟兄去追秦逍,不会有一人能活下来。”眯眯眼叹道:“只是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而已。我只怕秦逍不会善罢甘休,还会追过来,所以.....我们不能停下脚步,否则等待我们的只有全军覆没。”  正文 第一零六二章 追杀 梁术神情凝重,回头看了看手下人,见得众人也是有些疲惫。 他们与秦逍的队伍厮杀一场,本就是损耗了不少体力,这一夜更是马不停蹄躲避秦逍的追杀,连坐骑都已经体力匮乏,众人的精力自然也是损耗不轻。 “校尉,人困马乏,要不要去前面的林子歇一下。”梁术想了一下,才轻声道:“磨刀不误砍柴工,歇息片刻,等人马都恢复一些体力,咱们继续赶路。” 眯眯眼有些犹豫,不过想到都已经远离真羽草原,秦逍便是再骁勇,总不能一直追下去。 梁术所言并没有错,坐骑体力匮乏,继续跑下去,无马更换,也跑不了多远。 他微一沉吟,终是点头。 一行人策马到了树林边,天色渐亮,进了林子,为以防万一,特意让一人在林边守卫,提防秦逍真的突然杀过来。 漠东大草原的东部,林木众多,这片树林只是众多林木之中不起眼的一个,不过面积倒也十分广阔,方圆有十几里地,光秃秃的树干如同标枪般,众人牵马往林中走了一段,这才歇下。 眯眯眼一屁股坐下,其他人各自取了马料喂食坐骑。 众人心中都是憋着一口气,神情沮丧。 这些人都是汪东骏的亲兵,辽东军虽然在东北只手遮天,但正因如此,也是遍地仇家,汪兴朝为了儿子的安危,多年前就已经调了一队骁勇兵马作为汪东骏的亲兵,也就百人上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随时保护汪东骏的安全。 众人跟随在汪东骏身边,在东北自然是无人敢招惹,吃香的喝辣的,即使是其他官员,也不敢轻易招惹这群人,所以汪东骏身边的这队亲兵过的可算是十分滋润。 这次前来真羽部,汪东骏就将这支亲兵队带在身边,保护自己的安全。 眯眯眼姓沈名浩,却不是正宗的辽东军出身,和宋柯一样,都是江湖门派弟子,也都是三品修为,被汪东骏重金收拢,而且给了武职,成为汪东骏身边的侍卫。 三品修为放在江湖,虽然算不得真正的高手,但天下间的大天境高手凤毛麟角,中天境高手也是不多见,这样的修为若是在公门,也算号人物。 毕竟真正的高手,绝不会任由达官贵人任意驱使。 汪东骏授命带着三十名精骑突袭秦逍,意欲将秦逍一行人一网打尽,为此一直在暗中注意秦逍的动向,只是忌惮于秦逍的威名,沈浩始终没有轻举妄动,眼见得秦逍即将率队走出真羽草原,终是趁夜偷袭。 结果却是让沈浩心中发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不但秦逍是中天境,在他身边竟然还有一名中天境箭手。 普通的兵士不知道凶险,但出身江湖的沈浩却是一清二楚,二品和三品之间的差距或许不会太大,但三品和四品的差距,就完全是武道境界的一个巨大跨越,那是小天境和中天境的差距。绝不似二品和三品之间的差距那般简单。 一名三品武者面对四品高手,沈浩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更何况对方还是两位中天境。 他当机立断选择撤退,实在不想自寻死路。 手下这几人多年来过得滋润无比,虽然是汪东骏的亲兵卫队,但在东北又有谁真的敢招惹汪东骏,一群人始终没有用武之地,今日好不容易有建功的机会,每一个人都知道一旦得手,中郎将出手素来豪阔,绝对不会亏待大家,升官发财绝非梦想,谁能想到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不但没有击杀秦逍,三十多号人现在只剩下不到十人,这样的结果,又怎能不让人沮丧。 “砰!” 沈浩闭目养神,以吐纳之法恢复体力,猛听得身前有动静响起,立刻睁开眼睛,却赫然发现,一颗人头正在自己身前滚动,虽然不是没有杀过人,可是面前陡然出现一颗人头,还是让沈浩骤然变色,心中骇然,顺手就抓起自己的大刀,立时起身。 “砰!” 又是一声响,从远处又飞来一颗人头,依然是落在沈浩的面前,皮球般滚动。 其他人自然也都警觉,纷纷握刀起身,抬头望过去,晨曦的曙光之下,只见一骑正缓缓而来,如同幽灵一般,那人又是一抬手,又一颗人头被丢了过来,转眼之间,沈浩脚下已经摆着三颗人头。 “是.....是他们!”梁术细细看了一眼,瞳孔收缩。 虽然三颗首级一片血污,但梁术一眼便能认出,这三人正是之前追拿秦逍的五骑之三。 另外六人也都迅速散开,呈半弧状,盯住秦逍,既有愤怒,更多的是恐惧。 秦逍背负长弓,一手牵着马缰绳,一手拎着脑袋,缓缓而来。 “咱们走不了。”沈浩江湖经验十足,一颗心直往下沉:“他不戴面罩,明目张胆过来,是要将咱们斩尽杀绝。”心知已经没有退路,握紧了手中刀,事到如今,也只有拼死一搏。 “砰!” 秦逍又将一颗脑袋丢过来,这才抬起手臂,手中还剩下最后一颗脑袋。 梁术倒吸一口凉气。 追拿秦逍的五骑果然一个都没能活下来,全军覆没。 “汪东骏在哪里?”秦逍没有废话。 沈浩冷笑道:“是我要杀你,和中郎将有什么关系?” “你为何杀我?” “宋柯是我挚友,你的手下伤了他,我自然要杀你。”沈浩咬牙切齿。 梁术瞥了沈浩一眼,有些诧异,心想沈浩和宋柯平日里可不对付,莫说挚友,便是普通的朋友都算不上,但一想沈浩这也是为摆脱汪东骏的干系,暗想沈浩对中郎将倒是忠心耿耿。 秦逍笑道:“我在这里,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沈浩左右看了看,厉声道:“弟兄们,没什么好怕的,杀了秦逍,中郎将必有重赏,咱们要为战死的弟兄报仇。”一挥刀,“杀!” 手下众人再不犹豫,都是大声叫喝,挥刀向秦逍冲过去,梁术知道事到如今,退无可退,一咬牙,握刀冲上去,只是冲出几步,听到身后传来马嘶声,感觉事情不对,扭头回望,却见到沈浩已经翻身上马,根本没有冲向秦逍的意思,反倒是一抖马缰绳,冲着相反的方向策马边走。 梁术怒火攻心,几乎一口冷血吐出来。 听得惨叫声响,循声看去,只见那几名手下已经迎向秦逍,而秦逍却是将手中最后一颗首级掷出,正砸在一名兵士的脸上,这一砸力道十足,兵士被砸的满脸鲜血,还没反应过来,秦逍早已经取刀在手,手起刀落,一刀砍断了那人的脖子。 梁术见识过秦逍的凶悍,见到数人围攻秦逍,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冲上去相助,还是像沈浩那般调头便走。 几名兵士的刀法其实并不差,放在军中,也算是好手,只可惜面对的是四品修为的秦逍,连三品刀客沈浩都夺马而逃,这几人又怎能是秦逍的敌手,刀光赫赫,眨眼之间,数人被砍翻在地。 梁术知道这时候再跑恐怕也来不及,当机立断,取弓在手,弯弓搭箭,二话不说,冲着秦逍一箭便射了过去。 他的箭法并不弱,箭如流星,秦逍一刀看死最后一名兵士的时候,这一箭正好射中秦逍的右胸口。 梁术心下振奋,知道这一箭虽然没能射中对方的要害,可是只要箭簇接触的皮肉,箭簇上的毒性瞬间就会蔓延全身,秦逍就算是四品高手,也必然会瞬间毒发身亡。 可是让他吃惊的是,这一箭力道不弱,明明射在秦逍的胸口,而且穿透了棉袄,但秦逍却像没事人一样,左手握住箭杆,轻巧地将小半截箭头从棉袄里面拿出来。 梁术瞳孔收缩。 晨曦的曙光之下,他看的清楚,那箭头之上,竟然没有丝毫血迹,可是自己明明射中了对方,不可能不不沾血。 难道四品高手竟然刀枪不入? 他自然不知道,秦逍贴身的乌色软甲柔韧无比,莫说区区箭簇,便是一把锋锐的宝刀也未必能够割破乌色软甲分毫。 他一时呆站在地,两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心里想逃,两腿却动弹不得。 秦逍却已经取弓在手,将那支箭搭在弦上,对准了梁术,淡淡道:“汪东骏在哪里?” “平.....平湖驿!” 梁术面对利箭,竟是想也没有想,不自禁说出来。 秦逍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没有再犹豫,手一松,箭矢划出一道美妙的曲线,“噗”的一声,穿透了梁术的脖子,梁术身体晃了晃,最后一眼只是看到秦逍嘲弄的笑容,一头往前栽倒在地。 沈浩拼命催马,他只觉得后背直冒冷汗。 秦逍阴魂不散,竟然追了近两百里地。 他知道梁术等人根本耽搁不了多长时间,自己也只有争取这短短的时间,尽可能拉开与秦逍的距离,可是座下的骏马跑了一夜,体力耗损巨大,在林中还没歇多久,秦逍便杀过来,坐骑的体力根本没有恢复过来。 他现在只祈求秦逍的坐骑追了一夜,也损耗体力,跑不了多远。 念及至此,忍不住回头望过去,脸色骤变,全身发软,差点从马背上滑落下去。 曙光之下,后面一骑策马如飞,距离自己越来越紧,秦逍的坐骑,竟然是精神健烁,毫无疲惫之态。  正文 第一零六三章 歹毒谋算 东北四郡与漠东草原的边境绵延数百里,自古以来,也是摩擦争端不断。 东北物产丰富,一直为漠东诸部所觊觎,双方也会因为实力的起伏导致攻守易型。 中原王朝虚弱之际,漠东诸部也会时不时地侵袭东北四郡的边境,烧杀劫掠,抢掠人口物资,而中原一旦强盛起来,也素来是迫使漠东诸部臣服,各部头领也只能每年都向中原王朝进献大批财物。 武宗东征之后,在东北设立安东都护府,都护府不但要管理四郡之地,也要起到震慑周边诸部的作用。 都护府设立之初,漠东诸部畏之如虎,各部头领每年都会亲自去往都护府拜见,进献的大批财物也大部分会送往京都献给皇帝陛下,不过时间流逝,辽东军的威势早已经不如往昔,诸部虽然还会派人拜见,但已经很少有部族头领亲自前往。 不过叱伏卢部的头领却不敢不拜。 安东都护府社在辽东郡,辽东军北部边境与叱伏卢部接壤,自叱伏卢部往西不过一百多里地,便是阜城,亦是东北最大的贸易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叱伏卢部因为地理上的优势,在阜城进行贸易极为方便。 叱伏卢部的地盘并不大,部众加起来不到两万人,在军事上依附于步六达部,成为步六达的附属部族,但是在经济上,却完全依赖于阜城贸易场。 叱伏卢部不似其他部族牧马放羊,而是以商业为部族的命脉,部族中的商人众多,每年都会散布在草原各处,大量收购皮草牛羊,尔后在阜城换取丝绸瓷器药材等等物资,利用两边的差价,多年来却也是活得极为滋润。 地理上直接面临东北军的威胁,生存命脉更要指望阜城贸易场,所以叱伏卢部的头领每年都会带着大批礼物前往都护府拜见,以此保持与辽东军的友好关系。 除了叱伏卢部的地盘,往南再走四五十里地,有一片湖泊,湖泊南岸一字排开数十座土堡,远远望去,颇有气势,不过大多数土堡都已经坍塌废弃。 当年为了抵御草原部族的袭击,无险可守的情况下,东北守军在边境修建了大量的土堡作为防御敌军的要塞屏障,也确实一度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不过大唐崛起之后,漠东诸部自然不敢再继续南下侵扰,这些作为军事要塞的土堡也就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大批荒废。 这处湖泊被称为平湖,平湖南岸不但有诸多废弃的土堡,却还设有一处驿站,被称为平湖驿。 安东都护府与北边诸部的往来频繁,双方也会因为解决诸多事情互派使者官员,而平湖驿便是一处专门用来接待两边使者官员的驿站,作为中途落脚休息的一个重要据点。 时当黄昏,不出一些人的意外,天黑之前,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 驿站外面天寒地冻,不过屋子里却是生着炉子,炉子里的柴火很旺,整个屋内暖如春日,汪东骏更是只穿了一身比较单薄绸服,靠在一张摇椅上,神情悠闲惬意。 “已经两天了。”待在屋里的汪恒却有些着急,轻声道:“东骏,按照时间来算,沈浩他们也该回来了。” “四爷不要着急。”汪东骏伸手拿起摆在案上碟中的一块糕点,放进口中,悠然自得道:“我如果没算错,沈浩他们今晚肯定能赶回来,带着秦逍的人头回来。” 汪恒虽然不到五十岁,但在汪氏一族的辈分却很高,在他一辈排行第四,安东大将军汪兴朝都要喊他一声四叔,汪东骏算是他的孙子辈,却是要喊他四爷。 汪恒有些焦虑道:“东骏,我总觉得心神不宁。你说秦逍就这么容易被杀死?他可是圣人一手提拔的角色,如果没有过人的能耐,你觉得圣人会看重他?他的那些传言,未必是假的。” “四爷,他便再厉害,也是血肉之躯。”汪东骏冷笑道:“沈浩他们配有毒箭,箭簇都是淬过剧毒,见血封喉,只要有一支箭能擦伤秦逍的皮肤,他就必死无疑。”自信满满道:“几十人发起突袭,如果还不能射杀秦逍,这群家伙就真的是酒囊饭袋了。” 汪恒叹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担心杀不了秦逍,我是担心如果真的杀了秦逍,会惹来大麻烦。” “什么麻烦?” “朝廷对咱们可是越来越不放心了。”汪恒端起手边的茶杯,皱眉道:“你父亲说的对,如果没有南疆慕容,朝廷只怕早就腾出手来找咱们的麻烦了。如今圣人派了秦逍出关,分明就是冲着咱们来。秦逍是圣人的宠臣,如果他死在东北,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搞不好就要闹出大乱。” “死在东北?”汪东骏哈哈笑道:“四爷,谁说秦逍是死在东北?他是死在真羽草原。我再三嘱咐沈浩,必须在秦逍走出真羽草原之前动手。” 汪恒疑惑道:“有什么区别?” “四爷,沈浩得手之后,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局面?”汪东骏从摇椅上坐起身,身体前倾,盯着汪恒的眼睛道:“沈浩他们用的箭矢,都是真羽部的样式,咱们的箭簇和真羽人的箭簇并不相同,事后查验秦逍尸体上的伤口,只能证明是真羽人所为。” 汪恒道:“秦逍和真羽人走得很近,龙锐军未必会相信是真羽人下手。你和秦逍在真羽部发生冲突,没过几天秦逍就遭到袭击,所有人都会怀疑是我们所为。” 汪东骏哈哈笑道:“就算天下人都怀疑是我们所为,又能如何?他们能够拿出证据?龙锐军相不相信是真羽人杀了秦逍,这并不要紧,只要我们有了这个借口就好。” “你的意思是.....?” “真羽乌晴那条母狗敬酒不吃吃罚酒。”汪东骏双目显出怨毒之色,握拳道:“我何等身份,亲自跑去向她求亲,她竟然拒绝,反倒要和秦逍搞在一起。想想他的父亲,当年就跪在父亲的脚下,父亲一个咳嗽就能让他几天几夜都睡不着。整个真羽部就是咱们汪家脚下的一条狗,如今这条狗不认主人,反倒要投向秦逍,如何能留?” 汪恒明白过来,吃惊道:“东骏,你该不会想借这次机会,要对真羽部下手吧?” “秦逍死在真羽草原,这事儿掩盖不了。”汪东骏冷笑道:“龙锐军很快就会得到消息,而父亲很快也会知道。龙锐军本就实力弱小,秦逍一死,群龙无首,更是一群散沙。到时候父亲一句话,就能坐实是真羽人杀了秦逍,谁敢怀疑父亲的话?”看着汪恒道:“四爷,秦逍可是有爵位在身,而且还是大唐的中郎将,竟然被真羽人残杀,你觉得这事儿能够轻易过去?” 汪恒已经明白过来,低声道:“大将军可以以此为借口,出兵攻打真羽部?” “残杀大唐官员,如果不给真羽部教训,大唐的威严何在?”汪东骏嘿嘿笑道:“到时候父亲下令出兵,先让龙锐军冲在前面,他们的中郎将死了,部下如果不为主将报仇,有何脸面活下去?如此一来,咱们的两个对手,龙锐军和真羽部就不得不自相残杀。你莫忘记,步六达人和真羽部人水火不容,当年真羽部的两位塔都是死在步六达人的手里,步六达人知道真羽人不会忘记这笔仇,如果有机会,步六达人一定会将真羽人赶尽杀绝。” 汪恒点头道:“这些年大将军一直在暗中扶持步六达人,要步六达人出兵配合辽东军攻打真羽部,步六达人自然不会拒绝。” “本来贺骨人和真羽部也是生死之敌。”汪东骏皱眉道:“不过这次咱们竟然碰上贺骨人派出使团与真羽部谈判,看来他们之间还真有些猫腻。”随即冷笑道:“但贺骨人不足为虑,就算他不配合咱们攻打真羽部,也绝不可能帮助真羽部与咱们为敌。到时候三路大军攻打真羽部,漠东诸部这些墙头草绝不敢支持真羽部,要么老实缩在一边,要么箪食壶浆以迎王师,攻灭真羽部也不是什么难事。” 汪恒笑道:“如果真的剿灭真羽部,真羽草原落入咱们之手,那么大将军就有用之不竭的战马,如此一来,辽东军实力大增,天下无敌。” “我的目的不是战马。”汪东骏恨恨道:“我要将真羽乌晴这条母狗抓到手,这次我亲自跑到真羽部,她对我竟然爱理不理,一副傲慢之态,这条母狗就是欠收拾。等诛灭真羽部,活捉了这条母狗,我要让她尝尝怠慢我的后果。” 汪恒抚须道:“东骏,话说回来,都说真羽乌晴是漠东第一美人,这次亲眼所见,传言不虚,这妮子还真是貌美如花。” “四爷喜欢?”汪东骏嘿嘿一笑,道:“你若喜欢,等到时候我将她调教的服服帖帖,然后转送给四爷。什么狗屁第一美人,在我眼里,就是一条没调教好的母狗而已。” 正文 第一零六肆章 公道 “中郎将!”门外传来声音:“洪老三他们回来了。” 汪恒愕然,汪东骏却是双眉一展,吩咐道:“带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一人领头进来,身后跟着两人,抬着一直麻袋子,进屋之后,小心翼翼放下。 “什么东西?” 汪东骏嘿嘿一笑,使了个眼色,那两人立刻解开麻袋,从里面拉出一个人。 汪恒见到麻袋中却是一个身着棉袄的姑娘,看脸部轮廓,分明是个锡勒少女,不到二十岁,谈不上有多漂亮,却也有六七分姿色,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昏迷过去,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两条手臂被反绑在后面。 “东骏,你这是.....?” “咱们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处营地。”汪东骏道:“当时瞧见她远远望着,我瞧见她的眉目和那真羽乌晴还真有几分相似,四爷,你看看是不是?” 汪恒仔细打量两眼,诧异道:“不错,有几分相似。” “真羽乌晴让我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泄。”汪东骏道:“正好用这个女人来替代,让我好好教训教训。” 汪恒皱眉道:“你派人去抢了她回来?” “洪老三,可有人发现?”汪东骏问道。 一人忙道:“中郎将放心,我们偷偷潜藏着,一直没动,等这姑娘一个人到河边取水的时候,才将她绑了来,没有任何人看到。” 汪东骏笑道:“你们办的很好,回头有赏,都退下吧。”等那几人退下,又向汪恒道:“四爷要留下来看看?” 汪恒心中感叹,汪东骏在东北为非作歹惯了,如今竟然绑了锡勒姑娘过来,这事儿要是被锡勒人知道,必然会引起两边的纷争,难免会是一场掀然大波。 他知道这姑娘既然被绑了来,肯定活不到明天早上,摇摇头,也不想多掺和,起身出门而去。 汪东骏过去关上门,知道自己玩乐之时,绝不会有人赶过来打扰,过去将那姑娘抱起,放到一张椅子上坐下,又取了绳子将她的身体固定在椅子上,做完这一切,才显出满意笑容。 屋内温暖如春,汪东骏拿过一只马鞭子,又端起茶杯,一口茶含在嘴里,凑近过去,将茶水喷在了姑娘的脸上,姑娘身体一颤,这才昏昏醒转过来,迷迷糊糊看见身前站着一个男人,面容失色,失声道:“你.....你是谁?” “啪!” 一声脆响,汪东骏二话不说,一鞭子已经抽打在姑娘的身上,姑娘痛苦地叫了一声,这叫声却是让汪东骏的神情变得更加兴奋。 平湖驿还有数十名亲随侍卫,一部分人早早睡下,更多的则是聚在一起赌钱,驿站的前后院门则是分派了人手守卫。 有人听到姑娘痛苦的叫声,知道是怎么回事,这种事情对这些亲随来说司空见惯,知道中郎将正在享受他的美妙时刻,这种时候,谁也不能前去打扰。 痛苦的叫声叫了好一阵子,终是静下来。 汪东骏用马鞭子抽了姑娘数十鞭子,将她的棉袄抽的支离破碎,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姑娘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还算文质彬彬的男子,竟然是个禽兽不如的恶魔。 “累了。”汪东骏丢开鞭子,冲着姑娘温言道:“不着急,时辰还早,咱们有的是时间,等我喝杯水......!”话没说完,却感觉身上一股寒意,一阵冷风吹过来,不有回头望过去,却发现窗户竟然敞开着。 他有些诧异,先前门窗都关得很严实,窗户也上栓,却不知何时敞开。 只是他现在兴奋不已,也不多想,过去关上窗户,再次确定扣上了窗栓,转过身来,却感觉脖子一寒,一把大刀竟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汪东骏全身冰凉,这时候终于明白窗户为何会敞开。 竟然有刺客潜入了驿站。 他恨不得将手下那帮人碎尸万段,几十号人,竟然能让刺客潜入驿站,简直是一群酒囊饭袋。 “开个价。”汪东骏故作镇定:“多少银子都可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一个冷漠的声音道。 汪东骏眼角余光却是瞥见,自己身侧站着一道人影,只是一时看不清楚,立刻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该知道如果杀了我,会有怎样的后果。” “不知道。” “家父是安东大将军。”汪东骏道:“你若杀了我,我可以保证,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家父也能找到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是受谁指使?” 汪家虽然权倾东北,但也因此而结下无数仇家,有人雇佣刺客前来刺杀,那也是大有可能。 不过汪东骏觉得,这天下间就没有用银子收买不了的人。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那人冷笑一声。 汪东骏一怔,随即瞳孔收缩,颤声道:“秦.....秦逍!” “看来中郎将的记性很好。”秦逍含笑道:“你觉得用银子从我手里能买你的命?” 汪东骏一颗心沉到谷底。 “秦逍,你.....你别乱来。”汪东骏道:“你若.....你若杀我,家父一定能查出来,到时候家父一定会将龙锐军杀的一个不留。” 秦逍抬头看了被绑在椅子上的姑娘一眼,见姑娘正用一种惊恐到极致的眼神看着自己,向那姑娘摇摇头,这才轻声道:“你派人杀我,觉得不会留下证据,那么我要取你性命,你觉得我会留下证据?” “不用证据,家父.....家父也知道是你下手。” “那又如何?”秦逍微笑道:“难道他敢出兵攻打龙锐军?他是要造反?” 汪东骏额头冷汗直冒,问道:“沈浩.....沈浩他们.....?” “都死了。”秦逍平静道:“你很快就会见到他们。”顿了顿,轻笑道:“知道我为何要和你说这么多?” 汪东骏知道今日大祸临头,哀声道:“秦逍,我.....我知道我有错,是我不好。我.....我向你道歉,自今而后,我.....我绝不会与你为敌。”想到什么,急忙道:“对了,我回去之后,立刻向父亲恳求,让他将东北最好的草场送给你练兵。还有,你缺什么物资,我都让父亲给你调拨.....!”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秦逍叹道:“今日我来,只为讨一个公道。” “公道?” “有人因你变成了孤儿寡母,你是安东大将军的公子,这笔账没人能算得了,只有我来算。”秦逍淡淡道:“你若只是得罪我,咱们的账可以慢慢算,可惜你的手下杀错了人.....!” 汪东骏还没有明白秦逍这话是什么意思,陡然间感觉咽喉处一阵刺疼,秦逍却已经用锋利的马刀用力拉过汪东骏的喉咙。 汪东骏万没有想到秦逍无声无息之中就割断了自己的喉咙,直待喉咙处向外喷溅鲜血,才明白过来,瞳孔扩张。 那锡勒姑娘眼睁睁看着秦逍用刀割断了汪东骏的喉咙,失声惊呼起来,声音远远传开。 驿站内的亲随们听到姑娘的尖叫声,都是相视而笑,只觉得中郎将今晚兴趣很好,玩的也是越来越刺激。 汪东骏用手捂住自己的喉咙,但鲜血却止不住地从手缝中向外溢出,他想要出声喊叫,喉咙却只发出“咕咕”的闷声,身体摇晃,拼力用手向秦逍抓过去,还没抓到秦逍衣襟,秦逍手中的马刀往前刺出贯穿了汪东骏的胸膛。 汪东骏眼眸中划过一丝怨毒之色,两腿一软,跪倒在秦逍面前。 秦逍松开手,任由马刀留在汪东骏的身体里,径自走向那锡勒姑娘。 锡勒姑娘只看到面前这人口鼻都被蒙着粗布,只漏出一双眼睛,身上的打扮也分明是草原勇士,见她走过来,惊恐不已,秦逍却已经轻声道:“不要出声,我带你离开这里。”见姑娘点头,这才解开她身上的绳子,回头再看汪东骏,已经匍伏在地上,鲜血兀自流淌,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是死的透透的。 秦逍过去打开窗户,翻身出了窗户,向姑娘招招手,姑娘虽然惊魂未定,却也知道秦逍似乎并不会伤害自己,正要翻出窗户,想到什么,低头见到自己身上棉袄被马鞭抽打的破碎不堪,知道这样出去,就算逃出驿站,也要被冻死,过去将汪东骏的那件华贵大氅抓在手中,这才翻出窗户,披上了大氅,跟在秦逍身后,轻手轻脚到了院墙边,秦逍轻巧翻到墙头,伸手抓住姑娘手臂,带上墙头,随即又跳下墙头,从墙头上接下姑娘,拉着姑娘的手快步走出一段路,这才停下脚步,抬手向北指过去:“你一直往那边走,不要停,能不能活下去,看你自己的本事。” 姑娘感激不已,正要谢过,秦逍摇头道:“不要耽搁时间,快走。” 姑娘不再犹豫,裹住大氅,忍着身上的疼痛往北边跑。 秦逍看着姑娘的身影消失,这才往西走了两里多地,找到拴在这边的狮子骢,翻身上马,回头向平湖驿那边望了一眼,唇角带着一丝冷笑,催马边走。  正文 第一零六六章 厄讯 秦逍回到松阳草场的时候,是在几天后的深夜。 黑山匪前番袭击兵营,秦逍以火雷阵杀伤众多黑山匪,但营地旧址却也因此而废弃,向东二十里地重新建营。 一切都是井然有序,营地围了木栅栏,四角也都搭建了箭塔,日夜都有人在塔上守卫。 虽然是半夜而归,却很快就被箭塔上的守卫发现,秦逍单人独马到了营门外,守卫正要喝问,秦逍却已经抬起帽檐,守卫们见得是秦逍,正要行礼,秦逍摇摇头,吩咐道:“你们几个没有见过我。” 守兵们也都聪明,早有人打开营门,秦逍催马而入。 兵营除了几队巡逻兵,大都已经睡下。 秦逍却直接骑马到了顾白衣的大帐外,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马蹄声,帐门很快就掀开,顾白衣探出头来,秦逍下了马,快步上前,顾白衣让秦逍进了帐内,等秦逍一屁股在岸边坐下,这才亲手给秦逍倒了杯热水,放在秦逍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叹道:“先说你的情况,然后我再告诉你离开之后发生的几件大事。” “大事?”秦逍一怔,心想难不成出了什么变故?不过兵营看起来井然有序,一切如常,似乎没什么太大改变。 “我杀了他!”秦逍低声道:“我追到了平湖驿,趁夜割断了他的喉咙。” 顾白衣凝视秦逍道:“你口中的他,是汪东骏?” “是。” “你可考虑过一旦失手的后果?”顾白衣缓缓道:“辽东军盘踞东北多少年,汪兴朝掌权也有近二十年了,他们在东北的根基深厚,安东大将军的门下,有几个四品高手不足为奇。这一次汪东骏前往草原,他们自然以为用不着四品高手出阵,可是万一汪东骏身边真的藏有四品高手,你觉得自己真的可以全身而退?” 秦逍叹道:“也许我冲动了。只是他派人袭击队伍,死伤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为了护送马匹战刀前来,都是因为我才会走这一趟。半道上被杀,留下孤儿寡母,就算真羽部和贺骨部知道一切都是汪东骏在背后,以他们的实力,也根本无法向汪东骏讨还这笔血债。” “所以你来要回这笔债?” “那几个人为我护送物资而来,对我就是有恩。”秦逍看着顾白衣,平静道:“汪东骏的人杀了他们,就是与我有仇。人生在世,恩仇必报,没什么好含糊的。” 顾白衣淡然一笑,道:“你天生这个性子,无法改变。依我看,你更适合做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而不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将军。” “顾大哥,你.....你是不是在怪我?”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我钦佩你的勇气,赞赏你的品行。”顾白衣道:“可是作为龙锐军的游骑将军,你的部下,我觉得你这次冲动行事,十分不妥。一旦你失手,甚至落入辽东军的手里,你能不能活下来先不说,龙锐军就彻底毁了。你一心想要收复西陵的壮志,也会戛然而止,再也无法达成。” 秦逍点点头,惭愧道:“这次确实是我太冲动。” “杀人之后,可留下证据?” 秦逍立刻道:“放心,他们就算怀疑是我所为,也拿不到任何证据。” “今天是冬月初九,小楼他们是在冬月初七半夜赶回驻地。”顾白衣道:“我也故意放出风,让大家知道你是在初九半夜和小楼他们一起回来。此前你的行踪大家都不知道,不过现在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你是去了草原。” 秦逍聪慧过人,知道顾白衣的意思。 队伍遇袭之后,秦逍与队伍分开,孤身去追沈浩等人,甚至一直跑到平湖驿去刺杀了汪东骏。 兵分两路之后,陆小楼带人按照正常时间回到了兵营,自己则是迟了两天。 如果以陆小楼回营的时间算,自己当然就没有时间赶到几百里地之外的平湖驿,可是如果被人知道自己比陆小楼迟到两天回营,这迟到的两天时间,就等于是有了作案的时间。 现在顾白衣让大家都以为秦逍在初七半夜就赶回来,也就没有了作案的时间。 “那群刺客的头领我已经将尸首处理干净。”秦逍道:“他手下的人我也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将尸首都埋了,这两天一直在下雪,等冬雪消融之后,埋葬尸首的地方平实起来,他们根本找不到。为此在途中耽搁了一些时间。” 顾白衣点头道:“小楼他们回来的时候,将几名草原兄弟的遗体都带了回来,至于那些刺客的时候,丢在那里没有理会,辽东军也不敢承认那些尸首是他们的人。”顿了顿,才道:“他们率先袭击,杀死他们多少人,辽东军既不敢承认也不敢以此事找麻烦。汪东骏的事情......!”微一沉吟,才道:“我已经嘱咐小楼和西门浩,大家都咬死你是初期半夜回来,如此没有作案时间,汪兴朝也抓不到任何把柄。” 秦逍感激道:“辛苦大哥了。” “先不说这事儿。”顾白衣道:“我有几件大事要告诉你。”抬手道:“先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秦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顾白衣这才道:“黑山那边,白木寨的人都已经归降,杜子通撇下他们逃往真羽部,群匪无首,无奈之下,只能向轩辕冲乞降。眼下轩辕冲已经控制了整个黑山,杜子通被射杀的事情,小楼也告诉了我,如今黑山匪首周鸿基和老四杜子通都已经身亡。轩辕冲和沈玄感一同起事,五当家周元宝也投向了轩辕冲,黑山部众暂时都各安其寨,只等朝廷的招安旨意下来,便可以前去黑山宣旨。” 设立黑山贸易场,前提自然是黑山必须在龙锐军的控制下,对黑山军的归附,秦逍自然是期望越快越好。 黑山军毕竟是被安东都护府确定的叛匪,只有接受朝廷的招安之后,才能真正归附于龙锐军,也只有在那之后,秦逍才能真正掌控黑山。 秦逍虽然派人将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京都,但途中来回,没有两个月朝廷的招安钦差也不可能赶到。 “不过还有一桩事情,暂时没有弄清楚。”顾白衣道:“杜子通领兵袭击龙锐军兵营之前,咱们接到一封告密信,那封信不是轩辕冲派人送来,现在可以断定,那封信应该是沈玄感派人送来。据我所知,黑山几位头领之中,轩辕冲确实一直存有受招安之心,但其他人对此都十分反对,沈玄感和杜子通一直都劝说周鸿基绝不能受招安。但这次沈玄感先是派人送来密信,尔后又全力支持轩辕冲夺取黑山控制权,继而与轩辕冲一起向我们投诚,前后反差极大,是因何而改变,这其中恐怕有蹊跷。” 秦逍道:“暂时不着急,等招安过后,咱们再查清楚这其中的究竟。” “白木寨向轩辕冲投降之后,宇文朗将也领兵撤回兵营。”顾白衣凝视秦逍道:“不过他现在不在兵营,就在昨天中午,去了辽西郡。” 秦逍诧异道:“辽西郡?” “我接下来要告诉你一件坏事,不过你不用太着急。”顾白衣道:“前天晚上小楼他们回来之前,军备司副主事费辛费大人从顺锦府城赶来,告知了一件大事。” 军备司是圣人下旨专门为龙锐军设立,衙署设在营平郡的顺锦府城,距离松阳草场有二百多里地,宇文怀谦和费辛在秦逍的举荐下,一个是军备司主事,一个是军备司副主事,两人主持的军备司最大的职责就是保障龙锐军的后勤。 费辛突然从顺锦府城赶来,事情肯定不简单。 “宇文大人和费大人出关之前,已经在江南林宏的协助下,筹措了一笔现银运到了顺锦府城。”顾白衣缓缓道:“最近这些时日的花销,便是用这笔银子支出。你也知道,之前你从江南世家手里筹措了几百万两送到京都内库,江南世家手中的现银并不足。林宏不敢耽误龙锐军这边的事情,军中将士的吃喝用度以及军饷都要开销,每天都要不少银子,所以江南世家这次紧急筹措了二十五万两现银,派人运出关来。” “我离京之前,和户部商谈过,龙锐军现有官兵七千多人,苦寒之地,大家每个月的饷银按照四两银子来算,再加上其他的消耗支出,初到东北的龙锐军每个月至少需要六七万两银子的军费。”秦逍道:“最后和户部确定,每个月保证至少有六万两银子进入军备司的账上,杭州户部清吏司的重要职责之一,就是监督江南世家每年至少有七十二万两银子送到东北军备司。这次送来二十五万两,也就是四个月的军费了。” 顾白衣摇头道:“不是和你算军费需要多少,我是告诉你,运送军费的队伍被袭击,江南世家筹措送来的二十五万两银子,已经被抢夺一空,那笔银子现在在什么地方,军备司那边一无所知。” --------------------------------------------------------- ps:大家应该看到了年终盘点活动,每天都有免费票,辛苦一年,最后咱们来个漂亮的收尾,大家统一投【最佳作者】,放弃最佳作品,集中火力【最佳作者】,千万千万别弄错了哈!  正文 第一零六七章 黑手 秦逍大惊失色。 他当然知道后勤断绝的后果。 几路人马集结在松阳草场之后,上上下下有七千之众,这些人的吃喝都需要军备司的后勤供应,这些时日宇文怀谦那边倒也是井井有条,无论是军中粮草还是被服药材等,都是向松阳草场运过来,秦逍也确实不需要为后勤而愁烦。 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军备司的银子告罄,宇文怀谦就算有天大的神通,也不可能变出粮草来。 当兵吃粮,近万人马如果连吃喝都供应不少,后果必然是不堪设想,即使不出现兵变,军士们为求生溃逃而去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还能坚持多少天?”秦逍皱眉问道。 顾白衣知道他的意思,道:“第一批银子已经所剩无几,之前江南那边承诺会在两个月之内将第二批军资送到,所以宇文大人那边尽可能用手头上的银子保证我们的后勤无忧。费大人过来之时,告诉我说,如果那二十多万两银子在十天之内无法送达,他们就已经无法向我们提供一颗粮食。”顿了顿,皱眉道:“不但是粮食有问题,还有军饷。再有五六天就是发饷的日子,即使能拖延三五天,十日至内如果不将饷银发下去,只怕将士们心中有怨言。” 秦逍叹道:“他们刚刚出关,这才没多久,若是军饷不能及时发放,大家的信心和士气必然遭受沉重打击。”想了一下,才道:“对了,宝丰隆汇通天下,就连兀陀汗国也有宝丰隆设立的分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宝丰隆应该有存银,是否可以让林宏从东北的宝丰隆先调拨一些银子进入军备司?” “两个问题。”顾白衣道:“首先,每一笔银子进入军备司之前,都需要户部的允许,这两次从江南世家筹措的军资,都是先由江南户部清吏司审核过后才调拨出来。军备司掌理的是军费,如果其他来路的银子没有经过户部审核,直接进入军备司,不合法度,朝中必然会有人借此参劾军备司,也必然会惹来大麻烦。” 秦逍知道顾白衣虑事周全,微微点头。 虽然圣人对自己十分宠信,但现在的自己和在京都时候完全不同,自己手握兵权,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允许手握兵权的大将可以脱离帝国的掌控。 军备司的存在,实际上就是对龙锐军的一种约束。 江南世家的军资先要由江南清吏司审核,得到批准过后才能运送到东北军备司,每一两银子都在朝廷的控制中,毕竟控制了军队的财政来源,也几乎等同于控制了这支军队。 如果秦逍让林宏直接从宝丰隆调银子进入军备司,也就等于是自己可以操控军队的财政来源,军商相连,莫说朝中的大臣们,便是皇帝陛下也不会允许。 “第二个问题,东北四郡,没有宝丰隆!” 秦逍身体一震,失声道:“没有宝丰隆?” 他素知林家的宝丰隆汇通天下,遥远的兀陀汗国甚至都存在宝丰隆的分号,作为大唐帝国的一部分,东北四郡当然是理所当然设有宝丰隆分号。 此时听得顾白衣之言,只觉得匪夷所思。 “宝丰隆汇通天下的名号不假。”顾白衣淡淡一笑,缓缓道:“可是有两个地方,宝丰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一个是东北四郡,一个是南疆两州。” 秦逍苦笑道:“我还真没有想到。” “最早的时候,宝丰隆确实在东北四郡开设分号,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东北撤了分号。”顾白衣解释道:“原因很简单,宝丰隆是钱庄,无论是存银还是取银子,都有抽头。宝丰隆之前,天下八大钱庄,虽然都设有不少分号,但各大钱庄是竞争的关系,拿着不同钱庄的银票去另一家钱庄取银子,抽头会很高,可是八大钱庄却不可能在大唐十八州都设有分号,所以许多商人就不得不在异号钱庄取银子,硬是被多抽取利钱。” 秦逍却已经明白过来,道:“辽东军发现宝丰隆的生意红火,是一块肥肉,所以逼走宝丰隆,自己开设钱庄?” “不错。”顾白衣淡然一笑,拿起茶壶为秦逍又添了热水,这才道:“东北的和盛隆钱庄,遍布东北四郡,背后就是辽东军。” 秦逍摇摇头,当年那支骁勇善战无坚不摧的帝国铁骑,已经沦落到四处敛财,如此军队面对强敌入侵还能打仗,那真是见了鬼。 “所以从钱庄调银子根本不可能。” 顾白衣颔首道:“确实不可能。先不说朝廷的忌讳,就算朝廷通融,让你就地解决军资问题,咱们也根本做不到。和盛隆背后的主子是辽东军,咱们想要从和盛隆暂借银子,他们是绝不可能答应。和盛隆不答应,其他钱庄更不敢。”顿了顿,叹道:“东北世家倒是有银子,可是他们又有谁敢借一两银子给龙锐军?如果真有胆大包天的敢这么做,辽东军很快就会让他从东北彻底消失。” 秦逍微一沉吟,终是问道:“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你出关之后,自然经过辽西郡的盘山县。”顾白衣道:“经过盘山县,有一条道路十分难行,可有印象?” 秦逍想了一下,立刻道:“大哥是说鹰嘴峡?” “不错。”顾白衣颔首道:“鹰嘴峡有一条十几里地的狭窄道路,送银子的队伍就是在鹰嘴峡遇袭。银队为了安全,特意聘请了二十多名镖师,上上下下加起来有一百多号人,三十多辆马车,所有人几乎都配有兵器,就是为了防止在半道上遭遇袭击。” “抢夺银子的有多少人?” “超过三百人。”顾白衣道:“三百多人埋伏在鹰嘴峡,等银队经过之时,突然发起袭击,双方一场恶战,银队只有十来人骑马逃脱,剩下的几乎都惨死在鹰嘴峡。这十几人脱身之后,知道饷银丢失后果不堪设想,有两个胆子大的半夜偷偷摸回鹰嘴峡查看,发现盘山县衙已经派了衙差封锁鹰嘴峡,来往行人暂时只能绕远道经过。鹰嘴峡内遍布尸首,三十多两银车,一辆都不见。” “是有人发现了鹰嘴峡的尸首向官府报案,还是盘山县衙早就知道鹰嘴峡会发生劫银事件?”秦逍目光冷峻。 顾白衣道:“你觉得盘山县衙事先知情?”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怀疑这是辽东军派人所为,不过即使真的是他们背后策划,区区盘山县还不至于知道太多。” 正在此时,忽听帐外传来声音:“顾将军,我是姜啸春。” “姜朗将,进来说话。”顾白衣抬头道。 姜啸春进了帐内,瞧见秦逍,显出欢喜之色,上前拱手道:“将军!” “来,坐下说话。”秦逍拉过姜啸春手腕,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这才笑问道:“你怎么还没歇着?” 姜啸春道:“我带人巡逻,经过顾将军大帐,看到外面那匹马,之前从未见过,不知道顾将军这边是不是有什么事,所以过来打声招呼。”低声道:“将军是刚刚回来?” 秦逍知道陆小楼回来之后,将诸多事情都禀报了顾白衣,自己没有回来,虽然隐瞒兵士,但军中几位干将自然都知道。 秦逍点点头,低声道:“正和顾.....顾将军说起饷银被劫之事。” “宇文朗将已经带着司空翎赶去案发现场。”姜啸春道:“司空翎擅长地质,让他随同前往,看看能不能从地上找到那批劫匪留下的痕迹。” 秦逍道:“这几天大雪时续时断,就算真有痕迹,也早被大雪覆盖了。” “辽东军真是卑鄙无耻,竟然使出这么下作的手段。”姜啸春握拳道:“当年辽东军是我大唐最骁勇剽悍的军队,现在却变成这副模样,毫无军人的风范。” 姜啸春是地道的大唐军人,对军人的荣耀看得极重。 秦逍道:“姜朗将也觉得背后是辽东军所为?” “盘山县的鹰嘴峡是往来东北的必经之道,若是在这条道上有乱匪盘踞,那还了得?”姜啸春冷笑道:“辽东军平叛,首先打的就是交通要道的乱匪,他们很清楚,如果被乱匪骚扰甚至控制交通要道,让来往东北的商旅避之不及,这东北和关内的贸易还怎么做?受损最大的就是他们辽东军。鹰嘴峡地势险要,也是乱匪最容易埋伏的地方,当初就有乱匪在鹰嘴峡一带祸害,辽东军连番打击,出手狠辣,只要抓到在鹰嘴峡一带出没的乱匪,当场诛杀,毫不留情,所以鹰嘴峡本该是最为太平的地方。” 秦逍点头道:“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股剽悍乱匪,自然大有蹊跷。” “银队生还的人跑到军备司,告知了详情。护送银队的有二十几名镖师,这些镖师是江南世家精心挑选,常年走镖的老手,手底下的功夫也很硬,再加上银队还有上百号人,全都配有兵器,寻常的乱匪根本不可能将这支队伍杀得几乎全军覆没。”姜啸春目光冷峻,沉声道:“他们还说,劫银的人训练有素,根本不是普通落草为寇的刁民,将军,如果那些劫匪不是辽东军的人,还真是见了鬼。” --------------------------------------------------------- ps:大家参加年终盘点投票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投最佳作品,集中火力投最佳作者哈,票数有限,不要分开火力了,再次拜谢支持小沙漠的每一个好朋友,给你们鞠躬了!  正文 第一零六八章 现场 顾白衣微微颔首:“江南清吏司那边就是担心派兵护送,太过显眼,所以将银队扮成商队。关内几乎每天都有商队运送货物出关,百人商队司空见惯,所以都以为这样会很安全。” “如果是辽东军所为,他们事先设下埋伏,那就证明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银队必然会在这几天经过鹰嘴峡。”秦逍皱眉道:“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顾白衣淡淡一笑,道:“我们出关之后,汪兴朝那边看似没有什么大动作,但背地里肯定是死死盯着咱们。咱们的后勤供应要依赖军备司,而军备司要依赖江南那头,辽东军肯定对这条线很注意。我们已成为辽东军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是他们又不敢明目张胆对咱们怎么样,这种情况下,将主意打到咱们的后勤补给上,并不稀奇。” “军备司有他们的人。”秦逍冷笑道。 顾白衣颔首道:“东北军备司虽然由宇文大人和费大人负责,但衙署里也有一些东北本土官员,毕竟要采购各类物资,没有本地官员的协助肯定是举步维艰。” 姜啸春心中顿时想到了当初在江南内库发生的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江南内库竟然有内奸,将内库存银洗劫一空,不由握起拳头,对那种内奸他是深恶痛绝。 “军备司里有人知道库存银不足,可能也偷听到关内近日会有军银送到军备司。”秦逍道:“甚至有可能江南清吏司那边也有内奸,将银队出关的日子事先泄露给了辽东军,这才让辽东军提前做好了埋伏。” 顾白衣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道:“先不必轻易下决断,等宇文朗将那边有了消息,咱们再做商议。” 辽西郡盘山县被称为东北咽喉之地,无论进出东北,盘山县都是必经之地。 而鹰嘴峡又是盘山县境内有名之地。 宇文承朝一行人马不停蹄赶到鹰嘴峡的时候,时当正午,这条狭窄的咽喉道路已经被彻底封锁,盘山县衙几乎将衙门里的衙差全都调到了此地。 鹰嘴峡两边,是高不可攀的陡峭石壁,整条道路最宽处不过十来丈,最狭窄处甚至只有七八丈之宽,天空兀自飘着细雪,整条道路早已经是积雪覆盖,横七竖八遍地都是的尸首,有的露出半截身子,有的只是漏手漏脚,更多的尸首则是被积雪覆盖,形成一个个隆起的雪包。 “朗将大人,案发过后,有人经过此处看到尸首,立刻禀报官府。”一名捕头打扮的男子跟在宇文承朝身边介绍道:“县尊大人立刻调来人手封锁现场。目前判断,是一伙盗匪抢夺商队,将人杀了,货物都抢走了。却不知朗将大人为何会亲自前来?” 宇文承朝望着峡内尸首,神色冷峻,向身边的司空翎使了个眼色,司空翎会意,带着几个人迅速上前。 那捕头见司空翎等人蹲下检查尸首,急忙道:“诸位,尸首不能动。这里有上百具尸首,是惊天大案,县尊有令,此案已经上报郡守府,郡守大人会派人前来调查,他们到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破坏现场。” “是谁判断这起案子是盗匪劫掠商队?”宇文承朝扭头看向那捕头,目光如刀,捕头竟是被宇文承朝犀利的目光吓得后退一步,尴尬笑道:“这....这事情很明显。” “很明显?”宇文承朝冷笑一声,并不多言,快步上前,身后几人跟上,到得司空翎边上,宇文承朝也蹲下身子,司空翎抬头道:“朗将,对手的刀法明显是经过训练,一刀砍中要害。”伸手扯了扯已经僵硬如石头般的尸体,指着脖子道:“这一刀直接砍断了脖子上的血管,十分致命。”随即又到得另一具尸首边上,仔细检查一番,随即又检查了第三具尸首,这才道:“可以断定,对手出刀非常实用,这几人几乎都是一刀致命,那帮人出手干脆利落,应该是想着速战速决。” 宇文承朝回头看了一眼,道:“郑镖头,你之前说案发是在黄昏,银队到得此处,前面有一队人马突然挡住去路。” 身后一名手臂缠着绷带的男子上前来,恭敬道:“朗将,当时银队就是在这个地方,本来是想在天黑之前走出鹰嘴峡,除了鹰嘴峡再往前走不到十里地就有客栈,准备在那边歇脚。可是就在这里,忽然一队人马在前面挡住去路,有上百人之多,他们叫喊让我们留下车辆离开,否则便要大开杀戒。我们自然不会丢下银车,双方激斗起来,从我们后面突然又杀出来一两百人,我们被前后夹击,拼死抵抗,但他们人多势众,而且.....那些人绝不是普通的盗匪,出刀犀利,显然是经过训练,我们这边伤亡惨重,后来实在没有法子,骑马突围出去,他们追出鹰嘴峡几里地,也就没有继续追赶。” “你是老江湖,和他们交过手,可看出他们的刀法路数?” “看不出是哪路刀法。”郑镖头想了想,轻声道:“朗将,我瞧那些人的刀法不像江湖路数,可是出刀却又干脆利落,直取对手的要害.....!”顿了顿,才道:“倒像是军中杀人之刀。” 宇文承朝并无感到意外,回头吩咐道:“你们都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对手的尸体留下。” 身后众人齐声答应,便上前搜找。 “朗将,大雪已经将所有的痕迹掩盖。”司空翎道:“马蹄印、人的脚印和车辙子的痕迹全都没有留下。案发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他们拉走银车肯定是晚上,那两天正在下大雪,天寒地冻,天一黑,很少有人出门,这里更是人迹罕至。他们应该是算准了时间,趁着天黑之后才将银车拉出鹰嘴峡,如此也不会被人发现,而且留下的痕迹也能被大雪覆盖。” “三十多辆银车,不至于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宇文承朝神情凝重,微一沉吟,才道:“周围一带还要派人查问,打听是否有人发现那些车辆的痕迹。” 司空翎四下看了看,见到那些衙差离得还很远,才低声道:“朗将,案发过后,盘山县衙立刻调来大批衙差封锁鹰嘴峡,周围的人肯定也早已经知道这里发生大案,就算真的有人发现那些车辆,害怕卷入进来,肯定也不敢多说一个字。”顿了顿,凑近道:“不过银车的下落,应该距离鹰嘴峡不会太远。” “怎么讲?” “我刚刚看了看,这里留下的几乎都是银车护卫的尸首,暂时还没有发现一具劫匪的尸首。”司空翎道:“双方激战,虽然银车护卫几乎全军覆没,但对手肯定也死伤不少人,如果一具尸首都没有留下,也就证明案发过后,他们还花了时间清理现场,以免留下什么线索痕迹。” 宇文承朝点头道:“我估计现场应该没有他们的尸首留下来。这次行动,他们计划周密,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证据。” “清理现场,会花去不少时间。”司空翎道:“而且那天晚上还下着雪,虽然有利于掩盖痕迹,但他们拉走银车,也会让他们的行动变得困难许多。三十多辆银车,目标不小,一旦天亮,很容易就被发现,所以我个人判断,在天亮之前,他们就找到了存放银车的地方。” 宇文承朝明白过来,道:“一夜之间,大雪封路,他们拉着银车,走不出五六十里地。” “不错。”司空翎肃然道:“盘山县的道路本就崎岖难行,唯一顺畅的就是官道。可是好几百人拉着几十辆车辆在官道上走,不引人注意也不成。案发过后,他们肯定是分散离开,银车甚至不会直接从官道上走,如果是这样,一夜之间连五十里地都走不了。所以我个人觉得,银车目前所在的位置,就是以鹰嘴峡为中心,方圆五十里地之内。” 宇文承朝微点头,他虽然江湖经验也算丰富,但比起司空翎还是大大不如,司空翎经验老道,做出的判断应该不会有错。 好一阵子过后,搜找尸首的众人都过来禀报,鹰嘴峡留下的尸首全都是银车护卫,竟然没有一具劫匪的尸首留下,而郑镖头却证明,双方厮杀,自己眼前所见对方至少有二十多人被杀到底,绝不可能一具尸首都没有。 “看来我们想的没有错,他们带走了自己人的尸首。”宇文承朝冷笑道:“如果只是一群乱匪,没有谁会去管死者的尸首,看来劫走银车的那伙人,来头还真是不小。” 忽听得马蹄声响,宇文承朝回头望过去,见到数骑正策马而来,快靠近时,都勒住马,当先一人一声青色官袍,带着乌纱帽,宇文承朝立马就判断对方可能是盘山县令。 “下官盘山县令朱贵,拜见朗将大人!”九品芝麻官见着五品朗将,自然只有鞠躬行礼的份:“不知朗将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宇文承朝淡淡问道:“朱大人,你们盘山县的盗匪很猖獗吗?” ------------------------------------------------------- ps:再次感谢大家的鼎力支持,年终盘点最佳作者位居榜首,沙漠的名字灼灼生辉,你们的强悍让人感动。大家给力,小沙也给力再送上一更。还是那句话,投【最佳作者】,放弃【最佳作品】,拜谢诸君!  正文 第一零六九章 藏银之所 朱贵一愣,马上赔笑道:“朗将,盘山县素来太平,盗匪很是罕见。” “既然如此,为何在这鹰嘴峡,会有数百人袭击队伍?”宇文承朝淡淡道:“他们不是盗匪?” 朱贵叹道:“下官前来,正是要禀报此事。朗将,刚刚得到了消息,那些车辆都找到了。” 宇文承朝一怔,朱贵已经道:“往东出了鹰嘴峡,走上不到五里地,折而向北,有一条几乎荒废的土道,道路不是很好走,走出十几里地,有一片荒树林,有人去官府禀报,在那荒树林发现了几十辆运货的车辆。” 宇文承朝向司空翎道:“司空,你在这里继续找线索,我去荒树林看一看。” 司空翎点头答应,朱贵却忙道:“朗将,恕下官斗胆,此等大案,已经上禀郡守府,那边肯定也会派出郡尉大人亲自前来调查此案,所以.....!” 大唐十八州,却并不包含东北四郡在内。 东北虽然土地辽阔,却并无设州,而是设四郡,四郡受安东都护府节制。 诸州都设有刺史,刺史俱都是由朝廷派任,管理一州,只受朝廷节制。 武宗皇帝东征之前,东北设有三州之地,只是在征服渤海国之后,经过十年的战争,东北作为最前线,局势一直未曾稳定,反倒是因为连年征战,沉重的赋税导致东北匪寇丛生。 皇帝陛下为了能够尽早剿除东北匪患,也为了能够集中东北力量应对周边的环境,撤三州设四郡,四郡俱都隶属于安东都护府统一调度,如此一来,东北的各类物资调拨起来也就顺畅的多,更能集中全力支持辽东军应对内外之敌,而这样的策略,也确实起到了立竿见影的作用,安东都护府整合东北四郡的力量,确实在短短时间内就剿灭了东北大地上的众多匪患,让东北恢复了安宁。 而周边诸部也忌惮于安东都护府的强大实力,尽皆拜服。 武宗皇帝撤州设郡的初衷是为了平定匪寇,不过却也因此在东北留下了隐患。 四郡各有郡守,其下设有郡丞和郡尉两名佐官,而郡尉的职责便是统领地方的驻军,维护本郡的稳定。 银队遭袭击,死伤上百人,此等大案,当地县官还真是无法处理,只能由本郡的郡尉亲自调查。 朱贵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很清楚,分明是在提醒宇文承朝,此案只能由当地郡县处理,你虽然是龙锐军朗将,却也没有资格过问此案。 宇文承朝目光冷峻,淡淡道:“朱大人难道到现在还没搞清楚,被袭击的是运送银车的队伍,这批银子是要送到军备司的军费。” 朱贵吃了一惊,显出惶恐之色,骇然道:“是....是军饷?” “带路。”宇文承朝吩咐道:“带我去荒树林。” 荒树林其实是一片很普通的树林,宇文承朝被带到荒树林,现场已经有数名衙差在保护现场,见到朱贵带着一行人过来,早有一名衙差迎上来禀道:“大人,林子里一共有三十七辆车辆,我们搜查过现场,除了这些车辆,再无他物。” “拉车的马呢?”宇文承朝问道。 朱贵叹道:“朗将,盗匪劫银,不可能留下马匹。几十匹马卖出去,也是一大笔银子。而且许多匪寇缺的就是马匹,即使不卖出去,也会留着自己用。” 宇文承朝检查了一下现场,也不多说,只是吩咐道:“朱大人,劳你派人收敛鹰嘴峡的尸首,找一个妥善的地方先安置。” “大人,小县一下子可拿不出这么多棺材。”朱贵为难道:“而且上百具尸首,也.....也没什么好地方安置。” “无妨,那你就让手下人一直守在鹰嘴峡。”宇文承朝淡淡道:“等中郎将向朝廷禀报,刑部派了人来调查,到时候让刑部的人收敛。” 朱贵立时尴尬笑道:“不敢,下官....下官尽力去办,总要找地方先安置好那些尸体。” “这些车辆就留在这里,暂时不必移动。”宇文承朝道:“盗匪将车辆留在这里,刑部的人到时候会调查线索。你派人看好这些车辆,可别让人偷了去。”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宇文承朝已经领着司空翎一行人走在鹰嘴峡东面的官道上。 “那帮人确实处理的很干净,鹰嘴峡内找不到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司空翎骑马与宇文承朝齐头缓行,“不过他们只以为做得很干净,可正因为太干净,反倒是露出破绽。” “你是说一般的盗匪不可能将现场收拾的如此干净?” “正是。”司空翎道:“没有线索,恰恰就是最大的线索。现在可以完全确定,袭击银队的不是什么乌合之众,他们训练有素,计划周密。”顿了顿,才继续道:“他们清楚地知道银队经过鹰嘴峡的时间,事先做好了埋伏,袭击过后,杀人劫银,本是存了要将因对所有人屠杀干净的计划,不过终究没能完全达成任务,被少部分人突围了出去,留下了活口。此外他们清理现场,然后拉走银车,事先已经准备好存放饷银的地方,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精心计划,而不是一场偶然的袭击。” “为何他们会将车辆遗弃在荒树林?” 司空翎淡然一笑,道:“朗将,几十辆车子,处理起来要比二十多万两现银要容易的多,银子不见踪迹,车辆却一起在荒树林,这还真是有意思。” “他们自然不是中途遗弃车辆。”宇文承朝冷笑道:“银子被卸下去之后,他们才将这些车辆转移到荒树林。” “朗将以为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荒树林在官道北边十几里地。”宇文承朝目光冷峻,缓缓道:“这是想告诉我们,他们是将银子往北边拉。” 司空翎颔首笑道:“这就是他们自作聪明。故意将车辆遗弃在官道北边的荒树林,确实是想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向北边,误导我们以为银子被他们运到北边去藏匿。”扭头向南边望过去,目光犀利,道:“官道往南不到五十里地,就是盘山县城。” 宇文承朝的目光也是向南望去。 大地白茫茫一片,天空还在飘着柳絮的雪花。 秦逍见到宇文承朝的时候,宇文承朝风尘仆仆赶回来,直接找到顾白衣的帐内,瞧见秦逍回来,也是欢喜,秦逍亲自倒了一杯热水送过去,宇文承朝接过之后,才开门见山道:“将军,我和司空亲自查过案发现场,通过各种迹象,目前可以作出几点判断。第一,袭击银队的人马不是普通盗匪,他们训练有素,计划周密,整个计划的前后都是精心部署。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这帮人即使不是辽东军,也一定和辽东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第二,他们这次劫银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取那二十多万两现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切断我们的后勤补给。这笔银子无法及时送到军备司,咱们的粮草和军饷就无法供应上,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点头道:“顾将军说过,军中粮草只能维持十天左右,七天之内,就必须将将士们的军饷发放下去,否则大家心中会有怨言。” 宇文承朝皱眉道:“这也是我担心的事情。弟兄们从关内千里迢迢跟着来到东北,除了想要跟着将军做一番事情,也是要养家糊口。这其中有许多的青州老兵,若是饷银迟发几天,他们也不会有太大怨言,不过.....许多人之前都是普通的百姓,加入王母会,又归附朝廷,他们的家小还真是要指望他们的饷银过生活。我们出关短短时日,如果这么快就出现拖欠饷银的状况,大家的士气必然消沉,也更没有信心与辽东军抗衡。” “宇文朗将,此事交给我和将军处理,你不用太担心。”顾白衣倒没有太过焦急,只是含笑问道:“盘山县之行,可找到那些银子的线索?” 宇文承朝点头道:“有。他们将银车遗弃在官道北边,用意显然是想让我们误以为那笔银子是向北边藏匿。不过我和司空的看法一致,如果不出意外,那笔银子很可能是藏匿在盘山县城之内。” “盘山县城?” “正是。”宇文承朝道:“盘山县城距离鹰嘴峡不到五十里地,案发当晚,大雪纷飞,道路难行,劫银的人马拉着银车走不了太远,最多也只能走出四五十里地,在天亮之前就肯定妥善藏匿了那笔银子。而盘山县城就在他们的行程范围之内,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如果这次劫银事件确实是辽东军所为,那么盘山县城就是藏匿银子的最好地点。”顿了顿,缓缓道:“因为在他们看来,我们肯定想不到那笔银子会在半夜被运进城中,然后藏匿在城里。” 顾白衣颔首道:“宇文朗将的推测很有道理。”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那笔银子是否已经转移。”宇文承朝神情凝重:“案子已经过去五天,他们如果要转移那笔银子,确实有充足的时间。我让司空带人暂时守在盘山县城内,就是防止银子还没有运走,盯住他们,让他们不至于将银子转移。但我无法确定是否已经晚了。如果银子还在城中,我们还可以调查藏银的处所,到时候人赃并获。否则.....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正文 第一零七零章 蝶来花自香 顾白衣淡然一笑,道:“就算银子藏在盘山县衙,难道我们还能跑到县衙去索要银子?我们是出关练兵,不能插手地方政务,如果不是因为这次案件牵扯到龙锐军的饷银,他们也绝不会让我们插手此案。” “顾将军所言极是。”宇文承朝点头道:“县衙虽小,却隶属于安东都护府,没有安东都护府的允许,我们也无法搜找县衙。” 秦逍摇头冷笑道:“不是不能搜找,而是需要有证据在手。只要有了证据,而且事关我军饷银,别说小小的县衙,就算是都护府,咱们也照闯不误。”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此。”宇文承朝道:“他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们推测是辽东军所为,甚至银子藏匿在盘山县城,这一切也都没有真凭实据。” 秦逍道:“他们既然周密部署,自然是不会给我们留下任何把柄。”看向顾白衣道:“汪兴朝这是要将咱们往绝路上逼,兵不血刃,就迫使咱们退回关内。” “将军可有想过,这件事情既然发生第一次,如果不能彻底解决,就可能发生第二次。”顾白衣平静道:“出关的运输线路,都在辽东军的掌握之中,仅此一点,他们就掐住了咱们的咽喉。” 秦逍点头道:“不错。其实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情。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真的和辽东军发生冲突,只要他们封锁了道路,关内就算想支持咱们也是做不到,那个时候,咱们就只有挨打的份。”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咱们的将士练得再强,那也无济于事。”宇文承朝显然也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神情凝重:“我也一直担心关内的供应是否无忧,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辽东军那边抓住了咱们的软肋,朝着咱们的弱点就是一刀。我估计这事儿从咱们出关那一天起,辽东军就已经在策划布局。” 秦逍沉默片刻,终是道:“大公子,你这几天辛苦,赶紧休息一下,这事儿我自己再好好斟酌。” “好。”宇文承朝道:“司空那边如果有消息,会立刻派人回来禀报。” 等宇文承朝退下后,顾白衣才凝视秦逍道:“这一次关乎到龙锐军的生死存亡,你可有什么办法应对?” “暂时还没有好办法。”秦逍叹了口气,轻声道:“数日之内,绝无可能解决此事,无法解决此事,就拿不回银子。就算现在立刻给林宏送信,让他筹措一笔银子派一支兵马护送过来,那也是来不及了。” “不错,当务之急,是解决军饷的问题。”顾白衣道:“不能让将士们生出怨气。” 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道:“顾大哥,其实有件事情我没对别人说起过。”犹豫一下,伸手塞进怀中,好片刻才抽出一沓子银票放在桌上,顾白衣看了一眼,诧异道:“这是.....银票!” “这里总共还有二十多万两银票。”秦逍道:“是我从兀陀汗国那边机缘巧合得到。” 顾白衣叹道:“你这机缘巧合还真是了不得。” “出关的时候,我给秋娘姐留了一些,剩下的都带了过来,一直贴身携带。”秦逍对顾白衣没有隐瞒:“我贴身有一件乌色软甲,除了洗澡的时候,就从不曾脱下过。这银票数额太大,我也不大放心,所以在软甲里面缝了一个小布袋,这些银票都塞在里面,只要不脱下软甲,无人知道我身上有这么多银票。” 顾白衣笑道:“如此说来,你每天是睡在二十多万两银子上面。” “这都是宝丰隆的银票。”秦逍皱眉道:“只是东北没有宝丰隆钱庄,还真不好兑换。你说这笔银子能不能解决军饷问题?” 顾白衣道:“以银票数量而言,你这二十多万两银子仅仅作为军饷用,几乎可以撑上一年。”顿了顿,摇头道:“只可惜这笔银子还不能用。” “为何?” “龙锐军是朝廷的兵马,不是你的私家军。”顾白衣正色道:“你自掏腰包发放军饷,这事儿传到朝中,国相那帮人能饶过你?此外银票需要兑换成现银才能发放军饷,东北没有宝丰隆钱庄,如果你去其他钱庄兑换,他们的抽头咱们不用管,可是这么大一笔银子,没有几个钱庄有这么多的现银,势必要调银子,而辽东军肯定会调查这笔银子去往何方,如果知道银子是咱们去兑换,你觉得他们会兑银子给我们?他们不是宝丰隆,即使拒绝兑换宝丰隆的银票,信誉上也不会有问题。” 秦逍知道顾白衣所言在理,神色变得更是凝重。 “不用太着急。”顾白衣宽慰道:“你也疲累了,先睡一觉,兴许一觉过后,咱们就有了法子。” 秦逍知道顾白衣是在安慰,只能点头。 天色已晚,顾白衣也有疲惫之色,他知道这些时日自己前往草原,军中大小事务都是顾白衣在处理,又发生这档子事,顾白衣虽然看上去镇定自若,但这也只是性格使然,在他内心之中,也未必不焦虑。 离开顾白衣大帐,正要回自己帐中,走到半路,却听不远处一个声音叫道:“将军。”扭头看去,却是耿绍,立时露出笑容。 “今晚你带队巡逻?”见不远处有一队巡逻兵,秦逍问道。 耿绍点头道:“是。将军,营门外有一人求见将军,正要向将军禀报。” “有人求见?”秦逍见天色已晚,奇道:“是谁?” “那人裹着长袍,带着幂罗,看不清长相,不过听声音是个女人。”耿绍道:“她说有要事要见将军,还请将军召见。” 秦逍更是诧异,问道:“来了多少人?” “一个人。”耿绍道:“就她一人。” 秦逍皱起眉头,松阳草场十分辽阔,营地周围几十里地都没有人家,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穿过空旷无人迹的草场,胆量自然不小,肯定也不是普通人,想了一下,才道:“带她到我帐内。” 耿绍领命而去,秦逍回到帐内,片刻之后,就听帐外传来耿绍声音:“禀报将军,人已带到!” “进来吧。”秦逍席地而坐,抬头盯着帐门,帐门掀开之后,耿绍率先进帐,手按在刀柄上,一脸戒备之色,身后紧随着一名身裹黑色长袍之人,斗篷仗着头发,自鼻子以下罩着黑色的幂罗,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灯火之下,那双眼睛朦胧如雾,虽看不清样貌,但一双眼睛便已经让人心起涟漪。 秦逍虽然召见,但耿绍显然觉得这个女人来历不明,搞不好是接近将军蓄谋刺杀,所以全神戒备,虽然知道将军的武功了得,一般的刺客根本不可能伤得了秦逍,但是只要这女人稍有异动,便会拔刀。 黑袍女人瞥了全神戒备的耿绍一眼,美丽的眼眸带着一丝笑意,轻声道:“秦将军既然敢接见我,就不会害怕我是刺客。” 她话声刚落,秦逍却是身体一震,失声道:“蓉....蓉姐姐!” 耿绍有些惊讶,心想将军只听声音,就能知道来人是谁?听他称呼女人为姐姐,叫的亲切,显然是熟人,顿时放松警惕,却见那女人抬手摘下了幂罗,显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庞来。 秦逍早已经起身,一脸惊喜,激动道:“蓉姐姐,怎么是你?你.....你怎么来了?” 耿绍十分识趣,不等秦逍多说,躬身退下。 “算你还有良心,记得我声音。”来者不是唐蓉又能是谁,唇角带着浅笑,柔声道:“赶紧给我倒杯热水,外面可太冷了。” 秦逍实在没有想到,今晚突然出现的竟然是唐蓉,他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惊喜。 他最后一次与唐蓉相见,是在苏州,两人无奈分别,却定下了三年之约。 唐蓉当时承诺,三年期满,大先生就会还她自由,到时候便会找到秦逍,陪在他身边。 苏州一别,不过半载,秦逍却想不到唐蓉竟然提前过来找到自己。 “蓉姐姐,你快坐。”秦逍很是兴奋,立刻给唐蓉倒了茶,随即上前拉着唐蓉的手腕,在案边坐下,凝视着唐蓉美丽眼眸,见她也正眼含笑意凝视自己,舍不得松手,握住她手道:“我真没有想到会是你,这实在是太让人高兴了。蓉姐姐,你.....你是从苏州过来?” “王母会在江南叛乱,苏州城内一片混乱,所以大先生当时下了命令,暂时停止苏州城的地下当铺活动。”唐蓉任由秦逍握着自己柔荑,柔声道:“大先生本来是要派我去西川,那边也有地下当铺,不过我知道你领兵出关,所以恳求他让我到东北。我这些年帮他办了不少事,他倒也没有为难我,东北四郡都有地下当铺,是他一手打造的情报网,我挑选在营平郡的顺锦府城办事,他也就答应了。” “你见到大先生了?” “没有!”唐蓉摇头道:“还是和以往一样,有中间人传话。” 秦逍皱眉道:“你这次来见我,会不会被地下当铺的人知道?我记得你说过,地下当铺都有手持生死簿的夜枭监视你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如果晓得你过来,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这次过来,夜枭知道也无妨。”唐蓉浅浅一笑,妩媚动人,轻声道:“不知为何,大先生似乎对辽东军没有什么好感,派人在当铺给我传话,如果可能,有机会可以向龙锐军提供一些不利于辽东军的情报。” 秦逍一怔,诧异道:“大先生让当铺帮我?” “我接到吩咐,也很诧异。”唐蓉道:“大先生对你的情况似乎很了解,而且知道我们相识。来人传话说,我可以随时与你相见,不受任何人监视,如果你这边需要关于辽东军的情报,当铺会尽力相助。” 秦逍更是觉得匪夷所。 在他的思维中,自己身上的寒毒与大先生脱不了干系,大先生是敌非友,可是如今大先生竟然吩咐唐蓉来协助龙锐军,如果不是唐蓉亲口所言,他很难相信大先生会有如此转变。 可是这样做,大先生又是意欲何为? 正文 第一零七一章 红颜良策 唐蓉何其精明,当然看出秦逍心中的疑惑,轻笑道:“是不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是。”秦逍道:“这位大先生到底有什么图谋,我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其实我也摸不透他的心思。”唐蓉蹙眉道:“如果当年在你体内种毒的人是他,他对你自然是心存恶意。如今你领兵出关,他应该协助辽东军对付你,但他的选择让我都感到疑惑。他没有选择辽东军,反倒是下令让东北的地下当铺暗中支持你,我思来想去,始终不明白他的意图。”凝视秦逍道:“不过有一种可能或许可以解释。” “什么?” “他虽然对你没存什么好心思,可是与辽东军之间有更深的矛盾。”唐蓉轻声解释道:“他的情报实力虽然非比寻常,但却没有军事实力与辽东军相抗,正好你来到东北,所以他想借助你的手对付辽东军。他知道龙锐军的实力不强,很难对付辽东军这条地头蛇,所以才让地下当铺从情报上向龙锐军提供支持,至少目前他和你有着共同的敌人,这才选择合作。” 秦逍淡然一笑,道:“大先生神通广大,他的实力只怕连蓉姐姐都不是完全清楚。”想着大先生的出手从西到东,远至西边的兀陀汗国,近到东北四郡甚至漠东草原,都有大先生的影子存在,此人几乎称得上是手脚通天了。 这是一个神秘的人,也是秦逍想要深查的人,他知道大先生那只大手只怕掌控着连自己想到想不到的庞大力量,可是想要追查,还真是无从下手,即使听命于大先生的唐蓉,对这位神秘莫测的幕后黑手也是知之甚少。 他就像是一团黑影,明明存在,却又看不见摸不着。 秦逍想到挛鞮可敦也被在体内种毒,而且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千夜曼罗之毒,寻思着是否向唐蓉透露,但细细一想,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此事牵涉到挛鞮可敦,秦逍不希望给她带去麻烦。 唐蓉虽然和自己的感情很近,但毕竟是大先生的人,在内心深处,涉及到大先生,秦逍对唐蓉还是存有一些防备。 “不管怎么说,他在背后支持你,总比站在辽东军那边对付你要好。”唐蓉嫣然一笑,明艳不可方物,秦逍看在眼里,心下一荡,暗想自己的运气倒是真不错,结识的几位女子,从小师姑到挛鞮可敦,无一不是万里挑一的绝色尤物。 自己好歹也算是个正派的人,也不知为何见一个便喜欢一个,每一个女人都是风情动人,由不得自己不动心。 秦逍想到什么,忙道:“蓉姐姐,你赶路过来,还没吃东西吧?我去让人给你弄些吃的。” “不用。”唐蓉见秦逍要起身,扯住他衣襟,不让他起身,轻声问道:“你军中的粮草还够吃几天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秦逍一怔,苦笑道:“蓉姐姐,你是不是知道银队被劫之事?” “如果不知道,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过来找你。”唐蓉道:“这些天在东北四郡发生最大的事情,就是你们的银队被劫掠。听说运送银车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几十辆银车全都被劫走。” 秦逍道:“有十几人突围而出,倒也没有全部死在那里,不过银车倒是一辆不剩,全都被抢走了。” “没有银子,你这边的粮草和军饷都成问题,搞不好几千人马会生出兵变。”唐蓉幽幽道:“就算他们不发起兵变,没有吃喝,肯定也留不下来。” 秦逍抬手挠了挠头,道:“我就是为这件事情愁烦,刚才还在商议这事儿,正准备想办法解决。” “可想到什么好办法?” 秦逍摇摇头,猛地想到什么,再次握住蓉姐姐的柔荑,眼睛亮起来,道:“蓉姐姐,我现在正是困难之时,你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是不是要帮我解困?” “你都想不到办法,我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好办法。”唐蓉妩媚一笑,“怎么,被这点事难倒了?” 秦逍叹道:“不瞒蓉姐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还真是被这事儿弄得焦头烂额。” “你想在东北立足,连自己的后勤都无法保障,如何能够站稳脚跟?”唐蓉轻叹道:“我多嘴说一句,龙锐军的当务之急,不是招兵买马,也不是练兵,而是要想办法确保军队的后勤无忧。龙锐军现在驻扎在黑山,地处营平郡北部边境地带,在整个东北,都属于荒僻之地,如果连后勤供给都被人掐住脖子,你们想要在东北有所作为,也只能是空中楼阁了。” “蓉姐姐所言极是。”秦逍点头道:“此案发生之前,我还存有侥幸,觉得东北毕竟是大唐的疆土,辽东军就算再骄横,也不至于真的敢对龙锐军的补给线下手。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他们的骄横狠毒远超我想象。” “你确信这起案子是辽东军所为?” “几乎可以断定。” 唐蓉淡淡一笑,道:“东北四郡这座山头,本来只有辽东军这一头老虎,他在山上称王称霸,山上的食物足够它每日都能饱腹。忽然从关内又跑来一头老虎....,应该说是一头小老虎,这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是个人都懂,你们龙锐军来虎口夺食,你觉得辽东军会和你们讲什么道义?东北是武将掌权,对他们来说,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在你们这头小老虎形成气候之前,不惜一切代价直接将你们咬死。劫走银车只是给你一个提醒,让你们知难而退,如果不合他们的心思,他们还会想出更多办法来对付你们,最后的结果,要么迫使你们退回关内,要么就死在东北。” 秦逍微微颔首,当初他受命前来东北练兵,就知道这条道路一定不好走,一路上必定是困难重重,现在看来,事实只怕比自己想的还要困难。 “算了,看在你叫我姐姐的份上,这次我就帮你出一个主意。”唐蓉见秦逍神情凝重,噗嗤一笑,道:“不要愁眉苦脸的,你是龙锐军的中郎将,连你整日里都愁闷苦脸,其他人又怎么办?你是男人,就算天塌下来,也要抬起双手将这天举起来,想要成就大业,自然要能够吃下别人吃不了的苦。”轻咬朱唇,轻声道:“我可瞧不上窝囊的男人。” 秦逍闻言,却是精神一振,笑道:“不错,蓉姐姐说的是,若是这点困难就将我打倒,我就不配统帅龙锐军,更不配成为蓉姐姐的男人。” “谁说你是我男人?”蓉姐姐瞪了秦逍一眼,娇嗔道:“就会胡说。”随即道:“银车被劫,军备司那边无银可用,你们的粮草和军饷就必须另想办法解决。”转过身,抬起纤纤玉手,指向北边道:“那边有现场的粮食和饷银,你怎么就是不知道去拿?” 秦逍顺着她手指望过去,陡然间明白什么,一拍脑袋,懊恼道:“我怎么没有想到。蓉姐姐,你是说.....黑山?” “不错。”蓉姐姐笑道:“黑山军已经归附于你,现在只差朝廷派钦差过来颁旨招安。轩辕冲如今掌控了黑山五寨,沈玄感和周元宝以及黑山上下都听他的吩咐,而他是铁了心要受朝廷招安,此种情况下,你向轩辕冲提出一些要求,他不会不答应。黑山军盘踞在黑山十年不止,几万人在山上吃喝,没有些存粮如何能坚持的下来?” 秦逍被一语点醒,兴奋道:“不错。只要能从黑山借到七八万两现银,就可以渡过难关。” “黑山匪这些年可没少干劫掠之事。”唐蓉双眸如雾,迷人勾魂,轻声道:“周鸿基活着的时候经常派人下山劫掠,抢了许多金银珠宝古董字画,暗地里还派人将那些古董字画直接卖出,换了金银回来,如今这些财物肯定都被轩辕冲封存。此外黑山有粮仓,他们占山为匪,最担心的就是被官兵围山,山上无粮可食,所以黑山匪一直都是在他们的粮仓存有大量的粮草。你只需派人上山,与轩辕冲商议,调些银两和粮草下山,轩辕冲不会拒绝。” 唐蓉背后有地下当铺,本就是情报之源,她对黑山了若指掌,却也并不让秦逍感到意外。 秦逍此时也已经完全想明白,道:“黑山被官府定为乱匪,这些物资到手,便可以算作是我们缴获的战利品。银车被劫,龙锐军后勤供给出现问题,我们用战利品暂时补充军需,也是无奈之举。如此一来,朝中就算有人参劾,但这不属于军商勾结,更不是有谁私掏腰包发放军饷,圣人知道,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非训斥几句,绝不会降罪。” “你明白就好。”唐蓉笑道:“对了,你说有人私掏腰包发放军饷?你这说的是谁?难不成你还准备自己掏银子发军饷?我倒没有瞧出来,你还是个大富豪。” “没有没有。”秦逍晓得唐蓉精明过人,和她说话还真要小心一些,随便一句无心之言,很可能就会被她抓住重点,从中分析出更多的情报,故作老实道:“我是准备找人借银子,然后发放军饷。不过这样一来,朝廷必然有人会借此事置我于死地。” 唐蓉白了他一眼,道:“你知道就好。如今不同从前,有些言行需要谨慎,许多人都盯着你,一个不慎就会有野狗咬你一口。” 秦逍听她语气之中满是关切,心中温暖,挪着身子凑近过去,伸手去抱蓉姐姐腰肢,轻声道:“蓉姐姐,苏州一别之后,我一直想着你,你有没有想我?” ----------------------------------------------- ps:兄弟姐妹们,年终盘点不是一天就结束,持续一周的接力赛,还有两天才截止,大家手里有票千万不要浪费,集中火力打【最佳作者】,咱们坚持到最后,最终成绩咋样咱们不管,但竭力而为,拜谢大家了! 正文 第一零七二章 急函 顺锦城距离松阳草场二百多里地,是营平郡的府城,在东北四郡中,规模和人口也只是仅次于都护府衙署所在的辽阳城。 营平郡守梁宗义刚满四十岁,和东北四郡的许多重要官员一样,出身于辽东军,祖上也是当年追随武宗皇帝东征渤海的骁将,四年前被都护府和辽东军一同向朝廷举荐,任职郡守。 军备司主事宇文怀谦见到梁宗义的时候,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从傍晚时分直等到天黑,倒不是因为梁郡守外出,而是这位郡守大人有公务要处理,让宇文怀谦在客厅等候,说是片刻便召见,可是等到天黑,才有人过来请宇文怀谦过去拜见。 宇文怀谦的年纪比梁宗义大上十岁,进入书房之后,梁宗义却没有起身迎接,只是坐在案后的大椅子上看着宇文怀谦进屋,等宇文怀谦拱手行礼过后,梁宗义才含笑道:“宇文主事请坐,本官手头上的公务太多,这不知不觉就让你等候多时。”吩咐道:“来人,上茶!” “大人,下官本不好过来打扰。”宇文怀谦面色沉重,叹道:“可是军备司遇到了天大的难处,实在没有办法,这才过来恳求大人帮忙。” 梁宗义端起案上的茶杯,用茶盖拨了拨茶沫,含笑道:“什么事?” “大人应该已经知道,从关内送来的银车,被盗匪劫掠。”宇文怀谦苦笑道:“军备司指望着那笔银子采买军需,此外龙锐军那边也到了发饷的日子,如今没了那笔银子,军备司这边遇到了大麻烦。” 梁宗义笑道:“这事儿本官已经知道。不过事发辽西郡,与营平郡无关,本官自然不会要插手。此外你们军备司是圣人下旨独立而设,直接受京都户部辖制,连都护府那头都无权过问军备司的事儿,我这郡守府自然更不能过问,是以本官虽然知晓出了这么大一桩案子,但确实不好多问。对了,这案子可有什么消息?辽西那边是否派人调查?” “听说公孙大人已经派人调查,龙锐军那边也派人到了现场。”宇文怀谦走过去在椅子坐下,神情凝重:“但似乎都没有查到银车的下落。” 梁宗义道:“宇文大人应该也知道,东北百姓剽悍,许多刁民生活不如意便落草为寇,四处打家劫舍,虽然辽东军剿灭众多匪患,但说句实在话,就连富庶的江南一带都有匪患为乱,这苦寒之地的匪患又怎能轻易剿灭干净?他们劫掠银车之后,都有隐秘之所藏匿银子,一段时间内会销声匿迹,想要找到他们和那笔银子的下落,还真是不容易。” “确实如此。”宇文怀谦点头道:“所以下官今日前来,是恳求大人,是否能够以郡守府的名义,调拨一笔银子给军备司?银车被劫,户部那边肯定会迅速筹集下一笔银子送过来,无论是找到丢失的那笔银子,还是关内的银子送到,军备司立刻会将所借的银子如数偿还。” 梁宗义诧异道:“从郡守府调拨银子?”摇头笑道:“宇文大人,郡守府的每一两银子的支出都是要记录在册,年终还要与都护府那边核对,都护大人清廉无比,是一两银子的差错都不能有。特别是银子的支出,每一两支出都有规矩,自东北设郡以来,还从没有郡守府外借银子的说法。” “下官明白。”宇文怀谦诚恳道:“如果不是到了难处,也不敢向大人开这个口。” 梁宗义微一沉吟,才道:“你说的倒也是实情。不过我虽然是郡守,这件事情还做不了主。这样吧,我可以派人去都护府那边,向都护大人禀明此事,如果都护大人亲自下令,我倒是可以帮忙,否则实在不敢开这个缺口。你先回去等着,我立刻派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回也就四五天的事情。不过都护大人那边是否能够立刻下令,会不会因为公务繁忙而耽搁几日,我也不能保证,总之一有消息,我就派人告诉你。” “大人,实不相瞒,军备司的银子已经告罄,龙锐军的军饷两日之内必须送过去,下官实在等不了那么久。”宇文怀谦心急如焚。 梁宗义却是淡定自若,一副同情之色道:“国有国法,本官不能坏了法度。宇文大人,其实我很同情你,但.....此事却是无法相助。本官为官清廉,如果有银子,还真愿意掏腰包借给你渡过难关。”随即摇头笑道:“话说回来,我真要有银子,也不敢相借,几万两银子的缺口,我一个小小的郡守就算是砸我卖铁也补不上。军备司的银子必须要户部调拨,从江南运过来,就算本官能找城中的商贾腾挪几万两银子出来,却也不能送入军备司啊。” 宇文怀谦苦笑摇头,梁宗义感叹道:“恕我直言,朝廷让军备司独立存在,或许是一个错误。平时看不出来,真要到了难处,咱们想帮也不敢帮。” 正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传来禀报:“大人,军备司有人前来找宇文主事,说是有紧急事情要禀报。” “哦?”梁宗义向宇文怀谦道:“宇文大人,看来你们军备司那边有紧急公务,我就不留你用饭了。” 宇文怀谦忙起身,向梁宗义行了一礼,匆匆退出,径自到了郡守府前院,只见费辛正在焦急等待,建宇文怀谦出来,立刻迎上来,呈上一份书信道:“主事大人,中郎将派人送来的急函。” 宇文怀谦立刻接过急函,拆开来看,扫了几眼,本来凝重的表情舒展开来,欢喜道:“苍天保佑.....!”正要说什么,似乎意识到什么,左右看了看,见院内有郡守府的卫兵在旁,收起急函,向费辛道:“咱们先回衙门,有事要议。”带着费辛匆匆离去。 梁宗义在书房内等了片刻,便见一人匆匆进来,梁宗义见到来人,忙道:“敬善,可知道是何事?” 那人躬身道:“大人,军备司的费辛带了一封急函过来,是秦逍派人送来,宇文怀谦看了信之后,神情欢喜,似乎是有什么好消息,而且还说了一句‘苍天保佑’,不过他似乎怕咱们发现什么,没有多说,带着费辛匆匆离去。” “好消息?”梁宗义皱眉道:“秦逍现在是山穷水尽,能有什么好消息。” 敬善道:“大人不必着急,无论有什么消息,军备司那边用不了多久就能传来消息。” “嗯。”梁宗义颔首道:“你亲自盯着那边,军备司里有咱们的人,一有消息必然会报过来,你得到消息,立刻来报。” 宇文怀谦回到军备司衙署,令费辛将衙署里的几名曹官全都召集过来。 军备司衙署设立在顺境城内,不过衙署并不大,位置也很偏,在这里办差的官员其实并不多,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多号人,半数是从京都带来的吏员,另一半则是在当地调过来的官员。 军备司毕竟是圣人亲自下旨设立,旨意里也吩咐地方官府要竭力配合,所以设立初始,梁宗义那边倒是十分配合,向军备司这边推荐了一部分官吏。 军备司所有官员都从关内调来,多少有些不实际,毕竟这是在东北的地面上,本就是独立的衙署,如果连一名本地官员都没有,势必会更加受到排挤,没有本地官员的帮助,许多事情根本无从下手。 就譬如采买军粮被服等等,如果没有本地官员从中联络,就已经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初来乍到,就只能利用本地官员的优势为军备司办差,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军备司下设六曹,亦有六名曹官,各管一摊,有的专门负责粮食的采买,有的则是负责将士们的军服被褥,有的是专门负责账目,衙门虽然不大,但各曹却还算健全。 “诸位都知道,关内运来的银车被劫。”宇文怀谦见曹官们都到齐,才让人关上门窗,轻声道:“咱们军备司是保障龙锐军后勤供给的衙门,这里没了银子,龙锐军的粮草军饷就被切断,后果不堪设想。”叹了口气,道:“方才我还亲自前往郡守府,希望郡守大人能够帮忙解决问题,但郡守大人有他的难处,爱莫难助。” “大人,库房里的银子只剩下不到两千两。”负责账目的曹官苦恼道:“正常情况下,后天就是发饷的日子,最迟明天一大早就要将饷银送过去。报上来所需的饷银至少也要四万两,咱们的库银距离所需军饷天差地别。” 宇文怀谦含笑道:“我知道,不过先不要着急。刚刚中郎将派人送来急函,正在解决这个问题。”扫视众人一眼,才道:“中郎将几天前就飞鸽传书,给江南那边去了急信,江南林家知道后,与江南户部清吏司商议过,紧急从幽州调拨一笔银子出关。林家的名号,在座的应该都听过,是汇通天下的宝丰隆大东家,他们在幽州设有多处分号,几天之内,应该可以凑齐十万两现银,银子凑齐之后,会立刻送过来。” 在场众官员神情各异,有人已经长舒一口气道:“若能如此,那是再好不过了。” “大人,这次可千万要小心。”有人道:“说句不该说的话,这次路上可别再出什么差错。” 宇文怀谦微笑道:“放心,这次幽州那边派了两百名精兵乔装打扮护送,一定可以将银子顺利送达。”随即敛容肃然道:“此事在座诸位知道便可,绝不能向外透露一个字。那些贼人刚刚劫走银车,只以为关内短时间内绝无可能再有银子送过来,所以只要消息不走漏,他们就绝不会有行动。” ---------------------------------------------------- ps:月票离上面的差距其实没多少,弟兄们努力一把,完全可以踩上去,加把劲哈! 正文 第一零七三章 故技重施 冬月二十一,发饷的日子已经过去数日,龙锐军的将士们却没有按时领到军饷,这已经让营中生出了不满之心。 虽然还不至于生出变故,但营中的兵士们私下里却已经开始议论。 黄昏时分,秦逍召集了全军将士,高声道:“我知道大家这两天心情不好,当兵吃粮,到了日子没有军饷,换作我也是不开心。有些事情我也不想隐瞒大家,今日就是召集诸位过来说清楚。” 将士们经过这段时日的训练,秩序倒是井然,队列十分整齐,近万人鸦雀无声。 “大家可能不知道,咱们的粮草军需以及军饷,全都是从军备司调拨过来。”秦逍道:“而军备司的物资,是户部拨银子。十几天前,一批军饷从关内运过来,半道之上却被盗匪劫掠,盗匪杀人劫银,这也导致军备司无银可用,所以这才没有军饷送过来。” 此言一出,对此事一无所知的众多将士们都是大惊失色。 “将军,谁敢劫掠咱们的军饷?”有人忍不住大声叫道:“将那伙盗匪找到,必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不错,太岁头上动土,那些盗匪是要找死吗?” 官兵们一阵叫骂,群情激奋。 秦逍身边的顾白衣却是抬起手,众人见到,声息立刻静了下来。 “这确实是我们龙锐军最艰难的时候。”顾白衣高声道:“中郎将带着大伙儿出关,是希望带着大家能奔一个前程,将你们视为自己的兄弟。发生此等大事,中郎将这些日子一直在尽力解决,没有告诉大家,也是担心大家慌乱。不过中郎将已经想出了办法,五日之内,比会将军饷如数发放给大家。” 秦逍点头道:“我在此向大家承诺,五日之内,如果饷银不能及时发放到大家手中,我立刻辞去中郎将之职,向大家谢罪。” “将军既然这样说,我们等待五日就好。”姜啸春在队伍前列,回转身道:“弟兄们,中郎将的为人,我们都清楚,言出如山。如果到时候军饷未能如数发放,我也愿意辞去官职,和中郎将一同向大家谢罪。” 秦逍受圣人器重,而且实力出众,在军中的威望自不必说,姜啸春也是骁将,在军中威望也是不低,此刻两人同时作出承诺,官兵们顿时稳下心来。 顺锦府城,梁宗义听得郡丞周敬善的禀报,不由笑道:“五天之内发放军饷?” “准确来说,只剩下四天。”周敬善笑道:“这是他昨天傍晚时候召集龙锐军所有官兵说的话,现在正好是黄昏时分,已经过去了一天。” 梁宗义抚须笑道:“敬善,你在龙锐军收买的两个眼线倒也有用,那边的一举一动,咱们可以随时掌握。” “大人,龙锐军的兵源本就有问题。”周敬善嘿嘿笑道:“半数是当年起兵叛乱的青州残部,另一部分则是在江南作乱的王母会众,这两拨人在朝廷眼中,全都是叛党。下官以为,朝廷没有立刻惩处他们,倒不是圣人真的器重秦逍,无非是收买人心,想让天下人知道,只要归顺于她,她可以赦免之前的罪责。”抚须道:“如果真是这样,咱们的圣人还真是胸怀宽大,可惜在下官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梁宗义“哦”了一声,周敬善才道:“大人想想,如果真的是圣人宽大为怀,为何江南之乱过后,立马就让秦逍将这两拨人都编入龙锐军,而且直接派到东北来?” “你觉得这是圣人想要借刀杀人?” “龙锐军出关,辽东军中许多人都觉得是朝廷想用龙锐军来掣肘咱们。”周敬善含笑道:“下官以为,那些人的目光太短,见识太浅。我一直都觉得,圣人或许也存有此心,但真正的用心,就是借刀杀人。龙锐军区区几千好人马,出关之后,立刻就被咱们安置在北境偏远之地,无论如何也是成不了气候。圣人自然是精明无比,她当然能想到龙锐军在东北成不了气候,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让秦逍领兵出关?不就是想借咱们的手,将这些朝廷眼中的叛党铲除?” 梁宗义微微颔首道:“敬善,你这话也是有道理。之前你给我的名单,上面写有龙锐军那些将领的情报,我瞧来瞧去,除了那个姜啸春是军人出身,还算有些能耐,其他人都是不值一提。那个顾白衣之前不过是京都府的一个小小文书郎,宇文承朝是西陵的世家子弟,西陵被占,他就是一条丧家之犬。对了,我还记得其中有个叫做陈芝泰的校尉,听说在西陵还是个山匪,哈哈哈.....,看看秦逍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东西,如果圣人真的要用龙锐军来制衡咱们辽东军,又怎可能在龙锐军中尽安排这些歪瓜裂枣。” “大人所言极是。”周敬善也哈哈笑道:“明知道自己的后勤供给需要从关内送过来,龙锐军竟然毫无防备,二十多万两银子说被抢就被抢,嘿嘿,昨天秦逍还对着手下官兵夸下海口,五天之内如果不能发不下军饷,他就辞去中郎将之职。看来他还有自知之明,如果时间一到,无银可发,那帮本就是叛匪出身的骄兵悍将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梁宗义向周敬善招招手,周敬善靠近过去,梁宗义才低声问道:“秦逍敢夸下海口,自然是指望着幽州那边的银子能及时送达。他说五天之内就能发下饷银,这种天气,出了榆关至少也要五六天的时间才能将银子运过来,这是不是表明,幽州派出的银队已经出了榆关?” “下官正在等消息。”周敬善道:“再过几天就是正月了,天寒地冻,榆关往来的商队已经没有几支。胡宣在军备司那边一直注意动静,之前他就确定,幽州那边会派出两百名幽州军士乔装打扮护送银车出关,这次他们运来十万两银子,至少也有十几辆货车,只要盯住这样的队伍,就不会出错。” 梁宗义微微点头,冷笑道:“敬善,待会儿你再领些银子过去,派人偷偷去龙锐军那边,多收买几个人,让他们暗中鼓动,四天后一旦军饷发不下去,让他们带头挑起事端。”抚须笑道:“这次我倒要看秦逍是死在那边,还是灰头土脸滚回关内。” 盘山县毗邻西边的临海县,进入盘山县境内,继续往东不到八十里地,便是鹰嘴峡。 时当傍晚,一支队伍刚刚从临海县进入盘山县境内,官道倒也开阔,前几日下了几天雪过后,已经停了好几日,不过官道之上依然积着厚厚的积雪,两百来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袍,赶着十几辆马车逶迤前行。 “大伙儿都快些,前面十几里地有客栈,天黑之前赶到那里。”领头的回头大声吆喝道:“那里有酒有肉,还有热火炉子,今晚大家好好歇一歇,明早再赶路。” 这条官道在季节好的时候,往来的商队络绎不绝,所以官道两边有不少客栈,专门做这些商队的生意。 似乎是酒肉和火炉子让大家的精神振奋起来,队伍一片欢声笑语。 “咻!” 一支响箭忽然从道路边上不远处的密林中冲天而起,极为清脆刺耳。 领头的扭头看过去,便见到从树林之中陡然冒出众多身影,随即听到有人惊呼道:“不好,有盗贼埋伏?” “那边也有!”有人向另一边指过去。 于是大家都看到,道路两边的树林之中,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冲出密密麻麻的骑兵,俱都高举手臂,手中挥舞着战刀,直往官道上的车队冲过来。 “大家快走,他们人多。”车队里有人大叫一声,兜转马头就往来路跑回去,其他人见状,也都是大呼小叫,纷纷掉头就跑,领头的大声叫喝,却根本阻拦不住,眼睁睁看着手下上百号人如同潮水般丢下车辆不管,争先恐后逃窜。 “嗖嗖嗖!” 两边的骑兵人未到,箭已至,虽然杀出来的伏兵大都只是挥刀冲来,却也有十数名箭手连续射箭,乱箭之中,正在逃窜的车队护卫们有数人中箭,好在同伴也没有丢下不管,拉扯着上马逃窜。 那领头的显然也知道大势已去,也已经兜转马头,往来路逃窜回去。 等到两边数百名骑兵冲到官道上,护卫车队的众人早就一个不剩,跑的干干净净,只是看到他们的背影,有一些骑兵便要追上去,却听一人沉声道:“不必交战,驱赶他们就好。” 几十名骑兵叫喝着尾随在那群逃窜的护卫身后,也不加快速度追上去,只在后面虚张声势。 “一群酒囊饭袋,原来幽州军如此不堪一击。”一名骑兵翻身下马,走到车辆边上,用力扯开盖在车上的厚厚帆布,回头吩咐道:“来人,撬开箱子,看看里面是不是银子。” 立刻有两人跳上车,抬起一只箱子放在上面,用刀撬开了锁,打开来看,果然上面整整齐齐摆着一层银锭子,向说话那人道:“郡尉大人,是银子,没错!”  正文 第一零七四章 庄园 郡尉沉声道:“大伙儿都听着,我知道道上都是大雪,雪地行动十分困难,不过我向大伙儿保证,这次事儿办的妥善了,你们每人至少都能分到三十亩地,而且每人都能领到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银子,足够你们在乐坊待上十天半个月,让乐坊里最风骚的娘们给你吹拉弹唱,那三十亩地,也足以保证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显出欢喜之色。 “还没天黑,大伙儿加把劲,不必穿过鹰嘴峡,咱们直接将车子拉到庄里去。”郡尉吩咐道:“钱同,你带几个人在前面探路,咱们走那条偏僻小径去庄子,虽然道路难走了些,不过人迹稀少,你们若是在途中瞧见人,立刻回报,咱们这一路上不可让一人瞧见。” 便有人领命带着数名骑兵直接往官道南边而去。 “大人,今天晚上未必会下雪。”一人上前小心翼翼道:“咱们夺了银车,龙锐军那边搞不好又要派人来追查,如果发现痕迹.....!” 都尉笑道:“不用担心,诸葛参军说了,最迟明天早上还有一场雪,龙锐军得到消息之后再派人来,少说也要四五天之后才能抵达,那时候道路上的痕迹早就没了。”想了一下,才向那人道:“方玄,咱们离开之后,你带你手下那队人清理一下道路痕迹,我们先走。” 方玄答应一声,都尉才翻身上马,做了个手势,手下几百号人却是分散离开,有的往北边去,亦有直接向鹰嘴峡方向而去,最后只剩下三四十号人,这才在都尉的带领下,下了官道,往南边走。 众人对周边的道路环境了如指掌,走了不到十里地,天色早已经黑下来,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转到一条偏僻小道上,道路很窄,仅能让一辆马车行走,几十号人一个接一个前行,除了部分骑马,有的在前面拉车,有的在后面推车,道路崎岖不平,走起来确实很困难。 直走到半夜时分,终于走出小道,转到一条颇为宽敞的道路,都尉令人就地歇息,喝酒吃干粮,补充体力过后,这才继续前行。 所有人都不敢多耽搁,虽然夜里周围一片昏暗,但这些人对道路太过熟悉,有序前行。 到黎明时分,不少人已经是累的气喘吁吁,都尉见到手下众人疲惫不堪,大声道:“弟兄们坚持住,再有十几里地就到了,那边好酒好肉等着咱们。” “都尉,有没有女人洗干净了等咱们?”有人大声道。 都尉哈哈笑道:“孙老六,这次没有女人,可是老子答应你,顺利办完这事后,我领你去醉月坊,你不是对醉月坊的聂娃儿垂涎不已吗?这次老子帮你将她包下来,三天三夜由你折腾。” “大人,孙老六撑不了一天。”有人立刻道:“聂娃儿风骚入骨,床上的功夫无人能及,用不了一个晚上,就能将孙老六吸成人干。” “不错,那骚娘们的大屁股坐在你身上那么一扭,哪个男人也撑不住。” 众人顿时都哄笑起来,显然这个话题让大家的心情振奋,又想到路途不远,速度更是加快。 天亮之前,队伍终是赶到一处庄园外。 这处庄园俱都是广袤的田地,方圆二三十里地竟然没有人家,诺大的庄园围着高墙,庄园前面有一处湖泊,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湖边种着一圈树木,庄园四周也是也种满了大树,只正门前有一处空阔的场地。 众人将车辆停在正门外,都尉亲自上前敲开门,里面的人探头看了一眼,敞开大门,众人却是很熟练地将马车赶进了院内。 都尉摘下厚厚的大帽子,回头吩咐道:“大伙儿赶紧将车上的箱子都卸下来,搬进地库。” “大人,大伙儿都是精疲力尽,不如先吃口东西,吃完饭后再卸货。”有人道:“反正已经到了地方,耽搁不了什么事。” 队伍进院的时候,庄园里早有十几人到院子里迎接,那人话声刚落,立刻有人道:“大人,酒菜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开饭。” 都尉想了一下,见到手下的兵士都是疲惫,终是点头道:“钱同,你带大家先吃饭,吃完了赶紧卸货,不要耽搁。”也不多言,径自进了屋,很熟练地走进一间雅致的小厅内,里面生着火炉子,温暖如春,两名中年人正在屋里说话,见到都尉进来,两人都是起身,一名年过五旬文质彬彬的中年文士含笑道:“乔都尉,真是辛苦了。” “参军大人,公孙先生。”乔都尉却是拱手行礼,笑道:“一切顺利。” “来人,上菜!”另一名年过五旬的中年人冲着外面吩咐一声,请了乔都尉坐下,亲自倒了一杯热茶,这才笑道:“乔都尉办事利索,大将军和郡守大人知道,自然会更加器重。” “不敢居功不敢居功。”乔都尉连连摆手,笑道:“若说功劳,还是参军大人带来的那些精锐,上次如果不是他们在,我们未必能轻易解决护送银队的那些镖师。” 公孙先生含笑道:“参军大人带来的是大将军身边的铁鹰锐士,都说大唐最强的兵马是神策军、长生军和玄甲军,可是又有几人知道,大将军的铁鹰锐士才是当时最精锐的骑兵。” “铁鹰锐士虽然各个骁勇善战,只可惜人数太少。”诸葛参军遗憾道:“大将军秘密训练这支精锐,训练严苛无比,许多人根本达不到要求被淘汰。大将军对铁鹰锐士寄予厚望,视为手中杀器,宁缺毋滥,所以多年下来,也不过区区八百之数。如果不是这次行动事关重大,要确保万无一失,大将军也是绝不会调来五十名铁鹰锐士出手。” 乔都尉忙道:“铁鹰锐士当真是锐不可当,乃是我辽东军真正的无双骑兵。” “尸首都清理干净了?”公孙先生问道:“参军大人本来还以为你们可能天亮之前无法赶到,会在途中找地方等到晚上再过来,想不到这次行动如此迅速。” 乔都尉摇头道:“没有尸首。” “什么意思?”诸葛参军一怔,显出疑惑之色。 乔都尉不屑道:“大人,比起上次那些镖师,幽州军简直是一群酒囊饭袋。他们看到我们从林子里伏击冲出,立刻就像绵羊看到猛虎,丢下车辆掉头就跑,毫无斗志。他们也有两百号人,正要打起来,我们这边难免也会有死伤,而且还会耽搁时间,所以我让人撵在后面吓唬他们,只将他们赶跑就好。两位没看见幽州军的狼狈样子,跑起来比兔子还快,照他们那样的速度,现在恐怕都能跑回关内。” 公孙先生和诸葛参军对视一眼,神情却都变得冷厉起来。 “乔都尉,你是说他们根本没有做任何抵抗,看到你们的影子就跑了?”诸葛参军沉声道:“就没人还手?” 乔都尉看两人的脸色都不对,隐隐觉得有问题,小心翼翼道:“他们跑的飞快,没有一人抵抗......,大人,有什么地方不对?” “幽州军绝不是酒囊饭袋。”诸葛参军沉声道:“朝廷对东北一直有提防之心,幽州虽然只有五千守军,但幽州军统领是圣人下旨调派,那是一员虎将,练兵有方,那五千兵马绝非善茬。这次他们抽调幽州军护送银车,必然是挑选军中精锐,怎可能瞧见你们的身影,立刻就调头逃窜?” “不错。”公孙先生颔首道:“丢失银车,责任重大,如果是死战突围,那倒也罢了,可是不做任何反抗,直接弃车而走,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回去,也只能是死路一条?就是普通的官兵,发现盗匪劫银,也会奋力抵抗,更何况是幽州军?乔都尉,这事情可实在是太反常。” 诸葛参军轻抚胡须,神情凝重,若有所思,片刻之后,陡然间想到什么,身体一震,失声道:“不好!” “大人,怎么了?” “诱饵!”诸葛参军微微变色道:“乔都尉,你们回来的时候,后面可有人跟踪?” “没有。”乔都尉忙道:“我按照大人的指点,回来的时候,前面有人探路,后面留有几人断后,就是防止被人盯上。” 公孙先生叹道:“如果这次真的是他们有意设下的陷阱,不用紧随其后,你们行车留下痕迹,雪还没有下下来,无法掩盖痕迹,他们只需要远远跟在后面,就能够找到这里。” “他们是谁?”乔都尉吃惊道:“你们是说,龙锐军设下了圈套?这....这怎么可能?” 诸葛参军赫然起身,道:“先不要多说,乔都尉,赶紧带人将车上的货物都卸了,搬进地库,公孙先生,等银箱入库,立刻锁起来,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地库的存在。” “车辆怎么办?” “直接烧了。”诸葛参军当机立断:“货物卸下来之后,就在院子里直接烧了,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乔都尉见两人都是神色凝重,忍不住道:“大人,咱们是不是多想了?” “是你想的太简单了。”诸葛参军再无先前对乔都尉和颜悦色的态度,冷声道:“乔都尉,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却不自知,如果真的出了事,你这颗人头不用大将军摘取,龙锐军的人就直接将你砍了。” 他话声刚落,却听外面传来声音:“弘爷,庄外不远忽然出现一队兵马,不知是何来路!” ------------------------------------------------------------ ps:求点月票!  正文 第一零七五章 刺鹰 庄园外的湖边,全副武装的骑兵前后两列,每一列都有近百人之众,寂然无声。 这样的庄园在东北大地上其实并不少见。 东北土地广袤辽阔,可耕作的土地面积也是十分庞大丰沃,许多的达官贵族都拥有着面积庞大的私有土地,特别是辽东军在东北扎根之后,军中的大小将领及其亲属更是利用辽东军的军事力量,在东北大肆圈地,少的十几倾几十倾私家田,多的上千倾也并不罕见。 这些人在圈地的时候不顾及地方,但凡看中的良田都会想着各种方法弄到手,待的手头上的土地东一块西一块,便会私下里进行土地交换,尽可能让自己名下的田产连成一片。 如此一来,许多人名下的田产便会形成一片广袤的耕地,雇农种地,为了便于管理,都会在这片耕地上修建一处田庄,田庄由庄头负责,平日里管理雇农,等到有了收成,便会上缴粮食,而田产的所有人也就不必亲自来操持土地,只需要每年坐等收货便好。 对这些人来说,每多占一倾地,就能多一分收成,增加自己的财富,所以东北的军头达官们最操心的便是如何圈占土地。 姜啸春骑在马上,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庄园的正门,庄外的大树拴着乔都尉等人的坐骑,不过那十几辆银车却都赶进了院内。 此刻庄园的大门紧闭,姜啸春和手下的骑兵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庄园内升起的袅袅青烟,显然庄里正在生火热菜。 “朗将,被劫夺的银子,应该都在这里了。”姜啸春身侧,是司空翎,唇角带这浅笑:“我本以为他们会将银子藏匿进入盘山县城,倒想不到他们是藏在这处庄园。” 姜啸春微微颔首,神情冷峻。 他身后的众骑兵,都是当初在江南内库守卫的内库骑兵,苏州之乱的时候,这支骑兵人数虽不多,却骁勇善战大出风头,随着姜啸春一同出关跟随秦逍之后,这队骑兵在龙锐军中亦是鹤立鸡群,一直协助姜啸春训练龙锐军的其他兵士。 众骑兵寂然无声,却都是按着佩刀刀兵,训练有素,直待姜啸春一声令下,便立刻行动。 包括姜啸春在内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中郎将此番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自然是充满器重和信任,谁也不想辜负中郎将的信任。 姜啸春拔刀在手,一抖马缰绳,缓缓前行,身后两排骑兵也都是同时把刀,催马跟上,这两百骑兵的行进速度虽然不快,但压迫感十足。 忽见到庄园的正门打开一条缝隙,随即从里面走出三四个人来,当先一人年过五旬,锦袍在身,却正是那位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站在庄门外,气定神闲,姜啸春距离七八步之遥,终是勒马停住,一双眼睛如刀子般上下打量对面的公孙先生,终于开口道:“将所有的银子都交出来。” “阁下是谁?”公孙先生倒是镇定,“这里是公孙庄,在下公孙弘,是这里的庄头,你说的银子,又是何意?” “我没有时间和你说废话。”姜啸春淡淡道:“让庄里的人全都出来,只要束手就擒,我可以不伤一人。” 公孙先生身后一人冷笑道:“不伤一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这里伤人?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庄园?也不打听打听,这是郡守大人的田庄,你竟敢领兵跑到公孙庄劫掠,真是.....!” 他还没说完,却见到姜啸春竟然一催骏马,那坐骑却已经扬蹄上前,那人见此情状,神情一呆,后面的话却是吐不出来,没等反应过来,姜啸春手起刀落,已经砍断了那人的脖子。 那人惨叫一声,被砍翻在地,庄头公孙弘大惊失色,万没有想到姜啸春出手如此果决,厉声道:“你.....你敢滥杀无辜?” “这里没有无辜。”姜啸春瞥了公孙弘一眼,淡淡道:“官银被劫,劫匪和赃物就在庄园里。” 公孙弘冷笑道:“你血口喷人,什么赃银,什么劫匪,你有什么证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姜啸春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瞥了公孙弘一眼,淡然道:“你在这里和我磨时间,里面的人正在藏匿官银,是否还想着将银车销毁?可惜一切都来不及。” 公孙弘被他一言中的,眼角抽搐。 便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传来,却正是从内库骑兵们的后方传出声音,司空翎率先回头,便瞧见远处出现一队骑兵,正如狼似虎向这边冲过来,人数亦有上百人之多。 公孙弘远远瞧见来骑,眼中显出喜色。 姜啸春却已经催马回到队伍边上,大刀一挥,沉声喝道:“列阵,三才!” 两百骑兵霍然变化,井然有序,马蹄声中,一队骑兵取弓挺前,剩下的骑兵分布左右两翼,纵马后退,分层列开,三队人马分开大约几丈距离。 突然出现的骑兵却也是队列井然,虽然兵马不多,但气势却不弱,如同一团乌云般席卷而来。 这队骑兵衣着并不统一,乍一看去,就像是东北大地上最常见的盗匪打扮,不过他们的队列在冲锋的时候却保持齐整,秩序俨然,冲在队伍最前面之人头戴皮帽,身形剽悍,黑巾罩面,一双眼眸有如鹰隼般锐利。 姜啸春横刀在前,寒风吹过,呼啸作响,人不稍动,马如铁铸。 望见对面那群骑兵个个手持马刀,呼啸而来,姜啸春的嘴角露出一丝讥嘲之色,他见过的阵仗实在太多,这一生经过的生死厮杀不在少数,往往都是以少打多,苏州之乱的时候,更是以区区两百骑兵冲进数千叛匪的阵中,所向披靡。 这次对方只有百来骑,自己的人数反倒是占优,自然更无所惧。 他心里很清楚,这次中郎将精心设计的引蛇出洞计划已经成功,自己利用诱饵找到了银车的下落,但敌人显然也有精明人,自己带着两百骑兵一路追踪过来之际,却也被敌骑发现了端倪。 敌方在官道成功劫夺银车之后,三百多骑为了避免目标太大,立刻分散,乔郡尉带着几十号人拉着银车来到公孙庄,而其他人则是分散离开。 但这队骑兵显然发现了情况不对,折返回来,迅速赶到公孙庄增援。 司空翎也已经拔刀在手,跟在姜啸春身旁。 他是江湖出身,以前干的事盗墓掘坟之事,也少不得与人动手拼杀,可是很少见到这样的骑兵对阵,看到这阵势,心中清楚,莫说普通的江湖人物,就算是中天境高手面对上百精锐骑兵的冲杀,恐怕也只能落个惨死的下场。 江湖高手面对真正的军队,简直不堪一击。 他没有见过姜啸春出手,可是见到姜啸春如山一般屹立在那里,气定神闲,心中倒是很为钦佩。 在这种情况下握刀迎风屹立,沉稳如山,面对突然出现的敌骑,没有丝毫惊乱,这不是谁都能做到,如果不是经过太多的鲜血与厮杀,很难保持如此镇定。 对面骑兵阵中,已经有箭手放箭,不过姜啸春和手下的骑兵没有丝毫的动弹,不动如山。 姜啸春目光锐利,死死盯着对面,没有轻易下令,居中挺前的数十名骑兵箭手都已经弯弓搭箭,拉满了弓,手臂纹丝不动,没有丝毫颤抖,可见这些内库骑兵不但心境沉着,而且臂力也是极强极稳。 陡然听得姜啸春大刀一挥,沉声喝道:“射!” 他“射”字出口,居中的四五十名骑兵挽弓怒射,空中利箭齐聚,宛若一把尖刀插了过去,直没入对面的敌骑阵中。 利箭齐射凝劲,宛若重锤拍击水浪,镰刀横过麦浪。 箭矢凄厉声中,战马悲嘶,“咕咚咕咚”栽倒地上,十数名敌骑人仰马翻,本来齐整的队形瞬间稍乱,拥有着鹰隼般犀利眼神的敌骑头领双眸中充满了诧异和震怒。 他显然低估了姜啸春这支骑兵的实力。 龙锐军出关,辽东军上上下下都充满了不屑,在他们眼中,龙锐军虽然旗号中带着一个“龙”子,但实际上却是一群虫子,都是一群叛军残部归顺朝廷后才被收编为龙锐军。 如果说当年的青州军残部还算有点实力,那么在江南收编的王母会叛匪,那就是一群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泥腿子。 江南王母会如果真有实力,也不至于被麝月公主和秦逍在短短时日内便即平定,平定江南之乱,甚至没有动用朝廷的兵马,神策军想要增援,还没等他们赶到战事便已经结束,由此亦可见江南王母会实在是不堪一击,所谓的叛乱,就是一场笑话,这样一群乌合之众被收编为龙锐军,如此龙锐军又能有什么实力? 只是辽东军往往都忽略,龙锐军中还有一支内库骑兵。 正因为内库骑兵人数太少,几乎被忽略。 而今日他们面对的,却赫然便是龙锐军中目前最有战斗力的内库骑兵。 这些内库骑兵作战经验丰富,配合默契,令行禁止,而且各个马术精湛箭术了得,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麝月公主挑选成为保护内库的精锐护卫。 一支利箭从敌骑头领耳边擦过,如果不是他条件反射微微偏头,这一箭差点直接射中他的面门,利箭擦耳过去的一刹那,这位头领能够感受到箭矢的力道,心下一凛,知道自己确实低估了眼前这队龙锐军骑兵的实力。 敌骑队形稍散,冲击力缓了一下,众人知道正面冲击只会被对方的箭手造成更多的损失,他们毕竟作战经验也很丰富,伴随着利箭惨叫声,头领呼喝声中,队伍立刻向两边拉开,除了极少数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骑兵,大多数骑兵已经分散到两边,形成两翼,而且互相之间拉开距离,马不停蹄,战刀挥舞,意图却也很明显,显然是想从侧翼迂回,自两边向对方发起攻击。 敌骑头领并不在乎龙锐军的人马占优,虽然自己手下只有一百多号人,但这其中却有近半是铁鹰锐士,冲锋的时候或许无法显示出铁鹰锐士的战斗力,可是一旦短兵相接,铁鹰锐士的骁勇少有人及。 虽然被龙锐军箭手射杀十数人,但是毕竟拉近了两队人马之间的距离,只要再靠近,敌方的箭手就使不上力气,他有绝对的信心将这支龙锐骑兵尽数斩于马下。 --------------------------------------------------- ps:年终盘点还有最后一个多小时,六点结束,时间一到,所有的票都没用了,大家别浪费,最后一个小时,咱们再冲击一下【最佳作者】,感激不尽!  正文 第一零七六章 横刀斩将 庄外两队人马摆开阵势厮杀,公孙弘早就丢下那名手下的尸首跑回庄内,令人紧闭大门。 院内乔郡尉正领着一大帮子人卸货,自然也听到外面传来的厮杀声,见公孙弘回到院子,急忙迎上来问道:“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参军大人说的没错,这次从关内送来的银子,是龙锐军丢出来的诱饵。”公孙弘指着银车,一脸懊恼:“这些都是他们故意抛出来的,就是想让咱们落入圈套。乔郡尉,你跳进了他们布下的圈套。” 乔郡尉脸色慌张,紧张道:“是龙锐军的人杀过来了?” “好在他们派来的人马不多。”公孙弘道:“司徒朗将和你们分散之后,肯定是琢磨出其中的不对劲,领着手下的铁鹰锐士赶过来增援。”皱起眉头道:“这事儿麻烦大了,眼下不能让这队龙锐军进庄子,更不能让他们走脱一人,否则银车被运到公孙庄的事儿必然会被泄露出去。可是如果将这么多龙锐军的骑兵都杀了,而且还是死在公孙庄外,这就是惊天大案了,根本不可能隐瞒得了。” 身后传来诸葛参军的声音:“乔郡尉,你的愚蠢酿成了大祸。” 乔郡尉脸色难看,他在营平郡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诸葛参军当众骂他愚蠢,一点面子也没留,他心中自然恼恨,不过这个参军是安东大将军极为器重的部下,自己却也不能当众骂回去。 “秦逍设下了圈套,拿十万两银子做诱饵,就是要查出咱们的下落。”诸葛参军神情冷峻,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冷声道:“为今之计,只能是将这支龙锐军尽数歼灭。” “杀了他们,龙锐军一定会死咬到底,也一定会让朝廷彻查。”乔郡尉皱眉道:“紫衣监那帮狗太监可不是吃素的,若是朝廷将这件案子交到紫衣监手里.....!” “紫衣监又能如何?”诸葛参军冷笑道:“一群太监,还想到东北兴风作浪?这里是田庄,龙锐军没有任何证据,劫掠田庄,田庄奋起反抗,将劫掠田庄的龙锐军一网打尽,这样的说辞就算朝廷不信,又能如何?眼下绝不能让龙锐军闯进庄里,他们只要破门而入,人赃并获,那才是大难临头。” 乔郡尉知道诸葛参军所言不差,一咬牙,挥手道:“都别搬了。”向诸葛参军道:“既然要将这队龙锐军斩尽杀绝,咱们就没必要先忙着卸货。”吩咐道:“弟兄们都听着,龙锐军要咱们的命,咱们先取了他们的命,都跟我冲出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诸葛参军却是摇头道:“先不要急,看看情势再说。”走到门前,凑近门缝,向外张望。 铁鹰锐士左右两翼分开,欲要迂回侧翼从两边突进那几十名箭手的队伍,姜啸春自然不可能让这些骑兵接近箭手,毫不犹豫喝道:“散!” 话声落后,箭手们并不恋战,迅速往后撤,随着姜啸春又一声“突”,布阵于左右侧后方的两翼骑兵已经开始催马向前。 先前布阵之际,箭手突前,两翼骑兵则是迅速向后撤,拉开与居中箭手们的距离,这时候箭手们向后撤,骑兵向前,却有了冲刺的距离,两翼的骑兵如同怒浪般向前卷过去。 对面骑兵想要迂回从两边突击箭手们的目的瞬间落空,而龙锐军的布阵却是错落有致,两翼的骑兵们借着冲击距离,冲上前去,兵甲铿锵中,人马喝嘶声不绝入耳,半空中光影纵横,杀气弥漫,红雾凄迷,将短兵相接厮杀双方的骑兵们映照的脸色苍白可怖。 铁鹰锐士确实骁勇,可是他们的对手却是出身内库的剽悍骑兵,如果没有以一当十的强悍实力,也没有资格入选成为内库的护卫,安东大将军花了不少心血练出了八百骁勇的铁鹰锐士,而麝月公主却是从帝国军队中精挑细选出两百多名内库侍卫,单兵作战能力之上,内库骑兵自然不在铁鹰锐士之下。 等到双方短兵相接,铁鹰锐士才陡然有了惊人的发现,龙锐军骑兵的战刀,却并非大唐马刀,而是弧形弯刀。 作为军人,当然知道弯刀和直刀的区别。 直刀凭借重量优势再加上一定的速度,可以达到瞬时劈砸,产生深可断骨的纵深伤口,甚至可以隔着甲胄对敌人的内脏和骨骼造成伤害,而弯刀对于重甲骑兵造成的伤害虽然比较弱,但是对轻骑兵和无甲兵的伤害却是直刀无法比拟。 弯刀砍杀敌人,更多在于“划”,锋锐无匹,对敌人能造成极大面积的杀伤,这对没有重甲骑兵参战的战斗来说,弯刀几乎是轻骑兵和无甲骑兵的噩梦。 只是要锻造弯刀,除了需要极高的锻造工艺,弯刀所需要的铁质也是珍贵的很。 草原各部族所使用的弯刀,弧度有限,而且刀身很薄,如果真的与纯铁锻造的唐刀对战,也未必能占到太大的便宜,毕竟唐刀刀身比草原弯刀厚重不少,毕竟是幅员辽阔资源丰富的帝国,一把唐刀耗费的材料自然不是草原弯刀能比。 一直以来,草原与大唐之间的交锋,草原部族胜在拥有数量众多的优良战马,而大唐的唐刀比之草原弯刀却要略占上风。 铁鹰锐士此刻看到的弯刀,不但比一般的草原弯刀弧度要大出不少,而且刀身厚度完全可以媲美唐刀,但是锋刃却又是锋锐无匹,这样的战刀,对轻骑兵来说简直是噩梦。 铁鹰锐士自然想不到,姜啸春手下这支队伍,清一色都配备了正宗的贺骨刀。 秦逍告别贺骨之时,挛鞮可敦赠送了五百把贺骨战刀,贺骨战刀号称天下第一战刀,确实是名副其实,他们拥有着天底下最高明的锻造师,而且铁山矿石丰富,有足够的资源用在锻造贺骨刀上。 铁山的精矿,可以锻造出柔韧性更强的战刀,而且在保持弧度的同时,刀身可以加厚,几乎兼具了唐刀和草原马刀两者优点,正因如此,草原诸部甚至大唐对贺骨刀都是觊觎不已。 部落的利器,自然不可示于人,要想得到贺骨刀,银子没有用,除非在战场上斩杀贺骨勇士,从对方的尸首上获取,否则贺骨刀几乎不外流。 挛鞮可敦赐秦逍五百把贺骨刀,也是破天荒的事情。 这些战刀送抵龙锐军之后,秦逍自然是先将如此宝刀配给内库骑兵,毕竟内库骑兵在龙锐军数千之众中鹤立鸡群,是其他兵士无法相比的存在,好刀配备给内库骑兵,其他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内库骑兵和铁鹰锐士的单兵作战能力本就不相伯仲,如今个个手持贺骨刀,战斗力自然是大大增加,铁鹰锐士自然想不到今日面对的是一块真正的硬骨头,双方短兵相接,内库骑兵在数量上甚至占有优势,立时便占据了上风。 撤退到后边的五十多名龙锐军箭手却并没有闲着,趁着两军厮杀之际,却是悄无声息地迅速迂回到铁鹰锐士的后方,张弓搭箭,看准目标立刻射杀,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有部分铁鹰锐士想要回头去攻击箭手,却被龙锐骑兵死死拖住,而且双方混战在一起,双方的阵型都被冲散,铁鹰锐士也根本不可能重新组织向箭手们袭击,有部分骁勇的骑兵想要冲向箭手,只是箭手们列阵前后两排,前排-射出箭矢后,在取箭之时,后排继续射箭,两排此起彼伏,箭矢不断,冲向箭手们的骑兵俱都是被瞬间射杀。 铁鹰锐士的头领连砍带杀,周围都是搏杀的双方兵士,看到对方骁勇善战,而且清一色都是贺骨刀在手,瞳孔收缩,便在此时,身侧劲风忽起,他不看也知道有刀劈来,反应倒也迅速,斜刀格挡,“铛”的一声,对方这一刀势大力沉,虽然没能将自己手中的刀震落,却也是手臂发麻,扭头看过去,却见正是姜啸春挥刀砍过来。 头领挡住一刀,姜啸春的第二刀却再次砍过来,这一刀如雷似电,犀利无匹,头领不得不再次抬刀去挡,“铛”的又是一声响,头领立时感觉整条手臂都是酸麻不已,虎口刺疼,心中惊骇,想不到姜啸春的这一刀威力竟是如此强悍,还没多想,姜啸春手中的刀却猛地撩起,随即横刀一削,这一刀更是快如闪电,那头领只见到眼前一花,随即便感到喉咙一阵剧痛,却已经被姜啸春砍断了脖子。 庄园之内,公孙弘却已经是惊呼出声。 外面战况激烈,只凑在门缝里看不清情势,公孙弘令人搬来一张梯子,踏着梯子趴在高墙墙头向外张望,倒是清楚地看到双方交战情形,亦是看到铁鹰锐士那名头领竟然接不住姜啸春三招,瞬间就被砍断了脖子,眼瞧着那头领身体晃了晃,从马上滚落下去,公孙弘一张脸顿时惨白如雪。 “怎么了?”乔郡尉听得公孙弘惊呼,又见他脸色煞白,急忙问道。 公孙弘却是手足冰凉,颤声道:“司徒.....司徒朗将死了!” 正文 第一零七七章 戮面 院内众人都是变色。 “完了.....!”诸葛参军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乔郡尉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差点便要瘫软下去。 乔郡尉也是一脸骇然,道:“司徒朗将身手不凡,怎.....怎会被杀?” “这队骑兵训练有素,而且骁勇善战,绝不是普通的骑兵。”公孙弘依然趴在墙头,见得司徒朗将被杀之后,铁鹰锐士阵脚大乱,而龙锐军却是士气大振,胆战心惊道:“参军大人,他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诸葛参军缓了缓神,想到什么,眼角抽动,道:“我.....我明白了,是.....是内库骑兵!” “内库骑兵?”公孙弘显然对此还一无所知。 “龙锐军几乎都是乌合之众整编,可是其中还有一队人马剽悍无比。”诸葛参军长叹一声:“你们可知道江南内库?据我所知,江南之乱后,姜啸春和手下的两百内库骑兵都追随秦逍到了东北,他们人数太少,我们平时也不太在意。” “是那支在苏州叛乱之时,带着两百骑兵冲杀几千叛军的内库骑兵?”乔郡尉也已经变了颜色,骇然道。 诸葛参军道:“我们调查得知,内库骑兵的统领姜啸春不但是身经百战的虎将,而且.....传闻他是武道高手,已经进入了中天境。” 公孙弘倒吸一口寒气。 忽然间又听得阵阵马蹄声响,他抬头遥望,随即精神一振,兴奋道:“援兵,来援兵了!” “援兵?”诸葛参军诧异道:“哪里的援兵?”不禁凑在门缝向外看,外面两队人马兀自在厮杀,但铁鹰锐士显然支撑不住,远方竟然有不少兵马正向庄园这边来,前面是数十名骑兵,后面跟着不少步卒,少说也有两百来人。 “不对。”诸葛参军神情凝重,摇头道:“我没有安排其他兵马,这庄园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我吩咐,其他兵马也不会过来。”身体陡然一阵,却已经发现,那队突然出现的兵马却是举起了两面旗帜,天色早已经大亮,两面旗帜迎风招展,一面赫然写着血红的“唐”字,而另一面则是写着一个“幽”字,他瞬间明白,这突然赶来的兵马,竟然是幽州军。 公孙弘此刻当然也看到了举起的两面旗帜,那面“唐”字旗倒也罢了,毕竟辽东军出战之时,也会打出“唐”字旗,可是那面“幽”字旗,让公孙弘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幽州军竟然赶来了。 他只感觉头晕眼花,身体晃动,如果不是强打精神,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乔郡尉算不得多精明,却也不傻,此时却也明白,这突然赶到的援兵,必然是那支护送车队的幽州兵,他们之前故意装作惊恐万分,掉头就跑,但当然不会真的往关内跑,等到追兵散去,这伙人却是杀了个回马枪。 他手脚冰凉。 好一阵子过后,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已经消失,这个参军面如死灰,呆立一旁,公孙弘也早已经被人从梯子上扶下来,一脸呆滞地坐在地上,院内其他人也都是恐慌不已。 乔郡尉凑到门缝向外看去,打了个冷颤,却发现距离大门不到几米远,一排龙锐骑兵正手持刚刚浴血的贺骨刀,如同一堵墙般横在外面。 “大人,现在.....现在怎么办?”乔郡尉回头看向这个参军,声音发虚:“他们....他们要杀进来了。” 诸葛参军似乎在思索什么,片刻之后,才长叹一声,抬头向乔郡尉道:“乔郡尉,我拜托你一件事情。” “大人尽管吩咐。” “我死之后,用你的刀子砍剁我的脸。”诸葛参军平静道:“要将我的整张脸毁去,不能让人能看出我的脸是谁。” 乔郡尉变色道:“大人,你......!” “大将军将此事交给我来办,对我寄予厚望,我.....哎,我却未能办好,罪无可赦。”诸葛参军苦笑道:“我是辽东参军,大将军身边的人,如果尸体被他们得到,他们就能以我来打击大将军。只有一具无法辨认的尸首,他们没有证据证明和大将军有关。” 乔郡尉立刻明白了诸葛参军的意思。 此次行动,安东大将军汪兴朝派了诸葛参军亲自前来指挥,而且带来五十名铁鹰锐士,除了这些人之外,参与这两次劫银事件的都是营平郡本地官兵。 铁鹰锐士本就是大将军秘密训练的精兵,即使是那位司徒朗将,认识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即使被龙锐军抓为俘虏,辽东军也完全可以否认他们的身份,毕竟八百铁鹰锐士虽然是汪兴朝手中的一支利器,待遇极好,但在辽东军中却并无正规编制。 可是诸葛参军是正儿八经的参军,在辽东军中是重要的文职官员,认识这位参军大人的不在少数,一旦落入龙锐军之手,谁也不能否认他的身份,辽东军的行军参军参与此案,必然会直接扯到汪兴朝的身上。 派人劫掠官银,等同于谋反,而汪兴朝显然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被戴上反叛的帽子。 “你是否能办到?”诸葛参军盯住乔郡尉眼睛,神色森然。 乔郡尉犹豫了一下,这时候听到外面传来叫声:“将庄园团团围住,不要走脱一个人。” 他不再犹豫,点头道:“大人放心,我能做到。” 诸葛参军微微颔首,随即目光决然起来,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闭上眼睛,竟是十分干脆利落地刺入了自己的心口,脸上因为痛苦而扭曲,抬头看向乔郡尉,随即身体侧倒,就此死去。 乔郡尉看了公孙弘一眼,见公孙弘一脸惊惧,也不多说,拔刀上前,对着诸葛参军的脸一阵乱砍乱剁,将那张脸毁的血肉模糊,完全辨识不出来,这才收刀,喘着粗气,瞧见院内其他人都是一脸惊恐,厉声道:“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老子这些年待你们也不薄,如今到了拼命的时候,都别装孙子。” 话声未落,却听“哄”的一声响,来不及回头,便见到一扇院门竟然直至飞过来,“砰”的一声,正撞在他的肩头,门上的力道着实不轻,乔郡尉虽然孔武健壮,却被这扇门直接撞飞,“砰”的一声,重重摔倒在地。 门外,姜啸春手持马刀,扫了院内众人一眼,那扇门显然是被这员虎将一脚踹飞。 院内众人见得姜啸春身后跟着不少起兵,都是骇然,握住手中刀,姜啸春眼中满是不屑之色,瞧见院内的银车,还有没有卸完的银箱,沉声道:“你们都有家小,想活命的丢下手里的刀,滚出院子,想死在这里的,本将可以成全。” 乔郡尉爬起身来,感觉肩头隐隐作疼,心想那扇门的力道真是不小,盯住姜啸春,知道自己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人的对手,好在大刀还在手里,厉声道:“姜啸春,你们.....你们擅闯庄园,我.....我们决不投降,要和你血拼到底!”知道没有退路,准备领着手下众人拼死一搏,却不料“铛铛铛”之声不绝,不由一怔,左右看去,却发现自己手下那些人全都丢下了兵器,就连公孙弘手下那二十多名庄丁,也都是干脆利落地将刚刚装备起来的大刀丢在地上。 这些人都不是傻子,连铁鹰锐士那队人马都死的死降的降,院里这几十号人,又怎能是内库骑兵的对手? 姜啸春既然给了一条活路,谁还会和自己的命过不去,干脆利落丢下兵器,尔后一个接一个地迅速向院外跑,在院外骑兵的手势指挥下,在空地抱住双头,跪在地上,甘愿为俘。 姜啸春这才收刀入鞘,缓步走到银车边,扯开一辆车上的帆布,见到下面几只箱子原封不动,这才抬头看了乔郡尉一眼,问道:“你是谁?” 乔郡尉领人劫银,都是山匪打扮,姜啸春一时倒也不知他身份。 “老子是谁,与你何干?”乔郡尉冷笑道。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次落入圈套,自己的罪责重大,事后汪兴朝查起来,肯定会弄清楚事情原委,无论如何自己也没什么好下场,现在向龙锐军示弱,日后被辽东军知道,以那些人的狠毒,自己一家老小只怕都活不了,如果自己顽抗到底,辽东军知道自己没有屈服,自己的家人还可能有一条生路。 “不着急。”姜啸春淡定自若,看向公孙弘,看他一身穿着,问道:“你是这庄园的庄头?” 东北庄园众多,每处庄园都有庄头管事,姜啸春见多识广,对此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公孙弘心中清楚,自己就算一言不发,龙锐军很快也能将这座庄园和自己的身份查个水落石出,不可能瞒得住,稳了一下心神,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淡然一笑,道:“不错,我是公孙弘,这里的庄头。” “辽西郡守公孙尚是你什么人?”姜啸春问道:“只是本家?还是这座庄园本就是公孙郡守的私产?” 正文 第一零七八章 献身 辽西郡郡守府座落于广宁城中,时当深夜,整座广宁城都沐浴在夜色之中。 郡守公孙尚独自一人待在房内,桌上放着几碟小菜,菜已经凉了,他几乎没动筷子,但是酒却已经喝了两壶。 公孙庄发生的事情,他当然已经清楚。 可是他没有想到本来好端端的计划,怎会演变的如此地步。 只要不出现变故,龙锐军用不了几天就会出现变故,要么发生兵变,要么军士溃散,不管怎样的结果,龙锐军将会遭受到沉重的打击,秦逍也几乎注定要灰溜溜地从东北滚回关内去。 目的达成,自己当然是重要的功臣,不但稳坐辽西郡守的位置,而且大将军一高兴,少不得又赏自己一些良田。 但一个致命的疏忽,导致形势急转直下,本来高枕无忧的自己,却已经身陷绝境。 他现在当然已经清楚,第二批银队本就是龙锐军放出的诱饵,乔郡尉那头蠢猪竟然轻而易举地上钩,一口就咬住了龙锐军抛出来的诱饵,硬是亲自将龙锐军带到了公孙庄。 他知道比起粗勇,乔郡尉的智慧要逊色得多,不过有诸葛参军在旁指挥调度,他相信一切都会十分顺利。 但结果却是让他绝望。 公孙庄已经被龙锐军派出的兵马控制,要命的是幽州军竟然有兵马在那边,成为见证。 一想到龙锐军那边设局的圈套,公孙尚只觉得后背生寒。 幽州军显然也是被龙锐军算入其中,第二批银车故意让幽州军护送出关,事发过后,又有人引导幽州军找到公孙庄,于是幽州军的那两百多号人就成了见证人,他们可以证明被劫的银车就是藏匿在公孙庄。 如果只是龙锐军,到时候咬死是龙锐军对辽东军有敌意,故意设下圈套栽赃,现在有幽州军作见证,自然是无可辩驳。 庄头公孙弘和郡尉乔明水都落在龙锐军的手中,这两人都与自己关系密切,郡尉负责行动,庄头负责协助藏匿官银,而且藏银之地就在自己的田庄,用不着其他的证据,就这几样证据,自己就已经无法脱身。 他端着酒杯的手都有些抖。 他不怕龙锐军追究,可是畏惧背后的辽东军。 公孙尚早年只是汪兴朝麾下的一名行军主薄,但是对汪兴朝忠心耿耿,而且擅长权术,辽东军前任大将军病重之际,辽东军内部就为大将军的宝座内斗不止,公孙尚坚定地站在汪兴朝这一派,帮助汪兴朝坐上安东大将军的位置后,便平步青云,四年前也终于坐上了辽西郡守的位置。 这次计划将地点设在辽西郡境内,固然是因为地理之故,但也是因为汪兴朝对公孙尚的信任。 可是他明白,如果事情圆满完成,汪兴朝绝不会吝啬赏赐,可是这次适得其反,非但没能打击龙锐军,反倒是给龙锐军送上把柄,造成这样的结果,汪兴朝必然是震怒不已,而汪兴朝素来心狠手辣,手下人办坏了差事,他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公孙尚更加明白,造成这样的后果,震怒的不仅仅只是汪兴朝,而是整个辽东军集团。 辽东军虽然以汪兴朝为首,但却从来不是一个人,汪兴朝能够在安东大将军的位置上稳坐如山,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能力出众,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一直都在为整个辽东军集团牟取利益。 辽东军中上层将领,这些年一个个都是赚的盘满钵满,即使是辽东军的普通官兵,待遇也都极好,辽东军就像一只附在东北的吸血虫,贪婪地吸取着东北黎民的血液,一个个养得肥肥壮壮,也正因为汪兴朝让辽东军上下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为了维持自己的利益,全军上下自然是竭力支持汪兴朝。 如今发生此等大事,威胁到的是整个辽东军的利益,哪怕公孙尚也是辽东军的一份子,但是他已经直接卷入到这起案件之中,只要龙锐军和朝廷抓住他不放,一直查下去,肯定会伤及到辽东军,此种情况下,公孙尚十分清楚自己的结局,在郡尉乔明水咬住龙锐军放出的诱饵那一刹那,乔明水和公孙弘必将成为自己的弃子,而自己也将成为辽东军的弃子。 “报!”门外传来声音:“大人,房先生求见!” 公孙尚放下手中的酒杯,犹豫一下,才道:“进来!” 房门被推开,一名青须文士轻步走了进来,公孙尚瞥了一眼,眉角微跳,却只是抬手道:“坐吧!” 面前这人叫房炜,是郡守府的幕僚,在自己坐上辽西郡守的那一天开始,就被都护府调过来,并没有明面上的官职,在外人看来,只是郡守大人身边一个普通的笔吏幕僚。 可是公孙尚却很清楚,东北四郡的每一位郡守身边,都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没有官职在身,平常也不会多话,但是每位郡守经历些什么,这种人都是一清二楚。 说是幕僚,不如说是待在郡守身边的耳目。 郡守的一言一行,都可能通过这种人直接传到大将军府。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最早明天清晨,最晚明天正午,龙锐军的人就会登门问罪。”房炜凝视着公孙尚,倒是镇定自若:“大人是否想好应对的法子?” 公孙尚再次拿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抬头看向房炜,眼中带着询问之色,自然是问房炜要不要一起饮酒,房炜却是摇摇头,看着公孙尚又是一杯酒下肚,才道:“秦逍不会亲自登门,最大的可能,会让监军谢高阳前来。” “他来了又能如何?”公孙尚放下酒杯,冷笑道:“他能将我怎样?” 房炜淡淡一笑,道:“他确实不能将大人如何,可这次劫夺的是龙锐军的军资,是乔郡尉亲自带人行动,得手后又将银子藏在公孙庄,谢高阳是龙锐军监军,大人的部下抢了龙锐军的军资,而且还杀了护送银车的人,案子又发生在大人治下的辽西郡,他当然有权登门向大人质问?如果他们胆子够大,直接过来绑了大人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敢!” “大人莫忘记,龙锐军在公孙庄杀了好几十名咱们的人,其中有不少都是大将军的铁鹰锐士,其他人也都成了俘虏。”房炜目光锐利,平静道:“双方已经出刀见红,龙锐军没什么不敢。” 公孙尚冷笑道:“谢高阳要是敢在郡守府轻举妄动,我立刻亲手斩了他。” “在郡守府斩杀北院侍卿,会是怎样的后果?”房炜见到公孙尚酒杯已空,起身过来,拿起酒壶,向公孙尚道:“大人要在郡守府杀了谢高阳,秦逍那边只怕是求之不得。谢高阳一死,朝廷一道旨意下来,大人被定为叛逆,下令龙锐军直接杀到广宁城,到了那时候,大将军那边是动还是不动?如果出兵来救,就等同于抗旨造反,以目前的形式,你觉得大将军会为了大人你而起兵造反?如果不动,龙锐军杀进广宁城,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了,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霸占广宁城,控制了广宁,等同于控制了辽西,后果不堪设想。” 公孙尚盯着油灯,知道房炜所言不差,神情沮丧却又无奈。 房炜给公孙尚斟了酒,这才回去坐下,轻声道:“大人,事到如今,你也该想出个万全之策了。” “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万全之策?”公孙尚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盯着房炜道:“房先生,你足智多谋,眼下的情势,你有什么好办法为我脱困?” “大人,恕我直言,咱们已经落入了龙锐军的圈套,想要全身而退,已经没有可能。”房炜摇头道:“乔明水为了家小,肯定不会供认是大将军那边派人劫银。可是他既然落入龙锐军的手里,如果受到严刑逼供,迟早撑不住,到时候唯一的办法,也只能供认是大人指使。公孙弘是大人家里的庄头,那就更不必说,他只要承认是大人指使,这两人的口供就坐实了大人的罪责,无可辩驳。” 公孙尚眼角抽动,神情难看至极。 “到时候他们再将矛头对准大人,朝廷自然也会严令彻查,说不定还会派出紫衣监的人过来审讯大人。”房炜叹道:“到了那时候,大人如何自处?” 公孙尚苦笑道:“照你这样说,我已经无路可走?” “如果我是大人,会留下一封遗书。”房炜道:“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此案到大人这里为止。” 公孙尚身体一震,骇然道:“遗书?” “我已经代为大人拟好。”房炜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大人的字迹我是熟悉的,这封信是临摹大人的笔迹所写,将一切罪责都担了下来,大人要不要过目?” 公孙尚盯住房炜,怒道:“我何时让你代写遗书?” “你若想保住家人,就只有这条路。”房炜神色变得冷峻起来:“计划失利,就必须有人承担后果。这件案子,当然不能烧到大将军那边,大将军是我辽东军的支柱,他不能有一丝一毫牵连进来,如果大人不死,禁不住审讯,就可能牵涉到大将军。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大人畏罪自尽,如此大将军看在大人主动承担责任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你的家小。” 公孙尚握起拳头,咬牙道:“这一切本就是大将军下令施行,我虽然派了乔明水参与行动,但指挥调度都是大将军麾下的诸葛青滕负责,我.....我自始至终没有直接参与,如今出了事,为何由我一人承担?东北四郡是辽东军的地盘,大将军如果想保我,未必不能?” “如果大将军保你,会横生更多枝节。”房炜叹道:“这件事情越早了结越好。” “所以为了避免麻烦,直接让我去死?”公孙尚显然不甘心,道:“当年我跟在大将军身边,鞍前马后忠心耿耿,能有今天的地位,我为大将军付出了多少?我不相信大将军会牺牲我而不顾。” “其实你心里知道答案,又何必安慰自己?”房炜凝视公孙尚道:“我知道大人畏死,让你自我了结确实难为你,所以我只能亲手送大人一程。” 公孙尚赫然变色,便在此时,却感觉腹中一阵撕裂的疼痛,陡然间明白什么盯住自己的酒杯,惊骇道:“你.....你在酒中下毒?”这时候却已经想到,房炜方才起身过来为自己斟酒,自己满腹心事,没有太注意,不想房炜却已经趁机悄无声息地在酒中下毒。 “大人放心,你的家人会得到妥善照顾。”房炜端坐不动,看着公孙尚因为毒发而弯下腰去,平静道:“辽东军也会记住你为大家勇敢献身!”  正文 第一零七九章 入城 冬月廿四,忌破土、求财。 天刚刚亮,广宁城外就出现了黑压压一群兵马,少说也有三四千人,阵列前面是数百名骑兵,后面则是密密麻麻的步卒,持刀执矛,杀气腾腾。 守城校尉被叫来看到此景,悚然变色,没等对方靠近,便迅速下令将刚刚打开没多久的城门立刻关闭起来。 城下的兵马竖起的旗帜在风中飘扬,那是一面色彩斑斓的旗子,旗子周围一圈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作为边绣,正中间是两柄大刀交错,仅是这一面旗子,就透着一股凛然杀气。 当今天下,除了皇帝陛下,几乎没有任何军队敢打出龙旗。 城下那面旗子虽然不是真正的龙旗,不过除非是圣人钦赐的旗帜,否则没有兵马敢擅自举起这种旗子。 而龙锐军的这面旗帜,正是圣人钦赐。 当今天下,圣人只赐下两面旗帜,一面是卫戍皇城的龙鳞禁卫军,而另一面旗子正是龙锐军。 东北四郡,每一座府城都有两千城防兵马,他们由各郡的郡守辖制,直接由郡尉统领。 守城校尉早已经下令城头的守兵严阵以待。 虽然是地方兵马,但辽东军在东北的势力无孔不入,广宁城守军的不少将领俱都是出自辽东军,城门校尉也正是出身辽东军。 辽东军和龙锐军水火不容,此刻龙锐军数千兵马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在城下,守城校尉惊骇之余,下意识地将对方视为敌人,呼喝声中,城头上百名弓箭手都是弯弓搭箭。 守城校尉一面派人急忙去郡守府禀报,一面安排兵士备战,龙锐军兵临城下,当然不会是过来观赏风光,说不好就会发起攻击,可是郡尉大人不在城中,城中守军事先也根本想不到会有其它兵马兵临城下,完全没有做好应战的准备。 “我是校尉褚华。”校尉趴在城头,冲着城下大声喊道:“你们既是龙锐军的人,为何兵临城下,意欲何为?” 没有人直接回话,却见到队伍中间分开,两辆囚车竟然从队伍中出来,左右数十名骑兵簇拥着,褚华见到两辆囚车之内都押着人,蓬头垢面,一时也认不出来,心下错愕。 “不要再靠近了。”褚华见到几十名骑兵押着两辆囚车直往城门过来,大声喝道:“再靠近便放箭了。” 却听得囚车边有人大声道:“难道你们要射死你们的郡尉大人?我们押解囚犯乔明水入城,要见郡守大人。” 此言一出,城头守兵都是大惊失色。 囚车此时已经距离城门没多远,乔明水只漏出一个脑袋在囚车外,披头散发,一名骑兵用刀尖将他乱发挑起,露出脸庞来,城头有眼力好的却是依稀看得出轮廓,惊呼道:“是.....是郡尉大人!” 乔明水带人劫银,这事情当然不会有太多人知道,虽然已经有好几日不见郡尉大人出现,但城头这些守兵又怎能想到乔明水竟是带人去袭击劫夺银车,这时候陡然看到高高在上的郡尉大人竟然被囚车押送过来,自然一个个都是大惊失色,只觉得匪夷所思。 “你们.....你们.....!”褚华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直发懵。 “打开城门。”城下有人沉声道:“我们要入城求见郡守大人!” 褚华回过神来,条件反射般道:“没有郡尉大人的准许,谁也......!”声音戛然而止,这时候才意识到,郡尉大人就在城下的囚车中,哪里还用得着郡尉大人来批准。 一时间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郡尉乔明水闭住双目,面如死灰。 忽听得马蹄声响,城头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后面的队伍之中,一骑策马而出,那人身着甲胄,胯下骏马膘肥腿长,鬃毛飘逸,神骏异常。 骏马从囚车边掠过,靠近城下,褚华也不敢轻易下令射箭,却见那人距离城门不过十来步之遥勒马停下,抬头冲着城头沉声道:“龙锐军中郎将秦逍在此,打开城门!” 城头众人心头都是一震。 秦逍之名,自然在东北早就传开,许多兵士都知道,在京都一刀让渤海世子渊盖无双穿肛而死的正是秦逍,此人在苏州之乱中,单刀匹马直入敌阵擒拿对方大将,更是成为许多茶馆说书人乐此不彼的题材。 虽然东北的各路兵马对一群由叛匪改编成的龙锐军心存不屑,但是对秦逍这个人,却还是不敢小瞧。 “中郎将,卑将已经派人去禀报郡守大人,是否开城,由郡守大人决断。”褚华也知道秦逍在朝中受宠,自己一个小小的校尉,还真是得罪不起,说话也是十分客气:“还请中郎将和弟兄们稍候片刻,等郡守大人的命令。” 他话声未落,却听秦逍胯下骏马长嘶一声,撒蹄前冲,褚华有些惊讶,心想城门厚重无比,你的坐骑再厉害,难道还能用骏马撞开大门不成? 只是那骏马如雷鸣般的马蹄声,还是震得城头众人心下惊乱,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眼间距离城门不过几步之遥,所有人却都看到,秦逍整个人却已经如同雄鹰般骤然从马背上飘起,坐下的黑霸王也几乎在同时停下,一个人立而起,长嘶出声,嘶声如雷。 秦逍的双手却已经握着两把刀,身体向前飘出,借力右手内握刀柄,狠狠地刺在城墙上,城墙是用坚硬的巨石砌成,换作一般的刀未必能穿透,甚至刀身因为城墙的厚度立刻折断,但秦逍的刀却是刺入进去,随即利用插入城墙的大刀为支点,手臂猛然用力,借力向上,轻飘飘的如同鹰隼,上升之际,一只脚正好踩在刀身上,再次接力向高处腾身而起,而另一把刀也顺势刺入城墙,故技重施,身体借力腾起,一只脚踏在刀身上,借着弹劲飘上城垛边,一只手搭住城垛,翻身跃上了城墙。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城头的守军固然惊呆,城下的龙锐军将士也都如在梦中,听得有人高呼一声“威武”,数千人马都是齐齐振臂高呼,“威武”之声响彻云霄。 褚华回过神之时,便看到秦逍直直站在自己面前。 他呆了一下,但很快回过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惊骇于秦逍如此强悍的身手,竟然凭借两把刀就能够登上城头,更让他震惊的是,城头都是自己的人马,秦逍身为龙锐军主将,竟敢孤身一人登上城头,这份胆识,当真少见。 这身手和胆识,已经让城头所有人都是从心中敬畏。 “你们的郡尉大人乔明水大逆不道,竟然谋反。”秦逍目光如刀,盯住储华道:“他现在已经被拘押归案,但这桩案子掀起的风浪现在才开始,如果你们想成为他的同党,在这场风浪之中被打得粉身碎骨,尽管与我为敌。若是立刻打开城门,我保证这场风浪不会上伤到你们其中任何一人。” 周围众兵士面面相觑,有人紧握手中兵器,但却没有任何一人敢存有对秦逍出手之心。 褚华眼角抽动。 “我可以轻而易举登上城头,也可以轻而易举将你丢到城下。”秦逍逼视褚华,气势压人:“你信不信?” “我.....!”褚华不自禁后退一步,声音发虚:“我.....!” “你信不信?”秦逍厉声道。 褚华的意志瞬间崩溃,叫道:“开......开城门!” 立刻有人跑到内城垛边,冲着下面喊道:“校尉有令,打开城门,打开城门!” 广宁城的城门缓缓被打开,本来在城外的龙锐军不再犹豫,骑兵催马便行,如飞般冲进城门,后面的步卒也是飞奔着冲到城内,人群之中,只听得宇文承朝大声吩咐:“赵胜泰,你领一队兵马立刻前往郡守府,中郎将到达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出。耿绍,带人去兵器库,陆小楼、陈芝泰,你二人带人去城中粮仓,不得有误。” 众人也都是井然有序,各自带队直奔自己的目的地。 城头上的褚华听得宇文承朝在城门下分派指挥,脸色骤变,这些命令,龙锐军分明是要迅速控制广宁城,他只觉得自己很可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不用担心。”秦逍看出褚华的惊骇,上前轻拍褚华手臂,宽慰道:“乔明水叛乱,在城中多有同党,为了防止城中叛党逃脱甚至作乱,我们只能暂时维护城中秩序。”环顾左右,道:“你们虽然是乔明水的部下,不过刚才打开城门,已经证明你们不是他的同党,你们对朝廷依然是忠心耿耿,很快你们会因为自己的忠诚而受到嘉奖。” 褚华头脑发懵,从龙锐军兵临城下直到现在,一切都是匪夷所思,他甚至来不及理清头绪,听得秦逍宽慰,只能拱手道:“卑将和手下的弟兄对朝廷忠心耿耿,绝无叛逆之心。”心下却是忍不住想,龙锐军并非地方守军,却擅自入城,而且还要控制城中的兵器库和粮仓,怎么看都是你们龙锐军在造反,不过这话自然不敢说出一个字。 ------------------------------------- ps:和上面的月票差距很小,稍微用点力就上去了,拜谢大家! 正文 第一零八零章 遗书 龙锐军突然入城,这对城中的百姓来説,简直是匪夷所思。 东北四郡一直谈不上有多太平,这块大地上的匪患也从没有真正的剿灭,毕竟在辽东军大肆圈地以及各种赋税之下,即使剿灭一股匪患,很可能会生出两股。 许多县城甚至多次遭受匪患的袭扰,但区区几十名衙差,根本无法保证一个县城的安全,等到府城的官兵赶到,盗匪早已经不知踪迹。 不过相较于地方县城是不是会遭到盗匪的威胁,东北四郡的府城却都是稳如泰山。 对大多数乱匪来说,郡府城就是无法逾越的存在。 四郡的府城不但都是城墙厚重坚固,而且全都有兵马驻守,对于进出之人的检查也都很严格,没有强大的实力,盗匪入城,几乎等同于自投罗网,而东北四郡虽然依旧有乱匪活动,但真正有些实力的盗匪要么被辽东军歼灭,要么就像黑山军一样,盘踞在偏远地带,至少在各郡府城周围一带,很少会让拥有实力的盗匪存在下去。 广宁城作为辽西郡府城,城中百姓的生活也算是安定。 而且辽东军控有四郡,就连朝廷的手也很难插进来,城中的守军十年如一日,虽然有人年老退伍亦有新人补充,但几乎没有出现过大批兵马调动甚至换防的情况。 今日数千龙锐军一大清早突然入城,而且兵分数队,不到正午时分,就已经控制了城中的粮仓以及兵器库,甚至郡守府衙署所在的街道也被封锁,这在广宁城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人们惴惴不安,兵马突兀入城,当然不会是小事,市坊商铺关闭大门,百姓们也都各自缩在家中,用不着有人下令戒严,城中的百姓就已经自发地让这座城迅速变得安静起来。 赵胜泰领命带着五百兵士直接到了郡守府,封锁了郡守府前的街道,数百兵士列队,然后整齐有序地盘膝坐在郡守府衙署正门外,手中的长矛依然是矛尖冲天,宛若枪林。 郡守府的护卫们在龙锐兵士出现在街道之时,第一时间就知道情况不对,立刻退入府内,将大门紧闭,守在大门后严阵以待。 等有人看到这些龙锐军兵士并没有上前撞门,亦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只是整齐地列队坐在郡守府门外,都是诧异,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这些兵马意欲何为。 “门外可是龙锐军的弟兄?”府内传来声音:“本官是辽西郡郡丞霍勉之,请问中郎将秦逍秦将军可在门外?” 赵胜泰盘膝坐在最前面,一直都是闭目养神,听到里面传出声音,终于道:“原来是霍郡丞,郡丞大人不用急,中郎将带人还在处理其他事务,很快就会过来面见公孙郡守。” “阁下是哪位?” “龙锐军校尉赵胜泰!” “赵校尉,你们带兵入城,可有都护府的调令?” “没有!” 霍勉之立刻道:“可有兵部甚至是南院的调令?” “也没有!” “那.....那你们怎能擅自入城?”霍勉之语重心长道:“没有调令,擅自入城,那.....那可是犯了谋反之罪啊!” 赵胜泰淡淡道:“龙锐军忠于朝廷,自然不会谋反。我们入城,只是为了押送叛逆,向郡守府讨个公道。” “公道?” “霍大人不用着急,中郎将已经到了。”赵胜泰却已经站起身,扭头望过去,只见长街上出现一队人马,秦晓骑着黑霸王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姜啸春率领的几十名骑兵,押送着两辆囚车缓缓而来。 赵胜泰快步迎上去,躬身道:“中郎将!” 秦逍点点头,径自骑马到了郡守府门前,也不下马,只是高声道:“龙锐军中郎将,请见公孙郡守!” “嘎吱”! 郡守府正门打开,随即便见到一名年近五旬的官员走出来,向秦逍拱手行礼道:“下官辽西郡丞霍勉之,拜见中郎将!” 秦逍四品忠武中郎将,比之五品郡丞自然只高不低。 “公孙郡守何在?”秦逍开门见山。 霍勉之扫了盘坐在低的数百兵士一眼,心里很清楚,秦逍既然敢领兵入城,已经是胆大包天,有此胆量,也没什么不敢做的,这几百名龙锐军虽然一时并无什么动作,但一个个看上去神情冷峻,暗含杀意,只能叹道:“中郎将,郡守大人......已经自尽!” 秦逍眼角一跳,与姜啸春对视一眼,才问道:“自尽?何时自尽?” “就在昨晚。”霍勉之道:“今天凌晨,有人发现郡守大人留下了遗书,饮毒酒自尽,下官得到消息,立刻赶来处理,刚刚安置好郡守大人的遗体,中郎将的兵马就到了。” “留有遗书?” “中郎将领兵入城,所为何故,下官心里清楚。”霍勉之看向那两辆囚车,苦笑道:“郡守大人已经知道乔郡尉.....,哎,已经知道事情败露,所以在遗书中交待了事情的真相。下官本已经准备派人将这份遗书连同郡守大人的死讯报到都护府那边。”从袖中取出一份信函,道:“这就是郡守大人留下的遗书,并未密封,下官看过,不知中郎将要不要看一看?” 秦逍淡淡道:“我能看?” “毕竟这次事件直接牵涉到军备司的官银,军备司是负责龙锐军的后勤供给,中郎将是龙锐军的统帅,也是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霍勉之道:“中郎将若想看,下官立刻奉上。” 秦逍淡然一笑,道:“霍大人,这次事件针对的是整个龙锐军,不只是我秦逍一人。劫掠官银,杀死护送人员,导致龙锐军后勤供给出现困难,差点让数千将士饥寒交迫。大家奉朝廷之令,前来东北练兵,如果连后勤供应都无法得到保障,大伙儿如何能够安心训练?”长叹一声,道:“大家此番前来,只为三件事情。” “中郎将请讲!” “这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公孙郡守说清楚,为何他手下的郡尉和他族中的庄头竟然卷入劫银杀人事件,这起事件的真相到底是什么。”秦逍缓缓道:“这两人是私下里串通,胆大妄为,还是受人指使?他们的目的是要切断龙锐军的后勤,将龙锐军数千将士逼入绝境,又或者只是见财起意?” 霍勉之忙道:“中郎将,这封遗书说清楚了这件事。您现在就亲自看看,郡守大人自尽之前,做了解释。” “也好,不过这份遗书解释了什么,不能只是对我一人有交代,而是要向龙锐军上下所有的将士说清楚。”秦逍正色道:“霍大人,劳烦你说一下这份遗书之中到底说了些什么。” 霍勉之犹豫了一下,才道:“中郎将当真要下官当众说出来?” “不错。” “既然如此,下官只能实话实说了。”霍勉之叹道:“这次劫银事件,郡守大人承认是他一手策划,乔郡尉和公孙弘都是受了他的吩咐,不得不奉命行事。郡守大人在遗书中说,所有的罪责,他一力承担,只盼能对参与此案的其他人从轻发落。” 囚车之中的乔明水和公孙弘眼眸之中显出一丝希望。 秦逍淡然一笑,道:“那郡守大人可解释了他为何要策划此案?” “自然也说了。”霍勉之道:“郡守大人说自己是妄自揣摩朝廷的意思,这才犯下了大错。他在遗书中说,众所周知,龙锐军的官兵,要么是当年的青后叛军残部,要么是苏州王母会之乱的叛匪,这些人无路可走才归附朝廷,被朝廷整编为龙锐军.....!” 说到这里,霍勉之故意停顿了一下,本来端坐不动的龙锐军兵士们顿时出现一丝骚动,不少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秦逍抬起手,平静道:“都不要心急,等这位霍大人说完。” “郡守大人觉得,朝廷将龙锐军派到东北,不是真的要练兵,而是将他们放逐到东北。”霍勉之缓缓道:“到了东北,人生地不熟,这边有辽东军坐镇,大可以慢慢将这支由叛军整编的兵马铲除。郡守大人自以为懂了朝廷的深意,这才派人劫银,目的就是为了切断龙锐军的后勤,如此一来,龙锐军后勤供应不少,自然会散去。” 秦逍笑道:“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败露,他罪责难逃,所以只能饮下毒酒自尽,主动承担所有罪责?” “不错。”霍勉之点头道:“郡守大人确实是这个意思。” “看来公孙郡守果然是对龙锐军心存偏见,就算是死,也要留下一份遗书挑起事端。”秦逍扭头看向坐在地上的数百兵士,问道:“辽西郡守说你们是一群叛军,你们怎么想?” 众人都是义愤填膺,赵胜泰沉声道:“中郎将,大家都是受朝廷收编,无论以前做了什么,都得到朝廷的赦免,而且正式编为大唐的兵马,是尽忠于朝廷将士。如果有人蓄意污蔑,卑将和弟兄们都不会答应。” “不错!”众兵士纷纷道:“我们是大唐的军人,谁敢污蔑我们是叛军,我们和他没完。” “霍大人,你听到了。”秦逍笑道:“我龙锐军的旗帜,是圣人亲自赐,这些官兵,都是圣人亲自下旨收编,从圣人赦免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大唐的子民,再也不存在什么叛匪。你们这边有人蓄意污蔑,分明是要挑起事端。我刚才说过,今次前来,我龙锐军有三件事要做,第一件事情,这份遗书算是给了一个在你们看来可以应付的解释。除此之外,还有两件事我们必须要弄清楚。” “中郎将请讲!” “公孙尚是辽西郡守,乔明水是辽西郡尉,这二人是辽西郡的最高官员。”秦逍目光锐利,缓缓道:“我龙锐军的后勤补给,需要从关内运送过来,辽西郡是必经之路,如今辽西郡掌握实权的两位高管策划杀人劫银,公孙尚甚至在遗书中直接污蔑龙锐军是叛军整编而成,这就不得不让我们担心,我们龙锐军的后勤以后还会出现严重的问题。我说过,后勤无法得到保证,也就无法安心练兵,所以这次大家一起过来,就是想弄明白,龙锐军的后勤以后是不是还能得到保障?” ---------------------------------------------------------- ps:感谢【樱島麻衣】兄弟盟主捧场,破费了。这两天不是懒惰不更,是一直困扰我的结膜炎再次发作,许多兄弟都知道,结膜炎一发作,眼睛里面全都发红,睁开眼睛就流眼泪,十分痛苦。可能是长期对着电脑和手机,大家保护眼睛哈! 正文 第一零八一章 监军 霍勉之微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我明白,霍大人只是郡丞,给不了保证。”秦逍含笑道:“那么我说说大家此来要解决的第三件事。”脸色一沉,冷声道:“既然连辽西郡守和郡尉都卷入此案,那么除他二人之外,还有多少人一同参与策划了此案?公孙尚留下的遗书,自承这起事件都是他一手策划,可是他人已经死了,仅凭一封遗书,难道就可以将如此大案全都担下?” 姜啸春在旁冷冷道:“公孙尚是否真的是自尽而亡,这封遗书是否真是他个人所留,谁也不敢保证,必须要由朝廷派人前来调查,弄清楚真相。公孙尚和乔明水策划杀人劫银,已经是谋反大罪,这城中是否还有其他反贼?他们是否为了杀人灭口才害死公孙尚,这封遗书也不过是伪造出来?郡守是四品官员,突然死去,无论是自尽还是被人谋害,自然需要大理寺和刑部派人前来彻查。” 秦逍点头道:“姜朗将言之有理。霍大人,公孙郡守之死,与龙锐军的饷银被劫有直接关系,这背后是否还有其他蹊跷,当然要由朝廷派任来彻查。你刚才说安置好公孙郡守的尸首,也就是说,尸首还在郡守府?” 霍勉之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却也只能道:“正是。” “很好。”秦逍点头道:“虽然朝廷还没有给公孙尚最终定罪,但他的谋反之罪已经是难以洗脱。公孙尚既然是在郡守府自尽,那么案发现场自然就在此处,我们怀疑他是被人所害,为了确保案发现场不被别有居心之徒破坏,只能派人保护。”向赵胜泰道:“赵校尉,从现在开始,直到朝廷派出调查此案的官员抵达之前,郡守府都由你来保护,谁都不可擅自进入案发现场,更不许靠近公孙尚的尸首。” 赵胜泰恭敬道:“卑将遵令。” “秦将军,此事不可。”霍勉之皱起眉头,沉声道:“郡守府是什么地方,岂能让你们龙锐军擅自闯入?即使发生惨案,也该有都护府那边派人过来彻查,朝廷派员前来调查自然也是由都护府派人协查,如何能轮得着龙锐军插手其中?你们是军队,侦办刑案,不在你们的权力范围之内。” “如果这件案子与龙锐军无关,就算这边请我们来保护现场,我们也要考虑。”姜啸春冷声道:“可是此案关乎到龙锐军的后勤供给,说得严重一些,近万龙锐军官兵的衣食军饷都与此案有关,如果不彻底搞清楚,大家心中不宁。我们此番前来,不是以军队的身份,而是以原告的身份出现。”向席地而坐的兵士们沉声道:“都拿出来!” 一阵淅淅索索之声,很快就看到所有人的兵士每人举起一张诉状,霍勉之和他身后的郡守府侍卫都是目瞪口呆。 “霍大人,你看明白了,我们进城,是一起递上状纸。”姜啸春缓缓道:“本来大家是想向公孙郡守递状纸,状告他手下的乔明水和公孙弘杀人劫银,既然公孙尚自尽,而且承认是他一手策划了这起劫银案,那么大家都将状告公孙尚劫夺龙锐军军饷,我们都要求朝廷派出官员彻查此案,所以只能拿着状纸等着朝廷的官员抵达,在此之前,我们绝不会离开。” 众兵士齐声道:“不受此案,绝不离开!” 霍勉之一颗心直往下沉。 “对了,我们入城递状纸,可是担心公孙尚的党羽会来个鱼死网破,在城中发起叛乱,为此我们派人守住了城中的官仓和兵器库。”秦逍淡淡道:“仓库里的粮食和兵器,我们自然是不会动的,不过为以防万一,也是绝不允许其他人从仓库里拿走一颗粮食,更不允许他们拿走一件兵器。”从怀中取出一份公函,向赵胜泰使了个眼色,赵胜泰心领神会,结果公函,呈送到霍勉之面前,霍勉之有些疑惑,伸手接过。 “霍大人,虽然我并不怀疑广宁城守军对朝廷的忠诚,但参与这次劫银行动的正是郡尉乔明水和他手下的广宁城防军。”秦逍叹道:“我到现在依然相信,广宁守军大部分都是朝廷的忠诚将士,可是事实也证明这其中不可避免存有叛党。如果广宁城继续交给他们守卫,我只担心一旦有人心存不轨,很可能会导致广宁城出现叛乱。公孙尚已死,乔明水也被拘押,如今广宁城最高长官正是霍大人,所以还请霍大人批下这道公函,将广宁城四门的守卫撤防,由我龙锐军来换防。” 霍勉之霍然变色,沉声道:“秦将军,恕下官直言,你们.....你们入城之后,控制官仓和兵器库,如今又准备控制郡守府,还要下官签署换防公函,这.....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城中有叛党,我们这样做,也是为了防患于未然。”秦逍气定神闲:“只等朝廷旨意下来,我们该撤走就撤走,绝不会赖在广宁城。”盯住霍勉之,声音微冷:“霍大人是不准备签署换防令?” 霍勉之摇头道:“下官是郡丞,城防不在下官的职责范围之内,下官无权签署。” “很好。”秦逍微笑道:“也就是说,广宁城所有兵马,都与霍大人无关,霍大人无权对广宁城的任何兵马发号施令,是不是这个意思?” 霍勉之隐隐感觉秦逍这个问题似乎是一个坑,一时不敢轻易回答。 “霍大人为何不说话?” 霍勉之微一沉吟,才道:“秦将军如果要换防,还是派人去都护府向都护大人请示,下官.....下官却是无权左右城中兵马的调动。” “看来霍大人真是谨守本分。”秦逍扭头看向姜啸春,问道:“姜朗将,霍大人无权对城防军下令,郡守死了,郡尉因为谋反被拘押,那么城防军是否无人能够调动了?” 姜啸春摇头道:“不是,还有一人可以在非常之时接管郡尉的指挥权。” “哦?”秦逍故作惊讶:“谁?” “监军!”姜啸春道:“据末将所知,东北四郡的郡府城防军,北院都设有监军。” 霍勉之闻言,微微变色。 北院之所以在朝中权势极重,除了拥有调动户部物资的权利,另一个最令人畏惧的便是北院的监军遍天下。 圣人登基之后,对朝野的官员从来都不曾真正信任,反而是大量任用内宫官宦,无论是紫衣监还是北院,甚至京都神策军,几乎都是由宦官掌权,虽然麝月公主是北院院使,拥有北院的控制权,但北院几乎所有官员清一色都是太监出身。 无论是边军、地方州军,都设有监军,而圣人亦是在东北四郡都派驻有监军。 东北是辽东军的大本营,虽然北院派驻了监军,但被派往东北的监军与关内各州监军却是完全不同,关内的监军大部分都有实权,在军中的地位极高,而派到东北四郡的监军,有名无实,只是朝廷的脸面而已。 北院外派监军,无数人为了被派往一个好地方,背后少不得使银子,唯有在北院办事不利或者遭受排挤之人,不用花一文铜钱,也能外派将军,只是派驻地在东北四郡,等同于发配流放。 辽西郡广宁城自然也有监军存在。 不过自打那位监军几年前赴任之后,就几乎从未参与过军中事,北院那边自然不会有人记挂,便是辽西郡的大小官员,几乎也都忘记还有一个监军存在,而那位建军每个月领着自己的俸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人畜无害,也不会在这边找存在感。 此刻秦逍忽然提及广宁城的监军,霍勉之才想起城中确实还有这么一号人,但瞬间也想到,秦逍既然将此人拎出来,肯定是要大做文章了。 姜啸春冲着街头叫了一声,霍勉之和郡守府的侍卫们扭头看去,只见到从街头又过来一队人,到得近处,便看到两名监军打扮的太监骑马走在最前头,后面是北院侍卫。 其中一名监军,霍勉之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广宁城的监军高让。 高让早已没有了从前那种谦卑低调的样子,骑在马上,仰着头,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 “中郎将!”领头的监军自然是北院侍卿谢高阳,亦是如今的龙锐军监军,到得秦逍面前,含笑介绍道:“这位便是辽西监军高让高监军!” 秦逍立刻拱手道:“高大人!” 高让对秦逍却是异常的谦恭,已经翻身下马,躬身行礼道:“下官高让,见过中郎将!” 秦逍含笑道:“劳烦高大人前来,是有事相求。”再次向赵胜泰使了个眼色,赵胜泰也不客气,直接过去,从霍勉之手中干脆利落地抢过那份公函,呈给高让,高让却是双手接过,扫了两眼,道:“中郎将,乔明水带人劫掠官银,罪大恶极,广宁城防军中也一定有同党。下官以为,这时候由龙锐军接防广宁的防务,确实是最好的安排,这样一来,可以防止城中发生叛乱。”直接从怀中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监军印,用嘴巴哈了哈气,二话不说,直接将印戳盖了上去,收起印章,这才双手拿着公函呈给秦逍。 霍勉之眼角抽动,万想不到素来被人遗忘的高让,此刻竟然成了秦逍手中最犀利的一把刀。 “中郎将,有了这份公函,你有权调动城中的兵马。”高让道:“若是有人违抗中郎将的军令,等同于谋反。” 秦逍笑道:“多谢高大人。高大人,我们刚刚得知,郡守公孙尚畏罪自尽,自尽的现场就在郡守府内,我们怀疑公孙尚之死没有那么简单,想要保护现场,等朝廷派人前来彻查,不知.....?” “城中的守军既然有乔明水的同党藏匿其中,保护郡守府的重担自然不能交给他们。”高让立刻道:“中郎将,下官身为广宁监军,对您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中郎将能否派人保护郡守府,以防有人破坏现场?若能得龙锐军相助,下官感激不尽!” 秦逍道:“我本就有此意,既然高大人有此请求,龙锐军自然是从命。”向赵胜泰道:“赵校尉,高大人的吩咐你可听见?高大人是广宁监军,他既然让我们帮忙,你就听从高大人之令,保护郡守府。”瞥了霍勉之一眼,淡淡道:“不相干的人,让他们离开郡守府,相关之人,找人好好照顾,不可怠慢!”  正文 第一零八二章 人心 龙锐军进城,广宁城内的大户小家俱都是心中忐忑,不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广宁尤家是辽西世族,土生土长的东北世族,族中不但有不少子弟在辽西郡为官,而且亦有几人在京都为官。 尤富水在广宁城自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是郡守公孙尚,也要给尤家几分面子。 龙锐军毫无征兆地突然入城,这让尤富水心中吃惊,知道广宁这边变了风向,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一时间还无法弄清楚。 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是发生叛乱,那么叛军入城,尤家肯定是第一批要倒霉的,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叛军祸害起来,肯定也是先找城中大富大贵之人。 得到龙锐军入城的消息后,尤富水立刻让家丁将宅子的所有大门全都关起来,一家老小握在宅内,心中忐忑。 只待大门被敲响,尤富水才变了颜色,守在门前的家丁透过门缝看到外面的情况,更是大惊失色,小跑到厅中,颤声道:“老爷,不好了,当兵的砸门了。” 尤富水更是惊骇,家里虽然有十几个家丁护院,可是如果叛军真的杀进来,就自己家里这点家丁护院还不够对方杀的。 可是他更加明白,这种时候,缩在屋里也没有任何用处,惹恼了那些当兵的,后果会更严重。 他吩咐家人躲进内屋,壮着胆子到了院内,发现情况倒也不像家丁说的那么严重,当兵的并没有砸门,分明只是在敲门。 “开门。”尤富水示意家丁开门。 家丁胆战心惊过去,拉开门闩,大门被推开,门外却是五六名兵士,当先一人身形粗壮,腰间别着两把大斧子,大门打开,径自进来,左右看了看,尤富水已经迎上前去,拱手陪笑道:“兵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诸位兵爷有何吩咐?” “你别害怕。”壮汉咧嘴笑道:“我们几个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肚子饿了,本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可是找了几条街,都是大门关着,经过这里,瞧见你们家是大户人家,所以想问问有没有吃的?” 尤富水有些意外,诧异道:“几位兵爷只是想找点吃的?” “要是有酒更好。”壮汉笑道,但马上摇头道:“算了,酒就不用了.....!” 尤富水怔了一下,壮汉见状,问道:“有吃的吗?” “有有有!”尤富水缓过神来,忙道:“几位兵爷先请到厅中稍坐。”吩咐底下人道:“赶紧,快去做饭,好酒好菜都送上来,好好款待几位兵爷。”随机领着几人走到一间屋内,陪笑道:“几位兵爷稍候,现在就给你们做,很快就好。” 壮汉还没说话,就听马蹄声响,随即听到一个声音叫道:“陈芝泰,滚出来!” 壮汉一怔,尤富水更是吃惊,那壮汉带着几人到了院子,只见正门外竟然十几名兵士等着,中间一人身着甲胄,骑着高头骏马,陈芝泰忙上前道:“宇文朗将,你怎么来了?这里有吃的,要不要.....?” “陈芝泰,你好大的胆子。”宇文承朝一脸怒容,厉声道:“中郎将有令,龙锐军入城之后,不得骚扰百姓,你竟然闯入百姓家中,要吃要喝,简直是目无军法。” 陈芝泰忙道:“朗将,我肚子实在太饿,找地方吃饭没找到,经过这里,看到是大户人家,所以进来弄口吃的。这样的大户人家,也不会在意给我们一口饭吃。” 尤富水忙道:“无妨无妨。”向宇文承朝道:“将军,你们辛苦,进屋来喝口热茶,饭菜马上就好,你们稍候.....!” “打扰了。”宇文承朝向尤富水一拱手,却是正色道:“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不过中郎将有令,龙锐军的将士入城之后,绝不可骚扰城中百姓,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我们都要确保他们的人身和财产安全。莫说混吃混喝,就算是从你们家里拿走一根针,也要军法从事。”指着陈芝泰等人道:“还不滚出来!” 陈芝泰和手下几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违抗,悻悻出门。 “擅闯民宅,按军法,每人二十鞭子。”宇文承朝冷声道:“陈芝泰,你是校尉,带头违抗军令,多抽十鞭子。”又向尤富水问道:“他们可在贵府抢掠物件?” 尤富水忙道:“没有没有,这几位兵爷十分客气,没有任何不轨之举。” “来人,立刻执行。”宇文承朝沉声道。 身后的兵士立刻上前,将陈芝泰等人按倒在地上,随即当着尤富水及其家人的面,拿起马鞭子,朝着陈芝泰等人的后背凶狠地抽打下去,陈芝泰等人被马鞭抽打的嗷嗷直叫。 待得执行完毕,宇文承朝才冷冷道:“念你们初犯,而且并无伤害百姓之举,暂且饶恕,若是还有下次,从严惩处。”环顾手下众兵士,沉声道:“都记住了,谁要是敢在城中骚扰百姓,甚至欺男霸女劫掠财物,中郎将有军法惩处,轻则马鞭抽打,重则斩首示众,只盼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陈芝泰等人纷纷道:“不敢,不敢!” 宇文承朝这才向尤富水一拱手,也不多言,带人而去,陈芝泰等人则是互相搀扶着离开。 尤富水出了大门,见陈芝泰等人走远,这才一脸茫然,回到院内,家丁关上大门,家人却都是从屋里出来。 “怪事,怪事。”尤富水叹道:“这龙锐军还真是与众不同。换了其他人,别说一顿饭,临走的时候肯定还要拿些东西。” 边上家丁道:“官府来人上门,哪一次不是吃了喝了还要拿点,老爷,这龙锐军的军纪真是严苛。” “那个大个子是个校尉。”有人道:“他连一口水也没有喝,只是进了咱们院子,一个校尉就当着咱们的面被抽打了三十鞭子,老爷,那可不是装模作样,那三十鞭子可是抽打的结结实实,只怕好几天都恢复不了。” 尤富水颔首道:“看到了,确实是真的抽打在他身上。” “老爷,不是说龙锐军被赶到黑山那边去了吗?”手下一人显然消息还算灵通,疑惑道:“他们怎会突然来到广宁?” 尤富水微一沉吟,才道:“这些事情,不要多嘴多舌。”顿了顿,才叹道:“这龙锐军军纪森严,并不欺压百姓,若是辽东军也能如此,才是百姓之福。” 边上有人恨声道:“辽东军那帮人,没有好东西,今日登门的若是辽东军,不扒咱们一层皮才是见鬼。” “不错,总是打着剿匪的名义,让世家大户捐银子剿匪。”又有一人骂骂喋喋道:“可是也没听说他们打胜仗,每年总要收取好几次缴费银,那些当兵的出去转一圈,完好无损回来就说是剿匪了,我呸....!” “听说龙锐军才是真的剿匪了。”一人低声道:“黑山盘踞着好几万盗匪,我前些日子在茶馆听人说,黑山那些土匪被龙锐军打的哭爹喊娘。辽东军前些年在东北四郡到处让人捐银子打黑山匪,打一次败一次,看看人家龙锐军,出关才多久,就将黑山匪打的溃不成军。” 一人冷笑道:“这倒不能说辽东军不会打仗,养寇自重的道理你们不懂?黑山匪是东北势力最大的一股盗匪,若是轻易剿了,辽东军拿什么理由找人捐剿匪银?养着黑山匪,隔三差五派人找咱们要银子,然后派人跑到黑山那边装腔作势一番。辽东军不是手软,是心黑!” “都别说了。”尤富水咳嗽一声,背负双手,低着头回屋,若有所思。 陈芝泰和几人搀扶着拐过两条街,到得一条胡同口,让人在外等候,自己进了胡同内,宇文承朝却已经在胡同里等候,见陈芝泰进来,含笑迎上来,问道:“伤得重不重?” “皮肉厚实,没什么大事。”陈芝泰道:“朗将,我这算不算立了大功?” 宇文承朝点头道:“当然,功劳不小,中郎将回头一定重重有赏。” “朗将,这是不是就是收买人心?”陈芝泰小声问道。 宇文承朝莞尔一笑,道:“不错,这就是收买人心。你挨了三十鞭子,可是广宁城的世家百姓们却会心中踏实。咱们突然入城,如果无法获取民心,在城里待不了几天。现在让城中百姓知道咱们龙锐军秋毫无犯,更让那些世家大族知道我们会保障他们的财物不会被抢掠,如此一来,大家心安,我们也才能获取民心。” “你们读过书的人,点子就是多。”陈芝泰钦佩道,忽然意识到什么,诧异道:“朗将,你的意思是说,咱们要在城里待很久,暂时不走了?” “吃到嘴里的肥肉,你会吐出去?”宇文承朝含笑道:“既然查到劫夺银队是辽西郡守府搞的鬼,咱们又能顺利入城,眼见得广宁城要被我们控制,你觉得中郎将会将辽西拱手让人?辽东军自以为聪明,设下毒计想要截断我们的后勤,迫使我们灰溜溜地滚回关内,可惜他们功亏一篑,反倒是让咱们找到破绽,兵不血刃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 ps:求月票! 正文 第一零八三章 福商 大唐自当今圣人登基之后,阉宦权势日盛,北院、紫衣监和神策军属于官宦三大势力,虽然各自为势,但俨然已经形成大唐最强大的一股阉宦势力。 比起紫衣监和神策军,北院的权势主要分布在各地兵马的监军身上。 圣人对阉宦有着非比寻常的信任,而宦官自持宫里为靠山,也素来是权柄不小。 辽西监军高让在帝国近百名监军之中,就如同东北其他三郡的监军一样,手中毫无实权,不过是朝廷为了颜面,明面上派往东北的几位监军,实际上对于地方兵权毫无影响力。 龙锐军进城之前,高让几乎调不动一兵一卒。 可是按照大唐帝国的律法,在地方州郡最高军事官员无法行驶权力的时候,监军可以代行兵权,虽然高让确实没有实权在手,但按照帝国律法,郡尉出现问题,这位监军有权调动整个辽西郡的所有兵马。 如果没有龙锐军撑腰,即使郡守乔明水真的出了问题,也轮不着高让来执掌兵权。 可是现在高让背后有龙锐军,而这位监军大人将广宁城的兵权直接转手到秦逍手中,也便是说,秦逍完全可以借助高让应该拥有的权力执掌辽西兵权,这一手广宁城的大小官员是根本料想不到。 秦逍得到高让的授权,也没有客气,首先便是直接以保护案发现场的名义为由,将郡守府的侍卫们尽数调出,由赵胜泰领兵换防,完全控制住郡守府,此外除了兵器库和粮仓被龙锐军派人接防之后,广宁城四门也全都被龙锐军换防。 至于城中两千多好兵马,被调回城南的守军兵营之中,而且收缴了所有的兵器。 这一切虽然是秦逍下令,但却是以监军高让的名义发出。 监军大人下令收缴兵器的时候说的也很清楚,此前连续发生两起劫掠官银事件,而且还有上百名护送银队的人马被杀,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叛逆事件,主持这两次行动的都是郡尉乔明水,而且有数百名广宁军参与其中,此种情况下,虽然不代表广宁军全都是叛军,但其中必然会有不少叛军潜藏其中,为了避免叛军挑起动-乱,只能暂时收缴兵器,等候朝廷派员前来彻查。 乔明水被囚禁,守城将士都是看到,官银在鹰嘴峡被劫掠,上百人被杀,这件凶案其实早就在东北传开,只是广宁军大部分官兵想不到此事竟然是郡尉大人带人所为。 乔明水作为主犯被抓,据说参与行动的两百多名广宁兵士或死活捕,这也让广宁军士气低沉,在这种群龙无首的状况下,也只能缴械,大部分官兵非但没有与龙锐军拼死一搏的心思,反倒是担心自己会被牵连其中,最终被朝廷打为叛逆同党。 好在高让也对广宁军说过,包括那位下令打开城门在内的校尉褚华在内,广宁军大部分官兵对朝廷都是忠心耿耿,朝廷也绝不会牵连无辜,清者自清,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的岗位。 广宁城几乎是一夜变天。 龙锐军入城之后,虽然迅速控制了一些要害地方,甚至一些重要官员也被掌控,但对百姓却是秋毫无犯,龙锐军的官兵甚至没有在城中游荡,当城中的百姓发现龙锐军毫无恶意,不少人打开门,走上街头,发现广宁城好像是风云骤变,却又似乎一切都没有变,一些商铺试探开门做生意,根本没有任何人来骚扰,短短两天之后,百姓们的惊恐之心很快就消失,一切似乎又都恢复从前。 人们对龙锐军的秋毫无犯感到意外,但很快城中就开始到处流传,龙锐军的军规森严无比,龙锐军那位秦将军治军严苛,入城之后便定下了严苛的军规,听说一位龙锐军校尉只不过是敲开一户人家的大门讨杯水喝,就按照军法被打折了腿。 于是这样的传说越来越玄乎,又说两名龙锐军的骑兵从大街经过时,也就盯着一名少妇看了两眼,这事儿被秦将军知道后,直接下令让人剜去了那两名骑兵的眼睛。 还有几名龙锐军的兵士吃了烧饼摊几个烧饼,少给了钱,龙锐军那边知道后,不但派人将那几名兵士用鞭子打的只剩半条命,而且还派人加倍将烧饼钱送到了烧饼摊。 虽然这些事儿让许多人觉得龙锐军的军纪实在太严酷,但如此严酷的军纪,城中的百姓当然是欢喜不已。 许多的说法惹人怀疑,似乎是捕风捉影,但城中极有威望的尤老爷亲口对人说过,有龙锐军的人登门讨口吃的,却因为擅闯百姓宅子,当场被鞭笞,尤老爷是体面人,也是世家大族有威望有德行的人物,这样的人物说出的话,自然不会有假。 于是城中的百姓不再担心受龙锐军荼毒,甚至有人觉得比起之前城中守军,由龙锐军驻守广宁城才是百姓之福。 毕竟之前的广宁守军,白吃白喝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吃完喝完不从你身上榨点银子再离开,那就已经是好人。 赵胜泰坐镇郡守府,秦逍却是暂时住在郡尉府。 乔明水在辽西郡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手握辽西兵权,他虽然是公孙尚的下属,但兵权在手,广宁军中多有他的亲信,即使是郡守公孙尚,平日里也要给他七分面子。 这位乔郡尉出自辽东军,在辽西郡也是圈占了不少良田,郡尉府修的也是富丽堂皇,规模不在郡守府之下。 秦逍对乔明水的家人也并不客气,入城之后,接防郡守府之后,立刻便下令让人将乔明水的宅子控制起来,对郡尉府的仆人,分发安家费直接遣散,而乔明水的家眷,则是直接找了一个地方暂时拘押软禁起来,虽然也没有太为难乔明水的家眷,吃喝有人供应,不过在朝廷派出的调查官员抵达之前,自然不会允许这些人离开一步。 鹰嘴峡发生劫银事件之后,军备司的宇文怀谦便已经派人直接向朝廷禀报,而且恳求朝廷派员前来调查,秦逍从草原回来之后,了解详情,也派人上了一道折子,直接请求朝廷从大理寺派人前来彻查。 秦逍在京都之时,与刑部关系搞得水火不容,并不希望这边的案子由刑部的人来彻查,而大理寺的官员大都和自己交好,由大理寺派人前来,对自己更是有利。 清理完郡尉府,秦逍暂时住进去,郡尉府也就成为龙锐军在广宁城的临时指挥处。 “西门先生,被劫掠的两批银子都已经运进城内。”郡尉府内,秦逍与西门浩相对而坐,含笑道:“公孙尚在公孙庄倒是费了不少心思,花大力气在公孙庄挖造了一处地下仓库。被劫夺的官银都存放在地下仓库之中,除此之外,还在里面另外找到二十多万两现银,还有大批的古董字画一个郡守,竟然敛财至此,实在是触目惊心。” 西门浩道:“爵爷,西门浩在地下仓库储存的金银字画,只是辽东军敛财的冰山一角。辽东军自朗将以上,都是良田无数,哪一个不是随便就能拿出十几万两银子?东北四郡本就是大粮仓,物产也是丰富,这么多年,百姓过得贫苦,而辽东军这些将领们一个个盘满钵满,将这些人的财富加起来,说是富可敌国也不是言过其实。” “二十五万两官银,我已经让人直接送往军备司。”秦逍道:“从地下仓库获取的赃物,暂时就封存在这郡尉府内,等朝廷派员过来再处理。你借给我的十万两银子,我已经让人打理好,你随时可以收取,我会派人护送运到幽州,西门先生便可以如数偿还。” 这第二批运出关的官银,自然不是林宏安排。 秦逍知道林宏和江南世家刚刚从江南凑出二十五万两现银,那已经是十分尽力,林家因为江南之乱,其实已经遭受到极大的打击,虽然宝丰隆依然维持运转,但再想轻易拿出几十万两现银,绝非易事。 而且短短时日,即使飞鸽传书给林宏,让他筹集十万两现银作为诱饵送出关,难度实在太大,毕竟林宏还在江南操持,短短时日之内便要赶到幽州凑银子,而且迅速运出关,很难办到。 好在还有西门浩。 西门浩从草原回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江南,而是等着秦逍回来,秦逍回来之后立刻就知道了官银被劫之事,而西门浩知道此事后,知道军备司无银可用,倒是主动向秦逍提出,可以在幽州筹集一批现银以解燃眉之急。 秦逍知道即使西门浩真的有现银在手,却也不能直接拿过来用,毕竟这样还是会存在军商勾结的嫌疑,不过西门浩的提议,却是让秦逍灵感迸发,当下便和顾白衣等人细细商议,制定了引蛇出洞的计划。 西门浩主要的生意是和草原人进行马匹贸易,幽州境内设有贸易铺,而且和幽州许多豪商都有交情,暗中入关筹集十万两现银并非难事,随后利用关系,让幽州那边调了两百名幽州军乔装打扮护送十万两现银出关,至于幽州军在半道上遇袭立刻撤退,随后又调转枪头杀到公孙庄,这一切也都是秦逍事先交代给西门浩的计划,西门浩却也是按照计划嘱咐幽州军如此进行。 此次计划成功,变劣势为优势,瞬间扭转局面,西门浩可说是居功至伟。 ---------------------------------------------------- ps:待会儿还有更,再求月票!  正文 第一零八四章 谋控辽西 西门浩却是含笑摇头道:“爵爷,那十万两银子,有五万两是我西门家所出,另外五万两,是幽州的五名商贾凑出来,他们并没有想过收回这笔银子,如果我将这笔银子偿还他们,恐怕还会挨骂。” “挨骂?”秦逍诧异道:“此话怎讲?” 西门浩道:“爵爷,我说了你可别怪我。” “先生但说无妨。”秦逍哈哈笑道。 “其实是这么回事。”西门浩道:“我到了由幽州之后,凑齐了五万两现银,不过时间紧迫,要凑齐十万两现银也不容易,所以找上了几位与我西门家交好的商贾。西门家与北边做生意,从来都是准备大批的丝绸和茶叶药材,很少准备这么大一笔现银。他们很是奇怪,询问缘故,我自然不能与他们说出真相,不过想到爵爷有意在黑山开设贸易场,所以提了一嘴。” “哦?”秦逍含笑道:“他们很感兴趣?” 西门浩点头道:“那是自然。他们都知道东北的府城贸易场生意兴隆,不过好处都是被北境十八坊和他们背后的辽东军所得。黑山贸易场一旦开设,他们都以为爵爷这边肯定也要搞阜城贸易场货牌那一套,只要得到货牌,不愁没生意做,所以他们知道爵爷的计划后,倒是很积极地凑银子,希望贸易场开设之后,能给他们一块货牌。” 秦逍笑道:“开始贸易场,商贾不可或缺,没有商贾的参与,贸易场自然无法兴旺。他们若是能参与进来,自然是求之不得。不过黑山贸易场不会搞货牌那一套,除了我承诺先生可以独家经营一类货物,其他货物不会交给任何一家商行独占,让所有人都能在贸易场自由贸易,谁的货物物美价廉,就能在黑山贸易场立足。” “自由贸易,就这四个字,足以让天下商贾络绎不绝。”西门浩笑道:“幽州那几家都说贸易场要筹建,少不得要花许多银子,他们的意思,这几万两银子就算是资助爵爷开设贸易场所用。我那五万两银子,爵爷也不用还给我,用来筹建贸易场。”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先生,十万两银子,你全都拿回去,该还给他们的如数奉还。这一次你们已经帮了我大忙,这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顿了顿,才道:“开设贸易场,势在必行,无论有多大困难,我都会坚持到底。不过我对商贸之事一无所知,对如何筹建贸易场也是不知如何着手,先生是商道前辈,在商界也是人脉广泛,我的意思是,能否劳烦先生来主持贸易场的筹建事务。” “我?” “不错。”秦逍含笑道:“官银在鹰嘴峡被劫,我上了一道折子直接呈给圣人。折子里除了向圣人禀明鹰嘴峡劫案之事,此外还奏请了几件其他的事情,其中一件便是在黑山开设贸易场。如今军备司需要江南世家年年供给,不但会给江南世家增加太大的压力,而且路途遥远,仅每年从江南向关外运送军资,途中就是一大笔花销,而且不出事还好,如果再次发生鹰嘴峡这样的劫银事件,龙锐军的后勤就会面临困境。如果在黑山开设贸易场,以黑山贸易场的赋税来解决一部分龙锐军后勤问题,这对龙锐军和朝廷来说,都不是坏事。” 西门浩笑道:“爵爷,恕我直言,如果黑山贸易场真搞起来,贸易场的赋税支撑几万兵马的后勤军饷,那都不成问题。” “我明白,不过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也不能向朝廷兜底,告诉他们龙锐军的军饷直接由贸易场来解决。”秦逍嘿嘿笑道:“虽然不敢确定,但圣人看了我的折子,应该会支持黑山贸易场,只要圣人一道旨意,户部那边就不能阻拦。”想了一下,才道:“先生之前说过,黑山贸易场要顺利开设,需要解决两个问题,一个是商道,一个是赋税。商道的问题,先生也看到了,我已经在解决,至于赋税,我也会拜托都护府那边的掣肘,直接将黑山贸易场的赋税权掌握在手中。” “都护府那边能同意?” “自然不会同意。”秦逍冷笑道:“不过只要圣人真的同意在黑山开设贸易场,赋税的问题就能够解决。先生细想,圣人看到我的折子之后,肯定会找人了解一下东北贸易情况。她自然也会知道,如今东北的贸易掌握在辽东军的阜城贸易场那边,阜城贸易场就是辽东军的一棵摇钱树,如果圣人要纵容辽东军,自然不会准许我们开设黑山贸易场去抢夺阜城的生意,可是只要圣人准许黑山贸易场开设,也就表明圣人希望借我们之手砍掉阜城这棵树。” 西门浩点头道:“不错。” “既然如此,圣人若是准许黑山贸易场存在,就不会让都护府继续管理黑山贸易场,而且一定会另设衙署管理黑山贸易场的赋税。”秦逍淡淡一笑:“既然朝廷可以在东北单独设立军备司,自然也可以从户部派员前来东北,单独设立管理黑山贸易场的衙门。辽东军不过是镇守东北四郡的兵马,按大唐的律法,根本无权过问地方赋税,而贸易场的赋税,按照帝国的律法,也是该由户部管理,所以户部真的要派人来管黑山贸易场,辽东军那边要么直接造反,要么只能敢怒不敢言。” 西门浩恍然大悟,笑道:“爵爷这一手当真高明。只要黑山不在辽东军的控制下,辽东军想插手也无能为力。” “这些情况,我都在折子里详细禀明圣人。”秦逍道:“所以到底是怎样发展,只等圣人旨意下来,我们就一清二楚。”叹道:“如果圣人不允许设立黑山贸易场,也不允许龙锐军驻守在广宁城,那么我之前的判断全都是错误,圣人并没有利用龙锐军制衡辽东军的意思,真要如此,龙锐军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东北,我会直接向朝廷请辞。” 西门浩微微颔首,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但如果旨意相反,那么龙锐军在东北就必须增强实力。”秦逍含笑道:“辽东军想要切断咱们的后勤,迫使龙锐军退回关内甚至就地溃散,但咱们却借此机会,直接驻军广宁城。” 西门浩道:“爵爷没有从广宁退兵的意思?” “兵不血刃控制广宁城,辽东军想不到,朝廷更想不到。”秦逍平静道:“先生说过,要让黑山贸易场生意兴隆,就必须保证商道顺畅,而辽西郡是关内通往黑山的必经之路,控制不了辽西,黑山贸易场就是空中楼阁。辽西郡守、郡尉都参与叛乱,正好借此机会,对辽西郡进行清洗,我们千辛万苦创造这样的机会,朝廷如果错过.....!”顿了顿,冷然一笑,却并无说话。 西门浩想了一下,才道:“爵爷,有件事情本不该是我这等黎民百姓该说,不过.....我还是斗胆向爵爷进言。” “先生但说无妨。” “控制广宁城,并不等于将整个辽西郡攥在手里。”西门浩肃然道:“辽西郡下辖十三县,这十三县的官员,至少大半都是辽东军的人,这些县令要么直接是辽东军出身,要么与辽东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只要辽东军那边一声令下,这些人全都是爵爷的对手。爵爷莫瞧不上这些县令,所为黄泉不下县,上面有令,具体操办的还是这些地方官,他们与当地的士绅都有关联,如果这些人联起手来,即使朝廷派人来坐上郡守的位置,恐怕命令也出不了广宁城。” 秦逍微微颔首,他很清楚,辽东军在东北经营百年,根深蒂固,关系错综复杂,绝不是占据一座广宁城就能控制整个辽西。 “龙锐军入城,深得民心,这是好的开始。”西门浩轻声道:“可是接下来要将辽西攥在手中,却并不容易。爵爷说朝廷要借此机会对辽西进行清洗,可是即使真的将十三县官员尽数罢免,从朝廷派来一批官员补任,但这些官员又怎能在短时间内控制诸县?而且辽西本土世家豪族对朝廷派来大批官员也一定是心生反感,只要这些人不配合,在辽西行事也是困难重重。” 秦逍眉头微紧,西门浩所言倒是实情,毕竟出关的龙锐军不到万人,也绝不可能将这些兵马分派到各县,东北人骨子里还是剽悍充满血性,以威服人根本不可能得民心,只会造成东北百姓对龙锐军的愤恨,适得其反。 “要治理辽西,让百姓心服口服,让辽西豪绅们跟着爵爷,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用辽西人治理辽西。”西门浩缓缓道:“朝廷真的清理辽西的辽东军势力后,不该直接从关内派人前来补任,恕我直言,最好的办法,应该是从辽西提拔大批官员,让他们帮助爵爷控有辽西。” 秦逍道:“从辽西提拔官员?” “爵爷,辽东军虽然在东北根深蒂固,可并非所有的东北人都与辽东军一条心。”西门浩含笑道:“据我所知,东北四郡对辽东军充满敌意的人,远远多过支持他们的人。东北四郡的世家豪族、平民百姓,甚至是地方军中,对辽东军充满怨恨的人多如牛毛。只是大部分人忌惮辽东军的威势,敢怒不敢言,如果东北四郡对辽东军真的心悦诚服,东北又怎可能处处匪患?” ----------------------------- ps:还差一点月票就能跳上去,拜谢诸君!  正文 第一零八五章 十问状 秦逍顿时来了兴趣,道:“先生言之有理。” “其实东北四郡人才济济,也从不缺胆识过人的豪杰。”西门浩肃然道:“且不说其他,就是在这辽西郡,六年前发生了一桩牵连极广的大事儿,影响至今,牵涉其中的人才不在少数。” 秦逍忙道:“请教先生,你说的是何事?” “辽西郡的白家是百年书香门第,在东北四郡都是有名的书香世家。”西门浩道:“爵爷或许没有听过白玉楼这名字,但这个名字曾经可是风云一时。此人幼年时就有神童之名,过目不忘,地方乡试、县试都是冠楚,二十二岁京都殿试,也是受先帝赏识,直接入了礼部为官。不过在礼部待了一年多,先帝薨逝,圣人登基,爵爷知道,那时候朝堂不大太平,不少官员因为反对圣人而受株连,白玉楼虽然没有牵涉其中,却直接辞官返乡,自此远离朝堂。” 秦逍道:“他这是要避开朝堂漩涡。” “不错,回到辽西之后,虽然无官一身轻,不过地方官员对他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西门浩道:“他在辽西开设了萤草堂,就是一处书院,免费授教贫家子弟读书,每年郡守府都会拨一笔银子作为书院的开销,白玉楼倒也不拒绝,用他的话说,官府的银子取之于民,本就该用之于民。” 秦逍哈哈笑道:“有趣,看来这位白先生倒不是书呆子。” “如果只是一味读书的书呆子,又岂能让东北那么多官员忌惮?”西门浩含笑道:“萤草堂短短两年,就收录了两三百弟子,大都是贫家出身,虽然也有一些世家弟子,但俱都是聪颖好学德行无亏之人。萤草堂讲学和一般书院不同,这位白先生在东北的威望高,经常邀请东北一些品学过人的文人入院讲学,这些文人许多观点都会对立,但在书院可以尽情讲授个人的学术论点,不拘一格,所以萤草堂也渐渐成为了诸家争鸣之所,影响也是越来越大。” 秦逍对此倒是一无所知,问道:“先生说六年前发生一桩大事,难道与萤草堂有关?” “这事儿还是起自书院一名叫做范仑的学子。”西门浩道:“范仑才学过人,胆识更是非比寻常。其实在此之前,就时常抨击官府的官员尸位素餐,不为民做主,不过因为萤草堂的影响,也没人去找他麻烦。可是六年前,他不知从哪里搜到证据,向郡守府状告平康县的衙差杀良冒功。那年平康县的一群差役在一个村子杀了十几人,以平康县的说辞,那是一群盗匪藏匿在村中,那一次行动是周密计划的剿匪行动。但范仑拿出诸多证据,证明被杀之人都只是普通百姓,与盗匪没有任何干系,平康县衙差杀人的缘故,只是因为平康县的县丞与那村子的两名村民结了私仇,这才以剿匪名义公报私仇。” 秦逍皱起眉头,西门浩缓缓道:“范仑卷入之后,没过多久,他自己竟然卷入奸杀民女的案子。案发现场,不但有范仑仓促留下的罪证,而且还有几人亲眼目睹范仑出现在案发现场,于是平康县衙拘捕了范仑,很快就定了案。白玉楼得知此事之后,四处奔走,却最终没有挽回范仑。” “范仑是被栽赃陷害?” “至少百姓们都是这么想。”西门浩叹道:“范仑被处决之后,白玉楼三个月足不出户,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此案最终会被人遗忘之时,白玉楼有一天忽然出现在郡守府前,令人打开了一张用布帘子书写的巨大状纸,被称为十问状。” “十问状?” “正是。”西门浩正色道:“一问为何东北良田遍地,百姓日夜辛劳,却为何食不果腹?二问为何东北四郡的赋税为何名目繁多,而且一年比一年沉重,这些赋税都去了哪里?三问为何东北四郡的大小官员大都出自辽东军,东北是不是军人当政?四问阜城贸易场为何需要都护府的货牌?大唐贸易赋税应该有朝廷户部管理,都护府颁下的货牌,是受了户部授权还是擅自行事?五问东北百姓缴纳的粮食无数,应该存储有大批的粮食,为何偶尔发生饥荒,就出现无粮救灾的情况?反倒是草原诸部每年都能从阜成贸易场买走大批粮食,官府是不是将库存粮中饱私囊,私下与草原诸部交易?” 说到这里,西门浩叹道:“这后面几问,也都是言辞激烈,直击要害,这样一份状子,莫说郡守府,就连都护府和辽东军那边也是胆战心惊。” 秦逍却是肃然起敬,道:“白玉楼这是不顾生死,拼死一搏了。” “正是。”西门浩道:“白玉楼本是独自行动,但这事儿发生过后,萤草堂的学子们和一些有良知的文人们竟然都将十问状写下来,往各处衙门递状纸,有的是在辽西各县衙,更有人直接跑到都护府那边,听闻还有人不顾生死跑去安东大将军府和辽东军大营,据传有一些人甚至直接去京都,准备向圣人呈递十问状。” 秦逍道:“萤草堂这帮文人学子果真是血性十足。”立刻问道:“结果如何?” “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文人,又怎是辽东军的对手?”西门浩叹道:“此事闹了一两个月,很快就传出这些递状纸的文人学子是勾结叛匪意图谋反的消息,很快辽东军就出手,逮捕了大批学子,连白玉楼也被煽动叛乱被拘押,萤草堂更是被辽东军派人一把火烧了。” 秦逍脸色凝重,西门浩也是轻叹摇头道:“去往京都告状的人,许多没有入关,就死在半道上,说是被劫匪所杀。最终有几人到了京都,自然见不着圣人,跑到刑部状告,不知为何,那几人很快就彻底消失,再无后文。” “那白先生后来如何?” “白家是百年书香世家,自己也在朝中当过官,而且在东北文人世子之中的地位极高,都护府倒也没有敢对他下狠手。不过被关押之后,至今也没有放出来,参与那次事件的文人学子,有好几十人被冠上叛匪的罪名当众触觉,剩下的大部分都被关押在囚牢里,侥幸躲过的,如今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再站出来,只是死路一条。” 秦逍心下骇然,倒没有想到几年前东北竟然发生如此大事。 “爵爷,恕我直言,白玉楼和那群文人虽然有血性,但当时的行径与飞蛾扑火无疑。”西门浩叹道:“他们既没有强大的财力,也没有兵权在手,甚至朝廷都不想因为此事得罪辽东军,只有一腔愤慨,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秦逍点点头,微一沉吟,才道:“那些人现在被关押何处?白玉楼在何处?” “这个我倒是不知。”西门浩摇头道:“只听说关押了好几百人,但关押在什么地方,并不清楚。不过爵爷如果想查清楚,也并不困难。广宁大狱离这郡尉府并不远,派人去大狱拿到在押囚犯的名单,便可以查出白玉楼是否被关押在广宁大狱。爵爷,白玉楼这些人既有才干,也有胆识,而且他们虽然被拘押下狱,但在百姓甚至东北许多世家心中的威望只增无减,最重要的是他们与辽东军水火不容。他们不单愤慨辽东军在东北盘剥百姓,而且蒙冤被关进大狱也都是辽东军一手所为,如果能将这些人拉拢过来,对爵爷定是大大的助力。” 秦逍感慨道:“先生,能与你相识,真是我的福气,你对我的帮助实在是太多。” “爵爷千万不要这么说。”西门浩忙道:“如果没有爵爷,江南世家恐怕都要被神策军屠杀殆尽,大家能够死里逃生,都是因为爵爷之故,无论如何报答爵爷,都不为过。” 秦逍微微一笑,才道:“白玉楼的事情,我再好好想想。黑山贸易场的事情,还是要先生帮忙,还有幽州那几位商贾,如果他们参与进来,自然是助力。内行人做内行事,一件事情成功与否,就在于办事的人是否有经验。我对经商一窍不通,外行人插手进去,只怕适得其反。我个人的意思,真要动手搞起来,最好的法子是官督商办,由官府监督,具体的事务则有经验丰富的商人们来操持。” “官督商办?” “不错。”秦逍颔首道:“我负责为你们保驾护航,任何阻扰贸易场发展的外来压力,都由我这边解决,譬如赋税以及商道这些,都交给我来办。而贸易场的具体实施,则全都交给你们去办。阜城贸易场能发展起来,不是一蹴而就,我们也不能心急,要紧的是先有一批商人能在黑山贸易场留下来,大批的货物能够囤积在贸易场,只有这样,北边的各部落才会与你们解除,然后开始做贸易,只要贸易对双方有利,大家都以诚相待,我相信贸易场才能越做越大,也才会越来越繁荣。” 西门浩微一沉吟,终是拱手道:“爵爷如此信任,我愿意堵上西门家的一切,竭力去筹办此事,只盼能够不负爵爷重望,真的能办成此事。” ---------------------------------------------------- ps;回老家过年了,去年疫情停办的酒席现在全都补办,生孩子的,盖房子的,还有结婚的,真是没办法。家里也要准备过年办东西,天天在外面跑。我尽量保持更新哈,大家也多体谅一下,也就这几天。同时也顺祝大家一切顺利。另外番外我也在加速弄,快出来了。最后再次向大家表示歉意,多体谅一下哈! 正文 第一零八六章 毒计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朝堂有朝堂的江湖,市井则有市井的江湖。 广宁城崔九爷在这座城的市井之中,绝对是响当当的人物。 很多人都知道,在广宁城宁可与郡守府结仇,也不要与崔九爷的星罗堂为敌,因为与郡守府为敌,郡守府想收拾你,至少还会编造一个冠冕堂皇的罪名,但星罗堂却不会费此周章。 崔九爷让你今晚消失,明天太阳出来后,就绝不会再有人能看到你。 星罗堂对待敌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但人们也都知道,崔九爷凶残起来宛若恶鬼,可是仗义起来,那也是天底下最讲究的道上人物,只要成为星罗堂的人,受崔九爷的庇护,崔九爷就一定能够护你周全。 所以在广宁城,最不能结仇的人是崔九爷,但你要想交一个朋友,崔九爷绝对是不二人选。 房炜见到崔九爷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 崔九爷这位广宁城的地下龙头,看上去平平无奇,穿着很随意的便装,屋内生着炉火,温暖如春。 他年过四旬,身材偏瘦,看上去完全没有彪悍之气,倒是有几分斯文,面带微笑,乍看上去倒像是一位彬彬有礼的读书人。 “房先生深夜到访,自然不会只是来喝杯茶。”崔九爷含笑凝视着房炜:“不知有何吩咐?” 房炜是郡守府的幕僚,被辽东军安排在公孙尚身边作为耳目,却无官身,公孙尚“自尽”之后,房炜自然是立刻身退,郡守府的烂摊子也就着落到霍勉之的身上,而房炜则像一条毒蛇般在幕后监视着郡守府发生的一切。 龙锐军入城之后,城中发生的一切,房炜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短短三天,龙锐军就已经安定人心,在接掌了广宁城的控制权后,竟然能让广宁城迅速恢复往日的平静,这着实让房炜大感意外。 秦逍收揽人心的手段确实了得,他知道照这样下去,广宁城的世家百姓一旦真的接纳了龙锐军,那么再想让龙锐军从城中撤出,那更是难上加难。 秦逍和龙锐军欲图借此机会控有辽西,但凡脑子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看出来。 房炜没想到守城的官兵竟然轻易让龙锐军入城,更没想到秦逍会扯出高让这杆虎皮大旗在城中为所欲为,他知道如果不制造出一些事端,激起城中百姓对龙锐军的愤怒,而是眼睁睁看着龙锐军在城中收揽人心,那么这对辽东军将造成极大的威胁。 虽然事发过后,早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前往辽东报讯,安东都护府那边也必定会迅速派人前来处理,但自己却也不能在城里干等着。 “九爷,这是三万两银票。”房炜从袖中取出一沓子银票放在桌上,轻轻推过去:“事成之后,另有三万两银子奉上。” 崔九爷眼睛一亮,笑道:“六万两?房先生,看来你是要做笔大买卖。我这边一颗县令的人头也不过三百两银子,这六万两白银,就算将辽西十三县县令的人头都摘下来,那还绰绰有余。” 房炜含笑道:“要劳动九爷出手,总是要表现出足够的诚意。” “秦逍带着龙锐军入城,据我所知,上上下下大概有四千多人。”崔九爷就像个精明的商人,盘算道:“这种普通的兵士,一直都是五十两银子一颗人头,所以六万两银子也只够一千二百个人头。”随即笑道:“我手下虽然有数百名弟兄,其中不乏杀人的好手,但要对付龙锐军,简直是自取灭亡。” 房炜笑道:“九爷睿智,猜到我的请求与龙锐军有关。” “房先生的手脚通天,在这广宁城中,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你。”崔九爷抚着自己颌下短须道:“眼下也只有龙锐军让先生棘手。” 房炜微微一笑,道:“这些年星罗堂在广宁城也算是顺风顺水,我们和九爷也算得上是互相帮衬,我们联起手来,便可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现如今秦逍带着龙锐军入城,接下来还想着控有辽西,九爷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到,一旦真的被秦逍这伙人控制了辽西,对九爷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房先生为何会如此肯定?” “九爷难道不知道,秦逍在京都就曾将京都两大帮会弄得天翻地覆。”房炜平静道:“无论是青衣楼还是太平会,都因为此人的出现烟消云散。” 崔九爷哈哈笑道:“所以先生觉得他也会对星罗堂下手?” “龙锐军如果要控制广宁,自然不会允许星罗堂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存在。”房炜肃然道:“所以龙锐军可算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先生花这六万两银子,不知想要我们做什么?”崔九爷凝视房炜眼睛:“以星罗堂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是龙锐军的对手。” 房炜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龙锐军在城中收买人心,如果真的让城中百姓归心,龙锐军必然会借着民心赖在城中,想让他们离开更不容易。都护府那边的人很快就到,在此之前,我只想请九爷帮忙让城中乱起来。” “如何乱?” “我已经让人秘密赶制一批龙锐军的军服,最迟明天晚上,至少有三百套军服可以送到星罗堂。”房炜目光变得阴冷起来:“龙锐军虽然暂时控制了城中几处重要地方,但对整座城的环境他们并不熟悉,比起星罗堂的弟兄,龙锐军在城中就是瞎子。” 崔九爷眯起眼睛道:“先生的意思是,让星罗堂的弟兄假扮成龙锐军的兵士,在城中杀人放火?” “只需要三天。”房炜道:“星罗堂在城中到处都是落脚处,九爷只要一声令下,三天之内整座城就是一片混乱,而且能够进退自如。城中百姓都是一群无知之众,辨不清真假,城中到处都是龙锐军的兵士行凶作案,龙锐军想要在三天之内将星罗堂完全挖出来也是根本不可能。三天之后,都护府的人就到了,龙锐军将广宁城闹得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到时候都护府的官员抵达,星罗堂便可以组织人手向都护府状告龙锐军的恶行,如此一来,龙锐军也就没有资格继续留在城中。” 崔九爷含笑道:“城中百姓怨声载道,龙锐军再想强占广宁不走,辽东军甚至可以给龙锐军扣上荼毒百姓的帽子,直接发兵来打。房先生,你果然不愧是读书人,这计策当真是妙极。” “这六万两银子,只是我请九爷办事的酬劳。”房炜微笑道:“事成之后,都护府那边或许还会另有奖赏。” 崔九爷叹道:“这实在是一笔好买卖。”想了一下,才问道:“房先生,你说明晚就能有三百套军服送过来,并非我不信任,只是.....这广宁城中有谁能有如此能耐,短短几日就能搞出三百套龙锐军的军服?” “九爷难道忘记了宋记?”房炜道:“宋记制作服饰在广宁城首屈一指,我前天晚上就已经找上了宋记,三日之内三百套军服对他们来说并不是难事。” “原来如此。”崔九爷若有所思,微一沉吟,终是压低声音问道:“房先生,城中可还有其他助力?这笔买卖我虽然很想做,但风险太大,如果被龙锐军盯上星罗堂,我只怕大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如果真的出现变故,除了星罗堂,先生是否还有其他的助力?大家是否可以联手挡住龙锐军?” 房炜犹豫了一下,终是道:“若是别人,我会告知另有帮手,但在九爷面前,我不敢欺瞒。郡尉乔明水已经是阶下之囚,否则广宁军中多有他的亲信,只要他带头,还能生出事来,但乔明水自身难保,自然无法再调动广宁军。秦逍利用太监高让发号施令,广宁军都被赶到军营,缴了军械,城中的兵器库也都在龙锐军的控制中,广宁军大营还被监视,所以指望不上广宁军。” 崔九爷眉头锁起。 “不过九爷不必担心。”房炜道:“如果真的是凶险至极,我也不会麻烦九爷出手。三天,只需要三天,都护府的人就能抵达。除非龙锐军想要反叛,否则在东北四郡还没有胆子直接违抗都护府。咱们现在只需要搅乱广宁,让百姓对龙锐军存有怨愤,如此都护府的人抵达之后,就有足够理由让龙锐军撤出城去。” 崔九爷微微颔首,随即问道:“龙锐军控制了郡守府,郡守大人现在是什么状况?”随即笑道:“房先生如果不方便说,可以不说,但如果要说,切莫欺瞒我,咱们接下来要干的是容易掉脑袋的事情,还需要互相信任。” “已经畏罪自尽。”房炜叹道:“公孙郡守将劫掠银队的罪责担下来,畏罪自尽。” “他真的是自尽?”崔九爷皱眉道:“我与郡守打过交道,恕我直言,郡守大人可不是有勇气敢自尽的人。而且他是从大将军身边走出来的人,算得上是大将军的亲信,没有大将军之令,郡守大人会轻易自尽?毕竟大将军就是东北四郡的土皇帝,公孙郡守犯了天大的事情,也会指望大将军庇护,怎能轻易自尽?” 房炜微皱眉道:“九爷,恕我直言,这件事情你似乎不必知道的太清楚。” “房先生,我对秦逍也是略知一二,听说此人深受皇帝的器重,他们的龙锐军旗,绣有龙纹,这可是皇帝钦此的军旗才有资格绣龙纹。”崔九爷淡淡道:“星罗堂只是广宁城一个帮会,让我们去假冒这样一支兵马在城中犯案,比之我们之前所作的任何一件事情都凶险得多,一旦失手,星罗堂六七百号人很可能都会死无葬身之地,事关弟兄们生死,有些事情弄清楚总不会有错。” 房炜四下里看了看,才淡然一笑,道:“他是自尽还是死在他人之手,有何区别?” “依我看,公孙郡守自尽的可能很小,被人杀了的可能性更大。”崔九爷笑道:“有胆量对他下手的,恐怕也只有你房先生了。公孙尚一死,案子就牵扯不到上面,房先生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房炜淡淡笑道:“九爷既然想知道,那就当是这样,公孙尚确实是我所杀。” “房先生能自己承认,那我的差事也算办好了。”崔九爷拍拍手,笑道:“来人,带房先生去见官!” 正文 第一零八七章 道门九禽 房炜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从侧门冲进七八名手持棍棒的大汉。 “九爷这是什么意思?”房炜脸色微变,却还是保持镇定,冷冷道。 崔九爷冷冷道:“房炜,你谋杀郡守大人,是杀人凶犯,将你送交官府,天经地义,又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房炜见崔九爷不像是在开玩笑,赫然起身,冷笑道:“崔满城,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抓捕凶犯,送交官府,这是每一个大唐子民应尽之责。”崔九爷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道:“我又怎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看来这些年的顺风顺水,真的让你自以为成了气候。”房炜怪笑一声:“崔满城,当年你不过是市井的一条狗,若不是辽东军背后扶持,你能有今天?你敢动我一根毫毛,星罗堂必将鸡犬不留。” 崔九爷淡然笑道:“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你们一直是将我当成一条狗。辽东军在辽西圈占土地,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不好直接出面,让我们这些流氓地痞顶在前面为你们霸占土地,你可知道我们为何愿意任你们驱使?” “辽东军吃肉,你们至少还能啃块骨头。” “哈哈哈.....,这话倒也不错。”崔九爷笑道:“星罗堂这些人,都是卑贱出身,辽东军欺负百姓自不必说,东北四郡的土豪劣绅与你们勾结在一起,同样对百姓极尽盘剥之能事。只是辽东军的胃口太大,不但要吸百姓的血,连土豪士绅的肉照样被你们撕下来,你们既然要撕那帮世家豪族的肉,上演狗咬狗的戏码,我们帮你们在前面咬他们,还能有骨头啃,何乐而不为?在撕咬土豪士绅这件事情上,我们这帮低贱的流氓地痞和你们辽东军有同样的兴趣。” 房炜脸色阴沉,目显寒光。 “可是你们辽东军还真是贪得无厌,不但要吃土豪士绅的肉,还要吸穷苦百姓的血。”崔九爷叹道:“我们星罗堂的人也谈不上是什么善类,更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你们辽东军的所作所为,连我都看不下去了。” 房炜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想投靠龙锐军?” “倒也不是这样说。”崔九爷嘿嘿笑道:“百姓对土豪士绅深恶痛绝,你们辽东军去咬东北的士绅,我自然是乐见其成,可是你们辽东军作恶多端,又该由谁来收拾?龙锐军也未必是什么善类,不过谁都知道,你们辽东军和龙锐军水火不容,如果龙锐军能和你们辽东军互相撕咬,我同样是乐见其成。” 房炜怪笑道:“崔满城,你不过是市井之中一条狗,竟然还心存为国为民的大志,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我出身虽然卑贱,但祖父也曾跟随武宗皇帝东征渤海,家父也是为大唐战死。”崔满城叹道:“他们是为了大唐而死,是为了守护大唐这块土地上的百姓而死,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这些虫豸将大唐啃噬的腐烂不堪?辽东军盘踞东北百年,这块土地上的百姓深受其害,也到了该改变的时候。” 房炜抬手指着大门,淡淡道:“我现在就从这里走出去,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一根毫毛。”冷哼一声,背负双手,抬步便往大门去,刚走出两步,崔满城已经长身而起,一个箭步上前,抬起一脚,狠狠踢在房炜的腰间,房炜虽然狡诈阴狠,却也不过是一介文人,哪里受得住崔满城这一脚,“哎哟”一声,已经被踹翻在地。 还没等他爬起身,几名大汉已经冲上前,将他压在地上,拿了绳子,在房炜的斥骂声中,将他捆得如同粽子一般。 崔满城这才蹲在房炜边上,戏虐笑道:“都到了这般田地,还他娘的在我面前装犊子?你真当九爷是吃素的?” “崔满城,你会为今天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房炜万没有想到今日登门,不但达不到自己的目的,反而被这群自己从来都瞧不上的地痞按在地上,怒不可遏,咆哮道:“你要投靠秦逍,只能和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崔满城叹道:“不愧是用嘴巴做事的人,还他娘的叽咕不停,来人,封住他的嘴,连夜送去郡尉府,听说那位秦将军就住在郡尉府。告诉秦将军,房炜已经承认自己是谋害公孙尚的凶手,我们是忠良百姓,抓了凶犯,送交官府处置。” “九爷,这狗贼要是不承认怎么办?”一名光头问道:“他到时候狡辩,说我们诬陷他怎么办?” 崔满城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待会儿就亲自去拜见那位秦将军。你们真当龙锐军那帮人是吃素的?咱们的房先生落入他们手中,该招的不该招的都会招。”挥挥手,示意手下人将房炜带了下去。 等手下人出去之后,崔满城这才整理了一下衣衫,从侧门出去,穿过两道院子,来到一处偏室外,恭敬道:“大鹏求见!” 屋里答应一声,崔满城这才推门而入,随即回身关好门,转过一道屏风,屏风之后灯火明亮,一人正坐在灯下看书。 崔满城上前去,那人才放下手中书,抬起头,灯火之下是一张娇美如画的面庞,却正是唐蓉。 “已经处理好了?” “凤凰,一切却如你所料。”崔满城含笑道:“房炜找上门,确实是想让我们假扮龙锐军,在城中兴风作浪,以此来挑起城中百姓对龙锐军的愤恨。” 唐蓉抬手示意崔满城坐下,这才道:“公孙尚已死,乔明水被囚,广宁军被缴械,他手中没有别的牌可用,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借助星罗堂的力量在城中制造混乱。” “多少年前,道君就夸赞凤凰智略无双,确实是让人钦佩。”崔满城含笑道:“房炜送到秦逍手中,广宁城大局已定。” 唐蓉嘴角带着浅笑,温言道:“这次也多亏你帮忙。” “先生既然将东北之权授予你手,我们自然是谨遵吩咐。”崔满城道:“不过我很奇怪,先生为何会选中他?” 唐蓉端起桌上的清茶,平静道:“乾坤令你是见过的。” “凤凰,你千万别误会,先生赐你乾坤令,你说的我自然不会怀疑。”崔满城立刻道:“我只是好奇,这些年我们花了无数的人力和物力,向辽东军内渗透,如今不少人已经掌握了实权,再用上三五年,就可以利用辽东军成就大事,为何花了多年心血的布局,因为秦逍出关便即改变?” 唐蓉淡淡道:“先生运筹帷幄,他既然这样布局,自然有他的打算。道君既然能信任先生,那就证明先生是当世最强的智者,我们辅佐先生成就大事就好,不必知道的太多。” 崔满城微微点头,道:“并非我多嘴多舌。你在西边多年,并不知道我们在东北付出了多少心血,突然改变计划,确实让我很吃惊。虽然秦逍确实年轻有为,但比起辽东军,他的实力实在太弱,就算我们按照先生的吩咐,全力协助他,他要成气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顿了顿,双眉微紧,轻声道:“而且秦逍和汪兴朝屁股下的椅子并不同,秦逍是皇帝一手提携起来,他对皇帝和朝廷自然还是存有感激之心,我很怀疑等他羽翼丰满之后,是否真的能够为我们所用?” “这个并不是我们去操心的。”唐蓉瞥了崔满城一眼,缓缓道:“先生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大鹏,道门九禽,如今连我在内,已经有四禽身在东北,如果合四人之力还不能辅佐秦逍击败辽东军,那非但是我们的无能,也是先生的耻辱。” 崔满城神情一敛,肃然道:“我们都会遵从你的吩咐,竭力完成先生的吩咐。”顿了顿,才道:“房炜已经被送去郡尉府,我现在就亲自前往,见一见被先生寄予厚望的秦将军,看看能让先生如此看重的人,到底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他没有三头六臂。”唐蓉的神情变得柔和起来,唇角带着浅浅的微笑:“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但是你对他了解的深了,他的智慧勇气和流淌在他身体里的热血纯良,就足以让你愿意成为他的朋友。” 崔满城叹道:“凤凰,看来你对他确实赞赏有加。只是我有一言相劝,虽然不中听,却还是希望你能记着。” “什么?” “我们协助他,只因为这是先生交给我们的任务,并非我们与他有什么私交。”崔满城盯着唐蓉美丽的眼睛,平静道:“不要因为个人的感情而影响先生的布局。” 唐蓉微蹙柳眉,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崔满城却是躬身一礼,缓步退下。 唐蓉缓步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窗外一阵刺骨寒风吹进来,撩起她腮边青丝,她看着院内积雪,沉吟良久,终是幽幽叹了口气,喃喃道:“他从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傀儡,他也终究是这天下的王!” ------------------------------------------------------- ps:挛鞮可敦的番外篇已经发布,关注微信公众号【锦衣沙漠】,有详细的领取方式,时限不多,尽快领走! 正文 第一零八八章 屈尊 时当深夜,广宁大狱一片死寂。 广宁大狱同样也有甲乙丙数监之分,不过与西陵都尉府不同,广宁大狱的甲字监囚禁的是重犯,在这里面的囚犯,当然也无法享受龟城甲字监那样的待遇。 虽然广宁大狱甲字监的重犯都是单独一室囚禁,但守卫森严,待遇也是极差。 秦逍来到甲字监的时候,正是半夜子时时分,监牢内一片死寂,牢头亲自领着秦逍来到一处单独的囚牢外,恭敬道:“将军,里面就是白玉楼。” 秦逍从西门浩口中知道六年前的十问状,晓得白玉楼被囚禁之后,立刻派人找到了广宁大狱,拿到了在押囚犯的名单。 广宁大狱目前关押着三百多号人,白玉楼赫然在其中。 大狱从上到下的官吏都已经知道龙锐军控制了广宁城,自然不敢与龙锐军作对,毕竟也是混口饭吃,态度十分配合。 秦逍站在监牢门前,他虽然当年在甲字监当差几年,可是这广宁大狱内那股馊臭味道还是让他皱起眉头。 龟城甲字监的囚犯固然会得到秦逍周到的服侍,而且秦逍对甲字监的卫生十分重视,毕竟要让那些监牢里的大爷们拿银子出来,总要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环境,让他们住的舒心。 但在这里,肯定是舒心不了。 已经是子时,监牢里早就熄灭了灯火,完全是依靠牢头手里的火把照明。 借着灯火,秦逍看到监牢角落处到有一张木床,破旧的被褥肮脏不堪,一人蜷缩在被褥之中,一动不动,在另一边角落里,竟是堆着厚厚的书籍,地上甚至有笔墨。 “白先生是辽西大儒。”牢头轻声道:“他喜欢读书写字,若不给他弄来笔墨书籍,他便要绝食,我们没有办法,只能时不时地给他弄些书籍过来。” 秦逍突然来到监牢,要探视白玉楼,牢头也闹不清楚秦逍意欲何为。 秦逍没有多说,只是使了个眼色,牢头倒也机灵,将火把放在墙柱上,打开牢门,这才冲着里面道:“白先生,秦将军过来看你了。” 那人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并不理会。 秦逍走进监牢内,却是拱手道:“晚辈秦逍,见过先生。” 他这时候看清楚,白玉楼面朝墙壁,背对自己躺着,虽然被囚在监牢内,倒也不似一般的囚犯那般蓬头乱发,头发倒也算打理的很齐整,只是发如其姓,竟是满头白发,若非秦逍知道此人不过四十岁上下年纪,只看他发色,还以为七老八十。 “白先生入狱之后,心情不好,前两年头发就全白了。”牢头见秦逍盯着白玉楼的白发一直看,在旁小心翼翼解释道。 秦逍点点头,挥挥手,示意牢头先退下。 “萤草堂想要为民请愿,只可惜既无财力又无兵马,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秦逍平静道:“先生和诸多有血性的文人壮士被囚禁六年,十问状质问的罪行非但没有丝毫的收敛,反倒是越来越严重,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先生当年还会选择举起十问状吗?” 本来一动不动的白玉楼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随即坐起,上下打量秦逍,秦逍也是打量白玉楼,见得这位血性十足的大儒面黄肌瘦,眼眶深陷下去,但一双眼眸子却依然没有失去锐利。 秦逍后退两步,再次躬身行礼。 “你是朝廷的中郎将,我不过是阶下之囚,你对我行礼,岂不是自辱身份?”白玉楼语气淡漠。 秦逍摇头道:“先生也曾在朝中为官,是前辈,而且以先生之智,当年肯定知道即使举起十问状,也不会改变任何状况,只会让自己身处绝境。但先生并无畏惧,依然发出十问状,这份为民请愿的胆气和热血,自然受人敬仰。” 白玉楼淡淡一笑,道:“秦将军今晚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夸赞我几句。我阶下之囚,能让将军亲自等牢探视,想必是有事要找我。” 秦逍左右看了看,监牢之内并无座椅,却是干脆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白玉楼见状,有些意外,显然没有想到秦逍会以中郎将的身份不顾地上邋遢,直接坐下去。 “先生既然一心为民,到了时候,自然也该出山为百姓谋福。”秦逍坐在地上,冲着白玉楼笑道。 白玉楼凝视秦逍,片刻之后,忽然放声大笑,他虽然在狱中多年,身形瘦弱,但中气却是十足,笑声远远传开。 “先生为何发笑?”秦逍皱眉道:“难道我的话很好笑。” 白玉楼却是抬手道:“秦将军请回吧!” 秦逍一怔,见得白玉楼又要躺下,立刻道:“先生难道准备一辈子待在这里?” “宁可在此,也不沦为尔等帮凶。”白玉楼淡然道。 秦逍道:“先生这话,我听不懂。” “秦将军的心意,我却是懂了。”白玉楼淡然一笑:“你只以为萤草堂与辽东军有仇,想要利用萤草堂成为你抗衡辽东军的工具。” 秦逍叹道:“先生是这样以为?” “龙锐军入城的消息,我并非不知。”白玉楼淡淡道:“我人虽在囚笼,但外面发生了些什么,并不是秘密。” 秦逍心知白玉楼要通过狱卒之口了解外面的局势确实不是难事,点头道:“既然如此,先生自然知道,如今广宁已经在龙锐军的手中。” “龙锐军想以辽西郡为根基,抗衡辽东军,只可惜仅仅控制一个广宁城,根本不足以掌控整个辽西的人力物力还有财力。”白玉楼似笑非笑:“龙锐军出关不久,想要在辽西甚至东北立下根基,谈何容易。秦将军是聪明人,知道要想掌控辽西,就必然要将辽西的大小官员全都换成自己人,只是陡然间从关内调来大批官员,非但无法办成什么事,很可能会适得其反,激起辽西世家百姓的反感。”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白玉楼果然是非比寻常,对东北的局势看得十分透彻,身在牢笼之中,竟然轻易地就知道了自己的用心。 “秦将军很聪明,知道解决此事最好的办法,就是调用东北本地官员。”白玉楼缓缓道:“但东北四郡的官员,大都与辽东军有干系,要启用本土官员,就只能是与辽东军敌对之人,而萤草堂众多文人学子,却正好满足秦将军用人的条件。” 秦逍没有否认,点头道:“先生所言不错,我确实是这个心思。借着这次劫银大案,必然要清辽东军在这边的势力,辽西十三县的空缺,需要先生出面,启用萤草堂内的才干之士。” 白玉楼淡淡道:“秦将军的盘算确实是高明,只可惜萤草堂虽有为民请愿之心,却绝无助纣为虐之意。” “助纣为虐?”秦逍苦笑道:“先生对龙锐军似乎很有看法。” “龙锐军和辽东军难道有什么区别?”白玉楼冷然道:“秦将军觉得背后有朝廷撑腰,欲图在东北与辽东军一决高下,可是两虎相争,兵乱四起,东北四郡的百姓必将深陷水深火热之中。”微扬起脖子,森然道:“山上只有一头虎,百姓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可是两虎相争,便是一场浩劫,死的人会更多。” 秦逍皱起眉头,道:“先生是大儒,难道不懂不破不立的道理?辽东军在东北盘踞百年,四郡百姓深受其害,先生的十问状中,对辽东军在东北四郡的恶行看得一清二楚,难道你愿意看着他们在东北继续荼毒百姓?甚至荼毒大唐?” 白玉楼又是一阵大笑,停下之后,目光锐利,逼视秦逍,冷声道:“难道龙锐军击败辽东军,就能让东北四郡过上太平富足的日子?你又拿什么肯定,龙锐军不会成为第二个辽东军?” 秦逍一怔,嘴唇动了动,还真不好反驳。 “秦将军,连你自己都没有自信回答这个问题,你手下那些人又怎会真正成为东北的救星?”白玉楼长叹一声:“哪怕你现在有爱民之心,可是人心是会变得。如今龙锐军在东北的实力远不能与辽东军相提并论,此种情况下,为了能够抗衡辽东军在东北立足,你自然是希望得到更多的助力,为此甚至原因屈尊来到监牢,可是有朝一日,你手握兵权,傲视东北,又将会怎样?你手下那些将士立下赫赫战功,都觉得东北四郡是他们打下来,到时候又怎能不想着获取丰厚的报酬?” 秦逍低下头,沉默许久,终于抬头道:“先生所言极是。人心善变,我希望改变东北现状,不但要练出一支精锐兵马,也希望能够让东北四郡的百姓过上富足生活,可这些只凭一张嘴当然做不到,也无法取信于先生和其他人。”顿了顿,才道:“不过安于现状,眼看着情势越来越恶劣,这只会让事情变的更糟糕,总要尝试着去改变。也许最终的结果不如人愿,也许正如先生所言,龙锐军取而代之之后,可能会成为第二个辽东军,但这并非是一定会发生的结果,同样存在着龙锐军遵令守法,让百姓们过上富足生活的可能。” “有这个可能?” “当然有。”秦逍看着白玉楼眼睛,平静道:“事在人为,如果真的存着此心去做,又有什么不可能?既然萤草堂一心要为民谋福,自然更应该站出来。你们当初为了几乎不可能达到的目的挺身而出,如今有了真正的机会,为何反倒心存顾虑?想要改变一些事情,本就不会顺风顺水,一定要付出一些代价,两虎相争确实可能会死很多人,但不破不立,有些目标,本就需要用鲜血作为代价!” ------------------------------------------------ ps:祝君新年好,沙漠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和你们的家人阖家幸福,新一年身体健康事事顺意,虎年大吉! 正文 第一零九零章 民心 “将军顾虑甚是。”大公子宇文承朝微点头道:“我了解了一下,这星罗堂是广宁城中势力最大的帮会,明面上只有三四百帮众,但这帮人在辽西人脉极广,辽西诸县都有星罗堂的分堂,与辽西一些江湖门派交往也很近。崔满城虽然是江湖人物,不过名声倒也不差,谈不上是穷凶极恶之徒。”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不过在辽西豪绅眼中,这星罗堂却是恶贯满盈了。” 秦逍抬手请宇文承朝坐下,这才问道:“怎么讲?” “东北四郡良田不少,但几乎都是被东北世家豪族所占据。”宇文承朝解释道:“东北豪族士绅,少则几十倾,多则上千倾,正因为他们控有良田,所以才在东北的势力根深蒂固。辽东军坐镇东北四郡,早些年倒还好,他们真正开始大肆圈地占田,是从四十多年前开始,等到汪兴朝坐上大将军位置之后,圈地更是肆无忌惮。辽东军大小将领圈地占田,盯住的自然是良田,大部分良田都在东北世族手中,辽东军的圈地占田,也就等于是从东北世族手中抢夺土地。” 秦逍微点头,宇文承朝继续道:“这东北世家和辽东军的关系复杂,既相互利用,却又矛盾重重,东北世族固然畏惧辽东军,但辽东军对东北世族也是有些忌惮,有时候即使起了冲突,也不好直接撕破脸。辽东军搞出各种借口圈占世族良田,许多时候都不会主动站在前面,而是蓄养一些地痞流氓跑到前面搞事。公孙尚和辽西许多出身于辽东军的官吏就在辽西大肆圈地,利用星罗堂在前面撕咬辽西世族,最后辽西世家的田地落入公孙尚这些人的手中,星罗堂在其中出力不少。在世族眼中,像星罗堂这样的地痞帮会,那就是辽东军圈地的走狗,自然对他们恨之入骨。” 秦逍笑道:“原来如此。照这样说来,星罗堂是辽东军的爪牙,那个崔满城和房炜的关系应该极为亲密,为何这次却主动将房炜交出来?难道崔满城不怕辽东军报复?” “我也觉得很奇怪。”宇文承朝道:“我们入城之后,还真没有太过注意这样的市井帮派。崔满城将房炜的图谋详细禀明,我细细一想,如果崔满城真的按照房炜所言去做,事情还真是麻烦。崔满城在城中调动数百人的能力还是绰绰有余,如果都假扮成咱们的人,在城中杀人放火,那些不明真相的百姓还真以为是咱们龙锐军没有军纪。辽东军到时候也会以此为把柄,污蔑咱们在城中肆意妄为。所以崔满城拒绝房炜的吩咐,甚至将房炜押送过来,而且作证是房炜毒杀了公孙尚,这一切对我们都是有利无害。” “他是不是见风使舵,看到辽东军在广宁城失势,所以才会转而投向我们?”秦逍若有所思,轻声道:“房炜是否算是星罗堂投靠咱们的投名状?” 宇文承朝点头道:“有这个可能,不过.....如果真是如此简单倒也罢了。崔满城不是穷凶极恶之徒,星罗堂虽然受辽西世家的敌视,但他们对普通百姓倒也没有做过什么荼毒之事,如果星罗堂能主动投靠,听从将军的吩咐,对我们其实并无坏处。现在就只担心崔满城的所作所为,背后另有图谋。不过我已经安排人盯住星罗堂,以免他们另有动作。” “崔满城走了?” “他本是要见将军,将军不在郡尉府,我和他聊了几句,就让他先回去,等将军有空,再找他过来。”宇文承朝道:“将军是去了广宁大狱?” 秦逍对宇文承朝并不隐瞒,将在监牢见到白玉楼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这才取出那本册子道:“他在狱中花了数年心血,写出了这本册子。按照白玉楼的说法,如果龙锐军要在辽西甚至东北立足,按照册子上所写去施行,便可以获取民心。我随便翻看了几页,倒是颇感吃惊,这白先生的手笔,非同一般。”说话间,将册子递给了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翻了翻,见到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写满字,一时也看不完,先合上册子,道:“将军,白玉楼有几句话确实是高见。我们要抗衡辽东军,在东北立足,继而练出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就一定要弄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仅以辽西郡来说,辽西世族和底层百姓本就是矛盾极深,如果得到辽西世族的支持,对我们的帮助自然不会少,可是如果无法得到辽西百姓的拥戴,龙锐军就永远不会被他们视作自己人,得不到真正的民心,就永远无法真正在辽西扎根立足。” “大公子,如果换做是你,该如何抉择?” 宇文承朝微一沉吟,才淡然一笑,道:“我自己就是出身西陵世家,对世家的心思实在太清楚。将军,今日你如果选择维护世家利益,让他们得到好处,他们当然会支持你,可是地方世家的支持,却从来不会真心,也根本不存在任何感激之情。说得更直白一些,双方不过是一种交易,官兵给予他们保护,他们付出一些保护费。如果出现更强大的势力,许以保护承诺,他们也会毫无心理负担立刻选择背弃。”顿了顿,轻声道:“这也是我最近一直担心的问题,便是关于江南世家。江南世家能支持将军,甚至为龙锐军提供军费,只因为他们在朝中最大的靠山麝月公主出现了问题,他们必须要在朝中重新选择一个能够庇护他们的靠山。而将军得到圣人宠信,在实际中也确实保护了江南世家,他们这才会在暂时的局面下尽力支持将军,说到底,是为了保住他们自己。如果有一天他们攀上其他更强的力量,而且他们坚信那股力量可以确保他们的安全,到时候江南世家对将军你没有了依赖,也必然会投靠到其他力量的庇护之下。” 宇文承朝不愧是世家出身,对这其中的关系一针见血。 “如今东北的局势是两虎相争,其实从实力上来说,我们甚至算不得一头与辽东军相争的猛虎。”宇文承朝叹道:“且不说世家本就是倚强弃弱,即使将军真的提供各种条件维护他们的利益,在当下的情势下,他们也绝无可能坚定支持龙锐军,一定是摇摆不定,对大多数辽西世家来说,表面上或许会和咱们走得很近,甚至拍着胸脯保证支持龙锐军,但只要风向不对,他们立刻就会抛弃我们。将军如果想要让他们臣服脚下,唯一的办法,就是成为东北真正的主宰,成为这块大地上最强也是唯一的那头猛虎,否则这些人永远都不会真正效忠于你。” 秦逍一拍大腿,道:“大公子,听你这一席话,我是真的茅塞顿开。” 宇文承朝笑道:“其实将军本就是聪慧之人,即使我不说,你三思之后,也能想清楚这其中的关窍。白玉楼让将军做抉择,无非是在试探将军是否拥有大智慧。他说的没有错,将军要在辽西立足,就必须找对自己的朋友,辽西世家在当前的局势下,根本不可能成为将军的朋友,所以全力收揽民心,才是切实可行。只要得到了百姓之心,受到他们的拥戴,龙锐军才能真正立足于辽西。” “这本册子里,就是收揽民心之策。”秦逍笑道:“看来我今晚没有时间睡觉,必须连夜将这本册子看个明白。” 秦逍说到做到,这一夜还真是没有睡,白玉楼的民心之策,却是让秦逍大感意外,意外之余,却是瞬间生出钦佩之心,天刚亮,也没有洗嗽,就准备直接去广宁大狱再见一见白玉楼,还没出郡尉府大门,反倒是有人禀报:“报,将军,辽西郡丞霍勉之求见!” “让他到侧厅等候!”秦逍皱起眉头,犹豫一下,还是吩咐下去。 他回屋洗嗽一番,这才来到侧厅,郡丞霍勉之已经在等候。 当日秦逍领兵入城,霍勉之是唯一还做了一番挣扎的官员,不过秦逍将监军高让拉出来之后,霍勉之便知道大势已去,此后也就再也不敢多嘴,接下来这几天,秦逍也没再见到霍勉之,想不到今日霍勉之却是主动找过来。 “见过秦将军!”霍勉之见秦逍进屋,立刻起身行礼。 秦逍含笑道:“霍大人坐下说话。”落座之后,开门见山问道:“霍大人找我,不知有何见教?” “秦将军,其实是有一件公务需要将军帮忙。”霍勉之面色严肃,道:“广宁的防务有高监军和秦将军负责,自然是万无一失,那些乱党肯定也不敢轻举妄动。下官是辽西郡丞,身在其位,也要办好自己的差事。其他事情倒也罢了,眼下有一件极为要紧的事情,必须秦将军通融一下。” “哦?”秦逍一时摸不清楚霍勉之的意思,问道:“何事?” 霍勉之想了一下,才道:“广宁城的官仓被将军下令接管,下官现在急需调用一批粮草,还请将军下令,让看守官仓的兵士让开道路,下官要带人进去运粮。” “运粮?”秦逍问道:“霍大人要多少粮食?运往何处?” “一千五百石粮草。”霍勉之很干脆道:“要运往榆关。榆关守军的兵马粮草一直都是从辽西郡拨运过去,两个月送一次粮,今日刚好是送粮的日子,所以需要从官仓调拨粮草,派人送过去。”  正文 第一零九一章 后顾之患 榆关地处辽西郡西南边,北倚崇山,南临大海,是从关内进入东北的必经之道,往西不到百里,便是幽州盘关。 两关隔山相望,而榆关自武宗皇帝时候开始,便已经是东北四郡与幽州的边境线,只要进了榆关,便是幽州之地,出了榆关,直接就进入东北辽西郡。 秦逍领军出关的时候,自然是亲自到过榆关,对榆关的情况也是颇为了解。 榆关一直以来都是由辽东军派人镇守,虽然榆关绵延上百里,不过因为是帝国境遇之内的关隘,驻军的兵马并不多,整条榆关防线,也只有千人左右的兵马镇守。 榆关设一名守关朗将,秦逍还记得眼下镇守榆关的朗将名叫淳于布,算是辽东军有名的猛将,出关的时候,秦逍也是在榆关见过一面,不过当时淳于布就对龙锐军产生戒备之心,表现的十分冷淡。 今日霍勉之登门要求调运兵粮,却是让秦逍心下陡然一凛,这才意识到榆关至今还掌控在辽东军的手中。 龙锐军进驻辽西广宁城,如果最终能够顺利留驻在此,自然会以辽西郡为根基,在东北全力抗衡辽东军。 秦逍先前还没意识到榆关那边存在着隐患,这时候听得霍勉之的要求,让秦逍明白,即使最终真的控制了辽西,但在自己的背后,竟然还埋伏着一头龇牙利齿的恶狼。 淳于布控制榆关,如果辽东军想要干扰甚至直接切断黑山贸易场的商路,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由谁负责送粮?”秦逍不动声色,含笑问道。 霍勉之道:“这本是由郡尉从广宁军抽调兵马护送,除了人力车夫,通常都会调派三百名兵士护送粮草运过去。乔郡.....乔明水获罪,如今被关押在狱中,城中兵马由高监军代管,所以该由谁来护送粮草,应该由高监军派遣。” “原来如此。”秦逍点头道:“霍大人可见过高监军?” 霍勉之摇头道:“事有先后,以往都是运送粮草的队伍准备好,那边再派兵与粮队汇合。本来调粮的事儿,是由下官麾下的户曹官来处理,户曹官备好粮草,核对无误,登记在册,派一名户曹官员押运粮草,广宁军再派兵护卫。如今粮队还没准备妥当,也就没有去劳烦高监军。秦将军,贵部进驻广宁城,守卫粮仓和兵器库,这是因为乔明水叛乱,将军担心城中有叛党趁机作乱,如此妥善保护重要所在,并无不妥。”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下官身为辽西郡丞,兵器库那边不受下官管辖,但粮仓却在下官的管理范围之内,如今下官进出粮仓都受阻,诸多公务无法顺利办理,想来这并不是秦将军的初衷。” 秦逍含笑道:“那是自然,只要没有牵连到叛乱之中,诸司官员当然还要秉公办差。” “秦将军如此想,那是再好不过了。”霍勉之微松口气,拱手道:“榆关守军的兵粮不能耽搁,最迟明天午时之前必须要启程运送,所以今日也必须从仓库地调拨粮食出来。”从怀中取了一份公函,起身递给秦逍道:“这是调粮的公函,下官和户曹等相关衙门也都签字按印,手续齐全,没有任何问题。这份调粮公函本该是户曹官员拿着直接去粮草提取粮草,但现在粮仓是秦将军手下的兵马在看守,没有将军之令,进不了粮仓,所以下官来找将军,请将军下令放行。” 秦逍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霍大人,你刚才说的没错,龙锐军进城,只是担心叛党作乱,绝不会影响城中各司衙门的公务。这样,你先去,我马上派人过去吩咐一声,只要是有霍大人的印信,可以进出粮仓,不会有人阻拦。” “多谢将军。”霍勉之起身拱手道:“那么下官先行告退。” 秦逍叫住道:“霍大人且慢。” “将军还有吩咐?” “霍大人,房炜这个人你可认识?” 霍勉之一怔,点头道:“他是公孙郡守身边的幕僚,辅佐郡守多年......!” “他已经被关押囚禁。”秦逍没有拐弯抹角,“有人证明他准备在城中作乱。” 霍勉之脸色一紧,立刻道:“秦将军可有证据?” “没有人证物证,自然不会轻易抓人。”秦逍淡淡道:“他怂恿城中帮会作乱,幸好未能成事,否则城中百姓遭殃,后果难料。此外还有人作证,公孙尚之死,并非自尽,而是被房炜毒杀。” 霍勉之身体一震。 “现在房炜正接受审讯,事实真相总会查出来。”秦逍神情凝重:“如果真的是房炜毒杀公孙尚,这事情可就大了。公孙尚是辽西郡守,朝廷命官,房炜是他身边的幕僚,却下狠手毒害,房炜这样做的动机何在?”盯着霍勉之眼睛道:“霍大人,你是辽西郡丞,对这边的情况自然熟悉,这房炜的个人履历,想必你也很清楚。” 霍勉之急道:“秦将军,毒杀郡守,此事当然是非同小可,没有确凿证据,绝不可轻易定罪。乔明水和公孙弘劫银作乱,将军将他们抓捕囚禁,等待朝廷派员前来审讯彻查,这才是上上之策。即使有人作证是房炜毒害了公孙郡守,但朝廷的办案官员抵达之前,将军万不可派人严刑逼供,更不可轻易定罪,否则....否则就是逾越。秦将军虽然统领龙锐军,但侦办刑案不归属军人所管.....!”一咬牙,肃然道:“如果秦将军滥用私刑,严刑逼供,下官....下官定会向朝廷参劾将军!” 秦逍笑道:“这是霍大人应尽之责。”抬手道:“霍大人可以去忙了。” 霍勉之脸色难看,欲言又止,终是退了下去。 秦逍本打算见过霍勉之之后再去大狱见白玉楼,但霍勉之的到来,让他意识到自己身后还有一头趴在草丛中的恶狼,立刻派人将宇文承朝和姜啸春找寻过来。 “榆关守军上下有千人,关隘所处地势险峻,本身也是十分坚固。”宇文承朝肃然道:“出关的时候,我特意留意过,以榆关的规模,只要封关,有三四百人驻守,想要冲破关隘就已经很困难了。” 姜啸春颔首道:“榆关守将淳于布出自辽东军,汪兴朝能将榆关交给淳于布,便可见对此人的信任和器重,只要汪兴朝一声令下,淳于布绝对是令行禁止。咱们出关的时候,淳于布分明表现出对咱们的敌意。”顿了顿,才低声道:“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与辽东军真的发生军事上的冲突,淳于布肯定会毫不犹豫封锁榆关,切断我们的后勤。” 秦逍叹道:“姜朗将所言不错。我先前还觉得,如今驻军广宁城,只要控制住辽西,将道路掌握在咱们手中,可保后勤无虞。但方才我才猛然惊觉,我们差点忽视了榆关守军的存在。”脸色冷然,低声道:“都说榆关是咽喉之地,对咱们来说,这绝对是名副其实。辽东军以淳于布掌控榆关,这就等于是掐住了我们的喉咙,这对咱们来说,简直是生死存亡的事情。” “将军找我们过来,是否要商议解决榆关这个麻烦?”宇文承朝问道。 秦逍点头笑道:“正是。榆关不解决,被掐住喉咙,咱们又怎能安心做其他事情。” “可是要解决榆关的麻烦,并不容易。”姜啸春若有所思道:“我们能进驻广宁城,只因为将军谋划周密,打了辽东军一个措手不及,否则绝无可能如此轻易控制广宁。有了这前车之鉴,包括榆关那边肯定都会谨慎小心,再想找机会拿下榆关,肯定不容易。虽说我们与辽东军水火不容,但两支兵马都是大唐的军队,对榆关我们根本不可动用武力,否则立时就会被冠上叛乱的帽子。” 宇文承朝颔首道:“姜朗将言之有理。榆关确实不能掌控在辽东军的手里,这对我们的威胁实在太大,可是我们想要拿下榆关的控制权,也绝不能动用武力。” 秦逍抬手摸着脑袋道:“要强攻榆关夺下控制权,那是自寻死路。就算我们调动全部兵马强攻榆关,以榆关的地利优势和坚固程度,撑上三五天是轻而易举。我们一打,辽东军那边还求之不得,立马就会给我们扣上叛乱的罪名,到时候便可以光明正大以平叛的名义朝我们杀过来。”叹道:“他们有数万之众,真要打过来,榆关那边封住咱们的退路,到时候咱们想跑都没地方跑。” 宇文承朝和姜啸春对视一眼,虽然秦逍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但真要走到那一步,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榆关不可力攻,只能智取。”秦逍低声道:“我找两位过来,是想到一个还不算太成熟的办法,需要你们一同商议制定计划。”看向姜啸春道:“特别是姜朗将,计划成败与否,你这边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正文 第一零九二章 均田 白玉楼身陷牢狱六年,这六年来的饭食几乎都是一成不变。 毕竟是辽西声望不低的大儒,在狱中的待遇自然比普通人要高一些,每日的午饭都准点送过来,通常都是一碗糙米饭再加一碟青菜,逢年过节的时候兴许还能添上两个菜。 但今日的情况却很特别。 饭点未到,牢头就带着两名狱卒进来摆了一张小桌子,放了两只小马凳,很快又送来饭盒,摆了酒菜,未免菜食凉了,还专门用碗倒扣住。 白玉楼自然清楚,这一切当然是与昨晚探监的秦逍有关。 而秦逍也没有让白玉楼等太久,酒菜上来之后不到小片刻,便即赶到,屏退狱卒,先行礼道:“白先生,我虽知你是蒙冤入狱,也可以一句话便让你离开监牢,但如此一来,有些事情就说不清楚。京都那边很快就有官员抵达,到时候他们会重新审查十问状一案,让他们为先生洗脱冤屈,比之现在就让先生直接出狱更好。” “有心了。”白玉楼显然对秦逍如此处理这个问题也很满意,难得露出笑容:“将军今日摆下酒菜,不知是何意?” 秦逍忙抬手道:“先生请坐。不好现在出狱,就暂时委屈先生,只能在这里略备薄酒。” 白玉楼想了一下,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在小桌边坐下,秦逍等他落座后,这才打开扣碗,几道菜还是热气腾腾,随即倒上酒,这才坐下,笑道:“昨晚过来叨扰,承蒙先生之赐,我昨晚看了一夜,先生提出的均田策,我也大致明白了。先生高才,让晚辈当真是钦佩不已。” “将军今日还能再来,看来确实是对均田策有兴趣。”白玉楼也是微笑道:“若是其他人看到,恐怕是避之不及,绝不敢再看第二遍。将军不但看了,今日还有兴趣前来狱中讨论,这倒是出乎白某的预料。” 秦逍道:“先生为何这样说?” “均田策若要实施,得罪的人可是多如牛毛。”白玉楼抚须道:“辽西官军和辽西世家豪绅全都将成为将军的敌人,将军是否愿意承担这样的代价?” 秦逍坐正身子,正色道:“先生,今日既然坐在这里,有些话也就不藏着掖着。龙锐军出关,朝廷背后是怎么想的,是否想要以龙锐军制衡辽东军,我都不去在意,我的初衷,只是因为西陵。” “将军是想在东北练一支精锐骑兵,尔后以这支兵马收复西陵?”白玉楼问道。 秦逍知道白玉楼虽然身陷囹圄,但通过狱卒倒也是对外面的事情了解不少,西陵叛乱,李陀称帝,此等大事,早已经传遍天下,白玉楼知晓此事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不错。”秦逍颔首道:“西陵李陀认贼作父,暗地里已经向兀陀汗国称臣,兀陀汗国号称十万铁蹄,朝廷若要收复西陵,兀陀人绝不会视而不见,所以收复西陵的困难并不在李陀这伙人,最大的难度是兀陀人会卷入其中。兀陀汗国十万铁蹄,就算有虚张声势的嫌疑,但折去一半,五万骑兵是绝对少不了。如何应付兀陀汗国的骑兵,是收复西陵之前必须考虑的问题,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大唐调不出一支强大的骑兵,那么收复西陵也就只是纸上谈兵,没有任何机会。” 白玉楼道:“这倒是不假。”顿了顿,才道:“可是将军想在东北练出一支精锐骑兵,那还真是不容易,辽东军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先生所言极是,从我们出关的那一刻开始,辽东军就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秦逍淡淡一笑:“想要在东北顺利训练一支骑兵,其难度比我之前所想要远远大得多。要练一支兵马,不是嘴巴说说就成,招兵买马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是庞大的数目,而且需要的时间也不会短,如果无法保证充足的人力和后勤供应,所谓的练兵也就只能是笑话。”顿了顿,见白玉楼并没有动筷子,抬手示意白玉楼吃菜,白玉楼微微点头,并不拘束,拿起筷子夹菜,从容淡定。 “但先生也清楚,如果一切都凭关内支撑,不是长久之计。”秦逍叹道:“国库的底子早已经不能与盛唐之时相比,目前关内还能支援龙锐军,可是等到兵马越来越多,消耗越来越大,朝廷是否还能一支支持下去?说句不该说的话,朝中仇视嫉恨我的人不在少数,说不定就有人在关键时候使绊子,如果将后勤完全寄托在朝廷那边,一旦哪天出了变故,龙锐军就可能瞬间崩盘,所以归根到底,要在东北练兵,那么龙锐军就必须以东北为根基。” 白玉楼淡然一笑,道:“一山不容二虎,辽东军将东北四郡当做他们口中的肥肉,岂会容忍其他势力虎口夺食?” “所以道理很清楚,要收复西陵,就要在东北练兵,要在这边练兵,就必须要与辽东军一决高下。”秦逍目光锐利,平静道:“圣人对此看得很透,所以虽然不会明着下旨,但高居庙堂之上,一双眼睛却会看向这边。龙锐军如果真的能够在东北成气候,掣肘辽东军,这自然是更好,就算最终不敌辽东军,从关外撤回去甚至就在东北烟消云散,圣人也希望龙锐军能尽可能地消耗辽东军。”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如果发生奇迹,龙锐军能够整倒辽东军甚至取而代之,圣人自然也是乐见其成。” 白玉楼点头道:“辽东军在东北根深蒂固,如果他们取胜,朝廷更难撼动他们,但你们龙锐军初来乍到,如果真的能取代辽东军,朝廷当然乐见其成,毕竟对你们龙锐军的控制远远超过辽东军。”顿了顿,轻笑道:“不过朝廷可能忘记了,你们龙锐军想要取辽东军而代之,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在东北四郡人心所向,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想要取代辽东军简直是痴人说梦。” 秦逍微微颔首,白玉楼端起酒杯,自饮一杯,显然是许久不曾饮酒,这一杯酒入喉,白玉楼口中发出“嗞”的一声,很是享受。 他放下酒杯,秦逍立刻斟酒,白玉楼没有阻止,只是抚须道:“如果龙锐军尽得东北四郡民心,要取代辽东军自然是水到渠成,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得民心的龙锐军可远比尽失民心的辽东军更难对付。”凝视着秦逍,含笑道:“朝廷只怕没有想明白这一点。” 秦逍感觉白玉楼这话里有话,只能道:“先生说的不错,要练兵,就要扳倒辽东军,获得东北四郡人心拥戴,以东北为根基,再行练兵,自然是事半功倍。”取了昨晚白玉楼送给他的册子,拿在手中道:“先生在这里面详细写明了均田策施行方法,如果真的在辽西推行均田策,不但可以让百姓衣食无忧,而且还能够保证赋税无虞,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百姓,都是大有好处。百姓有田可耕,自然会人心归附。” “这是当下在辽西推行均田策的好处。”白玉楼气定神闲,平静道:“将军没有说坏处。一旦推行均田策,辽西世家和辽东军都将受到打击,特别是‘军不存地’这四字,将会让龙锐军和辽东军彻底撕破脸,辽东军也必将联合辽西世家,全力攻讦龙锐军。”顿了顿,才继续道:“这册子里面所写的均田策,就算是朝廷,也不敢在关内推行,因为伤害到世家豪族的利益,一旦推行,很可能就会造成巨大的震动,朝廷如果实力不足,只会让帝国陷入动荡。” 秦逍颔首道:“先生所言,我也想过,确实会存在这样的风险。如果辽东军和辽西世家真的全力结盟,确实不好应付。所以如果要在辽西推行均田策,还不能完全按照先生所谋划的去做。先生昨晚说过,两虎相争,各自要弄清楚自己的敌友都是谁,这句话十分要紧。辽西也就这些人,我们多争取一分,辽东军就损失一分,如果我们将本可以拉拢的实力推到对方的阵营,那就是给对方增强实力的机会了。” 白玉楼笑道:“秦将军,说到这里,我才真觉得有些味道了。你说的不错,许多事情不是按部就班去做,需要考虑到当时所处的环境。如果你是辽东军大将军,而且对均田策有兴趣,我会极力推荐你照单全收,就按照我的谋划去施行。不过龙锐军目前实力还太弱,真要完全这样做,恐怕撑不到最后。”端起酒杯,很随意地向秦逍请了请,秦逍立刻端杯,两人都是一饮而尽,白玉楼放下酒杯,才道:“将军是想争取辽西世家?世家与平民有着天生的矛盾,将军想要平衡,既收揽民心,又要拉拢世家,这可不容易,一个不小心,反倒适得其反,不但收揽不了民心,甚至还会被世家仇视,若真是那样,龙锐军在东北那可真的待不下去了。” ---------------------------------------------------------------- ps:“第一更先送上!”  正文 第一零九三章 利器 秦逍叹道:“先生所言极是,我也担心会出现那样的结果。不过据我所知,东北世家与辽东军之间积攒了不少的矛盾,无非是因为辽东军手握战刀,东北世家才无奈屈从。他们虽然有利益相交,但辽东军在东北大肆圈地,而且胃口越来越大,东北世家的利益受到严重打击,对辽东军已经是心生怨恨。此种情况下,我们若是迫使辽西世家向辽东军靠拢,那就是愚不可及了。” 白玉楼含笑道:“辽东军那些将领都已经腐化堕落,人的胃口一旦大起来,就欲壑难填,收也收不住。汪兴朝坐上大将军的位置后,为了笼络辽东军的人心,让麾下对他死心塌地,更是张大了口,东北四郡至少有半数都落在他们的手里。” “所以目前的局势下,我们还是有机会笼络辽西世家。”秦逍正色道:“东北四郡的世家豪族本就是荣辱与共,如果在辽西全面推行均田策,对辽西世家的利益造成太大的打击,其他三郡的世家豪族必然会视龙锐军为生死之敌,到时候想要拉拢也是不容易。如果东北四郡的世家豪族彻底倒向辽东军,我们再想整垮辽东军,必然困难重重。” 白玉楼凝视秦逍道:“那将军准备怎样做?” “军不存地四字,乃是重中之重。”秦逍肃然道:“若是在辽西施行均田策,就必须上禀朝廷,只有得到朝廷的应允,才能在这边推行。朝中有不少官员的出身就是东北世家,如果按照先生册子里的方略施行,不但要收回军方所占耕地,还要从世家豪族的手里收取土地,如此一来,世家出身的官员们都会阻止均田策的推行,朝中那一关过不去,咱们在东北推行均田策就是纸上谈兵了。” 白玉楼智慧过人,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他制定的均田策,无论是内容还是推行的方法,都是在最理想化的环境中进行,而眼下施行的环境甚至推行的人,都不是最理想。 秦逍实事求是,虽然对均田策很感兴趣,却也没有脑袋一热,完全照搬,而是做出了冷静的考虑,这反倒是白玉楼刮目相看,毕竟这位中郎将年纪轻轻,在此等大事上还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实属不易。 “不过朝中上下对辽东军都没有什么好印象。”秦逍继续道:“圣人对辽东军也是存有忌惮之心,否则也不至于调派龙锐军前来东北练兵,所以如果在折子上提出‘军不存地’的方略,不允许地方兵马控有土地,这自然是深得圣人之心,也会得到朝廷大部分官员的支持。”顿了顿,看着白玉楼轻声道:“想要让均田策在辽西甚至东北推行,需要让朝廷和圣人明白,均田策是为了削弱打击辽东军的策略。我们不是为了推行均田策才施行军不存地方略,而是为了达到军不存地的目的,才推行均田策。” 白玉楼见得秦逍眸中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不自禁也显出笑容。 眼前这个年轻人,果然不是简单人物。 “来,先生吃菜。”秦逍抬手劝道:“菜都凉了。” 白玉楼吃了两口菜,才放下筷子问道:“将军觉得朝廷会答应在东北施行军不存地的策略?” “先生难道以为朝廷会反对?” “天下人都清楚,辽东军在东北四郡圈地,良田都被他们大肆占有,这个时候,朝廷如果准许在东北推行均田策,施行军不存地的方略,那岂不是直接冲着辽东军去?”白玉楼凝视秦逍道:“据我所知,朝廷对盘踞在东北百年之久的辽东军一直存有忌惮之心,他们会不会担心因为均田策而导致辽东军在东北叛乱?” 秦逍微笑点头道:“先生担心朝廷因为忌惮辽东军,不会准许均田策实施?” “如果没有朝廷的明旨,想在辽西推行均田策几无可能。”白玉楼轻叹道:“秦将军,恕我直言,这均田策可说是我穷尽心血才琢磨出的策略,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应对东北土地兼并严重的状况。虽然在册子里详细做了介绍,但真要推行起来,其中肯定还会存在许多漏洞,需要在推行的过程中改善修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顿了一顿,看着秦逍道:“我献策将军,并非是让将军亲自来推行,说句不敬之言,我只是希望借助将军的身份来达成心中所愿。” 秦逍知道他的意思。 一个人饱经世事,苦心思索,最终想出一个过人的方略,如果没有舞台施展,自然是痛苦之事。 白玉楼心存东北百姓,苦心思索,设计出均田策,这当然是耗费了白玉楼无数的心血,甚至不仅仅只是他一人的心血付出在这上面,如果这样的良策最终无法在东北推行,白玉楼即使死了,也不会瞑目。 白玉楼昨晚献策,肯定也是有过斟酌。 正如白玉楼所言,均田策如果得不到朝廷的支持,那就是废纸一张,根本不可能变方略为事实,所以他需要有人能向朝廷上书,得到朝廷的准许。 遍观东北官绅将官,有能力向朝廷举荐此策甚至得到朝廷支持的人,那更是凤毛麟角。 而秦逍无疑是这凤毛麟角的区区几人之一。 “我尚未入狱的时候,面对东北四郡日益严重的土地兼并状况,心中焦急。”白玉楼叹道:“辽东军将官贪婪无比,跑马圈地,长此下去,最终只会有两种结果。如果朝廷视而不见,那么东北四郡仿南疆例,汪兴朝最终会走上南疆慕容的道路,将东北四郡变成自己的独立属地,即使朝廷不封王,也将自立为王。如果朝廷过问,辽东军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就很可能起兵叛乱,裂土分疆。无论哪条路,最终都将导致东北四郡脱离大唐实际控制,这对大唐来说当然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秦逍颔首道:“确实不可接受,大唐的疆土虽然辽阔,却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的,绝不允许一寸土地从大唐分离出去。” “所以我在萤草堂就与几位挚友一同研究策略。”白玉楼目光锐利,神情肃然:“当时我们希望能找到遏制辽东军继续吞并土地的方法,然后献策于朝廷,均田策其实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初步的进展,不过真正汇集成册,去芜存菁,还是我在狱中这些年静心思虑出来。军不存地,直接是冲着辽东军去,所以圣人和朝廷有没有这样的胆魄,我还真是无法肯定。” 秦逍淡然一笑,道:“如果辽西郡还在辽东军的手里,朝廷那边很可能会如先生所言,因为忌惮辽东军,不敢下猛药,均田策也就不得施行。”顿了顿,才继续道:“但如今广宁城在我们手里,只要龙锐军控制辽西,圣人就一定会支持均田策在辽西推行。” “将军似乎很肯定。” “均田策施行过后,不但可以打击辽东军的实力,而且还能增加朝廷的赋税,收揽民心,这对朝廷来说,是一举多得的事情。”秦逍道:“朝廷对辽东军一直存有忌惮,迟迟没有对辽东军出手,只因为没有合适的机会,更没有合适的人选。但现如今我们龙锐军控制辽西,在圣人心里,我和龙锐军就是对付辽东军的最好人选,均田策更是我们对付辽东军的一把利刃,圣人没有理由不将这把利器交到我们手中,否则之前她也就不会派我们出关。” 白玉楼微一沉吟,片刻之后才笑道:“若能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只要朝廷准许推行均田策,我们也可以对均田策做一些调整,按照将军的意思,施行之初,尽量减少对辽西世家的打击。” “其实要笼络辽西世家,也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秦逍端起酒杯,轻声道:“先生应该比我还清楚,辽东军贪心不足,一直在吞占世家豪绅的良田。土地对世家豪绅来说,就是命脉所系,事关家族的存亡,辽东军的胃口太大,是要将这些世家吞进肚子里。相比辽东军的不留余地,我们只要暂时维护世家对自己土地的拥有权,就足以让他们偏向龙锐军。”淡然一笑,道:“只要能让他们保住自己的土地,哪怕让他们多出些银子,相信他们也心甘情愿。” 白玉楼笑道:“秦将军能够摸准他们的心思,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端起酒杯道:“来,白某也敬将军一杯!” 秦逍忙道:“先生客气了。” “将军支持推行均田策,或许只是为了获取民心击败辽东军,但只要此令推行,受益的便是众多贫苦百姓,将军的初衷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确实因此造福于民。”白玉楼感叹道:“东北的百姓受的苦难太多也太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无论是读书还是为官,初衷都该是为天下百姓造福,我已过不惑之年,若是再不能为百姓做些事情,也就白来这世间走一遭了。” 秦逍肃然道:“先生德行,令人钦佩。先生放心,无论有多大困难,我都将促成均田策在东北推行,到时候也全都要仰仗先生相助了。”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正文 第一零九四章 要塞 榆关守将淳于布几个月前刚过完四十岁的生日,那时候龙锐军还没有出关。 当年武宗皇帝东征驯服渤海国之后,留下一支精锐兵马镇守东北,这支兵马也便是如今辽东军的前身,其中的一批将领,也形成了东北一支特殊阶层,成为实际的辽东军事集团。 辽东军当年虽然被留下来镇守东北四郡,但所处的环境却并不算好。 武宗皇帝一代英主,留驻兵马之时,就考虑到如果由东北本土兵马镇守四郡,很可能就会形成地方祸患,所以才留下了一支完全是关内出身的兵马镇守。 也因为如此,辽东军在东北四郡的眼中,一直都是外来人。 可也正因为被视作外来人,辽东军上下才会抱成一团,成为一支独立的军事集团,当他们被东北四郡视为外来人之时,他们也从未将东北四郡视为自家人。 辽东军很清楚,要想在东北长期立足,如果得不到人心拥护,那就只能死死控制兵权和财权。 所以东北四郡的各路兵马,将领几乎都是出自辽东军,即使不是直接从辽东军调出来,背后也必然和辽东军有着难以割断的关系,辽东军也凭此完全控制了东北的兵权。 东北的赋税,则是有安东都护府主持,安东都护府与辽东军本就一体,于是也将财权握在手中。 淳于布便是纯正的辽东军出身,只是现如今在名义上却并不属于辽东军。 其祖上也是追随武宗皇帝东征的将领,留驻东北成为辽东军事集团的一份子,当年汪兴朝争夺安东大将军的位置,淳于布的父亲也是力挺,所以淳于父子也是深得汪兴朝信任,几年前汪兴朝更是将榆关交给淳于布来镇守,由此可见对淳于布的信任和器重。 榆关的守兵虽然在名义隶属于安东都护府,并不受辽东军辖制,但这自然只是面上的功夫,出身于辽东军的淳于布控制榆关,也就等同于榆关一直控制在辽东军手中。 平常看去,一座关隘似乎并没有什么要紧,毕竟都是在大唐疆域之内,而且榆关并不属于边关要塞。 可是无论朝廷还是辽东军,却都知道榆关的要紧所在。 辽东军早已经是东北的皮上之癣,实质上一度拥有割地自立的实力,东北四郡虽然名义上还属于大唐,可是朝廷的政令如果得不到辽东军的准许,那么就只能是废纸一张。 无论朝廷还是辽东军,无非都是对彼此还存有忌惮之心,不希望彻底撕破脸,面上保持相安无事,但互相之间却始终存有戒备之心。 辽东军的高层将领们很清楚,要保证自身在东北的利益,就必须将东北的兵权和财权掌控在手中,可越是如此,就越会受到朝廷的忌惮,毕竟任何一支军队一旦占有土地,控有兵权和财权,也就拥有了割据一方的条件,这当然是帝国朝廷绝不能允许的事情。 辽东军走到今天,已经不可能放弃手中的利益,也就注定和朝廷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深。 早在多年前,辽东军就担心朝廷会腾出手来对付东北,也正因如此,榆关就显得愈发重要,至少在辽东军的眼里,一旦朝廷准备收拾自己,那么榆关当然就是边关要塞。 如此要塞,当然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若是真的有一天唐军和辽东军刀兵相见,榆关就成为重要的屏障,即使最终无法守住关隘,但却完全可以利用榆关为辽东军争取时间,哪怕是争取三五天,也可以让辽东军尽可能做好应战准备,不至于被唐军杀个措手不及。 所以辽东军对榆关一直都是极其重视,派驻榆关镇守的将领也都是辽东军中的骁勇悍将。 淳于布不但对汪兴朝十分忠诚,而且当初确实是辽东军中威名赫赫的勇将。 榆关守将的位置,不但重要,而且是个收益丰厚的美差。 镇守榆关的将士,军饷自然远高于东北其他各路兵马,但最大的收益,其实还是往来榆关的关税。 东北四郡与关内的贸易一直都很顺畅,榆关作为进入东北四郡的必经之道,往来的商贾多如牛毛,每个月产生的关税自然也不在少数,这些关税虽然都是由安东都护府派员征收,但作为守关大将,每年都有一成的关税直接拨到淳于布的手中,除去给守关兵士分发一些福利,这一成关税中至少也有五成直接落入淳于布的腰包,一年下来几万两银子是轻而易举获取。 淳于布镇守榆关已经四年多,榆关将士对他也都是忠心耿耿,毕竟淳于布出手阔绰,对手下将士也从无亏待,有钱能使鬼推磨,淳于布每年分给大家的关税银,也足以让守关将士全力拥戴。 淳于布虽然是粗勇武人,但对食物的要求却不低。 他最爱的一道菜,便是蒸羊羔。 活生生的母羊被剖开肚子,然后取出羊胎,将未见天日的羊胎外衣用刀子轻轻划开,放出羊水,用清水洗净羊胎,剖开羊胎腹,取出内脏,摘净羊胎的乳毛,清洗干净,再加上佐料入笼蒸烂,一道上等的蒸羊羔也就做出来。 榆关的后勤给养一直都由辽西郡负责供给,尔后再向安东都护府报账。 榆关位置重要,再加上淳于布的出身,虽然榆关守军加起来也不到千人,但待遇却一直都是极高,淳于布的喜好自然也是得到满足。 广宁城那边每两个月都会往榆关送一次粮草,兵粮马料都会得到补充。 两月补充一次粮草,这早就是惯例,归其原因,还是辽东军为了能够将关隘死死把控在手中,掌握了榆关守军的粮草供应,也就掌握了守关将士,控制守关将士,也就等于将关隘攥在了手里。 毕竟广宁城距离榆关也不到两百里地,从广宁城出发,最多也就两天时间便能抵达关隘,所以榆关的后勤供应不会成任何问题。 此外母羊怀胎通常都在五到六个月就会分娩,所以送到榆关的母羊怀胎就不可超过两个月,按照淳于布三天就要蒸一头羊羔的习惯,每次送粮队都要运来二十投怀胎不满两个月的母羊。 淳于布对母羊的来源也非常的讲究,必须是从北方草原买来的上等绵羊,毕竟一只羊的肉质与它所食用的草料有着直接关系,北方草原的水草丰美,母羊食用之后,腹中的羊羔肉质自然更为鲜美。 三天蒸一头羊羔,这已经成为淳于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但今天淳于朗将却是大发雷霆。 按照习惯,今天晚上的餐桌上应该摆放有蒸羊羔,但他却始终没有见到厨子将蒸羊羔送上来,等六荤六素十二道配菜全都上来之后,淳于布终于一掌拍在桌子上。 “砰!” 随即乒乓噼啪一阵响,淳于朗将一掌已经将桌子拍翻,桌上的碗碟碎了一地。 上菜的两名厨子已经惊恐地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本将生性随和,不喜欢与人生气。”淳于布脸色阴沉,握拳道:“来榆关四年多,你们两个也在这边待了四年,这四年来,本将可曾亏待过你们?” 两名厨子齐声道:“朗将待我们恩重如山,从无亏待。” “既然如此,为何连我小小的嗜好都不能准备妥当?”淳于布叹道:“我对你们也没有太苛刻的要求,平日里酒菜就算出现一些疏忽,我也不会追究。你们也知道,我就那么点嗜好,为何还要出纰漏?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不能说清楚,今日我实在不能宽恕你们。” 一名厨子抬起头,为难道:“朗将,不是我们不为您准备,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三天前那头蒸羊羔已经是最后一头,现在圈里没有羊羔可用了。” 淳于布脸色更是难看,厉声道:“广宁那边没有送来羊羔?” “不但是羊羔,其他的粮草也一直没有送到。”厨子道:“按照规定的日子,四天前他们就该将粮草送达,以往他们还经常会提前送达,可是.....可是这次送粮队始终不见出现。” “没有派人去催问?”淳于布脸色更加难看:“为何没有及时禀报?” 厨子道:“黄校尉管着仓库,昨天他还说仓里的粮食还足够吃上三天,三天之内,粮队肯定会抵达。”抬头看了淳于布一眼,小心翼翼道:“校尉还说,朗将这几天心情不是很好,不能以这些芝麻小事打扰朗将。所以我们也不敢多嘴。本来还想着两队就算再耽搁,昨天不到今天也该到了,只要今天赶到,我们还是有时间给朗将将羊羔蒸上,可是.....可是等到太阳下山,也没有见到送粮队的影子。” 淳于布恼道:“去将黄凡叫过来。” 黄凡是榆关一名校尉,算是淳于布麾下心腹,负责管理关隘的仓库,仓库里的粮草和兵器,都需要得到黄凡的手令才能提取,在这榆关也算是仅次于守关主将淳于布的存在。 当他来到淳于布账内之时,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冒。 ----------------------------------------------------------- ps:感谢项国纭兄弟再赏一个盟主,破费了!  正文 第一零九五章 入关 “末将派人去打听,可是到了鹰嘴峡入口处,就被拦住,根本无法通过鹰嘴峡。”黄凡抬手拭去额头冷汗,小心翼翼道:“鹰嘴峡已经被封锁起来,暂时无法通行。” “什么人敢堵住官道?” 黄凡道:“龙锐军!” 淳于布脸色骤变,眸中显出寒光。 广宁城出现变故,他自然知道的很清楚,只不过他是榆关守将,守军唯一的职责就是镇守要塞关隘,没有资格去掺和广宁城的事情。 他被派驻榆关,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不但勇悍,脑子也不差。 龙锐军进驻广宁城,确实震动东北,甚至引起许多人的慌乱和恐惧。 淳于布也一度感到震惊,但很快就恢复情绪。 他很清楚,以龙锐军当下的实力,根本无法与辽东军相抗,即使一时进驻广宁城,辽东军那边很快也会想法子让龙锐军滚出广宁,就算撕破脸,自己只要封锁榆关,龙锐军后路被切断,那就是关门打狗了。 所以他并不担心龙锐军真的会一直待在广宁城,毕竟大将军汪兴朝是个狠人,真要是逼急了他,找个理由真的封锁了榆关,依靠关内供应后勤的龙锐军肯定无法承受,所以淳于布断定,最多十天半个月,龙锐军就会乖乖滚出广宁。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龙锐军没有滚出广宁,自己的粮道反倒被切断了。 “粮队是被堵在那边了?”淳于布虽勇悍,却并非匹夫之勇,知道这中间大有蹊跷,反倒是冷静下来,轻声道:“他们封锁鹰嘴峡,用的是什么理由?” 黄凡摇头道:“没有说,只说暂时不能通行。” “那其他人呢?”淳于布皱眉道:“寒冬时节,虽然进出关的队伍很少,但我瞧着这两天也有少量队伍出关来,那些人也被堵在鹰嘴峡?” 黄凡道:“鹰嘴峡外专门腾出了一大片空地,出关来的队伍到了鹰嘴峡入口,也都被堵住,安排到那片空地,龙锐军准备了许多帐篷,据说需要饮水食物的话,龙锐军可以提供。” 淳于布沉吟片刻,才冷笑道:“龙锐军如果真的敢切断咱们的粮道,那是活到头了。黄凡,你亲自带一队人连夜赶去鹰嘴峡,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情况。如果他们还要拦阻,你就告诉他们,拦截关隘守军的粮道,那就是造反。如果粮队是在鹰嘴峡被堵住,你就将他们带过来。” 黄凡得到淳于布吩咐,顿时有了底气,拱手便要退下,便在此时,帐外响起声音道:“报,朗将,有一队兵马逼近榆关。” 淳于布心下一凛,也不废话,起身取过头盔戴上,黄凡很殷勤地捧上淳于布的战刀,淳于布佩上刀,出了大帐,早有几匹快马奔过来,到得近处,翻身下马,禀道:“朗将,一支兵马直向榆关过来。”抬手向东指:“就在那边。” 不用那人指,淳于布也已经循着那边望过去,天色已晚,那边却是举着十几只火把,马蹄声声,来势汹汹。 淳于布脸色冷峻,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什么时辰?” “还有半炷香就过了酉时。”来人恭敬回道。 榆关每天辰时开关放行,一过酉时,便会立刻封关,任何人不得进出。 “传令下去,立刻关门封关。”淳于布立刻吩咐,自己却是迅速往墙头去。 榆关关墙内部有阶梯通道,进入墙体内,可以顺着石梯直接登上关墙城头。 城头宽约三丈,并不算雄关,但地理位置却极其重要。 城头上的守兵早已经是严阵以待。 毕竟驻守在榆关的也不是乌合之众,咽喉要塞,辽东军调派过来的驻军都算得上是精锐,东边出现的队伍虽然被夜色笼罩,一时间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兵马,但那十几支火把向这边推进的速度极快,而且马蹄发出隆隆之声,少说也有数百骑之多,墙头上的守兵们当然知道来者不会是普通的商队,更不可能是过往旅客。 这个时辰,明知道榆关要闭门封关,商队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跑过来通关,而且商队无论往返,都会运输大批货物,行进速度缓慢,绝无可能像这般席卷而来。 三四百名城头守兵一字排开,弓箭在手,严阵以待。 最近龙锐军进驻广宁城,辽西郡就显得很不太平,榆关的守军也都比往日更加戒备。 淳于布双手按在墙垛上,居高临下俯瞰。 夜风呼呼,没过多久,果见到一队骑兵出现在视线中,渐近关隘,速度也慢了下来。 “什么人?”淳于布身边的黄凡已经大声喝问道。 一骑孤身上前,冲着城头高声道:“淳于朗将可在?我是姜啸春,奉命追捕反贼。” “姜啸春?”淳于布想了一下,黄凡低声道:“朗将,他好像是秦逍手下的部将,似乎也被朝廷赐封为朗将之职。上次就是他带着一队骑兵出关,说是朝廷将他们编入龙锐军,他们出关要与龙锐军汇合。” 淳于布“嗯”了一声,自然已经想到姜啸春是谁,这才冲着姜啸春那边道:“原来是姜朗将,我是淳于布。” “淳于朗将,打扰了!”姜啸春一拱手,高声道:“我们正要进关抓捕叛贼,途经此地,还请淳于朗将放行。”随即抬起一只手,挥舞手中一份公函:“这是高监军的手令!” “等一等。”淳于布疑惑道:“你们要进关抓捕叛贼?什么叛贼?” 姜啸春简明扼要道:“银车被劫,主犯被抓,大部分从犯也都抓捕归案,但还有部分叛贼逃亡在外。监军大人得到消息,有十几名叛贼乔装打扮,混进了关内,准备前往关内躲避风头,监军大人立刻下令我们入关追捕,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伙人抓捕归案。” “十几名叛贼进了关内?”淳于布隐隐觉得事情不简单,一时也不明白姜啸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谨慎道:“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进出榆关的所有人,我们都是仔细盘查,如果真有叛贼入关,我们怎会毫不知情?” “那些人都是乔装打扮成普通人。”姜啸春道:“表面上看不出任何问题。” “对了,姜朗将,你既然过来,我还真有一事要请教。”淳于布沉声道:“听说你们龙锐军封锁了鹰嘴峡,来往之人都不可通行,可有此事?” 姜啸春点头道:“确有此事。” 淳于布脸色难看,冷声道:“鹰嘴峡是往来的必经之道,无论是商贾还是运输货物,都要从鹰嘴峡经过。送往榆关的粮车两天前本就该抵达,却听说是被你们堵在了鹰嘴峡,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拦截我们的粮草吗?” “朗将息怒。”姜啸春倒是不骄不躁,解释道:“朗将知道,上次从关内运往军备司的银车被劫,几十万两银子都被劫走。秦将军设下妙计,抓捕了大批的叛贼,也找回了大部分丢失的官银,但仔细统计,发现还有两三万两银子对不上。这些天我们一直在暗中找寻,也审问过被囚的乱党,但始终问不出那几万两银子的下落。直到前两天,乔明水实在经不住审问,招供了实情。银车被劫之后,乔明水故意扣留了几万两现银,安排自己几个亲信手下就埋在了鹰嘴峡内....!” 淳于布睁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 “本来我们并不相信,毕竟几万两现银埋在案发现场,简直是胆大包天。”姜啸春缓缓道:“不过乔明水既然这样说,我们就派人在鹰嘴峡找寻。鹰嘴峡被积雪覆盖,埋银子的那几人,有两人在上次拘捕之时被杀,另外几人下落不明,银子埋在什么地方,连乔明水也不清楚。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封锁鹰嘴峡,派人在里面找寻,就在昨天,我们还真在峡内找到了其中一箱被劫的官银,所以乔明水的招供应该是真的,所以我们加派了人手,要将鹰嘴峡翻个遍。” 淳于布愈发觉得这事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不过听姜啸春语气,倒不像是假的,淡淡道:“你们要搜寻官银,我们管不着,可是你们拦住了粮队,榆关的粮草供应不上,这该怎么办?” “秦将军和监军大人对寻找官银十分重视。”姜啸春含笑道:“淳于朗将也知道,官银非比寻常,如果失窃或者被劫,哪怕有一两没有找回来,那也是失职。不过监军大人已经加派了不少人手,连夜也还在搜找,依我估计,最多明天中午就能放行,到时候运送粮草的队伍自然会通过鹰嘴峡,将这边所需的物资顺利送过来。” 淳于布心想龙锐军就算胆大包天,应该也没有胆量真的拦截榆关粮草,毕竟在大唐的律法之中,拦截军粮等同于反叛,听得姜啸春声称鹰嘴峡明日就会放心,也微微宽心。 “你们要抓十几名逃犯,用得着如此阵仗?”淳于布见得姜啸春身后跟着至少三百多名骑兵,语气略带讥嘲:“不知道的还以为姜朗将是带兵剿匪呢。”扭头吩咐道:“来人,放他们入关!” 正文 第一零九六章 冲突 夜幕之下,望着姜啸春领着手下三百多名骑兵入关,淳于布始终充满戒备之色。 只等到队伍渐渐远去,看不到火把的火光,淳于布才微松了口气。 “朗将,几百名骑兵入关抓捕十几名所谓的逃犯,这个理由谁能相信?”一直站在淳于布身边的周凡也是收回目光,低声冷笑道:“他们此行入关,必有蹊跷。” 淳于布目光锐利,也是冷笑道:“如果那十几人真的逃入关内,那就是石沉大海,姜啸春即使带上三万人,那也难以抓捕。抓捕逃犯,当然只是他的借口。” 周凡恭敬道:“朗将,您觉得这伙人入关到底有什么目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是奉了秦逍的命令,入关接人去了。”淳于布缓缓道:“辽西搞出这么大的案子,乔明水那个蠢货被抓了个人赃俱获,这件案子直接涉及到辽西郡内诸多官员,朝廷当然会派官员专门过来彻查此案。”转过身,单手背负身后,边走边轻声道:“朝廷对辽东军一直心存忌惮,这次抓到机会,总要搞点事情出来,如果我预料不错,无论是朝廷还是秦逍,都会借这次机会清洗辽西一些官员,然后趁机安插一些朝廷的官员过来。” 黄凡皱起眉头,低声道:“朝廷要对辽东军下手?” “那倒不至于。”淳于布摇摇头,“南疆未平,西陵反叛,朝廷一大摊子麻烦事,哪有精力来管东北。而且当今圣人也是精明过人,不会不明白,最近这几年肯定不能将辽东军逼得太紧,真要是让大家没有活路,对谁都没有好处。更换少部分官员是可能的,但朝廷要在东北大动干戈,他们还没这么大的胆量。朝廷这次要派官员过来给咱们找点麻烦,秦逍自然是要狐假虎威,他领兵进城之后,一直没有大动作,肯定是在等朝廷派出的钦差抵达。” 黄凡明白过来,道:“秦逍只是龙锐军主将,这起银车被劫大案虽然牵连到龙锐军,但他们也没有资格直接彻查此案,所以只能等钦使抵达。” “秦逍想在东北站稳脚跟,自然要以朝廷为靠山。”淳于布唇角泛起冷笑,缓缓道:“这次秦逍就是想要借助钦使之手在辽西搞些事情出来,他是担心钦使在途中遇到麻烦,甚至无法安然抵达辽西,派人入关接应,以策万全,这倒也不难猜。” 黄凡恍然大悟,道:“朗将睿智,看来姜啸春入关,确实是为了去接应钦使。按照时间推算,只要钦使赶路的速度不是太慢,这几日应该就能抵达幽州了。” “库中的粮草还能撑几天?”淳于布想到鹰嘴峡被封,自己这边也有麻烦,问道:“能不能撑上三天?” 黄凡忙道:“通常情况下,前天天黑之前所有的粮草就能补充入库,这些年来广宁那边没有出过任何差错。这已经迟延了两天,粮草所剩无几,大家的口粮减少一些,勉强可以撑上三天。” “就是因为这些年粮草供应及时,我也没有太在意会有缺粮的时候。”淳于布皱眉道:“此事过后,要和都护府那边说一说,两个月补充一次粮草不变,但是榆关仓库必须多备出一个月的粮草,以防万一。”想了一下,才道:“黄凡,你还要连夜跑一趟鹰嘴峡,带几个人过去,闹清楚那边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找寻被劫的官银。我总觉着这事儿不靠谱,心中不踏实。” “末将这就准备出发。” “告诉他们,他们要在鹰嘴峡找多久不关我们的事,可是送粮的队伍不能一直堵着不让过来。”淳于布肃然道:“粮队通过鹰嘴峡,也不影响他们找银子,粮队明天晚上必须抵达榆关。” 黄凡也不废话,拱手退下。 军人做事本就是干净利索,不会拖拖拉拉。 黄凡离开之时,天色也已晚,没能吃上蒸羊羔,再加上粮队被堵,这让淳于布心情很不好,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睡眠。 他也修行武道,只是在武道之上实在没有多大的天赋,年过四旬,也才在两年前刚刚踏入三品境界,虽然三品境界在军中足够拿得出手,但是与真正的江湖高手相比,别人都不带看他一眼的。 他知道此生别说大天境,恐怕连中天境都无法进入,但一旦进入武道,即使希望渺茫,却也没有几人愿意彻底放弃,所以淳于布除了平日从不间断习练刀法和箭术,对养气功夫也是十分注重。 而他的养气功夫正是需要在夜里保持足够的睡眠。 江湖上修炼气息的方法多如牛毛,但像【太古意气诀】那般顶尖的内息功法却是凤毛麟角,淳于布虽然是辽东军出身的战将,但军方和江湖门派从来都是两码事,他修习的内息功法也是平平无奇。 一觉睡到次日一早,洗嗽过后,令人去传黄凡过来问话。 黄凡昨晚领着一队人连夜骑马去了鹰嘴峡,鹰嘴峡在盘山县境内,而东出榆关之后,就是盘山县,鹰嘴峡距离榆关不过五十多里地,来回也就百里路途,虽然积雪尚未融化,但骑着快马,一夜之间来回两地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淳于布只以为黄凡必然已经回来,只是不敢打扰自己睡觉,没有过来禀报。 待派人去找黄凡过来问话,才知道黄凡竟然是一夜未归。 他有些诧异。 黄凡到了鹰嘴峡那边,只要搞清楚情况,肯定会立刻返回禀报,绝不可能呆在那边迟迟不归,淳于布立时便知道这其中肯定出了问题。 等弄清楚非但黄凡没有回来,就连黄凡带去的十几号人也一个没有回来,心下顿时一沉。 淳于布保持冷静,没有立刻做出判断,只等到中午,黄凡一行人依然没有归来,他这才确定一定发生变故。 他办事也算是雷厉风行,既然猜到一定发生变故,晓得即使派其他人过去也是枉然,真要有什么冲突,也只能是自己亲自前往解决,当下令人严守关隘,点了二百名骑兵直往鹰嘴峡而去。 五十多里地,不到傍晚便即赶到。 远远便望见耸立云霄的鹰嘴山,中间便是一道峡谷,一条官道从榆关一直蔓延进入鹰嘴峡内。 鹰嘴峡入口处,果然是被封堵,摆设了几道木栅栏,每道木栅栏后面都有兵士守卫。 淳于布带着麾下兵马到得第一道木栅栏前,木栅栏后面的几名兵士都是严阵以待,只是在两百名榆关骑兵面前,就显得虚弱不堪。 “峡谷封锁,任何人不得进入。”虽然面对数百骑兵,但卫兵却并不畏惧,一人沉声道:“诸位请回吧。” “大胆,你们可知道是和谁说话?”淳于布身后一人厉声道:“淳于朗将在这里,谁敢放肆?” 那卫兵摇头道:“我不知道谁是淳于朗将,我只知道上面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鹰嘴峡,我们奉命行事,诸位不要让我们为难。” “你们是龙锐军的人?”淳于布心中虽恼,却还保持了镇定,冷冷道。 卫兵点头道:“是!” “鹰嘴峡什么时候由你们龙锐军说了算?”淳于布冷笑着,抬起手,用手中马鞭指着木栅栏,冷声道:“抬开,本将要过峡。” 几名卫兵却是按住刀柄,也不拔刀,冷眼对视,后面两道木栅栏的卫兵也都是神情凛然。 “呛!” 淳于布身边有人率先拔刀出鞘,厉喝道:“朗将让你们将栅栏抬开,没有听见吗?” 几名兵士依然没有动,亦没有拔刀。 淳于布见状,抬起手臂,一个挥手,身后部下自然明白意思,立时便有十几名骑兵翻身下马,冲上前去要移开木栅栏,龙锐兵立时叫喝道:“谁敢动?”挺身上前阻拦,依然没有拔刀。 榆关骑兵人多势众,瞧见几名龙锐卫兵竟然还敢阻拦,自然恼怒,这些骑兵镇守榆关多年,跟在淳于布麾下也算是吃香的喝辣的,进出关隘的旅人见到这些关隘的守兵,自然也都是恭敬至极,让这些守关兵士养成了傲慢骄横之心,如今竟然有几名龙锐兵拦阻,骑兵们顿时推搡起来,更有人趁机抬脚向几名龙锐兵踢过去。 后面七八名龙锐卫兵见同伴被围打,立刻冲上来帮忙,淳于布后面的骑兵们见状,立时又有一群人冲上前去,将十几名龙锐兵围了起来。 龙锐军出关,本就受到辽东军的敌视,榆关守军虽然名义上不受辽东军节制,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出自辽东军,骨子里本就敌视龙锐军,今日既然上手,出手自然也不会客气。 淳于布阴沉着脸,也没有何止,眼瞧见几名龙锐兵已经被打翻在地,忽听得峡谷内传来号角声,众人听得号角声,都是忍不住循声看去,却见得从峡谷内率先冲出一队骑兵,大概有四五十骑之多,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队伍,少说也有四五百之众。 骑兵当先,后面的步卒也如潮水般涌出来。 正文 第一零九七章 扣押 淳于布眼瞧见数百兵士从峡谷内冲出来,就知道事情不对劲。 龙锐军显然是早有准备,否则就算这些人在峡谷内搜找官银,也不可能在这短短时间之内聚集冲出来。 榆关骑兵们也都是变了颜色,纷纷拔刀在手,只是没有淳于布的命令,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对面一骑当先,甲胄泛着寒光,如同一头稳健的猎豹,飞马驰到近处,勒住战马,距离淳于布几步之遥,目光如刀锋般盯着淳于布,沉声道:“你们是何人?是要强闯岗哨?” “这是我们淳于朗将。”淳于布身边有人沉声道:“你们凭什么封锁鹰嘴峡?” 对面那人打量两眼,露出一丝笑容,道:“原来是淳于朗将,我是宇文承朝。” “我认识你。”淳于布点头道。 宇文承朝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几名龙锐兵,方才龙锐兵以寡敌众,有数人被打翻在地,榆关骑兵一顿拳脚相加,已经是让数人鼻青脸肿。 “淳于朗将,不知这是何故?”宇文承朝扫了躺在地上的兵士一眼,几名兵士躺在地上哎哟叫唤,也不起身,看上去十分狼狈。 淳于布淡淡道:“榆关的粮草迟迟没有送达,本将领人前去接应,你手下的人在此拦截,手下弟兄们起了冲突,并无什么大事。” “淳于朗将,我看着可不是什么小事。”宇文承朝叹道:“龙锐军的兄弟在此奉命值守,却被人打伤在地,殴打官兵,那可是涉嫌谋反之罪啊。” 淳于布脸色一沉,冷笑道:“宇文承朝,你可别胡乱扣帽子。军中弟兄们发生矛盾冲突,大打出手,这也是常见的事情,你不要在这里上纲上线,肆意污蔑。” “朗将说的不错,军中有兵士发生矛盾,发生斗殴事件,这只能是触犯军法,受军法处置就好。”宇文承朝淡淡道:“但你手下的兵马与龙锐军不是同一支兵马,分属两支军队。”抬手指着榆关骑兵道:“你手下的人马刀出鞘,主动攻击我的士兵,这就不是打架斗殴,而是一支兵马攻击另一支兵马,涉嫌谋反,那也没说错。” 淳于布心下一凛,隐隐感觉到什么,马上道:“宇文朗将,这确实是我手下人不对,本将向你表示歉意。不过事出有因,榆关粮草告竭,听闻送粮的队伍被堵截在鹰嘴峡,弟兄们心中着急,这才鲁莽动手。你放心,回去之后,我会重重责罚。”瞥了手下兵士一眼,沉声道:“还不收起兵器。” 宇文承朝这边分明是早有准备,淳于布还真是担心这帮龙锐军找到把柄。 “朗将既然道歉,我就当这是你手下人一时冲动。”宇文承朝平静道:“不过官银被埋在峡谷内,未免往来旅人杂乱,在找到被劫官银之前,鹰嘴峡暂时还要封锁一阵,只要银子找到,立刻放行。” 淳于布道:“昨晚本将派人过来打听情况,校尉周凡是否来过?” “来过。”宇文承朝叹道:“不过暂时被我们扣留。” “扣留?”淳于布脸色骤变,厉声道:“你们有什么资格扣留我的人?” 宇文承朝道:“周凡带人闯关,伤了两名龙锐兵士,其中一人伤势极重,生死未卜.....!”盯着淳于布道:“淳于朗将,如果他们最后安然无恙倒也罢了,可是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这事儿可就大了。” 此言一出,不但是淳于布,便是他身边的几名榆关骑兵也都是变了颜色。 “到底怎么回事?” “事发突然,大致情况便是周凡带人非要闯关,两边起了口舌之争,后来互相推搡,最终变成争斗。”宇文承朝平静道:“等我赶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有两人倒在地上,一名弟兄只是轻伤,可是另一人则是被捅了腹部,鲜血直流。我只能将周凡等人暂时扣押,连也派人押送往广宁。正因为昨晚发生流血事件,我这边才更加谨慎,方才听到这边传来马蹄声,就担心产生更大冲突,所以前来制止,幸好没有大事发生,否则你们榆关守兵连续两次攻击龙锐军,这事情还真是很难解释。” 淳于布眼角跳动,一只手握成拳头。 此时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龙锐军先是封锁鹰嘴峡,随即姜啸春又带人入关,昨晚周凡一行人因为斗殴被扣押,今日宇文承朝又是一顶“涉嫌谋反”的帽子丢过来,这前前后后每一步分明都是经过周密谋划,只是到现在他却还是没有看透龙锐军到底有什么图谋。 “周凡是本将麾下,受都护府节制,就算伤人获罪,也该由都护府来侦办,什么时候轮到你们龙锐军擅自扣押?”淳于布冷声道:“你们有什么权利扣押本将的人?” 宇文承朝倒是不骄不躁,笑道:“朗将误会了,我们秦将军可没有想过自行办理此案。只不过被伤的是龙锐兵士,那是秦将军的麾下,秦将军下令暂时将参与伤人的周凡等人扣押,等到朝廷钦使抵达,正好连着劫银大案一同侦办。淳于朗将应该清楚,劫银大案,牵涉极广,辽西郡守和郡尉竟然都牵涉其中,参与行动的是广宁兵马,这背后还有多少人牵涉其中,自然需要彻查,钦使过来处理此案,正好也一并处置昨晚因为冲突引发的流血事故。龙锐军没有资格侦办此案,京都过来的钦使总该有这个权力吧?” “宇文朗将,周凡是榆关校尉,与辽西郡的那些官员没有任何关系。”淳于布冷冷道:“你言辞之中,最好不要将这两者混为一谈,免得日后说不清楚,让人以为你们龙锐军是在构陷无辜。本将身为榆关守将,若是有人往我们身上泼脏水,那是万万不能答应。” 宇文承朝哈哈笑道:“淳于朗将误会了。我只说钦使可以顺便处理此案,并没有说周凡与劫银大案有牵涉。” “本将没有功夫和你啰嗦。”淳于布冷笑道:“既然周凡被你们扣押,你们要等钦使过来处置,我也不和你争辩。不过今日本将必须要将送粮的队伍带回去。”抬手指着鹰嘴峡道:“送粮的队伍,应该就在鹰嘴峡对面,榆关的粮草告竭,你们可以封锁鹰嘴峡的道路,却不能拦截军粮。大唐律法,拦截军粮,一律以谋反罪论处。” 宇文承朝立刻道:“淳于朗将言重了,我们怎敢拦截军粮?不过是担心人多眼杂耽误了搜找官银。” “那很简单,我带人直接穿过鹰嘴峡,去那边直接与粮队交接。”淳于布自然早就想好了对策,淡淡道:“宇文朗将总不至于说我们也是闲杂之人吧?” 宇文承朝似乎有些为难。 “本将提醒你一句,榆关的粮草只能支撑两天,如果不能及时补充,弟兄们无粮可食,到时候发生变故,不知该由谁来承担后果?”淳于布语气之中带着威胁,冷冷道:“榆关真要发生变故,到时候可不只是都护府要找你们龙锐军担责,朝廷也会从重惩处。宇文朗将,想必你会考虑此事的后果。” 宇文承朝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淳于朗将所言极是。这样吧,粮队确实就在对面,朗将如果觉得能够就地交接,可以带人穿过鹰嘴峡去接受粮草。” 淳于布倒没有想到宇文承朝如此轻易就答应,怔了一下,他身边几名部下都是显出狐疑戒备之色,一人拱手道:“朗将,末将带人过去接受粮草,您在此等候。” 淳于布也感觉心中有些不踏实,还没开口,宇文承朝已经含笑道:“淳于朗将,这是在半道上临时交接,还是周全一些的好。如果粮队抵达榆关,你嫌麻烦,派其他人交接倒也罢了,可眼下不是在榆关,据我所知那边送来上千石粮食,有上百辆粮车,这么大一笔粮食,在此地交接,只怕要淳于朗将亲自验收才可以。”抬手道:“我们当然不会拦阻淳于朗将,你随时可以带人过去交接,如果朗将有顾忌,不愿意穿过峡谷,我也不会勉强,但那边是否能顺利交接我就不知道了。” 宇文承朝一番话,倒是让淳于布更生警觉,感觉宇文承朝似乎很想看到自己带人穿过峡谷,难道在这峡谷之中,还有用来对付自己的埋伏? 不过心中想想,这种可能几乎没有。 龙锐军若是敢在鹰嘴峡袭击榆关兵马,那就是自寻死路,辽东军正好找到出手的理由,那时安东大将军汪兴朝肯定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数万辽东军立马就会以平定叛乱的名义直接对龙锐军发起攻击。 以龙锐军现在的实力,辽东军如果真的出手,龙锐军肯定是全军覆没。 而且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自己迟疑不敢通过鹰嘴峡,肯定会被其他人觉得是胆小怯懦,这不但会让龙锐军取笑,即使是自己麾下的将士,也会生出轻视之心。 他神色冷峻,沉声道:“跟我过去接收粮草。”早有几名榆关兵士过去抬开挡住道路的木栅栏,淳于布一抖马缰绳,领着手下二百轻骑径自入谷。 正文 第一零九八章 军械 田世朝是辽西郡户曹主事官,隶属于郡丞霍勉之麾下。 从广宁城通往榆关的这条道路,他熟悉无比,三年前被提拔为户曹主事官后,除了处理分内之事,让他最为尽心的便是运送军粮前往榆关。 除非是身体有疾,否则每一次送粮他都会亲自押送。 这倒不是他有多勤快,而是淳于布给的多。 淳于布一直是个大方的人,而且他的财力也让他赏赐起别人毫不手软。 作为出身辽东军的战将,他在东北拥有数百顷良田,这些良田虽然都在他名下,却不需要自己却打理,每年从田里获取的收益就是一笔庞大的数字,再加上每年从关税之中的抽成,淳于布和众多辽东将领一样,背后的家资实在是厚重的很。 淳于布不但勇悍,而且懂得人情世故,对手下人素来大方。 田世朝一开始只是为了讨好这位守关大将,数次押送粮草,淳于布每次都会给予一些赏赐,当作是辛苦费,此外也是希望这位户曹官能够全力保障榆关的粮草供给。 那点赏赐,在淳于布眼里不算什么,可是在田世朝这边可是一笔丰厚的收益,为此多年来田世朝都是亲自押送粮草送往榆关。 可是这一次却出了意外。 粮队自广宁城出发,一路上倒也是畅通无阻,但是到了鹰嘴峡这边,却被拦住,龙锐军声称在峡谷之内搜寻赃银,在找到所有的赃银之前,鹰嘴峡暂时封锁,任何人不得通行。 这让田世朝心中有些气愤,据理力争,可是当兵的根本不和他废话。 粮队当然不好再折返回去,否则真要耽搁了榆关的粮草供应,淳于布发起火来,他这个小小的户曹主事官根本无法承受。 他根本不知道龙锐军什么时候才能放行,粮队的车夫力工再加上护送的兵马,加起来有三四百人,出发的时候,算好了来回的行程,除了补充榆关仓库的粮草,队伍另外带了来回途中所需的粮食,可是这样一耽搁,途中所需的粮食肯定不足。 榆关的粮草肯定是不能克扣,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派人向广宁城那边送信,一来需要郡丞大人向秦逍请求,特事特办,放粮队通行,二来如果可能,也是让霍勉之派人送一些干粮过来接济,否则几百号人就只能饿上肚子。 按照行程,途中赶路加上那边交接入库,来回最多也四天。 可抵达鹰嘴峡之后,却已经在这边耽搁了三天,而鹰嘴峡兀自没有通行的迹象。 田世朝心中焦躁,是不是派人到峡谷入口询问进展,得到的回复没有改变,依然是不可通行,他并不傻,隐隐觉得搜找官银可能只是借口,难不成龙锐军是故意要拦截榆关的军粮? 听得马蹄声响,田世朝立刻钻出帐篷,远远就看到一队骑兵驰马过来,看见当先一人一身熟悉的甲胄,这位主事官精神一震,快步迎上前去。 “朗将大人!”田世朝兴奋挥手,等淳于布勒马停住,田世朝连滚带爬跑过去,就似乎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自己的亲人:“您可来了。下官在这里等了足足三天,龙锐军封锁道路,我们无法前行,未能及时将粮草送达,还请朗将大人降罪!” 淳于布望见粮队就地停歇,长长的车队宛若一条长龙,心中微宽,只是周凡被扣押,他的心情自然不好,只是淡淡道:“此事不怪你。田主事,你们不用通过峡谷,就地移交这批粮草即刻。” “朗将大人....!” 淳于布却已经翻身下马,径自走到车队边上,掀开车布,见到下面是一袋袋粮食,脸色微微和缓,田世朝却是跟在后面,恭敬道:“朗将大人,从草原买来的二十头母羊在那边圈养着,下官一直派人好生照顾。” 他对淳于布的嗜好自然是十分清楚,抬手向不远处指了指。 淳于布道:“账单给我,我按印签收,你们交接过后,只留下赶车的车夫,其他人可以直接回去了。” “要不要派人核对?” “不必。”淳于布摇头道:“田主事办差,我自然信得过,不会有问题。” 淳于布毕竟是出身行伍,做事干脆利索,而且以往都是由周凡与送粮队核对账目,没有差错便会签收入库,他唯恐生变,急着先将这批粮草运回榆关再说,自然不会为了核对继续在这里耽搁。 交接起来倒也是迅速,骑兵无法赶车,所以粮队的车夫都要将粮车赶到榆关,但其他人手以及护卫兵马只能就地折返。 淳于布最担心夜长梦多,迅速下令队伍进入峡谷之内,尽快通过。 龙锐军调集了五六百人部署在鹰嘴峡内,峡谷之内都是龙锐军的兵士,林立两边盯着车队通过峡谷。 宇文承朝却没有下马,骑在一匹骏马上,远远望着。 峡谷内的道路颇有些崎岖不平,比之峡谷外的官道颠簸不少。 淳于布一马当先,长长的车队跟在后面,经过宇文承朝身边,冲着宇文承朝一点头,宇文承朝却也是拱手一笑。 事有先后,淳于布当然不会置周凡事件不管,不过他心中有打算,先将粮草运到榆关,补充粮仓之后,榆关就有了整整两个月的粮草,不用再担心后勤,等此事办完之后,再腾出手来处理周凡事件。 龙锐军扣押榆关校尉,这对淳于布来说当然是奇耻大辱,自然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车轴断了。”淳于布忽听到后面传来叫声,“朗将大人,这辆车走不了。” 淳于布皱起眉头,回头看过去,只见后对忽然停住不动,兜转马头,策马过去,却见到一辆马车的车轴断裂,车身卡住,确实无法继续前行。 车队是长蛇队形,一辆车子无法行进,后面的车子也就停住。 “赶紧让人修修。”淳于布见到赶车的车夫已经跳下车辕头过来,皱眉道:“好端端的怎么断了?” “朗将大人,这里.....!”后面又有人叫道:“小人这里的车轴也断裂了。” 车辆行进,靠的不但是骡马拉车,还需要车轮滚动,车轴断裂,轮子车身就无法依靠车轮前行。 一辆马车的车轴断裂也就罢了,这转眼间又有一辆车轴断裂,淳于布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祥之感,瞧见两边的龙锐兵一个个冷眼旁观,犹豫一下,才道:“其他车辆绕行,不必跟随在后,将这两辆车上的粮草转移到其他车子上。” 他心中越是感到不安,就越希望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立时有七八名榆关骑兵下了马来,过去扯开车布,便要将车上的粮袋搬运到其他车辆上,一名骑兵等同伴搬走几袋粮食,伸手抓住一只麻袋,用力扯过来,便要摔在肩头扛起来,却不料他这一甩,麻袋底部竟是破裂开,“跄噹噹”一阵响,边上便有人看得清楚,从那麻袋底部,竟是倾斜而下数十把大刀,清一色都是官军配备的横刀。 听得声音,淳于布扭头看过来,见得洒落一地的横刀,一张脸骇然变色。 也便在此时,宇文承朝催马上前,拔刀出鞘,厉声道:“都不要动,谁都不要动!”他声若洪钟,冷厉异常,在场所有人都是被镇住,一时间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说话。 宇文承朝到得那辆粮车边上,见到那名榆关骑兵手里兀自还拿着那只破麻袋,不过里面的横刀早已经洒落一地,袋子里空空如也。 “这刀哪里来的?”宇文承朝盯住那兵士,声音冷厉。 那名骑兵脸色惨白,额头已经满是冷汗,颤声道:“车.....车上,是.....是从车上取下来的粮袋.....!” 宇文承朝翻身下马,径自过去,伸手从车上又拽下一只粮袋,里面却并无兵器,确实是粮食,随即又在车上连续扯下三只麻袋,等扯落第四只,宇文承朝用力一甩,从袋子里面又倾泻而出几十把横刀。 淳于布瞳孔收缩,眼角抽动,但很快反应过来,厉声道:“都不要动,都不要动!” “淳于朗将,我记得你说过,他们是要运送粮草补充榆关。”宇文承朝脸色冷峻异常:“这些兵器是否也是调拨给榆关?据我所知,调拨兵器,非比寻常,需要兵部的批文,东北这边,也至少需要都护府的调拨文书才能调动。我大唐施行刀狩令,民间不得私藏兵器,官军调拨兵器也是严格至极。如果榆关需要粮草和兵器补充,这两批物资绝不能混在一起,需要两个衙门分别运送。粮草归属户曹,军械则是要有兵曹那边负责运输。”顿了顿,目光更是锐利:“我刚从广宁城过来,只知道那边调粮出来,并无听说广宁城的军械库有兵器调拨。” 淳于布当然知道宇文承朝的意思,兵器与粮草不同,调拨的手续比粮草要复杂得多,民间私藏兵器以谋反论处,而官兵如果没有相关衙门的批文,私下里擅自调动军械,哪怕只是一把刀一张弓,也将是极其严重的罪责。 粮车里面藏着兵器,这当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他一颗心沉到谷底,之前一直心中不安,这时候终于明白,真正的麻烦已经找上来。  正文 第一零九九章 漩涡 淳于布虽然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深冬时节,后背直冒冷汗,陡然想到什么,沉声道:“宇文朗将,田世朝,别让田世朝走了。”拔刀在手,向东边指过去:“来人,去将田世朝带回来。” 户曹主事官与淳于布交接过后,不必再通过鹰嘴峡前往榆关,直接带人返回广宁。 淳于布一声令下,便要榆关骑兵催马便要去找田世朝,却听的宇文承朝厉声道:“都不要动!” 他声音如雷,一声过后,道路两边的龙锐兵士几乎同时握紧兵器,有的手持大刀,更多的是手持长矛,从两边涌上,一时间将榆关骑兵和车队全都围住,气氛陡然间更是紧张无比。 “耿绍,你带人将田世朝带回来。”宇文承朝冷声吩咐道。 耿绍正在人群中,一直没有作声,宇文承朝吩咐过后,他也不废话,立刻带人往鹰嘴峡东边去。 淳于布手下的骑兵见得龙锐军刀枪对准,也都是反应迅速,拔刀在手,一时间人叫马嘶,那些赶车的车夫却都是面色惨白,低头抱脸,更是不敢出声。 “宇文承朝,你要做什么?”淳于布微微变色,但却还是保持镇定。 宇文承朝神色冷峻,淡淡道:“淳于朗将不必着急,事关重大,粮队私藏兵器,我如果没有看见倒也罢了,可是既然瞧见,就不能视若无睹。” “此事你尽管去找田世朝。”淳于布冷声道:“这批物资是我们刚刚从户曹主事官田世朝手里交接过来,并不知道车里藏匿了兵器。” 宇文承朝摇头道:“朗将错了,现在这批物资在你手里,就属于你们榆关的物资。方才你已经与田世朝做过交接,交接之前,主要责任在户曹田世朝那边,但现在主要责任却在你。” “你什么意思?” “一批没有手续甚至不知道来源的军械在淳于朗将的车队里,朗将还问我是什么意思?”宇文承朝面上毫无笑意,冷声道:“我倒想知道这批军械从何而来,又要送往何方?” 淳于布怒道:“宇文承朝,你是想构陷本将?这批物资从何而来,你去问田世朝。” “淳于朗将,难道你们交接物资的时候,并不查验?”宇文承朝冷笑一声:“交接的是粮草,你带回去的是军械,你如何向都护府交代?又如何向朝廷交代?大唐每一支兵马的军械装备都有账目核对,即使有损耗,需要更换,那些损耗的军械也都由兵部回收,每一笔账目都要清楚,否则一些不明不白的军械流落在外,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淳于布知道自己出现了巨大的疏忽,只能道:“本将是担心打扰你们办差,所以尽快交接,否则.....!” “朗将一片好心,我很感激,不过若是用这样的理由来向朝廷交待,恐怕说不过去。”宇文承朝叹道:“军械粮草,都是兵之大事,岂可马虎?朗将声称是为了尽快交接才没有仔细查验,我可以体谅,但朝廷那边只怕不能接受。” “你想怎样?” “我又怎敢如何?”宇文承朝平静道:“既然车队里藏匿军械,这当然是大案,与劫银案同样是谋反大罪。”抬手指着长长的车队道:“这里有上百辆粮车,其中藏匿了多少军械,当然无法在这里当场检查。淳于朗将,看来只有将车队先押送回广宁城,暂时封存,等待朝廷的钦使抵达再一并查办。” 淳于布脸色凝重,他出身行伍,当然明白藏匿军械在大唐帝国确实是了不得的大罪,如果能够解释清楚脱身倒好,否则又是一大群人要人头落地。 他现在是有苦说不出。 虽然明知道这次事件蹊跷无比,但从头到尾他非但没有搞清楚对方的图谋,今次竟然稀里糊涂身陷私匿军械大案,心知接下来的局面对自己甚至辽东军大大不利,却还是道:“粮车运回,榆关的粮草如何解决?” “榆关粮草不归我们管。”宇文承朝摇头道:“朗将可以到了广宁城,再与霍郡丞商议。” 淳于布握拳怒道:“去广宁城?榆关的粮草只够维持两天,如果粮草此时运回,重新调拨粮草再运往榆关,本将手底下的兄弟难道都要喝西北风?” “他们是喝西北风还是喝西南风,与我们没有半点干系。”宇文承朝森然道:“可是发现有人私匿运送军械,却是我们必须揭发之事。我并不相信淳于朗将私下里与户曹有军械走私之事,但朗将如果不能向朝廷说清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朝廷肯定也不会就此算了。所有车辆必须运回广宁,淳于朗将也该和我们去广宁一趟。” 周围四五百名龙锐兵士更是握紧手中的兵器,刀枪冲着榆关骑兵,一个个虎视眈眈。 淳于布见得对方阵势,倒吸一口凉气。 “朗将大人,户曹主事官田世朝带到!”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却见得耿绍带着数人簇拥一人过来,正是田世朝。 田世朝神色有些复杂,既有些恼怒,更多的是茫然,过来之后,见得淳于布一双眼睛如刀锋般盯着自己,就像是要用眼神将自己杀死一般,而周围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落在自己身上,便知道事情不对劲。 他目光扫动,已经瞥见散落在地上的横刀,先是一怔,等瞧见地上还有几只装着粮食的麻袋,再往车上瞥了一眼,终于明白过来,本来还带着几分怒意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田主事,这批物资是你移交给淳于朗将的?”宇文承朝伸手道:“移交公函在哪里?” 田世朝管着户曹,当然知道粮草和军械完全是两码事,自己只负责粮草运送,军械素来与户曹无关,可眼下分明是在粮车上发现了军械,此事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脑中一片空白,听得宇文承朝询问,一时也没有多想,伸手从怀中取出淳于布签字按印的交接公函,不由自主呈给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伸手去接,淳于布却陡然意识到什么,猛然间大刀探出,想要阻止宇文承朝接过移交公函,只是他显然是小看了宇文承朝的身手,淳于布出刀之时,宇文承朝两指已经夹住移交公函,等淳于布手中刀锋点过来之际,宇文承朝已经后退两步,将公函抓在了手中。 只是淳于布仓促出刀,却是让双方将士迅速做出反应,一时间刀枪噼里啪啦作响,两边兵士便要出手。 “都不要动!”宇文承朝却是立时喝止,盯住淳于布道:“淳于朗将,你这是何意?” “你有什么资格拿走移交公函?”淳于布心中暗骂田世朝是蠢猪一头,厉声道:“这是户曹的公函,你必须还给田大人。” 他不但勇武,头脑也不笨,知道宇文承朝拿走移交公函,那是要将移交公函作为证据,以此证明这批藏匿军械的粮草是从田世朝手中移交到自己手里,之后追查起来,榆关军和自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干系。 他虽然拿不出任何证据,但心里却已经知道,军械案肯定与龙锐军脱不了干系。 此刻声色俱厉,只想让宇文承朝将公函交回,如此对方手中至少就少了一个确凿的证据。 只是宇文承朝既然拿到手里,又岂能交还,淡然一笑,道:“田世朝和淳于朗将是这批粮草的移交双方,都牵涉其中,这份公函,还是由我暂时保管为好。”看向田世朝,淡淡道:“田大人,粮车藏匿军械,只盼你和淳于朗将都能说清楚。” 广宁城郡尉府内,郡丞霍勉之坐在大堂,时当深夜,堂内的灯火照在他脸上,让他的脸色更是显得冷峻异常。 瞧见又有人过来添茶,霍勉之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厉声道:“你们秦将军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见本官?他是要一直避而不见吗?” “大人,将军偶感风寒,这两天身体一直不舒服。”上茶的兵士道:“先前大人说身子若有好转,会派人去请大人,大人.....大人真的不用再等下去。” 霍勉之冷笑道:“等秦将军派人去请我过来,榆关的人恐怕都已经饿死了。”抬手指向门外,道:“你去告诉他,送粮的队伍被他手下的兵马堵在鹰嘴峡,无法通过,粮草迟迟无法送达榆关,榆关那边的仓库里没有存粮,粮食不到,根本撑不了两天。榆关那些将士,都是剽悍勇猛之士,他们可不会真的坐以待毙,真要因此而生出兵变,谁来承担后果?” “小的将话禀报将军。”兵士小心翼翼道。 霍勉之道:“你告诉你们秦将军,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立刻解决。他不出来也可以,给我一道手令,让鹰嘴峡放行,否则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想到什么,站起身来,道:“我不等,你说他卧榻在床,我正好探望,你带我去,我要见见秦将军。”竭力压制住怒火,但脸色却是难看至极。 正文 第一一零零章 再起大案 霍勉之还没走出门,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郡丞大人太客气了,我并无大碍,已经好了不少,快请坐下喝茶。”说话之间,秦逍已经一身便装从门外进来。 见到秦逍,霍勉之忍不住上下打量一番,虽然这位小秦将军的脸色谈不上有多苍白,但气色肯定不算好,问道:“秦将军到底患了什么病?可请过大夫?” “来,先坐。”秦逍抬起手,叹道:“可能是受了风寒,也可能是水土不服,这两天感觉身体软哒哒的1,提不起精神和力气。听说郡丞大人已经等了好些时候,实在是对不住了。” 霍勉之见秦逍走过去坐下,也在秦逍对面坐下,也不多废话,脸色有些难看道:“秦将军,你手下的兵马封锁了鹰嘴峡,不让往来行人通过,你可知晓?” “知道。”秦逍点头道:“我们在公孙庄找到被劫的官银,但仔细盘点,发现少了一部分。追找官银是我们分内职责,宇文朗将亲自审问过乔明水,乔明水的口供招认,他劫走官银之后,令人克扣了一些,又派亲信藏匿起来,虽然他不能确定藏匿的地点,但应该就在鹰嘴峡那一带。为防止往来行人破坏现场,也为了尽快找到官银,所以我让人暂时封锁了鹰嘴峡。郡丞大人,这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霍勉之冷着脸道:“这两日秦将军因病不能出来相见,可我让人禀报过你,鹰嘴峡一封,前往榆关送粮的队伍也被堵住。榆关素来不会存粮,多少年来,我们都是按时将粮草送过去,通常都会提前一两天,但这次劫银事件发生后,送粮的时日反倒是拖延了一天,如今粮队被堵在鹰嘴峡好几天,榆关的粮草可能已经用尽。” 秦逍道:“榆关的粮食连这短短几日都撑不了?” “榆关距离广宁城不到两百里地,我们这边按时供应粮草,从没有出任何问题,那边自然不用多存粮草。”霍勉之道。 秦逍自然早知道这是辽东军用来控制榆关的一种手段,当然不会说破,只是含笑问道:“前几日郡丞大人专门和我商议了送粮之事,我记得送粮事务是由户曹负责对吧?” “不错。”霍勉之道:“户曹主事官田世朝亲自押送粮草前往,他们被堵在鹰嘴峡,已经两次派人过来禀报。秦将军,其他的事情耽搁三两日倒也罢了,可是这榆关军粮事关重大,可不能.....!” “调拨粮草是田世朝一手操办,还是郡丞大人也参与了?”秦逍没等霍勉之说完,已经打断道:“我记得郡丞大人上次过来需求一道手令,需要我同意你们从粮仓提取粮草,我也记得我派人给你送了一道手令,方便你们进入粮草调取粮草。” 霍勉之点头道:“不错。” “那份手令交给郡丞大人之后,郡丞大人是如何处置的?”秦逍凝视霍勉之问道:“是你亲自拿着手令去调取粮草,还是将手令交给户曹的官员去操办?” 霍勉之有些奇怪,心想现在急需解决的事情是放粮队通过鹰嘴峡,不知道秦逍为什么突然追问起调取粮草之事,只能道:“自然是交由户曹去操办。” “那么运粮的车队都是由户曹调集?” “不错。”霍勉之点头道:“户曹会雇佣车夫,装运粮草之后,会调派兵马护送粮队。”皱眉道:“秦将军,为何突然这么问?难道有什么地方不妥?” 秦逍叹道:“如果郡丞大人只是将首领交给户曹,从头到尾没有直接参与进去,那还真是恭喜郡丞大人了。” “什么意思?” 秦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拍了拍手,他虽然自称身体有恙,可是拍手的声响却是清脆有力。 很快就从厅门之外走进来一人,却正是龙锐军校尉耿绍,看上去风尘仆仆。 “拜见将军!”耿绍向秦逍躬身行礼。 “耿校尉,这位是霍郡丞。”秦逍指了指霍勉之,又向霍勉之介绍道:“郡丞大人,这是耿绍耿校尉,这几日就在鹰嘴峡带人搜找官银,半个时辰前刚刚快马加鞭赶回广宁。” 霍勉之顿时便觉得事情有异,谨慎道:“原来是耿校尉?官银可都找到了?” “官银没有全部找到,却发现了有人走私军械。”耿绍抬起头,脸色冷峻:“宇文朗将已经押送赃物正往城中回赶。” 霍勉之狐疑道:“走私军械?耿校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淳于朗将亲自带人接应粮队,宇文朗将也担心粮队迟延抵达会让榆关的将士们粮草不济,所以准许粮队通过。”耿绍解释道:“淳于朗将与户曹主事官田大人在鹰嘴峡做了移交手续。”说完从怀中取出一道公函,秦逍伸手结果,递给霍勉之,霍勉之接过之后,打开来看,只听耿绍继续道:“随后淳于朗将带着手下的骑兵护卫粮队过关,却不料一辆马车的车轴断裂,转移车上粮食的时候,却发现车上竟然藏匿着不少横刀.....!” 霍勉之听到这里,脸色骤变,失声道:“横刀?” “目前搜找到四五十柄横刀。”耿绍道:“其他车辆尚未检查,等运回广宁城再做处理。” 霍勉之额头冒出冷汗,后背生寒。 劫银案的风暴还没有过去,却又发生走私军械案,劫银案直接导致郡守和郡尉两名高官或死或囚,现在这军械案又直接将榆关守将淳于布和户曹牵扯进来,当真是一浪接一浪。 户曹是由郡丞直接管理的衙门,即使调取粮草是由户曹的人操办,自己并没有亲自插手,但户曹获罪,自己这个郡丞肯定难辞其咎。 秦逍神情淡定,道:“郡丞大人不要太担心,此案若是彻查起来,我会尽力帮郡丞大人说话,证明那批粮草从头到尾都没有经过你的手。只是.....!”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不了解那位户曹主事官,也不知道他到时候会怎么说。如果他自知无法担起如此大罪,扯上郡丞大人,事情就不大好办了。” “秦将军,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霍勉之在官场多年,当然知道其中利害,一旦被卷入进去,只怕身家性命难保,如今只能尽力摆脱干系,先保住自己再说,急道:“粮车和车夫都是田世朝亲力亲为,也是他带人去粮仓调取粮草,车中藏匿军械,我确实一无所知。” “我自然相信。”秦逍含笑点头,向耿绍使了个眼色,等耿绍退下之后,才向霍勉之问道:“郡丞大人,你觉得此事应该是个什么状况?” 霍勉之神色凝重,摇头道:“我着实不知竟然会发生此等事情。不过......按照耿校尉的说法,此次军械案应该与淳于朗将和榆关的将士们毫无关系,毕竟他是在鹰嘴峡接收粮队,不可能在现场藏匿军械,军械肯定是在交接之前就被藏匿在粮车中。” “我也是这样看。”秦逍叹道:“可是霍大人莫忘记,发现车中藏匿军械,是在淳于朗将接收粮队之后,换句话说,签了接收公函,那批粮草就属于榆关,如此一来,就是在淳于朗将的手里发现了藏匿军械的粮车。” 霍勉之苦笑道:“可是淳于朗将当然不可能藏匿兵器。他镇守榆关,装备军械每年都会更换,而且都护府那边调拨的都是最精制的装备,榆关根本不缺军械。他若需要军械,只要开口,都护府那边必然会尽力满足。既然如此,又何必私藏军械?这.....实在有些说不通。” “霍大人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细细琢磨,还是有些问题。”秦逍道:“榆关需要军械,都护府那边肯定是立刻调拨,这没有任何问题,可是拨给榆关的每一把刀和每一张弓,都是要记录在册,有账可查。我很清楚,配备给兵士的军械,他们都要好生保护,如果有人丢失军械却说不出缘由,那是触犯军法的重罪。榆关的军械如果有丢失,与账目对不上,淳于朗将的罪责可就不小。” 霍勉之当然听出秦逍话中有话,皱眉问道:“秦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来有些话不该说,但既然已经发生这么大的案子,当然可以推测发生此案的动机。”秦逍正色道:“郡丞大人刚才说淳于朗将没有必要藏匿兵器,这话太过绝对。东北盗贼众多,无论战马还是军械都很受欢迎,只要有人能暗中提供战马和军械,恐怕那些无法无天的盗贼都会花重金收购。” 此言一出,霍勉之身体一震,骇然道:“秦将军,这话可不能乱说。难道你觉得淳于朗将会干出与盗贼暗中交易军械之事?这.....这绝不可能。没有证据,绝不能做出如此判断。” “郡守大人不用着急。”秦逍淡定自若,笑道:“凡事都有可能。银车第一次被劫,我们都以为是盗贼所为,谁能想到竟然是堂堂辽西郡尉带着广宁守军所为?既然辽西郡守能干出劫银之事,榆关守将又为何不能私下交易军械?这天下,本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正文 第一一零一章 色厉胆薄 霍勉之为之语塞。 秦逍说的并没有错,既然辽西郡守和郡尉都能卷入劫银案,那么榆关守将走私军械当然不是没有可能。 “秦将军,虽然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淳于朗将镇守榆关多年,兢兢业业,如果因为粮队藏了几把刀,就一定说是他走私军械,断送了他的前程,这实在是有些过分了。”霍勉之苦笑道:“凡事留些余地,不要斩尽杀绝。” 郡守公孙尚和乔明水筹划劫银案,他确实毫不知情,但接下来龙锐军的反击,却也让霍勉之明白了当下的辽西局势。 毫无疑问,龙锐军肯定是要借这次劫银案为由,迅速渗透甚至控制辽西。 秦逍和龙锐军的出手可说是又快又狠。 几日之间,风云乍变。 郡守身死,郡尉被囚,龙锐军进驻广宁城。 只是现在他更是明白,龙锐军的动作并没有停下,使出了连环策,竟然将矛头指向了榆关。 虽然他手头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粮队私藏军械是龙锐军设计,但混迹官场多年,什么事情没有见过,敏锐的嗅觉还是存在的,心中隐隐猜到,这次军械案,背后肯定又是龙锐军一手主导。 他当然也能够理解秦逍为何要对榆关下手。 想要控制辽西,如果不能将榆关控制在手中,那么榆关就是顶在后背的一把利刃,秦逍要时刻担心这把利刃从背后刺进来。所以无论换做是谁,想控有辽西,榆关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秦逍凝视着霍勉之,平静道:“郡丞大人是冀州太原府人氏,二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入了翰林院为编撰,一年后入吏部补缺,不过因为年轻气盛,在吏部屡次与同僚发生争执,次年就被吏部派到了安东都护府,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初到都护府,郡丞大人只是被安排了一个市曹主事官的职位。” 霍勉之想不到秦逍会突然提及自己的履历,而且对自己的履历一清二楚,有些诧异,只听得秦逍继续道:“霍大人在都护府办差兢兢业业,或许是因为吸取了当年在吏部任职时候的教训,在都护府多年,与同僚关系相处和睦,待人宽厚,虽然并非辽东军出身,但众多辽东军出身的官员对霍大人都是赞赏有加。六年前,当今圣人改元天圣,次年八月,霍大人被都护府调任到辽西郡,补上了辽西郡丞之职。” “秦将军费心了。”霍勉之心知秦逍陡然将自己的履历说出来,肯定是有缘故,不动声色。 秦逍微微一笑道:“郡丞大人育有二子,长子如今在太原,只因令堂不适应东北的气候,所以在太原颐养天年,长子代郡丞大人在老宅尽孝。次子被编入了辽东军,目前只是个军中都尉,不过你们不是辽东军出身,辽东军能给令郎一个都尉之职,也算是将你们当成自己人。”靠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道:“又或者说,辽东军知道郡丞大人精明能干,所以想利用这样的方式将你们父子拉入辽东军阵营,如此你们也就算是辽东军的人了。” “秦将军到底想说什么?”霍勉之皱眉道。 秦逍淡淡道:“郡丞大人在辽西这些年,勤勤恳恳,百姓对你都是赞誉有加,都说你是一位好官。你勤勉实干,并没有像其他辽东军将领那样圈田占地,也正因如此,公孙尚和乔明水似乎并没有将你当成自己人看。我也相信,劫银案发生之前,你确实是一无所知。” 霍勉之叹道:“秦将军能这样说,我心中感激。” “我也相信,霍大人上次找我调动军粮送往榆关,甚至今日还为淳于布说情,这都是性情厚道。”秦逍盯着霍勉之眼睛道:“我并不认为你是辽东军的党羽。” 霍勉之微一沉吟,才道:“秦将军,辽东的形势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 “敢问霍大人,在你心里,是在效忠大唐,还是在效忠辽东军?” 霍勉之身体一震。 “当年你被同僚排挤,甚至被调派到东北,你心中一点颇有怨言。”秦逍也是叹道:“敢在吏部与同僚发生矛盾,可见霍大人当年也是性情中人,只有心存热血意气用事的人,才会看不惯同僚的一些作为而发生争执。霍大人到东北已经二十年时间,能在辽东军的势力范围内坐上辽西郡丞的位置,亦可见辽东军那边对霍大人确实有提携照顾之恩。霍大人既然是性情中人,自然也就是恩怨分明,想必内心对辽东军那边也没有任何的排斥之心。” 霍勉之想不到秦逍年纪轻轻,竟然对人心看得如此透彻。 “秦将军,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你是效忠辽东军,我无话可说。”秦逍平静道:“可是如果你还自认是大唐的臣子,我愿意救你一次。” “救我一次?”霍勉之失声笑道:“秦将军,我犯了何罪,需要你来救我?” 秦逍神情变得冷然起来,道:“军械案不会善罢甘休,必须要有人担起罪责。户曹主事官还担不起如此大罪,无非是陪着一起上刑场的喽啰而已。我现在只想问,霍大人是想让谁来担起这罪责?” “秦将军这话我听不懂,谁来承担罪责,当然是由朝廷派人彻查此案,谁在粮车藏匿军械,意欲何为,真相查明,该由谁来承担罪责,就由谁来承担。”霍勉之道:“总不至于案子还没查,就先定好谁来承担罪责。” 秦逍微微一笑,道:“霍大人果然是公正廉明。那好,既然霍大人以为淳于布绝无暗中与盗寇交易军械的嫌疑,那么军械案的问题就只能是出在户曹那边。户曹主事官田世朝押运军械,是受了谁的指使?他区区主事官,怎有如此胆量敢私匿军械,背后有没有人指使?那几日城中一片混乱,霍大人百忙之中却没有忘记向榆关供应粮草,甚至过来找我要一道手令用于调取粮草,这是为了榆关,还是另有缘故?” “秦将军,你......你不能血口喷人!”霍勉之骇然变色。 秦逍冷笑道:“霍大人是大慈大悲的菩萨,却不知道淳于布是否也与霍大人一样的好心肠,到时候也能极力为霍大人开脱?” 霍勉之嘴角抽动,却说不出话来。 “劫银一案,郡守公孙尚担下了罪责。”秦逍神色冷峻,缓缓道:“军械案当然也需要有人将责任担起来。这件案子比起劫银案,其实更容易办,因为最终的责任就是在粮草交接的双方,要么是淳于布,要么就是户曹,身为辽西郡丞,户曹有事,霍大人根本不可能逃脱干系。”目光如刀锋般,盯着霍勉之继续道:“霍大人精明过人,当然不会不懂得其中的利害。” 这一夜广宁城内一片寂静,没有几个人知道,一场大的风暴再次开始。 淳于布抵达广宁城外时,已经是黎明时分。 粮车内发现横刀,当然是非同小可的事情,淳于布也不得不前来广宁城解释清楚,这固然是因为一定要说明白自己与藏匿军械无关,此外还要说服广宁这边重新调粮送往榆关。 榆关的粮草告竭在即,这不是靠玩笑的事情,作为守关主将,淳于布必须要迅速解决这个问题。 他虽然几次以粮草不到榆关可能会发生兵变作为威胁,但他比谁都明白,榆关区区不到千人,又怎能当真因为粮草迟延而发生兵变?如果真的出现变故,不说龙锐军找到求之不得的借口马上就会出兵平乱,即使龙锐军按兵不动,幽州那边也一定会发兵。 辽西被龙锐军控制,榆关无粮可食,而且处于被两面夹击之态,那几百号守关兵士的士气必然会低迷到极点,只怕幽州军还没杀到,守关兵士便会弃关而逃。 真要如此,无论收官将士是战是逃,最后倒霉的肯定是自己这位守关主将。 淳于布对此看得十分透彻,知道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最好的选择,就只能是亲自回广宁城将情况说明白,然后想尽一切办法让城中尽快调粮。 宇文承朝派耿绍快马加鞭先回城禀报情况,自己则是与淳于布一起,留下一部分继续封锁鹰嘴峡,抽调半数人一同护送粮队回城。 淳于布的两百骑兵也一同跟随,只是黎明时分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兵士却并不准许榆关骑兵跟随入城。 “淳于朗将,按照高将军的军令,广宁城暂时由龙锐军驻守。”宇文承朝倒是很客气地解释道:“其他兵马没有高监军的准许,是不可入城。不过这个规矩淳于朗将肯定很清楚。” 淳于布当然明白。 圣人登基之处,三州七郡叛乱,平定之后,圣人就花了数年时间全力整顿地方军务,不但严格限制各地州军的编制,而且大唐各路兵马的调动也都是极为严格。 淳于布手下的两百骑兵都是榆关兵马,按照军律,没有兵部的调令,确实不可擅自调动,即使距离京都太远,一旦发生突兀情况,就算要调动三百人以内的兵马,也需要得到地方监军的批准,否则就是触犯军律。 淳于布也清楚,自己手中没有辽西监军高让的调令,两百骑兵一旦入城,一定谋反的帽子扣下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孤身入城,却还是心中惴惴。 他心中郁闷至极,想着自己出身辽东军,曾是辽东军中威风八面的人物,就算是汪兴朝等高层将领对自己也是关照有加,在东北四郡的地面上,自己摆不平的事情真不算多。 但这两日却是处处受制,可说是自出生以来过得最窝囊的两天,心中满腔怒火,却无处可发泄,甚至根本不能发出来,不由对秦逍和龙锐军更是恨之入骨,寻思着有朝一日定要将这伙人杀个鸡犬不留。 正文 第一一零二章 离间 天刚亮,淳于布就已经坐在了郡尉府大堂之内。 粮队入城之后要立刻封存,如此案件,如果公孙尚还活着,他身为辽西郡守,在他的治内发生此案,自然是有权过问审理。 但公孙尚既死,辽西便再无官员过问此案。 此案只能先向安东都护府那边禀报,由都护府派人前来侦办,不过自辽西快马加鞭前往都护府,在冬雪天气,来回少说也要七八天的时间,都护府的官员抵达之前,此案暂时也无法审理。 淳于布知道秦逍暂时无权审讯军械案,可是城中的粮仓却被秦逍控制在手中,要想重新调粮送往榆关,只能先来见一见秦逍。 “淳于朗将久等了。”秦逍走进大门,立时便拱手笑道:“上次出关,承蒙朗将照应,感激不尽。” 如果是以前,淳于布见秦逍一脸笑容,还以为此人是故意奉承讨好自己,但如今他却已经知道,眼前这少年郎看起来年纪轻轻,可是心思缜密,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狡猾至极,自己还真不能有丝毫轻视。 “秦将军!”淳于布已经起身行礼。 他虽然年纪比秦逍大得多,但秦逍是中郎将,比他朗将的武职高上一级,而且秦逍还有爵位在身,虽然只是子爵,但在大唐有了爵位便是贵族阶层,所以秦逍的地位自然比他高得多。 “坐下说话。”秦逍笑的满面春风,很诚恳道:“昨晚接到奏报,听说在粮车之上发现了横刀,朗将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行伍中人,喜欢刀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淳于朗将即使珍藏几十柄拔刀,那是谁也挑不出理来。可是横刀藏匿在粮车上,只要横刀来历不明,哪怕是一柄,这事儿也就大了。我听说横刀是在淳于朗将在交接之后才被发现,这.....哎,这事儿对朗将可是大大不利。” 淳于布立刻道:“秦将军说的不错,军械确实是在交接之后被发现。不过当时在场有许多人,所有人都可以作证,那批军械与我们榆关没有任何干系。我或许有疏忽失察之罪,如果朝廷追究,我也甘愿认罪,但藏匿军械之罪,与我和手下弟兄们毫无关系。” “这个我相信。”秦逍点头道:“有那么多人作证,没人敢说那些军械是淳于朗将派人藏匿。” 淳于布闻言,微微宽心道:“秦将军明察。不过此案还是等都护府派人过来再行审理,粮车都已经运送入城,也找了地方暂时封存。为确保安全,末将也派一队人马日夜协助看守。” “朗将费心了。” “末将来见秦将军,却是有事相求。”淳于布道:“将军麾下兵马在鹰嘴峡搜找官银,封锁道路,已经导致榆关的粮草补给迟延数日。末将派校尉周凡交涉,双方发生了些误会,听说还伤了人,末将在此代替周凡等人向将军道歉,回头会重金赔偿,还请将军宽恕周凡等人的鲁莽。他们并非有意与贵部为难,只是因为粮草迟迟不到,所以心中焦急。” “能够理解。”秦逍颔首道:“朗将也别太担心,周校尉带兵伤了人,如果不拘禁几日,恐怕弟兄们会生出更大乱子。关他们几天,让他们火气逍逍,回头就会放他们离开。” 淳于布还真没有想到秦逍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立马道:“多谢秦将军宽宏大量。”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不过还请将军下令,安排人从粮仓调取粮草,榆关那边粮草告竭,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这是自然。”秦逍微微点头,才道:“只是供给榆关粮草的事务一直都是由户曹负责,眼下户曹主事官田世朝涉案,不知应该让谁人来主持此事?我确实按照监军大人的指示,令人看管粮仓,不过也下令看守粮仓的兵士不能踏入仓库一步。粮仓的具体事务,我们龙锐军是无权过问,淳于朗将应该去找户曹。田世朝涉案,不知是否可以找郡丞大人处理?” “只要将军准许入库调粮,末将待会就去见霍郡丞。”淳于布松了口气,可是又觉得事情是在太过顺利。 秦逍点点头,犹豫一下,才轻声道:“朗将,我奉皇命出关,离京之时,圣人有过嘱咐,在东北事无巨细,凡事都要向宫中禀报,为此特意给了我直接呈递折子的恩眷。” “秦将军年少有为,圣人自然是上赏识的。”淳于布自然也是精于人情世故,对方态度很好,也就夸奖几句:“满朝文武,能直接给圣人呈折子的没有几人。” “劫银案发生之后,我立刻写了折子,派人呈递京都。”秦逍道:“这次发生军械案,却是让我好生为难。” “哦?”秦逍再提军械案,淳于布顿时戒备起来,面不改色问道:“将军有何难处?” 秦逍叹道:“如果只是告知发生军械案,却不能说明详情,圣人看过折子之后,必定会责怪我办事不利。朗将,你之前与田世朝的交情如何?” 淳于布立时警觉,镇定道:“田世朝是户曹主事官,榆关粮草供给这几年一直都是由他负责,所以倒是时常见到。不过也仅此而已,无非是公务上的接触,谈不上什么交情。” “看来是有人背后胡说八道了。”秦逍笑道:“竟然有人说田世朝与淳于朗将交情匪浅,来往十分密切。” 淳于布立刻道:“秦将军,是谁乱嚼舌根?老子扒了他的舌头。” “朗将不要生气。”秦逍摆手道:“既然朗将说只是和他有公务上的往来,那就谈不上亲密了。” 淳于布四下看了看,才轻声道:“秦将军,恕末将直言,这田世朝办事还算有些能力,当初是由霍郡丞一手提拔起来。霍郡丞对他十分信任,也十分器重,户曹诸多事务,都是交给田世朝打理,他也算是霍郡丞的心腹了。” 秦逍身体微微前倾,问道:“田世朝是霍郡丞提拔?” “正是。”淳于布微微压低声音道:“这田世朝本来只是辽西丰和县的一名县吏,擅长处理钱粮事务,霍郡丞来到辽西不久,听说此人,亲自考察过后,便将他调到了府城,调来府城不过半年,就委以辽西户曹主事官的重任,此事人尽皆知,将军只要略一打听就能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秦逍似乎明白什么,想了一下,才问道:“朗将,有一事本不该多问,你也可以不回答。” 淳于布道:“将军但说无妨,末将如果知道的,绝不隐瞒。” “霍郡丞与公孙尚关系如何?”秦逍问道:“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矛盾?” 淳于布自然清楚,秦逍这些问题看似很普通,但因为军械案的缘故,这每一个问题可都是要命得很,一个不小心说错了,就可能让自己陷入极为不利的处境。 他当然更加清楚,如果秦逍和朝廷真要以军械案在辽西掀起风波,区区户曹主事官肯定不能担起军械案这样的罪责,秦逍势必要以此牵连更高层的将官。 他不是蠢人,心中明白,此次军械案要么向自己这边牵涉过来,要么就是向田世朝的上官引火过去。 秦逍这几个问题,分明是在决定接下来该将矛头指向谁。 辽西郡三巨头,郡守已死,郡尉被囚,只剩下一个郡丞,淳于布判断,秦逍或许愿意利用军械案将霍勉之这位辽西郡丞拉下马。 秦逍的雷霆手段,淳于布是见识过的,短短几日,辽西郡三巨头三去其二,足以见得这年轻人的心狠果决,他实在不愿意看到秦逍利用这次机会将矛头指向自己。 如果牺牲霍勉之能保全榆关和自己,那当然是再好不过。 “将军想一想,如果霍郡丞真的与公孙尚他们有矛盾,又怎能在辽西安安稳稳待上这么多年?”淳于布面不改色,轻声道:“辽西郡守公孙尚和郡尉乔明水一丘之貉,如果霍勉之和他们有矛盾,这两人可以轻松将他整倒,霍勉之根本待不到今天。据末将所知,霍勉之不但与他们没有什么矛盾,而且相处得极为融洽,公孙尚很器重霍勉之,辽西诸多事务都是交由这位郡丞大人一手打理。只不过霍勉之不似那两人看重钱财,他更看重名声,所以在外人看来,霍勉之似乎为官清廉,与另外两人不是一路,但实际上三人自始至终都是在一条船上。” 秦逍一副恍然大悟之色,道:“原来如此,朗将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 “不过话说回来,田世朝藏匿军械,霍郡丞应该是不知道的。”淳于布叹道:“田世朝虽然是他的心腹,但末将不相信霍郡丞会指使田世朝私下藏匿兵器,这是大罪,霍郡丞不会明知故犯。”摇摇头,感慨道:“霍郡丞最多也就是用人不善,有失察之过。不过.....哎,事情真相如何,末将也不敢擅言,还需要仔细彻查。” “朗将说的是。”秦逍含笑道:“朗将一夜赶路,十分辛累,这样,你先好好休息一番,调粮之事,你回头去找霍郡丞商议,只要那边没问题,随时可以去仓库调粮。” 淳于布这才起身拱手道:“那末将在此谢过将军,先行告退!” 秦逍目送他出了大堂,只等到看不见他身影,这才回头,却见到从后堂缓步走出一人,脸上阴云密布,却正是辽西郡丞霍勉之。  正文 第一一零三章 正名 淳于布离开郡尉府,心情却是颇有些复杂。 他知道方才自己那几句回答,应该会让秦逍将矛头指向霍勉之。 辽西三巨头,唯独剩下一个郡丞,秦逍肯定会觉得碍眼,自然希望趁此机会直接将霍勉之也扳倒。 如果不是担心秦逍会借机将矛头指向自己,淳于布肯定不会在背后给霍勉之下药。 但事到如今,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能是最好的选择。 他当然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被拖扯进去,搞不好榆关就不保,如果榆关真的从自己手中丢失,自己日后在辽东军中肯定也没有立足之地,毕竟那帮人将如此重要的关隘交给自己镇守,自己却因为军械案被拽下马,导致榆关丢失,一定会让那群人对自己心生愤怒。 榆关的掌控权对辽东军实在太过重要,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虽然他知道霍勉之很得大将军汪兴朝的赏识,不过危急时刻,该牺牲的时候还是要牺牲,为辽东军的集体利益,任何个体都可以牺牲,而且在霍勉之的心里,霍勉之根本算不得辽东军的嫡系。 军械案如何侦办,他现在没有心情去多考虑,当务之急是赶紧将军粮调运过去。 如果榆关真的因为军粮出现兵变,处境最不利的就是自己。 赶到郡丞府的时候,没等他开口,看门的便已经告知郡丞大人并不在府中,也不知道去往何处。 淳于布心中虽然焦急,但要调拨军粮,现在就只能找霍勉之,毕竟秦逍那边已经答允,只要霍勉之这边派人调粮,龙锐军那边随时可以打开官仓。 他虽然有些疲惫,却还是先在郡丞府等候。 郡丞府的官吏们都不知道霍勉之的下落,而且没有人敢多言语,让淳于布在一间雅厅等候,一杯接一杯上茶等到中午,有人送来饭菜,又等到半下午,却始终不见霍勉之出现。 淳于布虽然极力让自己显得有耐心,可是在郡丞府等了快一天,没有人给一个明白话,甚至都无人知道霍勉之什么时候才回来。 他找到霍勉之几名属下官员,提出这些官员处理一下榆关粮草的问题,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答复,调运军粮,除非得到郡丞大人的手令,否则没有任何人敢安排这样的大事。 淳于布心下恼怒,如果是从前,自己亲自来到广宁城,郡守公孙尚都要亲自接待,至于拨运粮草这样的事情,也就自己一句话的事情,广宁这边的官员们一定会又快又妥善地解决掉。 现在倒好,自己等了一天,竟然连霍勉之的面都见不着。 傍晚时分,淳于布实在等不了,留下两名部下在郡丞府继续等着霍勉之归来,一有消息离开去禀报,自己则是再次前往郡尉府。 他进城的时候,不能领着兵马入城,最终经过协商,除了十名骑兵一同入城协助看守粮车,身边只带了四名随从。 等到了郡尉府,天色已经灰暗下来,这边却也是告知秦将军已经出去处理事务,但去了哪里,手下人也是一无所知。 淳于布为之气结。 他在郡尉府又等了大半夜,秦逍始终未归,郡丞府那边也是没有消息。 实在没有办法,半夜只能先找个地方歇息,次日又是先往郡丞府去,依然没有霍勉之半点消息,到了秦逍这边,却听说秦逍已经出城办事,不过留下话来,如果霍勉之要调粮,官仓那边必须放行。 整整一天过去,淳于布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却偏偏束手无策。 广宁官仓没有霍勉之的手令,根本不可能调出一个粮食,这时候向都护府求援,即使都护府立刻安排拨粮,但时间上也已经赶不及。 黄昏时分,广宁城的一家茶楼后堂雅室内,秦逍正与霍勉之相对饮茶。 这里的茶很好,而霍勉之也是茶道高手,亲自沏茶。 “他接下来会怎么做?”霍勉之脸色有些凝重,给秦逍倒了一杯茶,语气还是有些担忧。 秦逍含笑道:“霍大人觉得他会如何?” “我想不出来。”霍勉之摇头道:“不过几乎可以断定,榆关那边的粮草已经告竭,就算现在安排调粮送过去,那边也要饿上两天肚子。”凝视秦逍,皱眉道:“恕我直言,将军是否就等着榆关那边发生兵变?” 秦逍含笑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我事先会将所有的变化都考虑在其中。” “将军的智略,让人钦佩,也让人害怕。”霍勉之苦笑道:“榆关看来是真的守不住了。”顿了一顿,才问道:“敢问将军,粮队藏匿军械,是否是将军安排?” “霍大人为何会这样说?”秦逍淡然一笑:“自始至终,粮草都是由你手下的田世朝经受,车队也都是他的人,藏匿军械又如何与我有关?” 霍勉之叹道:“事到如今,将军又何必瞒我。我在这里躲避两天,淳于布便是再愚蠢,也知道我是有意而为。我没有出面调粮,不得得罪了淳于布,也已经与辽东军交恶,他们是绝不会放过我。” “淳于布昨日就已经准备让我将矛头指向大人。”秦逍道:“他为了保全榆关,几乎没有犹豫,就将你出卖。霍大人,你应该明白,虽然令郎被辽东军收编,但自始至终,他们从未将你当成自己人。” 霍勉之道:“我明白。辽东军盘踞东北百年,汪兴朝一党在这边根深蒂固,这群人都是早先东征渤海的将官后裔,他们的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我曾在朝廷为官,而且在此之前与辽东军没有任何渊源,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将我视作自己人。” “但是我可以保证,朝廷依然会将你视为自己人。”秦逍正色道:“霍大人是精明人,从我出关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应该知道我是代表朝廷前来制衡辽东军。大人如果协助我们控制辽西,那便是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圣人英明,也不会愧对霍大人。” 霍勉之若有所思。 “昨日淳于布对我说,霍大人在东北兢兢业业办差,只是为了求名。”秦逍微微一笑,道:“我也觉得确实如此。不过却并非淳于布所说的沽名钓誉,霍大人这样做,只是为自己正名。” 霍勉之身体一震,抬头看着秦逍。 “当年在吏部当差,霍大人与同僚时常发生争执,因此受到许多人的排挤,究其原因,当然不是霍大人真的有什么问题。”秦逍叹道:“我在京都待了一阵子,对各部官员的品行颇为清楚。那些人大多数只是尸位素餐,他们想的不是帝国,想的只是自己的前程,所以疏于自己的差事,想的都是如何钻营,在那种环境中,如果与他们同流合污倒也罢了,可是若真的实心办差,反倒成为异类,受排挤也是理所当然。” 霍勉之苦笑道:“看来秦将军对各部的情况确实很了解。” “霍大人那时候年轻气盛,自然是有着满腹抱负,对差事也是尽心尽力。”秦逍凝视霍勉之道:“我完全能够理解霍大人当时的心境,你那时不过二十出头年纪,比我大不了几岁,所以心里想些什么,我很清楚。你一腔热血,一心报国,却因此和同僚格格不入,最终被他们排挤调往东北。离开京都的那一刻,霍大人心中想必很是悲凉,也满腹委屈。” 霍勉之端起茶杯,仰首饮了一大口,神情感慨。 “你到东北不改本心,依然尽心办差,甚至到如今也从不懈怠,这并非是霍大人真的想要效忠辽东军那帮人,归根结底,只是希望为自己正名,一吐心中的郁气。”秦逍眼中显出敬意:“如果你真的与辽东军串通一气,又为何在他们大肆圈地占田的时候,却没有强占一分良田?以你的地位,只要和公孙尚他们同流合污,占有几百倾良田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霍勉之眼角跳动,却没有说话。 “你所做的这些,无非是想让当初那些排挤你的官员看到,你的能力远胜过他们。”秦逍凝视霍勉之,平静道:“你甚至希望圣人看到,当初被排挤出吏部,并非是你不堪大任的缘故,而是那帮尸位素餐的家伙妒贤嫉能而已。” 霍勉之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二十多年过去,第一个如此理解我的人竟然是秦将军。将军说的不错,我自幼苦读,遍观史书,我大唐曾经强盛无匹,那时候的唐人心中满是荣耀。我只希望能够为大唐尽一份力,再次让我大唐威震四海。只可惜空有抱负,却无施展的手段。反倒是来到东北,辽东军那帮人并没有打压,而是让我尽展所能。我知道他们只是将我当做治理地方的一件工具,可是比起一生怀才不遇,能够一展所长,就算是死,也不会太遗憾。” “正因如此,我才对霍大人心存敬意。”秦逍正色道:“我也相信,明珠不会一直蒙尘,霍大人既然有心要为大唐强盛添一把力,就一定有尽情施展才华的机会。”顿了顿,才道:“霍大人一心想要让大唐重现当初的强盛,可是如果辽东军始终霸占东北四郡,甚至让朝廷失去对东北的控制,我大唐的荣光又如何能够重现?”  正文 第一一零四章 救兵 淳于布在广宁城等了足足两天,耐心耗尽。 “朗将,他们是有意躲避你。”一名随从校尉见得淳于布脸色难看,忍不住小心翼翼道:“那个霍勉之肯定已经投靠了龙锐军,他们故意避而不见,就是希望榆关那边因为缺粮生变,用心险恶至极。” 淳于布冷笑道:“霍勉之这是在自寻死路。” “可是如果榆关那边真的生变,后果不堪设想。”校尉担忧道:“朗将身在广宁,周校尉被秦逍囚禁,榆关如果现在发生兵变,朗将不在关隘,没有人能镇得住。” 淳于布握起拳头。 “一旦那边生变,龙锐军肯定不会错过机会。”校尉咬牙切齿道:“他们一定会打出平定叛乱的旗号,出兵攻打榆关。幽州那边肯定也会抢攻,到时候榆关就是两面受击,后果不堪设想。” 淳于布之前虽然知道事态严重,却还真没有往这边想,但在广宁城耗费两天时间,秦逍和霍勉之避而不见,他心知自己已经陷入一个恐怖的陷阱之中。 可是明知道自己已经身处绝境,却偏偏无力反击。 “你们觉得该怎么办?”淳于布沉默许久,终于问道。 几名部下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毕竟事到如今,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我现在快马加鞭赶回去也没有用。”淳于布苦笑道:“弟兄们无粮可食,都指望着我给他们带去粮草。我没有回去,他们还存有希望,盼着我能带粮草回去,若是空手而归,弟兄们立时便会绝望,那时候就算我在关隘,也无法阻止事态恶化。” “末将当初就觉得两个月送一次粮草存在着极大的风险。”校尉忍不住道:“都护府那边担心关隘不受节制,始终不准许咱们有多余的库存,若是平安无事倒好,一旦出现粮草迟误,就是天大的麻烦。现在被龙锐军抓住了弱点,串通霍勉之耽搁粮草,这是要将咱们往死里整。怪只怪都护府那群.....!”虽然心中忿忿,但说到这里,却也不敢再说下去。 淳于布脸色难看,冷声道:“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用处。”咬牙道:“秦逍这狗杂碎,当真是阴险狡诈,老子迟早要扒了他的皮。”但心里却清楚,自己能不能扒秦逍的皮还不好说,秦逍这次是真的扒了自己一层皮。 “朗将,朗将.....!”淳于布正自一筹莫展心中恼火至极,听的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随即见到一人连滚带爬进来,气喘吁吁道:“宋....宋大人进城了.....!” 淳于布自然认得这是自己麾下的一名小军候。 入城之时,跟随自己前来广宁的二百骑兵只有十余人被获准入城,其他人全都留在城外等候,好在城中送去了帐篷和干粮,不至于让那些榆关骑兵在城外忍饥挨饿。 这军候也是滞留在城外,此时却突然出现在面前,淳于布还真是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宋大人?哪个宋大人?” “都护府的宋清源宋大人。”军候喘气道:“他已经带人入城,现在正往郡守府去。” 淳于布赫然起身,惊喜交加道:“是副都护宋清源宋大人?” 安东都护府在武宗皇帝在位之时便设立,统管东北四郡,最高长官自然是都护,其下则有一名副都护,另有长史和司马等职。 都护总揽军政大事,长史协理军务,司马协理政务,而副都护则是主持司法刑律,实际上大唐各都护府的副都护,俱都挂有刑部侍郎的虚衔。 淳于布正一筹莫展之际,陡闻掌管司法刑名的宋清源赶到,无疑是溺水之人抓到救命稻草,欢喜不已。 “都护府鲁统领率领三百都护府精兵护卫宋大人抵达。”军候道:“宋大人在城外遇见我们,了解了一下情况,便吩咐小的跟随入城,入城后宋大人直接去了郡守府,吩咐小的告知朗将,如果方便,尽快去郡守府说明情况。” 淳于布和手下几人都是欢欣鼓舞。 本来他已经陷入绝境,万想不到峰回路转,宋清源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及时抵达。 仅凭自己之力,确实无法与秦逍对抗,不过加上宋清源,局面可就大大不一样。 宋清源非但赶到,都护府那边甚至派来鲁统领,而且带来三百精兵,这当然是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对鲁统领自然是十分熟悉,大家都是出自辽东军,鲁统领大名鲁长河,也曾是辽东军中的悍将,不但勇武过人,而且对汪兴朝忠心耿耿,正因如此,才被辽东军推到了都护军统领的位置。 榆关军只能镇守榆关,辽东军则是坐镇东北的帝国军队,按照大唐军律,没有兵部和北院的调令,不但擅自调动兵马,唯独都护府卫军直接受都护府节制,听从都护的调派,在东北四郡,只要有都护的军令,可以调动到东北四郡的任何一处地方。 淳于布顿时底气十足,领着手下几人快马加鞭来到郡守府,之前郡守府已经由龙锐军接管守卫,但此刻淳于布已经看到都护卫军接管了郡守府,不见龙锐军的踪迹,心下更是振奋,心想宋大人果然是雷厉风行,一到这边,立刻便将龙锐军从郡守府这边赶走。 宋清源年过五旬,掌管司法刑律多年,浑身上下自有一股阴鸷威严气度,淳于布见得宋清源,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父母,只觉得终于找到了排解委屈的靠山,参见过后,宋清源请了淳于布落座,开门见山道:“都护大人得知辽西发生劫银大案,辽西郡尉乔明水卷入其中,派遣本官前来彻查此案。可是在城外,听朗将手下人说,就在本官赶来辽西的途中,又发生了一起大案,而且与朗将有关?” 淳于布左右看了看,宋清源已经道:“你但说无妨,我已经下令鲁统领接管郡守府的防卫,龙锐军的人都已经撤离。”冷笑一声,道:“都护府的兵马已经抵达,他们没有理由继续守在这里。” “大人,这是一场阴谋。”淳于布再也忍不住,将事情的前前后后详细禀报,从龙锐军封锁鹰嘴峡导致粮道不通,再到入城之后霍勉之下落不明,没有任何的隐瞒。 宋清源抚须不语,若有所思,半晌过后才道:“你觉得这一切都是龙锐军周密计划?” “一开始末将还想不通。”淳于布是榆关守将,而榆关兵马在名义上隶属都护府节制,虽然宋清源主管司法刑律,并不掌理兵权,但毕竟是都护府的二把手,自然也是淳于布的上官,淳于布对宋清源倒是颇为礼敬,轻声道:“不过现在已经理清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粮车藏匿军械,事情不小,你交接的时候,为何没有自己检查?”宋清源眉头锁起,他掌管刑律,一下子就能看出此案对淳于布最不利的地方,沉声道:“发现军械,那可是在你接收之后,他们完全可以说是在你的手里发现了藏匿军械。” 淳于布阴沉着脸道:“大人,这就是秦逍歹毒之处。封锁鹰嘴峡,迟延粮草供给,是他们精心设计好,目的就是为了一箭双雕。” “怎么讲?” “粮草迟迟无法抵达,守关将士无粮可用,就很可能会造成兵变。”淳于布目光如刀:“这就是他们第一个目的,利用粮草造成榆关兵变,他们就可以打出平定叛乱的旗号,出手攻取榆关,将榆关从咱们手里夺了去。” 宋清源微微颔首,淳于布继续道:“第二个目的,就是要制造军械案。关隘的粮草迟迟无法抵达,末将派出校尉周凡,却被他们找理由扣押,如此一来,末将就不得不亲自前往鹰嘴峡处理此事。他们料定末将一定会亲自赶到鹰嘴峡,甚至料定末将急于将粮草运到榆关,所以会在鹰嘴峡直接与户曹的官员交接粮草,而他们早就在粮车之中藏匿军械,用于构陷末将。” “你是说他们料定你不可能检查粮车?” “是!”淳于布点头道:“运往榆关的粮草共有一千五百石,装运的车辆超过百辆,如果这支粮队抵达榆关,交接的时候,自然是一辆车一辆车仔细检查,细细核对。可当时粮队在鹰嘴峡,龙锐军数百兵马在旁虎视眈眈,末将不可能派人将粮食全都从车上搬下来检查,他们料定一定会如此,末将也被他们算计在其中,确实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宋清源想了一下,才道:“粮中藏刀,你觉得是谁所为?是龙锐军找到机会偷偷往车上藏匿军械,还是那些军械本就是辽西户曹的人所为?” “末将不能肯定。”淳于布肃然道:“不过若以末将的猜测,幕后主使除了秦逍,霍勉之很可能早就参与其中。田世朝是霍勉之的人,粮队是由田世朝亲自安排,如果他听从霍勉之的吩咐,故意在车上藏匿军械,用以栽赃陷害末将,那是大有可能。”  正文 第一一零五章 开堂 宋清源神情冷然,不屑道:“霍勉之当年被朝中官员排挤,调到东北,如果不是大将军爱才,他不过是一介尘埃。如今不思大将军的恩惠,竟然与秦逍勾结,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人,幸亏你及时赶到。”淳于布急道:“还请大人赶紧下令,调粮出来,末将带粮日夜兼程赶回榆关,否则此番真的要被秦逍一党奸计得逞。” 宋清源微微颔首,问道:“霍勉之现在何处?” “至今都没有出现。”淳于布轻声道:“末将在郡丞府上下打听,竟然无一人知道他的下落。” 宋清源皱眉道:“如果找不到霍勉之,这事情就难办了。” “大人是副都护,难道郡丞府那帮人敢违抗大人的吩咐?”淳于布道:“让他们出具文书调粮,他们不敢不从,只要有调粮公函在手,秦逍难道还敢阻拦衙门办差?” 宋清源冷笑道:“你还真当秦逍那么容易对付?如果他真那般容易把捏,朝廷又怎会派他来东北给咱们添乱?霍勉之失踪不见,肯定是秦逍策划,故意要拖延调粮。你方才说过,秦逍在你面前故作痛快,声称只要有了霍勉之的调粮公函就会放行,这句话就大有问题,他只认霍勉之,不认郡丞府,郡丞府其他官员就算出具调粮公函,他也不会买账。” “他只认霍勉之签署的调粮公函,却又将霍勉之藏起来,这就是要置末将于绝境。”淳于布道:“大人,广宁负责榆关的粮草后勤,霍勉之身在其位,却不谋其事,可以治他失职之罪。” 宋清源叹道:“他并非没有调粮,你不是说他已经调了一千五百石粮食送往榆关,途中已经交接到你手中,又如何治他失职之罪?” 淳于布一怔。 “粮草并非是他不送去榆关,而是粮中藏刀,为了调查军械案,粮队只能返回广宁。”宋清源道:“这如何能挑出他的毛病?” “可是他不在郡丞府,故意躲避.....!” 宋清源道:“郡丞的职责,是协理郡守处理辽西政务,供应粮草后勤只是其中一部分。你说他故意躲避,到时候他只需要说自己去帮其他差事,没有时间待在郡丞府,你能说出什么话?既然敢躲开,他们就一定想好了说辞,又怎会轻易被抓到把柄。” “这.....这可怎么办?”淳于布心急如焚,“大人,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榆关出现变故,落入秦逍的圈套?” “霍勉之找不到,可是田世朝难道也消失了?”宋清源眼珠子一转,问道:“田世朝现在何处?” 淳于布忙道:“事涉军械案,田世朝回城之后,就被秦逍麾下的宇文承朝派人看管起来,现在还待在自己的宅子里。” “很好。”宋清源抚须含笑道:“本官从辽阳过来的时候,只知辽西发生劫银案,奉都护大人之令,要严加彻查,直到进城之前,才晓得又发生军械案。秦逍和霍勉之存心不让咱们从仓库里调粮,如今粮仓又被秦逍控制,我们确实无法立刻从仓里调出粮食来,这笔账先不必急着算。”顿了顿,才道:“当务之急,确实是要解决榆关缺粮的事务,既然不能从粮仓下手,就只能从运回城中的粮队下手。” 淳于布听得宋清源已经想出对策,心下欢喜,急道:“大人有什么好主意?” “劫银案先不急着办,咱们先办军械案。”宋清源冷笑道:“秦逍和霍勉之既然躲避不见,那正好,趁他们不在,咱们立刻办了军械案。本官既然查办此案,那么粮队就属于办案赃物,可由本官处理。今日我们就派人清点粮车,盘查过后,车上若有军械,只将军械扣留下来,粮草按照既定计划日夜兼程送往榆关。” 淳于布拱手感激道:“大人英明。”皱眉道:“可是如果秦逍和霍勉之得到消息,知道达人要立刻审理军械案,会不会.....会不会跑回来阻扰?” 宋清源淡然一笑,道:“淳于朗将这两天为何心急如焚?” 淳于布一怔,心想宋清源怎地明知故问,却也只能道:“找不见他二人,粮草无法调动,末将自然是心急。” “这不就得了。”宋清源笑道:“他们如果真的忍不住跑出来,岂不正中朗将下怀?只要霍勉之一出面,就该立刻办理送粮事宜,他只要有丝毫耽搁,本官立刻就查办了他。” 淳于布想了一下,才道:“大人,若是立刻审办此案,末将是否也要上堂?” “那是自然。”宋清源颔首道:“不过你放心,你往堂上走一遭,也只是做做样子。秦逍虽然手握兵权,却没有资格参与审理此案,他就算跑出来,也无权过问审案之事。霍勉之是田世朝的上官,而且还是辽西郡丞,倒有资格参与旁听,但他不敢在这种时候露面,所以这起案件,很快就能审理清楚。” 淳于布忙道:“大人,末将不担心秦逍插手,他若是真的站出来掺和,到时候咱们东北四郡官员一起参他个越权扰政,他吃不了兜着走。”皱眉道:“末将现在只担心田世朝那条狗真要急了,会胡乱咬人。” “你担心他栽赃你?” “是。”淳于布点头道:“他是霍勉之一手提拔,如果他念及霍勉之的恩惠,当堂诬陷末将,这事情可就不大好办了。” 宋清源淡淡一笑,道:“淳于朗将也是久经战阵之人,难道会害怕小小一个主事官诬陷?”招招手,示意淳于布靠近,这才压低声音道:“田世朝是辽西人,家眷都在城中,他难道不知道,若是构陷淳于朗将,将会是怎样的下场?大将军对朗将器重非常,虽然朗将明面上隶属于都护府管制,可是大家都知道,你是大将军的心腹爱将,田世朝难道不清楚?” 淳于布微微颔首,低声道:“田世朝早就知道末将与大将军私交甚密,所以这几年都是亲自押送粮草,就是希望攀附末将,能够给自己谋一个好前程。” “这就是了。”宋清源轻轻一笑,低声道:“他比谁都清楚,真要是构陷了朗将,整个家族定然是鸡犬不留,所以你不必担心他会栽赃你。待会儿我派人押他过来受审,也会暗中嘱咐他几句,让他知道该怎么做。”说完,唇角泛起怪笑,神色更是莫测高深。 淳于布先是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田世朝被带到郡守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宋清源在郡守府临时设了公堂,他掌管东北司法刑律,可以随时随地审理任何一桩案件,即使被审过的案件,只要他发现有破绽,也可以随时重新提审。 粮中藏刀,发生在东北境内,作为东北副都护,宋清源有绝对的资格审理此案。 为了显示公正,宋清源下令让辽西刑曹的主事官领着刑曹几名官员参与审理。 刑曹隶属于郡尉府之下,主要处理辽西郡境内的刑案,但涉及到谋反此等大案,刑曹却没有资格审理,要么交由郡尉府审理,要么则是由都护府那边直接派员侦办,不过侦办这等大案之时,刑曹虽然不能直接审理,却可以从旁协助。 堂内点着灯火,亮如白昼,按照宋清源的吩咐,不但将涉案的田世朝和淳于布一并带入公堂,而且也派人去将涉案的所有粮车全都送到郡守府衙门外,交由都护军统领鲁长河带人看管,而且在审理案件之前,在宋清源亲自监督下,所有的粮车都被细细检查,除了之前发现的军械,又从其中四辆粮车上找到了近两百柄横刀。 帝国施行刀狩令之后,民间即使只藏匿一把刀,一旦被发现,也将以谋反罪论处。 这一次在粮队藏匿近两百柄横刀,在军中或许两百柄刀不足一提,可是私下藏匿,那就是谋反大罪了。 田世朝跪在堂上,身体匍匐在地,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淳于布虽然也是此案的直接涉事者,但因为榆关守将身份,却并没有让其跪在堂上,甚至搬了一把椅子在堂中,让淳于布坐着受审。 宋清源咳嗽一声,扫了一下坐在堂边的几名刑曹官员,几名官员都是连忙陪笑,噤若寒蝉。 “本官本是奉都护大人之命,前来彻查劫银案。”宋清源缓缓道:“不过赶到广宁,才知道还有更紧急的案件需要立刻审理。”向刑曹几名官员道:“你们负责辽西郡的刑律,应该知道是何事。” 几名官员俱都起身,弯腰躬身点头。 “榆关粮草告急,为了尽快解决榆关将士的粮草问题,粮中藏刀一案今日由本官亲自审理出个结果。”宋清源拿起一份案卷,道:“这是淳于朗将亲自所写的事发经过,十分详细,田世朝,你先看一看,上面可有与事实不符的叙述?” 一名刑曹官员很乖巧地上前双手接过案卷,送到田世朝面前,倒也客气:“田主事,你仔细看看!” 田世朝这才竖起上身,双手接过,细细看了看,点头道:“回禀大人,卑职细细看过,事实确如朗将大人所写,并无不符之处。”  正文 第一一零六章 指证 宋清源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承认淳于朗将交接之前,军械就已经藏在辆车之中?” “是。”田世朝低着头道。 淳于布闻言,心下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看来宋清源果真是安排的十分妥当,派人告诫过田世朝,田世朝为了家人的安危,还真是老老实实承认了罪行。 “即使如此,这件案子就很清楚了。”宋清源扫过几名曹官,淡定道:“私藏军械的罪魁祸首是户曹主事官田世朝,与淳于朗将并无干系.....!”话声未落,田世朝已经抬头道:“大人,并非如此。” 宋清源一怔,田世朝已经道:“卑职身份卑微,哪敢藏匿军械,都是有人背后指使。” “何人指使?”淳于布立刻追问,只盼田世朝将霍勉之的名字说出来。 田世朝瞥了淳于布一眼,苦笑道:“朗将大人,事到如今,难道您是想让卑职一人承担如此罪责?小小的户曹主事官,藏匿军械有什么用?” 淳于布见田世朝语气不对,心下一凛,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田世朝,有什么事情就老实供认,不要吞吞吐吐。”宋清源咳嗽一声,冷声道:“你说有人背后指使,又是何人?” 田世朝低下头,沉默了一下,终是抬头,扭头看向淳于布,抬手指向淳于布道:“大人,卑职所为,都是奉了淳于朗将的唆使。” 淳于布闻言,脸色骤变,厉声道:“田世朝,你.....你竟敢血口喷人?老子宰了你。”握起拳头,恨不得立时冲上去将田世朝撕成粉碎,但公堂之上,却也不敢太过放肆。 几名曹官闻言,都是额头冒汗,战战兢兢。 宋清源拉下脸来,喝道:“田世朝,你可知道污蔑朝廷将官该当何罪?” “卑职知晓。”田世朝道:“卑职已经承认藏匿兵器,又怎会欺瞒大人?确实是受了....!”还没说完,却见堂外匆匆进来一人,禀报道:“报,大人,监军高大人到!” 宋清源和公堂众人都是一怔。 宋清源脸色微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让他进来。” 辽西监军高让来到东北之后,形同路人,并没有被人正眼看过,以宋清源副都护的身份,眼角余光都不屑一名无兵无权的辽西监军。 可是高让却偏偏又不属于东北任何一座衙门辖管,大唐各路兵马的监军,都是北院出身,不受地方诸司衙门节制,直接受命于皇帝陛下,所以即使是安东都护府,实际上也无权对监军发号施令。 高让确实没有实权在手,但监军的身份却非同小可,虽然在东北无人看得上这几名监军,但面子上却又不好得罪,毕竟真的不给监军脸面,那就是与北院为敌,地方官府当然不愿意自讨麻烦。 只是高让突然跑过来,还着实让公堂诸人有些诧异。 毕竟高让虽然担任辽西监军多年,却几乎没有过问过军中事务,至于其他事务,更是从不参与,今日审案,似乎更与高让沾不上任何边,实在不知道高让为何会突然过来。 不过有些人心里却知道,自打龙锐军进城之后,秦逍在城中的一切调度,都以高让的名义进行,而高让也是十分配合,这位监军大人实际上已经成为任由秦逍和龙锐军摆布的旗子,这次过来,肯定也是受秦逍指使。 高让进入公堂之时,包括宋清源在内,众人俱都起身。 “听闻宋大人今日赶到之后,立刻审理军械案,实在是辛苦。”高让尖着嗓子笑道:“本来这样的案件,本官不宜参与,不过这次护送粮草的兵马是本官派出,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接触粮草,但案发之时,俱都在现场,为避免日后有人胡说八道,污蔑本官派去的兵马与军械案有关,本官也想弄清楚案件真相。宋大人放心,你审你的案子,我只是旁听。” 宋清源与淳于布对视一眼,随即面带微笑道:“来人,给监军大人看座。” 有人搬了一张椅子放在曹官上首,高让也不客气,径自过去坐下,背靠椅子,双手拢在身前,一副悠闲看戏的态度。 淳于布眼角抽动,心知如果秦逍的人不在场,有些事情还有回旋余地,现在高让在边上盯着,这事情就变得异常麻烦,毫无疑问,秦逍这般安排,就是为了监督此案不会出现小动作。 宋清源坐定之后,犹豫了一下,才道:“田世朝,这里是公堂,本官秉公办案,可是你若信口开河胡编乱造,本官可饶不了你。” “大人,卑职确实是受淳于朗将指使。”田世朝道:“没有朗将吩咐,卑职又怎敢铤而走险。” 淳于布怒道:“田世朝,你说本将指使你粮中藏刀,目的是为了什么?榆关有的是刀枪,本将也珍藏有十几口宝刀,又怎会在意那点军械?” “当初朗将指使卑职藏刀之时,卑职也是这般询问。”田世朝鼓起勇气道:“我记得朗将当时告诉我说,榆关将士常年镇守关隘,难以立功,也就难以升迁,不如其他各路兵马有机会剿灭盗寇论功行赏。榆关的将士不缺银子,却缺乏升迁的机会,朗将爱兵如子,希望给自己手下的弟兄找寻受提拔的机会。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让他们立功。” “你.....你胡说八道。”淳于布因为愤怒而脸部充血,握拳道:“你竟敢污蔑本将。”几乎便要凑上去照着田世朝的脸上来一拳,却陡然听到咳嗽声响起,抬头看去,只见监军高让靠坐在椅子上,咳嗽声正是高让发出。 宋清源沉声道:“淳于布,你先听他说完。”冷冷盯着田世朝道:“你说!” “朗将告诉卑职,榆关的将士肩负保卫关隘的重任,榆关周围一带的匪寇都归他们围剿。”田世朝道:“卑职那时很奇怪,榆关一带素来太平,何来盗寇?而且在淳于朗将镇守榆关之前,也很少听说榆关的将士会去剿匪。” 他话声刚落,高让终于开口道:“田世朝,淳于朗将镇守榆关之后,数次出兵剿灭盗寇,功劳赫赫,那是连朝廷也知道的事儿,你现在提及此事,是何道理?” “大人,那些都不是盗寇。”田世朝咬牙道:“朗将剿灭的都是普通百姓,事后判断那些被诛杀的都是盗寇,只因为那些盗寇手中有刀,可那些刀.....那些刀都是淳于朗将嫁祸。”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淳于布更是目瞪口呆,显然想不到田世朝竟然有如此指证。 “啪!” 宋清源一拍惊堂木,厉声道:“田世朝,你可知道,现在你口中之言,已经不只是藏匿军械之罪,是在指证淳于布杀良冒功了。” “卑职不敢撒谎。”田世朝道:“大人,粮队藏刀,这次如果不是鹰嘴峡被堵,粮队会准时抵达榆关,藏在车中的军械也会被榆关交接。朗将在鹰嘴峡都没有检查粮车就迅速交接,一来是时间急迫,二来.....二来也是害怕被龙锐军发现端倪。否则朗将又怎会不按照章程在检查过后才会签字交接?” 淳于布再也忍不住,他多年以来都是作威作福,手下人固然对他敬畏有加,就算是东北的高官大将对他也都是十分客气,何曾受过如此污蔑,怒从心中来,抬起一脚踹向田世朝,田世朝被踢中肩头,“哎哟”一声惨叫,被踹翻在地,在场众人脸色大变,宋清源赫然起身,厉声道:“住手!” 淳于布顿时冷静下来,高让却也是冷着脸道:“淳于布,今日审案,我本不该多言,可是宋大人在此,你不给面子也就罢了,田世朝虽然只是主事官,却也是朝廷官员,你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意欲何为?” “末将.....!”淳于布冷静下来,急忙道:“是末将太过冲动,还请大人责罚!” “我不敢罚你,可是今日只是若传出去,恐怕会被人误以为田世朝所说是真,你恼羞成怒,这才出手。”高让叹道:“宋大人掌理司法刑律,公正廉明,有他做主,你若是被冤枉的,宋大人自然会为你伸冤,身正不怕影子歪,你又何必如此愤怒?” 宋清源道:“监军大人所言极是。”盯住田世朝,问道:“田世朝,你指证淳于布,可有证据?既然明知道是触犯律法,你又怎会听从他的吩咐,为他运送军械?” “都是卑职一时糊涂。”田世朝道:“朗将承诺会提携卑职,而且还会赏赐卑职。卑职的薪俸不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实在是捉襟见肘,虽然管着粮仓,但霍郡丞管理严苛,时常盘查核对账目,卑职.....卑职也无法另谋贴补。”从怀中取出一份单子,双手举起:“这是这几年朗将赏赐卑职的清单,除了现银,还有些古董珍玩,几年下来,零零总总也有上千两银子。大半银子都已经被用去,但朗将赏赐的古董珍玩还在卑职家中。这些.....这些都是因为卑职帮他运送军械而得到的赏赐。” 淳于布嘴角抽搐,胸腔翻滚,一口老血几乎都要吐出来,万想不到自己这几年当做骨头赏给田世朝的东西,竟然被田世朝作为证据抛了出来。 正文 第一一零七章 杀良冒功 宋清源看向淳于布,问道:“淳于布,你当真赏给他古董珍宝?” “大人,这.....!”淳于布勇武过人,而且懂晓军略,即使是人情世故也是十分精明,但毕竟行伍出身,骨子里还是有些硬气,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倒不是没有勇气承认,想了一下,才道:“大人,赏赐古董珍宝,确有此事,却并非是因为他听从末将之命私藏运送军械。榆关的粮草后勤一直都由他操办,末将也是希望后勤顺畅,所以才会时不时地赏他一些东西.....!” 高让叹道:“淳于朗将的意思是说,你一直在收买-官员?” 淳于布身体一震。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次恐怕真的难以全身而退,即使避过大罪,也不能清白无辜。 虽然有些事情官场之上人人皆知,但却不能摆在台面上说,在台面下是人情世故,一旦搬到台面,那就是处处违法了。 收买-官员结党营私当然也不是小罪。 他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田世朝,先不说淳于布私匿军械杀良冒功。”宋清源盯着田世朝眼睛问道:“本官问你,你是户曹主事官,只负责粮仓,哪里弄到的军械?粮车上藏匿的横刀是从何而来?” 淳于布被田世朝诬陷,本已经是怒不可遏,听得宋清源问话,心生欢喜,暗想宋大人不愧是刑名高手,这个问题一针见血。 “不错。广宁兵器库一直都是郡尉府负责管理,没有郡尉府的同意,想要从兵器库拿出一件兵器都不可能。”淳于布眼睛发亮,急道:“大人,田世朝血口喷人,在这次之前,他从没有往榆关送去一件兵器。郡尉乔明水也不可能让户曹的人从兵器库调拨军械,田世朝如果构陷是郡尉府有人暗中向他提供军械,我们可以派人将乔明水押上公堂,大家当面对质。”看向建军高让,冷笑道:“监军大人,听闻军械库如今是由龙锐军派人看管,而且还是大人下了军令。田世朝在城中调粮的时候,军械库正好在龙锐军的手中,所以这批横刀究竟是否由谁提供,是否还要细细查一查?” 高让倒是镇定自如,含笑道:“淳于朗将,你该不会是怀疑这批军械是龙锐军暗中拨给了田世朝吧?如果这样说,那你就是在指证龙锐军了。”伸手道:“你可有证据?” 淳于布一怔,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心想老子若真有真凭实据,还跟你们在这里废话。 “淳于布,没有证据,不要牵扯无辜。”宋清源咳嗽一声,随即看向高让,问道:“监军大人,恕本官直言,淳于布所言不无道理。你莫误会,本官不是说龙锐军提供了军械,本官的意思,军械库那边是否有军械流失?” 高让站起身,从怀里取出一份账册,呈给宋清源道:“这是龙锐军接管军械库之时,从军械库官员手中获取的清单,广宁军械库之中的刀枪弓箭,都是清晰地记录。我正是担心之后会有人污蔑龙锐军擅自调取了军械,所以与负责军械库的几名官员一同按照账册清点了一下仓库的军械,核对之后,没有任何问题,军械库的官员也都在这份清单上签字画押,证明这份清单与军械库内的兵器数量完全相符。” 宋清源接过账册,翻看了几页,这才道:“监军大人既然这样说,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粮车藏匿的兵器,肯定不是出自军械库。”看向田世朝问道:“田世朝,车上藏刀,无论是谁指使,你都是罪不可赦。如果你能从实招来,无丝毫欺瞒,本官尽量从轻发落。你自己如实招供,你是从哪里获取的横刀?” 田世朝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回禀大人,卑职不敢欺瞒,那些横刀,都是.....都是从鲜于校尉手中所得。” 此言一出,在场不少人都是变色。 宋清源公堂审案之际,寒夜幽幽,广宁城一片死寂。 雅室之内,秦逍给霍勉之斟上茶,含笑道:“田世朝是郡丞大人一手提拔起来,对他有再造之恩,如今又身陷大案,我们承诺保障他的家眷平安无事,他为了报答郡丞大人之恩,也为了救一家老小的性命,自然会按照我们的吩咐去做。” “原来你的目标并不仅仅是淳于布。”霍勉之叹道:“秦将军,你设计之阴狠,着实让人吃惊。” 秦逍笑道:“粮中藏刀最大的问题,就是要解释那些横刀是从何而来。既然如此,在横刀的来源上,当然可以做做文章。虽然乔明水被囚,广宁军也都被缴械,可是都护府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仅凭高让的军令,龙锐军驻守广宁依然算不上名正言顺。若想让龙锐军取代广宁军留驻城中,自然要清洗甚至解散广宁军,可是要想达到这个目的,实在不容易。” “当然不容易。”霍勉之道:“广宁守军有两千之众,隶属于都护府,这其中有不少出自辽东军的将领,乔明水获罪,却不能代表广宁军都有罪,他们依然是镇守广宁的官军,即使朝廷想要撤换,也要拿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否则如何能够让人信服?没有清洗解散广宁军的理由,都护府和辽东军都会全力保护。” 秦逍点头道:“不错,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广宁军虽然暂时被缴械,但编制却没有取消,要想对这支兵马动手清洗,当然需要一个理由。”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这才凝视霍勉之问道:“霍大人可知道,近些年辽西郡是有盗寇打家劫舍,荼毒百姓,广宁军在乔明水的统领下,频频出击,虽然没能将辽西群寇俱都歼灭,却也是屡立战功?” 霍勉之道:“自然知道。乔明水虽然这次犯有大罪,但也确实领兵剿匪有功,若不是他时常出击剿匪,受难的百姓只会更多。” “看来霍大人对这背后的隐情真的一无所知。”秦逍叹道:“我在京都的时候,就已经听闻在东北官军有杀良冒功的罪行。”目光变的锐利起来,冷笑道:“霍大人可知道乌沙镇?” “乌沙镇?”霍勉之显然一时没有想起来,沉吟片刻,陡然记起,微微变色道:“知道,不到一年前,乌沙镇还遭过黑山匪的血洗,被残杀不少百姓。乌沙镇离黑山有一百多里地,离乌沙镇不到五十里地,刚好有一队辽东骑兵正在夏练,及时得到消息,迅速出兵,将那股黑山匪几乎杀的损失惨重。” 秦逍平静道:“那我告诉你,事实上杀进乌沙镇的黑山匪是辽东军兵士所扮,而且还是奉了皇甫云昭的军令。他们夜袭乌沙镇,假冒黑山匪烧杀抢掠,带走许多人头,离开之后,中途更换了衣裳,回到军营,对外却说是得到黑山匪为害的消息,出兵剿杀,他们拿出的那些所谓盗匪首级,其实都是乌沙镇的镇民首级。” “呼!” 霍勉之赫然起身,瞳孔收缩,惊骇道:“秦将军,你.....你说的是真的?” “此事连圣人都已经知晓。”秦逍道:“渤海使团进京,经过东北之时,安东都护府派了五百兵马护送,这其中有一名叫做吴行忠的游击将军,参与了那次对乌沙镇的屠杀,紫衣监暗中抓捕,从他口中获悉了整件事情的真相。” “吴行忠?”霍勉之点头道:“我听说过此人。”想到镇守东北四郡的辽东军竟然假冒盗寇屠杀百姓,以此冒功,霍勉之只感觉手足冰凉。 秦逍叹道:“我初闻此事,也是震惊不已。其实后来想想,辽东军这样做,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大唐天威犹在,周边诸实力不敢侵袭我大唐,辽东军自然也就难有建功的机会,想要向朝廷请功受赏,就只能以剿匪为名。早些年辽东军凭借剿匪获益颇丰,但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自然也不愿意看到东北真的是盗寇丛生,众多势力孱弱的小股匪寇几乎被他们荡平,剩下的都是互相投靠,就譬如黑山匪,那是好几股匪寇聚集起来。” 霍勉之点点头,道:“辽西郡这些年其实还算太平。阜城贸易场生意兴隆,辽东军要保障商道的顺畅,自然是对商道形成威胁的盗匪连下重手。东北四郡,如今反倒只有最东边的玄菟郡不算太平,盗寇众多。” “实力弱小的匪寇几乎都被清剿干净,剩下的匪寇经过官军剿杀过后,反倒是经验丰富,而且战力不弱,大都占山为祸。”秦逍缓缓道:“如此一来,辽东军再想征剿自然是难度大大增加,就算成功剿灭几股悍匪,自身也必然是伤亡惨重,如此情况下,假装剿匪杀良冒功也就成了选择。”右手握拳道:“乌沙镇惨案,就是因此而起。” 霍勉之也是恨声道:“朝廷既然知晓,为何没有派人彻查?”话一出口,立时就明白,作案的是辽东军,朝廷即使有人证在手,却也没有其他更确凿的证据,真要派员前来,也肯定查不出什么端倪,反倒会引起辽东军的戒备,而朝廷显然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辽东军对朝廷的警惕,更不愿意因为乌沙镇惨案与辽东军撕破脸。 秦逍淡淡一笑,道:“乌沙镇惨案,不是个例。上行下效,乔明水当然也知道其中的门道,有句话叫做养寇自重,如果辽西郡真的是天下无贼,他们如何立功请赏?乔明水和广宁军中的不少人,那可是在辽西养了不少匪寇,那些匪寇是他们眼中的肥羊,到了需要立功的时候,就会出兵剿杀。其实他们豢养的盗寇还真算不上是什么悍匪,只是手里拿着刀的绵羊而已,就等着广宁军去屠宰。”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轻笑道:“郡丞大人肯定对此一无所知吧?”  正文 第一一零九章 监军献策 郡守府后堂,宋清源脸色凝重,包括监军高让在内的几名官员都是默不作声。 田世朝在公堂之上,突然供出鲜于丰,这让众人都是吃了一惊。 宋清源显然知道,只要田世朝咬死提供军械的是鲜于丰,而接收军械的是淳于布,那么这将是一场远超藏匿军械的大案,广宁军和榆关军暗中串通,仅此一条,就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没有继续审问下去,而是以休息片刻为理由,将几名官员召到了后堂。 “诸位怎么看?”宋清源扫视众人一眼,神情凝重。 几名刑曹官员自然知道事关重大,哪里敢多说一个字,都是面面相觑,见其他人不说话,便也是低下头。 “监军大人,你的意思呢?”宋清源知道这几名刑曹官员打死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能看向高让。 高让也是肃然道:“鲜于丰负责看管军械库,军械库的兵器数量与账目相符,所以那些军械肯定不是从兵器库取出,既然如此,那些横刀从何而来?如果田世朝没有污蔑鲜于丰,就必须查明鲜于丰的军械来源。我大唐自施行刀狩令以来,民间禁止兵器流通,官军的军械也都有档可查,鲜于丰能够获取来历不明的军械,那可是非同小可。” “田世朝是否明知获罪必死无疑,所以才胡乱攀扯?”宋清源轻抚胡须,轻声道:“他是否与鲜于丰有什么仇怨,所以才会给鲜于丰也扣上罪名?” 高让点头道:“自然也有这个可能。不过田世朝是户曹主事官,以他的权力,根本无法与军械有任何接触,如果无人提供军械,他又如何得到那批横刀?宋大人,此案已经不只是一个户曹的问题,榆关和广宁军全都牵涉进来,如果不能严加彻查,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朝廷追责下来,咱们可是担当不起。本官是辽西监军,有监查广宁军之责,所以鲜于丰是否涉及此案,还有没有更多人牵涉其中,我支持追查到底。” “淳于布又该如何处置?”宋清源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榆关粮草已尽,我们是不是先想办法向那边提供粮食?如果榆关守军因为缺粮生出变故,也不好向朝廷交代。” 高让犹豫了一下,才道:“宋大人,田世朝的供词不管是真是假,这起大案已经超出我们所想,涉及到两支兵马,不得不谨慎。虽然只是一桩军械案,但其实却已经成了三桩案子。” “哦?” “第一桩自然是户曹田世朝粮中藏刀案,主犯是田世朝。第二桩是淳于布养寇自重案,他们获取的军械,暗中提供给暴民,从而豢养盗寇。”高让缓缓道:“这第三桩便是广宁军鲜于丰藏匿军械案。其实真要细细说起来,甚至还藏着第四桩大案,那便是广宁军是否与榆关军私下里有结党营私?这几桩合在一起,成了今次的军械大案,在真相未查明之前,返回城中的粮队暂时当然哪里都不能去。” 宋清源微皱眉头,高让继续道:“我现在只担心,宋大人接下来要彻查军械案,如果榆关守军确有不赦之罪,他们害怕大人查到他们头上,会不会铤而走险?” “什么意思?” “养寇自重,结党营私,这无论是哪一条,朝廷都不会轻赦。”高让正色道:“如果宋大人彻查此案将他们逼急了,他们觉得无路可走,只怕......!”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但在场众人都明白意思。 宋清源双眉微锁,问道:“本官担负东北四郡的司法刑律,如此大案,自然.....自然是要彻查到底,难道他们还敢反了不成?” “都是骄兵悍将,真有有罪在身,无路可走,中间只要有人蛊惑,发生叛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高让叹道:“大人如果想要将这次的军械案查个水落石出,能向朝廷做个交代,就必须先稳住局面。” 宋清源道:“愿闻其详。” “涉案之人,鲜于丰和广宁军已经被龙锐军控制,田世朝和淳于布也被看管。”高让镇定道:“唯有榆关守军尚不在掌控之中,所以我觉得在彻查此案之前,可以先对榆关守军做些安排。” “安排?”宋清源问道:“如何安排?” 高让一字一句道:“让他们先撤出榆关,退到广宁城外暂且扎营。” “撤出榆关?”宋清源变色道:“监军大人,这可不是小事。榆关守军镇守关隘多年,没有出现大的差错,怎能让他们撤走?而且他们撤出榆关,谁来守卫关隘?”没等高让说话,似笑非笑道:“监军大人总不会想着让龙锐军去接防榆关吧?” 高让笑道:“榆关的防务是由都护府调派,本官无权过问。”瞥了宋清源一眼,淡淡道:“如果宋大人觉得榆关守军可以饿着肚子镇守关隘,本官也无话可说。” 宋清源皱起眉头。 “鲜于丰涉嫌藏匿军械,本官身为监军,有责任查明此事。”高让站起身,拱手道:“宋大人先休息,本官告辞。” “监军大人等一下。”宋清源站起身,问道:“监军大人既知榆关守军粮草告急,就不能想想办法?” 高让笑道:“宋大人,本官是监军,粮草之事轮不着本官来管。不过如我所言,回城的粮队牵涉要案,粮车、车夫以及护送兵马全都要被看管起来,案情真相大白之前,不得离开广宁。宋大人如果能找到霍郡丞,让他下一道命令,或许还能及时调拨粮草,据我所知,广宁粮仓目前是由秦将军手下的陆校尉带人守护,没有霍郡丞的手令,任何人都无法从粮仓中取出一颗粮食。” 他作势要走,宋清源眼角微跳,终是道:“监军大人稍候。”向在场其他几个宛若摆设一般的官员挥挥手,那几人明白意思,如释重负,纷纷告退。 等众人退下之后,宋清源才苦笑道:“监军大人,事到如今,你也帮我想个法子,总不能真的看着榆关那几百号人饿死在关隘?真要是陷入绝境有人煽动兵变,对咱们也没什么好处。” “宋大人,方才我已经给你出了主意啊。”高让叹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为了避免事态变得更糟糕,眼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让榆关守军先撤回来。现在派人连夜过去撤军,一切还来得及,关隘那边眼下至少还不至于完全断粮,他们接到军令,迅速撤回广宁,我们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在城外,到时候肯定能够给他们提供一些粮食。” “真的要撤军?”宋清源皱眉道:“可是撤下榆关守军,没有都护大人的吩咐,我们怎好擅自行动?” 高让道:“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眼下事态紧急,必须当机立断。我相信都护大人知道这边的情况,也同样会选择这样做。如果平白无故撤下榆关守军,都护府那边自然是震怒,但如今榆关军涉案,咱们只是为了保障辽西不会发生其他变故,做出的权宜之计。撤回守军,并非是让他们丢弃关隘,只要真相查明,淳于布和榆关守军都是被冤枉,到时候他们依然可以回到榆关镇守,将他们暂时调回来,就当做是临时休整。” 宋清源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轻声问道:“撤回守军,关隘由哪支兵马暂时镇守?” “这就由宋大人亲自决断了。”高让道:“广宁守军涉案,自然不能调过去。” 宋清源叹道:“撤回榆关守军,广宁军不能接防,眼下辽西境内除了秦逍麾下的龙锐军,哪里还有第三支兵马可调?” “确实没有其他兵马可调了。”高让也是叹口气,轻声道:“就算都护府那边临时调兵过来,除非他们插上翅膀,否则派人去禀报,再加上调兵过来的时间,抵达榆关接防至少需要七八天的时间,榆关的守军可撑不了这么久。” 宋清源背负双手,来回踱步。 “我并不负责军务。”宋清源停下脚步,似乎想明白,看向高让道:“本就无权调动兵马,即使下令,榆关的守军也未必遵从。” 高让笑道:“无需大人亲自下令。大人忘记了,淳于布正在郡守府接受问讯,大人可以单独召见淳于布,劝说他下一道军令,他是榆关镇守主将,只要他的军令下达,榆关兵马自然会立刻撤出。” “他会答应?” “榆关守军已经陷入绝境,他不答应又能如何?”高让倒是气定神闲,慢悠悠道:“他是想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将士活活饿死,还是想看到他们发动叛乱?无论哪个结果,他都担不起。” 宋清源微微颔首,想了一下,才道:“秦将军是否会同意派人接防?” “大人亲自去见秦将军,请他帮忙,相信秦将军看在大人的面子上,会鼎力相助。”高让含笑道:“我来郡守府之前,去找过秦将军,秦将军不在府中,不过我却得知,秦将军天亮时分就会回来,大人只要天亮之后去找他,应该能够见到。” 正文 第一一一零章 接防 榆关城头,校尉胡东遥望东边,一脸焦急。 淳于布离开榆关之际,将兵马的指挥权暂时交给胡东负责。 胡东是个很稳重的人,淳于布离开关隘之后,迟迟未归,他暗中派人打探,很快也搞清楚了状况。 淳于布带人去了广宁,连本来运到榆关的粮队也掉头返回,原因也很简单,粮车里发现了军械。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让胡东大吃一惊。 他当然知道淳于布这一去,恐怕一时半刻也回不来,而榆关这边的粮草已经见底,虽然以减低口粮为办法尽可能拖延,但这样的办法不仅让关隘的将士们已经出现抱怨,而且三天过去,依然没有任何粮草补充过来的迹象。 黄昏时分,厨子也已经过来禀报,剩下的粮食还能吃最后一顿,明天一早,便再无一颗粮食。 除此之外,马料也已经所剩无几,这还是因为淳于布领着两百骑兵离开,榆关的战马所剩无几,这才减低了消耗。 “校尉大人,你吃点东西。”胡东站在城垛边,从黄昏一直等到天黑,不见一个身影到来,心中已经绝望,听的身边传来声音,扭头看过去,只见到一名兵士端着一碗米饭过来,上面放着几块咸肉。 胡东叹了口气,问道:“弟兄们都吃过了?” 那人犹豫了一下,才道:“晚上每个人的口粮又减了一些,好在多少也能添点肚皮。大家都知道粮草已经殆尽,都询问今晚粮草能不能抵达?如果今晚再无粮食过来,从明天开始就只能挨饿了。” “他娘的。”胡东一拳不自禁砸在城垛上,甚至感觉不到疼痛,恼道:“这都是龙锐军搞的鬼,他们连生事端,这是要将咱们饿死在这里。” 手下道:“校尉大人,这两天口粮减半,大家心里都是恼火,满是怨言,若是.....若是明日连口粮都没了,只怕会生出乱子来。” 镇守榆关的都是剽悍兵士,淳于布恩威并施,平日里完全能够镇得住这些人,即使真的处于绝境,也能稳住一时局面,但胡东心知自己的威望和能力在危急时刻,只怕根本无法让这些骄兵悍将遵从,心下也是焦急。 “你觉得朗将大人今晚能不能赶回来?”胡东叹了口气。 那人犹豫一下,才道:“校尉大人刚才说过,这一切都是龙锐军搞的鬼。咱们都晓得,龙锐军已经控制了广宁,朗将大人也被迫去了那边,如果龙锐军诚心要饿死咱们,肯定不会让朗将大人离开广宁半步。朗将大人如果真的能够运粮回来,早就已经到了,不会到现在还没有丝毫动静。” “如果到明天都没粮食回来,咱们怎么办?”胡东握拳道:“真的待在这里活活饿死?” 手下低着头,不敢多说。 寒风萧萧,胡东沉吟片刻,终是道:“要不要派人去永平关借些粮食?” 西进榆关之后,便是幽州地界,往西再走不到五十里地,有一座要塞,被称为永平关,处于交通要道,由幽州军镇守。 永平关一开始规模很小,但幽州那边一直都在扩建增修,虽然如今的规模依然不能与榆关相提并论,却也是一处易守难攻的要塞险地,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幽州加固增修永平关的目的是为了防止东北出现变故,不过这话谁都不会摆在明面上说。 天高气爽时节,站在榆关城头,甚至可以遥望见永平关的轮廓,实际上两关相距不过五十里地,并不遥远。 手下听得胡东准备往永平关借粮,犹豫一下,才轻声道:“校尉,恕卑下直言,这几日关里关外,都没有一个人过来,东边是鹰嘴峡被封锁,没人能过来,可是西边也不至于一个人也不会来。” “你是说.....?” “不出意外的话,那边也已经被封锁了。”手下神色凝重:“大人可还记得,几天之前,那个姜啸春带着好几百骑兵进了关,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他们进关做什么?” 胡东反应过来,苦笑道:“原来如此。” “秦逍是朝中突然窜起的宠臣,幽州那边肯定会和他串通一气。”手下人摇头道:“我们不可能从幽州那边得到一颗粮食。” 胡东握着拳头,沉吟许久,忽听得脚步声响,扭头看过去,只见到十几名手下正往这边过来,认出当先一人却是自己手下一个姓黄的都尉,皱眉问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校尉大人,刚刚我们去了粮仓。”黄都尉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茬,拱手道:“粮仓里的粮食已经没了,后厨的人说了,今晚是最后一顿饭,从明天开始,就无粮可食了。” “这些事情用不着你们来担心。”胡东冷声道:“谨守本职就好。” 黄都尉道:“校尉大人,不是弟兄们不谨守本职,而是.....而是大伙儿觉得事情不对劲。大家都说龙锐军封锁了鹰嘴峡,那是要将我们饿死在这里。朗将大人迟迟未归,肯定是被龙锐军扣押了,咱们如果还在这里无动于衷,都要饿死在这里了。” “他们想怎样?” “大伙儿都觉得不管怎样,不能坐以待毙。”黄都尉面露凶色,握拳道:“龙锐军要活活饿死咱们,咱们与他们势不两立,现在就该去鹰嘴峡,和他们理论。” “理论?”胡东冷笑道:“怎么理论?” 黄都尉凑近过来,道:“咱们有几百号人,都是骁勇善战的兄弟,咱们直接杀到鹰嘴峡,将堵在那边的龙锐军都抓了,只要抓了他们的人,龙锐军就不得不放出朗将大人,也不得不给咱们送粮。” “就因为龙锐军堵着鹰嘴峡,咱们就向他们发起攻击?”胡东冷着脸道:“朝廷怪责下来,谁来承担责任?是你还是我?” 胡东身边那名手下犹豫一下,低声道:“校尉大人,黄都尉所言,并非没有道理。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直接杀到鹰嘴峡,只要抓了他们几十号人在手中,看看秦逍怎么反应?咱们出手,不是没有道理,龙锐军故意堵着我们的粮道,弟兄们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到时候也能向朝廷交代。而且都护府和大将军府那边也不会无动于衷,到时候一定会出面帮咱们.....!” “不错。”黄都尉等人纷纷道:“校尉大人,龙锐军都已经拿脚踩在咱们的头上,咱们如果继续等下去,就落入了他们的圈套。”按住腰间佩刀刀柄,靠近上前,低声道:“弟兄们都已经是愤怒不已,如果到了明天无粮可用,只怕会生出乱子来,真要如此,大人也会担责,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搏一搏,大将军如果知道校尉大人能够临机决断,说不定还会重重有赏。” 胡东眼角微跳,若有所思。 “你们真的要杀去鹰嘴峡?”片刻之后,胡东才沉声问道。 黄都尉道:“留下几十名弟兄守住关爱,其他人跟随大人一起杀向鹰嘴峡,咱们连夜过去,龙锐军肯定想不到咱们会突然出手,只要一切顺利,用不着杀人,就能将那他们控制住。” 胡东想了想,终是道:“再等一天。攻击龙锐军,事非寻常,如果秦逍心狠手辣,不顾鹰嘴峡那帮人,给咱们直接扣上造反的帽子,领兵直接杀过来,后果不堪设想。幽州那边与秦逍沆瀣一气,若是幽州军受了秦逍的蛊惑,也出兵从西边杀过来,咱们这几百号人就没有一个能活得了,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走那一步。明天这个时候,如果还没有粮草送过来,咱们再做最后的决定。” 黄都尉众人互相看了看,都是拱手,正要退下,忽听得有人叫道:“你们看!” 众人循着手指方向看过去,夜色之中,见到从东边出现火光,隐隐听到马蹄声响。 “是朗将大人回来了?” 胡东摇头道:“都不要懈怠,传令下去,所有人戒备。” 榆关的守军们立刻各守其位,没过多久,那队兵马出现在城下,既有骑兵,亦有步卒,少说也有五六百之众。 “你们是何人?”胡东见到这支兵马在关下停住,大声问道。 片刻之后,才听到一个声音回道:“我是周凡,胡校尉,朗将大人有军令。” 胡东听到声音,精神一振,他与周凡都是淳于布麾下,平日里关系也不错,对彼此十分熟悉,那声音他自然听出来正是周凡,长出一口气,声音带着欢喜:“大伙儿一直都在等候朗将大人的命令,你们可终于回来了。周校尉,粮草可运过来了?” “朗将有令,榆关守军今夜撤防,连夜撤回广宁城。”周凡高声道:“弟兄们一直辛苦,撤到广宁休整几日,榆关这边,暂由龙锐军宇文朗将领兵接防。” 此言一出,不但是胡东,城头其他人也都是大吃一惊。 胡东皱眉道:“周校尉,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是不是听错了,朗将大人怎会下此军令?”  正文 第一一一章 大先生的交易 周凡却没有多废话,催马上前,龙锐军也并不阻拦。 宇文承朝镇定自若,看着周凡登上了城头,他心中清楚,事到如今,榆关守军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秦逍将目光投向榆关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精心布局。 宇文承朝不得不承认,秦逍这次谋划确实是巧妙至极,每一步都是出人意料,最终不但可以迫使守兵交出榆关,甚至宋清源还要亲自向秦逍请求调兵帮忙镇守榆关。 宋清源说服了淳于布,让淳于布下了撤兵手令,为确保万无一失,秦逍甚至安排了周凡前来下达军令。 如今有淳于布的撤兵军令在手,再加上监军高让下达的调兵令,龙锐军从榆关军手中接防,也就是名正言顺。 “朗将,会不会有变?”耿绍跟在宇文承朝身侧,神情冷峻,盯着城头。 宇文承朝淡淡一笑,道:“若真有变,正好试试辽东军的深浅。” 耿绍一怔,但马上明白宇文承朝的意思。 榆关守军虽然明面上并不隶属于辽东军,但其中的将官几乎都是辽东军出身,如果守军拒不交出关隘,那就是抗命,以大公子的性格,自然会立刻攻打,双方也必然交战。 龙锐军出关之后,虽然与黑山军交过手,姜啸春的内库骑兵也与铁鹰锐士正面厮杀,但还谈不上与辽东军有真正的交手,对于辽东军士卒的战斗力并不算很清晰。 宇文承朝的意思,自然是说榆关守军真要造反,今晚就直接攻打关隘。 好一阵子过后,终于瞧见周凡骑马回来,宇文承朝面不改色,周凡到得近处,拱手道:“宇文朗将,给大家一个时辰收拾东西,现在刚过酉时,亥时之前,所有人都会撤下来,那时宇文朗将便可以派人接防了。” 宇文承朝在榆关接防之时,秦逍却是身在一处当铺。 当铺有一处极为隐蔽的密室,打开机关之后,墙面会出现一道小门,小门合上,根本看不出墙壁有什么异样,而门后的密室算不得多宽敞,但摆了不少书架,书架之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其中甚至有不少公文和信函。 居中是一张雕花方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甚至有一支小小的香炉,里面青烟袅袅,室内弥漫着檀香味道。 秦逍身着便服,端坐在雕花方桌边,倒是规规矩矩,没有四处走动。 听得轻盈的脚步声响,秦逍抬头看过去,只见到从角落的一面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披着黑色的大氅,双眼下面罩着冥罗,秦逍见状,已经站起身来,面带微笑,眼中满是柔情看着来人。 那人美丽的眼眸中也带着笑意,腰肢若柳,走到秦逍对面,摘下冥罗,不是唐蓉又能是谁。 灯火之下,蓉姐姐那张娇美的脸庞更显柔美,淡淡的笑容宛若花儿般绽放,秦逍已经过去,帮着蓉姐姐褪下了大氅,过去挂好,这才走过来要牵住唐蓉的手,唐蓉娇柔一笑,努了努嘴,示意秦逍到对面坐下,秦逍叹了口气,却还是很听话,两人对面坐下之后,唐蓉才含笑:“看你心情似乎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大公子已经去了榆关。”秦逍道:“榆关今夜就会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自今夜开始,我也算是后顾无忧了。” 唐蓉微点螓首道:“拿下榆关,整个辽西也几乎在掌控之中了。我答应你的东西也都已经准备好,你随时可以取用。” “蓉姐姐,看来大先生的当铺果真是无所不能。”秦逍叹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我的过往在当铺这边也应该有档案吧?他对我是不是一清二楚?” 唐蓉似笑非笑,美眸流转,轻声道:“他对你的了解,只怕比你想的还要多。怎么,你害怕什么?” “如此高深莫测的大先生,又怎能不让人心生畏惧。” “你放心,他既然要当铺全力协助你,那么至少目前不会是你的敌人。”唐蓉柔声道。 秦逍微微颔首,想了一下,才凝视唐蓉,微笑道:“对了,我还没有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乔明水和鲜于丰竟然扣押战利品,而且还养寇自重,甚至早就暗中储存了大批的军械。蓉姐姐,没有你的出谋划策,事情也不会如此顺利,仅利用一批军械,不但能够拿下榆关,还能够借此机会清洗广宁军。鲜于丰已经被抓捕,宋清源和高让一同审讯,鲜于丰还以为是乔明水供认了真相,为求将功赎罪,竟然将过往的罪行全都抖出来,供认不讳。” “他是聪明人。”唐蓉淡淡一笑:“他既然觉得事情已经败露,自然是要将所有的罪责都扣在乔明水的头上。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这些人早就不是那支东征的辽东军,血性已经消失殆尽。”随即娇柔一笑,轻声道:“不过广宁军中有不少人还可以收编为己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秦逍,秦逍有些奇怪,却还是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发现这里面竟然记着不少人的名字,疑惑道:“这是什么?” “名单。”唐蓉解释道:“这份名单上的人,都是广宁军里的人,两名校尉,三名都尉,另有五名军候,只要将他们收为己用,几乎就可以将广宁军完全控制住。你放心,这些人里面虽然有几人或多或少与辽东军有些牵扯,却都不是辽东军出身,自今而后,也都会效忠于你。回头对广宁军进行清洗整编之时,只要将这些人留下,广宁军也就会为你所用。” 秦逍目光扫过名单,道:“褚华?”记得清楚,当日领兵入城之时,守城校尉正是褚华。 唐蓉微点螓首,秦逍叹道:“蓉姐姐,如果我没有说错,这份名单背后,大先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这些本都是广宁军的人,却被大先生暗中收买,如其说他们是要投靠我麾下,还不如说他们是受了大先生之令,不得不听我的调遣。”看着唐蓉眼睛道:“如果有朝一日,大先生要与我为敌,他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调转枪头,将矛头指向我。” “你害怕?” 秦逍点头道:“不错,我心里确实有些害怕。大先生无所不能,他让你们协助龙锐军,是为了对付辽东军,可是他为何这样做,动机何在?不知不觉中,我们就成了他的棋子。”目光锐利,神情变得冷峻起来,轻声道:“如果他是执棋人,我们成为他手中的棋子,那么以后的发展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我们就彻底成了他的傀儡。” 唐蓉只是看着秦逍,没有说话。 “如果他的动机我都不清楚,却成为他设计的棋子,那么又怎能任由他摆布?”秦逍缓缓道:“这次能够迅速控制辽西,大先生确实给了极大的助力,没有姐姐提供的情报,没有你帮忙出谋划策,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抬起手,抖了抖手中的名单道:“蓉姐姐,你说大先生在背后相助,其实这话错了,他并不是在帮我,而是在与我做交易。这份名单,就是他索取的报酬。” 唐蓉轻声道:“所以你不会接受这份名单?” 秦逍凝视着唐蓉,那张美丽的脸庞恬静如水,许久之后,秦逍才苦笑道:“我不知道。其实我也很清楚,辽东军在东北根深蒂固,仅凭我和龙锐军的力量,想要扳倒辽东军简直是痴心妄想,至少在短时间内是绝无可能完成。可是这一次我也见识了大先生的能耐,有他的力量相助,确实是事半功倍,我甚至觉得如果大先生倾力相助,要扳倒辽东军也绝非难事。” “确实如此。”唐蓉幽幽道:“虽然我无法清楚他到底有多强的力量,可是如果他真的愿意帮助你,辽东军必然不是你的对手。”顿了顿,看着秦逍手中的名单道:“你说的不错,大先生在东北部属多年,耗费了不少的心血,他如今将自己多年的心血拿出来协助你,如果无所求,连我也不相信。你说他是在和你做交易,那你觉得这笔交易还能不能做下去?” “不知道。”秦逍摇头道:“我也许可以判断辽东军接下来会怎么做,对他们的动机和目的会很清楚,可是我对大先生却一无所知,我无法判断如果继续和他做交易,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唐蓉微一沉吟,才道:“可是如果你拒绝与他交易,甚至拒绝与他合作,结果却显而易见。他从你这边获取不了自己想得到的东西,那就很可能利用辽东军来对付你,如果变成那样的局面,你和龙锐军的处境将会变的极其凶险。” “是。”秦逍握紧手中的名单,目光森然:“所以我现在很犹豫,不知道该怎做。”凝视唐蓉道:“蓉姐姐,如果唤作你是我,你会如何选择?” 唐蓉想了一下,苦笑道:“我是大先生的人,如果我说要接受这样的交易,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维护大先生的利益?” “不会。”秦逍嘴角带笑:“我只相信,无论你做出何样的决定,都是在为我考虑。”伸出一只手过去,握住唐蓉纤纤玉手,目光变的柔和起来:“即使你是迫不得已维护大先生的利益,我也愿意为了你与他继续交易。”  正文 第一一一二章 隐丧 唐蓉幽幽叹道:“你这个傻子。”反手也是与秦逍五指相扣,唇角泛起柔和笑意,轻声道:“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秦逍立刻道:“好。”又道:“听故事要坐在身边才好。”不等唐蓉说话,已经起身跑到唐蓉身边,贴着她一屁股坐下,唐蓉斜睨了一眼,贝齿轻咬了一下朱唇,才低声道:“你坐在这里可以,不要乱动。” “放心。”秦逍点头道:“我很乖,蓉姐姐,你说吧。” 唐蓉这才道:“有一个村子,村里有个孩童,他年纪不大,身体也很弱,村里有两个顽童,见他好欺负,就总是打骂。这孩童十分聪明,知道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要被他们打死。于是他找到那个大一些的孩童,甚至拿出了自己手下舍不得吃的点心,告诉他说,另一个孩童总是在背后说那大孩童的坏话。” “这是挑拨离间了。”秦逍笑道。 唐蓉微微一笑,道:“大孩童听说过后,很是生气,再加上又得了点心,于是两人就一起对付另一个孩童,从此以后,那孩童有了大孩童的撑腰,就不再受欺负,反过头来两人还经常欺负另一个孩童。” “我就是那个挑拨离间的孩童。”秦逍何其精明,自然听出意思,笑道:“大孩童就是大先生。” 唐蓉笑道:“龙锐军现在的实力无法与辽东军相抗,可是利用大先生的力量,可以让你在东北站稳脚跟。你知道,想要得到一些东西,肯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利用了大先生的力量,自然也要给他一些好处。可是这并不代表你就要成为傀儡,那还孩童确实是在利用大孩童的力量,可是他一直在成长,等到他长大了,魁梧有力,那个时候就不必依仗任何人了,也没有人能控制他。” 秦逍一怔,明白过来,低声道:“蓉姐姐,你是说我可以利用大先生的力量对付辽东军,逐步在东北发展壮大,等到羽翼丰满,也就不必再受大先生的操控?” “这次事件过后,辽西郡是在你的手中,大先生的力量只是在暗处,他无法操控辽西,你却可以。”唐蓉轻声道:“这份名单的人,你暂时可以利用,有了这些人,广宁军近两千兵马也都成为你的力量。这些将领虽然被大先生收买,但广宁军众多将士可还算是官军,难道你没有自信让这些将士都拥戴你?如果你羽翼丰满,不再需要大先生的帮助,大可以将名单上的这些人全都调走,难道他们还能反抗?” 秦逍想了一想,笑道:“不错。现在我手中的刀子不锋利,正好可以向大先生借刀。” “利用本来就是相互的。”唐蓉轻笑道:“他利用你的时候,你同样也在利用他。至于谁是执棋人,谁又能说得清楚?你如果没有过人的智慧和胆略,那么永远都只能是棋盘上的棋子。可是你若机敏善断,谁又能真正的控制住你?”握紧秦逍的手,微转身子,面对秦逍,柔声道:“我相信以你的智慧,绝不会沦为被人利用的工具。” 秦逍看着唐蓉秀美的脸颊,那一双朦胧似雾的美眸迷人无比,轻轻点头,道:“有蓉姐姐给我做军师,我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秦将军过誉了。”见秦逍一本正经,唐蓉“噗嗤”一笑,美艳不可方物,轻声道:“我只是个柔弱的小女人,靠着秦将军混碗饭吃,可担不起军师这样的称号。” 秦逍哈哈一笑,随即想到什么,轻声问道:“蓉姐姐,辽阳那边的情报你这边可有掌握?” “你是想知道都护府的情况,还是汪兴朝那边的情报?” “汪兴朝。”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汪兴朝的大将军府,今日可有什么动静?” 唐蓉道:“大先生在东北四郡都设有当铺,你现在也知道,这些当铺明里做生意,暗中都是搜集情报之所。每一处当铺都养了不少信鸽,每天都有信鸽互相传递消息,互相通知各处发生的大事。辽西郡近日发生的这些大事,都被传递了出去,即使最东边的玄菟郡,得到消息也远早过都护府。大先生为了勾织这张情报网,投入了大批的财力和物力。” “能够调动如此财力和物力,当然不是普通人。”秦逍神情肃然:“这位大先生的真实身份,只怕也是非富则贵。” “不过近日大将军府那边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唐蓉微蹙秀眉,轻声道:“听说这几年汪兴朝一直在苦修武功,有传言说他的修为已经达到六品境界,不过真假却是很难清楚。汪兴朝出身军人世家,自幼就骑马射箭,据说天赋也不错,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达到了三品境界,不过后来是否突破到中天境甚至达到六品,谁也无法确定,毕竟以他的身份,没有几个人能有机会与他单打独斗,探出他的武道境界。” 秦逍有些意外,皱眉道:“他也是武道高手?”心想自己不过四品境界,如果汪兴朝真的是六品高手,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自己还真不是汪兴朝的对手。 唐蓉浅浅一笑,道:“汪兴朝在东北欠下多少血债,那是谁也数不清,多少人欲杀之而后快。他就算只是为了防止刺客刺杀,也不敢懈怠,肯定是要勤练苦修。”美眸一转,轻声问道:“你为何突然问起大将军府?” 秦逍犹豫一下,终是没有隐瞒,轻声问道:“蓉姐姐可知道汪东骏?” “他是汪兴朝的独生子。”唐蓉立刻道:“汪兴朝生有四个孩子,一子三女,汪东骏排行最小,他出生之后,汪兴朝就再也没有生出第五个孩子。他是汪兴朝唯一的儿子,所以汪兴朝对他溺爱无比,甚至专门调给他一支卫队,那都是从辽东军中精挑细选的剽悍之士,日夜保护他的安全。”看着秦逍眼睛,问道:“为何提到他?” 秦逍见唐蓉俏脸上只有疑惑,心下狐疑,忍不住问道:“蓉姐姐难道不知汪东骏的事情?” “什么?”唐蓉也是疑惑道:“最近也没有关于汪东骏的情报。他是个纨绔子弟,仗着汪兴朝是靠山,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他手下的血债不比他老子少多少。前些年也有人刺杀过他,但没有一次成功,被抓住的刺客,听说被他亲自砍断四肢,然后放进油锅.....!”想到那可怖场景,唐蓉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更是惊讶。 这次军械案中,唐蓉这边提供的诸多情报让秦逍震惊不已,对大先生的情报网络惊叹之余感到心惊,可是唐蓉这边却似乎对汪东骏的死一无所知。 汪东骏被他亲手所杀,他自然是确信无疑。 他一击必中,刺杀汪东骏之后,连夜撤离,本来准备暗中关注安东大将军府那边的动静,但因为劫银案发生,这阵子的精力也就全都放在了辽西这边,一时无暇顾及汪东骏的后事。 按照道理,汪东骏是汪兴朝的爱子,被人刺杀,汪兴朝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除了要为爱子复仇,汪兴朝肯定也会为爱子大办丧事。 丧事只要操办起来,别说当铺这样消息灵敏的情报所在,就算是辽东那边的普通百姓肯定也会知道,可是现在唐蓉分明对汪东骏的死一无所知,这还着实让秦逍大感意外。 唐蓉何其聪慧,自然看出秦逍的情绪,蹙眉道:“逍弟,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我以为你早就知晓。”秦逍叹道:“蓉姐姐,你难道不知汪东骏已经死了?” 唐蓉娇躯一震,失声道:“死了!”随即抬手捂住嘴,花容失色,摇头道:“我....我并无得到这样的消息,这些时日为了掌握那边的动静,我让辽东郡那边每日都传来情报,可是没有一道情报告知汪东骏已经死了。”蹙眉道:“你的消息准确吗?”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没有隐瞒,道:“千真万确,因为......杀死他的人就是我!”当下十分简略地说了一遍,唐蓉吃惊不已,轻声道:“原来他跑去了真羽部。”美眸显出寒意,冷笑道:“他既然先对你下狠手,你自然也没必要与他客气。” “我本以为他被杀之后,汪兴朝一定会大动干戈。”秦逍皱眉道:“他已经死了快一个月,按道理来说,汪兴朝早就该为他举办丧事。汪东骏是他的爱子,要操办丧事,肯定也是大张旗鼓,不至于毫无动静。”看着唐蓉眼睛道:“蓉姐姐,连你这边都没得到消息,难道这事儿不奇怪?” 唐蓉也是疑惑道:“不错,按照东北的习俗,汪东骏的丧事早就该办了,不至于没有丝毫风声。而且这样的大事,即使不是四处传扬,以辽东那边当铺的耳目,也应该打探到一些消息,不可能不告诉这边。”想了一下,才道:“只有一种可能,汪兴朝封锁了汪东骏的死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他为何要这样做?”秦逍奇怪道:“不发丧,就无法入土,汪兴朝肯定不会悄无声息草草就将他的爱子葬了。既然没有发丧的消息,就证明汪东骏还没有下葬,都说入土为安,汪兴朝难道一直不让汪东骏落葬?” 正文 第一一一三章 杀僧 唐蓉若有所思,微微摇头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们无法判断。我会让人暗中详细打探,瞧瞧汪兴朝到底意欲何为。”随即蹙眉道:“你刺杀汪东骏,有多少人知道?” “屈指可数。”秦逍道:“汪东骏手下那些护卫,都不曾见到我。” 唐蓉道:“你在真羽部与汪东骏结仇,汪东骏却在回程途中被人刺杀,汪兴朝第一个怀疑的肯定就是你,只怕早就已经暗中调查刺杀汪东骏的凶手。” “那是自然。”秦逍道:“汪兴朝怀疑凶手是我,那是理所当然。不过我这边也做好了应对,在时间上他抓不到证据。” 唐蓉微点螓首道:“你做好了应对自然没错,不过汪兴朝何等狡诈,岂会轻易背你所骗。你这边的应付越是无懈可击,他反倒越是怀疑,即使最终拿不到证据在手中,只怕也会将丧子之恨算在你的头上。” 秦逍淡淡笑道:“我虽然与他尚未谋面,但从我走出榆关来到东北那一刻起,他就视我为敌人,无可更改。” “你还真是胆大妄为。”唐蓉轻叹道:“渤海莫离支渊盖建的爱子命丧你手,如今安东大将军的独子也同样死在你的手里,这两人心中自然是要杀你而后快。” 秦逍神情变得冷峻起来,唇角泛起寒意,却不说话。 辽东辽阳城东北角不到一百里地,有一座雾松山,山上遍布云杉、红松、冷杉等树木,居高俯瞰,白茫茫一片,寒冬时节,每天除了正午一段时间,大多数时候整座雾松山都是雾气蔼蔼,放眼望去,白雾袅袅,宛若仙境。 山中建有一座高塔,被称为忠烈塔,其名的缘由很简单,在这座七层的高塔中,其中有四层供奉着无数的忠烈灵位,这些灵位清一色都是辽东军的将官灵位,神圣肃穆。 当年武宗皇帝东征,虽然打的渤海国伏地称臣,但双方激战多年,也都是死伤惨重,东征之中战死的帝国将士不在少数,武宗皇帝特意下旨在辽东建造一座忠烈塔,将众多帝国的忠魂供奉在这忠烈塔中。 忠烈塔的顶层,一扇窗户打开,外面挂着一串风铃,寒风吹过,风铃“叮铃”作响,清脆无比,声音也是远远传出。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双手背负身后,站在窗边,居高俯瞰。 忠烈塔建于雾松山最高处,站在塔顶,自然是一览众山小。 男子身着锦服,外披狼毛大氅,年过五旬,皮肤黝黑,神色虽然平静,但那一双眼眸确实冷若寒星,不怒自威。 在他身后几步之遥,放着一张棋盘,一名黑衣老僧盘膝而坐,年近六旬,白须飘飘,一只手捻着一颗黑棋,正看着棋盘上的棋局若有所思。 “将军的棋术又精进许多了。”良久之后,黑衣僧放下手中的棋子,叹道:“大势已定,老僧就算能够勉强应对,却也改变不了大局,这盘棋,老僧甘愿服输。” 窗边男子这才回过身,淡淡一笑,道:“不是我的棋术精进,是上师的心肠越来越软了。还记得早些年,上师在棋局上锋芒逼人,每一手都暗含风雷之势,那些不经意的棋子,最终却都成为奇招,妙不可言。”顿了一下,才叹道:“可上师如今出手平和,处处给人留活路,与当年那个人鬼共惧的‘杀僧’越来越不一样了。” “也许是太老了。”黑衣僧看者那男子道:“老僧和将军这一生所经历的实在太多,生生死死,分分合合,这一路走过来,再回头时,有些事情也该看破了。” 男子苦笑道:“不错,我今年五十有六,却已经是白发渐生,再有四年,就是花甲之年,那些寻常百姓到了花甲之年,已经可以儿孙满堂,能享天伦之乐。”也不关窗户,走到黑衣僧对面坐下,平静道:“本来再过几年,我也准备放下手中的担子,该让年轻人来担起重担了。我都打算好,退下来之后,就养花逗孙,不理他事,平平安安度过晚年。无聊的时候,跑到这里来,与上师下下棋、喝喝茶,何其悠哉。” “你辛劳半生,也该歇歇了。”黑衣僧道。 男子淡淡笑道:“只可惜上天并不给我这个机会。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安东大将军,自然是无所不能,但又有几人知道,安东大将军连自己的妻儿都无法保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十七年前,我亲眼看着自己的妻子重病无治,死在自己的怀中,她临走之前,只求我一件事,便是让我好好照顾东骏,可是连这件事情我都没能做好。” “将军无需自责。”黑衣僧道:“生死皆有命数,怪不得将军。” 身披狼毛大氅的男子,自然就是在东北让人谈之色变的安东大将军汪兴朝。 此刻的大将军,看上去颇有些憔悴。 “上师通晓命数。”汪兴朝凝视黑衣僧的眼睛,轻声问道:“依上师之见,我的劫数是不是该到了?” 黑衣僧却是显得异常平静,缓缓道:“将军如果此时身退,远离红尘,那就谈不上什么劫数不劫数。如果将军始终看不穿,被红尘牵绊无法可退,这本身就是劫数。” “上师所言极是。”汪兴朝点头道:“不过对我汪家而言,能有今日,本就是逆天改命而来。天定的命数,我们从来不会屈服,我命由我不由天。” 黑衣僧双手合十,清唱一声佛号,闭目不言。 “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汪兴朝淡淡一笑,道:“可是如果真的放下屠刀,只怕立刻便要下阴曹地府了。我们这些人,杀的人太多,手上满是鲜血,欠下了太多的血债,放下手中刀,就只能引颈待戮。”抬手指着棋局上一枚棋子,道:“上师甘愿认输,只因为我这枚落子充满杀意,接下来的对弈,必定是惨烈至极,而上师身在佛门,心肠已软,并不愿意与我绞杀下去。” 黑衣僧睁开眼睛道:“将军性情坚韧,哪怕面前是血海刀山,自然也不会退缩。” “不错。”汪兴朝目光如刀,淡淡道:“这局对弈,我落子逼迫,上师不愿绞杀,弃子服输。可是在现实的时局之中,我所处的位置就是上师现在的处境,朝廷落子东北,从一开始就杀意凛然。上师弃子认输,无非只是输了一局棋,很快可以重新再开一局,可是对我而言,一旦低头服输,便再也没有再来一局的机会。” 黑衣僧微一沉吟,才缓缓道:“将军觉得朝廷是在逼你进绝境?” “不是朝廷,从来都不是朝廷。”汪兴朝叹道:“上师其实看的应该很清楚,让我不能弃子认输的从来都不是朝廷,而是我身边那些骄兵悍将。今日之东北,就是悬在空中的钢丝,我踩在钢丝上,没有回头路,身后都是刀枪,他们逼着我只能往前走,钢丝的尽头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可是我们只能一直走下去。” 黑衣僧也是轻叹道:“今日之局势,怪不得将军。这么多年下来,辽东军已经不只是镇守东北的兵马,而是附在东北四郡身上的吸血虫,一旦喜欢上了这种吸血的感觉,就乐此不彼,谁也无法阻止。” “所以无人可以改变现状。”汪兴朝缓缓道:“我这个大将军如果无法满足他们的要求,第一个就要被他们献祭。”淡然一笑,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与所有人为敌?我与他们本就是难以分割,既然无法回头,就只能带着他们往前走。京都龙椅上的那个女人看得很清楚,她知道如果这边一直走下去,迟早会裂土称王,所以才往东北落下一枚棋子,对她来说,也许只是最后的挣扎而已。” 黑衣僧皱眉道:“将军真的准备自立?” “不到万不得已,我当然不会走这条路。”汪兴朝神情冷峻:“只是那枚棋子的性子也太急了,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张口咬下辽西,等他在辽西站稳脚跟,接下来必然会向东边步步紧逼,如此一来,不管我愿不愿意,两军必将分出一个高下。龙锐军的那面旗子,是皇帝钦赐,这就让龙锐军代表着朝廷,无论以什么理由向龙锐军发起攻击,在朝廷眼中,我们辽东军都是谋反,是叛军,所以出兵攻打龙锐军的那一天,就是辽东军自立的那一天。” 黑衣僧道:“将军,秦逍在辽西肆无忌惮,是否就是明白这个道理,迫使将军对他动手?” “他们控有辽西,拿下榆关,背靠幽州,一旦打起来,进退自如。”汪兴朝冷笑道:“所以有了现在的时局,他自以为立于不败之地,就等着我们动手。” “幽州各部集结起来,能有近万兵马,幽州北境驻守着北方四镇的怀朔镇,一旦东北发起战事,朝廷给辽东军扣上叛军的名号,幽州和怀朔恐怕都会调兵出关增援秦逍。”黑衣僧缓缓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将军万不可轻举妄动。”顿了顿,才继续道:“大唐周边诸多势力蠢蠢欲动,南疆慕容,西陵李陀,北边还有杜尔扈铁瀚,这些势力对大唐都是威胁,现在就等谁先动手,而第一个动手的一定会招来朝廷的猛烈打击,所以将军这边,绝不能为众人先。”  正文 第一一一四章 出山 汪兴朝含笑点头道:“上师所言极是。秦逍咄咄逼人,搞出军械案,大肆牵连,先是拿下榆关,如今又以此为借口,对广宁军大动干戈,照现在的势头,不出两个月,我们在辽西的势力就要被他连根拔起。为此军中诸多将领都是怒不可遏,屡次请战。” “一时激奋只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黑衣杀僧平静道:“秦逍是皇帝的宠臣,皇帝对他的性情自然是很了解,此人杀伐果断,而且胆大包天,将此人派往东北,明摆着是要挑起事端,辽东军如果被他激怒,轻举妄动,也就正中皇帝的阴谋。” 汪兴朝问道:“上师觉得我们要忍气吞声?” “那倒不至于。”黑衣杀僧平静道:“其实秦逍在东北咄咄逼人,对将军来说未必是坏事。” “请上师赐教!” 黑衣杀僧道:“将军这些年待麾下的将士实在太过宽容,这也导致辽东军的军纪涣散。如今龙锐军在东北咄咄逼人,这也让辽东军近百年来第一次受到威胁,有了对手。龙锐军目前的实力虽弱,但将军却必须夸大他们的威胁,让辽东军上下心存忌惮,如此一来,将军正可以借此机会整肃兵马。”微顿了顿,才缓缓道:“大唐危机四伏,将军麾下的辽东军也不能再松弛下去了。” “上师言之有理。”汪兴朝颔首道:“我的心思,与上师不谋而合。” “将军虽然不可轻举妄动,但战事随时可能发生。”黑衣僧道:“整军备战也是不可再迟延。” 汪兴朝微一沉吟,才道:“以龙锐军为对手,整军备战,这自然是良策。不过朝廷借助秦逍在东北大动干戈,如果我们视若无睹,只会让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可能导致东北的局势出现更不利于我们的变化。”单手握拳,目露杀意,轻声道:“他是一头要咬人的饿狼,绝不能让他继续在东北为所欲为。” “将军的意思是.....擒贼先擒王?” 汪兴朝微微点头,目光冷厉:“避免局势恶化甚至走向战事的最好办法,就是除掉此人。龙锐军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青州残部,王母会众,甚至还有姜啸春那支骑兵,他们之间不可能团结一心,如今都只是因为秦逍有皇帝这个靠山,才拼凑在秦逍麾下,只要此人已死,立时就是一盘散沙。” “将军觉得只要秦逍一死,就可以避免战事发生,减少伤亡?”黑衣僧问道。 汪兴朝道:“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黑衣僧双手合适,轻诵佛号。 “我不会强人所难。”汪兴朝叹道:“上师受佛法洗礼多年,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铁血杀僧,所以如果你不想出手,我绝不会为难。” 黑衣僧叹道:“将军已经决定了?” “于公于私,我都有杀他的理由。”汪兴朝神色冷峻,凝视着黑衣僧。 黑衣僧沉吟片刻,终是道:“大将军待我恩重如山,当年如果不是大将军庇护,老僧的白骨只怕都已经化成灰。”一双眼眸深邃无比,道了一声佛号,才继续道:“将军是想让老僧直接取他性命?” “如果只是要取他性命,我自己都可以亲自出手。”汪兴朝眼眸之中满是怨毒之色,缓缓起身,走向塔楼一角,在角落处,竟然放置着一副棺材,用名贵无比的金丝楠木打造,棺盖尚未合上,里面铺着最柔软的黄色锦缎,一具尸首躺在其中,身着华美的服饰,头戴金冠,尸首的脸颊甚至不显苍白,乍一看去,宛若沉睡一般。 尸首一圈,放有冰袋。 汪兴朝一只手搭在棺材边上,凝视着尸首脸颊,眼眸中满是痛苦之色,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抚摸尸首的脸颊,但咫尺之遥,却还是停住,收回手,也没有回转身,只是森然道:“我要他活着到这里,我要在这里亲手砍下他的脑袋,只有如此,方能让东骏瞑目。” “将军已经确定是秦逍刺杀了大公子?” 汪兴朝淡淡道:“我那位叔叔以为找叱伏卢人做替罪羊,就能给我一个交代。东骏的伤口,已经告诉我凶手绝不可能是叱伏卢人。东骏在武道上的造诣虽然不深,但自幼服食各种药材,再加上时常用药水浸泡,耳目比普通人要灵敏得多。”盯着棺材中汪东骏的尸首,虽然已经让缝尸匠将脖子上的伤口缝上,却伤痕却还是能够看得清楚,沉默好一阵子,才继续道:“他是被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制住,尔后被人从后面割断了脖子,以他耳目之聪,即使是三品修为,也绝无可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而不被察觉。” “将军早就判断出刺杀大公子的凶手至少是中天境?” “是。”汪兴朝冷笑道:“叱伏卢部,何来三品修为的武者?东骏在真羽部与秦逍发生冲突,秦逍睚眦必报,东骏之死,与他又怎能脱得了干系?” 黑衣僧清唱一声佛号。 “秦逍身边爪牙甚多,此人也是狡诈异常。”汪兴朝道:“我本想亲自出手,将他带回忠烈塔,在东骏面前再行处决了他。可是我心中清楚,以我现在的修为,还做不成此事。”终于转过身来,向黑衣僧拱手道:“上师已经踏入大天境,七品修为之身,来去如风,除了上师,没有其他办法能将秦逍活着带到忠烈塔。数年前,上师就已经决定,此生就守在这忠烈塔内,一心修佛,再不离开雾松山。” 黑衣僧只是双手合十,并无说话。 “如果不是丧子之恨,我也不会恳请上师出山。”汪兴朝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恳请上师相助,只要活着带回秦逍,此后便再也不会叨扰上师!”说完,深深一礼。 黑衣僧平静道:“老僧说过,如果当年不是大将军庇护,老僧现在只不过是一抹尘土。大将军只需要老僧带回秦逍,并不要老僧出手杀人,这已经是为老僧考虑。”缓缓起身来,走到那扇打开的窗边,寒风自窗外袭来,黑衣僧白须飘动,他一双漆黑的眼眸俯瞰雾松山,雾气蔼蔼的山林飘渺如仙境,他的声音也是平和异常:“老僧六十有四,已过花甲,只想余生研习佛法,或许这也是最后一次能够下山为大将军效命了。” 汪兴朝想利用黑衣僧活捉秦逍,这事儿秦逍自然是一无所知。 对他来说,眼目前手头上的事情远比去猜测汪兴朝为何隐瞒爱子之死重要的多。 这一次精心设计,该达到的目的几乎都已经达到,首要的便是控制了广宁城,而且拿下了榆关。 榆关守军在接到淳于布的军令之后,终究是将关隘交到了宇文承朝的手里,宇文承朝按照秦逍的安排,留下四百兵士交给耿绍,由耿绍领兵暂且驻守在榆关。 榆关咽喉之地,重要无比,秦逍自然要选择一名忠诚无比的将领帮助自己镇守,耿绍与他在白虎营相识,同生共死的兄弟,而且耿绍为人仗义,办事却又踏踏实实,由耿绍镇守榆关,秦逍自然是十分放心。 至于宇文承朝,乃是秦逍身边的头号战将,秦逍仰仗大公子的地方还很多,自然不会让他死守在榆关那头。 时当黄昏,秦逍身在广宁城西门外,望着官道上渐渐靠近的队伍,嘴角泛起笑容。 昨日就已经接到禀报,朝廷派来的钦使已经在姜啸春的护卫下,抵达榆关,只因天色已晚,所以留在榆关那边歇息一晚,今日一早赶路过来。 姜啸春派了两名骑兵先回城禀报,估摸着应该在今日黄昏时分抵达,而秦逍也派人告知了宋清源,黄昏时分,率先来到城外迎候。 “宋大人知道钦使抵达,也不出来迎迎?”秦逍抬头看了看天色,含笑向宇文承朝道:“他的病还没好?” 宇文承朝憋住笑,道:“听说到今天都起不来床,将军派人送过去的两棵人参,他倒是留下了,还说等病好之后,在亲自向将军道谢。” “看来这位宋大人算是一个聪明人。”秦逍笑道:“这几天他因病无法侦办案子,现在好了,钦使抵达,几桩案子都由钦使接手,他也不用再辛苦了。” 宋清源劝说淳于布下达手下兵马撤出榆关的军令后,当天晚上就受寒患病,躺在床上起不来,这一下子无论军械案还是劫银案都不能侦办审讯,涉案人员也只能暂且收监扣押。 “将军!”姜啸春领着队伍靠近,见到秦逍亲自等候,拍马上前来,翻身下马行礼。 秦逍却已经笑着上前扶住,道:“姜朗将,这次你可是立下了大功。” “不敢。”姜啸春看上去心情也很好,笑道:“我们昨晚在榆关歇息,如今是耿校尉领兵镇守,末将便知道计划成功。将军运筹帷幄,不费一兵一卒,便将榆关收入囊中,实在是让人钦佩。” 秦逍道:“这都是大伙儿配合默契,如果不是朗将封锁了西边的通道,让榆关守军知道无路可走,他们也未必那般容易撤兵。”抬头望着靠近过来的队伍,道:“你护送钦使一路顺利抵达,这才是功劳卓著。” 他话声刚落,却听得队伍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爵爷,是我,你可没将我忘记了吧?”声音充满兴奋,一道人影正向秦逍这边小跑过来。 正文 第一一一五章 钦使 秦逍听得声音熟悉,抬头望过去,却见到大理寺少卿云禄正一脸激动地向自己跑过来。 “云少卿!”秦逍也是精神一振。 自西陵入京后,这一年来的经历,确实让秦逍成熟不少,不过重情重义的本性未变,虽说云禄和他谈不上是什么生死之交,甚至谈不上有多深的交情,但却算得上是故人。 秦逍进入大理寺之初,一度还被云禄所排挤,但此后秦逍的雷霆手段,再加上背后有圣人撑腰,这让同为少卿的云禄甘居其下,对秦逍也是服服帖帖。 在大理寺与刑部的争斗中,云禄亦是成为秦逍手中的得力干将。 昨日姜啸春派人过来禀报之时,就告知了朝廷所派官员的身份,秦逍也知道云禄便是奉旨前来查办劫银案的官员,只不过此刻见到熟悉的面庞,心情还是很愉快,迎上两步,拱手行礼。 云禄看到秦逍亲自在外等候,那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脸上洋溢着笑容,连连拱手:“劳烦爵爷亲自相迎,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少卿大人一路辛苦,受累了。”秦逍寒暄道:“老大人可还好?” 他口中的“老大人”,自然是指大理寺卿苏瑜,秦逍在大理寺期间,苏瑜对他也算是十分关照,秦逍对苏瑜却也是心存感激。 “一切都好。”云禄笑道:“不过爵爷应该知道,老大人已经向圣人上了折子,恳请致仕归乡。承蒙老大人厚爱,向圣人举荐,由下官补缺,本来已经准备交接公务,不过辽西这边发生劫银大案,圣人震怒,下旨让下官前来彻查侦办,而且临行之前,圣人召见下官,嘱咐下官要好好查办此案,若是处理的周全,回京之后,再行交接。” 秦逍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先向云大人道喜了。” “哪里哪里。”云禄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下官对这边的状况一无所知,圣人下旨由下官担任主审官员,此外还派了刑部郎中徐盛作为协力官员一同前来。” 秦逍微皱眉头,但随即眉头又展开。 此时已经有几名官吏下了马车,正往这边过来,秦逍抬头望过去,见到其中一名官员面带微笑,正含笑向自己走过来,先是一怔,但马上迎上去,大感意外道:“宋大人!”却是万没有想到,吏部郎中宋士廉竟然也来到了辽西。 秦逍与宋士廉接触不算太多,但因为秋娘的缘故,反倒十分熟悉。 宋士廉出身于广陵宋家,宋家是广陵的世家大族,因为卫璧一案,秦逍认识了卫夫人,卫夫人被秋娘被称为“慧姐姐”,两人都在宫中伺候过姽婳娘娘,感情极深,而宋士廉却正是卫夫人的兄长。 卫璧为了攀附成国夫人,装神弄鬼,意欲以鬼神为由害死卫夫人,却被秦逍戳破了奸计,落得身死名败的下场。 因为卫璧一案,宋士廉对秦逍也是心存感激。 两人在京都的交往并不多,但在这辽西相见,却满是亲近感。 “爵爷一向可好?”宋士廉率先拱手,含笑道:“下官奉旨前来,招安黑山,此外协助云大人处理相关案件。”抬手指向身边那名官员道:“这位是刑部郎中徐盛徐大人!” “诸位一路辛苦。”秦逍拱手道:“我在城中已经为诸位准备了接风宴,洗洗尘土。” 徐盛也就三十出头年纪,在这个年纪能够升到刑部郎中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 方才云禄提及这次刑部也派了官员过来,秦逍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仔细想想,却已经明白了圣人的心思。 对秦逍来说,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等着朝廷钦派的办案官员抵达,这并不是他着急审理案件,而是要从朝廷派遣的官员来判断圣人和朝廷对当下东北局势的态度。 如果朝廷派来刑部的官员主审劫银案,秦逍便知道圣人并不希望龙锐军利用劫银案扩大事态,毕竟刑部与秦逍水火不容,刑部主理劫银案,只会平息事态,不会让秦逍继续利用此案扩大战果。 秦逍被派来东北之后,自然明白圣人肯定不只是让自己在这边练兵那么简单,掣肘辽东军是一个重要目的,但他却不能肯定圣人所设定的界限在哪里。 现在云禄作为主理官员被派过来,秦逍心中立刻就明白了圣人的心思。 圣人自然是希望看到龙锐军借这次机会控制住辽西,毕竟大理寺曾是秦逍的势力范围,云禄之前对秦逍也是俯首帖耳,派遣云禄前来审理劫银案,说到底,就是让云禄成为秦逍处理辽西事务的一件工具。 不过派来大理寺官员之外,还派来刑部郎中徐盛,这倒是让秦逍有些意外。 不过只是略微思索一下,也就明白了圣人的心思。 与其说徐盛是派来协理办案的官员,倒不如说是派来掣肘的工具。 圣人显然知道秦逍胆大包天,云禄对秦逍俯首听命,一旦没有任何约束,很难保证秦逍不会让事情扩大到难以收拾,而圣人虽然希望看到龙锐军能借机在辽西立足,却并不希望龙锐军在东北太过咄咄逼人,毕竟辽东军在这边根深蒂固,真要是将辽东军逼急了,谁也无法保证辽东军会不会狗急跳墙。 圣人既想让龙锐军掣肘辽东军,甚至削弱辽东军的力量,却又不愿意看到东北真的发生战事,又或者说,圣人很清楚龙锐军现在的实力,用来掣肘制衡是一枚好棋,可是一旦真的发生直接军事冲突,不但会造成东北局势瞬间恶化,而且龙锐军很可能被辽东军一口吞下,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不但让朝廷在东北的部署前功尽弃,甚至还会迫使辽东军裂土自立,这当然不是圣人和朝廷愿意看到的。 刑部郎中徐盛的存在,就是向秦逍发出一个警告。 圣人的目的,秦逍当然已经是了然于胸,目前的动作只能局限于辽西郡内,不可继续向东扩大事态。 当夜秦逍备下酒席,为几名京官接风洗尘,散席过后,又令人护送几人去了驿馆,倒是宋士廉独自跟着秦逍到了郡尉府,秦逍令人上了茶来,用茶醒酒。 “爵爷不用担心秋娘。”宋士廉知道秦逍必然一直牵挂那边,抿了一口茶,这才道:“我离京的时候,特意过去看望,秋娘知道我要来东北公干,熬了两夜,给你做了两双棉鞋,我这次也带来。”从带来的包裹里取了两双棉鞋递过来。 秦逍接过棉鞋,想着秋娘熬夜在灯下赶工的情景,心下感动,也不废话,直接脱了靴子,穿上棉鞋,却是刚好合脚,他心下更是感动,此前秋娘并没有给自己做过鞋,但她却显然将自己两脚的尺寸牢牢记在了心里,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合脚。 “秋娘让我转告爵爷,不要担心她。”宋士廉道:“宫中的长孙舍官一直都很照顾。” 秦逍点点头,离京之前,长孙媚儿就承诺会照应秋娘,正因为长孙媚儿的承诺,秦逍心里才放心踏实得多。 长孙媚儿是圣人身边的近侍,深受圣人喜爱和器重,有她照顾,确实可以保障秋娘的安全。 虽然圣人以秋娘为人质,将其扣押在京都,但她也必然会安排人保障秋娘的周全,否则也确实不好向秦逍这边交待。 “慧姐姐这一向可好?”秦逍问道。 卫璧一案过后,慧姐姐被安排返回了广陵,自那以后,秦逍便再也没有见过。 宋士廉道:“身子已经恢复不少,只是经过那件事情,情绪一直很低落。好在那边有家人照顾,假以时日,应该可以缓过来。”随即叹道:“现在想来,如果不是爵爷,妹子被卫璧那狗贼害死,我们只怕都不知道真相。” “他的奸计败露,也是上天注定。”秦逍道:“听说东北的野山参补血养气,回头我弄一些,宋大人回京的时候带过去,派人送去交给慧姐姐。” “多谢爵爷,不用太费心。” 秦逍笑道:“慧姐姐和秋娘情同姐妹,我也是将她当做亲姐姐看待,略尽心意,也是理所当然。” “爵爷太客气了。” “宋大人,你从京都而来,这阵子可有关于公主的消息?”秦逍犹豫一下,终究还是问道:“她已经交了内库之权,不过北院院使的担子还担着,最近是否有过问北院事务?” 离京之后,有长孙媚儿照顾秋娘,秦逍还不算太担心,毕竟长孙媚儿办事妥善,不会让秋娘受委屈。 可是麝月公主的处境却还是让秦逍始终担忧。 他在宫中偷偷与公主幽会之时,亲眼见到公主与圣人之间的冲突,两人虽是母女,但矛盾却不浅,如今麝月公主一直被软禁在宫中,却着实让秦逍时时挂念。 宋士廉摇头道:“非但是公主再没有任何消息,就连圣人也已经很少上朝。”压低声音道:“据闻国相现在也不能随意入宫了!”  正文 第一一一六章 封赏 秦逍大感意外,诧异道:“国相不能随意进宫?” 据他所知,能够随意进出皇宫的臣子屈指可数,但国相却绝对是其中之一,国相拥有着随时可以入宫面圣的特权,此时听闻连国相都不能轻易入宫,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确实如此。”宋士廉低声道:“我大唐素来都是七日一朝,不过先帝之时,因为龙体欠安,改为半月一朝,到先帝驾崩之前,改为一月一朝,即使如此,先帝也几乎没有进行朝会,朝中事务,大都是交由中书省处理,实在需要先帝处理的事务,也都由当时还是皇后的当今圣人协助处理。”顿了顿,才继续道:“当今圣人登基之初,恢复了七日一朝,不过改元之后,朝会也改为了十日一朝。” 秦逍微微点头,宋士廉道:“不过我离京之时,圣人已经有一个多月不曾上朝,朝政几乎都是交给中书省。”身体微微凑近秦逍,压低声音道:“私下有风闻,圣人龙体欠安,所以无法上朝,不过太医院那边却没什么动静,按理来说,圣人如果真的龙体有恙,太医院必然动静不小.....!”说到这里,眼眸之中显出疑惑之色。 “云少卿告诉我说,离京的时候,圣人召见过。”秦逍道:“圣人没有召见宋大人?” 宋士廉颔首道:“召见过。圣人在御书房召见,不过我们几人没有进去,当时只见到了长孙舍官,圣人的旨意和嘱咐,都是由长孙舍官传达,我们并无得见圣颜。” 秦逍更是诧异,心想自己几次入宫,圣人都是亲自召见,此番派遣官员前来办差,如有嘱咐,也该亲自面见,既然让几名官员到了御书房,又何必让他们待在外面,只让长孙媚儿传达旨意。 他心中狐疑,但也知道宫中之事自己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既然没有麝月公主的消息,自己也就没有必要过多打听,而且宋士廉也只不过是吏部郎中,真正知道的内幕也不会太多。 “宋大人,你在这边歇息几日。”秦逍不再纠结宫中之事,山高皇帝远,眼下还是尽快处理自己这边的事务,含笑道:“过两天我派人护送你去黑山,黑山军一直在等候朝廷的招安旨意。” 宋士廉摇头道:“事不宜迟。黑山军一日不招安,就是乱匪,他们既然诚心归附朝廷,自然是越早招安越好。爵爷,我准备明天启程,尽早向黑山宣旨,不知爵爷意下如何?” “若能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秦逍忙道:“只是你从京都日夜赶路,途中辛劳,不休息两日?” 宋士廉一行人赶来的速度确实不慢。 劫银案发生后,秦逍立刻写了一道折子,快马加鞭送往京都,从派人送折子到如今,也不过二十来天,文官骑马颠簸显然不适应,都是乘坐马车而来,由此亦可见这一行人在途中并没有耽搁,日夜兼程赶来。 “不用不用。”宋士廉低声道:“招安黑山之后,辽西这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秦逍一愣,宋士廉笑道:“爵爷难道以为圣人委派我前来东北,仅仅是为了招安黑山军?”抬手抚须含笑道:“圣人给我一道特旨,若有四品以下官员涉案,可以就地免职。若有适合官员补缺,五品以下可以立刻任用,由我记录在册,回京之后再交由吏部补上手续。” 秦逍诧异道:“圣人有这道旨意?” 宋士廉从怀中小心翼翼取了一道大拇指粗细的卷轴,笑道:“就是这道特旨了。爵爷的折子送往京都之际,辽西这边的状况尚未清晰,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局面。但圣人睿智英明,似乎早就猜到了一切,今日酒席之上,爵爷介绍了当前辽西的局势,现在看来,圣人早就胸有乾坤,知道会是这样一个局面。这固然是圣人的英明,亦可见圣人不但器重爵爷,而且对爵爷十分了解,知道以爵爷的能耐,能有今日之局面。” “所以圣人知道我会利用劫银案在辽西大动干戈,甚至会清洗辽东军在辽西的势力?” “爵爷,恕我直言,如果你不能借势而用,圣人又怎能对你如此器重?”宋士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轻声道:“眼下辽西的局面,只怕比圣人所料还要顺利。本来云少卿此来,心中还在忐忑,以为要与辽西大小官员有一番交锋,宴会过后,我瞧见云大人神色轻松,看来是因为爵爷已经帮他铺好了道路,他的差使没有之前预料的那么难办。” 秦逍哈哈一笑,想了一下才道:“宋大人,早在劫银案发生之前,我就已经向圣人上了一道折子,介绍了黑山那边的状况。” “那道折子,我进宫的时候,长孙舍官给我看了。”宋士廉道:“爵爷在折子里说,黑山军有上万之众,其中有数千壮丁,这些人在山中受过训练,也曾打家劫舍,不少都是剽悍之士。” “不错。” “爵爷想要将黑山军收编。”宋士廉轻声道:“其实朝廷如果招安了黑山军,本是要好好安置他们。历来如果民间盗匪主动向朝廷投诚,朝廷都需要拿出一笔下山费来安置。不但要给他们可以耕种的土地和耕牛农具,还要赏一笔银子,这样做也是希望天下的盗匪都能够投诚归顺。黑山上万之众,真要安置起来,户部还真要拨一笔银子出来,对朝廷来说也是负担。” “如此说来,圣人那边是答应了收编的方略?” 宋士廉笑道:“收编黑山军,圣人应该召见重臣商议过。让朝廷出银子出力是麻烦事,那些官员肯定向圣人叫苦,正好爵爷要将他们就地收编,相关的衙门肯定是求之不得了。圣人下了明旨,招安过后,由爵爷主持,将黑山军收编入龙锐军,到时候爵爷只需要将收编的名册送往京都,记入名册的人,都将列入军籍。” “如此甚好。”秦逍松了口气。 “爵爷,有句话我本不该多说。”宋士廉想了一下才道:“黑山军有数千之众,一旦收编入龙锐军,几乎占了龙锐军兵力的半数。这些人都是草莽出身,不好约束,如果.....!”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你是担心他们会为祸?” 宋士廉叹道:“总要有提防才好。爵爷觉得他们可以收编,自然不会有问题,我只是提醒一句,如果这帮人恶性不改,日后会不会为爵爷带来麻烦?” “宋大人,若是别人,我就不多说了。”秦逍压低声音道:“你在这里,我就和你说句实在话。龙锐军除了姜啸春那两百内库骑兵,其他人的出身都不怎样。这其中有当年青州军的残部,也有在苏州收降的王母会叛军,说到底,放在大唐其他各路兵马面前,那些人都是打从心里瞧不上。青州军残部被通缉多年,如今能被朝廷赦免,而且重新加入军籍,对他们来说,只希望能够建功,恢复名誉。王母会众更是一群被蛊惑之徒,如今有机会加入军籍,再加上有宇文承朝镇住,自然也是希望能够立下功劳光宗耀祖。这些弟兄能够跟随出关,已经证明他们确实想有一番作为。” 宋士廉微微颔首,秦逍继续道:“而黑山军从一开始就是因为难以生存才会落草为寇,这天底下又有几人欢喜成为盗匪?如今能够给他们洗去身上的罪责,还能编入军籍,衣食无忧,我相信他们更会珍惜这一切。” “既然爵爷胸有成竹,我就不多说了。”宋士廉笑道:“爵爷上奏的黑山军名单,圣人交由吏部和兵部商议了一番,也都拟好了封赏。”从袖中取了一份封赏名单出来,呈给秦逍道:“不过黑山军以后要编入龙锐军,这些封赏是否合适,还需要爵爷过目之后再做定夺。爵爷从关内带来一群将官,他们也算是爵爷的嫡系,朝廷之前有过封职,如果黑山军那几位的封职高过了爵爷手下那些将官,恐怕会出现一些矛盾.....!” 秦逍心想宋士廉这话倒也不假,手下众将虽然大都是豪迈耿直之人,许多事情不会斤斤计较,不过涉及到封赏,却要小心谨慎,这倒不是因为众人贪恋权财,而是封赏直接关乎到一个人的尊严,手下这群勇将或许不在乎流血拼杀,但对于颜面却是看的极重,莫说别人,单单大公子宇文承朝,那就是自尊极强之人。 手下众将里面,姜啸春被封为正五品怀化朗将,而宇文承朝则是从五品归德郎将,顾白衣也被封为从五品游骑将军,姜啸春是龙鳞禁卫出身,功劳卓著,他的品级高过宇文承朝,大公子自然不会在意,不过若是黑山首领的封赏品级高过宇文承朝,宇文承朝自然心中不服。 秦逍扫了名单,见到轩辕冲被封赏为正六品昭武校尉,这才松口气,至少这样的封赏不会让宇文承朝心中不悦,除轩辕冲之外,黑山另外两位头领沈玄感和周元宝也都被封为正七品致果校尉,另有十多名黑山的小头领也都有封赏。 将名单递还回去,宋士廉接过之后,问道:“爵爷,这份封赏名单.....?” “宋大人,名单没问题。”秦逍叹道:“我只是觉得朝廷有些小气。担心黑山头领的封赏太高压过我原来的部将,大可以给我手下那些人往上提一提,我原本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向朝廷呈上了封赏名单。现在倒好,我的人一个没有升官,你说朝廷那边是不是故意装傻?” 宋士廉收起名单,轻轻一笑,道:“爵爷,这事儿可真怪不得我们吏部。吏部司徒部堂还真的想给爵爷手下的众将往上提一提,爵爷手下有不少校尉,司徒部堂的意思都可以提拔为游击将军,不过被兵部压住了。兵部的意思,龙锐军只是收降了一支黑山匪,这也算不得什么大功劳,没必要大加封赏,如果剿灭一支盗匪就要提拔,那么大唐的战功也是在太不值钱了。” 秦逍皱起眉头。 他知道兵部原本是麝月公主的势力范围,但因为西陵叛乱,兵部尚书范文正和不少官员被斩,窦蚡坐上了兵部堂官的位置,而此人是国相一党,因此兵部如今也就成了国相的势力范围。 安兴候夏侯宁死在江南,虽然已经查知凶手出自剑谷,但国相对自己肯定也是恨之入骨,当然会竭力打压龙锐军,不可能让龙锐军的将领轻易得到擢升。 “爵爷,你.....!” 宋士廉看出秦逍脸色不好,正要劝慰,秦逍却是一笑,道:“没事,宋大人就按照朝廷的旨意招安,明日我派人护送宋大人前往松阳草场。松阳草场那边有顾将军坐镇,到了那边之后,大人可以与顾将军商议,看看是召集黑山众头领到草场宣旨还是去黑山宣旨,顾将军那边自然会妥善安排。”  正文 第一一一七章 奉旨办案 次日用过午饭,秦逍派了一队骑兵护送宋士廉前往黑山那头宣旨招安。 黑山军的收编问题,秦逍之前就和轩辕冲有过详细的商议,每一步都有规划,一切都只是等着招安的旨意过来,如此才能名正言顺地实行。 顾白衣对招安之后的收编步骤自然也是一清二楚,所以秦逍并不用亲自前往。 毕竟眼下辽西这边的事务更为紧急。 这倒不是说秦逍要直接参与接下来的审讯之中,他虽然是龙锐军主将,但毕竟属于军方,地方的要案不好直接参与,但接下来的案件,却又处处少不了他。 云禄和刑部郎中徐盛一开始还只以为是为了劫银案前来,等到了解清楚状况,才知道要审理的案子实在不少,而且每一桩案子之间都有联系。 二人心里也清楚,这些案子到底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审出秦爵爷满意的结果。 所以该从哪桩案子开始审理,该如何审理,爵爷想要审理出怎样的结果,两人事先都会向爵爷“请教”。 实际上劫银案和军械案先后发生之后,辽西各衙门的官员就知道事情不妙,一开始安东都护府派来宋清源,众官员还以为有宋清源兜着,局面不至于无法收拾,可是等到宋清源突然因病休养,而朝廷派遣的大理寺和刑部两大衙门的官员抵达之后,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京都钦使审理的第一桩案子不是劫银案,更不是军械案,竟然是多年前被盖棺定论的十问状一案。 十问状一案在当年自然是轰动一时的大案,以白玉楼为首的萤草堂遭受灭顶之灾。 此后萤草堂不但被焚毁,而且众多与萤草堂有关联的文人士子受到了严酷的打压,不但有数十人被扣上谋反的罪名被处决,另有上百人被抓捕下狱,就连在东北名望极高的白玉楼也被关进大狱囚禁起来。 这桩案子已经过去数年,谁也没有想到朝廷钦使第一桩要审理的竟然是这桩案子。 虽说案子已经判定多年,但大理寺最大的一项职权,便是一旦发现任何案卷有疑点,就可以拿出来重新审理,云禄身为大理寺少卿,既然要重新审理十问状一案,自然无人敢阻拦。 从十问状下手,自然是秦逍从一开始就筹划好。 这一次既然要彻底清理辽东军在辽西的力量,秦逍自然不会手软,虽然已经控制了辽西郡治所广宁城,但要想让广宁的政令能在整个辽西顺利推行,辽西十三县的官员当然需要俯首听令。 秦逍通过辽西郡丞霍勉之已经了解的很清楚,辽西十三县的官员大都与辽东军有牵扯,特别是十三县的县令,几乎都是直接由辽东军推荐,再由都护府下令任职。 武宗皇帝在东北设立安东都护府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是对辽东军做了一些掣肘。 辽东军负责东北的军务,而都护府负责政务,军政分开,互相制约,为了给予都护府充分的权力,东北四郡七品以下的官员任免,都护府拥有直接裁定权。 如此一来,东北诸县的地方官员都是由都护府提拔,地方政务也就可以得到顺利推行,不会受到辽东军的干涉,而且辽东军的后勤要依靠都护府供给,如此便可以保证辽东军只是地方守军,不会成为扎根于地方的军阀。 只是武宗皇帝显然没有想到,辽东军在东北扎根之后,势力越大,甚至到最后直接渗透进入都护府,即使都护府的官员是从京城派遣而来,最后却也沦为辽东军的傀儡,这样就造成东北诸县的官员任免直接受到辽东军的影响。 秦逍当然不允许辽西诸县的一把手依然由辽东军的人继续担任,从一开始就明白了,要将辽西完全控制在手中,这批官员必须要彻底替换,为此他才在西门浩的建议下,亲自前往广宁大狱,面见萤草堂的首领白玉楼,那时候就是存了利用萤草堂的人来替换诸县官员。 萤草堂的人是否真的能为官办事,秦逍并不清楚,不过在清溪诸县县令之后,必须要有候补官员补任上去,否则若是大肆清理地方官员却无人可以补缺,反倒会生出更大的麻烦。 在无法确定萤草堂那些人为官能力之前,首先需要的是他们的忠诚,换句话说,决不允许这些人与辽东军继续有牵扯,而萤草堂与辽东军之间的仇怨,也就保证他们只能投向龙锐军,在东北四郡,既要保证不是外来官员,而且还要保证不会受到辽东军的影响,此外还需要有治理地方的能力,唯一可以依仗的就只能是萤草堂这些文人士子。 所以在利用劫银案和军械案清洗辽西官场之前,秦逍自然要先让云禄为当年的十问状一案进行翻案,洗清萤草堂的冤屈,如此不但可以让萤草堂的众人心存感激,而且没有了罪身,萤草堂的众人才有资格在之后成为候补官员。 秦逍心里也很清楚,利用萤草堂的人补缺,只是当前没有办法的办法,这些人虽然都是饱读诗书,但除了寥寥数人,大部分人根本没有为官理事的能力,读书和为官本身就不是一回事儿。 不过有这些人补缺,只是短时间内可以稳定局势,日后再慢慢考察,如果其中确有官员无能,到时候再行替换也来得及,而且白玉楼曾经在京都为官,不但饱读诗书,而且也有为官的经验,萤草堂那些人谁的能力合适为官,白玉楼自然是最为清楚,所以到时候由白玉楼举荐其中合适人选,应该可以避免出现庸才为官。 此外秦逍也明白,大唐十八州,县令多如过江之鲤,这其中的庸碌无能之辈多如牛毛,即使萤草堂出身的官员能力不一定有多强,但肯定不是最无能的。 秦逍倒是希望萤草堂里多出些能干的官员,毕竟在控制辽西之后,秦逍接下来有两桩大事要同时进行,一桩是在黑山发展贸易场,另一桩便是要在辽西施行均田策。 相较于黑山贸易场,均田策的推行肯定是更为艰难,这项政令绝非朝夕之间就能完成,在正式推行之前,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其中一项便是要确保这项政令真的能够在辽西十三县得到确实的推行。 均田策虽然是白玉楼整合完成,但真正的来源是萤草堂,由此亦可见均田策在萤草堂很受支持,如果诸县的官员都是萤草堂出身,那么日后推行其均田策来,自然是事半功倍。 云禄和徐盛在秦逍的鼓励下,从十问状开始查办,秦逍只是关注事态的进展,并不出面。 毕竟是出自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云禄和徐盛两人携手,却也是雷厉风行。 当年十问状一案是由辽西郡守公孙尚主办,虽然是辽东军派兵抓捕萤草堂所谓的“叛党”,但都是由公孙尚最终作出判定,云禄先不急着从案子本身直接下手,而是调取了这些年公孙尚亲自判定的诸多案卷,从中挑选出破绽百出的数起案子重新审理,翻案改判之后,再开始针对十问状一案进行翻案。 前面那几桩案子等同于试探辽西官员甚至辽东军的反应,确定没有人敢卷进来搅合之后,云禄这才干脆利落地将十问状一案翻转过来,判定公孙尚当年证据不足有草菅人命之嫌,又判定白玉楼等人并无谋反之实,公示过后,反倒是受到城中百姓的一片颂扬,于是云禄和徐盛分别以大理寺和刑部的名义,最终判定萤草堂所有涉案人员无罪,被关押的涉案人员立刻释放。 萤草堂在辽西本就是极有影响力的一群读书人,当年十问状一案辽东军和官府残酷打压萤草堂,人们是敢怒不敢言,此番朝廷派来的钦使用极快的时间为这起成年旧案平反,着实让人们心中欢喜,而文人士子们对此案的平反更是赞颂有加,京城来的大理寺云少卿和刑部徐大人立时被夸赞成铁面无私秉公办案的清官能吏。 秦逍一开始为萤草堂平反,只是希望拉拢辽西文人为己用,却想不到这起案子竟然大获民心。 云禄和徐盛自然也想不到,顺着秦爵爷的意思为萤草堂翻案,竟然会被辽西百姓歌功颂德,但如此一来,对接下来继续审理案件自然是大大有利,毕竟通过十问状一案,已经让朝廷派来的钦使获取了威望也受到拥戴,之后审理案件自然会更有底气。 辽西郡守公孙尚已死,郡尉乔明水早为阶下囚,郡丞霍勉之也是识时务地投向秦逍这一边,再加上辽西治所广宁城在龙锐军的控制之下,秦逍并不担心辽西这边的官员能掀起什么风浪,唯一提防的是辽东军和安东都护府那边是否要出面找麻烦,为此也做好了应对准备。 辽东军是地方镇守军,明面上肯定是不敢卷入辽西事件,一个不慎反倒会给秦逍抓住军人涉政的把柄,他知道辽东军那边就算有大动作,也只能利用安东都护府出面,不过云禄和徐盛是朝廷钦派,有旨意在手中,都护府那边就想过来找茬,面对朝廷的旨意,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在当下的辽西郡,龙锐军成为实际控制者,拳头自然硬的多。  正文 第一一一八章 狐苏 广宁城往东北方向不到五十里地,便是狐苏县境内。 狐苏县是广宁十三县中地域最大的治县,但人口却在十三县居于末位,道理其实很简单,狐苏县有一片广袤的草场,这片草场就几乎占据了整个县近一半的面积。 狐苏马场是大唐帝国数得上号的马场,虽然比不得赫赫有名的辽东马场,但是远比龙锐军驻地松阳马场要好得多。 除了地理位置更为安全,马场的面积更为辽阔,最要紧的是这片草场的草质也是不差。 大唐的战马素来都是紧缺货,战马的来源一直都是出自东西两端。 西边自然是西陵马场,祁连山下草场辽阔,西陵各大马场每年都需要向朝廷缴纳战马,所以帝国大部分骑兵装备的几乎都是西陵马,而东边的东北马却是装备的不多。 这倒不是帝国不想装备,而是东北各大草场的战马几乎都不向朝廷缴纳。 辽东军牢牢控制着东北各大马场,马场虽然名义上受太仆寺所辖的地方牧监管理,但实际控制权都在辽东军的手中,毕竟辽东军以骑兵为主,东北各大马场的战马,也始终直向辽东军供应。 狐苏马场常年都保有四五千匹战马,蓄养出来的优良战马,也都会送往辽东。 秦逍抵达狐苏马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数日之前得知辽西郡境内还有一片狐苏马场,而且蓄养了数千匹战马,当时心情就异常振奋,略做了一些安排之后,便乘这两天还算清闲,立马带着姜啸春前来。 宇文承朝留驻广宁城,姜啸春是负责龙锐军骑兵训练的柱梁,既然发现辽西有马场,秦逍自然会领着一起来。 姜啸春知道辽西虽然已在龙锐军的掌握之中,但经过此番事件,辽东军与龙锐军之间的矛盾更是势若水火,秦逍所面临的人身安全也比之前进京驻守松阳草场要危险得多。 他本想将两百骑兵全都带来护卫,但秦逍却觉得有些大题小做,最终只是带了三十名精锐骑兵护卫前来。 进入狐苏马场境内,一路上渐渐见到了岗哨堡垒,互相呼应,戒备森严。 “东北早些年十分不太平,多有盗匪出没,这些岗哨堡垒都是为了防备盗匪抢掠战马。”姜啸春对对岗哨堡垒的作用倒是十分清楚,解释道:“若是时局动荡,这些堡垒都有兵士守卫,它们都是修建在道路要紧处,互相之间能够呼应照顾,盗匪劫掠只是自投罗网。不过现在还算太平,这边也就不会多耗费兵力,并非所有的堡垒岗哨都安排有人守卫。” “咱们走了半天,还没到牧所。”秦逍笑道:“姜朗将,依你之见,这片马场可以安置多少战马?” 姜啸春道:“最多不能超过两万匹。这片马场我也做了些了解,地貌很好,而且十分辽阔,草场范围内有好几处湖泊,只要雨量充沛,每年都有丰美水草生长,可以供应两万匹战马的草料。超过这个数量,草场的水草就会吃紧,必须另外运输草料供应。” “和我估计的差不多。”秦逍点头道:“我和北边的真羽部已经谈好了丝马贸易,真羽部也答应今年可以向咱们提供两万匹战马,等马匹交付之后,也要考虑如何安置。松阳草场养不了那么多马,而且那边的地理条件比这边要恶劣一些,反倒更适合训练骑兵。所以我盘算了一下,以后松阳草场那边直接作为训练骑兵的场地,这边就作为龙锐军的蓄养战马之所。” 姜啸春双眉一展,笑道:“这个主意好,将狐苏马场变成龙锐军的马库,可以保证我们的战马源源不断。”想了一下,问道:“将军,狐苏马场原有数千匹战马,而且都是东北马,您准备如何处理?” “你觉得呢?” “东北各大马场的战马一直都是供给辽东军。”姜啸春道:“据我所知,这几千匹战马都是辽东军蓄养在此,如今辽西在我们手中,辽东军没有轻举妄动,显然是想看看我们到底意欲何为。今次将军亲自来草场视察,而且已经打算将此地作为咱们的蓄马之所,辽东军肯定会派人将这些战马全都弄走。” 秦逍哈哈笑道:“朗将觉得他们能将这些战马弄走?”扭头看向姜啸春,眼含深意。 姜啸春低声道:“将军,难道你准备......将这批战马全都扣留下来?” “朗将错了。”秦逍摇头道:“你难道以为这批战马真的属于辽东军?”抬头看了看天幕,时当黄昏,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喃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为王臣,这狐苏草场是大唐的领地,领地上的战马,也只能属于大唐。” 姜啸春一怔,隐隐明白什么,还没说话,却听秦逍已经问道:“狐苏草场的牧监还没到吗?” 秦逍前来巡查草场之前,自然对这块草场已经有了详细的了解,进入草场之前,事先也已经派人向这边告知。 他知道帝国的各大马场在名义上其实都隶属于太仆寺,太仆寺专门负责管理天下所有的畜牧马匹,而天下马场又分为官办和民办,官办马场的骏马自然直接隶属于太仆寺,而民办马场往往都是由巨商富贾投银子兴办,在官府也有记录,不过蓄养不归官府过问,等到骏马长成,官府便会以高价收购,最终收购的战马也都会交由太仆寺调配。 官办马场都会设一名牧监,是马场最高长官,全权负责管理马场。 狐苏马场是正儿八经的官办马场,依照大唐的律法,那是直接归属于太仆寺,不过近几十年来,太仆寺几乎无法从狐苏马场调走一匹战马,整座马场的每一匹战马,最终都是供应给辽东军。 也几乎就在这时候,听到马蹄声响,众人循声看去,便见到不远处已经有数骑飞驰而来,到得近处,几骑都是翻身下马,当先一人身着官府,不过秦逍见多了高官重臣的官袍,只看那人的官服,就知道品级甚低。 “卑职狐苏马场牧监段保拜见爵爷。”那官员快步上前来,在秦逍马前躬身行礼,十分恭敬。 秦逍点点头,笑道:“原来你就是段牧监?听说你将狐苏马场打理得井井有条,这里的战马都是品种优良,可真是辛苦你了。” “不敢。”段保勉强陪笑道:“听闻爵爷要巡视马场,不知有何吩咐?” 秦逍很干脆道:“段牧监,你这边现有多少马匹?” “回将军话,共有七千三百四十六匹在册。”段保对本职工作倒也算尽心,回禀道:“不过其中有一千一百五十四匹是马驹子,尚未长成,另有八百多匹已过壮年,不再适合装备军中。” 秦逍颔首道:“段牧监对马场的情况了若指掌,确实是好官,我在太仆寺那边倒也认识几位大人,回头向他们好好褒奖你几句。” 段牧监恭敬道:“多谢爵爷。”却也看不出有多欢喜。 他虽然担着牧监之职,名义上也是隶属于太仆寺麾下的地方官员,不过山高皇帝远,这里距离京都遥远得很,太仆寺的命令在这边就是废纸一张,他这个牧监的职位是否能坐稳,也从来不需要看太仆寺的脸色,只需要都护府那边一句话就好。 段牧监对秦逍的到来确实感到很意外,心中更多的是慌乱。 龙锐军在辽西的所为,他自然十分清楚,毕竟狐苏马场距离广宁城也就一百多里地。 这些时日广宁城和榆关先后被龙锐军控制,京城的钦使也已经抵达,更是干脆利落地为萤草堂平反,这几天又开始彻查劫银案和军械案,不少官员都被牵扯卷入进去,弄得了辽西官场一片风声鹤唳。 段牧监管着马场,自以为那些案件也牵扯不到自己身上,冷眼旁观。 可是今日接到秦逍要亲自来视察马场的消息,心中就十分忐忑,也不知道秦逍到底意欲何为。 “怎么,段牧监似乎不是很欢喜?”秦逍盯着段保,含笑问道:“莫非在太仆寺为你说好话没什么用处?” 段牧监一怔,想不到秦逍竟然会直白地戳穿自己的心思,尴尬不已,忙笑道:“不敢不敢,爵爷提携,卑职感激不尽。” “无妨。”秦逍微笑道:“听闻段牧监是都护府向太仆寺举荐,太仆寺不好不给都护府面子,算起来,都护府才是段牧监的衣食父母啊。” 段牧监心下一沉,他知道龙锐军和辽东军针锋相对,都护府站在辽东郡那边,自然也是龙锐军的对手,此刻秦逍直接说都护府是自己的衣食父母,那分明是在提醒什么,脊背发凉,勉强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圣人才是卑职的衣食父母。” “段牧监,这片草场我准备征用了。”秦逍没有再啰嗦,很直接道:“我已经向朝廷上了折子,龙锐军要训练大量的骑兵,没有蓄养战马的草场可不行。松阳草场只能用作训练之所,不能蓄养战马,倒是这狐苏马场是豢养战马的绝佳之处。”身体微微前倾,胳膊撑在马背上,含笑看着段牧监问道:“你要不要帮我继续打理马场?”  正文 第一一一九 牧监署 段牧监先是愕然,但马上拱手道:“能为爵爷效劳,那是卑职的福分,卑职自当尽职。” “很好。”秦逍笑道:“段牧监,待会儿你将牧场的账册都给我送来,我也具体了解一下情况。我以后未必能常来这边,你将手下的官吏都召集起来,我也认识一下,嘱咐几句。” “爵爷,除了一名典丞,牧场其他的官员都在这边。”段牧监回头指了指身后一众官吏道:“副监、监丞、典丞都在这里了。” 秦逍抬头看过去,段牧监身后七八名官员同时拱手行礼。 “诸位都免礼吧。”秦逍抬抬手,含笑道:“段牧监,这里战马充沛,我这边正好还缺一批战马,你们辛苦一番,三天之内给我调拨三千匹战马送到松阳草场,那边许多弟兄还等着战马训练.....!” 段牧监脸色微变,拱手道:“爵爷,这.....恐怕不行。” “不行?”秦逍诧异道:“为何?你这边不是有许多战马吗?龙锐军奉旨出关练兵,正是缺乏战马的时候,从这里调拨战马难道有什么问题?” 段牧监忙道:“爵爷误会了,要调拨战马,需要太仆寺的调令,没有太仆寺的手令,若有都护府的手令也可以。各司衙门都有规矩,没有调拨战马的手令,任何人都无法从这里拨走一匹战马。” “原来如此。”秦逍似乎这才明白过来,笑道:“无妨。我已经派人赶去京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太仆寺很快就会下令,不但将狐苏马场划归龙锐军作为蓄马之地,这里蓄养的战马也都将调拨为龙锐军所用。” 段牧监更是吃惊,急道:“爵爷,这些战马已经有了主人,不能再调拨了。”不等秦逍多言,接着道:“恕卑职直言,这片马场的战马一直都是供应辽东军所需,是无法调拨给其他兵马的。” “此话怎讲?” 段牧监身后一名官员忍不住道:“爵爷,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狐苏马场的战马只供应给辽东军,这已经是延续了几十年的规矩,这几十年下来,还真没有听说狐苏的马场有一匹战马调拨给其他兵马。龙锐军练兵需要战马,狐苏马场这边还真是无能为力。” 此人话一出口,其他人也都是纷纷点头。 段牧监顿时也有了几分底气,笑道:“爵爷,他们说的并不错。辽东军每季都会派人前来挑选战马补入军中,特别是开春之后,这里至少有一半的战马会被调走,如果爵爷从这里调走几千匹战马,到时候辽东军派人过来没有良马可调,咱们这些人的脑袋只怕都是保不住的。” “保不住脑袋,与我有什么关系?”秦逍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前一刻还是和蔼得很,此刻却是冷漠异常。 段牧监等人都是一怔。 “调拨骏马的军令给我。”秦逍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伸出手:“既然辽东军要从狐苏牧场调拨军马,调拨战马的公函在哪里?现在就给我看。” 段牧监忙道:“爵爷,开春之后才会调马,公文此时肯定还无法送到.....!” “所以你们口里所说要将战马调给辽东军,不是都护府的命令,也不是太仆寺的命令,而是你们自作主张?”秦逍冷冷道。 段牧监额头冒汗,解释道:“爵爷,你误会我们的意思了。我们是说.....!” “你们的意思我很明白。”秦逍不等他说完,已经打断道:“你们觉得这片牧场的战马是归属辽东军,而不是归属于朝廷,更不是属于太仆寺?否则你小小一个牧监,怎敢擅作主张,咬定狐苏牧场的战马只属于辽东军?” 段牧监见秦逍恼怒,倒也有些慌乱,不过心知如果真的被龙锐军调走几千匹战马,在场所有牧场的官员肯定都不可能活命,毕竟在辽东军的眼里,这几名官员的性命可远不上牧场的战马值钱。 名义上这些人是牧场的官员,但实际上只不过是为辽东军看守牧场的马夫,战马如果丢失,这马夫当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卑职只是向爵爷告知这些年牧场马匹的去向。”段牧监道:“爵爷如果实在要从此地调马,也需要拿出太仆寺的公函。” 身后一名官员也道:“爵爷要将狐苏牧场作为龙锐军蓄养战马之所,卑职等也不敢反对。不过也请爵爷将接管牧场的公函到时候一并拿出来。这处牧场暂时还是在太仆寺的名下,任何人要接管这处牧场,都要出示公函,否则卑职等担不起如此重责。” 其他人也都纷纷点头。 秦逍扭头看向身边的姜啸春,含笑道:“朗将,你现在可感觉到辽东军在东北的狂妄?”抬手用马鞭指着段牧监等人道:“这些人几乎都是辽东军举荐的官员,在我面前,竟然也是嚣张无比,由此可见平日里有多骄横。” “爵爷这话卑职等不敢苟同。”段牧监立刻道:“卑职等虽然官职卑微,却也绝不敢有违国法,只是守着法度办差而已。若是卑职等秉公办差就属于狂妄骄横,卑职等绝不敢领受。” 秦逍哈哈笑道:“果然是义正词严。段牧监,今日本将拿不出调拨公函,是否真的无法从这里带走一匹骏马?” “朝廷法度,就是如此。”段牧监道:“爵爷要调拨军马,就必须出示调拨公函,上面也要写明白要调走多少战马,有了太仆寺的公文,卑职等自然会秉公办差,否则绝不敢擅作主张。” 秦逍叹道:“即使我现在即刻写好折子,派最好的骑兵骑着最快的马送往京都,尔后太仆寺派人快马加鞭送来调马公函,这一路上日夜不歇,只怕也有大半个月之间。如果你们这边快马加鞭派人去都护府那边报讯,不出意外的话,四五天就能将调马的公函送过来。”盯着段牧监道:“我如果说的不错,等太仆寺的公函真的送到之时,这狐苏牧场只怕连一匹战马也不剩下,全都被辽东军调走了。” 段牧监道:“爵爷,谁先谁后卑职等管不了,只要见到正规的公函出示,就要按照公函办差。”顿了顿,才继续道:“天色已晚,卑职等先前得知爵爷要巡视牧场,在土堡那边准备了些酒菜,虽然谈不上丰盛,却也是卑职等一番心意。”抬手道:“爵爷如果介意,还请过去吃一杯水酒。” 秦逍想了一下,却也没有多说,与姜啸春对视一眼,这才催马便行。 段牧监所说的土堡,位于牧场的中心地带,土堡周围一圈修葺石墙,其中两角修有瞭望木塔,即使在这隆冬时节,塔上也依然有兵士守卫。 秦逍先前已经亲眼看到,这牧场虽然颇为广阔,但也有大量的建筑分布在其上,除了不少岗哨堡垒,也有许多住宅以及仓库,按照秦逍所了解的情报,狐苏牧场除了有牧监为首的官员常年驻留此地管理,还有不少负责养马的牧民和兽医,更有三百多名兵士分布在牧场各处据点保护马匹,这里所有人都隶属于太仆寺麾下,但实际上却几乎都是安东都护府调派过来的人手。 牧监所在的这处土堡是牧场的治所,配备也算齐全,有生活所用的仓库厨房,另有专门用来办差的账房档案库,牧监署虽然看起来简陋,但里面倒也是颇为宽敞。 秦逍自然被奉为上宾,姜啸春在秦逍下首坐了,手下三十名骑兵另有酒席安排。 之前牧场众官员顶了秦逍几句,此后秦逍一直都没有多说话,此时落座后,众官员都是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而秦逍似乎也无心酒宴,时不时地抬头向门外张望,倒像是在等什么人过来。 段牧监察言观色,心下狐疑,小心翼翼问道:“爵爷,莫非还有哪位大人没到?要不要卑职派人去迎一迎?” “不必。”秦逍笑道:“我确实还请了人过来,估摸着这个时候也该到了,迟迟未到,可能是途中耽搁了。”向姜啸春道:“姜朗将,你确定都安排好,不会有差错?” “将军放心,几天前就已经按照将军的吩咐派人去办,而且再三嘱咐,无论发生什么,今日一定要赶到狐苏牧场的牧监署。”姜啸春立刻道:“就算是绑,那也要将人绑过来。” 秦逍含笑道:“那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端起酒盏,抬手笑道:“今日是第一次与诸位饮酒,段牧监,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共饮,你多喝几杯。”他面带微笑,可是这几句话却是让段牧监头皮发麻,只觉得这话大有深意,勉强笑了笑,举盏饮酒。 其他官员也都是举盏,心下却都是惶恐不安。 按道理来说,龙锐军刚刚拿下辽西,广宁那边的事务肯定是多如牛毛,秦逍作为龙锐军主将,没有待在广宁处理事务,却在这种时刻亲自跑来狐苏牧场巡视,这当然有些出人意料。 如果说他只为了巡视牧场,那谁也不会相信,不过先前秦逍已经显露态度,分明是想将牧场的战马占为己有,虽然被牧场反驳回去,但大家都知道此事绝不可能如此轻易罢休。 秦逍所言,已经表明他前来牧监署根本不是为了过来喝酒吃饭,而是在这里等人,这更是让众人心下诧异,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谁能让秦逍亲自在此等候,亦不知道那人与狐苏牧场之间又有什么干系。 一时间堂内的气氛更是凝重,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正文 第一一二零章 故人 堂内气氛压抑,段牧监几次想开口说话,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害怕言多必失。 他不说话,其他人更是不敢说话。 好一阵子过后,才听到外面传来呼喝声,随即又听到脚步声,一名兵士跑到门外禀道:“禀报大人,有人叫门,说是要求见秦将军!” 段牧监看向秦逍,秦逍却已经含笑向姜啸春道:“朗将,看来是他们到了,你去迎迎。” 姜啸春也不废话,起身出门,段牧监心知肯定是秦逍要等的人已经到了,但搞不清楚来者是何方神圣,起身拱手道:“爵爷,要不.....卑职也去迎迎?” “不必不必。”秦逍摆手笑道:“你们赶紧吃东西,吃饱喝足就好。” 段牧监更是狐疑,没过多久,便见到姜啸春进了来,身后跟着几人,其中一人却正是胖鱼。 胖鱼一身便服,甚至连佩刀也没有。 自从平定苏州叛乱之后,胖鱼一直都是跟随在姜啸春的骑兵队伍里。 他能骑善射,与姜啸春也算是意气相投,虽然与宇文承朝有手足之义,但在骑兵队伍中更能发挥他的所长,所以出关之后,也一直是跟在姜啸春的麾下,跟随姜啸春一起训练骑兵。 胖鱼进到堂内,眼角也不看段牧监等人,径自走到秦逍面前,躬身行礼,道:“将军,人已请到。” “可有失礼?” “将军放心。”胖鱼笑道:“按照将军的嘱咐,我们几人找到他之后,并无表露真实身份,只说有位故人邀请他前来一叙。他很是奇怪,本不想前来,但末将告诉他说,此行绝无凶险,我们也绝不会失礼,与古人相聚之后,我们可以护送他回去。”抬手向外面指了指:“他现在正在外面等候。” 段牧监等人面面相觑,秦逍却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向门外走过来,姜啸春和胖鱼一左一右跟在后面,出了门来,院内还有几道身影,除了跟随胖鱼一同执行任务的几名内库骑兵,一名身着旧袄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正向四周张望,谨慎之余,一脸茫然,待听得秦逍等人的脚步声扭头看过来之时,脸上先是有些诧异,但很快显出震惊之色,失声道:“秦阳,怎么.....怎么是你?” 秦逍却是哈哈笑道:“忌伯,别来无恙?有些时日不见了,一向可好?” 这不修边幅的中年人,正是秦逍上次北行经过平城之时认识的秦忌,亦是花了十几年时间培育出狮子骢的养马高人。 “是你要见我?”秦忌见到秦逍,本来有些紧张的情绪瞬间松弛不少,显出笑容,道:“你怎么会在此处?这里是狐苏牧场,一般人.....!”说到这里,忽然间意识到什么,这时候已经看到秦逍身旁一身甲胄在身的姜啸春,脸色微变。 秦逍出行,并无穿戴盔甲,而是布衣在身,外面裹着一件厚厚的棉袄,就连脚底下甚至都没有穿马靴,而是穿着宋士廉带过来的棉鞋,那是秋娘亲手所制,秦逍穿在脚上,温暖异常。 “忌伯,上次分别之时,让你去龙锐军找人,你没有前往。”秦逍上前握住秦忌手臂道:“实在没有办法,我才让人请你前来相见。屋里生着炉子,还有酒,别在外面受寒,咱们进去说话。”不由分说,拉着秦忌的手进了堂内。 段牧监等官员自然不敢心安理得坐在那里,虽然没有跟随出来迎接,却都是站着身子,秦逍拉着秦忌进来之后,众官员情不自禁地躬着身子,唯恐失礼招惹了秦逍。 秦忌看在眼里,自然已经明白了几分。 “爵爷,不知这位是?”段牧监见秦逍拉着一名不修边幅甚至看起来颇为邋遢的中年人坐在身边,很是诧异,不由拱手询问,这里毕竟属于他的衙署,突然冒出一个人来,自然还要问明白身份。 其他人心里也都疑惑,看那中年人邋里邋遢的样子,实在猜不到秦忌到底是哪路神仙,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却是秦爵爷对他竟然还是热情有加,非但没有嫌弃秦忌邋遢,竟然还拉着他手臂坐在一起。 秦逍半天都没和牧场的官员们说话,这时候似乎才想起来,笑道:“给诸位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即将是狐苏牧场的牧监,段牧监,你离开之后,狐苏牧场就由这位先生来接管打理了。” 秦逍说的轻描淡写,段牧监等人却都是骇然变色,就连秦忌也是一脸愕然之色。 “爵爷,你是在和卑职开玩笑?”段牧监勉强笑道,但眉宇间分明带着一丝恼怒。 秦逍淡然一笑,道:“段牧监难道以为我很爱开玩笑?就算开玩笑,本将也没有兴趣和你来开这种玩笑吧?”脸上寒意骤浓,冷冷道:“你还不够资格。” 所谓打人不打脸,官场有官场的一套,即使是上司训斥下属,人多时候,也会留几分面子,不至于完全撕破脸皮。 秦逍这句话,就等于是没有给段牧监留任何面子,其他官员都是微微变色,段牧监更是尴尬异常,羞恼道:“爵爷,卑职等隶属于太仆寺,说句不好听的,并不受你龙锐军辖制。你今日前来牧场巡视,没有太仆寺和都护府的知会,我们本也没有必要迎接,更没必要设宴招待,可是大伙儿想着都是同朝为臣,有些事情不要做的太难看,这才热情接待。卑职自问也没有出什么差错,可爵爷竟然当众声称狐苏牧场的牧监要换了人,卑职实在不明白爵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懂?” “不懂。”段牧监立刻道:“如果爵爷是说笑,这样的玩笑也是开不得,那是当众在羞辱卑职。士可杀不可辱,爵爷如果存心羞辱卑职,卑职.....卑职绝不能答应。如果爵爷不是说笑,那么要撤换牧监,也需要吏部的公函,敢问爵爷公文在何处?” 秦逍盯着段牧监眼睛,没有说话,但一双眼眸却如刀锋般犀利无比,段牧监与秦逍对视,立马便感觉后背生寒,低下头去。 “本来还想给你留最后一点颜面。”秦逍叹道:“也想着你在牧场当差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想将事情办的太难看。可是你自己找死,那就实在怨不得别人了。”向姜啸春那边一使眼色,姜啸春心领神会,沉声道:“来人!” 从外面立刻进来一名内库骑兵,手里捧着一只盒子,众人看在眼里,都是疑惑。 那兵士进来之后,姜啸春递了个眼色,兵士捧着盒子径自到了段牧监面前,将盒子放在了段牧监身前的酒案上,也不废话,径自退了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段牧监一脸迷茫,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冷然道:“自己打开看看不就知道。” 段牧监犹豫了一下,终是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只是一些案卷,他顺手抽了一份在手,打开了扫了几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惊乱之间,又连续取了两份扫看,终是一屁股软坐在地上,额头冷汗直冒,颤声道:“爵爷,这.....这是污蔑,血口.....血口喷人,卑职.....卑职是被冤枉的.....!”只是声音有气无力,完全没有底气。 “这些都是状纸,里面状告的是真是假,别人不清楚,段牧监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秦逍淡淡道:“我也不妨告诉你,这只是诸多状纸中的一部分,还有不少在大理寺云少卿和刑部徐大人手中。段牧监,你该不会告诉我说,大理寺和刑部都没有资格来审理这些案子吧?克扣牧场人员薪俸、私作假账、偷卖军马中饱私囊,段牧监,这哪一桩都不该是你干的,可是哪一桩都被人告了,你说云大人他们又怎能不受理?” 秦逍这几句话一说,在场其他几名牧场官员也都是骇然变色. “云少卿和徐大人这几天一直都在忙着审理军械案,不过也已经派人专门立案,彻查关于牧场的诉状。”秦逍缓缓道:“我临出城的时候,还听说他们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甚至已经有相关的证人被传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传讯段牧监也就在这一两天了。”指着装有诉状的盒子道:“这些诉状你现在就可以好好看看,是否属实,大可以赶去广宁求见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们,若能主动认罪,也许还能从轻发落。” 段牧监急道:“爵爷,这都是污蔑.....!” 秦逍却似乎没有兴趣听他废话,扫向其他几名官员,似笑非笑道:“诸位都是段牧监手下的官员,如果想要为段牧监作证清白,可以一同前往广宁为他证明清白。当然,我只盼你们和这些罪责没有丝毫的牵涉,云大人办案严明,他眼里容不得贪官污吏,如果你们中间有人也卷入其中,还是尽早自首为好。”挥手道:“你们可以先退下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自证清白。”  正文 第一一二一章 一拍即合 段牧监等人脸色苍白,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姜啸春却已经沉声道:“诸位大人,请吧!”却是喧宾夺主,要驱赶众人出去。 段牧监无可奈何,向秦逍一拱手,众人惶恐不安退下。 秦逍向姜啸春使了个眼色,姜啸春心领神会,也向胖鱼示意,二人也随着退了下去。 “这.....?”秦忌此刻终是回过神来,叹道:“如果草民没有猜错,您就是秦逍秦将军?” 秦逍笑道:“上次去往草原途中,与忌伯在平城相见,缘分不浅。不过当时不好透露真实身份,还请忌伯见谅。” “不敢。”秦忌也是明白,秦逍身份特殊,在外隐姓埋名也是理所当然。 秦逍很热情地给秦忌倒上酒,含笑道:“来,忌伯,我先敬你一杯。” “爵爷客气了。”秦忌虽然知道了秦逍的身份,倒是不卑不亢,端杯道:“草民有眼无珠,之前有怠慢之处,还请爵爷恕罪。” 秦逍笑道:“哪里。对了,忌伯怎地一下就知道我的身份?” “他们称呼您为爵爷,据我所知整个东北也无人被封爵,倒是听说出关不久的龙锐军大将是被圣人赐过爵位的。”秦忌叹道:“再加上爵爷的年纪和言行,再猜不出来那就是愚蠢了。” 秦逍笑道:“原来如此。忌伯,先干为敬!”仰首饮尽,秦忌也将杯中酒饮尽,虽然在秦逍面前并不显卑微,却多少还是有些拘束。 “忌伯对这片草场应该有所了解吧?”秦逍问道:“这是辽西最大的牧场,距离平城也不到二百里路,忌伯是马道中人,对这片牧场自然还是很熟悉。” 秦忌道:“也谈不上多熟悉,不过狐苏牧场是整个东北四郡屈指可数的几座牧场之一,知道的人自然很多。”犹豫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早在前年我就想找门路与狐苏牧场接触,希望牧场有懂马之人能接受狮子骢。不过明珠蒙尘,没有人能识得狮子骢是绝世良驹,所以也就没有门路走通这里。” “忌伯原来想过与这边接触?” “狐苏牧场背后的主人是辽东军。”秦忌解释道:“东北马场倒是有一些,但能够叫得上号的也就三大官办马场,这狐苏马场便是其中之一。虽然在三大马场之中位居末位,但听说官府每年都会拨一大笔银子用于蓄养战马。”尴尬笑了笑,道:“那时候草民便想,如果官府能投一笔银子用于培育狮子骢,必能得到十倍百倍的回报。” 秦逍笑道:“可惜没能如愿。” 秦忌只是轻叹摇头,并无多说。 “忌伯,为何没有去龙锐军?”秦逍问道。 秦忌苦笑道:“先前草民并不知道爵爷的身份,寻思着就算跑去龙锐军,恐怕也没有什么结果。这些年草民屡屡被拒,实在已经是心灰意冷了。” “你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成果,又怎能放弃?”秦逍肃然道:“明珠蒙尘也是世间常有之事,可是如果放弃,那么明珠便永无见得天日的时候。我还记得忌伯说过,你走遍天下,遍访马种,初衷很简单,只是为了我大唐能够拥有匹敌北方草原骑兵的战马,为此你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到如今已经是有了成就。” 秦忌颔首道:“爵爷这话没错。人这一辈子,只要能做成一件事情,便可死而瞑目。我这一辈子,只求能够让大唐的官办马场有狮子骢的存在,若能如此,死亦瞑目。” “忌伯说得好。”秦逍拍手笑道:“所以这次我请忌伯前来,也正是因为忌伯有此夙愿。刚才我说的话,忌伯不知是否听清楚?如果你愿意,自今而后,这狐苏牧场就是培育狮子骢的所在。狐苏牧场以后的主人,就是你!” “爵爷,这.....!” “狐苏牧场的牧监段保知法犯法,那是留不住了。”秦逍平静道:“说句更直白的话,且不说这里的不少官员贪赃枉法,即使他们都是清白的,我也不会容留他们继续待在这里。这些人都是辽东军的人,名义上是朝廷的官员,实际上只听从辽东军的吩咐,所以替换这些官员,将牧场控制在朝廷手中,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忌微微颔首,似乎对此也是理解。 “我这次过来巡视牧场,其实就是要解决这边的事务。”秦逍道:“忌伯若是愿意,从今天开始,就暂代牧监之职,牧场的一切事务,都由你来打理。当然,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能让忌伯在这边安心培育狮子骢。你放心,培育马种的银子,每个月都会单独拨付下来,你只需要去办自己的事,我这边保障你后顾无忧。” “爵爷,这.....实在是有些突然。”秦忌道:“我.....!” 秦逍正色道:“不瞒你说,这次辽西发生大案,朝廷派了数位钦使前来办案,这其中便有吏部的官员。圣人有特旨,五品以下官员可以由吏部钦使就地任免,尔后再回京补办手续。牧监不过是从七品官员,任免可以立刻决定。我知道忌伯是真心想做点事情的人,所以不会在乎官职的大小,虽说牧监只是从七品,但却能够管理整片牧场,而忌伯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适合培育马种的马场。” 秦忌低下头,沉默哦按可,终是道:“爵爷如此厚爱,草民感激不尽。如何当官,草民实在是一窍不通,不过留在这里为大唐育马,却是我毕生所愿。”顿了顿,才道:“爵爷,你看这样如何。承蒙爵爷不弃,委以牧监之职,草民先试试看,如果不合适,再请爵爷另找合适人选。” “痛快。”秦逍欢喜道:“忌伯放心,牧场的官吏并非全都调走,下面许多人只是在这里挣口饭吃,他们还是会留在这里不动。他们都擅长打理牧场,忌伯只需要调度一下就好。” 秦忌又道:“其他的倒无妨,不过有件事情,似乎有些棘手。” “请讲!” “爵爷应该记得,草民曾经说过,草原上最好的战马是真羽马,要培育出最好的战马,需要狮子骢和真羽马一起。”秦忌肃然道:“我手里还有三十多匹狮子骢,所以狮子骢的血脉不会有问题,但手头上却没有真羽马。狐苏草场豢养的几乎都是本土的东北马,东北战马能够适应苦寒环境,吃苦耐劳,但速度是最大的缺陷。如果要配种,就需要纯正的真羽马,但真羽部将纯种真羽马当成部族的宝物,不轻易外流,许多人出重金求-购,也很难从真羽部获取纯正的真羽马。” 秦逍笑道:“忌伯是担心没有纯种真羽马用来配种?” “这正是我所担心。” “这个你就放心,交给我来办。”秦逍含笑道:“你暂时熟悉一下牧场的情况,最迟不超过两个月,我保准给你送来纯种真羽马。多了不敢保证,一年向你提供两三百匹纯种真羽马还是绰绰有余。” 他在真羽部与乌晴汗达成了约定,双方的丝马贸易已经谈成,虽然真羽部并不能向秦逍这边提供大批量的纯种真羽马,但乌晴汗却也承诺,每年至少向秦逍提供五百匹纯种真羽马。 秦逍知道纯种真羽马在真羽部都属于稀罕物,天底下除了真羽部之外,绝无可能有任何一支兵马能够全部装备纯种真羽马,自己从真羽部获取的少量真羽马,自然是优先向秦忌这边供应。 秦忌闻言,有些诧异,似乎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一直以来,一年流进大唐的纯种-马恐怕连一百匹都不到,秦逍此刻却承诺每年提供数百匹,如果不是因为知道秦逍是堂堂忠武中郎将,秦忌还真会以为他是在信口开河。 不过秦逍既然有这样的承诺,秦忌自然是满心欢喜。 想到自己半生追求的夙愿竟有达成的可能,心中也是欢喜,拿起酒壶,为秦逍斟上酒,正要说话,却听得脚步声响,随即看到胖鱼匆匆从门外跑进来,神情明显不对。 “怎么了?”秦逍也是看出事情不对劲。 “中毒了。”胖鱼神情肃然,上前来,低声道:“将军,弟兄们中毒了。” 秦逍心下一沉,握拳道:“怎么回事?是谁下毒?”不等胖鱼解释,已经起身来,迅速向门外走去,冷声道:“是否派人盯住段保?”只觉得在这牧监署发生变故,肯定与段保那帮人脱不了干系。 胖鱼道:“派了两个弟兄盯着。”抬手向左边指了指,道:“这边。” 他在前带路,秦逍快步跟随,秦忌也是跟着走出了门,但一想到事情非比寻常,自己还是不便参与,也就没有继续跟上。 秦逍跟着胖鱼到了一处空阔的大堂,却见到四五名兵士正弯腰呕吐不止,心下吃惊,进到屋里,这是一处大食堂,刚一进门,就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人,亦有兵士直接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这些兵士都是跟随秦逍而来的护卫,姜啸春抽调了三十名精锐内库骑兵前来护卫,来到牧监署后,兵士们被安排在这里用晚饭。 正堂中间摆着长长的大桌,桌上也是摆满了饭菜,围着一圈摆放椅子,但此刻椅子却是横七竖八倒着,满目都是躺在地上不动的兵士,有两三名兵士则是正在检查同伴的情况,姜啸春则是手拿一根银针,正在检查桌上的饭菜。 “怎么回事?”秦逍见状,脸色凝重,万没有想到手下的兵士们竟然会在这里中毒。  正文 第一一二二章 诡事 姜啸春抬头道:“汤里有毒。” “可知道是什么毒?”秦逍蹲下之后,仔细观察一名兵士的脸颊,发现面色却是红润,伸手探鼻息,呼吸却也是匀称得很,有些意外,四下看了看,见到其他兵士的脸色也都是如此,微微宽心。 他唯恐兵士们是中了剧毒,这些兵士都是从江南内库出来的精锐,每一个都是训练有素的剽悍之士,若是几十号人折损在此,秦逍实在是难以接受。 “爵爷放心,应该是蒙汗药一类的药物。”姜啸春道:“并不取人性命。不过这药性极强,躺在地上的都是中毒太深,估摸着两三个时辰都未必能醒转过来。剩下有的人喝得少,药性尚浅,在外面呕吐,这有三名兄弟在外值岗,没有和他们一起用餐,所以才幸免。” 秦逍脸色微微缓和,随即皱起眉头,向胖鱼吩咐道:“去将段保带过来。” 胖鱼一拱手,迅速去带人,姜啸春走过来,摇头道:“将军,这事儿只怕与段保没有什么关系。” “哦?” “他并不知道将军今晚会在宴席上亮出诉状,准备将他从牧监的位置上拉下来。”姜啸春轻声道:“所以先前既是对将军有畏惧之心,应该也不会存有怨恨之意,所以应该没有动机对咱们下手。退一步来说,就算他真的对咱们有敌意,小小牧监,又怎敢在咱们的饭食之中下毒?贪赃枉法,也许只是牢狱之灾,可是对咱们下毒,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秦逍微微颔首,低声道:“他如果真的存有歹意,欲置我们于死地,就不会只是下蒙汗药了。我过来的时候,瞧见牧监署的卫兵一切如常,事先肯定是没有部署。” “不错。”姜啸春道:“牧监署卫兵一共有十人,两人在瞭望塔上,其他八人各守其位,并没有调动,这就表明牧监署这边事先没有任何准备。” 秦逍走出门,见到几名呕吐的兵士已经瘫坐靠在墙壁上,看上去已经是有气无力。 这几人自然是中毒很轻,为了将毒汤呕出,也已经是竭尽全力。 夜风呼呼,四周也并无异样。 “出了何事?”片刻之后,听得惶恐声音响起,便见到胖鱼领着段牧监匆匆而来,见到秦逍和姜啸春站在食堂门前,段牧监快步上前来,正要行礼,却已经看到堂内横七十八躺着不少兵士,大惊失色,颤声道:“这.....!” “段牧监,今晚的饭食是你安排的?”秦逍盯着段牧监眼睛问道。 段牧监忙道:“是卑职吩咐下去让人准备。爵爷,到底发生了何事?” “汤中有毒。”姜啸春冷冷道:“手下弟兄许多人都已经中毒。” 段牧监脸色瞬间煞白,身子晃了晃,“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爵爷,这.....这与卑职绝无干系,卑职就算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派人在汤中下毒啊。”想到什么,急道:“梁牧丞,是了,今晚的伙食都是梁牧丞操办。”大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很快便有两名牧监署的卫兵匆匆跑过来,段牧监见有人过来,急忙吩咐道:“快去,将梁牧丞找过来,还有,将后厨所有人都叫过来。” 等那两人退去,姜啸春立刻问道:“段牧监,你这里是否只有十名卫兵?” “回大人话,这是卑职的办公之所,今日过来的官员在牧场都有自己的住处,除了梁牧丞,其他人并不住在这里。”段牧监知道大事不妙,急忙解释道:“因为爵爷前来巡视,所以卑职召集了牧场的所有官员迎候。牧监署上上下下加起来共有二十一个人,除了卑职和梁牧丞,另有十名卫兵,剩下几人便是厨子和打杂的。” “这附近最近的兵士离此有多远?” “牧监署在牧场腹地,一般人也靠近不过来。”段牧监道:“牧场周围都有岗哨,还有一些堡垒,都有哨兵,整座牧场加起来不算牧人和打杂的,也有三百专门保护牧场的官兵。不过离此最近的堡垒也有二十来里地,牧监署周围一圈没有驻兵。不过牧场一马平川,平时真要有什么事情,派一匹快马很快就能传达。” 姜啸春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秦逍似乎也意识到什么,皱起眉头。 “大人.....牧监大人.....!”却见刚才派去找梁牧丞的两名卫兵飞跑过来,一人气喘吁吁道:“大人,后厨.....后厨的人全都昏迷不醒,他们....他们好像都中了毒,躺在厨房里,怎么叫都起不来。” 段牧监骇然变色,秦逍沉声问道:“后厨有几个人?” “四个人。”段牧监忙道。 “他们都昏倒了?”姜啸春看着卫兵问道。 卫兵恭敬道:“回大人话,厨房四人好像是吃饭的时候突然昏迷,桌上的饭菜都没收拾。两个人趴在桌子上,一个倒在地上,还有一个倒在灶台边。小的检查了一下,身上都没有伤,脸色红润,可就是叫不醒,分明是中了毒。” 秦逍和姜啸春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清楚,后厨那几人肯定也是中了同样的毒,毫无疑问,厨房里的人安排好饭菜之后,自己也都在后厨房用餐,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汤中被下了毒。 “梁牧丞呢?”不见梁牧丞过来,段牧监有些奇怪。 两名卫兵道:“我们去了茶室,梁牧丞不在,到他住处,也是空无一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段牧监更是骇然。 牧监署并不大,甚至比不上一个豪富人家的大院,署内的建筑也都低矮,真要找什么人,其实并不难。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进出牧监署。”秦逍沉声道:“封住前后门。”向段牧监问道:“你手下那几名官员都在哪里?” 段牧监忙道:“都在茶室。” “让你手下的人全都到大堂集合。”秦逍吩咐道,又向姜啸春道:“姜朗将,咱们还有多少弟兄是清醒的?” 姜啸春立刻道:“随行一共是三十名弟兄,胖鱼兄弟带着两人去请秦忌,也都回来,刚刚过来用饭,幸好来得迟,没吃多少,问题不大。中毒不醒的共有二十二名弟兄,轻微中毒保持清醒但身体乏力的有五名弟兄,加上胖鱼带回来的人,只有五名弟兄还能活动自如。” “胖鱼大哥,你带还能活动的五名弟兄守在食堂,一刻也不要离开,保护好其他的兄弟。”秦逍当机立断吩咐,又向段牧监道:“让你手下的人都小心,只怕有人混进牧监署了。” 段牧监诧异道:“爵爷,这.....这不可能啊。卑职这牧监署虽然不大,但闲人免进,平日里也算是守卫森严,没有卑职的允许,谁也不能不告而入。牧监署四周都有高墙,只有前后两个门,后门几乎不打开,而且也派了一个人看守,前门日夜轮换,时刻都有两人守卫。对了,还有两座塔楼.....!”抬手指向高高的塔楼道:“白天黑夜都有人在塔楼值守,可以瞭望很远,白天自不必说,就算是晚上,几里地之外有任何身影靠近,也能立刻被发现。” “你是说没有嫌疑人混进来?”秦逍盯着段牧监眼睛问道。 段牧监道:“卑职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不过牧监署的人卑职全都认识,除了爵爷手下的兵士,如果有其他陌生人混进来,卑职立刻就能察觉。” “段牧监,你也看到了,我的人全都在这里。”姜啸春冷冷道:“倒下了几十个,你总不会以为他们自己往自己的饭食里下毒吧?就算他们有这个本事,又如何能将毒下到后厨?你莫忘记,后厨的人也都中毒昏迷。” 段牧监忙道:“朗将误会,卑职绝无此意。发生如此事情,卑职......卑职心中惶恐,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下毒凶手揪出来。”向秦逍拱手道:“爵爷,卑职现在就召集牧监署所有人,然后再派人搜找,看看是否有他人潜入,您千万不要生气,卑职会竭尽全力找到凶手。” 秦逍叹道:“现在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目光冷峻,环顾四周,夜风呼呼,在这牧监署陡然发生如此诡异之事,确实是让众人感到匪夷所思。 “不好了,不好了。”忽听得西边又传来惊呼声,众人条件反射般,俱都望过去,秦逍沉声道:“保护好弟兄们。”率先往西边去,丢下的话自然是让胖鱼带人守卫食堂。 姜啸春却是紧随在秦逍身边,他带人跟随秦逍而来,最重要的任务是保护秦逍的周全,现在突然发生这等诡异之事,心知牧监署内必有蹊跷,自然是贴身保护秦逍,以防万一。 秦逍飞奔到一间木屋外,却见到两名卫兵正惶恐不已,见到秦逍和姜啸春过来,急忙往屋内指过去,却说不出话来。 秦逍全神戒备,见到屋门敞开着,进到屋里,扫了一眼,却是骇然变色。 正文 第一一二三章 潜伏 这里显然就是段牧监所说的茶室。 茶室之内,五六名官吏或躺或伏,都已经是不省人事,边上的炉子里还生着火烧水,桌上的茶具里还冒着热气。 秦逍神色凛然,快步上前,检查其中一人,见此人脸色红润,和食堂那边中毒不醒的兵士们症状一模一样,毫无疑问,凶手不但在兵士们的食物里下了迷药,甚至在这茶室里也动了手脚。 姜啸春此刻也已经跟随进来。 桌上放有茶盒,里面有茶叶,姜啸春也不废话,过去先检查了茶盒里面的茶叶,随即又检查杯中的茶水,目光落在炉子上的水壶上。 “怎么....怎么成这样?”段牧监不是习武之人,脚力速度自然比不得秦逍和姜啸春,这时候也终于进了屋,看到屋内的景象,也是大惊失色,脸色此时已经是苍白一片,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几乎站立不稳。 姜啸春看向段牧监,问道:“你们退席之后,都是在这里喝茶?” 段牧监只能道:“大伙儿离席过后,担心爵爷还会招呼,都不敢离开,想着先在这里喝茶,等爵爷发话之后,再各自连夜赶回去。卑职离席过后,还有点事情处理,所以去了书房,让梁牧丞带着大伙儿到茶室这边喝茶。” “可有人在边上伺候沏茶?”姜啸春追问道。 段牧监摇头道:“平常商议牧场事务的时候,大家都喜欢在茶室这里商讨,桌上摆着茶叶,各人喜好的浓度不一样,所以都是自己放茶叶,自己给自己泡茶,边上烧着水,自己给自己续水。” 姜啸春看向秦逍,秦逍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走到火炉边,拎起水壶,这是一只大瓷壶,一壶水能够泡十几杯茶,火炉边上还有一只水桶,壶中水不够,可以往里面添水。 牧场这些官吏自然不能与真正的达官贵人相比,饮茶也没有那么讲究,而且毕竟是在牧场,许多事情也就很随意。 “你今日召集过来的牧场官员,是否都在这里?”秦逍问道。 段牧监扫了一眼,道:“除了梁牧丞,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秦逍与姜啸春对视一眼,心下都知道,今晚之事,只怕与梁牧丞脱不了干系。 秦逍将大瓷壶放在放在桌上,姜啸春上前用银针检查了一下,这才向秦逍道:“茶叶无毒,壶里的水有毒,这是有人往壶中投毒。” “这怎么可能?”段牧监更是不敢相信,“爵爷,朗将大人,这茶室不大,火炉就在边上,大家坐在桌边饮茶,谁有机会从外面进来往壶中投毒?” 姜啸春淡淡道:“外面的人无法进来投毒,可是里面的人却有机会趁人不备,在添水的时候往壶中投毒。” 段牧监身体一震,扫过室内昏迷众人,想到什么,吃惊道:“梁牧丞!” “将军,那个梁牧丞既张罗了今晚弟兄们的伙食,方才也是他领着这些人到茶室喝茶。”姜啸春神情冷峻,轻声道:“看来那个梁牧丞与今晚之事脱不了干系。” “段牧监,那梁牧丞到底是什么人?” 段牧监连连摇头,不敢置信道:“爵爷,不可能,绝不可能。梁牧丞是卑职的小舅子,他的底细卑职知道的一清二楚,就算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下毒。” “大人,大人......!”段牧监话声刚落,就听到一个声音惊慌响起,一名牧监署的兵士飞奔而来,手里拎着一件袍子:“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段牧监现在是惊弓之鸟,这怪事一桩接一桩,见到来人,怒道:“又怎么了?” “袍子.....!”兵士抬手,抖了抖手中的袍子:“这.....这是牧丞大人的官袍,还有冠帽也在。”抬起另一只手,手中赫然是一顶官帽。 段牧监更是震惊,秦逍和姜啸春也是对视一眼,觉得事情愈发蹊跷,只见到段牧监抢上前去,接过官袍和帽子,抖开看了看,惊骇道:“不错,这.....这是梁隆的官袍。”盯住那兵士道:“在哪里找到的?” “大人吩咐小的们找寻牧丞大人,我们四处找寻,不见牧丞大人的踪迹。”兵士道:“经过柴房的时候,小的就举着火把进去找了找,在柴房的角落里发现了牧丞大人的官袍和帽子。” “柴房?”段牧监急问道:“梁隆在不在里面?” “不在,我们发现袍子,便又细细在柴房翻找两遍,没有发现牧丞大人。”兵士道:“没有办法,只能先来禀报大人。” 段牧监拿着官袍,转身向秦逍道:“爵爷,您.....您看.....!” 秦逍此时只觉得匪夷所思,皱起眉头,看向姜啸春,问道:“姜朗将,你怎么看?” “如果梁隆真的是投毒凶手,他现在何处?”姜啸春神情凝重:“他为何要脱去官袍?”盯住段牧监问道:“牧监署的前后门是否封住?” 段牧监忙道:“已经封住,没有卑职的吩咐,谁也不能出去。” 话声刚落,却听得一声惨叫从不远处响起,声音十分凄厉,在这夜色之中,更显渗人。 “找两个人看住这里。”秦逍也不废话,和姜啸春循声飞步而去,已经辨明声音正是从食堂方向传过来,唯恐胖鱼那边出事,脚下都是极快,快靠近食堂,见到前面蹲着一个人影,地上更是躺着一人。 “将军!”蹲在地上那人影听见脚步声,抬头望过来,却正是胖鱼。 “怎么回事?”秦逍上前问道。 胖鱼道:“属下守在食堂,看到一个人穿着单衣突然跑过,觉得蹊跷,追过来之时,便瞧见地上躺着一个人,那穿单衣的男子不见踪迹。”看了一眼地上那人,道:“他只怕活不了了。” 秦逍也已经看到,地上躺着的却正是牧监署的一名卫兵,喉咙发出“咕咕”,脖子微歪,凑近看的明白,卫兵的喉咙有被掐过的痕迹,看那情状,喉骨似乎已经被人掐断。 姜啸春也已经过去蹲下,伸手探了探那卫兵的喉骨,亦是变色,沉声道:“他的喉骨从中被掐断,出现碎裂之状,看喉咙的痕迹,凶手只用了两根手指就将他的喉骨掐断,这份力道.....!”没有说下去,但秦逍却已经从他的眼眸中看到了震惊。 秦逍自然知道,喉骨虽然并非人体最为坚固之处,但只凭借两根手指就将喉骨掐断,那绝非一般人所能做到,他已经是四品中天境修为,却也绝无可能做到这一点。 眼下这牧监署内,又怎会有如此高手? 他知道姜啸春的武道修为不低,除了姜啸春,便只有自己拥有四品修为,牧监署内,除了自己和姜啸春,根本不可能还有其他的中天境高手存在。 若说牧监署的官员之中有中天境高手,那还真是匪夷所思。 “朗将,你是说有高手混了进来?”秦逍低声问道。 姜啸春四下环顾,才低声道:“爵爷,两指碎骨,这对大天境高手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可对中天境的修为来说,并不容易做到。就算是六品修为,仅凭手指的劲道恐怕也做不到。” “难道凶手是大天境?”秦逍更是吃惊,脸上微微变色。 “不至于。”姜啸春摇头道:“江湖上也有一些十分厉害的碎骨功夫,不需要大天境,只要内力深厚,配上碎骨功,同样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顿了顿,才道:“不过即使如此,没有五品修为,配上碎骨功也很能以二指碎裂喉骨.....!”低声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凶手至少也该是五品修为。” 秦逍心下一凛,如此说来,凶手的实力比自己肯定要强。 “你看到身着单衣的男子,那又是怎么回事?”秦逍看向胖鱼,“可认出那是谁?” 胖鱼正警觉地观察四周,听秦逍询问,才轻声道:“那人速度很快,我只看他身着单衣,寻思这么冷的天,只穿单衣在外实在是奇怪,觉得不对劲,想追上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可是那人速度极快,我追到这边就没瞧见他身影,只听到这里发出惨叫声,过来一看,单衣男子不见,只见到地上躺着一个人,过来检查发现喉骨断裂,已经被凶手所害。” 卫兵虽然喉骨被掐断,却没有死透,身体兀自在抽动,喉咙里发出“咕咕”之声,显然是撑着最后一口气,一双眼珠子突起,但终究还是难以挺住,一口气跟不上,身体一沉,便再不动弹,虽然瞳孔已经扩散黯然无光,但双目怒睁,显然是死不瞑目。 “爵爷,你今日前来,夜里就发生这些怪事,如果属下没有猜错,凶手很可能是冲着你而来。”姜啸春神情冷峻,低声道:“弟兄们都中了迷药,只怕天亮才能醒转过来。敌暗我明,他们有多少人,我们根本不清楚,牧监署外面是否还有其他埋伏,我们也一无所知,现在已经天黑,我们除了牧监署,可能就变成了他们的猎物,所以要离开这里,也要等到天亮之后。” 秦逍点点头,道:“杀人的最低也是个五品高手,这就已经很棘手了。咱们今晚就都守在食堂这边,看看对方到底有什么图谋。”向胖鱼道:“胖鱼,你去大堂那边,秦忌还在那里,你将他带到食堂这边来。”心想如果真的是高手前来行刺,十有八九就是辽东军那边的安排,看来丢失辽西郡,让辽东军那边恼羞成怒,这才使出刺杀的手段。  正文 第一一二四章 突袭 胖鱼领命而去,秦逍和姜啸春回到食堂内,见到地上已经铺了羊毛毯,几名可以活动的兵士已经将昏迷的同伴一个个抬到羊毛毯上躺下,屋里生着炉火,火烧得正旺,虽然是冬夜,屋内却还是十分暖和。 秦逍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姜啸春绕着食堂检查了一圈,窗户都是从里面关上,又过去检查了一下几名昏迷兵士的状况,确定这些兵士性命无虞,这才宽心。 “五品高手,会不会是辽东军那边派来的人?”秦逍微一沉吟,才轻声问道。 姜啸春道:“确有可能,不过对方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五品高手,倒也不用太担心。末将现在只担心对方不只是五品,亦有可能是六品境界,如果是这样,咱们的处境就不算很好了。” “只要不是大天境就好。”秦逍笑了笑。 姜啸春摇头道:“应该不可能。大天境与中天境是完全两个境界,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对方真的是大天境,就算弟兄们都好端端的,整个牧监署几十号人也绝不是对手。”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一众兵士,轻笑道:“大天境也不会使出下药的手段,那是自降身价,可以正大光明解决的问题,没必要使出这样的阴招。” 秦逍对此倒是深表赞同。 “不过事情确实很蹊跷。”姜啸春皱眉道:“如果真的是有人要行刺将军,而且已经潜入进入牧监署,自然是越隐秘越好,找到机会出手一击,可以做到出其不意。”顿了顿,狐疑道:“却为何要打草惊蛇,让咱们有了警觉?” 秦逍笑道:“刺客担心咱们今夜用过晚饭后,会直接返回广宁,朗将手下这些弟兄都是剽悍善战之士,有朗将和这些弟兄保护,他们想要杀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最好的办法,就是投毒放倒弟兄们,如此一来,我们这边的护卫力量不但削弱,而且今晚还能将咱们困在这里。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有这一夜时间,刺客就有足够的时间对我下手。” 姜啸春听秦逍这番话,也是明白过来,神情冷峻,嘴角泛起冷笑。 “他们只是以蒙汗药让大家昏睡过去,却没有下剧毒取性命,看来还是有些顾忌。”姜啸春道:“既然一开始没有杀害普通兵士的意思,为何又突然下狠手杀了牧监署的卫兵?” “单衣男子.....!”秦逍若有所思。 牧丞梁隆莫名其妙失踪,官袍却在柴房被发现,胖鱼又突然在冬夜看到一个单衣男子,如果不出意外,那单衣男子就只能是梁牧丞。 可梁牧丞为何要脱掉官袍只穿单衣在冬夜行走,这实在有些离奇? 而且被掐断喉骨的卫兵很可能就是那单衣男子所杀,如果单衣男子是梁牧丞,他又为何要出手杀死一名卫兵? 不过段牧监信誓旦旦,声称梁牧丞只是他的大舅子,一直在牧场当差,若当真如此,梁牧丞又怎可能拥有中天境的修为?一名中天境的高手在辽东军那边肯定是受到重用,绝不可能被安排在牧场养马。 便在此时,忽听得牧监署正堂那边传来一声惊呼,秦逍和姜啸春都是脸色一沉。 刺客神龙见首不见尾,就像幽灵一般,在这牧监署来去自如。 “忌伯.....!”秦逍想到秦忌正在大堂那边,胖鱼刚被派过去将秦忌带过来,而惊呼声正是从那边传来,心下一凛,只担心胖鱼和秦忌被对手所趁,再次向大堂奔去。 姜啸春唯恐秦逍有差池,只是向食堂的兵士吩咐道:“保护好这里。”也不废话,紧随在秦逍身后。 两人直冲到正堂,却见到一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衣着应该就是秦忌,胖鱼则是蹲在一旁,一脸震惊,瞧见秦逍和姜啸春过来,抬手就像后面指过去:“大人,那单衣人往后面去了。” 姜啸春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正要检查秦忌生死,猛听得秦逍沉声道:“朗将小心.....!”几乎就在秦逍说话之间,姜啸春边上的胖鱼竟然猛然出手,右手五指呈勾,以迅雷之势直往姜啸春的喉头抓过去。 姜啸春万没有想到胖鱼竟然会向他出手,猝不及备之间,反应却也是迅疾无比,身体后仰,左手向上托起,直往胖鱼的手腕子扣过去。 胖鱼手爪来势不减,只是姜啸春的反应太快,胖鱼的指尖堪堪从姜啸春喉头划过,而姜啸春也在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胖鱼的手臂,另一只手也已经握起拳头,照着胖鱼喉咙一拳打了过去。 他这一拳力道雄浑,坚如刚石,若是击中胖鱼喉咙,胖鱼是必死无疑。 可就在这一瞬间,本来趴在地上的秦忌却一个扭身,右手甩出,“噗”的一声,一枚袖箭已经没入姜啸春的肩头。 若说胖鱼突然向姜啸春出手已经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这秦忌竟然也向姜啸春出手,姜啸春和秦逍是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 袖箭没入姜啸春出拳的右臂肩头,姜啸春本来击向胖鱼喉咙的拳头顿时一滞,也就在这一瞬之间,胖鱼却已经反客为主,左手呈刀状,反手狠狠切在了姜啸春出拳的右拳手脉上,而秦忌出其不意以袖箭击中姜啸春之后,一条腿已经顺势飞抬而起,重重踹在了姜啸春的腰间,姜啸春被两人同时攻击,顾此失彼,却已经被那一脚踹的向后翻倒。 这一切发生的极其突然,秦逍四品修为,虽然看清楚那两人合力出手袭击姜啸春的过程,但却根本来不及上前相救,等反应过来,姜啸春已经翻身单膝跪在地上,抬手捂住肩头,神情骇然,一双眼睛盯住从地上缓缓起身的秦忌。 只是这时候他也看的明白,那人虽然穿着秦忌那邋遢不堪的旧袄,甚至头发凌乱,但那张脸却分明不是秦忌,明显是很随意地戴着一张人-皮面具。 “朗将,你怎样?”秦逍闪身到得姜啸春身前,护住姜啸春,以防对手继续攻击。 姜啸春摇摇头,似乎想说无碍,却不料胖鱼已经笑道:“不用着急,他不会死,无非是昏睡一晚上.....,不对,你是中天境五品修为,内力浑厚,只怕昏迷一个多时辰就能醒转.....!” 秦逍却已经微微变色。 眼前这人的声音乍一听去似乎与胖鱼的声音没什么区别,但仔细辨听,却似乎更轻细一些。 姜啸春亦是神色惊骇。 他五品修为境界,自然不会轻易对外透露,其实知道他是中天境修为的人也并不多,而他平日低调得很,许多人只以为他是骁勇的武将,却并不知道他早已经是中天境修为。 方才虽然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过了招,都可以判断对方是中天境,但对方如此肯定自己便是五品修为,亦可见事先对自己的底细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 此时他当然也已经看出来,眼前的“胖鱼”,并不是真的胖鱼。 秦逍的鼻子灵敏至极,方才进入堂内,他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异香味道,之前在堂中设宴,并无此等异香,心中立时生出警觉,只是等他意识到其中有蹊跷提醒之际,那两人已经对姜啸春出手。 他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今晚连续发生的蹊跷之事,目的就是为了此刻的一击。 “那个梁牧丞是否还活着?”秦逍目光从胖鱼脸上扫过,堂内点着灯火,虽然谈不上亮如白昼,但比之外面要亮堂的多,灯火之下,已经发现胖鱼脸上的色泽不对,自然是在脸上做了手脚,轻叹道:“假扮梁牧丞混在人群中,进入了牧监署,先后在厨房和茶室下毒,然后再藏起官袍,假扮成胖鱼,近在咫尺观察我们的虚实,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胖鱼”笑道:“传言中秦爵爷狡猾聪慧,果然是名不虚传。” “原来是易容高手。”姜啸春的气息开始有些急促,脸上竟如同充血一般,开始布满红润,显然那袖箭上淬有迷药,此刻药性已经渗入血肉之中,但他内功深厚,一时间还不至于昏迷过去,一面运功延缓药性发作,一面盘算着该如何让秦逍撤走,显得颇为镇定道:“你们是哪路高手?受何人指使?” 秦逍目光锐利,看向戴着人-皮面具的“秦忌”,发现秦忌那旧袄裹在那人身上,显得很不匀称,那人体型颇为娇小,如果方才不是伏在地上掩饰了这一点,很容易就能被看出破绽。 “果然是内力深厚。”“胖鱼”盯着姜啸春,感慨道:“袖箭之上的药性,比厨房里的高出数倍,你还能撑着不倒,很让人钦佩。”扭头看向身边那人,问道:“是不是用错药了?他怎么还能说话?” “不会。”面具人语气冷漠:“药性已经发作,他撑不了。” 面具人一说话,秦逍更是吃惊,那声音虽然冷漠,却娇柔清脆,分明是女子的声音。 正文 第一一二五章 逆战 姜啸春冷笑道:“好歹也是中天境,竟然使出如此卑劣手段,当真.....!” “谁说中天境不能使诈?”“胖鱼”阴阳怪气道:“你们的秦爵爷,不也是卑劣无耻吗?你们是如何夺取榆关,这背后使了什么手段,还真要让人说出来吗?” 秦逍眼角微跳,心下却更是觉得,这两人应该就是辽东军派来的刺客,而且他们在此之前,显然也对自己暗中做了不少的调查。 也许自己早就被这伙人盯上,只是他们一直没有机会出手,今次自己出城前来狐苏牧场,好不容易被他们找到了机会,这才设下了圈套。 秦逍心中已然明白,今晚自己的处境着实凶险。 姜啸春是五品修为,自己也拥有四品的实力,虽然四品距五品差一个境界,但自己得到血魔老祖传授的刀法,真要是拼了性命,对方即使是两名五品,那也未必真的能占多大便宜。 再加上三十多名骁勇的骑兵,这几十名骑兵在大天境眼里算不了什么,可如果只是中天境,即使六品境界,面对数十名悍不畏死的骁勇猛士,那也是颇为棘手,而一名五品修为的高手面对三十多名骁勇善战骑兵,真要拼杀起来,只怕也讨不了便宜。 这两名刺客显然很清楚,即使秦逍带人来到牧场,给了他们行刺的好机会,但秦逍这边人多势众,还真不可轻易出手。 正因如此,对方才易容换装,先后在厨房和茶室投毒,最终的目的,不但是要将秦逍困在这边,也是为了削弱秦逍这边的实力,只有将秦逍手地下的骑兵护卫们全都毒倒,他们才有行刺的良机。 秦逍更是明白,这两人在牧监署装神弄鬼,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设圈套先解决姜啸春这只臂膀。 姜啸春五品修为,自然让这两名刺客十分忌惮,也正因为姜啸春的存在,让他二人没有必胜的把握,这才想方设法先要解决姜啸春,先前几次三番有人昏迷或者被杀,实际上都是在削弱姜啸春的警惕心。 如果说第一次检查昏迷之人会谨慎小心,此后连续有人昏迷不醒,因为之前有了经历,再检查起来反倒会放松警惕。 姜啸春来到牧监署正堂之后,看到伏倒在地的“秦忌”,当然会以为和先前那些人一样,都是被凶手所谋,自然想不到伏在地上的“秦忌”便是刺客,而一旁的“胖鱼”亦是刺客假扮。 正因姜啸春料想不到,才中了刺客的圈套,被这两名刺客联手所伤。 刺客之前假扮成梁牧丞进入牧监署,其目的自然就是投毒,秦逍实在不知刺客是什么时候假扮成梁牧丞,但至少可以断定,段牧监带着众官员去迎接自己的时候,当时跟随在一起的梁牧丞就已经是刺客假扮。 秦逍此前没有见过梁牧丞,看不出破绽倒也罢了,但刺客能够骗过段牧监等人,可见其易容术之高明。 不过想想此人易容成胖鱼,自己和姜啸春都没能看出破绽,却也证明刺客天赋异禀,不但可以易容假扮,甚至都能够模仿声音,而且都是在短时间内完成,此人的聪慧由此也可见一斑。 秦逍无法确定刺客是什么时候假扮成胖鱼,只能肯定他是在厨房和茶室投毒之后,将梁牧丞的官袍藏起,随后才扮成了胖鱼。 不过刺客身着胖鱼的衣衫,也就证明胖鱼肯定是被他所制,生死未卜。 胖鱼虽然骁勇,而且能骑善射,但武功造诣其实很一般,面对一名五品修为的对手,自然是根本无法抵抗,刺客要假扮胖鱼,自然要先制服他,而今晚胖鱼几乎没有落单之时,唯一落单的时候,正是秦逍其前往食堂发现众人昏迷后,吩咐胖鱼去将段牧监带过来,这中间的时间并不长,刺客在短短时间内,能够制服胖鱼随即易容,而且很快带回段牧监,这一切都表明刺客的手脚利索无比,易容术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秦逍虽然担心胖鱼生死,但这时候也无暇多顾,瞥了姜啸春一眼,见他脸色愈发的红润,而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心知他已经是在竭力抵挡药性发作,但对方既然处心积虑设下圈套,自然是势在必得,姜啸春被淬毒的袖箭刺入皮肉之中,药性入体,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段牧监和手下人也没有过来,不知是在茶室那边耽搁,还是有意不过来,但秦逍也清楚,眼下牧监署内能动弹的人已经没有几个,即使段牧监将手下几名卫兵全都带过来,面对两名中天境刺客,也根本帮不上任何忙,反倒是刺客真要下狠手,那点人没有一个能活得了。 秦逍和姜啸春知道情势凶险,也都在想着脱困之策,不过姜啸春只感觉自己眼前已经开始昏花,知道时间不多,再不犹豫,沉声道:“将军快走!”虽然明知是徒劳,却还是拼尽全力向前冲过去,但只往前冲出两步,就听得那女子娇声道:“倒!” 姜啸春腿上发软,眼前发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股浓浓的睡意袭上来,脑中一片空白,就此昏迷过去。 “胖鱼”见状,看了身边那女刺客一眼,嘿嘿一笑,显得十分得意。 “朗将.....!”见得姜啸春软倒在地,随即不动弹,秦逍心下一凛。 “不用担心,我们并不滥杀无辜,他不会死,顶多昏睡两个时辰罢了。”胖鱼怪笑一声:“和气生财,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会给别人留一条生路。反正杀了他,我们也不会多拿一两银子。” 秦逍闻言,抬头道:“你们是受人雇佣?”心想如果这两名刺客只是拿了银子办事,自己未必不能用更高的价码说服对方,反正自己身上从不缺银子,几万两银子可以轻易拿出来。 “这颗药丸你服下。”女刺客抬起手臂,秦忌的棉袄对她娇小的身子来说确实太大,一只手笼在袖中,尽力伸出一只手,秦逍见她的右手戴着黑色的手套,那手套十分特别,乍一看去,就像是蛇皮一样,灯火之下,带着一丝油光。 她两指捻着一枚药丸,丢向秦逍,力道恰到好处,秦逍探手接过,只见得药丸看上去平平无奇,轻叹道:“你们是准备毒死我?” “不会死,只是睡一觉。”女刺客的声音非常的娇嫩,但语气却是冷漠异常。 秦逍道:“如果我不服用会怎样?” “那我们两个打你一个。”男刺客倒是很直白,笑道:“你若是觉得打得过,咱们可以练一练。” “两个打一个,不觉得很没有道义?” “弱肉强食,道义有什么用?”男刺客嘿嘿笑道:“道义连一两银子也不值。” 女刺客轻声道:“不要耽搁。” 男刺客点点头,盯着秦逍手中的药丸,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会服下药丸,这对你有好处。” 秦逍摇摇头,两只一捏,药丸立时化为齑粉。 “你真的很让人失望。”男刺客叹了口气,话声刚落,整个人已经如同鬼魅般欺身上前来,探手便往秦逍的脖子抓过来,秦逍这一瞬间却是想到之前被掐断喉骨的那名兵士,如果兵士真是死在此人手中,那么对方指上的力道就实在是骇人,想也不想,脚下一滑,身体一扭,却也如同鬼魅般闪过,男刺客却抓了个空,“咦”了一声,显然没有想到秦逍的身法却是如此诡异灵活。 他自然不知,秦逍这一瞬间,却是施展出“灵狐踏波”。 灵狐踏波是一套闪躲的步法,当初在京都与渤海世子渊盖无双大战之前,书院的二先生登门手艺,这灵狐踏波正是二先生传授,当时秦逍便觉得这门功夫玄妙非常,遇到危险之时,甚至是保命的功夫,所以闲暇之时,时不时地就习练一番,虽然谈不上运用自如,但也算是十分娴熟。 他仗着灵狐踏波躲开男刺客一抓,也几乎在这瞬间,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火光之下,刀泛乌色寒光,正是御赐金乌刀。 秦逍几次三番遇险,也知道自己的声势越大,敌人也就越多,所以并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尽可能多抽时间练功,无论去往何处,都会将宝刀带在身边,虽然进入中天境之后,一直停留在四品境界没有继续突破,但宝刀配上血魔刀法,即使遇上比自己实力更强的高手,也未必不可一战。 其实他心中也清楚,自己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就从毫无根基的普通人突破到中天境,即使是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和自身的天赋异禀造就,但这样的成长速度放眼江湖,已经算得上是骇人听闻。 他相信假以时日,过上几年,即使不可能突破到中天境,但是达到小师姑那样的六品境界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拥有六品实力,那就根本不会再畏惧任何刺客,毕竟这天下间突破至大天境的高手凤毛麟角,而且大天境也绝不可能自降身价行刺杀之事。 只是时不我待,自己距离六品境界还早,但自己的对手却不会等下去,今日若只是面对一名五品刺客,秦逍还真是不会有畏惧,无非是凭借血魔刀法和灵狐踏波放手一搏,未必没有取胜的机会。 但面对两大高手,秦逍心知凶多吉少,但即使如此,自己却也绝不能束手就擒,如果这两名刺客真是辽东军派来,落入他们手中,自己的下场不问可知。  正文 第一一二六章 俘虏 “呛!” 寒气如霜,秦逍避开男刺客的一瞬间,身形侧扭,斜里双手握刀,没有多余的花架子,干脆利落地直接从侧面向男刺客斩了下去。 空气似乎也被这一刀劈开。 面对两大高手,而且是在对方的精心布局下,想要从容逃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既然如此,唯有奋力一搏。 这扭身侧刀却正是血魔刀法中一击颇为诡异的招数,秦逍也只盼自己能够先声夺人,若真的能够凭借血魔刀法伤了对方一人,今晚敌强我弱的局面未必不会扭转。 但秦逍却还是小看了对手。 男刺客不但易容术高超绝伦,身法亦是鬼魅无比,这一刀砍下去之时,男刺客的身影分明就在刀刃之下,可是对方的身形只是古怪一扭,在毫无借力的情况下,像影子般瞬间消失,极其诡异地避了过去。 “呛!” 男刺客在闪避的瞬间,却也是将腰间的佩刀拔出,他的装束都是假冒胖鱼,胖鱼随身有佩刀,所以刺客亦是将胖鱼那把佩刀也挂在了腰间,刺客拔刀出鞘,“嗡”声响起。 秦逍一刀斩空,心下凛然,知道对手果然不是泛泛之辈。 也便在此时,却感觉面前刀光赫赫,男刺客双手握刀,那把很普通的刀一瞬间却像有了生命一样,以极为诡奇的角度向秦逍削了过来。 秦逍强行逆转身形,避开了对方的出刀,闪避之时,却也是挥刀还击。 对方的实力肯定在自己之上,这一点秦逍倒是确信无疑,不过单论刀法,秦逍还真不怵对方。 如果对方真的自以为是,要在自己面前卖弄刀法,这还真是秦逍所求,他不害怕与对方比刀,甚至明白如果真的有可能制服对方,那么机会就正是在比刀之间,血魔刀法诡奇玄妙,只要自己能够抵住对方的攻势,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就有可能制服对方,若是真的能够利用刀法制住男刺客,那么女刺客即使修为了得,但投鼠忌器,只怕也不敢出手。 两人你来我往,刀光闪动交错,只从场面上看,秦逍并不落下风。 陡然间,秦逍却感觉身后忽起劲风,心下一凛,心知那女刺客已经从背后偷袭,身前男刺客又是一刀削过来,秦逍脚下一个滑步,利用灵狐踏波避开,借势向后挥刀,想要逼退那女刺客,眼角余光却也瞧见,那女刺客果然是从背后偷袭而来,身法轻灵无比,自己一刀劈过去,那女刺客却也轻盈躲开,闪躲之际,却是右臂一挥,一片粉末扑面而来。 秦逍心叫不妙,他知道这男刺客擅长易容之术,而女刺客却擅长药物,眼下一片粉末迎面而来,必然是药末无疑。 他迅速后退,只是那片粉末分明是以内力打出来,秦逍虽然反应迅速,却还是有粉末黏在身上,挥刀荡开粉末之时,去也有粉末落在了自己的手上,等站稳身形,看到手背上的粉末迅速消融,似乎已经渗入皮下,更是心惊。 “你又何必着急动手?”男刺客有些失望道:“再有十招,我肯定将他败于刀下。” 他似乎对女刺客趁机出手很是不满。 “比刀你不是他的对手。”女刺客竟是没有给男刺客留面子,很直白道:“三十招之内,你很可能会败在他的手下。” 男刺客有些尴尬道:“你让我和他再比三十招!” “比不了。”女刺客声音淡漠:“他已经中毒了,我们不是来和他比刀!” 秦逍鼻尖其实已经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药草味道,知道肯定是那药粉散发的味道,看着那女刺客,叹道:“两个打一个,还要下药,你们真是一定脸面都不要了。” 女刺客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秦逍,她面上戴着一张面具,所以整个面部都很僵硬,没有变化,不过一双眼珠子却是漆黑如墨,颇为灵动,但也寒冷如冰,眼眸深处,甚至带着一丝不屑。 男刺客收起刀,冲着秦逍笑道:“你的刀法很不错。” “比你确实要强。”秦逍已经感觉眼前有些发昏,知道这女刺客所用的药粉十分厉害,故意挑衅道:“要不是这个女人多事,二十招之内,你必然败给我。” 他只盼自己能够激起男刺客的好胜心,让女刺客拿出解药,解毒之后再战。 只可惜男刺客并未上当,只是笑道:“谁强谁弱,也没有必要争论。我也不是为了打败你才找过来。” “你们.....你们是谁派来?”秦逍只觉得身体开始发软,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心下惊骇,想不到此番竟然落入两名刺客的圈套,看来自己还是太过轻敌,虽然猜测这两人是辽东军所派,但却不能完全确定。 姜啸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是完全昏迷。 秦逍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可说是山穷水尽,心下懊恼,自己经过无数凶险,往往都能逢凶化吉,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此番还真是无路可遁。 “不着急。”男刺客自始至终语气倒也温和,虽然颇为得意,却不似女刺客那般冷漠,笑道:“我们不杀你,和你也没什么仇怨,只是一场生意而已,你在我们眼里,只是货物而已,交货之后,对方是要杀你还是剐你,和我们全无干系。不过你到时候肯定会知道究竟是谁要取你性命,而且死的会明明白白,不会像很多人那样死的稀里糊涂。” 女刺客那双漆黑灵动的眼眸始终盯着秦逍,也不说话,看到秦逍身体晃了晃,这才轻声道:“倒!” 她话声刚落,秦逍果然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阵发黑,心里骂了一句,便软倒在地,完全失去了知觉。 秦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有了知觉后,却感觉全身依旧是虚软无比,四周一片漆黑,整个人就似乎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之中,挣扎了一下,才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牢牢捆绑住。 他心知自己已经落入刺客手中。 适应片刻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双眼似乎也被蒙住,就连嘴巴也塞了东西,无法发出声音。 秦逍心下恼火不已。 他自打离开龟城之后,遇到无数凶险状况,每一次都能够化险为夷,却想不到等自己成了大唐忠武中郎将之后,反倒落入两名刺客之手,被人当成俘虏一般捆绑起来。 身体绵软无力,想要挣扎都使不上力气,但耳边却听到“嘎吱嘎吱”声,颇为清晰,便像是车轮子碾压积雪的声音。 虽然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但已经判断出自己应该是置身于一个极为狭窄之处,左右两边几乎没有活动空间,而且呼吸之时,能够清楚感觉自己面前是一块木板。 如果只是用绳索绑了他,他还真不在意,对他来说,要解开绑绳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可是现在身体无力,就算有心,也是无力,而且在这样狭窄的空间,根本无法活动,想要自解绳子也绝非易事。 他保持匀称呼吸,想运起丹田劲气,可是虽然能够清楚感觉到丹田的劲气充沛,可是偏偏无法运力于经脉之中,这更是让他吃惊。 自他修行内力之后,以【太古意气诀】为根基,运气自如,从未出现有气而不可用的情状,这时候也清楚,那两名刺客肯定是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脚,导致自己的劲气无法运转。 他不知身在何方,更不知去往何处,牧监署那边后来是个怎样的情况,姜啸春和胖鱼是否安然无恙,他都无法确定。 不过他也明白,如果两名刺客真的是辽东军派来,对方既然没有直接在牧监署取了自己的性命,那就肯定是要将自己带往辽东军,交到汪兴朝的手里,如果是这样的结果,自己肯定是有死无生。 他想要喊叫,且不说身体无力,便是嘴巴也被塞了东西,根本发不出声音。 身处绝境,秦逍知道自己着急也没有用,只能等待时机。 如果此番真的落入辽东军之手,甚至被辽东军秘密处死,秦逍知道这不仅仅只是自己一条命的事情,更大的灾难将向龙锐军袭来,后果不堪设想。 龙锐军的兵马组成本就不属于朝廷的嫡系,甚至在朝廷的眼中,都不应该属于大唐的军队,无论青州残部还是王母会众,在朝廷眼中都是叛军。 圣人能够重用这支兵马,固然是以这支兵马制衡辽东军,也同样是让辽东军看住这支依然不被朝廷真心认可的杂牌军。 朝廷以江南钱粮向龙锐军提供后勤保障,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圣人的重视,圣人相信秦逍是七杀辅星,所以偏袒庇护,可是秦逍明白,如果自己遭遇不测,圣人也就不会真的继续在意龙锐军,没有自己的护佑,龙锐军的处境必将凶险异常。 所以他的生死,关乎到龙锐军数千将士的存亡。 途中除了车轮碾压积雪的声音,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一路上十分颠簸,秦逍甚至感觉自己就像躺在一具棺材里,胸口憋闷,几乎透不过气来。  正文 第一一二七章 仇深似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车子似乎停了下来,片刻之后,听到“咔”的一声响,虽然眼睛被蒙住,但秦逍却清晰感觉面前那块木板已经被拿开,随即听到男刺客的声音道:“秦将军,路上辛苦了。不过还要劳烦你忍耐两天,到了船上,你会少受些苦头。” 秦逍有些诧异,心想难道还要登船? 他知道如果一路向东,穿过营平郡,便直接进入辽东军,这一路上有官道通行,根本不必走水路。 随即便想到,自己被人挟持,这事儿很快就会传开,龙锐军固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救援自己,若是唐蓉那边得知消息,肯定也会派出人手找寻。 而且龙锐军在东北最大的敌人就是辽东军,突然被人挟持,他们自然都会锁定辽东军是幕后黑手,虽说从辽西去往辽东一路官道,但恰恰如此,刺客反倒不敢从官道而行,毕竟龙锐军那边肯定会派人沿途拦截。 这也就能解释为何途中一路颠簸,这两名刺客肯定是避开人多的地方,直走偏僻道路。 他口中被塞了东西,蒙住了嘴,也无法说话,只是发出“唔唔”之声。 “差点忘记了。”男刺客笑道:“秦将军,你都两天没吃东西了,肯定是全身无力。我估计你醒过来,给你弄了些吃的,现在给你解开绳子。不过我还是嘱咐你两句,妍妍用药物封了你的内力,你千万不要有什么其他想法,到时候只会吃更多的苦头。” 秦逍心知“妍妍”应该就是那个擅长用药的女刺客,这名字倒是很柔,但性情却不怎么样。 男刺客显然觉得此时的秦逍并无什么威胁,扯开了猛在秦逍嘴上的布条,秦逍这才将口中之物吐出,一时间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坦,大口呼吸了几下,勉强坐起身,眼前还是昏黑,也不说话,抬起双臂,男刺客也不多言,解开了帮助他手腕的绳子。 秦逍这才抬手扯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闭眼适应一下,这才张开,发现四周还是一片昏暗,却已经是夜里,环顾左右,才发现置身于一片树林之中,自己此刻却是坐在一只长长的木箱之中,箱子十分狭窄,放在一辆骡车上,还真的如同棺材般,难怪自己躺在里面拥挤不堪。 不远处却是亮着火光,秦逍看得清楚,却是点着一堆篝火,篝火上竟然还烤着什么,女刺客妍妍坐在一只木头桩上,正往烤肉上撒佐料。 “你虽然无力出手,不过走动应该是可以的。”男刺客跳下车,向秦逍招招手:“一起过来吃东西。”也不多言,径自过去在篝火边坐下,妍妍甚至不往秦逍这边瞧一眼,一心只在烤肉。 秦逍心知这两个刺客肯定是不担心自己会跑掉。 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两人应该都是五品修为,任何一人的实力都不在秦逍之下,而秦逍被封住了内力,等同于普通人,自然不可能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东北四郡与西陵虽然相距千里,但有一个共同点,那都是地广人稀,如果说西陵地貌多山,那么东北四郡却到处都布满了森林。 这二人只走偏僻道路,在这树林歇脚,肯定是远避人迹。 秦逍下了马车,身体还是颇为绵软,缓步走到篝火边,却已经看清楚,正在烤的应该是一头獐子,此时已经是色泽金黄,表面泛着一层令人食欲大振的油光,浓香扑鼻。 看这样子,这两人竟然随身携带了烤肉所需的油盐佐料。 两名刺客各坐着一只木桩,却无秦逍所坐之处,好在篝火边准备了不少干柴火,他拿了几根放好,坐在上面,这才左右看了看,见两名刺客都已经换了装束,穿着厚袄,戴着棉帽,护耳也是耷拉下来,这样的装束,如此季节在东北民间多如牛毛,那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并不引人注目。 火光之下,妍妍娇小的身段被裹在棉袄之中,乍一看去像个少年,但细细观察,那张面孔容色清丽,雪白的瓜子脸蛋不过巴掌大小,更衬得她的下颌尖尖,说不出的窈窕细致。 她肤如凝脂,两边颊畔有小小的梨涡,更显得娇美可人。 她一张清丽的娃娃脸,看上去倒似乎只有十五六岁,似乎比秦逍还要年轻,但眉宇间的成熟却是让秦逍明白,妍妍的实际年龄恐怕比自己只大不小。 毕竟她是五品修为,如果真的只有十五六岁,却在如此年纪就能有中天境造诣,着实有些骇人听闻了,自己不满二十岁达到四品修为,这在不少人眼中已经是异类。 小师姑沐夜姬乃是天赋过人的武学奇才,即使如此,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也不可能有五品修为,眼前这名女刺客的武学天赋应该不至于比小师姑还要强大,秦逍甚至怀疑这个叫妍妍的刺客是以药物保持青春妙龄。 秦逍有意观察她这张脸是不是还在易容,不过脸上的肤色和耳根后面并无区别,心知到了这种时候,他们也不怕露出真容。 易容虽然能够改变形貌,但无论是用面泥还是戴上人-皮面具,都不会是舒坦的事情。 “不用看了。”男刺客看出秦逍在观察,笑道:“我们都是真容,无需继续装扮。” 秦逍这才看向男刺客,见他三十出头年纪,样貌十分普通,谈不上俊朗,却也绝对不丑,而且平平无奇的容貌没有任何记忆点,属于丢在人群之中绝对不会被人注意,三天不见就能忘记他的样貌。 但越是这样的面容,恐怕越是适合易容。 “你们抓我回去,能领多少银子?”秦逍斜睨着男刺客问道。 这两人虽然不是善类,但人品倒也不算太差,至少在自己昏睡之后,他们并无在自己身上搜找,秦逍刚才从那木箱起来之后,摸了一下,怀中的贴身之物都在。 妍妍专心致志烤肉,就像边上没有其他人。 “你觉得自己能值多少银子?”男刺客反问道。 秦逍叹道:“应该价钱不菲。其实我很好奇,两位直接杀了我,拎着我的人头回去,岂不是更方便?现在还要东躲西-藏,只能选择这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走,不但麻烦,还会耽误时间。” “我们不着急。”男刺客摇头笑道:“活着带回去,比死了更有用。” 秦逍道:“这话怎么说?” “秦将军,这些问题咱们就不用讨论。”男刺客认真道:“你就踏踏实实跟着我们走,只要你顺从,这一路上我们肯定将你当成贵宾照顾,吃喝不愁。” 秦逍笑道:“我已经是笼中之鸟,你们又何必遮遮掩掩。我知道你们的来路,也知道你们为何要让我活下去。” “哦?”男刺客饶有兴趣道:“怎么说?” “那个人是不是要用我去祭奠某个人?”秦逍淡淡笑道:“他对我仇深似海,要亲手杀了我才解恨?” 妍妍一直在转动烤肉,獐子肉的表皮金黄冒油,香气四溢,这时候忽然淡漠道:“杀子之仇,当然是仇深似海。” 秦逍闻言,终是确定了这两人确实是汪兴朝派来。 看来汪兴朝果真认定汪东骏是死在自己手中,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派出刺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他儿子?”秦逍当然不会承认,淡淡道。 男刺客叹道:“秦将军,你是装糊涂吗?这天下人都知道是你杀了他儿子,众目睽睽,还需要什么证据?” “众目睽睽?”秦逍更是诧异,寻思刺杀汪东骏的时候,除了被汪东骏欺辱的那个叱伏卢部姑娘,并无其他人看见,这从哪里来的众目睽睽? 妍妍终于瞥了秦逍一眼,道:“你敢做不敢当吗?你在无数人的眼前将他杀死,为何要否认?听说唐国的市井百姓都知道你杀了渤海国世子,还都在传颂你是唐国的大英雄.....!”说到这里,显出轻蔑之色,冷冷道:“事到如今,又不敢承认了?” 秦逍却已经是身体剧震,震惊道:“你们.....你们是渤海人?” 比起漠东诸部的锡勒人,渤海人的面庞长相与唐人更为近似,锡勒人的鼻梁比唐人高挺一些,身材也普遍粗壮不少,而渤海人只要说话之时不带渤海口音,一般人从面貌上很难辨识出他的来历。 这两名刺客口音带着浓重的东北味,措辞清晰,说的是大唐口语,秦逍一直以为这二人是辽东军那边所派,实在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来自渤海国的刺客。 妍妍说到“杀子之仇”的时候,秦逍第一反应只是想到汪东骏,根本没有往渊盖无双身上想,但此刻知道两人是来自渤海的刺客,这才记起,渤海莫离支渊盖建的爱子,也同样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自己带着龙锐军出关,固然被辽东军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这样的消息,肯定也已经传到了渤海,渊盖建自然也知道杀害爱子的仇敌就在东北,派了刺客前来,也是说得通。 秦逍心中苦笑,在杀子仇人这一点上,汪兴朝和渊盖建还真是同病相怜,这两人肯定都是欲将自己碎尸万段。  正文 第一一二八章 病虎 秦逍一脸意外,反倒是让男刺客颇有些诧异,奇道:“难道你不知我们是来自渤海?你既然知道我们是因为你杀了世子而来,为何.....?” “等一下!”妍妍那双灵动的眼睛盯住秦逍,俏脸冷然,问道:“你刚才说知道我们的来历,你觉得我们是谁派来?” 秦逍与这二人产生误会,那两人说的杀子之仇是渊盖建,而自己说的是汪兴朝,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竟然是阴差阳错对得上,这时候知道了对方的来历,又见妍妍出言试探,岂会向她透露,只是叹道:“我知道你们是渤海来的刺客,只是没有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而且仅凭两个人就敢找上门来。” 两名刺客对视一眼,将信将疑。 不过二人都不是愚笨之辈,知道秦逍这话肯定是做掩饰。 “两位的胆识,我确实很钦佩。”秦逍道:“想必两位来到东北已经很有些时日,一直在等待下手的机会。” 男刺客笑道:“这话倒不假,我们为了带你回去,着实吃不了不少苦头。” “这位兄长的易容术神妙莫测,我也算有些见识,活到现在,还真没有见过比你厉害的易容高手。”秦逍赞叹道:“短短时间就能变成另一个人,而且不留丝毫破绽,让人钦佩万分。” 男刺客对自己的易容术尤为自信,听得秦逍夸赞,也是得意,笑道:“秦将军也是有见识的人。不过仓促之间,若说没有丝毫破绽,那也是过誉了。无非是当时气氛紧张,你们也想不到我会易容成你们熟悉的人,再加上夜里昏暗,你们一时间没有发现破绽也是理所当然。要易容成另一个人,想要做到毫无破绽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但是要做到惟妙惟肖以假乱真,花些功夫也不是不能。” “不错。”秦逍立刻道:“只是形貌上改变还无法以假乱真,言行举止都要模仿,甚至生活习性都要了若指掌,这还真是需要花时间观察。对了,还有声音,兄长的口技惊人,竟然能够模仿他们的声音不被发现,确实了得。” “你还真是晓得一些门道。”男刺客饶有兴趣道:“你说的没错,这易容术说起来简单,可是真要成为顶尖的易容高手,那可不容易。这口技便需要掌握,否则即使形貌相同,可是一出生,嗓音不同,立马就会被识破。秦将军,你以前可见过其他易容好手?” 秦逍忙道:“兄长客气,不必称呼我为将军,叫我逍子就好。” “逍子?”男刺客哈哈笑道:“好,我叫你逍子。秦.....嘿嘿,逍子,你这人其实挺讲道理,如果不是重任在身,我还真愿意和你做朋友。” 秦逍叹道:“兄长为人和气,我也是很欣赏。对了,还未请教兄长大名,兄长的武道修为了得,而且恐怕还是当今天下最强的易容高手,你的名字只怕早就威震天下了。” 妍妍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然谈得异常投机,淡淡道:“你说他名声威震天下,那你告诉我,你所知这天下最厉害的易容高手是谁?” 秦逍顿时有些尴尬,见男刺客正满怀期望看着自己,心知若是表现的一无所知,那么自己刚刚和男刺客建立的融洽关系立马就要崩盘,只能淡淡一笑,瞥了妍妍一眼道:“姑娘既然通晓大唐的言语,自然听过世外高人这句话。我个人以为,真正的绝顶高手,反倒是淡泊名利,并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到处传播,因为达到一定的境界,超越世俗,根本不会在意这些身外之名。这位兄长在易容术上的造诣独步古今,可说是站在绝巅傲视天下,所以这样的人物,反倒不会被人轻易知道名字。” “巧言令色。”妍妍冷哼一声。 “妍妍,逍子这话说得对。”男刺客微仰头,一副孤傲之态,平静道:“唐国有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很多人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却是深有体会。” 妍妍看了男刺客一眼,翻了个白眼,也不争辩,取了一把匕首在手,割下一块烤肉来,丢给了秦逍,秦逍急忙双手接过,感动道:“多谢姑娘,你真是好人!” “路途遥远,你还是吃饱喝足,可别死在半道上。”妍妍淡淡道。 秦逍有些尴尬,男刺客含笑道:“她这话没错,你活着跟我们回去才有用,我刚才说过,只要老实听话,绝不会让你挨饿。” 秦逍被关在那木箱里昏睡两天,知道自己昏迷之时肯定不会有人喂饭,此刻也确实感到腹中饥饿,也不客气,咬了一口,入口还真是酥香鲜美,不禁赞叹道:“好手艺,妍妍姑娘的厨艺独步天下.....!”瞧见妍妍用古怪的神情看着自己,那双漂亮的眼眸子甚至带着鄙夷,顿时不好继续说下去。 “她的厨艺确实顶尖。”男刺客笑道:“逍子,你要不是成了俘虏,恐怕还尝不到这么好的手艺,是不是觉得被抓也不是坏事?” 秦逍心里骂了一句,但面上却是笑道:“能够和两位相识,确实是幸事。对了,兄长,您尊姓大名?” “你叫我大磐!”男刺客道:“稳如磐石的磐。其实我们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一切顺利的话,途中最多也就七八天的时间,到了渤海,将你交给莫离支,咱们便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秦逍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烦恼,想了一下才道:“大磐兄,我杀了你们渤海的世子,渤海人是否都怨恨交加,一个个都想将我碎尸万段?” “那倒不会。”大磐本来和蔼的表情变得冷厉起来,冷笑一声道:“你杀了渊盖无双,渤海许多人非但不会怨恨你,还对你心存感激。渊盖家族在渤海本就是仇家多如牛毛,渊盖无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少人欲杀他们父子而不可得,你杀了渊盖无双,许多人都是拍手称快。” 秦逍愕然,随即问道:“那么两位觉得渊盖无双该不该杀?” “他的死活,我们还真不在意。”大磐淡淡笑道。 秦逍立刻道:“如此说来,两位不顾道路遥远,跑到东北来抓我,并非是想替渊盖无双报仇?” “为他报仇?”大磐失声笑道:“我们为何要为他报仇?” 秦逍顿时双眉舒展开,道:“我懂了,你们不是因为仇恨找上我,那肯定是想用我去换赏金。大磐兄,妍妍姑娘,渊盖建能出多少银子买我的人头?咱们打个商量,如果两位只是为了银子,那么我出双倍的价钱保住自己的性命。你们应该知道,我可是大唐天子的宠臣,我大唐富甲天下,肯定比渊盖建有钱的多,只要你们出个价,咱们都可以商量,渊盖建能出多少银子,我们肯定能比他出的银子多得多。” 大磐笑眯眯道:“我相信你们能拿出银子。” “大磐兄,只要你们放了我,以后就是朋友,我绝不会秋后算账。”秦逍正色道:“你们要银子给银子,如果愿意为我大唐效命,我可以向朝廷举荐,给你们谋个一官半职。恕我直言,这次你们虽然得手,可是这次行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你们是否考虑过?大唐天子对我很重视,我被人抓走,她肯定会派人追查,虽然要查到两位身上会花费不少工夫,但我相信最终还是能查出真相,一旦如此,就不只是两位的事情了。” “哦?”妍妍淡淡道:“那会怎样?” “两位是渤海高人,抓走大唐的中郎将,你们说会怎样?”秦逍苦笑道:“大唐一直与周边诸国保持和睦,睦领友好,已经多少年不曾发生战事,与贵国更是近百年没有大战。如果朝廷知道是渤海抓走了我,比如会因此发生冲突,如果我真的死在渤海,两国必然起刀兵之祸,到时候生灵涂炭,无论是大唐还是贵国,都将会有无数人死在战场上,两位当真愿意看到那样的结果?” 他本以为自己这样一番言辞,肯定会让这两人掂量掂量,孰知大磐听后,却是笑起来,妍妍也是一脸鄙夷之色,充满嘲讽道:“秦逍,你真以为唐国皇帝会为了你,出兵渤海?” “两位难道不知我在大唐天子心中的分量?”秦逍力证自己的地位,提醒道:“我可是大唐天子的宠臣,宠臣就是宠爱的臣子!” “逍子,别想好事了。”大磐笑道:“我可以用脑袋和你打赌,就算你们的皇帝知道你是被我们所抓,而且死在渤海,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你还真以为如今的大唐还是百年前那个所向披靡的大唐帝国?现在的唐国,就像患了重兵的老虎,看上去吓人,其实根本不足为惧。你们唐国四分五裂,听说到处都是蠢蠢欲动的地方诸侯,对了,据说唐国的西北疆域之前也已经叛乱,有人自立称帝,加上唐国南边有个蠢蠢欲动的王爷,带甲数万,一直是你们唐国朝廷的心腹大患,还有你十分清楚的辽东军,那些骄兵悍将表面上听从唐国朝廷的命令,但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举旗反了,这唐国自家一大堆解决不了的破事,哪里有能耐为了你向渤海开战?” “你觉得自己是唐国皇帝的宠臣,可是在那位皇帝的眼中,你未必比一条狗更有用。”妍妍在旁嘲讽道,显然觉得秦逍之言不过是笑话。 正文 第一一二九章 化缘 两人句句如针,让秦逍更是尴尬不已。 “秦将军,我也不瞒你,咱们抓你回渤海,既不是要为渊盖无双报仇,更不是为了获取赏金。”大磐看着秦逍,伸手接过妍妍递过来的一只烤腿,淡然笑道:“说句老实话,我们如果只是想要获取金银财宝,也不必千辛万苦跑到唐国来挣赏金。” 秦逍对这话倒是很为赞同。 这两人都是中天境高手,一个擅长易容,一个擅长用药,这两人联起手来,连自己都栽在他们手里,如果他们想要获取金银财宝,在渤海国就完全可以做到。 “既然如此,两位抓我回去的目的是什么?”秦逍有些疑惑:“不是为了报仇,也不是为了钱财,你们刚说我在大唐天子眼中可能连一条狗也不如,那自然不会是为了用我向大唐提出什么条件。想来想去,你们难道是为了报恩?是否那位莫离支大人对你们有天大的恩情,你们为了报恩,这才想要替他将我抓回去?” 大磐伸手轻轻拍了拍秦逍肩头,道:“你又何必如此烦恼,想这么多做什么?吃吃喝喝就行。”张口咬了一口,正要夸赞,却见到妍妍陡然扭头,本来淡定的俏脸瞬间变得冷厉起来。 大磐一怔,立刻顺着妍妍的目光瞧过去,却见到不远处正有一道身影正往这边走过来。 大磐脸色一沉,妍妍那只戴着手套的纤纤玉手已经放入挂在腰袢的一只皮袋之中,秦逍瞥了一眼,知道那皮袋之中肯定是什么毒药之类,自己在牧监署被药粉迷倒,可能就是袋中毒粉。 不过突然有人过来,秦逍也是有些意外。 这里显然是十分荒僻之所,大磐二人更是将骡车赶到了树林深处,所以即使在林中生火,也不怕被人发现,如此深更半夜,突然有人来到这荒僻的树林深处,自然会让两名刺客警觉起来。 等到那身影靠近过来,秦逍才发现对方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从头到脚都笼罩在斗篷之中,只露出一张脸庞,显得颇有些苍老,年过六旬,白须飘飘。 大磐和妍妍都没有轻举妄动,但却全神戒备。 斗篷老者走到篝火边,这才抬起双臂,将罩着脑袋的斗篷往后退下去,火光之下,却是露出光秃秃的脑袋,随即老者双手合十,声音平和:“阿弥陀佛,天寒地冻,老僧能否在此借火暖暖身子?” 秦逍一怔,想不到这深更半夜过来的竟会是一名老和尚。 “请坐。”大磐倒是颇为客气,含笑道:“大师这么晚了,怎会到这种荒僻的地方来?” 黑衣老僧盘膝而坐,不顾地上是积雪,微笑道:“云游天下,风餐露宿,佛祖三十二法相,遍及六道宇宙,老僧心有佛法,自然也是想要学佛祖踏遍三千宇宙。” “大师这是自比佛祖?”大磐笑道。 黑衣老僧平静道:“人人皆佛!” 妍妍却是极为谨慎地盯着黑衣老僧,开口问道:“你从哪里来?法号如何称呼?” “贫僧从何处来并不重要,往何处去同样不重要。”黑衣老僧自始至终保持着慈和笑容,温言道:“老僧除了借火暖暖身子,也是过来化缘,还望两位不要拒绝。” “你要吃肉?”妍妍指着烤獐子,带着一丝嘲讽道:“出家人不是戒荤腥吗?你若想要化缘吃肉,我给你割一块。” 黑衣老僧摇头笑道:“不吃肉,不吃肉。” “不吃肉,大师化的什么缘?”大磐含笑问道:“我们只有肉吃,没有其他东西可以送给大师。” 黑衣老僧却是看向秦逍,平静道:“两位是否能将秦施主交给老僧?” 大磐和妍妍对视一眼,眸中同时划过厉色。 黑衣老僧直接开口要带走秦逍,显然对秦逍的身份十分清楚。 今晚老和尚突然出现,也是直接冲着秦逍过来,只是二人不知道老和尚的身份来历,但看样子,老和尚倒像是过来解救秦逍之人,两人花了巨大的心血才将秦逍抓到手,又怎可能让一名老和尚轻易将人带走。 秦逍却也是不动声色打量黑衣老僧。 在他脑海之中,全无这老和尚的印象,确定在今晚之前,从无见过这老和尚。 老和尚向两名刺客索要自己,他的目的是什么? 是敌是友? 龙锐军中肯定没这号人,自己落入刺客之手也不过两天时间,龙锐军那边是否已经组织人手追寻救援,秦逍自己都无法确定。 即使姜啸春那些人醒来过后,发现自己不见,立刻回到广宁城与宇文承朝会合,继而组织人手,那也需要不少的时间,远在黑山的顾白衣在这短短时间之内都未必得到自己被抓的消息,这老和尚又从何得知?他是受何人所派? 他能够跟到这荒僻的树林中来,秦逍断定他绝不可能是突然出现,只怕早就暗中盯住了渤海的两名刺客,可是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盯梢,秦逍自然无法确定。 这人的来历当真是诡异。 “如此说来,大师知道他是谁?”大磐不动声色,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容。 黑衣老僧颔首道:“大唐忠武中郎将秦逍,龙锐军的统帅!” “大师果然知道。”大磐淡淡笑道:“大师向我们化缘,是要将这位大唐中郎将带走,我们是不是应该知道大师的来历,也应该知道你为何要带他走?” “他是大唐的将军,当然不能被你们带回渤海。”黑衣老僧平静道:“老僧既然都已经知道是两位绑架了秦将军,那么这件事情迟早会闹得天下皆知。刚才两位说的话,老僧都听到。你们是说大唐即使知道是渤海国绑架甚至杀害大唐的中郎将,也不敢出兵渤海?两位对自己的话当真如此自信?” 大磐含笑反问道:“大师觉得我说的不对?”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黑衣老僧轻叹道:“大唐现在的实力虽非鼎盛,可是若倾力出手,集中力量对付周边任何一股力量,都足以将对方彻底摧毁,难道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渤海绑架杀害大唐的中郎将,而且还是大唐天子的宠臣,如果大唐置若罔闻,那么天子的皇位是否还能坐的稳当?” “如果唐国天子真的是英明之主,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地方诸侯势力越来越大而不敢轻举妄动?”妍妍冷冷道:“唐国南边有藩王存有谋逆之心,举世皆知,东北的辽东军也是割据一方,甚至唐国西北有人称帝,可是唐国的朝廷却束手无策。连自家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凭什么敢对渤海用兵?” 黑衣老僧轻轻一笑,道:“你们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不懂大唐。大唐地方诸侯势大,朝廷或许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如果连渤海都敢太岁头上动土,即使朝廷不想动,大唐的子民也不会允许。在大唐百姓心中,渤海只是大唐属国,若是与大唐保持和睦,那自然是和平共处,可是一个属国敢谋害大唐的将军,朝廷如果视若无睹,那么天子的威望将会受到巨大的打击,大唐不会有任何一位天子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大磐和妍妍都是不动声色,秦逍却是点头道:“两位,大师说的不错。皇帝是要面子的,大唐的属国谋害她的宠臣,你觉着她会善罢甘休?你们没有见过大唐天子,不知道大唐天子对自己的声望和颜面看的比什么都重。渤海敢打她的脸,她就敢要渤海的命。” “那又如何?”大磐满不在乎道:“唐国最强盛的时候,征服渤海也花了十几年时间,如今唐国的实力远不如当初,唐国如果敢出兵,渤海未必会害怕!” “唐国不是鼎盛之时,难道渤海现在是最强大之际?”秦逍笑道:“据我所知,渤海国在当今圣人登基之前,还是一分为五,小小国土上有五大诸侯,对了,连上渤海国主这股势力,其实是六大势力。渊盖建趁我大唐恢复元气的时候,在渤海国四处征讨,虽然一统渤海,但内战多年,国力消耗之大,你们心里也是有数。渊盖建狼子野心,虽然时不时派人在大唐边境骚扰,却也不敢真的侵袭大唐国土,归根结底,还不是心存畏惧?到时候真的打起来,你们才会明白今日犯下的错误有多大。”看向黑衣老僧道:“大师,我说的对吧?” 黑衣老僧微微一笑,道:“老僧说这些,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告诫两位,你们只有将秦将军交给老僧,才不会让两国发生刀兵之祸,如此也才不会导致生灵涂炭。老僧是个出家人,所以代两国百姓向二位恳求,将秦将军交给老僧。”向秦逍道:“秦将军,你可愿意跟随老僧一起走?” 秦逍对黑衣老僧的来历自然不清楚,甚至还无法判断是敌是友。 不过他心里却明白,如果被大磐和妍妍带回渤海,那是必死无疑,所以这条路肯定不能走,跟着黑衣老僧,在敌友未明之前,至少还存有希望,立刻点头道:“大师既然为我而来,我自然愿意跟大师一起走。”向大磐语重心长道:“大磐兄,很高兴认识你和妍妍姑娘,这次确实不能和你们走,咱们后会有期.......!”话声未落,却感觉劲风忽起,本来端坐不动的大磐竟然瞬间出手,身形飘起,右手成爪,直向黑衣老僧的喉头抓过去。  正文 第一一三零章 乙支 大磐不愧是五品中天境,出其不意,速度快极。 秦逍心下一凛,心知两名刺客肯定是不可能将自己交给老和尚带走,而老和尚既然找上来,那肯定是要将自己带走,双方都不可能退让,最终的结果,自然是以实力高低来决定。 秦逍知道双方肯定要打起来,不过大磐上一刻还面带微笑,转瞬间就突然出手,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大磐出手的瞬间,妍妍也几乎在同时出手。 比起大磐赤手空拳抓向黑衣老僧的喉咙,妍妍指间竟然夹着细针,若不是火光照着细针泛有光芒,几乎难以发现。 两大五品高手一左一右合力出手,换作一般人,自然是难以幸免。 不过秦逍心里也明白,这黑衣老僧既然敢露面,肯定是有底气。 眼见得大磐的手爪便要抓住老僧的脖子,黑衣老僧却是唱了一声佛号,身形如同古钟一般端坐不动,但本来合适的双手左右分开,他双目闭上,左手迎向大磐,右手则是迎向妍妍。 虽然闭着眼睛,但老僧的出手却是准确无比,左手自下而上,两根手指却是点向大磐的手腕,右手却是轻松避开妍妍的银针,手腕以不可思议的弧度扭转,灵蛇般缠住了妍妍的手腕。 秦逍看在眼里,却是心下骇然。 黑衣老僧左右两只手各应对一名五品中天境,应对的招式不同,手法更是完全不同,但却都是迅速而准确地直取弱点,这一切还只是在闭着眼睛的时候完成,也就表明,这黑衣老僧仅凭两只耳朵的听力,听风辩位就能够判断两大五品高手的招式。 妍妍被缠住手腕,花容失色,不过她的手腕也是极其灵活,柔性十足,葱指转动,夹在指尖的银针斜刺向黑衣老僧的手背。 秦逍此刻端坐在篝火边,就像是看戏法的看客一般,睁大眼睛看三位高手交锋。 只是片刻间他就知道,如果这三人真有高手,那无疑只能是黑衣老僧,在这黑衣老僧面前,两名五品刺客实在称不上有多高明。 大磐和妍妍出手如电,而且招式变幻灵巧,在秦逍眼中,那也是功夫精湛了得,可是黑衣老僧却从容应对,显得镇定自如,他身体不动,两手却是变幻莫测,就仿佛是一个人变作两个人,而且每一只手臂的实力都不在一名五品高手之下。 大磐的出招灵巧,劲风浑厚,妍妍虽然穿着厚袄,但身法却是轻盈异常,宛若蝴蝶。 “砰!” 大磐一个扭身,一掌与黑衣老僧纠缠之间,另一只手却是赫然而出,正击在黑衣老僧的肩头,他这一掌打的结结实实,发出低沉的响动,以他的实力,这一掌打中,老僧的肩骨必断无疑。 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掌虽然打的结实,但黑衣老僧的身体却动也没动一下,反倒是大磐的身体却向后飞出,在妍妍的惊呼声中,大磐身体正撞在一老树上,那老树枝干粗大,显是很有些年头,大磐撞上之后,老树树干却是震动,大磐的身体却从那树干上滑落下来,趴在地上,“哇”的一口鲜血喷出,喷洒在雪面上,整个人挣扎两下,一时却根本起不来身。 妍妍俏脸显出骇然之色,娇小的身子向后退,左臂却已经挥出,秦逍看的明白,妍妍挥臂之间,一片粉末已经向黑衣老僧的面上飘过去。 秦逍知道妍妍这是故技重施,之前在牧监署,妍妍便是以药末作为武器,让自己失去了知觉。 只是他心里明白,这粉末对自己或许有用,可是面对黑衣老僧,妍妍却未必能够得逞。 果然,那片粉末眼见飘到黑衣老僧面前,黑衣老僧右手手臂却是轻描淡写一挥,袍子散出的劲风将那片药粉打了回去,而且药粉并不散去,而是化作一团兜头向妍妍面庞笼罩过去。 妍妍身体后退,但后退的速度却根本及不上药粉的速度,她抬臂挥动,想要打散药粉,但黑衣老僧的内力远胜于她,那团粉末却已经是完全罩在妍妍的面庞上。 一张俏脸被药粉盖住,秦逍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惊骇。 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片刻之间,黑衣老僧坐在地上,屁股都没动一下,仅凭双手就将两位五品高手击败,这般实力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 他看看大磐,见大磐依然趴在地上起不来身,而妍妍被药粉打在脸上之后,也不犹豫,迅速从身上取出两颗药丸丢进口中,秦逍知道那药丸肯定是解药,妍妍及时服下解药,才可能抵住药性。 黑衣老僧却已经恢复双手合十的姿态,睁开了双眼,面色平和。 虽然黑衣老僧击退两大刺客,但秦逍却根本高兴不起来。 他不知道这黑衣老僧的来历,但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实在是让人感到震惊。 大磐好歹也是五品修为,那一掌的威力不弱,可是打在黑衣老僧的身上,黑衣老僧安然无恙,大磐自己却被震飞出去,由此可见黑衣老僧内力修为之深。 小师姑沐夜姬是六品修为,秦逍也亲眼见识过小师姑的实力,但不得不承认,小师姑的实力比起黑衣老僧,明显要弱不少。 眼前这位黑衣老僧,竟然是大天境!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今晚这黑衣老僧为何敢孤身一人出现,而且竟敢向两名五品高手索要自己,他既然是一位大天境高手,当然有十足的底气这样做。 妍妍服下解药之后,这才抬头望了大磐一眼,随即身形一闪,却并非往大磐那边去,而是闪身到了秦逍身后,右手搁在秦逍的肩头,两指间银光闪闪,一枚银针正顶在秦逍的脖子边上,存许之遥,只要稍微偏一一下手,便可以将银针刺入秦逍的脖子里。 秦逍心下苦笑。 “你到底是什么人?”妍妍目光如刺,语气分明带着惊骇。 黑衣老僧凝视着妍妍,声音平和道:“老僧只是要带走秦将军,两位又何必固执?你们年纪不大,有今日的修为实属不易,前途无量,实在没有必要将性命丢在这里。” 妍妍冷笑道:“出家人慈悲为怀,你竟然下此狠手,还有没有出家人的心肠?” “姑娘,是你们先要为难大师,大师是被迫自保。”秦逍寻思这黑衣老僧大占上风,两名刺客绝非对手,不管老僧是敌是友,自己还是先和他搞好关系,语重心长道:“我觉着大师已经很是慈悲,并没有真的对你们下狠手,大师的实力你们比我清楚,他若是想取你们的性命,你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尸体。这样吧,我来给你们做个和事佬,大家就不要再打下去了,我和大师走,妍妍姑娘,你赶紧带大磐兄走得越远越好,就当这次什么都没发生,我不会向朝廷禀报,两国也不会因为此事大动干戈,你们觉得如何?” 妍妍恼道:“你闭嘴!”盯住黑衣老僧道:“老和尚,你现在赶紧滚,否则.....否则我立刻要了他的命。” 秦逍苦着脸看向黑衣老僧,黑衣老僧却是合十道:“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这是谁也难以避开。秦将军亦是红尘俗子,迟早也有身死之时,是今日离世,还是百年后再离世,并无区别。若是今日秦将军死在你的手里,那是天命所定,老僧也是无法逆天改命。” 秦逍睁大眼睛,这老和尚的意思,分明是说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黑衣老僧这样一说,妍妍反倒不知该如何。 “大.....大师好手段!”大磐缓了一缓,终于恢复了少许,勉强爬起身,坐在树下,嘴角带血,竟是含笑看着黑衣老僧道:“这天下能突入大天境的高人屈指可数,今日能够领教大师的手段,真是三生有幸。” “老僧能够得见乙支邸下,也是缘分。”黑衣老僧看向大磐,淡淡笑道:“邸下的修为在你们这一辈人中,那也是出类拔萃。” 他话一出口,大磐和妍妍同时色变,秦逍也有些诧异,不知道“乙支邸下”又是什么意思。 “你.....你怎么知道......?”大磐震惊道,嘴角溢血,甚至忘记拭去。 黑衣老僧叹道:“老僧知道的肯定比邸下所想还要多。渤海毕竟是边陲小国,不似大唐地广人多,也正因如此,大唐高手如云,这是渤海远不能比。像邸下这样的中天境修为,在渤海也是屈指可数之例,老僧多年前就知道邸下的存在,只是没有想到邸下竟然亲自前来大唐,更没想到邸下竟然敢向大唐的将军动手。” 大磐先是一怔,但很快便大笑起来,笑声显得有些凄然:“我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是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师才是真正掌控一切之人。都说有志者事竟成,可是多年的心血,却是付诸东流。”看着黑衣老僧道:“不错,我就是乙支元磐!” 正文 第一一三一章 影武者 秦逍一脸疑惑,乙支元磐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唐人,自然是渤海名姓,只不过大磐说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倒像是说出一个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但秦逍却对这个名字毫无感觉。 他从没有听过这名字,除了是个渤海姓名,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 孰知黑衣老僧却是微微颔首道:“看来老僧并没有猜错。” “大师不必谦虚。”乙支元磐淡淡道:“大师一语道破我的来历,自然对我十分了解。” 黑衣老僧抬头看着夜空,沉默片刻,才终于道:“武宗皇帝东征,收服渤海,赐渤海国主王位,又立五候,渤海一分为五。渤海乙支家族被封为大德候,封地平庆州,世袭罔替。” 秦逍身体一震,这时候才明白,原来乙支家族竟然是渤海五候之一。 渤海的历史,他虽然不至于一清二楚,却也是大概了解。 五候是当年武宗皇帝为了分化渤海的实力而设立,虽然五候名义上还是渤海国主的臣子,封地在名义上也属于渤海国疆域,但五候在自己的封地拥有绝对的控制权,无论是财赋还是兵马,都不受渤海国君节制。 实际上渤海也就直接分裂成了五个小国。 这对大唐来说,当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渤海的诸侯割据也一直延续到当今圣人登基,可是随着大唐三州七郡之乱的开始,接下来西边的兀陀汗国进军西陵,北边草原诸部组成了联军南下,大唐却已经无力再将注意力放在渤海,而渤海莫离支渊盖建也趁势而起,竟然用了短短数年时间,横扫五候,恢复了渤海的一统,此后更是招兵买马,扩充渤海的军力,一度向外扩张。 乙支家族就是被渊盖建平定的五候之一。 秦逍这时候想到黑衣老僧称大磐为“乙支邸下”,顿时明白,这大磐只怕就是大德候的后人。 只是他心下却更是奇怪,如果乙支元磐是五候的后人,自然与渊盖家族有着水火不容的仇恨,他又怎会为了渊盖建跑到东北来绑架自己?这从道理上来说,实在是说不通。 乙支元磐坐在雪地上,笑道:“大师果然对我渤海了若指掌。” “十五年前,渊盖建灭大德候。”黑衣老僧叹道:“乙支家族也是五候之中最后一个被灭亡的家族,听闻渊盖建在打下平庆州之后,大开杀戒,不但将乙支家族几乎屠戮殆尽,而且因此而牵连数千之众,男女老幼都被押到海边,在海边处决,鲜血染红了海水,血腥味道数月不散.....!”说到这里,合十唱了声佛号。 秦逍已经感觉妍妍的手微微发抖,心下发毛,忍不住提醒道:“妍妍姑娘,你.....你小心一些!” 那银针就顶在自己脖子上,与肌肤咫尺之遥,秦逍唯恐这姑娘手一抖,针头若是刺入肌肤那可就有些麻烦了,毕竟这银针之上肯定淬有毒药,是否见血封喉,秦逍实在无法断定。 乙支元磐眼角跳动,平静道:“血染天蛇崖......,大师既然知道此事,当然也清楚,这其中有许多人并非是被刀砍死,也不是被箭射杀,而是生生从天蛇崖跳海而亡。” 黑衣老僧又唱了一声佛号。 “无数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至今我还时不时在我脑海响起。”乙支元磐缓缓道:“那年我十七岁,被一箭射中肩头,落入大海,上天有眼,我在海上飘荡了三天,就是那一根浮木让我不至于沉入海中,活了下来。” 黑衣老僧道:“如果没有那位大婆娑罗,恐怕你们也活不下来。” 乙支元磐骇然变色,妍妍也已经失声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逍见得两名刺客反应,有些诧异,心想黑衣老僧所说的“大婆娑罗”,却又是何方神圣? 不过这老和尚不但武功绝伦,竟然对乙支元磐的来历一清二楚,这还真让秦逍大感惊讶,实在不知道如此厉害的人物,为何会突然跑来要将自己带走? “老僧本来可以很轻易就能请走秦将军,可是却发现两位一直在注意秦将军的动静。”黑衣老僧缓缓道:“于是老僧一直跟在两位身边,从广宁到牧场,从牧场跟到这里,难倒两位就一直不知我在你们身边?” 乙支元磐和妍妍对视一眼,都显出吃惊之色。 “两位商议的计划,老僧一清二楚。”黑衣老僧含笑道:“老僧只是想看看,两位的计划是否真的能够顺利成功。老僧缘何知道你们的来历,其实很简单,你们言谈之中,已经泄漏了不少讯息。” 乙支元磐嘲讽笑道:“你是出家人,竟然满口谎言。先前还说是猜到我们的身份,现在又说是偷听我们的交谈才知道。大师,难道佛门中人都喜欢听墙角?” “佛门中人也是人,为何不能听人说话?”黑衣老僧道:“老僧也并未撒谎。两位商谈之时,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身份,老僧当时并不知道你就是乙支邸下。不过老僧确实多年前就知道渤海的两位后起之秀,甚至也知道两位出自大婆娑罗中行登野门下。只是这次知道了两位绑架秦将军的目的,再加上言谈中泄露的蛛丝马迹,这才让老僧怀疑足下乃是乙支邸下。” 秦逍忙问道:“大师,我与这两位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绑架我?”对此很是疑惑。 “乙支邸下,秦将军的疑惑,你们能否为他解答?” 乙支元磐坐了小半天,气息已经顺畅过来,撑着站起身,缓步走到篝火边,向妍妍递了个眼色,妍妍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收回手。 乙支元磐这才在篝火边坐下,看了秦逍一眼,才道:“很简单,用你的性命,换取渊盖建的性命!” 秦逍一怔,乙支元磐缓缓道:“渊盖家族权倾朝野,他们连大君都不放在眼中,甚至想要取而代之。如今渤海到处都是渊盖家族的爪牙,朝野之间,宫廷内外,渊盖家的人遍布每一个角落。照此下去,即使渊盖建不篡位,等他死后,他几个儿子也一定会篡夺大君之位,如此国贼,岂能留他继续祸害渤海?国仇家恨,他必须死!” 秦逍这一瞬间恍然大悟,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两名刺客绑架自己的目的是为了讨好渊盖建,却想不到乙支元磐竟然与渊盖建有血海深仇。 “你要杀他,与我有什么关系?”秦逍皱眉道:“何必山高路远跑来找我麻烦?” 乙支元磐道:“渊盖家族权倾朝野,杀人如麻,虽然渤海朝野畏惧渊盖家的势力,对渊盖家俯首听命,但渊盖家在渤海同样是树敌无数,多少人欲杀渊盖建而后快。”顿了顿,冷笑道:“渊盖建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对自己的安全也是极其重视。他勇武过人,不过在武道之上却并无天赋,远不及他的幼子渊盖无双天赋异禀。” “他也修行武道?” “他的修为在十几年前也只是三品,此后便再无突破。”乙支元磐道:“所以只要能够接近他身边,便可以趁机取他性命。”叹了口气道:“不过此人狡猾无比,能够见到他的人都是他的心腹,即便如此,他还找寻了不少影武者,作为替身出没。” “影武者?” “不错。”乙支元磐颔首道:“影武者俱都与他样貌身形几乎一模一样,这些人成为影武者之前,会对渊盖建的言行举止甚至一些极小的习惯都会了若指掌,除非是及其亲密之人,否则就算是他的忠诚部下,也无法分清楚究竟谁是真身谁是影武者。” 秦逍明白过来,道:“你们是想刺杀渊盖建?” “家仇国恨,都不可不报。”乙支元磐森然道:“渤海有一批有志之士,欲铲除国贼,重振朝纲。多年来,我们策划了多次刺杀行动,全都失利,有两次甚至杀死了他的影武者,却终究没能除掉国贼本身。渊盖建的几个儿子之中,渊盖无双的武功最强,却已经死在唐国,接下来只要除掉渊盖建,那么渊盖家族仅凭他剩下那几个儿子,根本无法控制朝野。” “所以杀死渊盖建,不但可以铲除渊盖家族,让渤海国主掌握大权,而且还能为家族报仇雪恨。”秦逍叹道:“你们要杀死渊盖建,就必须接近渊盖建本人,只有见到了渊盖建的真身,你们才有机会杀死他。只是你们想要见到渊盖建,比登天还难,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另辟途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道:“渊盖无双是我所杀,渊盖建丧子之恨,对我自然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如果有人将我抓过去献给他,让他有机会亲手宰了我,他的真身自然会出现,于是你们就可以利用我将渊盖建引出来,那时候我的死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终于有机会刺杀真正的渊盖建,我说的没有错吧?” 正文 第一一三二章 黑水宗师 乙支元磐点头道:“不错。渊盖无双在擂台之上被你所杀,不但让渊盖建失去爱子,也是让他在渤海的威望受到极大的打击。他对唐国心生怨恨,对你更是恨之入骨。”泛起怪异笑容道:“听说他让出使唐国的使臣详细描述了你的容貌身形,又让人按照你的身形容貌制作了木头人,时常都会亲自用刀砍箭射。” 秦逍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想渊盖建对自己还真是滔天之恨。 “我们想尽办法,都没有机会接近渊盖建。”乙支元磐缓缓道:“最终才决定利用你来实施锄奸计划。” 秦逍叹道:“所以在你们的眼中,对付我要比对付渊盖建容易的多?” “我们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很轻松。”乙支元磐道:“你是唐国的将军,要将你带回渤海,当然不是容易的事情。我和妍妍来到辽西之后,没有轻举妄动,一直在暗中注意你的行踪。广宁城中都是你的人,我们觉得要动手,也要等你出城之后,所以并不着急,一直在等待机会。” “你们很有耐心。”秦逍道:“为了杀死渊盖建,却要牺牲我这个无辜的人,你们心里不觉得内疚?” 一直没吭声的妍妍终于道:“你的命换渊盖建的命,很值得,只要杀死他,可以救很多人。” “妍妍姑娘,你长得清清秀秀,怎么说话却充满杀气?”秦逍叹道:“到时候恐怕死的不止我一个人吧?我只是你们的敲门砖,见到渊盖建之后,出手刺杀的是你们,到时候即使你们刺杀成功,真的杀死了渊盖建,你觉得你们自己还能活命?” 乙支元磐笑道:“从一开始,我们也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死。如果真的能够杀死渊盖建,我们的性命不值一提。我们只担心中了渊盖建的圈套,到时候出手杀死的只是影武者,如果是那样,死的就太不值得。” “渊盖建不知道你们的身份?”秦逍皱眉道:“你们都有五品修为,在渤海即使普通人不知道你们的底细,难道渊盖建不知道?你都说渊盖家的势力遍布渤海各处角落,难道还会不知你们的存在?如果他知道你是大德候的后人,就算你将我抓去献给他,他也未必会见你。乙支家与渊盖家仇深似海,我只担心到时候你非但杀不了他,反会自投罗网。” “他知道。”乙支元磐淡然一笑,“他知道我和妍妍的存在,却并不知道我就是乙支元磐。” 秦逍笑道:“渤海国的中天境恐怕不多,两位都是五品修为,你想告诉我说,在渤海有两位名五品修为的中天境,渊盖建却不会去调查你们的底细?” “他不敢!” 秦逍一怔,此时小半天没说话的黑衣老僧终于道:“渊盖建虽然权倾朝野,却也不敢去招惹黑水岛!” “黑水岛?” “大婆娑罗中行登野就在黑水岛。”黑衣老僧缓缓倒:“黑水岛离天蛇崖不过百里,隔海相望,那是一座孤岛,却是渤海朝野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秦逍忙问道:“大师,大婆娑罗是什么意思?那中行登野又是何方神圣?” “婆娑罗被视为异类,甚至一度被诋毁为妖邪。”乙支元磐开口解释道:“他们喜欢奇装异服,涂粉抹彩,视人间礼律为无物,随心所欲,在世人眼中就是疯疯癫癫的妖邪。” 秦逍一愣,黑衣老僧却已经道:“正是如此,中行登野是一位婆娑罗,更是渤海唯一存在的大天境!” 秦逍恍然大悟,这时候才明白过来。 “当年我在海中漂流数日,本是必死无疑,却被大婆娑罗所救。”乙支元磐缓缓道:“我在黑水岛待了十几年,受大婆娑罗恩惠,才能活到今日。” 秦逍此时却感觉“黑水岛”这地名似乎有些熟悉,脑中飞转,猛然间想到,当初知命院二先生似乎提及过此地,随即“龙背甲”、“妖狐刀法”等几个名字涌入脑海,终于想到,二先生说的明白,那渊盖无双的武学正是出自黑水岛。 记起此事,他顿时便有些诧异。 如果这两名刺客都是黑水岛的门徒,也就与渊盖无双出自同门。 既然是同门,渊盖无双自然认识这两人,同门学艺,又怎会对这两人的底细一无所知?而且乙支元磐如果想要接近渊盖建,利用渊盖无双岂不是更方便? 乙支元磐应该是渊盖无双的师兄,而且是大婆娑罗中行登野的弟子,这样的身份,不至于见不到渊盖建。 毕竟大天境在这世间凤毛麟角,这样的人物,朝廷官府也都会竭力拉拢。 渊盖建是渤海第一权臣,中行登野则是渤海唯一的大天境高手,那么渊盖建肯定会竭尽全力去拉拢中行登野,对中行登野门下弟子自然也会拉拢,有了这样的渊源,乙支元磐又如何见不到渊盖建? 他心中颇为疑惑。 “渊盖无双是五品修为。”秦逍看着乙支元磐道:“他的修为不在你们之下,你们可知道他师承何人?” 乙支元磐还没有回答,却见黑衣老僧从怀中逃出一只小包裹,小心翼翼将包裹放在地上,秦逍三人一时不知道黑衣老僧意欲何为,更不知包裹里是何物,都是盯着包裹看,却见黑衣老僧缓缓打开之后,里面是几个用荷叶包裹起来的圆球,老僧取了一个在手,抬头见三人看着自己,微笑道:“这是糙米饭团,几位要不要尝一尝?” 三人都是一愣,黑衣老僧却已经剥开荷叶,里面果真是饭团,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乙支元磐与妍妍对视一眼,终是道:“渊盖无双受大婆娑罗指点,不过却并非大婆娑罗的门人弟子。”顿了顿,才道:“大婆娑罗天性烂漫,不喜人间礼律,所以他从无收徒。我虽然受大婆娑罗指点,却也没有拜入大婆娑罗门下。”带着血迹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以为我们与渊盖无双是同门,所以可以利用渊盖无双接近渊盖建。渊盖无双不是黑水岛门徒,甚至都不曾登过黑水岛,他与我们虽然都承蒙大婆娑罗授艺,但却从未谋面....!”似乎觉得这话说得并不准确,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并未正大光明相见交谈,我们只是远远见过他,他却没有见过我们。” 秦逍明白过来,点头道:“你是说,大婆娑罗并非是在岛上传授他武艺?” “大婆娑罗有两大爱好,除了华美的服侍,另一个爱好便是美食。”乙支元磐道:“岛上的食物匮乏,所以他会经常离岛,登岸寻找美食。”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多年前他在唐城寻找美食,被渊盖建知道,渊盖建亲自请客,连续十天,让大婆娑罗尝尽各种美食。” 秦逍知道“唐城”乃是渤海国的王城,那还是在渤海向大唐归附之时,渤海国主为了表达对大唐的忠诚,将王都改为“唐城”,以此讨好武宗皇帝。 “大婆娑罗对其中几道菜念念不忘,渊盖建知道了大婆娑罗的喜好,直接将两名厨子送给了大婆娑罗。”乙支元磐缓缓道:“那两名厨子年少时在唐国学习厨艺,厨艺精湛,大婆娑罗喜好美食,并无拒绝。”冷笑一声,才道:“但渊盖建又是何等狡诈,岂会白白做人情?他向大婆娑罗请求,希望大婆娑罗能够收渊盖无双为弟子。” 秦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渊盖无双能够拜入中行登野门下,却是因为美食之故。 “大婆娑罗看在渊盖建送了两名厨子的份上,见了渊盖无双,却也觉得渊盖无双在武道之上天赋过人,所以虽然没有答应收徒,却答应传授武艺。”乙支元磐道:“自那以后,每年大婆娑罗都会登岸两次,每次待上半个月,一边享用美食,一边传授渊盖无双功夫。大婆娑罗性情淳朴,在他的心中,无善恶之分,待人只凭自己的喜好,渊盖建虽然是祸国殃民的巨贼,但大婆娑罗并不在意,反倒是对天赋过人的渊盖无双很是喜爱,也尽力传授他武艺。” 秦逍问道:“你们计划刺杀渊盖建,大婆娑罗可知晓?” “此事自然不会告诉他。”乙支元磐叹道:“可是他就算知道,也不会多管。世间恩怨,他几乎没有任何兴趣,除了修炼武道,就只醉心于服饰和美食。渊盖无双死在唐国之后,渊盖建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黑水岛,将渊盖无双被杀的性情告知,意思是希望大婆娑罗能够为渊盖无双报仇。” 秦逍心下顿时紧张起来,暗想如果一位大天境惦记着要取自己的性命,那可就再凶险不过了,甚至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已经非常不妙,忙问道:“大婆娑罗答应了?” “如果答应了,秦将军觉得自己现在还能活着?”乙支元磐道:“大婆娑罗只伤心了一天,将那封信给我们看过之后,让我们烧毁,次日就像是忘记了这事,再也没有提过渊盖无双了。” 正文 第一一三三章 登船 秦逍心想那大婆娑罗到底是性情淳朴还是没心没肺,自己苦心教导的弟子被杀,竟然只伤心一天便浑然无事。 不过若真如此,对自己来说还真是好事,不必担心大婆娑罗跑来寻仇。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乙支元磐看着黑衣老僧道:“大师,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请秦将军去渤海,目的是为了铲除渊盖建。恕我直言,除掉渊盖建不但对渤海有利,对你们唐国更是利大于弊。” 黑衣老僧只是慢慢吃饭团,也不说话。 他吃东西的速度很慢,每一口都是细嚼慢咽。 乙支元磐瞥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渊盖建这些年秣兵历马,不但增加百姓赋税,而且那些赋税都用来招兵买马。以渤海的实力,根本用不着招兵买马就足以自保,而且作为唐国的属国,只要不向唐国挑衅,根本不用担心有其他势力攻打渤海。他这样做,野心人尽皆知,那是等待时机攻袭唐国。他的祖父被唐国所杀,渊盖家与唐国有着切齿仇恨,这笔仇,他迟早都要报。”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渊盖建被杀,渤海就不会垂涎大唐?”秦逍问道。 乙支元磐点头道:“永藏大君对唐国一直都是心存善意,也希望见到两国世代友好。只要渊盖建一死,渊盖家族就会立刻崩溃,那时大君就会重掌朝政,也绝不会与唐国为敌。”凝视黑衣老僧道:“大师慈悲为怀,担心秦将军死在渤海会引起两国交兵,可在我看来,如果不能除掉渊盖建,两国迟早有一天会兵戈相向,那时候才是生灵涂炭。以秦将军和我们几条性命来换取两国世代友好,避免战事,救下无数生灵,这岂不是真正的慈悲?” “你也不问我愿不愿意?”秦逍没好气道。 乙支元磐笑道:“你若真是为国为民的好汉子,就该毅然赴死。” 秦逍还没说话,黑衣老僧已经将最后一点米粒放进口中,这才指着烤獐子问道:“你们还要不要吃?” “大师难道要吃?”乙支元磐问道。 黑衣老僧摇摇头,抬头看看天色,道:“可以动身上路了,咱们走吧!” 包括秦逍在内,都是愕然。 “去哪里?”妍妍忍不住问道。 黑衣老僧站起身,将斗篷重新罩住光秃秃的脑袋,双手合十道:“自然是去海边码头。你们不是要从海路返回渤海吗?老僧去的地方,乘船而行也会更方便。” 乙支元磐更是愕然道:“大师,你要去往何处?” “等一等。”秦逍也站起身,皱眉道:“大师,你此番是为我而来,我能否知道你找我做什么?如果你是前来相救,我感激不尽,只盼大师能带我尽快返回广宁,回去之后,晚辈自当重重报答。” 黑衣老僧微笑道:“老僧不是来救你,也不是来杀你,只是受人之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人在等你。”黑衣老僧叹道:“老僧欠他人情,老僧要还人情,答应替他做这最后一件事情,此事一了,老僧与他便再不相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什么人等我?”秦逍更是疑惑:“他等我做什么?” 黑衣老僧微笑道:“并非老僧隐瞒,只是有些事情知道的越早,心中就越是苦恼,既然如此,早知还不如晚知。” 乙支元磐不等秦逍说话,已经皱眉道:“大师,我说了半天,难道你还要抢夺秦逍?” “走吧!”黑衣老僧并不争辩,平静道:“以秦逍作为诱饵去刺杀渊盖建,无论可不可行,老僧劝你们还是放弃,另想它法。你们是大婆娑罗的门下,而且年纪轻轻修为不浅,若是潜心苦修,日后或许能有更大的成就,不要半途而废。”顿了顿,才继续道:“跟随老僧一起去海边码头,送老僧一程,然后回渤海去吧。” 乙支元磐和妍妍对视一眼,虽然不甘心,但已经交过手,知道眼前这黑衣老僧是大天境高手,两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黑衣老僧说完,也不继续废话,走到骡车边,一只手在那木箱一端轻轻一拍,木箱立时从车上飞出,落在地上,老僧身形飘起,竟是不客气地坐在车上,双手合十,轻声诵经。 乙支元磐微一沉吟,看了妍妍一眼,微微颔首,这才向秦逍道:“秦将军,咱们走吧。” 秦逍心中窝火,之前还指望这黑衣老僧是救兵,但是老和尚几句话一说,他就明白,这老秃驴似乎也不是什么好货。 且不说自己的内力被药物封住,即使药性消失,无论是面对老和尚还是两大刺客,自己都不是对手。 不过他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支使老和尚这位大天境高手来找寻自己,那人又为何要见自己? 乙支元磐将烤獐子收好,放到了车上,随后坐上车辕头,妍妍也上车坐了,尽量和老和尚拉开距离,不过这板车本就不大,也拉开不了多少距离。 秦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老实一些为好,也上了车,正好黑衣老僧和妍妍中间有空位,他便只能坐在两人中间。 接下来无人再说话,黑衣老僧自始至终闭着眼睛,妍妍也是将脸别到一边,不看秦逍这边,乙支元磐则是老老实实赶车,秦逍只觉得很是无聊,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不过妍妍虽然有意保持距离,但板车狭窄,她与秦逍倒也是靠的颇近,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味道倒是沁人心脾。 寒风呼呼,几人的修为都不弱,秦逍虽然无法运气,但毕竟真气未失,而且体质本就不弱,夜里的寒气倒是能够顶住。 辽西郡南部临海,宁化港是仅次于辽东长生港的第二大海港,每日进出海港船坞的渔船和商船都不在少数。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宁化港周边一带以渔为生,所以渔汛时节,近海遍布渔船。 不过秋后到开春之前,几乎所有的渔船都会停泊在海岸边,也不会有渔民在入冬后出海捕鱼,一来是海上会出现流冰,渔船一不小心撞上流冰就很可能落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此外这个时节大部分鱼类都会进入冬眠期,即使冒险出海捕鱼,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非但渔船,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商船在这几个月也不会出海。 关内与东北的贸易通过水陆两路同时进行,特别是江南一带,许多货物都是通过商船运送往来,入冬之前往来的商船众多,不过一旦入冬,为了避免风险,那是极少出海运送货物。 一艘商船的货物价值不菲,一旦撞上流冰甚至遇上寒风暴,甚至可以让一些商贾倾家荡产,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冒这个险。 秦逍抵达宁化港的时候,放眼望去,各种船只的桅杆宛若一片森林,密密麻麻。 宁化港也是繁华得很,岸上客栈店铺如云,酒肆茶馆自不必说,赌坊青楼更是林立,在这里还有专门负责管理港口的衙署,驻由一队水兵,人数并不多,但足以维持海港的秩序。 码头也停泊了几艘水军战船,除了维持港口的秩序,也会时不时地出海巡逻,毕竟山中有匪,海上也有盗,分落在海上的岛屿也不少,不少强人落岛为盗,各有战船,如同幽灵般在海上游弋,一旦遇上落单而且容易对付的商船,便会抢夺货物,甚至直接连人带船挟持起来,向船主索要赎金。 曾经最嚣张的时候,海盗们甚至直接袭击码头,不过这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当年海上盗贼猖獗,朝廷派出水师清剿海盗,打了数年,将海上实力强大的海盗几乎剿灭干净,侥幸逃脱的海盗龟缩在海岛之上,再也不似当年那般嚣张。 宁化港鱼龙混杂,许多海盗甚至可以乔装打扮登岸采购各种所需物资,然后寻欢作乐一番,再潇洒离去,只要在港口不闹事,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甚至你来自何方也不会有官兵去盘查。 毕竟登岸的要么是往来运送货物,要么是来花银子寻欢作乐,对港口的繁荣有利无害。 这一路上老和尚金口难开,乙支元磐也是极少说话,秦逍虽然经常想要打破沉寂,主动找话题,但另外三人却似乎没有兴趣接话,大家各有心思,秦逍活了这么大,还真是从没有这么窝囊过。 黄昏时分,到了港口之后,乙支元磐倒是向黑衣老僧恭敬道:“大师,天色已晚,要不要在这里歇息一晚?” “这里是是非之地,不必停留。”黑衣老僧笑道:“邸下的船在何处?咱们直接登船。” 秦逍奇道:“大师怎么知道他有船在这里?” “他们要带你去渤海,从海上返回,这边自然有船接应。” 乙支元磐微笑道:“大师果然料事如神,不错,我们确实有船在这边等候,既然大师想要尽早离开,咱们登船就是。”弃了骡车,在前领路,到了码头,却是很容易找到了一艘船,这艘船谈不上有多大,船舱却也不算小,容纳十来人也不在话下。 船上有人见到乙支元磐和妍妍归来,都是显出欢喜之色,放了舢板,几人陆续登船,秦逍上传之后,回头望向岸边,心下感慨,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正文 第一一三四章 剑气 海船外面看上去稀松平常,不过船舱内倒也算宽敞。 船上的人对乙支元磐十分恭敬,见到秦逍的时候,都有些兴奋,显然都以为乙支元磐大功告成,不过多了一个老和尚,却是让众人有些疑惑,不知黑衣老僧又是何方神圣。 船上有十来人一直在等候,除了水手,亦有几名杂役,负责船上的饮食起居。 天黑之前,乙支元磐便吩咐启航。 等到了海上,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秦逍倒是有些担心,一到天黑,视线模糊,连海面都难以看清楚,实在不知道这些人是否看得清楚航线。 不过细细又想,既然乙支元磐敢让众人连夜启航,应该对水手们的技术十分信任,如果海船真的遇到麻烦,倒霉的也不只是自己,心下微宽。 他身上的药性已经消失,内力可以运转自如,毕竟黑衣老僧一路相随,妍妍也没有机会再对自己用药。 但即使如此,他也知道自己决不可轻举妄动。 刚起航的时候,妍妍还一直盯着自己,不过几个时辰之后,妍妍便不再担心,自行进了船舱的一间小隔间内。 秦逍心里清楚,到了海上,除非长了翅膀,否则插翅难飞。 这个时候,海上没有其他船只,茫茫大海无边无垠,而且寒冬时机,海上虽然没有结冰,但海水冰冷刺骨,谁也不可能跳海而逃,就算凭借内力在海上漂浮撑住两天,但又冷又饿的情况下,即使是中天境修为,肯定也活不过三天。 乙支元磐也不知道是对黑衣老僧生出忌惮之心还是因为其他缘故,上船之后,倒是十分客气,让人准备了斋饭,亲自送了过来。 至于秦逍这边,乙支元磐也没有怠慢,送了酒菜。 秦逍心里有些奇怪,那夜在林中黑衣老僧震飞了乙支元磐,虽然伤势并不重,但乙支元磐多少还是受了些内伤,毕竟这两天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两天过去还没能完全恢复过来。 而且黑衣老僧前来抢夺自己,自然是乙支元磐的敌人,乙支元磐如此热情,秦逍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 毕竟在他看来,乙支元磐还真不是欺软怕硬之人。 敢前来绑架大唐的中郎将,而且谋划刺杀渤海莫离支的人物,当然不是什么善茬。 船舱分为前后舱,后舱左右两角各有一处简单的隔间,前舱则是宽敞,有一张桌案,地上则是铺着毛毯,舱门一关,舱内也并不寒冷。 船上其他人都是住在底舱,水手轮换操纵海船前行,并不到船舱打扰。 船上做饭也都是在底舱,妍妍一直待在隔间内,很少出来,乙支元磐也只是在送饭的时候过来,在舱内也很少见到他。 秦逍倒也不担心饭菜有毒,看黑衣老僧如常食用,倒也不客气。 “大师,要不要下棋?”船行一日,秦逍百无聊懒,见黑衣老僧依然是盘坐舱中,而船舱内正好有一副围棋,不由出声询问。 黑衣老僧终于睁开眼睛,见到秦逍已经将棋盘摆在案上,左手托着棋盒,右手正捻子自己与自己下棋。 陡然间,却见得黑衣老僧眸中显出诧异之色,死死盯着秦逍的右手。 秦逍倒是没有在意,见黑衣老僧并不回话,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到黑衣老僧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不由笑道:“大师肯定会下棋,闲来无事,要不咱们下一局?” “听闻你是西陵出身?”黑衣老僧低下头,沉吟片刻,才问道:“你父母是谁?” 秦逍一怔,想不到黑衣老僧突然询问起自己的身世,想了一下,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若说自己是孤儿,大师可相信?”秦逍笑道:“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 “那你是何人养大?” “自然是养父养母。”秦逍道,虽然不知老和尚为何突然会对自己的身世感兴趣,但当然不可能实话实说,钟老头的存在自然不会告诉黑衣老僧。 “他们又是何人?”黑衣老僧追问道,他出家之人,心性淡定,一直都是不动如山,但此刻眼眸中竟然显出一丝异色。 秦逍笑道:“我就算说了他们的名字,大师也不会认识。他们只是普通的乡下百姓,只是大唐千万子民中最普通的两个人而已。大师,你为何忽然对我的身世如此感兴趣?” 黑衣老僧只是凝视秦逍,没有说话。 秦逍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抬起右手,晃了晃手中的棋子,问道:“大师要不要下一盘?” “据老僧所知,你曾是龟城的一名狱卒。”黑衣老僧缓缓道:“后来卷入了西陵的世家之争,被黑羽收为部下,黑羽死在李陀和樊家之手,整个西陵陷落,你从西陵跑到京城报讯,却被皇帝赏识,加官进爵。”顿了顿,才继续道:“渤海世子渊盖无双在京都摆下擂台,他是五品修为,却被你一刀所杀,你的修为也已经进入了中天境,老僧没有说错吧。” 黑衣老僧对自己的过往如此清楚,秦逍还真是不意外,毕竟自己平江南之乱、斩渊盖无双直到统帅龙锐军出关,这每一桩事情都让自己名声在外,朝野许多人都知道自己乃是天子宠臣,自然有许多人调查出自己的过往。 自己成为龟城狱卒之前的遭遇,这世间知道的人凤毛麟角,但成为龟城都尉府狱卒之后的行迹,只要有心还是很容易查出来。 “大师对我了若指掌,我却对大师一无所知。”秦逍凝视黑衣老僧道:“大师法号是什么?要带我去见何人?不知大师能否赐教?” 黑衣老僧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进京之时,身份只是一名狱卒,但其后却能进入兵部当差,极短的时间之内又被擢升为大理寺少卿,这等升迁的速度,自大唐立国以来,极其罕见。你背后并无太深的背景,在进京之前,与夏侯家并无渊源,与宫中更是没有任何关系,为何能得到皇帝的宠信?秦将军是否能够告诉老僧?” 秦逍心想老和尚掌握的情报倒也不是准确无误,自己进京之前,与宫里确实没有关系,但若说与夏侯家没有关系,那就不对头了。 当初在龟城为夏侯倾城解围,进京之后,被兵部留任,也正是因为夏侯倾城为自己说了话。 虽然龟城一别之后,在京都都不曾见过夏侯倾城,但与夏侯家的渊源倒也不算浅。 “我若说并不知道圣人为何会厚待,大师信不信?”秦逍故意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被圣人视为七杀辅星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老和尚,这老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历自己毫不清楚,如果他是朝廷或者夏侯家的对头,知晓自己的命数对圣人有利,恐怕更不会让自己活下去。 黑衣老僧沉吟片刻,终是道:“褪下裤子!” 秦逍一怔,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褪下裤子。”黑衣老僧道。 秦逍本来坐在船板上,一听这话,忍不住往后缩了缩,环顾左右,船舱里当然不会有其他人,警惕道:“大师,你别开这种玩笑。青天白日,你让我脱裤子,你.....你想干什么?”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对,就算是深更半夜,自己也绝不可能在一名老和尚面前脱裤子。 “你要老僧帮你?”黑衣老僧淡淡道。 秦逍心中直骂,暗想着老秃驴难道竟然有那种古怪的癖好? 士可杀不可辱! 他爬起身,转身便要跑出船舱,可是只跑出两步,却感觉有什么东西打在自己的膝弯,脚下一拐,已经跪倒在地,随即感觉身后劲风袭来,秦逍虽然明知道自己绝非老和尚的对手,但也不孬种,千钧一发之际,却是情不自禁回头就是一指,内力迸发,这一指却正是自己那便宜师傅沈药师传授的赤心真剑,秦逍以度还以为只是点穴功夫,但在杭州从沈药师口中得知,这门功夫竟然是剑谷极高明的内剑神功。 他自打知道这门功夫是剑谷绝技之后,倒也是修炼了无数次,只盼能有所突破。 剑谷三大内剑神功,如今只传下来沈药师的赤心真剑和小师姑的泽冰真剑,泽冰真剑需要利用液体打出,渗入对方体内之后,让对方生不如死,而赤心真剑则是化内力为剑气,一旦修成,剑气比之真正的宝刃还要锋利得多。 只是当初在甲字监学得此门绝技之后,除了在断空堡情急之下打出一次剑气外,却再也不曾有第二次。 此事情急之下,回指就是一戳,他修炼赤心真剑数百次,气随念至,之前每一次修炼,劲气到了手臂处就会消失,根本无法透劲入指,但这一次仓促之间,劲气却是极其流畅地进入右手食指少商穴,“噗”的一声,一道剑气竟是破指而出。 黑衣老僧本已经从背后飘然而来,根本想不到秦逍竟然会内剑,等得剑气迎面而来,脸色微变,电光火石之间,身形微闪,不过剑气还是击在他的跑袍袖上,虽然皮肉无伤,但剑气却在袍袖上打出一道孔洞来。 秦逍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指竟然打出了剑气,呆了一下,黑衣老僧也是怔了一下,抬起手臂,见到袍袖上的孔洞,显出惊讶之色,不禁道:“剑谷的赤心真剑!” 正文 第一一三五章 惊变 黑衣老僧脱口而出,秦逍有些诧异,心想这老僧竟然知道这是赤心真剑。 但只是这一犹豫,黑衣老僧手臂一挥,秦逍便感觉一股强大的劲气扑面而来,身体不由自主地船板上滚开,想也不想,再次戳指点出去,只是这次却没有刚才那般的好运,劲气到得手腕处,却无法破指而出。 黑衣老僧倒是有些防备,只是见得秦逍指尖并无剑气打出,怔了一下,随即笑道:“原来如此,火候还不够,这也难怪,没有五品修为想要打出剑气简直是痴心妄想,你能打出一道剑气,已经是十分了得。”身形飘然而至,秦逍心下骇然,知道真剑打不出,只能拍出一掌迎过去,老僧的手腕一扭,如蛇般缠着秦逍的手腕。 秦逍微微变色,却也并不屈服,另一只手向黑衣老僧的脖子抓过去,老僧不躲不闪,竟是任由秦逍抓他脖子,秦逍左手正掐住他脖子,正自欢喜,但却猛然间感觉自己的手似乎抓在钢铁之上,老僧脖子上的肌肤竟然坚硬无比,宛若石头。 他大吃一惊,老僧却是嘴角泛笑,此时才抬起另一只手,一拍秦逍肩头,力道不重,却是将秦逍的身体打得背过身去,随即抬脚踢在秦逍的膝弯,秦逍却是再次跪了下去。 老僧出手在秦逍的背后连点几处穴道,秦逍毫无反抗之力,只觉得全身已经是动弹不得。 “老和尚,你要干什么?”秦逍心惊胆战,这老和尚点了自己穴道,自己无力反抗,接下来他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 黑衣老僧却并不废话,掀起秦逍衣襟下摆,却是直接扯着秦逍裤子往下扒。 “老秃驴,住手。”秦逍恼怒不已,他活到这么大,只有自己扒别人裤子,何时被人扒过裤子? 好在黑衣老僧并没有将他裤子完全扒下,到得腰下半截,秦逍顿时感觉肌肤裸露在空气中,舱内虽然算不得寒冷,但却还是感觉一阵冷风袭来,实在不知道这老和尚到底要搞什么鬼。 “大师,你到底要做什么?”秦逍无奈道:“你是出家人,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老和尚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秦逍才感觉老和尚又在自己几处穴道点了点,身体顿时一松,已经能够活动,他急忙拎起裤子,系紧腰带,回身去看,却见到黑衣老僧已经走出船舱。 秦逍心中虽然恼怒,但更多的却是感觉莫名其妙。 他忍不住出了船舱,见到黑衣老僧已经站在船头,时当黄昏,黑衣老僧黑色的斗篷被海风吹的飘荡而起,他双手背负身后,遥望远方,宛若船头的一尊雕像一般。 黑衣老僧方才的行径,让秦逍摸不着头脑,只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走到他身边,也是向海上遥望,但见海天一色,一望无垠。 “你的生辰是多少?”黑衣老僧扭过头,看着秦逍问道,比起这几天一脸平静,老僧的表情此事竟是十分温和。 秦逍愈发觉得古怪,道:“八月初五,几个月前刚满十八岁了。” 黑衣老僧摇头道:“不对!” “什么不对?” “生辰不对、”黑衣老僧道:“你不是八月初五的生辰。” 秦逍笑道:“大师,你这就说笑了,难道你比我还清楚我自己的生辰?” “你不是八月初五出生,也不是十八岁。”黑衣老僧道:“你是十月初三生人,而且已经年过十九,虚龄已经二十了,你不但说错了自己的生辰,而且少说了一岁。” 秦逍见黑衣老僧一本正经,根本不像是在说笑,有些愕然。 他实在不明白,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老和尚,怎可能知道自己的生辰,而且他所说的生辰和自己所知完全不一样,可是他说话的语气竟是异常肯定,如果秦逍不是知道自己的记忆没问题,差点都要相信他的话。 “无所谓。”秦逍也不和他争辩,“你说我今年三十岁我也认了。可是大师刚才为何.....?”还没说完,黑衣老僧已经打断道:“你的养父母现在何处?是否还在西陵?” 秦逍见这老和尚刨根问底,竟似乎对自己的身世异常感兴趣,颇有些诧异,犹豫一下,才道:“数年前,西陵发生过一场大瘟疫,死了许多人,他们也感染瘟疫过世。” 他自然不能说钟老头是因病过世。 “都不在了?”黑衣老僧愕然道。 秦逍点点头,道:“如果他们还活着,我也不会跑到龟城当个狱卒。他们过世之后,我成了孤儿,流落在外,感染了瘟疫,差点死在路边。刚好龟城的孟捕头路过,救我一命,后来安排我在龟城大狱做了狱卒。” 他说到这里,脑海中浮现孟子墨音容笑貌,心下黯然。 他这句话前面是假,后面是真。 黑衣老僧似乎相信,微微点头。 “大师,我都告诉你这么多,你是否也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他们临终前,可有对你说过什么?”黑衣老僧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秦逍的询问,再次问道:“他们可有留下什么话或者什么东西?你先前说过,并无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他们是你的养父养母,那么他们自然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难道没有对你提及过?” 秦逍见黑衣老僧一直追问自己的身世,十分反常,陡然间想到什么,试探问道:“大师,你.....知道些什么?” 一直以来,秦逍对自己的身世都充满了疑问,正如黑衣老僧所言,如果自己真的有养父母,那么他们应该对自己的亲生父母多少有些了解,钟老头虽然不是自己的养父,但从小将自己养大,恩重如山,他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肯定知道一些情况。 但钟老头至死都没有透露半分。 如果不是红叶扮作麻婆暗中保护自己多年,秦逍只以为自己永远都无法解开身世之谜。 他心知书院肯定对自己的身世知之甚多,但书院却没有透露分毫。 他知道要解开身世之谜,只能从书院着手,不过夫子和红叶都不提,自己逼问他们肯定也没有用,他甚至觉得,既然自己已经知道了书院的存在,那么迟早有一天,书院终会如实告知。 可此时黑衣老僧一直追问,这让秦逍愕然之余,意识到这老和尚恐怕对自己的身世也有所了解。 自己之前认定书院知晓自己的身世,但这并不能说明只有书院清楚,也许这世间还有其他人也对自己的身世有所了解,譬如眼前这位来历不明的黑衣老僧。 不过听这黑衣老僧一直追问,他又有些疑惑,如果他真的了解自己的身世,为何会一直询问? 黑衣老僧若有所思,陡然间却见他猛地回转身,向船舱瞧过去,秦逍也看过去,却发现舱内竟然有烟雾飘散而出,还没多想,黑衣老僧宛若一片黑云飘向船舱。 秦逍也感觉事情不对,紧随其后,进了舱内,发现船舱里烟雾弥漫,而烟雾却正是从船板的缝隙向上溢出来。 “底舱着火了?”秦逍心下一凛。 黑衣老僧却已经跑到妍妍所在的那处隔间外,一掌拍开房门,里面是一个狭窄的房间,本来应该待在里面的妍妍却并不见踪迹。 “你刚才可见到水手?”黑衣老僧沉声问道。 秦逍想了一下,这时候才意识到,方才他和黑衣老僧从船舱走出,站在船头,自始至终都没有瞧见其他人,甲板上连一名水手的身影都没瞧见,而此时整艘船似乎已经停了下来。 “砰!” 一声轰响,黑衣老僧一掌拍在房内的板床上,木屑纷飞,板床被黑衣老僧拍开一个大窟窿,窟窿下面,却已经看到火光,烟雾从窟窿下面飘散而出,秦逍凑上前,从窟窿处探头往下看,只见到底舱已经是火焰滔滔,竟果真是烧起了大火。 “他们人呢?”秦逍发现事情完全不对,如果底舱着火,下面的水手肯定早就扑灭,不可能出现如此熊熊烈火,而且底舱火势极大,却没有任何动静,非但没有叫喊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黑衣老僧又是一掌拍出,将后舱的墙板拍开,身形轻盈,飞身去到船尾,秦逍知道大事不妙,紧随其后,也是到了船尾甲板上,跑到船舷边,抬头望去,脸色骤变。 却见到距离海船不远处,两艘小舟正拉开与海船的距离,包括乙支元磐和妍妍在内的十几名渤海人,此时分坐两条小舟,却已经从海船脱身而去。 秦逍睁大眼睛,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般景象。 他此时才明白,乙支元磐竟然早就有了计划,这艘海船的底舱竟然准备了两艘小舟,他们不但悄无声息从下面逃离,而且临走之前,放火烧船,这分明是置黑衣老僧和自己于死地。 “秦将军,实在对不住。”乙支元磐五品修为,内力自是不弱,声音远远传过来:“我本想将你活着带回渤海,可是这位大师连累你死在海上,活着带不走,只能等你死后借首级一用了!”  正文 第一一三六章 海上追凶 底舱的烈火越烧越旺,迅速向整艘船蔓延,浓烟滚滚,弥漫着冲向云霄。 而且秦逍能够清晰感觉到海船正一点点往下沉,毫无疑问,乙支元磐带人弃船之时,不但在底舱纵火,而且必然是在船底做了其他手脚,即使烧不死两人,却也要让整艘海船沉到海底。 秦逍万想不到乙支元磐竟然如此狠辣。 不过对方既然能够不惜一切代价计划去刺杀渊盖建,那就不是一般人物,如果心不狠手不辣,根本不敢参与这样的计划。 乙支元磐的小舟在海上荡漾,显然对黑衣老僧十分忌惮,拉开了很长一段距离,如此黑衣老僧就无法对那边形成威胁,而他更是站在船头挑衅,语气之中不无得意。 秦逍这时候已经清楚,或许在半道之上,乙支元磐就已经策划好了现在的局面。 也难怪一路上乙支元磐没有任何反抗,登船之后,更是十分热情的款待。 秦逍虽然先前就感觉有蹊跷,但想到有黑衣老僧这位大天境在船上,满船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够黑衣老僧打的,在这绝对的实力面前,乙支元磐就算心有不甘也无法使生出什么乱子来。 不过却没想到乙支元磐却是如此决然。 那两条小舟自然是放在底舱以防万一之用,毕竟冬日在海上行船,运气不好就可能撞上流冰,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状况,两条小周却正好可以用来救命。 底舱肯定有走船的出口,秦逍有些后悔,登船之后,并无到底舱去检查一下,如果发现了底舱两艘小舟,自己只怕会警惕起来。 现在后悔已经无用。 他见得黑衣老僧站在船尾,远远望着乙支元磐那边,并无反应,心下更是有些恼怒,寻思着自己只是四品修为,感知力自然无法与大天境相比,底舱的动静自己没有发现也倒也罢了,这老和尚一个大天境竟然也没有察觉,实在是丢人得很。 不过心中也清楚,刚才黑衣老僧一直追问自己的身世,显然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还真没有意识到底舱出现问题,自己也同样因为如此,并没有察觉到异动。 “乙支元磐,我若死了,对你还能有什么用?”秦逍心想你要烧死老和尚也就罢了,可是怎么连我也一起要烧死?不是说要利用我去觐见渊盖建吗? 乙支元磐叹道:“秦将军,不是万不得已,我又怎能眼睁睁看你死去。你说的没错,你活着对我们更有用处,可是这位大师非要将你从我们手中夺走,我们不是他对手,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既然无法带你活着回去,就只能等你死后带回你的首级。有了首级在手,想必同样可以见到他。”顿了顿,又道:“大师,秦将军,你们也别怪我心狠,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绝不想伤害两位。你们死后,我会将你们厚葬。” 秦逍破口骂道:“乙支元磐,我本来还以为你是一条恩怨分明的好汉,现在看来,不过是阴险小人,算我看错了人。” “我心中有愧。”乙支元磐苦笑道:“可是为成就大事,个人的私德也在乎不了那么多了。” 此时大火愈发的猛烈,从底舱已经烧到上面来,毕竟整艘船都是木质,大火一起,烧起来就十分容易,而且大火之下,海船也缓缓往下沉,秦逍以前只觉得水深火热不过是形容词,现在却是身临其境。 “大师,现在怎么办?”秦逍环顾四周,大海茫茫,除了乙支元磐那两条小舟,再也见不到其他任何一艘船。 一旦海船沉下去,自然要落入海水之中,这海水冰冷刺骨,就算利用浮木让自己不至于沉入海底,甚至挡住海水的刺骨寒意,但没有食物,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黑衣老僧摇头叹了口气,两手按在船舷边,只听得“咔嚓”一声响,船舷碎裂,黑衣老僧的双手却是各拿了一块木板在手上,秦逍正不知黑衣老僧意欲何为,却已经听得老僧沉声道:“等在这里。”已经向海面抛出一块木板。 秦逍还没说话,黑衣老僧整个人却如同鹰隼般从船舷边飘然而下,又宛若一片黑云,轻飘飘落在了丢在海面上的那块木板上,脚尖在上面一点,将手中另一块木板抛出,脚尖踩在木板上借力而起,整个人轻飘飘跃起,向另一块木板飘过去,人在半空之时,左掌向后,踩过的那块木板竟然从水面而起,直接被手掌吸了过去。 秦逍睁大眼睛,见到黑衣老僧用手系过那块木板之后,整个人又落在抛出的那块木板上,依然是借力而起,再次将吸在手中的木板抛出,人在半空,依然是回手将刚踩过的木板吸过去。 两块木板交替轮换,黑衣老僧则是借着踩踏木板之力一点点向前飘过去,只是片刻间,距离那两条小舟已经越来越近。 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此时才明白,这黑衣老僧的实力比自己所想的还要强大得多,也同时知道,一旦突入大天境,实力远不是中天境能够相提并论。 秦逍惊讶于黑衣老僧的水上飘行,乙支元磐那边却都是骇然变色。 乙支元磐万万没有想到,黑衣老僧竟然会使出借力木板的方法朝自己这边过来,本来距离海船很有些距离,可是黑衣老僧这般飘过来,已经是越来越近,一旁的妍妍花容失色,惊声道:“他.....他过来了!” “快走!”乙支元磐额头冒冷汗,知道此前黑衣老僧还算手下留情,可是自己图谋将这老僧烧死在船上,肯定是激怒了这老僧,如果被这老僧靠近过来,后果不堪设想,厉声道:“快划船,快走,快走!” 海船上的渤海人分乘两条小舟,乙支元磐这条小舟上,除了妍妍之外,另有四名水手,其中两人操桨,左右各有一桨,本来还和乙支元磐一起看好戏,哪里料到那黑衣老僧竟然借着两块木板追过来,都是呆若木鸡,乙支元磐大叫声中,几人回过神来,两名水手急忙划桨,拼命想要拉开与黑衣老僧的距离。 另一条小舟的几名渤海人眼睁睁看着黑衣老僧如同怪物般追过来,也都是惊慌失措,那边乙支元磐大声叫喊,这些人也都回过神来。 秦逍知道这艘海船肯定已经没有救援的可能,用不了多久,不但要被大火烧毁,而且定然要沉入海底,没有了海船,唯一的指望就只能是那两条小舟,只要黑衣老僧抢夺其中一条,就可以转危为安。 秦逍本想在海船上再找些食物和水以防万一,但食物和水都在底舱,自然也都被带走,乙支元磐既然弃船而走,当然会为之后的海上日子做打算,两条小舟上肯定有足够的食物和水。 而且底舱烈火熊熊,这时候跑到底舱去找食物,无疑是自寻死路。 他也不多想,抄了一块大木板在手中,做好准备,如果黑衣老僧回来之前海船就沉下去,自己就只能抱着木板先跳进海里,虽然难免会吃苦头,但至少可以暂时保命。 黑衣老僧起落之间,距离两条小舟越来越近。 “分开!”乙支元磐瞧见另一条小舟紧随在后,而黑衣老僧穷追不舍,立刻大叫道:“不要在一起,分开!” 他对黑衣老僧的实力太过清楚,两条小舟如果走在一起,黑衣老僧追上来,这十几号人肯定无一幸免,只有两条小舟分开,黑衣老僧就算再强,也不可能化成两个人,即使被他追上一条小舟,另一条小舟也有逃生的机会。 那边几人倒也是训练有素,听得乙支元磐叫喊,立时明白过来,当下立刻调换方向,乙支元磐那条小舟往东南方向去,另一条则是往西南,呈八字形迅速分开。 乙支元磐此刻却也是惊骇无比,这些渤海人跟随他一同前来大唐,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十几号人被黑衣老僧一网打尽,知道黑衣老僧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让另一条小舟分开,实际上也是想保住那一船人的性命。 只是两舟分开,黑衣老僧竟没有向乙支元磐这边追来,而是向另一条小舟追过去。 黑衣老僧就像是海上一头灵活却又凶狠的怪兽,虽然是孤身一人,却给人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感,乙支元磐双手握拳,妍妍也是脸色惨白,向乙支元磐道:“我们.....我们要不要过去救他们?” 谁都知道,黑衣老僧一旦追上那条船,盛怒之下,那条船上的人只怕无一幸免。 乙支元磐神情凝重,摇摇头,并无说话。 妍妍蹙起柳眉,但知道乙支元磐的选择也并没有错,这时候就算靠近过去帮忙,两船人加起来也都不可能是那老怪物的敌手,无非是上门送死而已。 乙支元磐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亲手除掉渊盖建,此事未能达成之前,乙支元磐当然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性命送出去。 一声清啸,黑衣老僧如同天魔下凡一般,飘身落在小舟船头,稳稳站住,而船上的水手们都已经是惊恐万分,但却也没有束手待毙,两名水手早就握刀在手,在黑衣老僧落在船头之时,同时呼喝一声,齐齐挥刀向黑衣老僧砍了过来。 ----------------------------------------------------------------- ps:感谢项国纭好兄弟盟主捧场,感谢清溪流泉杨兄弟升级为粉丝榜宗师,同时也感谢A一鸣A、dyce126、书友59492583、书友47014665、bravehe诸兄弟的破费!  正文 第一一三七章 誓言 “砰!砰!” 两名水手大刀砍落,尚未碰到黑衣老僧的衣襟,整个人就已经侧飞出去,随即听得“噗通”、“噗通”两声响,都是连人带刀落入了海中。 剩下几人都是骇然。 黑衣老僧并没有出手,双方甚至都没有接触,那两名水手就甩入海中。 “救我!” 海水冰冷刺骨,自然不是普通的渤海水手能够顶受,两名水手的水性倒是不错,在水中扑腾想要靠近小舟。 其他几名水手惊骇中,黑衣老僧却猛地身体一沉,低喝一声,一只脚在船头猛地一踩,小舟本就不大,另一头瞬间翘起来,一条小舟竟是生生地在海上竖起来,而船上那几名毫无准备的水手却已经从船上直飞出去,连声惊呼,全都落入海中。 也只是一瞬间,翘起的船尾重新落下,黑衣老僧这才飘然落在中间,也不去管那几名水手,操起双桨,调转船头,这次却是直往乙支元磐那边追过去,丢下几名水手在冰冷的海水中连声惨呼。 黑衣老僧划桨的技术并不差,更要紧的是他运力手上,双桨不但速度极快,而且每一次荡开的幅度远不是普通水手能够相提并论,一时间小舟便如一直利箭射向乙支元磐那边,又宛若一头海中鲨鱼盯准了自己的猎物。 秦逍居高临下眺望,见到老和尚竟然亲自划船追赶,只觉得颇有些滑稽,但更滑稽的却是乙支元磐那边。 乙支元磐眼见得黑衣老僧的小舟如利箭般追来,惊慌之下,却是推开划船的水手,亲自操桨,妍妍也是接替另一名水手,两人合力划桨,只盼能够拼死逃脱。 秦逍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虽然乙支元磐和妍妍拼尽了全力,但黑衣老僧的速度显然还是快上许多。 海船依然在燃烧,秦逍站在船舷边,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跳海,毕竟入海之后太过寒冷,只盼老和尚能在海船沉下去之前返回来救。 倒是之前那几名落水的渤海水手兀自在海中挣扎,他们无处借力,只是凭借着娴熟的水性勉强撑住一时,不过秦逍心里很清楚,那几名水手只不过是肉体凡胎,用不了多久便要在海中被活活冻死。 乙支元磐卯足力气划了片刻,却听得后面水声激荡,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黑衣老僧那条船已经是近在咫尺,他苦笑摇头,松开木桨,显然是知道再如何拼命也逃不过,干脆放弃。 妍妍见状,回头也是看了一眼,俏脸惨笑,也松开了木桨,小舟顿时便在海中停了下来。 乙支元磐站起身,走到船尾,黑衣老僧已经靠过来。 “大师!”乙支元磐拱手一礼,叹道:“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都由大师心意。”抬手指向后面众人道:“这一切与他们无关,大师是出家人,慈悲为怀,只求大师放他们离去。” 黑衣老僧起身双手合十,平静道:“你和那女娃娃到这边来,其他人尽管离去。” 乙支元磐竟是不啰嗦,跳到黑衣老僧的船上来,演员演更不犹豫,也是过来,船上一众渤海人都是面面相觑。 乙支元磐向远处瞅了一眼,那边几名水手尚在海里挣扎,他向那船上水手使了个眼色,那几人明白过来,知道大势已去,当下俱都向乙支元磐躬身行礼,随即操舟迅速去救同伴。 黑衣老僧盘膝坐在船尾,双手合十,吩咐道:“去大船那边。” 乙支元磐和妍妍对视一眼,心知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各自拿了一支木桨,操舟返回大船那边。 秦逍见到小舟过来,这才松了口气,只等到小舟靠近海船边上,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整条船已经是烈火熊熊,船舱完全烧起来,知道用不了多久,整艘船便要沉入海中,也不废话,飞身跃下,落在了小舟上。 这小舟虽然不大,但容纳七八人不在话下,此时仅有四人,倒也宽敞,船上也确实准备了干粮和水。 秦逍看了妍妍一眼,妍妍低着头,也不说话,目光移到乙支元磐那边,乙支元磐神色却有些尴尬。 “跑啊!”秦逍一想到这家伙竟然想要取自己性命,心下恼火,走到乙支元磐面前,弯腰盯着乙支元磐眼睛,冷笑道:“乙支邸下,怎么不跑了?不是说要取我手首级吗?来来来,我的脑袋就在这里,赶紧来取。” 乙支元磐更是尴尬,只是道:“秦将军,实在是迫不得已.....!”话声刚落,秦逍却是抬起手,竟是照着乙支元磐的脸上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乙支元磐也不知道是反应不过来还是故意没有闪躲,“啪”的脆响,被秦逍一巴掌硬生生扇在了脸上。 乙支元磐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妍妍却是花容变色,抬臂便要出手,可是刚抬手臂,一股劲风袭来,却是坐在她身后的黑衣老僧一挥衣袖,妍妍猝不及备,整个人已经从船舷边被劲气打飞出去,“噗通”一声,落入海中。 秦逍倒是没有想到黑衣老僧如此不懂得怜香惜玉,竟会对妍妍出手,乙支元磐也是赫然变色,失声道:“妍妍.....!” 妍妍水性倒是不差,不过一身棉衣浸泡在水中,瞬间便即湿透,挣扎起来亦是不容易。 乙支元磐趴到船舷边,伸手向妍妍道:“伸手过来.....!”想要将妍妍拉上来,黑衣老僧却又是手臂挥动,将乙支元磐扯翻在船中,声音也再无之前的温和,冷声道:“我佛慈悲,却也有狮子吼。她上不得船,生死由命!” “大师.....!”乙支元磐虽然知道妍妍内力不浅,但毕竟是娇弱姑娘,一直泡在冰冷的海水之中,对身体的伤害极大,爬起来,哀求道:“一切都是我的错,大师就算要我性命,我也绝不会犹豫。她是无辜的,恳求大师饶她性命。” 黑衣老僧只是冷冷盯着乙支元磐,神色冷厉,不为所动。 秦逍见妍妍在海中挣扎,心下略有不忍,但一想到这两个家伙先前烧毁海船没有丝毫犹豫,今日如果不是黑衣老僧大发神威,自己只怕就要死在这海上,这时候同情他们,那就是妇人之仁了。 “她是生是死,老僧不管。”黑衣老僧看了秦逍一眼,淡淡道:“你问秦将军!” 乙支元磐一怔,扭头看向秦逍。 秦逍却是故意扭过脸去,如果没有黑衣老僧,他还真不敢给乙支元磐脸色看,这时候只觉得有老和尚这么强的靠山,底气十足,暗想这狐假虎威的感觉其实还真是不错。 如果没有黑衣老僧,自己方才恐怕也不敢一巴掌扇在乙支元磐脸上。 一个五品高手,被自己一巴掌掴在脸上都不敢吭声,秦逍心中的怒气还真是略有消减。 “秦将军,千错万错都是我不知好歹。”乙支元磐起身来,向秦逍躬身一礼,“之前所有对不住的地方,你也知道都是我的主意,妍妍只是听我吩咐,她本人对你并无恶意。她体质很弱,只求秦将军开恩,给她一条活路。” 秦逍知道乙支元磐对妍妍的生死看得极重,如果不是为了妍妍,乙支元磐绝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向自己恳求,冷笑道:“你不是孩子,应该明白,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要承担后果。我和大师差点死在你们手里,你们当时为何没有怜悯之心?” 他故意将黑衣老僧带上,如此才能给乙支元磐震慑力。 不管怎么说,乙支元磐对自己有杀心,眼下这几人,自己是最弱的一个,只能抱住最强的黑衣老僧大腿。 “噗通!”乙支元磐竟然直直朝秦逍跪下,妍妍虽在海中,却也看得清楚,惊叫道:“不要.....不要给他下跪.....!” 秦逍倒是有些诧异。 男儿膝下有黄金,秦逍却也了解,乙支元磐本就是计划拼了性命去刺杀渊盖建,那么此人当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他竟然能为妍妍跪倒在自己面前,可说是放下了尊严,至少这一刻在乙支元磐的心里,妍妍的性命比他的尊严要重要的多。 “秦将军现在就可以一掌毙杀我。”乙支元磐抬头看着秦逍:“只求能以我的性命换她的性命。” 秦逍看了妍妍一眼,终是道:“你若能答应我三件事,我可以考虑。” “莫说三件,十件都可以。”乙支元磐毫不犹豫道:“有什么要求,秦将军尽管说。” 秦逍道:“我暂时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好。”乙支元磐立刻道:“我向上天立下誓言,无论秦将军提出什么要求,我答应他三件事,只要秦将军吩咐,我将竭尽全力去做,若违此誓.....,让乙支家族世代沉沦,永无复兴之望。” 秦逍知道他这是为了要救妍妍,尽力表现出真诚,点了点头,道:“记住你的诺言!”也不多言,走过去在老和尚身边一屁股坐下,黑衣老僧瞥了秦逍一眼,目光却从刚才的冷厉变得颇为柔和,唇边甚至泛起一丝浅笑,但很快就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老僧入定。 正文 第一一三八章 孤舟 夜色之中,一叶小舟在海中缓缓而行。 秦逍坐在船尾,看着乙支元磐和妍妍各自拿着木桨划船,心下只觉得好笑。 妍妍上船之后,乙支元磐立刻将自己的外袄脱下来给妍妍换上,虽然换上外袄,但里面的衣衫却还是湿漉漉的,妍妍一开始还哆嗦着,好在拥有五品修为,渐渐缓了过来。 海船被烧毁沉入海底,渤海水手们的那艘小舟不敢再靠近,此时早已经不见踪迹。 黑衣老僧大发神威,让乙支元磐和妍妍更是明白了双方实力之间的巨大差距,再也不敢生出其他心思,变得老实起来。 小舟当然不能停在海中,而黑衣老僧和秦逍当然不会去划船,无奈之下,乙支元磐和妍妍只能担起责任。 秦逍对他们自然不会有丝毫的同情。 两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果海船完好无损,有水手负责行船,不但速度快,也不用亲自费力,而且在大船之上也不至于寒冷。 现在倒好,一叶小舟漂浮在茫茫大海上,深夜之时,天寒地冻,两人还要负责操桨,秦逍知道这两个家伙现在肯定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但一切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不过秦逍对黑衣老僧的实力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黑衣老僧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不管怎么说,这老和尚也算是救了自己一命,而且当下还要依仗老和尚做靠山。 所以他对老和尚倒是十分的殷勤。 伺候的让别人舒舒服服,这是秦逍在甲字监就练得炉火纯青的功夫,对他来说,殷勤只是手腕,目的是要从对方身上获取利益。 船上有干粮和水,秦逍很殷勤地将食物送到老和尚的手里,拎着水袋子在旁边伺候,老和尚吃上几口,秦逍立刻送上水袋,就像是孝顺的晚辈正恭敬地伺候长辈。 黑衣老僧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很理所当然地受用。 其实这小舟之上不但备有食物和饮水,而且还有小风帆,一旦顺风是可以将风帆架起来,借风力而行。 不过小舟是按照黑衣老僧的指示自西向东而行,而今晚吹的是北风,自然无法架起风帆。 这几天折腾下来,秦逍此时到还有些疲惫,深夜时分,感觉倦意上涌,干脆就斜靠在小舟之内打起瞌睡。 他也明白,黑衣老僧如果想要取自己性命,自己睁大眼睛也不是对手,他若想让自己安然无恙,自己就算睡得天昏地暗也是安全得很,于是整个人蜷缩在袍棉袍里,干脆先不去想太多,好好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在这海上肯定是没有半点脱身的机会,只能等着登岸过后再找寻机会,在此之前,怎么想都是白想。 说也奇怪,虽然眼下实际上是待宰羔羊,但秦逍反倒睡得很踏实。 听到秦逍打起呼噜声,妍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眼眸之中满是恼恨之色。 只是这一看,却惊奇发现,黑衣老僧竟然将那件外罩的黑色斗篷解了下来,似乎是担心秦逍睡着之后会受寒,竟然盖在了秦逍的身上。 妍妍一脸惊奇,实在想不到这怪物一般的老和尚竟有如此温情体贴的一面。 黑衣老僧里面穿着绛色僧袍,褪去斗篷之后,里面其实很单薄,换作一般人,肯定难以经受夜里的寒气,但对大天境来说,气候再寒冷几分也毫无影响。 如果无法修出远超常人的坚韧肉身,就根本不可能踏入大天境的境界。 “大师,我们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乙支元磐小心翼翼问道。 他现在对这个老和尚是真的怕了,发自骨子里的畏惧。 “长生港!” “辽东长生港?”乙支元磐吃惊道。 “到了长生港,我们登岸之后,你们便可自行离去。” 乙支元磐和妍妍对视一眼,心头苦笑。 虽然是在海上,但他对大海很了解,也知道宁化港和长生港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即使是大船扬帆而行,日夜不停,至少也要四五天时间,现在只是一叶小舟,而且还是靠划桨而行,照这样的速度,十天半个月倒未必能够抵达,这黑衣老僧的目的地不可能更改,那就是说,接下来半个月,两人都要给黑衣老僧和秦逍做船夫。 无论在大唐还是渤海,能够拥有五品修为,到哪里都是座上宾,现在倒好,两大五品高手却只能成为受人欺压的船夫,而且还不能表现出任何反抗的意思。 黑衣老僧对秦逍的态度变了,对乙支元磐二人的态度也同样变了。 如果说在那把火之前,黑衣老僧还算宽厚,那么现在可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先前黑衣老僧将妍妍打落海中,并不留情,更无怜悯,乙支元磐心中清楚,接下来但凡让黑衣老僧稍有不满,这老怪物随时都能将两人打入海中。 而且这老和尚似乎对秦逍也亲近起来,非但不能惹老和尚,甚至都不能让秦逍感觉不舒坦。 乙支元磐心中叫苦,如果小舟还要走上十天半个月,那么这些日子始终要保持小心谨慎,身后就是两位爷,不能有丝毫的得罪。 秦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这一晚睡得谈不上有多舒服,却也养足了精神,醒来的时候,身上那件斗篷已经被黑衣老僧收走穿上,他伸了个懒腰,见到乙支元磐二人兀自在划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晚上都没停,见黑衣老僧依然是闭眼合十,心想就这门清心养神的功夫,那就已经很了不得。 “乙支邸下,回到渤海,你们准备怎么办?”秦逍吃了点干粮,忍不住问道:“不能带我回渤海,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刺杀渊盖建。” 乙支元磐只能道:“我们会另作谋划。” “你说如果我派人给渊盖建送一封信,告知乙支家族的后人还存活在世,他是不是晚上都睡不着觉?”秦逍笑呵呵道:“如果他知道乙支邸下是黑水岛大婆娑罗的人,会如何应对?会不会派兵杀到黑水岛?” “你不会!”乙支元磐道。 “不会什么?” “自然是不会告密。”乙支元磐淡淡道:“在渊盖建的事情上,秦将军和我算是同一阵线,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想让渊盖建万劫不复,你也同样希望他早日被诛杀,既然如此,你又怎会出卖一个欲图刺杀渊盖建的朋友!” 秦逍叹道:“你烧船的时候,可没将我当成是朋友。” 幸亏乙支元磐是背对着他,秦逍看不到乙支元磐脸上的尴尬。 不过乙支元磐除了尴尬之外,脸色也不好看,心想你这是动不动就将这件事情拿出来晾一晾,生怕气氛不尴尬。 “你说的我们,指的不单单是你和妍妍姑娘吧?”秦逍道:“你之前说过,渤海国有许多人对渊盖建深恶痛绝,这些人都欲将渊盖建碎尸万段。乙支邸下,这些人都有谁?在你们渤海,是否有一股暗中的力量,就是为了专门对付渊盖建聚集在一起?” 乙支元磐这次却没有回答,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说太多。 “你一直说除掉渊盖建之后,渤海的国主可以重新掌权,而且你似乎对那位国主十分推崇。”秦逍也不在意乙支元磐不理会,笑道:“你们的刺杀计划,背后的真正指使者,是不是就是渤海国主?你们是不是渤海国主的人?” 这时候,他分明看到乙支元磐身体一震。 “秦逍,我们要杀渊盖建,与永藏大君有什么关系?”妍妍已经冷笑道:“你不要信口开河,将大君也扯入进来。” 秦逍呵呵笑道:“妍妍姑娘着急了?你一个姑娘家,何必参与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你精通药理,既然能下毒,应该也能治病。要不你就留在大唐,行医救人岂不更好?我身边还正缺这样一个人。”冲着乙支元磐道:“乙支邸下,你说我的安排怎么样?” “秦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乙支元磐立时警惕起来。 “意思很简单啊。”秦逍道:“渊盖建野心勃勃,搞不好哪天真的会对大唐用兵。既然渤海有一股反对渊盖建的力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许到了那一天,咱们可以里应外合,共同对付渊盖建。如果妍妍姑娘留在大唐,到时候可以成为我们之间的联络人,这岂不是很好?咱们要深谋远虑,早做准备才好,你说呢?” “做梦!”妍妍冷笑道:“秦逍,你自己都生死未卜,还在这里痴心妄想。这老......哼,这位大师到现在都没告诉你要带你去见谁,他要在长生港停靠,那是在辽东。那里是辽东军的老巢,你们龙锐军和辽东军水火不容,也许大师就是带你到辽东军那里去,你怎么不想想万一真是如此,辽东军会不会要了你的命?” 她其实是看不惯秦逍狐假虎威的样子,故意出言威吓。 秦逍被她这一说,忍不住扭头看向黑衣老僧,问道:“大师,你不会真的要带我去辽东军那里吧?”  正文 第一一三九章 贞黛 黑衣老僧镇定自若,闭着眼睛,并不回答。 “妍妍,你这是故意挑唆我和大师的关系吧?”秦逍见老僧不说话,只能冲着妍妍没好气道:“大师救了我性命,现在是我恩人,我可不相信他会伤害我。” 妍妍道:“你自己相信就好。” 秦逍呵呵笑了笑,不过心里还真是没底,寻思着黑衣老僧如果真的去辽东郡,这事儿可就有些麻烦。 乙支元磐绑架自己的原因已经知道,但黑衣老僧为何找上自己,他还真不清楚。 想到一开始自己还猜测乙支元磐是汪兴朝的人,却没想到他们是来自渤海,而黑衣老僧来路不明,难道真的是汪兴朝派来的人? 黑衣老僧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那人难道就是汪兴朝。 他可没忘记,两股力量在东北水火不容倒也罢了,自己可是亲手杀死了汪东骏,虽然汪兴朝找不到证据,但那边很有可能已经怀疑自己就是杀害汪东骏的凶手。 若是如此,汪兴朝又怎可能不报复? 汪东骏的死讯,汪兴朝不可能不知道,却没有传扬出来,只能是故意隐瞒,他为何这样做? 乙支元磐要带自己回去献给渊盖建,利用的是渊盖建想要用自己的人头去祭奠渊盖无双,那么汪兴朝是不是也想亲手斩下自己的首级,以此来祭奠爱子? 这当然不是没有可能。 那么黑衣老僧难道真的是汪兴朝派来,将自己活捉回去献给他? 秦逍心里打鼓,但却忽地想到,这黑衣老僧已经是大天境修为,这样的高手,又怎能听从汪兴朝使唤?想到这里,心里倒微有些踏实。 他沉默之间,妍妍却是故意往他心头扎刀:“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害怕了?你还相信自己吗?” “关你屁事。”秦逍没好气道:“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将你踢下海?” “你若真有本事,就莫让别人帮你。”妍妍冷冷道:“咱们一对一,看看谁会落海?” 乙支元磐还真担心妍妍触怒了老僧,咳嗽两声,妍妍瞥了乙支元磐一眼,没有再说话。 “乙支邸下,你对妍妍姑娘可真是很关心啊。”秦逍道:“你是乙支家族的邸下,那么她又是什么人?” 乙支元磐淡淡道:“乙支家族当年被渊盖建屠戮,牵连许多人,她的家人也被牵连在其中,只是老天有眼,妍妍和我一样,都是被大婆娑罗所救。” “她也是乙支家族的人?” “不是。”乙支元磐有些不耐烦,却又不好不回答。 “如果她不是乙支家族的人,却又被牵连,那么她的家族自然是乙支家族的部下。”秦逍道:“这样说来,你的身份肯定比她高贵许多?” 乙支元磐道:“乙支家族已经不存在,也就没什么高贵不高贵。” “你为了她,可以不要性命。”秦逍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十指扣在一起,缓缓道:“这事儿我越想越不对劲啊。你为了诛杀渊盖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在没有成功之前,自然不会轻生。你如果想死,当年渊盖家族灭亡的时候,你就不会苟活,既然坚强地生存下来,而且坚持了十几年,可见你想要刺杀渊盖建的毅力非同一般,这样的意志力,肯定可以忍受各种磨难。” “秦将军想说什么?”乙支元磐皱起眉头。 秦逍笑道:“你聪明得很,我的意思难道你不明白?你为了刺杀渊盖建,可以坚持十几年,可是昨晚为了妍妍姑娘,竟然愿意一命换一命,这不是很奇怪吗?大事完成,你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会想尽办法活下去,怎会为了她放弃自己的性命?” 乙支元磐叹道:“秦将军既然问到这里,我也没有必要隐瞒。不错,我和妍妍互相爱恋,否则她又怎会不畏艰辛跟我来唐国?为了她,我的性命不值一提。” 秦逍闻言,哈哈笑起来,妍妍怒道:“你笑什么?” “妍妍姑娘,你真的和乙支邸下两情相悦?”秦逍似笑非笑,“你真的爱恋他?” “是又如何?” 秦逍笑眯眯道:“妍妍姑娘,说句话你可别怪我。我觉着你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爱恋,至少绝不可能爱恋乙支邸下。我武功没你高,可是论及男女之情,你们两个真的要拜我为师傅。” “秦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乙支元磐脸色微沉。 “你们可知道,男女之间如果真的互相爱恋,即使再掩饰,言行举止都会有透露,甚至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极细小的动作,都能够暴露出来。”秦逍缓缓道:“可是这一路过来,你们看彼此的眼神,虽然有关切,却没有半点爱恋之意,而且自始至终也没有爱侣之间应该有的亲近动作,最细小的动作也不存有过。别的我不敢肯定,但若说你两人互相爱恋,你还真当我是三岁孩子吗?” 乙支元磐竭力显得镇定,道:“秦将军对此事很关心吗?” “很关心。”秦逍道:“你为她不惜生命,她又不是你的爱人,那就奇怪了。”秦逍扭头看了黑衣老僧一眼,问道:“大师,你说他们是爱侣吗?” 黑衣老僧就像没听见,理也不理。 “哦,对不住。”秦逍忙道:“出家人六根清净,不会观察这些。”随即道:“昨晚你为她甘愿赴死,我就一直在琢磨,他如果不是你的爱人,你为何愿意丢下诛杀渊盖建的大事不顾,替她赴死?我琢磨来琢磨去,只能想到这可能不是因为你们个人的感情,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很特殊,特殊到你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她性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乙支元磐声音微冷:“秦将军到底想说什么?” 秦逍叹道:“你们要用我的人头去刺杀渊盖建,而且对于渊盖建死后的局面,你们似乎并不担心。渊盖建是渤海权臣,你们自己都说过,他的力量遍及渤海各处角落,这样的人物如果突然死了,对渤海来说几乎是天崩地裂,整个国家都将陷入动荡之中,甚至会因此造成战乱。我想了想,你们不在意这样的后果,就如你们之前和我所言,渊盖建死后,渤海国主可以控制局面,你们又怎能肯定他一定可以稳住局面?” 黑衣老僧虽然不动如山,但听到这里,唇角竟然泛起一丝笑意。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刺杀渊盖建是一个精心策划之局。”秦逍缓缓道:“如何诛杀渊盖建,你们有精心谋划,渊盖建死后如何控制渤海的局势,你们同样也有计划,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周密部署。这么大的计划,仅凭你们区区几人肯定是做不到的,可就算有一群人参与其中,没有一个真正能主持大局的人在背后运筹,你们也同样不知道该怎么办?”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所以背后谋划着一切的真正高手,是否就是渤海国主?” 这一瞬间,乙支元磐和妍妍同时回头看向秦逍,神情都是冷峻异常。 秦逍见状,笑道:“妍妍姑娘,你是不是渤海王室中人?” “胡说。”妍妍娇躯一震,厉声道:“我不是。” “别急着否认。”秦逍道:“我想了好久,乙支邸下能为你赴死的原因,只有可能是因为你是渤海国主的人。如果你只是渤海国主身边的仆从,乙支邸下不可能为了你牺牲自己,所以你最有可能的身份,就只能是渤海国主亲近之人。”抬起一只手摸着下巴,看着妍妍道:“你不会是渤海国主的后宫妃嫔,因为....呵呵,因为你现在还是完璧之身.....!” 妍妍闻言,脸颊不由一红,出现少有的羞色,怒道:“无耻!” “只是个人经验,应该不会错。”秦逍道:“所以我觉得你很可能是渤海国主的血亲。”想了一下,还是扭头问黑衣老僧道:“大师,你消息灵通,见多识广,知道的事情多,能不能告诉我,渤海国主现在多大年纪了?” 这一次黑衣老僧倒是没有沉默,干脆利落道:“实龄二十九,虚岁已三十,十三年前继承渤海大君之位,当时刚刚加冠成人,加冠不到两个月,渤海先君便将大君之位传给永藏大君,一年后先君便故去!” “多谢大师。”秦逍点头道:“如此一来,真相应该就明朗了。”目光移到妍妍身上,一字一句道:“妍妍姑娘,如果我没有说错,你应该是渤海大君的妹妹,渤海国的公主!” 乙支元磐虽然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但秦逍这句话出口,他脸上还是不由显出惊骇之色,妍妍更是娇躯一颤,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两位,不会真的被我说中了吧?”秦逍见两人的反应,反倒是睁大眼睛:“我只是在这里胡猜,觉得有这样的可能,你们可别告诉我说,渤海公主真的在这条船上。” 黑衣老僧此时终于睁开眼睛,看向妍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原来是渤海贞黛郡主大驾,昨日倒是老僧失礼了!” 正文 第一一四零章 百花船 秦逍微变色道:“大师,她.....她真的是公主?” “你不是说她是渤海郡主吗?”黑衣老僧淡淡道:“渤海国主需要大唐天子赐封才能继位,国君为王爵,所以渤海没有公主,只有郡主。你是大唐的官员,连这样的礼制都不懂?”说完摇摇头,叹了口气。 秦逍顿时有些尴尬。 其实他虽然心中怀疑,不过并不能完全肯定。 毕竟一国郡主,金枝玉叶,岂会亲自涉险? 妍妍不辞辛累,从渤海来到大唐,干的还是绑架大唐将军的活儿,如果妍妍是渤海郡主,这也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贞黛郡主?”秦逍苦笑道:“你真的是渤海的金枝玉叶?” 乙支元磐却已经转过身来,条件反射般护在了妍妍身前。 秦逍只以为乙支元磐是大德候的后人,就已经身份不低,却想不到他身边不显山不漏水的妍妍才是真正的渤海王族。 “大师,秦将军,我们会送你们到长生港。”乙支元磐想到妍妍的身份竟然暴露,心下吃惊,唯恐这老和尚与秦逍生出其他心思,毕竟如果控制了一名渤海王族,可以获取到巨大的利益,神情肃然:“大师,你之前说过,只要我们到了长生港,你会让我们走,大师总不会言而无信。” 黑衣老僧也不说话,只是再次闭上眼睛。 “想不到,想不到。”秦逍摇摇头,叹道:“乙支邸下,原来她是渤海郡主,所以你才连性命也不顾都要护她周全。你放心,也不用紧张,我不会伤害她。” “伤害我?”妍妍不屑笑道:“你够资格吗?” 秦逍更是尴尬,心想这位渤海郡主的修为比自己高,如果不是黑衣老僧做靠山,自己哪里敢对她这样的口气。 “郡主,你金枝玉叶,为何要亲自跑到大唐来?”秦逍忍不住问道:“你就不怕任务失败?你要知道,以你的身份,跑来绑架大唐的将军,这事儿传开,后果可是不堪设想。若是你落入我大唐的手里,事情可就更大了。” 妍妍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是宫里的人,渊盖建是渤海的大权臣,肯定时刻提防着你们王族。”秦逍道:“你堂堂郡主,他肯定也会派眼线盯着,你突然从宫里失踪,下落不明,难道他不会追查?”摸着下巴,只觉得这其中的事情愈发蹊跷。 妍妍还没说话,秦逍却见到黑衣老僧忽然长身而起,有些奇怪,却见老僧站在船尾,面朝东边,抬目遥望。 秦逍见状,也站起身,顺着他目光望过去,此时正是清晨十分,天地之间一片明亮,却依稀看到远方的天际间出现一点黑影,微微晃动,秦逍虽然一是看不清楚轮廓,但既然那黑影有晃动的迹象,自然不是岛屿,很可能是一艘海船。 他有些惊讶,黑衣老僧本是闭目养神,都没睁开眼睛,怎会突然就知道那边有船? “这个季节,不该有船出海。”乙支元磐也已经站起身遥望过去,喃喃道:“怎会有船过来?” 几人都是望着那边,好一阵子过后,秦逍终于明白黑衣老僧为何能闭着眼睛就能察觉有海船出现,只因为此刻他已经隐隐听到了一阵鼓乐之声,虽然时有时无,颇为渺然,但鼓乐声分明就是从东边传过来。 黑衣老僧是大天境修为,五感当然不是中天境能够相比,秦逍此刻才听到声音,那么黑衣老僧比自己提前多时听到鼓乐声也是理所当然。 那道黑影渐渐清晰起来,果然是一艘大船,桅杆参天耸立,正自东向西缓缓而来。 随着大船靠近,鼓乐声也是越来越清晰。 秦逍皱起眉头,瞥了乙支元磐和妍妍一眼,却发现刚才还一脸凝重的两人此刻却是神色兴奋,眉宇间分明带着激动之色。 秦逍有些诧异,但猛然意识到什么,沉声道:“那是你们渤海的船?” 乙支元磐见秦逍神情不善,护住妍妍,道:“何以见得?” “大师,你可看清楚那艘船是否渤海的船?”秦逍先不去理乙支元磐,急道:“是不是他们有援兵来了?”虽然这样问,但觉得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毕竟乙支元磐此番的行动肯定是十分隐秘,又怎会大张旗鼓派来那么大一艘船过来接应? 那艘船比之前烧毁沉默的海船要大得多,如果真是从渤海而来,就显得太过招摇。 黑衣老僧平静道:“是黑水岛的船。” 秦逍身体一震,失声道:“真是他们的援兵?” 乙支元磐是黑水岛大婆娑罗的门人,此时有黑水岛的大船出现,当然是援兵。 可是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 黑水岛那边不可能知道乙支元磐和妍妍身处困境,怎可能派船来援? 就算大婆娑罗中行登野是神仙,算出乙支元磐的处境,但海船也只是昨天才被烧毁沉海,黑水岛在渤海那边,就算顺风日夜兼程,最快也要十几天的时间才可能抵达这片海域,难道十几天前中行登野就知道乙支元磐有难,所以派出援兵来救?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今日却偏偏遇上黑水岛的船,这实在有些诡异。 “他可知道你们前来大唐?”黑衣老僧目视东边,淡淡问道。 乙支元磐当然知道黑衣老僧是问自己,虽然匪夷所思地出现黑水岛的大海船,但此刻黑衣老僧依然可以轻易地将自己和妍妍毙于掌下,不敢怠慢,恭敬道:“不知。晚辈离开黑水岛已经快一年,许久不曾见到大婆娑罗。大师知道,大婆娑罗天性烂漫淳朴,并不关心别人之事,我们在外面做什么,他也从来不会过问。” “那条船可是黑水岛的船?” “是!”乙支元磐倒是实话实说,“那是黑水岛的百花船,当年渊盖建为了讨好大婆娑罗,声称为了让大婆娑罗出海方便,让能工巧匠为他打造一艘船。大婆娑罗倒是很欢喜,不过自己画了一艘船,而且告知要造一艘怎样的船,渊盖建请了上百名能工巧匠,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打造出了这艘百花船。” 黑衣老僧道:“原来这便是百花船。” “百花船是大婆娑罗出海所用。”乙支元磐兴奋过后,此刻却也是显出疑惑之色,望着缓缓而来的百花船道:“黑水岛有一处船坞,停泊百花船,那里有几十名水手居住,家眷也都在岛上,平时在岛上耕种,自给自足,也不必缴纳赋税,如同世外桃源。他们平时负责养护百花船,出海的时候,便会立刻登船,可是除非大婆娑罗出海,否则百花船不会离岛。” 秦逍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中行登野就在船上?” 他直呼大婆娑罗的名姓,乙支元磐和妍妍都是不悦,不过乙支元磐还是道:“既然百花船出现在这里,大婆娑罗自然也在船上。”随即疑惑道:“可是百花船从未离岛这么远,实在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到了这片海域。” “老僧已经三十多年没见他了。”黑衣老僧轻叹一声,他虽然年过六旬,胡须灰白,但身形却挺拔如松,站在船尾,宛若一尊罗汉石雕,喃喃道:“想不到今日却是故人相逢!” 秦逍三人不禁都看向黑衣老僧,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黑衣老僧竟然在三十多年前便与中行登野认识。 秦逍认识黑衣老僧虽然已有数日,但直到现在非但不知道黑衣老僧的来历,甚至连黑衣老僧的法号都不清楚,比起那位大婆娑罗,这位黑衣老僧的身份却更是神秘。 “故人远来,也不能不见。”黑衣老僧平静道:“迎上去吧!” 乙支元磐和妍妍明白黑衣老僧的意思,也不耽搁,操桨向百花船迎了过去。 “乙支邸下,大婆娑罗很喜欢鼓乐吗?”秦逍听到鼓乐声越来越清晰,而且那是自己从未听过的韵律,十分特别。 秦逍所知的音律,要么大气磅礴,要么慷慨激扬,要么灵动悠扬,要么哀怨清幽,可是百花船传过来的鼓乐声,只让秦逍感觉到极其诡异,凄凉之中却又带着兴奋,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恐怖。 “那是大婆娑罗在跳舞。”乙支元磐道:“大婆娑罗爱好美食,更爱各种精美服饰。他的服饰都是亲手所制,穿上那些精美服饰,才能配得上婆娑罗舞。” “婆娑罗舞?” “婆娑罗是对一群人的称呼。”乙支元磐边操桨边道:“他们的言行喜好与常人不同,特立独行,在世人眼中是一群异类。其实许多婆娑罗都是故作异样,无非是为了招摇过市引人瞩目,而真正不受世间礼律约束的婆娑罗屈指可数。大婆娑罗是真正的婆娑罗,也只有达到他的境界,才能创造出真正美妙的婆娑罗舞。” 他的语气充满了敬畏,仅从这语气上,便可知道他对大婆娑罗中行登野的崇敬是发自骨子里。 “他是天下少有的绝世奇才。”黑衣老僧喃喃道:“如果不是这些分散了他的精力,让他命中注定在武道之上受阻,也许十年前他就已经是大宗师了。”言辞之中,带着几分唏嘘。 秦逍更是愕然,心想能让黑衣老僧作出如此评价,看来那位大婆娑罗果真不凡。  正文 第一一四一章 剑童 小舟渐近百花船,两边的对比也就愈加强烈。 若说百花船是海上的一头巨鲨,那么秦逍这边的小舟便像一尾小鱼。 这时候秦逍却是看的清楚不少,只见到百花船的船体有着十分清晰地雕刻,那些雕刻十分特别,花草之中,各种奇怪生物摆出舞蹈姿势,有的人头兽身,有的兽头人身,亦有兽头兽身,精美之中透着诡异。 秦逍此时隐隐明白,为何这艘船被称为“百花船”,船体一圈雕刻着各类奇花异草的图案,称之为百花船实在是名副其实。 船上的鼓乐此刻自然是清晰无比。 百花船竖起的桅杆上,一名水手早就发现了秦逍这边的小舟,向下做出手势,等到小舟靠近,百花船头冒出两个脑袋,居高临下俯瞰,乙支元磐见到百花船依然前行,知道这边的小舟若是再靠近,百花船只需要轻轻一撞,这小舟便会瞬间倾覆。 他站起身,冲着百花船叫了几声,秦逍听不懂他话中意思,知道那肯定是渤海话。 很快,百花船竟然停了下了,不过这时候小舟与百花船已经是咫尺之遥,片刻之后,便见到又一人从上面探出脑袋来,秦逍见到那脑袋戴着极为奇特的花帽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乙支元磐和妍妍见到那探出的脑袋,都是迅速跪倒在地,显得异常恭敬。 他心下一凛,立时明白,这看起来十分滑稽的老头子,竟赫然就是大婆娑罗中行登野,毕竟除了中行登野,乙支元磐和妍妍也不可能向别人下跪。 “大磐?”那人却是兴奋起来,脸上满是笑容:“你怎么在这里?是在这里钓鱼吗?”说的却是颇为地道的唐国话。 乙支元磐忙道:“大婆娑罗,大磐不是钓鱼。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不能说。”中行登野立刻摇头道:“我离岛出来,是有事情要做,承诺的事情不能反悔的。你们别说见过我,我要偷偷过去。” 秦逍闻言,和乙支元磐一样,一脸疑惑。 中行登野这话说的有些颠三倒四,秦逍实在是听不明白。 “老兄弟,一别数十载,一向可好?”陡然听到黑衣老僧笑道:“你是否已经忘记了故友?”说话间,已经抬臂将罩着脑袋的斗篷褪到脑后,显出面孔来。 中行登野这才看向黑衣老僧,一脸疑惑地打量黑衣老僧一番,似乎小半天也想不起来,摇摇头道:“你是谁?咱们可不是老兄弟。” 秦逍顿时有些尴尬,看了黑衣老僧一眼,心想大师你这下面子上可有些不好看了,你当人家是故人,可人家却并不认识你。 黑衣老僧却是镇定自如,抬起左手,猛一运力,妍妍那支划桨却是直指飞到了黑衣老僧手中,秦逍看在眼里,心中赞叹,寻思要将劲气化为剑气打出去都不容易,但这黑衣老僧却能够凭借劲气吸附东西,这门技艺当真了得,不愧是大天境修为。 黑衣老僧拿桨在手,十分从容地比化了几个动作,秦逍看在眼中,便知道黑衣老僧是以桨为剑,比划出的几招剑法,不过粗粗看去,这几招剑法十分平常,并不如何巧妙。 孰知上面的中行登野瞧见,却是哈哈笑起来,大声叫道:“原来你是,你是那个剑童,苏宝瓶,你是苏宝瓶!” 黑衣老僧也是长声笑道:“大婆娑罗原来还记得我。不错,我就是当年那个剑童苏宝瓶!”秦逍和乙支元磐都是愕然,看着黑衣老僧。 苏宝瓶! 这名字秦逍从未听过,秦逍也没有想到这老和尚竟然是如此古怪的名字。 不过苏宝瓶当然是苏家姓名,这老和尚已经出家,自有法号,中行登野唤出老和尚苏家名姓,可见却是在黑衣老僧出家之前便即相识。 不过“剑童”二字却让秦逍有些疑惑,心想中行登野为何会说黑衣老僧是剑童? “苏宝瓶,你怎么做了和尚?”中行登野哈哈笑道:“做和尚很好玩吗?” 黑衣老僧只是笑道:“多年不见,大婆娑罗性情一如既往。” “来来来,赶紧到船上来。”中行登野大声吩咐道:“赶紧帮他们上来。” 船上立刻有人答应,黑衣老僧却是笑道:“不必客气。”探手抓住秦逍的腰间,手臂抬起,秦逍便感觉自己身体被一股劲气托起,身轻如燕,再回过神来,已经落在了船头。 这百花船有数丈之高,黑衣老僧轻易将自己送上船头,确实了得。 随即又见到乙支元磐和妍妍先后稳稳当当落在船头。 秦逍这时候再看中行登野,却见到中行登野个头很高,但一身衣衫却是极为古怪,花花绿绿,就像是衣衫缝补了无数的补丁,但细细一看,却又是用各色锦缎绸布拼凑而成,十分滑稽。 他脖子上挂着一串用贝壳做成的项链,与身上那怪异的服饰相比,他头上那顶花帽子倒是正成许多。 他脸上的肌肤白的发亮,与大部分常年生活在海上的渔民那古铜肤色完全不同,而且没有一根胡须,乍一看去似乎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年纪,但仔细去看,却能看到他额头上有很深的褶皱,脖子上的肌肤也是松弛,年纪显然很大。 等到黑衣老僧飘落在船头甲板上,中行登野更是兴奋,绕着黑衣老僧转了一圈,宛若欢喜的孩童,最后盯着黑衣老僧光秃秃的脑袋问道:“苏宝瓶,你为何要出家?出家就不能娶妻生子,你不要老婆了?” “这些年发生很多事。”黑衣老僧微笑道:“所以想要远离是非,出家是最好的选择。” “不错不错。”中行登野对苏宝瓶这句话十分赞同,道:“别人怎样与咱们无关,咱们自己躲在一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好。苏宝瓶,咱们有多久不见了?” “三十三年了!”黑衣老僧叹道:“老僧还记得,那年大婆娑罗才三十二岁,这一晃大婆娑罗已经年过六旬了。” 秦逍更是吃惊,心想原来这位渤海高手竟然年过六旬,只是乍一看去,中行登野比黑衣老僧似乎小上许多。 “你那年二十八,我记住的。”中行登野哈哈笑道:“你和我比斗,三天三夜,胜负难分,你还说我比你大了几岁,少了几年修为,如果打成平手,就该是我输。” “原来大婆娑罗都还记得。”苏宝瓶叹道。 中行登野笑道:“记得,当然记得。咱们还有一场架没有打,你找我是不是要补上?”挥手向四周道:“你们都退下去,我要和大和尚打架了,三十多年才见到他,这次若不能比个高低,说都不能走。” 秦逍闻言,此时却有些紧张。 他心里很清楚,乙支元磐和妍妍虽然屈服于苏宝瓶的修为之下,但对自己却依然是虎视眈眈,哪怕只有一丝机会,都会将自己带回渤海。 他本已经将苏宝瓶当作靠山,但谁能想到竟然会在海上匪夷所思地遇上中行登野。 虽然能够见到这位渤海大天境高手也算是缘分,但他知道对自己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风水轮流转,现在的局面对自己其实很不利。 乙支元磐后面有中行登野做靠山,自己是否能够和苏宝瓶全身而退,尚是未知之数。 本来还以为这两位大天境是故人,叙叙旧之后,自己和黑衣老僧便可离去,但中行登野这几句话一说,却是情况有些棘手。 现在的局面,对乙支元磐和妍妍肯定是更为有利。 甲板上有不少仆从水手,甚至还有几位乐师,方才的鼓乐之声,正是这几名乐师演奏。 听得中行登野吩咐,众人非常恭顺地后退。 “大婆娑罗就如此着急?”苏宝瓶微笑道:“故人相见,我登上了你的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要款待的意思?你是百花船的主人,我在你的船上就是客人,总不至于连杯茶都喝不了吧?” 中行登野马上道:“不错不错,苏宝瓶,你说得对,你是我的客人,我先要款待你才对。”吩咐道:“来人,准备酒菜,我要款待客人。”这时候才看向乙支元磐,又看了妍妍一眼,笑眯眯道:“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们了,你们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妍妍,你不是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吗,怎么说话不算话?” 他虽然年事已高,却完全没有长者的沉稳,一身怪异服饰配着他的笑脸,竟有几分滑稽。 妍妍却是异常恭敬,恭敬道:“大婆娑罗,妍妍现在就去给你做菜。” “好姑娘,好姑娘,快去快去!”中行登野连连挥手,等妍妍退下之后,才向苏宝瓶道:“苏宝瓶,妍妍厨艺很好,会做很多好吃的,我让她做菜招待你,你会很欢喜。”伸手拉住黑衣老僧的手臂,道:“来,我带你看看我的船。这艘船是我自己画出来的,然后让人打造,你看看好不好。”竟是从头到尾看也没有看秦逍一眼,也不管乙支元磐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很兴奋地拉着黑衣老僧苏宝瓶去观赏他的宝船。 正文 第一一四二章 神师 中行登野很热情地领着苏宝瓶观赏百花船,这时候看去,倒还真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故友。 “你可知道他们早就认识?”秦逍和乙支元磐互相看了一眼,秦逍才叹道:“苏宝瓶这个名字,你可曾听过?” “听过。”乙支元磐点头道:“大婆娑罗牵挂的人少之又少,甚至连我和妍妍都很少被他牵挂。”顿了顿,才道:“但有两个人却是大婆娑罗一直牵挂之人,苏宝瓶就是其中之一。” 秦逍道:“看来他们果真是故友。” “不只是故有,更是对手。”乙支元磐瞥了一眼,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三十多年了,看来这一次他们终归要分出胜负了。”走到船舷边,背负双手,遥望沧海,平静道:“大婆娑罗三十多年的夙愿,这一次应该可以完成了。” 秦逍颇为疑惑,也是走到船舷边,问道:“分出胜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实在没有想到,这几天跟我们在一起的这位佛门高僧,竟然是那位剑童。”乙支元磐叹道:“三十三年前,那个人就是带着剑童苏宝瓶到了渤海,他们在渤海游历了半年,当时大婆娑罗也只是三十出头,修为只有五品。” 秦逍道:“和你差不多。” “差很多。”乙支元磐摇头道:“我现在的年纪和当年的大婆娑罗差不多,可是武道之径完全不同。十几年前乙支家族被屠戮之时,我只是二品修为,被大婆娑罗救到黑水岛,在他的指点下,到现在才有了五品境界。”瞥了秦逍一眼,缓缓道:“但大婆娑罗当年修到中天境,没有受过任何人指点,完全是靠自己的悟性突破。” “哦?” “大婆娑罗在武道上的天赋,世所罕见。”乙支元磐道:“其实对他而言,武道只是他的喜好,而非他的最终追求。他的精力更多是用在美食和服饰之上,还有养花弄鸟、雕花作画,这每一项要出类拔萃,都需要耗费不少精力。以大婆娑罗的悟性,如果真的将所有的精力全都放在武道之上,只怕很多年前他就已经成为了九品大宗师。” 秦逍也不知道这是事实还是因为乙支元磐对大婆娑罗太过崇拜。 “你以为我是在抬高大婆娑罗?”乙支元磐笑道:“其实这也难怪,九品大宗师在人世间凤毛麟角,而且无一不是耗尽了半生之力,想要达到大宗师境界,那是难如登天。”微一沉吟,才道:“当年大婆娑罗在五品修为的时候,就停滞不前,大婆娑罗也一度怀疑自己在武道上的修为已经无法突破,一度想要放弃武道,直到那位神师出现。” “神师?” “不错,大婆娑罗牵挂的另一个人,便是苏宝瓶的主人。”乙支元磐显出敬畏之色,道:“大婆娑罗称他为神师,从没有提及过他的真名。”看向秦逍道:“大婆娑罗虽然点拨了不少人,譬如我和妍妍,还有渊盖无双,但却从没有正式收纳一位门人弟子,你可知道是何故?” “你不是说过,大婆娑罗不愿意被世间的礼律束缚,所以才会如此。” 乙支元磐点头道:“这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当年神师点拨大婆娑罗后,也没有收大婆娑罗为弟子。大婆娑罗的性情与人不同,他喜欢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不喜欢的事情谁也劝不动。当年神师认识大婆娑罗,很喜欢大婆娑罗的性情,而且看出大婆娑罗在武道上遭遇了困难,出言点拨,这才让大婆娑罗在武道上破解了最大的难题,此后在武道上日渐精进。大婆娑罗很清楚,神师不收他为徒却出言点拨,这样就没有上下之分,是给他留了颜面。”叹道:“所以大婆娑罗因此便定下永不收徒的规矩。” “原来如此。”秦逍心想怪人就是怪人,那神师稍微点拨一下大婆娑罗就能让他突破桎梏,由此可见修为更是了得,这样的人物,多少人想要拜他门下而不可得,大婆娑罗却因为神师没有收徒心存感激,看事情的角度果然与众不同。 “大婆娑罗对神师自然是敬畏无比,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神师的点拨之恩。”乙支元磐缓缓道:“不过那位剑童.....!”说到这里,抬头向主舱上面看了一眼,秦逍也瞧过去,见到大婆娑罗领着苏宝瓶上了舱顶,那上面就像是一处观景台,十分的宽敞,大婆娑罗正在津津有味向苏宝瓶介绍什么。 “苏宝瓶就是那位神师的剑童?”秦逍问道。 乙支元磐颔首道:“据大婆娑罗当初提及,苏宝瓶是神师游历天下途中遇见,这苏宝瓶的天赋过人,也是受到神师的点拨,他对神师既存感激又有敬畏,愿意跟着神师游历天下,随在身边伺候。那位神师的武道境界出神入化,大婆娑罗与他相识的时候,神师就已经是大天境,而且他在剑道之上的造诣据说是无与伦比,所以苏宝瓶随在神师身边,就以剑童自居,不过那时候苏宝瓶的年纪已经不小,而且同样也是中天境修为,甘愿成为剑童,亦可见那位神师确实是非同常人。” 秦逍奇道:“你说神师在剑道之上的修为无与伦比?” 他心里却是立刻想到,若论剑法之高,天下无出剑谷,按照小师姑所言,三十多年前,剑谷就已经存在,那时候剑谷就已经被天下剑客奉为剑道圣地,在剑谷面前,没有人敢自称剑法了得。 而天下最强的剑客,当然就是剑谷那位大宗师。 除了那位大宗师,又有谁敢自称剑法无与伦比? 不过剑谷远在昆仑,与渤海何止千里之遥,剑神总不至于千里迢迢跑到渤海。 “大婆娑罗见过神师使了一套剑法。”乙支元磐叹道:“直到几十年后,大婆娑罗依然是赞不绝口,自称那位神师剑法之玄妙莫测,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无法企及。” 秦逍微微点头,心想大婆娑罗既然如此夸赞那位神师,看来那位神师在剑道之上确实有着极高的造诣,天地之大,奇人异士众多,也许在剑谷之外,确实有极高明的剑客。 “大婆娑罗和苏宝瓶又为何要分出胜负?” “当年苏宝瓶随在神师身边,也认识了大婆娑罗。”乙支元磐道:“两人的年纪相差不多,而且同样是被天赋过人,按照神师当年的说法,这两人都是万里挑一的武学奇才,终究都能修成大天境,甚至能够达到九品大宗师造诣。当时大婆娑罗就询问神师,最终他和苏宝瓶谁在武道上能够率先成为大宗师.....!”说到这里,笑了一笑道:“这话也只有大婆娑罗会问,神师当时只是一笑,说大婆娑罗在武道上的天赋或许更高一些,但苏宝瓶或许会先一步成为大宗师。” 秦逍笑道:“大婆娑罗不服气?” “大婆娑罗那时候还年轻,自然有些不服气。”乙支元磐笑道:“他立刻向苏宝瓶挑战,神师也没有阻止。据说两人连续三天三夜打了数场,胜负不分,神师说以二人的修为,难以分出胜负,可以等上十年二十年,那时候两人在武道上的修为各有突破,到时候若有机会,可以再切磋一番。不过大婆娑罗后来知晓,神师没有阻止他二人连斗三天,是有心要点拨二人,两人比斗之时,都存有很大的破绽,神师细心指点,也正是那几天比斗,成就了这两人日后在武道修为上的造诣。” 秦逍心想那位神师果然是气度非凡,能够提携后辈,这样的气度本就非常人可比。 “那一次分别之后,三人就再也没有见过。”乙支元磐道:“大婆娑罗一直牵挂着神师的点拨之恩,心存感激,可是也没有忘记和苏宝瓶一分高下的约定。当年没有约定再战的时间,神师只说有机会相见再战,只是两人三十多年不见,自然没有机会切磋。”抬头望着舱顶兴致勃勃的大婆娑罗,缓缓道:“这次既然见到了,大婆娑罗也就绝不会错过这次机会了。” 秦逍见到两位故友有说有笑,想不到两人竟然几十年前还有这段渊源,心下却想到那位神师,暗想大婆娑罗和苏宝瓶都已经年过六旬,那位神师的年纪只能是更大,却也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间。 大婆娑罗让人将餐桌就摆在了舱顶,按照他的说法,一边吃饭一边观海,秦逍还担心天寒地冻,饭菜端上桌子就凉了,不过上桌之后,发现桌上摆着火锅,酒菜也很是丰盛,边烧着火锅边饮酒吃菜,倒也是十分惬意。 大婆娑罗虽然并不在意秦逍是谁,但毕竟是客人,所以吃饭的时候请上了桌,乙支元磐也在桌上作陪,妍妍也被叫了上来,五人在舱顶围着饭桌吃火锅,乍一看去,倒也是宾主和谐,其乐融融。 饭桌之上,大婆娑罗不谈往事,更不谈武学,至于乙支元磐为何与秦逍同在一叶小舟上,大婆娑罗更是问也不问,只是非常详细地向苏宝瓶介绍桌上的每一道菜,确实如同乙支元磐之前所言,大婆娑罗对美食的喜好,果真是深入骨髓,面对美食,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正文 第一一四三章 山中有剑,海中亦有剑! 海风刺骨,五人露天吃着火锅,倒也是悠闲自在。 “大婆娑罗一路向西,是否要去大唐?”酒足饭饱,有人送上茶水,苏宝瓶这才含笑问道。 其实在场几人都想知道中行登野为何会如此凑巧出现在这里。 “不是不是。”中行登野立刻摆手,神色很不自在,秦逍看在眼里,立时就知道中行登野是在撒谎。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所见过的人和所经的事却实在不少。 当初在龟城混了三年,不但对市井侩民了若指掌,经过甲字监各色高人的锻炼,要看出一个人是否撒谎是在不难,更何况中行登野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不对,就是瞎子也能判断出他没说真话。 秦逍有些奇怪,心想大唐海纳百川,对周边诸国一直都是采取开放的政策,无论是经商还是游历,大唐都是大开国门,每年前往大唐的渤海商旅不在少数,这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中行登野如果前往大唐,也没什么不可告人。 随即寻思或许中行登野是位大天境,如此人物前往大唐自然会引起瞩目,而中行登野居于孤岛,显然喜欢清静,所以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但如果真的不想让人知道,又何必乘坐百花船前往? 这样一艘大船也不可能不引起注意。 苏宝瓶见中行登野否认,也不追问。 “剑来!” 大婆娑罗声音平和,很快就见一名水手出现在等上舱顶的楼梯口,双手捧着一把剑,大婆娑罗抬起手臂,那把宝剑立刻出鞘,剑鞘依然在那水手的手中捧着,但里面的宝剑却已经脱鞘而出,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落在中行登野手中。 秦逍震惊之间,中行登野却是想也不想,手握宝剑,剑锋已经直直向苏宝瓶喉咙刺过去。 乙支元磐和妍妍也都是骇然变色。 谁也没有想到,中行登野说出手就出手,简单利落。 他们没有想到,但苏宝瓶却已经想到。 长剑撕裂了空气,去势轻盈平和,虽然是杀人利器,但这一刻却全无宝剑刺出之际应该有的凶厉,也几乎在这一刻,叶宝平双臂抬起,稳定的两只手抱了一个虚圆,虎口相对化作一个圆环,而那把长剑的尖峰,就在圆环之中,寂静而僵硬地凌空静止着。 苏宝瓶双手抱圆,强行镇住中行登野这一剑之时,他身上的斗篷开始膨胀起来,随即如同海浪般迅速抖动起来,而中行登野的衣襟也是如同风中的碎花,纷飞飘动。 秦逍等人都是睁大眼睛。 他们当然看出来,无论是苏宝瓶还是中行登野,全身都已经是劲气弥漫,在别人看来这两位大天境都只是一个极为简单的姿势,一个刺出长剑,一个双手环抱成圆,几岁孩童都能做出的动作,可是这一刻蕴藏在其中的武学境界却是非比寻常。 一切都在那个虚圆中。 剑气蕴藏其间,而苏宝瓶化解剑气之法也在其中。 让秦逍感到震惊的是,虽然可以清晰看到两位大天境衣襟飘动,在那虚圆之中必然是劲气激荡,但近在咫尺的自己却是感觉不到丝毫的异样。 他四品修为,心中清楚,高手对决,近期激荡之间,身边若是有人,非但可以清晰无比地感受到劲气的存在,而且很容易被劲气所伤。 两位大天境近在咫尺对决,自己毫无感觉,这当然是匪夷所思。 可是他瞬间就明白,这样的情状,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两位大天境对自身劲气的控制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每一分劲气,都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 这对目前的秦逍来说,当然是不可能做到。 中行登野两臂上那碎片般却又色彩斑斓的衣片宛若蝴蝶般翩翩起舞,剑身也开始抖动起来,而苏宝瓶稳定的双手此刻也开始轻轻抖动。 但两人的神色却是平静如常。 秦逍看在眼里,心中却是骇然。 他自然已经看出来,这两位之前还相谈甚欢甚至同桌共饮的故人,交起手来,却并不留情,至少中行登野并没有顾念什么故人之情。 他方才一剑刺出,劲气已经瞬间透至剑锋。 三十多年不见,中行登野出手竟没有丝毫试探,他当然不可能知道经过这三十多年的淬炼,苏宝瓶现如今的修为到底有多深。 如果苏宝瓶并没有如期达到极高境界,甚至实力远低于中行登野,那么带着劲气的这一剑刺出,苏宝瓶即使不死在这一剑下,肯定也会被剑气所伤。 “嗡嗡嗡!” 剑身的抖动愈发剧烈,而且声响也越来越大。 苏宝瓶的两手却是缓缓内合,忽然间却见到他右手的食指在剑锋底部轻轻一弹,长剑微微上扬,也就在此时,苏宝瓶坐下的那张椅子贴着地板向后滑去,速度快极。 中行登野却是兴奋地轻叫一声,整个人已经飘然而起,手中剑画了一个半圈,仅仅这半圈之间,如影随形,剑锋再次到了苏宝瓶的胸口,而苏宝瓶双足在地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纸鸢一般飘荡而起,从舱顶轻飘飘向船头的甲板飘落下去。 中行登野也宛若一只花蝴蝶,飘然而下。 秦逍和另外两人这才回过神来,都是起身,齐步冲到了舱顶的护栏边上,居高临下看到中行登野已经舞动长剑,在甲板上正向苏宝瓶步步紧逼。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这中行登野名满渤海,那也不是普通人,若说他陡然出手不讲礼仪倒也罢了,可是苏宝瓶赤手空拳,他却拿着一把宝剑,这就有些过分了。 两位大天境在甲板上宛若两只灵燕,中行登野蝴蝶纷飞,而苏宝瓶飘逸如仙。 “咦!”秦逍陡然轻呼一声。 乙支元磐倒是目不斜视,死死盯着两位大天境交手,毕竟这世间能瞧见两位大天境对决的机会少之又少,乙支元磐自然是想从中获取一些收益,倒是妍妍听到秦逍声音,扭头看了一眼,见秦逍那张清朗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只以为秦逍惊叹两位大天境的对决。 她却不知,秦逍此时心头却是震惊无比。 原因很简单,因为中行登野的剑招,他竟然是十分熟悉。 方才还没有感觉到什么,但此刻中行登野施展出剑术,招式玄妙无比,虽然不是每一式秦逍都熟悉,但至少半数剑招却有熟悉之感,甚至有不少招式他是熟悉无比。 他当初从龟城逃离,途中遇到几名猎人,仗义相助,进山之后,却被一头巨猿绑架,生生被困住三个多月。 只是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秦逍竟是被巨猿逼迫着习练出了一些极为古怪的剑术。 那巨猿的引导极为巧妙,后来回想起来,秦逍只觉得那巨猿灵性十足,否则也不可能硬是用比斗的方式让自己领悟了那些剑招。 那套剑术秦逍自然是记忆犹新,而且娴熟无比。 只是后来跟随血魔老祖修习了血魔刀法,更是习得天火绝刀,所以在兵器上更愿意偏向刀法,临敌之际,手握兵器想到的更多是血魔刀法,反倒是对剑术忽略了不少。 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毕竟那套剑术只是巨猿传授,而刀法是天下第一刀血魔老祖传授,比起巨猿传授的剑法,秦逍自然更相信刀法的威力。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刻中行登野使出的剑招,竟然有不少与山中剑法一模一样,即使有些招式并不一样,但十分酷似,而且这些剑招由中行登野施展出来,竟然是诡奇玄妙,飘逸脱俗,不但剑招美如画,而且招招凌厉,威力十足。 他瞠目结舌。 对不通剑术之人来说,似乎天下的剑招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为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只有真正的剑客,才看得出剑术的好坏。 天下间有无数剑派,刀剑是江湖上最寻常的兵器,可是要练成极高明的剑法或者刀法,那却又是困难重重。 各大剑派的剑术各有所长,而且风格迥异,即使有些剑招看似相同,但真正的内行却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区别。 剑术高低,不只是剑招的优劣,而且还有更深奥的剑意。 如果无法领略一套减法之中的剑意,想要学成剑法,却是难如登天。 只有领悟了剑意,才能沿着其中的意境走下去,最终真正能将剑意化入剑招之内,却又能以剑招显示剑意,如此才能将一套剑法真正掌握。 秦逍当初初学山中剑法,只是无奈之下学会了一些剑招,但三个多月每天都与巨猿过招,到后来其实已经隐隐明白了剑招背后的剑术意境, 他此刻睁大眼睛看着中行登野使出的剑术,几乎已经可以断定,这套剑法与巨猿传授的那套山中剑法几乎是一模一样。 巨猿虽然灵性,但毕竟不是人,无法言传,也无法将一套剑法完整地传授给自己。 秦逍看着中行登野使出的剑法,震惊之余,却也明白,比起巨猿传授的剑法,中行登野对这套剑法更为完整,巨猿传授的剑法却是残缺不全。 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位渤海大天境使出的剑法,怎会与西陵深山中一头巨猿传授的剑法一模一样? 正文 第一一四四章 会剑 中行登野出剑美如画,剑意不带暴戾之气,但每一招却又是杀意凛然。 这套剑法秦逍施展过,也只是觉得精妙,但现在被中行登野使出来,秦逍才知道什么叫做剑法。 刀剑虽然都是常见的兵器,但在世人眼中却大为不同。 刀在世人眼中是平常之物,市井俗夫皆可用刀,而且刀法施展出来,更显霸道。 剑却不同。 它素有百兵之君的称谓,宝剑给人一种温润尊贵之感,自古至今,许多达官贵人以佩剑为美,虽然未必懂得剑法,但佩剑在身,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于是人们对这两样兵器的印象完全不同。 刀更世俗,剑为尊贵。 所以为了匹配剑的尊贵,剑法也是尽可能地追求美感。 此刻中行登野使出剑招,真正让秦逍领略何为剑法,一招一式都是流畅美妙,与他颇为滑稽的气质完全不同。 “好剑法.....!”乙支元磐睁大眼睛,不由自主赞叹道。 秦逍见他反应,倒似乎从未见过中行登野使出这套剑招。 中行登野手中宝剑似乎与他的人完全化为一体,剑如臂,苏宝瓶身法轻盈,虽然中行登野出剑的每一招都被他化解,但那把宝剑变招莫测,剑锋始终缠绕在苏宝瓶身边咫尺之遥,而且随着苏宝瓶的身形变化,剑锋也是流畅变招。 秦逍心中清楚,如果苏宝瓶不是大天境,中行登野的任何一招都能够轻易取其性命。 眼见得中行登野又是一剑袭至,却见得苏宝瓶宛若一片云彩掠过,双足在甲板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已经一飞冲天,待得中行登野手中长剑如影随形赶到,苏宝瓶一个斜身,身在半空中,右手食指探出,一道可以用肉眼可见的劲气透指而出,“叮”的一声,正打在宝剑之上,宝剑剑身竟是瞬间泛起一股青烟。 “那是什么功夫?”乙支元磐失声道。 秦逍却是瞳孔收缩。 如果说中行登野使出山中剑法已经让他感到震惊不已,此刻苏宝瓶这一招,却更是让他脸色大变,一脸不敢置信。 赤心真剑! 他自始至终盯着两大高手对决,自然也清晰地看到苏宝瓶的出招,苏宝瓶这一下出手的手势以及剑气透指,分明就是剑谷的赤心真剑。 他脑中一片发懵。 中行登野会使山中剑法,苏宝瓶竟然能使赤心真剑,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赤心真剑是剑谷三大内剑绝学之一,剑谷三先生过世之后,剑谷便只剩下赤心真剑和泽冰真剑两大内剑绝技,早在甲字监的时候,沈药师便将这门功夫传授给了自己,只是自己坐拥宝山而不自知,只以为那是一门还算高明的点穴功夫,直到在杭州再见沈药师,才明白那是剑谷的绝学。 他当然知道这门绝学世所罕见,所以除了抽空修炼【太古意气诀】之外,大部分时间便是一次又一次地修炼赤心真剑,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境界实在太浅,虽然对赤心真剑的法门了若指掌,却始终没能练成。 可现在苏宝瓶竟然在自己面前轻而易举地使出了赤心真剑。 苏宝瓶以指为剑,剑气纵横,中行登野手中的宝剑却已经不似方才步步紧逼,而是挥洒自如,一次又一次地抵住对方的剑气。 秦逍双手紧紧抓住栏杆,手背青筋突起。 他却已经想到,之前苏宝瓶要自己褪下裤子,自己反抗之时,情急之下打出了赤心真剑,而苏宝瓶当时脱口而出,瞬间就认出自己使得是赤心真剑,为此秦逍一直在疑惑,苏宝瓶怎能知晓自己使出的是赤心真剑。 却万万没有想到,苏宝瓶竟然也会使赤心真剑。 他脑中飞转。 三大内剑是剑谷的绝学,剑谷三大弟子得到剑神的传授,各有一门内剑修为,而这样的内剑功夫,剑谷当然不可能轻易向外传授。 苏宝瓶又是如何学会赤心真剑? 他既然会剑谷的内剑功夫,那必然与剑谷有渊源,这渊源又从何谈起? 脑中想到乙支元磐之前说过的话,按照大婆娑罗中行登野所言,那位神师的剑法无与伦比,难道乙支元磐所说的神师,竟然与剑神有关系?或者说,神师就是剑神? 虽然他也曾怀疑过,但觉得可能性很低,毕竟远在西陵的剑神怎会万里迢迢跑到渤海?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让他觉得这并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神师真的就是剑神,当年剑神游历渤海,那么以剑神的修为,点拨大婆娑罗当然是大有资格。 而苏宝瓶当年竟然是剑神的剑童。 神师是剑神,那么苏宝瓶懂得赤心真剑也就可以解释。 沈药师是剑神的弟子,赤心真剑是剑神传授,而苏宝瓶如果是剑神的剑童,那么剑神当年将赤心真剑传授给自己身边的剑童,这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如此说来,苏宝瓶虽然不是剑谷弟子,却与剑谷的渊源极深。 苏宝瓶的剑气击在宝剑之上,秦逍知道以苏宝瓶的境界,那把宝剑便是再坚固,可是被剑气所击,也定然会碎裂,而中行登野手中的宝剑安然无恙,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宝剑上聚集了中行登野的内劲,劲气护住了剑身。 是以每一下剑气打在剑身上,不但是两位高手的剑法对决,更是内力的比拼。 忽听得哈哈大笑声起,秦逍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过去,却见到中行登野倒提宝剑,正仰天大笑,而苏宝瓶则是双手合十,站在船舷上,气定神闲。 他顿时有些懊恼,自己神游天外,竟然没有看到这两人到底是谁输谁赢,扭头问乙支元磐道:“谁赢了?” 乙支元磐也不看他,只是微微摇头。 “苏宝瓶,你的剑法很厉害。”中行登野大笑道:“当年神师说过剑法也分内外,我没有太在意,只觉得真正的剑法需要有剑在手,内剑功夫不过是比拼内力而已。现在看来,内剑果然也是十分玄妙。” 苏宝瓶合十含笑道:“大婆娑罗能将主人的那套剑法练到如此境界,如果主人知道,也必然会欣慰。” 秦逍本来还在奇怪中行登野为何会山中剑法,听苏宝瓶这样一说,顿时诧异,心想原来这套剑法是当年神师传授给中行登野,但如果真是如此,事情就变得更为奇怪。 山中老猿又是如何学得这套剑法?难道神师竟然也到过深山,见过巨猿? 如果确实如此,那么自己与剑神冥冥之中却是早有缘分。 “三十多年来,我自己领悟了不少绝技。”大婆娑罗笑道:“你的修为没有让我失望,咱们都一把年纪了,这次如果错过,也许再也没有机会相见。”抬头看了看苍穹,道:“我这一辈子没有其他牵挂,只记着有一件事一定要做,那就是与你分出胜负。苏宝瓶,当年咱们打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这一次哪怕在船上打上三年,也要有个结果。” 苏宝瓶合十笑道:“大婆娑罗还看不透胜负?老僧自愧不如,你的修为比老僧高,咱们不必比了。而且老僧有事在身,不能留在这里陪伴大婆娑罗。” “不行不行,一定要比。”大婆娑罗却是坚定道:“你要是走了,咱们什么时候还能切磋?”抓起脑门子,有些着急,却见得乙支元磐已经从舱顶飞掠而下,落在甲板上,秦逍皱起眉头,只见乙支元磐上前几步,向大婆娑罗恭敬一礼,这才看向苏宝瓶道:“大师,大婆娑罗等了三十多年才有机会与您切磋,如果你当真不能留下,可以先去办事,只要将秦逍留下,大婆娑罗可以在黑水岛等您法驾光临!” 苏宝瓶目光划过一丝寒光,秦逍也是听的清楚,心想这乙支元磐还真是见缝插针,依然想要将自己强留下来。 “那是你的门徒?”大婆娑罗之前一直对秦逍并不在意,甚至根本没有询问秦逍的身份来历,这时候似乎才想起来,扭头看了舱顶边上的秦逍一眼,道:“他怎么不是小和尚?” 乙支元磐立刻道:“大婆娑罗,秦逍是大师极为关心之人,只要秦逍留下,这位大师就算去到天涯海角,迟早也会回来,不会再让大婆娑罗等太久。” 大婆娑罗点头道:“苏宝瓶,你真的有事要办?你若要走,将秦逍留下,我等你一年,一年之内你到黑水岛,咱们一直打到分出胜负。”说到这里,眼中竟是显出一丝寒光,道:“你要是一年不到,我.....我将他丢下海,给鲨鱼吃了。” 秦逍心下凛然,暗想这大婆娑罗举止乖张,不辨是非善恶,被乙支元磐几句话一挑拨,竟然真的心生恶意。 苏宝瓶斜睨了乙支元磐一眼,又看了看秦逍,忽然笑道:“大婆娑罗,方才你我交手,修为相近,真要分出胜负,恐怕不容易。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不但可以更快分出胜负,而且还能比拼心智,你可愿意?” “什么主意?”大婆娑罗兴奋起来,“快说快说!” 正文 第一一四五章 传承人 苏宝瓶含笑道:“如果只是你我二人在此切磋,最终即使分出胜负,也只是个人的修为。大婆娑罗应该没有忘记,你我能有今日的境界,除了自身的天赋,却也是主人当年点拨之功。” “不错。”中行登野点头道:“神师教诲,此生不忘。” “个人的武道修为再强,也不过是白驹过隙而已。”苏宝瓶缓缓道:“老僧以为,只有让我们的武道传承下去,哪怕过了百年之后,还有我们的传承存在,那才是真正的胜者。就譬如老僧和大婆娑罗,受主人指点,即使主人云游天外,但他的传承却依然在我们身上,去而不灭。” 中行登野笑道:“苏宝瓶,你这话说的不错。”指了指乙支元磐道:“我就算不在人世,但武道之路,依然会由他走下去。” 苏宝瓶道:“所以你我孰高孰低并不重要,真正想要分出胜负,就看谁的传承更强。” “你的意思是说,你我就算分出胜负,也只是一时高低,唯有传承的武道强弱,才是真正的一决胜负?” “大婆娑罗睿智。”苏宝瓶微笑道:“而且传承的高低,还能比试老僧与大婆娑罗谁的教导更为高明。你我现在比试武功,争一时长短,也只不过是修为之争。若是能让后续传承一较高下,不但可以比试谁的武道传续更强,而且还能比试老僧与大婆娑罗的心智教诲谁更高明。”身形一展,已经从船舷上轻飘飘落在甲板上,继续道:“如此才是真正的一决胜负,大婆娑罗以为如何?” 中行登野有些诧异,显然没有想到苏宝瓶会生出这样的主意。 不过他眉宇间却已经显出兴奋之色,跃跃欲试。 “如果大婆娑罗觉得没有把握,可以拒绝老僧的提议。”苏宝瓶含笑道:“老僧也只能奉陪大婆娑罗切磋到底。” 中行登野立刻道:“我指教过三个人,死了一个,现在还有大磐和妍妍,虽然并非我的门人,但却受我传承,他两人都可以代我比试,只是你的传承又在何处?” “秦逍,你过来!”苏宝瓶扭头看向舱顶栏杆边的秦逍,沉声道。 秦逍一怔,却也只能从上面跃下,身轻如燕落在甲板上,上前来,拱手道:“大师!” “苏宝瓶,难道他是你的武道传承?”中行登野再次打量秦逍几眼,问道:“他是你的门徒?” 自秦逍登船之后,中行登野根本不在意这样一个年轻人,甚至都不曾问过姓名,直到此时苏宝瓶叫过秦逍,他才注意了一番。 苏宝瓶摇头道:“他非但不是老僧门人,而且老僧还准备亲手杀了他。” 此言一出,除了中行登野,其他几人都是骇然变色。 秦逍直到现在也不晓得苏宝瓶的来历,只知道苏宝瓶要带自己去见一个人,乙支元磐肯定是要拿自己作为工具去刺杀渊盖建,那就是敌非友,但苏宝瓶是敌是友秦逍还真搞不清楚。 不过之前海船被烧沉入海底,如果不是苏宝瓶相救,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不知不觉中,秦逍已经将苏宝瓶当做自己的靠山,甚至觉得苏宝瓶对自己越来越亲切,完全没有了敌意。 这时候听苏宝瓶亲口说准备杀了自己,心下一凛。 “你要杀他?”中行登野笑道:“那他自然不是你的武道传承人。你要和我比武道传承,你的传承人又在何处?” “还是秦逍!”苏宝瓶道:“虽然我准备杀他,不过他依然可以成为我的传承人。如果他真的能胜过大婆娑罗的传承人,我或许可以饶他性命。” 中行登野好奇道:“你又要杀他,又要他做传承人?” “武道传承,不一定非要自己的弟子。”苏宝瓶缓缓道:“我传承的是武道之路,哪怕他是我的敌人,但只要走上我的武道,就是我的传承,大婆娑罗,这难道有问题?” “有意思,有意思!”中行登野哈哈大笑道:“苏宝瓶,原来你也这么有趣。” 婆娑罗本就是一群不守世间礼仪规矩的存在,苏宝瓶以自己的敌人作为传承人,这当然是匪夷所思,却恰恰合了婆娑罗的心思。 “大婆娑罗,咱们就让各自的传承人一较高下如何?”苏宝瓶道。 中行登野立刻道:“好,有趣。”向乙支元磐道:“大磐,你和他比试比试,看看谁的修为更高。” 乙支元磐眉宇间显出一丝欢喜之色,但却又有些差异。 秦逍的修为他自然清楚,虽然同是中天境,但两人却差了一个境界。 同为中天境,一个境界的差距虽然不至于天地之别,甚至可以用精妙武技缩短实力上的差距,低阶甚至有可能出其不意取胜,恰如当初秦逍在京都击杀渊盖无双。 从实力上来说,渊盖无双自然胜过秦逍,但最终却被秦逍所杀,是以同为中天境,仅有一品差距,并非不可逾越。 但乙支元磐自信如果和单打独斗,虽然不能保证一定会取胜,但至少有八成的胜算。 他很清楚,秦逍当初取胜,除了使出让渊盖无双猝不及防的绝技,最重要的原因却是渊盖无双太过傲慢,因为傲慢才会轻视秦逍,这当然是致命的缺陷,也正好被秦逍所利用。 乙支元磐的实力不弱于渊盖无双,对秦逍也绝不敢有轻敌之心,自信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苏宝瓶对两人的实力差距肯定清楚,明知道秦逍的实力弱于自己,却还要两人对决,乙支元磐心下自然是诧异。 “大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乙支元磐眼珠子一转,向苏宝瓶拱手道:“如果晚辈能够取胜,希望秦逍能够留下来。” 苏宝瓶微微一笑,似乎早就看穿乙支元磐的想法,倒是中行登野奇怪道:“你要他留下做什么?” “大婆娑罗,您一直没有询问,大磐不敢多言。”乙支元磐恭敬道:“此人姓秦名逍,大婆娑罗难道忘记此人是谁?” 中行登野眨了眨眼睛,想了一想,忽然明白什么,道:“他是唐国京都的那个秦逍?” “正是。”乙支元磐道:“无双世子出使唐国,被人一刀夺命,杀他之人,正是这位唐国将军秦逍!” 中行登野立时盯住秦逍,秦逍却是心下一凛,暗想渊盖无双虽然不是中行登野的弟子,却受中行登野传授武道,如果这位大天境生出复仇之心,自己恐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是你杀的?”中行登野盯着秦逍眼睛,脸上并无怒色,眼中竟是有错愕之色。 秦逍知道根本无法隐瞒,只能道:“当处于无双世子较艺,误伤了世子。” “他不是我的传承人。”中行登野非但没有恼怒,反倒是急忙辩解道:“苏宝瓶,你可不能因为他杀了无双,便觉得你的传承人取胜。我虽然指点过无双,但也只是无聊的时候随便指点一二,他所学还不到我功夫的一成,不能算是我的传承人。” 秦逍闻言,愕然之余,也微微宽心,心想中行登野知道自己是杀死渊盖无双的的凶手,没有愤怒,更没有准备复仇,反而是极力撇清关系,看来还真不准备为渊盖无双复仇。 不过这位大婆娑罗果然是异类,至少在外人看来,确实有些冷血无情。 “大婆娑罗既然认为渊盖无双不是你的传承人,那自然不是。”苏宝瓶微笑道:“大磐总该是你的传承人吧?” 中行登野看了乙支元磐一眼,才道:“他是。他可以代我与秦逍切磋。” “这就好。” “大婆娑罗,无双世子是被秦逍所杀。”乙支元磐立刻道:“大磐想要为无双世子讨回公道。如果他败了,大盘希望他能留下,任由我们处置。” 中行登野立刻道:“可以可以。秦逍,你杀了无双,大磐要找你寻仇,这是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不过你要是败在他手中,就由他处置。”瞥了苏宝瓶一眼,笑道:“秦逍如果输了,败坏你的名声,你也没必要让他活着,你不是说本就想杀他吗?将他交给大磐,大磐帮你处置他。” 秦逍心中咒骂,暗想你这胡里花哨的老妖怪,疯疯癫癫,原来心肠也是歹毒得很。 “既然是个人的仇怨,自然由他们自己解决。”苏宝瓶竟然没有维护之意,微点头道:“秦逍若败了,死不足惜。不过他如果侥幸取胜,还望大婆娑罗能让我带他离开。” “他如果胜了,你自然是欢喜,当然不想看到他死在这里。”中行登野似乎很理解苏宝瓶的心情,笑道:“你放心,你们如果真的胜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还会给你们准备船只,派人送你们走。”拍手道:“有趣有趣,大磐,你现在就和他打,瞧瞧谁的本事更厉害。”显得兴奋异常,期待满满。 乙支元磐转身面向秦逍,正要请教,苏宝瓶却已经摇头道:“且慢。大婆娑罗,现在可打不成!” 正文 第一一四六章 一气化三剑 中行登野笑道:“你不敢让他打了?” “大婆娑罗,老僧认识秦逍不过几天时间,从未传授过任何功夫。”苏宝瓶平静道:“老僧想让他成为传承人,却毫无所授,如何能够算的上是老僧的人?” 中行登野这才反应过来,焦急道:“苏宝瓶,现在不打,难道你要让我再等你教会了他?那要等到何年何月?” “不必。”苏宝瓶抬手竖起三根手指,含笑道:“三天,给老僧三天时间。” 不但中行登野有些诧异,乙支元磐亦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知道秦逍不过四品修为,从四品突破至五品,天赋低的人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做到,即使天赋不弱,那也不是朝夕就能做到的事情。 他天赋过人,但从四品突破至五品也是数年时间,而且这还是在中行登野的指导下。 苏宝瓶即使再厉害,想让秦逍在短短三天之内突破到五品,那也是痴人说梦。 “你只要三天时间?”中行登野狐疑道。 苏宝瓶点点头,道:“给老僧三天时间,老僧传授他一门高明的功夫,三日之后如果他败在大磐手底,老僧也甘愿认输。” 中行登野沉默许久,道:“好,你要三天时间,我就等你三天。” “这三天时间,请大婆娑罗给我们一处可以说话的地方。”苏宝瓶微笑道:“除了每日送饭之时,其他时间希望不要有任何人打扰。” 中行登野道:“我将画室腾给你们,保证每日都会有人按时送饭,三日之内,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苏宝瓶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 百花船的画室在后舱,十分宽敞,这是中行登野作画之处,吩咐人将画室腾出来,更是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 画室之内,苏宝瓶盘膝而坐,秦逍却是一脸谨慎地在他对面坐下。 “大师真的准备要杀死我?”秦逍想到苏宝瓶先前所言,叹了口气道:“我与大师有何仇怨,大师一个出家人,竟然会对我生出杀意?” 苏宝瓶淡淡笑道:“你可知道,今次如果你无法击败乙支元磐,不必老僧杀你,你也是必死无疑。” “那我已经没有活路了。”秦逍道:“乙支元磐的修为比我高,他也不会再犯渊盖无双同样的错误,我......打不过他。” “你准备认输?”苏宝瓶微笑道:“所以你不想为黑羽报仇,也不想亲手杀了李陀收复西陵?” 秦逍一怔,这是他心中最大的愿望,被苏宝瓶一语道破,不由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宝瓶轻叹道:“我们在海上遇见中行登野,便已经没有其他选择。老僧十四年前入七品大天境,当今之世只有寥寥数人知道老僧的存在,他们也一直以为老僧只是七品境。其实老僧早在前年就已经步入了八品初境,今日与中行登野过招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也已经进入了八品境。” 秦逍心想这老和尚果然了得,修成八品境,距离九品大宗师只有一步之遥。 “中行登野执念很深。”苏宝瓶缓缓道:“三十多年前,他就想与我一分高下,打了三天三夜,如果不是主人劝解,恐怕要纠缠不休。他等了三十多年,此番相见,如果不分出胜负,那是绝不会甘休。” “大师觉得你们如果打下去,最终谁能取胜?” “不到最后,谁也无法确定。”苏宝瓶道:“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以他的性情,为求分出胜负,一旦打起来,肯定会全力以赴。此人没有是非之心,对生死也是看的很淡,他所谓的胜负,也许就是分出生死了。” 秦逍道:“我瞧他今日出手,暗藏杀意,如果他真的有机会杀了你,只怕不会手下留情。” “你能看出端倪,看来在武道上确有天赋。”苏宝瓶微微一笑道:“我和他都没有必胜之心,若是全力以赴,即使最后都活下来,也必然是精力耗尽,无力再战。”顿了顿,凝视着秦逍眼睛道:“如果真到了那样的地步,你的处境就异常凶险了。” 秦逍一怔,反应过来,道:“大师是说,你和中行登野两败俱伤之后,乙支元磐会对我动手?” “乙支元磐千里迢迢跑到大唐,就是要将你带回渤海。”苏宝瓶正色道:“此人的心智极为坚毅,对诛杀渊盖建也是势在必得。哪怕只有一丝机会将你带回渤海,也不会放弃。中行登野不会理会这些事情,即使真的要过问,也只能偏向乙支元磐,所以我与中行登野一旦正面对决,到了精力耗竭之时,便是乙支元磐下手之时。这船上都是他的人,他们若要对付你,易如反掌。” 秦逍苦笑点头,道:“大师不与中行登野正面对决,而是要以传承人来分出高下,就是为了防范这样的结果?” “是。”苏宝瓶微笑道:“中行登野看似疯疯癫癫,但心性极高,对他只需要使出激将法,很容易就能引他入彀。我以传承人一决高下的方法诱他入局,他是绝不会拒绝。” “大师的算计很好,只可惜.....!”秦逍摇摇头,欲言又止。 苏宝瓶道:“但说无妨。” “恕晚辈直言,大师的盘算最后只能是白费心思。”秦逍道:“我自知与乙支元磐的差距,想在三日之内就能胜过他,简直是痴人说梦。三日过后,我败在他手里,依然无法离开。”看着苏宝瓶,似笑非笑道:“不过大师倒是可以安然无恙离去。” 苏宝瓶笑道:“你觉得老僧是别有居心?” “不敢。”秦逍道:“不过大师刚才说了,你若真的与中行登野一决高低,结果是胜负难料,甚至有生死之虞。”顿了顿,唇角带着一丝浅笑嘲讽笑意,平静道:“大师想出这样的主意,便可避免与中行登野正面对决,我无论胜败,大师都是安然无恙。大师的智慧,却是让晚辈钦佩不已。” 苏宝瓶自然听出秦逍言辞之中的嘲讽,不以为意,问道:“你的赤心真剑从何而来?” 秦逍一怔,随即反问道:“大师的真剑又从何而来?”其实先前就已经猜测,那位神师就是剑神,苏宝瓶学得赤心真剑,十有八九是从剑神那里得到。 “赤心真剑的口诀要领你已经掌握。”苏宝瓶却是不答,缓缓道:“这是内剑,没有五品的修为,根本不可能打出剑气,你只是四品,竟能够打出剑气,确实是天赋异禀,天生就是修习内剑的料子。” 他言辞之中对秦逍大为赞赏,秦逍听他语气,倒也听出苏宝瓶这几句话是出自真心。 “大师是说四品打不出剑气?” “内剑归根结底,就是一门劲气功夫。”苏宝瓶循循善诱道:“要催动劲气,化劲气为剑气,就必须拥有深厚的内功。常理而言,如果没有达到五品境界,即使懂得真剑的法门,却也并无太大用处。你能够打出剑气,可见已经领悟了这门内剑功夫的精髓,也算是奇迹。”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为何自己苦练赤心真剑千百回,却不曾打出剑气,唯独两次情急之下才成功,现在才知道,终究是自己的境界还达不到修炼真剑的实力。 “如果进入五品,便可以打出剑气?” “以你的悟性,如果真的突入五品,自然是可以轻易打出剑气。”苏宝瓶道:“不过要真正对内剑操控自如,则需要突入到六品境界。”顿了顿,才问道:“一气化三剑,你可知道?” “一气化三剑?”秦逍顿时一脸茫然。 苏宝瓶见状,轻声道:“老僧明白了。传授你真剑之人,知道你的境界修为还无法随心所欲掌控真剑,并没有向你说明白,毕竟你只是四品境界,要达到一气化三剑所需的六品境界,道路还长。运气好的话,十数年后你也许可以突入六品,运气不好,或许这一辈子都无法进入六品境,如此他就算告诉你一气化三剑的法门也是白费口舌。”随即一笑道:“或许传剑之人自己也不知道赤心真剑可以一气化三剑,这才没有告诉你。” 秦逍心想赤心真剑是沈药师的看家绝技,应该不至于连一气化三剑都不知道,想来应该正如苏宝瓶所言,自己的火候未到,连走路还没有学会,沈药师当然不会教授自己如何去跑。 “大师,一气化三剑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所悟,只能是将内劲运至一指,透指出剑,打出一道剑气。”苏宝瓶道:“你上次打出剑气是少冲,也就是劲气运至掌心劳宫穴后,依然是一道劲气进入少冲穴。如果练成一气化三剑,自劳宫穴便可一分为三,进入少冲、关冲和商阳三穴,同时打出三道剑气。虽然内劲一分为三,打出的剑气会弱一些,但到了六品境,即使剑气弱上一分,也足可以置人于死地。” 秦逍兴奋道:“所以若能达到六品境,就可以随心所欲打出剑气,而且还可以同时打出三道剑气?” “不错。” 秦逍有些激动,但瞬间就冷静下来,现实摆在眼前,自己连一道剑气都打不出去,就更不必说三剑,现在也不过是口头上说的热闹而已。 “如果你能在这三日之内练成一气化三剑,乙支元磐必败无疑。”苏宝瓶平静道:“中行登野为人虽然是非不分,但却是言而有信,你若真的胜过乙支元磐,咱们便可以安然无恙离开。” “三日练成一气化三剑?”秦逍失声笑道:“大师,你是在说笑话吗?莫说三日,就算是三年只怕也不可能。这一战既然无法避免,晚辈觉得你还是说些货真价实的东西,开这样的玩笑,没有任何好处。” 苏宝瓶淡淡道:“如果只靠你自己,别说三年,也许十三年你都摸不到一气化三剑的门路。”凝视秦逍,淡定自若道:“现在既然有老僧在,一切皆有可能!” 正文 第一一四七章 传剑 船头的船舷边上,乙支元磐背负双手,望着茫茫大海若有所思。 百花船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停迫在大海之上。 听到身后脚步声响,乙支元磐这才回头,见得妍妍走过来,迎上两步,轻声问道:“可听到什么?” “大婆娑罗吩咐那两名哑奴守在了后舱。”妍妍摇头道:“他二人又聋又哑,听不到声音,而且没有大婆娑罗的允许,他们也不许任何人接近画师,老和尚和秦逍在里面搞什么鬼,无法得知。” 乙支元磐皱起眉头。 “你难道没有信心?”妍妍蹙眉道:“秦逍只有四品境,实力与你相差不小,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对手。渊盖无双当初被他所杀,只是太轻敌,你有了渊盖无双的教训,当然不可能重蹈覆辙。” 乙支元磐淡淡一笑,道:“如果三日后他真的只是四品境出战,就绝无机会胜我。” “你总不会觉得,三天时间,他就能从四品一跃成为五品?”妍妍也是淡然一笑,道:“这简直没有任何可能。” 乙支元磐叹道:“这世间最可能的事情,便是没有不可能。我在四品境滞留多年,甚至一度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突入五品境,可是几年前睡了一觉,次日就进入五品境。”抬头看了看苍穹,缓缓道:“你莫忘记,两年前秦逍还只是龟城的一名狱卒,短短两年时间,他已经进入四品境,此人在武道上的天赋,绝非你我所能相提并论。” 妍妍俏脸顿时有些凝重。 “咱们的计划,他是不可或缺的一环。”乙支元磐转过身,双手搭在船舷上,平静道:“没有他的首级,就无法接近渊盖建,渊盖建不死,渤海就永无出头之日。” 妍妍道:“大磐,你踏入五品境已经有四年之久,他就算今日踏入五品境,与你也有四年的差距......!” “你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安慰话。”乙支元磐轻叹道:“同是五品境,那几年就已经不算是差距。”顿了顿,才轻声道:“我和他在牧监署有过交手,你可还记得他的刀法?” “记得。”妍妍点头道:“他的刀法十分了得,如果只是比拼刀法,你不是他的对手。” 乙支元磐道:“不错,我当时就明白,渊盖无双为何会败在他的手里,他的刀法确实诡奇,我从无见过。如果仅是比拼刀法,我的刀法不如他,同时四品境,我或许真的会死在他的刀下。” “你是说他在这三日之内真的突破到五品境,你很可能会败在他的手里?” “你我都清楚,武道修为,除了内力,还有武技。”乙支元磐道:“这天下武技繁多,许多绝妙武技,会因为品级的高低,施展出来的威力也大不相同。同样的道理,如果内力修为相近,谁的武技更为高明,就占据了上风。”回头看了一眼,才压低声音道:“大婆娑罗指点我二人突入中天境,这让我们的内劲充沛,可以习练众多武技,可是这些年大婆娑罗恰恰在武技之上对我们并无太多的指点。” 妍妍轻叹道:“大婆娑罗将心思都放在了其他事情上,传授武技十分繁杂,大婆娑罗最怕繁琐之事,自然没有兴趣。” “其实也怪我们自己。”乙支元磐苦笑道:“这些年除了修炼内功,我将心思也都放在了易容之上,当时只想着如果能够变化容貌嗓音,就有机会接近渊盖建,可惜渊盖建太过警觉,易容术根本派不上用场。也正因如此,耽误了武技的修炼。” “这也不能怪你。”妍妍摇头道:“渤海的武道本就不能与唐国相比,真正高明的武技,也几乎全都在唐国,要学得精妙武技,就只能往唐国找寻。”站在乙支元磐身边,望着辽阔海面,缓缓道:“可是唐国各门各派的对于自己的武技都是视若珍宝,不会轻易外泄,想要得到那些高明武技更是难如登天。秦逍的那套刀法玄妙诡奇,找遍渤海,也不可能得到那样的刀谱。” 乙支元磐若有所思,随即笑道:“不过你说的也对,三日之内,他要突破至五品境,那是难如登天,只要他无法进入五品境,仅凭那套刀法,也无法胜我。” 话声刚落,听得后面传来声音道:“什么刀法?” 两人几乎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陡然传来中行登野声音,两人都是一怔,急忙转身,见到中行登野就站在后面,急忙行礼。 “你们刚说的刀法是怎么回事?” 乙支元磐和妍妍对视一眼,妍妍才道:“大婆娑罗,大磐与秦逍交过手,大磐虽然在境界修为上高过秦逍,但秦逍擅使一套极为奇怪的刀法,十分高明。”顿了顿,才道:“如果比拼内力,秦逍远不是大磐的对手,可是那套刀法十分厉害,大磐的刀法比不上。” “哦?”中行登野兴奋道:“怎么样的刀法,你使出来我看看,我看看有多厉害?” 乙支元磐道:“秦逍只使出了十几招,大磐还没能领悟其中的关窍,只记得几招架势。”拔出腰间佩刀,将记住的几招使了出来,随即道:“秦逍应该已经参悟出了那套刀法的奥义,使出来无懈可击,而且变化无穷,大磐与他交手的时候,无法看出他每一刀之后的变化,只能是来招接招。” 中行登野却是低下头,沉默许久,摇头道:“你使出的几招稀松平常,你没能参悟那套刀法的奥义,自然无法将精髓施展出来,我也看不出。”顿了顿,才问道:“你打不过他?” “不是。”妍妍忙道:“大婆娑罗,我们是担心有老和尚相助,三日之内秦逍能够突破到五品境,如果他和大磐都是五品境,在依仗那套刀法出战,大磐.....大磐就未必有绝对的胜算了。” 乙支元磐叹道:“大婆娑罗,大磐胜败无关紧要,哪怕是真的死在秦逍刀下,也绝无怨言。只是大磐担心如果败于秦逍之手,那老和尚便会以为胜过了大婆娑罗,日后会在大婆娑罗面前耀武扬威....!” “绝对不可以。”中行登野双眸显出厉色,盯住乙支元磐道:“你绝不能输给秦逍,你若败了,我.....我绝不饶你!” 妍妍道:“大婆娑罗,大磐当然会全力以赴,他也绝不想给您丢脸,就只怕.....!” “他的刀法厉害,你就用剑法对付他。”中行登野道:“今日我使出的剑法,你可见到?” 乙支元磐眼眸中显出惊喜之色,道:“大婆娑罗是说林雪剑法?” “不错。”中行登野道:“这是那年冬天神师大醉之后,在林中舞剑,精妙绝伦。我将这套剑法暗记于心,取名叫做林雪剑法,这虽然不是神师亲传,却是他所创。” “神师的剑法,自然是精妙绝伦。” 中行登野点头道:“神师的剑术,独步天下,无人可及。大磐,今日开始,我便传授你林雪剑法,正好苏宝瓶要指点秦逍三日,这三日时间,以你的悟性,即使无法完全参透林雪剑法的奥义,却也足以练的纯熟。” 乙支元磐跪倒在地,感激道:“谢大婆娑罗传剑!” 三日时间转眼即逝。 时当黄昏,乙支元磐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走上了船头甲板。 “大磐!”妍妍正站在船舷边观海,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见到乙支元磐走过来,立时迎上去,关切道:“你.....你学成了?” 乙支元磐泛起一丝笑容,妍妍看到乙支元磐的笑容,顿时宽心。 她知道乙支元磐在武道上也是天赋异禀,既然大婆娑罗亲自传剑,以乙支元磐的悟性,当然不会让人失望。 “神师不愧是剑法无双。”乙支元磐道:“多年前就见到大婆娑罗偶尔使剑消遣,那时候便觉得玄妙莫测,但也只能是观其形而不明其意,这次大婆娑罗讲解其中奥义,我才真正知道林雪剑法的玄妙所在。” “你练成了?” 乙支元磐道:“林雪剑法深奥异常,只有三日时间,难以完全参透。不过这套剑法只要领略其中几分剑意,就已经受益匪浅。” “如此就好。”妍妍也是显出笑容,道:“你是五品境,又得到大婆娑罗传授剑法,无论如何,你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乙支元磐轻声道:“只要击败秦逍,老和尚就带不走他,咱们便可以将秦逍带回渤海。”抬手轻拍妍妍手臂,柔声道:“你放心,咱们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忽听得舱顶传来声音,却见几名水手搬了两张华丽的大椅子放在舱顶边上,坐在那里,可以居高临下俯瞰船头一切,很快便见到大婆娑罗中行登野出现在舱顶,在其中一张椅子上一屁股坐下。 “去告诉苏宝瓶,三天的时间已经到了。”中行登野吩咐道:“要言而有信,不能再等下去,让他带着自己的传承人过来。”  正文 第一一四八章 雪中剑,火中刀! 秦逍来到甲板之时,天色已经颇有些昏暗。 不过百花船有不少灯柱,虽然还没有完全天黑,中行登野便已经吩咐将船上的灯笼都点上,这艘孤船在海上却也是灯火辉煌。 苏宝瓶来到舱顶之时,脸色看上去颇有些憔悴。 “你三天没睡?”中行登野道。 苏宝瓶在椅子上坐下,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看向甲板。 “大婆娑罗莫非将那套剑法传给了大磐?”苏宝瓶见到乙支元磐手中握着一把长剑,不有皱起眉头。 中行登野看在眼里,只以为苏宝瓶心存忌惮,暗暗欢喜,只是道:“只是点拨了一下。苏宝瓶,这三天时间,你教了他什么?” “也只是临阵磨刀而已。”苏宝瓶叹道:“是否真的有所领悟,就看他个人的修为了。” 中行登野笑道:“秦逍如果胜了,你可以带他离开,将一生所学慢慢传给他,就算你死了,你的武道却还存之于世。不过.....他要是败了,你可要重新挑选传承人了。” “大婆娑罗,如果今日秦逍败了,而老僧还能多活一些年头,那么三年之后,我再带一名传承人去黑水岛寻你如何?”苏宝瓶神色平和,但这句话却似乎显露对秦逍的信心不是很足。 中行登野毫不犹豫道:“可以可以。苏宝瓶,这次咱们就当是个游戏,你要是真的败了,也不必伤心。你才教他三天,时间太短,不能将自身所学都传给他。三年时间,足以让你找寻一个合适的传承人,你将毕生所学全都传给他,到时候我在黑水岛等你过去。” 他一脸笑容,似乎觉得胜负已分,秦逍必败无疑。 忽见到乙支元磐面朝这边深深一礼,秦逍也随着转过身来,向舱顶躬身行礼。 此时秦逍脸上却是一脸敬意。 “开始吧。”中行登野高声道,显得异常期待。 乙支元磐这才面向秦逍,见秦逍也转身看着自己。 秦逍一脸平静,从他面上根本看不出心中所想。 “秦将军,今日比斗,若有失手,你可多担待。”乙支元磐唇角泛起一丝浅笑。 秦逍微微一笑,看了看乙支元磐手中长剑,问道:“邸下是要用剑?” “刀法我不及你,只能用剑切磋。”乙支元磐笑道:“秦将军是否还用刀?” 秦逍道:“能否借一把刀?” 他在牧监署与乙支元磐比刀,却被妍妍的药物所迷,失去知觉之后,随身佩带的御赐金乌刀也就不见踪迹。 乙支元磐示意妍妍取一把刀过来,心下却是暗自庆幸,寻思秦逍果然还是要用那套诡异的刀法来对阵,虽说自己的实力在他之上,不过秦逍使出那套刀法,却也着实不好应付。 好在大婆娑罗传剑,林雪剑法源自神师,精妙绝伦,以林雪剑法来应付秦逍那套古怪的刀法,自然不会落于下风。 妍妍取刀过来,递给秦逍,秦逍接过大刀,冲着妍妍一笑,妍妍却是面无表情退到一边。 乙支元磐长剑指地,面带浅笑,与秦逍不过数步之遥,秦逍则是缓缓抬起右臂,横提大刀,也是带着一丝浅笑。 乙支元磐轻吸一口气,劲气入剑身,欺身上前,长剑中宫直进,剑尖不住颤动,起手招式与那日中行登野出剑的招式一模一样。 “大婆娑罗果然将剑法传给了他。”舱顶之上,苏宝瓶双手合十,神色镇定。 中行登野只是一笑,并不说话。 乙支元磐一剑刺出,秦逍并不闪躲,一刀自上而下的直劈下来,劲气激扬,真有石破天惊之势,不远处的妍妍不自禁“咦”了一声,已经感觉秦逍今日出刀的气势与上次在牧监署颇为不同。 秦逍的刀法源自血魔老祖,血魔老祖乃是天下第一刀客,刀中之王,他的刀法本就是走的霸道一路,招式诡奇,刀中奥义却是讲求霸道狠辣。 秦逍这一刀劈下,看似平平无常,但却正合霸刀之意。 “呼”的一声,大刀从空中疾劈下来,确有开山裂石的声势。 乙支元磐眼眸之中划过一丝惊异之色,侧身闪过,斜刺一剑,轻灵缥缈,正是林雪剑法中的招式。 他初次以林雪剑法对阵,虽然这三日苦练,但毕竟要完全参悟这套剑法,莫说三天,恐怕三个月也不够。 上次比刀,虽然知晓秦逍刀法诡奇,但过招不多,对秦逍这套刀法还没有熟悉,所以此刻也不急着力拼,先不求有功,等到摸清楚秦逍的底细,再寻机会。 渊盖无双死在秦逍刀下,乙支元磐懂得轻敌的后果,虽然实力在秦逍之上,却并不敢掉以轻心。 这场比斗不仅仅关乎两位大天境高手的颜面,对乙支元磐来说,是否能够将秦逍带回渤海施行刺杀渊盖建的计划,这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只能胜,不可败。 秦逍出刀凶厉,并无留情,不但招式变幻无方,而且每一刀砍出,霸气十足,含有雷霆之势。 转眼之间,双方你来我往已经十余招,虽然乙支元磐采取守势不急于进攻,但场面上其实也并不处于下风。 林雪剑法轻灵飘逸,恰如春燕飞舞柳间,高低左右,回转如意,面对秦逍刀法那种宛若千军万马奔驰而来的气势,倒也是应付自如。 舱顶之上,苏宝瓶微微点头道:“大婆娑罗的传承人果然是天赋异禀,短短三日便能将这套剑法练的纯熟无比,而且已经领略其中奥义,果然是后生可畏。”扭头看向中行登野,含笑道:“大婆娑罗能够将大磐调教如此,确实了得。” 中行登野却似乎不在意苏宝瓶的夸赞,问道:“苏宝瓶,他使的是什么刀法?我怎么从未见过?” “大婆娑罗一直用剑,对刀法不在意也并不奇怪。”苏宝瓶道:“老僧也从未见过如此刀法。” 中行登野却是立刻摇头,连声道:“不对不对,你们唐国的刀法虽然多而杂,但真正能够上得了台面的并不多。唐国顶尖刀法我也是多有涉猎,但却没有一门刀法与秦逍的刀法相同。”竟是站起身来,扶住栏杆,又瞧了片刻,皱眉道:“这不是你们唐国的刀法。” “哦?”苏宝瓶微笑道:“何以见得?” “虽然这套刀法有唐国刀法的影子,但融合了西域刀法的要义。”中行登野不愧是八品大天境,睁大眼睛:“不错,他的刀法之中既有唐国刀法的厚重霸道,也有西域刀法的诡奇狠辣.....!”随即赞叹道:“好刀法,果真是好刀法,能够将唐国和西域两股刀法的奥义融合在一起,创造出新的刀法,创造这门刀法的高手一定是绝世天才。” 苏宝瓶道:“大婆娑罗看出这门刀法有西域刀法的影子?” “西域.....!”中行登野似乎想到什么,眸中显出惊讶之色,扭头看向苏宝瓶,低声道:“难道是血魔?” 苏宝瓶道:“你觉得秦逍的刀法源自贺楼千秋?” “我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知道此人早就踏入九品宗师境。”中行登野脸上的笑容消失,皱眉道:“传闻他是刀中之王,刀法无人可及,除了神师,无人能胜过血魔手中那把血魔刀。” “那倒未必。”苏宝瓶淡淡笑道:“夫子、道祖、屠夫和宫里的那位天师,都是惊才绝艳的九品大宗师,他们都没有与血魔交过手,血魔未必能胜过他们。而且昆仑一战,血魔从此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只怕早就不在人世了。”看着中行登野道:“大婆娑罗觉得秦逍的刀法源自血魔?老僧却不敢苟同,如果他真是血魔的弟子,又怎会只是四品境?” 中行登野回头看了一眼,道:“他年纪尚轻,有四品境的修为已经是天赋过人,就算是血魔弟子,这个年纪四品境也不丢人。”盯着甲板上两道交错的身影,缓缓道:“此等高明的刀法,除了血魔那样的绝世天才,又有谁能创造出来?” 场上秦逍已经攻出数十刀,乙支元磐本是以守为攻,待得秦逍又是一刀过来,乙支元磐的剑法一变,剑刃忽伸忽缩,招式也是精妙绝伦。 站在远处的妍妍见此情状,眉宇间显出一丝喜色。 一时间二人攻守趋避,就像是同门师兄弟在互相拆招一般,二十余招过去,乙支元磐的剑招越来越犀利, 步步紧逼,先前采取攻势的秦逍却是连连倒退,好在身法灵活,乙支元磐剑招虽妙,秦逍却也是闪躲开来。 妍妍神情本来还有些紧张,见得此景,神色已经舒展开。 见得乙支元磐又是一剑斜刺而出,秦逍这一次却并无闪躲,手腕子一转,变招诡异,自下而上用刀背挑在了长剑之上,但听得“噹”一声响,刀剑俱都剧烈震动,乙支元磐反应极快,催动劲气入剑身,长剑下压,本待压住大刀后,长剑可以顺势刺向秦逍的胸口。 可是他下压之际,却感觉那大刀之上一股雄浑的内劲拔地而起般,竟是将他的长剑生生挑起,随即那大刀反倒是顺势横削过来,刀锋直取他胸口。 刀风袭来,乙支元磐瞳孔收缩,却也在瞬间足下一点,身体已经向后飘去,唯恐秦逍趁势杀来,连挥几剑,只是秦逍却并无跟上,这几剑却是虚空挥舞,看在妍妍眼中,乙支元磐分明是受惊。 “你.....你突入五品境了?”乙支元磐站稳身形,盯住秦逍,脸上显出骇然之色。  正文 第一一四九章 如鱼得水 乙支元磐震惊不已,妍妍更是目瞪口呆。 三日之前,乙支元磐就心中不安,担心有苏宝瓶的指点,秦逍在这三日之内未必不能突破到五品境。 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乙支元磐心中虽有一丝担忧,但也觉得这种可能性实在是极小。 毕竟只有真正的武道中人,才知道要突破一境品级究竟有多难。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 武道修为的境界,每突破一层,不仅仅是在内力之上的飞跃,而且直接关乎到武者肉身的进阶。 无论是速度、五官感知、身体的柔韧还有力量,都会得到大大的提升。 普通人看不出一名武者的修为高低,但真正的武者即使没有与对方进行内力比拼,仅仅依靠对方肉身的反应,也能大概判断出对方的修为。 乙支元磐五品的修为,内力灌注于剑身,却能被秦逍一刀挑起,他便已经断定对方确实进入了五品境,否则以四品境的实力,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 他心头震惊不已,实在难以想象,三日时间,对方竟然真的跃至五品境。 妍妍花容失色,想不到最不可能的事情终究还是变成了事实。 本来以乙支元磐五品境修为,再加上刚刚学会林雪剑法,面对秦逍肯定是立于不败之地,但秦逍踏入五品境,还有那诡异的刀法,乙支元磐的处境瞬间变的艰难起来。 中行登野自然也看出情势不对,扭头看向苏宝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苏宝瓶却是站在栏杆边上,双手合十,面色平静。 秦逍此刻也是面色平静,横刀在手,盯着乙支元磐,眸中却是显出厉色。 他当然知道乙支元磐的图谋。 他几乎可以断定,乙支元磐和妍妍背后的靠山,肯定就是渤海的永藏大君,这伙人已经在暗中筹谋了庞大的计划,欲图诛灭渊盖建,从而谋求让永藏大君掌握渤海大权,乙支元磐对自己势在必得,并非是因为与自己有什么私人恩怨,只不过自己已经成为这伙人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甚至说是他们达成目标的一件工具。 诛灭野心勃勃的渊盖建,对大唐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如果不是牵涉到自己,秦逍甚至希望他们能够成功。 但对方要利用自己作为工具,置自己的生死于不顾,这一点秦逍自然无法接受,而且乙支元磐为达目的不问是非,可以牺牲无辜之人,虽然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乙支元磐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但秦逍却接受不了对方以自己为工具去达成目的。 自己如果战败,有言在先,自己的生死将由乙支元磐掌握,秦逍当然无法接受,对他来说,这一战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将乙支元磐败于刀下。 海风刺骨,天色昏黑。 乙支元磐深吸一口气,心知事到如今,自己也没有任何退路,虽然秦逍已经进入五品境,好在大家的品境相同,自己虽无必胜的把握,却也未必能输了给秦逍。 足下一点,乙支元磐身形掠起,鬼魅般飘向秦逍,手中长剑再次刺出。 既然已经知道了秦逍的底细,乙支元磐也不再留手,心知到了这个份上,只能全力以赴。 秦逍也是低喝一声,挥刀迎上。 长剑嗡嗡作响,剑光匹练,这次出手,都是极快的急剑,转瞬之间,秦逍就已经被剑光所笼罩,这剑光之下,却是刀光赫赫,光环乱转,刀光剑气纠缠在一起,剑势凌厉无匹,刀风却也是霸道绝伦。 苏宝瓶看在眼里,赞叹道:“大婆娑罗的眼光独到,大磐果真是剑道奇才,如果给他十年功夫,他在剑道上必然有惊人的成就。” “你的传承人也是了得。”中行登野感慨道:“想不到小小年纪,就能参悟出血魔刀法中的奥义,他如果一心钻研刀法,若干年后,成就只会在血魔之上,或许他才是真正的刀中之王。”瞥了苏宝瓶一眼,有些不快道:“苏宝瓶,他用的是血魔的刀法,这算不算作弊?” “那套剑法似乎也不是大婆娑罗所创。”苏宝瓶怼道。 中行登野一怔,随即哈哈笑起来。 妍妍的神色此时却是愈发凝重。 她自然也看得出来,乙支元磐虽然倾尽全力,不落下风,但秦逍那边更是从容应付,刀法如魅,乙支元磐根本占不了任何便宜,反倒是秦逍出刀诡奇,许多招式都是出人意料,如果不是乙支元磐反应迅速,而且那套剑法迫使秦逍不能从容出刀,乙支元磐恐怕早就不支。 妍妍知道,虽然自己也是五品境,可是如果与秦逍的对战的是自己,自己绝非秦逍的敌手。 秦逍虽然年轻,而且刚刚突入五品境,但可以看得出来,此人的实战经验极强,临敌对战从容不迫,这都是经过多少次实战淬炼出来的经验。 武道修为高低固然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实力,但实战经验却也不可缺少。 乙支元磐的修为虽然不低,但这些年实际上还真的少与人对战,而且渤海的武道高手本就不多,乙支元磐既要尽可能低调不与人动武,即使真的出手,也没有几个能与他相匹敌的对手,所以实战上的淬炼远不如秦逍。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亲身实战的经验让秦逍在此战之中完全不落下风,甚至足以应付乙支元磐凌厉的剑法。 “噹噹!” 刀剑交击之声响起,昏暗之中,火星四溅,刀剑都是剧烈颤动,而且两人都是注力在兵器上,如此直接交击,内力也是拼在一起,从兵器上传过来的对方劲力,都让个自己感觉到手臂被震的发麻。 乙支元磐后退两步,还没站稳,却瞥见秦逍一抬右臂,一道剑气竟是从对方的指尖迸射而出,直向自己袭来。 如果稍有掉以轻心,这突然打出来的一道剑气根本不容易被发现,而乙支元磐自始至终都不敢疏忽,即使后退,也会提防秦逍趁势袭来,也正因如此,秦逍手指那道剑气打过来,却也是被他看得清楚。 剑气看似无形,却依稀有形,普通人看不出端倪,但乙支元磐五品修为,当然看得出剑气穿透空气之时,空气甚至出现可以用肉眼能察觉到的扭曲,而且这道剑气快如闪电,乙支元磐心下骇然,急忙闪避。 妍妍当然也看到秦逍打出剑气,花容失色。 她不由扭头向舱顶望过去,只以为这门内剑功夫是苏宝瓶刚刚传授给秦逍。 之前苏宝瓶和中行登野对战之时,中行登野使出林雪剑法,而苏宝瓶迎敌的却正是赤心真剑,妍妍不知这门功夫的名称,却知道乃是内劲破指而出的剑气功夫,这时候看到秦逍使出的功夫与苏宝瓶一模一样,自然以为这是苏宝瓶传授。 秦逍一剑射出,乙支元磐仓促躲过,只是不待乙支元磐站稳,秦逍的少冲穴又是一道剑气透出,说到就到,乙支元磐勉强提剑抵挡,剑气打在剑身上,也幸好乙支元磐注力剑身,否则这道剑气足以将长剑击断,虽然内力护住长剑不折,但这股剑气激荡,却还是通过剑身传到乙支元磐手上,乙支元磐感觉手臂发麻,却还是竭力握紧长剑。 他很清楚,一旦长剑脱手,这场比斗便已经分出胜负。 秦逍用刀法与乙支元磐颤抖小半天,消耗了乙支元磐不少精力,这时候连出数道剑气,打的乙支元磐狼狈不堪,当下干脆将大刀换到左手,抬起右臂,四指内收,只挺出右手小拇指,再次朝向乙支元磐打过去,一道剑气再次射出,流畅无比。 乙支元磐心中骇然,秦逍心下却是畅快。 这倒不全因乙支元磐狼狈无措的样子,而是他修炼赤心真剑成百上千次,此前总也打不出剑气,功亏一篑的遗憾和抑郁压在心中已久,如今内力充沛,气随念至,每一次运气过去,都能够射出剑气,心中的块垒顿时全消,说不出的舒坦。 赤心真剑是内剑绝学,若说小师姑的泽冰真剑对敌人还留有一线,那么赤心真剑的杀伤力却是极强,每一剑刺出,比之真正的宝剑还要锋利得多,而且手握长剑,哪怕剑法再是高明,出剑收剑和变招之间,总有些许距离,而内剑功夫全凭运气出指,只要保障体内劲气循环运转不息,虽然没出一剑对劲气都有所消耗,却可以让剑气连续不绝透指而出。 五品境修为,内力便已经异常充沛,这股内力恰好可以保障在全身经脉畅通流转,如此也就让剑气出而不息。 乙支元磐初雪林雪剑法,无法领略其中最深邃的奥义,所以虽然熟练其形,但真正的剑意并无掌握,也就无法完全发挥出林雪剑法的精妙之处,从而压制秦逍。 反到是秦逍无论在血魔剑法还是赤心真剑上,都是苦练许久,之前虽然因为修为境界未到而无法发挥出威力,但正因为以前无数次的苦练,让他在这两门功夫上打下了厚厚的根基,今日终于突破修为,赤心真剑厚实的根基也就让秦逍在这门剑法上瞬间如鱼得水,所向披靡。 ------------------------------------ ps:第一更先上,继续码字!  正文 第一一五零章 移经通脉 “噗!” 又一道剑气袭来,乙支元磐左闪右躲,这时候倒有几分强弩之末的感觉,再次挥剑抵挡,剑身的内剑涌入过来,顺着手上经脉蔓延冲击,乙支元磐后退两步,感觉胸口一阵憋闷,急忙运气护住心脉。 妍妍洞若观火,俏脸难看,知道乙支元磐这样打下去,凶多吉少。 乙支元磐修炼多年,踏入五品境,其内力自然雄浑,打出的一拳一掌,对普通的武者来说,都有致命的威胁。 但乙支元磐最大的弱点,便是武技缺乏。 他虽然也学了一些拳脚功夫,甚至苦练过刀法,但比起秦逍的血魔刀法以及赤心真剑,武技的高低相差实在不小,同样是五品境,乙支元磐在武技上已经被秦逍完全压制。 乙支元磐应付起血魔刀法已经颇为吃力,只是依靠过人的天赋,以玄妙的林雪剑法勉强抵挡,可是秦逍使出赤心真剑,乙支元磐便已经难以应付。 普天之下,虽然剑派多如牛毛,但唯有剑谷修有内剑,而且当今之世也仅剩下剑谷两大内剑。 以大唐地广人多的实力,都不曾有一门剑派修有内剑,区区渤海连顶尖的剑法都不曾有,自然不可能拥有内剑的修炼法门。 乙支元磐从无接触过内剑,对内剑的法门一无所知,根本做不到知己知彼,自然是没有任何方法应付内剑。 反倒是秦逍却做到了知己知彼。 林雪剑法与秦逍所学的山中剑法一模一样,虽然乙支元磐施展的林雪剑法更为全面,但剑法中的奥义秦逍早就窥透,是以乙支元磐出剑之际,秦逍往往能判断出林雪剑法的路数。 哪怕秦逍只是四品境,依仗实战经验加上对林雪剑法的了解,也未必一定会落败,眼下两人的境界相同,秦逍的实力却已经在乙支元磐之上,只是乙支元磐先前不自知而已。 这时候秦逍内剑纵横,乙支元磐只有低档之功,哪有还手之力。 “等一等!”秦逍本待再出剑,却听到舱顶传来中行登野声音,不知他为何出声阻止,抬头看了一眼,却见中行登野道:“天已经暗了,大家还没吃饭,等吃完饭休息一下,你们再打。” 秦逍一怔,想不到中行登野竟然如此耍赖。 他使出赤心真剑,精神抖擞,见得乙支元磐根本无力还手,信心大震,知道用不了多久必能将乙支元磐败于手下,却不成想中行登野既然阻拦继续打下去,心下冷笑,暗想中行登野好歹也是八品境高手,与九品大宗师仅仅一步之遥,而且年过六旬,竟然还会如此厚脸皮。 不过他也知道,这位大婆娑罗没有是非之心,却争强好胜,眼见得乙支元磐落败,出声阻拦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苏宝瓶,先吃饭,先吃饭。”中行登野道:“天已经黑了,我眼睛不好使,看不大清楚。咱们先吃饭,等明天天一亮,让他们在一决胜负,你意下如何?” 苏宝瓶微一沉吟,终是道:“大婆娑罗既然如此决定,那就明天一早再比。” “好!”中行登野见苏宝瓶答应,这才松了口气。 乙支元磐喘着气,看向秦逍,见秦逍一脸淡定,不由低下头,颇有些尴尬。 饭桌之上,谁也不说话,散席过后,秦逍和苏宝瓶径自回到了画师之中。 中行登野却是将乙支元磐带进自己的船舱内,关上房门,神情早已经没有以前玩笑江湖的不羁。 “大婆娑罗,大磐.....!”乙支元磐自然也知道,如果不是中行登野阻拦,自己今日必败无疑,此刻面对中行登野,很是难堪。 中行登野却已经将头上的花帽子丢开,碰头乱发,抬起双手揪着自己凌乱的散发,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显出烦恼之色。 “大婆娑罗.....!” 中行登野抬起头,道:“当年神师提及过,剑法的最高境界,便是手中无剑,心中无剑,但处处是剑,自己变成了剑,剑自内发,是为内剑。那时候我虽然对他十分敬慕,但觉得这内剑之说不过是故弄玄虚,剑法就是剑法,无剑在手,又能是什么剑法?” 乙支元磐在中行登野面前盘膝坐下,问道:“大婆娑罗对内剑可了解?” “不了解。”中行登野摇头道:“当年神师提过内剑,我没有太在意。这次苏宝瓶打出内剑,我才知道神师后来真的创出了内剑神功,手中无剑,却化气为剑,这确实是将自己变成了剑。” 乙支元磐神情凝重,道:“秦逍在三天之内突破入五品境,而且学成了内剑,这.....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那孩子的天赋之高,是我此生所见最高。”中行登野自然不知秦逍早就学会了赤心真剑,看着乙支元磐道:“不过他突入五品,并非三日之功。境界突破,需要养气修元,将内气与周身经脉相融,从来不是一夕之功。如果内力修为底蕴太浅,想要突破境界简直是痴人说梦。”顿了顿,看着乙支元磐道:“当年你在四品境停滞不前,就是几处经脉无法与内气融合,我点拨过后,你天赋过人,参悟了其中的玄妙,想不突破也不成。” 乙支元磐道:“大婆娑罗,你说他突入五品境不是三日之功,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他登船的时候,我就从他的气息知道他入四品境的时日并不长。”中行登野缓缓道:“至少三五年内,绝无可能突入到五品境。可是今日情状,已经可以断定,他的内气并不弱于你。” 乙支元磐皱起眉头,疑惑道:“三日之内,就能达到三五年之功,这怎么可能?” “移经通脉!” 乙支元磐一怔,显然对这门功夫并不清楚。 “苏宝瓶为了胜我,煞费苦心。”中行登野不甘道:“他利用移经通脉之法,传功给秦逍。今日我见他气色不好,还以为是年纪大了,这三天没有好好休息才会那般,后来才明白,他竟然传功于秦逍。” “传功?”乙支元磐吃惊道:“大婆娑罗,你是说.....?” “不错。”中行登野不等乙支元磐说完,已经点头道:“移经通脉传功,是将自身功力移到另一具躯体内,而且移传的是多少年修为的真元,移经通脉过后,真元内气便永驻另一具身体内,无法恢复。” 乙支元磐显出骇然之色。 他知道真元内气是练功者的命脉,不是普通的内力劲气,秦逍打出内剑,虽然会耗损内力,但只要休养一阵,便可恢复,而真元内气则是催动内力的根本,境界的突破,就是养气修元,练的是真元内气。 真元内气就宛若普通人的呼吸之气,是身体的一部分,有了呼吸之气,便可以以气聚力,普通人体力损耗,吃顿饱饭睡上一觉便可恢复,可是若无呼吸之气,也就到了生死边缘。 乙支元磐当然也知道传功之说,但觉得这不过江湖野闻而已。 想要传功,首先自然需要传功之法,这种传功之法本就是罕见无比,放眼江湖,也找不到几个将自身真元内气传入另一个身体的方法。其次传功之人的修为也必然是极为高明,传功需要控制真元内气的稳定,如果自身内力不够浑厚,定力不足,传功之时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差池,两具躯体都可能经脉尽毁当场毙命。 最要紧的是,一名武者踏上武道之路,自然是毕生都在追求境界上的突破,为了谋求境界提升,多少人不惜一切代价,也正因如此,江湖上哪怕一门高深的内功心法,都会引来无数人的争抢,为此多少人鲜血遍地。 没有谁会将自己苦心修炼的真元内气传给别人。 这不但是人性所定,而且即使胸怀广大,愿意将自己的真元内气传给其他人,结果很可能是传功之人真元耗竭而亡,这真元内气与人体的鲜血一样,损耗太多,虚弱不堪,一旦过量,精力衰竭,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乙支元磐听得苏宝瓶利用移经通脉之法传功给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一时间根本不敢相信。 他知道秦逍与苏宝瓶没有什么渊源,苏宝瓶甚至亲口说准备取秦逍的性命,这样的关系,苏宝瓶怎可能不顾性命之忧,将自身的真元内气传给秦逍?仅仅是为了让秦逍取胜? 苏宝瓶是出家人,对胜负的执着肯定不似中行登野这般。 有言在先,秦逍就算输了,留下的也只是秦逍,苏宝瓶可以自由离去,这种情势下,苏宝瓶根本没有必要竭尽全力,更不可能以耗损自身的真元内气为代价,帮助秦逍取胜。 “大婆娑罗,苏宝瓶真的传功给了秦逍?”乙支元磐虽然明知道秦逍的内功突飞猛进,却还是难以置信苏宝瓶会这样做。 中行登野微一沉吟,片刻之后才道:“能助秦逍突入五品境,苏宝瓶至少也耗损了三成的真元内气,他的修为恐怕已经跌落到七品境了。”抬手揪着头发,烦恼道:“你若不能在明早之前进入六品境,必会败在秦逍手底。” 乙支元磐握起拳头,眸中显出寒意,低声道:“大婆娑罗,如果苏宝瓶跌入七品境,就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亲自出手将他击败,如此一来.....!” “混账!”中行登野赫然抬头,怒道:“大磐,你怎能有此想法?我与他有言在先,让传承人出战,难道说话像放屁?他就算跌入中天境,我也不能对他动手。他传功给秦逍,那是为了履行和我的约定,让自己的传承人能够一战之力,我若趁人之危对他出手,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乙支元磐见得大婆娑罗动怒,急忙跪倒在地,告罪道:“是大磐糊涂,求大婆娑罗降罪!” “必须说话算话,否则与禽兽有什么区别?”中行登野冷冷道:“我要胜他,就要光明正大。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我们还有最后的机会。”顿了顿,冷哼道:“他懂得移经通脉,难道我不懂?” 乙支元磐一怔,明白过来,显出愕然之色。 正文 第一一伍一章 渊源 画室之内的孤灯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板上,拉成长长的黑影。 “大师,你是说中行登野今晚也可能会移经通脉?”秦逍神情凝重起来。 苏宝瓶轻叹道:“三十多年过去,中行登野的好胜之心非但没有减弱,反倒是愈发执着。他先前瞧出你胜券在握,知道若是再打下去,乙支元磐必败无疑,所以才出声阻止。” “他这一把年纪,竟然作弊。” “也不能怪他。”苏宝瓶道:“是我疏忽,比斗之前没有讲清楚。如果我和他说好一战定胜负,他就不会多生是非了。他找理由阻拦,要明日再战,却也不能说是言而无信。” “大师,你觉得他会在今晚传功给乙支元磐?” “他好胜心强,不允许乙支元磐败在你手里。”苏宝瓶平静道:“你外刀内剑皆修,无论是刀法还是内剑,乙支元磐都难以应付。”微微一笑,道:“那套剑法是三十多年前,主人去往渤海之时,在酒后所舞,虽然精妙绝伦,放眼整个渤海无人可及,但比起主人后来的剑法,却是逊色不少。中行登野将那套剑法视为无双剑法,但在主人所创减法之中,并不算顶尖绝学。” “赤心真剑可算?” “那是自然。”苏宝瓶笑道:“赤心真剑在三大内剑之中,位居其首,除了.....!”忽然顿住,随即道:“所以乙支元磐在刀法和剑法上都已经无法胜你,唯一的机会,就只能是一夜之间突入六品境,以境界修为压制你。” 秦逍皱眉道:“中行登野传功,要在一夜之间让乙支元磐跨入六品?” “突破境界,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之前我传功于你时已经说过。” 秦逍点头道:“首先需要足够的真元内气,此外还需要过人的悟性将真元内气化为己用。” “不错。”苏宝瓶含笑道:“乙支元磐的天赋确实过人,若是今晚获取足够的真元内气,未必不能踏入六品境,这已经是他明日唯一能够胜你的途径。中行登野既然约定明早再次比试,那么今夜就已经会传功。” 秦逍神色凝重起来。 “你是担心他今晚踏入六品后,你斗不过他?” “是。”秦逍点头道:“至少没有必胜把握。” 苏宝瓶起身走到床边,拉开木窗,望向窗外。 窗外一片昏暗,海面微波,百花船也随着波涛微微荡漾。 “我先前一直没有问你,你的赤心真剑,是何人所授?”苏宝瓶也没有回身,只是轻声问道:“如今是否可以告诉我?” 秦逍犹豫了一下,不答反问:“大师,我是否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神师是否就是剑神?”秦逍终于问道:“可是剑谷的那位大宗师?” 苏宝瓶回过头,含笑道:“看来你确实知道剑谷。” “如此说来,神师真的是剑神?”虽然早有预料,但苏宝瓶亲口承认,还是让秦逍吃惊:“您....您是剑神的剑童?” 苏宝瓶盘膝坐下,颔首道:“不错,主人就是那位大宗师,一手创下剑谷,那里也成为了剑道圣地。” “那你可去过剑谷?” 苏宝瓶摇头道:“没有。主人虽然创下剑谷,但这一辈子在剑谷待的时间很少,他游历天下,我在他身边断断续续跟随了几年时间,却不是一直在他身边服侍。”摇头叹道:“他为人洒脱不羁,说走就走,有时候突然就不见,我就只能等候,一心练功,有时候隔了几个月他会回来,有时候甚至隔了一年都不见他踪迹。” “大师的内剑功夫,可是剑神传授?” “不错。”苏宝瓶道:“那年我和他游历西川,他见到一处瀑布,在那里待了七天七夜,思索出了第一门内剑,便是这赤心真剑。”唇角泛笑,道:“主人将这套内剑传授给我,说我为人敦厚纯良,有赤子之心,所以将第一门内剑功夫取名为赤心真剑。” 秦逍恍然大悟,这才知道,赤心真剑中的“赤心”二字,却是因苏宝瓶而起。 “赤心真剑是第一门内剑,剑气凌厉,杀意甚浓。”苏宝瓶叹道:“所以修炼此剑之人,性情要宽厚随和,如此才能化去赤心真剑的杀意。” 秦逍心想沈药师在甲字监的时候,给人的感觉还真是随和得很,不过在杭州相见,却感受到了沈药师的戾气。 苏宝瓶年轻时候是什么性子,秦逍自然不知,不过这次认识,这老和尚却也不算是纯良之辈,只不过这几天对自己还真是随和得很。 “主人为了削弱内剑的杀意,后来又领悟了两门内剑,后来就合称为剑谷三大内剑.....!”苏宝瓶凝视秦逍道:“据我所知,主人将赤心真剑传给了他的大弟子沈无愁!” “沈无愁?”秦逍一怔,但马上明白,沈药师是化名,自己那便宜师傅的真正名字叫沈无愁。 “你的赤心真剑,自然是沈无愁所授。”苏宝瓶看着秦逍道:“你与沈无愁又有何渊源?除了沈无愁,你可还认得剑谷其他人?” 秦逍既知苏宝瓶是剑神的剑童,那与剑谷自然是渊源极深,此事也就不再隐瞒,将当年在甲字监认识沈药师,其后又认识小师姑沐夜姬的事儿说了,至于在关外断空堡见过四先生田鸿影这一段,说起来繁琐,干脆就没有说。 “原来如此。”苏宝瓶笑道:“想不到你和剑谷的渊源如此之深。”微笑道:“夜姬儿我也知道,主人的六大弟子之中,除了老三,夜姬儿的天赋便是最高,可也是最为疏怠。主人提起她之时,怜爱有加,是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所以对她十分纵容。” 他似乎想起了当年和剑神在一起的时光,眉宇间满是温暖之色。 秦逍听他提到小师姑,顿时更觉亲近,笑道:“小师姑贪杯好赌,确实.....确实对武道不上心。”想到什么,问道:“大师,他们是否也知道您的存在?” “我没有去过剑谷,虽然与剑谷渊源很深,却不算是剑谷的人。”苏宝瓶道:“我虽然甘愿成为主人的剑童,但主人却从未将我当剑童看待,只当我是他的忘年之交。主人游历天下之时,并不表露身份,所以江湖上也并不知道他身边有我这样一名剑童。” 秦逍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苏宝瓶轻声问道。 秦逍犹豫一下,才轻声道:“大师,你.....你是否很多年没有见过剑神?可知道.....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苏宝瓶脸上本来还带着一丝浅笑,听得秦逍之言,和蔼的神情瞬间变得冷厉起来,盯住秦逍眼睛,反问道:“你可知主人下落?” 秦逍被苏宝瓶锐利目光逼视,还真觉得后背发毛,不敢欺瞒,轻声道:“晚辈听说,剑神.....剑神好像已经过世了。” “你可知主人是因何离世?” “不知道。”秦逍摇摇头,他在杭州的时候,麝月公主向他提及过剑神,让秦逍知晓剑神死在京都,而且圣人还为剑神修了一座坟冢,取名为魔塚,但剑神为何而死,这天下又有谁能杀死他,麝月公主却也是不知,秦逍不知道苏宝瓶知不知道魔塚的存在,此刻也不好说出来。 苏宝瓶两手却已经握成拳头,扭头看向窗外,眼中寒光如刀。 “沈无愁是你的师傅,所以论起来,主人也是你的师祖。”良久之后,苏宝瓶的神色才恢复平静,凝视秦逍问道:“秦逍,我问你,身为剑谷门徒,你是否有责任为你的师祖报仇雪恨?” 秦逍一怔,抬手挠了挠头,道:“大师,你说我算不算是剑谷门徒?” “沈无愁是剑谷六大弟子之一。”苏宝瓶肃然道:“他的看家绝技便是赤心真剑,能将赤心真剑传授给你,自然认定你是的徒弟,你又如何不是剑谷门徒?” 秦逍道:“大师既然这样说,那我确实是剑谷弟子了。” “你是剑谷弟子,师祖被害,若不能为他报仇雪恨,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苏宝瓶沉声道:“如果有朝一日你知道谁是害死主人的真凶,你会不会诛杀元凶?”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晚辈自当竭尽全力。” 苏宝瓶闻言,显出笑容,点头道:“好孩子,好孩子。” “大师,那你可知道剑神究竟是被谁所害?”秦逍追问道。 苏宝瓶温言道:“你师父既然没有告诉你,那就是时机没有到,等到了时候,他自然会告知真相。”顿了顿,才道:“离天亮时间不多,我们也该抓紧了。” “抓紧?”秦逍睁大眼睛,奇道:“做什么?” “传功。”苏宝瓶道:“你今晚如果不能突破进入六品境,明日一战,便要败于乙支元磐手下,若是如此,会是怎样的后果,你心里很清楚。”盯着秦逍眼睛,一字一句道:“若想活命,天亮之前,你就必须进入六品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正文 第一一五二章 那一夜 秦逍脸色微变,吃惊道:“大师,您.....您还要传功?这.....这不行!” “为何?” “你前天晚上传功之后,气色就很不对。”秦逍轻声道:“你说只是耗损了一成的真元,可是晚辈心里明白,如果真的只是一成真元耗损,以大师的修为,绝不可能一天一夜都没能恢复。你的气色和情状十分憔悴,肯定是对自身的伤害不轻,如果今晚还要传功,那......不行,绝对不行!”语气拒绝的十分坚定。 苏宝瓶欣慰笑道:“你是担心我撑不住?” “大师与我虽然都与剑谷有渊源,但实际上却非亲非故。”秦逍叹道:“大师这样的厚恩,晚辈实在无法领受。” 苏宝瓶微笑道:“你可知道,我传功于你,至少可以让你少走十年之路,普天之下,换成任何人,那都是求之不得。” “晚辈知道。”秦逍点头道:“如果不是大师传功,三日之内从四品突入五品,那是痴人说梦,大师的厚恩,晚辈此生不忘。” “那也并非全是我的功劳。”苏宝瓶柔声道:“还是你天赋过人,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将真元化为己用,若是迟钝之辈,即使传功于他,也没法极短时间内突破。这世间手握珍宝却不自知的愚笨之类多不胜数。” 秦逍道:“可是真元内气非比寻常,大师前日传功已经耗损严重,如果.....如果还要强行传功,后果不堪设想。” 他天赋极高,虽然之前对移经通脉这门传功之术也不了解,但此番亲身体验,虽然自己确实获益匪浅,但也看到苏宝瓶在传功之后确实是耗损不轻,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大病一场,而且直到眼下,气色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这相隔不到两天,如果苏宝瓶再次传功,他已经隐隐猜到对苏宝瓶造成的伤害很可能无法挽回。 秦逍做人的信条从来都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 这几日他已经切实感受到苏宝瓶对自己的善意,如果态度上的善意让人捉摸不透,那么传功于自己,那是实打实的恩惠,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将自己的真元内气传给别人。 苏宝瓶如此对待自己,秦逍心中自然是感激,再加上已经知晓苏宝瓶与剑谷的渊源,对他不但有感激之心,更是有亲切之感,当然不希望他因为传功而受到伤害。 “你放心,我苦修几十年,即使传功于你,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苏宝瓶微微一笑,缓缓道:“好孩子,你聪明伶俐,应该明白,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中行登野他们人多势众,咱爷俩和他们动手,没有胜算,想要全身而退,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由你出手击败乙支元磐。中行登野虽然好胜心切,执着于分出胜负,但也算是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你打赢了乙支元磐,就不会为难我们。” 秦逍皱起眉头,低头沉默。 “时间不多,不能再耽搁。”苏宝瓶平静道:“天亮之前能否突破进入六品境,不仅仅是我要传功于你,还要你用几个时辰的时间领悟奥义。目下最难的不是我传功于你,而是传功之后,你在短短时间内能否进入六品境。早一刻传功,你就多一分时间,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秦逍想了想,终是道:“大师,即使乙支元磐今晚能突破进入六品境,我以内剑与他对战,也不一定会输,而且......即使中行登野今晚传功于他,他也未必能突入六品境,我们不是没有机会。” “你是想将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放在无法不确定的赌台上?”苏宝瓶神色变得冷峻起来,冷声道:“我本以为你聪慧过人,想不到竟是如此愚蠢。” 他虽然斥责,但秦逍从他的语气之中分明听出了难以掩饰的关切。 “大师,那你保证,传功于我,不会让你有性命之忧。”秦逍沉默片刻,终是道:“否则晚辈绝不敢再授领。” 苏宝瓶笑道:“你太高看自己了,我虽然传功于你,可没想过将性命也交给你。”随即神色一敛,道:“不要耽搁,准备传功!” 百花船的前舱中,妍妍一夜未眠。 她虽然与秦逍无冤无仇,但很清楚,这一战乙支元磐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渊盖建在渤海的权势如日中天,如果说从前还故作姿态假仁假义,可是在渊盖无双死后,渊盖建的杀性更盛,对任何反对渊盖家族的人都是毫不留情。 以前永藏大君身边还有些侍臣,这些侍臣在明面上对渤海莫离支渊盖建还是恭恭敬敬,不敢显露丝毫反对之态,为此还能够苟延残喘,渊盖建也并没有痛下杀手。 但渊盖无双死后,渊盖建开始对渤海大君身边的侍臣下手,找各种理由甚至编造罪责清理大君身侧之人。 如果说渊盖建此前是权倾朝野的大权臣,那么如今的动作,已经让人隐隐感觉到此人已有谋朝篡位之心,取渤海大君而代之。 渤海历代大君继承大位,都需要大唐下诏赐封,大唐强盛之时,直接影响到渤海的朝局,即使渤海朝中有权倾朝野的权臣,但却不敢生出篡位之念,渤海王族也是世袭下来。 但如今天下皆知,大唐帝国早已经不复当年之强盛,连国内的叛乱都无法从容应付,就不必说周边诸国。 渊盖建如果真的篡夺渤海王位,取而代之,大唐也已经无力插手,反倒是为了稳住渤海,大唐甚至很可能就势赐封渊盖建为渤海王,以此来笼络渊盖建,保证边境不乱。 这样的情势,渤海国内许多人都看得很清楚,拥戴王族以及反对家族的势力暗中结盟,都知道时间紧迫,在渊盖建真正撕开面具之前,必须要阻止渊盖建的野心。 渊盖建在渤海势力强大,唯一有可能扭转局面的办法,就是刺杀渊盖建,让渊盖家族陷入内乱,一旦出现这样的局面,渤海大君举手一挥,就可能铲除渊盖家族保住王位。 所以诛杀渊盖建成了唯一却又急迫的计划。 而杀死渊盖无双的秦逍,也就成了这项计划不可或缺的一环。 妍妍知道秦逍很无辜,但是为了渤海王族,却又不得不借用秦逍的人头。 她一夜未眠,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昨日一战,乙支元磐被秦逍的内剑打的没有还手之力,虽然同为五品境,但乙支元磐分明不是秦逍的对手,如果不是中行登野及时阻拦,乙支元磐昨晚就已经落败,那么苦心经营许久准备利用秦逍来刺杀渊盖建的计划就前功尽弃。 她不知道一夜之间究竟能有多少改变。 晨曦的光芒洒在海面之上,微波粼粼,海风虽寒,但站在窗边却让人神思清醒。 等她看到中行登野从舱中出来的时候,惊讶无比。 一夜之间,中行登野就像是老了四五岁,看上去更是憔悴不堪,面上甚至看不到什么血色。 反倒是乙支元磐的气色看起来非常不错,脸色红润,眉宇间也是光彩熠熠。 “大婆娑罗.....!”妍妍急忙迎上前去,正想扶住,中行登野摇摇头,向后舱方向瞧了一眼,问道:“老和尚还没出来吗?天已经亮了。” 他话声刚落,就听到脚步声响,几人抬头望过去,见到秦逍已经扶着苏宝瓶从走廊缓步走出来。 见到苏宝瓶,妍妍和乙支元磐更是显出愕然之色。 如果说中行登野看上去老了四五岁,那么苏宝瓶比昨天看上去像是老了十数岁,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他的脸庞已经凹陷下去,肌肤变得枯黄,本来精光熠熠的双眸,此时竟是变得有些浑浊无神。 如果不是秦逍搀扶着,让人怀疑一阵海风就能将这位黑衣老僧吹倒在地。 乙支元磐瞳孔收缩。 他自然已经明白,昨晚苏宝瓶竟然再次向秦逍传功。 这个老和尚难道不要命了? 秦逍的神情凝重,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 中行登野凝视着苏宝瓶,苏宝瓶也是抬起头,看向中行登野,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中行登野长叹一声,径自走上前,伸手扶住苏宝瓶一只手臂,向秦逍道:“我扶他去!” 秦逍松开手,退后一步,中行登野搀扶着苏宝瓶,叹道:“值得吗?” “你又值得吗?” 中行登野一怔,看着苏宝瓶的眼睛,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苏宝瓶的笑声也响起,但只是笑了两声,便剧烈咳嗽起来,秦逍正要上前,中行登野却已经取了一颗药丸在手,放到苏宝瓶嘴边,道:“这有补气培元之效,千金难求,今日我大方一回,送你一颗。不管怎样,你总要看完这场比斗。” 苏宝瓶微笑道:“多谢。”没有拒绝,吞服下去。 中行登野这才扶着苏宝瓶走出船舱,小心翼翼扶着他上了楼梯,到了舱顶。 此刻天已经大亮,海天一色,海风轻拂,微波荡漾,百花船微微摇晃,就像是老人正在让自己的后人入睡。 ------------------------------------------------- ps:再次感谢项国纭好兄弟本月连赏七个盟主,成为粉丝榜第二黄金至尊,您的支持让沙漠感激不尽,同时感谢清溪流泉杨好兄弟晋升掌门,感谢洋气666、书友59761049、看书使我快楽、白云苍茫、xia96023等诸位兄弟姐妹的破费,沙漠唯有写出更好的文字以报诸君!  正文 第一一五三章 避世 北风如刀,天地寒霜。 秦逍赤手空拳凝视着乙支元磐,神色冷静的可怕,良久之后,才淡淡道:“你害怕?” 乙支元磐一怔。 “大婆娑罗,今日之战,是否要分出胜负?”秦逍扭头看向舱顶,高声道:“到了饭口,是否要停下来吃饭,等到明日再战?” 此言一出,乙支元磐和妍妍都是显出怒色。 秦逍的语气,分明带着嘲讽。 中行登野站在舱顶,倒是很平静:“今日之战,一决高下,生死各安天命。” “好。”秦逍淡然一笑,目光移到乙支元磐身上,缓缓道:“你想成就一番事业,我可以理解,你想复兴乙支家族,我同样可以理解,但是你想以我为工具,我不能原谅。” 乙支元磐颔首道:“无毒不丈夫,要成就一番事业,总要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也要去做一些自己本不想做的事情。” “说的不错。”秦逍含笑道:“大婆娑罗有言在先,今日一战,生死各安天命,我若死在你的手里,你可以拿着我的脑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乙支元磐也是露出一丝浅笑,点头道:“好。若能诛杀渊盖建,你的首级会得到妥善安葬。” 秦逍左手背负身后,年纪轻轻,却尽显老成持重。 不过这样的姿势看在乙支元磐眼中,却颇有些不舒服,拔剑出鞘,剑锋指地,问道:“你的刀呢?” “今日不用刀!” “用剑?” “内剑!”秦逍淡淡一笑:“今日之战是昨日一战的延续。” 乙支元磐点头道:“很好.....!”声音未息,已经欺身向前,挺剑直向秦逍刺过去,身形宛若鬼魅,速度远比昨日要快得多。 妍妍立时便知道,一夕之功,乙支元磐竟真的进入了六品境。 每一次的突破,不但是真元内气的提升,亦是肉身的强化。 速度、力量、敏锐都会得到大大的提升。 乙支元磐快如鬼魅,这般身法和出手速度,已经不是五品境能够做到。 长剑如芒,说到就到,眨眼间已经到了秦逍的胸前。 眼见得剑锋便要刺中秦逍身体,妍妍只见到秦逍的身形一晃,竟是极为轻灵地躲过,闪向了乙支元磐的左侧,速度之快,竟然不在乙支元磐之下。 乙支元磐却是明白,内剑虽然厉害,但却需要一定的距离,一旦近身比斗,秦逍为了躲闪自己的剑招,就无法从容出剑,即使出剑,仓促之下也根本无法随心所欲。 一旦被秦逍拉开距离,面对秦逍的内剑,就很难有机会对秦逍造成威胁。 所以他断然以接近秦逍为破解内剑的方法。 林雪剑法招式犀利,近身交锋,秦逍若是能以血魔刀法对决,还有招架之功,眼下赤手空拳,只能依靠剑气,乙支元磐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秦逍今日以内剑迎战,还真是正中乙支元磐下怀。 秦逍避过一剑,乙支元磐见其速度,便知道秦逍再次创造奇迹,一夜之间也进入了六品境,心中颇有些震惊,但却不敢多想,唯恐被秦逍拉开距离,手腕一转,长剑顺势向左刺过去,如影随形。 秦逍身法轻灵,乙支元磐却也是全力以赴,速度不在秦逍之下。 妍妍见到乙支元磐手中长剑始终不离秦逍一尺,剑光就如同秦逍的影子般死死缠住,瞬间就明白乙支元磐的心思,知道乙支元磐是想与以近身对战的策略击败秦逍。 秦逍闪转之间,轻盈如蝶,虽然一时被乙支元磐的剑影压制,却根本不显狼狈,反倒是乙支元磐就像追逐猎物的猎狗,始终要缠在秦逍身边,虽然剑光匹练,但主动权反倒在秦逍这边。 苏宝瓶靠坐在椅子上,双目颇为浑浊,甚至没有去看下面两位年轻后辈的对决,而是抬起头,仰望苍穹。 虽然寒冬时节,但今日的天幕却颇为明亮,光芒洒射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荡漾,波光粼粼。 中行登野却似乎也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场上,靠坐在椅中,他虽然不似苏宝瓶那般干枯无神,但气色也显得异常的憔悴。 苏宝瓶看着苍穹,中行登野却是凝视着苏宝瓶。 “他是你什么人?”中行登野轻叹一声,轻声道:“我没有想到,你竟然真的会走这一步。” 苏宝瓶将目光从天边收回,扭头看向中行登野,唇角带着浅浅笑意:“大磐突入六品境,至少耗去了你五成真元,此事你可莫被人知道。” “你是担心有人来找我?” “渤海自建国至今,也曾出过几位七品高手,但却从无人达到八品境。”苏宝瓶缓缓道:“中原武林的消息比你灵通,有一些人知道渤海黑水岛有一位大天境,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你的深浅,如果晓得你为了今日一战,耗损五成真元内气再想踏入八品境至少也要十年之功,你觉得中原武林是否会无动于衷?” 中行登野笑道:“你是说中原武林不希望渤海出现九品大宗师,如果知道我现在的情况,会找上门来杀死我?” “人人都想成为大宗师,人人却不想他人成为大宗师。”苏宝瓶看着中行登野,缓缓道:“你多年不出黑水岛,让人捉摸不透不知底细,不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实力?那些人不知道你的真实实力,唯恐你已经成了九品大宗师,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们如果知道你尚未达到大宗师之境,甚至还损耗了真元内气,岂容你活下去?” “你说的是紫衣监的那群太监?”中行登野笑道:“不错,我躲在黑水岛,就是担心他们知道我的实力。早些年他们并没有注意我,等到盯住我的时候,我已经进入了大天境,而且隐居黑水岛,如此一来,他们猜不透我的底细,就不敢轻举妄动。” 苏宝瓶叹道:“是啊,如果你真的是九品大宗师,拥有进入宫廷如入无人之境的实力,他们又怎敢轻易招惹你?” “你这么多年毫无消息,人世间甚至不知道有你这样一位大天境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中行登野凝视枯槁般的苏宝瓶,看着他昨日还饱满的脸颊深陷下去,轻声问道:“你在害怕什么?你在躲避什么?” 苏宝瓶笑道:“我怕大宗师!” “哦?” “人世间活的最难的就是八品境。”苏宝瓶轻叹道:“九品大宗师也就那区区几个人,八品境距他们只有一步之遥,一旦突入大宗师境界,对他们便是威胁,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出手?人间只知大宗师,可是放眼天下,有几个八品能为世人所知?” 中行登野道:“三十多年一别之后,我还偶有听闻你的消息,可是自十八年前,便再没有你的任何消息,我甚至以为你早就不在人世了。”狡黠一笑,低声道:“你说八品境要避世躲避大宗师,可是十八年前,你绝无可能是八品境,也用不着躲避那几个怪物。出家人不说谎,你在说谎话。” 他话声刚落,却听得一声惊呼响起,却正是妍妍发出。 中行登野往船头甲板看去,却见得方才还缠在秦逍身边的乙支元磐已经被秦逍拉开距离,剑光闪动,快若闪电,却并非攻向秦逍,而是全力在抵挡秦逍打出的剑气。 乙支元磐现在的处境,就像是昨日中行登野阻止继续打下去的时候一样,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被秦逍的剑气打的狼狈不堪。 赤心真剑打出来的剑气连绵不绝,对已经拥有六品实力的秦逍来说,真元内气充沛,内劲流转不息,劲气在体内经脉流转宛若一只大风车,连绵不绝,以前真元内气不足,内力到了腕处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但现今掌心的劳宫穴内,就宛若是内气的仓库,一道剑气打出,劳宫穴内的内劲便向勇猛的战士,前赴后继涌入到右手小拇指的少冲穴,破指而出。 乙支元磐此时却已经清楚,虽然同为六品境,但秦逍的实力却已经远在自己之上。 秦逍此刻却已经是心无旁骛,凝神使剑,越打越熟练。 苏宝瓶变成现在这样子,秦逍只觉得与乙支元磐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乙支元磐坚决想要带着自己回渤海,也不至于让自己毫无退路,苏宝瓶传功之后变成这副模样,秦逍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恼怒,此时将愤怒全都发泄在乙支元磐身上。 “嗤!” “嗤!” 剑气激扬,无形剑气凌厉无比,乙支元磐狼狈不堪,一开始还能看清楚秦逍的剑气,摸清楚来路,可是秦逍怒气在胸,一剑比一剑快,络绎不绝,乙支元磐左挡右支,惊乱之间,只感觉处处是剑气,只能拼命挥舞长剑,想要以剑护身。 “嗤!” 又是一声闷响,乙支元磐只感觉自己的右肩头一阵锥心之疼,真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入自己的肩头一般,心下骇然,那边妍妍也已经惊呼出声,眼角余光却是瞥见,自己左肩头的衣襟已经破口一处孔洞,自然是被剑气所伤。 “嗤!” 就是这一楞之间,左腿膝盖处也是钻心巨疼,那种巨疼根本难以承受,一时间立足不稳,左腿已经跪了下去。 一夜突入六品境,乙支元磐本来还振奋不已,甚至以为今日定能将秦逍败于剑下,却万万没有想到,同为六品境,自己竟然被赤心真剑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这时候真正明白,内剑绝学,果真是所向披靡。 眼见得秦逍又要一剑打出,妍妍已经惊声道:“不要杀他......!”一张俏脸此刻却已经惨白无比。  正文 第一一五四章 密言 乙支元磐单膝跪在地上,额头冒冷汗,面如死灰。 秦逍小拇指对着乙支元磐,这时候若要击杀乙支元磐,并非难事。 听得妍妍惊叫声,他扭头看过去,只见妍妍面色惨白看着自己,一脸惊惧之色。 秦逍视线移回到乙支元磐身上,目光变的锐利起来。 “生死各安天命。”乙支元磐仰起脖子,苦笑道:“秦逍,你赢了,我不是你的敌手,你现在便可以杀了我。” “噗通!” 妍妍竟然已经跪倒在地,颤声道:“秦逍,求你不要杀他,就算是我们欠你的。只要你饶了他,我们.....!” 秦逍打断道:“如果由你们决定我的生死,我还能活下去吗?” 乙支元磐似乎想到妍妍为了自己竟然向秦逍跪下,又是感激又是吃惊,沉声道:“妍妍,你起来,不要求人,他要杀我,谁也阻止不了....!” 秦逍冷笑一声,抬头瞥了舱顶一眼,却见到中行登野站在栏杆边,居高临下看着这里,竟然是一言不发。 “大婆娑罗,今日一战,谁胜谁负?”秦逍高声问道。 中行登野淡淡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一条小船,备足食物和饮水。”抬手向北指过去,“这里距海岸不到百里,最多两天就能登岸。” 秦逍一怔,但也明白,中行登野既然这样说,那就已经是承认乙支元磐战败。 “有言在先,你如果真的要杀他,我不会阻拦。”中行登野已经转身过去,不再看秦逍,看着苏宝瓶,叹道:“老和尚,我中了你的圈套,输得心服口服。” 苏宝瓶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又咳嗽起来。 “来人,给他们备船。”中行登野高声吩咐,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握住苏宝瓶手腕,凝视苏宝瓶道:“你真元浩竭,还能撑多久?” 苏宝瓶只是微微摇头,没有说话,双眸早无光彩。 “秦逍入六品境,内剑外刀,当今之世,大天境下已经没有敌手,大磐当然不是对手。”中行登野轻叹道:“你用毕生的修为,成全他在短短数日内一跃两境,这番苦心,他自然明白。”皱眉道:“但你为何要这么做?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苏宝瓶轻声道:“你靠近过来,我告诉你。” 中行登野忙凑近过去,将耳朵凑在苏宝瓶嘴边,苏宝瓶低语两句,中行登野却更是一脸茫然,狐疑看着苏宝瓶,苏宝瓶却只是轻轻一笑,强撑着站起身子。 秦逍这时候已经收回手,走到乙支元磐身边,蹲下身子,低声道:“你这辈子注定都只能是我的手下败将,让一个女人为你请求,着实不怎么光彩。” “你杀了我!”乙支元磐咬牙道。 秦逍轻笑道:“为何要杀你?不值得。”站起身,走了两步,似乎想到什么,也不回头,只是道:“乙支元磐,你应该没有忘记,你之前承诺过,要答应我三件事情。” 乙支元磐道:“我不会忘。” “那就好。”秦逍笑道:“这第一件事情你先记着,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你都不可以与这位郡主有男女之情,她想不想嫁你我管不了,可是你这辈子都不能娶她。” 乙支元磐一怔,妍妍听得清楚,俏脸错愕。 “怎么?”秦逍戏虐笑道:“不想答应?” 乙支元磐看了妍妍一眼,咬牙道:“你放心,我既然承诺你三件事情,自然能做到。” 秦逍哈哈大笑,这才过去等上舱顶。 “我赢了。”秦逍看着苏宝瓶,恭敬道:“大师,咱们可以走了。” 苏宝瓶点点头,声音柔和道:“咱们可以走了。” “这几日多谢大婆娑罗照顾。”秦逍也是向中行登野一拱手,“日后有机会,必当报答大婆娑罗的款待之恩。” 中行登野看着秦逍道:“秦逍,大天境下,你已经再无敌手,这一切都是拜苏宝瓶所赐,他待你着实不错。你延续了他的武道,前途无量,我也替他欢喜。”伸手搀扶着苏宝瓶,道:“我送你!” 百花船的底舱自然是备有小船,在里面备好了食物和饮水,这才放入海中。 中行登野虽然性情古怪是非不分,但言而有信,虽然落败,面子上不好看,却并没有阻拦两人离开。 “这一别,此生恐怕再无相见之日。”中行登野看着即将离去的苏宝瓶,感慨道:“三十多年前,你我相识之时,正当壮年,如今相见,都已经暮色苍老,下次相见,只能是来世了。” 苏宝瓶微笑道:“咱们这次相见,也算了了几十年前的牵挂了。” 中行登野点点头,想了一下,才问道:“你可知道这次我为何会离岛?” “不知。”苏宝瓶摇头道:“不过确实很好奇,你几十年都不曾离开渤海,为何此番却要出海?按照航线,难道你是要去大唐?” 中行登野想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情本来十分隐秘,不该对别人说,但唯独可以对你说。”贴近过去,在苏宝瓶耳边低语两句,苏宝瓶身体一震,眉宇间竟是泛起一丝神采,惊讶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中行登野笑道:“他们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和你们的渊源,所以才登岛找上我。”凝视苏宝瓶道:“可是他们却不知你还活着,你消失了快二十年,他们不知你的下落,否则自然也会找上你,若是那样,胜券在握,只可惜现在一切都迟了。” 苏宝瓶叹道:“天命如此,天命如此。” “我若是早些告诉你,你是否还会传功于他?”中行登野问道。 苏宝瓶站在船舷边,看着已经上了小舟的秦逍,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这才道:“这就是天命,发生的事情,无法回头,这一切本就是上天注定。”看着中行登野道:“你耗去半数真元内气,看来只能失约,这一次也是无法成行了。” “说过的话,自然不能反悔。”中行登野平静道:“我不会失约!” 苏宝瓶闭上双目,双手合十,又是一声佛号。 --------------------------------- ps:这一章比较短,待会儿继续更!  正文 第一一五五章 目光长远 时当正午,浩瀚的海面上,一叶孤舟便是沧海一粟。 百花船的轮廓已经消失,环顾一圈,都是无边无垠的海面,苍穹宛若锅盖一般罩在大海上,看不到边际。 但秦逍知道,往北不到百里,就可以登岸。 苏宝瓶裹在厚厚的毛毯中,靠在船尾,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沉睡,几天前还不怒自威的气势,如今消失的荡然无存,此时不过是一个枯瘦干瘪的老头儿,似乎随时都可能咽下最后气,无法再睁开眼睛。 秦逍划着双桨,神情黯然。 遭此一劫,转危为安,却跃入六品境,实力已经不是几日前能够同日而语,真元内气充沛,操持双桨,却是轻松自如,孤舟宛若海上的一头鲨鱼,破海北进,速度不慢。 可是看着苏宝瓶的气色越来越不好,甚至呼吸也越来越弱,这幅模样,已经是一种极为不祥的预兆。 听得苏宝瓶喉咙里出了一口粗气,微微睁开眼睛,秦逍急忙放开双桨,取了水袋子靠近过去,一只手臂从后托着苏宝瓶脖子,轻声道:“大师,先喝点水。” 苏宝瓶看着秦逍,摇头笑道:“我要喝酒!” “酒?”秦逍一怔,心想你这幅样子如何饮酒?而且出家人不是戒酒吗? 苏宝瓶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笑道:“无妨,酒肉穿肠过,佛祖在心头。我剃发之后,已经多年不曾饮酒,忘记了味道,好歹也要记着到底是什么滋味。”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伸手取过了酒袋。 中行登野那边倒是准备的十分妥善,不但有足够的食物和饮水,还准备了御寒的毛毯和美酒。 一口酒下肚,苏宝瓶发出惬意的声息,感慨道:“这滋味总是让人忘不了。好孩子,我死后你记得每年清明之时,到我的坟头留下一坛酒,我泉下有知,会保佑你。” “大师,你别胡说。”秦逍看着他虚弱模样,心头很不好过,责备道:“你不会死。你传功之前向我保证过,不会伤及你的性命,你是出家人,不能说谎。” 苏宝瓶轻轻一笑,随即叹道:“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就算死了,也是无憾。用我毕生的修为,让你如此年纪进入六品境,我已经很欣慰。好孩子,再给我一口酒喝。” 秦逍只能伺候他又饮了一口酒,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他恩怨分明,钟老头将他养大,他自然是一辈子都感激在心,孟子墨救他性命,也让他记挂在心,在此之前,也只有这两人的恩惠在他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 这两人对他无所求,只是真心实意待他好,虽然之后也受了不少人的善待,但大都存在着利益纠葛,那份善待也就不显得那么纯粹。 但今次这位黑衣老僧竟然耗尽必胜所修的真元内气,帮助自己突破入六品境,这份厚恩,自然是让秦逍震惊不已。 这样的厚恩,几乎是难以报答。 一个人以生命为代价去成就另一个人,这又怎能不让秦逍刻骨铭心。 “为何没有杀他?”秦逍小心翼翼服侍苏宝瓶靠在船舷边,帮他用毛毯盖好,就听苏宝瓶在耳边轻声问道:“是害怕中行登野找你报仇,你无法离开百花船?” 秦逍摇头道:“这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哦?” “当着中行登野的面杀了乙支元磐,可能真的会激怒他,但有言在先,他既然看重承诺,就算我杀了中行登野,他也未必会对我下手。”秦逍道:“如果论起仇隙,我杀了渊盖无双,渊盖无双和他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他真要报仇,为了渊盖无双也可以杀我。” “那为何不杀乙支元磐?”苏宝瓶嘴角带着浅笑,虽然气息颇弱,但吐字却还是清晰无比:“他与你已经结下仇怨,而且也已经拥有了六品修为,终究是个祸患,若是杀了他,岂不是绝了后患?” 秦逍摇头道:“不是时候。”顿了顿,才解释道:“乙支元磐虽然狡诈狠辣,甚至有些阴险,但他的性情十分坚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性格,反倒可以大加利用。” “你是说渤海渊盖建?” “是。”秦逍点头道:“妍妍是渤海的郡主,这次能跟着乙支元磐一同前来大唐策划绑架,至少可以证明两点。首先,以渤海大君为首,渤海国内有一股力图诛灭渊盖家族的势力存在,而且这股势力已经开始行动。其次,乙支元磐在这股势力中的作用十分重要,能让郡主跟随一同行动,此人不但深得渤海大君的信任,而且在这股势力中也必然是才干出众之辈。”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渊盖建真的篡夺了渤海大君之位,以他的野心,大唐将会面临巨大的威胁。” 苏宝瓶轻声道:“渊盖建征战多年,带甲数万,号称十万,比起镇守东北的辽东军,渤海郡骁勇善战,铁骑剽悍,一旦挥师东北,仅以辽东军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挡。” “所以不能让渊盖建后顾无忧。”秦逍道:“乙支元磐这股力量的存在,可以掣肘渊盖建,即使最终被渊盖建将这股力量扑灭,但在短时间内,这股力量还是可以给渊盖建造成不小的麻烦,至少可以迟滞渊盖建的野心。” 苏宝瓶道:“你是想让乙支元磐活下去,成为掣肘渊盖建的力量?” “乙支元磐心性坚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此人物,恰是对付渊盖建的利器。”秦逍轻轻一笑,道:“我要杀他,一指之功,可是却因此为渊盖建除掉一个大敌。我若让他活下去,渊盖建就多了一个难以对付的敌人。我思来想去,让乙支元磐活下去,对大唐利大于弊。” 苏宝瓶笑道:“你能够控制冲动,不为感情用事,在那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么多,看来以后真的是前途无量。”随即笑道:“为何不让他与渤海郡主成亲?虽然他二人目前看不出有男女之情,但日后却未必不会生出情愫。” “我不希望郡主成为他的弱点。” “弱点?” “乙支元磐心狠手辣,只要他活着,必成渊盖建的心腹大患。”秦逍目光锐利,低声道:“他想铲除渊盖家族,扶持渤海大君掌控大权,如此也能够复兴乙支家族。但渊盖建何等人物,乙支元磐真的想要有一番作为,道路艰难。他是乙支家族的孤脉,没有牵挂,对付渊盖建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可是如果他真的对郡主生出儿女之情,不但会削弱他的斗志,而且日后被渊盖建查出真相,很可能就以郡主作为对付乙支元磐的工具,所以我不希望乙支元磐存在这样的弱点。” 苏宝瓶倒是颇为意外,道:“你想的竟然如此之深?” “不是我想的深。”秦逍叹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如果换做是我,对手用我所爱之人来对付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看上了那位郡主。”苏宝瓶调侃道,虽然神情憔悴,但他面上始终保持着平和的笑容。 秦逍一怔,随即笑道:“大师,在别人眼中她或许算是美人,可惜我见过的美人太多,对她还真是没什么兴趣。”犹豫了一下,终是轻声问道:“大师,你在船上说过,这次找我,本是想要取我性命,那.....那是真是假?” “我虽传功于你,但你只当我是为了求胜。”苏宝瓶的神情 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道:“永远不要让人知道你和我关系亲密,如果日后真的有人提及,你只说我性情固执,为了击败中行登野,不惜一切代价。”抬起一只手,秦逍急忙握住,苏宝瓶才轻叹道:“对你来说,我是不祥之人,如果被人知道我与你太过亲密,会给你带来灾祸。” 秦逍诧异道:“为什么?”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从乙支元磐手中抢夺你?”苏宝瓶看着秦逍眼睛,轻声问道:“安东大将军汪兴朝的爱子是否为你所杀?” 秦逍身体一震。 “果然如此。”苏宝瓶见秦逍反应,叹道:“汪东骏被杀,汪兴朝瞒住消息,不让人知晓,将汪东骏的尸首安放在辽东雾松山上的忠烈塔内,一直没有下葬。” 秦逍知道此事已经无需对苏宝瓶隐瞒,点头道:“汪东骏确实是我所杀,大师,汪兴朝找到了证据?” “他若有确凿证据在手,早就领兵攻打你们了,还能让你们占了辽西?”苏宝瓶叹道:“这件事情你办的很是凶险,也幸好没有落下证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要轻视你的敌人,哪怕他看起来似乎并不难对付,可是他真要与你拼命,你难道真的能够应付?他虽然没有证据在手,却已经认定你是杀死汪东骏的凶手,所以只等着亲手取你首级,将你的首级供奉与汪东骏灵前。你一日不死,汪东骏便一日不下葬,你与汪兴朝已经是不死不休,这笔仇怨永世不得解开了。” 秦逍却是惊骇道:“大师,难道.....是汪兴朝派你抓我回去?”  正文 第一一五六章 印记 苏宝瓶精力耗竭,气息虚弱,声音也不大:“你莫非没有想到?” “我虽然有过怀疑,可是.....可是大师已经是大天境,我实在想不到他能驱使大师为他办事。”秦逍苦笑道:“原来他身边竟然有大师这样的高人。” 苏宝瓶仰面望着苍穹,道:“你虽然与他水火不容,但他对我却恩重如山。” “他对你有恩?” “当年如果不是他庇护,我只怕早就死在紫衣监那帮太监的手里。”苏宝瓶唇角挂着一丝笑:“紫衣监那帮人为了找到我,调动了难以数计的人力和物力,遍布大唐,无孔不入,而且向江湖各大门派下了悬赏令,只要有人知道我的下落,就可以加官进爵,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 秦逍身体剧震,一脸惊骇。 他当然知道,能让紫衣监出手的当然不是泛泛之辈,按照苏宝瓶的说法,当年紫衣监为了找到他,几乎是倾巢而出,甚至动用了江湖各大门派的力量,这几乎是在大唐撒下天罗地网。 苏宝瓶是剑神身边的剑童,紫衣监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他们找了我数年之久,只怕到如今也还在暗地里搜找我的踪迹。”苏宝瓶缓缓道:“多年以来,我受汪兴朝庇护,最危险的时候,就藏身在他的大将军府里,除他之外,几乎无人知晓。他虽然性情暴虐,而且野心勃勃,但对我却是有如山厚恩。”轻叹道:“为了报他大恩,多年来我也数次开杀戒,帮他杀了不少人。” 秦逍道:“大师,他庇护你,就是想利用你。” “我知道。”苏宝瓶微笑道:“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让我出手,而且我若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其实他如果将我交给朝廷,朝廷甚至可能会封他为异姓王,但他始终没有这样做。” 海天一色,孤舟在海上晃荡,苍寂而宁静。 “紫衣监为何要追杀你?”秦逍盯着苏宝瓶眼睛问道:“你可是受了剑神的牵连?” 苏宝瓶只是慈爱地凝视秦逍,握着秦逍的右手,轻轻拉到自己面前,竟是将目光放在了秦逍手上,轻轻问道:“可有人在意过你手上的印记?” “印记?”秦逍一怔,问道:“大师是说指缝中的胎记?” 他中指与食指的缝隙之间,有一块小小的灰褐色胎印,圆如满月,而小拇指和无名指之间,却是一小块三角形的印记,这两块印记极小,要细细观察才能看出,若指尖没有分开,根本瞧不见,即使分开,却也很难引起注意。 自打秦逍记事开始,这两处胎记便一直存在,秦逍只以为是从娘胎里带出来,并没有感觉有何特别,如果苏宝瓶没有提醒,他甚至忘记有这两处小胎印的存在。 “并非都是胎印。”苏宝瓶摇头道:“那三角印记不是胎印,是你出生之时,有人烙下。”苏宝瓶轻声道:“当年担心会有人与你在同一位置有同样的胎印,无法分辨,所以才加了烙印,如此就不会有错。” 这一句话对秦逍来说,宛若五雷轰顶,整个人一时间懵住,睁大眼睛,看着苏宝瓶,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十几年来,对秦逍来说,最想知道的真相便是自己的身世。 钟老头养育十几年,却从未提及过哪怕一句有关秦逍身世的事情,秦逍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名孤儿,被钟老头这位高人收养,钟老头不提身世,只怕是担心自己知道真相后难过。 但红叶扮作麻婆守卫自己整整三年,而且背后还有知命书院这样强大的靠山,自己的身世分明与书院有极深的渊源,是以他对自己的身世愈发的迷惑。 本以为迟早都要从书院那里搞清楚真相,却万没有想到,苏宝瓶竟然也清楚自己的身世。 他心头震惊,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得事情愈发的匪夷所思。 他呆呆看着自己指缝中的印记,一直以来,都只以为这两处印记是从娘胎里带出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身上带有几处胎记也是稀松平常之事,并没有什么特别。 但苏宝瓶竟然对这两处胎记了若指掌,甚至清楚其中一处并非胎记,而是人为制造。 半晌过后,秦逍才回过神,握紧苏宝瓶的手腕,十分用力,激动道:“大师,你....你知道我父母是谁?他们....他们是否还活着?” “只要你还活着,那比什么都好。”苏宝瓶慈爱地看着秦逍,柔声道:“好孩子,你原来一直在西陵?你可知道,这十几年来,我一直在牵挂你,夜夜祈祷告,只求你平安无恙。” “你到底是谁?”秦逍急道:“我又是谁?大师,你.....求你都告诉我。” 苏宝瓶却并没有急着回答,反问道:“是谁将你养大?他是否还活着?” 秦逍知道事关重大,苏宝瓶肯定对自己的身世十分清楚,事到如今,也不敢隐瞒,当下将自己自幼生长于西陵一处偏僻的村子,由钟老头养大俱都说了。 “他姓钟?”苏宝瓶显然对钟老头十分陌生,沉默片刻,才摇头道:“我并不认识他。”顿了顿,问道:“他从未提及过你的身世?” 秦逍点头道:“他患有重病,离世之际,嘱咐我前往龟城,直到去世之时,也没有提及过我的身世。” “他做的对。”苏宝瓶轻轻颔首,柔声道:“他对你有大恩大德,永远不要忘记他。他不告诉你,只因为时机未到。”意识到什么,问道:“他临终让你去龟城?” 秦逍点头,苏宝瓶若有所思,想了一想,才道:“我明白了,他因病过世,无法再照顾你,可是龟城那边有人接应。”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苏宝瓶果然聪慧,竟然猜到这一点,事实红叶确实在龟城等候,暗中保护了自己三年,但此事直接涉及到书院,却也不知道是否该向苏宝瓶坦白。 “龟城是否有人接应?”苏宝瓶看着秦逍问道:“好孩子,事关重大,你不要瞒我。” 秦逍犹豫一下,不知是否该将红叶和知命院说出来。 可是看到苏宝瓶眉宇间满是严峻之色,又见他虚弱不堪,知道这黑衣老僧恐怕也活不了多久,终是下了决心,没有再隐瞒,将红叶暗中保护三年之事说了,又告知红叶是知命院弟子,只盼自己将这些事情告知苏宝瓶后,苏宝瓶能够将自己的身世坦诚相告。 “知命书院.....!”苏宝瓶微一沉吟,忽然笑起来,虽然气息虚弱,但这笑声却十分畅快,连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那个老东西,竟然是他....!” 秦逍忙问道:“大师,你....你认识知命院的韦夫子?” 苏宝瓶笑道:“好孩子,你可知这世间有几位九品大宗师?” 秦逍摇摇头,道:“我只知剑神是九品大宗师,还有.....还有血魔老祖,他似乎也是大宗师.....!” “主人自然是大宗师,他只差一步便能进入无天之境,那是超越九品大宗师的存在,不过....!”苏宝瓶轻叹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道:“血魔刀中之王,痴迷武道,却也是一位大宗师。除了他二人,这世间还有几位大宗师,东极天斋的道尊,一把屠刀修成大宗师境的屠夫,御天台的那位大天师,还有一人,便是儒家至圣夫子了。” “大师,你是说,知命院的韦夫子,他是.....他是九品大宗师?”秦逍惊讶道。 他见过韦夫子,也知道韦夫子确实是高人,毕竟他门下的二先生和红叶都是武道修为极其强悍之辈,但却想不到韦夫子竟然是一位九品大宗师。 “是他在背后庇护你,难怪你能平安无恙。”苏宝瓶欣慰笑道:“你可见过他?” 秦逍点点头,但马上道:“他虽然派人暗中保护我,可我见到他时,他却没有提及我的身世。” “夫子睿智非凡,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苏宝瓶道:“他既然没有提及,那便是真的时机未到。等到他觉得该告诉你的时候,就一定不会隐瞒,你耐心等待....!” 秦逍急道:“大师,你.....你不告诉我?” “夫子既然筹划了一切,我不能打乱他的布局。”苏宝瓶柔声道,整个人竟似乎变得轻松不少:“他不但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我的一切,时机一到,所有的真相都会摆在你面前。” 秦逍恨不得抬手扇自己几记耳光。 看样子今日苏宝瓶本来是准备将真相告知自己,但是知道知命院夫子涉足其中之后,他却是改变了主意,觉得时机未到,一切要等韦夫子亲口说出真相。 秦逍心下懊恼,心想自己若是隐瞒红叶和知命院,只怕今日就能从苏宝瓶空中知道自己的身世。 “不要懊恼!”苏宝瓶竟似乎看出秦逍的心思,温言道:“有些真相过早知道,反对你有害无益。”顿了顿,终是道:“好孩子,你给我叩三个头吧。” 秦逍一怔,不知苏宝瓶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对方耗尽真元帮助自己跃至六品境,而且是长者,别说三个头,便是三十个头也不够,也不废话,后退几步,面朝苏宝瓶跪下,连叩了三个头,苏宝瓶面色慈和,唇角满是欣慰笑容,轻声道:“我有些倦,睡一觉再起来和你说话!”却是靠着船舷躺着,闭上了眼睛。 ------------------------------------------------------ ps:感谢书友39693705好兄弟舵主破费捧场,感谢洋气666、无心无忌两位兄弟的打赏支持! 正文 第一一五七章 谜云重重 秦逍操桨往北,到天黑时分,兀自不见苏宝瓶醒转过来。 他如今六品境修为,确实感觉到自己的精气前所未有的充沛,不但身体轻松毫无倦意,而且似乎像是拥有用不完的气力一般,孤舟在海上如飞,他也未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有太多的消耗。 不过体力虽然充沛,到了饭点,肚子还是有些饿。 船上备有干粮,秦逍挺下来,取了干粮,这才凑近到苏宝瓶身边,轻声唤了两句,裹在毛毯中的黑衣老僧却没有声息。 天色一暗下来,海上的气候就愈加寒冷。 秦逍却是看到黑衣老僧的双眉竟然凝结了淡淡的一层寒霜,那张凹陷下去的脸庞也是惨白如纸,心下一凛,一股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又叫了两声,黑衣老僧兀自没有声息,秦逍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黑衣老僧的鼻端,这才发现他鼻头冰凉,竟是没有了呼吸。 秦逍身体一震,握住黑衣老僧的手,入手寒若冰霜,瞧着黑衣老僧神情暗安详,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欣慰笑容,顿时悲从中来,心中一酸,眼眶泛红,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他与苏宝瓶虽然相处时日不多,但自从苏宝瓶通过指尖的印记认出自己之后,待自己却是和蔼可亲,最后甚至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不但让自己转危为安,而且在武道上一跃进入了六品境。 这样的深恩厚德,对秦逍来说,实在是无以为报。 之前还与老僧侃侃而谈,老僧也承诺睡一觉之后便起来说话,却不想那是与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一觉睡下去,却是再也不能醒来。 他临睡之前,让秦逍叩了三个头,秦逍这时候才明白,黑衣老僧肯定是已经有所感觉,知道自己一觉睡过去只怕是醒不过来,这才受了秦逍最后之礼,但他即使离去之时,唇角却也是带着欣慰笑容,由此可见他离开之时,终于放下了心事,走得十分安详。 秦逍泪如雨下,心想黑衣老僧能够安详离去,应该是得知背后有夫子运筹帷幄,在黑衣老僧心中,夫子自然是睿智无比,而且足以掌控大局,是以知晓秦逍背后有夫子扶持,却是再无牵挂。 他小心翼翼帮黑衣老僧躺好,将毛毯裹紧,又取了另一张毛毯盖在黑衣老僧的身上,虽然知道黑衣老僧已经过世,但心中只盼老僧另有神功,等多睡一阵,能够醒转过来。 他操桨继续往北走,但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往下流。 到次日早上,竟已经依稀看到了海岸,空阔一片,加快速度到了岸边,一片荒僻,好在只是一条孤舟,也用不着码头停靠,到了沙滩边孤舟搁浅,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 他知道这要是换作一般人,百里海路,绝无可能这么快的时间就能登岸,实在是自己的功力突飞猛进,而且一日一夜几乎没有停歇,孤舟在海上如飞,所以才这么快能够靠岸。 他放开双桨,犹豫一下,回头去看老僧,见没有任何动静,凑近过去,伸手在鼻尖探了探,全无气息,那张苍老面庞上的寒霜更浓,知道这老僧绝无可能再醒转过来。 想到黑衣老僧的厚恩和慈祥音容,秦逍却是再也忍不住,坐在边上大哭一场。 好一阵子,却又想到自己被绑架已经近十日之久,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龙锐军主将消失,手下那帮人必然是担心不已,而且没有自己坐镇辽西,也不知道那边是否会发生什么变故。 虽然心中兀自悲伤,但知道越早赶回辽西越好。 他收拾了一番,取了干粮袋挂在腰间,将裹住黑衣老僧的毛毯绑好,背在身上,这才下船登上沙滩,也不知这是什么所在,只能穿过沙滩,登上一处石坡,遥望过去,一片空阔,见不到人迹。 他知道这般背着黑衣老僧的遗体总不是事,又走了几里地,见到一片茂林,老树盘根,黑压压一片,一看就是人迹罕至,心想入土为安,暂时只能将黑衣老僧下葬,等以后再行厚葬。 他在林子深处挖了一个坑,将黑衣老僧的遗体掩埋,尔后跪地恭恭敬敬叩了九个头,随即坐在边上,心想黑衣老僧待自己恩重如山,自己也不能将他下葬后便即离开,就算急着返回辽西,也要在这里陪上一晚。 边吃干粮边想着,黑衣老僧与剑神渊源深厚,他一直被紫衣监追杀,自然是因为剑神之故。 当初麝月公主说得清楚,京都有一处魔塚,乃是剑神的墓地,此事不但麝月知晓,知命院红叶也曾提及魔塚的存在,自然也清楚剑神埋骨于京都。 不过两人都没有说过剑神是因何而亡,红叶或许是隐瞒,而麝月公主却对剑神的死因并不清楚。 但埋葬剑神的墓地是圣人下旨修建,而且赐名为“魔塚”,仅以此名来看,就已经是恶意满满,可以证明圣人对剑神深恶痛绝,而且麝月当时提及剑神之时,也说剑神乃是无恶不作之徒,圣人修建魔塚将其葬于其中,竟是为了让剑神永世不得超生,由此可见圣人对剑神的深恶痛绝。 秦逍可以断定,剑神之死,肯定与当今圣人脱不了干系,从后来沈药师刺杀夏侯宁一事来看,夏侯家肯定也是参与了谋害剑神的阴谋,而且剑谷弟子也十分清楚剑神如何被害。 苏宝瓶与剑神关系亲密,紫衣监追杀苏宝瓶,欲要将其置于死地,这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苏宝瓶为何会认出自己指缝间的两处印记,而且又怎会因此待自己宛若亲人,这就是秦逍百思不得其解之处。 难道苏宝瓶是爱屋及乌,因为剑神的缘故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与剑神难道有什么渊源? 若自己真的与剑神有渊源,幼年之时死里逃生,应该是剑谷保护甚至养育自己,为何会是钟老头? 剑谷高手如云,而且远在关外,如果要确保自己的安全,送到剑谷岂不是更妥善?剑神是剑谷大宗师,整个剑谷都属于剑神,自己与剑神如果渊源不浅,将自己送到剑谷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即使当年西陵还在大唐的疆域之内,可是大唐依然无法染指剑谷,对剑谷无法形成太大的威胁。 剑神要保护的人,整个剑谷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 但自己在遇见小师姑沐夜姬之前,与剑谷没有任何接触,自己与沈药师和小师姑的相识,甚至可以说完全出于意外。 由此可以判断,苏宝瓶也不一定是因为剑神才如此厚待自己。 但如果不是因为剑神,那又是因为什么?苏宝瓶到底是什么身份,和自己又有什么渊源? 最为重要的是,知命院在这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 自己能够活下来,当然是拜知命院夫子所赐,钟老头很可能也是受命于夫子,才会养育自己十几年。 但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诡异。 韦夫子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九品大宗师之一,知命院看似只是京都一处极为不起眼的书院,但其力量其实异常恐怖,能让身为九品大宗师的夫子如此恩遇照顾,自己凭的又是什么? 苏宝瓶临死之前,知道夫子背后庇护,竟是显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很欣慰,甚至因此在离世之后也放下牵挂安详离去,秦逍知道,苏宝瓶这是真的将自己的未来全都交托给了夫子,而且对夫子充满信任。 这一切的谜题要解开,核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搞清楚,我自己是谁! 秦逍凝视着坟茔,摇头苦笑。 他总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是连自己的身世都不清楚,反倒是那些高人似乎对自己的身世了若指掌,甚至连自己的命运也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自己反倒像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让他更为沮丧的是,自己在这副棋盘上到底扮演什么角色,连自己也不清楚。 仰首灌了一口酒,酒水入喉,辛辣割喉。 这一瞬间,秦逍脑中竟然闪过一个人的面孔。 慧姐姐! 那位曾与秋娘一起在宫中待过的慧姐姐,她出身于徐州广陵郡,世家出身,本是选秀入京,在宫里成为了侍女,离宫之后,嫁给了卫璧,卫璧也正是借着宋家的势力,官路顺通。 卫璧被成国夫人看中,暗中媾和,卫璧为了攀附成国夫人平步青云,竟是设下毒计,想以鬼怪之说谋害宋慧,但最终却因为秦逍的介入,功亏一篑,恶人自有恶报。 而慧姐姐也离开京都,被安排返回广陵休养。 秦逍这时候却是清晰地记起慧姐姐临别时的情形,当时慧姐姐盯着自己的右手,情绪变得十分反常,而且说出来的话也是十分奇怪,秦逍当时有些诧异,但没有想太多,也只以为慧姐姐那几句话是对秋娘所言。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慧姐姐当时的言行,竟似乎是另有深意。 他左手拿着酒袋子,右手抬起,五指张开,看着指缝间两道印记,脑中回想当时的情形,记得慧姐姐当时就是盯着自己的右手,现在看来,慧姐姐当时很可能是因为发现了指缝间的印记,才会有之后反常的迹象。 现在看来,除了黑衣老僧苏宝瓶,慧姐姐竟似乎也因为印记认出了自己的身份。 慧姐姐却又为何能知道自己手中的印记?她又如何能清楚自己的身世? 正文 第一一五八章 补缺 次日一大早,秦逍又拜了几拜,这才离开。 他随身带了食物和酒水,裹着棉袄戴着棉帽,踩着积雪往北走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遇见一处小村子。 村里只有十几户人家,寒霜严冬,也都没出门。 秦逍打听了一下,想确定自己所处的位置,得到答复之后,才知道自己却还是在辽西郡境内。 这处村子隶属于明海县,秦逍在广宁的时候便看过辽西的地图,对辽西的郡县倒也清楚,这明海县是辽西郡下辖的十三县之一,位于辽西东南角落,虽然靠海,不过因为没有船坞,所以算不得富裕之地。 不过虽然是在辽西境内,但距离广宁城却有两百来里路,寒冬时节,只靠双脚走回广宁城,却要耽搁不少时间。 村里并无马匹,只有两头耕地的老牛,秦逍当然不能骑牛回城。 他寻思着要弄一匹坐骑才能加快速度,打听知道往西北方向不到四十里地就是明海县城,如果走得快,天黑的时候倒是能够赶到县城。 四十里地对现在的秦逍来说,当然不算多远,他真元浑厚,耐力十足,离开村子,顺着西北方向直往明海县去,寻思到了明海县就算买不到马匹,至少雇一辆车子返回广宁也不难。 天黑之前,赶到明海县城外,比起关内的县城,东北四郡的县城规模都不算大,明海县地处东南偏僻之地,这个时节,进出城的人也不多。 入城之后,想要找寻城中马市,询问路人,才知道城中根本没有马市,不过城南却有两家车马行,可以雇佣马车,但车马行一般都是受雇于商贾人家,用来运送货物,很少有人雇佣车马作为行程之用。 秦逍问明车马行所在,转了两条街便抵达车马行外,见到所谓的车马行也是十分的简陋,与整座明海县的气氛一样,显得冷寂萧条。 秦逍见得车马行内有一名店伙计,便要上前询问。 大唐的战马自然是不能用来交易,甚至耕牛这样的农耕牲畜也是受到官府的监管,无论买卖屠宰都要在官府登记在册。 民间的私马也同样如此。 任何一匹马都需要在官府报备,但是可以自由买卖,不过需要买卖双方一同到官府签下契约,如此规定,其实也是让官府能够掌握买卖双方的身份,以防有人暗中聚敛马匹。 秦逍寻思车马行虽然是雇佣马车所在,但必然有马,自己不必雇佣马车,直接从车马行出重金买一匹马就是。 只要能买到马匹,今晚在城中歇息一晚,养精蓄锐,明日一大早骑马离开,一天之内肯定能够赶到广宁。 车马行听得秦逍是要买卖,本来要拒绝,不过秦逍声称可以出高价,店伙计便要向车马行的掌柜禀报,便在此时,秦逍却见到一名灰袍人匆匆跑到车马行内,冲着店铺内大声叫道:“赶紧关门,所有人都跟我走,不要磨蹭,快快快.....!” 店伙计立时也不管秦逍,大声叫喊,片刻之间,车马行七八人出来,纷纷问道:“怎么回事?” “东家有吩咐,所有人都到县衙门口集合。”灰袍人大声道:“赶紧的,都跟我走。” 秦逍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关了门,丢下自己不管,跟着那灰袍人快步离去。 他摇了摇头,寻思着往另一家车马行看看,找到地方,发现这边却是早就关了门,正准备找路人问问城中是否还有其他车马行,却见到一群人从街上匆匆而过,十数人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甚至有人手里还拎着木棍。 “快走!”领头的回头看了一眼,大声叫道:“咱们万家不能落于人后,怎么着也要与唐大人共同进退。”刚好看到路边的秦逍,瞥了一眼,不过也没有多话,领着众人匆匆而去。 秦逍见这群人和方才车马行那伙人去的好像是同一个方向,心中狐疑,想了一下,跟在那群人身后。 穿过两条街,却看到从其他街道汇集几路人马,这些人互相之间显然熟识,见到之后,都是举手打招呼,然后聚集在一起继续前行,走了一阵子,秦逍听到前面传来嘈杂之声,而且火光冲天,这时候天色早就黑下来,却是无数火把高举着,将前面一片照得亮如白昼。 秦逍凑上前去,追看到黑压压一群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环顾左右,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县衙门前。 县衙的大门紧闭,数百人围成圈子堵在县衙门外,中间空出一块地方,只见到七八名官兵围成一圈,护住中间的三个人,中间那几人秦逍并不认得,不过那几名官兵的装束,他却是一眼认出,竟赫然是龙锐军的衣甲。 看到是自己麾下兵士,秦逍有些诧异,一时间倒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 四周众人都是虎视眈眈看着中间这群人,忽听得“嘎吱吱”的声音响起,循声看去,只见到县衙大门缓缓打开,随即从门内冲出十几名衙役,当先一人身材魁梧,手上拿着一把大刀,众衙役一个个凶神恶煞般。 秦逍皱起眉头,只听当先那人道:“我是明海县班头陈志猛,听说广宁有差官要见堂尊大人,不知所谓的是什么来路?”语气很是不善。 却见到被龙锐兵士护在中间的一人有些忐忑道:“我是吏曹书吏黄枦,奉命前来传令,在此已经等候多时,明海县唐恂唐大人为何不出来?” “唐大人忙于公务,没时间见不三不四的人。”班头陈志猛大声道:“你是从广宁而来,可据我们所知,郡守大人被人所害,郡尉大人也被人构陷,你说奉命前来传令,是传谁的命令?” “自然是.....自然是朝廷的命令!” “朝廷?”陈志猛哈哈笑道:“东北诸郡县,都是由安东都护府发号施令,多少年不曾听说朝廷会直接派人前来传令,这一点是假的。”他环顾四周,扫过黑压压的人群,大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中间不少都是明海县的士绅大儒,维护着一方秩序,如今突然冒出这几个人,说是奉了朝廷的命令前来传令,你们是否相信?” “不信!”四周一片叫喝,一个个呼喊道:“他们定然都是骗子,将他们抓起来。” 书吏黄枦见四周众人虎视眈眈,额头直冒冷汗,几名龙锐军兵士虽然没有拔刀,却也都是紧握刀兵,一个个全神戒备,唯恐这群人发难。 秦逍却是冷静无比,冷眼旁观。 黄枦举起手臂,手中是一道公函,高声叫道:“你们都看到了,这里有朝廷两位钦使,大理寺的云大人和吏部宋大人共同签署的命令,千真万确,谁要是.....谁要是胡来,就是谋反....!” 他话声未落,陈志猛已经打断道:“什么云大人和宋大人,我们可不认识?”走上前,伸手道:“给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叫唐恂出来。”吏曹书吏黄枦身边一人冲着陈志猛道:“你还没有资格看。” 秦逍在人群中打量这说话之人,见他衣着朴素,一件旧棉袄,头戴一顶棉帽,虽然衣着普通,但气质却是颇为儒雅,背负双手在身后,长身而立,并没有被四周的情状所吓到。 “哦?”陈志猛笑道:“你又是什么人?” “萤草堂李清源!”那人淡淡道:“白玉楼白先生门下弟子。” 秦逍眼角微跳,嘴角不禁泛起一丝浅笑。 此时他已经明白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 他领兵控制广宁城,此后又用计拿下榆关,这一切的目的都是想将辽西作为龙锐军在东北的立足之地。 他对辽东军势力进行清洗,但清洗辽东军的力量之后,辽西十三县必然会出现权力真空,许多的官职需要有人能补缺上来。 大唐世家门阀的力量之所以强大,便是以他们为核心,控制了读书的权力,即使有寒门子弟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却也迅速被世家门阀所笼络收买,成为世家门阀势力的一部分,这在地方各州郡极为严重,所以朝廷想要治理天下万民,就必须依靠地方实际办差的官员,而这些官员要么出自世家门阀,要么便是依附于世家门阀的读书子弟。 东北四郡的局面,却与关内大不相同。 近百年来,控制东北四郡的已不是世家门阀,而是军阀。 辽东军拥有土地,手握财政,这就与关内各州的地方驻军完全不同,拥有了成为地方军阀的条件。 为了保障辽东军的利益,辽东军阀反倒是大力打压世家门阀,虽不至于将世家门阀彻底清除,但东北世家门阀的权力和影响力远不能与关内各州的世家门阀相提并论,为此寒门出身的士子阶层不再像关内一样,要依附于世家门阀,反倒是被军阀所笼络。 东北的士人为此便分为两类,一类自然是被辽东军笼络,成为辽东军利用的工具,协助辽东军治理东北四郡,而另一类则是以萤草堂为代表,反对军阀掌权,这股力量骨子里还是愿意与世家门阀联合,但东北世家却无力对他们给与庇护,而他们又不屑于与军阀为伍,成为任由军阀驱使的走狗,就成为了东北的一支特殊势力。 他们虽然有名望学识,却又不与军阀合流,也就无法得到实际的权力。 秦逍要控制辽西,就必须拥有大批的读书人帮助治理地方诸县,求朝廷调动官员出关任职,虽然简单,但必然会引起东北本土百姓的反感,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到东北本土的士人来补缺官职,对秦逍来说,萤草堂这股力量就像是上天早早为他准备,成为他清洗辽东军势力后填充势力真空的最好选择。 毫无疑问,自己虽然被绑架失踪,但自己制定的方略却没有受影响,广宁那边有人依然稳住局面,甚至迅速派遣萤草堂的士人补替地方官职,眼前这名叫做李清源的萤草堂士子,自然就是今晚事发的关键。 正文 第一一五九章 聚众 李清源报出名号,四周一片骚动。 萤草堂毕竟是声名赫赫,白玉楼也是东北大儒,这样的名头,周围不少人也都清楚。 “白玉楼?”陈志猛见得四周骚动,立刻喝道:“他是朝廷侵犯,当年领着萤草堂一干反贼谋反,此事人人皆知,你竟敢出现在这里,不想活了吗?” 边上立刻有人大声道:“不错。大伙儿都知道,白玉楼是反贼,此人是白玉楼的门生,那就是乱党。” 陈志猛不由分说,叫道:“拿下反贼。”却是第一个冲上前去,身后衙差们立时跟上前。 东北民风剽悍,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很少废话。 几名龙锐军兵士立刻便要拔刀,李清源却已经厉声道:“都不要动,不要动刀。”他这一喊,龙锐军兵士都是一怔,拔刀的手立时顿住,倒是陈志猛等人一拥而上,他盯准了黄枦手中的公函,一把抢夺过去,其他人则是挥拳照着龙锐军兵士砸了过去。 周围的人群之中有人大叫道:“大伙儿一起上,抓住这帮乱党。” 这其中多的是唯恐天下不乱之徒,见得县衙的衙差先动手,又有人鼓动,立时便有数十人涌上前去,挥舞拳头和木棍朝着龙锐军兵士打了过去,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龙锐军兵士没能拔出刀,以寡敌众,瞬间就被人潮淹没。 陈志猛抢了公函在手,后退几步,打开看了看,显然不是全部认得,有些迷糊,嚷了一句道:“什么命令?就是废纸。”抓住两边,用力一撕,撕成了两半,待得再要撕成碎片,却感觉手臂一紧,竟是被人抓住了手腕子。 他脸色一沉,心下着恼,扭头看去,却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站在自己身边,自己的手腕正是被对方抓住。 “做什么?”陈志猛怒火中烧,便要摔开,谁知道手臂一挣,竟是纹丝不动,对方的手竟然如同铁箍一般,难以撼动分毫,反倒是这一挣,手腕一阵巨疼。 “我在救你。”那年轻人叹道:“你有几条命,竟敢撕毁朝廷的公文。” 陈志猛怒道:“你是什么人?”再要挣脱,却感觉手骨就像被铁钳子夹住,巨疼钻心,忍不住“哎哟”叫了一声,手上一松,那年轻人却已经将公文夺了去。 其他衙差正群殴龙锐兵士,几名龙锐军士拼命抵挡,想要护住李清源等人,但对方人多势众,不单是十几名衙差出手,许多壮丁也都是拳打脚踢,黄枦更是被直接拖出去,蜷缩在地上,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 “砰!” 一声闷响,随即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这惨叫声在夜色之中异常刺耳,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到陈志猛整个人已经飞出去,重重落在衙门口的石阶上,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本来混乱的场面一时间静下来。 随即众人便看到一道身影走到陈志猛身边,抬脚踩在了陈志猛的头上。 众人更是骇然。 陈志猛虽然只是县衙班头,只是小小县吏,连九品芝麻官也算不上,可是在这明海县,那却是有名有号的人物,黑白两道谁都给他几分薄面,便是明海县的世家家主,见到这位班头也会露出笑脸,自然是无人敢招惹。 但此刻竟然被打翻在地,而且被人踩住脑袋,瞧那身影一身普通的棉袄棉帽装束,不少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暗想这人还真是不想活了,竟敢当众殴打陈班头。 那些衙差丢下李清源等人不顾,有人握刀在手,刀锋指向那年轻人,厉声道:“好大胆,放开班头!” 火光之下,众人看得清楚,踩着陈志猛脑袋的竟是一名年轻人。 “将....将军!”忽听得一名龙锐军兵士惊呼出声,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却还是上前两步,跪倒在地:“秦将军!” 其他几名龙锐军兵士也终于认出,那年轻人竟赫然是龙锐军中郎将秦逍。 四周又是一阵骚动,虽然无人知道这年轻人的来历,但龙锐兵士称呼他为“将军”,这自然是非同小可,毕竟在大唐能够被称呼为“将军”,至少也是个朗将。 朗将虽然是武职,但品级可比知县要高,一县父母官见到朗将,那也是要跪下行李。 几名龙锐兵士也顾不得伤势,都是跪倒在地,齐齐行礼。 四周众人这时候已经明白,眼前这年轻人,身份真的不简单。 “都起来吧。”秦逍环顾一圈,终是问道:“这里是县衙,一大群人聚集在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目光落在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身上,那男子五十多岁,身后站着一群人,一看就是地方富贾,含笑道:“看你装束,在这明海县应该也不是普通人,敢问尊姓大名?” 那中年人神色有些慌乱,却还是拱手道:“鄙人姓万!” 他身边立刻有人道:“这是我们万老爷,我们家三爷在徐州当差,是徐州别将....!”还没说完,中年人沉声道:“住口!”随即冲着秦逍含笑道:“不知道尊驾如何称呼?” 秦逍知道别将不过是七品武职,不过品级虽然不高,好歹这万家也是有公差人。 “我是秦逍!”秦逍倒是很干脆道:“万老爷不知道是否听过?” 四周立时不少人都是变色。 万老爷也是神色一慌,小心翼翼问道:“可是.....可是奉旨领兵出关的秦逍秦将军?” “不错。”秦逍收回踩在陈志猛脑袋上的脚,直接在县衙门前的石阶坐下,笑道:“我就是奉旨领兵出关的秦逍。” 不少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龙锐军出关,自然早就传开,不说人尽皆知,但东北世家门阀自然都是一清二楚,最近秦逍领兵入驻广宁城,更是震惊东北,明海县的这些士绅老爷们自然也是知晓。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会亲自出现在明海县。 陈志猛一张脸也是变色。 李清源和黄枦并未见过秦逍,这时候知道秦逍身份,立时都上前,跪地参拜。 “都起来!”秦逍示意大家起身,这才抖了抖手中被撕成两半的公函,向黄枦问道:“这是云大人和宋大人一起签署?” 黄枦忙道:“正是。卑职奉命前来,向明海县衙传令,下午赶到之后,让人通禀明海县令唐恂,但却迟迟无人开门接令,我们在县衙外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见唐恂出门,却....!”说到这里,左右看了看,抬手指着周围人道:“这些人越聚越多,将我们围在此地,说我们是骗子,还说我们是乱党....!” “万老爷,你觉得我的身份是真是假?”秦逍含笑望着万老爷道:“我是不是秦逍?” 万老爷忙陪笑道:“那....那自然不假!” “你为何觉得不假?” “这几位兵爷既然说您是秦将军,那.....那自然不会有错。”万老爷忙道。 秦逍道:“如此说来,你觉得这几名兵士确实是官兵,并非骗子?否则骗子说我是秦逍,那我就不是真的秦逍。” 万老爷尴尬笑着,但心里很清楚,眼前这人十有八九就是秦逍,而且就算是假的,这种时候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毕竟这年轻人是直接盯住了自己,法不责众,可如果被秦逍单独盯上谁,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他当然更明白,秦逍手握兵权,如今辽西官场风声鹤唳,龙锐军正在清洗辽东军的力量,只要秦逍一句话,万家还真就万劫不复了。 “我是不是真的不要紧。”秦逍抬起手,晃了晃公函,平静道:“这份公函是千真万确。万老爷,你们万家有人为朝廷当差,应该清楚,公门的文牒,代表的是朝廷,若有人擅自损毁文牒,等同于谋反,这个道理你不会不知吧?” “草民.....草民愚钝,并不知晓。” “你不知道没关系,现在我告诉了你。”秦逍和蔼一笑,这才扭头看着已经挣扎起身面如死灰一般的陈志猛,笑道:“陈志猛,果然当得了一个猛字,这天下还真没有几人敢像阁下这样撕毁公函,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给你的胆量。” 陈志猛身体发颤,扑通已经跪在边上,想说什么,但嘴巴只是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撕毁公函罪责不小,如果加上殴打官兵深知朝廷官吏,那就更是罪上加罪了。”秦逍叹道:“陈班头,你也够糊涂的,这两样事哪一样你都担不起,你倒好,全都犯了。”不等陈志猛说话,盯住万老爷道:“万老爷,我瞧见你手下有几个人刚才也冲上去殴打官兵,这该不会是你的意思吧?” 万老爷额头冒冷汗,忙道:“不....不敢,草民绝不敢!” “那你给我说说,你带着一群人在这种时候跑到县衙来做什么?”秦逍抬起手,点了点万老爷,随即又点了点几名衣冠楚楚的士绅,笑道:“还有你们,应该都是明海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同一时间一起跑到这里来,当然不会是没有缘故。如果不能说出道理来,若是被扣上围攻朝廷衙署,你们可一个也好不了。” 被秦逍手指点过的人,都是一脸慌乱,面面相觑,有人低下头,不敢接触秦逍的目光。  正文 第一一六零章 恩威并施 秦逍面带微笑,但目光锐利,众士绅不敢与秦逍对视,唯恐被秦逍盯住。 “秦将军,我们前来县衙,是为了保护县尊大人。”人群之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从后面挤出一个人来,年过四旬,样貌平平,但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善于之辈。 在场数百人被秦逍镇住,不敢轻举妄动,此时这中年人走出来,立时让众人精神一振,大家纷纷让开道路。 秦逍打量对方几眼,笑道:“你是谁?” “草民俞长河,星罗镖行的镖头。”中年人上前拱手道。 秦逍听得“星罗”二字,立时想到广宁城内的星罗堂。 星罗堂是广宁城内的市井帮会,坐堂大爷叫做崔满城,辽东军安插在辽西的幕后影子房炜就曾想利用星罗堂搅乱广宁城,却被星罗堂揭发,虽然秦逍没有见过崔满城,但却感觉到星罗堂似乎有靠近龙锐军的意思。 这时候出来一个星罗镖行,也不知道与广宁城的星罗堂是否有关系。 “原来是俞镖头。”秦逍笑道:“你说保护县尊大人,不知是什么意思?” 俞长河立刻道:“秦将军,草民就实话实说了。几天前县尊大人就召集了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在一起,告诉我们龙锐军霸占了广宁城,而且接下来还要在辽西诸县大动干戈。他说龙锐军蛮横霸道,巧立名目,准备安排官员到各县盘剥士绅百姓,如果被龙锐军得逞,士绅百姓就都没有好日子过。”左右瞥了瞥,见到周围的士绅都是脸色慌乱,这才继续道:“县尊大人嘱咐我们,这种时候,要齐心协力,绝不能让龙锐军的阴谋得逞,无论派了谁来,只要没有都护府的调令,就算不得数,大伙儿合力将来人赶出城去。” 众士绅神色怪异,谁也没有想到,这俞长河竟然将这档子事直接说了出来。 秦逍扫过众人,盯住万老爷,问道:“万老爷,这俞镖头说的是真是假?” 万老爷神色尴尬,欲言又止,慌乱之下,也顾不得体面,抬臂用衣袖擦拭额头冷汗,寒冬时节,他额头冷汗直冒,却也可见他内心的惶恐。 “都护府!”秦逍微微点头道:“安东都护府为朝廷官吏东北四郡,大小官员的任免,一直以来确实是由都护府颁令。不过咱们这位县尊大人似乎忘记了,东北四郡虽然受安东都护府辖制,但安东都护府却是听命于朝廷。我倒不知,什么时候安东都护府的命令比朝廷还要大了。”缓缓站起身,回头看着半敞开的县衙大门,冷冷道:“唐恂在哪里?” 他心中清楚,县衙外面人群如潮,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位县尊大人肯定不可能视若无睹,此刻只怕就躲在门后。 果然,他话声刚落,从门后转出一道身影,一声县令的官袍,战战兢兢出来,见得秦逍冷冷盯着自己,忙上前跪倒在地:“卑职.....卑职明海县令唐恂,拜见秦将军!”显然之前确实是躲在里面偷偷观察外面的动静,否则也不会一下子就知道秦逍的身份。 “唐大人,撕毁朝廷公函,该当何罪?”秦逍并不和他啰嗦,直接将那份被撕毁的公函丢在唐恂面前。 陈志猛一直跪在边上,脸色苍白,早已不复之前的猖狂。 唐恂瞥了陈志猛一眼,只能道:“撕毁朝廷公函,等.....等同于谋反.....!” “那么殴打官兵呢?”秦逍逼视唐恂。 唐恂不敢与秦逍目光接触,硬着头皮道:“殴打官兵,就是叛乱.....,其罪当诛!” 此言一出,十几名衙差固然都是神色惊恐,先前唯恐天下不乱冲上来拳打脚踢的壮丁们更是慌乱不已,不少人早已经缩回到人群之中,甚至有人已经悄无声息离开现场。 “那就没错了。”秦逍伸手过去,直接拔出陈志猛腰间佩刀,还没等众人回过神来,手起刀落,已经照着陈志猛的脖子砍了下去。 他出刀快如闪电,陈志猛和周围所有人还没有任何反应,一颗首级便已经飞出,脖子鲜血喷涌而出,但身体却还保持着跪倒在地的姿势。 先是一阵死寂,随即有人惊呼出声,甚至有人已经瘫软在地。 一座县城内,欺男霸女之事时有发生,也会时不时发生命案,即使有人被判处死刑,也要押府广宁受刑,像这样当众直接砍下脑袋,那可是极其罕见之事,周围大多数人这一辈子几乎都没有见过此等事情。 首级滚落下去,血淋淋恐怖至极。 谁也想不到,这个在明海县没有几个人敢招惹的县衙班头,眨眼间就已经身首分离。 “陈志猛意图谋反,聚众叛乱,未免事态扩大,本将只能先斩后奏,平定叛乱。”秦逍手握血淋淋的大刀,目光投向边上的十几名衙差,衙差们顿时手脚冰冷,早有人扑通跪倒在地,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跪倒在地。 周围众人都是惊恐万分,万老爷已经是面色惨白,身体晃了晃,如果不是边上有人眼疾手快扶住,差点已经瘫坐下去。 斩杀陈志猛过后,秦逍却像只是砍倒一棵树一般,镇定自若,目光却如刀锋般,盯着明海县令唐恂问道:“唐大人,听说你前两天召集了城中的士绅,准备违抗朝廷的调令,还说要带人将前来赴任的官员赶了出去?” “卑职....卑职不敢!”唐恂就像一头死狗般趴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黄枦。”秦逍看向广宁城派过来的吏曹书吏,吩咐道:“既然是公函,你来当众宣读。” 黄枦见得秦逍杀人立威,已经镇住众人,忙上前拾起地上被撕成两半的公函,勉强凑在一起,高声道:“今有状告明海县令唐恂贪赃枉法假公济私之罪,着唐恂即日赶赴广宁受查,另派李清源暂代明海县令之职,待查明唐恂一案之前,由李清源署理明海县事务。大理寺合吏部令!” 此时李清源身边那名一直没吭声的中年人上前向秦逍拱手道:“秦将军,卑职大理寺主薄林聪,奉云少卿之命,带人前来带回明海县令唐恂回去受审。” 秦逍点点头,知道此人是云禄从京城带来的人,这次朝廷那边派出的官员不少,除了大理寺少卿云禄,还有吏部郎中宋士廉、刑部郎中徐盛,除了这三名官员之外,另有不少前来协同处理的官员,这林聪便是云禄手下的官员之一。 唐恂这时候终于抬头道:“秦将军,这是有人构陷。卑职清正廉明,兢兢业业,绝没有贪赃枉法.....!” “不必向我解释。”秦逍摇头道:“跟着林大人回去,有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一同审理,有罪无罪,自然会有结果。”随即冲着林聪使了个眼色,林聪心知肚明,回头向几名龙锐兵士吩咐道:“来人,将犯官唐恂拿下!” 龙锐兵士虽然有数人受伤,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之伤,心中本就一肚子窝火,这时候再不犹豫,一拥而上,众目睽睽之下,立时将唐恂绑了,周围数百人看在眼里,神色各异,但却没有一人敢多言。 “先带回衙署里。”秦逍挥挥手,吩咐道:“明日一早再带回去。” 转眼之间,秦逍杀一人抓一人,雷厉风行,明海士绅们一时噤若寒蝉。 “万老爷....!”秦逍目光再次落在万老爷身上,万老爷再也撑不住,他虽然在明海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即使县太爷见到他也是恭恭敬敬,可是面对手握兵权的大唐中郎将,他心知自己在人家眼里连个屁都算不上,腿上一软,已经跪倒在地。 秦逍却丢下手中刀,走上前来,竟然亲自扶起万老爷,含笑道:“不必如此。万老爷,还有诸位士绅,我知道大家今晚来此,是受了唐恂的欺骗。唐恂造谣生事,说龙锐军要盘剥明海的百姓,大伙儿为民请命,理所当然,没什么错。”环顾众人,道:“今夜之事与诸位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唐恂和陈志猛这等败类蒙骗大家,朝廷绝不会追究大家的罪责。我也希望如果日后真的有官员在明海盘剥欺压百姓,大家都能站出来,绝不能让贪官污吏为所欲为。”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片叫好。 本来不少人刚才也冲上去殴打龙锐兵士,如果真的要追究起来,不少人都要倒大霉,而且在场的士绅们也必然跑不了,此刻秦逍当众说不会追究,众人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将军宽厚,草民感激不尽!”万老爷激动道。 秦逍抬手指着李清源道:“这位李清源,出自萤草堂,是白玉楼白先生的门生。大家或许还不知道,朝廷派来的钦使已经重新审理了当年十问状一案,最终认定,白先生和萤草堂众多文人士子当年是为民请命,却被一群贪官污吏构陷,如今已经洗清了冤屈。朝廷派出的吏部郎中宋大人受命在辽西选拔官员,李清源饱读诗书,为人清廉正义,所以才会被委派过来暂代明海县令一职。” 李清源却已经拱手环顾一圈,谦逊有礼。 “大家都要记得,他只是暂代县令之职,如果干的好,到时候朝廷自然会让他继续为一方百姓造福。”秦逍高声道:“可是如果他是个贪官昏官,是个无能之辈,那么不用大家驱赶,朝廷也会让他滚蛋。所以他到底能否干好,咱们先不要下结论,给他一些时间,大家一起监督,我相信这位李大人不会让大家失望。万老爷,还有诸位士绅,秦逍希望大家能够协助李大人一同造福一方,让明海县的百姓丰衣足食,太平安康。” 此言一出,周围不少人神情变得更是轻松,许多人都是长长吐了口气,万老爷已经道:“将军放心,草民定当竭尽全力,绝不负将军的期望。” “俞镖头。”秦逍这才向星罗镖行的俞长河招招手,俞长河上前来,拱手道:“将军!” 秦逍含笑问道:“你没有为唐恂这样的昏官隐瞒,仗义执言,不愧是义薄云天的好汉子。今日官军被殴打,百姓是被蛊惑,既往不咎,可是县衙的这些差役知法犯法,宽容不得,都要带回广宁受审。李大人坐镇县衙,少不得要一些公人帮衬,不知俞镖头和你手下的弟兄是否有兴趣?” 俞长河一怔,秦逍道:“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和手下弟兄不必吃镖行的饭,吃一碗公门饭如何?” 四周众人都是愕然。 大家当然听出秦逍的意思,分明是让俞长河带着手下人进入衙门当差,替换之前的衙差。 这对普通人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没事,就像是天上掉馅饼。 毕竟谁都知道,要进衙门当差,绝非易事,光有银子不成,还需要人脉,对普通人来说,想进衙门当差,那是想也别想。 现在秦逍竟然主动让星罗镖行的人进衙门当差,这可是天大的恩赐。 ------------------------------------------------------------- ps:开书的时候就说过,这本书的框架很大,字数应该不少。沙漠也一直在打磨故事,希望能写出一个精彩的故事给大家,我也相信这本书肯定不会让大家失望的。朝堂江湖,美人珠帘,金戈铁马,奇谋诡计,该有的都不会缺,希望成为一部真正优秀的作品,同时也希望诸君不离不弃,共同走下去!  正文 第一一六一章 马车 俞长河反应过来,惊喜交加,跪倒在地,感激道:“草民谢将军赏识!” “你不用谢我。”秦逍指了指李清源,笑道:“以后赏你饭吃的是李大人,该谢李大人!” 俞长河立刻转向李清源,叩首道:“小的谢过堂尊大人!”这句话就已经分明是认可李清源便是明海县令。 四周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多说一句话。 大家心中都清楚,这星罗镖行明面上是镖行,但在明海县却属于道上势力,无人敢招惹。 许多人更清楚,星罗镖行背后的靠山就是星罗堂,星罗堂崔九爷在辽西那可是响当当的人物,据说连郡守大人对崔九爷也是忌惮三分,俞长河本身就是厉害角色,背后有崔九爷,自然是无人敢招惹。 谁也想不到秦逍两句话,竟然让俞长河成了李清源的部属。 所谓县令走马灯,衙差稳如山。 县令三年一换,每一任县令赴任之后,任用的大都还是以前的衙差,这些衙差虽然直属于县令,但却都是地头蛇,在地方上是一股无人招惹的实力,新任县令想要在本县玩得转,首先便要笼络这一群人。 陈志猛这伙明海县衙差大都经历过数任县令,在明海县根深蒂固,谁能想到,这片刻之间,这伙让人畏之如虎的衙差就被秦逍轻易解决,换上了一批新人。 士绅之中自然有精明之辈,看在眼里,心中感叹,这位秦将军虽然年纪轻轻,但手腕狠辣,难怪能够被朝廷重用。 陈志猛虽然被杀,可是这伙衙差如果不被清理,李清源在明海县根本坐不稳,这一个个都是老油子,对付一个像李清源这样的读书人,实在不难,到时候李清源发号施令,这帮人不理会,李清源在明海县就是寸步难行。 如今将这伙人直接清理,换上星罗镖行的人,俞长河这群人能够摇身一变成为公差,对秦逍自然是感激涕零,也必然会效忠于李清源。 毕竟谁都知道,李清源本就是秦逍的人。 俞长河等人的前程,也只是秦逍一句话的事情,既然能让他们成为公差,那么一句话也就可以让他们滚蛋,既然如此,为了保住自己的拱公门饭碗,俞长河自然是要竭力表现。 最要紧的是,星罗镖行本就是明海县地头蛇一般的存在,不但对明海县的情况十分熟悉,而且人脉广阔,士绅百姓对这伙人自然是心存忌惮,李清源上任之初,有俞长河这群人的扶持,自然是令行禁止。 待得众人散去之后,秦逍直接吩咐俞长河带人收拾现场,将陈志猛的尸首抬下去,至于明海县那十几名参与殴打官兵的衙差,则是被软禁在县衙内。 “卑职拜见将军!”进了内堂,李清源立时向秦逍行礼。 秦逍摆摆手,道:“不用如此客气。李大人,我虽然帮你解了一时之困,可是要造福一方百姓,这还只是刚刚开始,以后的道路要靠你自己走。” “卑职既然敢来,就下定了决心。”李清源恭敬道:“临来之时,先生嘱咐过,将军准备开前人未有之功,准备在辽西施行均田策。将军的气魄,令人钦佩,我等此生若能协助将军办好这一件事,死也瞑目。” 秦逍摇头道:“我不要你死,我要你真正地造福明海百姓。东北四郡的门阀士绅受辽东军影响很深,他们既痛恨辽东军对他们的欺压,却也畏惧辽东军的势力,你虽然在临海任职,但临海的那些士绅却未必能和你一条心。待得均田策施行的时候,必然会伤害到他们的利益,那时候才是真正难过的时候。”顿了顿,继续道:“白先生应该也和你说过,东北世家不是我们的敌人,反倒是我们团结的力量,要铲除为害东北的辽东军,就必须团结东北四郡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李清源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卑职定会想出办法,不但造福百姓,也会笼络明海的士绅为朝廷所用。” “到底如何干,我未必能比你高明。”秦逍含笑道:“从今以后,明海县就交给你,一路艰辛,多多保重。” 李清源道:“比起其他诸县,卑职已经很幸运,有将军亲自出面帮卑职解决了最难的一关。”看着秦逍,眼中满是钦佩,道:“诛杀一人,抓捕一人,安抚一人,奖赏一人,恩威并施,将军的智慧,令人敬佩。” 秦逍只是哈哈一笑,并不多言。 当晚就在明海县衙歇了一宿,次日李青原自然要留任,其他人则是跟随秦逍一同返回广宁,明海县令唐恂和十几名衙差也都被押送前往广宁受审。 一路上并不耽搁,只是积雪太厚,道路难行,速度走得并不快。 秦逍询问了黄枦几句,发现他对自己失踪的事情一无所知,心里立时明白,自己被绑架的消息肯定是被隐瞒,并没有对外大肆宣扬。 众人一路不停,到黄昏时分,已经走了上百里地。 距离广宁城还有数十里地,天黑之前肯定是赶不到。 秦逍本想骑马先行赶回广宁,但毕竟押解着十数人,唯恐途中发生其他变故,只能耐着性子随着队伍一起慢行,见到众人走了一天十分疲惫,寻思剩下几十里地也不急在一时,吩咐众人停下歇息片刻,吃些干粮再行赶路。 众人停下后,分发了干粮,忽听得前面传来吆喝声,秦逍抬头望去,只见道路前方迎面过来一辆马车,速度不慢,赶车的车夫瞧见秦逍这边一群人,放缓了速度。 秦逍示意众人让开道路,那车夫点头致谢,秦逍好意道:“前面几十里地都没有客店,天快黑了,你们还是在附近找个村子歇息一晚再走,寒冬深夜,路上要小心。” 话声刚落,却听到车厢内传来“哎呀”一声,车窗帘子被掀开,一张脸庞显露出来,马车正好从秦逍边上经过,秦逍看的真切,见到那张脸,先是一呆,随即显出惊喜交加之色,却已经认出来,车厢内坐着的不是别人,却正是唐蓉。 秦逍没有想到唐蓉会在这里出现,欢喜不已,正要上前,唐蓉却已经微微摇头,然后使了个眼色,秦逍心领神会,眼看着马车过去。 片刻之后,等众人吃完干粮,秦逍才吩咐启程,向黄枦道:“你带队赶路,我在后面,待会儿跟上你们。” 黄枦当然不敢多问,带着队伍继续赶路。 秦逍等队伍走得远了,这才翻身上马兜转马头,顺着马车方向奔行一小段路,便见到那辆马车停在路边,披着紫色大氅的唐蓉站在车边,静静等候,瞧见秦逍,立刻迎了上来。 秦逍翻身下马,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也顾不得那边的车夫,一把抱住了唐蓉柔软的娇躯。 唐蓉也没有抗拒,任由秦逍抱住,声音却是哽咽:“你没事就好,这阵子可吓死我了。” 秦逍扶住唐蓉相见,见她珠泪滚落,笑道:“你知道了?” “你去了牧场,几天没有回城,我派人暗中打探,找到牧场那边,才知道你被人绑架。”唐蓉一脸担忧,轻声道:“当铺的人这几日到处追寻你的踪迹,却杳无音讯,你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也不活了.....!”说到这里,更是泪如雨下。 秦逍心中感动,捧住唐蓉白皙的脸庞,柔声道:“好姐姐,莫哭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死。”用手指拭去唐蓉泪水,他劫后余生,第一个瞧见的熟人便是唐蓉,心中自是欢喜无比,想到什么,忙问道:“蓉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要去哪里?” 唐蓉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上车说吧,你将马匹交给车夫就好。” 秦逍知道那车夫肯定是唐蓉的心腹,也不废话,牵了马过去,交给车夫,自有车夫来处理,随即与唐蓉一起进了车厢内。 这辆马车外面看起来十分普通,但里面却是装潢的不差,座位甚宽,上面放着毛毯,困顿之时,可以直接在这上面躺着休息,窗户一关上,里面却是密不透风,暖喝得紧。 车厢内弥漫着一股淡淡幽香,这股幽香味道秦逍十分熟悉,自然是蓉姐姐身上的体香,想来这是唐蓉专属马车,所以车厢内才充斥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味道。 秦逍挨着唐蓉坐下,这时候幽香扑鼻,只觉得心情大好,这时候也不管外面车夫,径自伸手一把握住蓉姐姐洁白如玉的手腕,柔声道:“好姐姐,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被人绑了,只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却是将蓉姐姐的柔荑碰到自己的鼻尖,用力嗅了嗅,陶醉道:“好香,还是姐姐身上的味道好闻,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唐蓉咬了一下红唇,美眸如水,似笑非笑道:“怎么,你还闻过很多人身上的味道?” “没有没有。”秦逍立马笑道,更是挪了挪身体,贴近唐蓉,轻声道:“蓉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些天当铺的人四处打探你的下落,却没有一路人马找到。”唐蓉目光温柔,轻声道:“昨晚明海县的探子见到你在明海县衙署出现,连夜赶回广宁,我知道后,也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在明海,所以想去明海看看。” 秦逍道:“我既然在明海出现,自然很快会回广宁,你在广宁等待就好。” “不行。”唐蓉摇头道:“早一刻见到你,我心里才踏实。”语气虽然平静,但关切担忧之心溢于言表。 秦逍心下更是感动,一只手臂从后环住了蓉姐姐的腰肢,蓉姐姐见到秦逍,一颗心放下,一阵轻松,此时却也是身体微侧,靠在了秦逍身上,轻声问道:“逍弟,是谁绑架了你?可是汪兴朝的人?”  正文 第一一六二章 军师 软玉温香,秦逍只觉得这几日的疲惫荡然无存。 “是渤海人!”秦逍没有隐瞒,道:“我在京都杀了渊盖无双,那位莫离支对我恨之入骨,派了刺客要取我性命!” 唐蓉娇躯一震,显然有些意外,随即冷笑道:“都说渊盖建野心勃勃,看来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派人行刺大唐的爵爷。”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秦逍道:“渊盖无双是渊盖建的爱子,出使大唐威风八面,回去的时候却只有一具尸首,渊盖建又怎能消解仇恨?他不敢出兵攻打大唐为爱子报仇,派几名刺客来刺杀我,并不奇怪。” 唐蓉轻声道:“那你是如何脱身的?” 秦逍虽然一直喜欢蓉姐姐,也知道唐蓉待自己不差,可是关乎到苏宝瓶之事,他还是不愿意让太多人知道。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这次在百花船上发生的事情,中行登野那是颜面无光,对胜负心极强的大婆娑罗来说,当然不会主动将此事对外宣扬,而他手下那些人,当然也不敢对外多说一个字。 现在是中行登野在担心自己会对外说,自己还真不担心他们四处宣扬。 所以只要自己不说,百花船发生的事情也就没有多少人知道。 自己这次被绑架,不但牵涉到苏宝瓶,还牵涉到黑水岛的大婆娑罗,最要紧的是乙支元磐也在其中。 秦逍本来可以诛杀乙支元磐,却手下留情,不是对乙支元磐有什么好感,而是他知道乙支元磐若是活下去,将是对渊盖建形成极大威胁的对手,这样的人物当然不能轻易除掉。 唐蓉背后是大先生,虽然大先生已经下令东北四郡的部下都全力辅助秦逍,但秦逍心里却根本不可能将那位神秘的大先生当成朋友。 他只担心自己如果将苏宝瓶甚至乙支元磐的事情告诉唐蓉,很快会被唐蓉禀报于大先生,所以打算将这几日的遭遇都隐瞒下来,三分真七分假,一只手在蓉姐姐的腰肢轻轻摩挲,只不过隔着厚厚的衣物,自然摸不真切,轻声道:“渊盖建的命令,若是能直接刺杀我,当然有重赏,可是如果能够将我活着带回渤海,那更会加倍赏赐刺客。刺客为了加倍受赏,并没有直接杀我,而是准备将我绑架回去。” 唐蓉俏脸含霜,冷冷道:“他们还真是胆子不小,在大唐的境内绑架了大唐中爵爷,竟然还想活着带回去。”随即叹道:“不过也幸亏如此,否则.....!”看着秦逍道:“后来又如何?” “他们假扮成普通百姓,用了一辆骡车想将我带到海边码头。”秦逍道:“不过他们也确实担心被官兵追拿,所以十分谨慎小心,一路上走的很慢。我本以为必死无疑,可是有天晚上却感觉身体气息很不寻常。他们害怕我突然出手,所以封住了我的气脉,让我不能运功,但那天晚上过后,我气脉恢复,他们却并不知晓。” 唐蓉明白什么,问道:“你.....你的境界是不是提升了?” 秦逍含笑道:“不错,危急时候,我竟然突入了五品境。” “真的?”唐蓉振奋起来,俏脸一片欢喜:“你....你已经进入五品境?” “两名绑架我的刺客一无所知。”秦逍道:“我便一直等待机会,直到一天晚上趁其中一人睡着,先掐断了那名刺客的脖子,然后袭击了另一人。他们没有想到我突入了五品境,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唐蓉将信将疑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秦逍道:“我将他二人的尸首都埋了,咱们要不要去挖出来看看?” 唐蓉瞪了他一眼,随即笑道:“你能安然无恙就好。只是渊盖建这次派来的刺客失手,他知道你还活着,不会善罢甘休,你以后更要小心。” “我现在已经五品境,而且多加小心,他再想得手就难上加难。”秦逍搂紧唐蓉腰肢,将她的身体贴住自己,轻声道:“被他们挟持的那几日,我还真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轻嗅着唐蓉秀发上的芳香,感慨道:“现在闻着姐姐身上的味道,我才感觉自己真的活转过来了。” 唐蓉感觉他的手臂十分有力,硬是将自己搂过去身体相贴,扭动了一下娇躯,轻声道:“你不要太用力,我.....我不是很舒服。” 秦逍也不松手,只是问道:“广宁那边情况如何?” “跟你一起去牧监署的姜啸春事发过后,让人封住了牧场,牧场那些官员都被软禁了起来。”唐蓉解释道:“他回到广宁,将刺杀事件禀报了宇文承朝,不过宇文承朝没有对外扩散消息,到现在为止,广宁城内的大部分官员也只知道你是身体不适,闭门休养,至于普通百姓,更不知道你被绑架。”唇角带着一丝浅笑道:“不过大公子似乎很欣赏星罗堂那位崔九爷,他请崔满城帮忙,画了你的肖像,让星罗堂的人暗中在辽西各处找寻。” 唐蓉其实与宇文承朝的渊源也不算浅,宇文家曾经在兀陀开设了枫叶楼,既是做生意也是搜集情报之所,而宇文家将那边的生意都交给白静斋打理,唐蓉当年便是受了大先生的指使,潜伏在白静斋身边,名义上来说,那也曾经是为宇文家做事。 “哦?”秦逍笑道:“我明白,大公子是担心调动龙锐军追寻,会让辽西的局势发生变故。利用江湖上的朋友帮忙,这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大公子虽然出身世家,但素来喜欢结交江湖朋友。” 唐蓉笑道:“不错,他两人认识没多久,不过互相之间似乎很谈得来,崔满城对.....!”说到这里,显然意识到自己和秦逍在一起太放松,有些不该说的话差点冒出来,微微一笑,故意将螓首靠在秦逍的胸口,掩饰过去。 秦逍何其精明,虽然唐蓉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已经猜到,如果唐蓉继续说下去,肯定是崔满城对宇文承朝的看法。 这样的个人看法,除非十分熟悉,否则唐蓉当然不可能知道崔满城心中所想。 陡然间心中明白过来,上次星罗堂崔满城为何会主动揭发房炜的阴谋,当然还只以为崔满城是个审时度势知道好歹的人物,现在看来,这背后却是与唐蓉有关系。 如此看来,崔满城竟然很有可能也是大先生的人。 “蓉姐姐,上次咱们还奇怪,汪兴朝为何封锁汪东骏被杀的消息。”秦逍叹道:“现在我是明白其中的缘故了。渊盖建想让刺客将我活捉带回渤海,用以祭奠他儿子的亡灵,汪兴朝应该也是这个想法了。” 唐蓉立刻坐正身子,道:“现在看来,确实如此了。” “说来也还真是凑巧。”秦逍道:“渊盖建和汪兴朝都是手握大权的狠角色,我却偏偏将这两人的儿子都砍了。如今我在东北练兵,这两人恰恰都是对东北有极大影响的势力,你觉得这两人有没有可能会联手一起对付我?” 唐蓉蹙眉道:“目前肯定不会。其实自渊盖建崛起之后,辽东军也一直提防着渤海那边,渤海对辽东军多少也还是有些忌惮。这两人自然是认识,据说表面关系还不错,互相之间时常赠送礼物。不过他们有各自利益所在,肯定不可能走在一起。”顿了顿,才道:“不过有一句话你说的没错,以前他们没有共同的利益,不可能走到一起,但如今这两人都将你视为杀子仇人,有着共同的敌人,确实要提防他们私下里有勾连。” 秦逍笑道:“就算这两人狼狈为奸,可是只要朝廷真的能够尽力在背后支持我,我无所畏惧。”随即皱眉道:“我唯一的担心,日后真的要与辽东军有正面冲突,朝廷从中和稀泥,并不能旗帜鲜明地给与龙锐军支持,若是那样,处境可就不是很舒坦了。” “逍弟,不要将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身上。”唐蓉握住秦逍的手,柔声道:“听我的话,在羽翼丰满之前,既不要怠慢朝廷,更不要直接与辽东军发生冲突,尽可能避免在这个时候激怒辽东军。龙锐军控制了辽西,辽东军那边没有直接出面,也证明他们在尽力克制,至少他们自己觉得目前还不是直接发生军事冲突的时机。积蓄实力,招兵买马,与漠东诸部搞好关系,等到你真正强大了起来,即使没有朝廷的支持,你也依然可以应对一切与你为敌的对手。” 秦逍心情顿时一片舒畅,双臂展开,一把抱住唐蓉,轻声道:“蓉姐姐,有你这样的军师为我出谋划策,我真是有福气,你说得对,养精蓄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唐蓉两只手想要推开秦逍,但却使不上力,秦逍故意借机会抱住,蓉姐姐丰满胸脯贴住秦逍的胸膛,虽然都有衣物,但那饱满的轮廓,还是能让秦逍清晰感觉到其中的腴沃。 正文 第一一六三章 阳刚 唐蓉被秦逍抱在怀中,想要推开,但只轻轻用力,却听到秦逍忽然“哎哟”轻叫了一声,整个人已经向后倒去,躺在了座位上,一只手捂住腹间,十分突兀。 “怎么了?”唐蓉花容变色,急道:“逍弟,你哪里不舒服?” 秦逍却是蜷缩起来,身体颤动,唐蓉更是惊乱,起身蹲在秦逍边上,俏脸满是担忧之色,想到什么,低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千夜曼罗.....?” 她和秦逍的体内都被种过千夜曼罗之毒,晓得寒毒一旦发作起来,痛苦不堪。 她伸手去探秦逍额头,却感觉秦逍的额头一片火热,而秦逍双手捂着腹部,这与千夜曼罗之毒发作的迹象完全不同。 “不用管我.....!”秦逍额头竟然渗出冷汗,低声道:“好姐姐,你....你让车子停下,先出去等一会儿......,你不能待在车厢内.....!” 唐蓉又是焦急又是疑惑,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说,我.....我怎么能帮你?” “不能帮。”秦逍摇头,斩钉截铁道:“我不能让你做出牺牲.....!” “牺牲?”唐蓉俏脸更是茫然:“牺牲什么?” 秦逍却不解释,只是侧躺在座位上,蜷缩着身子,唐蓉看在眼里,焦急万分,恼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毒。”秦逍苦笑道:“是.....是气息。” “气息?怎么了?” 秦逍声音虚软,明显气息不足:“我突入五品境似乎是个意外,这两天气血太足,特别....算了,蓉姐姐,你先下车,我自己能忍住。” “你有什么不能和我说?”蓉姐姐恼道:“别支支吾吾,赶紧说明白,我瞧瞧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其实也能帮上忙。”秦逍叹道:“但我不能太自私。我现在是气血太盛,只能将......只能将血气都控制在腹部下丹田,这样才不至于内气暴走,伤害到其他的经脉。” 蓉姐姐疑惑道:“你说的明白一些,我....我听得不大懂。” “我突破到五品境,还无法完全控制住体内的真元。”秦逍只能解释道:“有一股真元一直在体内乱窜,就像一团火焰,我只能将它压制在下丹田,这样.....这样它就不能在体内乱窜,就像......就像我将一团火关在了下丹田。但这股真元太过阳刚,一直在灼烧下丹田,没有办法排出去.....!” 蓉姐姐似懂非懂,眨了眨眼睛道:“你是说你的肚子里有一团火一样的东西,没有办法排出去,所以很痛苦?” “是这个意思。”秦逍道:“也不是说没有办法,只是.....只是办法不大好.....!” 蓉姐姐道:“既然有办法,有如此痛苦,为何不使用办法?逍弟,你说的是什么办法?”低声道:“我的车夫也懂些武功,他或许能帮助你。” “男人不能的。”秦逍摇头,如同一只大虾蜷缩在座位上,脸上满是难以忍受的表情,“必须......必须女人才可以的....!” 蓉姐姐不解道:“为什么?” “那股真元是阳刚血气。”秦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蓉姐姐,羞涩道:“要排除阳刚血气,只.....只能靠女人的.....!” 秦逍支支吾吾,蓉姐姐本来还听不大明白,但他何其聪明,秦逍这句话一说,她终于明白过来,白皙的俏脸顿时一片绯红,瞪了秦逍一眼,恼道:“你.....!”哼了一声,转过身去,不看秦逍,本想下车,却听到秦逍“哎哟”低叫一声,还是有些不忍,回头道:“你.....你说的是真是假?是在糊弄我?” “我哪有那胆子。”秦逍道:“蓉姐姐,你下去吧,不用管我。” “那.....那练武之人都会这样?”唐蓉似乎并不相信:“照你这样说,要是.....要是不近女色,就.....就练不成功夫?” 秦逍道:“不是。我和别人不同。别人突破进阶,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就像盖房子,一块砖一块砖垒起来。我.....哎哟,好难过.....哎,我是运气太好,进阶太快,反而.....反而没有根基,前天晚上就发作过一会,烧了我大半个晚上......!”抬起手,向外挥了挥,道:“你出去,我待会翻来覆去的样子很难看,我.....我不想让你看到。” 唐蓉将信将疑,只是看到他额头直冒汗水,还是忍不住拿了手绢,帮助秦逍擦拭额头汗水,咬了一下朱唇,才凑近低声道:“那....那我要怎么做?” “不用,绝不能。”秦逍摇头道:“我以前听人说,一旦控制不了体内真气,很可能就会被真气反噬,甚至.....甚至走火入魔.....,我现在的情景,好像就是那么回事。”猛地抬手,一把抓住唐蓉拿着手绢的玉腕,唐蓉吓了一跳,轻呼一声,便要挣脱,却不料秦逍却已经迅速放开,道:“你快走,你不能待在这里,这股真气太过阳刚,刚才.....刚才抱着你,又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所以阳刚真气有了剧烈反应......!” 唐蓉见他痛苦模样,焦急道:“你是说,你突然发作,是.....是和我有关?” “不能怪你,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秦逍转过身,背对蓉姐姐蜷缩着,低声道:“你是我最.....最爱的女人,我对你的感觉本就不同,又......又抱了你,所以阳刚真气因为我的激动兴奋就发作了。哎哟,好痛苦......。罢了,好姐姐,你待在这里,我.....我出去,躺在雪地上也许会减轻痛苦.....!”便要挣扎起身来。 唐蓉一只手捂在丰满的胸口,见秦逍要起身,急忙伸手按住,道:“不能,躺在雪地上,你.....你会冻着,弄不好还要生大病。”低下头,轻咬嘴唇,也不敢与秦逍眼睛接触,只是低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出来了就好?” “应该是的。”秦逍道。 唐蓉毕竟也不是青涩少女,对这种事情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红着脸道:“那.....那你自己.....那你自己不能解决?” “我试过,好像......好像不行。”秦逍道:“我听说这种真元内气要将它散去,就.....就必须要接近女色,自己.....自己没用。” 唐蓉娇美的面庞更是潮红一片,低头道:“非要.....非要我帮你才成吗?可是......!”十分犹豫,秦逍却已经断然道:“不能,蓉姐姐,此事与你无关,不能让你受委屈。就算.....就算你要帮忙,我也绝不答应。”语气斩钉截铁,似乎不容商量。 “你既然如此坚决,那就忍一忍。”唐蓉道:“我先离开,没我在你身边,也许很快会恢复。”不等秦逍说话,一个扭身,掀开车帘子,已经从车内出去。 秦逍却是猛地坐起,脸上却无之前的痛苦之色,怔怔看着已经落下来的车帘子,一脸发懵,没有想到秦逍竟然说走就走。 “哎哟,好难受!”秦逍憋着嗓子冲着外面叫了两声,也没听唐蓉有任何反应,他心下叹了口气,寻思看来蓉姐姐还真是靠不住,这种时候竟然没有牺牲自己的觉悟。 忽听得外面传来动静,秦逍急忙重新躺下,再次蜷缩一团,偷偷抬眼,发现唐蓉已经掀开车帘子,从外面进来。 “你.....你怎么回来了?”秦逍故作虚弱之态。 唐蓉过来,腴臀轻轻搁在座位边上,看着秦逍道:“他在外面,不大好,我.....我找了个理由让他先离开.....!”说到这里,一张风韵动人的俏脸已经绯红如霞,低声道:“我.....我该怎么帮你?” 秦逍闻言,心下狂喜,本以为蓉姐姐是丢下自己不管,却想不到她是出去将人支开。 “好姐姐,你.....你待我真好。”秦逍一把握住蓉姐姐的手腕,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你是姐姐,可想到什么好办法?” “没有。”唐蓉更是囧道:“我哪知道怎么做?你.....你别把自己说的像个好人,我才不信你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反正我帮你可以,但是你要是得寸进尺可.....可不行.....!”话声刚落,却感觉秦逍已经拉着自己的手腕,缓缓移动过去,很快,蓉姐姐轻呼一声,身体一弹,似乎想要起身,却不防秦逍已经用力一拉,将她柔软的娇躯带了过去,身不由己地压在了秦逍的身上。 正文 第一一六四章 丹凤门 腊月十七,年关将近,不过天黑之后,京都一百零八坊都已经闭坊,早已不似白天那般繁华。 皇城丹凤门外,大唐国相夏侯元稹身披大氅,跪在地上,身后更是黑压压跪群人,少说也有五六十名官员,一个个都是寂然无声。 宫墙之上,卫戍皇城的龙鳞禁卫举着火把,宛若雕像。 好一阵子过后,一名老太监才姗姗来迟,出现在宫墙之上,居高临下俯瞰群臣,高声道:“老国相,圣人有话问!” 夏侯元稹和身后众臣都是抬起头来。 “老臣敬候圣人问话!” “圣人问:朕恩眷你为大唐国相,兼任中书令,为百官之首。”那太监尖着嗓音问道:“朕如此恩眷于你,所为何故?” 夏侯元稹立刻道:“圣人皇恩浩荡,老臣誓死报效圣人,报效大唐。老臣定当为群臣表率,精忠报国,协理国事,不负圣人厚望!” “圣人再问:你既然知道朕恩眷于你,是为让你协理国事,为何却要以公为私,聚集百官封堵宫门?” 夏侯元稹面不改色,沉声道:“老臣绝无以公为私之心。只因诸部各司衙门有诸多事务需要圣人决断,所以必须要面见圣人。圣人近三个月未曾临朝,有违国制,老臣为百官之首,有死谏之责。” “圣人问:中书省送入宫中的奏折,朕都已经批阅发还,为何还要聚众生事?” “老臣惶恐。”夏侯元稹高声道:“虽然圣人批阅了奏折,但有些事务必须当面向圣人禀明。不久前北方草原出现大动作,杜尔扈部铁瀚欲图吞并漠东,一旦成势,后果不堪设想。此外有消息禀报,西陵李陀派出使团前往兀陀汗国,与兀陀纳律生哥明目张胆结盟。周边恶狼环伺,我大唐处境严峻,臣等请圣人临朝听政。” 太监尖着嗓子道:“圣人还有一问:国相夏侯元稹聚串联近百朝臣封堵宫门,可是结党?今日结党请命,明日是否就能结党谋政?” 此言一出,不但夏侯元稹赫然变色,便是众官员也都是惊骇万分,谁也想不到,圣人竟然会如此质问老国相、 夏侯家权倾朝野,圣人当年能够顺利登基,夏侯家功不可没,近二十年来,夏侯家可说是大唐真正的第一家族,作为夏侯家主的夏侯元稹,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甚至有不少官员一度觉得,圣人膝下没有皇子,百年之后,很可能会将那把椅子交给夏侯家的人。 圣人上朝之际,也素来对老国相恩遇有加,至少老国相在朝上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能影响到圣人的决断。 是以谁能想到,今晚圣人竟然如此质问老国相。 需知“结党”二字已经是扣上了很重的帽子,一句“结党谋政”,那更是惊心动魄。 圣人近三个月没有上朝听政,虽然国事在以老国相为首的中书省处理下,一切还算是有条不紊地运转,但三月不上朝,这是自圣人登基之后从无有过的事情,当然也引起了朝中的议论。 据说近三个月来,虽然中书省每日都会将一些重要的奏折呈进宫内,但圣人却没有召见过一名臣子入宫觐见,甚至连一直有资格进出宫内的老国相也没有办法再见到圣人。 这当然更是让人觉得事情匪夷所思。 其实在朝臣的眼中,圣人并非惰政之君,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反而很勤政,时常召臣子入宫觐见议政,如今一反常态,若说其中没有蹊跷,那是谁也不相信。 “老臣绝无结党谋政之心。”夏侯元稹赫然抬头,望着宫墙之上的太监,厉声道:“田公公,这话是圣人亲口所言,还是你假借圣人之名,在这里胡言乱语?” 宫墙上那田公公一句“结党谋政”,让群臣惶恐不已,正不知所措,却听到老国相这一声质问,先是一愣,但却都是精神一振,心里同时想到,老国相是夏侯家的人,是当今圣人的亲兄长,并非一般的臣子,如果是别的臣子被戴上“结党谋政”的罪名,只怕离抄家灭门近在咫尺。 但圣人出自夏侯家,难道她要给老国相戴上谋反的罪名,将自己的亲族斩尽杀绝?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国相这话就奇怪了。”上面的田公公尖着嗓子道:“老奴蚂蚁一般的东西,哪里有单子胡言乱语?老奴所问的每一个字,都是圣人亲口嘱咐,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老奴也不敢说错一个字。” 夏侯元稹冷声道:“魏公公在哪里?既然无法觐见圣人,你去请魏公公来一趟。” “老国相,老奴劝你还是带着大伙儿先离开吧。”田公公叹道:“你聚众在此,圣人知道后,龙颜大怒。这里是皇城,天寒地冻,你们从中午跪到现在,迟迟不肯离去,这要是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臣等都在担心圣人龙体。”夏侯元稹正色道:“几个月不见龙颜,臣等岂能安心?你去将魏公公叫过来,只要见到魏公公,魏公公亲口告诉我们圣人无恙,我们立刻便离开。否则臣等不会散去。” 他话声刚落,身后立刻有人大声道:“不错,我们要面见圣人,只要见到圣人,见到圣人龙体无恙,就算受罚,也心甘情愿。” 一时间群臣声音连成一片,都是要请见圣人。 田公公等众人声音都静下来,才冷笑道:“皇城重地,你们身为朝廷重臣,竟然在此如同泼妇骂街般叫喊,真是岂有此理。” 他声音远远传开,“泼妇骂街”四字咬的极重,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群臣的脑袋上。 泼妇? 所有人都是骇然变色。 丹凤门外少说也有五六十名官员,涉及京都各司衙门,都是朝廷的重要官员,一个个也都是饱读诗书之辈,此刻竟然被一个太监辱骂为“泼妇骂街”,群臣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今圣人登基之后,虽然重用阉宦,促使宦官集团开始崛起,与朝臣分庭抗礼互相掣肘,但双方在面子上还是尽可能地说得过去,毕竟宦官已经不只是在宫中当差,无论北院还是神策军,甚至还有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紫衣监,都已经涉足朝廷军政事务,阉宦集团与朝臣们即使互相掣肘,但许多事情也要互相利用合作,所以双方在面子上一直都还保持着和睦。 但这位田公公一句“泼妇骂街”,简直是五雷轰顶,让群臣有些发懵。 文人士大夫对自己的声誉看得极重,至少在明面上一个个满腹经纶道德榜样,被骂为妇人就已经是奇耻大辱,来一句“泼妇骂街”,那更是比用鞋底板打脸还让人愤怒。 “你说什么?”有人怒不可遏,厉声道:“你说我们是什么?”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有人捂着胸口,气得翻白眼:“我们都是朝廷重臣,你.....你一个宫里的太监,竟敢辱骂我们为泼妇骂街,简直是岂有此理。” 一时间丹凤门外更是一片嘈杂。 “你们瞧瞧自己现在的模样,和泼妇骂街有什么区别?”田公公嘲讽笑道:“好说歹说,你们油米不进。天色已晚,圣人和宫里众多贵人们都要歇息,那里能由着你们在此喧哗?国相,杂家最后再说一句,请您带着他们赶紧离开,若说还要继续在这里惊扰圣人,杂家可就真的不客气了。” 夏侯元稹却是缓缓站起身来,单手背负身后,仰望田公公,冷冷道:“田腾,老夫倒要看看,你准备如何不客气?你一个银作局管事太监,能对满满朝文武如何?” 田腾也是单手背负身后,似乎并不畏惧权倾朝野的老国相,问道:“老国相当真非要撕破脸面不成?” 夏侯元稹认识这田腾不过是宫中银作局的管事太监,宫中六局二十四司,田腾虽然地位不算低,但终究也不过是一名管事太监,在宫内的地位远远不能与总管大太监魏无涯相提并论,在外也比不上紫衣监卫监拥有实权,更不必提与神策军统领左玄机相比。 紫衣监卫监和左玄机见到夏侯元稹,那也是恭恭敬敬,区区一个田腾,夏侯元稹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而且此刻自己身后一大堆官员,这些人也都是自己召集过来,若是自己向一名太监示弱,被一名宫中太监踩在头上,那自然是颜面扫地的事情,虽然心中也惊异田腾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胆大包天,但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冷笑道:“你羞辱群臣,老夫为何还要给你脸面?” 田腾也不生气,只是伸过手,边上一名龙鳞禁卫很是识趣,将手中的火把递过去,田腾结果火把,高高举起,左右连续挥动几下,似乎是在发出什么讯号,夏侯元稹看在眼里,一股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总觉得将有大事发生。 很快,就听到那布满铜钉厚重无比的丹凤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正在缓缓打开。  正文 第一一六五章 禁门之变 朱红色的皇城城门缓缓打开,群臣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很快,便见到里面火光冲天,亮如白昼,随着城门完全敞开,众人却是看到,宫门之后,却是密密麻麻的身影,整齐有序地列成队形,清一色都是宫中的太监。 每一排至少也有二十多名太监,列队整齐,少说也有上百人之众,其中一部分太监手举火把,将丹凤门内外照的亮如白昼,更多的太监却都是手持一根木杖,那正是经常用来杖刑的木杖。 宫门后突然出现一群手持木杖的太监,群臣都是骇然,不少人已经知道大事不妙。 却见得宫墙之上的田腾高声道:“深受皇恩,不思为国尽忠,聚众于皇城,居心叵测。”随即声音厉然,喝道:“将他们驱赶离去。” 一众太监得到田腾的吩咐,立时都是呼叫起来,上百名太监已经抓紧手中的木杖,如同一群疯狗一般,从宫门之内潮水般冲出来。 宫门外六七十名官员都是目瞪口呆。 自大唐立国至今,虽然京都风起云涌,各种变故丛生,圣人登基之后,刑部卢俊忠甚至一度将京都变成血流成河的人间炼狱,可是却从来没有发生过大批太监对朝廷重臣发起攻击的事例。 大唐的宫廷宦官虽然也曾不乏出现过对皇帝颇有影响力的人物,但历代皇帝对宫中太监那是既用之也防之,就是担心宦官权势太盛,为祸朝纲,是以直到当今圣人登基之前,大唐的宦官势力一直都无法与朝臣势力相抗。 虽然当今圣人重用宦官,宦官如今的势力是整个大唐立国后最强盛时期,但即使如此,宦官也都是尽力避免与朝臣们发生冲突。 如今一大群宫中太监挥舞着执刑的刑杖冲向数十名朝臣,这当然是匪夷所思之事,不但其他官员,便是老国相夏侯元稹也是一脸骇然,显然没有想到事态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保护国相!”兵部尚书窦蚡就在夏侯元稹身后几步之遥,他好歹也是行伍出身,比之其他大部分文官还是反应快了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护在了夏侯元稹身前,随即又有两名官员也是奋勇冲上前去,几人将老国相团团护在中间。 只是冲过来的太监们却并不对夏侯元稹下手,直接从他两边冲过去,挥舞手中的木杖,劈头盖脸直往众官员打了过去,下手毫不留情,就似乎这些朝廷大臣只不过是任人欺辱的街边乞丐一般。 木杖狠狠砸下,有的官员被砸中脑袋,立时头破血流,有人被打在肩头,承受不住,肩骨立时被打的脱臼,一时间场面混乱一片,呼喝声、斥责声和惨叫声混在一起,乱作一团。 有少数官员见情势不妙,转身便跑,可是没跑出几步,就被太监追上,从背后抡起木杖就是一通打。 宫墙之上的田腾背负双手,唇角带着冷笑,守卫在上面的龙鳞禁卫却宛若雕像一般,视若无睹。 宫中太监素来就被饱读诗书的官员们瞧不起,视为无根之奴,即使面子上对宫中一些太监显露笑脸,但太监们心里都知道,这些官员根本不可能将自己视作常人。 他们骨子里对这些朝臣也都是心存嫉恨,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痛打这群自视甚高的官员,自然不会错过机会,出手根本不分轻重,只要看到穿着官袍,也不管是哪个衙门是何身份,挥起木杖便打,甚至根本不在意官员的死活。 唯独夏侯元稹安然无恙,那三名护着他的官员也因此而免去被杖打。 “住手!”夏侯元稹震惊不已,但看到几十名官员就像囚犯一样被杖打,一个个鬼哭狼嚎狼狈不堪,立时大声吼道:“你们是要造反,都住手,这都是朝堂重臣,你们怎敢如此?” 只是这群太监根本不理会这位朝堂首辅之臣的叫喊。 夏侯元稹喊得声嘶力竭,场面非但没有丝毫的收敛,不少大臣甚至被打的口吐鲜血,有几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昏死过去还是真的被打死,地上散落着官员的冠帽,被踩踏的破烂不堪。 “疯了,他们.....他们疯了!”兵部尚书窦蚡也是上过战场的人,成千上万兵马冲杀血拼,他见得多了,比起疆场的惨烈厮杀,其实眼前这一幕远远比不得战场上血腥。 可是对窦蚡来说,这是他一生从不曾想过的场面,眼前的场景,远比战场上尸横遍野要惊心动魄得多。 他一脸惨白,口中嘟囔着,身体竟是微微发抖。 如果发生非常之事,老国相代表的中书省下达命令,窦蚡身为兵部尚书,完全可以调动京都的兵马平乱。 三千龙鳞禁卫军归属于澹台悬夜统领,卫戍皇城,直接听命于圣人,即使是兵部也无法调动。 但京都有九门卫署,九门卫署掌管京都武-卫营五千兵马,而九门卫署隶属于南院,虽说南院在以梁国公太史弘为首的军方控制中,可若是中书省有公函,再加上兵部的调令,却也完全可以让南院调派武-卫营平乱。 除此之外,中书省也可以调动京都府、刑部、大理寺等衙门的兵马,三法司衙门的衙差集结起来,那也有上千之众。 但现在肯定是来不及。 国相和兵部尚书都被困在这里,根本不可能调动兵马前来保护群臣,没有中书省和兵部的调令,除了龙鳞禁卫军,没有任何一支兵马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敢靠近宫门,即使他们获悉这里发生的一切,也不敢轻举妄动。 龙鳞禁卫军冷眼旁观,肯定是与这群太监是一伙。 其实窦蚡心中也清楚,即使此刻自己不在这里,是否有胆量真的敢调兵前来宫门外? 皇城是由龙鳞禁卫军卫戍,其他各路兵马一旦调兵靠近过来,立时就会被扣上兵变谋反之罪,那是诛家灭族之罪,没有任何一个将领有胆量领兵前来。 即使真的有胆大包天的将领敢带兵过来,又能以什么罪名? 平叛? 谁是叛军?宫里的这群太监? 没有圣人的旨意,谁能将宫中太监定为叛军? 窦蚡明白这个道理,老谋深算的国相自然更加明白,知道绝不可能有兵马前来增援保护,看这些太监的架势,根本没有停手的打算,晓得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只怕真的会出人命,只能冲着宫墙之上的田腾厉声道:“田腾,你让他们住手,老夫会让大家离开这里。真要是闹出人命,你担待得起吗?” 田腾却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毕竟场面一片混乱,呵斥和惨叫声响成一片,夏侯元稹虽然竭力喊叫,上面也未必听得见。 “走,都走!”夏侯元稹这一生从没有感觉到现在这样的无力,向官员们挥手道:“大家都走,先离开这里。” 今日是他这位首辅老臣领着官员们前来宫门外,本是想给予宫内压力,即使见不到皇帝本人,也要弄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官员几乎都是朝堂重臣,即使是皇帝,也不可能视若无睹,面对这么多臣子的请见无动于衷。 但这结局却是夏侯元稹万万没有想到。 如果真的有人被杖毙在宫门外,这群太监固然人人痛骂,但官员聚众是因自己而起,到时候自己肯定也要承担不小的责任,至少这些官员的家属都会觉得国相脱不了干系。 许多官员早已经经受不住,纷纷往南退,其他人见状,知道若是不退,今日只怕真的要将性命丢在这里,几十名官员一边被太监们杖打,一边后退,不敢再停留在宫门外。 太监们却是不依不饶,硬是追打了两三里地,将官员们远远驱离出丹凤门外,这才作罢。 夜风呼呼,寒气刺骨。 丹凤门外的地面上,几十顶冠帽随风滚动,许多被撕扯下来的官袍衣襟散落一地,地面上斑斑血迹更是触目惊心,三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官员硬是被太监们拖拽着拉出几里外。 待得追赶的太监们回来,夏侯元稹和护着他的三名官员依然在宫门外,不过这些太监自然没有对国相动手,一个个亢奋不已地从夏侯元稹身边走过,大部分太监根本不看这位老国相,有几人瞥向夏侯元稹,眼眸之中竟然显出嘲弄之色。 有人吩咐几名太监收拾一下地面,几名太监将散落在地上的冠帽和衣襟碎片都拾了起来,至于地面上的斑斑血迹,一时间却还是根本无法收拾。 待得所有太监都进了丹凤门,宫门才缓缓闭上。 夏侯元稹此时却反倒冷静下来,抬头望着田腾,缓缓道:“宫门外杖打群臣,大唐立国至今,从无有过之事,即使翻遍史书,也是闻所未闻。田腾,今日之事,罄竹难书,这绝非圣人的旨意。” “老国相,天很晚了,别受凉。”田腾平静道:“回去早些歇着吧。”转身便要走,却听得夏侯元稹声音传来:“田腾,你和身后那些人,多多保重,好自为之!”  正文 第一一六六章 君子无党 天已亮,刑部衙门却是一片肃杀之气。 “部堂,诸司衙门的坐堂官员大部分都已经去了国相府。”刑部侍郎朱东山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躬着身子,轻声道:“太监殴打朝臣,打伤无数,此等大事,我大唐立国至今,可是从未有过,骇人听闻啊。咱们要不要派人去一趟国相府?” 刑部尚书卢俊忠却是手拿狼毫,正在纸上设计刑具,气定神闲道:“派谁去?” “这个.....!”朱东山犹豫一下,才低声道:“部堂若是不方便,属下就去一趟。此次冲突,已经不是朝臣之间的矛盾,而是宫里那群阉宦与朝堂大臣之间的矛盾,各司衙门的人都是义愤填膺,如果我们刑部没有任何反应,属下只怕各司衙门会以为咱们与阉宦是一党.....!” “君子无党!”卢俊忠在纸面上勾画一笔,这才搁下毛笔,示意朱东山坐下,自己也走过去在大椅子上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漱口,将过口的残茶吐入痰钵,这才悠然道:“刑部是圣人的刑部,我们是圣人的刀子,不与任何人为党。” 朱东山勉强笑道:“部堂说的是。” “圣人不朝,自然有圣人的盘算,岂是臣子能过问?”卢俊忠淡淡道:“聚众堵在皇城宫门之外,国相这胆子还真是够大的,如果他不是姓夏侯,也不知道是否有这样的胆量。” 朱东山低声道:“部堂,圣人已经将近三个月都没有上朝,而且没有召见任何臣子,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国相心中担忧,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夏侯家能有今日权倾朝野的势力,说到底还是因为圣人出自夏侯家,如果没有圣人在背后撑腰......!”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有圣人,夏侯家蹦跶不了多久。”卢俊忠冷笑道:“夏侯家权倾朝野近二十年,得罪了多少人,那些人一个个都想将夏侯家的人生吞活剥了。国相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担心宫中生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无法入宫,闹不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什么,所以纠集利用朝中的官员给宫内试压,想以此试探宫中的虚实,谁能想到宫里竟然直接下了狠手。”摇头叹道:“这样的结果,连我都不曾料到。” 朱东山皱眉道:“部堂,宫中是不是真的出现了什么变故?圣人......圣人的安危.....?” “有句话叫做关心则乱。”卢俊忠嘿嘿笑道:“夏侯家的兴衰与圣人绑在一起,所以国相对圣人的安危比谁都关切。他虽然精明过人,但毕竟年事已高,再加上丧子之疼,如今也是有糊涂之时。他就不想想,圣人何其睿智精明,布局多年,谁能在宫中掀起风浪?”抬手抚须道:“许多人都知道,御天台的大天师对圣人忠心耿耿,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御天台被设在皇城中的太微城内,所为何故?还有紫衣监的那位老总管,常年伺候在圣人身边,他的武功是什么境界咱们不清楚,可紫衣监的两名卫督可都是六品高手,你觉得那位老总管的身手能弱得了?有这两人护卫圣人周全,再加上禁宫内高手如云,谁又能伤得了圣人?” 朱东山忍不住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大天师和老总管联手,普天之下,只怕没有对手。” “倒也不是那样说。”卢俊忠笑道:“可就算真的有对手,谁敢跑到京都皇城之内发难?宫中的高手且不说,卫戍皇城的澹台悬夜,那也不是普通角色,他手下数千龙鳞禁卫,比皇城的高墙更为坚固,谁能越过龙鳞禁卫威胁到圣人?照我看来,圣人肯定不会有什么事,只是被一些事情耽搁而已,无法临朝。” 朱东山向门外看了看,这才起身凑近到卢俊忠身边,低声道:“部堂,圣人会被什么事情耽搁?” 如果是别的官员,未必敢直接向卢俊忠询问,但卢俊忠和朱东山臭味相投,关系亲密至极,两人狼狈为奸多年,许多事情对外人来说是秘密,但在他二人之间,也就算不得秘密。 “我若猜得不错,圣人应该是闭关修仙了。”卢俊忠很自信道:“圣人多年来一心向道,京中修建长生观,一直都在为宫里炼丹。我听说要想长生不老,可不只是服用丹药那么简单,服下丹药之后,还要闭关修身,这中间的门道可不简单。” 朱东山恍然大悟:“部堂睿智。不错,圣人很可能是在闭关修仙,所以无法临朝。国相不明真相,带着一大群官员想要迫使圣人临朝,圣人若是知晓,肯定是龙颜震怒。” “圣人未必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卢俊忠道:“不过圣人闭关之前,肯定有过嘱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清修。圣人如果真的是在闭关,那么宫中一切事情肯定是由那位老总管在打理。老总管只效忠于圣人,他可从来没有将国相放在眼里,国相带着众多官员堵在宫门外,老总管让人遣散,手下那群太监没有好东西,有圣人和老总管在背后撑腰,又得了遣散的命令,趁机对官员们下狠手,所以才发生了禁门之变。” 朱东山一拍脑袋,道:“部堂如此一说,事情也就明朗了。不过那群太监还真是胆大包天,他们难道不知道如此一来,会引起掀然大波?” “这些年宦官得到重要,越来越肆无忌惮。”卢俊忠冷哼一声:“他们只怕是想借这次机会立威,让所有人对宦官们心存畏惧。”抚须道:“说到底,还是国相走错了一步棋。” “哦?”朱东山忙道:“部堂,此话从何说起?” “国相掌权十几年,朝堂之上,就连圣人都要敬他几分。”卢俊忠缓缓道:“多年下来,虽然谈不上骄横,但国相肯定已经将皇城当成了随意进出的菜市场,觉得这天下就没有他不能做的事情。有些事情,如果不追究,那就是小事,可要真是认真起来,便是大事。”身体微侧,看着朱东山道:“东山,聚集朝中几十名官员,堵在宫门外逼迫圣人召见,如果这事儿交给你去定罪,可容易找出罪名?” 朱东山没有任何犹豫,立刻道:“结党乱政!” “不错。”卢俊忠阴森一笑,低声道:“这一条罪名,就足以将昨晚跪在宫门外的官员们治罪。这事儿圣人不追究,大家都当没事,可真要较真,国相首当其冲就要被定罪。” 朱东山轻声道:“部堂,圣人自然不可能真的降罪国相。” “那是自然。”卢俊忠道:“可是如果圣人出关之后,追究禁门之变,质问老总管为何放纵手下的太监殴打群臣,老总管只要用这四个字回禀,圣人恐怕就不会深究了。” 朱东山想了一下,才道:“圣人当年重用麝月公主,用以制衡国相,由此便可证明圣人虽然出自夏侯家,但对夏侯家却也是存有戒备之心。” “不错。”卢俊忠含笑道:“东山,你这句话才是说到了点子上。”压低声音道:“坐上那把椅子,虽然君临天下,却也是比所有人疑心更重。江南之乱,让圣人对公主殿下生了戒心,公主回京之后,圣人立刻收回了公主的内库之权,这就是因为忌惮公主威胁到皇位,打压公主,你没瞧见公主回京之后,已经销声匿迹,如今已是被软禁在深宫之中。”嘿嘿笑道:“国相没有引以为戒,竟然还敢聚众请命,这事儿圣人知道后,一看国相竟然能聚集这么多的朝中大臣听命于他,你说心里会怎么想?” 朱东山道:“难怪部堂说国相老糊涂了。” “关心则乱。”卢俊忠叹道:“国相现在恐怕已经在后悔了。所以前几天国相派人来找我,让刑部的官员一同请圣人临朝,我就知道这事情不对劲,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卷入进去的。既然先前没有卷入进去,眼下更不能掺和。东山,你可要交待衙门里的人,谁要是敢掺和进这件事,不但立刻逐出刑部,本官还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握起拳头,森然道:“谁敢给刑部招来麻烦,本官绝不会手下留情。” 朱东山忙道:“部堂放心,属下一定吩咐下去。”想了一想,才低声道:“部堂,树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卢俊忠再次端起茶杯道:“尽管说。” “按照部堂猜测,圣人可能是在宫内闭关修仙,所以无法临朝。”朱东山道:“事情十有八九如部堂所言,确实如此。只不过......!”凑近卢俊忠耳边,低声道:“部堂,有没有可能圣人是真的身患重疾,眼下被人控制,无法上朝理政?如果真的是这样,咱们的处境可也是凶险无比,不可不提前做些准备。”  正文 第一六七章 深宫谜云 卢俊忠神情微敛,轻抚山羊须,沉吟片刻,才低声问道:“东山,你觉着圣人龙体有恙?” “属下只是以为有这种可能。”朱东山低声道:“部堂,属下认识几位名医,也曾想过为部堂求取一些延年益寿的药物.....!” 卢俊忠笑道:“你还有这样的心意?” “如果圣人真的长生不老,部堂也能延年益寿,自是能够为圣人效忠办差。”朱东山道:“不过属下却听说,有些药物是不可胡乱服用。道士们炼丹敬献宫中,可是那些丹药是否真的能够延年益寿,还真是说不准啊。”压低声音道:“如果服用丹药真的可以长生不老,自三皇五帝至今,历朝历代的皇帝,也没见过有几人能活过百岁,更不必说与天地同寿了。” 卢俊忠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嘴边,低声道:“这话在我这里说说无妨,可千万不能对外冒出一个字。圣人崇信道门,深信长生不老之术,你这话要是被圣人知道,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属下明白。”朱东山叹道:“可是圣人何其睿智,又怎能相信这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那些道士常年炼丹,圣人服用不少,那些丹药......!”顿了顿,犹豫一下,终究还是道:“那些丹药是否有伤龙体?” 卢俊忠若有所思,并无说话。 “部堂,圣人的安危,自然是影响到夏侯家的兴衰。”朱东山凑在卢俊忠身边,轻声道:“可是咱们刑部也是要仰仗圣人的撑腰。各部诸司衙门素来对咱们刑部畏之如虎,咱们对圣人尽忠,却也是结下了不少仇家。其他人倒也罢了,可是公主如果掌权,咱们的处境......!” 卢俊忠身体一震,意识到什么,急忙问道:“东山,如果圣人真的龙体有恙,你......你觉着谁能继承大统?” “先帝只留下两位公主。”朱东山眼角微微抽动:“先帝唯一的亲兄弟庆王早就不在,当年圣人更是授意咱们将李氏皇族清洗个遍。”凑近卢俊忠耳边道:“如果圣人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确立储君,那么只能是由麝月公主继承大统。天下人只认李氏为大唐正统,有了圣人在先,麝月公主即使是女人,也能让天下人接受她登基为帝。” 卢俊忠细小的眼睛显出厉色,握拳道:“麝月如果真的坐上那把椅子,咱们可就大难临头。” 虽然当年是圣人授意刑部诛杀李氏皇族,但卢俊忠身先士卒,手上沾满了皇族的鲜血,为此受到圣人的宠信加官进爵,却也因此与李氏皇族结下了血海深仇。 麝月是李氏皇族的血脉,一旦掌权,第一刀肯定是砍向当年屠杀李氏皇族的刑部,而卢俊忠和朱东山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圣人只是闭关修仙,咱们在这时候置身事外,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朱东山眉宇间显出忧虑之色:“可如果圣人真的是龙体有恙,宫中现在是麝月公主在控制,部堂,咱们可就不能视若无睹了。” “你觉得麝月已经控制了皇宫?” 朱东山叹道:“禁门之变,匪夷所思,虽然可能是宦官们借此机会立威,让朝臣们心生畏惧之心,但一群太监殴打一群朝廷重臣,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是不可思议。”顿了顿,才继续道:“属下琢磨了好一阵子,忽然想到,那群太监是否受麝月公主指使,故意这样做?部堂你想,公主和国相明争暗斗十年,双方可说是水火不容。这次国相带着一群大臣去请圣人上朝,那些官员大部分都是国相的人,公主心中恼怒,下令太监们用棍棒驱赶国相那干人,这是公主有意给夏侯家一个教训,这是不是可以解释得通?” “东山,你说的有道理。”卢俊忠的神色凝重起来,道:“如果麝月真的控制了内宫,圣人一旦有事,她占了先机,一道传位诏书,就足以让她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朱东山点头道:“正是如此。当年先帝病重,圣人亲自守在先帝身边照顾,等到先帝驾崩,圣人也就是凭借先帝遗诏坐上了皇位。如今麝月公主循圣人之例,从夏侯家手中重新夺回那把椅子,这也是大有可能。” “难道.....难道大天师和老总管就看着麝月掌权?”卢俊忠皱眉道:“大天师和老总管可都是与夏侯家渊源极深,难道在危难时候,会选择抛弃夏侯家,而去拥立麝月?” “部堂,老总管虽然与夏侯家有渊源,可所谓的渊源,只是与圣人有关系,他也只是效忠圣人,并不在意夏侯家。”朱东山缓缓道:“大天师虽然当年与夏侯家渊源不浅,但袁家可是世受皇恩,先帝待大天师也是隆恩浩荡,真要让大天师做个选择,他未必会选择夏侯家。” 卢俊忠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想了一下,才道:“东山,你是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和国相共同进退?” “如果公主控制了内宫,而且她想继承皇位,咱们就只能选择与国相站在一起。”朱东山的神情也是变得严肃起来,低声道:“公主如果登基,夏侯家和刑部都将迎来灭顶之灾,所以我们只能联手,阻止公主坐上那把椅子。”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但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不知宫中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如果圣人只是在闭关,咱们却与国相走在一起,圣人知晓后,对咱们可就大大不利了。” 刑部能够被圣人委以重任多年,除了卢俊忠这伙人心狠手辣是把锋利的刀刃,最重要的缘故,却也是因为刑部自始至终只是圣人的一条狗,从不与朝中其他势力靠近,在满朝文武眼中,是一个阴森却又孤立的衙门。 圣人自然赏识卢俊忠这样的孤臣,而卢俊忠和朱东山心里也清楚,一旦刑部与朝中其他势力掺合在一起,甚至卷入朝中的党争,刑部在圣人心中特别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言之有理。”卢俊忠道:“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抚须道:“咱们也认识宫里的几位管事太监,可是.....如今皇城封锁,没有圣人的旨意,根本无法入宫,咱们也见不到那些人......!” 朱东山轻笑道:“部堂错了,宫里的太监宫女有数万之众,龙鳞禁卫虽然封锁皇城,但却不可能盯住所有的太监,其实要与宫内联络,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卢俊忠精神一震,低声道:“怎么讲?” “净事监!”朱东山道:“部堂难道忘记了,宫里几万人要吃喝拉撒,那些贵人们可离不开净事监。净事监是宫中最卑贱之处,却又是消息最为灵通之处,属下一直觉得,魏总管虽然是宫中太监大总管,但有些事情,净事监的管事太监知道,魏总管却未必知道。” 卢俊忠明白过来,嘿嘿笑道:“东山,你果然是聪明绝顶,我可没有想到净事监。” “不瞒部堂,属下与净事监鲁总管私下有些交情,也给了他不少好处,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朱东山道:“属下就是提防有朝一日宫中的消息不通,可以用得上鲁总管......!”见卢俊忠一双细小的眼睛盯着自己,却是感觉瘆得慌,后面的话却不敢说下去。 “你一直在打探宫里的消息?”卢俊忠问道。 朱东山额头冒冷汗,低头道:“部堂,属下......!” “东山啊东山......!”卢俊忠叹道:“我是真的没有看错你,你未雨绸缪,着实让我惊喜。” 朱东山一怔,见卢俊忠神色变得温和起来,这才松了口气,忙道:“部堂,我与鲁总管的交往十分隐秘,没有人知道,这次皇城封锁,属下也不敢擅作主张去找他询问宫里的事情。不过事到如今,属下以为必须要弄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部堂若是觉得可以,我派人去与他联络。净事监每天夜里子时开秽门,到时候让人带一份信函入宫交给鲁总管,他可以尽力帮我们弄清楚状况。” “书函?”卢俊忠精神一紧。 “部堂放心,书函并无落款,字迹也不是属下所写。”朱东山自然知道卢俊忠的担心,低声道:“我与鲁总管有秘密约定,别人看不出书函的来历,但是他能看出记号,知道是我派人送进去。就算事情败露,也没有任何证据找到属下身上,更不会连累刑部。” 卢俊忠含笑道:“如此甚好。东山,此事便交给你,如果是圣人有恙,危在旦夕,咱们就去投靠国相,与夏侯家共进退。否则咱们置身事外,绝不可卷入进去,只等着圣人的旨意就好。”站起身,走过去重新拿起狼毫,轻松道:“最大的风浪,咱们只要稳若泰山,就能逢凶化吉。”  正文 第一一六九章 步步惊心 老费当然很清楚,如果夏侯元稹果真派人给陈逊下毒,肯定不会隐瞒自己。 “宫中有奸人。”老费轻声道:“那人在宫中的地位不低。” 夏侯元稹颔首道:“不错。此事过后,圣人也知晓宫中藏有奸人,但那人隐蔽的极深,而且做事干净利落,下毒事件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圣人虽然派人抓出奸人,但那人既然能在宫中掩饰多年,自然不容易揪出来。” “国相,那人也一定是咱们的敌人。”老费自然不是泛泛之辈,缓缓道:“那人给陈逊下毒,目的自然是让陈逊败在渊盖无双的手中,甚至想过让陈逊死在渊盖无双的手中。” 夏侯元稹道:“那人确实在利用陈逊,也许他确实想过让陈逊死在擂台上。”看着老费问道:“老费,如果陈逊真的死了,会是怎样的后果?” “陈逊是大天师的爱徒。”老费道:“提出让渊盖无双设擂的是国相,建议陈逊出战的也是国相,最后陈逊中毒不敌渊盖无双,被渊盖无双杀死在擂台上,大天师虽然是修道之人,但心中也必然会痛恨国相。” “说的不错。”夏侯元稹叹道:“幸亏渊盖无双也知道陈逊背后是大天师,他可能清楚大天师是九品大宗师,所以不敢真的对陈逊下狠手。但这起事件中,连我的亲妹妹当今圣人都怀疑是我派人下毒,大天师当然也会以为下毒的人是老夫收买。”微一沉吟,才继续道:“如果当日秦逍登台,死在渊盖无双手里,接下来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老费想了一下,才道:“公主会远嫁渤海,而天下人都将认为国相与渤海人案中有来往,圣人甚至会因此事对国相失去信任。”顿了一下,才加了一句道:“夏侯家的处境将会异常艰难。” 夏侯元稹目光锐利,道:“正是。我与麝月争斗多年,秦逍更是卷入宁儿被刺事件,所有人都知道我与这二人矛盾极深。麝月远嫁,秦逍被杀,陈逊中毒,那时候恐怕连我自己都觉得是我策划了整个擂台事件。因为我的动机太充分,幕后真凶呼之欲出了。”冷笑一声,道:“而这恰恰是宫中奸人的目的,利用擂台事件,一举多得。” “现在看来,秦逍击败渊盖无双,让奸人所有谋划都功亏一篑。”老费道:“他不但救了公主,也算是帮了夏侯家。” “确实帮了夏侯家。”夏侯元稹冷笑一声,道:“但是否救了麝月,还真是说不清楚。” 老费有些狐疑,夏侯元稹想了一下,才问道:“老费,下毒的人,有没有可能是麝月指使?” 老费脸色微变,吃惊道:“公主下毒?国相,这.....这怎么可能?难道她甘愿远嫁渤海?” “江南之变,麝月的根基荡然无存。”夏侯元稹道:“非但如此,圣人从她手中收回内库,更是将她软禁在珠镜殿,照此情势来看,她很难再翻身。”抚须道:“江南叛乱之后,圣人已经意识到,对她威胁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麝月,即使麝月没有反叛的心思,但李唐皇族血统,却让许多别有居心之辈想利用麝月为旗号,所以只要她存在,就是对圣人最大的威胁。” 老费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麝月知道自己这一生只怕都会被软禁在内宫,没有自由,形同囚犯。”夏侯元稹冷笑道:“她未必不会担心圣人哪天为了永绝后患,直接将她诛杀。古往今来,为了手中的权势,皇家骨肉相残的事情多如牛毛,麝月熟读史书,对此自然是一清二楚。” “国相是说,公主为了避难,宁可远嫁渤海?” “不只是避难。”夏侯元稹道:“去往渤海,至少也是渤海王后,不似在大唐宫中被软禁没了自由。”眼中神色冷然,阴冷一笑:“而且她一心想要为李氏皇族报仇,到了渤海,以她的聪明才智,未必不能如鱼得水,有朝一日举起旗号,挥师大唐,也不是不可能。此外还可以借擂台事件挑拨老夫与圣人的关系,她远走渤海,圣人对老夫不再信任,岂不是一举两得?” 老费眼角微微跳动,虽然夏侯元稹的揣测匪夷所思,但细细一想,却也不是没有道理。 “麝月自幼生长宫中,御天台她也是熟悉无比。”夏侯元稹缓缓道:“一般人岂能收买到御天台的弟子?可她是公主,却有这样的能力。如果宫中真的有奸人,就很可能是麝月。” 老费道:“公主有李唐皇族的血统,如果真的在宫中收买人心,趁魏总管离去,连同党羽对圣人发难,那.....那圣人现在的处境着实凶险。” “这正是我最担心之事。”夏侯元稹叹道:“即使擂台事件的幕后真凶不是麝月,另有其人,那么这股势力对我夏侯家必然是欲除之而后快。他们和麝月的目的相同,都想除掉夏侯家,自然有可能狼狈为奸。无论是什么状况,先行控制圣人,甚至逼迫圣人颁下传位诏书,这都是大有可能。” “传位诏书?” 夏侯元稹压低声音道:“正如当年。” “圣人已经近三个月不曾临朝,如果一直被麝月控制,传位诏书早就该颁下来。”老费疑惑道:“为何迟迟没有动静?” “圣人何其睿智,要颁布诏书,自然要用到玉玺。”夏侯元稹道:“只要玉玺没有落在麝月手中,她就无法伪造诏书。也许圣人将玉玺藏起来,麝月一直没有找到,所以圣人和麝月处于僵持状况。”一双眼眸深邃阴冷,低声道:“真相到底是怎样,老夫无法确知,唯一弄清楚真相的办法,就是派人潜入宫中,查一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费道:“只要能够潜入宫中,暗中查看珠镜殿那边的状况,就能知道内宫是否在公主的掌控之中。”皱眉道:“可是皇城已经封锁起来,宫内高手众多,要潜入宫中打探消息,凶险无比。” “你曾经行走江湖,识得许多奇人异士。”夏侯元稹低声道:“可能找到高手入宫刺探?” 老费道:“宫内有不少中天境,要想潜入宫中不被发现行迹,至少要六品境。血鹞子之中,并无一人达到六品境,而且他们一旦在宫内被活捉,严刑逼供之下,很可能会供出自己是血鹞子的身份,如此对国相大大不利。”顿了顿,才继续道:“老奴也认识不少江湖高手,其中也有几名六品境,但.....他们绝不敢潜入宫中,而且这些江湖人物亦不能信任。” 夏侯元稹显然也知道此事极为困难。 毕竟大唐皇宫乃是天底下戒备最森严之处,外围有龙鳞禁卫把守,内宫更有不少宫廷高手保护,不明所以的人入宫只看到里面的富丽堂皇,可是夏侯元稹却是知道,宫内步步杀机,就算是六品境入宫,想要全身而退却也并不容易。 良久之后,夏侯元稹才叹道:“你先下去吧,老夫再想一想。” 老费躬身后退两步,犹豫一下,却是再次上前来,低声道:“国相,老奴愿意入宫刺探。” “你?”夏侯元稹一怔,但立刻摇头道:“不成,太过凶险,你.....!” 老费却是打断道:“老奴这么多年深受国相厚恩,无以为报。如今形势严峻,如果我们迟迟没有动作,就是坐以待毙。老奴六品修为,入宫之后小心谨慎,刺探公主和圣人的状况,即使无法见到圣人,但只要能探得一些蛛丝马迹,也比在这里一无所知要好。”想了一下,才继续道:“国相对宫中的格局十分清楚,只需要给老奴一幅简略皇宫地图,标明珠镜殿和圣人圣驾所在,老奴自当竭力查探。” 夏侯元稹摇头道:“老费,你是老夫身边人,入宫刺探,等同于谋反,一旦失手......!” “国相放心,老奴会做准备。”老费微微一笑,道:“老奴就算失手,也绝不会被他们活捉,而且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老奴的脸。”轻叹道:“他们昨夜敢对百官下狠手,老奴只担心如果再不做准备,他们还会干出更耸人听闻的事情来。只有探明宫中的情状,国相才能全力应对。” 夏侯元稹站起身,走到老费面前,握住老费的手腕,感慨道:“你该知道,你是老夫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老夫也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老兄弟,绝不想看到你出现任何意外。” “国相厚恩,老奴这一辈子都报答不了。”老费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多年的恩惠,正好有机会报答,老奴绝不会让国相失望。” 夏侯元稹微一沉吟,才道:“你要答应老夫,一旦察觉有危险,宁可全身而退,也不要勉强。” 老费只是跪倒在地,恭敬道:“老奴全力以赴,成功自然更好,即使失手,也不会给国相留下任何麻烦。”抬头看了夏侯元稹一眼,道:“国相多保重!” 正文 第一一七零章 金剑令牌 夏侯元稹一直都很注意养生,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都是早睡早起。 虽然贵为大唐国相,但他的早餐却很简单,一碗小米粥,一屉小笼包,再是养元居的几样小咸菜。 只是这一夜他却无法入睡,密见几名心腹官员做了些嘱咐之后,便静坐在书房内整整一宿。 次日一大早,洗嗽过后,早有下人端上了早点,他却只是坐在饭桌上,怔怔出神。 “相爷!”只等到门外传来声音,夏侯元稹这才回过神来,扭头望过去,只见一名龙精虎猛的大汉正毕恭毕敬站在门外,身体微躬,“皇城那边有状况!” “熙泰,进来说话。”夏侯元稹倒是镇定。 门外的大汉,却正是国相府的侍卫统领文熙泰。 国相府上上下下数百口,府内房舍数以百计,至少这座府邸的规模当得上国相之尊。 府内的护卫分为明暗两支,一支是老费统领的血鹞子,人数虽然不多,但混在府内的家仆之中,个个身手了得,而另一支则是明面上的护卫,由文熙泰管理,也都是骁勇善战的剽悍之士。 侍卫统领文熙泰却也有明暗两重身份,明面上国相府的侍卫统领,而暗地里却是太平会的坐堂大爷。 青衣堂灰飞烟灭之后,太平会也很识趣地在京都销声匿迹,坐堂二爷吴天宝在秦逍的推荐下,带着太平会一干骨干去了北方沃野镇从军,以此躲避灾祸。 但太平会在京都多年,虽然明面上消失,暗地里却还是有许多耳目继续为国相府办事。 “相爷!”文熙泰进了屋里,拱手道:“刚刚得到消息,皇城丹凤门城头,悬着一具尸首。” 夏侯元稹身体一震,但还是保持冷静,问道:“什么尸首?” “无法确认身份。”文熙泰低声道:“尸首挂在城头,头发盖着脸,看不清楚长相。不过尸首穿着一身夜行衣,看样子是潜入宫中的刺客,失手被杀,所以挂在城头示众。” 夏侯元稹闭上眼睛,眼角抽动。 “相爷,刺客胆大包天,潜入宫中,自然是罪该万死。”文熙泰神色凝重,“但皇城乃是大唐龙心所在,皇城门悬挂尸首,开国至今,从无有过,如此亵渎皇家重地,简直是......!” 夏侯元稹沉吟许久,终是向文熙泰招手示意,文熙泰立刻凑近上前。 “熙泰,宫中有奸贼。”夏侯元稹压低声音道:“圣人危在旦夕,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文熙泰一怔,肃然道:“相爷,你有什么吩咐,卑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埋在那边的钉子可以动了。”夏侯元稹沉声道:“带着老夫的金剑令牌,让他们奉命行事。” 文熙泰显出骇然之色,低声道:“相爷,您.....您真的准备动用金剑令牌?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情势比老夫想的还要严重。”夏侯元稹目光锐利,神色森然:“你可知道皇城头悬挂的是谁?” 文熙泰摇摇头,道:“他乱发遮面,高高挂在城头,看不清楚羊容。” “那是宫中贼人在向老夫示威。”夏侯元稹冷笑道:“挂在城头的是老费!” 文熙泰惊骇道:“是.....是费管家?”瞳孔之中显出匪夷所思之色。 “圣人被困深宫,老费主动请缨,要冒险入宫刺探消息。”夏侯元稹叹道:“老夫想到他是六品境,做事谨慎干练,寻思着即使打探不了什么消息,至少能够全身而退.....!”摇头自责道:“现在想想,是老夫太湖涂了。” 文熙泰目光冷然,低声道:“相爷,费管家中了圈套。” “宫中贼人肯定已经料到老夫会派人潜入宫中刺探。”夏侯元稹握拳道:“他们在宫内布下了陷阱,老费.....老费肯定是落入了圈套。”懊悔道:“是老夫害了他。” 文熙泰道:“相爷,他们既然将费管家的遗体悬挂城头,确如相爷所言,这是在挑衅相爷,可.....可宫里的奸人是谁?” “暂时无法确知,但事到如今,老夫可以肯定,圣人一定被控制失去了自由。”夏侯元稹道:“奸人有惊天图谋,这种时候,满朝文武都是静观其变,老夫如果不出面,不会有第二个人挺身而出。如果迟迟没有应对,对方便有充足的时间展开计划.....,到最后想要出手都未必有机会了,那时候可就后悔莫及!” 文熙泰想了一下,终是道:“相爷如果心意已决,卑职今晚就带着金剑令牌出城。” “金剑令牌在手,又有你亲自出马,必然是万无一失。”夏侯元稹低声道:“熙泰,你听好,京城这边老夫会部署,到时候你那边三支火箭升天,京城便会有人接应。” 文熙泰拱手道:“相爷放心,卑职绝不会有辱使命。” 大唐皇宫之内,夕阳照射在琉璃瓦上,金黄一片,肃穆的宫殿一片宁静,虽然这些时日发生了不少事情,但深宫之内却还有不少人对京都上空的阴云密布一无所知。 珠镜殿内,炉火正旺,身段丰韵娉婷的公主殿下正披着金银丝牡丹蜀锦衣,手执画笔,站在画纸前描画,几步之遥开外,两名宫女摆着造型,为公主描画提供取景。 公主不但有着惊人的美貌和魔鬼的身段,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自江南回京之后,麝月其实就一直被软禁,虽然圣人没有明说,但公主却也没有踏出珠镜殿一步,每日里以琴棋书画来打发时间。 曼妙婀娜的身姿,倾泻着风流。 “清音,你今天是怎么了?”见到一名宫女似乎有些神不守舍的样子,麝月柳眉蹙起,埋怨道:“为何心神不宁,姿势老是不对?” 宫女惶恐道:“奴婢.....奴婢该死!” “谁让你死了?”麝月放下画笔,有些意兴索然:“算了,累了你就先下去歇息,改日再画。”扭着水蛇一般的腰肢走到软榻边,侧身躺下,玲珑浮凸的惹火身段一时间曲线毕现。 清音躬身一礼,和另一名宫女正要退下,麝月忽然叫住道:“清音,你留下!” 另一名宫女退下后,麝月才向清音招招手,清音凑近过来,却是忐忑不安。 麝月见状,更是狐疑,却只是问道:“早就让你去找长孙舍官过来一趟,你可见到她了?” 清音低着头道:“长孙.....长孙舍官最近一直在忙,她.....她说暂时没时间,等......等过阵子再来拜见公主。” “没时间?”麝月淡淡道:“她在忙什么?” “奴婢.....奴婢不知!” 麝月想了一下,挥手道:“你退下吧!” 清音如释重负,转身便走,只走了几步,再一次被公主叫住,站在当地不敢回转身。 公主起身来,走到她身后,绕着她转了一圈,再次到她身后之后,抬起脚,踢在清音后膝弯内,清音“哎哟”叫了一声,跪倒在地,便听得麝月冷笑道:“吃里扒外的奴才,本宫待你素来不薄,将你视为心腹,你竟然欺瞒本宫。” 清音惊恐道:“殿下,奴婢该死,奴婢.....奴婢不敢欺瞒殿下。” “两个月不见长孙媚过来,这就蹊跷。”麝月俏脸含霜,冷冷道:“她答应过本宫,每个月都会过来,难道有人阻拦她?本宫几次让你去找她,你要见到她并不难,为何每次都是同样的理由?你老实说,是她不愿意过来,还是你根本没有见过她?” 清音跪在地上转过身,已经是颤声道:“殿下,奴婢.....奴婢出不了珠镜殿!” 麝月一怔,蹙眉道:“殿内的吃喝用度都是你去领取,你怎出不去?” “这两个多月,所有供应都是有人准备好送过来。”清音道:“内府有人日也在外面守候,公主需要什么,奴婢出去说一声,他们会去找来,却.....却不让奴婢离开。” 麝月美丽的面庞冷峻下来,问道:“是圣人的旨意?” “奴婢也不知道。”清音道:“珠镜殿内,伺候殿下的这些人,都不能离开半步。银作局的田总管上个月还来过一趟,嘱咐我们,不要告诉殿下真相,否则通通打死。” “田腾?”麝月疑惑道:“他在银作局当差,有什么资格跑到这里来指手画脚?”意识到什么,冷声道:“着衣!” 清音急忙伺候麝月穿上衣服,外套了火红色的大氅,一切收拾好,麝月这才走出珠镜殿。 珠镜殿是一座宏阔的宫殿,左右两边还有两处小型的宫殿,三座宫殿呈品字形,里面假山流水景色秀美,即使是冬日,也做了特殊的处理,不显得萧条,四周也看不到积雪。 环绕一圈,则是高高院墙,院墙上面覆盖着一层琉璃瓦,四面都有大门,北门后便是宫中的太液池。 麝月直接往北门去,途中宫女们瞧见,纷纷跟在后面伺候,到了北门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十多名宫女。 北门紧闭,麝月柔腴的娇躯裹在大氅之中,扭头看了一眼,吩咐道:“开门!”  正文 第一一七一章 统领 北门打开,麝月干脆利落走出大门,已经瞧见数名太监迎上来,跪在麝月面前,却是挡住了麝月的道路。 “闪开!”麝月凤目竖起,冷声斥道。 但几名太监却是叩头如蒜,齐声道:“求公主回殿,求公主回殿!”重复不断,没有丝毫闪退的意思。 麝月何等聪明,此时早已经看出其中蹊跷,左右看了看,却看到不远处竟有一队龙鳞禁卫,三十多号人,如同标枪一般列队站在不远处。 她心下一怔,花容微微变色。 龙鳞禁卫军卫戍皇城,但珠镜殿已经是内宫所在,只能有宫女太监伺候,即使暗中有宫廷高手保护,也几乎都是阉宦之身,这等内宫重地,即使是卫戍皇城的龙鳞禁卫,却也不得靠近。 眼下几十名龙鳞禁卫竟然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珠镜殿外,按照大唐律法,这些禁卫等同于谋反,俱可诛杀。 太监们依然重复不断地喊着“求公主回殿”,麝月身后的宫女们都是面面相觑,但一个个神色紧张。 麝月冷笑一声,抬脚踢在一名太监的额头,她自幼练舞,两腿不但修长结实,而且力道也不弱,这一脚将那名太监踹翻在地,便要过去,可是立刻便有太监移过来补住缺口,就是不让麝月离开。 “来人,给本宫狠狠教训这几个奴才。”麝月怒道。 身后宫女们面面相觑,都不敢动手。 “嗯...!”麝月拉长音。 清音立刻道:“奴婢遵令!”第一个冲上前去,握住粉拳,便往太监身上砸下去,后面十几名宫女立时如同一群蝴蝶般冲上前,挥手便打。 便在此时,却见得不远处的龙鳞禁卫已经迅速冲过来,并不上前为太监解围,只是呈半弧形堵在麝月面前,手持长矛,腰佩弯刀,一个个面无表情,唯独一名头盔样式有些不一样的禁卫上前两步,向麝月躬身行礼,却不说话。 “你是谁?” “卑下龙鳞校尉韩风,见过公主殿下!” 麝月冷笑道:“原来你还知道本宫是公主。韩风,这里是内宫,你带人擅闯内宫,该当何罪?” “回禀公主,卑下是奉命在此护卫公主周全。” “奉谁的令?” “统领大人有令,日夜守卫珠镜殿,为确保公主殿下的周全,任何人不得靠近珠镜殿!”韩风谦恭无比。 麝月冷面寒霜,道:“内宫自有内宫的守卫,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在这里守卫?澹台悬夜难道不知内宫禁止龙鳞禁卫擅入?你们立刻离开,否则本宫绝不留情。” 韩风只是躬着身子,并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麝月恼怒不已,抢上前去,探手抓住韩风腰间佩刀刀柄,“呛”的一声,拔刀出鞘。 韩风抬头,神色愕然。 “擅入内宫,立刻诛杀。”麝月握刀架在韩风脖子上,美眸之中满是冷厉之色:“你要不要这颗人头?” 韩风却是动也不动,脸上甚至没有惊慌之色。 “殿下又何必为难他?”忽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麝月扭头看过去,却见到远处假山后面的一条小径缓缓走出一人,身着精致铠甲,披着一件黑色披风,头上没有戴盔,发髻盘起,三十五六岁年纪,样貌俊朗,面上轮廓分明线条硬朗之中不失英武之气,鼻梁挺拔,但眼眶却是微微下陷,更显得双眸深邃无比。 “澹台悬夜?”麝月蹙起柳眉。 来人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是沉稳有力,整个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 “昨夜有刺客潜入宫中。”龙鳞禁卫大统领澹台悬夜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略带一丝嘶哑,嗓音充满了男子魅力:“刺客落网之处,距离珠镜殿没有多远,不出意外的话,刺客的目标就是殿下。” 麝月一怔,狐疑道:“刺客?” 澹台悬夜看似走得很慢,但眨眼间已经距离麝月近在咫尺,他一出现,撕扯太监的宫女们立刻都停了手,一个个都退到一边跪倒在地,显得异常的紧张。 “不错。”澹台悬夜不动声色抬起手臂,两根手指夹住麝月手中大刀的刀身,轻松地拿过去,两指一转,随即手腕微微一挥,大刀准确无误地套入韩风腰间的刀鞘中,他的声音却不停:“好在宫中防范严密,刺客落网,这才没有得逞。” 麝月道:“刺客是谁所派?可有审讯?” “审不了。”澹台悬夜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凝视着麝月,平静道:“刺客早有准备,被围之后,不但服毒自尽,而且死前用药物毁去了自己的面孔,我们只得到一具面孔尽毁无法辨识的尸首。” 麝月想了一下,才问道:“圣人.....可好?” “殿下放心,圣人无虞。”澹台悬夜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不过宫中潜入刺客,非同小可。刺客的来路不明,还需要彻查,搞清楚他背后是否还有其他同党,所以在查明真相之前,宫中的防卫要加强。殿下千金之体,臣下请示过圣人,要调派禁卫军精锐保护珠镜殿,圣人已经应允。” 麝月摇头道:“本宫用不着他们保护。” “这是圣人的旨意,也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澹台悬夜道:“殿下放心,臣下在珠镜殿周围布下了精锐保护,这些都是万里挑一的剽悍勇士,有他们在外保护,殿下可以高枕无忧。此外在查明真相前,也请殿下不要离开珠镜殿,以防被刺客找到机会。” 麝月冷笑道:“澹台悬夜,你的意思是说,要将本宫囚禁在珠镜殿?圣人都没有下旨,你的命令比圣旨还大?” “殿下误会了。”澹台悬夜伸手入怀,取了一支令牌在手,精致小巧,却是金光灿灿,抬手举起:“殿下应该认识,这是圣人的金牌,圣人有旨意,宫中的防务都由臣下负责,为确保殿下的安全,也只能暂时委屈殿下了。” 麝月见到金牌,花容微微变色。 她没有多言,转身便往珠镜殿回去,澹台悬夜凝视着麝月婀娜多姿的背影,唇角带笑,宫女们见状,也都纷纷跟着离开,等一群人进了门,澹台悬夜看着大门关上,这才向韩风递了个眼色,韩风躬身带着手下禁卫退下。 回到珠镜殿内,麝月褪去大氅,屏退左右,坐下之后,眉宇间满是凝重之色。 良久之后,她才找出一直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只镯子,却是孔雀石打造而成,正是当初离开江南之前,秦逍送给她的那只。 拿在手中,麝月本来凝重的神情微微缓和,轻轻抚摸,随即握在手中,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窗外。 窗外景色一如既往优美,但麝月的心情却是异常沉重,喃喃自语:“秦逍,你远在千里外,可知道我需要你?” 远在东北的秦逍当然不知道京都发生的一切。 回到广宁城,与蓉姐姐分别之后,秦逍还是依依不舍。 秦逍内心深处自然对蓉姐姐爱慕有加,如果说当初在西陵,第一个让秦逍生出男女心思的是胸怀广大的小师姑,那么真正让秦逍一见钟情生出爱慕之心的自然是蓉姐姐。 只是因为蓉姐姐的身份,两人分分合合,关系也算是坎坷。 秦逍知道,蓉姐姐虽然说是被大先生以药物控制,但是否另有隐瞒,又或者说蓉姐姐是否对大先生存有忠诚之心,这都是未知之数,也许蓉姐姐并不仅仅只是被控制,而是真心效忠于大先生,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如今大先生因为某种意图,伸手协助自己,但秦逍实在太清楚,这样的帮助,只是利益使然。 因为大先生态度的改变,蓉姐姐可以不再隐瞒大先生那边,直接与自己接触,但一想到蓉姐姐背后始终晃着大先生的影子,秦逍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蓉姐姐并不是完全属于自己。 秦逍对蓉姐姐既有爱慕之心,更希望这个温柔可人的姐姐完全属于自己,是以死里逃生过后,心态也发生了改变,只觉得有些事情不必犹犹豫豫,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本就要干脆利落。 当年在甲字监的时候,那位经常让自己去搜集风月小说画本的赌神温不道就时不时地教导,想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心,最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先拥有她的身子,秦逍一直觉得赌神的教诲实在太粗俗,而且也不知道灵不灵验。 不过这次他故意装作内气出了问题,一来是想知道自己在蓉姐姐心中的地位,看看蓉姐姐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受着摩尔无动于衷,二来也是希望如果有机会,若能要了蓉姐姐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虽然手段有些不地道,甚至最后也没有真的成就好事,但秦逍却还是感觉如在梦幻。 蓉姐姐并没有让自己失望,为了帮助自己减轻所谓的“痛苦”,确实做出了巨大的牺牲,自己帮蓉姐姐出的主意,虽然一开始蓉姐姐又气又羞,但循循善诱之下,那个美丽的女人竟还是做出了牺牲。 即使回到广宁城,与蓉姐姐分别之后,他依然感觉自己如同身在云端,如梦似幻。 蓉姐姐的舌头真的很灵活,一想到她那粉润的朱唇,秦逍便感觉浑身上下像着火了一样,特别是蓉姐姐偶尔眼睛上瞟一下,那眼眸之中的妩媚和风韵,秦逍相信自己这一辈子都不能忘记。  正文 第一一七二章 能员干将 虽然没有达到一开始设想的目的,但能够让蓉姐姐做出那样的牺牲,秦逍已经是心满意足。 他很清楚,蓉姐姐对自己确实是关心备至,一个女人能做到那样的地步,对自己确实是真心实意。 没能成就好事,秦逍虽然略有些遗憾,但蓉姐姐石破天惊地能够为自己那样做,无论是从视觉还是感受上,已经让秦逍激动兴奋不已,回到郡尉府的时候,脑海中依然是浮现着与蓉姐姐在一起时候的旖旎光景。 他也清楚,蓉姐姐既然踏出了这一步,实际上已经是交出了自己,她也已经认定了自己归属于谁。 “将.....将军!”守卫在郡尉府的兵士一开始没有认出改变装束的秦逍,等认出样貌,惊喜交加,不等秦逍吩咐,飞也似地回到府内,很快,就见到几人匆匆迎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见到秦逍,欢喜交加,他江湖气极重,激动之下,却忘记上来参见,而是大步上前,一把抱住秦逍,秦逍知道大公子的性情,笑道:“轻一点,别勒死我。” 宇文承朝哈哈大笑起来,松开手,回头道:“我就说过,吉人自有天相,这可不就回来了。” 他身后跟着数人,秦逍都认得,吏部郎中宋士廉、大理寺少卿云禄、辽西郡丞霍勉之俱都在场,另有一名意想不到的熟人,竟然是黑山轩辕冲。 “轩辕校尉!”秦逍首先向轩辕冲点头示意,他知道朝廷派了宋士廉前往黑山招安,而且赐封轩辕冲为六品昭武校尉,眼下宋士廉和轩辕冲都在场,那么招安事宜肯定是十分顺利。 轩辕冲却已经单膝跪倒在地,恭敬道:“秦将军,卑职.....!”还没说完,秦逍已经抢上前去,一把扶住轩辕冲,将他扶起道:“千万不要如此。”知道轩辕冲肯定是对自己感激不尽。 黑山匪连同家眷数万之众,多年来一直盘踞在北部边境的黑山之上,被官府定为叛贼,受到官府的进剿,生存环境其实极其恶劣。 不过黑山大部分人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思,目光短浅,唯有轩辕冲一直在想着为黑山众找到一条出路。 黑山内讧之后,实力大衰,处境更是艰险异常。 对轩辕冲来说,要找寻一条出路,又谈何容易? 而秦逍从天而降,却让身处绝境的轩辕冲和黑山众看到了希望,秦逍并没有辜负轩辕冲的期盼,一手促成了朝廷对黑山的招安,轩辕冲内心深处又对秦逍如何能不感激。 秦逍上前扶起轩辕冲,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但其他人看在眼里,都是显出惊讶之色。 只因为秦逍上前那几步,速度实在是太快,几乎是一晃就到了轩辕冲面前,而且轩辕冲身材魁梧,至少在体型上看,远比秦逍壮硕得多,秦逍却只是双手扶住轩辕冲手臂,轻轻一托便将轩辕冲托了起来。 即使不懂武功,几名文官也都看得出来,轩辕冲只等被托起身后,还没回过神,显然秦逍完全是依靠臂力将壮硕的轩辕冲轻巧扶起,秦逍上前扶起轩辕冲这些动作,又快又稳,非比寻常。 不过虽然都有些惊讶于秦逍的身手,但大家也都知道秦将军本就是武功了得,并不是太过惊诧。 “大家都在这里就好。”秦逍含笑道,知道大家一定有许多话问自己,自己同样也有许多事情要问众人,不过却是关切问道:“宇文朗将,姜朗将在何处?还有忌伯......秦忌是否无恙?胖鱼是否也安然无恙?” 他在狐苏马场被擒,身边众人都中了毒,这一直都在担心众人的安危。 “将军不用担心。”宇文承朝抬手道:“外面风寒,先进屋慢慢说。” 众人簇拥着秦逍回到屋里,落座之后,宇文承朝才道:“将军,他们都安然无恙。姜朗将醒来过后,立刻派人回城向我禀报,自己则是带人在马场附近找寻。我接到消息,没有对外张扬,毕竟非常之时,将军遇险的消息必须保密。” 秦逍点头道:“朗将做得对。” “我担心背后是辽东军搞鬼,没有亲自带人去马场,而是派了小楼带一队人马去马场那边支援。”宇文承朝正色道:“马场周围没能找到将军的踪迹,姜朗将自责不已,他担心是辽东军派人绑架了将军,所以带着手下人乔装打扮,往东追了去。”神情凝重道:“将军不在,他也没有和我商量,目下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如何。” 秦逍知道姜啸春本是在自己身边护卫,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绑走,心中自责,只能宽慰道:“姜朗将办事稳重,而且见多识广,不会有事。” “刺客虽然下了毒,却不致命,牧监署只有一名兵士被杀,其他人都是无恙。”宇文承朝道:“胖鱼带了秦忌回来,不过前天已经返回马场。”看向吏部郎中宋士廉道:“这还是宋大人的安排。” 宋士廉这才道:“龙锐军进驻辽西没多久,如今辽西表面平静,但辽东军的势力还盘踞在这里,如果被将士们和百姓知道将军被绑,不但有伤士气,而且辽西的局面很可能会发生动荡。轩辕校尉带人护卫我回广宁,他已经见过顾将军,顾将军那边也在安排招安后续事宜,轩辕校尉是要坚持过来拜见爵爷,向爵爷表示感谢。” 秦逍笑道:“这都是朝廷的厚恩,我不过是出了点小气力。” “回城之后,宇文朗将和我们几个商议,大家都觉得,虽然事发突然,爵爷的情况危急,但我们不能乱了阵脚。”宋士廉正色道:“暗地里要救援爵爷,但明面上一切都要井井有条,不能让人看出爵爷身陷困境。”抚须笑道:“幸好爵爷给云大人留下了不少罪状和罪证,我们觉着先要要稳住牧场那边,云大人派人将狐苏牧监署知晓此事的所有人全都带了回来,关在大狱监禁起来,如此就不怕他们在外胡言乱语。” 秦逍心想这一切还要感谢蓉姐姐,当铺早就搜集了辽西-大大小小许多官员的罪证,只是一直存档,自己控制广宁后,蓉姐姐知道接下来要清洗辽东军在辽西的势力,提供了大批辽东系官员的罪证,而秦逍则是将这些罪证交给云禄,云禄处理起来,自然是轻松得多。 “听说爵爷是准备让秦忌担起狐苏马场,所以我直接罢免了牧监署众多官员的官职,暂时安排秦忌接下牧监之职,为确保秦忌的安全,暂时让胖鱼接下牧丞一职,负责狐苏马场的防务。”宋士廉道:“宇文朗将从龙锐军调了一队人马过去护卫,牧场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岔子。” 秦逍见几人将此事处理得井井有条,感慨道:“宇文朗将,诸位大人,你们临危不乱,我谢过大家了。”心想黑山那边有顾白衣,自然是万无一失,广宁这边也幸好有宇文承朝坐镇,如果没有大公子临危不乱,广宁这边恐怕又是一番局面了。 不过心中清楚,大公子能力出众,本就是独当一面的人物,当初混入江南王母会,短短时间竟然混成了星将,面对严峻局面,自然有足够的手腕应对,能有大公子这样的人物辅佐,却也是自己的幸运。 “还是多亏了霍郡丞。”宇文承朝含笑道:“城中一切井井有条,并无异常,都是霍郡丞处事得当。” 霍勉之立刻笑道:“不敢不敢。” 霍勉之弃暗投明,归附秦逍,这事儿秦逍自然是透露给了大公子知晓,危难时候,霍勉之也确实没有辜负自己的信任。 “云大人这边加快了理案的速度。”宇文承朝道:“萤草堂的白先生沉冤得雪,这次也多亏白先生帮忙,他出来后,立刻召集了莹草堂一匹才干之士,听候宋大人的委派。云大人和宋大人这阵子十分辛苦,一面处理案件,一面向下面各县委派官员,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要派人稳住辽西诸县的状况。” 宋士廉也是感慨道:“爵爷,也幸亏你想到为萤草堂平反,如果没有萤草堂白先生和那些才干之士的鼎力相助,我们就算想往各县派人,却也无人可派。” 秦逍想到在明海县的遭遇,问道:“派往诸县的官员,只怕未必能顺利接任。” “这个我们已经考虑过。”宋士廉低声道:“诸县官员都与辽东军或多或少有关系,要想直接接任,确实不容易。不过派往诸县接任官职的都是萤草堂的人,几乎都是东北名望之士,诸县就算有人从中作梗,为难他们,那也只会阻拦他们上任,不敢真正伤害他们。如果顺利接任还好,可是只要有人敢对朝廷委派的官员发难,就正好给了朝廷查办的借口,到时候我们必将立案审查,有了由头借口,到时候正好可以将诸县的辽东系势力一网打尽。” 正文 第一一七三章 整装待发 秦逍知道吏部拥有考核官员的职权,宋士廉出自吏部,论起如何给官员们使绊子,自己肯定是比不上这位吏部郎中。 这时候却是不自禁想到,朝廷这次派来云禄和宋士廉,还真是恰到好处,这两人配合起来,背后又有龙锐军撑腰,在辽西进行清洗,那还真是事半功倍,圣人能够差遣这两人前来东北,也算是英明。 “爵爷,您是如何脱险?”宋士廉话锋一转,小心翼翼问道:“那些刺客.....?” 秦逍只能又将对唐蓉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但自然也做了些改动,只说自己的穴道被封,刺客放松警惕,自己冲破穴道之时刺客都不曾发现,尔后趁机突袭了刺客,转危为安。 关于苏宝瓶和中行登野等人的事情,自然是不透露一个字。 中行登野且不必说,苏宝瓶分明是朝廷追缉的要犯,紫衣监花了多少年的精力一直在调查,自己与苏宝瓶的关系,当然不能被其他人知晓。 在场众人都是精明之辈,虽然觉得小秦爵爷脱身的太过顺利,但秦逍既然这般说,大家也就不好多问。 “刺客可是辽东军那边所派?”宇文承朝问道。 秦逍道:“他们倒没有直接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过十有八九是如此的。” “以后将军身边要多派人保护。”宇文承朝神色冷峻,道:“汪兴朝好歹也是一方名将,竟然使出这种卑劣手段,实在是让人不齿。” 秦逍笑道:“他这次失手,一时半刻肯定不会再有太大的动作。”顿了顿,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道:“不过他既然这样做,也证明对我和龙锐军确实是恨之入骨,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要挑起是非。” “将军所言极是。”宇文承朝颔首道:“所以我们只能抓紧时间,壮大自己,如此辽东军那边才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看向云禄道:“云大人,抢掠官银一案,可有结论?” “目前手上的证据,只能证明辽西郡守公孙尚和郡尉乔明水参与其中。”云禄立刻肃然道:“宇文朗将将郡守府的幕僚房炜交给了下官,下官也亲自审讯过,此人虽然承认公孙尚之死与他有关,但只说是私人恩怨,并没有供出其他人。” 霍勉之道:“房炜是汪兴朝派过来,他的家眷全都在辽东,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将汪兴朝和辽东军扯进来。” “确实如此。”云禄皱眉道:“下官看他的态度十分坚决,似乎已经存了必死之心,从他口里挖出辽东军甚至汪兴朝的罪证,并不容易。即使他承认,如果手头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背后是辽东军指使,他也随时可以翻供.....!”但随即道:“爵爷放心,下官会想尽一切办法.....!” 秦逍却已经摇头打断道:“云大人,我个人的意见,这件案子目前还真不宜揪出辽东军。” 众人一怔,轩辕冲却率先明白过来,道:“爵爷是不想太早与辽东军直接冲突。如果这件案子真的牵涉到辽东军那边,甚至是牵连汪兴朝本人,事情就会变得极其复杂,弄不好会迫使辽东军那边率先发难.....!” 秦逍含笑道:“轩辕校尉说得对。大家都知道,虽然我们暂时在辽西落脚,但与辽东军的实力还是悬殊很大,此种情况下,还是要尽力避免与他们发生直接冲突。” “爵爷,那么劫银案.....?” “我觉得公孙尚就是畏罪自尽了。”秦逍道:“公孙尚和乔明水合谋制造了劫银大案,只要追查他们在辽西的党羽也就是了。公孙尚死了,辽西郡守的位置空缺,自然需要有人补任。”含笑看向宋士廉道:“宋大人,我想举荐一人,你可以上书朝廷,让吏部那边商榷一下,看看我举荐的人合不合适。” 宋士廉微笑道:“爵爷想要举荐谁?” “白玉楼!”秦逍道:“他饱读诗书,东北大儒,桃李遍及东北,此外也曾在京都为官,有过为官的经验。” 宋士廉笑道:“爵爷举荐的人,朝廷那边自然会考虑。我即刻拟折子呈送回京。不过公孙尚自尽,安东都护府那边肯定也不会闲着,应该也会向朝廷推举新的人选。” “我倒觉得这种情势下,辽东军那边恐怕没人赶来接这个烫手山芋。”宇文承朝淡淡笑道。 秦逍也是一笑,如今广宁在龙锐军手中,辽东军那边派人来接任,几乎就是羊入虎口了。 “霍大人,白先生提出了均田策,一旦施行,对辽西百姓有着莫大的好处。”秦逍看向霍勉之,温和道:“如果他能担任辽西郡守,施行起均田策,将会.....!” 霍勉之笑道:“爵爷是否觉得下官会心中不服气?” 他是辽西郡丞,在辽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上面的公孙尚已死,却让白玉楼直接凌驾于他之上,换作一般人,心中自然会有些不甘。 “白先生是鸿儒,而且萤草堂的均田策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勾画。”霍勉之平静道:“下官一直都觉得,均田策虽然设想精妙,但想在东北推行,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是没有想到爵爷能够到来,而且大力支持在辽西推行均田策,如果均田策确实能够推行,为百姓谋福,下官自然是全力支持。白先生坐镇辽西,下官从旁辅佐,如果真的能做成这件事,此生也是无憾。” 在场众人听得霍勉之这般说,都是肃然起敬。 “霍大人这般说,我心中欢喜。”秦逍也是感动道:“一个国家真正的强大,并非兵强马壮,而是百姓们都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如此才是一个强盛的国度。兵强而民弱,国富而民贫,这样的国家远远称不上强大,也必然无法长久。”环顾一圈,看着众人道:“我只想与诸位一起,不但能够练出一支强大的兵马,更要让东北的黎民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他言辞恳切,在场众人却都是起身来,俱都向秦逍深深一礼。 “都坐都坐。”秦逍笑道:“没有诸位相助,一切都是空中楼阁。”又问云禄道:“私藏军械案如何处置?” “户曹曹官田世朝藏匿军械,他已经招供,不过他这样做是受了淳于布指使。”云禄道:“淳于布结党营私,养寇自重,甚至杀良冒功,有田世朝作为证人,下官也正在搜集证据。此案牵连到的人数众多,广宁军的校尉鲜于丰也卷入其中,鲜于丰虽然还没有完全承认,但下官相信再审上两次,也就差不多了。只要鲜于丰承认与淳于布勾结,再加上田世朝的证词,也就可以差不多能定淳于布之罪了。” 秦逍微微颔首,微一沉吟,才道:“若是最终定案,如何处置,交给朝廷。到时候派人将犯案相关人员全都押送到京都,交给刑部论处。” 云禄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拱手道:“下官明白。” 淳于布之前一直是榆关守将,也曾是辽东军一员虎将,在辽西被定罪,如果直接由辽西这边处置,难免会让人觉得这是辽东军以公谋私,借机打压辽东军势力,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但如果毫无顾忌,还是会引起辽东军官兵的极大仇视。 直接将这些人交到朝廷,由刑部来处理,至少让人觉得,秦逍和龙锐军所为,都是奉了朝廷那边的意思。 如果刑部那边对淳于布和鲜于丰等人定重罪,甚至直接砍了脑袋,那也是朝廷的态度,并非龙锐军直接下手,如果刑部最终轻判,对秦逍来说,那也无关紧要。 秦逍设计军械案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要取淳于布这些人的性命,而是要以此案作为契机将榆关拿到手中,如今榆关已在囊中,目的达到,淳于布的生死,其实根本不重要。 “接下来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准备推行均田策。”秦逍缓缓道:“二来是要在黑山建立贸易场。”看向轩辕冲,见轩辕冲露出意外之色,含笑道:“轩辕校尉,这事儿我会与你详谈。” 轩辕冲有些茫然,却还是点点头。 “辽东军能够在东北延续近百年,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东北的赋税掌握在他们手中。”秦逍神色变得冷峻起来:“如果说财源是人身体内的血管,辽东军便有两条血管,一条自然是东北四郡的赋税,另一条便是以北境十八坊为根基的阜城贸易场。据我所知,辽东军利用阜城贸易场与北边诸部常年贸易,利润丰厚无比。只要这两条血管存在,辽东军就会源源不断地得到血液,想要整垮他们,比登天还难。” 宇文承朝冷笑道:“那就斩断他们的血管。” “宇文朗将说的不错。”秦逍道:“我们虽然入驻辽西,但还有三郡控制在他们手中,大批的良田也都在她们的掌握之中,一时半刻也无法斩断这条血管。”目光一寒,冷冷道:“不过贸易场这条血管,说什么也要给他们斩断!” 正文 第一一七四章 根基 秦逍刚刚回城,大家心中欢喜,也知道秦逍疲累,并没有逗留太久。 各人手上都有事务,既然秦逍安然无恙,一切平安,大家心中的石头也就落地,各自先都退下,等秦逍休息好之后再做商议。 秦逍却是将轩辕冲单独留了下来。 “宋大人应该和你说过,朝廷已经允许龙锐军收编黑山军。”秦逍微笑道。 轩辕冲却是要再次跪下感谢,秦逍阻拦道:“这里没外人,轩辕校尉不必如此。以后都是自家兄弟,若是时常见礼,那就太见外了。” “爵爷对黑山的恩情,黑山上下只有以死为报。”轩辕冲感激道。 秦逍摇头道:“招安黑山,收编你们,本就是要让你们更好的活下去,又怎能让你们死?不过轩辕校尉可能不知道,龙锐军的目的是要建立一支骁勇善战的骑兵军团,对士兵的体质要求不低。我知道黑山军虽然有不少青壮,但也有不少人年纪过大.....!” 轩辕冲闻言,脸色微变。 “你别误会。”秦逍察言观色,知道轩辕冲的担忧,笑道:“我留你下来,就是要和你商议如何安置他们。” 轩辕冲叹道:“爵爷,黑山各寨加起来,有近两万之众,男丁有万人之多,但这其中青壮也就五六千人,其他的便都是老弱妇孺。当年大伙儿反抗官府的暴虐,大都是拖家带口。” “我明白。”秦逍道:“轩辕校尉,我与你实话实说,当初上折子的时候,我向朝廷谏言,收编黑山军,黑山军的家眷也就地安置,其实这正是朝廷所愿。如果折子里没有这样的要求,要收编黑山军,朝廷需要拿出大笔的银子,国库虚弱,朝廷未必会这么快就答允招安。” 轩辕冲道:“属下并不傻,知道朝廷这么快能招安黑山,都是爵爷从中周旋。” “好在朝廷答允了我的谏言,所以除了部分青壮直接收编进入龙锐军,对黑山的其他人,我也做了安排。”秦逍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我这边已经说服了关内的诸多巨贾富商,这其中有江南的商贾,也有幽州的不少巨商,他们已经筹划在黑山以北修建贸易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关内的货物将源源不断地向黑山贸易场供应,北方诸部也都将在黑山贸易场进行贸易,用不了几年,黑山贸易场将会成为东北最大的商贸之处。” 轩辕冲惊讶道:“爵爷是说,贸易场就修建在黑山之下?” “不错。”秦逍笑道:“贸易场兴建起来之后,需要大批的劳力,随着贸易展开,贸易场也会需要许多的人力帮忙,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到时候贸易场要用人,首先就要从黑山军的家眷中雇佣。此外到时候贸易场商旅众多,吃饭睡觉都是生意,虽然比不得那些大商人的利润丰厚,但如果在贸易场经营酒肆客栈,应该也能挣些银子,而经营酒肆客栈的权利,到时候都交给黑山的百姓就是。” 轩辕冲眼睛闪现光彩,激动道:“如能这样,那是求之不得。” “还有,我仔细查过,黑山附近一带有许多未开坑的荒地,只因黑山一直遭受官府的围剿,所以那些荒地无人耕种,少说也有几千倾。”秦逍正色道:“我会派人去黑山清点户籍,到时候都会收编入户,愿意耕种的都将分配耕地。白先生在辽西主持均田策,营平郡暂时还无法涉足,不过我们可以用黑山作为先例,率先在黑山附近推行均田策,到时候东北各郡的其他百姓看到辽西和黑山均田策的成果,自然是人心所向了。” 轩辕冲万想不到秦逍安排的如此妥当,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儿汉,眼圈竟是泛红,道:“黑山能够遇见爵爷,是大家的福气,爵爷是黑山老少的活菩萨。”心下感慨,遇见秦逍之前,黑山前途昏暗,可是短短时日,竟是给了黑山人前所未有的希望。 “开荒头三年,肯定是免除赋税的。”秦逍微笑道:“三年过后,再按照均田策的相关条令缴纳赋税,不过你放心,均田策推行后,百姓的赋税压力绝不会像以前那般沉重。你们许多人在山上住惯了,不愿意下山的可以继续住在山上,黑山上的好东西也不不少,我甚至觉得你们可以在山上种植果树,到时候直接在贸易场卖给锡勒人,又多了一笔进项。” 轩辕冲心中很清楚,如此一来,黑山有数千人吃着官粮,家眷们通过开坑荒地再加上贸易场的存在,足可以衣食无忧,如果一切顺利,到时候的生活肯定不会贫困。 多少年来,他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人的前途,秦逍这样的安排,可说是比他所奢望的还要好得多。 “爵爷,属下是粗人。”轩辕冲诚恳道:“别人我不敢说,可是我轩辕冲这条命,自今而后就交了给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再不犹豫,起身来,迅速跪倒在地。 秦逍上前扶起,感慨道:“轩辕校尉,你为黑山殚精竭虑,付出多少我心中清楚。你的命很宝贵,还要护卫好黑山这些老弱。顾将军坐镇黑山那边,你带着手下的弟兄,好好跟着顾将军,努力训练。黑山贸易场一旦顺利展开,必然会成为辽东军的眼中钉肉中刺,到时候也一定会派人蓄意破坏。你手下那几千弟兄入编之后,一项重要的任务,就是确保黑山贸易场的安全。” “爵爷是担心锡勒人会骚扰贸易场?” “我已经去过真羽部,和他们谈妥。”秦逍笑道:“以后我们的战马都将由真羽部提供,所以至少在目前,草原上的锡勒诸部应该不是我们的敌人。” 轩辕冲更是吃惊,这时候心下对眼前这位年轻人更是钦佩。 “我是担心辽东军狗急跳墙。”秦逍目光冷峻,淡淡道:“所以必须做好防备,你辅佐顾将军,要将贸易场保护的如铜墙铁壁一般,确保贸易场顺利发展。”感叹道:“这不但是为了黑山的百姓,也是为了龙锐军的血液不会断绝。龙锐军要在东北生存下去,就必须要将血管掌握在自己手中,虽然目前龙锐军的后勤供给是朝廷提供,但未雨绸缪,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血液来源。” 轩辕冲亦是独当一面的人物,明白秦逍话中深意,点头道:“爵爷,属下前来广宁,便是想亲自向你道谢。既然已经见到爵爷,爵爷也有了嘱咐,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属下今日就返回黑山,只要属下这条命还在,谁也动不得黑山贸易场分毫。” “如此也好。”秦逍道:“江南的西门先生主持修建贸易场的事务,到时候你们多照顾就好。” 轩辕冲又是一礼,再不多言,转身退下。 秦逍走到门前,目视轩辕冲离开,只等到轩辕冲背影消失,屋子站在门前,望着院外怔怔出神。 这些日子他睡眠不多,即使是昨晚回来的途中,也是在车中与蓉姐姐温存许久,此刻却并无倦意。 他心中此时所想,却是贸易场开设之后的事宜。 他从西门浩口中知晓,阜城贸易场的税赋由安东都护府的户部清吏司掌管,辽东军利用户部清吏司,源源不断地从阜城贸易场吸取血液,而户部清吏司有权过问东北四郡的赋税,那么黑山贸易场一旦设立,依照律法,户部清吏司不但有权过问黑山贸易场的事务,而黑山贸易场的赋税也将由东北户部清吏司来收取打理,甚至在法理上还挑不出毛病。 秦逍当然不可能为他人做衣裳,更何况是做好了蛋糕送给辽东军。 所以他往京都送去的折子里,不但谏言招安黑山匪,另一项重大的事宜,便是在黑山开设贸易场,而且谏言户部委派官员前来东北,直接管理黑山贸易场的事务。 东北户部清吏司既属于安东都护府所辖,在名义上,更是直接隶属于京都户部之下,户部直接派人来,当然可以将东北清吏司晾在一边。 秦逍知道,因为辽东军的存在,户部就算想插手东北赋税事务都没有机会,自己的折子,正好给了户部伸手的机会。 只要户部官员一到,龙锐军就可以将东北户部清吏司拒之门外,让东北户部清吏司没有机会插手黑山贸易场。 秦逍想的很远,甚至准备好了与朝廷做一个交易,那便是江南的军饷直接入国库,而贸易场的赋税添补军饷之缺,贸易场初期的时候,赋税如果不足,江南只需要弥补军饷的差额便好。 其实他心里清楚,朝廷对这样的交易肯定求之不得。 本来之前国库从东北四郡就得不到多少赋税,阜城贸易场的收益更与国库没有任何关系,而江南的军饷一项也不会入国库,一旦黑山贸易场开设,户部派员来打理,贸易场赋税补贴军饷,江南只需补差额,那么还有一大笔银子可以进入国库,无论怎么算,朝廷肯定是增加了收益,有益无害,这样的便宜好好事,朝廷当然是不会拒绝。 户部的官员如果早早抵达,甚至参与黑山贸易场的筹建,那么龙锐军控制黑山贸易场就披上了一层合乎法理的外裳,这对龙锐军当然是大有裨益。 只是大理寺、刑部和吏部都派了官员前来,唯独户部的官员迟迟没有抵达,这让秦逍失望之余,心下还是有些忐忑。 他知道国相不但掌理中书省,而且还兼着户部尚书之职,户部直接由国相夏侯元稹控制在手。 户部官员迟迟未到,难道是国相从中作梗?但此事与户部有益,夏侯渊这边是老糊涂,也不至于阻拦这件事情。 秦逍走出大门,抬头望向西边的天幕,心中却是在寻思,国相夏侯元稹到底在盘算什么? 正文 第一一七五章 险棋 远在东北的秦逍寻思国相正在盘算什么,国相却没有精力去想秦逍在做什么。 老费的尸首依然悬挂在皇城头,这已经成了京都大街小巷议论的焦点。 大唐立国至今,潜入皇宫中欲图行刺的刺客虽然不多,但也并非没有发生过,但这种事情,肯定是迅速掩盖,不可能让百姓们知晓。 毕竟皇宫禁苑,乃是威严之地,更是守卫森严,刺客能够潜入进去,就已经有损威严,即使最终刺客尸首,被宫中禁卫所杀,但这种有损皇家威严的事情,肯定是不会外传。 皇城头悬挂刺客尸首,大唐立国至今是第一遭,自然是轰动京城的大事。 国相心中当然是愤恨不已。 老费虽然并非他的亲人,但追随夏侯家几十载,对夏侯家忠心耿耿,更是在国相的嘱咐下,一手打造了国相府的护卫力量血鹞子。 多年以来,欲图刺杀夏侯元稹的刺客并不想杀皇帝的少,但因为老费和血鹞子的存在,国相都是化险为夷。 六品境的高手,即使是国相这样富贵至极的人,麾下也是凤毛麟角,既有这般修为更是忠心耿耿的六品高手,除了老费,再无他人。 这只手臂,却已经折断。 让国相愤怒的不但是老费被杀,更要紧的是,到现在为止,他都无法确定究竟是谁杀死了老费。 “相爷.....!”书房之内,一名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恭敬地站在书桌前不远处,他四十出头年纪,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是精力过人,粗须如针,瞳孔亦是极大,自有一股勇悍之气。 在他身边站着的正是相府侍卫统领文熙泰。 国相坐在椅子上,一直看着桌上的笔架,沉默了许久。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好一阵子,便服男子的开口终于打破了沉寂。 夏侯元稹抬头看着男子,似乎才回过神来,道:“长庚,先坐吧。” 男子却是拱手道:“相爷,你待卑将恩重如山,没有国相,卑将也没有今日。这些年相爷从无召见卑将,卑将也没有登门打扰,但相爷待卑将的恩情,卑将从没有半刻忘记。” “当年老夫提携你,除了你的才干可堪大用,也正是看中了长庚的重情重义。”国相含笑道:“老夫知道,真要有一天老夫需要你的时候,你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相爷这次秘密召见卑将,肯定是有事。”男子语气坚定:“相爷不必犹疑,只要您老有任何吩咐,即使是要卑将的性命,卑将也不会有丝毫犹豫。相爷,有什么吩咐,你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卑将也在所不辞。” 夏侯元稹微微颔首,道:“你说的不错,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老夫也不会让你出手。”顿了顿,终是道:“长庚,你不是笨人,三个月来,宫里的状况分明不对劲,你应该也有所察觉。” 男子犹豫一下,才道:“相爷,卑将身份低微,皇宫禁苑之事,卑将不敢多问。不过正如相爷所言,最近宫里的状况看上去确实有些不对劲。前几日相爷领着朝中百官向圣人请命,却被宫中那群太监下了狠手,这.....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卑将觉得不对劲,所以这些日子下令九门加强检查,任何入城的人,都要仔细盘查,以防有人趁机入京生事。” “长庚做事,素来谨慎,老夫很欣慰。” “不敢。”男子恭敬道。 “圣人有难了。”夏侯元稹的神色冷峻起来,凝视男子道:“长庚,你是老夫信任之人,不能对别人说的事情,却可以对你明言。”示意男子先坐下,文熙泰也抬手道:“唐将军,请坐!” 男子这才拱手,在边上坐下。 “皇城门悬挂的是老夫派入宫中刺探消息的人。”夏侯元稹道:“但宫中反贼有准备,落入圈套,这才身死宫中。” 这男子却正是京都九门卫署的武-卫将军唐长庚,统领京城五千武-卫军,掌控京都九门。 听得夏侯元稹之言,唐长庚显出骇然之色。 “圣人有难,老夫身为大唐的首辅国相,不能视若无睹。”夏侯元稹沉声道:“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逼迫宫中奸人交出圣人。” 唐长庚自然明白过来,神情凝重道:“如果宫中奸佞挟持了圣人,必然会以圣人反过来要挟我们。相爷,你有什么妥善的办法能让奸佞交出圣人?” “老夫苦心冥想,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夏侯元稹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调兵围住皇城,甚至杀进宫内平乱。” 唐长庚身体一震,吃惊道:“杀进宫里?”虽然先前隐隐有些预感,但夏侯元稹亲口说出来,还是让唐长庚心下震惊。 大唐立国,从无被帝国杀到京都,虽然在大唐的历史上,京都也少不了刀光剑影,但却并无一支外来军队兵临皇城之下,就更不必说大唐自己的兵马。 “调兵围住皇城,宫内奸佞无路可逃。”夏侯元稹目光锐利,缓缓道:“到时候他们就只能与我们谈判,只要他们放出圣人,我们可以放他们出城活命。之后是否追剿,再由圣人决定。”抚须道:“此番在宫里作乱的叛党人数不会太少,他们无路可逃,最终一定会妥协。” 唐长庚低下头,若有所思。 “唐将军,难道你有什么疑虑?”文熙泰直接问道:“圣人蒙难,我们无论是圣人的臣子还是大唐的子民,都要挺身而出。” 唐长庚摇头道:“相爷,文统领,卑将觉悟疑虑之心。”向夏侯元稹拱手道:“相爷让卑将领兵攻打皇城,卑将自当从命。只不过......!”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相爷,澹台悬夜负责宫中的安全,圣人被奸佞挟持,他莫非不知?众所周知,澹台悬夜勇武过人,自从六年前担任禁宫统领以来,皇城却也是守卫森严,没有出过任何岔子,这次为何会让奸佞得手?” 夏侯元稹与文熙泰对视一眼,沉吟了一下,才道:“长庚,依你之见,为何会如此?那天夜里,太监行凶,龙鳞禁卫视若无睹,你觉得为何如此?” “卑将明白。”唐长庚倒是没有任何吃惊之色,正色道:“所以宫里如果真的有叛乱,澹台悬夜有可能已经参与其中,是否有这个可能?相爷知道,要杀入宫中,第一道防守就是皇城,只有先突破皇城,才能继续杀向皇宫。皇城是杀进皇宫的第一道屏障,在皇城之内驻守了三千精锐龙鳞禁卫,要攻破皇城,便要与龙鳞禁卫军厮杀。” 夏侯元稹颔首道:“不错。” “这支禁军在澹台悬夜手中。”唐长庚神情肃然,缓缓道:“如果澹台悬夜依然忠于大唐,与我们联手,兵临皇宫,那么宫中的奸佞自然是不值一提。”握拳道:“可若是澹台悬夜参与叛乱,以他对龙鳞禁军的掌控,龙鳞禁军肯定会死守皇城,武-卫军就只能与龙鳞禁军刀兵相见。” 文熙泰道:“唐将军,正因为相爷怀疑龙鳞禁军已经反叛,所以才会请将军调动武-卫军。” “文统领,这就是问题所在。”唐长庚苦笑道:“如果比起地方州军,武-卫军的装备自然是精良的很,战斗力也在地方各路兵马之上。但面对龙鳞禁军,恕卑将直言,两军对决,五千对三千,虽然武-卫军兵力占上风,却没有绝对的优势。而且澹台悬夜乃是我大唐数一数二的勇将,当年率领三百骑兵突入草原,以损失二十名骑兵为代价,取敌首级过千,此人之勇武善战,可见一斑。” 文熙泰皱眉道:“唐将军难道畏惧他?” “畏惧!”唐长庚并没有掩饰,正色道:“可是如果相爷令卑将与他拼杀,卑将万死不辞。但攻打皇城,非比寻常,一旦失败,对相爷来说不堪设想,所以只能取胜不能失败。卑将有赴死之心,但仅有此心,不等于就能打胜仗,面对澹台悬夜,我们至少也要五成把握才能一搏,但以目前的情势来看,胜算不到三成。” 夏侯元稹叹道:“熙泰,这就是老夫欣赏长庚的缘故,不会意气用事,行事谨慎。长庚说的不错,只是有心杀贼,不代表能打胜仗,要万无一失,自然要周密部署。” “除此之外,朝中百官是何心思?”唐长庚道:“卑将知道,禁门之变后,朝臣对宫中那些太监自然是恨之入骨。可是痛恨太监,是否就代表他们一定会支持相爷调兵攻打皇城?领兵攻打皇城,乃是大唐立国至今从无有过之事,到时候必然会天下震动。如果朝中的官员和京都百姓不支持相爷,到时候我们就是一支孤军,一定会让我们处于险境之中。”缓缓起身,拱手道:“相爷,卑将一条命如秋叶一般无足轻重,但相爷千金之躯,如果此番没有必胜把握,绝不可轻举妄动,以免为相爷带来天大的灾祸。” 正文 第一一七六章 除夕 夏侯元稹微笑道:“长庚所言极是。不过你不必担心,老夫自然知道,龙鳞禁卫驻守皇城,莫说武-卫军只有五千兵马,即使有一万人,想要攻破皇城也不容易。” “莫非相爷另有安排?” “三万神策军是否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夏侯元稹反问道。 唐长庚先是一怔,随即吃惊道:“相爷,难道.....?” “不错。”文熙泰道:“唐将军,如果没有神策军那几万兵马,相爷又岂会请你过来?” 唐长庚道:“相爷,并非.....并非卑将不相信,只是.....左玄机真的会配合武-卫军攻打皇城?” “老夫可以向你保证,出手之时,神策军会助你一臂之力。”夏侯元稹正色道:“神策军加上武-卫军,兵力足以攻下皇城。” 唐长庚见夏侯元稹神情严肃,心中也明白,这位老国相素来谨慎谋事,如果没有把握,也不可能如此自信。 “朝中百官的态度,老夫可以争取到。”夏侯元稹道:“朝中文武,有许多都是老夫的故吏门生,这些自不必说,剩下的大部分都是观望,这些人即使不支持老夫,也绝不敢支持宫中的叛党。”抚须淡然一笑,道:“他们观望风向,只要我们这边取得优势,他们很快都会全部倒向咱们。” 文熙泰道:“唐将军,禁门之变,已经让满朝文武义愤填膺,其实大多数人心中已经有了抉择,只是未到时候,不好表露而已。” 唐长庚看了看文熙泰,又看向夏侯元稹,低头微一沉吟,心中清楚,夏侯元稹找上自己,就已经是准备踏出最后一步,在此之前,肯定已经多番部署。 夏侯元稹所谋划的,当然是一场兵变。 但兵变的目的,是为了救援圣人,唐长庚知道有夏侯元稹在前面顶着,这杆旗子自然是可以举起来。 他当然更加明白,如果此次兵变失败,第一个要倒霉的便是夏侯元稹,而整个夏侯家也将遭受灭顶之灾。 夏侯元稹将夏侯家的兴亡赌上,放手一搏,即使没有绝对的胜算,至少也有八九成的把握。 夏侯家在朝野经营近二十年,虽然一度有麝月公主制衡,但没有任何人怀疑夏侯家在朝中的势力,如果夏侯元稹真的倾全力一击,整个京城,恐怕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抵挡。 唐长庚想了一下,不再犹豫,跪倒在地:“卑将听凭相爷吩咐!” “好!”夏侯元稹起身来,走上前扶起唐长庚,含笑道:“长庚,此事过后,老夫自当重重有赏。” “相爷,何时动手?” “除夕之夜!”夏侯元稹目光深邃,低声道:“再有四天,便是除夕之夜。你知道,每年的除夕之夜,京都府和刑部的衙差都会进入各坊巡逻,以确保京都诸坊的太平。”抬手指了指文熙泰,“还有一事,老夫今日也教你知晓,熙泰是京都太平会的坐堂大爷!” 唐长庚点点头,似乎并不为奇。 他坐镇京都九门卫署,京城的防务在他掌握之中,京都两大帮会青衣堂和太平会在他眼皮子底下争斗多年,如果连这两股势力背后的靠山是谁他都不知,这武-卫将军也算是白干了。 “除夕之夜,太平会的弟兄会遍布京都各坊。”文熙泰肃然道:“只要有他们在,各坊就不会乱起来,真要有个别地方出了问题,他们也会配合巡夜的差官稳住状况。” 太平会和青衣堂一样,都是京城的地头蛇,百姓对这两大帮会素来都是存有畏惧之心,只要太平会的帮众在各坊坐镇,寻常百姓还真不敢生事。 唐长庚心知太平会这样做,也是为了确保武-卫军后顾无忧。 毕竟武-卫军负有维持京都治安的责任,如果将兵马全都抽调,京都各坊的治安力量必然会削弱。 随着除夕将至,京都各坊家家户户都已经是贴上了对联挂上了灯笼。 虽然皇城头悬挂的尸首一度让百姓们感到吃惊,但之后的平静让人们觉得那不过是一场特殊的意外,茶馆酒肆在议论几天之后,这个话题也渐渐被其他新的话题所取代。 人们总是喜欢谈论新鲜的事情,之前的话题总能被新的事情所替代,从而让人渐渐淡忘。 大年三十,所有人都要辞旧迎新,驻守在京都西郊古云山下的神策军同样也要过除夕。 一如每年,朝廷会派人送来大量的酒肉,除了执勤的兵士不能饮酒,其它所有的官兵都能领到酒肉,饮酒有节制,但大鱼大肉却会让你吃个饱。 连绵的古云山脉下,神策军营也是结帐连营。 军营比不得京都城内张灯结彩,但却也是热闹非常。 神策军大将军左玄机练兵有方,一年到头都会让麾下兵马严格训练,军中戒酒,一年中除了几个特殊的日子,官兵们都只能滴酒不沾,否则从重惩处。 所以真正能让官兵们好好喝一顿的,也只能是在除夕之夜。 中军大帐内,不但宽敞,而且因为生着几只火炉子,所以温暖如春。 帐中摆放着一张大长桌,摆满了酒肉,围着长桌一圈,竟是坐了三十多号人,济济一帐。 上首居中而坐的,却正是神策军大将军左玄机。 除夕之夜,众将共聚吃肉喝酒,这也成了左玄机上任之后,多年不变的习惯。 神策军中包括校尉在内的以上将官,几乎都聚集在此。 除了今晚负责巡夜执勤的将官,以神策军大将军为首,麾下三员副将、八名中郎将以及二十来名校尉,按照身份,围坐在长桌边,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左玄机是宦官出身,白面无须,年过五旬,今晚没有着甲,而是一身便装,显得颇为儒雅。 圣人登基之后,神策军的大将军一直都是由宦官担任。 对神策军的骄兵悍将来説,被一名宦官骑在头上,当然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几任宫里出身的大将军始终无法让神策军官兵心服,根本做不到令行禁止,为此神策军一度出现混乱状态。 直到左玄机上任之后,局面才开始有所好转。左玄机能够服众,道理其实很简单,比起之前的几任,他曾经在北方四镇担任过监军,而且在图荪十万大军南下之时,亲自上阵杀敌,虽然当时唐军大部分兵马连连败退,但左玄机却带着少数兵马打了几次胜仗,振奋了士气。 左玄机虽然样貌俊雅,但在沙场之上却是骁勇善战,担任监军多年,熟读兵法,晓畅军事。 如此人物,与大部分宫里出身的监军甚至武将而言,自然是鹤立鸡群。 唐军将士最看重的便是军功,左玄机当年抗击图荪人的军功,足以让他在神策军中得到大多数官兵的敬畏。 而且左玄机御人有术,这下年下来,神策军上下对左玄机自然是唯命是从。 只是宫里为了更好地控制住神策军,默许左玄机安插了不少太监进入军中为将,于是神策军自然而然地生出两大派系,一派自然是行伍出身的军方派,而另一派则是宫内出身的宦将派。 双方虽然谈不上你死我活,却也是明争暗斗,互相制衡,但正因如此,却反倒是让神策军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局面反倒异常的稳定。 酒桌之上,觥筹交错。 除夕酒宴,约束自然就少很多,不少将领猜拳行令,气氛着实热闹。 只等到左玄机抬起手,众将看到,声息才渐渐平静下来,随即看到左玄机直直盯着帐门,众人不由自主地顺着左玄机的目光望过去,却见到帐门处不知何时多了几道身影。 当先一人身材魁梧,身着褐色甲胄,身后却是跟着数名带刀侍从,只看那几名侍从的装束,分明不是神策军中的人物。 一阵沉寂过后,中郎将乔瑞昕第一个站起来,盯住来人,沉声喝道:“好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大帐?” 乔瑞昕是宫内出身,受左玄机提拔成为了神策军中郎将,算得上是左玄机的心腹。 江南之变的时候,左玄机便是派出乔瑞昕作为先锋营大将,跟随夏侯宁率先前往杭州,本来是想趁火打劫,为神策军谋取巨大利益,但最终却被秦逍逼得退出杭州,铩羽而归。 来人上前两步,却是冲着左玄机拱手一礼,恭敬道:“相府侍卫统领文熙泰,参见左大将军!” 乔瑞昕一怔,本来冷厉的神色顿时和缓下来。 对方既然是相府的人,就不算是敌人。 至少在江南之乱的时候,国相与神策军这边走得很近,左玄机甚至直接调了一队兵马由夏侯宁率领去往江南平乱,仅此一事,就表明双方就算不是朋友,也绝不是敌人。 而且国相是大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臣,所谓宰相门前三品官,来人既然是相府的侍卫统领,当然就不是泛泛之辈,也绝不好得罪。 左玄机倒是淡定自若,露出一丝浅笑,道:“原来是文统领,今夜是除夕,家家团圆吃年夜饭,文统领不与家人团聚,却来神策军中,不知有何指教?” 在场大多数将领也都是一脸茫然,心想相府侍卫统领突然前来,而且是在这个时候,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却不知国相派来手下的侍卫统领前来神策军,意欲何为。 正文 第一一七七章 传令 除夕之夜,国相府内也是张灯结彩,一片喜庆。 但相爷的书房之内,却是一片肃穆。 包括兵部尚书窦蚡在内的几名国相心腹重臣都在书房之内。 “兵部的调令已经送到了唐将军的手里。”窦蚡神情肃穆,手指挂在画板上的一副地图,恭敬道:“按照计划,武-卫军分四路封锁皇城,分别困住皇城北边的重玄门、西边的安福门、东边的延禧门和正南边的丹凤门。这其中丹凤门的守军最众,所以主力部署在丹凤门外。如果一切顺利,天亮之前,武-卫军就能抵达指定位置。” 边上一名大腹便便的男子道:“如果澹台悬夜果真与叛贼勾结,我们就只能强攻皇城,先解决龙鳞禁卫军,然后直逼皇宫。” “武-卫军的兵力无法发起攻击,只能围困。”窦蚡正色道:“所以神策军也必须在天亮之前入城,支援到皇城下。神策军和武-卫军两支兵马加起来,兵多将广,要攻下皇城并不难。” 夏侯元稹叹道:“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杀进宫内,而是要迫使宫内的叛党交出圣人,只要圣人安然无虞,我们尽可能不要流血。” 窦蚡点头道:“相爷宽仁,下官明白。”顿了顿,才轻声道:“不过现在最麻烦的问题,就是神策军是否真的可以准时抵达,如果神策军按兵不动,武-卫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那时候可就.....!” “老夫知道诸位的担心。”夏侯元稹却是信心十足,含笑道:“老夫可以保证,天亮之前,神策军必然入城。” 一名官员却还是有些担忧道:“相爷,左玄机是太监出身,这些太监,和我们不同,他们是将皇宫当成了自己的家。让他领兵攻打皇宫,他.....他当真愿意听从?” 夏侯元稹摇头道:“左玄机不但不会领兵攻打皇宫,甚至不会领兵入城。” 此言一出,在场几名官员都是变色。 “宫里虽然定有变故,但左玄机没有确定到底是谁在宫中作乱之前,没有胆量出手。”夏侯元稹目光深邃,平静道:“他的心境和我们一样,十分矛盾。像他这样宫内出身的将领,根基扎在宫里,就在圣人那边,所以这些人是绝不愿意看到圣人受难。”冷笑道:“圣人如果出了变故,那些太监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相爷所言极是。” 夏侯元稹又道:“可是他更不敢在没有确定真相之前,领兵入城。”抬手抚须道:“如果圣人安然无恙,他没有得到圣人的旨意却擅自领兵入城,那就是谋反,他担待不起如此天大的罪责。” “相爷,既然如此,那左玄机.....?” “他是聪明人!”夏侯元稹含笑道:“聪明人,自然有聪明人的办法。老夫已经派人前往,配合他演一场戏,老夫相信他应该知道如何去做。” 聪明人左玄机此刻正面带微笑看着文熙泰,等待着文熙泰的答复。 文熙泰并没有废话,从怀中取出了金剑令牌在手,高高举起。 在场包括左玄机在内,看到金剑令牌,都是变了眼色,没有任何犹豫,纷纷起身来,面朝文熙泰,单膝跪下,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剑令牌代表着皇帝陛下,见令牌如今天子。 “左大将军,宫中有贼,奉相爷之令,请左大将军即刻调兵入城勤王护驾!”文熙泰沉声道。 此言一出,在场众将更是变了颜色。 神策军入城? 这可是非比寻常之事。 神策军驻守京都郊外的古云山下,最重要的任务,是卫戍京都,以应付地方叛军攻入京城,不过自神策军设立至今,大唐京都稳若泰山,从无外敌杀到京都城下,所以神策军也几乎从没有真正参加过什么京城保卫战。 为了不至于让神策军武功废弛,朝廷还会时不时调动神策军离京平叛,以锻炼神策军的战斗力。 但神策军却几乎没有他如果京城大门一步。 此时文熙泰手持金剑令牌,竟然传令让左玄机领兵入城,众多将领都是一脸骇然。 左玄机抬起头,皱眉道:“文统领,圣旨何在?” 文熙泰扭头使了个眼色,身后一名侍从取了两份公函送了过去,左玄机跪在地上,结果两道公函,先后翻阅了一遍,这才摇头道:“文统领,这不是圣旨,你拿错了。” “两份公函,一分是兵部的调令,一份是相爷的手令,能有什么错?”文熙泰神色冷峻,沉声道:“事不宜迟,左大将军能否赶紧调兵?” 左玄机摇头叹道:“文统领,看来你并不知道,要调动神策军,不但需要兵部的调令,更需要圣人的旨意。本将就说的更明白一些,你手中可有调兵虎符?” “没有!” 左玄机笑道:“没有虎符,就请恕本将不能听从调令了。”将手中两道公函竟是递还给那名侍从。 文熙泰皱眉道:“左大将军,有金剑令牌在这里,难道你要抗旨?” “金剑令牌确实威严无上,持有金剑令牌到地方各州,不但有调兵之权,而且还可以任免地方官员。”左玄机正色道:“但调动神策军,只靠金剑令牌做不到,必须要有虎符。神策军的职责是保护京都,非比寻常,如今文统领只靠金剑令牌便要调兵入城,这自然是万万不能。文统领如果想要本将领兵进京护驾,就必须拿出虎符,否则本将无法从命。” 文熙泰冷声道:“左大将军,你这岂不是有意抗命?如果圣人能够颁下旨意,也就不需要你们入城护驾了。正因为圣人蒙困,我等要勤王护驾,这才以金剑令牌调兵。” 左玄机却依然摇头,显然是拒不领命。 文熙泰见状,冷笑一声,猛地喝问道:“可有忠臣?” “末将尽忠!”一声低吼,左玄机身侧一道身影闪动,等众人回过神来,那人已经站在左玄机身后,手握大刀,从背后架在了左玄机的脖子上。 这一下变故异常的突兀,众将先是一怔,随即条件反射般纷纷起身,拔出了腰间的佩刀,跄噹跄噹响成一片,大部分将领的刀锋指向了那人,大家也都看到,那突然出手的,赫然是神策军三大副将之一的庄召阳。 副将在神策军中是仅次于大将军的存在,也都是手握兵权。 庄召阳是军人世家出身,三代人都是行伍出身,其父也曾是神策军的中郎将,在三州七郡叛乱之时,随军平叛,战死沙场,庄召阳继承父亲遗志,调到了神策军,多年下来,一步一个脚印,却也是坐上了副将的位置。 虽然距离神策军大将军一步之遥,但这一步却是无法再踏出,道理很简单,神策军大将军的位置,只能由宫里派人来担任。 庄召阳素来沉默寡言,但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在军中有着赫赫勇名,毕竟是三代从军报国,在神策军将士的心中,威望也是极高。 这时候看到庄召阳竟然拿刀架着左玄机脖子,众将都是变色,很快众将却又看到,并非所有人的刀锋都是指向庄召阳,竟有五六名将官迅速移动,握刀在手,护在庄召阳身侧。 “庄副将,你要叛乱吗?”左玄机长叹一声:“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末将绝无叛乱之心。”庄召阳道:“如果不是为了护驾,末将绝不敢如此对待大将军。”环顾一圈,道:“诸位,设立神策军,就是为了保护京都,保护圣人,如今圣人有难,神策军却按兵不动,这又如何算得上效忠圣人?庄家三代受皇恩,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必要入城护驾。” 众将面面相觑。 左玄机虽然从宫中提携了不少宦官进入军中为将,但如果军中遍布太监,必然会让军中将士心中反感,所以帐内这三十多名将校,却只有七八人是出身自宫里。 这些人自然是左玄机的心腹,不过其他将领虽然对左玄机十分敬畏,却也对庄召阳敬重有加,此刻突生变故,大多数人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左玄机虽然被刀架在脖子上,却还是镇定道:“军规如山,没有虎符,如何调兵?”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庄召阳沉声道:“有圣人的金剑令牌,有兵部的调令,还有国相的手令,这些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圣人身陷困境?救兵如救火,我们若是耽搁,圣人有所损伤,谁来担待?” 在场众将面面相觑。 忽听得帐外传来脚步声,随即一人进入帐内,凑近文熙泰耳边低语几句,文熙泰点点头,这才道:“左大将军,大帐已经被我带来的兵部官兵所围,你若是抗命不从,鄙人也只能得罪了。”沉声喝道:“来人!” 话音刚落,从帐外立时冲进一群兵士。 “文统领,这里是军营。”左玄机笑道:“这里有三万大军,就凭你手下这么点人,若真的敢伤及本将一根头发,你以为能够走出大营?” 文熙泰神情冷峻,淡淡道:“为保护圣人,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正文 第一一七八章 京都夜,唐旗烈! 中郎将乔瑞昕脸色难看,刀尖指着庄召阳,厉声道:“庄召阳,你以下犯上,罪该万死,还不放下兵器向大将军请罪?” “乔瑞昕,本将的话,难道你没听明白?”庄召阳冷笑道:“圣人受难,咱们身为大唐官兵,难道要坐视不管?”向刀下的左玄机道:“大将军,只要您下令调兵勤王,末将立刻放下兵器,任由您处置。” 左玄机摇头道:“本将无法下令!”他此时仍然单膝跪地,微抬头,扫视众将,缓缓道:“如果圣人确实遭受危难,身为臣子,自当护驾。但本将是神策军大将军,身为军人,就要依照军律行事。没有虎符,本将是绝不会下令调兵入城.....!”顿了顿,才道:“你们又是什么想法?” 在场众将却是面面相觑,这样的变故,大唐立国至今从无有过,谁都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选择。 文熙泰再次高高举起金剑令牌,沉声道:“诸位将军,这是圣人所赐的金剑令牌,如果不是得到圣人的信任,谁又能获赐金剑令牌?兵部的调令在这里,还有国相的手令。”顿了顿,上前两步,语重心长道:“你们都知道,圣人出身于夏侯世家,与国相既为君臣,更为兄妹,说句不该说的话,夏侯家与圣人是荣辱与共,若非圣人受困,国相岂会大动干戈?” 文熙泰这几句话一说,不少将官的神色便有了改变。 文熙泰前面那几句话,在场诸将还不是特别在意,金剑令牌虽然是天子之物,但毕竟是死物,至于兵部调令,大多数时候只是一种形式,自神策军设立以来,神策军还从没有被兵部一纸文书调动过。 但文熙泰后面几句话却是让在场众人心下一震。 夏侯家与圣人荣辱与共! 这句话却是让众将顿时醒悟。 没错,当今圣人能顺利登基,不但是拥有先帝的传位诏书,更是因为当年夏侯家的倾力拥护,而圣人登基之后,夏侯家的子弟平步青云,夏侯元稹更是成为帝国首辅,权倾朝野。 文熙泰先前拿出国相的手令,众将自然知道调兵之事是国相的意图。 国相突然要以金剑令牌调动神策军,自然会让众将心生疑窦,甚至有人心下怀疑,难道国相要借用神策军的兵马谋反? 如果当真如此,神策军当然不能追随国相。 文熙泰现在几句话一说,众将醒悟过来,圣人是夏侯家的人,国相如果谋反,岂不是要造自家的反?这当然是绝无可能之事,如此看来,京城果然是发生变故,国相是要调兵平乱。 虽然没有圣人的旨意,神策军踏入京都触犯了军律,但众将也都清楚,只要有金剑令牌和国相的手令,真要追究责任,也追不到神策军众将领的身上,而且一旦平叛成功,作为平叛的主力,神策军众将当然会受到封赏。 大将军左玄机坚决反对出兵,道理很简单,他是一军主将,是决策者,在没有虎符的情况下擅调兵马,即使平叛成功,麾下将领受到封赏,但他这位主将却要担下违反军规之责。 即使他的本意是为了护驾,但一位主将不经过皇帝允许私自调兵,无论如何也都将受到天子的忌惮,即使最终能保住性命,但神策军大将军的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 文熙泰看到众将的表情,明白众将的心思,他也知道非常之时,容不得自己犹豫,当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调兵入京,至于事后会遭受怎样的惩处,已经不是当下要考虑的事情,冲着庄召阳使了个眼色,庄召阳心领神会,沉声道:“大将军拒不护驾,我等部将出于无奈,只能委屈大将军,来人,将大将军先绑了!” 立时便有人取了绳子过来,上前将左玄机绑了。 众将大部分都是冷眼旁观,有少数的虽然觉得不对,可是见到左玄机气定神闲,没有丝毫抗拒,也便不敢轻举妄动。 “赵将军!”庄召阳看向一名部将,吩咐道:“由你带人保护好大将军,在叛乱平息之前,务必要保护好大将军的安全,不许任何人接触到大将军!” 那人也不废话,拱手领命,文熙泰却也是早有准备,向身后的侍从们示意,七八名侍从立刻上前去,听从那位赵将军的吩咐,一行人直接将左玄机带了下去。 在场众将看在眼里,大部分人心中都是明白,庄召阳这次以下犯上,并非临时起意,肯定是早有预谋。 此刻大家心中也知道,素来沉默寡言的庄召阳,原来早就被国相收拢,成了国相埋在神策军中的一枚钉子,如果不是今次京都发生变故,这枚钉子肯定还会在神策军一直扎下去。 庄召阳在神策军多年,威望不低,麾下本就有一帮心腹,今日这伙人突然发难,在文熙泰的配合下,瞬间稳定了局面。 不过大家也都明白,如果庄召阳背后的靠山是国相,今日的结果如何,还真是未知之数。 “何将军,方将军,两位是否要领受兵部调令?”庄召阳看向边上两名大将,这两人都是神策军的副将,与庄召阳地位不相上下。 两名副将对视一眼,终是齐声道:“圣人危难,自当尽忠。” “好。”庄召阳听两名副将答允,心下大定,知道只要两位副将不反对,那么大局已定,向其中一名年过五旬的副将拱手道:“何将军,大将军无法领兵入京,此番入京平叛,全军上下由你来统帅如何?” 何将军摇头道:“本将虽然年纪比你们大,但论及军功和武勇,还是比不上你们。庄将军,方将军,你二位无论由谁领兵,何某都会谨遵军令。” “庄将军武功赫赫,今次又是你挺身而出,统领全军之责,自然是庄将军莫属。”方将军毫不犹豫道:“庄将军,今次平叛,大伙儿都听你调令,你就勉为其难吧。” 其实在场众将心里都清楚,如果换作是往日,领兵离京平叛,为争夺军功,这三位副将肯定不会如此谦让。 但这次入京平叛,不同寻常,左玄机宁可被囚禁,也拒绝领兵,这领兵入京的差事可算不得什么大馅饼。 “两位既然这样说,本将恭敬不如从命。”庄召阳收刀入鞘,沉声道:“诸将听令!” 在场众将都已经收刀,面朝庄召阳,抱拳躬身。 夜风如刀,吹进高高的皇城角楼,打在角楼禁卫兵士的脸上,禁军兵士却依然宛若雕像一般,远远望着城门之外长长的街道,穿过空阔的城前广场,便是宽阔的朱雀大街。 京都城的规划方方正正,每一条街道也都是笔直如线。 皇城丹凤门外,一条宽阔的街道直通向京城南面的明德门,大街两边,遍布京都各坊。 刚入丑时,京都万籁俱静,只有寒风隐隐发出呜咽之声。 宽阔的朱雀大街,一到宵禁之后,往往都是空无一人。 安静的夜晚,冷清至极,这个时辰的京都城,就像是一座死城。 便在此时,夜风里忽然传来一阵不详的声音,虽然声音并不激荡,甚至谈不上喧闹,但在这死一样寂静的京都城里,本不该有人行动的地方传出任何一丝异动,都会触碰守城兵士最敏锐的感觉。 龙鳞禁卫军是大唐帝国最精锐的兵马。 虽然大唐有南方玄甲、京都神策和北方长生三大威震天下的精锐兵马,但天下兵马心里其实都清楚,龙鳞禁军的实力,只能在这三大精锐之上。 他们不但有着最精致的装备、最强悍的身手,同样也有着最坚韧的意志力。 守卫在丹凤门城头的龙鳞禁卫们神情都变得肃然起来,握刀的手更紧,执着长矛的手也更稳。 夜色之中,旌旗招展,由皇城居高临下望去,朱雀大街之上,已经亮起了火光,而且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皇城方向涌来。 “来人,速去禀报统领大人!”丹凤门校尉冯芜显得异常冷静,并没有因为朱雀大街出现火光而有丝毫的惊乱,吩咐道:“告诉统领,他们来了!” 丹凤门外,马蹄踩踏在青石板道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当先一排二十多名骑兵一字排开,两人高举旌旗,其他人俱都是手举火把,夜风之中,火焰扭动,而旌旗在空中飘扬。 “唐”字旗在夜风之中招展,黄底黑字的“唐”,龙凤飞舞,看上去给人一种牢不可摧的力量,即使在这安宁的大唐京都,此刻却也是弥漫着浓郁的杀意。 曾几何时,这样的旗帜一度让大唐的敌人们望之丧胆,“唐”字旗所过,无坚不摧,所向披靡。 但却从无一支军队高举着“唐”字旗,向大唐的皇城挺进。 京都九门卫署武-卫将军唐长庚,此刻就在这面旗下,带领着手下的兵马,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皇城迅速挺进,这面旗帜的“唐”字,即使大唐帝国的象征,同样是他的姓氏。 正文 第一一七九章 兵临城下 唐长庚微眯着眼睛,面色平静地盯着前方那巍峨的皇城,但情绪却是异常复杂。 作为京都九门卫署的将军,他不但熟悉京城九门,对皇城的城门同样熟悉,知道如果城门紧闭,即使五千兵马尽数集结于丹凤门外,面对如此坚固厚重的城墙,冲上一年也不可能杀进皇城。 他当然知道,大唐立国至今,自己是第一位领兵杀到皇城的大唐将领。 他当然更加明白,当他将刀锋指向皇城的那一刹那,就回不了头。 能够镇守京都九门,统帅京都卫戍军,唐长庚当然不是仅仅依靠国相的提携,他的才干和智慧也足以让他在这个位置上胜任多年。 国相真正的心思,别人不知,他却是一清二楚。 对于夏侯家来说,圣人的安危确实关乎到夏侯家的兴衰,圣人三个月不曾露面,作为圣人的亲兄长,当朝首辅都不能知道圣人目前的情况,这当然是一件匪夷所思同时也是极其严峻的事情。 无论宫中发生什么变故,无论圣人现在生死如何,夏侯家都不可能等下去。 道理很简单,一旦公主殿下得到了传位诏书,夏侯家将迎来灭顶之灾。 当今圣人是如何上位,国相自然是一清二楚,他当然知道麝月公主一旦重演当年的一幕,夏侯家立时就将陷入绝境,即使到时候夏侯家依然可以起兵,但到了那时一切都已经太迟,因为麝月公主不但拥有传位诏书,亦有正统的大唐血脉,公主一道旨意,就足以将夏侯家打为叛逆,没有了当今圣人的护佑,夏侯家根本无力与整个大唐为敌。 所以国相没有时间再等下去,必须先下手为强。 如果攻破皇城,圣人安然无恙,夏侯家就是护驾有功,势力自然更是无人可以抵挡。 若是一切如国相所猜测,圣人身陷绝境,甚至已经薨逝,那么国相却可以趁机血洗皇宫,甚至造成公主死于乱军之中,到时候控制京都,由谁坐上皇位,自然是由夏侯家说了算。 对国相来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唐长庚猜不到最终是怎样的局面,甚至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他也无法预料,他只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违抗夏侯家的命令,也同样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然而时局已经容不得他想太多。 比起让宫中那股势力成事,唐长庚当然希望夏侯家最后能够胜利,毕竟自己到时候是功臣,夏侯家如果要收揽人心,时候当然不会亏待自己。 武-卫军兵分四路,北面的重玄门守军最为薄弱,所以调配到重玄门那边的兵力也是最少,五千兵马,唐长庚亲率两千兵马直接来到丹凤门,不过他从一开始就清楚,这点兵马,根本不可能对皇城造成什么威胁,同样也不会给龙鳞禁卫带来任何的震慑,唯一的指望,就只能是驻守在京郊的神策军。 他也相信神策军能够如约在天亮之前抵达,为此他已经下令京都各门,只要城外出现的兵马打出正确的暗号,就可以放他们入城。 神策军一旦及时增援过来,那么围城的兵马就十倍于守军,即使龙鳞禁卫骁勇善战,但武-卫军和神策军同样也不是吃素的,到时候以霸道之势给予守军震慑,务必要压的皇城的兵马投降而出。 他知道这场交锋必须速战速决,不能拖延。 大唐早已经不复鼎盛时的荣光,强敌环伺,即使在大唐境内,诸多地方势力也是蠢蠢欲动,一旦围城之战陷入僵持,消息向天下传扬,势必天下震动,到时候这天下将是一个怎样的结果,唐长庚都无法想象。 两千武-卫军已经兵临丹凤门下,列成队形,广场虽然空旷,但居高俯瞰,两千兵马也是密密麻麻如同蚂蚁。 唐长庚抬起手,示意兵马停下,随即做了个手势,前排不到两百名骑兵立刻翻身下马,牵着马缰绳,按住佩刀,随即听得唐长庚沉声道:“盾!” 骑兵后方的盾牌兵井然有序地从战马的缝隙中穿过,迅速上前,手执巨盾,眨眼之间,已经组成了一道宛若铜墙铁壁般的盾墙。 全军只有唐长庚一人骑在战马上,仰首望着城头,看到城头的禁卫军并没有丝毫的慌乱,就像往常一样,几步一岗,似乎城下根本没有人。 龙鳞禁卫的冷静,却是让唐长庚心中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不过迅即又想到,三千禁军都是经过重重筛选出来,不但勇悍过人,心理素质也比普通兵士要强得多,他们据城而守,巍峨的城墙就是他们最好的防护,面对区区两千多武-卫军,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慌乱。 夜风吹过,城头之上终于缓缓出现几道身影。 居中一人身材高大,着甲戴盔,披着黑色的披风,居高临下俯瞰着丹凤门外的武-卫军,片刻之后,才终于道:“唐长庚,你是要谋反吗?” 九门卫署武-卫将军唐长庚当然认识澹台悬夜,也当然能够听出他的声音。 “澹台统领,圣人有难,你可知晓?”唐长庚单刀直入:“数日前禁门之变,宫内太监殴打群臣,你手下的禁军视若无睹,你可知晓?” 澹台悬夜俊朗的面庞在夜色之中棱角分明,神色平静,一双眼眸却是波澜不惊,并无回答唐长庚所问,再次问道:“本将问你,你领兵逼近皇城,是否要谋反?”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偏偏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开口之时,空气中似乎还隐隐散发着嗡嗡之音。 唐长庚脸色微变,心下骇然。 他当然知道,能够将声音如此清晰地传下来,澹台悬夜的内功修为自然不低,他也知道澹台悬夜本就是一位高手,但空气中的那种嗡嗡之音,分明在显示着澹台悬夜的修为远超出自己所料。 好强的修为! “澹台悬夜,本将倒要问你,宫中变故,你可有参与?”唐长庚本就是铁血军人,虽然一度对澹台悬夜心中钦佩,但却绝对不会畏惧此人,冷声道:“为何坐视太监作乱而不顾?” 澹台悬夜却是抬起头,望向夜空。 片刻之后,澹台悬夜才看向唐长庚道:“唐将军,你也算是我大唐武将之中为数不多的智勇双全之辈,本将不想眼睁睁看你误入歧途。你现在下马请罪,本将可以力保你安然无恙,否则你无法承担后果。” “澹台统领,你的武勇,我也很是钦佩。”唐长庚正色道:“天子三月不临朝,朝野震动,你若是大唐忠臣,就该弄清楚这一切真相。你若没有参与宫中太监的叛乱,就该立刻面见圣人,请圣人传诏登朝,只要圣人临朝,朝野的震动立刻就会烟消云散。”按住腰间佩戴,冷声道:“可是你若置江山社稷于不顾,我们就只能刀兵相见。” 澹台悬夜平静道:“你做事素来谨慎小心,否则也无法胜任九门卫署武-卫将军之职。调动武-卫军,围困皇城,此等大逆不道之行,以你的性情,绝不会自作主张。”抬起一只手,搭在城垛上,问道:“你是受何人指使?” “勤王护驾,这是每一位大唐臣子应尽的职责。”唐长庚叹道:“澹台悬夜,圣人待你隆恩浩荡,你的忠诚究竟在哪里?打开城门,我们一同去见圣人,只要见到圣人安然无恙,我自然会向圣人请罪,任由处置。” “守卫皇城,便是本将的忠诚。”澹台悬夜道:“放眼京都,能让唐将军铤而走险,不顾性命领兵兵临皇城之下,这样的人并不多。国相什么时候过来?” 唐长庚皱起眉头。 “即使武-卫军尽数调集过来,也绝无可能攻破皇城。”澹台悬夜声音缓慢,带着一丝丝嘶哑:“国相老成持重,若无十足把握,自然不会大动干戈。”抬头望向笼罩在夜色之中长长的朱雀大街,似乎要穿过夜空,望向京都城外,平静道:“如果不出意外,神策军现在应该已经在进京的路上。” 唐长庚眼角跳动,不过也并不显得如何惊讶。 毕竟他是聪明人,也知道澹台悬夜同样是聪明人。 澹台悬夜知道武-卫军兵力不足,猜到神策军会进京增援,这其实也并非稀罕事,以澹台悬夜的智慧,能想到这一点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武-卫军叛了,神策军也被拖下水。”澹台悬夜摇摇头,轻叹道:“国相这是要让多少人死无葬身之地?左大将军忠心耿耿,没有虎符,绝不可能领兵进京,所以你们害死了左大将军,夺取了兵权,仅此一事,就有无数人要人头落地了。” 唐长庚神色凝重,心想澹台悬夜为何会如此肯定左旋机会被杀? 杀害神策军大将军,这当然是大罪,而且国相真的派人去神策军营杀将夺权,恐怕会适得其反,非但不能调动兵马,反倒有可能会引起神策军不少将士的愤怒,甚至因此发生兵变。 国相行事沉稳,绝不至于如此糊涂。 正文 第一一八零章 刺将 古云山下,神策军大营。 两个时辰前,连绵的军营还是热闹非凡,许多官兵甚至等着午夜除旧迎新,但此刻却已经是一片冷清。 庄召阳下令诸将领兵进京,得到了另外两名副将的同意,神策军三大副将都赞成的事情,即使是神策军大将军,也不容易反对,更何况左玄机已经被暂时软禁起来。 三万兵马,除了留有三千兵马驻守营地,保护军营的粮仓、马厩以及兵器库等重要设施外,其他的兵马在短短时间内便已经集结完毕,尔后迅速向京都挺进。 神策军与地方州军不同,卫戍大唐京畿,即使没有战事发生,那也是日夜保持警觉。 神策军其中一样重要的训练内容,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集结,随时出兵,毕竟救兵如救火,朝廷真的要动用神策军之时,那肯定就不会是小事,留给神策军集结的时间不会太多。 正因如此,从传令全军,到兵马集结开拔,前后也不过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左玄机被安排在一处十分简单的帐篷内,中郎将赵河带着侍从看守,不过等到大军开拔之后,赵河很快就亲自解开了绑缚左玄机的绳子,甚至派人端上来酒肉。 “大将军,属下多有得罪。”赵河请罪道:“属下以下犯上,大将军如何处置,属下都甘愿领受。” 左玄机却是活动了一下手脚,一屁股坐在岸边,吩咐道:“倒酒!” 赵河忙凑上前,给左玄机倒上了酒。 “今晚是除夕,他们去平叛,咱们既然留下来,这个年照样要过。”左玄机端起酒碗笑道:“你自己也给自己斟上吧。” 赵河见左玄机没有怪责的意思,这才微微宽心,斟上酒,双手端碗,忐忑道:“大将军.....!” “天亮之前,他们应该可以抵达京城了。”左玄机叹道:“赵河,你没能跟着一起去,不觉得失望?如果这次平叛成功,论功行赏,你没有参战,赏赐可就比不了他们。” 赵河尴尬笑道:“大将军,您这样说,是否觉得京城里真的有人叛乱?” “国相既然出手,没有叛党,也会生出叛党。”左玄机淡淡一笑:“京城内外,神策军、武-卫军和还有龙鳞禁军,似乎也只有龙鳞禁军铁板一块,国相无法指挥调动。当初夏侯宁被安排进入龙鳞禁军,还担任了龙鳞尉之职,那时候国相就准备向龙鳞禁军之中渗透,只可惜国相还是小看了澹台悬夜,几年下来,夏侯宁在禁军之中根本没有形成任何气候。” 赵河自然也不是蠢笨之辈,低声道:“大将军,你是说,这次国相是要借机对付澹台悬夜?” “武-卫军唐长庚已经确定是国相的人。”左玄机缓缓道:“神策军中,国相暗中拉拢你们,你和庄召阳等人一直都是国相埋在神策军中的钉子。”他说到这里,赵河脸色更有些尴尬,却没有多解释。 “三大兵马之中,就只有龙鳞禁军不为国相所用。”左玄机道:“澹台悬夜是有名的孤臣,自九年前入京,从未结交任何朝臣,这样的人物,油米不进,却是国相最忌惮的人物。上次群臣被殴,禁军冷眼旁观,国相当然会在澹台悬夜头上扣上一顶勾结乱党的罪名。”端起酒碗,一口灌下半碗,这才道:“如果圣人在宫内真的出了变故,国相这次定是要置澹台悬夜于死地。” “澹台悬夜.....并不容易对付!”赵河皱眉道。 左玄机含笑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这次你没能随他们进京,到最后也未必是坏事。”似乎不愿意多说,道:“来,陪我喝酒。” 赵河拿起酒坛,正要再为左玄机斟上,却猛地听到外面传来哼叫声。 左玄机却也已经眉角一挑,瞥了赵河一眼,赵河心领神会,按住佩刀,便要出帐瞧一瞧,谁知刚起身,一阵寒风袭来,却是帐门已经被掀开,一道身影走进了帐内。 来人一身粗麻斗篷裹身,进入帐内之后,径自向左玄机这边走过来。 赵河脸色骇然。 实现有计划,今夜软禁左玄机之后,尽可能不让神策军的官兵有机会接近,所以这是一处在军营颇有些偏僻的帐篷,守在外面的六名侍从,并非神策军的官兵,而是文熙泰从京城带来的相府侍卫,这几名侍卫也都是极为骁勇的武士,毕竟宰相府担任护卫,手底下的功夫也不会太弱。 赵河早有吩咐,任何人不得进入帐内,甚至不允许有人靠近帐篷。 但粗麻斗篷人就像回到自家一般,轻而易举的进来,外面几名侍卫没有一人通禀,这当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是何人?”赵河知道来者不善,拔刀出鞘。 早在数日之前,今晚的行动就有过周密部署,赵河的职责便是带人守住左玄机,以免发生其他变故,影响到今晚的行动。 神策军已经出兵进京,调动神策军的目的已经达到,但赵河也不敢太过掉以轻心,按照计划,只有等到京都那边传来捷报,才能放左玄机自由。 但此时却突然冒出一个粗麻斗篷人,着实让赵河有些猝不及备。 他话声刚落,却见到那斗篷人身形如同鬼魅般陡然闪掠到自己面前,速度之快,令人骇然。 赵河心知不妙,反应也是不慢,低喝一声,挥刀便照着那身影砍了过去,出刀狠厉,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知道对方来者不善,而且对方率先出手,就算一刀将对方斩杀,那也理所当然。 眼见得大刀便要砍在那人身上,赵河却只觉得眼前一花,大刀虽然落下,却是砍了个空,本来明明近在咫尺的那道身影,却是瞬间就消失了踪迹,没等多想,赵河却感觉脖子一紧,骇然之际,一只手已经从侧边掐住了他的喉咙,赵河想要挣扎,那人出手却是迅疾而果断,一只手就宛若钢铁般有力无比,赵河甚至清晰地听到自己脖子传来“咔嚓”的声音,那只手瞬间就已经掐断了赵河的喉骨。 左玄机神色冷峻,本待出手,却想不到斗篷人的身手竟然是如此恐怖,只是眨眼间,就已经击杀了一名中郎将。 那人一松手,赵河便宛若一滩烂泥软下去,甚至都没有挣扎,就已经毙命当场。 这里是神策军大营,赵河是神策军中郎将,对方竟然直接来到驻军大营,入帐击杀一名朝廷将官,左玄机的眼角抽动,心中自然也明白,对方既然敢这样做,那是有恃无恐。 他没有轻举妄动,反倒是异常冷静地盘坐在地,凝视着对方。 斗篷人击杀赵河,这才转向左玄机,抬起双臂,掀起罩着脑袋的斗篷,露出一张发黑的面庞,年过五旬,面色平静,一双眼睛却是锐利如刀。 “阁下好功夫!”左玄机嘴角泛起一丝浅笑,抬手道:“天还没有亮,阁下若要杀我,用不着急在一时,以阁下的修为,要杀我应该很容易。今晚是除夕,就算要我死,也该让我吃饱喝足再上路。” 斗篷人走到左玄机对面,在案边坐下,平静道:“临危不乱,不愧是一军之将。” “这里有酒,桌上有肉。”左玄机伸手从地上拿起一坛酒,放在案上,推到斗篷人面前,含笑道:“除夕夜,阁下还要跑到这里来杀人,着实辛苦。这是好酒,等喝完这坛酒,咱们再一决生死如何?” 斗篷人点点头,拿过酒坛,拍开封泥,仰首便灌,一口却是饮了半坛。 “好酒量。”左玄机依然是临危不惧,笑道:“只是阁下喝的这么快,很快一坛酒就没了,我的死期也就快了。咱们慢慢喝,我可以保证,这种时候,所有人都盯着京都皇宫,没有人会在意这边,所以也不会有人来救我性命。” “如果不是受人之托,立下誓言,你的性子还真是对我的脾气。”斗篷人叹道。 左玄机也是叹道:“我知道阁下不是自己想杀我。”端起酒碗,若有所思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人要杀我,不是因为与我有仇,无非是因为我坐在神策军大将军的位置上。杀了我,不但可以嫁祸于人,到时候还可以毫无阻碍地让别人取而代之,而后便可掌控神策军。” “自古至今,死亡大都与恩怨无关,只与利益相关。” “至理名言。”左玄机点头笑道:“阁下方才出手,无论身法还是手段,都是令人钦佩,本将虽然是统领数万兵马的大将军,但却只有五品修为,不过就算是六品修为,面对阁下这位大天境,也只能是凶多吉少。” 斗篷人道:“统帅数万兵马,日理万机,还能达到五品修为,已经很是了不起。” “多谢夸赞。”左玄机问道:“未请教尊姓大名?阁下总不至于让我到死都不知道是被谁所杀。” 斗篷人凝视着左玄机眼睛,一字一句道:“剑谷沈无愁!” 正文 第一一八一章 朝阳下的刀光 黎明将至,天边已经显出鱼肚白。 无论人生有多艰难,在除夕这一夜,京都的人们还是尽可能地让自己高兴起来,虽然京都诸坊都已经夜禁,但与平日不同,封锁的只是诸坊之间的流通,各坊之内相对比往日要放松一些。 邻里之间在除夕夜互相串门,这也是人情世故。 但是很快,一些坊间就开始流传着极为惊人的消息,京都的朱雀大街,似乎有大批的兵马穿过,有人甚至趴在高墙边瞧见兵马顺着朱雀大街向皇城方向而去。 谁也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此后一片安静,似乎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于是有人觉着这是京都的兵马为了确保除夕夜的安全,调兵换防。 军国大事,当然不是平民百姓可以多想的。 过了午夜,京城的人们迎来新年,也都纷纷睡下。 可是天还没亮,马蹄声惊醒了朱雀大街诸多的民坊,有些胆大的立刻架起梯子张望,便瞧见黑压压的兵马从朱雀大街向皇城方向迅速涌过去,骑兵的铁骑踩踏着朱雀大街青石板道路,发出雨点般急促而清脆的声响。 坊民都是骇然。 京都已经太平很多年,上一次京都响起兵戈之声,还是在十几年前,那时候也正是当今圣人登基之时。 人们不敢再多看,纷纷回到屋里,紧闭大门,只希望那些大人物的争斗能早点平息。 居住在京都的人们也都清楚,只要不是外敌侵入,京都即使出现一些刀光之灾,平头百姓只要缩在家中,往往都不会遭受太大的牵连。 神策军在黎明曙光出现之前,终于还是进城了。 号角渐响,三条巨龙般的军队从三面入城,轰隆隆地沿着京都四通八达的大刀,向着皇城方向围拢过来。 神策军拥有足够的兵力兵分三路。 两万六千兵马,东西两路各有八千兵马,而增援正南门的神策军有庄召阳亲自统帅,一万精兵兵临城下。 一瞬间,京都狼烟尽起。 曙光从东方升起,整座京都并没有随着朝阳的升起而醒过来。 京都百万之众,害怕地缩在家中,静等这场烽烟的结果。 民坊的街巷、各司衙署门前的大道,空无一人,静无声息。 昨夜京都还是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可是到天亮的时候,竟是变得前所未有的安静和冷清,甚至让人觉得初至的白昼似乎还停留在无尽的深夜之中,整座京都宛若一座死城。 晨风吹在唐长庚的面颊上,他骑马穿过军阵,来到庄召阳面前,看到庄召阳身后铁甲森严的上万精兵,一颗心也终于踏实下来。 国相没有让自己失望,庄召阳也同样没有让自己失望。 “庄将军!”唐长庚拱手行礼。 他的品级高过庄召阳,但目下的情况,庄召阳要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并不介意给这位神策军的副将一些体面和敬意。 庄召阳也是拱手还礼。 “顺利入城,还多亏唐将军早有安排。”庄召阳客气道:“除了留守军营的兵马,两万六千兵马分三路入城,东西两路各由方辉和何太极两位将军统帅,这边一旦发出攻城讯号,东西两路同时攻打皇城。” 唐长庚微笑道:“三万大军若是全力攻打,一天之内,差不多就可以攻下。” “后面还有辎重队。”庄召阳道:“我率部连夜兼程,途中没有停留,按照计划在天亮之前入城,不过辎重队的速度慢一些,他们押送攻城云梯和破城车正在后方,正午之前,肯定可以赶到。” 唐长庚点头道:“只盼用不着那些兵器,城中的叛党能够开城投降。” “可见过澹台悬夜?”庄召阳抬头望向皇城城头,见到城头的禁卫军也都做了准备,却并没有见到澹台悬夜的人影,不过丹凤门上方悬挂的尸首还在风中微微晃动。 唐长庚也是回头向城头望了一眼,道:“我与他交谈过,劝他开城投降,不过他没有任何表示。”顿了一顿,神色冷峻道:“他离开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出现,临走时只说等国相到了,他会出来相见。” “澹台悬夜不是善茬。”庄召阳并没有因为手握绝对优势兵力而有丝毫的轻松之态,眉宇间自始至终都是凝重异常,低声问道:“唐将军,澹台悬夜是否参与叛乱?” 唐长庚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甚至到现在都无法肯定澹台悬夜是否参与了叛乱,不过事到如今,只要阻挡在前面的一切障碍,都是敌人,也都只能是叛军。 “澹台悬夜率部守城,并无护驾之心,几乎可以断定,此次宫中之变,与他脱不了干系。”唐长庚轻声道:“三千龙鳞禁军,要分守皇城四门,丹凤门这边的守兵最多也就千人左右,我已经令人去禀报国相这边的情况,等候国相的吩咐。” 庄召阳点点头,心知虽然目下士气正盛,但却还不是立刻攻城的时候,一切还要听从国相的吩咐。 “入城之后,文统领已经直接去了国相府。”庄召阳道:“文统领嘱咐过,在国相的吩咐送到之前,不可轻举妄动。”翻身下了马来,手握马鞭,唐长庚也是下了马,二人并肩往前走了几步,这才站住,望着厚重的城门,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眸之中看到了复杂的神色。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两人当然不愿意将刀锋指向大唐的皇宫。 “澹台悬夜似乎猜到了一切。”唐长庚微一沉吟,终是低声道:“他似乎早就猜到国相一定会调兵围城,甚至猜到神策军也会入城增援。”望着城头那具在风中晃动的尸首,自然早已经知道那是国相派入宫中刺探情报的高手。 庄召阳皱眉道:“澹台悬夜是个极其精明之人,如果他早猜到这一切,为何还会死守皇城?” “我一直也在想这个问题。”唐长庚神色凝重道:“他应该知道,武-卫军和神策军联起手来,即使他手下有三千精锐禁军,也绝无可能抵挡得住。”压低声音道:“他若是负隅顽抗,一旦破城,国相当然不可能轻饶他,他参与叛乱的罪名也无法洗去,身首分离也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庄召阳道:“不错。如果他没有参与叛乱,看到国相调军兵临城下,就算无法肯定圣人现在的状况,也必然会打开城门,与我等一道入宫护驾。但他没有这样做,恰好证明,他确实参与了叛乱,无法回头,只能顽抗到底。” “以他的智慧,如果猜到国相一定会出手,为何还敢参与叛乱?”唐长庚却是面带狐疑之色,若有所思道:“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参与叛乱的动机是什么?圣人待他恩眷有加,甚至将皇城禁军交到他手里,对他何其信任,只要效忠于圣人,他面前是一片坦途,为何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这一切,就只有攻破皇城,等他成为阶下之囚后,再从他嘴里审讯出来。”庄召阳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朝阳已经升起,大年初一倒似乎会迎来一个不错的天气。 唐长庚低头沉吟,庄召阳看了一眼,轻笑道:“唐将军,你总不会觉得,澹台悬夜不计后果敢于谋反,是因为他有信心能够叛乱成功吧?” 唐长庚听得庄召阳此言,身体一震,目光再一次盯住城头那具尸首,目光如刀,喃喃道:“为何要在城头悬挂那具尸首?他的目的,难道是为了故意以此来激怒国相?” 正在此时,却听得后方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回过头,见到后方列阵的军士正向两边让开一条道路来,朝阳之下,只见到文熙泰骑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在其后方,一辆马车正缓缓行过来,马车两边簇拥着不少相府侍卫,在马车后方,却是跟着一群官员,几乎都是骑着马,缓缓而来。 两位大将对视一眼,也不犹豫,一起迎上前来。 文熙泰一拨马缰绳,闪到边上,两名大将却是走到马车前,一起行礼,随即马车帘子掀开,国相已经从车厢内走出来,一身崭新的官袍,显得十分肃穆,环顾四周,看到广场上密密麻麻都是兵马,嘴角泛起一丝浅笑,目光落在两员大将身上,含笑道:“长庚,召阳,辛苦你们了。告诉所有将士,他们是挽大唐于危难之际的忠贞之士,平定叛乱之后,所有人都将重重有赏。” 当兵吃粮,能够获封受赏自然是求之不得,国相开口直言平定叛乱后会重重有赏,以一国首辅的身份做出这样的承诺,当然是能够激励士气。 他没有多言,抬头望向皇城城头,道:“本相要见澹台悬夜!” 一群人簇拥着马车缓缓前行,到了军阵的最前方,唐长庚早令盾牌兵护在马车四周,宛似在马车周身加了一层护甲,文熙泰更是贴身护在边上,而国相再一次从车厢内出来,站在车辕头,抬头望向城头,看到了晃荡的那具尸首,眼角微微抽动,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对着皇城之上的禁军们高声道:“你们都是大唐精锐之士,效忠的是大唐,怎敢助澹台悬夜这个叛贼作乱?难道你们都要连累自己的妻儿家小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叛逆?” 他年事已高,中气并不足,却是尽力喊出嗓子,虽然城头上的禁军们未必都能听得清楚,可是唐长庚等人却都已经明白,国相这一句话说出来,澹台悬夜作乱的帽子已经是摘不下来了。 正文 第一一八二章 恶毒 军阵之中,以兵部尚书窦蚡为首的朝中重臣都是盯着城头。 数日之前的耻辱,在场的官员们几乎都是亲身领受,虽然有不少官员被打伤,今日却还是带伤前来。 堂堂帝国朝臣,被一群太监在城门下殴打,这样的耻辱,没有人能忍受。 今次国相调兵围城,一旦破城,那帮太监一个也跑不了,群臣便可一血耻辱。 昨夜武-卫军围住皇城之后,国相就派人到了诸臣的府邸,告知今日要再次向圣人请朝。 不过大军围城,还是让群臣吃了一惊,但吃惊之余,却也有不少人心头振奋。 大家心里都清楚,国相召集众臣今日前来,只不过是让那面大旗更有力量,至少以此向所有人表明,并不是他夏侯元稹一个人要围攻皇城,而是朝中一起要入宫护驾。 数十名朝中的大臣在场,也就让围攻皇城的兵马披上了一层正义的外衣。 众人心里更加清楚,前来参与此事,就是一场豪赌。 一旦国相获胜,今日到场的官员,肯定是收获满满。 环顾四周上万精兵,再看看城头稀疏的禁军,窦蚡等人心中倒是信心十足,如此情势下,破城只是时间问题,之要杀入宫中,找到圣人,大家便都是护驾功臣,接下来更是可以对宫中的太监们进行一番大清洗,不但可以报禁门之变的仇恨,而且也可以打破圣人登基以来太监愈发强势的局面。 国相几句话说完,城头依旧是一片死寂,很快,澹台悬夜终于出现在上面,居高临下俯瞰着城下的兵马和群臣。 国相也是抬头望着城头极其显眼的澹台悬夜,目光如刀。 “夏侯元稹!”澹台悬夜缓缓抬起右手手臂,准确地指向国相,声音从容而淡定:“跪下请罪吧!” 城下上万人都是齐齐看向皇城之上的澹台悬夜。 夏侯元稹? 这天下间,似乎还没有人敢当着国相的面直呼其名。 澹台悬夜虽然是禁军统领,但按照品级,也不过是正三品武将,而国相乃是大唐首辅,一品大臣,澹台悬夜直呼国相名讳,就已经是以下犯上了。 如果说国相方才那几句话已经给澹台悬夜定了罪,澹台悬夜在这种情势下直呼其名,更是让所有人明白,双方之间确实充满了敌意,至少澹台悬夜并没有任何向国相示弱甚至妥协的意思。 “圣人是大唐的天子。”澹台悬夜平静道:“大唐却不是夏侯家的大唐。你敢背叛圣人,难道不怕夏侯家断子绝孙?” 这句话虽然语气淡定,可是隐含在其中的杀意和诅咒却是让许多人悚然变色。 如此恶毒的语言,便是国相也是微微变色。 城头上下,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本相一直想不明白,仅凭宫里的那群太监,为何敢作乱?”国相冷漠的说道:“本相一直怀疑,就是因为有你也参与其中,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澹台悬夜,你的父亲澹台千军曾是我大唐的悍将,为国捐躯,想不到他一世英雄,竟然生出你这样的逆种。你虽然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没有妻子儿女,但澹台家族却不只是你一个人,因你一人,连累整个澹台家族就此断绝,你死之后,有何面目去见澹台千军!” 众人听在耳中,心想这两位大人物一开口就没有客气,竟然都是想将对方的家族斩尽杀绝。 不过话说回来,国相的震慑力肯定比澹台悬夜要强得多。 这并非只是双方兵力之间的差距,而是双方家族的地位。 澹台悬夜虽然口口声声说大唐并非夏侯家的大唐,但是个人都知道,大唐早就不是李家的天下,虽然依旧举着“唐”字旗,但皇帝出身于夏侯家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国相夏侯元稹领着夏侯家权倾朝野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圣人又怎可能真的让夏侯家断子绝孙? 澹台悬夜并没有因为国相的言辞而有丝毫情绪上的变化,平静道:“数日之前,你纠集党羽逼宫,却未能得逞。今次又调动京城内外兵马围困皇城,其心可诛,其行可灭。”声音陡然一寒,高声道:“三岁孩童都能知道,夏侯元稹领兵叛乱,你们受其蒙蔽,竟敢兵临城下,就当真不怕满门抄斩吗?” 这声音发出,空中隐隐响起“嗡嗡”之声,布满上万之众的城下,那声音竟然是远远传开。 “澹台悬夜,你若无叛乱,就将圣人请出来。”唐长庚厉声道:“国相和我等确知宫中有变,勤王护驾,何错之有?” 澹台悬夜笑道:“宫中有变?唐长庚,你从何而知宫中有变?又从何而知圣人需要你们勤王护驾?圣人一切安好,最近不过是在钻研国书,虽未临朝,但送入宫中的折子可有积压?”长叹一声,淡淡道:“夏侯元稹身居国相之位,权倾朝野,野心勃勃,今日之行,不过是谋反篡位之举而已,又何必举起勤王护驾的旗号?本将深受皇恩,受命驻守皇城,叛军兵临城下,本将便是战死在此,也不会让叛军踏入皇城一步。”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圣人无恙,那就将圣人请出来。”窦蚡也是扯着嗓子大叫道:“圣人如果出面,满朝文武才会相信宫中一切太平。” 澹台悬夜笑道:“自古只有圣人传召臣子的道理,又何来臣子传召圣人的道理?窦蚡,仅此行径,你便是谋反无疑。” “澹台悬夜,你是不敢请圣人出来,又何必编造理由。”国相也是淡淡道:“这一切的发生,无非是圣人无法临朝,群臣对圣人的安危不得而知,这才调兵护驾,若是圣人一切安好,又怎会出现今日局面?” 澹台悬夜笑道:“夏侯元稹,如果你不是自恃夏侯家的家主,与圣人有血脉之亲,安敢有今日之举动?如果你不是权倾朝野的国相,又怎能调动京城内外的精兵?无论你心里是否有谋反之意,可自我大唐开国以来,何曾有朝中臣子可以聚集朝中百官兵临城下?聚集群臣、调动重兵,仅此两项,即使无叛乱之心,已有叛乱之能,我大唐岂能容你这等权奸存在?”单手背负身后,道:“你若当真是大唐的忠臣,可敢孤身入城,跟随本将去面见圣人?” 国相眼角微跳,但立刻放声大笑道:“澹台悬夜,事到如今,你还使出如此幼稚的把戏,岂不可笑?你已然叛乱,本相又岂会中你奸计?”抬头看了看天色,终是道:“看在你父亲为国尽忠的份上,本相给你最后一些时间,正午之前,你好好想一想。若是出城认罪,本相不会牵累整个澹台家族,否则澹台家族必将因你而断子绝孙。” 唐长庚心知国相是在等候神策军的辎重队赶到,皇城厚重高大,此刻攻城,面对铜墙铁壁,攻破的难度极大,而且强行攻城,一定会损失惨重,只有等到攻城武器抵达,三万三军自三面攻城,皇城自然是坚持不了多久。 孰知澹台悬夜也是淡淡道:“本将也给你最后的机会,若是现在撤兵请罪,圣人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否则......!”冷哼一声,眸中杀意凛然。 神策军大营,左玄机已经将坛中最后一滴酒饮尽。 “天亮了!”左玄机轻叹道:“大先生,你能让我吃饱肚皮再上路,鄙人很是感激。只是......临死之前,能否让我做个明白鬼?虽然不是饿死鬼,我也不想在阴曹地府做个糊涂鬼。” “你想知道是谁想杀你?” 左玄机笑道:“其实我更想知道,这京城之内,又有谁能够驱使剑谷的大先生为他杀人?当年剑神身死宫内,令人唏嘘,他一手创下的剑谷却成为了圣人的心腹之患。多少年来,圣人一直想将剑谷夷为平地,但剑谷六大弟子都是独当一面的高手,而且远在关外,圣人君临天下,脚下亿万黎民,却偏偏奈何不了剑谷。” “看来当年的事情,你也知道的不少。” “却也不是太多。”左玄机淡淡一笑:“能够驱使大先生的那位,看来果真是了不得的高人。”若有所思道:“我忽然想到了半年前在江南发生的叛乱。” 沈无愁眼角微跳,似乎有些意外,道:“哦?你明白什么?” “苏州王母会叛乱,从一开始就是死局。”左玄机叹道:“那是一群乌合之众,虽然声势浩大,可是朝廷要平定苏州王母会之乱,并非难事。”凝视沈无愁眼睛道:“据我所知,江南王母会已经在江南发展了十几年,暗中积蓄了不少力量,对王母会来说,花了十几年时间积攒起来的力量,就该用到刀刃上,绝不可以轻举妄动,时机未到,贸然起兵,只能是自取灭亡。” 沈无愁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道:“不愧是领兵的大将军。” “大唐北有图荪人,南边有靖南王慕容天都,东边是野心勃勃的渤海,甚至还有蠢蠢欲动的辽东军,此外西边也已经有李陀自立为帝。”左玄机道:“放眼大唐,几乎可以说是强敌环伺,随时都会有饿狼扑上来。如果我是王母会的首领,只会等待外敌侵入之际,趁朝廷无力内顾,那时候再突然起兵,里应外合,将大唐搅个天翻地覆,借此扩张势力。” 沈无愁道:“所以你觉得苏州王母会叛乱是一个错误?” “他们的准备并不充足。”左玄机缓缓道:“虽然算不上仓促起兵,但却绝对不是起兵的好时机。”叹道:“所以我一直以为,那只是王母会的首领们愚蠢透顶而已。不过我现在突然明白,苏州王母会叛乱,只怕是精心部署谋划,目的并非真的为了造反,而是为了神策军......!”盯着沈无愁眼睛道:“苏州之乱,是想将神策军引到江南!” 正文 第一一八三章 前因后果 沈无愁笑道:“有意思,可还有酒?” 他本是前来刺杀左玄机,但此刻却似乎是老友重逢,饶有兴趣地要与左玄机谈下去。 左玄机也是一笑,伸手拿过一只酒坛递给沈无愁,沈无愁接过之后,拍开封泥,仰首灌了一口,这才道:“你继续说。” “有人要在京都作乱,就必须先要想到如何去对付三支卫戍京都的兵马。”左玄机道:“如果无法掌握其中任何一支兵马,在京都作乱,简直是自寻死路,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叛党肯定是控制了其中的一支兵马。” 沈无愁微笑不言。 “神策军当然与叛党没有关系。”左玄机含笑道:“那么武-卫军和龙鳞禁军,都可能是叛军。不管这两支兵马哪一支要参与叛乱,叛党最大的麻烦,自然还是神策军。神策军驻扎在京郊,京都一旦有变,随时可以进京平叛,所以只要神策军不动,叛党就不敢轻举妄动。”竟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口中,慢慢嚼咬道:“苏州之乱,如果不是天上掉下个秦爵爷,神策军自然会抽调大批的兵马前往。实际上夏侯宁已经带领前锋营去了江南,如果苏州的叛乱再持续十天,至少有半数的神策军会调动过去。” 沈无愁听到“秦爵爷”三字,神色颇有些复杂。 “神策军抽调兵力去了江南,被叛军牵制住,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回援京都。”左玄机平静道,说到这里,猛然间想到什么,身体一震,失声道:“不对.....!” “有何不对?” “不只是神策军!”左玄机意识到什么,骇然道:“殿下.....公主殿下身陷江南,被叛军奉为旗号,如果.....如果只是想要吸引神策军调动过去,就不必大费周章,将公主引入圈套.....!” 沈无愁盯着左玄机的眼睛,没有说话。 左玄机低下头,沉默片刻,终是长叹一声,道:“我明白了。大总管,你们的目的,是大总管!” “左将军果然是智慧过人。”沈无愁不无钦佩道:“难怪你能担任神策军的大将军,勇武和智慧都是了得。” 左玄机似乎并没有因为大限将至停止思索,讯速地在脑中汇集各种线索,理清其中的蹊跷,片刻之后,终是道:“公主被叛军奉为旗号,圣人不会视若无睹,一定会想办法将公主救回京都,能在叛军阵中救出公主,就只能是大宗师。而圣人身边,大总管恰好有此能耐,所以没有秦逍护住公主,大总管就只能前往江南.....!” “圣人身边没有了大总管,宫中的叛党就会有恃无恐。”左玄机脑中飞转,似乎在向沈无愁诉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清楚其中的蹊跷:“大天师在御天台,虽然也在宫内,却不能时刻守卫在圣人身边,没有大总管的贴身护卫,圣人一旦被人挟持,大天师也不敢轻易出手,那是投鼠忌器。”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原来江南的叛乱,真正的目的不是在江南,而是在京都。” 沈无愁笑道:“宫里应该感谢秦逍,如果不是秦逍,我们的计划半年前就已经成功。” “秦逍在江南力挽狂澜,导致你们之前的计划功亏一篑。”左玄机道:“神策军和大总管都没有离京,所以你们的阴谋不得不向后推迟。”微抬头,瞳孔收缩,神色凝重异常:“而这一次,是你们找到了新的机会,卷土重来。” 沈无愁面色平静,问道:“我很想听听,这次你又察觉到什么?” “夏侯宁在杭州被刺杀,据我所知凶手乃是剑谷的大天境。”左玄机看着沈无愁道:“如果我没有说错,刺杀夏侯宁的凶手,应该正是你这位剑谷大先生了。” 沈无愁含笑道:“这并不难猜测,而且你们的皇帝和夏侯元稹都已经确定凶手就是鄙人。” “剑谷和夏侯家有仇,但你杀死夏侯宁的目的,不只是为了寻仇。”左玄机叹道:“你们是想借此告诉圣人和国相,剑谷又出了一位大天境。圣人和国相拥有整个大唐帝国,能让他们忌惮的敌人并不多,可剑谷却一直是他们的心腹之患。剑谷六绝名声在外,如果这些人都成了气候,一个个都进入大天境,到时候就算圣人身边有大总管和大天师,却也是危机暗藏。” “所以一劳永逸的办法,当然是派人追杀剑谷门徒。”沈无愁微笑道:“以夏侯宁之死,让皇帝心中不安,派出身边的太监总管出手,这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的手段,未必能够成功。” 左玄机苦笑道:“但你们成功了。大总管离宫,无人知晓,我至今都不知道他老人家早就离宫。如果他没有离宫,这次叛乱也就不会发生。” “他现在正在关外。”沈无愁又灌了一口酒,“是否能活着回来,尚未可知。” “就算他活着回来,一切都已经晚了。”左玄机道:“你们发动叛乱,事成之后,当然也会担心大总管回来之后大开杀戒,所以你们必然早就做了准备,设下了陷阱等待猎杀大总管。” “也许剑谷那边已经设下了捕杀猎物的陷阱。” 左玄机点头道:“这自然有可能。不过大总管已经是大宗师境,和剑谷六绝之力,也未必能够击败大宗师。”低头沉吟片刻,才道:“你们剑谷与圣人有仇,既然宫中有你们的党羽,而且你们有实力猎杀大总管,那么要弑君并非难事。你们的目的,无非是要刺杀圣人为剑神报仇,既然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在京都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依你之见,我们动机何在?” “我不知道。”左玄机很诚恳摇头道:“我只知道,这天下间没有人能够驱使剑谷的弟子成为走狗,大先生此番亲自出手来取我性命,我思来想去,只能想到大先生这是与人做的一笔交易。” “哦?” “剑谷以刺杀圣人为目的,可是宫中的叛党却未必只是这个目的。”左玄机道:“没有宫里那群叛党的协助,剑谷无法达到目的,所以你们与他们达成了交易,他们帮你报仇,而你们也要协助他们达到目的。” 沈无愁真诚道:“你的智慧确实让我很钦佩,只可惜.....!”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杀我,是帮助他们夺取神策军的兵权。”左玄机道:“如果我死了,圣人没有另下旨意,神策军的兵权将会由三位副将掌握,这其中庄召阳威望最高,功勋最盛,另外两名副将也只能暂时遵从他的军令。”摇头道:“但兵权无法落入他的手中,他是国相的人,所以这次进京平叛,庄召阳只是踏入了精心布置的陷阱,他必死无疑。” “你也觉得他跟随夏侯元稹作乱,不会有好结果?” 左玄机叹道:“圣人三月不临朝,宫中内监殴打群臣,这一切都是匪夷所思,背后的真相被一团云雾笼罩,我虽然知道背后隐藏着极大的阴谋,却无法看透到底发生了什么。”凝视沈无愁眼睛,道:“直到大先生大驾光临,意欲取我性命,我眼前的迷雾终于开始散尽,让我看明白了一些事情。” “你现在能看明白,已经是智慧过人。” “宫中的乱党自然猜到,如果圣人迟迟不临朝,最焦躁恐惧的正是国相。”左玄机目光变的锐利起来:“他为了保全夏侯家,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铤而走险,调兵攻入皇宫。宫内乱党也肯定会猜到,国相一定会调动武-卫军甚至是神策军,大军兵临城下。”双眉锁起,冷笑道:“既然如此,宫中的乱党为何会让皇城陷入绝境?他们难道自认为可以抵挡得住数万大军?如果真要作乱,大可以在国相对宫内起疑心之前,早早派人将国相传入宫中,如此一来,群龙无首,没有国相为首,今日皇城也不会陷入危局,可是乱党为何不这样做?” 沈无愁抚须道:“左将军自然已经想到了答案。” “不错。”左玄机苦笑道:“只因为今日的局面,正是宫中乱党想要看到的。殴打群臣,将刺客的尸首悬挂在皇城城门之上,这一切的目的,都是在激怒国相,迫使国相出手。国相也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不出意料地调兵围城,这一切全都在乱党的谋划之中。既然国相被乱党算计,此番围城,又怎会有成功的可能?” 沈无愁平静道:“夏侯元稹此番出手,确实是兵强马壮,却也因此暴露了自身的力量。”抚须道:“在此之前,虽然我们知道夏侯家在神策军定然埋有不少钉子,却无法一一确认究竟是谁。甚至武-卫军的那位唐长庚,我们知道他暗中与夏侯元稹有牵连,但关键时候,此人是否真的会听从夏侯元稹之令,是否真的是夏侯元稹的人,我们也无法肯定。”抚须道:“但今次之局,夏侯元稹在军方的力量都已经完全暴露,而且还与朝中诸多夏侯党羽大张旗鼓围攻皇城,如此一来,便可以一劳永逸的解决。” “既让夏侯家隐藏的力量浮出水面,又能借机给这些人扣上谋反作乱的罪名加以清洗。”左玄机颔首道:“果然是高明得很。只不过.....,国相手握三万大军,又有谁能击败这支大军?” 沈无愁这次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笑道:“许多人很快都会到九泉之下与你相见,那时候你可以询问他们,夏侯元稹到底是如何败的。”右手手臂陡然抬起,右手小指陡然探出,一道剑气从少商迸射而出,直取左玄机咽喉。 正文 第一一八四章 号角 夏侯元稹眯着眼睛,后面的群臣都是在窃窃私语。 比起大多数的官员,国相想的自然更多。 澹台悬夜的自信让国相很有些意外,但仔细衡量,他实在不知道澹台悬夜还会有怎样的底牌。 天色早已经大亮,但京城却还是一片死寂,哪怕是大军兵临城下,城头上下也保持着战前的宁静。 “澹台悬夜没有开门的打算。”庄召阳来到国相身边,轻声道:“相爷,刚刚得报,辎重队已经从开远门入城,半个时辰之内就可以将辎重送过来。” 夏侯元稹微微点头,想了一下,向庄召阳招手示意,庄召阳凑近上前,夏侯元稹低声问道:“安福门和延禧门那边.....确保万无一失?” “何太极与卑将交好,在军中多年,凡事都与卑将站在一起。”庄召阳轻声道:“方辉虽然平日话不多,但对宦官一直都看不上,他们的底细卑将也早就查清楚,可以确定与宫中的宦官没有任何往来。” 夏侯元稹颔首道:“老夫也派人秘密调查过,他们确实没有与宦官来往,而且与澹台悬夜更没有瓜葛。” “为以防万一,卑将在他们身边还安排了钉子。”庄召阳压低声音道:“如果真的出现变故,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以临阵斩杀。” 夏侯元稹想了一下,终是道:“辎重队抵达后,立刻攻城。”低声吩咐道:“杀入宫中之后,不必节制。” 庄召阳一怔,见得夏侯元稹目光阴寒,心下明白,夏侯元稹这句话,分明是说兵马入宫之后,可以大开杀戒。 他心下微凛。 如果入宫的将士没有了约束,在宫中大开杀戒,与龙鳞禁卫血战自不必说,大批的内监和宫女当然也是难免遭殃,但最为重要的是,这皇宫之内,可还有众多的贵人。 首当其冲的当然是圣人和两位公主。 乱军之下,谁能确保她们的绝对安全? 国相难道并不在意圣人也会受连累? 忽然间,却听得号角声响,庄召阳先是皱眉,没有他的军令,谁又敢吹号?但很快就发现,号角声竟然是从皇城之上传过来,城下的兵马俱都是被号角声吸引,抬头仰望。 许多人心下都是诧异。 攻城的兵马没有吹号,反倒是守城的先吹起号来,这号叫声一起,等若是要准备发起进攻,难道龙鳞禁卫军要杀出城来? 将士们都是握紧了兵器。 但一轮号角声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城头的禁军并无任何动作,自然更没有出城血战的迹象。 “他们准备做什么?”国相皱起眉头。 他虽然贵为帝国首辅,擅长理政权术,却对兵事并不精通。 庄召阳却也是面显疑惑之色,想了一下,只能解释道:“或许是在激励士气。”但心中却感觉有些不简单。 片刻宁静之后,城头上再一次响起号角声。 这一次的号角声更是嘹亮,而且远不止一只号角,少说也有十来只,号角齐声响起,远远弥散,似乎去向天边。 “不对!”夏侯元稹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虽然不通兵事,但心机深沉,身为帝国首辅,见过的和经历过的实在太多,城头响起的号角声实在太过蹊跷,他知道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振奋士气那么简单。 好一阵子过后,号角声再次停止,一切恢复如常。 “号角声是讯号。”夏侯元稹脸色有些难看,向庄召阳道:“澹台悬夜在发讯号。” 其实庄召阳也已经反应过来。 可是澹台悬夜是在向发出讯号? 武-卫军和神策军重兵围城,龙鳞禁军固守皇城,京城内外三支兵马都已经布阵在皇城内外,除此之外,京都再无其他可以集结起来的兵马。 兵部、刑部、京都府甚至大理寺都有一些兵差,甚至紫衣监也有不少人马,但这些衙门的兵马就算全加起来,也超不过两千人。 虽然京都三法司的官员都没有参与其中,不过这种时候,肯定不可能与国相为敌,兵部更是国相的势力范围,兵部尚书窦蚡现如今就在城下,而且兵部许多兵马直接部署在京都各坊,没有窦蚡的调令,自然不可能集结起来。 国相自始至终没有小瞧紫衣监,而且一直都是派人盯住紫衣监衙门。 不过紫衣监直接隶属于圣人,当然不可能协助叛军,甚至一旦确认圣人有难,紫衣监反倒会成为平定乱党的一股力量。 而且国相清楚,宫里的那位大总管远离京都,两位卫监萧谏纸和罗睺都不在京都,这时候的紫衣监如果没有得到圣人的旨意,更是绝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澹台悬夜在皇城之外,根本无援。 天色愈发的明亮,半个时辰过去,辎重队却并没有如预料中的赶到。 庄召阳有些疑惑,半个时辰前,就已经有人过来禀报辎重队已经入城,从京都西边的开运门进入京城,只要不耽搁,半个时辰足以赶到城下,而且神策军训练有素,京城诸坊也已经封闭,道路自然是畅通无阻,不可能被阻挡耽搁。 他招手示意一名麾下校尉过来,低声吩咐道:“宋荼,速去打探,辎重队到了何处?” 攻打皇城,虽然为了避免对皇城造成太大的破坏而不会使用重型攻城武器,但面对铜墙铁壁般的城墙,却少不得使用云梯。 宋校尉一拱手,过去叫过两名骑兵,自己翻身上马,领着两名骑兵径自向西而去。 清脆的马蹄声在石板上响起,雨点般急促。 这时候城头再一次响起号角声,宋校尉忍不住扭头向城头望过去,比起之前两次号角声响起之后的情状,此刻却是看到众多身影出现在城头,一个个甲胄精良,手持长弓,只是转眼间,城投处处是禁军。 宋校尉快马如电,顺着城墙往西行,他故意与城墙拉开距离,以免城头上的禁军放箭射杀。 马蹄声声,一口气跑出七八里地,猛然间却看到从前方出现了大队兵马,心下欢喜,本以为是辎重队赶过来,但很快就觉得情况不对,迎面而来的兵马队形井然有序,前面是两排盾牌手,紧随其后的则是为数不多的骑兵,黑压压的一大片,正迅速向这边推进过来,旌旗招展,却正是宋校尉极为熟悉的神策军旗帜。 他有些错愕,虽然一时间无法看明白迎面而来的队伍到底有多少人,但肯定不是辎重队。 他飞马上前,渐近之际,放缓马速,很快就看清楚,队伍前方的几名将官之中,其中一人赫然就是神策军副将何太极。 宋校尉只觉得匪夷所思。 按照部署,何太极应该统帅八千兵马攻打皇城西门,而且攻城在即,这种时候,何太极怎会带着手下兵马转到了南门这边。 “何将军!”宋校尉忙翻身下马,上前拱手参见,身后两名骑兵也都是迅速下马来。 何太极一抖马缰绳,催马从军阵之中飞驰而出,渐近宋校尉,却听“呛”的一声响,竟然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没等宋校尉反应过来,何太极手起刀落,战马从宋校尉身边掠过之际,血光飞舞,一刀已经砍断了宋校尉的脖子。 突起变故,宋校尉后面的两名骑兵都是大惊失色,反应却也是迅疾异常,宋校尉的脑袋飞起之时,两名骑兵已经翻身上马,兜转马头欲要逃离,何太极胯下骏马却是如闪电般驰近,挥刀便砍,而军阵之中,又有十数名骑兵飞驰而出。 两声惨叫先后传来,何太极将那两名骑兵砍落马下,这才举起手臂,面朝麾下兵马,挥舞手中的战刀,高声道:“叛军就在城下,所有将士听令,奉旨讨逆,建功立业,就在今朝!”兜转马头,再次统帅麾下兵马向丹凤门下挺进。 城头的号角声再不似先前两次停息下来,而是号声不绝。 庄召阳和唐长庚自然也看到,之前城头守卫的龙鳞禁军还是稀疏零落,似乎并没有做好应战准备,但在第三次号角声中,大批龙鳞禁军的身影出现在城头,而且都是手持长弓,片刻之间就已经做好了迎敌准备。 城下的兵马见状,各队的传令兵也在军阵之中往来穿梭,传递着军令,盾牌手在前面作为第一道屏障,弓箭手也都已经取箭在手,更多的步卒却都已经持矛握刀,做好攻城的准备。 国相则是与群臣退往了军阵的后方。 其实在场的众多大臣中,大部分人虽然为官多年,都是朝廷的栋梁,但却很少有人真正的亲临战阵,更不必说是看着大军攻打皇城。 此刻听得号角声在耳边不绝,不少人都紧张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国相今日亲临战场坐镇,大部分官员恨不得立马离开这是非之地,走得越远越好。 文熙泰率领大批侍从护卫着群臣撤到军阵后方,但很快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此时不单皇城那边传来号角声,从后方竟然也有号角声传来,不由回头望过去,却瞧见从朱雀大街的正南边,黑压压的一支兵马正缓缓向这边推进过来。 正文 第一一八五章 临阵叛乱 自朱雀大街而来的兵马宛若一头巨兽,缓缓逼近。 撤到后方的官员们都是惊讶,寻思调集过来的大军都已经部署在皇城四周,将皇城团团围住,这突然出现的兵马又是从何而来?难道国相还调动了其他兵马不成? 众人纷纷看向国相。 但亦有人却已经看出情势不对,见到来兵的装束分明是神策军将士,飘扬的旌旗打出的也分明是神策军的旗式。 大唐的各路兵马,旗帜都是大有区别,外行人看不出来,但内行人一看就能明白,特别是卫戍京城的三大精兵,旗帜华美,而样式也与普通兵马大不相同。 “是辎重队到了?”兵部窦蚡显出狐疑之色,但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 神策军的队列自成体系,布阵之时,最前方的都是盾牌兵,率先组成一道盾墙,作战之时,以盾牌兵作为阵型的护甲,掩护后方的箭手对敌军进行射杀,从而在短兵相接之前最大限度地消耗和迟滞敌军。 而此刻从朱雀大街过来的兵马不但众多,而且布下的正是准备交战的队列,与辎重队完全不同。 文熙泰却瞬间看出情势不对,高声呼和起来,庄召阳那边也已经察觉到后方不对,不管从背后出现的兵马到底是什么来路,没有任何犹豫,当机立断发号施令,传令围城的后队兵马立刻调转方向,应付从背后抄过来的兵马。 神策军确实是训练有素,传令兵在军阵中挥舞令旗,后队上千兵马立时调转矛头,朝向南边,在庄召阳的指挥下,迅速向南挺进,列成队伍,将群臣保护在后方。 只是将士们看清朱雀大街过来的兵马,都是愕然,那分明是自己人,本不该出现在自己的后方。 号角声在城头连续不绝,庄召阳刚刚部署后队兵马调转矛头,却又听到更多的号角声响起,似乎四面八方都有号角声响起。 “报!”有传令骑兵从军阵中穿过来,急报道:“将军,左翼出现大量兵马,确定是我们神策军的弟兄。” 庄召阳面色骤变,急问道:“多少人?是谁领兵?” “数千之众,打出了何字旗,似乎是何将军领兵。” 庄召阳更是骇然,一只手已经握紧拳头,尚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又一匹快马飞驰而来:“报将军,方将军领数千兵马出现在右翼,列交战阵型。” 传令探马的声音都是极高,不但周围的神策军兵士不少都已经失色,听到禀报的官员更是大惊失色,一时慌乱不已。 “庄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兵部窦蚡见得局面与事先计划的完全不同,脸色泛白,冲着庄召阳道:“他们不是领兵攻打东西两门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庄召阳神色凝重,也没有时间和庄召阳多废话,兜转马头,拍马便往西边去,穿过军阵,果然见到西边出现了大队人马,一如神策军的传统,盾牌兵在前掩护,组成一道盾墙,此刻已经停下步伐,距离庄召阳的本部军阵不过百步之遥,盾牌兵后面弓箭手都已经是弯弓搭箭,竟已经做好了发起进攻的准备。 军阵之中,飘扬着唐骑,中间更有一杆大旗高高举起,旗帜上写的正是“何”字。 何太极! 庄召阳胸口如遭重锤,他实在想不明白,何太极怎会调转矛头,将刀锋指向自己。 何太极与他私交不错,但他也知道,面临巨大利益之时,所谓的私交一钱不值。 所以他早就对何太极与方辉进行暗中调查,至少确定这两人与宦官势力和澹台悬夜从无瓜葛,甚至在神策军中,这两人也都属于军方派力量,对宦官十分排斥。 而且这次出兵,有国相为靠山,一旦成功,这两人所得到的利益自然是不小,根本没有临战叛乱的动机。 “何将军!”庄召阳心中震怒,但神色却还淡定,见到对面何太极已经骑兵出现,高声喝问道:“将军所部负责攻打西门,为何会领兵前来,到底意欲何为?” 何太极抬起手,挥了一挥,便从后面上前几骑,抬手丢出几样东西,在石板上骨碌碌转动,庄召阳看在眼里,脸色大变。 那几颗人头血肉模糊,但凭借轮廓,庄召阳却能够确定,这正是自己安排在何太极身边的钉子。 “庄将军,何某素来钦佩你的武勇,欣赏你的光明正大。”何太极叹道:“想不到你竟然是阴险小人,竟会安插刺客在何某身边,如果不是何某谨慎,只怕已经死在他们手里。” 庄召阳冷笑道:“如果你按计划行事,没有临阵叛乱,他们又岂会对你动手?”扫视何太极身后兵马,高声道:“弟兄们,何太极临阵叛乱,罪无可赦,谁若能取他性命,国相必然重重有赏。” 何太极身后官兵却是寂然无声。 “庄召阳,你竟然贼喊抓贼?”庄召阳再次抬起手,手中却是多了一份黄色卷轴,高声道:“这是圣旨,将士们都是亲耳听到,要不要本将给你读一遍?” “圣旨?”庄召阳吃惊道:“哪来的圣旨?” “当然是圣人颁下的圣旨。”何太极打开圣旨,高声道:“诏曰:神策军乃护卫京都之军,朕素来优厚,视为手臂。今有神策军副将庄召阳协同武-卫军叛乱,朕深怒之,颁旨天下,神策军庄召阳与武-卫军何长庚不思忠君报国,却存谋逆之心,举叛乱之刀,凡我大唐子民,人人皆可诛之,钦此!” 庄召阳瞳孔收缩。 他身形微晃,但很快稳住身体,冷笑道:“何太极,你可知道,伪造圣旨,该当何罪?” “伪造圣旨,自然是满门抄斩。”何太极小心翼翼收起圣旨,淡淡道:“可是这道圣旨,是圣人派出通事舍人出城宣诏,将士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岂能有假?上面盖有玉玺,自是圣人颁旨无疑。” “圣人被叛党挟持,岂能下旨?”庄召阳高声道:“何将军,难道你就因为这一道圣旨,便临阵叛乱?” 何太极笑道:“庄召阳,你口口声声说圣人被叛党挟持,有何证据?” “难道国相会说假话?” “我们效忠的是圣人,不是国相。”何太极冷冷道:“国相之言,也无真凭实据。我们难道视圣人的旨意如无物,却去相信国相没有证据的言辞?” 庄召阳一颗心往下沉。 他心里当然明白,这份圣旨,只是取信于何太极手下的兵士,却根本不可能真的改变何太极的心意。 如果何太极铁了心要追随国相,那么即使宫里派人出城下旨,何太极也定然会以伪造圣旨否定这道圣旨的真实,但他并无这样做,反而是以这道圣旨为名,领兵调转枪头,这只能证明,何太极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攻城,甚至根本没有打算追随国相。 “庄将军,你我都是出自神策军,相交多年,麾下的弟兄,也都是朝夕相处,亲如骨肉。”何太极长叹一声:“你难道非要让无数弟兄因为你的野心而自相残杀,血流成河?圣人已经颁下旨意,大唐子民,人人可诛尔,你已经无路可走。”摇摇头,劝道:“下马受降吧,念在我们相交多年,我与方将军可以向圣人求情,尽可能不牵累你的族人。” 两人言谈之间,唐长庚和和庄召阳麾下部将早已经调整军阵部署。 本来上万兵马都是将刀锋对准皇城,可是片刻之间,风云突变,丹凤门外的兵马竟然是四面被困,正面有龙鳞禁军镇守的巍峨皇城,其它三面却都是神策军的自己人,神策军东西两路兵马一分为三,其中一队绕到了南边,从背后直接包抄过来。 本来是围攻丹凤门的兵马,此刻却被围在中间。 好在武-卫军和神策军都非乌合之众,局面陡变,这支兵马也迅速做出应对,上万兵马只能分成四队,各自应对一面之敌。 “原来你和方辉早就勾结在一起,早就谋划临阵叛乱。”庄召阳长叹一声,“背弃大唐,背叛圣人,尔等必将遗臭万年。今日便算是战死在此,本将与手下的将士也绝不会为你们得逞。” 要抽调兵马绕到南边,从背后包抄,当然不可能是临时起意,庄召阳心知,就在自己带着麾下将士枕戈待旦之际,另外两人却早就在暗中谋划,甚至悄无声息地抽调兵力迂回到后方。 这当然是早有预谋。 如果说只是其中一人临阵叛乱,庄召阳还觉得是个人野心,但两员副将同时反叛,这就只能是早有谋划了。 他想到先前城头连续三次吹起号角声,这时候也终于明白,澹台悬夜确实是以号角声发出讯号,而传递信号的对象,竟然就是自己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何太极与方辉。 这也就能证明,这两人竟与澹台悬夜是一党。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神策军的两员大将,什么时候与澹台悬夜勾结在一起? 这伙人到底要干什么? 正文 第一一八六章 树根 圣人是大唐最大的一棵树,而夏侯家便是这棵大树的树根。 十七年前圣人登基的那一天,夏侯元稹心中便认为,只要圣人坐在那把椅子上,夏侯家在大唐的地位就不可动摇,所以夏侯家会不惜一切代价拥戴圣人坐在那把椅子上。 当年夏侯家为了拥戴圣人,确实是倾尽全力,甚至因此而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血洗李氏皇族,让夏侯家也是树敌无数。 京都曾经一度刺客云集,夏侯家子弟成为刺客最主要的目标,那些时候,夏侯家的族人不少都死于刺客之手,若非圣人调动大批的宫廷高手在京都捕杀刺客,恢复了京都的太平,夏侯宁都未必能够活下来。 夏侯家有拥立之功,又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在夏侯元稹的心里,圣人能够坐稳那张椅子,夏侯家居功至伟。 博古通今的国相更加明白,一个家族走到巅峰,其实也等于是站到了风口浪尖,暗藏的危机多不胜数,像夏侯家这样的世家豪族,一旦站到高处,就不能落下来,因为历史的事实很残酷地告诉他,一旦衰弱,整个家族将万劫不复。 虽然身为大唐国相,但对夏侯元稹来说,首要维护的并非是大唐帝国,而是夏侯家族,任何对夏侯家族造成威胁的人和事,都不该存在于世。 公主党与国相党互相争斗十年,外人都觉得夏侯家对公主必然是恨之入骨,可是只有国相心里清楚,正是因为这十年的争斗,夏侯家的处境才会愈发安全。 圣人登基之后,夏侯家确实满门生辉,一跃成为大唐真正的第一家族,夏侯族人也是遍布朝野。 但圣人在提拔夏侯氏一族的时候,却重用宫中的太监,如果说那时候国相还没有领会到圣人的心思,十年前圣人启用麝月公主,短短时间便让麝月的实力遍布朝野,那一刻国相才猛然惊觉,夏侯家已经暗藏危机。 圣人利用公主来制衡夏侯家,就已经放出一个极其明确的讯号,她已经感受到夏侯家的威胁。 任何对皇帝陛下存在威胁的势力,当然是时刻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 国相自那时候也明白,圣人即使出身于夏侯家,但是坐上了那把椅子,却不会真的将自己完全当做夏侯家的人。 权势永远是最让人疯狂的毒药。 古往今来,多少父子兄弟为了争夺那把椅子,骨肉相残,血流成河。 那是一把让人遗忘一切情感的椅子。 圣人第一考虑的,是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自己的皇位,而夏侯元稹的第一考虑,却是要让夏侯家延续下去。 两人虽是兄妹,但利益却并非永远一致。 这十几年来,圣人和夏侯家在外人看来似乎是血脉相连,但只有圣人和国相清楚,双方只是以血缘作为联系,互相之间都是利用对方而已。 圣人需要夏侯家的力量来拥戴自己,而夏侯家也需要圣人为家族带来富贵权势。 夜深人静之时,独坐书房,国相有时候甚至想到,如果有一天圣人真的感觉夏侯家给她带来巨大的威胁,将会如何抉择? 同样,如果到了那一天,圣人为了稳住皇位对夏侯家进行打击,夏侯家又将如何选择? 公主党和国相党之争的存在,让这样的局面不至于太早出现,国相内心深处,也从未真正想过将公主党完全清除,因为他心里深知,只要有势力能够制衡夏侯家,圣人就不至于对夏侯家太过忌惮。 江南之乱,打破了朝堂的平衡。 麝月公主从云端坠入凡间,虽然其势力并没有完全烟消云散,但已经完全不足以与国相党抗衡,反倒是在此之后,大批的官员倒向了国相党,让国相党的力量更加壮大。 所有人都以为国相会为此洋洋得意。 毕竟争斗了十年,公主党与国相党最终的胜利者属于国相。 只有夏侯元稹自己清楚,这恰恰是巨大危机的到来。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臣子之中出现如此一头庞然大物。 有些道路,只要踏上去,就回不了头。 当年圣人手握先帝德宗皇帝的传位诏书,这就让夏侯家根本没有选择,只能被圣人拉上船,从那一刻起,夏侯一族唯一的道路,就只能是永远站在高峰,绝不能落下来,从悬崖落下,只能是粉身碎骨。 公主被软禁,国相却是战战兢兢,可是就在这种局面下,圣人三个月不临朝,甚至连帝国首辅都无法入宫觐见,这让国相敏感的神经受到强烈的刺激,只觉得夏侯家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宫中是否真的发生叛乱,对国相来说并不重要。 至少那座深沉厚重的皇城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对夏侯家存有敌意。 如果是叛党真的挟持控制圣人,下一步自然是要对夏侯家出手,国相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就算宫中并无叛乱,这一切都是圣人的布局,那么夏侯家也不能引颈就戮。 国相的面前,没有第二条道路。 他只能出手。 夏侯家积攒多年的力量,这一次无法保留,三万大军兵临城下,无论唐长庚还是庄召阳,都是自己的心腹党羽,他相信不论出现怎样的变故,拥有这数万大军在手中,足以掌握大局。 一切本来都很顺利,但转眼之间,三路兵马包抄过来,正面是龙鳞禁军,自己却已经是被围困当中。 如此变故,让他心头震惊。 何太极与方辉虽然不是自己的心腹党羽,但这两人只要随军进京,兵临皇城之下,无论圣人最终是否安然无恙,至少在皇帝陛下的心里,这两名神策军大将没有接诏便即领兵入京,其忠心已经不复存在,即使临阵倒戈,事后也必然会遭到清算,所以这两人几乎就没有选择,至少在国相看来,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 而且国相相信这两人应该清楚,圣人虽然是参天大树,但夏侯家却是树根,效忠于夏侯家,不但大事可成,事后也将获得极其丰厚的利益。 一边是肉眼可见的获封受赏,一边却是很有可能被清算,只要这两人没有被烧毁脑子,就该知道如何抉择。 而眼下的局面,完全出乎国相的预料。 那两名大将,脑袋竟然真的烧坏了,竟然真的领兵临阵倒戈。 国相脸色冷峻,心头虽然震惊,却并没惊慌。 神策军进城之前,三面城门都是武-卫军围困,待得神策军兵分三路入城之后,因为主攻方向肯定是正南边的丹凤门,所以神策军接替了东西两门的武-卫军,五千武-卫军都是集结在南门之外。 庄召阳手下有一万精兵,加上五千武-卫军,即使东西两路兵马临阵倒戈,但自己手中的兵力却没有处于绝对下风,依然可以放手一搏。 国相这一生见过太多的大风大浪,心中清楚,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是在看着自己,自己只要稍微表现一丝丝惊慌失措的神态,那么这一战将必败无疑。 只是他虽然能够保持镇定,但跟随而来的数十名官员却早已经是惊恐万分。 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一场力量悬殊的争斗,胜败在神策军进京的那一刹那已经注定,等待的只是何时能够攻破皇城。 此战过后,国相自然会论功行赏,到时候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可是谁能想到,风云突变,本来大好局面,转瞬间就急转直下,四面被围,想临阵脱逃也已经没有机会。 许多人心中惊慌,暗暗后悔,焦虑恐惧的情绪让众臣一个个脸色难看,低声私语。 国相看在眼里,只是冷笑。 “正午到了。”城头之上传来澹台悬夜的声音,国相此刻虽然距离南门颇有些距离,却还是听的一清二楚:“夏侯元稹,本将给了你机会,你却不珍惜。本将再问你一句,是否请罪?” 数万人的广场一时间寂然无声。 众臣都是看着夏侯元稹,夏侯元稹淡淡道:“天塌不下来。”上前去,并不乘坐马车,却是要骑马而行,文熙泰见状,急忙道:“相爷.....!” “扶老夫上马。”国相吩咐道。 众目睽睽之下,文熙泰不好劝阻,只能扶国相上马,国相握紧马缰绳,并不多言,催马便行,文熙泰急忙领着十数名侍从跟上。 国相丝毫没有畏惧,骑马到了军阵最前方,唐长庚急令盾牌兵在前护卫。 “好手段!”夏侯元稹仰望着城头的澹台悬夜,却是含笑道:“澹台悬夜,看来老夫终究还是小看你了。你竟然将手暗中伸到了神策军,不知你许以什么好处,竟然能让那两名叛将与你沆瀣一气?” “国相是帝国首辅,如果说许以好处,我一个禁军统领,又怎能比你拿出的好处多?”澹台悬夜叹道:“他二人不过是忠心事主,一心效忠圣人,接到圣人的旨意,知道被你欺骗,立刻奉旨平乱,如此忠诚武将,却被你说成叛将,国相不觉得荒谬可笑?” 正文 第一一八七章 小花园 夏侯元稹淡然一笑,缓缓道:“忠奸是非,破城之后自见分明。” “看来国相心意已决。”澹台悬夜面色冷然,淡淡道:“那就不必多言了。” 夏侯元稹扭头看了身边唐长庚一眼,唐长庚却是按住佩刀,微微点头。 四面被围,眼下的局面,要么弃械投降,要么就只能是拼死一战。 唐长庚等人当然清楚,如若弃械投降,等同于引颈就戮,立时就要迎来灭顶之灾。 虽然以眼下的实力,已经不必奢望攻破皇城杀入宫中,但若是放手一搏,要杀出一条血路护卫国相和群臣离开此地,却也并非困难之事。 只要突出包围圈,国相和群臣退到安全之地,国相完全可以卷土重来。 夏侯家经营多年,势力遍布朝野,且不说各州诸多官员出自国相门下,只是那手握数万精兵的镇国大将军裴孝恭,便是夏侯家一手扶持起来,这些年国相对南方军团照顾有加,后勤物资都是优先供应南方军团,裴孝恭视国相为恩人,在澹台悬夜和国相之间,裴孝恭自然不用考虑也会选择国相。 而且国相拥有帝国首辅的身份,到了迫不得已之时,传檄地方兵马进京勤王,各路兵马自然也都会奉命前来。 所以唐长庚和庄召阳都清楚,既然无法攻城,那就只能是保护国相杀出重围,只要国相安然无恙,这局棋鹿死谁手,那还是尚未可知。 “文统领,你带人保护国相。”唐长庚拔刀出鞘,向文熙泰道:“主力向南突围,只要突破包围,我们可以进入各坊之间,封锁街巷,与叛军僵持。” 国相心知即使突围出去,京都接下来也必然是持续很长时间的兵荒马乱,甚至京都无数百姓也都会迎来灭顶之灾。 不过只要能与敌军僵持,自己派人传檄各处调遣援兵,用不了多久,京都便将重新恢复秩序。 文熙泰正要护卫国相后退,却听到城头传来尖利的嗓音:“圣人驾到!” 那声音极为尖细,穿透力不弱,虽然远不能与澹台悬夜中气内功相提并论,但城下许多人却也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夏侯元稹身体一震,抬头盯住城头。 正门上的城头,龙鳞禁军纷纷向两边散开,随即便有数名太监出现在城头,于是城下的将士们睁大眼睛看到,一顶金冠率先映入眼帘,随即城头金黄一片,大唐天子缓缓出现在城头。 她身着极其华美的服饰,璀璨夺目,立于城头,居高临下俯瞰,君临天下,不怒自威。 国相正大眼睛,眼角抽动。 他当然认得出来,城头出现的确实是当今圣人。 一瞬间,国相万念俱灰。 圣人既然出现在城头,那么自己之前宣称宫内有叛党的言辞也就不攻自破。 圣人在城头居高临下看着国相,国相也是仰望着圣人,相顾无言。 空气似乎被冻住,寂然无声。 陡然之间,一阵大笑声突然响起,众人只见到国相骑在马背上仰天大笑,那笑声十分放肆,可是到后来,却渐渐变的凄然起来。 夏侯元稹并非没有想过一切都是圣人布下的局,为了保住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圣人出手剪除权倾朝野的夏侯家。 但他却觉得这个可能并不是太大,至少圣人不会布下如此恶毒的陷阱来铲除夏侯家。 毕竟夏侯家是这颗大树的根。 也许有一天夏侯家确实威胁到了皇权,但那一天却远远没有到来。 有当今圣人庇佑,夏侯一族享尽荣华富贵,而且手握大权,此种情况下,根本没有必要动摇圣人的龙椅。 夏侯家要取天子而代之,获得的未必比现在多太多,但失去的一定很多很多。 当今圣人拥有先帝的传位诏书,即使如此,登基之后,也立刻引起天下震动,三州七郡连续叛乱,周边诸夷趁虚而入,直到今时今日,依然有无数人并不承认当今圣人是正统的大唐天子。 如果换做夏侯家篡夺帝位,造成的后果只会严重得多,整个夏侯家甚至会被碾成粉末。 只要夏侯家没有直接威胁到那把椅子,国相相信圣人即使忌惮夏侯家,也不会轻举妄动。 所以他几乎断定,圣人必然在宫内为人所控制。 可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圣人却突然出现在城头。 圣人既然安然无恙,也就证明着一切都是圣人部署,就是要引诱夏侯家出手,坐实了谋反之罪,从而一网打尽。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何方辉与何太极会临阵倒戈。 他们并不是与澹台悬夜有勾结,而是受了天子的旨意。 在夏侯家与澹台悬夜之间,他们会选择夏侯家,可是在天子与夏侯家之间,他们当然会选择天子。 国相没有想到,圣人竟然以如此狠毒的圈套来剪除与自己有着血脉之亲的家族。 凄然的笑声远远传开。 “圣人在此,为何不拜?”一名太监尖声斥责。 将士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尔等当真要谋反?”澹台悬夜厉声道:“圣人有旨,被蒙骗醒悟者,可赦免其罪!” “呛!” “呛!” 几声脆响,最前列的几名兵士在窒息的气氛之中,再也挺不住,松开手,手中的兵器落地,随即已经跪伏在地。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几人放下兵器,其他兵士再不犹豫,放放放下手中的军械,跪倒在地,广场之上,黑压压的武-卫军和神策军将士如同麦浪一般,一片一片地跪倒在地,没过多久,广场上依然站立的人寥寥无几。 圣人一声不吭,转过身,在众太监的簇拥下,很快就消失在城头。 唐长庚骑马跟在国相身后一步之遥,见到自己麾下的武-卫军几乎全都丢下兵器跪倒在地,仰首望天,知道圣人在出现的那一刹那,这边就已经是大势已去。 他闭上眼睛,握着佩刀的手臂猛地抬起,便要自刎,却听得文熙泰在旁冷声道:“你要自尽?” 唐长庚一怔,看向文熙泰。 “自始至终,我们从未叛乱。”文熙泰冷冷道:“我们虽然行事过激,却是一心为了进宫护驾,何曾有过谋逆之心?唐将军现在欲要当众自刎,难道是承认自己为叛贼?” 唐长庚心下一凛,后背出冷汗。 虽然大势已去,但国相毕竟是圣人的兄长,哪怕只有一丝机会,也可以竭尽所能向圣人解释清楚,可自己若是当众自刎,就等若是畏罪自尽,也就坐实了国相和自己的叛乱之最罪。 这当然是不能接受。 哪怕是死,也不能如此窝囊死去。 “嘎嘎嘎!” 厚重的皇城丹凤门缓缓打开,却并没有完全敞开,从里面缓缓走出一名太监,冲着国相道:“圣人有旨,宣国相入宫觐见!”也不废话,转身便返回城内,只有城门留下一道缝隙。 “相爷....!”文熙泰微微变色。 夏侯元稹却是一言不发,一抖马缰绳,缓缓前行,在众目睽睽之下,径自进入城门之内,待得国相的身影进入之后,城门缓缓关闭。 紫微重重深宫之中,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朱红色的高墙无来由的生出一股压迫感。 紫微宫是一个统称,包含着圣人居所的十八处宫殿,居于最中心的便是紫微殿。 紫微殿后面便是宫中御花园,宫阁园林,亭台楼榭无穷无尽。 冬天树叶凋零,便是皇宫内也难以避免,所以一到冬日,宫里的树木都会用彩绫剪成花叶,扎在树上,这样显得整个皇宫四季常青。 御花园有山,也有海。 唐宫御花园内人工挖掘出了一块湖泊,其中按照北斗七星的位置,营建了七座小岛在其中,诸岛高出水面百尺有余,看起来蔚为壮观。 每座岛上,台观殿阁,星罗棋布,宛若仙境一般。 夏侯元稹对七星海很熟悉,当初圣人在宫内修建七星海,他甚至帮忙出谋设计,其中圣人更是下了恩旨,由国相为其中一座小岛命名,而国相献名“凌霄”,蕴意天庭之意。 国相甚至还记得,献名之后,圣人开怀大笑,龙心大悦,君臣皆欢。 七星海畔有一处小花园,里面遍植各类奇花异草,即使是冬日,也是异香扑鼻。 花园内摆有一张汉白玉石桌,造型古雅,桌上摆放着宫内储存的瓜果。 几名太监引着国相径自来到小花园内,只令国相在此等待,便俱都退了下去。 身在宫内,国相却反而轻松起来。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入圣人的圈套,落得个一败涂地的结果。 他入城之后,在前来皇宫的途中,情绪复杂,有愤怒,有懊恼,有自责,甚至有一丝恐惧,可是此刻身在唐宫御花园内,看着自己过往熟悉无比的场景,心情竟是宁静下来。 他现在更多的是好奇。 他很想知道,圣人见到自己之后,会对自己说什么。 许久之后,终于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便瞧见四名太监进入花园之内,径自分站在四角,面无表情。 国相皱起眉头,有些疑惑。 道理很简单,因为国相知道,自这小花园修建至今,从不允许太监进入其内,圣人在此休息之时,也只让妙龄宫女在旁伺候。 自己或许是唯一有资格进入这小花园的男人。 因为这小花园内种植的都是天下间极其罕见的奇花异草,圣人觉得,宫中太监乃是残缺之身,阴阳不全,如果进入这小花园,只会破坏这处花园的气运,只有妙龄宫女在这里伺候,才能以少女的气息来养育气运。 这样的规矩,十几年来从无破坏过。 但此刻四名太监直接进入这小花园之内,自然是十分反常。 他目光扫过,几名太监却是眼观鼻鼻观心,宛若木桩一般。 正文 第一一八八章 天子之密 小花园内的异香弥漫开来,沁人心脾。 国相却没有心情去品味这股异香,盯住斜对面一名太监,身体陡然一震,脸色骤变,赫然起身,便在此时,眼角余光便瞥见一道身影进入花园之内,扭头看过去,只见到一身便服的圣人从花团锦簇的花园拱门走进来,舍官长孙媚儿扶着圣人,鲜花也是无法掩盖长孙舍官娇媚的容颜和柔美的体态。 国相犹豫一下,终究还是向圣人跪了下去,却并无说话。 圣人在长孙媚儿的搀扶下缓步走过来,平静道:“平身吧!” 国相站起身来,看向圣人,下一刻却是面色剧变,显出骇然之色,竟是不自尽后退两步,瞳孔收缩起来。 只因为这一刻,他竟是发现,圣人虽然穿着轻便的云绸,袍服宽大,却依然掩饰不住腹部凸起。 国相这一刻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圣人有孕! 他这一生经过的风浪实在太多,即使今日在皇城之下风云突变,一场必胜之局却落得一败涂地,他也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这天下间,没有多少事情能让饱经风云的国相如遭雷击。 可是这一刻,他脸色骇然,瞬间没了血色。 这怎么可能? 大唐的天子,虽然依旧有着当初绝世风华的影子,却终究是年事半百,谁能想到,她竟然身怀六甲。 只从腹部的凸起已经可以判断,圣人腹中的孩子至少也有五六个月。 国相身子晃了晃,脚下一软,却已经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圣人却是从容淡定,似乎料到国相会是如此反应,吩咐道:“媚儿,扶国相起身。”自己却是走到汉白玉石桌边,小心翼翼坐了下去,面色平静,凤目凝视着瘫坐在地的夏侯元稹。 长孙媚儿身着紫色宫纱,肤色如雪般白腻,眉心点着梅花妆,柔美娉婷,上前小心翼翼扶起国相,柔声道:“国相不碍事吧?” 国相摇摇头,长叹一声。 “坐吧!”等长孙媚儿回到圣人身边,圣人才淡淡道。 国相在圣人对面坐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心头的震惊兀自没有散去。 圣人豢养面首,国相其实也是心知肚明,毕竟德宗皇帝驾崩之时,圣人不过三十出头年纪,那正如熟透了的蜜桃儿,固然对男人充满了巨大的诱惑,但圣人本身也是血肉之躯,手握大权,也不可能真的一直独守空房。 人都有七情六欲,圣人虽然贵为天子,也同样是血肉之躯。 古往今来,为天子者,后宫佳丽三千。 而当今圣人乃女儿身,自然不可能拥有后宫三千佳丽,但豢养几名面首,以此来解决自身的一些需要,虽然不可对外人言,对国相来说,却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夏侯元稹不但是国相,也是兄长,所以这类事情,他虽然心知肚明,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在他看来,宫中自有人会为圣人安排面首,而那些面首,也不过是一些工具,就像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饮水,以圣人之智慧,当然不可能对工具一般的面首产生任何情感。 圣人临幸面首,负责此事的太监也肯定会做好安全保护,不会留下后患,这其中自然就包括避免让圣人受孕。 只要圣人不想,当然不可能因为临幸面首而受孕。 国相虽然知道圣人一定豢养了面首,但却从不担心圣人会受此牵累,以圣人之精明,当然不可能想不到一旦因面首而受孕,将会导致怎么样的结果。 但此时他知道,自己最一直以为最不可能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天子有孕! 这是何其荒谬的事情,却偏偏发生在眼前。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大唐开国至今近两百年,没有任何一支兵马杀到皇城之下。”圣人凝视国相,缓缓道:“朕从没有想到,第一个领兵杀到城下的竟然会是你,大唐的国相,朕的亲兄长,竟然领兵谋反!” 圣人此言一出,却是让国相心头的震惊缓缓散去,竟是抚须含笑道:“圣人如果想要取老臣的性命,其实不必大费周章,一道旨意下来,老臣甘愿赴死。老臣忠君事国,从没有谋乱之心,只有权权事主忠心。” “没有朕的旨意,你可以调动武-卫军、神策军数万兵马,若非皇城有龙鳞禁军镇守,国相是否可以领兵直接杀入皇宫?”圣人淡淡道:“朝中众多身居要职的官员,只需要国相抬手一呼,从者如云。”眼眸锐利起来,冷声道:“如果国相真的要坐上那把椅子,他们是否也都会拜服在你的脚下?” 国相也是凝视圣人,缓缓道:“自十七年前夏侯家拥戴圣人至今,夏侯家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在维护圣人。所有人都看到夏侯一族享受荣华富贵,可是又有几人知道,夏侯家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所以你觉得夏侯一族有今日的地位,并非朕的恩赐,而是你们应该所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国相淡然一笑,道:“夏侯一族能有今日,自然是圣人所赐。老臣的意思,夏侯一族付出巨大代价的目的是为了效忠圣人,我们只希望圣人江山永固。既然如此,又有什么理由摧毁付出巨大代价达成的目的?” “你心中是否怨恨朕?”圣人问道:“如果不是朕,夏侯家与剑谷就不会结下死仇,剑谷的刺客也就不会刺杀夏侯宁。你是否一直将夏侯宁的死怪在朕的身上?” 国相脸上淡淡的笑容已经消失,随即长叹一声。 “你对夏侯宁寄予厚望。”圣人道:“如果他不出意外的话,你终究是要将夏侯一族交付给他。从一开始,朕和你的目光就不一样。朕的目光要看到天下,而你,只需要看到夏侯一族。” 国相笑道:“圣人所言极是。老臣的心中,只能将夏侯一族放在第一位,这也是当年老臣不惜一切代价拥戴圣人的原因。因为在老臣的心里,圣人同样流着夏侯家的血液,维护你,便是维护夏侯家。” 圣人冷冷道:“你可知道,朕最愤怒的便在于此。在你心中,朕是夏侯家的人,所以有朝一日,那把椅子就该由夏侯家来承袭?” “不错。”国相并没有否认,很直接道:“自从当年圣人登基那一刻起,夏侯家就没有别的选择。为了让你坐稳那把椅子,夏侯家协助你血洗李氏一族,因此而结下了无数的仇敌。你比谁都清楚,夏侯家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了退路。”眼睛眯起,冷冷道:“古往今来,人们都称呼皇帝为万岁,但真正活过百岁的又有几人?你在世的时候,也许夏侯家还能够高枕无忧,可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夏侯家将何去何从?你可以不想夏侯家的前程,老臣却不能不想。” 圣人叹道:“所以你一直都希望,等朕退位之后,由夏侯家的血脉来继承皇位?” “并非夏侯家贪慕那张椅子。”国相也是一声长叹,道:“圣人,到时候如果夏侯家坐不上那把椅子,你觉得夏侯家将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如果皇位被李家的人重新夺回去,夏侯一族将死无葬身之地。”抬手抚须,平静道:“这一次老臣大动干戈,不是为了谋反,只是为了自保。” 圣人淡淡道:“你以为麝月在宫中作乱,挟持了朕?” “老臣确实有这样的怀疑。”国相道:“这种可能并不能排除,只要有五成这样的可能,夏侯家就不能坐以待毙。”微抬头,看向圣人身后的长孙媚儿,微微一笑,道:“长孙舍官随侍圣人多年,与麝月往来也是频繁。长孙舍官,依你之见,如果麝月夺取了皇位,夏侯家还有没有活路?” 长孙媚儿却不敢与国相的眼睛对视,低下头去。 “如果是麝月挟持了朕,你领兵杀进宫中,难道就不担心麝月鱼死网破,伤及于朕?”圣人面色冷漠,道:“是否在你的心里,朕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位绝不能落入别人之手?数万兵马一旦真的杀进宫内,一片大乱,刀剑无眼,你当然知道,朕很可能会死于乱军之中,而你却根本不在意于此。” 国相反问道:“三月不临朝,宫中太监殴打群臣,这一切难道不表明宫中有变?莫非圣人希望老臣眼见得宫中有变却视若无睹?”淡然一笑,道:“圣人先前出现在城头,老臣心中绝望,只以为圣人忌惮夏侯家如今的力量,所以设下陷阱,引诱夏侯家跳入坟墓。老臣心中有恨,怨恨圣人为何如此绝情,连自己的出身之处都能忘记。”目光下移,看向圣人的腹间,叹道:“可是现在终于明白,圣人并非无情,你的无情,只是对夏侯家而已,令你做出这一切的缘故,只因为发生了没有人能想到的事情。” 正文 第一一八九章 如鲠在喉 正午早已经过去,本来洒满天地的光芒忽然间被一团不知从何处生出的乌云掩盖住,光芒被遮掩在后面,天色暗了下去,灰蒙蒙的天,也让整座皇宫显得暮气蔼蔼。 之前嘹亮的号角声当然让宫里的人们知道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到底发生了什么,大多数人却根本不清楚。 宫里的人们大多都很有规矩。 不该知道的事情,其实真的不必去搞清楚。 宫中数万人,大多数只是日复一日重复着生活的蝼蚁,即使真的发生什么灾祸,他们也很难改变什么。 正如唐宫御花园外面伺候的太监宫女,他们看到当朝国相被带进御花园之中,但里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人之将死,所执着的,不外乎是人生历程中最愤怒、最不可解的那些谜团。 国相似乎是很满足自己终于找到了谜团的答案,有一种释然,神色也变得淡然起来。 “麝月虽然是你亲生,但她身上流淌着李家的血液,所以你不敢将她真正视作自己的孩子。”国相轻叹道:“老臣可以理解你这么多年的痛苦,明明是自己的血肉,却永远不能成为自己的延续,这当然是最令人痛苦的事情。” 圣人的凤目之中,显出厉芒。 “你坐上了那把椅子,血洗李氏皇族,不仅仅是担心他们威胁到你的地位,更是想要抹去李家的痕迹。”国相摇摇头,语气颇有些惆怅,缓缓道:“李家的痕迹在这个天下刻的太深,只有抹去他们的痕迹,你心中的恐惧和不安才会减弱。”凝视着圣人那双眼眸,轻声道:“可是最深的那道痕迹,你却始终无法抹去。” 圣人眼眸中的厉芒渐渐化作一团嘲讽,但很快又显出隐藏不住的愤怒。 国相微笑道:“你虽然君临天下,但终究是个女人,抹不去心中希望成为一个母亲的欲望。你最痛苦的,便是在你登上皇位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一个母亲应有的情感。你想抹去李家在这个天下的痕迹,更不希望这座宫中还存续着李家的幽灵,但麝月的存在,却让你始终被困在痛苦的枷锁之中。她是李家在这座宫里最深的烙印,你又怎能将她抹去?” 长孙媚儿本是低着头,此刻却是忍不住微抬螓首,看了国相一眼,随即瞥了圣人一眼,美丽的眼眸之中划过忧虑之色。 “你或许曾经想过,让她既不属于李家,更不属于夏侯家,成为只属于你的那一个。”国相叹道:“可惜你虽然拥有天下,却无法改变此等事情。她身体里流淌着李家的血脉,这是你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凝视圣人道:“其实她很可怜,虽然拥有这天下最有权势的母亲,但却在你坐上皇位的时候,永远失去了她所需要的母爱。” 圣人冷冷道:“看来你这个舅舅很同情自己的外甥女?” “不是同情她,而是同情你。”国相苦笑道:“她失去了母爱,你不同样失去了女儿?你希望她成为你的延续,但事实证明,她只能是李家的延续,而不会成为你的存续。”长叹一声,道:“老臣很愚蠢,曾经一度以为,你既然出自夏侯家,当然会为夏侯家的存续考虑,不过老臣现在终是明白,你连自己的延续都无法解决,又怎会去想夏侯家的存续?” 圣人奇怪的笑了起来,微微偏头,双唇抿的极紧,凝视国相,片刻之后才道:“朕现在倒觉得自己确实是夏侯家的人,若无血亲之缘,国相又怎会对朕如此了解?” “所以老臣想的没有错,从始至终,夏侯家不过是圣人玩弄于股掌的工具。”国相自嘲笑道:“追捕猎物的时候,总需要一条猎狗。” 圣人笑道:“国相又何尝不是将朕当做夏侯家飞黄腾达的工具?没有朕,夏侯家又怎能有今日?你虽然口口声声说当年夏侯家为了拥戴朕,将整个家族放在了火堆之上,没有了退路,可是这十几年来,国相和夏侯一族似乎很享受在火堆上被烤的滋味。权倾朝野,手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夏侯家何曾有过如此荣耀?国相难道不享受这一切?” “很享受!”国相没有否认,颔首道:“权势在手,确实会让人沉迷其中。”摇头叹道:“美梦一场,总有要醒来的时候。老臣想过无数可能,却没有想到圣人的手腕非比寻常。” 圣人轻抚自己的腹间,缓缓道:“国相说的并没有错,朕虽然君临天下,但终究是个女人,希望拥有作为一个母亲的喜悦。朕的血脉,只能属于朕,既不是李家的人,同样也不能是夏侯家的人。” “所以你选择了第三条路。”国相盯着圣人的眼眸,森然道:“生出一个野种,来维持你的存续?” “野种”二字一出,长孙媚儿花容失色,神情骇然。 圣人本来颇为白皙的脸庞瞬间因为充血而泛红,眸中寒芒如刀,许久之后,才淡淡道:“不错,野种,这就是你们的想法。朕的血脉,在你们的眼中,不过是.....野种!” 这句话里所蕴含的意味很怅然,很悲哀,还有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愤怒与烦躁。 “老臣很奇怪,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国相长叹道:“难道你以为这条路走得通?难道你以为,你在龙椅上坐了十七年,是因为你的出类拔萃?没有先帝所谓的传位诏书,你以为可以用什么名义承袭皇位?没有夏侯家拼了积攒几代人的力量倾力拥戴,你以为能坐稳这个位置?你想要抹去李家在大唐的痕迹,可正是因为李家给了你继位的名义,你才有资格坐上那个位子。你要剪除权倾朝野的夏侯家,可是如果没有夏侯家的权倾朝野,你以为那把椅子会稳固十几年而不被撼动?” 国相双手颤抖,冷笑道:“李家的名义和夏侯家的力量,造就了大唐的一位天子,而你抛弃甚至要抹去这两家的存在,要以一个野种来延续你的江山,难道你没有想过,他凭什么能够坐稳江山?” 他的语气没有愤怒,只有一股子沧桑与悲凉。 “这世间最大的愚蠢,就是总有人高看自己,自以为没有自己,这天就要塌下来。”圣人淡淡道:“可是自古至今,王朝兴衰替换,多少帝王将相早就湮没在史海之中,但这江山如旧,并没有因为任何人的湮灭而有丝毫的改变。”环顾四周,平静道:“即使朕与国相化为尘土,这座宫殿依然会存在。” 国相一怔,随即笑道:“不错,江山从未变过,变的只是坐江山的人。” “所以国相不必忧虑以后发生的事情。”圣人道:“坐江山的既然是朕,那么如何来处置发落这座江山,都是由朕来说了算。” 国相点头道:“老臣确实不必再多忧心了。”微一沉吟,才问道:“圣人想要如何发落夏侯家?” “朕.....是大唐的天子。”圣人平静道:“国有国法,朕要维护大唐江山,自然要维护国法,夏侯家该如何处置,自有国法来惩办。”看着国相,叹道:“你有一句话并没有说错,朕能够坐稳这江山,国相确实居功至伟,朕也没有忘记,你终究还是朕的兄长。” 国相只是淡淡一笑,并无说话。 “她被我送去了天池山。”圣人沉吟片刻,终于道:“朕知道她一定很孤独,所以国相如果前往与她为伴,想必她会很欢喜。” 国相一怔,他当然知道圣人说的是谁。 因为卫璧一案,作为圣人亲妹妹的成国夫人被卷入其中,圣人震怒之下,将成国夫人放逐到苏州的天池山永远圈禁起来。 圣人的意思,分明是要将自己也送往天池山圈禁。 这也许是圣人对夏侯家最后的仁慈。 国相很清楚,自己被送往天池山圈禁,与死无疑,但这也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不过夏侯家的结局肯定会很凄惨,在大唐风光无限近二十年的夏侯一族,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朕很倦了,对你如鲠在喉。”圣人道:“今日一别,此生或许永不再见,朕.....会时常想念!”吩咐道:“媚儿,你送国相出宫,着刑部派人护送国相前往天池山。”顿了顿,才道:“派人告诉天池山那边,国相年事已高,需要好生照顾,任何人不得打扰国相在天池山休养,违者.....杀无赦!” 长孙媚儿答应一声,上前来,恭敬道:“国相,媚儿送你出宫!” 国相却是跪倒在地,向圣人叩了三个头,尽最后一次臣子本分,被长孙媚儿搀扶起来之后,也不回头,出了小花园,守卫在小花园四角的四名太监之中,立时便有两名太监跟上前去,随在国相身后。 出了御花园,国相抬头看了看天色,已近黄昏。 “长孙舍官,老臣走后,劳烦你照顾好圣人。”国相看向长孙媚儿,叹道:“由你照顾她,老臣很放心。” 长孙媚儿恭敬一礼,恭敬道:“国相放心,媚儿会尽心竭力,其他的话.....媚儿如鲠在喉,只盼国相多多保重。” 正文 第一一九零章 血雨 灰沉沉的京都自正月初一半夜暴雨倾盆之后,连续四五天都是阴雨绵绵。 京都一百零八坊一直封闭,正月里本是访亲走友的时候,但京都的人们却只能缩在家中,希望笼罩在京都上空的阴霾能够早点散去,那些大人物们的争斗可以尽早解决,不要牵累到平民百姓,虽然他们心中很清楚,大人物之间的争斗,流血牺牲最多的都是小人物。 一些年纪大一些的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段日子。 那时候京都大街小巷充斥着刑部的衙差,在哀嚎痛哭声中,无数人被带去刑部大狱,用不了几天,就会被拉到菜市口干脆利落地砍掉脑袋。 许多人还记得,那段时日,京都的空气中始终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持续了大半年都不曾散去。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时候。 刑部的衙差们再一次出动,京都无数官员的家眷都被拖到了大狱,消息灵通一些的更是知道,京都又将迎来一场血腥的清理。 只是让人们吃惊的是,这一次谋反的竟然是夏侯家。 天下人都知道,当今圣人出自夏侯家。 人们理所当然地认出,只要当今圣人坐在那个位置上,夏侯家就稳如泰山,天下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撼动他们的地位,甚至有不少人很早就猜测,当今圣人膝下没有皇子,退位之后,是否会从夏侯家挑选子嗣继承大统? 这样的想法不但市井之间有许多人私下议论,便是朝中官员也有许多充斥着这样的想法。 江南之乱后,麝月公主的地位一落千丈,更多的官员更倾向于圣人可能会让夏侯家的人继承皇位,为此朝中更多的官员倒向夏侯家。 可是谁能想到,江南之变过去也就半年,夏侯家竟然悍然谋反,而且在皇帝陛下的英武之下,叛军甚至没有坚持一天,立刻就土邦瓦解,夏侯家也是大厦即倾。 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再次上演。 所有人都知道,当今圣人对于违抗她的人从来都没有怜悯之心,即使是李氏皇族,也曾遭到了血腥的清洗,这一次对叛党的清理,凶狠程度绝不下于十几年前。 刑部再次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刑部尚书卢俊忠能够平步青云,成为各司衙门官员谈之色变的角色,就是因为当年冲锋在前,成为圣人指哪咬哪的一条恶犬。 近些年刑部已经沉寂不少。 毕竟皇帝陛下希望的不仅仅是满朝文武的恐惧,拴好狗绳子,也是为了让群臣归心。 秦逍在大理寺当差的时候,刑部和大理寺爆发了巨大的冲突,一度在大街上拳脚相加,宛若市井泼皮,虽然成为一场为人取笑的话题,但也因此让两大衙门水火不容。 不过那次过后,群臣却也感觉到刑部曾经猖狂不可一世的气焰被狠狠打压,甚至有人觉得刑部可能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风光。 但世事难料。 如今刑部又借着这次夏侯家叛乱为契机,卷土重来。 刑部在行动,满朝文武却是噤若寒蝉。 许多官员心中庆幸,幸亏当日没有卷入其中。 这次遭受清洗的首先自然是当日直接参与叛乱的那些人,武-卫军的将领大批落网,神策军以庄召阳为首的众多将领也都被逮捕入狱,当日跟着国相一起在城下摇旗呐喊的众多官员,自然没有一个能跑的了。 此外被清洗的重灾区自然是户部和兵部两大衙门。 这次为国相摇旗呐喊最多的便是出自这两大衙门的官员,刑部也在第一时间咬住了这两大衙门,大批的官员及其家属被逮捕入狱。 虽然朝中大部分官员没有直接参与其中,而且一开始也心存侥幸,但很快众人的心也沉了下去,特别是与刑部有些嫌隙的衙门,例如大理寺,衙门上下一片黯淡。 卢俊忠睚眦必报的性情,满朝皆知。 当年圣人登基之后,直接出面反对圣人继位的官员们自然没有什么好下场,而没有直接参与的官员,也大批被刑部拉下水,对刑部来说,你有没有参与叛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刑部想不想要让你好看。 其他衙门倒也罢了,大理寺却是继户部和兵部之后,满衙门官员最惶惶不可终日之众。 阴雨绵绵的天气里,刑部衙门不分日夜,连续几天都是传出凄惨无比的声音,经过刑部衙门附近,那些宛若从地狱发出来的凄厉之声,只让人毛骨悚然。 卢俊忠却很享受这样的声音。 此刻的卢部堂,再一起意气风发。 他对自己之前的选择佩服的五体投地。 国相召集朝中官员前往议事的时候,卢俊忠权衡再三,并没有参与其中,在这种叛乱之中,刑部异常忍耐地保持了沉默,现在回过头去看,卢俊忠庆幸之余,后背也是直冒冷汗。 当时只要稍微软一点点,跑到国相府去,那么自己肯定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现在被审讯的肯定是自己,而自己的位置肯定也会被其他人所取代。 这世上从来不缺酷吏,多少人内心深处想着取自己而代之,卢俊忠心知肚明,但是他却清晰地明白,要想在这个位置上坐稳,自己头上就只能有一片云彩,那片云彩在宫里,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死心塌地的效忠宫里,自己的地位就不可撼动。 “兵部左侍郎邓太初交待,太仆寺少卿梁泉虽然当日并未出现在城下,但却参与了谋反。”一名刑部黑衣官员手拿着文牍,向卢俊忠恭敬回禀道:“梁泉对邓太初承诺过,太仆寺在郊外的马场蓄养了五六百匹上等战马,只要夏侯元稹需要,他随时可以提供,也就是说,梁泉是准备向叛军提供战马。属下已经着人去传唤梁泉问话。” 卢俊忠抚着颌下鼠须,微微颔首,不无得意之色。 数年前,太仆寺不知从什么地方弄到了十几匹西域宝马,卢俊忠一眼相中其中的两匹,不好直接开口,令人请了梁泉一顿饭,暗示梁泉将那两匹西域宝马以调度给刑部的名义送给自己。 孰知梁泉声称那两匹马已经被人看中,最终没能落到卢俊忠手里。 卢俊忠虽然并没有怎样,但心中却已经记下了这笔仇。 这次有了机会,大肆清洗叛党之余,却也是取出自己的一分秘本,按照秘本中记载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地拉进来。 “给叛党提供战马,罪无可赦。”卢俊忠端起茶杯,慢条斯理道:“此等凶恶之徒,必要彻查。子本,梁泉这案子,你亲自过手,不要让我失望。” 那官员自然明白部堂大人的意思,忙道:“部堂放心,这桩案子,属下定然办得滴水不漏。”随即凑近上前,低声道:“户部右侍郎白正信的堂弟昨晚过来探监,下官问询了几句,他想见一见部堂。” “见我?”卢俊忠淡然一笑,悠然道:“他准备花多少银子买命?” “他说只要能放过白家,白家愿意送上十万两茶水银。”官员低声道:“属下没有直接答应,不知部堂是否愿意见一见?” “十万两?”卢俊忠抚须笑道:“不少了。在户部当差,这油水可真不少。如果我记得没错,白正信是四年前被夏侯元稹提拔为户部侍郎,短短几年时间,白家暗地里置办了多少产业,那是羡煞旁人啊。” 官员忙道:“部堂,您的意思是可以见一见?” “若真见了他,咱们这身官服就不用穿了。”卢俊忠脸色一沉,冷笑道:“子本,跟了我多年,看来你还有许多东西没学到,平日里多学学东山。白正信若是其他衙门,那倒好说,他可是户部侍郎。当年成国公赵家被剪除之后,户部就一直在夏侯元稹的手里,整个户部衙门上下,每一个人都透着夏侯家的味道,那白正信几日前还随着夏侯元稹一起跑到城下摇旗呐喊,这样的人要是能放过,谁都知道是咱们做了手脚,到时候宫里追究下来,咱们还要不要活命?” 那官员身体一震,汗颜道:“是属下愚钝。” “白家一个也不能放过。”卢俊忠道:“之前我已经和你们说过,户部和兵部卷入进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手下留情。” “属下明白了。”官员眸中显出凶狠之色,“属下亲自查办白家,定让白家鸡犬不留。” 卢俊忠冲着门外看了看,这才向那官员招手,官员贴耳过来,卢俊忠道:“白家要拿银子救人,你以传讯为由,将白正信的堂弟传过来,告诉他先拿银子过来。十万两不成,我盘算过,白家倾尽全力,定然能挤出二十万两,收银子的时候,务必谨慎,不要留下任何痕迹。银子一到手,立刻将那人重刑伺候.....!”眸中显出狠厉之色,悠然道:“刑部衙门里撑不过刑罚的人多了去,不多他一个。” 官员心领神会,还没说话,就见外面传来声音:“部堂,属下求见!”却正是刑部侍郎朱东山的声音。 “你先去吧。”卢俊忠挥挥手,示意那官员退下,这才叫进朱东山,开门见山问道:“那边情势如何?” “已经让仵作细细检查了尸首。”朱东山上来拱手道:“他们说找遍了整个军营,都不见左玄机的首级,但那具尸首确实是左玄机的衣裳,除夕夜里,左玄机就是穿着那身衣饰参加酒宴。”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仵作也检查过那里,确实是净过身的,宦官无疑。” 正文 第一一九一章 退路 卢俊忠抚须道:“左玄机死于何人之手,可有确定?” “除了左玄机,当日被杀的还有校尉赵河,另有几名相府的侍卫。”朱东山解释道:“以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当日庄召阳在军营策动了叛乱,赵河带人囚禁看守左玄机,等到神策军进京之后,有刺客出现在军营,谋刺了左玄机。” “左玄机是神策大将军,据我所知,他与朝中官员极少往来,一心治军,并无什么生死仇家。”卢俊忠缓缓道:“如果我没有记错,左玄机的修为也不弱,一般刺客根本杀不了他。” 朱东山点头道:“确实如此。都说左玄机修为不浅,不过这人深藏不露,到底是什么境界,也无法肯定,不过应该是中天境。” “一位中天境的大将军,朝廷重臣,军中猛将,谁敢轻易对这样的人物下手?”卢俊忠淡然一笑,道:“这桩案子其实很容易侦办,只要找准杀人动机就好。” 朱东山道:“若论杀人动机,排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庄召阳。” “哦?” “庄召阳是神策军的副将,在神策军中,只有左玄机一人在他之上。”朱东山轻声道:“部堂,如果这次叛乱得逞,被国相.....嘿嘿,被夏侯元稹掌控了朝政,庄召阳功劳卓著,自然会受到提拔。” “那是自然。” “国相叛乱成功之后,必然会将京城内外的兵马都控制在手里,要掌握神策军,将庄召阳提拔为神策大将军,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朱东山道:“不过左玄机这些年领兵有方,在神策军中威望极高,也并无有过错。”随即压低声音道:“圣人登基之后,神策大将军一直都是由宫里的人担任,只要左玄机还在,国相想直接将庄召阳提拔为神策大将军,只怕军心不服,甚至生出其他变故。” 卢俊忠颔首道:“不错。左玄机经营神策军这么多年,在军中的势力可不弱,庄召阳要取而代之,难度并不小。”阴阴一笑,道:“别以为这次左玄机是真的被控制囚禁,我思来想去,这只不过是左玄机置身事外的手段而已。左玄机肯定也觉得宫里有变,却不敢顶在前面,故意示弱,让庄召阳一时掌握了兵权。嘿嘿,若是左玄机坚决反对出兵进京,庄召阳-根本带不走一兵一卒。” “夏侯家和庄召阳都知道左玄机在神策军中根深蒂固,要在叛乱之后取而代之,唯一的办法,就是趁机取了左玄机的性命。”朱东山轻声道:“部堂,谋害左玄机动机最大的,恰恰就是庄召阳了。” 卢俊忠笑道:“东山,这就是其他人比不了你的地方,任何案子到了你的手上,真相都是难以遁迹。庄召阳已经被逮捕,叛乱之罪是无法洗脱,如今加上谋刺神策大将军,那就是必死无疑了。” “属下明白。”朱东山道:“左玄机被刺杀,也正好并入庄召阳叛乱之案。” “对了,神策军现在是谁掌兵权?” “何太极。”朱东山立刻道:“宫里颁下旨意,何太极暂代神策大将军之职,方辉被调到了武-卫军,取唐长庚代之,由他来整顿武-卫军。属下得知,方辉从神策军调了不少心腹部将一同到武-卫军任职。” 卢俊忠叹道:“庄召阳若是知道这些,不知作何感想?此前他在神策军中,除了左玄机,他的威望和势力最强。现在倒好,同为副将的何太极和方辉都被提拔,他却成为阶下之囚.....!”看着朱东山,轻声道:“所以老祖宗说得好,出头的橼子先烂,凡事都不能跳在最前面。” “部堂,这两日是否要派人送夏侯元稹前往苏州?”朱东山轻声道:“相府已经被查封,夏侯家在朝中任职的官员也都落网,分布各州的夏侯家官员,宫里也派人送去公函,要将那些人全都押府进京。”顿了顿,才略显难色道:“这次如何处置夏侯一族,还真是有些棘手。” 卢俊忠神情也凝重起来。 “部堂,夏侯家与当年的李家不同。”朱东山轻声叹道:“当年圣人是铁了心要将李家赶尽杀绝,咱们下手没有顾虑。但夏侯家.....,哎,圣人身上终究还流淌着夏侯家的血,咱们要是下手太狠,等哪天圣人再回头看,若是震怒,咱们可就大难临头了。伴君如伴虎,圣人现在心头震怒,那是因为国相主持了叛乱,她一时龙心震怒。咱们现在对夏侯家如果大开杀戒,等过了一年半载,圣人的怒气消了,想起自己也是夏侯家的人,再看夏侯家人丁凋零,刑部却沾满了夏侯一族的血.....!” 卢俊忠的脸色更是阴沉,想了一想,才道:“东山,我这几天就是在琢磨这事儿。你说的没错,圣人现在正是震怒之中,可若是回头怒气消了,咱们可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压低声音道:“国相是这次叛乱的元凶,圣人如果要对夏侯一族赶尽杀绝,第一个要诛杀的应该就是国相。但圣人只是将国相放逐到苏州软禁起来,这中间的玄机可就不一般了。” “部堂是否觉得圣人并不想真的对夏侯家下狠手?” “江南之变后,圣人忌惮公主,下手打压,让公主在朝中的实力一落千丈。”卢俊忠压低声音道:“公主是制衡夏侯一族的势力,突然消失,朝中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再有新的力量能与夏侯家分庭抗礼。夏侯家如果一家独大,圣人当然更为忌惮,所以这次才会设下圈套让国相入彀,找到机会打压夏侯家。”目光锐利,想了一想,才道:“东山,你觉着圣人只是想打压削弱夏侯家的力量,还是真的要将夏侯家赶尽杀绝?” 朱东山立刻道:“属下以为,圣人对夏侯家的态度,绝不似当年对李家的态度。” “应该如此。”卢俊忠道:“所以这次圣人并不是真的想让咱们将夏侯一族连根铲起,只是想让夏侯家在朝野的实力被削弱。”抬手抚须,轻声道:“暂时将国相送往苏州囚禁,借此机会清理朝中夏侯一族的党羽,等到日后需要的时候,再将国相传唤回来.....。” “部堂,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嗯。”卢俊忠微微颔首,道:“既然如此,咱们先不急着查办夏侯家的人。先对夏侯家那些党羽进行清理,兵部、户部、武-卫军、神策军,还有卷入叛乱的众多朝中官员,这些人的案子就足够咱们忙活好一阵子,等将这些人都定罪过后,再看看圣人的意思。是了,定罪过后,先拉一批人到菜市口行刑,几百颗脑袋先落地,圣人到时候看到,也许会有所触动,想着如果夏侯一族的脑袋像其他叛党那般落地后,再也活不过来,或许怒气会消过去。” 朱东山忙道:“部堂英明,属下也想向部堂如此谏言。属下令人将夏侯家的人都是单独关在一处,而且并没有亏待,每日足食供应。咱们先不去提审他们,先查办其他人,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算将其他人都定了罪,也需要至少一两个月的时间,等过了这两个月,圣人的态度如果还无改变,咱们再开始查办夏侯家。” “只能如此。”卢俊忠道:“国相这边就不要耽搁了。东山,你安排一下调一队人马送国相去往苏州。”顿了顿,又道:“国相那个女儿是否也被关押起来?” 朱东山道:“部堂说的是夏侯倾城?属下知道圣人素来对夏侯倾城颇为疼爱,国相更是将她视为掌上明珠,所以没有将她下狱,只是安排在后院的一间屋里,令人看守,不过这几天都是妥善照顾,并无亏待。” “做得很好。”卢俊忠道:“圣人的旨意里,也并无特别提到夏侯倾城。这样吧,送国相去苏州,连带夏侯倾城一并送过去。”轻叹道:“咱们刑部当年与李家结下了死仇,这次又要查办夏侯家,如果再和夏侯家结下生死之仇,刑部这些人迟早都没有好下场,多少给自己也留一点后路吧。” 朱东山也是感慨道:“部堂深谋远虑,属下以为应当如此。将夏侯倾城安排在国相身边,一同送往苏州,给了国相一份人情,国相对咱们应该还会存有一丝感激之心,如果他朝被重新启用,也不至于视咱们为生死之敌。” “这次查办,速度都放缓一些,给圣人一点时间。”卢俊忠微微颔首,但瞬间神色变得冷厉起来,道:“不过大理寺那边,咱们可就要速战速决了。苏瑜那个老东西,当初仗着秦逍被圣人宠信,竟然带着大理寺与咱们刑部打擂台,这次就要让那老东西尝尝刑部的厉害。” 朱东山却是有些犹豫道:“部堂,苏瑜已经向圣人上了折子,听说已经决定告老还乡。云禄被派去东北办案,等云禄回来,苏瑜就该离职归乡了,对他.....是否放他一马?” “怎么?你是害怕得罪秦逍?”卢俊忠握拳冷笑道:“秦逍离京之时,跑到咱们刑部,给咱们留下狂言,你是否因为他那几句话,心中忌惮?” “部堂误会了。”朱东山忙解释道:“部堂,苏瑜虽然该死,不过年事已高,而且对咱们也并无任何威胁,不用咱们出手,他也活不了多少年。”顿了顿,才继续道:“秦逍和苏瑜的交情不浅,如果咱们真的将苏瑜拉下水,甚至要了他的老命,秦逍知道,势必与咱们水火不容,那时候......!” 卢俊忠不屑道:“他远在东北,能否活着回来都是未知之数,就算真的回来,咱们还能怕他?本官就是要杀鸡儆猴,让秦逍明白,和咱们刑部为敌,就绝不会有好下场。” 正文 第一一九三章 明珠 暮色苍苍,天寒地冻。 正月初八是顺星节,夜里祭祀的时候,富贾人家摆上一百零八盏灯花,而普通人家也可以摆上四十九盏灯花,最少也要九盏灯花,京都的市面上有灯花可以购买,但大多数人却都是自己家里扎灯花,耗费所需并不多,到夜里整座京都灯花点点,繁若星辰。 今年的灯花,国相却是无法看到。 正月初七日,他便已经被刑部派人押送往苏州,一天下来,已经远离京都,抵达了洛口。 自京都去往江南,最便捷的方法自然是走水路。 自洛口登船,沿通济渠一路往南,在洛口出黄河,经鸿沟、蒗荡渠、濉水入淮河,顺淮水东行进入山阳郡,改道继续南行,经扬州之后,便可直接抵达苏州。 当初秦逍下江南,便是顺着这条水路前往。 刑部派了一名主事领着十名刑部衙差押送,除了国相和夏侯倾城外,文熙泰也作为囚犯随同前往。 这倒不是卢俊忠对文熙泰网开一面。 圣人没有直接下旨诛杀国相,也就是留有余地,卢俊忠多年来对圣人的每一道旨意都会用心揣摩,既然圣人不想杀国相,那就必须保证国相能够活下去。 卢俊忠心里清楚,国相夏侯元稹的仇敌,可比自己这个刑部尚书还要多的多,若是被人知道国相被押送往苏州,走漏了消息,这一路上只怕处处都是等着截杀国相的仇敌,国相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以后圣人追问起来,刑部实在不好交代。 是以这次他秘密安排国相出京,所有人都是乔装打扮,竭力隐瞒行踪。 不过这依然不能保险。 他知道派的押送衙差太多,一来衙门里正缺人手,腾不出那么多人,二来目标也是太大,容易被盯上,十名衙差乔装打扮也是恰到好处,不能再多。 不过十名衙差虽然是刑部精挑细选的好手,但真要遇上麻烦,未必能应付得来。 他知道文熙泰是国相府的侍卫统领,那功夫肯定是不弱,宫里肯定也不会特意颁旨处理文熙泰这样的小人物,所以如何处置文熙泰,刑部倒是有决定权,将其跟着国相一起送到苏州囚禁起来,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如此一来,途中真要遇上什么麻烦,文熙泰也可以应付一二。 文熙泰虽然是国相府的侍卫统领,但江湖气很重,不但与许多官员交好,而且与江湖上不少草莽英雄也是有来往,算得上是黑白两道都能如鱼得水的人物。 卢俊忠清楚,文熙泰的身份虽然不算很高,但却是最棘手的人物,处置起来,比许多朝中重臣还麻烦得多。 处决朝中官员,虽然遭人记恨,但刑部完全应付得来,可是若真的处决了文熙泰,必然会得罪一大帮江湖人物,卢俊忠深知被贼惦记的危险,如果一群江湖人物要为文熙泰报仇,成天盯着自己,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将文熙泰打发着跟随国相一同去苏州,一来可以为途中增加护卫力量,二来也给了文熙泰一个人情,可谓是一举两得。 他倒并不担心文熙泰途中带着国相逃走,如果国相真的糊涂到半途逃离,那就彻底断了后路,夏侯家也再无翻身之日,圣人甚至会因此更加震怒,到时候刑部再对夏侯一族下狠手,顾虑也就少得多。 夜风如刀,一身便装的夏侯元稹站在船头,双手背负身后,看着破开的水面,却是显得十分淡定。 刑部衙差虽然是押送国相前往苏州,但自然不会真的将国相当做囚犯看待,无论是国相还是文熙泰,都有充分的自由。 “爹!”身后传来声音,夏侯元稹这才转身,看着自己的爱女夏侯倾城走过来,她手中端着一杯茶,柔声道:“我给你沏了茶,只是没有你喜欢的茶叶.....!” 夏侯元稹恋爱地看着爱女,接过茶杯,含笑道:“还没歇息吗?” 他能够看得出来,夏侯倾城脸上的笑容再不像从前那般自然,笑得很勉强。 夏侯元稹四十多岁才生下爱女,自然是视若明珠,自出生至今,那是疼爱至极。 夏侯倾城也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的风浪,在夏侯元稹的呵护下,性情纯真,不识人间险恶。 可是这一次夏侯家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灾祸,家族中无数人被拘押下狱,这一切都是夏侯倾城从未见过,此番却要亲身经历,对她的打击自然不轻。 她脸上虽然带笑,但眉宇间却是掩饰不住的忧郁。 “每天这个时辰你都要喝茶,我怕你忘记。”夏侯倾城轻声道:“爹,外面风寒,你回船舱里歇着吧。” 夏侯元稹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倾城,到了苏州,你可以见到你小姑姑,那天池山风景秀美,住上一段时日你便会喜欢。”说到这里,却是长叹一声,道:“不要怪爹,更不要怪你大姑。” 夏侯倾城摇了摇头,却还是很疑惑道:“爹,大姑.....圣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夏侯家?你不是要带人去救她吗?为何她反倒要伤害我们?我们都是她的亲人,她.....她连自己的亲人全都不要了吗?” “很多事情不是你现在能够明白的。”夏侯元稹平静道:“天子没有亲人。” 夏侯倾城一怔,低头沉默片刻,才道:“爹,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了京都?我之前听说,小姑姑是被圣人关在天池山,她这一辈子都要在天池山度过,到死也出不了山。我们.....是否也会如此?” “不会。”夏侯元稹凝视爱女,语气十分肯定,摇头道:“爹爹可以保证,绝不会让你终老天池山,一定会想办法让你离开。”抬起手,轻抚夏侯倾城秀发,柔声道:“我的倾城还要嫁人为妻,还要生儿育女,怎会被困在天池山?” 夏侯倾城脸颊一红,道:“我才不要,我要一辈子都陪着爹。” “孩子话。”夏侯元稹笑道:“爹都已经这把年纪,还能活几年?等我撒手归西,难道你要孤独终老?你愿意,爹还不愿意。”轻叹道:“爹本来想留你在身边几年,等过两年再给你找个好夫婿,谁知道会发生意外。不过爹答应你,无论如何,都给你找个好人家,绝不让你受委屈。” “爹,不说这些,我不爱听。” “哦?”夏侯元稹似笑非笑道:“爹爹还记得,之前有人时常在我耳边提及那个少年郎,每次说到他,兴奋不已,傻子都看出来我的宝贝女儿动了心。怎么,现在又不爱听?” 夏侯倾城更是红着脸道:“我.....我提起秦逍,是为国举贤,他有本事,只是没有机会,我只想让他有机会为国效忠。”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秦逍?”夏侯元稹哈哈一笑,道:“也对,除了秦逍,我的宝贝女儿可从未提及过其他少年郎......!” “爹,你再这样取笑,我生你气了!” 夏侯元稹摇头笑道:“爹爹没有取笑。”抬头看看天幕,喃喃道:“现在想起来,爹如果一早成就你二人的亲事,未必是坏事。至少你跟着他,远离朝堂,或许会更快乐。” 正文 第一一九五章 灵牌 刺客吃吃笑道:“你胆子真是大,难道不怕死?” 刑部衙差素来狂妄,那衙差只见到眼前这美人儿笑颜如花,哪里有半分杀意,看她眼眸儿勾魂,心头竟是痒痒的,咳嗽一声,道:“我们是刑部的公差,你胆大妄为,还不....还不束手就擒。” 刺客娇笑道:“你要抓我?”抬起手臂,纤手如玉,招招手:“你来,只要你碰到我一片衣襟,我就随你捆绑。” 衙差左右看看,见众人都是盯着自己,壮起胆子,道:“你....你说话算话?” “你不会真的想要抓我吧?”刺客睁大美丽的眼睛,讶然道:“你真不想活了?” 衙差却是握紧手中刀,一步步逼上前,看着眼前美人如花,特别是那双勾魂摄魄的狐媚眼眸,心头荡漾。 刺客摇摇头,拿起桌上的酒壶,一根玉指在酒壶底下轻轻一弹,从壶嘴里一道酒水喷出,众人正不知刺客意欲何为,却见得刺客另一只手也已经抬起,中指与大拇指拈花一般,优雅无比,却见得她中指对着从壶嘴喷出的酒水轻轻一弹,那酒水瞬间便化作一道水箭,闪电般射向衙差,衙差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水箭已经打在他喉咙处。 文熙泰看在眼里,骇然变色,失声道:“内剑!” 那衙差被水箭击中喉咙,本来向前的身体顿时定住,“噹”的一声,手中的大刀脱手落在地板上,身体晃了晃,双腿噗通跪倒在地,尔后整个身体向前扑倒,瞬间便一动不动。 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想不到如此美艳妩媚的女人,看上去人畜无害,出手却是如此干脆利落。 “男人好色天经地义,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候,还盯着我看,连命都不要,那真是该死了。”刺客摇头唏嘘道:“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但不愿意让你看,你多看一眼就该死。”抬起头,看着众人,妩媚一笑道:“我说笑的,我杀他不是因为他盯着我看,因为他是朝廷的走狗,所以就该死。”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冲着夏侯元稹那边问道:“这里面没毒吧?哎,不管了,毒死总比憋死强。”竟是用一根大拇指挑开壶盖,仰首便饮。 她一仰起脖子,如天鹅般雪白修长的雪颈便显露出来。 “沐夜姬......!”文熙泰瞳孔收缩,骇然道:“你是沐夜姬!” 眼前这刺客,却正是千娇百媚的小师姑沐夜姬。 小师姑听得文熙泰叫出自己的名字,吃吃一笑,道:“原来我的名气这么大?你听过我的名字?不错不错,看你长得五大三粗,以为你没什么见识,原来人不可貌相,你知道我的名字,不是一般人。” “沐夜姬”三字从文熙泰口中说出来,其他人倒也罢了,夏侯元稹却是脸色骇然,一只手握起拳头,微微颤抖,冷笑道:“原来是剑谷门徒。” “夏侯元稹,你觉得一个小小的衙差值得我用内剑杀他?”小师姑抬手抹去嘴角酒渍,显得不拘小节,与她千娇百媚的美艳容颜大不相称,笑道:“用这种方法自报家门,总比和你啰嗦半天要好。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总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夏侯元稹怒极反笑,道:“沐夜姬,想不到你竟然一路追随老夫前来。” “你这么多年是不是总也睡不着?”小师姑一只手臂撑在桌上,拖着下颚,身体前倾,丰满的胸脯搁在桌沿,盯着夏侯元稹,笑眯眯道:“晚上是不是总担心剑谷的人出现在你的床边,一剑取了你狗头?” 夏侯元稹冷笑道:“老夫夜里确实经常想到剑谷,不过想的却是如何将你们这帮逆贼斩尽杀绝。” “逆贼?”小师姑噗嗤一笑,道:“夏侯元稹,我一直好奇,那个皇帝.....就是你妹子,她将你打为叛逆,然后又将你放逐到苏州,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恨不恨她?想不想亲手砍下她的人头?” 夏侯元稹怒道:“妖女,老夫现在只想砍下你的人头。” “我这么漂亮的脑袋,你舍得砍下来?”小师姑白了夏侯元稹一眼,不屑道:“你们夏侯家的人,只会阴谋诡计,干不了登上台面的事情,背后捅刀子你们擅长,真要拿刀来砍老娘,你还没那个能耐。”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扫视其他人,淡淡道:“放才让你们走,给你们机会活命,你们偏不走,现在想走可就不容易了。” 文熙泰终于开口道:“沐夜姬,你好歹也是剑谷六绝之一,算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相爷年事已高,而且并无练过武功,你对一个无力反抗的老人下手,不觉得有失身份?我知道你们剑谷与朝廷有矛盾,与夏侯家也有矛盾,但相爷如今被朝廷送到苏州颐养天年,再大的矛盾,也应该过去了。”顿了顿,冷哼一声道:“如果你们对圣人有恨意,可以去京都,在这里耀武扬威,算什么英雄?” “我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小师姑撇撇嘴,道:“文熙泰,我知道你是夏侯元稹身边的走狗,不过你这人在江湖上的名声还不错,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与我剑谷也没什么恩怨,所以本少女今天不想杀你。” 文熙泰立刻道:“你既然连我都能放过,为何不能放过一位老人?” “如果你知道夏侯家与剑谷的仇怨,就不会说这样的话。”小师姑凝视着文熙泰,叹了口气,道:“文熙泰,看来他并没有告诉你真相,你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 “什么真相?”文熙泰一怔。 小师姑凤目斜睨,盯住那高主事,再次将酒壶托在手中,那高主事见状,骇然变色,想到方才对方正是托着酒壶突然出手,手下那名衙差便莫名其妙地死去,只以为小师姑要对他下手,惊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转身便向船头跑去,众衙差本来都是护在夏侯元稹周围,见得高主事率先逃窜,谁都不想莫名其妙地死在这千娇百媚的女人手中,再也顾不得国相,呼啦啦跟着高主事身后跑出去。 夏侯元稹倒是镇定自若,夏侯倾城却是花容失色,叫道:“你们去哪?回来,都回来.....!” “这就是朝廷的走狗?”小师姑咯咯娇笑起来,花枝乱颤,胸脯一阵荡漾,嘲讽道:“国相爷,看来真正愿意为你赴死的人并没有几个。你当了这么多年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最后连这些狗一样的东西都将你弃之若履。”看向夏侯倾城,叹道:“只可惜连累你的女儿年纪轻轻便要陪葬,你可有过丝毫后悔?” 夏侯元稹立时护在夏侯倾城身前,怒道:“妖女,你要杀老夫,尽管动手,不要伤她。” “毕竟还有关心的人。”小师姑淡淡道:“也不算是坏透。”抬起双手,用力拍了两下,随即就从后舱外出现两道身影,都是披着蓑衣戴着斗笠,一人手中捧着一件东西,却用黑布掩盖着,径自走到小师姑身边。 文熙泰脸色更是凝重。 他知道沐夜姬乃是剑谷六绝之一,方才那一手内剑功夫,就已经展露出过人的实力,仅仅一个沐夜姬,满船的人都无法应付,这时候又出现两名刺客,也自然都是剑谷弟子,那就更是无法应对了。 他心知今日之势,凶多吉少。 国相的行踪很隐秘,但终究还是被剑谷的人盯上,要么是剑谷的人自始至终都在暗中盯着夏侯家的一举一动,要么便是有人泄露了国相的行踪,借剑谷之手诛杀国相。 无论如何,今日国相只怕是难逃一死。 小师姑扭过头,微微点头,一名斗笠人捧着东西直立如松,一动不动,另一人则是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黑布,文熙泰看了一眼,更是骇然,却是看到,那斗笠人双手却是捧着一尊灵牌。 正文 第一一九六章 船夫 灯火之下,文熙泰看得清楚,灵牌之上,赫然写着“师尊讳长乐之灵位”。 “长乐?”文熙泰皱眉道:“这是剑神的牌位?” 夏侯元稹却是脸色惨白,瞳孔收缩。 “夏侯元稹,当年之事,与你脱不了干系。”沐夜姬淡淡道:“你应该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 夏侯元稹恢复镇定,冷笑道:“他是天字第一号叛贼,人人得而诛之。你说的不错,当年老夫也参与其中,你今日来寻仇,老夫领受就是。” 文熙泰显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纠葛,惊骇道:“相爷,这.....!” “熙泰,此事与你无关。”夏侯元稹看了文熙泰一眼,这才向沐夜姬道:“你要杀我为他报仇,老夫无话可说。不过此事与其他人无关,你让他们走。熙泰,带她走!” 沐夜姬笑道:“夏侯元稹,你倒是打的好算盘,你觉得我会让她离开?” “沐夜姬,冤有头债有主,你要寻仇没有错,可是当年发生那件事的时候,倾城尚未出生,一切与她毫无关系。”夏侯元稹冷冷道:“难道你要滥杀无辜?” “只要她是夏侯家的人,杀了她就不算滥杀无辜。”沐夜姬嫣然一笑,道:“夏侯家哪有什么无辜之人?”向夏侯元稹勾勾手道:“你若想就她性命,我给你指一条路,跪地向师尊叩三个头,忏悔自己当年的罪过,我或许会考虑饶她一命。” 夏侯元稹怒道:“让我向他的牌位下跪?你休想。”他话声刚落,夏侯倾城却已经冲上前,道:“我给他下跪,只求你放过我爹,你杀了我,不要伤我爹。” “倾城,回来!”夏侯元稹赫然变色,厉声喝道。 夏侯倾城却是面对沐夜姬,有些畏惧,却还是倔强道:“夏侯家和你们有何仇怨,我不知道,但我爹年事已高,他如果犯了过错,我来替他承担。你....你杀了我,放过我爹。” “你不怕死?”沐夜姬凝视夏侯倾城道。 夏侯倾城道:“怕,可是.....可是我不能看着你伤害我爹。” “夏侯元稹,你的女儿为了你的性命,愿意下跪,你却不愿意为他认罪。”沐夜姬叹道:“你实在不配为人父母。也罢,她既然替你先死,我便成全了她。”身形飘然而起,如同一团轻云,已经向夏侯倾城掠过来。 “住手!”文熙泰赫然变色。 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实力远不是沐夜姬的对手,却无法眼看着夏侯倾城命丧沐夜姬之手,叫喝声中,抢上前去,握刀护住夏侯倾城。 小师姑身形轻灵如魅,说到就到,速度之快,文熙泰甚至根本看不清楚她身形,只见到一团灰影在面前,无奈之下,一刀向那团灰影劈了过去,明知道这一刀不可能伤到沐夜姬,却也只盼这一刀能够将沐夜姬逼退。 孰知小师姑却根本不是对夏侯倾城出手,身在空中,文熙泰那一刀劈去,她腰肢一拧,轻松闪过,一只脚却已经踩在文熙泰的肩头,蜻蜓点水般借力再次,身姿轻盈,却已经直往文熙泰后面几步之遥的夏侯元稹扑过去。 夏侯元稹眼瞧见一团身影扑过来,却是闭上眼睛,并不闪躲。 剑谷六绝声名在外,国相比任何人都了解剑谷的实力,从沐夜姬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今日自己绝无幸免的道理,此刻对方既然出手,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文熙泰却是大吃一惊,想要阻拦却根本来不及,失声道:“手下留情......!” 也便在此时,一道劲风从国相身后袭来,沐夜姬却是看到,自己扑向国相之时,船头舱门外,一团黑影宛若闪电般直射过来,速度之快,竟是在自己之上。 她探手欲要抓住国相的脖子,指尖距离国相的喉咙不过咫尺之遥,那团黑影已经飘然到了国相身侧,一只手探出,后发先至,直往沐夜姬的手腕扣过来,也几乎在同时,劲风一震,国相立足不稳,却是被一股劲风震得腾腾腾向后连退数步,随即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沐夜姬花容微变,却并无犹豫,抬起一脚,照着那身影的腹部踢了过去。 小师姑的玉腿笔直修长,却结实有力。 那身影一个转身,闪避开去,顺势一掌照着小师姑的脚踝横切下来,劲风浑厚,小师姑心知对手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立足脚用力一蹬,身形侧飘,也是躲了过去。 站稳身形,小师姑这才打量对方,只见对方却是一身船夫的打扮,劲衣长裤,衣衫上甚至带着一层油腻,十分邋遢,这也是大部分船夫水手通常的模样。而且此人胡子拉渣,其貌不扬,看年纪四十岁上下样子,属于那种丢在人群绝不会引人注意的人物。 但小师姑却知道,对方的修为绝不在自己之下。 “原来船上还藏着高手。”小师姑妩媚一笑,冲着对方道:“你来的真是及时,要再晚一步,他就死在这里了。” 对方瞥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夏侯元稹,淡定道:“六先生能不能给个面子,这次就算了。” “面子?”小师姑一噘嘴,没好气道:“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给你面子?我这些年没干什么正事,这次好不容易来办件事情,却无功而返,回去之后,还不被别人笑死?那时候我的面子在哪里?”抬起手,解开斗篷的领扣,手臂一挥,将斗篷甩到一边,单手叉腰,道:“没办法,咱们只能打一架分高下了。” 粗须船夫神色淡定,摇了摇头。 没有斗篷的遮掩,小师姑美好的身段便显露出来,虽然是寒冬时节,但小师姑穿的却并不多,里面是粗麻布衫,外面一如既往套着一件到膝盖处的褙子,腰间系一根灰色腰带。 穿着虽然朴素,但身材却着实火爆,傲人的胸脯怒突而起,似乎要破衣而出,但腰肢却又纤细,衬得向两边延伸的胯骨微宽,亦显得的腴臀饱满如月,起伏有致。 “什么意思?”见对方摇头,小师姑奇怪道:“干嘛摇头?” “六先生,咱们不是敌人,没必要打下去。”船夫很老实道:“你打不过我,我也伤不着你,打到最后也不过是两人精疲力尽,白费力气。” 小师姑见他虽然看着自己,但眼中的神情却毫无其他男人看到自己时的那种神色,甚至有些呆滞,更是错愕,疑惑道:“喂,你到底是什么人?看你知书达理,尊称我为先生,不像是坏人,怎么要听那条老狗使唤?” “不是听他使唤。”船夫摇头道:“六先生,你们剑谷与夏侯家的仇怨,我很清楚,不过现在不是你报仇的时候。” “你说不是时候就不是时候?”沐夜姬叹道:“我要报仇,怎轮到你来挑时候?” 船夫想了一下,才问道:“六先生,剑谷门徒都是聪慧过人之辈,切莫因为仇恨蒙蔽了你们的智慧,沦为任人驱使的工具。”瞥了坐在地上的夏侯元稹一眼,缓缓道:“国相虽然被放逐苏州,但天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的生死,关乎到无数人的生死,你若真的杀了他,可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又何必去想什么后果?”沐夜姬笑道:“他死了,天总不至于塌下来?” “那也说不准。”船夫道:“他若被杀,这天可能真的要塌下来。” 正文 第一一九七章 孤行 沐夜姬笑道:“你还真是看得起他。” “六先生在武道之上天赋异禀,天底下少有人及。”船夫道:“只是对于权势之争,六先生没有将心思放在这上面,许多事情未必能看透。” 船夫说话的速度很慢,但给人一种没说一个字都很诚恳的感觉。 沐夜姬咯咯娇笑,酥胸乱颤,道:“你这般夸我,我还真是不好再和你动手。” “六先生可知道,镇南王慕容长都坐拥南疆两州十四郡之地,带甲数万,一直都是大唐的心腹之患?”船夫说话很呆板,没有什么感情,就像是在念书:“朝廷派遣裴孝恭领兵数万驻守在南方一线,一直都在防备慕容军北进?” 沐夜姬蹙眉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当年三州七郡叛乱,南疆慕容趁火打劫,打着平叛的旗号,引军北进。”船夫道:“他虽然最终铩羽而归,但却给南方各地的百姓带去一场灾难。慕容军抢夺钱粮无数,涂炭生灵,死在南疆军刀下的百姓不计其数。” 沐夜姬单手叉腰,摇头道:“我不懂军国之事,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据我所知,放眼古今,在剑道之上几乎无人能超越剑神的修为。”船夫看着沐夜姬,认真道:“古往今来,剑客们追求剑道极致,甚至有人也曾达到真正的人剑合一地步,但为何却始终无法突破剑道极致,练成那一剑?” 沐夜姬蹙眉道:“你说的话,我听不懂。” “剑客们练剑,只是为自己求剑。”船夫缓缓道:“只有剑神心存仁爱,以天道为剑道,天道即为护佑芸芸众生之道,以剑护民,才是天道。正因为剑神领悟了其中的奥义,才能够成为数百年来第一个真正进入天道的剑客。”凝视着沐夜姬美丽的眼睛,问道:“六先生,剑神半生周游天下,游历市井,感受人间的烟火,难道你不明白他的心意?” 沐夜姬花容微微变色,吃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剑谷门徒,各有所长。”船夫道:“六先生名声在外,传言六先生贪杯好赌,一身的人间烟火气,许多人都只以为六先生因此疏怠了练剑,可是剑神一脉要达到真正的剑道巅峰,就是要入世,身在尘世,感受人间的喜怒哀乐,以此道路领悟天道。只要有朝一日能够从尘世间悟透天道真谛,入世即避世,那时候便可以在剑道之上突飞猛进,进入真正的剑道之途。” 沐夜姬美丽的眼眸子闪动,显得颇为惊讶。 “入世的目的,就是为了心存仁爱。”船夫道:“用剑神的话说,便是用心中之剑,斩世间厉鬼,护万民太平。”顿了顿,才继续道:“六先生是剑谷门徒,剑神的心愿,你们自然不会违背。” 沐夜姬幽幽叹道:“我似乎知道你是谁了。不过这些与南疆慕容有何关系?” “慕容长都野心勃勃,割据一方,秣兵历马,一直等候时机北上搅动天下。”船夫道:“六先生,统帅南方军团的镇国大将军裴孝恭,是国相一手提拔起来,众所周知,裴孝恭的兴衰,与国相是紧紧捆绑在一起。” 此言一出,在他身后已经缓缓站起身的国相夏侯元稹也是皱起眉头,从背后打量船夫,显然也是想看看此人到底是何来历。 “国相一旦被杀,裴孝恭在朝中的靠山立刻就没了。”船夫很直白道:“没有了靠山,裴孝恭自知生死未卜,六先生以为他会如何抉择?” 小师姑明白过来,道:“你是说他会叛乱?” “他手握数万兵马,无论是拥兵自立还是投向慕容长都,南方顷刻间就天崩地裂。”船夫叹道:“若是他投向慕容长都,慕容长都如虎添翼,立马就会挥师北上。如果裴孝恭在南方自立,没有朝廷的钱粮供给,就只能在南方盘剥百姓维持他麾下的数万兵马,这两条路无论他如何选择,遭殃的都会是百姓,那时候生灵涂炭,无数百姓将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小师姑娇躯一震,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不知这位先生高姓大名?”国相见得船夫不但出手相救,而且还在为自己说话,看来是友非敌,拱手道:“先生说的不错,以裴孝恭的性情,投向慕容长都的可能不大,但是在南方拥兵自立,却是大有可能。”淡淡一笑,道:“这也怪不得他,他知道朝廷将老夫打为叛贼,放逐途中又被刺杀,一旦被他所知,他只会以为刺客是朝廷所派。朝廷既然连老夫都要诛杀,那么受老夫提携的镇国大将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小师姑若有所思,很快摇头道:“裴孝恭如何选择,与我无关。”抬手指向国相道:“今日他必须死。” 船夫却是缓步上前,小师姑立刻警觉,却只见那船夫从她身边走过,到得那灵牌前,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跪倒在地,向着灵位叩了三个头,随即起身来,转身面向沐夜姬道:“六先生,今日我在这里,你杀不了他。” “大可以试一试!”小师姑冷笑一声。 “如果剑神在这里,我相信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同意你杀他。”船夫道:“六先生,南方眼下还乱不得。京都已经乱了,如果南方再乱起来,整个天下也将大乱。国相的生死,其实我也不在意,但是这天下苍生,我们却不能不管。”叹了口气,道:“夏侯一族在西川的势力也是不弱,只怕到时候连西川也会乱起来。” 小师姑冷冷一笑,道:“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心忧天下,满嘴的仁义道德。叶孤行,是夫子派你一路护着他?” 夏侯元稹听到“夫子”二字,脸色骤变,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六先生的智慧果然过人。”船夫淡淡一笑道:“不错,夫子不想看到天下大乱,所以令我一路护送国相前往苏州。夫子算准剑谷门徒可能会在半道出手,只是无法断定是哪位先生亲自前来。”顿了顿,才道:“不过无论哪一位,夫子都让我带两句话过来。” “哦?”小师姑问道:“夫子有什么吩咐?” “夫子说了,这两年之内,还请剑谷手下留情,不要伤害国相。”船夫道:“国相只要安然无恙,裴孝恭就不会铤而走险轻举妄动,西川那边也会静观其变,这天下也就不至于大乱。”顿了顿,才继续道:“夫子断言,有人想要利用剑谷刺杀国相,以此引起天下大乱,从中渔利,剑谷切莫沦为那些人利用的工具。” 小师姑笑道:“两年?” “正是。”船夫叶孤行点头道:“两年之后,夫子自然会给剑谷一个满意的交代。” “就因为他一句话,剑谷就等上两年?”小师姑叹道:“夫子虽然是大宗师,但是不是自视太高了?叶孤行,你们的天下苍生我不懂,如果连自己的恩怨都无法解决,还有什么能耐去拯救天下苍生?如果我看到有人恃强凌弱,不会袖手旁观,看到有人奄奄一息,也不会置之不理,可是如果有人伤害了我身边的人,我也绝不会因为什么天下苍生就手下留情。”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笑意:“我已经等了近二十年,没有耐心再等两年。” 国相神情肃然,上前一步,道:“沐夜姬,老夫承认,他的死,与老夫有关。可是当年如果他老老实实在关外,永不回京,又怎会落得那般下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以为他的死,只是因为威胁到夏侯家?他的存在,威胁到太多人,多少人因为他的存在而日夜难安,从他踏入京都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只有一个结局。”长叹一声,苦笑道:“你当真以为老夫有那么大的能耐决定他的生死?” 正文 第一一九八章 无天 夏侯倾城此时情绪也稳定下来,看着沐夜姬道:“姐姐,你长得这么美,一定不会乱杀人。我爹不是坏人,他不会害好人的。” 沐夜姬看了夏侯倾城一眼,叹道:“你的眼中,父亲当然不会是坏人。”微扬起修长雪白的脖子,喃喃道:“你可以为自己的父亲去死,我同样也可以为师尊付出一切。” “你们要为他报仇,天经地义。”夏侯元稹凝视沐夜姬,缓缓道:“沐夜姬,老夫想问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剑谷当真一清二楚?到底谁是真正的凶手,你们是否确定?” 沐夜姬一怔,蹙起柳眉。 “老夫知道,你们一直都觉得是夏侯家设下圈套害死了令狐长乐。”夏侯元稹叹道:“可是你好好想一想,那时候的令狐长乐,已经练成了九天临仙,已经是天下无敌。天下间守卫最森严的是皇宫,可是他进出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谁敢动他一根汗毛?你以为仅凭夏侯家,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杀死他?” 沐夜姬淡淡道:“你们要光明正大害死师尊,自然是痴心妄想,定然是使出了卑鄙手段。” “不错,要杀死令狐长乐,如果没有精心部署,根本不可能伤他分毫。”夏侯元稹道:“老夫并不否认,圣人对他确实早就起了杀心,可是那又能如何?圣人当时尚未登基,不过是后宫之主,就算有夏侯家协助,她也不绝不敢轻举妄动。一旦失手,夏侯家必将迎来灭顶之灾.....!”说到这里,微仰头,似乎在回想当年之事,沉吟片刻,才道:“江湖中人都知道武道修为分为九品,达到九品境界,便是无人可敌的大宗师,可是他们却并不知道,真正的武道,是突破九品境,进入无天。” 沐夜姬冷笑道:“想不到你倒也清楚。” “那你可知道,令狐长乐便是无天?”夏侯元稹叹道:“他的修为已经出神入化,世所罕见。” 沐夜姬一怔,竟似乎不知此事,愕然道:“师尊.....进入无天?” “你们虽然是他的亲传弟子,但想必他不愿意让你们卷入太多是非,所以许多事情并没有告诉过你们。”夏侯元稹道:“你知道无天代表着什么?”张开双臂,道:“代表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以视人间规则如无物,什么皇权、江湖规矩,在他眼中都已经不存在。”神情变得森然起来,道:“这样一个人物.....不,简直是怪物的存在,你觉得这人世间能容得下他?” “你说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就是指这个?” “不错。”夏侯元稹面无惧色,沉声道:“这样的怪物,皇帝岂能容得下他?”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道:“最容不下他的,是大宗师,九品大宗师!” 沐夜姬似乎意识到什么,娇躯微震,美艳的脸庞凝重无比。 “九品大宗师距离无天都是一步之遥。”夏侯元稹上前两步,平静道:“很多人都以为,天子掌握天下子民的生死,人人对皇帝都心生敬畏恐惧。可是你可知道,普天之下,无时无刻不感到恐惧的其实不是黎民百姓,更不是朝中的文武大臣,而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有人会取而代之,椅子只有一把,可是想坐那把椅子的人数不胜数,所以但凡有人威胁到皇位,无论是什么人,哪怕与天子有血亲,天子也会同样痛下杀手,绝不允许威胁存在。” 沐夜姬淡淡道:“你是想说,九品大宗师在无天的眼中,就是威胁所在?” “达到无天,宛若神祗一般的存在。”夏侯元稹叹道:“而九品大宗师距离无天一步之遥,直接威胁到无天在人世间的地位,那些九品大宗师又如何不担心无天会率先出手,将他们扼杀在进入无天的道路之上?” 沐夜姬嘲讽笑道:“我明白了,那些九品大宗师害怕师尊出手,所以先下手为强,一起对付师尊?”瞥了叶孤行一眼,冷笑道:“如果真的有争名夺利之心,害怕自己的地位被后来者取代,如此狭窄世俗之心,怎可能踏入无天?” 叶孤行颔首道:“不错,无天,便是万事为空,趋于佛道,却又与佛道不同。如果有尘世间的争强好胜甚至是名利之心,绝无可能进入无天。” “我们说起来很简单,只因为我们不在其中。”夏侯元稹道:“没有真正达到九品宗师境,就无法体会无天带来的恐惧。正如你们所言,如果没有大海一般的胸襟,怎可能进入无天?也许令狐长乐从来就没有想过扼杀那些九品大宗师的道路,可是.....那些大宗师会不会这样想?老夫虽然不通武道,却也知道,能够达到九品大宗师境界,不但要走过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道路,而且还要有过人的天赋,甚至还要加上气运。这天下练武之人如同过江之鲤,但数十年来,能够达到九品宗师境的高手屈指可数,他们都是人世间出类拔萃的人物,好不容易进入九品境,都想着追求更高的境界,你觉得他们愿意一生的心血被无天摧毁?” “所以在你看来,即使剑神没有伤人之心,但那些大宗师却也不敢相信?”叶孤行若有所思。 夏侯元稹点头道:“不错。令狐长乐的存在,就是悬挂在大宗师们头上的利剑,这把利剑也许永远都不会落下来,可是......又有谁愿意自己的头顶始终有一把剑存在?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中,那些大宗师难道愿意接受这样的折磨?” 沐夜姬俏脸含霜,盯着夏侯元稹道:“你的意思是说,当年谋害师尊的圈套,是大宗师们谋划?”看了叶孤行一眼,冷冷道:“当年谋害师尊,袁凤镜和那个老太监都参与其中。可是师尊如果进入无天,仅凭他二人,也无法伤及师尊,除他二人之外,还有谁参与其中?” 夏侯倾城在一旁睁大眼睛,几人的言辞她都是听的一清二楚,这些事情她是闻所未闻,只觉得匪夷所思。 “老夫刚才就说过,剑谷虽然知道令狐长乐身死宫中,但真相如何,你们也只是一知半解,并不知道全部真相。”夏侯元稹冷笑一声,道:“你们不知道当年宫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其中,甚至不知道参与其中的这些人都有什么动机,如此情况下,你们就为人利用,将矛头对准夏侯家,只以为夏侯家才是元凶,当真是可笑至极。” “无论是否元凶,夏侯家当年参与其中是铁一般的事实。”沐夜姬淡淡道:“所以你同样该死。” 夏侯元稹抚须笑道:“不错,在剑谷眼中,老夫确实该死。”怪异一笑,道:“不过当年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天下间知道的人凤毛麟角,而且参与其中的大宗师自恃身份,自然不会坦白,落个以众欺寡的名声。他们都很爱惜自己的羽毛,只怕是到死也不会透露一字真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沐夜姬蹙眉道。 夏侯元稹道:“令狐长乐死了快十八年,你们剑谷虽然查到了一些皮毛,却还是没有查明真相,原因很简单,知道真相的人都不会说。”盯着小师姑问道:“宫中有座魔塚,令狐长乐埋首其中,你们剑谷自然是知道的。可是.....你们可曾想过,为何你们能知道令狐长乐是死在宫里,又为何你们会知道魔塚的存在?” 沐夜姬娇躯一震,夏侯元稹长叹一声,道:“只因为这本就是有人想让你们知道。剑谷宗师死了,可是剑谷却没有亡,剑谷六绝都是天赋异禀的后进之辈,如果不及早铲除,必然是后患无穷。”看着沐夜姬,一字一句道:“魔塚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请君入瓮的陷阱,当年就是为了引诱剑谷门徒入宫,故意让你们知晓此事。” 正文 第一一九九章 那场谋杀 沐夜姬听得“魔塚”二字,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上前一步,厉声道:“师尊坟冢究竟在何处?” “你们知道宫中有魔塚,但皇宫宏阔,宫宇林立,任何地方都可以是埋首的魔塚,那魔塚到底在哪处,你们却是一无所知。”夏侯元稹叹道:“老夫知道,很多年前,你们就数次潜入宫中,既想刺杀圣人,又想找到魔塚,但最终都是铩羽而归,一事无成。” 沐夜姬粉拳握起,再次厉声问道:“夏侯元稹,你说出坟冢所在,我可以饶过你的女儿。” “沐夜姬,你就没想过,那魔塚到底是否真的存在?”夏侯元稹淡淡道:“老夫说过,你们知道魔塚的存在,只不过是有人想要让你们知道而已。魔塚之说,虽然暗中流传,但普天下知道魔塚存在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此时一直没吭声的叶孤行突然道:“难道魔塚并不存在?” “老夫也无法确定。”夏侯元稹道:“魔塚的风声放出去,一开始就是想让剑谷门徒得到消息之后,来到京都,自己跳进陷阱。”顿了顿,淡然一笑道:“不过剑谷门徒的谨慎出乎预料,你们一直等了三年,令狐长乐死后三年之内,剑谷门徒竟然无一人潜入宫中,玄武殿设下的埋伏也就白等了两年。” “不错,一开始放出风声,师尊的坟冢在玄武殿内。”沐夜姬道:“我们对这消息很是怀疑,却还是准备派人入京潜入皇宫,打探一些到底是什么状况,但.....哼,莫老三知道消息后,断定宫里设下了埋伏,我们若是意气用事,正中贼人下怀,只怕一个也无法活着离开皇宫。” 夏侯元稹道:“看来你们当年就知道魔塚可能是引君入瓮的陷阱了。” “其实我们一开始并不相信师尊真的被害,至于坟冢之说,自然也不相信。”沐夜姬缓缓道:“但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事发已经过了快一年,师尊下山之后,便杳无音讯。”顿了顿,才继续道:“师尊虽然常年云游在外,但每年都会抽时间回剑谷一趟,即使走得太远,至少也有书信送到剑谷,绝不会没有丝毫消息。” 夏侯倾城在旁见国相身体微微晃动,显然是受到惊吓再加上年事已高,一直站着,体力有些撑不住,忙上前去,扶住夏侯元稹,轻声问道:“爹,你怎样?” 国相摇摇头,向沐夜姬道:“你们没有轻举妄动,是不相信令狐长乐已死?” “师尊一年没有消息,却突然传闻他被人害死在皇宫,而且皇宫里还修建了坟冢,将师尊埋葬其中。”沐夜姬道:“这样的消息传到剑谷,我们当然是极其震惊,但很快就觉得不过是有人胡说八道。江湖上的传闻,十之七八都是空穴来风。我们都知道师尊的修为已经踏入九品大宗师境界,这天下间能伤他的人寥寥无几,更何况事发唐宫,师尊怎会莫名其妙跑到唐宫之内?” 国相却是神秘一笑,道:“原来你们不知道,原来他并没有告诉你们.....!” 他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沐夜姬一愣,叶孤行也有些疑惑,显然都不知道国相是什么意思。 “告诉我们什么?”沐夜姬追问道:“夏侯元稹,你知道什么?” 国相淡淡道:“他既然没告诉你们,老夫说了,你们更会觉得胡说八道。”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你们不相信令狐长乐死在宫内,所以没有立刻行动。” “莫老三告诉我们说,如果消息是假的,是有人杜撰的风言风语,那么师尊自然是安然无恙,我们也就没必要多生事端。”沐夜姬道:“如果是真的,师尊真的在唐宫被害,那么这里面就是一场极其险恶的大阴谋。要谋害师尊,势必要经过周密的部署,每一步都不能出现差错,如果得逞,此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唐宫为何会将消息传出?而且江湖上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消息反倒是传到远在关外的剑谷,这其中必有蹊跷。” “剑门徒果然是智慧过人。”国相道:“你们的猜测并没有错,令狐长乐死后,有人故意将他死在皇宫的消息传到剑谷,而且将玄武殿设下了埋伏,就等着剑谷门徒自投罗网。” 沐夜姬立刻道:“你说有人故意将消息传出去,难道不是在说你自己?” “老夫若说捕杀令狐长乐的计划,老夫也只是任人摆布,你是否相信?”夏侯元稹道:“老夫若说当时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被卷入其中,你是否相信?” 沐夜姬道:“我自然不信。我们得到消息后,最终虽然决定不可轻举妄动,却还是要派人前往京城打探消息。我们师兄妹中,崔京甲性情最为沉稳,做事谨慎,所以派了他去往京都。”美丽的眼睛如刀一般冷厉,道:“他到京都之时,妖后刚刚登基,京都一片腥风血雨,无数忠臣良将惨死在妖后的手中。而且早在崔京甲抵达京都之前,妖后刚一登基,就颁下昭告,将剑谷弟子视为叛逆,更是将师尊成为古往今来第一号大凶大恶之人,还说首恶已伏诛,谁若能捕杀剑谷门徒,无论生死,都有重赏。” 夏侯倾城吃惊道:“是....是圣人杀了你师尊?” “她既然颁诏天下,那自然是承认害死了师尊。”沐夜姬道:“夏侯元稹,妖后谋害师尊,你敢说没有参与其中?” 夏侯元稹道:“不错,捕杀令狐长乐的计划,老夫事先确实知晓。不过老夫说了,那时候老夫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但整个计划,不但不是老夫谋划,而且老夫在其中也只是一枚棋子。” “我不与你争辩。”沐夜姬淡淡道:“我们确信师尊被谋害之后,等了三年,知道过了三年时间,唐宫即使有埋伏,也会松懈许多。我们的人潜入宫中,只为两件事情,一件事要刺杀妖后,另一件便是将师尊的遗骨找到带回剑谷。” 夏侯元稹道:“你们自然是一无所获。玄武殿内没有魔塚,而你们也根本无法伤到圣人。” “魔塚不在玄武殿。”沐夜姬道:“唐宫之内禁卫森严,大师兄和崔京甲在宫中潜伏数日,寻找妖后踪迹,找到机会动手之时,才发现妖后的身边竟然有一位大宗师。” “有不少人知道宫里的大天师袁凤镜是九品宗师境,却没有几人知道,时刻守卫在圣人身边的魏无涯,也是一位大宗师。”夏侯元稹道:“宫内有两位大宗师保护圣人,又有谁能伤到她?”淡然一笑,道:“两位剑谷门徒潜入宫内行刺圣人,那件事情老夫清楚,也幸亏魏无涯无法确定到底有几名剑谷门徒入宫,担心你们声东击西,所以没敢离开圣人身边去追拿,否则他若是拼力追拿,你那两位师兄当年就必然死在宫里。” 沐夜姬没有否认,微点螓首道:“不错,所以那次过后,我们知道,要想诛杀妖后为师尊报仇,并非易事。” “所以你们要想得手,只有两个办法。”夏侯元稹道:“要么勤修苦练,修成数名大天境,甚至有人能够达到九品宗师境,这样便可以与魏无涯一决高下。除此之外,唯一的机会,就是魏无涯离宫,不能守卫在圣人身边。”说到这里,猛然意识到什么,身体一震,瞳孔收缩,盯着沐夜姬道:“原来如此,老夫明白了,原来.....宁儿的死,是因此而起!” “哦?” “老夫糊涂透顶。”夏侯元稹懊恼道:“宁儿在杭州被害,老夫一直以为是因为你们剑谷痛恨夏侯家,在杭州狠下杀手,只是为了报复当年令狐长乐被害。现在老夫终于明白,你们的目的,是要将魏无涯从宫里引出去....!”身体却是颤动起来,一只手剧烈抖动,森然道:“你们.....你们声东击西,将魏无涯引到关外,却潜入京都找机会下手.....!” 正文 第一二零零章 谁为鱼肉 沐夜姬微蹙柳眉,却并无说话。 夏侯元稹微一沉吟,忽然道:“沐夜姬,能否单独说几句话?” 此言一出,夏侯倾城立时变色,沐夜姬也是大感意外。 “爹,你.....?” “不用担心爹。”夏侯元稹温言道:“我与剑谷确实有恩怨,今日六先生亲自前来取我性命,这也是我一直等待的事情。”向沐夜姬道:“六先生,老夫有几句话要对你说,说完之后,你若是还要取老夫性命,老夫绝不多说,引颈就戮。”并不多言,转身就往船头去。 文熙泰想要叫住,但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发出声音,反倒是叶孤行十分镇定,似乎并不担心沐夜姬会趁机取了国相性命。 小师姑想了一下,终是走出船舱,到得船头,便见到那高主事和几名衙差正在船头战战兢兢,见到国相和小师姑先后出来,一群人都是大惊失色。 “你们还在这里?”沐夜姬脸色一沉。 高主事也不废话,侧身贴着船舷,迅速往船尾跑去,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跑了过去。 夏侯元稹直走到船头的船舷边,船只已经停下来,周围一片死寂。 “你想说什么?”小师姑走到边上,冷冷道。 夏侯元稹微转身,看着小师姑道:“六先生,也许我们都被人算计了。” 沐夜姬一怔。 “六先生可知道王母会?”夏侯元稹凝视小师姑美丽的眼睛道:“剑谷与王母会可有来往?” 沐夜姬淡淡道:“我为何要告诉你?”犹豫一下,还是道:“你说的王母会,可是在江南叛乱的妖邪?” 她的语气,显然对王母会的装神弄鬼也很是不屑。 夏侯元稹何其精明,立时听出小师姑对王母会的不屑,立刻道:“六先生,有些话,老夫本不会对其他人提及一句,更不该对你们剑谷的人説。”微犹豫一下,终究还是道:“六先生之前说,老夫是被圣人打为叛贼,放逐到苏州?” “难道不是?”沐夜姬反问道:“你调兵叛乱,中了妖后的圈套,她借机打压甚至诛灭夏侯家,如此一来,便再无人能威胁到她的皇位。” 夏侯元稹摇头道:“你错了。这不是圣人的圈套,圣人已经被人控制。” 沐夜姬一怔,夏侯元稹神色凝重,轻声道:“当日圣人出现在皇城之上,所有人都以为圣人安然无恙,老夫也就功亏一篑。本来老夫也以为一切都是圣人为了诛灭夏侯家设下的圈套,可是入宫之后,才发现情况不对劲。” “什么意思?” “皇宫之内,有一处御花园。”夏侯元稹压低声音道:“御花园中有一处禁地,从那处禁地修建之后,就禁止太监入内,只有宫女可以入内伺候。”眼角抽动,一字一句道:“可是当日老夫在那禁地,竟然发现了男人。” 小师姑一时还没有听不明白,蹙眉道:“你说的我听不懂。” “禁地有男人扮作了太监。”夏侯元稹轻声道:“他们虽然做了掩饰,可是太监没有喉结,那四人的喉结却清晰可见,老夫一眼就瞧出他们并未净身,是正常的男人假扮。”盯着小师姑眼睛问道:“六先生可知道此事?” 沐夜姬想了一下,摇头道:“不知。” “如此看来,六先生虽然在半道截杀老夫,可是对宫里的情况并不清楚,甚至不知道有人已经控制了圣人。”夏侯元稹神情肃然,道:“那几名太监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并不知道老夫已经看穿。他们出现在禁地,就是在监视圣人,老夫与圣人谈话之时,他们就在边上。”冷冷一笑,道:“所以圣人和老夫演了一场戏,让他们以为老夫相信一切都是圣人为了诛杀夏侯家设计的圈套,圣人也故意要将老夫放逐到苏州,其实就是希望老夫可以远离京都,找机会破解宫中的困局。” 小师姑美艳的脸上显出惊讶之色,却颇有些狐疑,盯着夏侯元稹问道:“这么隐秘之事,你为何告诉我?” “老夫说过,我们都被人算计了。”夏侯元稹正色道:“老夫无法断定宫里的变故是不是禁军统领澹台悬夜一手谋划,但可以断定,澹台悬夜的背后,有王母会的影子。” “澹台悬夜与王母会有关系?”小师姑有些疑惑,显然对夏侯元稹这番话一时还无法消化,问道:“你为何肯定他与王母会有关系?” 夏侯元稹抬手抚须道:“六先生刚才几句话提醒了老夫。剑谷要入宫行刺,就必须将魏无涯从宫里调开,可是想让魏无涯离宫,比登天还难。”眼睛眯起来,道:“江南内库失窃,公主麝月明面上派了大理寺少卿秦逍去江南调查,自己却也暗中去了江南,随后苏州发生叛乱,这时候朝廷才知道,内库失窃不过是王母会引诱麝月前往江南的诱饵,等到麝月一到江南,他们就准备挟持麝月起兵反唐。” 夏侯元稹说到“秦逍”之时,小师姑眼角微挑,但面不改色,夏侯元稹自然想不到秦逍与沐夜姬之间的关系,虽然精明,却也没能察觉到小师姑小小的异样,继续道:“之前朝廷上下都以为江南之乱只是王母会的一次豪赌,想利用麝月打出旗号来割据一方,可是老夫突然明白,叛乱虽然发生在江南,目标却是直指京都。” 小师姑也是聪慧过人之辈,这时候听出其中的意思,道:“你是说,王母会利用麝月将魏无涯引出宫去?” “不错。”夏侯元稹点头道:“老夫也坦诚相告,一旦麝月真的打出旗号,对朝廷的威胁非同小可,甚至天下会有无数人视麝月为大唐正统。” 小师姑冷冷道:“麝月是李唐血脉,她自然比妖后正统。” 夏侯元稹也不与小师姑争论,道:“如此一来,圣人当然不可能让麝月真的为王母会利用,只要麝月落在王母会手中,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将麝月从王母会手中夺回。” “麝月落入王母会之手,魏无涯便会出宫营救!”小师姑明白过来,“所以江南摆下那么大的阵势,是为了引出老太监?” “一箭双雕。”夏侯元稹身色冷峻,低声道:“如果真的能够控制麝月,王母会利用她打出起兵的旗号,王母会自然会趁势而为,否则也可以将魏无涯引出宫去。” 小师姑微点螓首,显然对夏侯元稹这样的分析表示赞同。 “可是王母会却想不到横里杀出个秦逍。”夏侯元稹道:“秦逍虽然年纪轻轻,但智勇双全,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杰.....!”说到这里,却瞧见沐夜姬嘴角微微上翘,竟然显出一丝笑意,他也不知道小师姑是否在嘲笑秦逍,只能继续道:“他竟然硬是护着麝月逃离王母会的手掌,而且就在苏州以孤城为据点,最终在短短时日内平定了叛乱。” 小师姑忍不住道:“妖后登基之后,你们的朝廷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能有几个及得上秦逍?” “王母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夏侯元稹的眼眸变得冷厉起来:“犬子领兵前往江南平叛,却被你们剑谷之人刺杀,身死异乡。老夫一直以为这是因剑谷与夏侯家的仇怨所起,可是现在明白,杀害宁儿的目的,其实还是为了引诱魏无涯离宫。”扭头望向水面,许久之后才道:“事发过后,圣人和老夫对你们剑谷更是忌惮,圣人也担心剑谷门徒都成了气候,欲图尽早解决。” 沐夜姬冷笑道:“大师兄杀了夏侯宁,确实是为了将老太监引诱出宫。” “王母会和你们剑谷都要引诱魏无涯离宫,你们剑谷的目的,是趁魏无涯离宫之后,入宫行刺。”夏侯元稹缓缓道:“那么王母会是什么目的?他们在江南暗中经营多年,虽小有实力,却还没有到应该起兵的时机,仓促起兵,不但暴露自己的实力,一旦失败,多年的心血也就毁于一旦。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浮出了水面,而且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看着小师姑,一字一句道:“王母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引诱魏无涯离宫,难道只是为了帮助你们剑谷?你们剑谷与王母会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你们利用了王母会,还是王母会将你们剑谷当成了工具?” 小师姑娇躯一震,美丽的眼眸也变得冷厉起来。 正文 第一二零一章 王母迷局 夜风呼呼,万籁俱静。 夏侯元稹看到小师姑神情凝重,轻声道:“六先生,刺杀犬子的事件,并非独立存在。老夫可以断定,从江南内库失窃开始,剑谷就已经参与其中,王母会和剑谷有着共同的目的,都是要将魏无涯从宫里引出来,但魏无涯离宫之后,剑谷和王母会的目的是否还会一致?”凝视沐夜姬眼睛,一字一句道:“六先生对江南之乱的内幕,是否事先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如果这一切早在剑谷和六先生的掌握之中,那么老夫刚才所说的这些话,也就毫无意义,六先生现在就可以将老夫毙杀于此。” “否则又如何?” “否则这其中就大有蹊跷。”夏侯元稹道:“刺杀犬子的是沈无愁,由此事几乎可以断定,剑谷那边与王母会联络的正是你们剑谷这位大先生。”顿了顿,问道:“那么除了这位大先生,包括六先生你在内,剑谷其他人是否知道沈无愁与王母会有接触甚至达成了某种协议?为了达到目的,剑谷其他门徒是否都愿意自降身份,与王母会那帮魑魅魍魉为伍?” 沐夜姬冷笑道:“夏侯元稹,你说话也不必阴阳怪气。为报师尊大仇,剑谷什么样的手段都可以使用。你们当年谋害师尊,使出的手段必然是卑劣无比,我们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有道理。”夏侯元稹淡淡一笑,道:“可是在老夫看来,六先生受命前来刺杀老夫,也不过是为人所利用而已。” “你错了,对剑谷来说,人人都想取你首级。”沐夜姬淡淡道:“比起杀死妖后,对剑谷来说,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我们迟迟没有动手,只是想等你亲眼看到夏侯家族破家亡而已。” 夏侯元稹笑道:“夏侯家如今遭遇大难,六先生终于找到机会下手?” “无论王母会有什么目的,与我无关。”沐夜姬淡然道:“只要能够取了你和妖后的首级,迎回师尊的遗骨,我们多年的愿望就能达成。” 夏侯元稹道:“所以刘先生负责前来刺杀老夫,而剑谷其他人则是潜入宫中,要对圣人下杀手。” 沐夜姬道:“你很聪明。” “老夫不聪明。”夏侯元稹神情冷然起来,道:“可是你们剑谷更蠢。” 沐夜姬脸色一沉,夏侯元稹冷笑道:“老夫如果没有判断错误,澹台悬夜与王母会瓜葛极深,甚至本身就是王母会的人。他手握禁军,在京都潜伏多年,今次趁着魏无涯离宫,与剑谷那位大先生一起设下了圈套,控制了皇宫,而且诱使老夫调兵平乱,却因为他们掌控了圣人,导致老夫功亏一篑,夏侯家一败涂地陷入绝境。圣人竭力保住老夫,让老夫远离京都,澹台悬夜没有从中作梗阻止老夫离京,是计划好在半道之上由六先生出手击杀老夫。”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澹台悬夜谋划?”沐夜姬神色更是凝重。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老夫有九成把握如此判断。”夏侯元稹缓缓道,瞳孔微微收缩,一只手已经握成拳头:“而且老夫还可以断定,澹台悬夜所谋极大,你们剑谷潜入宫中的那些人,恐怕都无法活着出来。” 沐夜姬吃惊道:“你说什么?” “六先生,你半道截杀老夫,可是受了沈无愁的吩咐?”夏侯元稹神情冷峻,压低声音道:“他可曾对你提及,他与澹台悬夜达成了协议?他是否向你透露,澹台悬夜可能是王母会的人?” 沐夜姬不自禁摇头,夏侯元稹立刻道:“这就对了。”长叹一声,道:“不但老夫和你都受人算计,只怕沈无愁也是被人利用了。” “你是说澹台悬夜利用了大师兄?” “他不但利用了沈无愁,接下来还会对你们剑谷痛下杀手。”夏侯元稹叹道:“沈无愁只以为与王母会合作,可以将魏无涯诱出皇宫,然后趁虚而入,不但可以在宫内杀死圣人,而且还可以找到魔塚带走令狐长乐的遗骨。可是老夫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澹台悬夜不会让圣人死,他的图谋比你们剑谷大得多。之前他可以和你们剑谷联手,是为了将沈无愁骗走,沈无愁一走,他控制了皇宫,目的与你们剑谷不同,而沈无愁和剑谷,已经成为了他个人目的的绊脚石,必须铲除。” 沐夜姬见夏侯元稹一脸严肃,似乎并非虚言,狐疑道:“你凭什么如此断定?你可有证据?” “没有证据。”夏侯元稹摇头道:“可是老夫所言,相信不会有错。” “没有证据,那就是信口开河。”沐夜姬冷冷道:“夏侯元稹,我知道你的目的,你不过是在挑拨离间,想要活命而已。你以为就凭你这番胡编乱造的言辞,我便会饶过你?”顿了顿,冷笑道:“如果澹台悬夜真的是王母会的人,怎会饶过妖后?王母会本就是反抗朝廷的存在,有机会诛杀妖后,澹台悬夜不会手下留情。你说他不会让妖后死,便是胡言乱语,荒谬至极。” “王母会确实是反叛朝廷的妖邪。”夏侯元稹道:“澹台悬夜投身王母会的动机何在,什么时候投身王母会,老夫都无法确定。不过.....如果他早先加入王母会潜伏在宫中,其目的是找寻机会在京都掀起大乱,那么现在他的目的已经变了。”双双背负身后,转身望向水面,平静道:“他现在只是将圣人控制在手中,却绝对不想让圣人遭受到任何伤害。” “理由呢?”沐夜姬问道:“他不杀妖后的理由是什么?” 夏侯元稹摇头道:“恕老夫不能告诉你。老夫能告诉你的都已经说了。你们剑谷兵分两路,一路由你来行刺老夫,而另一路自然是潜入宫中对圣人下手,可是老夫说过,澹台悬夜不会让圣人受到伤害,所以老夫可以断定,宫里设下了陷阱,老夫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剑谷弟子进入宫内,但他们一定会落入澹台悬夜布下的陷阱,都是凶多吉少。” 小师姑漂亮的面容满是凝重之色,虽然她对夏侯元稹这番话将信将疑,可是夏侯元稹的语气和态度,却让她心中生出一丝不祥之感,万一夏侯元稹所言不假,那么沈无愁等人确实是危在旦夕。 “六先生,这次计划,你就算无法获知全部,但一定比老夫知道的更多。”夏侯元稹缓缓道:“老夫方才说的这些,与你所知有多少相符,你心里比我清楚。剑谷和王母会一开始只是互相利用,可是到最后,剑谷很可能成为这场游戏最大的受害者。”往船舱里了一眼,低声道:“夫子的人也突然冒出来,你不觉得这其中的蹊跷远不是你我想的那么简单?” 沐夜姬也瞥了船舱一眼,低声道:“你方才说澹台悬夜谋划了这一切,有一个必要的条件,便是澹台悬夜一定是王母会的人。王母会不过是一群别有居心之辈装神弄鬼,在民间欺骗百姓,如此妖邪之众,澹台悬夜怎会与他们有瓜葛?据我所知,澹台悬夜好歹也是军功世家,他的父亲澹台千军曾是北方四镇之一武川镇的卫将军,算得上是家世显赫,如此家门,怎会与民间邪教勾结?” “这也是老夫好奇的地方。”夏侯元稹道:“不过此番谋划的前因后果老夫已经和你说过,起自江南内库失窃,到如今六先生前来取老夫性命,前后都是有关联,每一件事情都不是独立存在,这些谋划之中,王母会在其中的作用你我都已经清楚,如果说澹台悬夜与王母会没有关系,那是绝不可能。”微眯起眼睛,喃喃道:“如果王母会只是民间不成气候的宵小之众,澹台悬夜确实看不上......!”说到这里,瞳孔收缩,似乎意识到什么,扭头看着沐夜姬道:“是谁操控王母会?王母会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师姑一怔,蹙眉道:“你是国相,难道对王母会一无所知?” “王母会起自青州。”夏侯元稹缓缓道:“当年突然在青州出现,以王母降世为名,迅速蔓延,信众无数。据老夫所知,王母会的头领是昊天、幽冥和苦海三大将军,而昊天居首。当年青州平乱,三大将军都被诛杀,可是多年之后,王母会在江南再次冒出来,三大将军依然存世。人死不能复活,要么当年被杀的三大将军是假冒,要么多年后又重新有人冠上了三大将军之名。昊天到底是谁?也许弄清楚昊天是何方神圣,就可以知晓澹台悬夜为何与王母会勾结在一起了。” 正文 第一二零三章 黑木牌 元宵过后,榆关往来的商旅便越来越多。 赵泰炎年前就进了关,在关内采买货物,本来是想赶在年前运货出关,可是辽西发生剧变,榆关易主,一度封锁关隘,为免生出其他变故,赵泰炎便没有急着运货出关,而是在关内静观其变。 等过了年,榆关畅通,往来的商贾只要有通关文书,却也是十分自由。 赵泰炎确定时机已到,便亲自押运着商队出关。 赵家是辽东土著,在辽东根深蒂固,不过真正发达起来,是在汪兴朝成为辽东大将军之后。 赵家有女初长成,当时赵家闺女被称为辽东第一美人,赵家为了攀附汪兴朝,竟然主动将闺女送给汪兴朝为妾,汪兴朝却也是笑纳入房,而以此为契机,赵家立刻进入了阜城贸易场,成为北境十八坊重要的东家之一。 辽东军虽然势力遍及东北的各个角落,但在明面之上,帝国的地方兵马当然不能参与经商贸易,军队从商自大唐开国之后便被明令禁止,这一来是存有与民争利之嫌,二来也是朝廷担心军队会因此而迅速腐化。 不过辽东军当然不可能放弃如此一块肥肉而不顾。 明面不许军队经商,辽东军便在后面暗中操控,让东北的商贾在前面贸易,幕后则是由辽东军来控制。 北境十八坊便是辽东军用以控制阜城贸易场的手段。 东北四郡与北边草原诸部的边境线极长,但却只有两处贸易场,而平城贸易场一直都受到打压,只能进行极小宗的贸易,东北与草原锡勒诸部的贸易,几乎全都集中在阜城贸易场。 阜城的贸易,却又几乎完全被十八坊所控制。 十八坊并非是十八个家族控制,而是分为十八个大类,例如丝绸布匹算作一类,归属阜城总布绸坊控制,贸易场的绸缎布匹店铺众多,但货源只能由总布绸坊提供。 十八个总坊控制着整个贸易场的所有货源,而十八坊的东家则是通过竞争来获取,谁能从都护府获取货牌,就拥有经营贸易的权利。 这其中的竞争自然十分激烈,每年仅凭货牌,辽东军就能够收取一大笔银子。 赵家因为与汪兴朝的关系,生意也是做得十分红火,掌握了十八坊中的四坊,这其中最挣钱的布绸坊就在赵家的控制下,虽然每年要被辽东军拿走大部分利润,但贸易兴盛,利润丰厚,即使只是喝汤,也足够赵家财源广进,四块货牌就从没有被人抢走过。 去年江南之乱,一度让赵家焦急万分,只害怕江南陷入战乱后,丝绸布匹的货源会出问题,好在叛乱在短时间内就被平定,而江南也迅速恢复了秩序,身为赵家的少东家,赵泰炎亲自入关采买货物,更是在江南过了春节。 赵家在阜城贸易场做了十几年生意,每年都要从关内收进大批货物,所控制的四坊之中,以丝绸布匹和茶叶两类利润最高,每年进货量也是极其庞大,关内的丝绸商和茶叶商对这样一位大主顾也是奉若上宾。 这一次赵泰炎采买了上百辆车货物,一丝绸布匹和茶叶为主,队伍浩浩荡荡如长蛇一般。 赵家商队每年进出榆关无数次,轻车熟路,等到前面的队伍通关过后,赵泰炎一马当先,骑马到了关隘下,翻身下马,取出了通关文书,交给了关隘下的文吏,随即从腰间解下一只钱袋子,放在文吏的桌案上,笑道:“这是一点心意,请弟兄们喝茶!” 通关文书上面详细记录货物的名称和数量,至于茶水银,也算是不成文的惯例,但凡商队太过庞大,货物太多,都要送上一点茶水银。 文吏也不看钱袋子,翻看通关文书,随即抬头看着赵泰炎,问道:“这些货物要运往何处?” “阜城贸易场。”赵泰炎含笑道。 榆关的变故,他自然很清楚。 原本榆关是由淳于布领兵镇守,这位少东家每年至少也会进出关一趟,因为赵家与汪兴朝的关系,赵泰炎与淳于布倒是颇为熟识,每次通关的手续也很简单,几乎不会经过严格的盘查便可轻松出关。 但今非昔比。 如今榆关是掌握在龙锐军的手中,赵泰炎当然知道龙锐军是辽东军的死对头,这次通关,便要小心谨慎。 “将通关文书交给校尉大人!”文吏将通关文书递给身边一名吏员,那吏员接过之后,迅速离去,文吏这才向赵泰炎吩咐道:“让你的人将车辆先赶到一旁,让出道路,你这边车辆太多,盘检要花费时间,等后面的人先通过。” 赵泰炎心中窝火,却不敢表露出来,陪笑道:“大人,天快黑了,能否尽快查验货物,在下.....!” “上面有军令,进出关隘的车辆人员,都要细细盘查。”文吏冷冷道:“你这有上百辆车,岂是片刻就能查验完毕?你放心,就算天黑,也不会将你们堵在这里。弟兄们辛苦一些,哪怕再晚,也会检查让你们出关。” 赵泰炎心中虽然不满,但知道这时候不能与守军发生冲突,否则倒霉的只能是自己,当下只能吩咐队伍先将货车赶到路边,让出道路给其他人通关。 瞧见后面也是一支商队过来,队伍也有三四十辆货车,当先一人年过五旬,大腹便便,赵泰炎看了一眼,叫道:“这不是徐东家吗?”却是见到了熟人。 那徐东家也认出了赵泰炎,拱手笑道:“原来是少东家,你亲自带队?” “年前就入关采买。”赵泰炎笑道:“风雪太大,年前就没有出关,等到年后才回来。”不禁向徐家的商队看了一眼,问道:“这些药材是要运到贸易场那边?” 徐东家颔首道:“正是。” “之前宋家不都是自己入关运货,怎么这次要徐东家亲自送过去?”赵泰炎疑惑道。 宋家也是北境十八坊的东家之一,手握两枚货牌,其中最挣钱的生意便是药材生意,阜城贸易场的药材生意都是由宋家掌控,幽州徐家便是向宋家供应药材的货商之一。 徐东家却没有接茬,只是笑笑,取了通关文书递给文吏,等文吏接过文书,又从怀中小心翼翼取了一块黑木制成的牌子递给文吏,那文吏接过黑木牌,细细看了看,本来冷冰冰的表情却是堆起笑容,将黑木牌还给徐东家,随即翻看了通关文书,起身笑道:“原来是徐东家,一路辛苦。”回头叫道:“来人,带徐东家先去歇歇脚。” 徐东家收起黑木牌,拱手道:“不敢当!” “徐东家,天气寒冷,备有热茶,你先去喝茶吃点东西。”文吏显得十分热情,“这边准备了热汤面,你手下的伙计都可以先去吃碗面,留几个人和我们一起过一下手续就好。你一杯茶喝完,这边的事情就该办完了,天快黑了,天黑之前,肯定会让你们顺利出关。” 赵泰炎瞪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心想这榆关守军怎地对徐东家如此热情? 自己丢了茶水银,这文吏都没给一个好脸色,徐东家连一枚铜钱都没放下,只是亮出一块黑漆漆的木牌,却得到善待,这文吏前后对待判若两人,简直是匪夷所思。 “少东家,你先忙!”徐东家依然是一脸和气,向赵泰炎拱拱手,也不废话,被一人直接带出了关隘。 赵泰炎知道文吏的态度有如此变化,肯定与那块黑木牌有关系,等徐东家去得远了,忍不住问道:“大人,不知.....不知方才那块黑木牌是何物?”心想难道与阜城贸易场的货牌类似,不由加了一句问道:“要多少银子才能得到那块黑木牌?” “银子?”文吏发出一声怪笑,道:“该有的就有,不该有的花多少银子都没有。”已经向检察货物的兵士吩咐道:“赶紧检查一下幽州徐家的车队,别耽搁了,天黑之前,让他们出关。” 赵泰炎一脸茫然,实在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是什么蹊跷。 --------------------------------------------------------------- ps:感谢项国纭好兄弟破费再赏盟主,感谢书友57378041、易民、jslam007、冷月秋水诸位兄弟的破费捧场支持! 月初,恳请诸君有月票的支持一二,日月将进入大高潮时期! 正文 第一二零四章 百口莫辩 榆关守军大帐之内,耿绍正亲自接待徐东家。 “幽州胡东家和毛东家都已经出关。”耿绍十分客气道:“他们都说过,徐东家很快就会赶过来,我们这边也都早早准备迎候徐东家。” 徐东家却是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大人如此客气,草民受之有愧。” “哪里。”耿绍含笑道:“秦将军有令,诸位支持黑山贸易场,那就是支持龙锐军,将军对诸位十分感激。徐东家放心,出关之后,一路畅通无阻,不会有任何人敢骚扰你们。将军还嘱咐,这一路上遇到任何麻烦,可以派人与当地官府联络,他们会全力相助,谁要是为难你们,直接向辽西郡守府禀明,白郡守一定会为你们做主。” 徐东家感激涕零,道:“说起来,我们还要感激秦将军。实不相瞒,关内多少商贾都想前来东北与锡类诸部做贸易,可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我们这些商贾也根本不是什么强龙,整个东北都被辽东军控制,想要在东北做生意,那是比登天还难。” “只要秦将军在,你们以后尽管做买卖。”耿绍道:“将军还让我告诉诸位,黑山贸易场刚刚起步,一切都要从头开始,许多事情难免会艰难一些,不过他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顿了顿,继续道:“将军知道,以前你们出关的货物,都会加上一笔关税,即使是东北的商贾入关取货,他们也会将这笔关税算在你们头上,导致你们的利润十分微薄。但自此以后,你们的货物都将免除关税,只要货物没有问题,都可以顺利出关。” 徐东家惊喜道:“这.....这可是当真?” “将军既然这样说了,自然不会有假。”耿绍笑道:“关税减免,你们在价钱上就更有优势。”微微一笑,道:“而且将军也请你们放心,黑山贸易场的客源不会少,锡勒诸部与我大唐的贸易中心,很快就会转到黑山贸易场。将军对你们的要求不多,最重要的便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与锡勒诸部贸易,要真诚相待,货物要好,价格也不要太高,做的是长久生意,细水长流嘛。” 徐东家连连点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随即皱眉道:“校尉大人,阜城贸易场的贸易一向兴旺,北境十八坊的实力也是极其雄厚。锡勒诸部习惯在阜城贸易,要让他们抛开阜城,全都转向黑山,也并非易事。”向帐外看了一眼,低声道:“方才草民瞧见了赵氏少东家,赵家在阜城有四坊,与草原诸多部落常年都有贸易往来,这一次他们从关内又运来上百辆马车的货物,进价低廉,以后却也是黑山贸易场的劲敌。” 耿绍淡淡一笑,道:“徐东家以为他们的货物能出得了关?” 天黑之前,徐家的车队果然是顺利地穿过了榆关,出关而去,赵泰炎眼瞧着徐家的队伍远去,心中却是憋着一团火。 “你是赵泰炎?”赵泰炎正自心中郁闷,忽听得身旁传来声音,扭头看过去,却见一名身披甲胄的男子过来,忙拱手道:“草民赵泰炎,敢问......?” “我是耿绍。”耿绍没有啰嗦:“奉命守卫榆关!” “原来是耿将军!”赵泰炎立马堆笑道:“将军辛苦了。” 耿绍打量赵泰炎几眼,问道:“这些货物是要送到阜城?” “正是。”赵泰炎心中却是有些忐忑,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耿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耿绍“哦”了一声,也没多问,带着赵泰炎走到僻静地方,赵泰炎确定周围没人,从怀中取了两张银票,双手奉送过来,“耿将军,草民知道守卫关隘辛苦,这点茶水银,还请将军笑纳,让弟兄们喝杯茶。” 耿绍瞥了一眼,伸手接过,笑道:“一千两?少东家还真是出手大方,这一大笔银子,可抵得上我多少年的俸禄。” “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麻烦将军,这点心意也是应该的。”赵泰炎道:“将军放心,草民懂规矩,只要将军多照顾,草民这边也一定会好好孝敬.....!” 他话声刚落,就听到那边传来叫声:“都不要动,来人,有叛党!” 又听有人厉声喝道:“全都蹲下,谁敢轻举妄动,杀无赦!” 赵泰炎听得声音是从车队那边传来,变了颜色,顾不得耿绍,转身跑过去,却见到大批的守关兵士冲向车队那边,一个个都是拔刀出鞘,如狼似虎,而车队那边却是乱作一团,在兵士们的呼喝下,车队的众人都是蹲了下去,不敢妄动。 “怎么回事?”赵泰炎跑过去,见此情状,大惊失色:“你们要做什么?” 立时便有两名兵士冲过来,一人一脚踹在赵泰炎的腰间,赵泰炎哎哟一声,被踢翻在地,另一人已经拿刀架在赵泰炎的脖子上,厉声道:“不要动,动一下砍了你脑袋。” 赵泰炎脸色惨白,他虽然预感到经过榆关多少会有些麻烦,却没有想到这里的守军竟是如此直接粗暴,怒道:“你们要做什么?我们有通关文书,你们....你们怎敢如此?还有没有王法?” “当然有王法!”身后传来耿绍的声音,随即便见到耿绍从身边经过,问道:“怎么回事?” 不远处立刻有几名兵士过来,手中却是端着箭弩,有人上前禀道:“禀校尉,他们在车上藏了箭弩,似乎是要藏匿兵器出关。” 赵泰炎身体一震,脸色骇然。 一瞬间,他便想到了淳于布。 淳于布是如何被扳倒,赵泰炎自然已经有所闻。 淳于布落马的一条罪状,便是私匿兵器。 堂堂榆关守将,就是因为私匿兵器这条罪,被龙锐军拉下马,不久前更是被押送进京。 赵泰炎万万没有想到,此事竟然又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当然知道这是榆关守军栽赃,一旦罪名落实,后果不堪设想,急忙道:“校尉大人,冤枉,草民的车队,绝没有私藏一件兵器。这是杀头大罪,草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 “不是私藏兵器,难道还是我们栽赃你不成?”耿绍抬起手,手中却正是赵泰炎刚刚奉送的一千两银票,晃了晃道:“赵泰炎,这银票可是你送给本将的?” 赵泰炎一怔,见耿绍目光如刀逼视自己,无奈之下,只能承认道:“那.....那是草民请大人和弟兄们喝茶之用。” “一千两银子喝茶?”耿绍笑道:“好大方。你的用心本将很清楚,你是想要用这一千两银子收买本将,好让你们顺利通关。”指着箭弩道:“这些箭弩从何而来,要送到何处?” “冤枉!”赵泰炎高喊道:“我从未见过这些箭弩。” 耿绍冷冷道:“这几件都是精制箭弩,连地方州军都极少配备。大唐的箭弩制作复杂,天下无双,当年与草原蛮夷厮杀,箭弩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杀伤。草原诸部一直都想得到大唐箭弩,但从无得逞。”盯着赵泰炎,冷笑道:“赵泰炎,你是否想将这些箭弩运到阜城,暗地里与草原人交易?将我大唐独步天下的兵器交易给敌寇,简直是丧心病狂。” 赵泰炎如坠冰窖。 他此时已经明白,自己陷入了榆关守军精心布置的陷阱,这几件箭弩,肯定是守军趁人不备塞到车内,然后又装摸做样取出来,但此刻却已经是百口莫辩。 “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受人指使?”耿绍目光如刀,逼视赵泰炎:“如果是受人指使,那是受了谁的指使?” 赵泰炎心知大难临头,咆哮道:“你们栽赃陷害,这....这是你们布下的圈套。耿绍,你.....你可知道我是谁?你构陷赵家,大.....大将军饶不了你。” “哦?”耿绍皱眉道:“赵泰炎,你是承认,这是大将军指使你所为?一派胡言,辽东军配有箭弩,又怎会从关内搜罗-箭弩与敌寇交易?你藏匿兵器在先,还敢诬陷汪大将军,简直是岂有此理。” “我.....我没说是大将军指使。”赵泰炎急道:“此事与大将军没有任何关系。” 耿绍道:“不是大将军,当然是另有其人。赵泰炎,你该知道,私匿兵器,乃是谋反罪,除你之外,还有谁参与其中?”抬起头,扫过蹲下的商队众人,沉声道:“将他们都绑了,立刻快马禀报郡守府,赵氏商队藏匿军械,意图谋反,守关将士机敏警觉,破获大案,请郡守府派人查办。” 赵泰炎只觉得浑身发软,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 ps:第四更,我就是这么浪,有点稿子就发,存不住,哎! 正文 第一二零五章 世家宴 辽西广宁府兰若庭酒楼,华灯初上,酒楼内却是热闹非凡。 百年来,东北四郡的世家豪族在辽东军的打压下,从极盛逐渐走向衰落。 曾几何时,东北八姓名动天下,出了榆关,就是东北八姓的天下,东北诸郡大小官员至少有半数出自八姓或者与八姓有渊源,东北八姓就如曾经的江南七姓一样,是根深蒂固的地方豪族。 虽然论及财力以及对朝廷的影响力,东北八姓不足与江南七姓相比,但当初东北八姓对东北四郡的控制,绝不下于江南七姓对江南地区的控制。 但这都已经是昨日黄花。 辽东军驻守东北四郡之后,并没有选择与东北世族融合,反而是野心更大,一度对东北世家豪族进行打压,想取东北豪族而代之,成为东北真正的主人。 门阀终究是败给了军阀。 作为东北世家豪族之首的东北八姓,被辽东军连续多年打压过后,半数已经消失,剩下的也只是苟延残喘,而整个东北四郡大大小小的世家大族,也只能被辽东军踩在脚底,仰辽东军的鼻息而存。 辽西世家自然也是遭受到了重大的打压。 辽西尤家曾经是东北八姓之一,尤家弟子为官者不在少数,名下的田产也是无数,甚至有族人在京都为官,显赫一时。 不过在辽东郡的打压下,尤家早已经不复往日之辉煌,名下的田产也被辽东军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数代人创下的家业,已经是十不存一。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尤家虽然不复往日辉煌,但在辽西依然是名望不低。 家主尤富水此刻正与几名世家家主谈笑风生。 今晚的夜宴,是郡守府下帖邀请,城中大大小小几十位世家家主都受到了邀请,此刻受邀的世家家主大部分都已经赴宴到场。 辽西郡最近的震动,着实让辽西世家感到匪夷所思,谁也没有想到,短短时间之内,龙锐军竟然迅速取代了辽东军,成为辽西郡的掌控者。 郡守公孙尚畏罪自尽,郡尉乔明水亲自指挥劫掠官银被捕,榆关守将淳于布也是突然获罪,此外牵涉其中的辽西大小官员不计其数,朝廷更是派出刑部、吏部和大理寺三大衙门的官员前来查办,弄得整个辽西地震山摇。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朝廷派来的这些官员,只是在协助龙锐军迅速掌控辽西。 朝廷显然对盘踞在东北的辽东军存有戒心,所以派出了秦逍统帅龙锐军前来制衡,本来从关内突然派出一支兵马前来东北,许多人都猜测龙锐军撑不了多久便会被辽东军逼退回关内,但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龙锐军不但撑了下来,而且硬是在辽东军的身上割下一块肉,将辽西郡变成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虽说这背后似乎有朝廷撑腰,但众人也不得不佩服秦逍的手腕。 此番夺取辽西郡,秦逍出手果断,而且几乎是兵不血刃地达到了目的,在控制广宁之后,利用朝廷钦使的招牌,迅速对辽西进行了大清洗,无数辽东系官员获罪落马,处置的干脆利落。 让所有人吃惊的是,曾经被辽东军残酷打压的萤草堂,竟然翻身而起,与龙锐军合流,成为了龙锐军的强大助力。 萤草堂的白玉楼暂代行驶郡守之责,诸多空缺的职位被萤草堂的势力添补起来,而辽西九县的县令都被查出罪名,短短时间内就被一网打尽,龙锐军也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利用萤草堂的人填补上去。 本来在东北世家和百姓眼中,龙锐军绝对属于外来势力,可是补缺官员几乎都是出自萤草堂,而萤草堂分明与龙锐军合流在一起,龙锐军能够重用萤草堂这批本土文人势力,却让世家百姓对龙锐军的排斥心理迅速减弱。 今日郡守府设宴邀请众多辽西世家家主,却是让众人心中疑惑,不知这次宴会所为何故。 世家家主的心思也是各异。 有些人心中倒是轻松,特别是被辽东军曾经打压过的世家豪族,例如尤富水这样的人物,本就与辽东军有隙,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尤家与辽东军的关系并不好,而龙锐军与辽东军争锋相对,那么在尤富水看来,龙锐军当然不会将刀锋指向尤家。 倒是一些与辽东军有往来的世家,心中忐忑。 辽西大震荡,文官武将落马不少,但龙锐军却一直没有对辽西世家开刀。 有些人心中便想到,宴无好宴,今日设宴,龙锐军只怕是要向辽西世家开始动手了。 更有人觉得龙锐军很可能是利用这次宴会向辽西世家盘剥,毕竟龙锐军入驻广宁之后,还没有从辽西世家的口袋里掏走一枚铜钱,这显然有些不对劲。 天下乌鸦一般黑,辽东军对东北世家极尽盘剥榨取之能事,许多世家豪族甚至因此伤筋动骨家道没落,若说龙锐军对世家豪族无所求,那是谁也不相信。 如今辽西在龙锐军的掌控之中,刀架在脖子上,如果龙锐军真的要逼捐,也只能破财消灾。 “郡守大人、郡丞大人到!” 门外传来声音,在场的世家家主们纷纷站起,随即就看到一身便服的白玉楼和郡丞霍勉之一前一后出现,众人立时躬身行礼。 白玉楼不但是暂代郡守之职,他本身就是东北的大儒,名望极高,东北世家对这位大儒也是打心里尊敬。 “都请坐,都请坐!”白玉楼和霍勉之拱手还礼,含笑道:“大家不要客气,都坐下说话。” 待众人落座后,白玉楼才含笑道:“今日邀请诸位赴宴,诸位一定很奇怪,或许还有人心中忐忑,搞不清楚是福是祸。” 他开门见山几句话一说,反倒让一些心中忐忑之人轻松不少。 “郡守大人,今日宴席,本该是我等请大人。”尤富水起身拱手道:“大人荣升,一郡父母官,以后辽西近十万户都要仰仗大人的照顾,大人受累,我等自当有力出力。”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点头。 “尤老爷请坐!”白玉楼抬手笑道:“朝廷的旨意还没有下达,目下我也只是暂行郡守职权而已。今日邀请诸位过来,确实有一件大事要商议。”看向霍勉之,霍勉之却已经双手捧着一份文册呈上。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那文册之中到底写着什么。 白玉楼翻看了几页,抬头道:“这是近日户曹整理账目之后的文册。尤老爷,根据户曹的记录查知,尤家十五年前还有良田四百三十倾,不过现在只剩下八十倾,不知是否属实?” 在场众人都是诧异,尤富水亦不知道白玉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道:“草民不能确定十五年前有多少良田,不过眼下确实有八十倾良田。” “户曹的记录应该不会有错。”白玉楼笑道:“十五年前,朝廷下令在东北四郡检地,确定实际的耕地面积,尤家名下检出四百三十倾,而且令尊签字按印,不会有什么疏漏。” 尤富水勉强一笑,白玉楼今日一上来的话题就直接牵涉到土地,不但是尤富水,便是在做其他人都是心惊胆战。 在场的世家家主,大部分都是曾经风光无限的豪族,名下的良田都不在少数,不过辽东军在东北四郡跑马圈地,几乎所有的世家豪族都遭受打击。 当初尤家是东北八姓之一,更是辽西头号世家豪族,良田数百顷之多,自然成为辽东军眼中的肥肉,十几年来巧取豪夺,尤家名下的田产大部分都已经被辽东系官员夺走。 此刻白玉楼直接提到田产,所有人一颗心都提上来,寻思着难不成龙锐军也顶上了辽西世家的田产? “端木老爷可在?”白玉楼目光在人群扫动,一名老者起身拱手道:“草民端木相见过大人!” “端木老爷,十五年前检地之时,端木家的田产有一百六十倾,如今只剩下二十六倾,不及当年的零头,我没有说错吧?”白玉楼神色淡定,语气温和,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端木相只能道:“回禀大人,确实如此。不过.....不过去年公孙.....公孙尚的母亲做寿,公孙尚派人找到草民,让草民献出一块良田作为寿礼,共有一百多亩地,所以.....所以现在端木家名下的田产不到二十五倾!” 他此话一说,厅内一阵骚动,许多人都是义愤填膺,毕竟在场众人几乎都是被辽东系官员以各种理由盘剥过,公孙尚利用做寿为名,迫使端木家献地,却是让众人感同身受。 只是谁也闹不清楚,白玉楼今日光明正大提及田产,不知意欲何为。 正文 第一二零六章 以利拢之 白玉楼和善一笑,看向霍勉之道:“霍大人,大伙儿心里都在犯嘀咕,这户曹是郡丞所辖,你了解情况,不如由你向大家解释一下。” “好。”霍勉之起身来,拱手笑道:“诸位,一言概之,今日的宴会,只为一件事情,那便是还田。” 许多人还没听明白,霍勉之道:“大理寺的云大人已经查明,罪官公孙尚和乔明水等人,与辽西上下诸多官员沆瀣一气,对辽西的百姓横征暴敛,更是利用各种手段,巧取豪夺,从诸位手中夺取了大片良田。身为大唐的官员,不思为民谋福祉,却利用职权巧取豪夺,实在是罪责深重。”顿了顿,含笑道:“大家也都知道,辽西最近连续发生几桩大案,朝廷派来钦使彻查,案情也都真相大白。年后已经派人将诸多罪官押送京都,交给朝廷处置,他们的赃物也都被查获。” 众人顿时一阵交头接耳。 “都静一下。”尤富水高声道:“大家听郡丞大人说。” 厅内静下来,霍勉之才继续道:“宅邸家财自然都是充公,不过他们巧取豪夺获取的田产,却要另行处理。经过我们的商议,郡守大人和秦将军都觉得,被夺去的田产,都该物归原主。”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震惊的赫然站起身。 “大....大人,您说的是真的?” “这.....这怎么可能!” 白玉楼含笑道:“大家不要激动,听霍大人说明白。” 在场众人这时候都是激动兴奋起来,不少人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不好使,听差了霍勉之所言。 “辽东军是东北驻军,职责是护佑东北四郡的安全。”霍勉之缓缓道:“不过林子大了,难免良莠不齐,其中有极少部分的将官连同地方官吏对各处良田巧取豪夺,有违国法,罪不可赦。接下来户曹会仔细清查,任何田地,涉及到地方官员和辽东军将官,都将收回,物归原主。”看向端木相,含笑道:“譬如公孙尚向端木老爷索要的寿礼,那一百亩良田,都会归还给端木家。” 端木相欣喜万分,感激道:“诸位大人明察秋毫,老.....草民感激不尽。” “所以接下来一段时日,需要大家配合户曹。”霍勉之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被官员和将官蓄意侵吞的田产,可以归还诸位,但是诸位主动交易过的田产,就不在此列之中。” 众人纷纷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此番郡守大人会借此机会,再一次检地,辽西郡耕地数量都会登录在册。”霍勉之道:“诸位收回的田产,都会颁发地契,有了地契在手,官府会保障诸位对土地的所有权。” 众人都是一阵欢呼,赞誉之声络绎不绝。 本来许多人都觉得宴无好宴,今日宴席,即使没有性命之忧,肯定也要大出血破财消灾。 谁也没有想到,官府竟然主动退还田产,这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白玉楼咳嗽几声,众人立时静下来。 “我知道,诸位的族人中,曾经有不少为朝廷效命,在各地为官,也有在京都当差的。”白玉楼缓缓道:“你们都是世家大族,朝廷也有恩待,免除了不少家族的赋税徭役。”抬手抚须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座的诸位都是辽西的名门望族,你们这些家族所拥有的田产,占了辽西良田近半之数,可是许多家族却从未缴纳过赋税,更是没有服过徭役,所有的赋税徭役都摊派在普通百姓身上,朝廷带你们恩待有加,诸位却似乎没有想过为朝廷分忧。” 在场的大都是聪明人,白玉楼此言一出,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本来一片欢腾的气氛,一时间就显得凝重起来。 “大人,世家不纳粮,这是自古就有的规矩。”一名老者起身来,拱手道:“世家子弟苦读诗书,为朝廷效命,治理天下,这已经是尽了本分,若是......若是再缴税服徭役,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众人纷纷称是,有人跟着道:“大人,士农工商,各司其职。世族读书为官,教化百姓,这便是对朝廷尽了忠,若是我们也都服徭役,与平民百姓就没了区别,体统也就乱了。” “有道理,有道理!”忽听得一阵清脆之声响起,众人循声看去,却只见一名年轻人从门外走进来。 来人不到二十岁年纪,一身便服,眉清目秀,皮肤微黑,脸庞棱角分明,年纪虽小,但却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老成,那双眼睛宛若夜空中的星辰,明亮灵动,但目光所及,却又是异常犀利。 在场众人大都是疑惑,心想这突然冒出来的又是哪家子弟? “秦将军!”白玉楼和霍勉之却都已经向来人拱手行礼,白玉楼含笑介绍道:“这位是龙锐军中郎将秦将军!” 秦逍大名,广宁城内自然是无人不知。 白玉楼这一介绍,许多人都是大感惊愕。 秦逍名声在外,平江南之乱、斩渤海世子、定黑山、入辽西,哪一桩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知道秦将军年纪不大,但此刻看到名声赫赫的秦将军竟然如此年轻,都是难以置信。 回过神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只要不是傻子,谁都知道如今辽西郡真正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位年轻人。 “大家都坐。”秦逍抬手示意众人落座,霍勉之已经上前将秦逍迎了过去,落座之后,秦逍才笑道:“刚才有人说士农工商,应该各司其职,这话还真是不错。大唐将士保家卫国,首要的是手中有兵器,读书人读书为官教化万民,自然需要手中有书,而农民要务农,自然就需要土地。诸位都觉得自己是以读书为首要职责,那么多给你们一些书卷就好,要那么多两天做什么?毕竟你们并不耕田犁地,书籍归你们,田地是否就应该分给农民?”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微微变色。 “今日之事,我本不该前来参与。”秦逍道:“不过这次偿还良田,起因是辽东军中有不法将官巧取豪夺田地,事涉军方,本将也是行伍中人,今日过来,也是向大家表个态,如果大家以后发现龙锐军中有任何人霸占夺取土地,立刻禀报过来,本将绝不会轻饶。本将可以向诸位保证,绝不会从辽西世家手中拿走一块田地。” 众人还来不及喝彩,秦逍脸色一沉,冷声道:“诸位中间也许有人有所耳闻,辽西已经在筹划施行均田策。均田策说起来很复杂,白大人和霍大人自会颁布告示,向所有人说明白。不过在我看来,均田策其实很简单,归根结底,就是做到在土地上一视同仁。均田策一旦施行,要让百姓有田可耕,无论拥有田地者是谁,都要按田缴纳赋税。你有十亩田,就按照十亩田缴税,有一千倾,就按照一千顷缴税,不会因为身份厚此薄彼。” 众人听得秦逍语气坚定,不怒自威,一时间都不敢吭声。 “至于服徭役,人人有责。”秦逍道:“我知道诸位世家大族的人自重身份,觉得服徭役与身份不符,这也没问题,若是谁不愿意服徭役,可以交一笔银子给官府,官府会用这笔银子帮你们雇人替代,有人愿意帮你们出力,你们付银子就成。” 这要是换做从前,官府逼迫世家纳税服徭役,定然会引起世家怨愤,甚至会联起手来与官府相抗。 不过遭受过军阀打击的东北门阀,早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傲气凌人。 有人心中已经在盘算,如果官府当真将被夺取的良田返回,即使缴纳赋税,也远比现在所拥有的田产利益高得多,其实对世家来说,有利无害。 只不过世家服徭役,还是让众人拉不下面子。 世家有世家的脸面,谁也不愿意自降身份,去与平民百姓一同服徭役。 不过秦逍告知可以缴纳一笔银子雇人服徭役,却是让众人松了口气,花银子买体面,倒也不是不可以。 有人心里却是更想得开。 白玉楼和秦逍今日所言,至少确保了世家对自家田产的所有权,即使缴纳赋税,也远比辽东军对世家横征暴敛强得多,在这种条件下,从辽东军和龙锐军中选一方支持,那是毫无疑问要竭力支持龙锐军。 有人甚至想着,也幸好秦逍控制了辽西,这才能让辽西的世家收回田产,返回田产的消息一旦传出,只怕东北其他各郡的世家豪族将会对辽西世族羡慕不已。 正文 第一二零七章 妙棋 天色已晚,广宁城在天黑之后,目前也是施行宵禁。 虽说龙锐军已经驻守广宁,也对辽东系官员进行了清洗,但在辽西还远称不上稳固,秦逍和宇文承朝都担心辽东军会派人潜伏城中实施破坏,所以目下对城中的治安还是管理的十分严格。 车轮子碾压在青石板街道上,清脆可闻。 马车之内,秦逍和霍勉之相对而坐。 宴会还没有结束,白玉楼尚在与辽西世家众人商谈。 均田策势在必行,但真正要施行起来,最大的难度便是辽西世家,首先自然要向他们解释均田策的详细情况,白玉楼是均田策的亲创者,对此最为熟悉,再加上他在辽西的威望,由他向辽西世家解释,最为合适。 “白郡守的法子果然高明。”秦逍笑道:“将田产归还给辽西世家,收揽了人心,但自此之后世家缴赋纳税,那些田产也就不像从前一般彻底成为世家的私产,地方的财政也就有了保障。” 霍勉之笑道:“这估计是白郡守早就想好的对策。爵爷要在立足,固然要收揽百姓之心,这辽西世家却也还要利用。他们在辽西的影响太大,恕下官直言,如果有辽西世家的相助,均田策才能够真正的推行,否则不会那么顺利。” “霍大人说的是。”秦逍点头道:“你之前也说过,这辽西下辖九县,土地辽阔,但人口加起来也只有十几万户,大片的土地被世家和官僚占据,他们手中的土地许多甚至都不曾开发出来。这次归还的只是耕地,任何没有开垦过的地方,都将收归官有,尔后分配给百姓开荒,一切顺利的话,几年之内,可耕土地至少能翻上一番。” 霍勉之点头道:“这是官僚世家一直以来的私欲。那些荒土在他们名下,因为没有耕种,就不算入耕地之中,如此他们名下的田产就与实际不符。虽然世家不纳税,但朝廷真要有了难处的时候,向地方世家募捐,捐款的数目往往都是根据名下田产而来,隐瞒名下的实际土地,也就可以少捐许多。”随即笑道:“不过这次均田策如果能够顺利在辽西施行,许多弊端都会得到解决,而且百姓有田可耕,不但可以自食其力解决温饱,对官府和朝廷也会大大有利。” “有了吃的,就不会想着造反。”秦逍叹道:“其实百姓的索求素来不高,只要吃饱穿暖,他们就会温顺无比。可是许多人连这点要求都无法满足他们,要换成是我,我也心中不服。” 霍勉之笑了笑,道:“辽西世家都会算账,虽然要缴纳赋税,可是归还的田产给他们带去的利益要大得多,白郡守再一宽慰解释,这些人自然会对爵爷感激涕零。只要保障了他们的利益,不用爵爷说,他们也会竭力拥戴,道理很简单,他们拥戴爵爷,就是在保护自己的利益。这世间最牢固的关系,就是在关系中能让双方各自收益。” “霍大人,你说辽西郡的均田策传扬出去之后,东北其他各郡会是怎样的反应?” 霍勉之立刻道:“如果下官是其他郡的世家,会有两个感受。第一,懊恼自己不是辽西郡的人,第二,有了比较,对辽东军更是恨之入骨。”抚须笑道:“爵爷,返回世家良田,这一手棋可说是妙不可言,收买的可不仅仅是辽西世家的人心,整个东北四郡世家之心,只怕都要靠向爵爷这边了。” “你这么觉得?”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霍勉之笑道:“爵爷当众宣布,不但返回世家良田,还宣布龙锐军不会索要世家一寸田地,这就是向他们保证了他们土地的安全,这可比什么都有用。其他各郡世家知道后,焉能不向往?只怕许多人知道后,都想着爵爷能在整个东北推行均田策。” 秦逍笑道:“现在看来,这一切还真是要感谢辽东军。如果不是他们在东北四郡跑马圈地,大肆圈占世家良田,咱们也就不会有机会做这个好人,亦无法用这样的手段来收揽人心。”身体微微前倾,问道:“霍大人,你觉得辽东军那边会不会有动作?他们为了稳定世家之心,也会跟着咱们来这一手?” 霍勉之摇摇头,十分肯定道:“绝无可能。” “哦?” “下官刚才说这一手棋高明无比,一个原因就是给了辽东军巨大的压力,可他们却无法复制。”霍勉之淡然一笑,道:“汪兴朝能够在辽东大将军的位置上稳如泰山,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满足了辽东军大小将领的欲望,用土地来换取那些人的忠心。跑马圈地,并非一朝一夕做成,而是日积月累,辽东军的将领们为了圈占土地,巧取豪夺,那都是花了无数的心思和手腕。现在土地都已经被他们吞到了肚子里,一个个都是富甲一方的大财主,还想着子孙后代都是荣华富贵,你觉着这些人会将吞到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 秦逍摸着下巴道:“我也估摸着不可能。” “自然是不可能,就算汪兴朝为了挽回人心,下达军令让他们吐出来,那些人也绝不可能奉命。”霍勉之冷笑道:“汪兴朝已经是骑虎难下,说句不好听的,他要真敢逼迫手下将领返田,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秦逍哈哈笑道:“辽东将领为了土地,那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 霍勉之微笑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返田这一手,在辽西可收人心,却又同时挑动了其他三郡对辽东军的怒气。爵爷,咱们等着看,这事儿时间越长,其他三郡世家积攒的怒气也就越重,双方的矛盾也会愈发的激烈。”轻抚胡须,神情变得凝重起来,低声道:“爵爷推行均田策,又在黑山开设贸易场,这两件事情,就像两把利剑,直刺辽东军的心脏。如果说均田策是动摇了其他三郡人心,那么贸易场的存在,可就真是虎口夺食,挡了辽东军的财路。”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秦逍叹道:“恐怕辽东军一个个都想欲杀我而后快。” “这就是下官担心的事情。”霍勉之道:“如果黑山贸易场真的阻断了阜城那边的财路,下官只担心他们会铤而走险。” 秦逍脸色也冷峻下来,道:“你是觉得他们会动兵?” “大有可能。”霍勉之道:“辽东军在东北能够立足百年而不倒,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控制了东北的财政,这也是朝廷对他们最为忌惮之处。四郡许多土地被辽东大小将领和辽东系的官员们侵占,土地的收益却成为他们的私产,自然不可能供给辽东兵马。辽东兵马的财政来源,除了压榨四郡百姓,一个主要的来源就是与北边的贸易。阜城贸易场就像是辽东军手中的聚宝盆,有了这个聚宝盆,辽东军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得到军费补充.....!” “如果黑山夺了阜城的贸易,就是砍了他们的军费主要来源。”秦逍冷冷道。 “是。”霍勉之道:“没有贸易商的财赋来源,辽东将领们也不可能自掏腰包养着兵马,如此一来,辽东军是否还能支撑下去?没有了钱粮,辽东军就算一个个骁勇善战,很快也会分崩离析,所以汪兴朝和辽东军那些将领都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辽东军走向绝路。既然他们自己不会掏银子,那么唯一的道路,就只能是对龙锐军下手,要么夺取黑山贸易场,要么直接将其摧毁,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咱们断了他们的财路。” 秦逍微颔首道:“我明白,也想过他们很可能会铤而走险。不过事到如今,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虽说朝廷下令江南供给龙锐军军费,但恰恰是如此,存在着极大的变数,我们日夜都会担心军费无法持续供应,没有稳固的军费来源,龙锐军业同样面临土崩瓦解的可能。黑山贸易场实际上就是我们的退路,如果朝廷允了我的折子,派户部的官员坐镇辽西,设立独立的赋税衙门,由黑山贸易场的和辽西的赋税来供应军费,我们才能高枕无忧。” “爵爷觉得朝廷会不会答应?” “到现在还没有派户部的官员前来,但也没有否决,想来朝廷那边还在商议。”秦逍轻声道:“不过我觉得并非没有可能。如果圣人真的想要以龙锐军制衡辽东军,她就该给予龙锐军一定的自主权。举个不恰当的例子,龙锐军和辽东军就是两头猛虎,两虎相争,如果龙锐军这头老虎被绑了四肢,施展不开,又如何能够竭力制衡辽东军这头猛虎?圣人英明睿智,不至于连这个道理都不清楚。” 正文 第一二零八章 惊讯 霍勉之想了一下,笑道:“爵爷所言甚是。龙锐军的实力本就处于下风,如果再被帮助四肢,束手束脚,那就更是难以与辽东军相抗了。” “圣人的心思,我现在也算明白。”秦逍道:“东北不能一家独大,辽东军必须要有一支力量来制衡,而这支力量就是龙锐军。最好的局面,就是两军实力相当,你压制不了我,我也压制不了你,如此东北四郡反倒能够保持平衡,不会生出太大变故。而且有这两支兵马的存在,渤海那边更不敢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帝国东北方就会稳如泰山,朝廷也就不需要花费过多的精力在这边。” 霍勉之叹道:“正是。帝国周边群狼环伺,朝廷想要解决,并不容易。” 秦逍若有所思,微一沉吟才道:“霍大人,你这样想想。江南现在一直供应着龙锐军的军资,如果朝廷答应龙锐军的军费由黑山贸易场和辽西本地来供给,那么江南供给的军费是不是就可以进入国库?” “应该是如此。”霍勉之道:“朝廷当然不会因为龙锐军的军费在辽西解决,就免除江南提供的军费。” “如果圣人想要大展宏图,江南提供的军费进入国库,完全可以募练另一支新军。”秦逍道:“募练的新军一旦成功,无论是用来收复西陵还是用来平定南疆,都能派上大用场。”皱眉道:“当初圣人令我到东北练兵,本意是想在东北练出一支兵马用于收复西陵,现在看来,龙锐军用于收复西陵的可能比较小,真正的用意就是稳定东北。” 霍勉之道:“爵爷,朝廷还会练一支新军?” “我不知道。”秦逍摇头道:“我只是猜想,如果圣人有这个意思,那么户部的官员应该很快就能过来。” 霍勉之叹道:“如果圣人如爵爷所料,却有如此想法,那着实是我大唐之幸。下官只担心.....哎,即使江南的军费进了国库,也用不在募练新军之上,恐怕会另有用途。” 秦逍一怔,听出霍勉之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悲观。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马嘶,马车仓促停下来,前面传来呵斥声:“什么人?夜间宵禁,敢当街拦车,不想活了吗?” 秦逍出行,自有一队十几人的卫兵跟随,听声音正是卫队队正发出。 “小人有东西要献给秦将军!”外面传来声音,“请代为转交!” 秦逍掀开窗帘,探出头去,瞧见马车前面不远有一道人影,他如今已经是六品修为,目力惊人,却是认出来,吩咐道:“让他过来。” 卫兵让开道路,那人匆忙过来,拱了拱手,递过来一枚玉佩,秦逍接过,看了一眼,回头向霍勉之道:“霍大人,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办。”并不废话,钻出车厢,跳下车,向队正道:“你们护卫霍大人回府,马匹给我。” 队正急忙下马,秦逍翻身上马,二话不说,拍马便走,马蹄声声,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秦逍认出送玉佩那人,乃是唐蓉当铺那边的人,唐蓉目前并无光明正大与秦逍来往,往往都是秦逍抽时间去当铺探望。 不过大先生有令,让无间当铺辅助秦逍,而当铺那边是情报收集点,实际上唐蓉那边已经成为秦逍搜集情报的一个重要来源。 两人也有约定,如果有紧急状况,唐蓉可以派人直接找到秦逍,而玉佩便是信物,证明来人是唐蓉所派。 不过到目前为止,唐蓉倒还没有主动派人找过秦逍。 眼下天色已晚,这人挡在大街奉上信物,秦逍知道如果不是事情紧急,唐蓉不会如此安排。 他不知发生何事,但心中却是担忧蓉姐姐,快马加鞭,到得一条幽静的街道,确定无人跟梢,径自来到当铺前,下了马来,当铺里的人却已经认得秦逍,早有一人上前过来接过秦逍丢过来的马缰绳,秦逍进了当铺内,又有一人上前拱手行礼,随即引着秦逍到了后面,打开一道暗门,秦逍轻车熟路进去之后,暗门从后面关上。 门后灯火明亮,布局简单却不失古朴雅致。 “逍弟!”显然是听到秦逍进来的动静,蓉姐姐已经从一道屏风后面转出,迎了上来。 她其实是个很会穿着的女人,修剪得体的衣襟穿在她身上,身材显得凹凸有致,胸脯鼓囊囊的丰满异常,合体的衣裳将她玲珑浮凸的身体曲线显露出来,珠圆玉润,丰腴动人。 “蓉姐姐,出了何事?”秦逍上前去,急问道。 唐蓉却是握住秦逍的手腕,柔声道:“你不要着急,不过是有些紧急情报今天传过来,事关重大,我觉着还是要尽快告诉你为好。”拉着秦逍转到屏风后面,帮着秦逍褪去了外衣,这才拉他到案边坐下。 “辽东那边的情报?”秦逍落座之后,立刻问道。 唐蓉却是体贴地为秦逍倒了杯茶,摇头道:“不是辽东,是京都。我这边收到消息比较快,你应该还没有收到京都发生变故的消息。” “京都?”秦逍身体一震,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秋娘,但马上又想到被幽禁在宫中的麝月,忙问道:“京都怎么了?” “夏侯家垮台了!” 秦逍一时没回过神,诧异道:“垮台?谁?谁垮台?” “夏侯元稹!”唐蓉一字一句道:“大唐国相夏侯元稹,夏侯家垮台了。” 秦逍睁大眼睛,只觉得匪夷所思,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我知道这个消息令人震惊,但情报绝不会有误。”唐蓉道:“你等一下!”起身来,过去打开角落处的一只柜子,从里面取了一封信函过来,到得案边,跪坐下来,腰肢凹陷,这一跪边让臀部的衣襟收紧,紧紧裹住满月般圆滚滚的腴臀,形成优美的弧线,只不过现在秦逍没有时间欣赏如此美妙的曲线,见唐蓉将信函递过来,伸手接过。 “这不是京都送来的信函。”唐蓉道:“今日一连收到了五只信鸽,我将里面的消息理了一下,汇集成信,本想差人送给你,但想了想,还是你亲自过来一趟为好。” 秦逍点点头,拆信阅读,唐蓉却是端起一只灯盏,挪到秦逍身边,跪在一旁,为秦逍举灯。 秦逍细细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凝重,到最后眸中已经是显出厉色,将信函放在桌上,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怔怔出神,唐蓉这才放下灯,也没有急着开口,只是看着秦逍。 片刻之后,秦逍才看着唐蓉道:“蓉姐姐,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颇多疑点,但夏侯元稹倒台却是千真万确。” “圣人出自夏侯家,夏侯家是她的根基所在。”秦逍一脸狐疑:“她便是再糊涂,怎会对夏侯家下如此狠手?设下圈套,诱使国相调兵谋反,尔后平定叛乱,下旨逮捕夏侯族人及其党羽......!”说到这里,再次陷入沉默,片刻之后才摇头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 “据我所知,麝月公主从江南回京之后,就再无露面。”唐蓉轻声道:“公主党-的官员要么被罢官免职,要么被调离京都,还有些投靠到夏侯元稹门下。公主党多年来一直是朝中抗衡夏侯家的唯一力量,既然遭受打压几乎覆没,那么夏侯家在朝中便一家独大。”犹豫一下,才道:“会不会是皇帝觉得夏侯家势力太大,已经威胁到她的地位,所以干脆对夏侯家痛下狠手?” 秦逍心想蓉姐姐果然对朝局十分清楚,大先生的力量着实恐怖,这作为情报网存在的当铺,能耐也着实了得,辽西官衙还没有接到任何关于京都之变的消息,当铺这边却已经率先得知。 “圣人以妇人之身继承皇位,而且出自异姓,一直都是受到天下诟病。”秦逍道:“当年反对她登基的朝臣不计其数,也因此才掀起了大案,无数人头落地。朝中的官员大部分其实是被杀怕了,他们明面上效忠圣人,骨子里其实并不认为圣人是正统。”顿了顿,神色凝重,道:“圣人也信不过朝中的文武官员,所以继位之后,大力任用宦官。圣人能够稳住朝局,依靠的其实是两股力量,一股是以皇宫为家的宦官们,另一股就是她的父族夏侯家。” 唐蓉微点螓首,轻声道:“她对夏侯家的信任,应该超过了对出自李氏皇族的亲生女儿。” “是。”秦逍道:“公主在朝中的实力被摧毁,夏侯家却是一家独大,可是.....这并不足以让圣人现在就对夏侯家下狠手。夏侯家帮她控制了朝臣,而且.....天下人既然认为她并非正统,夏侯元稹就更不可能真的取而代之,比起圣人,夏侯元稹若是篡位,面对的反对和局面就根本无法收拾。”皱眉道:“圣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正文 第一二零九章 游枭 室内焚着檀香,弥漫在空气中,合上蓉姐姐身上那淡淡的体香味道,着实是沁人心脾,荡人心魄。 “你觉得皇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对夏侯家下手?”唐蓉想了一下,才道:“但事实却证明,那个皇帝却是心狠手辣,连自己的娘家都不放过。情报也说得很清楚,夏侯家谋反大案,交给刑部查办,如果我没有记错,刑部的尚书叫做卢俊忠,似乎有人私下叫他血阎王。” 秦逍点头道:“姐姐对京都的情况了解的不少。卢俊忠就是一条疯狗,被他盯上的人,不死也要掉三层皮。” “如果皇帝想要从轻发落,这桩案子应该是交给大理寺。”唐蓉道:“既然将此案交给刑部,看来是真的要下狠手了。” “案子一到刑部的手上,定然是血流成河。”秦逍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卢俊忠不但会查办夏侯家及其党羽,而且会借此机会铲除异己。”说到这里,却是焦急起来,抬手挠了挠额头,低声道:“姐姐可还有其他的情报?刑部对哪些人下手?” 唐蓉摇头道:“知道的情报,都已经整理在这份信函里。如今京都人心惶惶,刑部抓了很多人,一时间也无法统计都是哪些人。”轻声问道:“逍弟,你是否在担心谁?” “我在京都之时,曾在大理寺当差。”秦逍道:“当时也没有想到会被派出京都,寻思着怎么这也要在京都待上几年。刑部作恶多端,想要踩在大理寺头上撒尿.....!”说到这里,见唐蓉瞪了自己一眼,只能一笑,继续道:“所以我带着大理寺与刑部结下了仇怨。大理寺卿苏大人待我不薄,处处维护,我只担心卢俊忠会将对我的怨恨发泄到大理寺和苏大人的身上。” 唐蓉道:“我派人飞鸽传书京都,让那边仔细打探一下,看看卢俊忠是否借机对大理寺动手,若有消息,告诉你就是。” “多谢姐姐。”秦逍心下感激,伸手握住唐蓉手腕,低声道:“姐姐,还有两个人的消息,若是可以,你也帮我打探一下。” “你说!” “我在京都有一所宅子,里面住着一些人。”秦逍道:“其中有位秋娘姐,她是顾白衣顾将军的姐姐,帮我打理宅子,我部知道卢俊忠会不会借机找那边的麻烦。” “秋娘姐?”唐蓉眼波流动,似笑非笑道:“她是顾白衣的姐姐,怎会住在你的宅子里?” 秦逍这时候还真不敢告知自己已经与秋娘定了婚约,只能笑道:“刚进京时,受他们姐弟照顾,所以圣人赏赐宅子后,就让她搬进去了。” “还有一个人是谁?” “公主。”秦逍道:“麝月公主!” 唐蓉蹙眉道:“你想知道她的情况?” “圣人如果真的连夏侯家都不放过,公主现在的处境只怕更是凶险。”秦逍皱眉道:“江南之乱,让圣人明白天下人的心中还有李唐,甚至有不少人想利用公主打出李唐的旗号谋反。比起夏侯家,公主的存在其实对圣人的威胁更大。公主自江南回京之后,立刻就被软禁在宫中,手中的权势几乎被褫夺一空。”顿了顿,想到麝月的处境,心中更是焦急,道:“夏侯家被铲除,圣人如此狠辣,未必.....未必不会对公主下手。” 唐蓉凝视着秦逍,幽幽道:“你很担心她?” “她.....她是大唐的公主,自然还是担心的。”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微恼道:“当真仅仅因为她是大唐的公主?”盯着秦逍眼睛道:“你实话实说,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提到他,你显得十分焦虑?” “姐姐,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秦逍硬着头皮道:“她是李氏皇族唯一的血脉,如果.....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李氏皇族可就算是绝后了。” 唐蓉冷笑道:“你就这样为李家操心?我知道,江南叛乱的时候,是你一直护在她身边......!”美丽的眼眸似乎要看穿秦逍的心,咬住丰润朱唇,盯着秦逍眼睛。 秦逍被看的后背有些发凉,急道:“她是公主,我是朝廷的臣子,公主有难,我只能保护她。姐姐,你....你总不会觉得我和她有点什么吧?那你可就真是高看我了,她金枝玉叶,就算我有心,她也无意啊。” “是吗?”唐蓉哼了一声,“你油嘴滑舌,说起甜言蜜语总能哄人。她是公主,在宫里没人敢和她说那种话,如果听到你在她耳边说起,未必不会被你糊弄。” 秦逍心下紧张,暗想蓉姐姐聪明绝顶,挪着身子贴到她身边,柔声道:“我的甜言蜜语也只会对你说,总不能是个女人就会油嘴滑舌?我和你说实话,其实江南之乱后,朝中许多人都将我当成了公主党的人,如果这次公主真的有什么问题,搞不好就有人借机牵连到我身上,所以公主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我确实很想搞清楚,知己知彼,也能做好准备应付。” 唐蓉想了一下,摇头道:“十分困难。这次送过来的几份情报,没有一份涉及到宫里,由此可见他们那边目前还无法打探到宫里的消息。” “当铺在宫里可有耳目?” “我不知道。”唐蓉摇头道:“大先生手下的情报网很广,有专门负责打探情报的人,他们被称为游枭,有专门负责传递情报的人,被称为暗枭,还有便是我们这类负责整理情报的当铺。我们的情报是通过暗枭传递过来,与他们也没有正面接触,就更不必说游枭了。当铺和游枭之间有暗枭负责传递,所以当铺和游枭之间不存在任何接触,他们都是些什么人,部署在什么地方,当铺都是一无所知。” 秦逍心想看来大先生的情报组织果然是严密无比。 “如果当铺急需哪方面的消息,可以利用专门的通道向暗枭发出指令,暗枭会分派游枭搜集相关情报,得到情报之后,在利用通道传递到当铺。”唐蓉解释道:“你让我去搜集刑部目前的动静,花费一些时间,不难打探到,不过麝月公主被幽静在宫内,那里禁卫森严,即使宫中真的有游枭存在,他们也未必能够探听到公主的情报,所以想要搞清楚公主现在的状况,并不容易。” “实在不行,那也没办法了。”秦逍微微点头,道:“算了,公主的情报就不用为难了。” 唐蓉叹道:“你如此在乎她,我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渠道能打探消息。你别做太大的指望,我这边尽力而为。” “好!”秦逍心中欢喜,忍不住凑上去,趁唐蓉还没有反应过来,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唐蓉却是恼道:“躲开。”抬手便要将秦逍推开。 “怎么了?”秦逍见唐蓉脸色有些不好看,忙道:“姐姐,你生气了?” “你是为她才.....才亲我。”唐蓉没好气道:“你担心她我管不着,可.....可是你若因为她来讨好我,我便不欢喜。” 秦逍想不到蓉姐姐竟是如此在意。 唐蓉给人的感觉素来温婉,如此冷冰冰的态度,倒是不多见。 “不是讨好你。”秦逍握着唐蓉的柔荑不放,柔声道:“我心中是在想,姐姐为了我,不顾事情麻烦,竭力帮我,待我实在太好,我心中的感激,这才一时失态,并非是为了公主讨好你。” 唐蓉瞥了他一眼,道:“什么话到你的嘴里都能哄人。天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我要歇着了。” “是很晚了。”秦逍道:“我今晚就留在这里陪你,不回去了。先前喝了点酒,现在头有点晕,待会儿若在醉在半道上,那可要命。” 唐蓉没好气道:“你一点都没醉,装模作样。”起身道:“你要不走,我也没空陪你,你自己在这待着就是。”转过身,径自走到角落处,伸手推开一道暗门,进了去,丢下秦逍不管。 秦逍见状,知道她是因为麝月公主而生气。 蓉姐姐精明过人,虽然自己否认与麝月有关系,但以蓉姐姐的智商,肯定猜出两人有些不清不楚,如果是以前,蓉姐姐未必会将自己的恼怒表现出来,不过上次在回广宁的马车上,自己都让蓉姐姐做出了那么大的牺牲,蓉姐姐现在当然有资格生气。 正文 第一二一零章 沟渠 秦逍等了片刻,不见唐蓉出来,起身走到暗门边,伸手推了推。 暗门关上的时候,与墙面合为一体,若不细看,只以为是墙面的一部分。 他这一推,房门却是被轻松推开,并没有从里面关上。 他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轻手轻脚进了房内,这里面的格局摆设与外面自然完全不同,十分精致的一间闺房,暗香浮动,一道屏风搁在前面,平面是以轻纱制成,透过轻纱,依稀可以看到后面是一张软榻,此刻唐蓉已经侧躺在床上。 秦逍饶过屏风,轻步走过去。 蓉姐姐面朝里面,背对秦逍这边,一条锦被盖到腰畔,虽是如此,依然能够窥见蓉姐姐腴美起伏的美妙身段。 秦逍也不说话,走到榻边,径自将衣衫褪下,只穿了贴身衣物,随即坐在床沿边,脱下靴子,面朝蓉姐姐侧躺下去,身体贴紧过去,一只手已经环抱住了蓉姐姐的腰肢。 “谁让你进来的?”蓉姐姐甩开秦逍的手臂,忽地坐起身来,扭过头来,灯火之下,面颊若桃花,不过神情不大好,盯着秦逍,抬手指向房门,恼道:“出去!” 秦逍双臂枕在脑后,死猪不怕开水烫般,道:“不出去,今晚就睡在这里。” “不要脸。”蓉姐姐没好气道:“我不想和你说话,赶紧走。” “不想说话就不说话,咱们静静躺着就好。”秦逍笑道:“你没关门,不是等我进来吗?” 蓉姐姐面颊更是绯红,恼道:“我关不关门与你何干?你自作多情,谁等你进来?” “姐姐真要不想让我留下,早就撵我出去了。”秦逍笑眯眯道:“反正今晚我肯定不走。” “你不走,我走就是。”蓉姐姐起身来,抬起一条腿,从秦逍身上跨过,便要下榻,秦逍却猛地坐起身,双臂环抱住蓉姐姐腰肢,蓉姐姐“哎哟”轻呼一声,秦逍身体后仰,已经将蓉姐姐带下去,蓉姐姐两条长长的美腿便跨在秦逍身上,整个娇躯已经趴在秦逍身上。 她扭动腴美的身子挣扎起来,但秦逍两臂紧紧抱住她腰肢,就如同铁箍般将她困住,根本无法挣脱开,反倒是身体一扭动,绵软腴沃的胸脯便在秦逍胸膛摩擦着,让秦逍尽享其中美妙。 她扭动几下,看到秦逍脸上一副享受表情,立时明白过来,又气又急,气道:“这里是当铺,你....你要敢胡来,我让他们进来将你绑起来。” 秦逍调侃道:“绑起来?这就是姐姐的待客之道?” “你算什么客人?”蓉姐姐恼道:“你就是在欺负人,没有你这样的客人。” 秦逍道:“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好好和你说话,你忽然和我生气,欺负人的是你。”说话间,一只手已经从蓉姐姐的腰肢向下滑动,没等蓉姐姐来得及抓住他手,一只手掌已经在了姐姐的圆滚滚的腴臀上。 被衣襟绷紧裹住的圆臀饱满丰盈,着手处弹手无比。 蓉姐姐的耳根都有些发红,一只手绕过去抓住秦逍手臂,低声道:“你真是喝醉了。罢了,你.....你松手,你在这里歇着,我不赶你走。” 秦逍盯着蓉姐姐已经泛起潮红的俏脸,只觉得媚态横生,自然不会这般容易就将手拿开,反倒是紧紧贴在蓉姐姐的腴臀上轻轻揉动,虽然隔着衣物,但感觉就像是握着盛满奶浆的袋子一般,轻声道:“那你不生气了?好姐姐,你别多想,我和公主真的没什么。我心里日思夜想的只有你,特别是那天咱们在马车里的事情,过后我就一直没有忘记,天天想着,茶饭不思,寝食难安.....!” 蓉姐姐一听这话,更是羞臊无比,一张俏脸通红,脑中却也是想到当天的情形,想着秦逍分开两腿大马金刀地坐在车厢内,自己却是跪在他腿间,鬼使神差般听他吩咐,神情更是窘迫,不敢与他眼睛对视,羞恼道:“你....你一直都不是好人,就是哄骗我。” 秦逍凑在她耳边,轻声道:“知道我不是好人,为何还处处帮我?是不是我越坏,你心中越欢喜?”说到这里,内心深处却是有一丝亢奋,贴在蓉姐姐腴臀上的手不自禁用力一抓,蓉姐姐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吟,这一瞬间,感觉到全身一阵酥软,有气无力道:“你.....你别这样,我真的....真的会喊人过来.....!” 她的声音本就婉转悦耳,不似少女般娇嫩青涩,咬字稳重成熟,但每一个字节从她口中吐出之时,却有一种颇似慵懒般的魅惑,这种声音恰恰将女人的风韵展现出来,比之成熟腴美的身段视觉,声音却又是另一种迷人的诱惑。 有些人的声音甚至比身段还迷人,从声音上可以让人遐想,而蓉姐姐的声音,便会让人感觉这是满含风情的尤物。 “喊其他人过来看咱们这幅样子?”秦逍看着蓉姐姐俏媚的脸庞,轻声道:“你要不怕,我更不怕。” 孤灯闪动,屋内暗香漂浮,四周却是一片静怡。 秦逍其实很清楚,唐蓉是这家当铺的主人,当铺里还有多少人他不清楚,但是没有唐蓉的吩咐,那是谁也不敢靠近这里一步。 密室外面本就是一道暗门,刚才进来的时候,唐蓉已经将外面一道暗门关上,这闺房的暗门虽然并没有闭上机关,但只要外面的暗门封住,那是谁也无法进入到这闺房之内,蓉姐姐声称要喊人进来,无非是虚张声势而已。 蓉姐姐看似强硬,但身子却是绵软无力,宛若羔羊般被秦逍抱着,她虽然一只手握着秦逍的手腕,似乎是要阻止秦逍,但秦逍在臀上轻柔半天,她的手也未能扯开,倒是眼角眉梢含羞带怯,那种天然的妩媚之态,让人见了,心痒难耐。 她的脸庞轮廓很饱满,有着一种圆润感,与她的胸脯和腴臀一样,组成一种珠圆玉润的丰盈,天然而美妙。 如果是换作以前,唐蓉是绝不会允许秦逍在自己的臀上肆无忌惮的动作。 不过有了马车中的遭遇,似乎他这种行为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而且这种旖旎的氛围,从蓉姐姐心地来说,竟是有一种刺激享受,关键还是秦逍的动作轻柔和娴熟,给了蓉姐姐一种十分美妙的感觉,她一只手去扯秦逍手腕,也不过是作为女人的一种矜持。 “无耻。”蓉姐姐面颊上红潮泛起,眼眸中水波荡漾,轻声道:“京都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不想着赶快回去和手下商量,还想着.....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真是没出息。” 秦逍在蓉姐姐耳廓边吹了一口气,问道:“正是因为事情太大,心中震惊,才要平复心情。现在心中情绪复杂,回去和他们能商量什么结果?和你待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神清气爽,那时候在和他们商议,脑子会更活络。” “什么神清气爽?”蓉姐姐白了他一眼,一只柔荑撑在他胸膛,上半身微微起来,道:“你既然喝醉了酒,赶紧休息,我要走了。”却瞧见秦逍的双眸直勾勾盯着某处看,不由低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因为身体趴着,领口松开,露出开阔缝隙,虽然不至于春光完全泄露,但从秦逍那个角度看过来,确实能够清晰地看到雪白而深邃的沟渠,深不见底,却又白的耀眼。 她本就有傲人的本钱,虽然比不得小师姑天赋异禀,但却也是个中翘楚,饱实而沉甸,脸上一红,立刻用手握住领口,抓拢起来,瞪了秦逍一眼,恼道:“看什么看?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还能怪我。”秦逍叹道:“那么好看的风景近在眼前,我要是视若无睹,那岂不是可以进宫当差了。” 蓉姐姐闻言,“噗嗤”一笑,风情无限,道:“就该将你送到宫里去,那样你就使不了坏。”秦逍却是忽然坐起来,两只手却是从后面托着圆滚滚的腴臀,如此一来,蓉姐姐便是跨坐在他腿上,姿势暧昧至极,春风无限。 “看什么?”蓉姐姐见秦逍直勾勾盯着自己脸庞看,更是娇艳欲滴,咬了一下嘴唇,低声嗔道:“没看够吗?” “看不够。”秦逍喉咙微微蠕动,轻声道:“好姐姐,我.....我感觉自己的内气似乎又有些不对劲,要不.....要不你再帮帮我?” 正文 第一二一一章 考验 蓉姐姐满面红云,忿忿地轻捶了秦逍肩头一下,恼道:“滚,上回是被你骗了,才不会上第二次当。” “姐姐聪明绝顶,怎会上当?” “懒得理你。”蓉姐姐扭动了一下腰肢,臀儿如同磨盘般转动了一下,轻声道:“松手,不和你胡说八道了。” 秦逍盯着那丰润透亮的樱唇,轻声道:“想松手可以,让我好好亲下。” “休想啊!”蓉姐姐俏脸晕红,呸了一声,妩媚的神态之中,却有几分娇憨,挣扎了两下,把脸扭到一边,忿忿道:“早就知道你心存不轨,只怪我太信任你,没有防范,今日引狼入室。” “现在知道我是头狼了?”秦逍笑眯眯道:“已经有些太迟了。”两手各自托着蓉姐姐一边臀-瓣,轻轻抚动,看着蓉姐姐晕红的脸颊,轻声道:“姐姐的眼睛里就像有妖气,只要看一眼,就能勾去我的魂魄。”摇摇头,轻叹道:“别总是觉得我心存不轨,你怎不说你长得倾国倾城,总能勾引到我。” 蓉姐姐闭上眼睛,道:“好啦,我现在闭上眼睛了,你看不到了,总不能再说我勾引你吧?”一只手推在秦逍胸口,便要闭着眼睛站起来。 “你闭上眼睛,身上的香味还是能勾引我。”秦逍怎能让她脱身,一只手臂立刻环住她腰肢,道:“好好坐着,不许乱动。” 蓉姐姐无奈道:“你到底要怎样?” “我刚说了,像马车那样再帮我一次。”秦逍厚着脸皮道:“否则今晚说什么也不放开你。” 蓉姐姐恼道:“你就是一个无赖,你.....你真的要惹我生气吗?” 秦逍见蓉姐姐眉宇间似乎真的有一丝恼意,倒也不敢太过分,轻声道:“好,我不勉强你,可是.....!” “可是什么?” “一个考验。”秦逍微微一笑,目光扫动,从她那张媚态横生的俏脸往下移动,高耸的胸脯,诱人犯罪的腰身曲线,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一柱香的时间做一个考验,只要你赢了,以后我一定老实听话,只要你不同意,我连你的手都不会乱碰。” 蓉姐姐俏脸上显出茫然之色,疑惑不解道:“什么样的考验?” “也没什么。”秦逍凑近她耳边,低语几句,蓉姐姐恍然大悟,面红耳赤,立刻摇头,拨浪鼓一般:“不行,我不同意。” “你不敢?”秦逍故意调侃道:“我明白了,你是知道自己撑不住。上次.....嘿嘿,上次你差点就忍不住,其实你心里明白,但是不敢承认而已。” 蓉姐姐恼道:“胡说,我.....我才没有。” 秦逍道:“你要真的能忍得住,我就老实规矩,不再乱来,这还不同意?”环住她腰肢的手臂紧了紧,道:“你要不同意,那就不要怪我,反正你说了我心存不轨,又说引狼入室,既然如此,这头狼就要原形毕露了。嘿嘿,反正你已经是我的女人,我对你做什么,也不会有错。”身体一动,蓉姐姐轻呼一声,却是身体后仰,柔软腴美的娇躯已经被秦逍压在了身下。 “我答应,我答应!”蓉姐姐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两只手死死撑在秦逍的胸口,不让他贴过来,楚楚可怜道:“你先别乱来,我.....我答应你就是,不过.....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条件。” 秦逍也不乱动,笑眯眯道:“什么条件?” “一炷香....一柱香的时间太长。”蓉姐姐面带红霞,呼吸急促,饱满胸脯上下起伏,声音有些发颤:“最多.....最多半柱香......!”不等秦逍说话,又急道:“不行不行,半柱香时间也太长。” 秦逍也不说话,抬起手,便要往蓉姐姐胸脯抓过去,蓉姐姐急忙道:“别,就.....就半柱香,半柱香可以吗?”语气已经带着一丝哀求。 “好,就半柱香。”秦逍道:“还有其他条件吗?” “不许用手!”蓉姐姐美眸横波,极为妩媚,脸颊因为红潮如晕更是娇艳欲滴,“我.....我脖子以下都不能碰.....!” 秦逍摇头道:“恕我不能答应,条件太苛刻。” “那你想怎样?” “我可以不用手,但是我只能答应不碰腰部以下。”秦逍道:“你若同意,咱们就达成协议,否则.....我还是直接一些更好。”作势又要动作,蓉姐姐急忙道:“好好,按你说的,腰部以下.....!”说到这里,忽然带着哭腔道:“这.....这是什么事,我.....我能不能反悔?” “不行。”秦逍凑在蓉姐姐耳廓边,轻声道:“别害怕,半柱香时间不长。我不用手,只用嘴巴,只要半柱香的时间内,你不发出一丝声音,那就是你赢了,可是.....嘿嘿,只要叫出一声,你就输了。” “等一下。”蓉姐姐这时候才意识到什么,楚楚可怜看着秦逍道:“刚才只说我赢了你就老实规矩,如果.....如果你赢了,那....那该怎么办?” 秦逍笑道:“那还用说?姐姐,你那么聪明,总不会真的不懂吧?” “不行不行。”蓉姐姐连连摇头,云鬓散乱,居高临下俯瞰,那桃花般的面容更是妩媚诱惑,让人恨不得一口吞下去,她声音更是柔媚:“逍弟,我还没准备好,现在不行,咱们.....咱们还是以后再说,我.....!” “你是知道自己忍不住,会输?”秦逍戏虐道:“如果真的没有把握,咱们就不用费事了。” 蓉姐姐急道:“我没有认输,只是.....只是以防万一而已。”咬了一下朱唇,才媚眼如丝道:“如果.....如果过我真的输了,能不能.....能不能像马车那样?我.....我保证帮你,但不能.....不能那样.....!” “姐姐,咱们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忌讳?”秦逍叹道:“难道你不承认是我的女人?” 蓉姐姐道:“是你的女人,可是.....!” “既然是我的女人,还有什么好顾虑的?”秦逍轻声道:“难道你担心将自己交给我,我会有负于你?” “不是。”蓉姐姐面现难色,犹豫一下,才道:“我是......哎,我是担心被大先生知道。” “为何?”秦逍皱眉道:“他怎么能知道?” 蓉姐姐白了秦逍一眼,低声道:“你真不懂还是装糊涂?我.....我现在还是完璧之身,要.....要真是给了你,未必不会被人看出已经失了身子,消息传到大先生那里,大先生只怕就会晓得.....晓得咱们有了夫妻之实。” “那又如何?”秦逍冷笑道:“他难道还能阻挡你我在一起?而且他不是让你和当铺辅佐我吗,咱们走得近一些,又能有什么关系?” 蓉姐姐幽幽叹道:“傻瓜,你不懂。他现在让当铺帮你,自然是有利可图,到底是什么缘故,我也弄不清楚。但他肯定不会真的是将你当成自己人,让我暗中辅佐,也是存了让我监视你的意思。如果.....如果知道我都将自己给了你,成了你的人,只怕以后便信不过我,也许.....也许会将我调离东北,另外安排人接替我的任务,到那时候,咱们未必能再像现在一样经常见到了。” 秦逍明白过来,暗想蓉姐姐连口吐莲花的事儿都给自己办了,却始终坚守最后一道防线,却原来是因为这个缘故。 “好!”秦逍明白了蓉姐姐的良苦用心,柔声道:“我不勉强你。”随即无奈道:“可是难道咱们就一直不能.....不能在一起?蓉姐姐,我.....我什么时候才能要你?” “我在苏州的时候就和你说过,大先生答应过我,只要再给他效命三年,他就会还我自由。”蓉姐姐抬起手,轻抚秦逍脸庞,柔声道:“现在已经过了一年,再有两年,我便有了自由身,到那时,你.....你想怎样就怎样,我什么都是你的。” 秦逍叹了口气,凝视着蓉姐姐娇美的脸庞,笑道:“先不管那些,考验开始!” “能不能.....能不能吹灭灯。”蓉姐姐闭着眼睛道:“我.....我还是.....还是没准备.....!” 秦逍二话不说,抬起手,一指连戳几下,劲气如剑,“噗噗噗”几声响,却已经将屋内几根烛火全都打灭,本来明亮的闺房,一时间漆黑一片。 很快,就听蓉姐姐轻叫一声,秦逍道:“你叫了,算不算?” “不算,还....还没开始。”蓉姐姐颤声道:“不许用手,你.....你答应过的....!” 正文 第一二一二章 折花 灯火吹灭,闺房之内一片昏暗。 “放心,我不会用手,男子汉大丈夫,言而有信。”秦逍的声音在黑暗中轻轻响起,蓉姐姐却感觉到自己胸前衣襟很快被揭开,吃了一惊,伸手去抓,却碰到了秦逍的脸。 “不是用手,是用嘴巴衔开。”秦逍道。 蓉姐姐颤声道:“你.....你嘴巴也能这样?” “当然。”秦逍道:“我没有用手,你可不许阻挡,否则就是违背约定,那时我可能就会改变主意。” 蓉姐姐叹了口气,咬住了嘴唇。 秦逍非要自己像上次在马车中做的那样,再帮他一次。 其实有了那一次,这种事情也不是完全不可接受。 从内心深处来说,上次自己让秦逍神魂天外,反倒是让唐蓉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满足,至少在她内心深处,自己完全可以在这件事情上满足秦逍,让他欲仙欲死。 所以再一次重复那样的故事,对蓉姐姐来说也不是不能做到。 但她终究是女人,心存矜持,如果秦逍一提出那样的要求,自己立刻就答应,倒显得自己十分轻浪,不是一个好女人,唐蓉当然不想在秦逍心里留下这样的印象。 一个女人太随意,男人在冲动之时不会有什么想法,可是满足之后,自己回想,多多少说会轻看太过随意的女人。 唐蓉虽然未经人事,但对人的心理却是十分清晰。 秦逍提出考验的方法,唐蓉内心其实倒也愿意接受,毕竟这样一来,就算自己输了,到时候真的春梦再续,自己也只是迫于无奈,属于被动,如此自然不会被秦逍看轻。 她知道自己撑得越久,难度越大,在秦逍心里自己就越不是随便的人,如果自己能撑到最后,让秦逍无法得逞,反倒不是坏事。 太容易让男人得到的东西,总是不能被好好珍惜。 只不过很快她就觉得这个考验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容易。 她唯恐秦逍动手,所以两手抓住秦逍的两只手臂,不让他动弹,但她没有想到,秦逍的牙齿竟然也是那般了得。 只是片刻间,他竟然用牙齿一点点地将自己的衣襟解开,虽然速度不快,但缓慢的动作却反倒是让蓉姐姐整个身子出在紧绷的状态,双颊变得更加晕红,就如同烧着了一般。 猛然间感觉胸脯一凉,蓉姐姐花容变色,失声道:“别.....!”却是秦逍已经用牙齿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肚兜,肚兜被扯开之后,一切都显露在空气中,昏暗之中,巍峨挺拔,因为衣衫被刚刚扯去,带动着晃荡如水波。 “是叫了?”秦逍停下来,轻声问道:“输了吗?” 蓉姐姐不自禁用一只胳膊横在胸脯上,倔强道:“没有叫,我.....我没有.....!” “有言在先,只要你有感觉,发出呻吟叫声,你就输了。”秦逍轻声道:“好姐姐,实在撑不住,现在认输,不用耽搁时间。” 蓉姐姐恼道:“没有。” “那咱们也说好了,我不用手脚,可是你也不能阻挡。”秦逍道:“把手臂拿开。” “你.....你要干嘛?” “是不是要耍赖?”秦逍嘿嘿轻笑道:“那不能怪我.......!”竟然双手抄起了蓉姐姐两条大长腿,架在自己的肩头,蓉姐姐花容失色,急道:“好好,我把手拿开,你.....你不许乱来.....!”心中苦恼,暗想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地就答应接受他的考验,这事儿本就不该给他开任何口子,这小混蛋本就是得寸进尺之辈,只要给他留一点口子,他就会顺着口子进来。 之前说完话,就该让人直接带他出当铺,如此他也就使不了坏。 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坚决赶他走? 非但如此,为何自己还没有将闺房的门关严实,竟是鬼使神差地给他进门的机会? 蓉姐姐心中叹了口气,心想看来自己本就没想过赶他离开,骨子里希望他能够留下来多陪自己一会儿,或许那次在马车上的刺激不只是让这个小混蛋留恋,自己似乎也对那种感觉并不排斥。 不知不觉中,挡在胸脯上的手臂已经拿开,还没来得及多想,感觉胸脯一热,秦逍竟然将整张脸埋下来,蓉姐姐身体一颤,整个上半身微微向上弓起,带着哭腔道:“不要.....!” 秦逍却根本没有理会,很勤奋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蓉姐姐感觉他的动作越来越过分,两条腿依然被他抗在肩头,因为他的身体下压,导致自己的两条腿也不得不压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的姿势对蓉姐姐来说简直是羞耻至极,两手捂住脸,竭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开始她还因为秦逍的动作烦恼无比,但很快眼神便迷离起来。 不得不承认,秦逍的技术极其娴熟,一阵阵前所未有的酥麻感从胸脯向全身的四肢百骸弥漫开去。 比起青涩的少女,蓉姐姐丰美的娇躯已是成熟无比的果实,也正因如此,对外来的挑拨更为敏感,只是片刻间,她都已经忘记自己身在何处,捂着脸,在那一阵阵酥麻感袭遍全身之时,只记着一件事情,便是万万不能从口里发出声音,虽然对现在的她来说真是困难无比,但她却以自己的意志竭力支撑。 不过要经受如此诱惑,着实不易。 腰肢不安地扭动,迷迷糊糊之中,竟是感觉到有些不对劲,猛然间却是发现,自己身下有些发凉,惊骇之下,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小混蛋竟然将自己的裙裤都已经褪下,自己意乱情迷之中,只想着不要发出声音,却万没有想到小混蛋趁人不备,已经动了手。 她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想要挣扎,一双极尽诱惑的美腿被秦逍扛在肩头,姿势魅惑到了极点。 这时候她反应过来,时间已经来不及。 小混蛋趁她意乱情迷之间,已经悄无声息地做好了准备,黑暗之中,只听得蓉姐姐发出一声如同呜咽般的声音,身体陡然坐起来,欣长的脖颈向后仰过去,曼妙的腰身变成优美的弓形,雪白晶莹的肌肤,即便在这幽暗的房间里,也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格外诱人。 “混蛋.....!”蓉姐姐媚态横生的俏脸带着一丝痛苦,声音几乎要哭出来:“你混蛋.....骗我......呜呜呜......臭混蛋......!” 秦逍趁虚而入,在蓉姐姐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极其突兀地拥有了她,听着她哽咽般的哭腔,怜爱到极点,但却也知道时不我待,好不容易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是有进无退,缓慢而有节奏的动弹起来。 蓉姐姐的粉拳如同雨点般砸在秦逍的肩头,她的拳头越快,秦逍的速度也就越快,很快蓉姐姐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绵软无力,只能勾住秦逍的脖子,原本就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她,此时更加显示别样的风韵。 虽然屋内昏暗,但秦逍目力惊人,动作之间,盯着蓉姐姐的俏脸,那似蹙非蹙的弯眉、含羞带恨的美眸和微微颤动的樱唇,以及再也压抑不住从口中发出婉转低回的啼声,让秦逍宛若身在九天,身魂俱醉。 夜色如水,良久之后,房内终于恢复了平静。 秦逍伸出手,分开蓉姐姐脸上被汗水打湿的凌乱秀发,望着那张艳光四射的潮红俏脸,心中爱到极点,将绵软无力的她揽在怀中,动情道:“好姐姐,你.....你真好......!” “臭混蛋,我.....我恨你!”蓉姐姐俏脸上显出一丝恍惚的媚态,哀婉道:“你.....你骗我,你就不是好人,我.....我恨不得打死你。” “可是.....可是你刚才也很开心啊?”秦逍搂着蓉姐姐柔软雪白的娇躯,凑在耳边道:“后来你不还让我快一些吗?” 蓉姐姐脸颊一红,恼道:“都怪你,我.....!”忽然一只手掩住自己的双眸,带着哭腔道:“这样就没了,呜呜呜.....混蛋,我.....我该怎么办?就知道迟早.....迟早要坏在你手里,你是大骗子。” “只怪姐姐太美。”秦逍叹道:“是我太冲动了。” “就不是冲动,你都.....你都准备好的。”蓉姐姐嗔道:“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 秦逍听她语气中恼中带嗔,轻笑道:“是故意的,是故意的,你这样的大美人,能让人忘乎所以,我就是有意的,就是要让你真正成为我的人。”闻着她身上事后弥漫出来的更为浓郁的香味,忍不住凑上去,在蓉姐姐额头亲了一口,浑身上下却是一阵惬意。 正文 第一二一三章 遗忘 蓉姐姐尽力将他推开,没好气道:“不想看到你,滚一边去。”扭过身子,背对秦逍,顺手将被褥扯过来,盖住了如雪似玉的腴美娇躯。 秦逍却是从背后贴过去,一只手已经绕到前面,轻轻握住,蓉姐姐想要用手掰开,但被秦逍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出了一身香汗,这时候已经没了一丝气力,只想躺着不动弹,哪里能够掰开他手。 如今整个人都已经被他夺了,方才那一阵子折腾,什么地方没有被他玩弄,无奈之下 ,任由他握在手中。 “真好.....!”秦逍得了便宜卖乖,轻声道:“以前只是看着大,今日握在手里,才知道比以前看到的还要大.....!” 蓉姐姐恼道:“无耻。”恨恨道:“说了两年之后,你.....你现在这样,让我怎么办?” “没事。”秦逍道:“大先生真要找你麻烦,往我身上推就是,就说.....就说我是强迫你。” “难道不是?”蓉姐姐哼了一声,随即幽幽叹道:“真想不到,我.....我竟然会和你一起疯.....!” 秦逍闻言,更是欢喜,他此刻紧贴着蓉姐姐娇躯,琵琶般的玉背自然光滑如玉,凹陷下去的腰肢望下去,饱满的腴臀挺翘起来,秦逍感受着手中的柔软火烫,毕竟血气方刚,蓉姐姐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急忙扭动腰肢,不让他贴近,恼道:“别闹了,你.....你老实躺一会儿,我.....我不行的.....!” 秦逍知道她刚为人妇,虽然有着成熟美妙的身体,但自己方才激动无比,确实是如狼似虎,折腾的蓉姐姐难以招架,这时候肯定还没能缓过来,也不着急,长夜漫漫,有的是时间,轻声道:“要不要搬过去和我一起?” “不行。”蓉姐姐立刻道:“绝对不行。” 秦逍道:“为什么?” “你傻啊。”蓉姐姐叹道:“你真以为现在高枕无忧了?东北的局势其实已经很为凶险,你要真正立足脚跟,谈何容易?你现在是龙锐军的主将,要做的就是掌握关键的决策和方向,一将无能害死千军,以后你每一个决定,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死。准确地做出决策,不是一拍脑袋异想天开,而是在决策之前,要清楚事情的每一个细节,这就需要有人帮你弄清除准确的情报。” 秦逍感激道:“姐姐,你是说当铺会为我提供准确的情报?” “如果不是当铺的情报网,你能这么快就知道京都的情报?”蓉姐姐没好气道:“你要获取的情报,可不能只是东北一隅。要搞清楚辽东军那边的情况,对当铺来说不算困难。你最需要知道的是天下的局势,所谓顺势而为,只有弄清楚天下的局势,你才能够在东北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策。天下局势变化无常,有太多的不可确定,所以我这边会尽可能地将天下各处的情报送到你手里,如此你也可以根据天下局势的变化调整决策方向。”她有气无力,说话之时,带着一丝慵懒,充满着女人最柔媚的韵味。 秦逍更是感激,抱住蓉姐姐,道:“你就是我的军师,有你帮我,必然是一帆风顺。”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帆风顺。”蓉姐姐轻叹道:“我现在掌理当铺,不好在你身边,反正.....反正你想见我的时候,又不是见不到?虽然不能共处一室,但比以前各分东西要好得多。” 秦逍将蓉姐姐身体掰过来,不等蓉姐姐多言,捧着那张媚态横生的俏脸,歪着脑袋,雨点般吻了下去,而身下,也用大腿将那两条修长匀称的美腿分开,摆出再次进攻的姿态,蓉姐姐抬起手,撑在他胸膛,带着哭腔道:“别,等一会,等一会,现在不行。” 秦逍道:“我慢一些行不?” “我先问你几句话。”蓉姐姐扭动身子,不让他得逞,道:“你要老实回答,我.....我就.....!”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自然是一清二楚。 “什么?”秦逍忙问道:“姐姐要问什么?” “你先起来。”蓉姐姐推开秦逍,这才坐起身,拉过被褥挡住身子,道:“你去点灯。” 秦逍道:“非要点灯吗?” “我要看着你眼睛。”蓉姐姐道:“你要说谎,眼睛便会出卖你。” 秦逍无奈,只能下床去,点了烛火,蓉姐姐瞥了一眼他匀称的身体,脸一红,扭过头不去看,只是道:“披上衣衫。” 秦逍笑道:“多此一举。”但还是扯过裤子,套上之后上了床,便要过去抱住蓉姐姐,蓉姐姐却是急道:“你坐好,不要乱动。” 秦逍在她面前坐下,灯火闪烁,这时候再看蓉姐姐,云鬓散乱,脸颊潮红,比之被滋润前更是艳美几分。 “你......你有没有其他女人?”蓉姐姐盯着秦逍眼睛,犹豫一下,终于问道:“都是谁?” 秦逍一怔,忙道:“姐姐,你....你怎么问这个?” “老实回答。”蓉姐姐脸上也没有笑意,一脸严肃:“你若是撒谎,我以后.....以后在也不见你。我说到做到。” 秦逍抬手挠了挠头,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若说暧昧,挛鞮可敦、真羽乌晴甚至是小师姑都可以算在内,而麝月公主和秋娘都是与自己有过夫妻之实,现在蓉姐姐一脸严肃地问起这个问题,他还真是有些心虚,寻思若是真的将这些人全都说出来,看蓉姐姐的态度,只怕要将自己的皮扒掉一层。 “你怎么会觉得我有其他女人?”秦逍心中发虚,却还是故作镇定道。 蓉姐姐冷哼一声,咬了一下嘴唇,美眸如雾,恨声道:“刚才.....刚才你那么熟练,想着.....想着法子折腾我,那还是.....还是童子身?你真以为我那么蠢?” 秦逍顿时明白过来。 自己刚才无论是一开始的挑逗还是之后办正事,那都是技术娴熟,便是傻子也能猜到自己有过经历,蓉姐姐精明过人,又怎能不知? 秦逍尴尬笑道:“其实.....其实我也是无辜的。” “无辜?”蓉姐姐蹙眉道:“什么意思?” 秦逍犹豫一下,还是道:“姐姐,不管如何,你才是我心中最爱....!” “我要你说实话。”蓉姐姐不等他说完,已经打断道:“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凝视着秦逍眼睛,俏脸严肃,一字一句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公主?” “这个......!”秦逍犹豫了一下。 蓉姐姐却是娇躯一颤,美丽的眼睛收缩,一脸骇然:“你.....你真的和她......!”闭上眼睛,苦笑道:“你告诉我,你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你们没有在一起.....!” 秦逍见蓉姐姐嘴唇抽动,似乎这件事情在她看来是完全不能接受之事,实在没有想到蓉姐姐竟然对此竟是如此在意。 “没有.....!”秦逍只能道:“姐姐,我们没有.....!”他声音发虚,这话说的连自己也不信。 蓉姐姐却是猛地抬起手,这一刻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啪”的一声,一巴掌已经扇在了秦逍的脸上。 以秦逍的身手和反应速度,要躲过这一巴掌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他万没有想到蓉姐姐会突然对自己出手,虽然眼看着蓉姐姐打过来,却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蓉姐姐一巴掌打下来,秦逍的脸颊顿时有些红印,蓉姐姐一呆,忽然双手捧着脸,娇躯颤动,抽泣起来。 秦逍一时却是手足无措,心想原来蓉姐姐竟然如此在意自己与别的女人有关系。 其实大唐民风也算开化,男人三妻四妾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对大多数女人来说,一个男人拥有三妻四妾似乎是天经地义之事,并非不能接受,像蓉姐姐这样在意此事的女人还着是凤毛麟角。 “是我不好。”秦逍轻声道:“好姐姐,你别生气了。其实....其实那本来是一场误会,可是.....哎,我不瞒你,我和公主确实在一起,她如今在京都被囚禁,我....我确实很担心。” “你记住。”蓉姐姐忽然放下手,眼睛已经泛红,盯着秦逍道:“你和公主什么都没有发生,以前没有,以后更不可能有。这件事情,除我之外,再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今晚过后就会忘记,什么也不知道,你也要忘记,如果无法遗忘,就守住自己的嘴,将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永远不要再提一个字!” 正文 第一二一四章 收揽 蓉姐姐神情肃然,如此嘱咐,乍一听倒像是要求自己不能再与麝月有来往,可是细细揣摩,似乎有不是那么简单。 秦逍心中奇怪,但刚刚要了人家的身子,这时候岂能让她心中不悦,只能道:“我听你的,不让别人知道。”却并没有说不再与麝月往来。 蓉姐姐轻嗯一声,俏脸满是苦恼之色。 “姐姐,你问的我都说了。”秦逍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看着蓉姐姐。 蓉姐姐自然知道他的意思,虽然今晚初为人妇,已经尝到了其中的美妙滋味,但此刻心情却实在不怎么好,见秦逍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显然是依旧气血旺盛,幽幽叹了口气,低头并不说话。 秦逍只以为蓉姐姐已经默许,也不犹豫,凑上前去,歪头亲了上去,扶着蓉姐姐香肩,缓缓放下。 次日天还没有亮,秦逍便从当铺离开。 这倒不是他想走,一夜销魂,让他身魂俱醉,虽然早就有过人事,但蓉姐姐的滋味却又是另一种味道。 麝月性情使然,即使在这种事情上,也不会完全处于弱势,甚至在过程中会尽可能地去掌握主动权,而蓉姐姐却是温婉如水,行事之时,不但魅惑勾魂,而且体贴入微,以一种极为柔弱的姿态迎合,但偶尔几个姿态动作却又显出风情妩媚之姿,实在是销魂蚀骨。 临走之时,蓉姐姐将自己裹在被褥中,动也不想动。 秦逍却是神清气爽。 回到郡尉府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想着京都发生那么大的事情,确实要召集宇文承朝等人好好商议一番,不过这时候天色还早,虽然他体能充沛,不过昨晚折腾了蓉姐姐一晚上,兴奋之下,要了蓉姐姐数次,这时候身子也有些发软。 天色尚早,回屋和衣睡了个把时辰,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惊醒过来,就听有人禀道:“报,将军,广宁军校尉褚华带人求见。” 秦逍出了门,吩咐道:“让他们在大厅等候。”自己洗嗽了一番,这才来到郡尉府大厅,见到厅门外有几人正在等候,见到秦逍过来,立刻上前来,躬身行礼。 秦逍认得当先一人是广宁军校尉褚华,身后其他人也都身着甲胄,自然也都是出自广宁军。 私匿军械一案,在秦逍的操控之下,牵连甚广,不但将榆关守军淳于布等人几乎一网打尽,亦是借机对广宁军进行了一番清洗。 广宁军一直都是由辽西郡尉乔明水统帅,乔明水出自辽东军一系,军中也有部分原本隶属于辽东军的将官。 不过如同大部分的大唐兵马一样,唐军将士最敬畏的是真凭实学之人,广宁军兵马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辽西人,虽然辽东军会调派部分将领前来任职,但大部分的晋升,还是通过军功积累。如果所有的将领都是从辽东军调派过来,不但会让辽西本土军方派系不服,而且也会导致士气低迷,毕竟没有了上升的通道,将士们自然也就没有积极进取之心,军功无法换取晋升,真要遇上事儿,都是出工不出力。 所以辽东军对四郡地方兵马的策略,俱都是以辽东系将领作为主将,其中掺杂少数辽东系的将官,大部分则是凭军功提升的地方将领。 广宁军有两千编制,在进驻广宁之后,秦逍和宇文承朝就盯住了广宁军。 龙锐军的主力自然是从关内跟随秦逍而来的那批兵马,加起来也有近万之众,其中最精锐的便是姜啸春的两百骑兵,那都是以一当十的骁勇之士,不过毕竟人数太少,无法撑起整个龙锐军的实力。 目前真正能够作为主力兵马的只是赵胜泰一系的青州残部,兵力不到三千之众,撇开内库骑兵和青州残部,龙锐军其他的兵马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群乌合之众。 虽然有顾白衣等优秀将领正在训练打造这支兵马,但要练出一支精兵,毕竟需要时间。 其实秦逍心中也明白,就算这支兵马日夜训练,可是不经过血与火的淬炼,终究无法成为真正的骁勇之师,所以打几场硬仗是最终必然要做的事情,不过在此之前,却还是需要招兵买马,增强龙锐军将士的战斗力。 黑山部众招安之后,龙锐军的兵力也已经将近两万兵马,只不过黑山军匪气太重,真要将之练成无坚不摧的精锐,还是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过秦逍却也清楚,比起龙锐军大部分兵士,广宁军的战斗力只高不低。 毕竟是有正规编制的地方兵马,装备精良,而且令行禁止,这样一支兵马如何处理,秦逍和宇文承朝等人自然是好一番商议。 广宁军的官兵大部分是土生土长的辽西人,如果这样一支兵马归顺于龙锐军,秦逍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竟有了这支兵马的效忠,龙锐军在辽西的根基也就会更为扎实。 不过广宁军多少年来一直都是受辽东系控制,身上沾满了辽东军的味道,对这支兵马的处理,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如果将之收纳麾下,以现在的情势,广宁军也只能选择听从命令,可是如果这些官兵不是真心实意投诚,日后到了紧要关头,谁也不能保证这支受辽东军影响极深的兵马不会反戈一击。 其实宇文承朝和姜啸春等人对收降这支兵马的态度还是十分谨慎,便是郡丞霍勉之也是持保留态度。 秦逍也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只是让费辛借助乔明水和鲜于丰两名广宁军将领的案子,对广宁军进行了一轮雷霆万钧般的清洗,毕竟广宁军中哪些人是从辽东军调派过来,军籍之中都是一清二楚,很容易就能将这伙人揪出来。 军中众多将领都被调查,不过像褚华这样的本土辽西将领,随意审问之后,立刻就释放,并没有太为难,只是将那些从辽东派来的将领全都囚禁起来,而且要找这些人的毛病,实在是简单的很,毕竟辽东系将领在辽西境内跑马圈地,这中间触犯国法的事情很容易就能查出来,而且这些人的田产在他们被囚禁之后,秦逍也立刻收为官有。 秦逍在辽西大动干戈的目的,本就是要清洗辽东军的影响,所以对辽东系的官员将领,根本没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当日秦逍领兵入驻广宁城,守卫城门的便是校尉褚华。 褚华是辽西地方将领,凭军功一步步升擢上来,当日也是亲眼看到秦逍凌步登城,内心深处对秦逍还是十分的敬畏。 “诸位都进来说话。”秦逍含笑问领着众人进了大厅,又吩咐上茶,这才扫视众将,笑道:“诸位可是为被囚的将领求情而来?” 众将领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们是军人,我也是军人,所以我和你们说话就不拐弯抹角了。”秦逍笑道:“你们心里都有数,囚禁的将领,都是辽东军派来的人。市井传言,龙锐军和辽东军水火不容,你们自然也都听过。” 众将领都是尴尬笑着。 广宁军中自然也有派系之分,辽东系和辽西系一直都是互相看不顺眼,在辽东系将领的心中,自觉高人一等,这些辽西将领只不过是为辽东军当差而已,而且军中的重要职位都是辽东系将领担任,兵权也几乎都是掌控在辽东系的手中。 最让辽西系无法接受的是,以乔明水为首的辽东系在辽西大肆圈地,而出身辽西系的将领却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格,只能眼看着辽东系一个个脑满肠肥,而辽西系却只能指着饷银过日子。 辽东军是武宗皇帝当年征伐渤海带来的兵马,后来驻守东北,在东北人的眼中,辽东军其实就是外来户。 也正因如此,辽东集团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宁可吸纳从关内过来的官员将领补充实力,也绝不会给予本土官员将领太多的实权,实际上辽东军大部分都觉着,东北的兵权和财权以及大片土地只能控制在自己手中,如此才能确保辽东军在这片土地稳若泰山,如果让本土势力拥有太多的实力,只会对辽东军形成极大的威胁。 在座的都是辽西系将领,但一直都是受辽东军的控制,此时听秦逍说龙锐军和辽东军水火不容,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都只能尴尬笑着。 “其实这话没错。”秦逍道:“从龙锐军出关第一天开始,辽东军就想将我们逼回关内。前有劫掠官银案,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心知肚明,本就是有人想要切断龙锐军的后勤,让我们狼狈退回关内。”神色一寒,冷冷道:“龙锐军做事,恩怨分明,既然有人要欲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也不会客气。被囚禁的辽东系将领,是我们有意而为之,就是要让辽东军付出代价!” 正文 第一二一五章 效忠 秦逍这话说出来,在场诸将神色各异,有人心中寻思,这位将军年岁不大,果然是年轻气盛,即使真的与辽东军水火不容,但毕竟在名义上都是大唐的兵马,也不必如此直接。 若是换做年纪大的,肯定是绕着弯子说话。 但有人心中反倒觉得这位少年将军如此直率,倒是痛快。 “被囚禁的那些将官,身上都有罪责,肯定是放不出来。”秦逍道:“等证据确凿之后,会派人将他们直接送到京都,交给兵部处置。”顿了顿,扫视众人,淡淡一笑,道:“其实在座的诸位之中,似乎也有几位不是很干净,真要查办起来,恐怕也要受牵连。” 今日褚华等人前来,还真不是为被关的将领求情,在广宁军中本就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个派系,他们心中清楚,辽西系的将领如果出了问题,那帮人肯定也只是冷眼旁观。 只是众人虽然被释放,但广宁军这边的案子还没有完全结束,此外广宁兵士也都被收缴了器械装备,接下来何去何从,众人也不弄不清楚。 毕竟都是行伍中人,实在是忍不住,今日一起过来,主要是为了探听一下秦逍准备如何处置广宁军。 不过秦逍这几句话一说,在场诸人也不知道该如何插话。 “褚校尉,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秦逍看向褚华问道。 褚华一怔,忙起身道:“秦将军,卑将.....卑将今日前来,就是想冒昧问一声,不知.....不知我等接下来该怎么办?广宁官兵眼下还在城西等待消息,大伙儿.....大伙儿也都不知道何去何从。” “你们自己有什么打算?”秦逍问道:“我想听听你们的打算。” 褚华和众人互相看了看,终是壮着胆子道:“将军,原本我们都是驻守广宁的兵马,吃的是朝廷的军饷,大伙儿平时也都不敢疏怠,勤于操练。这其中有许多人也都为朝廷立下了军功.....!”犹豫一下,才尴尬道:“现在将军手下的官兵已经接防了广宁,我们.....我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不知将军是否准备将我们调防到其他地方?” “如此说来,你们并没有想过回乡?”秦逍含笑问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微微变色。 秦逍这句话,众人便是再蠢也能听明白,那分明是要解散广宁军。 对在座诸人来说,这无疑是晴天霹雳。 这些人几乎都是从行伍之中因军功而被一步步提拔上来,虽然比不得辽东系将领那般可以跑马圈地,但饷银也都不低,辽东军那边为了稳住这些人,除了正常的军饷,每年也都会发一笔辛苦费,辛苦费比一年的饷银还要多出不少,所以对在座众人来说,养家糊口不成任何问题。 即使是广宁军的普通兵士,军饷也是不少,比之务农肯定是要高出许多。 大唐尚武,能够从军自然是十分荣耀的事情,在家乡父老面前也是很有面子,而且每月都能领军饷,又不是边军,几乎很少与敌军生死相搏,所以这样一份差事,广宁军从上到下的官兵也都很是满意。 可是一旦遣散广宁军,先不说回乡之后没有颜面,而且失去了固定的军饷收入,许多人的生活都要成问题。 而褚华这些人是奥熬了多少年才有今日,如果就这般狼狈回乡,多年的付出立时就付诸东流,在场众将内心深处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凝重异常,有人一脸沮丧绝望,更有人皱着眉头,显出愤怒之色。 秦逍看在眼里,自然是心知肚明,随即笑道:“我也不知道广宁军大部分官兵的家境如何。不过诸位可能有所不知,辽西很快就会推行均田策,说明白一些,就是让所有的百姓都有土地可以耕种。辽西土地辽阔,荒芜的土地众多,以后都要开垦出来,到时候官府也会给与最好的政令。”顿了顿,笑道:“所以广宁官兵回乡之后,不用担心无地可耕。” 此事在场众将自然是了解不多,不过耕者有其田的政策,倒是让众人有些惊讶。 “我与郡守和其他大人们也都商议过,觉着如果有为朝廷当差效命之人,官府应该给予更好的待遇。”秦逍道:“耕有其田,按照田地的多少依律缴纳赋税。不过我已经拟折子呈送朝廷,希望朝廷能够减免官兵家眷的赋税。这么说吧,为朝廷当兵,不但可以领取军饷,也会给兵士家中免除部分的赋税,而且为朝廷效命的时间越长,免除的赋税也就越多。” 褚华立刻拱手道:“将军,如果.....如果广宁军上下愿意继续为朝廷效命,不知.....不知可否?” 他这一问,其他人都死死盯着秦逍,一脸期盼。 秦逍却是镇定自若,抬手示意褚华坐下,想了一下,厅中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众人不知秦逍心思,都是眼巴巴地看着。 “有件事情你们或许还不知晓。”秦逍道:“这次辽西发生大变故,许多官员都是获罪,死伤也是不少。郡守公孙尚自尽,郡尉乔明水被押送往京都,我们与吏部的几名钦使商议过后,觉得辽西不能乱,空缺的官衙需要有人暂时顶起来。白玉楼暂代郡守之职,这郡尉之职也有了人选,暂由朗将宇文承朝补任,所以广宁的兵马,要有宇文朗将统领,这广宁城的防务,也是交给宇文朗将。” “我等愿意听从宇文郡尉的军令。”褚华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向秦逍拱手道:“广宁军上下,自此以后,愿受将军和宇文郡尉的差遣。” 其他人见状,也都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跪倒在地,齐声道:“愿遵从将军和宇文郡尉军令,万死不辞!” 这些人都不是愚蠢之辈,心中自然清楚,辽西经过连番变故,已经变了天,自此辽西不再属于辽东军的势力范围,而是成为了龙锐军的根基之地。 这种情况下,广宁军想要存活下去,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效忠于秦逍。 对于效忠龙锐军,在场众人心中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负担。 于公,龙锐军是大唐天子派来的兵马,天子钦赐“龙锐”为名,放眼大唐,能被冠以“龙”字的旗号,除了京都龙鳞禁卫军,也就只有龙锐军一支,在广宁众将心中,这龙锐军自然是受到圣人的器重。 于私,只要秦逍答应保留广宁军,不但可以保住两千官兵的饭碗,而且在座诸将多年的付出也就可以保住,能够保住军衔和食禄当然是在场众将最大的诉求。 而且秦逍说的很清楚,若能继续当兵,可以免除家中部分的赋税,而且当兵时间越长,免除的也就越多,仅此一条,已经能让广宁军上下大大受益。 谁都明白,只要秦逍将这条法令颁布出去,愿意当兵的人那可就是多如牛毛了。 秦逍笑道:“都起来说话。你们愿意继续效忠朝廷,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郡尉之职由宇文朗将担任,广宁军如何安置,你们还是要去见见宇文朗将,看看他是怎么个说法。” 他话声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很快,便见到宇文承朝和陆小楼一起进了大厅,秦逍见状,笑道:“这是说什么来什么。”向宇文承朝招手道:“宇文郡尉,你赶紧过来和大家认识一下。” 宇文承朝和陆小楼见到厅内一群人,也都奇怪。 “卑将等参见宇文郡尉!”褚华等人倒是识时务,见秦逍招手叫过宇文承朝,立时知道眼前高大威猛的武将便是新任郡尉,这广宁军的前程就在这位宇文郡丞手里,立时都向宇文承朝行礼。 “这几位都是广宁军的将领。”秦逍道:“他们告诉我,广宁军上下官兵都愿意继续效忠于朝廷,也愿意听从宇文郡尉的军令,宇文郡尉,这广宁军以后就要受你节制,这些都是你的部将了。” 宇文承朝也不矫情,点头向众将道:“你们先回营,回头我会找你们详谈。” 褚华等人也不废话,恭敬行礼,又向秦逍行礼,这才退了下去。 “两千训练有素的官兵收入麾下。”秦逍笑道:“大公子,你可要好好调教。” 宇文承朝似乎早就知道秦逍的策略,也知道广宁军必会收入麾下,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向陆小楼看了一眼,陆小楼已经向秦逍道:“将军,榆关那边传来消息,辽东赵家的赵泰炎带着一支商队准备出关,按照事先的部署,已经将赵泰炎拿下,商队的货物也全都扣押下来。昨天晚上赵泰炎就被押送过来,我将他交到了费少卿那边,过来向你禀报的时候,你还没有回来。” “藏匿军械,那些货物当然要扣押。”秦逍笑道:“不过关内其他准备将货物运往阜城的商队,这一时间恐怕就不会出关了。” 宇文承朝点头道:“应是如此。不过辽东军那边得到消息,肯定是怒不可遏,我担心汪兴朝狗急跳墙,会派军袭击黑山那头。咱们进驻辽西,将青州兵都调了过来,龙锐军的作战主力就是青州军,如今黑山顾将军麾下大部分都是王母会残部,作战能力不强,一旦遭遇辽东军袭击,未必能顶得住。”顿了一下,才道:“要不要将青州军调防过去?再从那边调些兵马过来。” 秦逍自然也知道,切断阜城的商道,自己这边的压力也将迅速增加,宇文承朝担心辽东军被断了财路,盛怒之下彻底撕破脸,兵戎相见,所以已经着手准备应对辽东那边随时可能发起的军事行动。 正文 第一二一六章 危若累卵 秦逍想了一下,摇头道:“不用。顾将军用兵了得,会一直注意辽东那边的动静,不至于被辽东军偷袭。咱们刚刚招安黑山军,青壮也有六七千之众,这些人也不是没有上过战场,而且与辽东军素来有仇,若是遭受辽东军攻击,定会竭力拼杀。” “将军说的对。”陆小楼道:“这些年辽东军数次围剿黑山军,黑山军在轩辕冲的统帅下,没有吃过大亏,在心理上并不畏惧辽东军。他们以前有过交手,黑山军也就不会因为辽东军的袭击立时崩溃。” “小楼说得对。”秦逍笑道:“这打仗有时候比的不是谁更骁勇,也是比拼心理。黑山军对辽东军非但没有畏惧之心,甚至因为数次击败辽东军,还占有心理和士气上的优势,别的不敢说,让黑山军和辽东军打,黑山军绝对不会怂。此外松阳草场就在黑山之下,真要是情势危急,顾将军可以领军撤到黑山,以黑山之地利,辽东军也占不了便宜。” 宇文承朝听秦逍这般说,微微宽心。 “辽东军的兵力不过两万之众,而且还要镇守辽东,还真是未必敢轻易出兵。”秦逍冷笑道:“他若是因为贸易场而出兵,那就是自寻死路,汪兴朝难道不担心朝廷给他一个谋反作乱的罪名?到了那时,辽东军成了朝敌,看他们还能折腾多久。”想了一下,才淡淡笑道:“我们在东北的根基虽然远不能与他们相比,但目前在兵力之上,也并不逊色于他们,他要敢袭击松阳马场,老子直接杀到营平郡,直接拿下顺锦城,看他们救不救。” 宇文承朝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将军盯上了营平郡?” 东北四郡,自西向东依次为辽西、营平、辽东和玄菟四郡,松阳草场位于营平郡北部边境一带,眼下的营平郡却还是在辽东军的实力范围之内,也是辽西与辽东之间的缓冲地带。 “真要将营平控制在手里,咱们就有足够的实力与辽东军分庭抗礼了。”秦逍狡黠一笑,低声道:“不过目前时机未到。咱们拿下辽西,是经过周密部署,打了辽东军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回过神来,咱们已经拿下了广宁,而且利用两桩大案清洗了辽东系。”叹了口气道:“这样的手段,无法再重复,辽东军便是再愚蠢,也不可能让咱们在营平郡再来这么一回。” 陆小楼点头道:“他们现在肯定是加强了营平郡的部署,死死盯着咱们,再想进取营平郡,确实不容易。” “咱们不要心急。”宇文承朝道:“东北控制在辽东军手里有百年之久,咱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辽西,有了立足之地,这已经很不容易。贪多必失,先稳住辽西的局面,将辽西彻底掌握在手中,在徐而图之。” “大公子言之有理。”秦逍道:“你们来得及时,我也正准备派人找你们过来。”看着宇文承朝眼睛道:“大公子,京都发生了大事,我昨晚刚刚知晓。”当下将唐蓉提供的情报告知了两人。 宇文承朝和陆小楼都是大惊失色。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宇文承朝皱眉道:“圣人这不是自掘根基吗?” 陆小楼也是疑惑道:“圣人难道是疯了?” “我也觉得这中间大有蹊跷。”秦逍道:“不过情报现在还不完整,回头肯定还会有更多的情报传过来。” 宇文承朝皱眉道:“十八年前,圣人登基,就是用刑部为刀,在京都大开杀戒。当时弄得整个京都血雨腥风,无数朝臣牵涉其中,导致朝局混乱,随即便引起三州七郡之乱,周边诸蛮趁虚而入,虽然最终转危为安,却也是让大唐元气大伤。”顿了顿,才道:“我现在只担心,这次京都发生大变,会不会重演当年的血雨腥风?” “大公子觉得接下来局势会更凶险?” “夏侯家虽然权倾朝野,但凭心而论,如果这些年不是夏侯家镇住朝局,我大唐也未必那般安宁。”宇文承朝神情凝重,缓缓道:“如今夏侯家垮台,朝局一定会有大变,刑部那条疯狗又在疯狂咬人.....!” “如果重演当年的朝局,大唐所面临的凶险必将是前所未有。”秦逍神色也是冷峻,轻声道:“当年西陵还在大唐手中,有黑羽将军阻挡兀陀铁蹄,如今李陀认贼作父,与兀陀汗国沆瀣一气,西边的局势,比当年凶险万分。” 陆小楼道:“当年北边图荪诸部还只是一盘散沙,各部联盟拼凑了十万兵马南下,虽然声势浩大,但各部之间矛盾不少,为了争夺利益更是互相争斗,无法形成共力,这也是当年图荪人被打退的根本原因所在。但杜尔扈铁瀚利用这十几年的时间,几乎控制住了漠南地区,他麾下的图荪骑兵都是经过多年厮杀历练出来,如今的实力,比之当年只强不弱。” 秦逍微微颔首,对于铁瀚,他一直都知道是大唐的心腹大患。 之前在草原上与图荪兵马正面相对,虽然最终没有进行决战,但图荪人的勇悍他也是亲身体验,知道如果铁瀚真的倾尽全力南下,北方四镇的唐军未必能抵挡得住。 “还有南疆慕容,慕容长都那条老狐狸休养生息多年,一直在等待时机。”宇文承朝道:“一旦天下有变,他绝不会安分守己,定会趁机北上。” 秦逍苦笑道:“这样说来,我大唐现在的局势已经是危若累卵?” “这还没有算上辽东军和渤海人。”宇文承朝冷笑道:“辽东军在东北宛若割据一方,一旦天下有变,辽东军是否会毫无所动?渤海那边也一直都是蠢蠢欲动,渊盖建就从没有放弃过侵袭大唐。真要是天下有变,咱们守在这里,也不过是为朝廷挡住东北之敌,其他强敌朝廷该如何应对?”说到这里,脸色难看,显然是心中十分恼怒,忍不住骂道:“堂堂天子,目光短浅,竟然诛杀夏侯家,那等于是自掘坟墓,我一直以为她以妇人之身能够坐上皇位,也算得上是女中豪杰,现在看来,简直是愚不可及.....!” 陆小楼颔首道:“如果诛灭夏侯家真是天子的意思,她确实是愚蠢透顶。”顿了顿,轻声道:“不过正如将军所言,这事情透着蹊跷古怪,莫非其中另有隐情?” 秦逍皱眉道:“我也觉得圣人即使再糊涂,也不可能糊涂至此。可是如果真的另有隐情,那么事情就更可怕,这天下有谁能够迫使圣人对自己的娘家下此狠手?” “是否要派人秘密前往京都,打探一下到底是什么状况?”宇文承朝轻声问道。 秦逍摇头道:“真要出问题,应该也是在宫内,我们派了人到京都,得到的也不过是市井流言,无法打探到宫内的情况。”想到唐蓉那边也在想办法,轻声道:“咱们不要乱了阵脚,静观其变,看看接下来到底是怎样一个局面。” 宇文承朝和陆小楼都知道离京都太远,消息传递不及时,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 “我去一趟黑山。”秦逍想了一下,道:“顾将军对朝局看得比我们深,京都之变他还不知道,我正好过去和他商议,看看他是否能看出其中有什么蹊跷。”向宇文承朝二人道:“大公子,小楼,你们就留守辽西,凡事都要与白郡守商议,遇事不要妄自决断。” 宇文承朝也知道眼下辽西大局已定,各项事情也都有条不紊地在进行,秦逍暂时离开,也不会影响大局,而且顾白衣智谋过人,也许真的对京都之变有准确的判断,拱手道:“也好,将军放心去,这边交给我们就是。” “对了,派人到榆关和耿绍说一声,只要是送往阜城的货物,一根针也不能让他们出关。”秦逍冷笑道:“全都扣押下来!” 秦逍做事也不耽搁,当日便收拾一番,带了一队随从往黑山去。 一路快马加鞭,抵达黑山已经是两日之后,还没到中军大帐,却瞧见草场遍布骏马,无数兵士都在兵营附近修建马圈,忙的不亦说乎,秦逍放眼望去,见到马匹不计其数,一看便是真羽马。 其中亦有不少锡勒牧民帮忙修建马圈,在旁指导。 秦逍顿时便想到与真羽部的丝马贸易,看这架势,真羽部竟然已经将骏马送了过来。 他心下欢喜,径自到了顾白衣帐外,下了马,帐外护卫见到秦逍,立刻行礼,秦逍也不废话,上前掀开帐篷,却见到帐内有几人正坐着商议什么,秦逍突然出现,几人立刻都瞧过来。 正文 第一二一七章 信任 帐内几人,都是秦逍的老相识。 顾白衣居中而坐,左首是西门浩,右首却是真羽部的俟斤羊叱吉。 秦逍当初在真羽部之时,与羊叱吉接触颇多,知道此人十分精明,对真羽乌晴也是忠心耿耿。 “爵爷!”西门浩率先站起来,顾白衣和羊叱吉也起身来,羊叱吉上前两步,横臂于胸,显得异常恭敬:“见过秦将军!” 秦逍抬手拍了拍羊叱吉手臂,亲热道:“羊叱吉,咱们又见面了,大汗可好?” “大汗一切安好。”羊叱吉笑道:“大汗嘱咐我向将军表达诚挚的谢意。” 秦逍笑道:“坐下说话。来,羊叱吉,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千万不要拘束。”牵了羊叱吉的手臂过去坐下,又向西门浩含笑道:“西门先生,这阵子可真是辛苦你了。” 西门浩只是微笑,顾白衣终于道:“将军怎么过来了?” 羊叱吉在场,秦逍当然不好将京都有变的事情说出来,笑道:“贸易场已经开设,我是想过来看看情况如何。” “轩辕校尉号召山上的百姓帮忙建设,大家日夜不歇,木料都是从山上就近砍伐运过去,现在贸易场那边已经初具规模。”西门浩的心情很好,显然贸易场那边十分顺利,向秦逍禀报道:“关内的商队也络绎赶到,现在已经可以进行小规模的贸易。目前过来的主要是幽州的商贾,据我所知,江南那边已经有几十支大型商队启程出发,等到他们的货物抵达,贸易场边有充足的货物进行交易了。” 羊叱吉也是感慨道:“秦将军,你是我们草原人的救星。贸易场毗邻我们真羽部,中原有句话,叫做近水楼台先得月,真羽诸部受益很大。大汗也已经传令下去,真羽诸部不再与阜城贸易,至于黑山贸易场进行贸易。”看向西门浩道:“西门先生带我参观了贸易场,你们的货物琳琅满目,种类众多,而且价格也很便宜,我们很喜欢。” 秦逍自然知道羊叱吉的心情。 他说的近水楼台先得月,那确实不假,真羽部毗邻黑山,大唐的货物送到贸易场,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真羽部,真羽部完全可以在贸易场进行交易,尔后作为中间商,再向距离黑山比较遥远的其他部族进行贸易,自今而后,真羽部必然会产生一大批商贩,其中的利润自然也是极为可观。 不过如此一来,真羽部利益所在,在辽东郡和龙锐军两者之间,自然会完全投向龙锐军。 “大唐与贵部的贸易,皆大欢喜。”秦逍笑道:“对了,羊叱吉,这次你是送马过来?” “奉了大汗之命,由我前来与贵部交接骏马。”羊叱吉道:“大汗与将军约定过,今年最多可向贵部提供两万匹战马,第一批送来七千匹,年底之前,真羽部保证如数将两万匹战马全都送过来。” 秦逍看向顾白衣,顾白衣自然明白秦逍想问什么,含笑道:“这也亏了西门先生。先生知道将军与真羽部达成了丝马交易之后,就利用关系在关内搜罗丝绸。江南那边因为路途原因,无法迅速将丝绸送过来,所以西门先生动用了幽州的人脉,在幽州大量收购丝绸,不出意外的话,三日之内,会有二十万匹丝绸抵达。” 西门浩忙道:“我连派了几波人去催促,让他们加快速度,也许两天之内就能赶到。” “不急不急。”羊叱吉摆手笑道:“既然已经有了约定,就不会有问题,大汗信任将军,我们真羽部所有人也都信任。” 秦逍脑中浮现真羽乌晴的样容,心中感激,向西门浩道:“西门先生,二十万匹丝绸送达之后,悉数交给羊叱吉俟斤。” 西门浩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好!” “将军,按照约定的价格,这批战马只需要交付十万匹丝绸。”羊叱吉有些意外,道:“你们要交付二十万匹丝绸.....!” 秦逍含笑打断道:“我们没有交付一匹丝绸,贵部就送来七千匹战马,由此可知贵部对我们的信任。信任是相互的,我们这次交付二十万匹丝绸,就当是先预付给贵部。” 对于真羽部的处境,秦逍心中却也是很清楚。 草原施行禁马令数年,遭受打击最重的就是真羽部,为了部族的生存,真羽部不得不以极低的价格将真羽马卖给杜尔扈部,可是这样的生存方法,无疑是饮鸩止渴,真羽部的处境日渐艰难。 这几年真羽部无法再支撑蓄养大批战马的开销,只能一再缩减蓄养马匹的数量,可是如此一来,真羽马的战马日渐减少,只能是愈发虚弱。 秦逍心中很清楚,真羽部答应与自己进行丝马交易的最主要原因,并非是因为什么私交,完全是因为真羽部需要生存下去。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真羽部绝不可能与唐人进行马匹贸易。 真羽部与杜尔扈决裂之后,自然不可能继续以低价向杜尔扈部供应战马,而铁瀚为了打击真羽部,甚至可能阻止草原诸部与真羽进行马匹贸易,一旦如此,真羽部立时便会陷入绝境。 而秦逍的出现,对真羽部来说简直是天降救星。 秦逍不但成为真羽部的大主顾,而且给出的价格更是比真羽部预期的高得多,这样的交易对真羽部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秦逍先交付二十万匹丝绸,却也是一箭多雕。 提前预付丝绸,自然更是让真羽部族对丝马交易充满信心,而且对秦逍和龙锐军更为信任,双方的关系也就会得到大大的增强。 除此之外,秦逍也知道,真羽部现在是等米下厨。 大唐丝绸甲天下。 丝绸无论是在西域还是大草原,那都是硬通货,草原人甚至将丝绸称为柔软的黄金。 二十万匹丝绸一旦交付给真羽部,真羽部的财政危机立马就能得到解决,只要有这二十万匹丝绸在手中,真羽部就可以利用丝绸与草原任何一个部族进行交易,无论是粮食还是矿石等等物资,都能够迅速补充,如此一来,不但可以迅速恢复真羽马的蓄养数量,而且还能够增强部族实力。 至少对秦逍来说,如今的天下形势,一个强大的真羽部对大唐来说利大于弊。 真羽部实力强大起来,就可以成为掣肘杜尔扈部的主要力量,因为以前双方的恩怨,铁瀚即使有野心南下侵入大唐,却也不敢倾尽全力,毕竟真羽部在侧,谁也不敢保证真羽部不会趁虚而入。 不管羊叱吉是否意识到秦逍的意图,但秦逍主动提出先交付二十万匹丝绸,还是让羊叱吉感激涕零,再次起身,横臂于胸,向秦逍深深一礼。 “俟斤,这两天你也辛苦,先好好休息。”顾白衣自然知道秦逍突然赶到松阳草场,肯定不只是视察贸易场那么简单,含笑向羊叱吉道:“刚好将军回营,晚上备下酒宴,咱们一醉方休。” 羊叱吉也是聪明人,知道这几人肯定还有其他事情要商议,当下千恩万谢,退了下去。 “真羽人还是很仗义。”西门浩等羊叱吉离开,才含笑道:“他们知道突然送来几千匹战马,还没开春,这边的马料肯定不足,所以这次还送来大批的马料,足够撑上个把月。” 秦逍心想真羽人做事倒是没话说,笑道:“我马上差人去顺锦城,让军备司那边筹措马料。”又向西门浩道:“西门先生,二十万匹丝绸,按照大唐的市价,也要二十多万两银子,这笔银子我会尽快让军备司那边拨给你。” “将军多虑了。”西门浩笑道:“爵爷来东北不久,处处都要用银子,军备司那边也是紧张,二十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陡然从军备司调拨二十万两,那边以后会很吃力。这些丝绸,都是幽州商贾凑出来,其实分摊到每家,每家也不过几万两银子,大家伙儿都承担得起。”身体微微前倾,轻声笑道:“爵爷赐给他们的黑木牌,那是千金难求,那二十万匹丝绸,就当是大伙儿的心意。” 秦逍还没说话,顾白衣已经摇头道:“不行。西门先生,二十万匹丝绸的本银,必须由军备司拨给你们,如此那些丝绸才属于军备司,也才能证明是朝廷购买战马,挑不出毛病。如果这笔银子不拨出去,那批丝绸就属于你们民间商贾,直接以那批丝绸与锡勒人交易,就是民间商贾向草原部落大批购买战马,一旦被别有居心之徒抓到把柄,会很麻烦。” “不错。”秦逍点头道:“一切还是按照朝廷的法令来办。” “若是这样,我有个办法。”西门浩道:“爵爷可以让军备司给我打一个欠条,就说从我手里购买了丝绸,但货银可以分批支付,以三年为期,不知可否?” 顾白衣含笑道:“将军,既然西门先生都考虑周全,咱们就按先生的意思来办。” 秦逍也是微笑点头,心中也是感慨,暗想西门浩不愧是精明人,抓住了与自己的关系,西门家算是豪赌一场,不过此人办事能力确实了得,算得上是得力干将,自己倒也不能亏着他。 “那我先告退!”西门浩起身行礼,很识趣地先退了下去。 秦逍等他离开之后,才向顾白衣道:“大哥,京都出大事了!” 正文 第一二一八章 海上飞 顾白衣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含笑道:“怎么了?” 秦逍当下又将京都之变说了一遍,见顾白衣并无异色,奇道:“大哥,你不觉得奇怪?” “确实很奇怪。”顾白衣道:“不过我们就算焦急,也改变不了什么。” 秦逍叹道:“那倒是。不过会不会因此天下大乱?” “这只是早晚的事情。”顾白衣轻声道:“女帝君临天下,没有皇子继位,李氏皇族几乎被血洗一空,这样的大唐,本就是一直站在悬崖边上。” 秦逍一怔。 顾白衣淡淡笑道:“如果朝局没有变化,公主党和国相党争斗下去,等到当今圣人归天之后,朝堂必然是一场水火不容的厮杀,如果真到那时,无论是公主获胜还是国相夺鼎,这天下都会大乱。” “但夏侯家现在垮台,公主党也烟消云散,朝局.....朝局会不会更乱?” 顾白衣笑道:“京都之变,无非两个缘故。要么是圣人设下圈套,为保住皇位,对夏侯家痛下狠手。如果是这样,圣人也必然会留有后手,不至于让朝局陷入大乱,否则她也不会如此不顾后果铤而走险。圣人登基近二十年,虽然谈不上有什么丰功伟绩,但对朝局的把控一直还算不差。这天下是她的,她当然不会愿意看到天下大乱。” “另一个缘故是什么?” “诛灭夏侯家,非出自圣人之意。”顾白衣神色微有些严峻,轻声道:“宫中有奸佞影响甚至控制了圣人,如果真有此等人物的存在,那绝对是极其高明的人物。”顿了顿,轻笑道:“如此人物,或许拥有掌控朝局之能,那也未必可知。” 秦逍问道:“如果真有此等人物的存在,又能是谁?”脑中一瞬间却是划过麝月的面容,禁不住想难道京都之变是麝月在背后操控? 麝月心机甚深,自幼在宫中长大,当权十年,手下却也是势力不小,若说她在宫中也有党羽,秦逍绝对不会怀疑。 是否麝月被囚禁之后,心中不甘,在宫中纠集了党羽,趁机控制住圣人?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胁迫圣人诛灭夏侯家,那还真是解释得通,毕竟麝月与夏侯家水火不容,有机会搞垮夏侯家,麝月视觉不会手下留情。 “无论是谁,眼下的情势,我们只能静观其变。”顾白衣缓缓道:“你要明白,如果天下真的有变,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根本无力过问关内之事。辽东军对我们已经是恨之入骨,汪兴朝不敢动手,还是担心朝廷给他扣上谋逆之名,如果天下大乱,朝廷自顾不暇,辽东军便毫无顾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出击龙锐军,重新将东北四郡掌握在手,那时候便是真正的割据自立了。” 秦逍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当务之急,我们反倒是要做到心无旁骛,关内之事我们自然要密切关注,却不可伸手过去。”顾白衣正色道:“壮大自己,等到真的有一日与辽东军刀兵相向,要保证自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随即笑道:“你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正确的道路上,无论是均田策还是与锡勒诸部搞好贸易,这都是壮大自己的办法。现在我们只希望朝局能够稳下去,即使真的有变,也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时间。” “大哥说的是正道。”秦逍笑道:“我一直愁烦的便是关内如果有变,我们的后勤就无法供应上。现在有了黑山贸易场,至少可以保证我们的财源不会断绝。” 顾白衣道:“贸易场现在的情况还算良好,不过依然面临着阜城的竞争。贸易场开设之后,漠东不少部族都派人过来探看虚实,但步六达诸部却一直无人前来。” “步六达?” “锡勒三部,步六达大大小小也有几十个部落。”顾白衣正色道:“前番图荪契利汗大军压境,锡勒三部前所未有地联合在一起,迫使图荪人无功而返。但这并不代表锡勒三部就拼弃前嫌。他们联合在一起,只因为出现的敌人太过强大,为求自保,只能同舟共济。但三部之间的恩怨实在太深,不可能轻易化解。” 秦逍颔首道:“真羽部的两位塔都,都是死在步六达人的手里。” “不错。”顾白衣道:“当年真羽部实力强大,与辽东军的关系也不错,暗中与辽东军达成密约,两面夹击步六达部。但辽东军忌惮真羽部坐大,反倒是暗中与步六达联手,导致真羽军大败而归,两位塔都也战死沙场。自此之后,真羽部与步六达的仇恨更深,对辽东军也是恨之入骨。汪兴朝知道真羽部对自己存有恨意,所以这些年一直暗中扶持步六达,步六达部与辽东军的关系也是极其密切。” 秦逍明白过来,道:“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步六达诸部不会在黑山贸易场做交易?” “那是自然。”顾白衣浅浅一笑,道:“步六达的靠山就是辽东军,而且他们还指望着以辽东军为靠山一统漠东,自然不会轻易得罪辽东军。” 秦逍道:“榆关那边已经切断了阜城的货物供应。利润最高的丝绸、瓷器和茶叶等货物都需要从关内供应,没有这些物资,阜城那边很快就会完蛋。步六达人就算与辽东军关系密切,总不会以高价从其他诸部收购这些货物,迟早还是会跑到黑山来。” “你以为只靠榆关,就能切断阜城的货物供应?”顾白衣淡淡一笑:“你相不相信,就算榆关不让一匹丝绸运往阜城,阜城依然可以得到充足的货物供应。只要阜成有货物,步六达自然不会与黑山这边贸易,漠东其他诸部,包括贺骨诸部在内,也不敢完全倒向这边,他们还是会在两边同时进行交易,两不得罪。” 秦逍诧异道:“难道货物会飞?” “你还真说对了。”顾白衣笑道:“运往阜城的物资确实会飞,他们会在海上飞!” 秦逍闻言,身体一震,立时明白过来。 榆关切断的只是陆路商道,但海上的商道龙锐军却无能为力。 秦逍虽然对江南商贾有恩,但却绝无可能控制江南的商贸。 东北是大唐的疆域,东北的货商与江南商贾也是长期保持着贸易关系,同为大唐的商贾,秦逍当然无法阻止江南商贾与东北货商之间的往来贸易。 而且东北的商人遍布大唐各州,即使秦逍有通天之能,让江南不再供应东北货商物资,但江南主要的货物是丝绸,茶叶瓷器等物资依然可以从大唐其他各州采买。 秦逍知道,江南的杭州湾是大唐最大的贸易码头,每天在杭州湾往来的商船不计其数。 除了杭州湾,青州也有海运码头,东北货商只要将货物运输到杭州湾或者青州码头,都可以从海陆将货物运往辽东长生港。 长生港是东北最大的码头,位于辽东郡的海岸,抵达长生港,便可以再转为陆路直接将货物运往阜城贸易场。 秦逍先前还真没有考虑海路,只以为在榆关切断阜城的贸易线,阜城便无货可卖。 此时顾白衣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辽东长生港既是贸易海港,也是辽东水军的驻兵之地。”顾白衣看着秦逍问道:“将军对辽东水军可有了解?” 秦逍苦笑道:“如果不是大哥提起来,我都不知道辽东还有水军。” “辽东水军的规模不大。”顾白衣道:“当年武宗皇帝征伐渤海,水陆并进,辽东水军就是在那时候设立。不过水军耗资巨大,每年保养战船就是一大笔花销。渤海被武宗皇帝一分为五,内斗不息,无力窥伺大唐,那时候对大唐的威胁也不大,所以辽东水师也就没有用武之地。朝廷为了缩减军费,对辽东水师进行了裁撤,保留了部分水师,只是为了保障海上的安全。” 秦逍道:“他们现在有多少战船?” “辽东水师的规模一减再减,最虚弱的时候,加起来也不过四五艘普通战船,水军不到千人。”顾白衣道:“渊盖建一统渤海之后,辽东军虽然意识到要增强水军,但似乎又觉得渤海人不敢轻举妄动,再加上辽东水军实力孱弱,水师将领在辽东军内部人微言轻,一直都无法争取到更多的军费。虽然几年前增加了两条新的战船,但战力极弱,如今辽东军加起来共有两艘大型转船,五艘中型战船,不过其中有几条年头太久,甚至不敢出远海,能够真正有一战之力的也就四条船。” 秦逍赞叹道:“大哥果然是运筹帷幄,对他们的情况了若指掌。” “现在辽东水军有编制的官兵一共是一千四百人,水军统领是周烈,纯正的辽东军出身。”顾白衣平静道:“此人擅长水战,算是辽东军中能力出众之辈,不过此人的性情十分孤僻,与辽东军中其他将领关系不睦,一直是遭受排挤。只不过他是辽东军中为数不多能统领水军的人,再加上水军势力孱弱,所以他在水军统领的位置上很待了一些年头。” 秦逍自然知道顾白衣介绍辽东水军的目的,道:“大哥,你是说切断陆上商道之后,阜城贸易场会改为海路,而且很可能会得到辽东水师的保护?” “不错。”顾白衣微笑道:“所以我才说,切断陆路,根本无法真正掐死阜城。” 正文 第一二一九章 冬日之蝉 正月底,一望无垠的海面之上,三艘货船正自西向东缓缓而行。 赵家商队在榆关被扣押,消息自然很快就传了出去。 关内采购货物的辽东商贾不在少数,榆关被龙锐军控制之后,众多的商贾一时间也闹不清楚状况,还真不敢轻易出关。 好在赵家商队做了出头鸟。 赵家是北境十八坊实力最强的商贾,对货物的需求量极大,赵泰炎情急之下,率先出关,却陷入藏匿军械之案,上百车的货物被守关将士扣押,关内一直注意榆关动向的辽东商贾们得到消息之后,都是后背发凉。 谁也不是傻子。 幽州的商贾络绎不绝出关,却偏偏将赵家扣押,大家心中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儿。 辽东的商贾们都知道,如果继续从陆路出关,就是羊入虎口。 赵家的货物被扣押,一旦真的被龙锐军私吞,赵家立时就会崩溃。 那上百车货物的价值自然是一笔极为庞大的数字,即使是赵家,也承受不起如此大的损失。 其他商贾更是无法承受。 北境十八坊的东家商贾都是心中焦急,这些商贾与草原诸部都有着贸易协定,许多货物对方都交了定金,如果没有按时将货物交付出去,信誉自然是大大受损,而且很容易由此与草原诸部发生冲突。 到时候赔偿大笔违约金倒也罢了,那些草原人草莽无比,对信誉看得很重,一旦货物交不出去,大批的草原商人在阜城闹起来,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虽然北境十八坊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辽东军,可是一旦因为违约与草原部落发生冲突,辽东军为了保障阜城的贸易稳定,必然会将失信的商贾当做替罪羊丢出去,以此缓和与草原商人的矛盾冲突。 毕竟商贾多得是,北境十八坊的东家,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 陆路显然是不能冒险,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走海路。 海路需要商船,而雇佣商船的花销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要走远海,势必要大型商船,而且船上要配备最有经验的水手,这样的数量本就不多,争抢得也很是厉害,水涨船高,平时就价格不菲,在这天冷的时候,价钱就会更好,比之从陆路所需的花费要多出一倍不止。 如果不是赶时间,一般商贾也不会从水路运货增加成本。 但情势所迫,辽东一群商贾无奈之下,出重金雇佣了三艘商船,载运着大批的货物从杭州湾向辽东长生港进发。 这群商贾之中,钱家和万俟家货物最多,承担的费用也是大头。 眼见得便要进二月,海上的气候依旧寒冷,两家的运货掌柜都是穿着厚厚的棉衣,带着狐皮帽,遥望东边的海面,恨不得立时就能抵达长生港。 从杭州港出发,即使日夜不歇,抵达长生港也要半个来月,这每多一天,费用也就多出不少。 “大将军眼睁睁看着姓秦的堵住了榆关,竟然没有丝毫动作。”万俟掌柜见得左右无人,站在船头,苦笑道:“日后若是一直走海路,咱们的费用大大增加,这利润可就所剩无几了。” 钱掌柜也是一脸愁容,叹道:“大将军又能如何?姓秦的故意找茬,拿了证据,大将军又如何出面?辽东军是东北驻军,负责平叛和保卫东北,怎好明目张胆的过问商贸之事?姓秦的狡猾阴险,若是辽东军直接出面,只怕就要被他抓住把柄,向朝廷参上大将军一本。” “他们自己不是在捣弄什么黑山贸易场?”万俟掌柜冷笑道。 “这就是他狡猾之处。”钱掌柜道:“谁都知道黑山贸易场背后是龙锐军,但名义上却是军备司派人操持。听说军备司就是圣人专门设立为龙锐军提供后勤,负责钱粮装备,那权力大得很。” 一阵阴冷的海风迎面吹来,万俟掌柜不禁裹了裹衣襟,苦笑道:“以后的日子可就愈发难过了。龙锐军守着榆关,黑山贸易场的货物畅通无阻,咱们却要从海路运货,成本增加,这以后阜城与黑山打起价格战,咱们占不了任何便宜。草原上那些蛮子粗野无知,到时候谁便宜往谁那里去,咱们如何斗得过黑山那帮人?” “这才是致命所在。”钱掌柜冷笑道:“秦逍救过江南不少世家商贾的身家性命,这些人与他关系交好。我在杭州打听过,江南许多的商贾都已经准备前往黑山贸易,出关贸易的商队,除了阜城的货商,其他商队出入榆关都是畅通无阻。”看了万俟掌柜一眼,长叹一声,道:“咱们的货物都是从江南商家手中购取,因为这些年大将军对东北商贾的保护,江南商贾一直无法直接进入东北贸易,如今倒好,黑山贸易场一开设,这些人可以自己去贸易,你说咱们又如何斗得过他们?” 万俟掌柜摇摇头,轻声道:“我和扬州的马东家也谈过此事。马东家说杭州西门家一手操持黑山贸易场,而且西门浩私下和不少江南商家说过,到黑山贸易场进行贸易,只需要缴纳部分商税,龙锐军不会让他们另外缴纳钱财。马东家还说,缴纳的赋税不会太高,也因为如此,许多江南商贾争抢着往那边去。”抬手抚须道:“你看看咱们,每年光货牌一项就要交付一大笔银子,再加上收取重税,挣取的利润,六七成都被辽东军拿走,如今秦逍再来这么一出,咱们以后生意做的越红火,亏损的也就越大。” “还想着红火?”钱掌柜失声笑道:“咱们现在是冬日之蝉,能活多久?实不相瞒,这批货物交付过后,今年的货牌我们东家可能就要让出去了。” “钱东家不准备做了?” 钱掌柜叹道:“看看接下来是什么情况吧。每年二月底货牌到期,要交银子续牌,还有个把月时间,如果情势实在不好,就只能让出去了。” “我倒觉着辽东军那边不可能坐视不管。”万俟掌柜低声道:“如果这样下去,咱们固然损失惨重,可是受害最深的却是辽东军。以前东北只有阜城一块肥肉,辽东军一家独享,如今跳出来黑山贸易场,龙锐军虎口夺食,你觉得大将军和辽东军甘心?”冷笑一声,道:“秦逍年轻气盛,自打领兵出关后,与辽东军处处针锋相对,大将军沉稳,没有轻举妄动,可是这小子真要是继续在太岁头上动土,肯定没有好下场。” 钱掌柜道:“你莫忘了,这龙锐军中间有个‘龙’字,这可是圣人亲自下旨调派出关的兵马,打狗还要看主人,大将军不是怕秦逍,而是忌惮圣人。”望着海面,缓缓道:“不到万不得已,大将军绝不会轻举妄动。” “姓秦的不就是仗着受圣人宠信,这才在东北肆无忌惮?”万俟掌柜冷哼一声道:“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大将军和辽东军现在在忍耐,等到实在忍不了,秦逍也就大祸临头了。” 钱掌柜正要说什么,忽然睁大眼睛,一双眼睛却是望着东南方向,眼睛发直。 “怎么了?”见钱掌柜突然没了声音,万俟掌柜有些奇怪,顺他目光望过去,却见到东南方向的海面上,突然出现几道黑影,抬起手臂遮在脑门子上,依稀看到是几条海船正往这边过来。 钱掌柜立刻转身,抬头望向桅杆,高声道:“东南方向有船!” 桅杆上方有专人瞭望,以观察海面上的情状,瞭望水手已经大声道:“瞧见了!”随即大声叫道:“东南方向有船只出现,东南方向有船只出现。” 此人声音极大,叫喊声远远传开。 船上顿时响起一片脚步声。 一名人高马大的粗勇汉子在一群劲衣水手的簇拥下,迅速来到船头。 “乔老板,就在那边。”见到粗勇汉子出现,钱掌柜十分客气,抬手向东南方向指了过去。 雇佣商船之所以昂贵,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商船上配有保镖,这些人既是水手,可是一旦遇到险情,立马就能成为护船的保镖。 大唐施行刀狩令,民间不得私藏军械。 但这些商船在官府都有登记,船上水手的背景都会登录在册,而且出远海之时,商船东家会向官府报备,官府也会批准船上备有少量的兵器,数量和类别都会严格记录。 这些兵器不到万不得已自然不会动用,可是一旦在海上遇见海寇,可以用来自卫。 早些年海上盗寇丛生,着实洗劫了不少商船,为此朝廷不但出动江南水军剿寇,而且调动东海水师北上剿匪,持续数年的剿匪,让海上的匪寇遭受致命的打击,近些年海上的盗寇已经是销声匿迹。 乔老板往东南方向看了看,这才转身向桅杆上的水手做了个手势,那水手立刻拿起两面小旗子,比化了几下。 片刻之后,水手向下面道:“那边回话了,让我们停下来,他们要和咱们做个朋友,把酒言欢!” 乔老板道:“告诉他们,咱们是杭州虎神堂姜大爷的人,急着赶路,这次不方便。他们若要饮酒,我们请酒,让他们派人过来取酒钱,这朋友还是要做的。” 水手又打出旗语。 隔了好一阵子,水手才道:“他们说不会耽误我们太长时间,这次由他们请客,若是拒绝,就是不给面子。” 乔老板皱起眉头,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乔老板,怎么回事?”钱掌柜和万俟掌柜一看乔老板神色凝重,顿时有些紧张,钱掌柜惶恐道:“不会真的遇见海寇了吧?” 乔老板还没说话,上面水手叫道:“西南方向有船只出现,西南方向有船只出现!” 乔老板也不废话,迅速跑到右舷,钱掌柜和万俟掌柜也是急忙跟上。 到得右舷,抬眼向西南方向望过去,果然见到那边也出现了一片黑影,少说也有五六条船,虽然那些船只比不得商船庞大,但速度却是极快,与东南方向那几条船宛若两翼,振翅向这边扑过来。 “吹号!”乔老板厉声道:“取兵器。”扭头看了两位掌柜一眼,冷笑道:“钱掌柜,你说的对,咱们运气不错,真的遇上海寇了!” 正文 第一二二零章 蟒蛇旗 三艘商船如蛇般前后排列,最前面的商船发现海面上的异样,其他两艘商船自然也都发现,只是一时没有搞清楚对方的底细,没有轻举妄动,待听得前面传来号角声,三艘船上的水手们立时都反应过来,纷纷跑到底舱取兵器。 三艘船的水手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号人,而且跑海路的水手不比走陆路的镖局轻松,毕竟运气不好,在海上遇见海寇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镖局的镖师们平日苦练,海上的水手们自然也不会疏怠,闲下来时都会练武,若能练得一身好功夫,一旦在海上遇到海口,进可杀贼立功,退可保全自身。 这其中甚至有少数从帝国水军中退下来的老兵。 也正因如此,这些水手的工钱都是不低,所以海运的费用极高。 号声一响,后面两条船上的水手立时就能确定,突然出现的船只那是来者不善,众人也没有慌乱,客商们都被喊到船舱之内躲避,水手们则是领取兵器后分布在船舷两边。 每艘船都有将近四十号人,而且都有一名船主,船主不但可以领航,而且遇见险情之时,有带领全船水手应付危险的权力和责任。 已是黄昏时分,天地之间灰蒙蒙一片,两队来船宛若双翅,却又像钳子般往中间夹过来。 乔老板站在船舷边,等到两队海船渐渐靠近过来,脸色更是凝重。 对方加起来至少有十三四条船,每条船至少也能容纳四五十号人,如果这十几条海寇船都是满员,对方少说也有四五百号人,如此规模的海寇,实力已经是极为强悍。 货船知道这时候想跑已经是绝无可能,对方的船只虽然不大,但速度却不慢,要追击货船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从杭州湾已经出发三天,远离海岸,江南水军虽然也有少量战船,但此刻却根本不可能跑到远离海岸三日的海域,这时候可说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几乎不可能有援军。 乔老板自然知道海寇的手段。 海寇如果要袭击货船,绝不会轻举妄动。 他们会派出探子在出发地点就打探货船的虚实,搞清楚货船上的货物类别和数量,此外船上有多少人,能作战的又有多少,事先都会摸索清楚,尔后在货船出海之后,会派一两艘船远远跟着,既不让货船发现他们的踪迹,也不会跟丢货船,在此期间,其他海寇便会出动,等到确定可以下手,到了合适的海域,就会突然现身。 这样的套路,是海寇最熟练的猎食方法。 不过这些年海上一直都很平静,很少有海寇出没,即使有小股海寇,也只会找寻落单的货船,东北货商这一次雇佣了三艘货船,而且有上百人可以作战,通常情况下,海口绝不敢对这样的海上商队下手。 乔老板在海上往来多年,其实也与几股海寇熟识,逢年过节送些礼物,那些海寇看到旗号,也就避而远之。 但还尚存在这样一股强悍的海寇,还着实让乔老板感到十分吃惊。 “老大,他们挂的是蟒蛇旗。”乔老板身边一人低声道:“也没听说海上有这伙人?” 海寇有自己的船只,自然也有自己的旗号。 乔老板并没有说话,只是双手搭在船舷上,脸色凝重。 十几条海寇船已经靠近过来,虽然天色灰暗,但此刻站在船舷边,却可以清晰看到对方船上的喽啰。 水手们看到海寇船上人头攒动,心下都是骇然。 对面这队有七条船,一条在前,其他六条呈扇形分列在后,瞧那架势,已经做好了随时靠近过来的准备。 许多海寇手中转悠着铁钩,那是海寇最常用的工具,一旦接近商船,就会抛钩勾住商船的船舷,随即可以迅速拉扯接近,只要两船相近,海寇便会直接跳船登上商船。 “在下虎神堂姜大爷手下乔思罗!”乔老板冲着对面一拱手,高声道:“不敢动问是哪路当家的?” 却见到领头的海寇船船头,出现一名身披黑色大氅的男子,身材高大威猛,但脸上却带着一只青铜面具,宛若狰狞恶鬼,无法看见面貌,而他手下到了喽啰,也都是蒙着面,只漏出眼睛。 乔思罗知道海寇们的规矩,如果对方蒙面不露脸,那就只是求财,只要商船不反抗,海寇也不会滥杀无辜。 最怕的就是海寇直接露脸,出现这种情况,往往货物被抢,商船上的人也无法活命。 “弟兄们最近有些拮据。”青铜面具人声音也是洪亮异常,向这边道:“乔老板,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拿人钱财为人办事,不过这次就算兄弟们欠你一份人情,只要乔老板愿意和咱们做朋友,日后我们会亲自登门道谢。” 乔思罗临危不乱,笑道:“当家的,既然都是江湖中人,那我也有话直说。姜大爷吩咐过,这趟买卖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虎神堂的名头以后就再也无法混迹江湖。”抬手道:“今次与诸位相遇,也是缘分,酒钱肯定是要奉上的。当家的开个价,兄弟我这边尽量筹措,就算手头上不足,回到杭州禀报姜大爷,姜大爷肯定也不会少了弟兄们的酒水银。” “痛快!”面具人笑道:“乔老板是个明事理的人。不过我手下弟兄多,胃口不小,老兄也多担待一些。”抬手一划,道:“这三条船和船上的货物,就当是兄弟向你相借,等日后发达了,肯定加倍奉还。” 乔思罗笑道:“当家的是连船带货都要拿走?” “三条船上的货物就不说了,客商加上水手杂役,一共是一百七十六号人,应该没有说错。”面具人道:“我的船比不上老兄的商船舒适,不过一条船乘坐四五十号人肯定是没问题。老兄若是答应,我这边腾出四条船给你,你领着商船上的所有人换船,掉头回杭州如何?” 乔思罗心下一凛,知道自己猜想的并没有错,这伙人对自己这边的底细了若指掌,知道今次是凶多吉少,却还是仰首哈哈笑道:“当家的开价比天还大,这不是要船要货,而是要乔某和虎神堂的性命。我要是连船带货都交给当家的,回去之后,必死无疑,跟着我的这些弟兄也没了生计。虎神堂蒋大爷急公好义,十几年来一直帮客商跑船,养这几百张口,大家都指着虎神堂的名头混饭吃。这次如果折了买卖,空手而归,虎神堂的摘牌自然要摘下来,从今以后,几百张口就无粮可食。”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面具人也是笑道:“不跑船,还可以做其他行当。虎神堂能人众多,自然能找到其他出路。” 乔思罗身边一人怒道:“你说另找出路就另找出路?真当虎神堂的弟兄们怕你们不成?横竖都是没活路,大家血拼一场,同归于尽!” 面具人叹道:“人的性命只有一次,为了保护一点货物,就要将性命送在这里,真是不值当。” “人命虽然只有一次,但咱们这些人做的就是刀口上的买卖。”乔思罗淡淡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接了这笔生意,不送到目的地,咱们就没脸混下去。当家的,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不值钱,如果阁下真要欺人太甚,我们也只能拼死一搏。常言道得好,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你既然事先打探了咱们的底细,应该知道,我手下有上百名愿意以命相搏的弟兄,真要打起来,你手下的弟兄只怕也会损失不少。” 面具人道:“如果以命相搏,确实会两败俱伤。” “所以当家的也没必要为了一点货物就让手下弟兄死在这里。”乔思罗道:“既然是开价,那就要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家的不该狮子大开口。我的意思,船和货物肯定不能交出去,但是酒水银大家可以商量。哪怕这次我们白跑一趟,甚至亏损一些,只要当家的和你手下弟兄满意,咱们也算是交了朋友。” 面具人摇头叹道:“这三船货物,价值少说也是价值几十万两银子,你们是给不了这个价钱的。”抬头看了看天色,犹豫一下,才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次我既然和弟兄们出来了,就不会半道而废。”抬起手,做了个手势,海寇船上立时就响起了号角声,随即商船的众人便看到七条海寇船上的有不少箭手走到船头,弯弓搭箭,对准了商船。 乔老板和水手们都是大吃一惊。 海上的盗寇虽然凶狠,但却很少使用弓箭,一来是在海上制作弓箭实在很困难,即使登岸暗中收购,大唐施行刀狩令,那是严禁兵器弓箭在民间流通,海盗也很难找到卖家。二来要训练一名箭手着实不容易,即使是官兵,擅长弓箭的箭手也并不是太多,在行伍之中,优秀的箭手无论是地位还是待遇,都比普通士兵要高出不少,海上盗寇自然也没有余力去训练出优秀的箭手。 可是现在这支海寇的箭手却着实不少。 更让乔老板吃惊的是,他看的清楚,那些箭手弯弓搭箭,箭矢前端却并非锐利的箭簇,而是裹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显然是不对劲。 - 正文 第一二二章 水军统领 安东大将军府座落于辽阳城光武大街,青砖白瓦,并不以宏阔取胜,而是层层相叠,看上去优美静怡,府内多有乌黑色的梁柱,每一根梁柱都显出久远岁月烙下的痕迹。 辽阳城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如今的安东大将军府,百年前曾是武宗皇帝在辽东的行辕。 武宗皇帝亲征渤海,行辕就设在这里,当年就是从这里一道又一道旨意颁下去,最终征服了渤海。 武宗还朝之时,留下一支兵马驻守东北,下旨封一员爱将为安东大将军,更是将自己的行辕赐为大将军府,可说是隆恩浩荡,也正是从那以后,行辕改为将军府,历代安东大将军都在此居住。 虽然将军府并不宏阔,进入府内甚至会感觉到太过雅致,没有凛冽的威严之气,但没有任何人会否认,百年来,这一座府邸的主人便是东北的真正主宰,从这里发出的每一道命令,比之皇帝的旨意还要有用。 二月初上,辽东的气候虽然谈不上回暖,却也不似之前那般寒冷。 东北的冬季跨越很长,即使到了三四月份,天气也未必能转暖和,关内原来的人们或许不大适应,但对常年居住在东北的人们来说,二月初的天气已经算是好天气。 天气晴朗,阳光普照。 辽东水师统领周烈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射在将军府的青砖白瓦之上,斑驳娴静。 坐在将军府偏厅的雅室之内,周烈身板挺直,宛若表情一般,古铜色的皮肤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常年生活在海边,面庞那清晰而有力的轮廓,也让人能猜到他并非一个容易接触的人。 周烈年过四旬,是辽东军中不多见擅长水事的将领,比起大多数的辽东将领,此人没有圈占过一寸田地,而且禁止麾下的水军将领参与跑马圈地之事,因此也就成了辽东系将领中的异类。 水至清则无鱼。 周烈太过清廉,再加上性情孤僻,所以在辽东军内的朋友寥寥无几,即使是麾下的水军将领,许多人也都是利用各种手段从水军调离,毕竟毫无油水的辽东水师对大多数将领来说比牢笼还要让人难受。 这样的结果,导致辽东水师在争取利益方面越来越弱势,每年为了争取战船的养护银,都要花一番功夫。 好在汪兴朝对周烈倒是颇为欣赏,虽然辽东水军无法为整个辽东军集团带来任何有用的利益,每年还要花不少银子去维持,但汪兴朝每年还是如数拨银,也会对水军的装备更新换代,名义上还是维持了这支水军的存在。 不过也仅此而已。 辽东内部重要的军事会议,周烈几乎都无法参加,他常年驻守在长生港,几乎让人遗忘还有此人的存在。 而这一次大将军紧急召见,也是多年来没有过的事情。 周烈对于此次召见,却是心知肚明。 作为水军将领,他对陆上的事情并不关注,可是对海上发生的一切却是异常敏感。 辽东军驻守长生港,平日里最主要的任务是维持海港的秩序,不过往来人员和货物的进出都是由户部清吏司下设的海泊司掌管。 周烈自然不会因为维持海港持续从中渔利,但却立下一个规矩,所有进入长生港的商船,都必须交出一份航海日志,也就是说,船上必须要有一人记录在海上航行之时一路所见所闻,如果有隐瞒固然会获罪,可是若胡编乱造,查明之后,周烈也不会留情。 曾经就因为有几条船因为航海日志被查明有假,硬是被周烈除名,那几条船再也无法进入港口,即使不少人前往求情,周烈却也不为所动。 周烈也正是利用这样的手段,掌握海上的情报信息。 十几天前,海上发生了一件耸人听闻的案子。 三艘满载货物的商船,在距离杭州湾三日左右的海域被一股海盗劫掠,虽然并无人员伤亡,但此等事情却是让周烈大感震惊。 原因有二。 其一,近十年来,从杭州湾到长生港的航线一直都算很安全,东北四郡虽然不乏还有流寇存在,但四郡沿海几乎没有海口的踪迹出现,这海上突然出现一股实力强悍的海寇,着实是令人震惊。 其次,被劫掠的商船共有三艘,都是满载货物,据说这些货物花费的本钱就达数十万两银子,而三艘货船本身也值不少银子,无论是商船还是货物落在这股海寇之手,自然会让这伙海寇的实力大大增加。而且要命的是,周烈从商贾口中得知,这些货物都是要紧急送往阜城,近期便要交付给早就支付定金的草原部族,如果时限一到,无法如数将货物交付出去,必然会产生不小的麻烦。 昨日正午时分,大将军派出的信使到达长生港,命令周烈立刻赶到辽阳城。 周烈性情虽然孤僻冷傲,但对汪兴朝这位大将军还是存有敬畏之心,接到军令后,立刻出发,一路上马不停蹄,日夜兼程,今日黄昏十分终于赶到辽阳城,入城之后,径自来到大将军府参见,被人直接带到了将军府偏厅的雅室之内。 等了没多久,听到脚步声响,周烈立刻站起身,面朝大门,随即便见到一身便装的大将军汪兴朝走进来,迎上两步,单膝跪下:“卑将周烈,拜见大将军!” “起来,起来!”汪兴朝伸手扶起,含笑道:“子阳,有些时日没见了,一向可好?” 周烈与汪兴朝一样,都是纯正的辽东系出身,两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相识,汪兴朝比周烈大了十来岁,单独相处时,汪兴朝都是称呼周烈小名,以示亲近。“多谢大将军关切。”周烈起身来,完全是军人直来直去的性子,开门见山问道:“大将军急传卑将前来,可是为那三艘商船之事?” 汪兴朝却是不急不躁,先在主位坐下,这才示意周烈坐下说话,随即有奴婢上茶来。 “海事不决问子阳!”汪兴朝含笑道:“我早就对其他人说过,将海上的事情交给子阳,我可以高枕无忧,那边无论出了何事,有子阳在,总能解决。”端起茶杯,凝视周烈问道:“那伙海寇是什么来历,子阳可查清楚?” 周烈很干脆道:“目前对他们的来历,一无所知。” “哦?”汪兴朝倒也镇定,“听说那伙海寇有好几百人,他们有十几条船,据我所知,即使当年东海之上海寇最为猖獗之时,拥有如此实力的海寇也是凤毛麟角,并不多见。” 周烈点头道:“当年实力最强的两股海寇,一个是骷髅马,有三十多条船,手下一千多号人,另一个是艳七娘,也有十几条船,啸聚五六百之众。不过朝廷早就将这两股海寇剿灭,骷髅马和艳七娘也都被凌迟处死。至于其他海寇,都是难成气候,大都已经销声匿迹,即使还有存活下来的,也绝无如此实力。” “不错。”汪兴朝神色镇定,但一双眼眸却是犀利如刀,整个人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气势,缓缓道:“能在海上拥有如此实力,绝非朝夕就能做到,而且也不可能做到无声无息。” 周烈道:“正是,如果海上一直有这样一股海寇的存在,卑将不可能一无所知。”这句话的语气十分坚定,也是充满自信,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要养活几百号人,自然不可能坐吃山空,总要时常出来劫掠物资。但不说从前,只说最近这两年,没有发生过一桩海船被劫掠的事件,如果这股海寇真的是以劫掠为生,那早就活活饿死,不可能撑到今天。” 汪兴朝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问道:“子阳,对这次劫船事件,你有什么看法?” “卑将思来想去,觉得这并非是一次单纯的海寇劫掠事件。”周烈一脸严肃,认真道:“卑将以为,这很可能是特意针对辽东商贾的动作,其目的很可能是冲着阜城贸易场。” 汪兴朝展颜笑道:“我就说子阳不会让我失望,果然是一针见血。” 周烈问道:“大将军,您也觉得那伙海寇的目的是冲着阜城贸易场而来?” “几乎可以确定。”汪兴朝道:“子阳应该知道,秦逍使出阴险手腕,夺取了榆关的控制权,而且背后一首操控黑山贸易场的开设。前不久,赵家的商队就被榆关守军栽赃陷害,污蔑他们私藏军械,而且扣押了所有货物。如此一来,就完全切断了阜城贸易场的陆上商道。”顿了顿,抬手抚须道:“没隔多久,海上就发生了三艘商船被劫事件,这其中是何缘故,但凡有一点脑子,就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 正文 第一二二三章 布局 周烈狐疑道:“大将军,虽然卑将也怀疑是龙锐军冲着阜城贸易场而去,但这其中还有有一个巨大的疑问。” “哦?” “龙锐军出关之后,虽然招兵买马,但却并未有筹建水军。”周烈正色道:“大将军知道,要建造一支水军,并非只是打造几艘战船那么简单,最要紧的是训练出能征善战的水军士兵。水军士兵从挑选到训练,再到熟悉战船以及全军作战方式,直到最终与敌交战的技巧,没有一年半载,绝无可能练出一支水军。” 对于水军,周烈自然有绝对的发言权,汪兴朝却是微微点头。 “这还只是训练出普通的水兵。”周烈缓缓道:“若要训练出真正的精锐水师,至少要三年的功夫,要练出一名优秀的水军将领,除非天赋异禀,否则至少也要有五年的海上经验。”顿了顿,才继续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消息,那支海寇打出的是蟒蛇旗,这样的旗帜在海上从无出现过。那些海寇都是训练有素,而且有不少人擅长箭术,这就更不是普通的海寇。”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秦逍手底下不可能有这样一直水军?”汪兴朝淡淡一笑,平静道:“他连麾下骑兵都没能训练出来,自然没有精力跑去训练水军。” 周烈点头道:“卑将正是这个意思。”想了一下,才道:“龙锐军想要依靠黑山贸易场敛财.....!”这话一出,感觉自己说的有些毛病,没有继续说下去,汪兴朝却是淡定自若,并不以为意,唇角带着一丝浅笑道:“你继续说。” “他们欲图切断阜城的商道,动机自然是不必怀疑。”周烈缓缓道:“可是秦逍是如何与这支海寇联络上?这支海寇又是从何而来?” 汪兴朝轻抚胡须,含笑问道:“子阳,去年苏州王母会之乱,你应该还记得。” “记得。”周烈立刻道:“最终是秦逍平定了叛乱,此人对大唐还是有大功劳。” 汪兴朝目光锐利,继续问道:“那你可知道秦逍是依靠什么平定了叛乱?” 周烈一怔,汪兴朝并没有等他回答,缓缓道:“苏州平叛过后,我派人详细调查了秦逍平叛的过程。虽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王母挥昏招迭出,内部混乱,那群会众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秦逍最终平叛成功,其中一个关乎成败的原因是太湖盗参与其中。” “卑将知道。”周烈立刻道:“令狐玄占据太湖数百里水域,控制太湖诸岛,麾下有数万之众,而且传闻有船只近千条,虽然其中大部分只是渔船,但肯定也少不了战船。” 汪兴朝颔首道:“不错。太湖盗实力不弱,占据太湖,按照常理,朝廷是绝不可能让这样一支队伍存在。但太湖盗与江南世家水火不容,当今圣人登基之后,对江南世家心存戒备,当年成国公赵家被满门抄斩,江南世家更是对朝廷心存怨恨,这一点圣人自然是心知肚明,一直纵容太湖盗的存在,其实就是为了掣肘江南世家。” “大将军,养寇必成患。”周烈神情肃然:“太湖盗如今的实力,已经不容小觑,只怕我大唐的几支水师都难以与其匹敌。”说到这里,身体一震,似乎意识到什么,吃惊道:“大将军,您的意思是说,这次截击商船的海寇,与太湖盗有关系?” 汪兴朝叹道:“否则秦逍从哪里找来的水军?” 周烈赫然起身,握拳道:“太湖盗袭击商船,那便是谋反,秦逍背后唆使,更是罪无可赦.....!” “子阳,别急,先坐下。”汪兴朝道:“那支海寇十有八九便是太湖盗派人假冒,否则我实在想不到他们的来路。”看着周烈道:“如果确实是太湖盗的人,而且是秦逍在背后指使,此事一旦真相大白,秦逍和太湖盗都是大难临头。可是你想想,他们为何明知道一旦被抓到证据后果不堪设想,却还是敢如此妄为?” 周烈道:“他们自信我们抓不到把柄?” “都说太湖盗有数万之众,近千条船,但真正的底细,只怕连朝廷也无法确知。”汪兴朝目光深邃,十分镇定:“如果令狐玄暗中偷调一支水兵出太湖,悄无声息进入东海,朝廷根本无法察觉。东海之上,岛屿散布如星,这队人马在东海找一处岛屿落脚,带上充足的补给,就算一年半载不回太湖,那也能够生存下去。” 周烈神色凝重,嘴唇微动,却没有说话。 “我们现在只是猜测那支海寇与太湖盗有关,但却拿不出任何凭证。”汪兴朝正色道:“圣人对太湖盗本就是一直豢养,前番平叛,太湖盗立下战功,圣人只会觉得江南更不可少了太湖盗。如此情况下,没有真凭实据,朝廷是不可能派人去太湖调查。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朝廷派人去调查海寇与太湖盗是否有关,太湖盗也愿意让官员进入太湖,可是朝廷都无法确定太湖到底有多少人,少了几百人,根本查不出来。” 周烈知道汪兴朝所言不假,脸色更是难看。 “辽西之变,已经证明了朝廷的态度。”汪兴朝长叹一声,道:“咱们辽东军为大唐镇守东北百年,精忠报国,可是在朝廷一些人的眼中,我们却成了东北的地头蛇,朝中不少人甚至污蔑辽东军在东北宛若割据自立,其心可诛。但这些流言蜚语传的多了,圣人也不得不起疑心,否则也不可能派秦逍领兵出关来掣肘我们。” 周烈其实对这种势力之争并没有多少兴趣,不过也知道朝廷派龙锐军出关,确实是对辽东军生出了戒备之意。 汪兴朝抚须道:“没有朝廷的支持,秦逍又怎可能短短时日控制辽西?我确实是小看了秦逍,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朝廷的态度已经很清楚,就是在背后支持龙锐军立足于东北,成为掣肘我们的钉子,所以如果我们手中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无法将截击商船之事牵连到秦逍的身上。” “大将军传召卑将前来,必然是已经想到了对策。”周烈自然不笨,心中已经清楚,拱手道:“大将军有什么吩咐,尽管示下。” 汪兴朝正色道:“子阳,我知道你性情正直,为人清廉,视钱财如粪土。不过你当知道,阜城贸易场对辽东军的意义到底有多么重要。如果真的被秦逍得逞,切断了水陆商道,阜城贸易场被他们摧毁,那么辽东军几万人马就只能眼睁睁地等死。辽东军到了今天,虽然良莠不齐,但毕竟是我们的先辈打下的基业,断送在秦逍的手里,那是万万不能。” 周烈却也是不自禁点头。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秦逍和太湖盗勾结的证据。”汪兴朝目光如刀,冷冷道:“只要能捕捉到截击商船的太湖盗,从他们口中必然可以审出与秦逍勾结的证据,一旦如此,我们不但可以恢复海上的商道,甚至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将龙锐军从东北连根拔起。他们在东北步步紧逼,我是一再忍让,可是如果真的找到出兵的机会,那也绝不能放过。” 周烈明白过来,道:“大将军是要抓住秦逍勾结太湖盗的证据,到时候辽东军众将领和东北各郡的官员一起联名参劾秦逍,将他逐出东北。若是朝廷还要包庇,咱们就不必再客气,直接以平叛的罪名攻打辽西。” “所以最要紧的便是抓到证据在手。”汪兴朝道:“秦逍想要切断海上商道,所以那支假扮成海寇的太湖盗就会一直在海上游弋,截击所有向长生港过来的商船。”唇角泛起笑意,道:“子阳,你现在是否明白我的意思?” 周烈目光也变得冷厉起来,道:“大将军,卑将懂了。” “如此甚好。”汪兴朝起身笑道:“先不用着急,我已经令人备下晚宴,吃完晚饭,我再与你详细计划。” 汪兴朝与周烈计划之际,松阳马场龙锐军中军大帐之内,秦逍也正与顾白衣相对而坐,桌上摆着几碟小菜,秦逍拿着酒壶为顾白衣斟上酒,含笑道:“大哥,这是从广宁带过来的好酒,你尝尝是否合意?” “军中禁酒.....,最多也就这一壶。”顾白衣面带微笑。 除了兵书,他最大的爱好便是美酒,而且他的酒量极大,一壶酒即使全部下肚,也不过是品品味道。 “大哥,这壶酒喝完,你也该给我透透底。”秦逍笑道:“你实话实说,海上截击商船之事,可是你一手安排?我们都没有想到辽东军会利用海路运货,你却早就料到,截击商船的海寇,你是什么时候部署的?” 正文 第一二二四章 筹谋 顾白衣有滋有味地抿了一口酒,才反问道:“为何如此确定是我部署?” “你与太湖王令狐玄交好。”秦逍含笑轻声道:“截击商船的海寇,自然是太湖王派人假扮。如果不是你早与太湖王有联络,太湖王又怎会帮我们截击商船?” 苏州叛乱之时,顾白衣从苏州城撤离,却是带着一群人去了太湖。 此后太湖水军出阵,协助秦逍平定了王母会之乱。 虽然顾白衣事后没有主动提及此事,但秦逍却从陈芝泰口中了解到了详情。 当时陈芝泰跟随顾白衣一同去了太湖,这事儿他虽然没有四处张扬,但自然不会隐瞒秦逍,秦逍道从他口中知道了顾白衣与太湖王有交往,但却并不知道这两人的具体关系。 不过秦逍那时候就明白,太湖王能领军出阵,却都是靠了顾白衣登岛游说。 太湖王既然能够被顾白衣说服,两人的关系自然不一般,而秦逍却更是知道,顾白衣在京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文书郎,但背景却着实不一般,只是两人也一直没有说破。 秦逍在知命书院见过夫子,也见过书院二先生,亦知晓红叶也是书院的人。 顾白衣是出自书院,与这些人自然是关系亲密,秦逍也相信顾白衣与太湖王的渊源,肯定是与书院背景有关。 书院到现在为止还是云山雾罩,顾白衣也从未和自己直接提及过书院,但这一路走来,秦逍自然能够感受到顾白衣对自己的善意,否则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亲姐姐托付给自己,既然如此,顾白衣没有主动提及,自己也没有必要多问,如果顾白衣觉得时机到了,肯定不会再有隐瞒。 顾白衣笑道:“你猜到是太湖王出手?” “如果海上真有这样一支实力强劲的海寇,就算朝廷不出手,汪兴朝也不会无动于衷。”秦逍笑道:“突然就冒出来一支海寇,而且恰到好处地帮咱们截击了阜城的海上商道,我若猜不出其中蹊跷,那就真的该死了。” 顾白衣叹道:“你既然能想到,汪兴朝那边肯定也能想到的。” “大哥是觉得他们接下来会有动作?” “换做是你,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海上商道被切断?”顾白衣浅浅一笑,轻声道:“我上次和你提及过辽东水师,就是要告诉你,一直被辽东军忽视的辽东水师,这次肯定是要出手了。” 秦逍皱眉道:“辽东水师虽然实力不强,但好歹也有上千水兵,如果真的出手,确实是个大-麻烦。” “他们的谋划有两种可能。”顾白衣道:“自此以后,辽东水军担负起护卫海上商道的重任。辽东军为确保阜城贸易场不至于消亡,自然会让商贾收购货物之后,囤积于青州港或者是杭州湾,到时候他们会从辽东直接派出商船前往接应,而辽东水师也将作为护卫力量,一路上保障商船的安全。”淡淡笑道:“军人不得从商,但经过这次事件后,他们正好有了借口,只说是要保障东北商贾的利益出兵护卫,这完全可以说得过去。” 秦逍道:“如果辽东水师真的成为商船的护卫力量,再想拦截可就不容易了。” “何止不容易。”顾白衣笑道:“周烈统领水军的能力,放眼整个大唐,那也算是佼佼者。他们现在可战之船虽然只有四艘,实力不强,但水军的根本,其实还是需要精锐的水军。周烈手下那一千号人,都是善战之兵,只要辽东军愿意下血本,耗巨资打造战船,辽东水师用不了两年就足以称雄东海。” 秦逍皱起眉头。 “即使以辽东水师现在的实力,要拦截他们也不容易。”顾白衣道:“四艘战船之中,有两艘大型战船,都是可以容纳三四百号水兵,太湖王手中可没有任何一艘战船能与周烈的那两艘战船匹敌。” 秦逍问道:“大哥,这样一来,海上商道岂不是要重新落在他们手中?” “不过真要这样做,他们的货物成本将大大增加。”顾白衣道:“长年累月让东海水师护卫商船,水师官兵可不是白干活,就算周烈愿意,手底下的官兵也会有怨言,所以没有重金打发,长久不了。最要紧的是,辽东军心理很清楚,如果海上的所谓海寇不铲除,那么这条商道始终都面临着威胁,所以他们应该还有另一个谋划。” “剿灭海寇?”秦逍立刻道。 顾白衣点头道:“正是。” “如果能够剿灭海寇,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海上的麻烦。”秦逍道:“如此也用不着始终派出东海水师护航。” 顾白衣含笑道:“这不过是目的之一。” “大哥是说.....他们想要借此机会搞出更大的事情?” “以汪兴朝的狡猾,你以为他猜不到这次劫船事件与咱们有关?”顾白衣微笑道:“他现在应该已经猜到,截击商船的肯定是太湖王的麾下,如果连这点他都想不到,安东大将军那把椅子早就换人了。” 秦逍道:“所以他会让辽东水师找机会猎捕太湖的水手,以此为突破口,将刀锋指向我们?” “如果是你,是否也会这样做?” 秦逍想了想,不禁点头。 “苏州叛乱之时,太湖水军协助你平定了叛乱,汪兴朝对此自然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顾白衣缓缓道:“此番海上突然出现一股实力不弱的海寇,恰好在这当口截击商船,汪兴朝当然会想到是你暗中联络了太湖王。不过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点,所以没有轻举妄动,但接下来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猎捕太湖水军,只要得逞,那些太湖水军就成为了他握在手中的证据。” 秦逍冷冷一笑,顾白衣一提点,他立时清楚了辽东军那边的对策。 如果真的被辽东水师抓到太湖水兵的活口,他们完全可以利用各种手段迫使太湖水兵供出口供,口供的真假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口供一定要指向龙锐军,证明是龙锐军在背后指使。 其实只要有了那样的口供,辽东军的目的就能得逞。 龙锐军切断了陆上的商道,几乎是同一时间又有太湖水军在海上截击,而且当初太湖水军成为秦逍平叛的主要助力,双方关系亲密,如果被辽东军猎捕到海上的海寇,证明他们是太湖水军,而且还能审出口供,此种情况下,几乎不会有人怀疑是龙锐军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如此一来,辽东军当然会借此大动干戈,向朝廷参劾秦逍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朝廷如果罢免秦逍甚至调走龙锐军倒也罢了,可是如果朝廷偏袒龙锐军,辽东军那边也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有了口实,甚至调兵出击都是大有可能。 照这样看来,太湖水军截击商船,反倒是给了辽东军机会。 除非太湖水军已经从东海撤离,再不出现,否则如果继续在东海游弋,就很可能被辽东水师猎捕,到时候局面将对龙锐军大大不利。 但若是太湖水军真的截击一次便即撤走,那么此次行动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只不过是造成辽东商贾出现一些财物上的损失,无法彻底切断海上商道,太湖水军行动的意义也就并无价值。 所以秦逍相信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太湖水军也绝不会就此撤离。 而且秦逍知道,以顾白衣的智慧,不可能让龙锐军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大哥自然料到辽东军那边会有如此对策。”秦逍轻声问道:“为何要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顾白衣却是凝视着秦逍道:“打击阜城贸易场,斩断辽东军的重要财源,这个策略并没有错。如果不能彻底摧毁阜城贸易场,辽东军就会一直在东北存在下去,龙锐军也无法彻底击垮他们。”顿了顿,神情严肃,缓缓道:“所以切断他们的商道,也是势在必行。陆上的商道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可是要彻底切断海上商道,就必须彻底击溃辽东水师。” 秦逍一听,知道顾白衣其实早就有了筹划,心情一振,兴奋道:“大哥,你是否早就筹划搞掉辽东水师?” “辽东水师不灭,海上商道就永远都无法彻底切断。”顾白衣正色道:“现在看来,老天爷算是给咱们机会。辽东水师的实力目前来说还比较弱,辽东军之前没有意识到水师的重要,所以在辽东军反应过来之前,趁辽东水师尚弱,我们必须尽快将其歼灭。”微微一笑,道:“你先前还觉得京都发生变故,会对我们有影响,其实在我看来,恰恰给了我们机会。京都有变,朝廷自顾不暇,这时候根本无力来过问东北事务,海上真要发生一些什么,朝廷也没有精力来管,所以我们必须抓紧时机,此时应该做些什么。” 正文 第一二二五章 那个老头儿 秦逍笑道:“大哥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现在的局面,所以早就做好了谋划。” “也谈不上早作谋划。”顾白衣含笑道:“世事无常,局势也是瞬息万变,我们只能随着局势的变化而作出部署。你莫怪我事先没有告知你,你在辽西事务繁多,我不想因为此事而分散你的精力。” 秦逍心中感慨,感激道:“有大哥运筹帷幄,我却是后顾无忧。”顿了一下,才轻声问道:“大哥,歼灭辽东水师,可有具体计划?” “我正在筹划部署。”顾白衣道:“不过所有的计划都不是一成不变,目前还要掌握辽东水师那边的状况,才能做出更为妥善的计划。”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忍不住问道:“大哥,太湖王远在江南太湖,你与他相隔甚远,如何与他联络?” 顾白衣刚要解释,却听到帐外传来声音:“报!” “进来!” 一名兵士进帐向秦逍禀道:“将军,大理寺少卿关大人求见!” “关大人?”秦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他脑中,大理寺少卿是云禄,怎会姓关,奇道:“可是云大人?”只以为兵士说错了姓氏。 兵士道:“不是云大人。来人自称是大理寺少卿关冲,说是从京都赶来,除他之外,还有两名官员,一位是大理寺寺正常达,还有一位是推丞赵行甲。陈芝泰陈校尉从广宁护送他们几位过来,陈校尉让小的过来禀报!” 秦逍与顾白衣对视一眼,想到什么,道:“关冲是大理寺寺正.....,是了,我从大理寺离开后,他应该是递补了我的缺。不过他们怎会来到东北?” “恐怕与京都变故有关。”顾白衣道:“你不是对京都变故的详情尚不是十分清楚吗?我看从这几人口中能了解不少情况。” 秦逍点点头,吩咐道:“让他们到这里来。” 等兵士退下,秦逍皱眉道:“大哥,事情看来比我想的要严重。大理寺突然来了数名官员,之前云禄已经奉旨前来,而且案子办的也很顺利,没必要再从大理寺派人过来.....!” “等他们过来说明详情,一切也就明了。”顾白衣温言道。 片刻之后,陈芝泰已经领着几名官员过来,刚一入帐,几名官员迅速上前,跪倒在地,当先一人却正是大理寺少卿关冲,看上去气色憔悴,带着哭腔道:“下官关冲,拜见爵爷!” 秦逍急忙上前,扶起道:“都起来说话。”看了几人两眼,他在大理寺毕竟也待过一段时日,另外两名官员交往不多,却也脸熟,他在大理寺的时候,关冲只是大理寺正,和秦逍谈不上交情很深,但每次见面关冲也是恭恭敬敬,那一次与刑部在朱雀大街大打出手,关冲也是跟着秦逍一起,立场鲜明,所以秦逍对他倒是印象很深。 “将军,这几位大人从京城赶到广宁,暗中找到了云禄云少卿。”陈芝泰在旁解释道:“云大人带他们见了宇文朗将,得知这几位大人要尽快见到将军,所以宇文朗将安排末将护送他们前来。宇文朗将有吩咐,不让人知道他们的身份,所以他们乔装打扮,末将一路也是保证他们不被人认出来。” 秦逍瞥了陈芝泰一眼,道:“刚才你让人过来禀报,将这三位大人的身份可是说的明明白白。” 陈芝泰一怔,有些尴尬道:“这里是自家地盘,不会有事。” “既然要保密,就越少人知道越好。”秦逍没好气道:“你带队护送几位大人过来,你队伍那些弟兄是不是都知道他们的身份?陈校尉,你最好赶紧去告诫他们封住自己的嘴,几位大人的行踪真的要传出去,我第一个便要砍了你脑袋。” 陈芝泰忙道:“末将现在就去,他们要是胡说八道,我砍了他们的脑袋。”本来还觉得自己护送有功,被秦逍一番训斥,才知道自己犯错,匆匆退下。 秦逍这才向关冲三人道:“一路辛苦了。”让三人坐下,这才介绍道:“这位是顾将军!” 三人忙起身再次行礼,顾白衣却是起身还礼,问道:“几位在广宁没有歇息?” “我们离开京城之后,乔装打扮,不敢耽搁,一路往东北来投爵爷。到了广宁,从宇文朗将口中得知爵爷在黑山这边,没敢在广宁多留,只让家眷在那边先安置,请求宇文朗将派人送我们过来拜见爵爷。”关冲一边说,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份信函,双手呈给秦逍,恭敬道:“爵爷,这是苏老大人亲笔所书,让下官见到爵爷之后,交给爵爷!” 秦逍接过信函,一边拆开一边问道:“老大人现在如何?是否一切安好?” 京都发生巨变,出了秋娘和麝月之外,秦逍最担心的便是大理寺的众人,首当其冲的便是苏瑜。 关冲却是眼圈一红,另外两人却都是抬袖抽泣。 秦逍见状,心知不妙,沉声道:“到底发生何事?关少卿,老大人现在如何?你们为何会到东北来?” “老大人.....老大人自尽了。”关冲眼泪落下,颤声道:“老大人临走之前,知道刑部会借机对大理寺进行报复,所以吩咐我们暗中准备,尽早离开京城。刑部的人一开始要缉拿审讯夏侯乱党,没有时间报复大理寺,我们按照老大人的意思,将家眷秘密送出了京都。老大人知道我们几个必然是刑部报复的对象,所以下了一道调令,将我们几个全都调到东北协助云少卿办案,以此为名远离京城。我们劝说老大人一同离京,老大人说他年事已高,经不起颠簸,而且他是大理寺堂官,被刑部的人盯着,他若一走,刑部立刻就能察觉,到时候一个都走不了。”说到这里,已经是泪如雨下。 秦逍拆开信函,细细看了看,却也是眼圈泛红,将信函递给了顾白衣,顾白衣接过,秦逍却是盯着关冲道:“老大人在信函之中托付我照料大理寺前来投靠的官员,却没有提及自己分毫。没有老大人的吩咐,我也不会让人欺辱你们,既然来了,回头我也会好好安置你们。”不等关冲等人谢过,问道:“你说老大人自尽,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刑部的人逼迫?” “户部巡管严铎与老大人是同乡,私交不错。”关冲道:“夏侯家叛乱,户部首当其冲成为刑部查办的对象,户部众多官员都被抓捕审讯,严铎也被缉拿。卢俊忠那帮畜生对严铎严刑逼供,逼他构陷老大人是同党....!” 秦逍脸上没有怒色,只是盯着关冲,异常冷静。 “下官离开京城,让人带着家眷先往东北走。”关冲继续道:“但心里放不下老大人,担心我们离开之后,刑部会立刻对老大人发难,所以让人在城中打探消息。不过两日之后,下官就得到消息,刑部一群人跑到大理寺抓人,十几名大理寺官员都被刑部抓捕,而老大人却饮毒酒自尽。”说到此处,握起拳头,咬牙切齿道:“可是卢俊忠竟污蔑说老大人是畏罪自尽,下令抓捕了老大人的家眷,京城现在一片乌烟瘴气,刑部的那些畜生为所欲为,老大人的家眷如今生死未知....!” 顾白衣放下手中信函,平静道:“当年卢俊忠就是靠大肆牵连制造无数冤案,才受到圣人的器重,平步青云。如今他是故技重施,京中只怕有无数人要遭受残害。” “我离京之前,去过刑部一趟。”秦逍缓缓道:“我告诫过卢俊忠,如果他找机会报复大理寺,伤到大理寺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有好下场。”看着关冲三人道:“大理寺与刑部结下大仇,全因我之故,老大人这次被卢俊忠逼死,起因也都是因为我。”说到这里,微仰着头吗,闭上眼睛,很快,眼角确实有泪水滚落。 关冲道:“爵爷,老大人让我转告你,无论发生什么,您的生路就在东北。要么在东北扎下根基,否则就远离朝廷不问世事。他老人家还说,爵爷想要生存,不要想着依靠朝廷,一切都要依靠自己。” “他大难临头之时,还记挂着我?”秦逍眼角带泪,唇角却带着一丝浅笑,道:“那个老头子谨小慎微,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觉得他就是一只老乌龟,胆小怕事,缩在壳里,因为大理寺有这样一位堂官,所以才会被人瞧不起,是个衙门都敢踩上几脚。可是后来我慢慢明白,大理寺的官员虽然一个个不求上进,却都能够安分度日,也正因为大理寺无实权在手,所以朝中争斗,谁都不去拉拢大理寺,大理寺也就远远避开了朝廷的纷争,其实那个老头儿......看似糊涂无能,但却是个聪明绝顶的家伙.....!” 正文 第一二二六章 挣扎 关冲几人都是泪如雨下。 “老大人家中还有些什么人?”秦逍问道。 关冲道:“老大人有两子三女,都已成年,也都婚嫁。三个女儿都不在京都,长子在西川为官,次子苏灿在鸿胪寺当差,是名主薄。老大人的原配夫人多年前亡故,纳了一妾,也年近半百。” “刑部将他们到抓捕了?” “是。”关冲道:“苏府上下连着杂役,一共二十三口,在老大人故去后,立时就被刑部缉拿,府邸也查抄了。”脸色凝重,道:“老大人在朝中人脉并不深,即使有人脉,这时候只是自求多福,没有谁敢沾上苏家。苏灿官位卑微,也不会有人为他出面,所以.....所以苏家此番大难临头,只怕是过不去了。”说到这里,一片黯然。 秦逍微微颔首,若有所思。 “其实圣人已经准了老大人的辞呈。”关冲道:“我们本来还准备着给老大人办一场送行酒,老大人也向圣人举荐了云少卿递补大理寺卿。只是东北突然发生大案,圣人下旨大理寺派出官员前来东北查办,老大人觉着云大人与爵爷交好,而且才干出众,所以让云大人带了人过来。他老人家是准备等云大人回京之后,再做交接,谁知道.....!” 秦逍心中知道,如果不是为了协助自己拿下了西,云禄就不会过来,如此苏瑜在这次京都变故之前就应该离京远去,虽然未必能够避开灾祸,但至少远离京都,卢俊忠一时半会也无法找到苏瑜的麻烦。 “可有公主的消息?”秦逍微一沉吟,终是问道。 几人都是摇头,关冲道:“自公主从江南返京之后,朝中便再无她的消息。不过此番刑部在京都大兴牢狱,夏侯家的党羽固然难以逃脱,但其中也有不少是公主殿下的旧部。那些官员此前一直都是公主的人,公主没有消息之后,国相对公主的旧部调动不少,但还是有不少留在京都,一部分甚至投靠了国相,只是也还有少数人苟延残喘.....!”说到这里,感觉自己似乎失言,爵爷与公主关系似乎很好,自己说公主旧部在苟延残喘,似乎有些不合适,见秦逍面不改色,才继续道:“这些人之中,也有被刑部缉拿。” “如此说来,卢俊忠是对国相和公主的人都动了手?” “是。”关冲道:“刑部的人就是一群疯狗,找到机会,便胡乱撕咬。”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你们一路辛苦了。关大人,几位在这里歇息一晚,明日我派人送你们回广宁。辽西的诸多案件虽然大局已定,不过还有些事情没有收尾,你们去见云大人,暂时就听从云大人的吩咐,有人问起来,就直说是大理寺派来协助办案。至于家眷,白郡守会妥善安置,你们不用担心。” 几人都是连声道谢,感激不尽。 秦逍叫人过来,领着几人下去休息。 “你准备回京?”等关冲等人退下后,顾白衣才看着秦逍问道。 他方才一直没有说话,显得异常冷静。 秦逍一怔,但知晓顾白衣智慧过人,踩到自己的心思并不为怪。 “大哥,苏老大人待我有恩。”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如果不是我,老大人未必会遭此大难。我来不及救他,可是.....如果明知道他的家人大难临头,我却坐视不管,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顾白衣叹道:“这是你的性情。” “我准备秘密回京一趟。”秦逍看着顾白衣道:“除了想办法解救老大人的家眷,如果可能,我想将秋娘姐秘密带到东北。”神色冷峻,轻声道:“圣人当初将秋娘姐留在京都,是想以她为人质。但如今京都一片混乱,卢俊忠那天疯狗凶狠异常,他与我结有仇怨,我担心他会对秋娘姐不利。” 顾白衣想了一下,才问道:“那龙锐军该怎么办?”凝视秦逍道:“我们刚刚站住脚,也算是有个好的开始,不过还远谈不上站稳脚跟,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这个时候你离开东北回京,龙锐军群龙无首,可想过后果?” “辽西有大公子,黑山有大哥,你们都是独当一面的人,即使我不在,也不会出什么事。”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回京之后,尽快将事情办好,然后迅速回来。” 顾白衣叹道:“你说的没有错,辽西有宇文朗将为你镇守,应无大碍,黑山这边我也可以照应。这些都没有问题。”顿了顿,才道:“找个理由说你最近在闭关读书或者其他,这些我都可以安排,可是......我担心的是你进京之后。” “大哥是担心我在京都会出事?” “这世间没有绝对把握之事。”顾白衣道:“京都现在的局势混乱,宫里到底发生什么,你一无所知。”微一沉吟,才道:“现在的京城就是烈火熊熊的火坑,一个不慎,就会引火烧身。” 秦逍点头道:“我知道。” “那你也该知道,如果一切顺路全身而退还好,可是如果你的行踪暴露,被人知道你在京城出没,甚至.....落入别有居心之人的手中,会是怎样的结果?”顾白衣叹道:“你是奉了圣人的旨意领兵出关,算得上是驻边大将,大唐的律法,无论是封疆大吏还是驻边大将,没有圣人的旨意,那是决不可擅离职守,更不能私自进京,否则就是谋逆之罪。” 秦逍神色凝重,微微点头。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圣人想要保你都未必能成。”顾白衣缓缓道:“且不说卢俊忠那干与你结下深仇的京官一定会置你于死地,如果辽东军知道你私自进京,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秦逍沉默不语。 顾白衣所言确实不假,一旦进京之后行踪暴露,必然会惹来天大的麻烦。 此时进京,却有逞匹夫之勇的嫌疑。 “先不要急着做决定。”顾白衣叹道:“你好好想一想,等天亮之后,再做最后的决定。”起身来,从秦逍身边经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夜色如水,万籁俱静。 秦逍站在大帐外,抬头望着夜空,一夜无语。 次日一大早,军号声响,营中的将士们早早起来晨练。 秦逍此时坐在大帐之内,听到身后脚步声响,回头看过去,见到顾白衣走过来。 “京城以北不到五十里地,有一处小村子,都叫郭家村。”顾白衣直接走到秦逍对面坐下,开门见山道:“村里有一家私塾,教书先生也姓郭,都叫他郭夫子。”伸手递过来一封信函,道:“不要急着进京,进京之前去见他,将这封信交给他,然后一切都听他吩咐。” 秦逍一怔,接过信函,诧异道:“大哥,你.....!” “你的性情我太了解。”顾白衣叹道:“如果真的能做决定,也就不会一夜不睡。一夜不睡,也就证明你内心一直在挣扎,既然有挣扎,那么如果我再劝你不要回京,你即使答应,心里也会受煎熬。”微微一笑,道:“当初在京城,为了姐姐,你独闯青衣堂,这不但是胆识过人,也是重情重义。苏老大人的死,你归咎于自己,如果他的家人再受牵累,死在卢俊忠的手里,我只怕你这辈子都会心中不安。” 秦逍苦笑道:“我能为他老人家做的,就只能是尽量解救他的家人。” “除此之外,你恐怕也想搞清楚公主现在到底如何。”顾白衣看着秦逍,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能看透秦逍的内心,微笑道:“东北这边,我和大公子尽量为你顶住。不过你要答应我,到了京城,切莫意气用事,即使要出手,也要有十足的把握,任何威胁到自身安危的事情,绝不可触碰。” 秦逍忙点头道:“多谢大哥关心。” “我不只是关心你。”顾白衣叹道:“你现在身系东北多少人的生死,你比我清楚的多。”想了一下,才道:“只要你在京中谨慎行事,没有暴露行踪,辽东军那边肯定是想不到你会在这种时候离开。他们只以为为太湖军与你有关,此番争夺海上的控制权,他们也一定会以为是你在背后策划操控,所以汪兴朝便是再狡猾,也想不到你已经去了京城。” 秦逍道:“大哥,我走之后,一切都要拜托你了。” “早去早回。”顾白衣含笑道:“莫忘记,先去找郭夫子,由他帮你安排进京事务。” 秦逍点点头,知道那郭夫子肯定与知命院渊源极深,顾白衣担心自己进京之后会身处险境,所以已经开始动用了书院的力量为自己保驾护航,如果真是如此,背后有知命院相助,此次进京,自己至少可以全身而退。 正文 第一二二七章 信鸽 京城方圆百里之内,都属于京畿之地,村落众多,都隶属于京都府管辖。 虽然并不居住于京城之中,但周围的人们都视自己为京城人氏。 京城以北不到五十里地,便是郭家村所在。 郭家村有几十户人家,村前村后的树木野草开始变绿,一抹斜阳映照下,绿意盎然,村口的一座私塾之内,十几名孩童都在听学。 十几年前郭夫子途经郭家村,当时看上去颇有些落魄,村民们和他交谈之下,知道他是落魄秀才,孤身一人四处流浪,被村民们劝说留下,郭夫子倒也实在,一番劝说下,留村教学,村民们不但提供吃穿,而且全村百姓在村口为郭夫子建造了带院子的私塾。 郭夫子自此以郭家村为家,周围村落的百姓也都将孩子送到这边求学。 夕阳西下,郭夫子放下手中书卷,向学童们道:“今日讲学就到这里,散学了!” 孩童们很是规矩,齐齐向郭夫子行礼,这才散学离开。 郭夫子收好书卷,这才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半个时辰前,窗外就有一位年轻人站在那边,如同树桩一般,就像是在偷听讲学,待得学童们都离开,夫子才仔细打量几眼,问道:“你找谁?” 年轻人这才绕到大门进来,径自走到郭夫子面前,拱了拱手,这才取了一份信函递上,恭敬道:“晚辈秦逍!” 郭夫子接过信函,拆阅过后,才道:“你跟我来!”领着秦逍到了后院,听得“咕咕”声响,秦逍只见到院角处养了不少鸽子,郭夫子领着秦逍进了一间简陋的小木屋,吩咐道:“在这里等候,不要离开。” 秦逍拱手称是,那郭夫子也不废话,径自离开。 秦逍从东北暗中离开,单人匹马入关,身边甚至没有带一名随从,入关之后,一路并不停留,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赶往京都。 他心里很清楚,苏家既然被抄没,家人都被缉拿,那么生死就已经掌握在卢俊忠之手,卢俊忠随时都可能将苏家老小送到刑场。 救人如救火。 顾白衣有过嘱咐,见到郭夫子之后,将信函送上,郭夫子会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虽说京城每日里都有无数人进进出出,要混进去也不是难事,不过秦逍并非普通人,他在京城一度名声大噪,渤海人摆下擂台之时,自己登台打擂,认识自己的人可说是不在少数。 如果自己运气不好,进城被人认出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顾白衣既然让自己先见郭夫子,自然是对郭夫子的能力深信不疑。 秦逍知道郭夫子肯定与书院有关系,若是得书院相助,此行自然是事半功倍。 他在小木屋等到天黑,郭夫子一直没有出现,好在他耐心十足,既来之则安之,并不急在一时。 过了好一阵子,才见郭夫子过来,却是送来晚餐,十分简单,放下之后,轻声道:“吃完东西,好好睡一觉。”也不废话,转身出门,秦逍抬手想要叫住,但郭夫子转眼间就不见踪迹。 他吃过晚饭,一路上日夜兼程,倒也疲惫,倒头便睡。 次日醒来,却是被朗朗读书声惊醒。 秦逍从窗口向书堂望过去,见到郭夫子正在教学。 他不禁皱起眉头。 自己十万火急要进京,郭夫子如果有办法,应该积极协助,可是这老先生却似乎忘记进京这回事,依然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做事,秦逍心中虽急,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自己待在屋里,一时闲来无事,只能练功。 他如今已经进入六品境,内力浑厚,练气法门依然是【太古意气诀】。 入六品境,距离大天境也就一步之遥。 不过秦逍心中很清楚,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必要去想大天境的事情,因为看似只有一步之遥,但实际上离得很遥远。 小师姑在六品境滞留多年,始终无法突破进入大天境,也就证明进入大天境不是简单的事情。 最要紧的是,小师姑是依靠自己日积月累的修为进入六品,而自己进入六品完全是一个意外。 某种角度来说,是苏宝瓶用他自己的内力生生将自己拉到六品境,虽说苏宝瓶以传功之法将内功转移到自己体内,让自己拥有深厚的内功,但也正因如此,自己的根基并不稳固,反倒更要勤修苦练。 到中午散学之后,郭夫子又送来午饭,放下之后,正要离开,秦逍急忙问道:“夫子,咱们是不是商量一下进京之事?” “接你的人很快会到。”郭夫子淡淡道:“待在此处,不要四处走动。” 秦逍一怔,问道:“谁来接我?” 郭夫子却并无多话,出门而去。 秦逍有些疑惑,但对方既然不愿意多说,也不好多问。 用过饭后,秦逍见得私塾内一片寂静,他在木屋待了许久,忍不住走出屋,听得屋角鸽子发出“咕咕”声,凑近过去,却忽然发现,每一日鸽子的脚上都绑着细绳。 秦逍忽然间想到,这些鸽子,肯定不是普通的肉鸽,很有可能是信鸽。 顾白衣身在东北,却能与太湖王联络,最迅速的办法,当然是飞鸽传书。 不过飞鸽传书却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豢养信鸽本身就很复杂,而且信鸽只能单程,依靠的是特殊的归巢能力,无论距离老巢有多远,信鸽都能依靠特殊的天赋找到回家的路。 如果顾白衣能够与太湖王往来通信,双方事先肯定都会交给对方一批信鸽,遇到需要通信之时,取鸽传书,便可以让信鸽带着密信归巢。 太湖蓄养大批信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不过顾白衣出关没多久,在关外却培养一批信鸽,那肯定不是顾白衣事先培养好,而是早就有人在筹备,也就是说,书院一直以信鸽来回传讯。 郭夫子肯定与书院有渊源,那么这些鸽子,很可能就是为书院培养的信鸽,郭家村的私塾,实际上就是书院的一个情报传递站。 秦逍心中惊讶,暗想大先生麾下有众多当铺,情报能力过人,想不到书院在情报传递方面也不输给大先生。 “你在做什么?” 忽听得身后响起郭夫子的声音。 秦逍立刻回头,这郭夫子竟然如同幽灵般出现在自己身后。 秦逍心下愕然,虽说他的注意力被信鸽吸引,但一个私塾老先生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背后,自己却察觉不到,真当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心下微凛,心中其实已经明白,对方的身手肯定不弱,至少也是中天境修为。 “先生喜欢养鸽子?”秦逍只能尴尬问道。 郭夫子盯着秦逍看,片刻之后,才道:“十几年前就开始养鸽子,当作消遣。” 秦逍心想消遣是假,传递情报才是真,不过这老先生在村子里待了十几年,就为了守住情报站,还真是不容易。 “先生可认识韦夫子?”秦逍见对方神色倒也平和,看似随意实在有心问道。 郭夫子微皱眉头,问道:“顾大人让你询问?” 秦逍一怔,随即有些尴尬,正想说什么,陡然间身体一僵,郭夫子却已经道:“如果一切顺利,今晚接你的人应该就能赶到,他会带你进京。” “先生可知道眼下京都是个什么状况?” “老夫一直待在村子里。”郭夫子道:“你进京之后,一切自明。”也不废话,转身离开。 秦逍却是看着郭夫子的背影,眉头锁起。 方才他不经意间竟是发现,郭夫子竟然没有喉结。 郭夫子身形清瘦,按道理来说,喉结应该很显眼,但秦逍刚才随意一扫之间,却发现郭夫子的喉咙处扁平无比。 秦逍以前其实也不在意这些,离开西陵之前,他也从来不去注意一个人的喉结是什么状况,不过入京之后,经常与宫中的宦官打交道,自然而然地发现宦官们都没有喉结,这也成了太监的一个标识。 不过秦逍也知道,太监确实喉结不显,但也不能因为喉结不显就断定对方是太监,因为身体不同,有些男子本身的喉结就极为扁平,不容易看出。 郭夫子难道是太监? 不过他生有胡须,应该只是喉结不显而已。 可是胡须也可以作假。 如果郭夫子真的是假胡须真太监,那么事情就变得有意思了。 天黑之后,秦逍用了晚饭,郭夫子之前说过,一切顺利的话,接应的人今晚就能抵达,秦逍心中颇为好奇,寻思着到底是谁前来接应自己。 夜深人静,灯火闪烁,秦逍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随即听到轻轻敲门声响起,秦逍立刻起身,上前打开门,见到外面站着一道人影,仔细打量,吃惊道:“红叶姐姐!” 门外出现的人,竟赫然是许久不见的红叶。 正文 第一二二八章 接应 红叶披着麻衣斗篷,手里拎着一只包裹,灯火之下,那张秀美的脸庞秦逍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杭州一别过后,秦逍有半年不曾与她相见,此时见得接应之人是红叶,惊讶之余,颇是欢喜。 红叶也没有废话,进了小木屋,吩咐道:“关门!” 秦逍关上门,红叶已经进屋放下手中的包裹,摘下头罩,这才打量秦逍几眼,淡淡道:“你似乎并没有多少长进。当初在西陵,意气用事,袭杀甄侯府的人,这次竟然不宣而来。你现在是领兵大将,没有皇帝的旨意,擅自进京,一旦泄漏风声,你可知道后果?” 秦逍自然知道,红叶肯定是书院的人,而且与顾白衣的渊源极深。 她此番前来接应,肯定是对自己为何进京的原因十分清楚。 “有些事情,不得不做。”秦逍道:“就算明知山有虎,也只能向虎山行。” 红叶撇嘴道:“你还真将自己当成重情重义的大英雄。秦逍,你要知道,一旦行踪泄露,或者你落入敌人之手,掉脑袋的可不只是你一人,你在东北的那些部下,也都将迎来灭顶之灾。” 秦逍微微颔首,神情凝重。 “罢了,都已经来了,我说这些等于白说。”红叶叹了口气,想了一下,才道:“你进京之后,准备做些什么?” 秦逍道:“三件事。第一,大理寺卿苏老大人的家眷被污蔑为叛党,一家老小二十多口人都被抓捕入狱,所以我进京的头等事情,就是要将苏家的人救出来。” “还有呢?” “红叶姐应该对我的情况已经很了解了。”秦逍道:“秋娘姐在京中,我要秘密带她离开京城。” 红叶面不改色,问道:“还有吗?” 秦逍微一沉吟,终是道:“如果可能,我想潜入宫中,打探一些消息。” “潜入宫中?”红叶冷哼一声,道:“你的胆子还真是越来越大。这三件事情,除了顾秋娘之事,另外两件事情都不易,特别是潜进宫内,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 秦逍心想红叶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六品境,肯定还以为自己停留在四品境,而且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之前就已经秘密潜入宫内与麝月幽会。 如果只是四品修为,要潜入宫中,自然是痴人说梦。 不过他也不急着辨说,心想当务之急还是想出营救苏家人的办法,轻声道:“潜入宫中只是打算,还没有做决定,进京之后,看情况再说。不过眼下第一要紧事是营救苏老大人的家眷,红叶姐姐,你可知苏家人现在的状况?” “大理寺卿苏瑜自尽,刑部也确实将苏家老小抓捕入狱。”红叶道:“不过苏瑜既死,卢俊忠也就没有急着对苏家的人动手。刑部现在主要对付的是当日参与围城的官员,京都府也已经彻底成为刑部的走狗,任由刑部驱使。现在每隔几天就有一批官员被拉到刑场斩首,而且是由大理寺的官员出面主持执行。”秀丽的脸上一片冷漠,道:“今日之京都,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时候,文武百官见到刑部的人就胆战心惊,刑部的走狗遍布京都,凶狠无耻。” 秦逍没有询问为何大理寺会参与其中。 苏瑜既死,大理寺也就是一盘散沙,几名高官都已经逃离京城,剩下大理寺的那些官员,已经成为待宰羔羊,任由刑部鱼肉,这时候刑部一道命令送到大理寺,自然也不可能有任何人敢违抗。 刑部在京都大兴牢狱,却是指使京都府和大理寺一同行事,如此一来,此番因为夏侯家叛乱而兴起的牢狱,名义上就不只是刑部大动干戈,而是京都三法司共同办案了。 “秦逍,苏家的人被关进大狱,你准备如何营救?”红叶在小木凳上坐下,看着秦逍道:“我前来接应你,是尽力帮你达成目的,不是带你进京送死。我想先知道你有什么计划,如果计划可以施行,我可以帮你进京,否则我劝你还是尽快返回东北,远离是非之地。”顿了一下,才道:“不过你离开之前,我可以帮你将顾秋娘从京城带出来,让她随你一起秘密回去。” 秦逍知道以书院的力量,要安排秋娘出京并非难事。 “红叶姐姐,你机智过人,不如帮我一起想办法?”秦逍在木床边坐下,看着红叶道:“以正常的办法,想要救出那几十口人,几乎不可能。”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除了苏家的人,此番刑部还会牵连众多无辜,我不希望看到众多无辜死在刑部的屠刀之下。” 红叶哼了一声,道:“我没你想的那么聪明。不过你说的没有错,现在朝中的文武百官都在自保,谁也顾不得别人,以正常的办法,绝无可能救出苏家的人。” “苏部堂为官之时,在朝中交结的官员不多,而且这种时候,即使真的有交好之人,也绝无可能出面相救。”秦逍道:“依靠朝中其他官员营救苏家,这条路行不通,只能在刑部那边打主意。” 红叶问道:“怎么打主意?” 秦逍道:“卢俊忠迫害苏部堂,并非真的对苏部堂有什么仇恨,而是将对我的仇恨转嫁到了苏部堂的身上。苏部堂自尽,卢俊忠与苏家其实没什么大仇,并非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你觉得卢俊忠杀人,非要有仇才会动手?” “所以我们要让他改变主意。”秦逍道:“刑部侍郎朱东山是卢俊忠的心腹,如果朱东山在卢俊忠面前说几句话,卢俊忠或许会看在朱东山的面子上,不再与苏家为难。” “朱东山为何要为苏家说话?” “有钱能使鬼推磨。”秦逍道:“派人暗中接触朱东山,用重金买命。” 红叶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笑意,道:“秦逍,你可知道这些时日,有多少人想要花银子买命?京中的监牢人满为患,为了保住性命,多少人暗中去求刑部网开一面,听闻刑部内打杂的杂役都成为被人贿赂的对象,你觉得要用银子去收买朱东山,有那么容易?” 秦逍一怔,红叶淡淡道:“我还可以告诉你,刑部许多人都收了贿赂,但刑部的那些人银子照收,冤狱照办,并不会因为收了银子就网开一面。”不屑笑道:“我还以为你真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秦逍低下头,若有所思。 “没有别的办法?”红叶见秦逍不说话,轻声道:“你连营救他们的办法都没有想好,就匆匆来到京都,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 秦逍叹了口气,道:“我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收买朱东山,是我眼下唯一想到的办法,虽然不一定能成功,但我还是想试一试。”看着红叶道:“红叶姐姐,咱们先进京,如果这个法子行不通,再想别的办法。” 红叶犹豫了一下,起身来,道:“你姓何,全名何砖儿,我是何兰,都是雍州九原人氏。京城有一处叫云墨斋的地方,平日里卖些纸笔书卷,掌柜的叫何寅,是我们的大伯父。”顿了顿,继续道:“我们的父亲三年前就已经过世,去年年底母亲也故去,所以此番进京,是投奔大伯父。” 秦逍知道这是书院那边给自己安排的身份,用以掩饰真正的身份,看来书院那边确实做了充分的准备。 “你今年二十二,我比你大三岁。”红叶将包裹放在桌上,打开道:“我现在给你易容改装,只要不浸水,可以保证十天之内面貌不改。”先从包裹里拿出一只瓷瓶子,打开来,取了一只药丸递给秦逍:“这颗药丸你服下,半个时辰后,你的声音会有改变,不过只能保持两天,两天过后药效消失,就恢复原来的声音。” 秦逍当然知道红叶不但武功不凡,最厉害的就是易容的功夫。 当初红叶扮作麻婆,住在自己对屋三年,自己竟然根本没有发现丝毫破绽,一直以为她真的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婆。 渤海国那位化名妍妍的贞黛郡主,也是位易容高手,不过在秦逍看来,比起红叶,贞黛郡主应该还是稍逊一筹。 他也不犹豫,将药丸丢进口中,见红叶要将瓷瓶子收起,忙道:“红叶姐姐,要不.....你将这瓶药送给我,药效只能保持两天,我进京之后,未必会迅速离开,如果时间一到,你不在我身边,我声音恢复,那可就.....!” “你放心,为保证你不会做出愚蠢之事,我会在你身边看着。”红叶没好气道,犹豫一下,却还是将那瓷瓶子丢给了秦逍,秦逍接在手中,心中好笑,红叶面冷心热,虽然不苟言笑,但一直以来待自己确实是十分照顾。 红叶已经戴上特殊材料制成的手套,吩咐秦逍道:“接下来半个时辰,你要坐在这里不能动弹,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中途离开,所以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先去解决。”那意思自然很清楚,接下来要开始易容,秦逍如果要进茅房,趁动手前赶紧去,别到时候开始易容,中间忍不住。 秦逍为之莞尔,故意道:“我都准备好了,姐姐要是方便,现在可以去方便!”话声刚落,却见红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顿时不敢多说。 正文 第一二二九章 嫁衣 京都刑部衙门。 已是半夜,但刑房里却时不时地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嚎叫。 刑房是刑部用来审讯之所在,位于刑部官署的后院,在这空阔的后院之中,左右各有八间用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房子,并无窗户,只有大门,左首八间俱是红门,就像是鲜血泼在门上,而右边八门则是黑色,透着阴森诡异。 两排刑房中间是一条青石道路,直通到底是一间深黑色房舍,对来过刑房的囚徒来说,那件黑色房舍就是阎王殿。 刑房十六门,那是名声在外。 众所周知,刑部堂官卢俊忠是大唐立国以来数得上号的酷吏,阴险狠辣,手底下的一帮官员也都是厉鬼,这些人对于历朝历代使用的各种酷刑了若指掌,而且加以改进,甚至创造出了不少新的酷刑。 进过刑房十六门的囚徒,几乎没有能活着离开刑部,即使有个别大难不死之人,刑房的经历也将成为终生梦魇。 兵部尚书窦蚡当然听说过刑房十六门的残酷,但却从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带到这里。 数名刑部差役押着窦蚡走入刑部后院,踏入后院的那一刻,望着那两排刑房,窦蚡一颗心直坠谷底。 他四肢都被铁镣铐着,蓬头垢面,囚衣的血迹已干,脸上却还有几处已经愈合的伤疤。 进入刑部大狱,无论有没有定罪,先要受一顿鞭刑,这是刑部的规矩,如果老实按照刑部的意思供认罪行签字画押,此后倒也不必经受酷刑,只等着最终定罪,否则刑部自然会有人日夜招待,直到囚犯最终实在顶不住。 窦蚡是国相的几位重要心腹之一,而且此前掌理兵部,是夏侯一党中身居部堂官职的要员。 他自己很清楚,夏侯家一垮,自己根本不可能有幸免的可能,当日在皇城之下直接就被抓捕,而后送到刑部,被关进刑部大狱那一天开始,窦蚡就一心等死。 刑部的残酷,他很清楚。 如果自己不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接下来便是日夜不停的残形酷法,到最终自己还是要按照刑部的意思认罪,既然如此,为了免受皮肉之苦,他早就痛痛快快地在认罪书上签字画押,承认自己追随国相谋反。 这之后刑部的人还真是没有再为难他,也没有再提审,窦蚡只等着被押赴刑场的那一天,比起在刑部受刑,他更愿意直接被带到刑场一刀了结。 今晚突然被刑部衙差从监牢提出,他惊骇之余却感诧异,毕竟杀人砍头是要在正午时分,现在却是午夜时分,不到时候,这时候急匆匆将自己从监牢提出来,意欲何为? 但不管是什么缘故,对自己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来到后院,看到阴森的刑房,窦蚡感觉身体有些发软,一是根本不敢往前走,两名刑部差役却是直接上前,从两边架住他胳膊,径自向前,窦蚡整个身体几乎是被拖行。 午夜时分,被带到刑房,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刚进监牢时候一顿鞭刑就让窦蚡生不如死,虽然他也是行伍出身,但进入兵部多年,养尊处优,实在禁不住严刑。 一直被驾到那间阎王殿前,一名衙差才恭敬道:“部堂大人,人已带到!” “请窦大人进来!” 两名衙差架着窦蚡上前,推开门,进去之后,窦蚡便看到里面灯火昏暗,随即被带到左首屋内,这屋里倒是有些亮堂,也颇为宽阔,只见到刑部堂官卢俊忠正站在靠墙处,墙边则是挂着一套极为奇特的刑具。 “先下去吧!”卢俊忠挥挥手,示意刑差退下,打量窦蚡几眼,才笑道:“窦大人这些日子受苦了。” 窦蚡见得他阴森笑容,背脊生寒,却还是客气道:“如此深夜,卢....卢部堂不知有何贵干?” “这些时日太辛累了。”卢俊忠嘿嘿笑道:“这日以继夜都是办案,天天都要和一群将死之人打交道,心情实在不是很好。今晚请窦大人过来,也是想换个心情。” 窦蚡勉强笑道:“不知有何吩咐?” “窦大人有所不知,明日又有一批人要被押赴刑场了。”卢俊忠叹道:“行刑名单已经从大理寺送回来,圣人也已经批准,所以明天又是一大片人头落地。刚才本官刚好闲下来,看了一遍名单,才发现窦大人和你的家眷也都在其中。” 窦蚡大惊失色,嘴唇张了张,却无法发出声音。 “贵府上下三十八口,明日午时一到,一个也活不成。”卢俊忠上前两步,背负双手看着窦蚡道:“窦大人,本官刚刚才知道,你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听说已经定了亲?” 窦蚡脸色微变,问道:“卢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你亲家五日前就已经满门被斩。”卢俊忠看着窦蚡,似笑非笑道:“本官现在很疑惑,你那女儿算不算是寡妇?” “你到底想做什么?”窦蚡隐隐预感到什么,厉声道:“卢俊忠,我就算被判斩首,也曾是朝廷重臣,你.....你不可欺辱?” 卢俊忠笑道:“何来欺辱?窦大人,本官今晚不但不会欺辱,还会给你一份大大的厚礼。”高声道:“来人啊,带上来!” 窦蚡不知卢俊忠到底要搞什么鬼,很快,便见两名衙差押着一名女郎进了屋内,窦蚡看了一眼,失声道:“倩儿?” 那女郎见到窦蚡,也是叫道:“爹.....!”便要冲上前,却被衙差抓住手臂,无法上前。 窦蚡这时候却也看清楚,窦倩浑身上下一片喜庆,竟然穿着大红袍衣,虽然并没有戴冠,但这身打扮,倒像是一身嫁衣。 “窦大人请坐!”卢俊忠拉着窦蚡的手臂,让他坐在椅子上,这才含笑道:“窦大人,令嫒正当妙龄,若是明日拉赴刑场,一刀下去,香消玉殒,何其可惜?我想救她一命,不知窦大人意下如何?” “你.....你要救倩儿?”窦蚡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卢俊忠是什么人,此人狠辣如毒蛇,满朝文武,对卢俊忠既是鄙夷又是害怕,如今大发善心,绝不简单。 卢俊忠笑道:“窦大人知道,我一心效忠圣人,勤于公务,对自家的事情倒是疏忽了。至今也就一妻一妾......!”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令嫒若能入我府为妾,我自然可以救她性命。” 窦蚡一脸惊讶,只觉得匪夷所思。 “不知道窦小姐意下如何?”卢俊忠看向窦倩。 窦倩却已经是惊恐不已,看着父亲,不敢说话。 窦蚡却是淡淡一笑,道:“卢大人何必开这种玩笑,我是犯官,被定了叛逆之罪,小女受到牵连,也是罪女,就算小女愿意嫁,卢大人也不该有胆子娶。” “很多事情,本就在可与不可之间。”卢俊忠笑道:“本官真要让一个人活命,不是难事。” “大人能不能救我家人?”窦倩终于开口道:“大人若能救我窦家,罪女愿一辈子为奴为婢侍奉大人?” 卢俊忠笑道:“窦小姐,兹事体大,十分困难,但并非不可以。今晚小姐与本官立刻成亲,洞房过后,我可以从明日行刑的名单中将你们窦家人先抽出来,回头再慢慢想办法,你看如何?” 窦小姐欣喜道:“当真可以?” “窦大人,看来小姐对这门亲事没意见,不知道你是什么想法?”卢俊忠看着窦蚡,笑道:“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与小姐行礼.....!” 窦蚡看着卢俊忠,神色平和,想了一下,才道:“卢大人,这事是不是有点急了?” “不能不急。”卢俊忠叹道:“窦大人,明日贵府老小就要上刑场,今晚是最后的时间.....!” 窦蚡站起身,犹豫一下,走到卢俊忠身边,轻声道:“我有两句话要交代你。”凑近卢俊忠耳边,卢俊忠只以为窦蚡真有什么话要说,贴耳过去,陡然间感觉耳朵一阵巨疼,惨叫出声,那两名衙差却是看到窦蚡竟然张开咬住了卢俊忠耳朵,先是一怔,随即大惊失色,几乎是同时冲了上去。 卢俊忠巨疼钻心,厉声道:“拉开他,拉开他.....!” 窦小姐也想不到突生变故,花容失色。 两名衙差冲过去,抓住窦蚡向后扯,窦蚡却是死死咬住卢俊忠耳朵不放,待得被扯开,硬是用牙齿生生咬下卢俊忠半只耳朵,鲜血淋漓,卢俊忠半张脸瞬间就被鲜血染红。 窦蚡被两名衙差按倒在地上跪下,他抬头看着卢俊忠伤口处,忽地大笑起来,声音凄厉,骂道:“卢俊忠,你这个畜生,真当我不知道你的用心?我窦家大难临头,有死而已,你却还想着趁火打劫,诱骗小女。今晚小女被你淫辱,明日依然会被送去断头台,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狗贼,难怪你至今没有子嗣,这是老天要让你断子绝孙!” 正文 第一二三零章 心头刺 卢俊忠此刻已经是怒不可遏,顾不得鲜血淋漓,冲过去抓住一把大刀,抬手便要向窦蚡砍过去。 窦小姐见状,已经冲上前,一把抓住卢俊忠手腕,恳求道:“大人,不要....!” 卢俊忠手臂一挥,将窦小姐甩开,窦小姐摔倒在地,卢俊忠扭头看了一眼,神色阴鸷,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拿刀指着窦蚡道:“窦蚡,本官让你死也不瞑目。”见两名衙差还在按着窦蚡,吼道:“还不快去叫人给我疗伤?” 刑部之内自然有医师,医师匆匆赶来,为卢俊忠清洗过后,敷上了伤药,尔后再包扎起来。 疗伤耗去了半个多时辰,一切收拾妥善,已经过了子时。 卢俊忠着才回到屋内,窦小姐已经被人反绑了双手,一名衙差拿刀架着她脖子,窦蚡则是在卢俊忠疗伤之际,被衙差打得遍体鳞伤,此刻靠在墙根下,已经是奄奄一息。 “窦蚡,人太聪明不是什么好事。”卢俊忠在窦蚡面前蹲下,冷笑道:“明天你们窦家都要人头落地,本官今晚闲来无事,想着和你玩玩游戏,你女儿明天被送上刑场,却还是黄花闺女,实在可惜,本官是想让她尝尝做女人的滋味,你非要自作聪明,那可就怪不得本官了。” 窦蚡有气无力,一口吐沫吐出,卢俊忠却是躲过。 “卢俊忠,你手上沾了多少血债,迟早有一天会死无葬身之地。”窦蚡恨声道:“你就是一头厉鬼,没有人性,我便是做鬼,也放不过你。” 卢俊忠冷哼一声,向那两名衙差道:“窦小姐明日要上刑场,可惜还没尝过做女人的滋味,你们两个教教她如何做女人。” 两名衙差都是一怔,互相看了看。 “怎么?”卢俊忠冷笑道:“这可是刑部堂官的千金,多少人求之不得,你们不愿意,本官再另找其他人。” 两名衙差忙道:“多谢大人成全!”一起向屋角的窦小姐走过去。 窦蚡见状,骇然变色,便要挣扎起身,卢俊忠却是一脚踢在他脸上,随即踩在他胸口,面色狰狞:“刚才给你机会,你不识好歹,现在就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如何成为一个女人。” “畜生.....!”窦蚡万想不到卢俊忠如此胆大包天,怒吼道:“我要参你,我要参你....!” 他的吼声十分无力。 这里是刑部衙门,更是在刑房大院,如果说紫衣监是京都各司衙门最神秘之处,那么刑部后院也是地狱般的存在,在这里发生太多残酷血腥之事,却没有几桩能被外面的人知晓。 能够被挑选进入刑房的差役,那绝对是卢俊忠的死党心腹。 窦蚡很清楚,今晚这里发生的一切,永远不可能被外面的人知道。 两名衙差走向窦小姐,他们在刑房待了多年,什么事情没有干过,此时看到窦小姐花容月貌,又得部堂大人准许,自然是没有任何顾虑。 拿刀架着窦小姐脖子的差役收刀退下。 凌辱女囚,这事儿以前不是没有干过。 窦小姐眼见得两人过来,惊恐万分,又听到父亲在那边嘶吼,而卢俊忠一只脚踩在父亲身上,深吸一口气,看着两名衙差道:“不用你们动手,我自己脱衣服!” 两名衙差对视一眼,心想这倒是新鲜,以前的女囚,哪一个不是哭天喊地挣扎不已,眼前这官家小姐竟然如此懂事,还真是让人意外。 窦蚡却已经闭上眼睛。 窦小姐缓缓站起身,看着窦蚡,忽然脸色微变,叫道:“爹,你做什么?” 两名衙差闻言,都转身瞧过去,却发现窦蚡并无异动,却听得卢俊忠叫道:“拦住她!” 衙差们知道事情不妙,回身过去,窦小姐却已经拼尽全力冲出,一头撞向了墙面,这屋子的墙壁不是用普通的青砖垒砌而成,而是坚硬的岩石,一头撞上去,鲜血迸出,立时便香消玉殒。 衙差们都是呆住。 窦蚡睁看眼睛,看到窦小姐已经撞墙自尽,瞳孔收缩,身体颤抖,随即却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刺耳,状若疯癫。 “原来还是个烈性子。”卢俊忠淡淡道:“可惜可惜1” 窦蚡哈哈笑道:“卢俊忠,用不了多久,你会死的更惨。造反?不错,老子就是要造反,可惜大事未成。妖后篡位,任用奸佞,她重用你这样的畜生,那也是长远不了。” “原来你还真是有几分骨气。”卢俊忠笑道:“不过苏瑜可比你更有骨气,我的人还没动手,他就自尽而亡,那骨气也是十足。” 窦蚡一怔,道:“你逼死了苏瑜?” “与刑部为敌者,还能活下去?”卢俊忠阴森道:“本官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与刑部做对,无论是谁,都没有好下场。” 窦蚡却是再次大笑起来,这一次笑声竟是无比畅快。 “你笑什么?”卢俊忠被他这阵笑声竟是搞得有些浑身不舒服。 窦蚡笑道:“卢俊忠,我不但知道你死无葬身之地,还知道你会死在谁的手里。” “哦?” “苏瑜对秦逍有知遇之恩,你逼死了苏瑜,以为秦逍能放过你?”窦蚡哈哈笑道:“不错,你受妖后信任,满朝文武没有人敢与你为敌,可是妖后更信任秦逍。秦逍年轻气盛,却又重情重义,如果得知你逼死了苏瑜,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卢俊忠阴冷一笑,道:“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看不到秦逍是如何惨死。”卢俊忠阴仄仄道:“本官也正想着要将他置于死地,而且我也一定会让他死在我的手里。只可惜那一天你是看不到了。” 窦蚡只是大笑,不再说话。 卢俊忠吩咐道:“还没天亮,你们带窦大人去十六房观赏观赏,好不容易来一趟,也让窦大人见识一下十六房的小玩意儿。” 衙差们将窦蚡拖下去,又有人过来抬走窦小姐的尸首。 刑房死人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一个犯官之女死在刑房,刑部有一千种理由去作解释。 “大人,大人!”这里刚收拾好,朱东山就匆匆跑过来,一脸关切:“伤势如何?” 卢俊忠半只耳朵被窦蚡咬下,找了衙门里的医师过来疗伤,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作为刑部二把手,朱东山自然得到了消息。 上司有伤,自然要前来慰问。 卢俊忠冷声道:“东山,明日你亲自送窦蚡上路。” “这事儿交给下官。”朱东山自然也知道窦蚡袭击卢俊忠,晓得卢俊忠此刻对窦蚡自然是恨之入骨,“窦蚡已经在刑房受刑,押到刑场之时,也只剩最后一口气。” 卢俊忠冷哼一声,随即皱眉问道:“对了,东山,东北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窦蚡方才诅咒卢俊忠不得好死,更断言卢俊忠会死在秦逍手中。 卢俊忠虽然不惧秦逍,不过心里却还是有些不舒坦,窦蚡所言,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 “大人是想知道秦逍的消息?”朱东山道:“最近京都事情太多,没有太在意那边。不过前几日得到消息,秦逍已经对辽西进行了清洗,辽东军的力量几乎被扫荡一空,现在辽西已经成了他在东北的立足之地。” “倒想不到他还有些手段。”卢俊忠冷笑道:“汪兴朝那帮酒囊饭袋,竟然连秦逍都收拾不了,简直是愚蠢透顶。都说辽东军都成了一群只知搜刮民脂民膏的蠢货,迈不开腿骑不得马,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假。” 朱东山道:“辽东军在东北经营百年,根深蒂固,只是被秦逍打了个措手不及,现在回过神来,秦逍再想占便宜就不容易了。不过听闻秦逍切断了辽东军的商道,而且在海上有海寇袭击辽东军的商船,不出意外的话,那股海寇只怕与秦逍脱不了干系。现如今秦逍和汪兴朝斗得正酣,不过下官以为,秦逍迟早要从东北狼狈而归。” “海寇?”卢俊忠细小的眼珠子一转,低声问道:“是否能找到秦逍勾结海寇的证据?” 朱东山摇头道:“难如登天。大人,刑部现在查办叛党大案,涉及党羽众多,腾不出手去调查海寇之事。而且秦逍既然敢这样做,必然是小心谨慎,辽东军都无法逮到证据,咱们要找到证据也就更是艰难。”随即一笑,轻声道:“这事儿咱们也没有必要出手,汪兴朝比谁都想抓到秦逍的把柄,只要他抓到证据,一定会送呈进京,那时候咱们再将秦逍及其党羽一网打尽。” 卢俊忠微一沉吟,点了点头,轻声道:“他肯定是回不来了。”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向朱东山断言。 “大人,你好好养伤。”朱东山看了一眼卢俊忠被包裹的耳朵,轻声道:“追拿叛党已经接近尾声,在京都该抓的都抓了,接下来只要审讯拿到认罪状,便可以送到刑场。你最近辛累,是要好好歇歇了。” “圣人到现在还没有颁下任何关于夏侯家的旨意。”卢俊忠若有所思,轻声道:“难不成她是真想要诛灭夏侯一族?咱们现在还没有送一名夏侯家的人去刑场,可夏侯家是谋反主犯,如果圣人迟迟没有另下旨意,咱们也不得不将夏侯家的人送去断头台了。” 正文 第一二三一章 夜见 天圣七年三月十三,对京都的人们来说,又有一场热闹可看。 西市菜市口是京都两处行刑的法场之一,也是处刑最多的地方,除非要处刑的人太多,否则另一处法场并不轻易动用。 行刑要在人多的地方,而且要在正午。 人多阳气旺,正午更是一天里纯阳时刻。 朱东山坐在官棚下,望着刑台,不喜不悲,整个人已经麻木。 最近一段时日,在这刑场处刑的人已经不下三四百人,每隔几天就有一批人从监牢里拉出来,送到法场人头落地,这其中大部分的名单都是朱东山亲自过目,尔后交到大理寺过个手续,再呈送宫中由圣人裁决。 送上去的名单,每次都是顺利地通过,比起当年,如今的圣人似乎更为冷酷。 登基之时,送上去的每份名单,圣人还会漏勾几个,漏勾的名字,也就是捡了性命。 不过这几次送上去的名单,圣人竟然一个也没有漏勾。 朱东山其实很清楚,兴起这样的大狱,固然会让圣人对刑部和满意,可是因此而结下的仇怨,那也是越来越多,刑部的血债如今已经是难以数计。 他知道手上沾血太多,终有一天不会有好结果,但自己能够发迹,正如卢俊忠一样,都是用鲜血来向圣人表忠诚,当年踏上这条路之后,就已经回不了头。 刑台连续杀了两批人,每一次人头落地,周围的百姓都是一片欢呼声。 行刑之前,菜市口会张贴告示,在百姓们看来,被拉上法场的都是罪该万死的叛党,无论男女老少,都是罪有应得。 窦蚡被拉上刑场的时候,已经无法自己走动,是被人抬上去。 刑部十六房,并非浪得虚名。 人群之中,戴着斗笠的秦逍望着刑台上的死囚们,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 那次十四名兵部官员被拉上刑场,兵部前任尚书范文正人头落地,那时候秦逍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正是因为范文正那群兵部官员的玩忽职守,才导致西陵发生剧变,那帮尸位素餐之徒在秦逍眼中,自然是罪该万死。 这一次同样是兵部尚书窦蚡被拉上了刑场。 同样也有不少兵部官员一同被处刑。 不过这次却多了这些官员的家眷。 白发苍苍的老人和懵懂的孩童,在这场争斗中成为可怜的牺牲品。 虽然眼前一幕让秦逍似乎回到了范文正被行刑的那一天,但他的心情却着实不同。 范文正当初落马,窦蚡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范文正一直信任的心腹,窦蚡当初倒戈,给了范文正致命一击,也因此取而代之,成了兵部的堂官,论起德行,并不值得人钦佩。 但秦逍对此人却并无反感。 他在兵部也待过几天,也曾是窦蚡手下的官员,虽然窦蚡对他谈不上有多关照,但也并无敌对,其实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 如今眼看着窦蚡一家老小在法场被行刑,秦逍心中却是感到一丝悲凉。 朝中党争,一旦成为失败者,就只能沦为待宰羔羊,任人鱼肉。 他忽然觉得,这世间最危险的地方,从来都不是血流成河的边关,亦不是穷山恶水,恰恰是歌舞升平的京都。 等到死囚处刑完毕,已经是一个多时辰后,人头滚滚,朱东山自然没有兴趣继续留下来,嘱咐几句,率先离开了刑场。 虽然早已习惯,但今天上百人被处死,朱东山还是感觉心情有些压抑。 如今的京都,刑部大权在握,风光无限,作为刑部的二把手,朱东山自然也是人人谈之色变的人物。 可是只有朱东山自己知道,这些日子自己总是在噩梦中惊醒。 恶事做得太多,睡觉也是不踏实。 多少次从梦中被那些死去的囚徒惊醒,梦中看不清面容,只见到无数的冤魂张牙舞爪向自己扑过来。 只要离开刑部衙门,他更是小心谨慎,唯恐有刺客行刺。 刑部作恶太多,无论是卢俊忠还是朱东山,十几年前就担心有仇家行刺,所以对自己的安全看的极重。 刑部专门有一笔银子,就是用在护卫上面。 重金聘请了身手了得的高手,甚至给予刑部衙门的编制,不需要参与任何刑名事务,只需要保护刑部几位重要官员的安危。 这些高手混在刑部衙差之中,成为刑部官员的贴身护卫,其中不乏中天境高手。 这些年倒也发生过多次针对刑部官员的刺杀,但几乎全都失败。 卢俊忠倒也罢了,此人吃住都是待在刑部衙门里,刑部衙门内守卫森严,亦有众多高手时刻提防刺客潜入行刺,所以待在衙门里算是十分安全。 而朱东山却是要经常出门,身边自然也是少不了护卫保护。 最近京都的局势紧张,刑部重要官员身边的护卫都有增加,朱东山身边的护卫自然都是刑部精锐,而且出行之时,并不骑马,只坐马车,以免骑马太过暴露。 车行粼粼,朱东山靠在车厢内小憩。 最近诸事繁忙,确实疲惫。 “砰!” 朱东山惊醒过来,而车厢外的护卫们却都已经身形窜动,拔刀在手,团团将马车护住。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件东西,直接打在马车车窗上,破窗而入。 “大人,你怎样?”有人只以为是暗器打进去,唯恐侍郎大人出了意外。 朱东山却是看到脚边有一块小石头,石头上却是绑着一张纸条,拿起石头,取下纸条看了看,脸色骤变,惊声道:“快.....快回府!” 众护卫不知情况,但听得朱东山声音,侍郎大人显然无恙,立刻按照朱东山的意思往侍郎府去。 夜色深沉,将入亥时,京都各坊都已经闭坊。 永和坊是京都一百零八坊中一个很不起眼的民坊,坊内大多是民居,因为这处民坊实在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远道而来的人们即使在京都游玩,也不会跑到永和坊。 所以永和坊的客栈酒楼很少,毕竟普通百姓没有那么多闲钱往酒楼去。 不过永和坊倒是修了一座道观,道观往东不到三里地,还有一处土地庙,比起道观平日里香客众多,土地庙就显得十分冷清。 朱东山来到土地庙时,刚好是亥时。 他下了马车,脸色凝重。 他不想来,却又不得不来。 “大人.....!”随行八名护卫都是紧握佩刀,朱东山低声道:“你们守在四周,不要轻举妄动,只要我叫出声音,你们就冲进去。”想了一下,又道:“半个时辰若无动静,你们听不到声音,也冲进去看看。” 侍卫们都是点头。 朱东山稳了一下心神,这才缓步走到土地庙前,见得土地庙的门敞开着,里面十分昏暗,好在月色幽幽,勉强看到里面有一道人影。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佩刀,虽然是文官出身,但平日里也偶尔会舞刀弄枪,今晚佩刀前来,并不是真的动刀动枪,只是有刀在手,让自己的心更踏实一些。 进入土地庙内,那身影并没有转身,只是看着供奉在里面的土地爷。 “孩子在哪里?”朱东山按住刀柄,沉声道:“你想要什么?” 那人不回头,只是缓缓道:“朱大人可知道,这土地庙虽小,但主人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土地爷。这座小庙,土地爷说了算,他就是这里的土皇帝。” 朱东山一怔。 “朱大人为了自己的孩子,如约而至,也算是有胆量。”那人轻声道:“至少在别人眼中残酷无情的朱大人,终究还是有一丝人性,虎毒不食子,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愿意冒险的。” 今日在马车上,破窗而入的小石头绑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得很清楚,对方绑架了朱东山的幼子,想要见到孩子,今晚亥时前来永和坊土地庙相见。 朱东山赶回府里,得知幼子被家仆带去街上,心中骇然,又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能暗中派人找寻,却始终没能找到人,迫不得已,只能前来永和坊相见。 “你我若有恩怨,冲我来就好,不要牵累家人。”朱东山怒道:“孩子在哪里?” 那人叹道:“牵累家人?朱大人,今日在菜市口,上百颗人头落地,皓首老人、幼小孩童,他们何罪之有?不也都是被牵累其中?” 朱东山身体一紧,握紧刀柄,沉声道:“你.....你是乱党?” “你放心,令公子已经回家了。”那人缓缓转过身来,盯着朱东山眼睛道:“你前来永和坊的途中,令公子便已经安然返回家中,毫发无伤。今日下午,只是有人请他吃了一些茶点,他也没有受到任何惊吓。” 朱东山将信将疑,在昏暗中打量对方,只觉得异常陌生,问道:“如此说来,你的目的只是想让我前来与你相见?” “朱大人最近公务繁忙,几天都不能回家。”那人笑道:“可是我有急事要与朱大人商议,却又不能直接去刑部找寻,所以才出此下策,以这种方法请朱大人前来相见。” 朱东山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朱大人在刑部待了十几年,虽然步步高升,如今已经贵为刑部侍郎,在刑部一人之下千人之上。”那人叹道:“可是在我看来,朱大人却连这尊土地爷也是比不了。土地庙是土地爷说了算,可朱大人在刑部,却要看卢俊忠的眼色行事,以你的才干屈居在他之下,不觉得窝囊?” 正文 第一二三三章 取而代之 朱东山骇然道:“你.....你说什么?” “朱大人已经成为棋局中的棋子,生死任由他人掌控,难道就没有想过改变命运?”那人含笑道:“如果朱大人取而代之,成为刑部的堂官,那么审理夏侯一族的差事,到时候就可以安排其他人去做。卢俊忠欲要用你做替罪羊,你当然也可以用其他人做替罪羊。” 朱东山眼角抽动,嘴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 那人凝视朱东山,平静道:“朱大人若是成了刑部堂官,不但可以从绝境之中死里逃生,也可以还苏老大人和许多无辜者清白,功德无量。”顿了顿,继续道:“此外还有一桩大大的好处对朱大人至关重要。” 朱东山忍不住问道:“什么好处?” “刑部结怨无数,朱大人就不想为后人留条退路?”那人缓缓道:“朱东山去卢俊忠而代之,之后就可以另掀一场案子,矛头指向卢俊忠。如果是我,我会将卢俊忠这些年所有的罪责翻个底朝天,将他彻底打成无恶不作的酷吏。”顿了顿,观察朱东山表情,继续道:“朱大人如果这样做,自然是为无数刑部的仇敌大大出了口气,那些与刑部结怨的人对朱大人的恨意也就会大大减弱。朱大人若是再秉公办案,一改刑部牵连无辜的过往,如此想要保全家门,我想应该不难。” 朱东山冷笑道:“原来你的目的在此。你是想挑起我与部堂大人的争斗?” “没这个想法。”那人道:“我说过,今晚请朱大人相见,是要与你做一笔交易。你要做的,我已经说清楚了,剩下的事情,却是我要去做的。” 朱东山一怔,皱眉道:“什么意思?” “如果卢俊忠发生意外,突然死去,在这种局势下,恐怕只有朱大人能够替代他。”那人道:“朱大人是刑部侍郎,除了卢俊忠,刑部上下唯你之命是从。如今京都掀起叛乱大案,卢俊忠如果死了,要稳住刑部的局面,继续查办叛乱大案,除朱大人之外,满朝文武没有一人有此能力。”盯着朱东山眼睛,轻笑道:“朱大人意下如何?” 朱东山身体剧震,赫然起身,厉声道:“你.....你好大胆,竟敢行刺朝廷命官,简直是......简直是岂有此理!” 对面那人却只是淡然一笑,抬手道:“如果朱大人觉得我罪大恶极,现在就可以叫你的手下进来抓人,我就坐在这里,绝不抵抗,束手就擒。” 朱东山冷哼一声,转身便走,走到土地庙门前,停下脚步,好一阵子,才转身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那人道:“重要的是,卢俊忠如果死了,对你我都是有利,这也是我们共同利益所在。如果侍郎大人觉得我是满口胡言,又或者以为我是在挑拨离间你们的关系,现在就可以动手抓人。” 朱东山眼角抽动,沉吟片刻,终于道:“你想杀卢俊忠,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的仇敌无数,这些年多少人想要杀他,却没有一人能伤及他一根头发。就凭你几句话,我如何相信你能除掉他?” “现在说下去才有些意思了。”那人哈哈一笑,道:“朱大人,请坐!” 朱东山犹豫了一下,这才走过去,在对面坐下。 “可有人进入刑部衙门行刺过?” “当然有。”朱东山道:“卢俊忠的仇敌想了许多办法要除掉他,而且花重金雇佣刺客潜入刑部衙门行刺,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是因此而掀起几场大案。最近的一次是四年前,刺客潜入刑部衙门,连卢俊忠的人影都没看到,就被衙门里的高手活捉,甚至都来不及自杀。你该明白,落入刑部之手,哪怕只有一口气在,刑部都能从他口里撬出想要的东西。” 对面那人点头道:“这个我坚信不疑。” “刺客供出了幕后主使,用了不到半个月,幕后主使全家一个不剩。”朱东山冷冷一笑,森然道:“卢俊忠对仇敌从来都是心狠手辣,斩草除根不会放过一个。你想要行刺卢俊忠,我劝你还是三思后行,落在他手里,你的牙齿就算再硬,他也能将你的来路查的一清二楚。” 那人笑道:“多谢侍郎大人提醒。”说到这里,却猛地抬起手,昏暗之中,朱东山见对方突然抬手,心下一凛,只以为对方要出手,情急之下,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抓佩刀,但却感觉身体一沉,却是自己坐着的长凳一侧往下一陷,朱东山猝不及防,身体一歪,却已经是摔倒在地。 他慌乱翻起身,骇然道:“你....你做了什么?”见到对方稳稳坐在对面,抬起的手臂已经放下,看了长凳一眼,才发现长凳的一只凳脚已经折断。 方才长凳还稳稳当当,对方一抬手,长凳便翻倒,朱东山便是再蠢,也知道定是对方做的手脚。 可是对方连长凳碰都没碰,不知如何做到。 “侍郎大人,不知道我的功夫,有没有资格试一试?”对方淡淡道。 朱东山这时候已然明白,对方的武功实在是骇人听闻。 相距几步之遥,可以轻松让凳脚折断,那么对方若要取自己性命,无声无息之中便可做到,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 一阵死寂过后,朱东山终于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这就看侍郎大人如何安排了。”那人道:“刑部衙门的布局我不清楚,听说卢俊忠一直住在刑部后院,那是刑部十六房所在,除了刑部的人,外人进入十六房十有八九便会死在那里,那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格局,又有什么埋伏,我一概不知。” 朱东山是聪明人,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真正目的。 毫无疑问,对方确实是想要行刺朱东山,但显然不是鲁莽勇夫,而是要弄清楚状况才会动手,但刑部后院就像紫衣监一样,对外人来说是个极其神秘的地方,想要打探清楚刑部十六房的情况,并非容易的事情。 但作为刑部侍郎,对刑部后院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 而对方的目的,显然是让自己做内应。 他眼角微微跳动。 对方先前一番话,确实让朱东山感觉到巨大的危机向自己压过来,如果不及早作出应对,很可能真的会被卢俊忠当做替罪羊丢出去,到时候人头落地的可不只是自己,以卢俊忠的手腕,朱家肯定是满门被灭。 这当然是朱东山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 如果卢俊忠真的被除掉,自己确实是当下唯一可以接替卢俊忠的人选,如果真的一跃成为刑部堂官,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而且对方的谋划却有道理,到时候将查办夏侯家的差事丢给衙门里其他人,选出一个替罪羊,如此方可自保。 只是要配合对方做内应,谋划行刺卢俊忠,这对朱东山来说,参与行刺卢俊忠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都以为满朝文武对卢俊忠又恨又怕,但只有朱东山清楚,真正对卢俊忠畏之如鬼的恰恰是他身边的人。 所谓伴君如伴虎,虽然卢俊忠不是皇帝,但他比皇帝还要让朱东山畏惧,这十几年来小心谨慎,不敢出错,更是对卢俊忠表现的忠心耿耿,因为他很清楚,卢俊忠对待敌人和背叛他的人,必定是斩尽杀绝。 卢俊忠背后有大唐天子撑腰,本人有事冷酷阴鸷,如果自己真的与对方策划行刺之事,一旦到时候失手,卢俊忠查知自己参与其中,那么朱家一门就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眼角抽动,半晌不语。 对方显然很沉得住气,耐心十足,一直在等待。 “如果你真的能除掉他,我可以帮苏家洗刷罪名,还苏瑜清白,也会尽快释放苏家族人。”许久之后,朱东山才道:“不过本官不会参与行刺。”看着对方,缓缓道:“苏家族人的生死,只看你的计划是否能成功,一切只能凭你自己去做,我不能帮你。” 那人也不废话,起身道:“既然如此,就当我们今夜并无见过。”转身便走,只走出两步,朱东山已经急道:“等一下!”见对方停下步子,犹豫一下,才道:“卢俊忠是个很迷信的人,他的生辰是九月十八,所以每个月的十八日,刑房不会审讯,不见血光。” “五天之后?” “是!”朱东山道:“查办大案之时,卢俊忠是不会轻易离开衙门,所以要杀他,只能在衙门里下手。你不必想着去挟持他的家人,此人从不会将别人的性命放在眼中,他没有子嗣,只有一妻一妾,你就算挟持他的妻妾,甚至杀了她们,他眼睛也不会眨一眨。” “残忍嗜杀之人,本就是天性凉薄。” “如果你想除掉他,最好的机会,就是五天后。”朱东山叹道:“那时候他一定会在刑部后院,不过按照以往的规矩,至少有六名刑部高手隐藏在后院之中,任何人潜入后院,一旦被发现,那几名刑部高手便会一起出手。”神色肃然,道:“这其中至少有两名四品中天境,剩下几人也都修为不低,而且一旦惊动了这些人,他们发出讯号,在衙门里执勤的刑部差役会迅速前往增援。他们都是久经训练,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后院完全封锁,说得夸大一些,那时候连只苍蝇只怕都飞不出去。” 正文 第一二三四章 栓狗 “你确定那晚只有六人守卫在后院?” “通常都是如此。”朱东山解释道:“除非卢俊忠察觉到什么异常,会增加人手,不过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但即使在夜里,刑部也有不少差役当差,一旦惊动衙署其他人,至少有四十多名衙差可以随时增援。” 朱东山这几句话一说,也几乎表明了态度。 那人含笑道:“朱大人若是配合,这次计划就有十成把握了。” 朱东山立刻道:“我能做的就只有告诉你这些,除此之外....!” 他话声未落,却感觉一阵风起,随即感觉眼前黑影扑来,吃惊之下,正要张口大叫,却不料对方已经探手而出,掐住了朱东山下颚。 对方手上微一用力,朱东山的嘴巴不由自主张口,那人另一只手已经将一颗药丸丢进朱东山口中,朱东山知道事情不妙,欲要阻挡药丸入腹,可对方的技巧十分高明,掐住下颚的手先是往上一提,随即顺着喉咙往下用力一滑,等收回手之时,那颗药丸依然滑入喉咙,身不由己被朱东山吞入腹中。 朱东山立刻呕吐,甚至用手塞进口中,意图将药丸吐出来,对方却是淡淡笑道:“朱大人不必费力气,药丸入喉即化,你自己难道感觉不出来?” “是什么?”朱东山怒道:“你给我吞下什么?” “你是聪明人,又何必多问?”对方淡淡道:“咱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干的是一件有进无退的事情。服下药丸,这叫破釜沉舟。如果计划成功,朱大人不但可以坐上刑部堂官的位置,而且我保证解药会送到你的手中。如果败了,你我想活只怕都活不成,即使药性发作,那也无所谓了。” 朱东山惊怒交加,厉声道:“你.....你在逼迫本官?” “大人已经表明态度,又何必留有余地。”那人笑道:“本月十八,我会亲自潜入刑部衙门,手刃卢俊忠。当然,如果我被抓,朱大人自然也活不了。” “你.....!”朱东山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如果我是朱大人,现在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在那天晚上创造机会,保障不会出现意外。”那人叹道:“朱大人,你也别怪我,我对你信任得很,将行动计划都告诉你。如果到时候你出卖我,在刑部衙门埋伏重兵,我潜入其中,岂不是自投罗网?现在大人服下了毒药,只要十日之内得到解药,必然性命无虞。但是朱大人如果一心效忠卢俊忠,真的出卖了我,我就算折在刑部,用不了几天大人也会下去陪我,你我都不会孤单。” 朱东山恼恨交加,但也知道,毒药入腹,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唯一的生路,就只能是配合对方实施这次行刺计划。 “天已经很晚了。”那人伸了个懒腰,声音温和:“大人可以回去歇息了。我现在这里恭喜大人高升!” 朱东山盯着对方,恨不得一刀将对方砍死,但终究是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土地庙。 那人却是留在土地庙内,并没有立刻离开,片刻之后,一道人影才从门外进来,那人抬起头,看了一眼,笑道:“你一直在屋顶偷听?” 今晚在此约见朱东山的当然是秦逍,只是在红叶的帮助下,易容改变,如今却已经化名为何砖儿,易容后的样貌与真容完全不同,声音亦是改变,而且这土地庙里昏黑一片,秦逍与朱东山也保持一定距离,朱东山便是再火眼金睛,那也不可能辨识出对方是秦逍。 进入土地庙的正是红叶。 “我早就猜到你想好了计划。”红叶没好气道:“进京前还哄我说只是要花银子贿赂刑部的人,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准备刺杀卢俊忠。” 秦逍笑道:“我千里迢迢从东北赶回京城,如果不事先确定好计划,可能就是白跑一趟了。”看着红叶道:“红叶姐姐,你别怪我,我是担心你知道我要行刺卢俊忠,就不帮我进城了。” “那你可知道,行刺卢俊忠,风险确实不小。”红叶蹙眉道。 “你是担心刑部里那些侍卫?”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太轻视了自己的敌人?”红叶道:“刑部衙门的高手确实不能与紫衣监相比,但你莫忘记,卢俊忠十几年前就成为宠臣,而且手握大权,虽然并没有与朝中官员结党,但刑部本身就是一党。他这些年暗中也是笼络了不少高手,据我所知,刑部至少也有七八名四品中天境,这些人都是卢俊忠重金笼络,而且都成了刑部的爪牙。” 秦逍颔首道:“刑部有高手,在我预料之中,这样一个衙门,没有一些高手存在,反倒不正常。而且没有这些人的护卫,卢俊忠也活不到现在。” “你难道真的准备一个人潜入刑部?”红叶蹙眉道:“你可想过,一旦失手,会是怎样的下场?如果被刑部的人活捉,宫里那位也保不住你。” 秦逍笑道:“红叶姐姐若是觉得我此番行动会有风险,不如就好人做到底,和我一起行动?以你的身手,再加上我的智慧,这次计划就万无一失。” “你还真是想得美。”红叶冷笑道:“我帮你去刺杀朝廷官员?你是怎么想的?” 秦逍其实也只是开玩笑。 他很清楚,书院虽然派了红叶接应自己入城,但其实并不想卷入朝中的争端。 对于书院的实力,秦逍其实已经有了不浅的了解。 红叶的武功自不必说,至少也是五品境,书院二先生的实力只会在红叶之上,顾白衣虽然没有在秦逍面前显露功夫,但秦逍并不笨,心中明白,顾白衣在武道之上一定是掩饰了实力。 至于夫子,那更是深不可测的存在。 而这些只是秦逍所知道的书院一部分,书院还有多少隐藏的高手,秦逍并不知晓。 但这几人已经显示出书院恐怖的势力。 如果书院真的想刺杀卢俊忠,那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但卢俊忠在京都横行十几年,依然好生生活着,这就表明书院并不愿意参与朝堂之事,或者说不屑参与其中。 没有夫子的准许,红叶等人当然不敢对任何一名朝廷官员下手。 夫子既然十几年都没有去动卢俊忠,如今自然也不可能轻易改变主意。 红叶也许可以帮助秦逍做不少数事情,但是这次刺杀计划,红叶肯定是不会卷入进来。 “红叶姐姐,你刚才也听到了,刑部衙门里有朱东山这个内应,这次计划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了,你不用担心。”秦逍其实也不想让红叶卷进来,但他倒是担心红叶和书院会阻止自己的行动。 如果书院真的阻止,事情到有些不好办。 红叶淡淡道:“你自己的事情,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想了一下,才道:“你认为朱东山一定会帮你?” “越是轻贱别人的生命,就越会在乎自己的生命。”秦逍淡淡道:“无论卢俊忠还是朱东山,这种人见多了生死,反倒会对自己的性命看得极重。朱东山这些年对卢俊忠的忠诚,并不是因为感情有多深厚,而是利益使然。因利益而结成的关系,以利益去打破最是容易。” 红叶道:“你是说他想成为刑部堂官?” “他虽然是刑部侍郎,刑部的二把手,但始终是被卢俊忠踩在脚下。”秦逍笑道:“卢俊忠得到圣人的器重,又将刑部牢牢掌控在手中,如果不发生意外,朱东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取而代之。”不屑一笑:“如果他没有野心,一开始就不会留下来听我说,他留下来就已经将他的心思完全表露出来。” “就算他真的协助你杀死卢俊忠,也不过是下一个卢俊忠。”红叶淡淡道。 秦逍摇头道:“不一样。” “哦?” “卢俊忠是没有拴上绳子的疯狗。”秦逍道:“朱东山虽然也是狠辣之辈,但比起卢俊忠的阴狠还是要稍逊一筹。而且我会给朱东山这条狗拴上绳子,让他不至于变得像卢俊忠那般疯狂。” “你是说给他下的毒药?” 秦逍点头道:“不错。他怕死,就会一直被我拴住绳子。” “你答应过他,如果计划成功,会给他解药。”红叶道:“你是准备骗他?” “不骗他。”秦逍笑道:“他服下的毒药,无法一次性解毒,每个月都要获取一次解药。从此以后,解药就是拴住他的绳子。”顿了顿,淡然道:“而且对这种人,也不必讲什么信誉。” 红叶疑惑道:“你是从哪里弄得毒药?” 秦逍只是一笑,并没有告知。 他从东北离开之时,专门去见了唐蓉,要从唐蓉的当铺获取毒药,自然不是什么难事,今次在京都的行动计划,甚至是蓉姐姐帮忙一起策划,蓉姐姐也再三嘱咐不可透露毒药的来源,所以面对红叶,秦逍也不好告知真相。 红叶见他不说,也不多问,只是淡淡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好,真要惹出什么乱子,自己去收拾,别到时候又去给别人添麻烦。”她口中的”别人 ,自然是指自己。 她花了几年的时间在西陵保护秦逍,这次接应秦逍入京,又是亲自出马,心中清楚,秦逍真要搞出什么事情,最后帮他擦屁股的肯定又是自己。 正文 第一二三五章 内应 三月十八,天高气爽。 京都三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回暖,这天对一般人来说只是个很普通的日子,但是在刑部却属于一个比较特殊的日子。 卢俊忠出生于九月十八,所以这一天刑房不见血光,刑房的酷吏们都会休沐。 刚入戌时,天早已经黑下来,刑部十六房都是一片昏黑。 朱东山在自己屋内来回踱着步子,神色凝重。 后院潜伏的六名护卫,他自然知道他们的实力,如果单打独斗,未必是土地庙那刺客的对手,可是合六人之力,那刺客只怕难以逃脱。 而且衙门里从来不缺人,即使是在深夜,也有几十名衙差执勤,所以只要后院发出求援声,衙门里各处的衙差必会迅速增援。 卢俊忠虽然阴险,却也是个思虑极为周密之人。 刑部有几次潜入刺客,虽然每一次几乎都将刺客抓捕,但还是有一次被刺客逃脱,至今都闹不清楚那逃脱的刺客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所以卢俊忠专门做了部署。 刑部的衙差分布在刑房周围,却不靠近刑房,但如果刑房发出声音,足以让周围的衙差们听到。 朱东山对卢俊忠的部署一清二楚,一旦刑房生变,会有一队人手直接冲向刑房增援,但其他人却分成几路,而且都是配备弩箭,以最快的时间围住刑房四周,封住刺客逃生之路。 刑部的衙差本来并没有弩箭的配备,不过卢俊忠权势极重,他要兵部调拨一批精良弩箭,兵部也不好拒绝。 最要命的是,所有的弩箭箭簇都是淬有毒药,虽然不会让人致命,但只要被射中,深入骨肉,片刻间就会失去行动能力,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天黑之后,朱东山一颗心就跳个不停。 不出意外的话,刺客今晚肯定会潜入刑部衙门,如果一切顺利,真的诛杀了卢俊忠,朱东山内心还真是求之不得,可是他思来想去,只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实在是太过渺茫。 如果失手,那刺客被活捉,想想后果,朱东山就感觉毛骨悚然。 自己已服下了毒药,刺客若被杀,自己过不了几天也会毒发,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毒发,一旦刺客被严刑逼供,招出自己参与了这次计划,以卢俊忠的性情,立时便会对自己下狠手,这十六房到时候肯定是要从头到尾过一遭,其实他心里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用不了一半刑罚,自己是必死无疑。 他现在很后悔,那天晚上恼怒之下,甩袖离开。 既然已经上了船,就没有退路,当时就应该好好与对方进行一番计划,尽量让这次计划成功。 只不过当时被人胁迫,心中实在愤怒,根本不去多想,等缓过来之后,再偷偷去土地庙,根本不可能再找到那刺客。 他有些后悔,心烦意乱。 他来回走了好一阵子,又一屁股坐下,扭头望向窗外,天已经漆黑一片,焦躁不安,片刻之后,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快步走出院子,径自来到了衙门的伙食房。 刑部衙门有专门的的伙食房,供应衙门里的吃喝,不过伙食房也分高低,普通衙差吃的和官员们自然不一样,卢俊忠等极为重要的官员的饮食更是严格把关。 夜里之前的人,也都有夜宵,守在刑房的六名侍卫是专门开小灶。 “大人!”两名负责刑房伙食的厨子看到朱东山背手走进来,慌忙上前行礼。 朱东山摆手道:“忙你们的。”随即问道:“晚上的食物准备的如何?” “回大人话,不敢疏怠。”一名厨子道:“按照规矩,两荤两素四个菜,再加一份汤。” 朱东山问道:“今晚准备的什么汤?” “排骨藕汤。”厨子道:“后院那几位都喜欢,味道不错。”小心翼翼问道:“大人要不要尝一尝?” 朱东山温和一笑,虽然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拒绝,那厨子顿时受宠若惊,道:“藕塘已经熬好,小的现在就去给大人.....!” “本官瞧瞧。”朱东山道:“带本官去看。”随即又道:“最近这些时日案子太多,衙门里的弟兄都很是辛苦,特别是后院那几名弟兄,辛累异常,你们这边可不能亏待了他们。” “岂敢岂敢。”厨子恭敬道:“小的们不敢有半点疏忽。” 瓦罐放在火炉子上,厨子领着朱东山过去,一股香味弥漫出来。 朱东山打开罐盖,瞧了一眼,摇头道:“酱油太少,可以再放一些,快去取来。” 厨子也不敢多言,转身去取,朱东山瞧见另一名厨子正忙着,也没看这边,立时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罐子,将里面的粉末倒了进去,粉末进入之后,立刻融入其中。 厨子拿来酱油,倒了一点点进去,朱东山拿着木勺,搅动一番,笑道:“这才是色香味俱全。”盖上罐盖,道:“你们好好当差,本官知道你们也辛苦,回头给你们加一些月银,总不能让你们白辛苦就是。” 厨子自然是千恩万谢。 朱东山又道:“这藕汤也差不多了,你们可以送去后院,夜里还是有些凉,让他们早些喝上汤,暖暖身子。” 离开伙食房,朱东山没有走远,躲在伙食房附近观望,果然,小片刻之后,两名厨子便抬着饭食往后院去。 朱东山额头却是渗出冷汗,抬手用衣袖擦拭了一下,心跳却是加速。 放进藕汤里的是迷药,刑部衙门里的刑具多如牛毛,却也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药物。 本来刑部极少用药,卢俊忠更偏向于使用各种奇怪的刑具,朱东山被卢俊忠提拔进入刑部之后,刑部才开始增加了药物的种类,有些药物的使用,比刑具更能让囚犯痛不欲生。 这迷药无色无味,食用过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能让人失去意识,而且要足足沉睡三四个时辰药性才可能逐渐减退。 朱东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今晚的刺客绝不能失手,为保证万无一失,就只能用迷药将后院护卫放倒。 他不敢用毒药,一来若是使用毒药,那些护卫未必不能察觉出来,另外如果都是被毒死,事发过后,宫里肯定会让人调查,六名护卫都是中毒而亡,很容易就会让人意识到这可能是刑部有内奸。 迷药放倒,等到五六个时辰之后,药性就会完全消失,在体内甚至根本查不出有迷药的迹象。 他没有耽搁,径直来到后院,却没有立刻过去,看到那两名厨子从后院出来,去得远了,这才缓步走过去,院门外有两名衙差守着,虽然是在刑部衙门之内,但这后院属于禁地,并非刑部所有人都可以进去。 不过朱东山自然是畅通无阻。 进了院子,往深处走,抬头望向道路尽头的那处阎王殿,里面灯火亮着,卢俊忠肯定是在里面。 阎王殿左侧有一处小屋,朱东山缓步过去,将身体掩饰在阴影中,远远望过去,四名护卫正在用餐。 即使用餐的时候,也至少有两名护卫埋伏在后院的隐蔽处。 朱东山神色有些紧张。 他算好的时间,这几人吃完之后,便会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执勤,另外两人则是轮班来吃饭,他现在只盼这四人尽快吃完,如果在另外两人喝汤之前,这四人就药性发作,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好在一切顺利,四名护卫很快用完晚餐,离开之后,另外两人也进了屋内吃饭,等那两人也离开之后,朱东山才抬头看了看夜空,又向卢俊忠的屋子瞧了瞧。 他已经是孤注一掷,接下来就只等刺客前来。 忽然间,朱东山升起一股寒意。 他突然想到,如果刺客今晚没有如约而至,又或者被其他什么事情耽搁,那事情可就变得麻烦了。 他伸手往自己的袖中摸了摸,袖中藏着一把匕首。 好一阵子过后,朱东山才轻步走到后院一处隐蔽地方,这里应该有一名侍卫隐蔽其间,六名护卫的藏身之处,即使是刑部之内,知道的人也是凤毛麟角,但朱东山恰恰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轻步过去,一只手笼在衣袖中,握着匕首。 毫无动静,等凑近过去,见得一名护卫斜靠墙壁,整个人已经是人事不知。 朱东山松了口气,知道迷药的毒性确实已经发作。 他握紧手中匕首,忽然间,却感觉自己的肩头被人轻拍了一下,朱东山魂飞魄散,差点大小便失禁,扭过头去,月光之下,这才看清楚,来者竟赫然就是在土地庙见到的那名刺客。 他惊魂未定,那刺客一身夜行衣,下颚有黑巾,显然是想让朱东山看到自己面孔,特意将面巾扯到下颚处。 “大人没有让我失望。”刺客轻笑道:“自今以后,刑部就是朱部堂当家做主了。” 朱东山深吸两口气,握着匕首的手却是不自禁发抖。 刺客轻拍朱东山肩头两下,并不多言,身形一闪,已经如同鬼魅般向阎王殿而去。 正文 第一二三六章 大难临头 朱东山缓了缓情绪,看着昏睡不醒的侍卫,一咬牙,却是伸手握住侍卫的嘴巴,另一只手凶狠地将匕首刺出,直没入那侍卫的喉咙里。 侍卫虽然昏睡,但匕首入喉,身体还是有感觉,挣扎起来,朱东山却是卯足了力气,狠狠捂住他嘴,不让他发出声响。 从下迷药那一刻开始,朱东山就知道自己再无选择。 这几名侍卫昏迷之前,肯定都已经察觉自己中了迷药,只是没有机会示警就昏睡过去,一旦这些人醒过来,食物中有迷药的真相立刻就会被揭穿,宫里真要派人调查,从紫衣监来人,很容易就能将今晚的真相查的一清二楚。 所以这几名侍卫必须死。 他先不去管秦逍那边的状况,确定侍卫不再动弹,隔了片刻,才松开手,这时候才发现手心之中全都是汗,额头上更是冷汗直冒。 他虽然审讯囚犯无数,甚至亲手使用过众多酷刑,但亲手杀人还真是头一遭。 握着匕首的手颤抖着,脸色亦是惨白。 深吸一口气,朱东山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起身。 六名侍卫隐藏的地方他都知晓,当下也不多想,找到第二名侍卫,如法炮制,这第二刀下去,经验比第一刀要熟练不少,而且心跳也不似先前那般快速。 他心中只是升起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 卢俊忠提携他进入刑部之后,对他确实委以重任,而且也算是异常的器重,这么多年来,朱东山对卢俊忠也是敬畏有加,虽然夜深人静之时,偶尔也会幻想有朝一日能够成为刑部的主宰,但这种念头在卢俊忠的面容浮现出来之际,立刻打消。 卢俊忠的阴险和狠辣,朱东山一清二楚。 他愿意与朝中任何官员为敌,却从无想过与卢俊忠为敌,因为他知道只要被卢俊忠看出一丝迹象,自己的仕途不但走到尽头,而且整个家族也将灰飞烟灭,所以直到此番在土地庙见到那刺客之前,朱东山心中只想着跟随卢俊忠走到底。 可是自己现在竟然直接参与了行刺卢俊忠的计划。 眼下刺客已经进入阎王殿,自己却要在外面帮他扫除障碍,甚至还要亲手将六名侍卫一一杀死,一想到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朱东山只觉得匪夷所思,内心深处却又紧张惶恐。 阎王殿的门并没有拴上,秦逍轻轻推开,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屋内一般,转身又将屋门拴上。 他左右看了看,两边都有房间,而且都点着灯,秦逍闭上眼睛,这才转向左边,以他六品境界的修为,在这么短的距离,很容易感觉到卢俊忠的气息在何处。 他就像在自己家中一般,走进左首房间,里面灯火明亮,一眼就能看到坐在桌案后的卢俊忠。 卢俊忠此时正埋首桌案,桌上放着一盏油灯,凌乱地放着图纸。 秦逍轻步走到边上的木椅上,看着痴迷其中的卢俊忠,也不说话,卢俊忠竟完全没有感觉到屋里有人进来,好一阵子过后,伸手去拿搁在边上的毛笔,似乎想要在图纸上添加什么,这时候眼角余光才瞥见屋内多了一个人,脸色微变,伸出的手停止不动,一双眼睛盯着靠坐在在椅子上的秦逍,瞳孔收缩。 灯火之下,他当然能看到对方的脸,对方也毫无掩饰,将面容直接显在卢俊忠眼皮底下。 那一身夜行衣十分扎眼,卢俊忠当然不是傻子,眼前这陌生人肯定不是刑部的人,却在深更半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自己的屋里,而且这身打扮,那自然是刺客无异。 而且对方直接将面容显露出来,这只证明一件事情,对方就没想过让自己活。 他心头骇然。 后院埋伏了六名刑部高手,而且藏身之处都是经过仔细的选择,就算刺客身手不凡,但只要进入后院,无论从哪个方向接近自己的屋子,都会落入侍卫的监视范围之内。 对方怎可能无声无息进来? 但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去思索此人是如何进来。 “很多事情不是我想去做。”卢俊忠本来去拿毛笔的手却是拿过桌上的茶杯,平静道:“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圣人的意思。” 秦逍点点头,没有说话。 “若是国相派你前来,我希望你能回去告诉他,我绝无与夏侯家为敌之心。”卢俊忠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夏侯族人虽然被抓捕,但刑部并没有对他们用刑,吃喝也都照料得很好。我希望能够拖延下去,而且已经准备上折子,为夏侯家求情。如果国相能信得过下官,下官拼了这条命,也会竭力减轻夏侯家的罪责。” 秦逍微微一笑,道:“夏侯家与我无关。” 卢俊忠一怔。 “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秦逍凝视卢俊忠问道:“卢部堂在京都掀起滔天大案,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卢俊忠摇头道:“我只是奉旨办差。国相调兵作乱过后,圣人也并无宣召本官入宫,都是从宫里直接派人过来颁旨。”他话声刚落,只听“咄”的一声响,一把匕首竟然直飞过来,没入自己手边的桌面上。 卢俊忠脸色微变,瞳孔收缩。 “卢部堂应该明白,今晚你已经是大难将至。”秦逍含笑道:“如果找不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价值,我也不知道为何让你活下去?” “圣旨有问题。”卢俊忠立刻道。 “哦?” 卢俊忠额头上已经是冷汗直冒,但整个人却还是竭力保持镇定,轻声道:“这些年圣人给本官颁下的圣旨,言辞都很随意,就像是和下官在聊天。下官明白,这也是圣人表现对下官信任的一种手腕,用极为随意的言辞给本官下旨,会让本官感觉很亲切。”顿了顿,才看着秦逍道:“可是叛乱发生过后,圣人颁下的旨意,有些.....不对劲.....!” 秦逍依然靠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却很清楚,显然是让卢俊忠继续说下去。 “太正式。”卢俊忠硬着头皮道:“这些日子颁下的旨意,与以前随意地口吻完全不同。”顿了一下,才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日子颁下的旨意,很可能不是出自圣人之口。” 秦逍坐正身子,身体微微前倾,冷冷道:“你确定?” “不敢完全确定。”卢俊忠道:“也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圣人故意以极其正式的口吻颁下旨意,就是希望用这个方法传递一个消息。”卢俊忠低声道:“圣人现在可能身不由己,颁下的旨意,是受人胁迫。” 秦逍皱起眉头。 “其实这种可能大大存在。”卢俊忠见秦逍似乎更关心宫里的事情,讨好般道:“国相调兵攻打皇城,声称宫内有叛党,虽然这个理由有些匪夷所思,但事后种种迹象表明,国相所言很可能是真。” 秦逍淡淡笑道:“所以卢部堂觉得圣人已经是身不由己?” “这是本官的猜测。”卢俊忠叹道:“否则本官实在想不出圣人为何会对夏侯家下此狠手。” “圣人利用圣旨向你传递消息。”秦逍道:“可是你却似乎不为所动,依然按照伪诏行事,甚至还变本加厉,这又如何解释?你受圣人之恩,难道就没有想过解救圣人?” “你太高看我了。”卢俊忠一副感慨模样,“本官掌理刑部,刑部的所有衙差加起来,也不过几百号人,就算知道圣人受难,以我的力量,如何解救?满朝文武对本官的误会都很深,本官根本无法暗中串联,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何况这些也只是下官的猜测而已,不一定准确。国相何等人物,势力遍布朝野,连他都没能解救圣人于危难之中,本官如果轻举妄动,只能是以卵击石。” 秦逍笑道:“你这样说,似乎有些道理。卢部堂,关于宫中,你还知道些什么?” “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卢俊忠道:“不但是我,满朝文武现在对宫中到底发生什么都是毫不清楚。” 秦逍笑道:“他们就算清楚又如何?据我所知,满朝文武都快被卢部堂杀光了。” “我.....我不想这样做,可是如果旨意都是真的,我若抗旨,那就是对圣人不忠!” “那你可曾想过,如果旨意是叛党挟持圣人颁下,他们想借用刑部之手诛杀朝臣,那么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正中叛党心意。”秦逍叹道:“朝臣被你构陷污蔑,杀了一波又一波,如此一来,忠于大唐的官员势力愈发的弱小,而叛党却正可以借此机会,掌控京都,继而祸乱天下。”盯着卢俊忠,平静道:“于国而言,你说自己能不能活?” 卢俊忠见得对方眼眸冷厉,没有移开目光,却也是盯着秦逍的眼睛,片刻之后,却见得他身体一震,脸色惨白,失声道:“你.....你.....是你,你的眼睛......我知道.....!” “卢部堂知道什么?” “秦逍!”卢俊忠脸上肌肉扭曲,嘴角抽动,骇然道:“你是秦逍!” 正文 第一二三七章 杀人诛心 秦逍笑道:“卢部堂果真是心细如发。” 卢俊忠骇然之下,神色瞬间颓然,面如死灰。 他能够坐上刑部堂官的位置,除了对圣人忠诚如犬,能够摸清楚圣人的心思并付诸于现实,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个人能力不弱,心细如发,记忆力更是惊人。 一般的人物他都过目不忘,秦逍这样的死对头,他更是铭记在心。 虽然秦逍的外貌声音经过易容完全变化,但眼睛却无法改变,卢俊忠盯着秦逍的眼睛看,那是越看越熟悉,想到秦逍,脱口而出,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很干脆承认。 他本来还存有的一线希望,瞬间被粉碎,一颗心落入谷底。 如果是其他刺客,他觉得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或许还能有所转机,但对方是秦逍,而且很干脆承认,那自己肯定就没有活命的机会。 秦逍是地方驻军大将,没有得到皇帝的宣召,贸然进京,一旦败露,直接就是死罪。 且不说自己与秦逍有着极大的仇怨,仅见到对方在京城出现,对方就不可能饶过自己。 他惊恐之余,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秦逍远在东北,而且据朱东山禀报,龙锐军和辽东军正在争夺海上商道的控制权,如此情况下,此人怎可能出现在京都? “秦逍,你.....你真是胆大包天。”卢俊忠颓然道:“驻边大将,擅自进京,你.....你可知道后果?” “没人知道,也就没有后果。”秦逍淡淡道:“卢部堂,你我之间曾有仇怨,不过我离京的时候,想着冤家宜解不宜结,愿意冰释前嫌。”微抬头,喃喃道:“我记得离京之前,我特意到刑部见你,嘱咐过你,不要对大理寺使绊子,更不要伤害大理寺的任何人。我还记得,当时我承诺过,如果刑部真的对大理寺秋后算账,就算是在天涯海角,我也不会宽恕你。” 卢俊忠抬起手臂,用衣袖擦拭额头冷汗,勉强笑道:“秦.....秦爵爷,你说得对,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我也愿意与你和睦相处。” “迟了,太迟了!”秦逍叹道:“苏老大人被你逼死,他的家人被你构陷入狱,你说我如何还能与你和睦相处?” 卢俊忠立刻道:“我.....我立刻将他的家人放了,一定还苏家清白。”起身来,只走一步,秦逍已经淡淡道:“卢部堂,你再动一下,下一把匕首就不是在桌子上,而是在你喉咙里。” 卢俊忠知道秦逍不是开玩笑,顿住不敢动弹。 随后,一捆绳子丢在了卢俊忠面前的桌子上。 “秦.....秦爵爷,你这是.....?” “我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苏老大人最后的痛苦。”秦逍看着卢俊忠,很认真道:“如果以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该是千刀万剐,我对你已经很仁慈。” 卢俊忠看着桌上的绳子,眼角抽动。 “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秦逍笑道:“我知道这刑部后院是禁地,有六名刑部高手埋伏在各处。而且我还知道,卢部堂是九月十八生辰,所以每个月的十八,这刑部十六房就不见血光,除了卢部堂和那六名护卫,其他衙差都不在这里。” 卢俊忠骇然道:“你.....你怎会知道?” 如果说秦逍知道每月十八刑房衙差休沐还说得过去,毕竟这事儿刑部之内也有不少人知道,有人传扬出去也不是不可能,但对方竟然知道后院有六名刑部高手埋伏,这却让卢俊忠大吃一惊。 后院的侍卫数量,整个刑部衙门知道的人也是屈指可数,而且卢俊忠自问知道此事的人都是对自己忠心耿耿,绝不可能泄露出去。 “我能悄无声息来到卢部堂的屋里,不是我的武功有多高,而是那六名埋伏的刑部高手都已经形同死人。”秦逍笑道,随即摇头道:“不对,他们方才可能还是形同死人,现在应该成了真正的死人。” 卢俊忠扭头向窗户望过去,窗户是关着,看不清楚外面的状况。 “朱大人的手段还是很高明的。”秦逍道:“我猜想他不愿意那六人再醒过来,所以会让他们永远沉睡,时候也可以直接嫁祸到刺客身上。” “朱大人?”卢俊忠变色道:“朱东山?” 秦逍笑道:“如果没有他的相助,我怎能如此轻易见到部堂大人。” 卢俊忠怒不可遏,“砰”的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恨声道:“他.....他竟敢出卖本官。” “永远被你踩在脚下,不如取而代之。”秦逍道:“朱大人觉得他的才干远在你之上,这刑部衙门就该由他说了算。部堂大人一死,当前局势下,也只有他能够替代你。” “小人,小人!”卢俊忠咆哮道:“我要杀了他,要将他碎尸万段。” 他知道秦逍说的不假,如果没有朱东山这个内应,秦逍怎能如此顺利接近自己。 “朱大人还觉着你让他主理夏侯家的案子,是想让他做替罪羊。”秦逍慢条斯理道:“等日后圣人后悔起来,你就会将他当做替死鬼丢出去。部堂大人,你这手腕也着实狠辣。不过他看穿了你的用心,而且已经决定,等他上位之后,会重新挑选一名替罪羊。还有,为了缓和与朝中文武官员的矛盾,朱大人还准备在你死后掀起大案,将刑部之前所犯的过错,全都安在部堂大人一人的头上,如果不出意外,部堂大人整个家族应该都会死在朱大人的手里。” 卢俊忠手足冰凉。 他虽然心中惊怒交加,却也知道秦逍为何会将这些事情说出来。 杀人诛心! 秦逍显然是想让他知道,他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朱东山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朱东山追随他十几年,宛若一条听话的猎犬。 可是这条猎犬最后却扭过头来反咬一口。 无论是谁,心中都会不甘。 “部堂大人是自己了结,还是我来帮你?”秦逍看着卢俊忠,冷冰冰道。 卢俊忠猛地大喝一声,抓起桌上的砚台,照着秦逍便砸了过去。 秦逍身形一闪,随即如同鬼魅般跃起,跳上了桌案,卢俊忠却已经向窗户跑过去,还没跑两步,却感觉膝弯一阵巨疼,脚下一崴,已经摔倒在地,但他此刻也顾不得疼痛,仰起头,张口欲喊,边上一只手掌横切过来,正切在他的喉骨上,本来要喊出的声音,立时被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掐住他的下颚,用力一托,卢部堂的嘴巴不由自主张开,而秦逍另一只手却已经握紧刚从桌案上拔出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入了卢俊忠的口中,却并不深入,随即手腕一扭,匕首在卢俊忠的口腔旋转,口中舌头立时就被匕首切开一半,鲜血如注,等秦逍拔出匕首,一股血水从卢俊忠的口中喷溅而出。 卢俊忠只觉得口中剧痛钻心,舌头被切,口中血水喷溅,他却已经发不出声音,两只手捂住嘴巴,躺在地上痛苦挣扎。 秦逍冷笑一声,淡淡道:“刑部十六房,可有这种刑罚?”过去拿起桌上的绳子,不紧不慢地解开,尔后用绳子套了一个环,这才走过去,一只手抓住卢俊忠的发髻,将他的脑袋拎起来,随即将绳环套在了卢俊忠的脖子上。 卢俊忠眼中满是惊骇绝望之色。 “男人嘛,说话要算话的。”秦逍站在卢俊忠身后,用膝盖顶着卢俊忠的背脊,两手抓住绳环,一只手向后用力,另一只手则是往前推,让缠着卢俊忠脖子的绳环慢慢收紧,慢悠悠道:“我说过你要是对大理寺秋后算账,就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我说话算话,成国夫人的侍卫我敢杀,渤海世子我敢杀,神策军的人我敢杀,刑部堂官......我同样敢杀!” 卢俊忠已经感觉到绳子逐渐收紧,他顾不得口中冒血,两只手去抓绳环,想要挣开,只是秦逍六品修为,内力充沛,莫说卢俊忠,就是换一名中天境高手,被秦逍如此制住,也无活命的可能。 随着绳环越来越紧,卢部堂的呼吸也是越来越困难。 他忽然有些后悔。 为何要与此人结仇? 当初此人杀死成国夫人的侍卫,又杀死渤海世子渊盖无双,这一切已经证明此人不好惹,自己明知道对方不好惹,为何还要去招惹? 如果知道秦逍真的敢对朝廷重臣下此狠手,自己就该将大理寺那帮人供起来。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 他两只手很快就颓然垂下去,脑中却是想到了朱东山。 早知道他会出卖自己,就该将他碎尸万段。 想到自己死后,朱东山还要将自己的族人赶尽杀绝,卢部堂心里满是怨毒。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没过多久,脑袋便往前带耷拉下去。 秦逍松开手,用脚踢在卢俊忠背脊上,卢俊忠身体往前扑倒,动也不动。 秦逍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一阵夜风扑面而来。 秦逍抬头望着夜空。 “老大人,元凶伏诛,你可以瞑目了。”秦逍喃喃道,夜空中的天幕,似乎浮现出苏瑜那张慈和的面孔。 正文 第一二三八章 善后 朱东山一夜未睡,等到天亮。 昨夜先后杀死六名侍卫后,他也没有时间去看卢俊忠的下场,而是匆匆离开后院,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毕竟越早离开是非之地越好,如果自己一直留在后院,事后查起来,案发当时自己在现场,那就麻烦大了。 后院一夜都没有动静,朱东山不知道那刺客是否得手。 他知道卢俊忠诡计多端,如果那刺客被卢俊忠言辞蒙蔽,没有下手,事情可就麻烦了。 他很想去看看卢俊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可是却也知道,如果卢俊忠真的死了,自己绝不能成为第一个发现尸首的人。 在刑部多年,对侦办刑案多少还是有些经验,晓得在诸多案件中,往往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人恰恰是最大的嫌疑人。 所以他只能等。 他的精神高度紧张,这种过度的紧张,也让他疲惫不堪,迷迷糊糊在天亮时分睡着。 知道焦急的声音将他惊醒,他睁开眼睛,才发现两名刑部官员站在自己面前。 “大人,大事不好。”一名官员脸色苍白,颤声道:“部堂大人......他遇刺了!” 本来还有些迷糊的朱东山瞬间清醒过来,坐正身子,急问道:“怎么个情况?部堂如何了?” 眼前这两名官员,一名是刑部郎中,一名是刑部主事,都是朱东山提拔起来的人。 “死了!”刑部郎中压低声音道:“部堂被刺客活活勒死!” 朱东山闻言,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下去,情绪亢奋起来。 但他压住自己心头的亢奋,显出骇然之色:“胡说。我昨晚去见过部堂,部堂还好端端的,我还劝说部堂早些歇息,他怎会.....怎会遇刺?” 昨晚自己去了一趟后院,那六名后院侍卫虽死,但守在后院门前的两名衙差却没有机会下手,见过自己去往后院,所以自己主动说出去过后院,更显得坦诚清白。 “大人,早上厨房的人去收拾昨晚的碗筷,顺便去问部堂想要吃些什么。”刑部郎中道:“可是部堂屋里没有任何动静,厨子也不敢进去打扰。他们出来后,刚好碰见了廖静。廖静亲自去见部堂,进了屋里,才发现......才发现部堂遇刺!” 廖静是刑部右侍郎。 早先刑部右侍郎是韩熙同,韩熙同虽然资历比朱东山略浅,但也是跟随卢俊忠十几年的心腹,不过在刑部与大理寺直接冲突中,卢俊忠为了避免刑部被秦逍大肆打击,让韩熙同主动顶罪,为此韩熙同也被剥夺官职,远远发配。 韩熙同走后,卢俊忠提拔廖静补上了韩熙同的位置。 廖静同样是一名酷吏,追随卢俊忠也将近十年,虽然同为侍郎,但在刑部衙门内,廖静的地位和资历自然都无法与朱东山相比。 只不过卢俊忠懂得驭下之道,提拔廖静之后,对廖静也是十分器重,委以重任,说穿了,也是希望廖静能够成为平衡朱东山的一股力量,所以廖静明面上对朱东山恭恭敬敬,但两人的关系实际上并不算融洽。 朱东山也不废话,立刻起身往后院去。 阎王殿外,已经聚集了十几名官员,见到朱东山前来,纷纷行礼。 朱东山穿过人群,进入屋内,便见到廖静正站在堂内,望着左首的屋子,见朱东山过来,廖静忙拱手行礼,道:“我已经令仵作勘验现场,而且传令暂时封锁消息,不能让此事传扬出去。” “你做得对。”朱东山点点头,走到门前,往里面看了一眼,里面正有三名仵作在勘验。 “噗通!” 朱东山跪倒在地,眼泪已经滚落下来。 “部堂大人,部堂大人......!”朱东山叩首在地,嘶声道:“你效忠圣人,为大唐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却被宵小之辈所害,老天不公啊.....。下官受部堂厚恩,方有今日,日后不能追随部堂,心如刀绞。下官立誓,无论有多艰难,下官都要找到真凶,将凶手碎尸万段,如此才能报答部堂多年来的厚恩。”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 廖静却已经上前,扶住朱东山手臂,感伤道:“大人,部堂已经去了,我等俱都受部堂厚恩,无论如何,也要查出真凶。只是部堂遇害,刑部群龙无首,一切都还要大人来主持,大人万不可伤心过度,坏了身子。这刑部还要靠大人支撑啊。” “部堂被害,我痛不欲生,心力交瘁。”朱东山握着廖静的手,悲痛道:“廖大人,刑部事务,还请你多多辛苦,我实在无力多管。” 廖静后退两步,跪倒在地,惶恐道:“大人,下官才疏学浅,实在担不起大任。只求大人看在部堂的份上,勉为其难,带领大家渡过难关。”却是连连叩头。 朱东山嘴角划过一丝冷笑,望向屋内卢俊忠的尸首,终是道:“廖大人,劳烦你赶紧写一道急折,送呈宫里,禀报圣人部堂大人遇害之事。” “大人,不知该怎么写?”廖静问道:“可是只奏明部堂遇刺?下官只担心这样呈上去,圣人会龙颜大怒。” “哦?” “我们是刑部衙门,刺客潜入刑部,杀死六名刑部衙差,而且虐杀部堂大人。”廖静道:“如果我们无法奏明任何关于刺客的讯息,圣人是否会觉得我们太过无能?” 朱东山淡淡道:“如此说来,廖大人已经有了刺客的线索?” “不敢。”廖静忙道:“大人,仵作验过部堂大人的遗体,也检验过六名侍卫的伤口,初步可以确定,刺客使用了不同的兵器。” 朱东山皱眉道:“怎么讲?” “刺客残忍无比,用利器捅入部堂的口中,碎裂舌头。”廖静道:“而六名侍卫都是被一击致命,致命伤都是喉咙,被刺客用匕首直刺喉头。”顿了顿,才继续道:“通过伤口的比对,几乎可以确定,六名侍卫是被同一匕首所杀,但刺入部堂口中的利器,与杀害侍卫的匕首有所区别,绝非同一利器。” 朱东山心下微惊,他昨夜杀人,以匕首为武器,事后迅速将凶器做了妥善的处理,可是并没有想到,那刺客竟然也用了匕首。 不过他在刑部混了多年,心理素质极强,道:“这足以证明,昨晚潜入的刺客,至少有两名。一名负责清理护卫,而另一人则是谋害部堂。” “下官也觉得是这样。”廖静忙道:“大人,折子上,我们便可以写明白,昨晚潜入的刺客至少有两人。”顿了顿,才小心翼翼道:“此外下官还发现,六名侍卫被杀之时,没有任何反抗的迹象,这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其中有两人是四品修为,经验丰富,而且隐藏在院子的隐蔽处,凶手是如何做到侍卫没有任何反应就能将他们击杀?” 朱东山道:“你觉得为何会这样?” “下官以为,最大的可能,便是刺客的修为实在太高,院子的护卫发现刺客之时,根本来不及反应。”廖静神色凝重,道:“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刺客至少也是六品修为,甚至.....更高!” 朱东山微微颔首,道:“目下不能轻易断定,本官还要细细调查。” “下官以为,如果能奏请圣人,从紫衣监调人过来,可能会有大收获。”廖静道:“紫衣监对江湖各门各派了解甚多,江湖上数得上的高手,他们也比我们更清楚。如果紫衣监有人前来,也许会从伤口推断出刺客的来路。” 朱东山脸色一沉,冷声道:“廖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刑部堂官被害,刑部自己查不出凶手,却要劳烦紫衣监派人前来调查?” “下官.....下官只是觉得.....!” “你只是觉得刑部上下都是无能之辈。”朱东山显出怒容,厉声道:“廖大人,你想奏请圣人派紫衣监的人来查案,本官不会反对。不过这道折子只能以你个人的名义呈上去,绝不能牵扯到刑部,本官也绝不可能上这样的折子。”抬手指了指门外,道:“你可知道,如果被衙门里上上下下知道,会是怎样的局面?” 廖静惶恐道:“下官失言,请大人恕罪。” “让紫衣监来人,就是证明刑部自己查不了此案。”朱东山冷声道:“如果是这样,刑部以后还怎么混下去?部堂大人虽然遇害,但刑部还存在,你廖大人和衙门里众多官员也都不是吃干饭的,难道刑部自己的事情,需要借助别人之手才能办好?” 廖静见朱东山动怒,跪在地上,连连请罪。 “不宜妄自菲薄。”朱东山叹了口气,道:“折子本官来写。当然,廖大人同样有上折子的权力,本官不会阻拦。”盯着廖静道:“不过廖大人也不要忘记,侦办部堂大人遇害一案自然是重要无比,但刑部手头上还有叛乱大案,事关朝堂安危,在调查部堂大人这件案子之时,也不能疏怠了其他案子。圣人交代下来的大案若不能办好,衙门上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正文 第一二三九章 旧恨 庄严无比的皇宫深处,这天下最有权势的那个人所在的地方,远远不如她所管辖的疆土那般有气势。 宝鼎里的焚香弥漫在殿宇之中,奢华的宫殿珠光宝气,这里是皇帝的寝宫紫寰殿。 紫寰殿距离后花园不远,从后花园弥漫的草木花香甚至可以飘散到紫寰殿。 帝国的圣人穿着一件极为轻软的水青绸便服,腰间没有扎龙带,浑身上下显得十分的轻便,只是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再也无法遮掩,伺候在她身边的只有内宫舍官长孙媚儿。 “那条老狗已经去了好久。”靠坐在软榻上,圣人幽幽叹道:“媚儿,你说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长孙媚儿依旧秀美过人,但脸颊分明瘦削了不少,轻轻捶着圣人的腿,轻声道:“老总管智慧过人,武功了得,圣人不必担心。” “朕知道你是在宽慰。”圣人轻叹道:“既然是调虎离山,猛虎出山,也就没有回来的希望。” 长孙媚儿轻咬了一下嘴唇,却没有说话。 “媚儿,你是不是觉得朕是古往今来第一昏君?”圣人忽然问道。 长孙媚儿娇躯一颤,急忙道:“圣人,您.....!” “朕登基之时,也是雄心壮志。”圣人苦笑道:“朕想着一定要做出一番丰功伟绩,即使比不上太祖太宗皇帝,也不能逊色于武宗皇帝。可是现在.....世人的眼中,朕或许连先帝也比不上。” 长孙媚儿犹豫一下,才道:“圣人励精图治,一定能够让大唐再次兴盛。” “这话你相信吗?”圣人凝视着长孙媚儿如秋水般美丽的眼眸,轻笑道:“励精图治?朕也想励精图治,不过到最后,朕只怕会变成亡-国之君。” 长孙媚儿劝道:“圣人千万不要这样想。一切并非没有转机.....!”还没说完,就听到脚步声响,立刻闭住口,扭头望过去,只见珠帘掀开,一道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长孙媚儿急忙站起身,退到一旁,圣人见到来人,一双凤目直直盯住。 来人一生黑甲,并无戴盔,英气勃勃,正是龙鳞禁卫军统领澹台悬夜。 澹台悬夜上前来,单膝跪下,恭敬道:“臣澹台悬夜,参见圣人!” “澹台悬夜,你的虚伪,让朕很不舒服。”圣人淡淡道:“你参拜行礼,是给谁看?媚儿?如今整个皇宫都在你的手中,朕的生死也由你操控,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澹台悬夜抬起头,漆黑的眼睛盯着圣人,犹豫一下,起身来,叹道:“圣人对我的误解实在是太深了。” “误解?” “长孙舍官,你先下去休息,我来服侍圣人。”澹台悬夜向长孙媚儿挥挥手,示意长孙媚儿退下。 长孙媚儿看向圣人,圣人犹豫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待得媚儿退下之后,澹台悬夜这才走到软榻边,坐了下去,伸手去握圣人的手,圣人却是避开,淡淡道:“你已经找到了玉玺,朕对你现在还有用处?” 澹台悬夜低下头,沉默着,许久之后,才道:“卢俊忠死了。” “卢俊忠?”圣人微蹙眉,冷笑道:“你不是想以他为刀,在朝中清除异己?” 澹台悬夜摇头道:“不是我要杀他,他是被刺客所杀。” 圣人有些意外,道:“卢俊忠素来小心谨慎,刑部的防卫异常森严,多少刺客想要取他性命,他却一直好好活着。” “但他还是死了。”澹台悬夜道:“折子呈了上来.....!”取了刑部上呈的折子送过来,“听说死相很不好看,被人活活勒死。” 圣人“哦”了一声,却并没有接折子,淡淡道:“他死了,看来你的心情不是很好。朝中还有许多忠于大唐的官员活着,卢俊忠死了,再想找到这样一条疯狗也不容易。” 澹台悬夜淡淡一笑,道:“他为你效忠十几年,忠诚如狗,若是他知道惨死过后,圣人对他毫无怜悯,只怕会很伤心。” “朕对你有怜悯之心。”圣人冷冷道:“多年前,朕怜澹台千军尽忠殉国,将你从前线调回京都,甚至将禁卫军交给你来统帅,可最终朕得到了什么?” 澹台悬夜凝视着圣人,抬起手,却是贴上了圣人的脸颊。 她虽然年过五旬,但保养极好,肌肤虽然谈不上细腻光滑,却也并无褶皱,依然白皙。 圣人没有闪躲,任由澹台悬夜轻抚自己脸颊,凝视着澹台悬夜那双清澈的眼睛,缓缓闭上眼睛,轻轻扭动脑袋,竟是迎合着澹台悬夜的轻抚。 澹台悬夜柔声道:“你得到了真正的血脉,只属于你的血脉。没有李家,没有夏侯家,只有你。” “你可知道,我对你沉迷而不可自拨。”圣人呓语般道:“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这一辈子都无法离开你。” 澹台悬夜轻轻抱起圣人,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这天下.....也永远是你的。” “朕知道你在骗我,可是.....朕却总是被你的言辞欺骗。”圣人叹道:“你心里是否一直在恨朕?” 澹台悬夜轻笑道:“我对圣人只有爱慕,何来恨意?” 圣人轻轻推开澹台悬夜,从软榻上缓缓站起,轻步走到窗边,澹台悬夜跟在她身后,来到窗口,望向窗外。 窗外草木茵茵,景观优美。 “当年朕刚刚登基不久,三州七郡起兵叛乱,这也导致周边强寇侵袭。”圣人叹道:“十万图荪大军南下,强攻武川镇,欲图从武川镇撕开口子,你和令尊率领两万镇军死守,想着太史弘一定会调集其他各镇兵马支援。”瞥了澹台悬夜一眼,苦笑道:“可是最终非但没有等来援军,反倒是得知太史弘下令各镇兵马退守雁门,只有武川兵马孤军苦战。” 澹台悬夜平静道:“为国而战,天经地义,武川将士义无反顾。” “令尊得知全军退守雁门之时,武川镇军已经战死近半,他下令由你带领八千兵马撤回雁门,自己则是带着五千大唐子弟顶住敌军。”圣人目光深邃,神色平静,缓缓道:“最终令尊和五千子弟全军覆没,武川两万多兵马,最终只剩下你撤回的八千人。” 澹台悬夜含笑道:“家父若是知道我与八千二郎死里逃生,后来又击退图荪人,九泉之下也是能够瞑目。” “你和令尊都是忠勇无匹。”圣人微转身,一只手轻轻放在凸起的腹部,凝视着澹台悬夜,问道:“你告诉朕,你是否因此而一直记恨朕?” 澹台悬夜也是看着圣人,神色怡然是柔和无比,反问道:“圣人觉得我一直因为此事恨你?” “你后来当然也知道,太史弘传令各镇兵马撤至雁门拒守,唯独没有传令武川,而是希望以武川将士的性命争取唐军部署的时间,此事太史弘向朝廷禀报过。”圣人道:“而朕为了大局,也答应了太史弘的战略计划,牺牲武川将士保全大局,虽然是太史弘提出的方略,却经过朕的允许,所以你自然会因此而记恨朕与太史家。” 澹台悬夜望着窗外,沉吟许久,才终于道:“圣人可知道,这十几年来,我脑中时常浮现那些惨死在战场上的弟兄。你知道他们是什么神情?绝望,深入骨髓的绝望。” 圣人没有说话。 “武川将士忠君报国,责无旁贷。”澹台悬夜道:“图荪大军兵临武川之前,我们就已经得到了探报,知道他们的主力会以武川镇作为突破口。家父和两万将士没有丝毫的畏惧,当时家父甚至觉得,只要我们死守武川,太史弘便可以调动其他各镇,在外围形成包围,从而围住图荪人,内外夹击,未尝没有取胜的可能。当时也有人怀疑,太史弘会不会向后撤军,退到雁门驻守,不过家父以为,各镇兵马如果都撤到雁门,那么就是放弃无数的百姓,任由图荪人杀戮,唐军威武,绝不可能遗弃百姓而不顾。” 圣人只是叹了口气,依然没有说话。 “我们在武川镇构筑防御,抵挡数倍图荪骑兵,血战十几日,当时我们都以为,援军很快就能抵达。”澹台悬夜喃喃道:“于是我们拼命抵挡,没有想过放弃武川,多少弟兄奋勇杀敌,战死沙场,他们都是大唐最英勇的儿郎。直到.....直到那一天,我们得知北方四镇只有武川还在死守,成为一支没有任何兵马增援的孤军,弟兄们才明白,我们被自己人出卖。” 圣人道:“太史弘那样做,不能怪他。如果北方四镇孤注一掷,与图荪人正面决战,一旦失败,北方再无御敌之军,后果不堪设想。只有退守他们,保存实力,构筑防线,这才能够消耗击退图荪人,事实上最终也确实如此。” “圣人可知道家父为何非要留下?”澹台悬夜微笑道:“因为他觉得对不住死去的那些弟兄。他一直告诉他们,援军很快就会到来,但直到最后,将士们才知道根本没有援军。虽然弟兄们并不因此而怪责家父,但家父却觉得是自己欺骗了将士们。圣人,外敌来犯,武川将士没有想过苟且偷生,如果太史弘当时告诉家父,让家父领兵死守,为其他各镇兵马争取部署防务的时间,家父和武川将士绝不会有二话,为了大唐,我们可以战至最后一兵一卒。”顿了顿,微微一笑道:“可是你们都没有这样做,你们担心武川不会死守,甚至派人假说会调集援兵支援,武川无数将士到死都没有想到被自己效忠的朝廷欺骗,而且欺骗他们的原因,是担心他们不敢死战,哈哈哈哈.......圣人,武川军的尊严和生命,在那时候被踩在地上,一钱不值。” 正文 第一二四零章 心愿 澹台悬夜的语气十分平和,脸上甚至带着浅笑。 可是这笑容看在圣人眼中,却是感觉后背发凉。 她当然明白,澹台悬夜内心的仇恨,甚至已经不需要显现在表情上,而是深深烙刻在骨子里。 “圣人当初调臣前来京都,可是担心武川与太史家仇怨太深?”澹台悬夜微笑道:“太史弘回京养老,太史存勖接替他的位置,成为镇北大将军,统领北方四镇。武川和太史家的仇怨太深,你担心没有太史弘震慑,太史存勖无法镇住武川,武川镇会处处与太史存勖为难,甚至可能会生出兵变,所以才将臣调回京都。” 圣人微一沉吟,才道:“更重要的缘故,是因为你父亲为国捐躯,武川近万将士战死沙场,朕想做出一些弥补。” “弥补?”澹台悬夜笑道:“如此说来,臣的这身盔甲,是用家父和上万弟兄的鲜血换来?” 圣人蹙起眉头,淡淡道:“至少给你了一个交代。” “圣人是天子,其实用不着向任何人交代。”澹台悬夜道:“臣被调回京都,心灰意冷,至少在许多人的眼中,臣是作为武川人质被留在京都。武川的将士们投鼠忌器,不想我在京都发生变故,只能隐忍,遵从太史存勖的军令。圣人,有些仇怨一旦结下,永生都不会消失。即使武川将士不计前嫌,但太史家却从未放心过武川军。” 圣人道:“为何这样说?” “圣人比臣还要清楚,因为当年之事,太史存勖处处提防武川。”澹台悬夜神情变得冷峻起来,平静道:“无论是军械还是战马,武川处处落后于人。当年两万武川军,最终只活下来八千人,后来补充兵力,只增加了七千编制,两万编制被削减为一万五千人,而且空出的五千编制,太史家以增加柔玄镇的防御全都夺了去。”凝视着窗外一棵金丝菩提树,语气毫无波澜:“十几年过去,不少武川弟兄都已经老去,他们只能带着当年的仇怨,含恨离去。” 圣人蹙眉道:“所以你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报复当年之仇?” “只是要一个公道。”澹台悬夜淡淡道。 圣人冷笑道:“你如此对待朕,就是你所谓的公道?如果朕不是有了你的血肉,你是否连朕也要一起杀了?” 澹台悬夜扭过头来,凝视着圣人,没有说话。 “当年是朕准许太史弘撤军雁门。”圣人冷冷道:“你若要讨还公道,大可以现在就弑君!” 澹台悬夜笑道:“圣人怎会这样想?我说过,天下依然是你的,而且你腹中的孩子,与李家和夏侯家都没有关系,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讨还公道之后,自然会消失,江山依然在你手中。” “消失?” “圣人难道以为我会觊觎皇位?”澹台悬夜笑道:“我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扭头望向天边,道:“即使我有那样的野心,袁凤镜又怎能容我?他没有轻举妄动,不就是投鼠忌器,担心我伤害到你。我亲自去见过他,向他承诺过,只要我的心愿一了,他若想杀我,我会献上人头,否则会远离京都,再不问世间之事。” 圣人叹道:“你的胆量确实很大,以他的修为,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只要圣人不想杀我,他就绝不会动手。”澹台悬夜道:“他对圣人确实是忠心耿耿!” 圣人冷笑道:“明知你在宫内叛乱,他纹丝不动,这叫忠心耿耿?” “袁凤镜身在道门,对他来说,这江山社稷不过是梦幻一场,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也不会在乎这天下到底变成什么样子。”澹台悬夜道:“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圣人。” 圣人神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所有人都有弱点,袁凤镜的弱点便是圣人。”澹台悬夜叹道:“这世间确实是无奇不有。袁凤镜身在道门,却偏偏是这世间最大的情种,为了圣人,他甘愿将自己封在皇城之内,二十年如一日,无怨无悔,这世上已经没有几个这样的男人了。” 圣人嘴角微微翘了一翘,道:“你似乎并不介意他对朕的感情?所以你对朕也从来不是真心。” “圣人错了。”澹台悬夜道:“圣人绝代风华,能够被袁凤镜这样的人物记挂在心,并非不能理解之事。” 圣人沉默片刻,才问道:“你告诉他一旦心愿一了,就会远离京都。你的心愿就是你所谓的讨还公道?” “是!” “你要如何讨还公道?” 澹台悬夜笑道:“自然是讨还近万武川将士的血债。他们的血债,只能由我来帮他们讨回。”单手背负身后,平静道:“武川军最痛恨的便是太史家,所以太史家自然不能留,只要太史家还有一条狗活着,那就是我的错。” 他的语气极其平静,但言辞却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你要诛灭太史家?”圣人似乎明白什么,轻声道:“太史家自武宗朝开始发迹,族中多有独挡一方的名将,自此之后成为大唐军方的顶梁柱。太史弘受先帝器重,被调往北方之前,一度掌控南院,是军方威望无人可及的大唐名将。他回京养老,太史存勖接替成为镇北大将军,在军方依然有着不可撼动的实力。” 澹台悬夜叹道:“太史家树大根深,这不也正是圣人没有轻易动弹他们的缘故?太史家并非圣人提携起来,可是十几年过去,北方四镇在名义上始终还受控于太史家,究其缘由,一来是太史弘当年率军击退了图荪人,太史家对图荪人还是有震慑力,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不可轻易换人。二来还是因为太史家在军方的影响力太强,圣人担心打压太史家,会引来军方的反噬。好在太史家对朝廷也算忠诚,并无异心,圣人也就一直没有对太史家动手。” “不错。”圣人道:“朕对太史家都有顾虑,你只是一个龙鳞禁卫军统领,自然更是无法奈何太史家。”唇角泛起冷笑,缓缓道:“所以你才苦心经营,先控制皇宫,挟持朕号令朝廷,如此方有机会诛灭太史家。” 澹台悬夜微笑道:“圣人自然是睿智非常,终于明白臣的苦心了。不过只是对付太史家,其实还用不着走到这一步。” “你还想做什么?” “身为人子,若有杀父之仇,自当报仇雪恨。”澹台悬夜道:“圣人可知道家父是死于何人之手?” 圣人蹙起眉头,没有说话,澹台悬夜叹道:“家父为圣人战死疆场,圣人竟然不知他是被何人所杀,恐怕会让将士们心寒。臣可以告诉圣人,家父当年领五千将士浴血厮杀,五千将士全军覆没,而杀死家父的人,叫做铁瀚!” “铁瀚?”圣人道:“杜尔扈部的汗王?” 澹台悬夜点头道:“正是。军报之上,对家父和五千将士的战死,只是寥寥几笔,甚至许多人都以为家父是死于乱军之中。图荪人退军之后,我花了几年的时间终于弄清楚家父被杀的真相。”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家父在乱军中受重伤,被铁瀚的部下生擒。”澹台悬夜道:“铁瀚劝降家父,被家父一阵痛骂,铁瀚怒不可遏,令人用绳子捆住家父,拴在马后,然后纵马奔驰,皮开肉绽,就那样凄惨死去。”轻轻一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不能手刃铁瀚,我死之后,又有何面目见家父于九泉之下!” 圣人隐隐预感到什么,微变色道:“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诛灭太史家后,下一步自然是倾大唐全国之兵,北上漠南。”澹台悬夜凝视圣人眼睛,柔声道:“一个小小的龙鳞禁卫统领,当然做不到这一些,只有大唐的天子,才可能帮我达成这样的愿望。” “你疯了!”圣人后退一步,冷冷道:“南有慕容,西有李陀,国库空虚,大唐根本无力北上。” 澹台悬夜笑道:“圣人放心,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如果北上成功,征服漠南,那么圣人必将在史书上千载留名,功业甚至不下武宗皇帝。” “如果失败呢?” “国破家亡,帝国更迭而已。”澹台悬夜笑道:“如果败了,我自然已经不在人世。我死之后,这天下乱成什么样子,与我何干?” 正文 第一二四一章 东北之刃 圣人神情冷峻,冷然道:“你果真是疯了。” “十几年前,家父和五千弟兄全军覆没,我便不再是我。”澹台悬夜叹道:“澹台悬夜早已经死去,此后的澹台悬夜,不过是家父和那几千将士幻化的怨灵而已。” 圣人眼眸之中显出冰冷之色,但又隐隐含着惊惧。 她当然知道,如果澹台悬夜的计划真的成功,大唐帝国也就不复存在。 如今的大唐,危机四伏,励精图治都来不及,又哪里能够对外征战? 澹台悬夜夺权之后,准备挟天子令诸侯,意图集结帝国兵马北上攻伐漠南,如果是在帝国鼎盛时期,这当然不失为开疆扩土的征战行径,可是如今的大唐早已经不复曾经的强盛。 即使是在先帝朝,也不敢轻易擅动刀兵。 更何况如今的大唐。 “南边慕容,西边李陀,在我眼中不过是虫豸蝼蚁而已。”澹台悬夜轻蔑道:“此等虫豸,岂能阻我大事?” 圣人微蹙眉头。 无论是南疆慕容还是西陵李陀,都已经是大唐的心腹之患,可是澹台悬夜却一副轻蔑之态,这让圣人只觉得澹台悬夜实在是太过傲慢。 “慕容长都控有二州,割据为王,而且表现出时刻准备乘机北上的迹象,这也不过是他故作姿态而已。”澹台悬夜淡淡道:“南疆二州,穷山恶水,南疆军一直维持着三万精兵,仅此一项,每年耗费的钱粮就是沉重的负担。慕容长都能够在南疆为王,说到底,无非是与南疆六部土司达成了协议,恩威并施,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耗费巨大,赋税沉重,直接伤害到六部土司的利益,他们心中对慕容家已经是存有不满之心,无非是忌惮慕容长都的铁血手腕,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圣人淡淡道:“你倒是看得很明白。” “圣人对南疆一直防而不打,不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澹台悬夜微笑道:“你从一开始让裴孝恭时刻保持对南疆的军事压力,慕容长都也就不得不常年维持几万兵马,与朝廷比拼消耗。不过边陲僻壤,即使帝国的实力再弱,自然也不会输给了南疆,按照圣人的谋划,慕容长都撑上三年五载,南疆内部定然生乱,等到六部土司作乱,慕容长都无路可走,朝廷再收复南疆自然是轻而易举。” 圣人缓步走到一张桌边,澹台悬夜却是伸手过去,扶住圣人坐了下去,随即给圣人倒了一杯水。 他的动作温柔和细致,真的如同体贴的夫君在小心翼翼照顾自己的妻子。 “只是圣人没有想到,慕容长都的手腕了得,南疆军的毅力也是惊人。”澹台悬夜在圣人对面坐下,轻声道:“慕容长都并没有垮,甚至六部土司也被慕容长都收复的老老实实,如此情势下,圣人更不敢冒险攻入南疆,只能形成了现在的僵局。”顿了一顿,微笑道:“不过我以为,现在的慕容长都,已经是强弩之末。他年事已高,六部土司表面顺服,但心中的怨愤越积越深,到了这个份上,慕容长都甚至已经不敢离开南疆,他比谁都清楚,一旦出了南疆,他只怕再也回不去。” 圣人道:“你以为他不会出南疆?” “除非这个天下已经乱的一塌糊涂,他才有可能探出脑袋,否则我相信他没有那个胆量。”澹台悬夜笑道:“圣人,如果派人与慕容长都商谈,撤走裴孝恭的南方军团,而且下旨由慕容家世代承袭镇南王爵位,直接将南疆两州赐封为慕容家的封地,你觉得慕容长都还会不会继续维持数万兵马?” 圣人龙颜微变,冷然道:“你是说朝廷准许慕容长都裂土封国?” 当年圣人登基,三州七郡叛乱,慕容趁机出兵北上,但却铩羽而归,待得朝廷平定叛乱之后,慕容长都立刻上书臣服,但上书之际,南疆却是整军备战,刚刚经过战乱的大唐需要休养生息,只能与慕容长都达成妥协,赐封镇南王爵位,但却从没有将南疆两州赐为封地,名义上南疆依然是大唐的疆土,只不过被慕容家实际控制而已。 如果按照澹台悬夜的意思,将南疆两州封给慕容家,几乎是等同于朝廷承认慕容家有独立的王国。 大唐开国之后,虽然也会封赏功臣食邑,但却不可能颁旨赐下封地,食邑与封地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本来南疆就在慕容家手里,下旨封地,也没什么不妥。”澹台悬夜微笑道:“而且如此一来,满足了慕容长都所需,南方军团撤走,朝廷对南疆的军事压力立刻减轻,我断定慕容长都为了安抚六部土司,必然会削减兵马,一次笼络人心。” 圣人神色淡定,问道:“你是想以这种方法安抚南疆?” “稳住慕容,西陵就更容易对付。”澹台悬夜微笑道:“嘉峪关已经封锁了一年多,切断商道之后,李陀的日子举步维艰,以李陀的实力,根本无力破关。” “你莫忘记,李陀背后有兀陀人!” “李陀向兀陀人屈膝,想借用兀陀人的力量占据西陵为王。”澹台悬夜淡淡道:“但兀陀人可不是慈悲心肠,一旦关内有变,他们很快就会吞下西陵。西陵三郡,地广人多,兀陀人要将西陵彻底控制,绝非一年半载就能做到的。而且兀陀人与李陀那伙人撕破脸后,李陀必然会在西陵牵着兀陀人,再加上封锁了嘉峪关,短时间内,西陵那边对大唐并不能形成致命的威胁。” 圣人道:“所以澹台统领谈笑之间,两路敌军就被你轻易解决。”语气之中充满嘲讽。 澹台悬夜笑道:“我并无想过真的解决那两路兵马。也许三五年过后,慕容长都在南疆积蓄了实力,而兀陀人也在西陵站稳脚跟,到那时候,他们未必不会向大唐发起攻势。不过那已经是多年后的事情,我需要的是这几年的时间,只要那两路人马不动,朝廷便可以颁下旨意,调集天下兵马,北上漠南。”凝视着圣人,轻声道:“大唐曾经威震天下,唐骑所至,敌寇望风而逃,多少大唐将士希望重现大唐帝国的雄风,一旦颁诏北上,我相信大唐的许多将士定然是欢欣鼓舞。” 圣人盯着澹台悬夜,神色凝重,就像看着一头怪物。 她当然知道,澹台悬夜如此孤注一掷对帝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 即使大唐在最强盛的时候,也并无集结全国之力北上攻伐,只派出劲旅教训了几支不听话的部落,而草原诸部也忌惮于大唐的强大,几乎都是看到大唐旗帜便俯首称臣。 今日之大唐,不复往日强大,而漠南诸部,也从互相争杀的松散部族,被铁瀚几乎统一。 此等情况下,大唐不顾后果北上攻打漠南,凶多吉少,一旦战败,大唐立时就会土崩瓦解,天下大乱,而周边虎狼也不会放过分食的机会,中原大地,必将生灵涂炭。 即使战胜,也定然是惨胜,让本就虚弱的帝国更是变得不堪一击,到那时,诸多野心勃勃之辈同样不会错过机会。 澹台悬夜为了个人的仇怨,以帝国无数生灵的生命去复仇,即使是当今圣人,也只觉得一股寒意袭遍全身。 这简直是一个疯子! “本来我还寻思如何提防东北那边。”澹台悬夜所说的计划疯狂无比,但他的语气却自始至终平和异常,微笑道:“不过圣人为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秦逍?”圣人立时明白。 澹台悬夜颔首道:“正是。”叹道:“其实我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能在东北立住脚跟。”看着圣人微笑道:“之前已经向圣人禀明过,秦逍很有魄力,也很有出息。他不但将黑山匪收为麾下,增强了兵力,而且兵不血刃拿下了辽西,短短时间内,将辽东军在辽西郡的势力几乎是一扫而空。他上了几道折子,我都替圣人看过,他已经在黑山设立贸易场,针对的就是汪兴朝的阜城贸易城,而且已经切断了辽东军陆上的商道,几日前我也刚刚接到奏报,辽东军在海上的货船也遭袭击,虽然目前还不确定那股海寇从何来而,但据我猜测,应该是秦逍暗中调动了太湖水军。” 圣人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平静道:“如果是你,可能如此?” “他比我强。”澹台悬夜笑道:“我自问换成是他,绝不会比他做得好。他在折子里恳请户部派人前往辽西,直接过问贸易场的税赋,而且还提议以贸易场的赋税来替代江南提供的军费,我知道他这一切的目的,就是担心关内会出现变故,无法长期供应后勤。”从怀中取出一道公函,递给圣人道:“这阵子无暇过问此事,刚好这两日闲下来,我细细想了想,觉得还是答应为好,圣人看看,这道旨意是否可以颁下去?” 圣人并不接,只是冷冷道:“玉玺在你手中,又何必问朕?” “有他在东北制衡汪兴朝,我也就不必在东北那边耗费精力。”澹台悬夜道:“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 圣人蹙眉道:“担心什么?” “他出关仅仅半年,就已经在辽西站稳脚跟,而且即将控制东北的商贸。”澹台悬夜道:“嘉峪关被封锁,大唐与西域的贸易几乎中断,现在大唐商贾将目光纷纷投向东北那边,希望在东北与草原诸部进行贸易。秦逍如果真的能够抵住辽东军的压力,而且掌握了东北的商贸,我担心他很快就会成为一头庞然大物。颁下这道旨意,贸易场的赋税就掌握在他手中,等同于是送了他一把绝世宝刀,我担心这把刀太过锋利,如果他速度太快,我担心他会伤到我。” 圣人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你连朕都不怕,害怕他?” 正文 第一二四二章 疯狂 “也许。”澹台悬夜眉头难得微微锁起,道:“我只以为他是最普通不过的人,但后来慢慢发现,他反倒是我难以把控之人。” 圣人淡然笑道:“难以把控?” “他做的每件事情,都出人意料。”澹台悬夜道:“许多人都以为,他去往东北,用不了多久便会狼狈回京,谁能想到竟然被他在东北打开这样一副局面。” “你害怕他拥有了财源,壮大龙锐军,会阻扰你的计划?” 澹台悬夜凝视圣人,很认真道:“不错。早在多年前,大唐北上的计划我就制定好,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三面进军,兵分六路。唐军主力集结于北方四镇,自四镇进军,目标直取漠南。另外两路,则是从东西两翼包抄,西陵一路兵马,东北一路兵马,西陵军突破漠西,而辽东军则是突破漠东,最终三路大军会合于漠南,横扫漠南草原,将杜尔扈部斩尽杀绝。” “西陵陷落,打乱你的计划。”圣人心下震惊,但面上却很镇定。 她自问洞悉人心,对人性看的极深,可现在才明白,眼前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竟然在自己面前隐藏了十年,而自己竟根本没有看穿过他的心思。 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庞棱角分明,阳刚不失英气,甚至有一股正气凛然之势。 可是在这张俊朗的面孔下,竟然有一颗疯狂的复仇之心。 澹台悬夜笑道:“再完美的计划,也终会出现变化,如果一切都能够按照我的设想发展,那反倒是匪夷所思。其实我本就没有想过两翼兵马真的能够与主力会合于漠南,他们能够牵制两边的草原诸部,我就已经很满意。”微顿了顿,才道:“西陵丢失,这一路兵马自然是不复存在,不过漠西诸部素来与漠南不合,就算大唐北上攻打漠南,漠西诸部也不会出兵增援。” “前一阵不是有战报呈上来,漠东锡勒诸部与图荪人兵戎相见。”圣人缓缓道:“既然如此,漠南如果受到攻击,漠东诸部自然也不会出兵支援,那么东北这一路兵马也就不必牵制漠东诸部。”靠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道:“你忌惮秦逍,无非是担心到时候他如果掌控东北,不会奉旨从东北配合出兵,既然东北这一路可有可无,不会影响大局,你又何必忌惮他?” 澹台悬夜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我不担心他抗旨拒绝出兵,恰恰担心到时候他会阻扰唐军北上。” “他能拦得住你?” 澹台悬夜将视线投向远处的窗外,沉默着,喃喃道:“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才会对他心生忌惮。”将手中的那道公函放在桌上,若有所思。 圣人瞟了那公函一眼,淡淡道:“秦逍只是初生牛犊,比起杜尔扈铁瀚,无论实力还是手腕都相距甚远。澹台悬夜,你对秦逍都心生忌惮,有什么资格去挑战铁瀚?” 澹台悬夜一怔,随即笑道:“圣人说的是。”拿起那道公函,道:“秦逍想要财权,我就给他财权,至少现在他只能将精力放在汪兴朝那边,无力顾及关内,也许等他扳倒汪兴朝的时候,漠南已经成为大唐的疆域。” 秦逍现在的精力并没有放在汪兴朝身上,而是放在了兴安门。 兴安门是皇城秽门,每晚子时开始到寅时之前,两个时辰都是敞开着,由净事监将宫中的马桶全都运出来进行处理。 秦逍潜入宫中与麝月私会,当时就是在长孙媚儿的安排下,自兴安门入宫。 这一转眼间,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 连续三天,他都在观察兴安门的动静。 诛杀卢俊忠,当然不是秦逍此次回京的唯一目的,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情,是弄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麝月公主一切是否安然无恙。 刑部堂官卢俊忠被刺杀,虽然已经过去几日,但刑部却封锁了消息,并没有让卢俊忠的死讯在京都传开。 秦逍知道朱东山肯定是在进行部署。 卢俊忠被杀,自然对刑部造成极大的震荡,即使有朱东山稳住局面,可是一旦事情传扬出去,朝野必然会生出波澜,事出突然,就连刑部的差役们也都会陷入恐慌之中。 刑部从上到下都知道自己被朝中各司衙门憎恶,没有了卢俊忠,群龙无首,刑部官员和差役一旦陷入恐慌,很可能会给敌人带来机会,所以朱东山等几名高官自然是竭力封锁消息。 秦逍没有心思再去管刑部之事。 他现在只是想找到机会先潜入宫中再说。 如果是半年前,他就算有这个心,也不敢 轻举妄动。 毕竟当时只不过四品修为,潜入宫中,一个不小心,就会陷入困境,在大唐皇宫之内被发现行踪,想要全身而退,那可是难如登天。 不过他如今六品修为,能够极其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的动静,即使此次入宫无功而返,但要想全身而退,应该不算难事。 这几天盘算着入宫,但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唐皇宫实在是太宏阔,如果没有向导,一旦陷入宫殿之中,很容易就会迷路。 秦逍入宫多次,但每一次都是有太监引路,所见也只不过是皇宫的冰山一角。 他记忆最清楚的,除了一条通往御书房的道路,另一条便是自兴安门入宫,东拐西拐抵达珠镜殿的那条道路。 当初长孙媚儿安排净事监的人帮忙入宫与麝月相会,走的就是这条道路。 秦逍心知要想入宫后不至于迷路,最好就是按照这两条路线走,不过前一条路线肯定是不能用,去往御书房,走的是正大光明的宫中大道,自己又不会隐身术,否则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入宫。 唯一入宫的道路,就只能是兴安门。 兴安门是秽门,位于皇城西北角落,秦逍也仔细观察过,皇城之上除了如木桩一般时刻守卫的卫兵,也会有巡逻队在城头来回巡逻。 白天的巡逻次数不多,可是天一黑,巡逻的次数就频繁起来。 哪怕是兴安门之上的城墙角落,也会有巡逻兵靠近巡查,但他连续三夜细细观察,却也是摸清楚了巡逻兵的规律。 前半夜的巡逻次数频繁,不过到了后半夜,巡逻兵来回的次数就明显减少,特别是在寅时的一段时间内,有至少半柱香的安全时间,这段时间内,巡逻兵不会在城角出现,而且距离兴安门城头最近的城头守兵,似乎是觉得兴安门太过晦气,也并不靠近,至少也有百米之遥,以秦逍的身手,完全可以做到悄无声息不被对方发现。 净事监的车队在寅时之前已经轻车熟路地进入兴安门内,兴安门也一如既往地关闭起来。 秦逍知道兴安门关闭的时候,已经是进入寅时,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抬头望着兴安门之上的城头,小片刻之后,便见到两支火把高高举起,从城下往城头看,其实看不到卫兵的身形,但却可以从卫兵高高耸立的枪尖判断出对方的人数。 他已经搞清楚,这队巡逻兵这次离开后,下一次出现至少是在半柱香过后,这也是一夜之间间隔时间最长的一次,瞧见城头的巡逻队已经掉转头,秦逍不再耽搁,身形如魅,矮着身子,迅速向兴安门靠近过去。 天地之间一片昏暗,秦逍跑到兴安门下,微松口气,却陡然身体一震,竟是发现就在自己刚刚过来的道路上,一道黑影也如鬼魅般跟了过来。 那人也是一身夜行衣,秦逍目力惊人,自然从对方身形轮廓认出,紧随自己过来的正是红叶。 “你怎么来了?”红叶靠近过来,贴墙而立,秦逍急道:“谁让你来的?” 红叶习武之人,身材本就曲线起伏,一双美腿又长又匀称,夜行衣裹住母豹子般蕴藏着力量的矫健娇躯,显得曲线更是迷人,特别是在细腰的衬托下,臀部曲线饱满丰润,充满了质感。 “鬼才想来。”红叶蒙着口鼻,只漏出一双漂亮的眼睛,不过这时候一双眼眸分明带着怨气,恼道:“你要真死在里面,我帮你收拾。” 秦逍听她语气满是不情愿,依稀明白什么,轻笑道:“红叶姐,你.....你是被逼迫过来?” “少废话。”红叶道:“我最后劝你一次,这皇宫之内肯定是发生了大变故,那帮人能够悄无声息控制皇宫,实力绝对不弱,也许.....他们早就料想到会有人潜入宫中打探消息,所以也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若说里面处处是埋伏,我绝对相信,所以你是不是还要进去?” 秦逍笑道:“既来之,则安之,总不能事到临头成缩头乌龟了。” “我倒宁愿这个时候你是只乌龟。” 秦逍见她明显是压着火气,不由道:“姐姐放心,有机会让你看看我的乌龟.....!” “什么?”红叶一时没听清楚,或许也没反应过来,疑惑道:“你说什么?” 秦逍忙道:“没什么,时间不多,咱们先进宫再说。”却是取了铁钩指套在手上,仰头看了一眼,向红叶道:“姐姐,你先请!” 正文 第一二四三章 宫女 巍峨的城墙对两位早有准备的中天境高手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夜色如水,两人翻过城墙,兴安门后便是一条长长的道路。 净事监的队伍已经回宫,兴安门关闭之后,自然也不会有人继续看守。 “你认不认识路?”红叶观察四周,十分机敏。 秦逍轻嗯一声,他从这条路入宫与麝月公主相会,也只走了一次,此时只是进入皇城,道路并不复杂,不过进入皇宫之后,宫殿层层叠嶂,那时候还真要凭借记忆力找路。 两人身形如魅,一前一后往皇宫方向过去,这一路上倒也遇上好几队巡逻兵,守卫也是森严,不过两人何等武功,巡逻禁卫那是连鬼影子也瞧不见。 径自到了皇宫的宫墙外,两人如法炮制,翻入宫墙之内。 “你要去见谁?”红叶抬眼望去,宫峦叠嶂,一片幽静,她显然还是头一次潜入宫中,也知道深宫宏阔,其中多有内功高手埋伏,全神戒备,不敢掉以轻心,低声问道:“你知道皇帝在哪里?” 秦逍道:“如果圣人被叛党控制,那么直接去找圣人,那就是自投罗网。圣人所在之处,必然是戒备森严。你刚才也说过,这禁宫之内,必有埋伏,我觉着如果真的设有陷阱,就应该在圣人的周围。” 红叶微点螓首,问道:“那你是要去见麝月?” “这条路我走过,我能记起接下来的道路,可以通往珠镜殿。”秦逍低声道:“公主被软禁在珠镜殿,到了珠镜殿,先见到公主,或许能够了解到皇宫之内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走过这条路?”红叶诧异地看着秦逍眼睛,她冰雪聪明,秦逍这一句话,已经暴露太多讯息,不由冷哼一声,道:“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入宫与公主私会,没想到你们......!”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忙解释道:“红叶姐,你可别误会。我当时入宫,只是想看看公主是否无恙。” “没必要和我解释。”红叶淡淡道:“这是你们的事情,与我何干?”左右看了看,才道:“赶紧带路。” 秦逍也不多言,这才领着红叶往深宫去。 深宫虽然宛若迷宫,好在秦逍记忆力惊人,而且宫内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两人如同幽灵般在宫中穿梭,又瞧见一队人手巡夜过来,秦逍立时抓住红叶的手腕,拉到了花圃后面掩藏。 等到那对巡逻兵过去,秦逍正要出去,红叶却已经低声问道:“你现在是几品修为?” “啊?”秦逍一怔,想不到红叶突然询问。 红叶道:“你不必瞒我,入宫之后,你的身法气息我都看在眼中,绝非四品修为。” 秦逍心想红叶若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六品境,只怕是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红叶对自己的修为状况其实最为了解,当初踏入武道,还是红叶赠送【太古意气诀】开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自己就突入六品境,势必让红叶感觉到匪夷所思,肯定会追问修为进展为何如此迅速。 苏宝瓶临终前有过嘱咐,秦逍自然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 红叶这般说,他也不接茬,只是笑笑,率先从花圃后面窜出,红叶微蹙秀眉,却也只能跟随在后。 穿过一道拱门,忽听得一阵笑声响起,随即又听到女人的惊呼声,秦逍身形一闪,躲到一座假山后面,抬头望过去,却只见到前面是一块空地,三名宫女一字排开站着,不远处却有五六名太监簇拥在一起。 秦逍看得清楚,那几名太监都是腰间佩刀,居中一人正手持长弓,弯弓搭箭,箭锋却是正对着那几名宫女。 其中一名太监竟然搂抱着一名宫女,一只手在那宫女身上肆意乱摸,那宫女却是如同受惊的羔羊,低着头,不敢反抗。 一字排开的三名宫女都是梳着朝天髻,发髻高高竖起。 “咻!” 太监一箭射出,三名宫女都是不敢动弹,那一箭从左边那名宫女的发髻边掠过,却是射了个空,不过秦逍却已经明白,那太监的目的,分明是想用弓箭射中宫女的朝天发髻。 他一时间有些诧异。 皇宫的规矩极其森严,哪怕是皇家贵胄,在宫里的一言一行也都有着严格的约束,就更不必说宫里的太监宫女,这些人平时说话的声音大一些,只怕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秦逍数次进宫,看到的宫女太监都是规规矩矩。 而且在内宫伺候的太监宫女,也绝无可能身带利器,可是眼前这几名太监,腰间佩刀,手持长弓,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们在干什么?”耳边传来红叶的声音,秦逍摇摇头,低声道:“姐姐,看来我们猜的并没有错,这深宫之中,果然变了天。这些太监明目张胆佩刀,按照内宫的规矩,那是要杀头的。” 他话声未落,就听一个声音笑道:“老鲁,三箭射过,一箭未中,这可不能怪大伙儿不给你机会了。看你年纪大,让你先选,可惜你的箭法实在太糟糕,哈哈哈,今晚你只能自己搂着枕头睡了,来,让我来!”笑声之中,一名太监从后面上前,从握弓的太监手中一把夺过去,尔后从边上的箭盒里取了一支利箭在手,调笑道:“你们说我该选谁?” 此人声音极为粗犷,秦逍听得声音,身体一震,扭头向红叶道:“这些人......是假的!” “假太监?” “是。”秦逍道:“太监们都净过身,影响声音,这人的中气十足,声线粗犷,肯定没有净过身。”神情冷峻,目光如刀,在那几名太监身上扫动,低声道:“他们都是假冒太监的男人。” “是叛党?” 秦逍点头道:“应该是了。”冷笑道:“看来澹台悬夜真的参与了叛乱。龙鳞禁卫军驻守皇城,没有澹台悬夜的准许,这些人根本不可能进入皇宫之内。” “澹台悬夜掌控龙鳞禁军,如果他参与叛乱,要控制皇帝确实不难。” 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惨叫响起,两人抬眼望去,却见到那假太监竟然已经放箭,此人的箭术并不高明,竟然射中了左首那名宫女的肩头,利箭没入皮肉之中,那宫女娇弱之躯,哪里能经受得住,惨叫声中,已经翻倒在地。 另外两名宫女见状,都是花容失色,转身便跑,便有两名太监叫道:“站住。”已经冲上前,拔刀在手,追拿两名宫女。 秦逍皱起眉头,如果是换在其他地方,他或许已经出手,但如今身在禁宫之内,周围的情况还没有摸清楚,若是轻举妄动,招来更多的叛党,后果不堪设想。 红叶倒是更为冷静,掩身在假山后面,并不动弹。 那两名宫女仓皇逃走,两名太监脚步飞快,其中一人两个跳跃,已经追到一名宫女身后,大喝一声,双手握刀,凌空向那宫女斩落下去。 便在此时,秦逍却见得一道身影陡然出现,速度快极,轻盈如魅,没等那太监大刀砍下,那身影已经跃起,拦在太监和宫女中间,一脚踢出,正中那太监的胸口,那太监立时直直飞了出去。 另一名追赶的太监先是一怔,但反应却也不慢,也不去管宫女,挥刀便向那身影砍过来,只是那身影的速度实在太快,那太监看似一刀便要砍在那人身上,可是只眨眼间,那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转到那太监身后,一掌拍出,那太监身形往前蹭蹭窜出几步,“噗”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随即身体直直向前扑倒,扑卧在地上,再不动弹。 那两名宫女已经跑远,秦逍这时候依稀看清楚,突然出现的身影,却也是一身宫女装扮,只不过面上蒙了黑巾,遮住了面容。 “好功夫!”红叶低声喝彩。 那宫女出手,转眼间让两名太监一死一伤,出手干脆利落,显然对这些假太监也没有任何同情之心,下手也是十分的狠辣。 剩下几名太监见状,都是拔刀在手,齐齐向那宫女冲过去。 正文 第一二四四章 天斋 几名太监如同饿狼般扑向那宫女,宫女足下一点,宛若一片云彩飘然迎上。 当先那名太监挥刀便砍,凶狠无比,只是那宫女的身形如魅,大刀砍下,宫女轻松躲开,反手便是一掌拍在了那太监身上,将那太监击飞之时,却也借着力道,一腿踢在另一名太监的胸口。 她出手干脆利落,并不留情。 几名太监虽然凶悍,可是面对这名宫女,却宛若一群绵羊冲向猎豹,自寻死路。 “砰砰!” 眨眼之间三名太监先后倒地,此时空地之上只剩下最后一名太监,握刀在手,却已经不敢再往前,只是颤声道:“你.....你就是那只鬼?”竟似乎知道那宫女的存在。 宫女却是笑道:“不错,我就是专吃你们这种魑魅魍魉的饿鬼!” 秦逍听到那声音,身体一震,扭头看向红叶,却见黑巾下红叶那双漂亮的眼睛也显出吃惊之色。 “小师姑!”秦逍低声道:“是我小师姑。” 红叶点点头,并无说话。 那宫女出现之时,夜色之下,秦逍就感觉那身形有些熟悉,待得那宫女出声,立时便断定那宫女正是小师姑沐夜姬。 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师姑竟然在这深宫之中,一时间只觉得匪夷所思。 红叶在西陵之时便见过小师姑。 甄侯府当时全力抓捕秦逍,红叶与小师姑则是联手护卫秦逍逃离龟城,虽然许久不见,但红叶显然也记得小师姑的声音。 秦逍与小师姑当初在昆仑关外分别之后,已经快两年不曾相见,心中却也时常牵挂,此刻见到自己时常牵挂的小师姑近在眼前,心中激动不已,便要上前向前,红叶不等他走出假山,已经握住他手腕,秦逍一怔,红叶却已经轻轻摇头,另一只手从假山缝隙中往前指了指,秦逍顺着红叶手指方向瞧过去,心下一凛,却是瞧见从不远处突然冒出几道身影。 “是陷阱?”秦逍立刻反应过来。 两人都是聪明过人之辈,这一瞬间,就已经看出其中端倪。 毫无疑问,小师姑并非刚刚才潜入皇宫,从那太监口中可以确知,宫中这群叛党早就知道小师姑这号人物的存在,而且将其称呼为“鬼”,秦逍可以断定,今晚这样的事情,在宫里并非头一次发生。 将近凌晨,几名太监却在宫中戏耍宫女,这事儿显然也不是头一次。 但今晚太监戏宫女,竟然是一个圈套。 叛党显然断定一旦宫女受欺辱,小师姑很可能会出手,是以故意让几名太监在这欺辱宫女,演一出戏码引诱小师姑出现,只不过这几名太监却未必知道自己是在演戏,毕竟小师姑出手凶狠,几名太监若是知道这场戏有性命之忧,未必会那般从容。 秦逍看的清楚,迎面过来的是两道身影,小师姑右首也有一名太监打扮的男子出现。 小师姑左右看了看,笑道:“原来你们早就在这里等着我。” “看来阁下就是名动江湖的剑谷六先生沐夜姬了。”右首那名太监单手背负身后,缓步而行,秦逍只看他步态,便知道不是泛泛之辈,在假山后盯住对方,全神戒备。 小师姑咯咯笑道:“到现在才知道我是谁,看来你们并不聪明。” 她身材惹火,宫女的裙裳自然是无法掩饰她那曲线起伏的曼妙身段,娇笑之时,花枝招展,宛若夜色下的一朵牡丹花。 “剑谷与我们是盟友,六先生若有什么要求,为何不坦诚相见,却在宫内滥杀我道门弟子?”那太监叹道:“如果大先生知道六先生如此行径,只怕会很失望。” 秦逍与红叶对视一眼,心下更是震惊。 对方自称“道门弟子”,秦逍知道皇城之中有御天台的存在,御天台是大天师的地盘,位于皇宫丽景门附近,虽然距离皇宫极近,但也并非属于内宫范围,毕竟道家弟子虽然也算出家人,却都是男子,自然不能进出内宫。 而且秦逍也知道,御天台那位大天师很受皇帝的器重和信任。 自己入京之后,被圣人垂青其中,步步高升,归根结底,便是因为大天师观察星象所致。 那次他潜入宫中与麝月相会,亲耳听到圣人道破天机。 大天师观测星象,最终确定秦逍是七杀辅星,虽然秦逍也不懂得星象之说,却从圣人口中知道,一旦七杀星成为紫微帝星的辅星,紫微帝星便可无往不利,也正因如此,圣人才会对自己呵护有加。 眼前这几人,虽然自称道门子弟,秦逍却不相信他们会是御天台的弟子。 红叶似乎猜到秦逍心思,凑近秦逍耳边,压低声音道:“他们不是御天台的人。”语气十分肯定。 秦逍微微点头,心想如果这群人不是御天台的弟子,那又是哪路神仙? 看这架势,皇宫之中的道门弟子不在少数。 小师姑却是笑道:“盟友?我怎么不知道此事。你们是道门弟子?这天下道观如云,你们是御天台的弟子?” “六先生说笑了。”那太监笑道:“御天台背叛道门,早就被道家除名。” 小师姑叹道:“你们道门的恩怨,我没有心思多管。道门......你们总不会是南极天斋的人吧?” 秦逍听得“南极天斋”四字,立时便觉得耳熟,之前似乎听说过,但是什么时候听过这名字,一时间还真是想不起来。 “西陲剑谷,南极天斋,当今之世两大圣地。”太监笑道:“六先生说的不错,我等正是道尊门徒,虽然天斋与剑谷一直没有什么来往,但却都有共同的目标,是友非敌。” 秦逍身体一震,显出骇然之色。 他当然听说过道君。 苏宝瓶临终之前,告知过秦逍这天下几位大宗师的身份。 御天台的大天师,知命院的夫子,东极天斋的道尊,甚至传授自己血魔刀法的血魔老祖,这几人都是当今之世凤毛麟角的大宗师存在。 几位大宗师之中,秦逍见过血魔和夫子,但御天台的大天师和一把屠刀修为大宗师的屠夫秦逍都无见过,那位东极天斋的道尊,更是知之甚少。 他万没有想到,这些假太监竟然是道尊的弟子。 如此说来,此番宫乱,竟然与东极天斋的道尊有关系。 秦逍心下骇然之际,只听得小师姑吃吃笑道:“你们竟然敢打出道尊的旗号?东极天斋若是知道你们拿着他们的名号招摇撞骗,你们可就要大难临头了。” “六先生说的没错,当今之世,若有人敢假冒天斋的名号招摇撞骗,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那太监道:“不过除了天斋门徒,谁又能在这皇宫之内进出自如?” 小师姑道:“这样说来,你们还真是天斋的人?这就奇怪了,东极天斋当年名动天下,江湖各大门派对东极天斋都是马首是瞻,隐隐然已经有江湖盟主之势。”顿了顿,才继续道:“可是十几年前,东极天斋突然销声匿迹,所有的天斋弟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迹。有传言说天斋出了大事,大难临头,为了保全自己,只能做了缩头乌龟。” “住口!”不远处另一名太监厉声道:“沐夜姬,你竟敢侮辱天斋?” 小师姑笑道:“什么侮辱不侮辱,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你们要真有本事,早就该一统江湖了,为何十几年销声匿迹?” “六先生难道没听过一句话,拳头收回去,只是为了打出来的时候更有力量。”先前那太监含笑道:“天斋这十几年不问世事,只是都在潜心自修。如今天斋重出江湖,不但可以一统江湖,甚至可以君临天下,难道这还不算力量?” 小师姑道:“我听闻道尊门下有几位亲传弟子,修为都是不弱,对了,道门九禽这个说法应该没错吧?” “六先生果真是博闻广识。”太监微笑道:“鄙人金乌!” 假山后的秦逍神情凝重。 金乌之名,一听便是禽类,这名太监自然便是道门九禽之一。 道门九禽既然是道尊的亲传弟子,那么修为肯定也弱不了。 “那么这两位是?” “这两位都是鄙人的师弟,毕方和重明鸟。”太监金乌倒也不隐瞒,感慨道:“最近这阵子,六先生前后击杀九名天斋弟子,伤十二人,这让我们实在是烦恼不已。如果换作是其他人,如此残杀天斋弟子,那是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不过剑谷与天斋既然是盟友,中间的误会只要说清楚就好。还希望六先生能与我们一起去见一个人,道个歉,这事儿也就可以了了。” 小师姑笑道:“金乌,你可知道,我从记事开始,所做的事情就没有后悔过一件,所以也就从无向任何人道过谦。不过我有些好奇,你说剑谷与天斋有共同的目标,我怎么一无所知?我实在不知道我们有什么共同目标。” “六先生,剑谷门徒多年不曾涉足关内,所为何故?”金乌平静道:“当年朝廷收买江湖各大门派,派出众多高手前往剑谷,那又是所为何故?西陲剑谷,东极天斋,从来都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咱们有共同的敌人,自然要将其铲除,这难道不是共同的目标?” 正文 第一二四五章 如虎 金乌说话之间,毕方和重明鸟已经缓步分开,三禽已经呈三角之势,将小师姑围在当中。 “照你这样说,倒也有些道理。”小师姑单手叉在腰间,笑道:“剑谷与朝廷确实不大对付。” 金乌含笑道:“这就是了。据传剑神被害,也与皇帝和夏侯家有关,夏侯一族自然是剑谷欲除之而后快的仇敌,我们这次行动,帮剑谷铲除了夏侯一族,按理来说,六先生应该感谢我们才对。” “皇帝有没有死?”小师姑问道:“你既然知道剑谷与皇帝不共戴天,自然知道我们必要取下皇帝的首级,她的首级是否取下?” 金乌道:“既然是盟友,剑谷提出的条件,天斋自然会竭力满足。六先生要取皇帝首级,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可以保证,皇帝的首级,必将由剑谷门徒亲自摘取。” 小师姑笑道:“你这样说,倒算是有些诚意了。” “六先生,现在可否与我们去见一个人?”金乌道:“未必需要六先生道歉,只是六先生杀了不少道门弟子,总要说明白缘故。” “去见谁?” “见到自知。”金乌道。 小师姑叹道:“你们让我见谁,我并不在意,可是我现在确实要见一个人,你们只要能让他来见我,或许我真的可以破例向你们道歉。” “六先生要见谁?” “沈无愁!”小师姑盯着金乌,淡淡道:“你口口声声说与剑谷结盟,我剑谷与你们结盟之人,自然是沈无愁。他现在何处?” 金乌笑道:“原来六先生想见的是大先生,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抬手道:“六先生,咱们现在就去见大先生。” 小师姑笑道:“你没听清楚,我的意思是说,让他来见我,不是我去见他。” “这就有些难办了。”金乌皱眉道:“大先生现在正在商议大事,还真没有办法亲自过来。六先生,让大先生来见你,与你去见大先生,难道有什么区别?” 小师姑点头道:“有啊。因为我信不过你们。要是你们三个将我带到黑灯瞎火的地方,意图不轨,我一个柔弱女子,岂不是叫天天不?”故作一副害怕模样,摇头道:“姑娘家要学会保护自己的。” 金乌一怔,随即笑道:“皇宫是天下守备最森严之地,六先生进出如入无人之境,难道还有忌惮之所?” “反正我不会和你们走。”小师姑道:“你们要是真太监,那倒也罢了,就算跟你们走,你们也干不了什么。可是你们这三个假太监,谁知道会干出什么?” 秦逍闻言,哭笑不得,心想这都什么时候,小师姑还有心情调侃。 “那该怎么办?” “好办。”小师姑出谋划策道:“既然沈无愁还在忙着,我今晚先不急着见他。你让他尽快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两天之后,还是这个时辰,让他独自一个人来这里见我。如果他如约而至,我自然会与他相见。对了,到时候你们几个就别过来了,我们师兄妹见面,你们几个外人在场不好。” 金乌三人都是对视一眼,小师姑也不啰嗦,拱手道:“今晚我累了,就此别过。”转身便要走,重明鸟见状,却已经双手握拳,往前走出一步,分明是要封堵小师姑的去路。 “怎么?这是什么意思?”小师姑恼道:“三个男人联手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金乌叹道:“六先生距离大天境不过一步之遥,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弱女子。本来六先生要在宫廷进出,我们绝不会拦阻,任你自由。但你残杀天斋弟子,没有丝毫歉意,说走就走,这也实在太不将我天斋放在眼里了。” “那你们想怎样?” “我们好意相劝,请六先生陪我们去见一个人,六先生却再三推辞。”金乌神色变得冷峻起来,淡淡道:“实在不成,我们就只能得罪了。” 小师姑咯咯笑道:“原来天斋的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方才还说我们是盟友,这转眼间便要恃强凌弱。金乌,你们天斋销声匿迹十几年,说是闭关修炼,原来是将脸皮修得越来越厚。” “少废话。”重明鸟的性子显然暴躁一些,冷声道:“沐夜姬,你是六品修为,我们三人要拿下你,绰绰有余。” 金乌也是叹道:“六先生,鄙人也侥幸突入六品境,与六先生的修为不相上下,我这两位师弟也都是五品境,用不着其他人,只合我三人之力,要留下六先生实在是轻而易举。我们之间虽然有些误会,但凭心而论,共同利益更多,求同存异才是咱们的相处之道。先生如果非逼咱们动手,那可就真是伤了和.....!”他后面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小师姑却已经轻喝一声,腰肢一扭,腴美的郊区宛若一道利箭般,却是直向重名鸟那边扑过去,速度快极。 重名鸟见状,沉声喝道:“来得好。”不退反进,握住右拳,迎着小师姑狠狠打过去。 一直沉默没有吭声的毕方却是反应极其迅速,小师姑身形一动之间,他整个人也已经如同猎豹般扑上前去,大喝一声,一掌拍向了小师姑后肩。 毕方的身材魁梧,比重名鸟高出一个头,这一掌势大力沉,隐隐带着风雷之势。 小师姑却不慌不忙,玉足一点,娇躯轻飘飘掠开,比之那两人的速度分明要快上不少。 她六品修为,境界本就比那两人要高,虽然胸大臀腴,但整个身形却还是显婀娜,轻灵无比,这一闪之间,避开了重名鸟那一拳,却是借着身形一扭之势,右手顺势扣向毕方出掌的那只手腕。 她柔荑纤细,灵巧无比,宛若一条灵活的的小蛇一般。 毕方见得对方出手便是要扣自己手腕,微微变色,立时变招,手腕子一扭,另一手却从腕下探出,宛若鹰爪,却是反抓向小师姑的玉手。 重名鸟一拳落空,被小师姑躲开,足下一点,身形如鬼魅般,再次向小师姑追过去。 一时间三道人影在场中交错,速度快极。 秦逍和红叶修为都是不浅,自然看得清楚,那重名鸟和毕方若是单打独斗,自然不是小师姑的敌手,但这两人出招诡奇,而且配合默契,同时攻向小师姑,虽然小师姑不至于落於下风,但一时间却显然也是无法将那两人击退。 秦逍更是明白,小师姑今晚仗义出手,本是想着收拾欺辱宫女的那几名太监,却落入了敌人的圈套,对方是道门九禽之中的三禽,都是道尊的亲传弟子,以三人的实力,联手对付小师姑,小师姑若无援兵,今晚肯定是凶多吉少。 金乌一开始并无动手,似乎是在利用两位师弟在观察小师姑的实力,片刻之后,才缓步上前两步,却听得一个声音传来:“三对三,一人一个!”立时循声看去,却见到从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一道身影鹊起鹄落,宛若一头猛虎向自己冲过来。 正文 第一二四六章 分击 金乌一看对方身法,就知道修为不浅,又见对方一身夜行衣,心下骇然,暗想难道这是剑谷将计就计,沐夜姬故意中圈套,却在附近埋伏了剑谷门徒。 他心中吃惊,不敢怠慢,眼见得对方两个起落便近在咫尺,沉声道:“好身手!”身形前欺,迎向秦逍。 小师姑本以为自己要以一敌三,凶多吉少,却不料突然有人助阵,一掌逼退毕方,瞥眼瞧过去,只见到一名身着夜行服的高手已经与金乌交上手,虽然那人没占上风,却也并无落入下风。 她有些惊讶。 金乌是道尊门徒,六品修为,那绝对不是泛泛之辈,那夜行人与金乌交手数招,丝毫不落下风,由此亦可见修为不弱。 倒是假山后的红叶怔了一下,随即显出恼怒之色。 她跟随秦逍入宫,本是为了看住秦逍,不让他铤而走险。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变被动为主动,竟然不打商量,直接冲了出去。 秦逍担心沐夜姬,见小师姑形势危急,挺身而出,这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红叶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阻拦得住,只是这家伙没有任何知会,丢下一句话便冲出去,着实让红叶心中气恼。 她只想不理,但也知道既然暴露,只怕很快便有更多的叛党前来增援,当前还是速战速决为好,无奈之下,只能像一头矫健的母豹子般冲了过去。 秦逍突然出现,本就让金乌等人有些诧异,却不料又有一人突然出现,而且那夜行衣裹住的娇躯曲线玲珑,浮凸有致,一看就是个女人,更让金乌等人惊讶。 重明鸟本来与毕方联手攻击小师姑,这时候看到红叶出现,倒也不废话,一个转身,便向红叶迎了上去。 本来小师姑以一敌二也不落下风,这时候重明鸟要去应付红叶,压力顿时更轻,盘旋飞舞,连连进逼。 毕方方才有重明鸟分担压力,还能勉强顶住,这时候重明鸟一走,立时被小师姑的掌风逼得连连后退,心中亦是恼怒,知道重明鸟主动去迎红叶,乃是藏了自私之心,就是要将小师姑这个硬茬子留给自己。 剑谷六先生的身手,毕方现在已经领教过,虽然小师姑的招式轻灵飘逸,但每一招都是暗藏杀机,而且六品修为在自己之上,眼下虽然还能勉强支撑一二,可是时间一长,只要对方找到丝毫破绽,自己必败无疑。 其实毕方的身手也着实不弱,其武功路数也是优雅飘逸,道门本就讲究脱俗,出招举重若轻、潇洒如意,他的这套掌法也是异常玄妙,而且他对这套掌法分明也是下了苦功夫,施展起来从容无比,经验丰富。 也正因如此,才能勉强支撑下来。 秦逍与金乌转眼间交手十余招,却也看出金乌性情稳重,即使是出招也是有板有眼,并没有立刻全力进攻,似乎是在先试探一下自己的虚实。 秦逍知道金乌是六品境,从出手的时候,就没想过能击败金乌。 对方是道尊门徒,修为高深,虽说自己也已经踏入六品境,但自己是刚刚步入六品境不久,内力固然浑厚,可六品根基尚浅,还真不能与对方相比。 秦逍刀剑双修,甚至连剑法也是内外双修。 血魔刀法一旦施展起来,威力十足,秦逍对血魔刀的奥义也是领悟不少,但还无法做到如血魔那般控制自如,刀法使将出来,甚至会进入疯魔之状,是以不到万不得已,秦逍不敢轻易使出刀法。 他从山中老猿那边得到的剑法,与剑神的林雪剑法十分酷似,玄妙莫测。 只是此番入宫,他除了随身携带短刃,并无带刀剑在身,行动起来,颇有不便,最紧要的是,他已经练成了赤心真剑,而且在苏宝瓶的教导下,一气化三剑,有此等神技在手,倒还真用不着佩刀带剑。 此时若是以赤心真剑与金乌交手,应该是能够立于不败之地。 但此刻恰恰不能使出赤心真剑。 内剑功夫,那是剑谷的独门绝技,而且剑谷六绝之中,也只有三人修炼过,三先生过世之后,便只剩下沈无愁和小师姑。 自己一旦施展出内剑功夫,对方事后调查,很可能就可以确定自己的身份。 方才小师姑和金乌的对话,秦逍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目前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剑谷和东极天斋之间到底是什么瓜葛,但便宜师傅沈无愁显然与东极天斋的关系颇为亲密,若是天斋的人从沈无愁的口中得知收过弟子,那么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就暴露出来。 而秦逍此次入京,最要紧的便是保证隐秘,绝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他不能施展赤心真剑,但临敌经验已经算是颇为丰富,心里却是打算,自己用不着击败金乌,只要托住金乌,以小师姑的实力,很快就能击败对手,只要小师姑解决了对手,及时过来支援,金乌自然是无法抵挡。 重明鸟迎上红叶,出手如雷。 比之金乌出招沉稳、毕方招式飘逸,重明鸟的路数却又是大不相同,一招一式刚猛十足,每一拳打出,都隐隐有风雷之势。 红叶并不与他硬接,身形轻灵,环绕在重明鸟周围,并不急着出手,但却死死缠住了重明鸟。 重明鸟连出几拳,都被红叶轻盈闪躲,反倒是红叶在他周围忽躲忽闪,时不时攻出一招,待得重明鸟想要接招,红叶却已经收招闪过,就宛若猫戏耗子一般。 红叶的轻功显然不是重明鸟能比,十几招过后,重明鸟也依稀探出了红叶的实力,知道这身材浮凸的女子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若是被对方找到破绽出手袭击,自己肯定是要吃大亏。 他只想与红叶正面交手,但红叶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一时间重明鸟焦躁不已,口中哇哇直叫,却又拿红叶没有办法。 小师姑单战毕方,却是越打越轻松,换做平日,她少不得要好好戏弄对方一番,但心中也知道,这种时候,还是速战速决,又是两掌拍出,毕方连退两步,小师姑如影随形跟上,却听得“哎哟”一声,脚下竟是一歪,却是踩在了一具尸首上面,虽然极力稳住身形,可身体还是有些踉跄。 之前几名太监戏弄宫女,小师姑出手狠辣,并无留情,击杀数名太监,这几名太监的尸首兀自躺在地上,小师姑显然是没有注意脚下,竟是不小心被一具假太监的尸首绊住。 毕方本已经是被小师姑的攻势逼得透不过气来,这时见到小师姑身形踉跄,立足未稳,知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低吼一声,不退反进,右手五指成爪,直往小师姑的头顶抓了下去。 却不料小师姑身形虽然一个踉跄,娇躯呈前弓之势,手上的速度却是极快,毕方不退反进,向她迎过来,却正中小师姑的下怀,右手中指直进,快如闪电,在毕方的手爪抓下来之际,指尖已经戳在了毕方胸口的膻中穴。 膻中穴乃是人身气海,百息之所会,罪当要冲。 小师姑劲气透指,击中毕方的膻中穴,立时就封住了对方的内息,毕方惊骇之际,小师姑已经化指为掌,手掌猛力在毕方的膻中穴狠狠拍过去。 毕方的内息瞬间被封,一口气还没能运过来,无力抵抗之际,再被小师姑一掌猛击,再也无力支撑,只觉得胸腔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一口鲜血从口中直喷而出。 正文 第一二四八章 存档库 书库这边确实是偏僻之所,此后就一直无人过来打扰。 窗外也渐渐泛白,秦逍知道已经到了晨曦时分,天亮之后,那就更不好行动。 他丢下话给红叶,要晚上在原地方见面,知道红叶肯定是听得懂。 晚上几大高手在那里一阵拼斗,其实那处也算是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事后天斋之人肯定不会想到秦逍还会去而复返。 最要紧的是,那处是前往珠镜殿的道路,只有到了那里,秦逍才能想起前往珠镜殿的道路。 他躲避在这书库,根本不知道书库往珠镜殿的道路该如何走,唯一的办法,也只能回到那处,在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前往珠镜殿。 书库之内静悄悄一片,秦逍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幅卷轴,卷轴封口处是用腊泥封印,却见到从上到下写着一行小字。 延康九年七月初八敕封诏! 秦逍一怔。 延康? 他立刻想到,延康乃是当今圣人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年号。 如今是天圣七年,这是七年前圣人改年号为天圣,在此之前,一直用的是延康年号,而且延康年后使用了十一年。 这上面的日期,往回推算,那已经是九年前了。 如果判断没有错误,那么这幅卷轴是在九年前封存在此。 秦逍略感诧异,昨晚他潜入此处,只以为这是皇家书库所在,这时候已经是晨曦时分,屋内的光线明亮了不少,以他的目力自然看得更是清楚,站起身来,环顾一圈,这时候才发现,这些书架之上,虽然也有少量书籍,但几乎全都是与自己手中一样的卷轴。 秦逍绕着书架缓步而行,更是看明白,书架上的卷轴摆放的整整齐齐,不但每一份卷轴有编号,便是书架也都有编号。 他方才靠坐的书架,挂着木牌,上面雕刻着一行大字,乃是【延康九年档】。 陡然间,秦逍明白什么,犹豫一下,终是将手中的卷轴拆开,外皮褪去,里面果真是一道黄色卷轴,打开来看,正是一道圣旨。 秦逍心下愕然。 这道圣旨里面的内容倒是稀松平常,乃是下旨在荆州修渠,调派工部的官员前往实地勘测。 不过秦逍心头之震惊,却是自己误打误撞,竟然闯入了这样一座谕旨库。 毫无疑问,圣人颁下的旨意,却都存在两份,一份是颁给臣下,而另一份则是收录存档,两份圣旨的内容,必然是一模一样。 他不由向后退了几步,抬眼望去,这屋里共有九排书架,自右至左,正是从延康元年到延康九年的存档。 他知道延康九年之后的存档,应该也在这古楼之中,不过是在另一间屋内。 这间屋内是圣人登基前九年颁下的旨意,圣旨浩如烟海,但从这里却完全可以了解到圣人是如何治理天下。 他将手中的圣旨卷好,放回原处,快步走到延康元年的书架处,到得尽头,找到了圣人登基之后颁下的第一道旨意。 他对这道旨意的内容着实好奇,毕竟初登大宝,这第一道旨意会是什么内容,着实让人好奇。 打开来看,才发现这第一道旨意乃是追誉先皇帝的诏书,其中自然是对先皇帝一番歌功颂德,而且追誉为圣武孝德皇帝,又言受德宗皇帝遗诏,大唐皇后承袭帝位,定年号为延康,恩泽天下。 这道旨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按照时间来算,当今圣人登基之时,自己尚不到一岁,不过八九个月而已。 钟老头临终之前,对秦逍多有嘱咐,除了让他前往龟城谋生,而且再三嘱咐,不可将自己的真实生辰告知第三个人,而是故意将自己的年纪说小了十个月,虽然秦逍不知道钟老头为何如此安排,但钟老头既然有这样的嘱咐,他也不敢违抗,是以直到今日,外人都只知道他是八月生人,只有他自己清楚生辰是在十月。 却也正因如此,当初在海上被苏宝瓶一语道破自己的真实生辰,着实让秦逍大吃一惊。 若论起真实年纪,秦逍的虚岁已经是十九,而圣人登基也是进入了第十八个年头。 他收起圣旨,放回原处,伸手便要去拿第二道旨意,却听得“咔嚓”一声轻响,正是从窗户那边传过来,秦逍立时闪身躲在书架后面,从缝隙中望过去,只见到那窗户已经被推开,一道人影飘然入屋,转身便将窗户关上。 秦逍见得来人一身宫女装束,熟悉无比,欢喜道:“小师姑!”从书架后面出来,迎了上去,这时候都忘记自己被红叶易容改装,并非真实面容。 来者正是小师姑。 或许是宫里确实没有像她这般火爆身材的宫女,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宫裙,这身宫裙穿在小师姑的身上,腰肢倒是无碍,但胸脯却是紧绷无比,这不但压抑了小师姑的天赋,而且让胸口衣襟似乎随时都会被撑裂开来。 小师姑口鼻蒙着黑巾,不过那双美丽的眼睛确实娇艳无比,宛若明珠一般。 见得秦逍迎上去,小师姑却是十分警觉,上下打量了秦逍一番,才试探问道:“你.....你是小师侄?” 秦逍这才想起自己改头换面,低声道:“是我,我易容改装了。” “那你说,我有什么长处?”小师姑立刻问道:“如果说不出我的优点,定然是假的。” 秦逍叹了口气,道:“还能有什么长处?除了胸脯大一些,屁股圆一些,也就时常喝得烂醉如泥,醒来之后骗些银子去赌场滥赌了。” “假的!”小师姑毫不犹豫道:“你不是小师侄。”身形如魅,欺身向秦逍飘过来。 秦逍心知她已经认出,也不动弹,小师姑飘到秦逍面前,手臂一舒,已经勾住秦逍的脖子,将他抱入怀中,轻笑道:“臭小子,你敢如此评价师姑,简直是大逆不道。” 秦逍倒是没有想到小师姑竟然如此豪放,一时被她抱进怀中,周身温软一片,特别是半张脸,被小师姑的那般一带过去,已经贴在了腴沃丰软的胸脯上,那种感觉宛若身处云端,不但弹软无匹,而且香气扑鼻。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秦逍忍不住故意蹭了蹭,香软腴沃,赞叹道:“小师姑,几日不见,你又大有长进了。” 小师姑咯咯一笑,这才将他推开,秦逍有些依依不舍,小师姑已经撤下黑巾,显出那张千娇百媚的艳丽面庞,嗔道:“小师侄,你又占人家便宜了,舒不舒服?这是给你的奖赏,算你还有良心,见到小师姑遇险,敢挺身而出,看来还没有忘记小师姑对你的照顾。” 秦逍道:“我要是不出手,你能打得过那三只鸟?就这么点奖赏?” “你想怎样?”小师姑双臂环抱,故作遮掩之态,只是她这个动作,却更是将本将腴沃无匹的胸脯挤成一片,丰腴如山,咬了一下嘴唇,怯生生道:“你....你总不能趁人之危,要.....要人家以身相许吧?” 若是一般的男人,见得这绝世尤物如此楚楚可怜模样,定然是心神荡漾,恨不得立时扑上去,但秦逍太了解这个小师姑,她故作浪-态可以,可是你若信以为真,去想占她便宜,那顶是没有好果子吃。 “少来这套。”秦逍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小师姑闻言,抬手捂嘴,咯咯一笑,这才扭着腰肢走到秦逍边上,抬手拍了拍秦逍肩头,道:“我也不确定你在这里,不过这座楼算是比较偏僻,平时来人很少,我估摸着你可能现在这里暂避,所以过来探探。看来还是你小师姑了解你,知道你会躲在哪里。”环顾一圈,奇道:“这不是书库吗?怎地都是卷轴,小师侄,这是什么地方?” “你问我?”秦逍道:“你没来过?” “来过啊。”小师姑道:“只是没进这间屋,去了另外几间屋里,都是藏书。本来我还以为在这书库里有什么高深莫测的武功秘籍,找了两个晚上,都是一些之乎者也的狗屁东西,实在无聊。” 秦逍见得小师姑虽然依旧明艳动人,那浮凸若现的腴美身段依然让人遐想,但她脸上颇有憔悴之色,远不如自己在关外见到时候那样精神,虽说身材依旧火辣,但脸颊分明瘦削了不少,心知如果不是心中有事,以小师姑洒脱不羁的性格,绝不会如此憔悴,心生怜爱,柔声道:“小师姑,你怎么在宫里?你来这里多久了?” 小师姑这才扭转身,虽然秦逍的脸庞让小师姑感觉很陌生,但小师姑对那双眼睛却是十分熟悉,而且此刻也能清晰看到秦逍眼中的关切和柔情,小师姑心下一暖,轻笑道:“我都已经在这里半个多月了。”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宫裙,蹙眉道:“臭死了,这身裙子穿了大半个月,我都忘记换了,小师侄,你刚才是不是闻到臭味了?” “没有。”秦逍其实也看出这宫裙有些邋遢,不过小师姑素来不修边幅,若是干干净净,反倒会让秦逍感觉不对劲,只是小师姑半个月没有换衣衫,这当然不是无衫可换,以她的身上,要在宫里找一套宫裙易如反掌,一切只能证明小师姑的精力放在其他事情上,都忘记换一身衣衫,故意笑道:“师姑身上香喷喷的,让人闻之难忘。” 小师姑咯咯一笑,抬手轻拍了秦逍的脸颊一下,道:“小东西比以前会说话了。”却是打了个哈欠,道:“不行了,不行了,小师侄,我已经好几天没睡了,再不睡可要死了。来,给我做个枕头,我眯一会儿就好。” 秦逍一怔,却见小师姑做了个手势,秦逍自然明白,靠着书架坐下,两腿伸直,小师姑也不废话,席地侧躺下,头枕在秦逍的大腿上,身体蜷缩起来,还没等秦逍说什么,只片刻间,呼噜声竟然响起,小师姑竟是真的沉沉睡去。 正文 第一二四九章 有容乃大 秦逍有些诧异,两人久别重逢,他本有许多话想要与小师姑细说,小师姑说要睡觉,他本来还以为只是开玩笑,谁知道这尤物竟然说睡就睡。 见得小师姑两只手合在一起,放在自己的腿根,脸颊贴着手掌,娇躯蜷缩,睡得正是香甜,秦逍只能摇摇头,不敢动弹,唯恐惊醒了她。 瞧这样子,小师姑看来是真的有许久不曾歇息,否则以她的修为,即使有些疲惫,但武者养精神,面上也不容易看出来。 既然已经能够清晰看出小师姑疲惫之色,这就表明小师姑其实已经极度疲累,也难怪立马就能睡着。 小师姑潜藏在叛党遍布的内宫之中,虽然不知道她意欲何为,但她的精神肯定是时刻紧绷着,没有一刻敢掉以轻心。 六品高手放在江湖上,那自然是天高任鸟飞,可是在这深宫之中,即使是六品修为,却也时刻会处于凶境之中,毕竟叛党不但人多势众,而且其中还有金乌这样的武道高手,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这些时日,小师姑肯定是无法踏实休息。 现在能够立刻睡着,足以表明小师姑紧绷的那根弦得到了放松,而这一切,当然是因为秦逍的出现。 有小师侄在身边保护,自然能够放心大睡一场。 秦逍看着小师姑略有些瘦削的脸颊,肌肤自然不似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那般娇嫩异常,但却也是白皙光滑,最要紧的是配上她精致的五官,特别是一对内勾的柳叶眼,即使是睡着,也散发着一股娇媚之色。 他不敢动弹,只能顺手从书架上又取了两卷诏书在手,拆开来看。 阳光洒射在窗纸上,屋内更是亮堂一片,秦逍放下诏书,再次看向小师姑,见得小师姑嘴角微微上翘,颇有几分调皮之态,她不但眼睛迷人好看,便是睫毛也颇长,娇美之中,更显灵动。 但很快,秦逍的脸上便不禁微微泛红。 看着小师姑脸颊之时,眼角余光自然而然地瞥见小师姑的胸襟处,小师姑面朝秦逍腹部侧躺着,脸颊贴着双手合起的手背,而手背则是搁在秦逍的大腿上,这睡姿其实倒也颇有几分矜持,但躺在一个男子身上,若换作其他的女人,未必敢有如此大胆。 不过小师姑本就在关外长大,她性情本就洒脱不羁,再加上也没有中原文化之中的条条框框约束,许多事情并不会太在意。 不过这侧身一趟,腴沃胸脯堆叠在一起,更是壮观如山,秦逍眼角余光却刚好看到小师姑领口散开,虽然不至于春光大泄,但却足以看到深如山谷的沟渠,白得耀眼。 小师姑果然是天赋异禀,胸怀宽广,有容乃大! 秦逍扭过头,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虽然觉得这时候偷窥小师姑实在是有些不地道,但那里的风景还是让秦逍实在忍不住又偷瞄了几眼,心中忍不住感慨,像小师姑这样的绝世尤物,最终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男人。 一想到小师姑迟早会被另一个男人拥有,秦逍心中竟是生出一股浓浓的醋意,虽然那个男人目前根本不存在,但却已经成为了秦逍心中的假想敌。 他靠在书架上,又不敢动弹惊醒小师姑,加上昨晚也是一宿未睡,迷迷糊糊之中,却也是半睡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隐传来说话声,立时惊醒,便要起身,但马上看到小师姑的螓首还枕在自己腿上,便坐住不动,但此刻却是看到小师姑睁着一双狐狸般的眼睛,嘴角带着浅笑,正盯着自己看。 秦逍先顾不得小师姑,扭头望向窗户那边,屏息聆听,却是楼下传来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有人来轮值,还是又有人过来巡查,没过多久,说话声消失,脚步声也已经迅速离去。 秦逍这才宽心,低头看向小师姑,见小师姑不再是侧躺,而是仰躺着,螓首依旧枕在自己腿上,虽然不再侧身,但丰满的胸脯依然高耸如山。 秦逍知道这是因为宫裙的内衬所致,两边向中间裹紧,所以依旧能够保持形状,否则以小师姑的规模,真要是这般躺着,又没有小衣束住,很容易便四周漫溢。 “你这张脸不好看。”小师姑道:“换回你以前的脸,那张脸还凑合。” 秦逍道:“这是废了好大功夫才变成这这样,要恢复原来的样子,我自己可做不到。小师姑,你是不是忘记我长成什么样子了?” “差不多快忘记了。” “就知道你没心没肺。”秦逍没好气道:“昨晚我躲在假山后面,你虽然蒙着脸,一身宫女打扮,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你。” 小师姑扭动了一下身子,吃吃笑道:“别把自己说的那么好。你记挂的不是小师姑,是不是看到我的身段,所以认出了我?我知道你对我一直存有垂涎之心,老说我胸脯大,你老实招认,是不是一直记挂着我胸脯?”说到这里,故意将一只手搭在自己胸脯上,一脸妩媚地用力捏了捏,勾引道:“真是好软,你要不要摸摸看?” 秦逍哭笑不得,知道小师姑要是厚起脸皮来,自己还真不是对手,苦笑道:“你好歹也是前辈,勾引自己的师侄,你就真不怕剑谷的人以后骂我们是奸夫淫妇?” “我看谁敢?”小师姑不屑道:“怎么,你还真想和我成为奸夫淫妇啊?” “小师姑,我郑重地告诉你,咱们正经一些。”秦逍认真道:“我是正常的男人,你要老是这样疯疯癫癫,到时候我真要做出什么来,你可别怪我。” 小师姑笑道:“哟,胆肥了?”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襟,随即伸了个懒腰,这姿势更是让沃胸怒挺,随即拍了拍樱桃小嘴,扭头打量秦逍两眼,问道:“什么时候进入六品了?” 秦逍一怔,硬着头皮道:“谁说我六品了?” “你要不是六品,说话敢这么硬气?”小师姑白了他一眼,道:“金乌是道门九禽中的上三禽,多少年前就已经踏入六品境,和我一样,距离大天境一步之遥。我若是与他单打独斗,鹿死谁手,那也是尚未可知。你昨晚能与他交手几十招不落下风,如果只是五品境,他早就将你毙于掌下。岂会容你和他纠缠半天。” 秦逍其实心中也明白,自己能和金乌打的有来有回,小师姑都看在眼里,她若看不出自己的境界已经提升,那才是见了鬼。 “还有,刚才我醒过来,你还在睡着,我看了半天,你的气息纯净得很,我若再不知道你是六品境,那真是该死了。”小师姑叹了口气,苦笑道:“小师侄,看来沈无愁那老东西眼光还是不错,竟然能挑选你为传承弟子。不过你这武功的进阶也实在是太夸张了吧。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小天境,本来我还觉得以你的资质,过上三年五载,应该可以踏入中天境,你倒好,这才不到两年时间,你竟然进入六品境,真是气死我了。” 秦逍诧异道:“小师姑,我武功有长进,你该高兴才对,为何生气?难道你在妒忌我?” “就是妒忌。”小师姑没好气道:“我从小就练功,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才进入六品境,你倒好,两年时间抵得上我二十年.....!”小师姑蒙住脸,抽泣道:“这让我以后还怎么活,真是气死我了。” 秦逍笑道:“谁让你成天不务正业。你要是戒酒戒赌,不早就进入大天境了?” “戒酒戒赌?”小师姑哼了一声道:“这就像你们男人戒色一样,还不如死了算了。”盯着秦逍道:“小师侄,你可要记住了,你就算武功长进再快,我也是你师姑,对师姑要尊重,要听师姑的话,否则就是欺师灭祖,我饶不了你。” 秦逍道:“我又没说你不是师姑。不过你也要有长辈的样子,以后要多爱护你小师侄,有好事要想着你小师侄,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和你小师侄共同进退。” 小师姑咯咯一笑,道:“我一直对你爱护有加,你不知道吗?对了,你是不是遇上什么好事,所以武功进展才会突飞猛进?小师侄,你要坦诚相见,不能骗师姑。” 秦逍心想苏宝瓶与剑谷确实是渊源极深,但苏宝瓶有过嘱咐,确实不好透露真相,只能道:“小师姑,此事回头再说。你先告诉我,你不是在关外吗?怎么跑到京都来了?你潜入宫中,又是所为何事?” 小师姑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立时严肃起来,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你师父应该在宫里,我怀疑.....他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正文 第一二五一章 幕后阴影 小师姑嘴角泛起一丝浅笑,妩媚动人:“你觉得是真是假?” “我哪知道。” “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妖后若知此事,肯定会寝食不安。”小师姑冷笑道:“他们虽然以卑劣手段谋害了师尊,但对师尊那一剑却一定是畏惧不已。紫木匣的存在,就让那一剑有重现世间的可能,而那一剑再临人间之际,便是妖后授首之时。” 秦逍道:“所以你们这样做,是故意引诱皇帝派人去追杀剑谷门徒?” “不错。”小师姑道:“咱们在关外遇见了紫衣监那群太监,那个罗睺便是皇帝派去抢夺紫木匣之人。四块紫木匣,只要任意一块被摧毁,那一剑的剑诀便难以完整。当年各大门派攻打剑谷,铩羽而归,妖后知道剑谷易守难攻,除非调动唐军重兵,否则只凭江湖上那些喽啰,根本达不成目的。她派罗睺那帮人偷偷出关,就是想要找机会袭击剑谷门徒,哪怕夺得一块紫木匣,也是大功告成。” 秦逍道:“但罗睺却一直未能如愿。” “他在关外游荡了多年,其实对剑谷也颇有威胁。”小师姑淡淡一笑,道:“不过关外并非唐国势力范围,所以他始终未能得逞。我们推测,如果罗睺始终未能得逞,妖后最后实在忍耐不住,就可能会派出魏无涯前往关外。若是剑谷上下齐心,妖后没有必胜的把握,或许还会犹豫,可是剑谷若一盘散沙,剑谷门徒互相争斗,妖后自然会觉得派出魏无涯会十拿九稳。” 秦逍恍然大悟,道:“所以田师叔出走剑谷,五师叔下落不明,你们与崔京甲水火不容,都是为了制造剑谷不合的假象,目的是为了引蛇出洞?” “莫老五可没有参与计划。”小师姑撇撇嘴,不屑道:“他就是心胸狭窄。紫木匣确实是你莫三师叔分给大家,也确实只有四块,莫老五没有得到紫木匣,心生怨气,不辞而别。”叹了口气,道:“他出走十几年,再也没有回过剑谷,不知现如今到底是死是活。” 秦逍想了一下,才继续问道:“皇帝似乎并没有落入你们设计好的计划。” “这只能证明她确实贪生怕死。”小师姑冷笑道:“她知道自己结怨太多,一旦魏无涯离开,可能性命不保。其实我们也没有想到妖后竟然如此谨慎,始终都没有将魏无涯派出去。魏无涯不离宫,我们就无法实施下一步计划,一直耗了下来。” 秦逍忍不住道:“你们这样耗下去又有什么用?难道要等着魏无涯老死?” “等他老死也未必不是办法。”小师姑道:“不过我们最大的指望,是门徒之中有人能够修到宗师境。当年我们也有过约定,四块紫木匣各自守卫,谁要是先达到宗师境,四块紫木匣便合而为一交给他,由他用那一剑为师尊复仇。” 秦逍抬手摸了摸脑袋,尴尬道:“若是无人修成,这报仇的事儿就黄了?” 小师姑道:“自然不是。不过策划布局太费脑子,我想不明白,你师父是剑谷首徒,崔京甲是大剑首,如何布局,让他们去想就是。”说到这里,才蹙眉道:“你师父看似无所事事,但我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谋划,我倒是问过他是否有计划,他也没告诉过我。哎,其实我心里清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不想让我分心,只盼我能全心练功,早日进入大天境。” 秦逍立刻道:“师傅若是这番苦心,那你就真的太让他失望了。成天只想着贪杯好赌,一直这样,一辈子都别想踏入大天境。” “住嘴。”小师姑瞪了一眼,骂道:“一个小辈,这样说长辈,不怕被被割舌头。” 秦逍吐吐舌头,也不多言。 “他行刺夏侯宁,我也是前不久才知晓。”小师姑道:“本来我对其中的真相并不清楚,但......不久前我见到了夏侯元稹,从他口中确知,江南王母会之乱,并非只是为了在江南掀起风浪,叛乱在江南,但目标却在宫廷。” 秦逍意识到什么,皱眉道:“难道江南之乱,也是.....引蛇出洞的计划?” “现在看来,确实如此。”小师姑道:“内库失窃,将麝月公主引过去,尔后王母会控制公主,打出公主的旗号起兵。妖后当然绝不允许这样的局面出现,势必会派人前往带回公主,由此能耐的,就只能是大宗师了。” 秦逍微微变色,目光锐利,轻声道:“王母会引蛇出洞,也是为了找机会行刺皇帝?” “大师兄应该与王母会有些牵扯。”小师姑蹙眉道:“但到底中间有什么关系,他没有告诉我,我无法确定。不过以现在的结果来看,我怀疑王母会与东极天斋有关系。” 秦逍微点头道:“小师姑,你觉得王母会背后有东极天斋的影子?” “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应该错不了。”小师姑道:“王母会在江南起兵,如果不出意外,魏无涯那时候就应该去了江南。不过因为你的存在,打乱了王母会的计划。” 秦逍叹道:“我护住了公主的周全,魏无涯自然不必在前往。” 小师姑点头道:“正是。你不但坏了王母会的大事,也坏了你师父的事。”苦笑道:“若是换做别人,坏了你师父的苦心,他必然是手下无情,可偏偏是你,他也无可奈何。计划没有成功,他就只能在杭州刺杀夏侯宁,以此来激怒妖后,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目的就是希望引起妖后的恐慌,刺激她早下决断,下令魏无涯前往追杀剑谷门徒。” 秦逍道:“师傅没有想到,他这无可奈何的一招,反倒起了奇效。” “紫衣监检查夏侯宁的尸首,自然判断出是剑谷门徒下的手,而且也能判断剑谷又出了一位大天境。”小师姑道:“如此一来,妖后又岂能不慌?此事过后没多久,我接到你师父的传书,让我尽快赶到京都。” 秦逍心想你们表面上互相看不顺眼,这私底下倒是联系的很热络。 “入京之后,我按照你师父给的地点,与他会合。”小师姑轻声道:“当时从剑谷已经有两拨人赶了过来,都是剑谷的精锐弟子,见到你师傅之后,你师父才告诉我们,魏无涯已经离宫而去,我们可以开始行动。” “如何行动?” 小师姑道:“你师父说宫里有内应,他们会协助我们剑谷控制妖后,尔后利用妖后之名先除掉夏侯家,诛灭夏侯一族之后,便可以从妖后口中逼问出师尊遗骨下落。” “诛灭夏侯一族?”秦逍皱眉道:“剑谷与皇帝有仇,与国相有仇,但夏侯一族之中并非全都是恶人,没必要斩尽杀绝,师父他.....是否做的有些太过?” 小师姑叹道:“我和你想的一样。妖后和夏侯元稹虽然该杀,但并非整个夏侯一族都要斩尽杀绝,我劝他不必如此,如果真的因此杀害太多无辜之人,我们岂不是变成要妖后一样的恶人?只是剑谷的行动,都是由你师傅指挥,我虽然能提出异议,但最终却也只能遵从他的吩咐。”顿了顿,才道:“那些天我和剑谷其他人一直都待在京都,等待你师父发号施令,夏侯元稹调兵谋反之时,我也在京都,亲眼看到兵马入城。” “师傅没有告诉你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秦逍皱眉道:“如此大事,难道他还信不过你?” 小师姑道:“他言辞有些躲闪,我也觉得内有蹊跷。说他信不过我,自然不会,我想应该是有些事情他不便对我说出口,又或者.....他与人达成协议,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内情。” “那后来如何?” “那阵子他一直在活动,具体做些什么,我也不清楚。”小师姑道:“不过有一天他突然回来,告诉我说夏侯元稹被放逐前往苏州。夏侯元稹当年也参与了谋害师尊,如今诛杀凶犯的时机已到,所以让我带上两个人,半道截杀夏侯元稹。” “国相死了?”秦逍吃惊道。 小师姑摇头道:“没有。” “你没杀他?” “我从夏侯元稹口中知道了不少之前并不了解的真相。”小师姑道:“而且夏侯元稹判断,自始至终,你师父报仇心切,中了别人的圈套,被人利用,整个剑谷也沦为那伙人达到目的的工具。那伙人达成目的之后,过河拆桥,很可能会对剑谷门徒下狠手,虽然夏侯元稹所言有挑拨之嫌,但却并非没有道理。我没有对夏侯元稹下手,只是扣押了她的女儿为人质.....!” “夏侯倾城?”秦逍心下一凛。 小师姑点点头,问道:“你认识她?” 秦逍叹了口气,道:“她现在如何?” “看你样子,似乎很关心她。”小师姑撇撇嘴,道:“那可要让你伤心了,我已经杀了她!” 正文 第一二五二章 道尊 小师姑说得轻描淡写,秦逍却根本不相信,只是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滥杀无辜了?” “她很无辜吗?” “小师姑,你是不是吃醋了?”秦逍上下打量小师姑几眼,道:“你觉得她和我有交情,所以心中吃醋了?” 小师姑怪笑道:“吃醋?哈哈,年轻人,你太自以为是了。我为了你吃醋?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那就好,那就好。”秦逍如释重负道:“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喜欢上我,不许我和别的女人有瓜葛。要真是被你看上,我死的心都有了。” 小师姑竖起柳眉,恼道:“你说什么?我哪里不好?臭小子,你给老娘说清楚,我是长得没别人好看,还是性格不够温柔?怎么我瞧上你,你就有死的心?” 秦逍呵呵一笑,并不解释。 “贼眉鼠眼总是在我身上打量,总偷看我胸脯,你当我不知道呢?还说看不上我,呸!”小师姑白了他一眼,她睡了一觉之后,气色恢复不少,肌肤带着光泽,娇艳非常,自有一股天然的诱人风韵。 秦逍老脸一红,急忙转变话题道:“师傅既然和那伙人联手,那伙人过河拆桥又是什么意思?为何说剑谷被当成工具?” “那伙人和剑谷一开始却是都有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引诱魏无涯出宫,尔后控制妖后。”小师姑道:“可是控制妖后之后,剑谷和他们的目的就可能不同,甚至会起冲突。”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现在我们已经知道,和师傅达成协议的应该就是东极天斋这伙人。双方联手,控制了内宫,师傅要诛杀妖后,但东极天斋的人却可能要将皇帝作为工具,挟天子令天下,所以双方自然就会起冲突。” “但不久前我并不知道幕后势力是东极天斋。”小师姑道:“我本是想尽快赶回京都,见到大师兄后,无论如何也要问明真相,同事提醒他要戒备那伙人。可是我回到京都,按照接近据点,才发现之前在京都的藏身之处已经出了变故。据点里有人埋伏,带队的正是金乌,如果我不是长了个心眼,必然落入他们的陷阱。” 秦逍知道当时的情况必定是凶险至极,小师姑说起来却是轻描淡写,暗想小师姑平常看起来洒脱不羁不着调,但真要办事的时候,其实也很是谨慎小心。 “自那以后,你就没有见到师傅?” “不但是你师父,剑谷其他人也都彻底消失。”小师姑神情凝重,低声道:“那帮人知道我与你师父兵分两路,前去截杀夏侯元稹,所以埋伏在据点,那是等着我们回来之后动手。不过他们等了好几天,也许是猜到我已经发现不对劲,就撤走了埋伏。等他们全都撤离之后,我才进去查找线索,里面的一切线索都被天斋的人清理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秦逍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才问道:“所以你觉得师傅已经遭遇不测?” “如果天斋的人和你师傅达成协议,控制内宫后,会将妖后交给你师父,但却言而无信,你师父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小师姑漂亮的脸上布满寒意,低声道:“天斋从一开始就可能做好了准备,等到达成目的之后,立刻反目成仇,他们知道你师父和剑谷事后会成为对手,干脆就开始对剑谷门徒下狠手。” 秦逍道:“东极天斋的主子是道尊,他是大宗师,所以天斋并不害怕与剑谷翻脸。”想了一想,摇头道:“不对,还是不对!” “什么不对?” “小师姑,你刚才说过,王母会背后,很可能是受到东极天斋的控制,既然如此,合东极天斋与王母会之力,足以实施他们的计划,为何他们还要剑谷参与其中?”秦逍皱眉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他们明知道事成之后会与剑谷起冲突,为何还要让剑谷卷进来?东极天斋确实有大宗师,但剑谷是剑宗圣地,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谁能保证剑谷不会再出一位大宗师,天斋为何非要与剑谷结怨?” 小师姑也是蹙眉想了想,才摇头道:“我也难以明白其中的蹊跷。也许.....一开始他们觉得有剑谷相助,计划会更有把握。” “也许有这个缘故。”秦逍道:“不过我觉着这个理由还是有些牵强。小师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澹台悬夜暗中与东极天斋有勾结,而且这次行动,东极天斋应该是倾巢而出,加上澹台悬夜作为内应,这才完全控制了皇城。反观剑谷这边,剑谷六绝之中,只有你和师傅两人前来京都,另有十几名剑谷弟子,而且你还没有直接参与到宫中之变,只是在计划成功后被派去截杀夏侯元稹。恕我直言,除了师傅在杭州刺杀夏侯宁,引出了魏无涯,此后我并没有发现剑谷对接下来的计划起到太大作用。” 小师姑不悦道:“谁说剑谷作用不大?没有剑谷引魏无涯离宫,他们又怎能入宫挟持妖后?” “是是是,是我失言。”秦逍忙道:“可是你想想,师傅刺杀夏侯宁,那是在王母会失利的情况下,师傅临时想出的办法,连你们自己都没有把握能以这样的办法引诱魏无涯离宫。”想了一下,才道:“小师姑,师傅与天斋结盟,你之前一无所知,双方达成怎样的条件,连你也不知道,这处处透着蹊跷。是了,你们对东极天斋到底有多了解?” 小师姑道:“道尊二十多年前就已经修成了大宗师境,他一手创立了东极天斋,道馆设在蓬莱岛。鼎盛之时,有天斋九坛之说,意思是在沿海一带,除了蓬莱岛的总坛,另有八座道观作为分坛。道尊修成大宗师之后,东极天斋立时成为中原武林首屈一指的势力,各大门派对天斋都是敬畏有加。”说到这里,思索了一下,才道:“可是在妖后登基之后,天斋却忽然撤了八处分坛,此后窝在蓬莱岛上,销声匿迹,门下弟子多年来竟然再没有在江湖露面,这也成为江湖一大奇闻。” “也就是说,这十八年来,东极天斋在江湖上并无动作?”秦逍皱眉道。 小师姑微点螓首,似乎是坐的太久,换了个姿势,继续道:“当年有多威风,这之后就有多低调,搞得江湖上所有人都觉得匪夷所思。本来以东极天斋的势头,要成为武林盟主并非难事,那时候其实已经有许多门派臣服在天斋脚下,所以他们突然退出-中原,全都撤离到蓬莱岛上,着实让人感到吃惊。这十几年来,天斋弟子很少在江湖露面,而江湖中人也没有胆量跑到蓬莱岛去打听消息,所以大家都知道这江湖上还有个东极天斋,但它却又似乎根本不存在。” “十八年前.....!”秦逍靠在书架上,微仰着头,盯着屋顶,喃喃道:“东极天斋.....大宗师......剑谷......!”闭上眼睛,沉默好一阵子,身体陡然一震,坐直身子,直直盯着小师姑,也没有说话。 小师姑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抬起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臭小子,怎么了?发痴了?” “小师姑,你之前说,剑神当年在京都被害,大天师袁凤镜和魏无涯都参与其中,可是即使这两人联手,以当时的实力,也不是剑神的敌手。”秦逍看着小师姑眼睛,一字一句道:“那有没有可能,当年谋害剑神,东极天斋的道尊也参与其中?” 正文 第一二五三章 倾国倾城 小师姑娇躯一颤,美眸之中划过一丝厉色。 “如果当年道尊也参与了谋害剑神的计划,那么天斋与剑谷早就结下了仇怨。”秦逍低声道:“剑神被谋害的真相,终有一日会水落石出,到了那一天,剑神自然与天斋势同水火。皇帝忌惮剑谷,是因为害怕剑谷门徒之中有人会修成大宗师,甚至练成那一剑,如果道尊参与了当年的计划,自然也会对剑谷存有忌惮之心。” “所以他故意将剑谷拉进此番计划,利用剑谷之后,趁剑谷没有发现真相之前,对剑谷痛下狠手?”小师姑自然也是聪慧过人之辈,秦逍一点出其中的关键,她立刻醒悟过来。 秦逍点头道:“也许这些年来,天斋一直都忌惮剑谷,但剑谷远在关外,天斋的势力无法渗透过去,所以他们想要铲除剑谷也没有机会。他们计划里应外合控制皇宫挟持皇帝,知道剑谷对皇帝也是恨之入骨,所以借机与师傅取得了联系,拉拢师傅和剑谷参与其中。” “剑谷一直想为师尊报仇,大师兄为此更是殚精竭虑。”小师姑轻叹道:“但仅凭剑谷的实力,无法与皇帝相抗,如果天斋道尊派人拉拢,大师兄自然会觉得希望大增,再加上他报仇心切,也必然会接受道尊的拉拢,与天斋结盟。” 秦逍道:“不错。但师傅肯定想不到,道尊的目的是为了将剑谷门徒从关外引出来。剑谷与天斋成为盟友,道尊自然会竭力将剑谷门徒从关外拉到京都,尔后趁剑谷门徒没有防备,狠下杀手。” 小师姑螓首靠在书架上,闭上眼睛,神色凝重,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小师姑才睁开眼睛道:“你觉得你师父现在是生是死?” “师傅落在他们手中,我倒以为他们不会轻易下杀手,又或者说,时机未到。”秦逍道:“剑谷六绝之中,只有你和师傅前来京都,其他几人都没能抵达,这肯定没能让天斋如愿。他们控制师傅,至少可以利用师傅做两件事情,第一便是从师傅口中讯问紫木匣之事,此外他们肯定想以师傅为诱饵,将其他剑谷门徒都引诱过来。” 小师姑漂亮的眼眸子冷厉如刀。 “不过这也只是我个人的猜想,无法确定。”秦逍道:“小师姑,你不是抓了一个人质吗?他既然是道门九禽之一,也算是东极天斋里的重要人物,这个中真相,他多少应该也知道一些。” 小师姑道:“他受了伤,我点了他睡穴,若不解穴,一天之内都无法醒转过来。我本来是想审问,不过担心你这边有事,所以将他关在隐蔽地方,先出来寻你。” “离这里远不远?” “不远。”小师姑道:“不过他被我打伤,一时还不好审问。点他睡穴,等他略恢复一些,再好好讯问。”漂亮的柳叶眼盯着秦逍,道:“对了,我听说你被妖后派去东北,都去了快半年了,怎么突然跑回京都?” 秦逍道:“夏侯元稹领兵叛乱,京都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震惊朝野,我在那边又怎能呆得住?” “我听说你进京之后,妖后对你十分宠爱。”小师姑美眸打量秦逍,带着一丝狐疑道:“你该不会因为妖后的小恩小惠,就真的对她生出臣服之心吧?你潜入宫中,可是想救她?” 秦逍苦笑道:“皇宫已经被天斋控制,我连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皇宫都不知道,哪里还能救别人?” “小混蛋,你可别糊涂。”小师姑没好气道:“你若想护着她,那就是与剑谷为敌,不但要被剑谷除名,我也要清理门户。” 秦逍烦恼道:“你别胡思乱想。”见小师姑的情绪也不是很好,想到小师姑许久连衣服都没换过,这阵子在宫里东躲西藏,也是吃了些苦头,柔声道:“你进宫是为了找师傅?可有线索?” “没有。”小师姑叹了口气,无奈道:“皇宫太大,遍布天斋的人。我进宫没两天,就已经被他们发现,那群人在宫里设下了许多陷阱,想要将我擒住,我是再三小心,昨天晚上却差点还是落入他们的圈套。”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先审问毕方。”小师姑道:“从他嘴里看看能不能撬出点东西。” 秦逍点点头,想到什么,问道:“可有魏无涯的消息?他离宫去了关外,剑谷那边.....?” “魏无涯是暗中前往,妖后和他肯定觉得无人知晓,不过魏无涯离宫之后,天斋就开始在京都行动,你师傅参与其中,自然也早就知道魏无涯不在宫内,所以向剑谷那边传递了消息。”小师姑道:“崔京甲接到消息,在那边自会有部署。面对大宗师,崔京甲不会正面力拼,他行事稳重,魏无涯在那边肯定也占不了什么便宜。” 秦逍道:“魏无涯肯定已经知道京都有大变,以他的智慧,自然想到中了圈套,很可能已经从关外返回。” “他现在回京,已经迟了。”小师姑淡淡道:“妖后在天斋手中,魏无涯投鼠忌器,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他虽然是大宗师,但宫内都是天斋的人,他真要陷入进来,即使会有很多人死在他手里,他自己恐怕也无法活着离宫。” 秦逍心知大宗师虽然都是武道巅峰级的人物,但却也无法应对千军万马。 天斋掌控皇宫的那一刻开始,肯定就做好了魏无涯回来的准备,就算魏无涯在宫内杀得血流成河,只要皇帝在天斋手里,魏无涯最终也无法扭转局势。 两人沉默了一阵,小师姑忽然伸了个懒腰,向窗户那边看了一眼,道:“怎么天还没黑?我饿了。” “不是饿了,是要喝酒了。”秦逍道:“小师姑,你在宫里这么多天,可是有一顿没一顿?” 小师姑狡黠一笑,道:“你小师姑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愁吃喝。小混蛋,等天黑之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哪里?” “到时候就知道了。”小师姑又打了个哈欠,道:“天还没黑,要不再睡一会儿?” 秦逍按了按太阳穴,道:“你先睡吧。”站起身道:“我瞧瞧从这些存档之中,是否能找到当年剑神遇害的线索。” 小师姑本来已经显出慵懒之态,听得此言,眼睛一亮,抬头看着书架上的卷轴,这才问道:“这都是些什么?” “这里应该是存放皇帝御诏的档案库。”秦逍顺手抽出一份卷轴,解释道:“圣人下诏,都会制作两份,一份颁布出去,另一份则是留下来存档。” “为何这样做?” “我也不大懂。”秦逍道:“不过如果有人假传诏书,在档案库却找不到备案,那就可以证明是假的。”打开诏书,扫了两眼,显然不是他所需要的,顺手放回书架上。 小师姑也站起身来,靠近秦逍身边,轻声问道:“这里面真的能找到线索?” “我哪知道,反正现在没事,找找看。”秦逍道:“你要是睡不着,也帮着看看,别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小师姑白了他一眼,道:“说话没大没小。”也顺手抽了一只卷轴,却没有立刻打开,想了一下才道:“师尊下山的时候,妖后还没有登基。虽然我们知道师尊被害的消息是在妖后登基之后,但师尊什么时候被害,我们无法确定。如果妖后在登基之前就布局谋害师尊,登基之前就不会有她的诏书。” “小师姑,听说圣.....唔,妖后登基之前,先帝龙体欠安,驾崩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是妖后帮助处理朝政?”秦逍轻声道:“那么有没有可能涉及到剑神的诏书,是以先帝的名义颁下?” 小师姑想了一下,摇头道:“我觉着谋害师尊这样的大事,不会有明旨。” 秦逍微一沉吟,道:“有道理。”心想谋害剑谷大宗师,这是何等样的机密之事,圣人肯定不可能颁有旨意。 “师尊游历天下,从来都是掩饰身份。”小师姑若有所思,轻声道:“他就算前来京都,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妖后在京都布下陷阱,她是如何确定师尊一定会前来京都,有一定会落入她的圈套?” 秦逍重新坐下,低声道:“小师姑,在那之前,剑神认不认识妖后?” “我不知道。”小师姑道:“只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还小的时候,师尊夸赞过我聪慧,还说我是个美人胚子,长成之后一定是倾国倾城。”小师姑眼波流动,轻声道:“他还说等我长大后,一定会给我找一个如意郎君,那人必须才貌双全,否则配不上我。” 秦逍眨了眨眼睛,忍不住道:“小师姑,这是不是你编的?” “当然不是。”小师姑瞪了一眼,才继续道:“我那时候不太懂,问他怎样才算倾国倾城,我记得他说,京都就有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我追问是谁,他没有直说是谁,只告诉我说,等我长大之后,会带我亲自见一面,还说那位美人连皇帝见了都失魂落魄。”顿了顿,看着秦逍道:“我怀疑师尊说的美人,应该就是妖后了。” 正文 第一二五四章 诏书 秦逍一愣,轻声道:“如果真是这样,至少证明剑神肯定是见过妖后。” “可惜师尊没有多说。”小师姑有些懊恼道:“我那时候经常问他许多问题,他总说我年纪小,等长大了,什么事情都明白了。现在倒好,我都这么大了,许多事情反而越来越糊涂。” 秦逍不由扫了她胸脯一眼,心想确实很大。 “妖后进宫,身份尊贵,一般人当然不可能见到。”秦逍道:“如果剑神认识妖后,那么肯定是进过宫。以他的修为,要进宫自然不难,不过有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小师姑美眸一转,灵气十足,明白过来,低声道:“你是说先帝召见过师尊?” “这并非没有可能。”秦逍道:“剑神虽然在关外创立剑谷,但他本是唐人。如果先帝有什么难处需要剑神帮忙,暗中召见,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小师姑想了一下,才道:“不过师尊一辈子都没有说过朝廷的不是,他对唐国朝廷似乎也并没有厌恶之心。” 秦逍道:“如果先帝召见剑神入宫,剑神见过妖后也就解释得通。” “果真是这样,涉及到师尊的诏书就不会在这间屋子里。”小师姑道:“那就要到先皇帝的档案库找寻。”想了一下,看着秦逍问道:“皇帝除了明旨,肯定也有不为人知的密旨。小师侄,你觉着如果皇帝下密旨,档案库里会不会存放?” 秦逍摇头道:“我不知道。”想了一下才道:“这样吧,反正天还早,咱们还有时间,别的事情也做不了,我们先去找先帝的密档。” 两人也不耽搁,出门之时,外面上锁,这对秦逍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破坏外锁之后,出了门,左右看了看,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都是用古木铺就,两边却都是库房,抬头看了看门头,见到门头上挂着牌子,刚刚待的这间库房,牌子上还真写着“延康”年号。 先皇帝在位二十八年,前后使用了三个年号,最后一个年号为“元亨”,隔着三间屋子,找到“元亨”牌,不过门上也上了铁锁。 秦逍如法炮制,破坏铁锁,进屋之后,屋里果然也摆满了书架,密密麻麻,比延康那间档案库要多出不少书架,书架之间的距离也狭窄许多,而且书架上摆放的卷轴也多许多。 进屋之后,里面泛起一股灰尘,由此亦可见,这间档案库已经关闭许久,平常也无人进来打扫。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人登基近二十年,先皇帝已经是过往,如果不是确有需要,也不会再去翻阅先皇帝留存的诏书。 “师尊当年下山后,不到半年妖后便登基。”小师姑思索道:“如果先帝召见师尊,那就是在下山之前,应该是元亨六年了。” 秦逍道:“元亨六年是先帝在世的最后一年,只不过据闻那一年先帝的身体已经很不好,许多朝事他都无法处理。” “有没有可能是正是因为在他驾崩之前有什么难处,所以才会宣召师尊?”小师姑已经顺着书架找寻,终于见到“元亨六年”的牌子,向正在找寻的秦逍招手道:“这边。” 秦逍凑近过去,向小师姑道:“咱们从两边开始,一份一份找寻,只要里面有涉及到剑神的诏书,立刻抽出来。” 当下两人从书架两头开始,翻阅诏书。 这一年的诏书着实不少,两人细细翻阅每一道诏书,好一阵子过后,小师姑才冷笑道:“这里面许多诏书肯定不是先帝的意思。你看看,这几乎都是提拔官员的旨意,我看是妖后在朝中扶持党羽。” “有没有剑神的诏书?” “没有。”小师姑摇头道:“你那边有没有?” 秦逍也是摇头,道:“小师姑,先帝驾崩之前,恐怕已经被妖后控制,即使想传下旨意,肯定也会经过妖后之手。我觉着这里的每一道诏书,都是妖后过目之后才颁下去,既是如此,她肯定不会留下对她不利的诏书。如果她一手策划谋害剑神,那么肯定也会尽可能将剑神的痕迹消除,这里面再想找到关于剑神的诏书就不容易了。” “反正也没事闲着。”小师姑又抽出一道诏书,道:“瞧瞧这些诏书里面有没有涉及到东极天斋的旨意。” “我看过,并没有......!”秦逍一边翻阅诏书,一边回道,忽然“咦”了一声,小师姑立刻扭头过来,问道:“怎么了?” 秦逍看着手里的诏书,却是皱起眉头,神色凝重起来,小师姑见状,忍不住凑近过来,酥胸贴在秦逍肩头,往诏书上看过去,见秦逍一直盯着诏书,不由道:“这有什么奇怪吗?海陵侯肯定是得罪了夏侯家,妖后铲除异己,将海陵侯苏家灭门,这有什么奇怪?” “海陵侯苏家?”秦逍若有所思,轻声道:“这道旨意是先帝驾崩前四个月颁布下去,那时候先帝肯定已经是病入膏肓,这道旨意自然是妖后下旨颁布。不过这段时间,大部分是提拔官员的诏书,唯独这道诏书是要诛灭海陵侯苏家。他的罪名也很是奇怪,说苏家勾结海寇,结党营私......!”扭头看向小师姑,小师姑贴在他身边,近在咫尺,这一扭头,嘴唇几乎碰上了小师姑的樱唇,两人都是一怔,倒是秦逍脸上先一红,小师姑也有些尴尬,退开一步,问道:“你知道海陵苏家?” “我还正想问你。”秦逍皱眉道:“我从无听过这个海陵侯。” 小师姑道:“妖后诛灭苏家五族,看来这个海陵苏家与夏侯家的仇怨不轻。” 秦逍将这道诏书卷起,单独放在一边,想要再找找是否与海陵苏家有关的诏书,不过此后众多诏书之中,再也没有见到海陵苏家的痕迹。 “绣衣使者?”小师姑拿着一道诏书,疑惑道:“小师侄,你知道绣衣使者是什么意思?” “什么绣衣使者?” 小师姑将手中那道诏书递过去,道:“你自己看。这道诏书说,绣衣使者图谋乱政,元凶授首,但尚有绣衣使者余孽流窜,下旨刑部派人暗中追拿绣衣使者。” 秦逍接过诏书,细细看了看,也是疑惑道:“我从无听说过绣衣使者,这又是些什么人?” 小师姑也不废话,又在里面翻找,很快又递来一道诏书,道:“这个,你看看。绣衣将任侍天结党乱政,意图霍乱大唐江山,天子震怒,钦令诛杀任侍天及其党羽。”看了一下下诏的日子,道:“这是先帝驾崩前八个月的诏书。” 秦逍也是仔细看了一遍,诏书上写的简明扼要,并无过多废话,旨意很清楚,就是令人诛杀绣衣将任侍天。 “魏无涯?”秦逍脸色更是冷峻。 “先帝下旨魏无涯诛杀绣衣将任侍天及其党羽。”小师姑道:“魏无涯当时只是印绶监的总管。” 秦逍知道内宫有八监十四局,上面都有一个太监总管,统领后宫太监宫女的则是内宫大总管,魏无涯便是待在这个位置上。 “还有没有?” 两人又立刻翻找,却没有再找到关于绣衣使者和绣衣将的诏书,不过诛杀绣衣将这道诏书颁下不到半个月,倒是另有一道诏书,提拔魏无涯为内监大总管,而那时先帝尚未驾崩。 秦逍虽然知道魏无涯是内廷大总管,不过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坐上这个位置,只知道此人一直伺候在圣人身边,忠心无二。 现在看来,魏无涯早在当今圣人还未登基之时便伺候在宫中,这大总管的位置,魏无涯已经坐了近二十年。 秦逍将几道诏书放在一起,再次拿起诛灭海陵苏家的那道诏书,看了看下旨的日期,随即目光在几道诏书上扫过,小师姑自然也看出其中的蹊跷,道:“诛杀绣衣使者之后不到四个月,又有旨意诛灭海陵苏家满门。”蹙起秀眉,轻声道:“按照时间来算,那段时间师尊应该也在京都。小师侄,你说这些事情是不是有联系?” 秦逍微微点头,道:“肯定是有联系。如果弄清楚绣衣使者是些什么人,再搞清楚海陵苏家的具体情况,应该就能够发现更多的真相了。”想到什么,低声道:“公主一定知道。” “麝月?” “先帝驾崩之时,公主已经十岁,她天资聪慧,而且很得先帝的喜爱。”秦逍道:“我相信她一定知道绣衣使者的情况。剑神那段时间也在京都,而两道旨意先后诛杀任侍天和海陵苏家,他们很可能与剑神有牵连。搞清楚绣衣使者和海陵苏家的状况,也许就能揭开剑神遇害的真相。” 小师姑道:“麝月是不是被软禁在珠镜殿?” “你怎么知道?” “我这些时日在宫里四处找寻大师兄下落,靠近过珠镜殿。”小师姑道:“珠镜殿周围重兵把守,而且有不少假扮太监的天斋弟子日夜巡查,几乎是连苍蝇都难以飞进去。我一直想找寻机会进去,但始终没能得手。” 秦逍目光冷峻,道:“就算珠镜殿被围的水泄不通,我们也要想办法进去。” 正文 第一二五五章 宫廷药酒 秦逍和小师姑在档案库又找了许久,却并无再找到关于绣衣将任侍天的诏书。 天黑之后,小师姑凑到窗边,打开一道缝隙向外看了看,这才回身道:“咱们走吧。” “去哪里?” “我饿了。”小师姑道:“先前我不是和你说,要带你去吃好东西,师姑我是说话算话。” 从昨天晚上潜入宫内,已经过了整整一天,秦逍还真是水米未进,如果小师姑不提醒倒也罢了,她这样一说,秦逍还真觉得口中有些干渴,还待再问,小师姑却已经推开窗户,翻出了窗去。 秦逍无奈摇头,跟了过去。 两人都是六品境,要悄无声息躲过守卫实在是轻而易举,秦逍寻思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去吃饱喝足,再回来细细搜找一边,跟着小师姑那妖娆的身影跃下了古楼。 夜色之下,小师姑宛若一只轻盈的蝴蝶,随着小师姑穿过了两处宫殿,忽觉得凉风拂体,隐隐听得水声,静夜中送来阵阵幽香,深宫庭院,竟然忽有山林野处意。 很快,便瞧见一片竹林,穿过竹林,是一道高墙,小师姑回头向秦逍招招手,秦逍凑近过去,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宫里吃饭的地方,能是什么所在?”小师姑这时候的心情很好,媚眼发亮,低声道:“当然是御膳房!” 秦逍一怔,小师姑却不和他多废话,翻上了墙头,秦逍跟随翻进院内,小师姑却是轻车熟路,在前领路,很快就找到一处侧门,推门而出,一时间阵阵香味扑鼻而来,秦逍闻到香味,不自禁食欲大振。 小师姑熟悉地领着秦逍进到屋里,秦逍见到屋里摆满了酒缸,有些酒缸是密封着,有些则已经打开,整个屋内酒香四溢,这才知道小师姑是领着自己进了御膳房的酒库之中。 小师姑却是走到角落处,向秦逍招招手,秦逍凑近过去,小师姑抬手指了指,秦逍见得木板墙上戳有一处小孔,知道小师姑意思,凑近看过去,发现外面却是十分空旷,摆放着许多大桌,不少桌子上都放着美酒佳肴,有人则正将那些美酒佳肴收入饭盒之中。 “他们要送饭食给宫里的贵人。”小师姑凑在秦逍耳边道:“有些菜肴做得多了,会分出来装盘,御膳房的太监们送完饭食后会回来用餐。等他们去送饭的时候,咱们就可以大快朵颐,反正菜肴太多,他们根本察觉不到。” 秦逍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小师姑这些日子都是在这里解决饮食。 十几张桌子上,各类佳肴琳琅满目,不但样式精致,而且香气四溢。 秦逍见此情状,心知虽然天斋已经控制了内宫,但内宫的秩序却并没有陷入混乱,各监各局还是有条不紊的在运转。 能做到这一点,只能证明天斋之中有不少人本就在宫内潜伏,而且这些人甚至担任宫内要职,只有这样,内功才能在发生了惊天变故的情况下,一切还能顺利运转。 他扭头过去,发现小师姑已经不见,转过身,只见小师姑已经打开了一只酒缸,手中还拿着一只木瓢。 小师姑好酒如命,此时身在酒库,自然不可能老实,秦逍摇摇头,见到小师姑已经用瓢从酒缸内舀了半瓢酒,凑上去灌了一大口,随即用衣袖拭去嘴角酒渍,摇摇头,似乎对缸内的酒并不满意,甚至将瓢中剩下的酒倒回酒缸之内。 就库里的这些美酒,自然是提供给宫里的贵人们所用,小师姑不拘小节,将剩酒倒回去,秦逍寻思宫里只怕有不少贵人以后要喝上小师姑的口水了。 不过小师姑风姿绰约,乃是万里挑一的绝色尤物,真要是能喝上她的口水,似乎也不是什么恶心的事情。 小师姑又连续试了几缸,甚至是以内力震碎封住酒缸的封泥,取新酒引用,好不容易选到了中意的美酒,一边饮酒,一边抬手向秦逍这边连连招手,示意秦逍过去。 “小混蛋,你尝尝。”小师姑将没有饮完的半瓢酒递给秦逍,秦逍接过之后,闻到瓢中酒竟然带着意思药草的味道,低声问道:“这是什么酒?” 小师姑摇头道:“不知道,不过能送到皇宫的肯定不差,反正喝不死人,你尝尝。” 秦逍灌了一口,入口却是感觉辛辣无比,但里面又夹杂着一丝药草的清香气息,入喉之时,虽然有些甘冽,但随即唇齿生香,一股浓郁的酒香和清香的药材混合在一起,让人说不出的舒畅。 秦逍为了抵御寒毒,自幼便饮酒,酒量说不上有多强,却也绝对不弱。 只是进入大天境,寒毒症状消失之后,秦逍便很少饮酒。 他知道饮酒御寒是迫不得已,长年累月饮酒,对身体的危害不小,自己自幼饮酒,其实对身体已经造成了不小的损伤,及时戒酒,也是为了让身体能够得到恢复。 不过这口酒下去,却是感觉到身上一阵通泰。 他将酒瓢还给小师姑,顺手从边上又取了一只瓢在手,舀了半瓢。 小师姑笑眯眯道:“现在是不是知道师姑的好了?要不是我,你这辈子都遇不见这么好的美酒。”将瓢中美酒一饮而尽,又舀了慢慢一瓢,干脆坐下,靠着身后的酒缸,感慨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前赴后继要做皇帝了。” “小师姑,你见多识广,连这是什么酒都不知道?”秦逍也坐了下来,轻声道。 小师姑摇头道:“宫廷御酒和民间的烈酒肯定不同啊。皇帝就是要过得与普通人不一样,这些酒肯定也是特酿,别说我们普通人不知道名字,就连见也没见过。”指着不远处的几只酒缸道:“这些日子我都是饮那边的酒,越饮越上头,今天的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好酒。小师侄,咱们不着急出宫,就在这里面待一阵子,你瞧瞧这里面都是美酒,还有不少没有开封,咱们慢慢尝试,也许后面还有更好的美酒。” “正事不办,贪恋美酒。”秦逍低声道:“小师姑,你难成大器。” 小师姑噗嗤一笑,美眸流盼,轻声道:“我一个弱女子,要成什么大器?反正你现在不缺银子,以后供着你师姑吃穿不愁。”向秦逍抛了个媚眼,娇滴滴道:“小混蛋,以后就靠你养着师姑了。” 秦逍见她又使出风骚之术,也不理会。 小师姑在自己面前卖弄风情的次数不计其数,但秦逍知道那都只是小师姑调侃自己的手段,故意让自己被勾引的想入非非,但真要做些什么,小师姑肯定不会满足自己。 这药草酒开始喝的十分舒畅,不像一般的烈酒那般凌冽,小师姑爱酒如命吗,只要有酒,就不知道收敛,一瓢又一瓢饮下去,就像喝水一样。 秦逍却知道这类酒一开始可能没什么事,但就怕有后劲,低声劝道:“别喝太多了 ,待会儿还要回去,你可别喝成死猪一样,到时候要我背你离开。” “没事没事。”正如秦逍所料,这药草酒果然后劲不小,小师姑已经显出醉意,摆手道:“我要是醉了,你不用管我,将我丢在酒缸里就好。”一只手举起,酥胸怒挺,仰头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喃喃道:“要是一辈子呆在这里该多好。” 秦逍这时候却是感觉身体开始发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不敢再饮,放下酒瓢,低声道:“小师姑,这酒有些不对劲,你.....你别再喝了。”说话之间,却已经感觉一股热意从腹间开始向全身弥漫,身子发烫起来,额头竟然已经渗出汗水。 这酒库之中十分昏暗,但秦逍目力了得,此时却是看到,小师姑脸颊酡红,她皮肤本就白皙,红晕一起,就像是在脸颊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胭脂,配上那醉眼朦胧的迷人眼眸,散发着慵懒妩媚之态,竟是说不出的勾人。 小师姑却似乎没有收敛的意思,竟是将瓢中的酒再次一口饮酒,想要起身取酒,却感觉有些发晕,顺手将瓢递给秦逍,腻声道:“给我取酒,我还要喝.....!” 秦逍接过酒瓢,放在一边,没好气道:“你都醉了,还喝个屁啊?” “小师侄,这屋里好热。”小师姑抬起手,醉眼朦胧,抓住自己的衣襟,顺手便扯开,她外面套着宫裙,扯开之后,里面是一件单薄的粗布无袖褙子,褙子下面则是一条紫色抹胸,没有了宫裳的遮挡,褙子前襟是敞开一大片,贴身的抹胸自然是看的一清二楚。 小师姑的本钱无与伦比,抹胸被两团腴沃撑得高耸如山,巍峨惊人。 两人却是不知,这药酒乃是调血补气之勇,其中浸泡了十几种药材,如果身体疲乏或者体寒,取上药酒,喝上一两左右,对身体那是大有裨益。 即使是宫里的贵人需要此酒,御膳房这边最多也只是配上一两,绝不多给。 但两人根本不知其中蹊跷,只觉得入口清香甘冽,以为是宫廷美酒,秦逍还算好的,小师姑没有节制,已经是三斤下肚,如此大补,换作普通人是根本无法经受,她六品修为之身,虽然不至于要了性命,但已经是气血旺盛,整个身子就像是在烈火之中一般。 正文 第一二五六章 酒后 秦逍见得小师姑面色越来越红,知道缘由,低声道:“小师姑,这酒有问题。” “我知道。”小师姑全身上下已经渗出香汗珠子,抬手用手背擦拭颈项上的汗水,尴尬道:“这是药酒,应该是过量了。你这小混蛋,也不劝劝我,害我现在难受的很。” 秦逍翻了个白眼,不过也知道小师姑这时候定然周身如火烧,轻声道:“咱们先走吧。” “走个屁啊。”小师姑没好气道:“这药酒后劲太大,我头有点晕,先醒醒酒。对了,你去找点凉水来,我要清醒一下。” 秦逍也不耽搁,起身凑到那洞口,见到依然有太监在准备贵人的晚餐,这时候还不能出去,只能抄起一只酒瓢,顺着刚才进来的小门出去,轻手轻脚绕了片刻,倒是看到一口水井,见到有人在打水,等那人走后,这才上前,先舀了一瓢水咕咕直引,井水清凉甘甜,他将剩下的水泼在脸上洗了一下,这才重新舀了一瓢,迅速返回酒库。 回来之后,顿时有些尴尬,只见小师姑已经将宫裙全都褪去,下面是一条单薄的长裤,上身的褙子倒没有脱,露出了欺霜赛雪的两条玉臂,褙子前襟敞开,一只手却是拿着一只木瓢在扇风,这般动作,却是让腴沃的酥胸颤巍巍直晃荡,波涛汹涌。 秦逍心中荡漾,不敢直视小师姑胸脯,将水瓢递过去,小师姑急忙接过,饮了一大口,然后发出一声舒服的长气,随即也没有顾及,将剩下的水往脸上抹,减轻身上火一般的炙热。 水滴从她下巴往下落,全都溅落在紫色的抹胸上,她身上本就香汗淋漓,再加上这冷水淋在上面,抹胸也便紧紧贴住肌肤,两团腴沃浑圆的轮廓立时清晰可见。 秦逍虽然不敢直视,但小师姑春光诱人,他忍不住瞥了两眼,心中感慨,只觉得这上天对小师姑实在是太过垂青,竟然给了她如此厚重的本钱,不但丰硕异常,就连形状也是那般完美。 “看什么?”小师姑自然察觉,瞪了一眼,低声道:“总是偷看。” 如果小师姑只是瞪秦逍一眼,秦逍或许还会觉得尴尬,但小师姑低声训斥,反倒让秦逍脸皮厚了几分,没好气道:“这还怪我?要不是你贪杯,会是这个样子?只是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要是不好看,我都懒得看。” 小师姑闻言,却是媚眼如丝,笑眯眯道:“小混蛋,你承认我好看?” “你别误会。”秦逍在小师姑对面坐下,道:“也就.....也就胸脯好看。” 小师姑幽幽叹道:“原来你成天惦记着自己的师姑,果真是个小色胚子。”靠在酒缸上,虽然喝了一大口凉水,而且洗了脸,但那股凉爽也只是延续了小片刻,很快身上在此火热起来。 小师姑其实很清楚,自己肯定是饮药酒过量,而且过量还不是一点点,酒性弥漫全身,也不是喝两口水就能解决,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等着酒性过去。 她酒量极大,能够喝酒如喝水,也正是因为酒性去得快,不过这几斤酒下肚,再快也要个把时辰。 这个把时辰至内,全身就只能炙热无比。 她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这药酒如此厉害,自己就不该如此贪杯。 汗水从小师姑细腻的肌肤中渗出来,周身上下无处不是香汗,胸脯更是极易出汗的地方,汗渍一片,将抹胸完全打湿,黏在肌肤上,那浑圆的轮廓自然更是清晰无比,就像两只大碗倒扣其上。 “我又不是木头。”秦逍忍不住道:“你这幅样子,我要是无动于衷,那.....那不就像死人一样?” 小师姑看着秦逍,见他俊秀的脸上带着一丝委屈情绪,不知为何,却是感觉这小家伙此时越看越可爱,她醉意上涌,冲着秦逍努努嘴,低声问道:“你看过别人的没有?” “什么?” “别的女人啊!”小师姑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脯,道:“有没有看过别人这里?” 秦逍心想那可不少,但却故意叹道:“我才多大年纪,还没娶亲,自然.....自然是没瞧见。”心想麝月公主和蓉姐姐虽然比不得你本钱厚,但也都是巧夺天工的极品。 小师姑贝齿轻咬下唇,想了一下,才轻声问道:“你想不想多看一些?” 秦逍一怔,立刻扭头,并不理会。 “我就这么没吸引力?”小师姑失望道。 秦逍心中荡漾,却淡淡道:“少来这一套,我要真是答应,你是不是又要取笑我?” “我说真的。”小师姑扭动了一下身子,轻声道:“我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就想让人抱一抱。” 秦逍盯着小师姑眼睛,目光往下移动,打量了一下小师姑惹火至极的美妙身段,轻声道:“小师姑,你.....你不是在说笑?是不是真的喝醉了?” “不是说酒后乱性吗?”小师姑似乎感觉抹胸黏在胸脯上有些不舒服,用手扯了扯,又是一阵颤巍巍晃荡,“乱性的又不是光男人,女人也同样可以酒后乱性的。” 秦逍听小师姑的声音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虽然依旧柔腻,但似乎有一丝颤音,但她显然是在掩饰,颤音并不是十分明显,想了一下,才点点头。 小师姑有六七分醉意,秦逍也同样饮了一大瓢药酒,虽然不似小师姑那般过量,但药酒后劲十足,他也有五六分醉意,身上也宛若火烧一般,再加上小师姑那副春意撩人的模样,其实一颗心一直在砰砰跳,这时候小师姑两句话一勾引,更是让秦逍有了反应。 见小师姑目光落在不该瞧的地方,秦逍更是尴尬,故意侧过身,掩饰了一下。 小师姑见状,“噗嗤”一笑,轻声道:“还在装模作样,是不是.....嘿嘿,不对劲了?”说完,抬起手,一根手指向秦逍这边勾了勾,秦逍故作正经道:“干嘛?” “又不会吃了你。”小师姑笑容妩媚,酡红的脸颊风情无限,“过来坐我旁边,师姑的话你不听了?” 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挪着身子坐到小师姑身边,小师姑如此主动,他反倒有些矜持,不好靠的太近。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汗的缘故,小师姑身上弥漫着诱人的体香味道,那种体香不似青春少女般的气息,秦逍也说不上到底如何形容那股体香味道,就是一种很浓郁的女人味,这种味道钻入男人的鼻子里,总会让男人想入非非,心神大乱。 “靠近一些!”小师姑扭过头来,媚眼如丝。 秦逍靠近过去,贴住了小师姑身子,忍不住低声道:“小师姑,你.....你要只是开玩笑,咱们还是离远一点,大家都喝醉了,真要发生什么,回头你又怪我,我可不背锅。” “能发生什么?”小师姑一只手搭上秦逍肩头,随即身体靠近过来,下颚竟然也压在秦逍肩头上,说话之时,从口中喷出一股酒香,那双眼眸儿更是朦胧如雾,媚劲十足。 秦逍翻到不敢看她,尴尬道:“什么.....什么都可能发生。” “你是说我睡了你?”小师姑声音娇腻:“你害怕我酒后乱性,夺了你这小混蛋的贞洁?” 秦逍老脸一红,心想我的贞洁八百年前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反倒是小师姑,这绝色尤物背挺颈直,分明还未经人事,她从未经过任何男人,却扮作一副女流氓样子,秦逍心中却有些好笑,扭头看她,小师姑下颚压在她肩头,他一扭头,两人的面颊近在咫尺,四唇之间也就能塞下一根手指的距离。 “小师姑.....!”看着那张美绝人寰的艳丽面庞近在眼前,秦逍喉头有些发干,低声道:“咱们这样子,要是.....要是被人知道......!” 小师姑一双媚眼儿盯着秦逍眼睛,不等他说完,已经打断道:“你会不会说出去?” “说出去?” “我要是真的睡了你,你会不会说出去?”小师姑唇角带着浅笑,妩媚勾人。 秦逍立刻认真道:“小师姑,你知道,我.....我嘴巴最严实,不是那种人,咱两真要发生什么,我肯定守口如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让第三人知道。” 他心里此刻还真是有些激动。 小师姑风华绝代,他此前一直想着,不知道最后是谁能得到如此绝世尤物,一想到小师姑和别的男人亲近,他心里就有些嫉妒,如今小师姑垂青自己,若小师姑真的想睡了自己,那真是求之不得,以后也就不用在担心她会被别的男人占有。 “还有一年,我都要三十了。”小师姑幽幽道:“姑娘家十五六岁成亲的一大堆,我都成了老姑娘。昨晚要不是你及时出现,我死在金乌那几个混蛋手里,这一辈子连男人都没碰过,你说我亏不亏?现在也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宫,小师侄,要不你成全我,干脆让我尝尝男人的味道,这样就算真的死在宫里,这辈子也不算太吃亏。” 秦逍皱眉道:“胡说什么,谁说你要死在宫里?只要我活着,必然会保你顺利出宫。”他话声刚落,却感觉唇上一暖,小师姑却已经凑近过来,朱唇已经贴在了秦逍的嘴巴上。 -------------------------------------------------------------------- ps:本月有双倍月票,捧场一张月票按照两张算,有能力的朋友还请支持一下哈! 正文 第一二五七章 擒龙手 软! 好软! 秦逍眼睛发直。 小师姑的嘴型虽然十分好看,但直到今日,秦逍才知道这朱唇不但好看,而且柔软异常。 他心中一阵激动。 如果是以前,小师姑虽然童言无忌,故意卖弄风情调侃自己,却绝不会让自己真的去碰到她身子,但此刻小师姑却是主动凑上前来。 他热血上涌。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他脑中只想到一个地方,立刻抬起一只手,就像是害怕那里会飞走一样,急不可耐地一把抓住,听得小师姑鼻腔中“嘤咛”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小师姑已经用手将秦逍推开,低下头看了看。 “你干什么?” 秦逍保持姿势没动,甚至情不自禁地抓了抓,一脸认真道:“你不是让我成全你吗?” “你敢.....你敢抓我?”小师姑盯着秦逍眼睛,脸上一片潮红。 秦逍见小师姑一脸严肃,顿时有些尴尬,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舒不舒服?”小师姑问道。 秦逍诚恳点头。 小师姑身体再次靠近过来,似笑非笑道:“是不是盼望已久?” “小师姑,你.....你是不是认真的?”秦逍喉中发干,轻声道:“你要是认真的,咱们......咱们换个地方,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进来,被人看到,那.....那可不大妙。”看着小师姑媚丝般的眼眸,道:“要不.....要不咱们回档案库,那里没人,小师姑想做什么都可以的.....!”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分明粗重起来。 小师姑摇头道:“还是这里好。随时都有人进来,咱们.....小师侄,你说咱们这算不算偷情?” “不算吧。”秦逍那只手故意不拿开,那种一手完全无法把控的感觉确实很好,一本正经道:“我未婚,你未嫁,自然不能算偷情。” 小师姑吹气如兰,道:“那就没什么意思了。我喜欢偷情的感觉,要是咱们在偷亲,外面又随时有人进来,你说刺不刺激?” “小师姑,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秦逍道:“你怎能有如此想法?若真如此,以后谁还敢娶你?娶了你,岂不是要在头上戴一顶大大的帽子?” “我也没有想嫁人啊。”小师姑将下颚压在秦逍肩头,觉着粉润朱唇,笑眯眯道:“小师侄,要不今天就算了,等你成亲之后,咱们.....咱们再做些不让人知道的事情?” 秦逍额头冒汗,道:“你说话不算话吗?刚刚还说让我成全你,现在又反悔了?” “瞧你急不可耐的样子。”小师姑吃吃一笑,低声道:“你以前不总是对我一副厌烦的样子,是不是装模作样啊?其实你心里早就喜欢我,是不是?” 秦逍又轻轻抓了抓,极品无疑,虽然隔着衣物,但其中的美妙完全可以感受得到。 “你是我师姑,我自然.....自然是敬爱你的。” “废话。”小师姑白了一眼,风情万种,腻声道:“我不是说那种敬爱,我是说男女之间的喜爱。你实话实说,有没有想过睡了你师姑?” 秦逍道:“小师姑,你.....你问这话,是不是有些过分?” “你现在做的岂不是更过分?”小师姑美眸流转,轻声道:“爪子舍不得拿开,什么意思?” “你让我成全你,这.....这不是在成全你吗?”秦逍一副委屈样子,轻声道:“是你让我帮忙,现在又怪我,你.....哎,小师姑,你到底想怎样?” 小师姑吃吃笑道:“小混蛋伶牙俐齿,我今天要是不睡了你,你是不是会怪我?” “我肯定会怪你言而无信。” “那让我看看你合不合适。”小师姑一脸媚态,如同熟透了果子,让秦逍恨不得立时便咬上一口,“你要真是长大成人了,就让师姑今天好好享受一下。” 秦逍立刻道:“我早就长大成人了啊。” 小师姑似笑非笑道:“那可说不准,总要看看才知道。” 秦逍正要说话,却猛地感觉身下一紧,小师姑出手如电,准确无误,他猝不及备,口中不自禁“啊”了一声,这一声完全是不由自主,有些响亮,唯恐被人听见,立刻抬手捂住了嘴吧,一脸吃惊地看着小师姑,万没有想到小师姑竟然如此胆大。 小师姑却也迅速缩回手,本来脸上就潮红一片,这一刻更是红霞布满整张美艳的脸庞,扭过头去,一时间竟是不敢看秦逍。 “小师姑.....!”秦逍此时还真有些尴尬,老脸发烫,低声道:“你......!” 小师姑似乎也清醒几分,她虽然不拘小节,胆大无比,但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借着酒意胆大妄为了一下,但瞬间也是回过神,晓得自己的行径似乎有些放浪,虽然自幼长在关外,不受中原礼法约束,但如此胆大妄为的行径,在关外也是少见。 不但面红耳赤,亦是心跳加速,尴尬无比,不敢直视秦逍。 “我出去洗一把脸.....!”小师姑抬手将秦逍那只爪子扫开,便在起身,但酒意还未散去,脑袋兀自有些发昏,还微起身,就感觉眼前有些发花,娇躯摇晃,秦逍却不等她起身,已经握住她手腕子,往下扯着她重新坐下。 小师姑扭过头来,千娇百媚,嗔道:“干嘛?” “你都.....你都验过货了,不会就这么算了吧?”秦逍年轻气盛,药酒在体内散发,本就有些气血旺盛,再加上被小师姑这样万里挑一的极品尤物挑逗了小半天,实在是难以抑制。 小师姑媚眼如丝道:“小混蛋,你可别想差了。”贴近秦逍耳边,低声道:“咱们就算真的要发生点什么,那也是我睡你,可不是让你来睡我。” 秦逍忙道:“是啊,我现在就是听你话,你要想对我图谋不轨,我.....我答应你的。” “噗嗤!” 小师姑娇媚一笑,一只手轻抚秦逍脸颊,道:“现在你急不可耐,就算是我主动,那也是我被你睡了,我.....!”她还没说完,却猛地抬头,看向库门,秦逍见状,也是立时回过神,已经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心下一凛,暗想难道是小师姑刚才突然抓了自己一下,自己发出声响,已经让御膳房的人听到? 听得脚步声近,秦逍也不敢耽搁,将两只酒瓢迅速放好,然后抄起小师姑丢在地上的宫裙放在她怀中,知道小师姑醉意未散,二话不说,一把将小师姑横抱起来,本想着迅速离开这酒库,但听到推门声已经响起,知道这时候从那小门出去已经来不及,只能身形一闪,抱着小师姑躲在了角落的酒缸后面,屏住呼吸。 库门已经被推开,秦逍闻声辨识,听出进来两个人。 很快,就听一个声音道:“这里了。小常子,取两壶桃花酒。” “总管,昨天送餐之时,那边有嘱咐,今儿个要多打一壶过去。”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说话的太监显然年纪不大。 之前那有些老气的声音道:“公主最近是怎么了?这饮酒可是越来越多了。桃花酒虽然不是什么烈酒,可是饮多了对身子也不是很好。”随即叹道:“罢了,你多打一壶。” 秦逍听得清晰,“公主”二字入耳,立时皱起眉头,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小师姑,却见小师姑那双醉眼朦胧的美眸儿盯着自己看,似乎还没有缓过神来。 “总管,公主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那小常子低声道:“她是不是借酒消愁?” “住口!”总管怒道:“你是不想活了?谁让你多嘴多舌的,告诫过你们多少次,不关分内事,屁也不要放一个。你一个臭虫般的杂役,背后议论公主的事儿,你不要自己的脑袋也就罢了,可别连累其他人。” 那小常子急忙道:“是是是,是小的多嘴,小的嘴-臭,求总管责罚。”随即听得“啪啪啪”之声,秦逍知道那肯定是小常子在自扇耳光。 不过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御膳房内,竟然听人提及到了公主。 大唐内宫只有两位公主,长宁公主自然不可能饮酒,这桃花酒当然是要送去给麝月公主。 秦逍知道桃花酒是江南的特色,他当初在苏州之时,就特地饮用过桃花酒,芬香可口,令人回味。 这酒库之中不下几十种美酒,麝月公主却偏偏选用江南的桃花酒,却不知道其中是否含有深意。 他本来被小师姑挑逗的浑身难受,本想着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小师姑就地正法,好好享用这极品尤物腴美的身子,但此刻听得公主的消息,旺火顿时消散不少。 小师姑终究是跑不了,但麝月公主目前的处境艰难,自己自然不能因为欲望而误了正事。 “好了。”总管声音和缓了一些,嘱咐道:“小常子,要想活得久,就让自己变成哑巴,不该说的一个屁也不要放,该说的也要留七分,只能说三分。你是我领进宫里的,真要出了什么事儿,我也跟着遭灾。” “总管放心,小的绝不敢再多话。” “赶紧取酒。”总管吩咐道:“瓜果菜肴都已经准备好,这阵子都是你送餐,今儿个还是你送过去。” 正文 第一二五八章 移宫换羽 御膳房的两名太监根本没有发现酒库的变化,有时候太过熟悉,反倒是太随意,不去观察细节,等到两人取酒出去之后,秦逍这才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师姑,也没有说话。 “放我下来吧。”小师姑轻声道。 秦逍有些不舍地放下小师姑柔软的娇躯,还没说话,小师姑已经调侃道:“是不是下去了?” “啊?”秦逍一愣,但马上明白过来,老脸一红,低声道:“太过雄伟,是不是吓着你了?” 小师姑也是脸一红,却故作媚态,轻声道:“比我想得还要差一些,还凑合。” “比起你的雄伟,自然稍逊一筹。”秦逍瞥了小师姑胸脯一眼,轻声道:“看来那个小常子要送饭去珠镜殿。” 小师姑何等聪明,问道:“你是准备利用那小太监去见公主?” “正有此意。”秦逍道:“你不是说过,珠镜殿被重兵把守,围得水泄不通,连苍蝇也进不去。” 小师姑脸颊依然酡红,显然是酒意还未消散,想了一下,才道:“这也算是个办法。咱们扮作御膳房的太监,也许能够通行。” “不成。”秦逍摇头道:“我一个人去,你不能去。” 小师姑奇道:“为何?”美眸一转,妩媚笑道:“是不是要和麝月幽会,害怕我在旁边?” 秦逍立刻道:“公主金枝玉叶,我去见她,是有正事。若是你跟我一起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你若真的一起过去,立马就会被发现。” “为什么?” 秦逍忍不住抬手,指了指小师姑胸脯,低声道:“你扮作公主倒也罢了,你告诉我,扮作太监,如何掩饰这里?” 小师姑低头看了一眼,显出苦恼之色。 “我独自前往,在里面肯定也待不了多久。”秦逍道:“你莫忘记,毕方还在你手里,可别等他自己醒过来。小师姑,你去将毕方带到档案库,我去见公主,回头我去找你。” 小师姑蹙眉道:“这事儿有些凶险,你真的决定了?”眉宇之间浮现担忧之色。 “不用担心。”秦逍见小师姑担心,故意调侃道:“我还没有成全小师姑,为了完成你的心愿,我也会平安无事。”想到什么,又道:“小师姑,红叶姐姐今晚可能会去昨晚我们大家的地方碰头,金乌他们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去而复返,若是方便,你替我去和红叶姐姐接头,然后将她也带回档案库。” 小师姑幽幽道:“叫得这么亲热,还红叶姐姐,真是让人吃醋。” “你害怕什么?”秦逍道:“你花容月貌,身材又好,谁还能比得过你?” 小师姑妩媚一笑,道:“那倒也是。” “事不宜迟,那小太监很快就要离开,我先跟上去。”秦逍看着小师姑娇媚的面庞,实在忍不住,凑上去又在小师姑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小师姑也不躲避,任他轻薄了一下。 秦逍也不耽搁,站起身来,这才发现下面还是隆起,小师姑看了一眼,“噗嗤”一笑,捂住嘴,知道自己挑逗这小师侄,小师侄的血气还没有完全消下去,想到自己先前抓了一把,俏脸顿时发烫。 秦逍见状,也略有些尴尬,想着和小师姑方才旖旎暧昧的互相挑逗,心头又是一荡,但正事要紧,不好耽搁,也不废话,整理了一下衣衫,径自从那小门离开。 他翻过院墙,先躲进了外面的竹林之中,透过竹林,盯着御膳房的大门那边,片刻之后,果然见到一名小太监拎着两只盒子出了门来。 秦逍知道御膳房内的人手也有限,要给宫中各处的贵人们送餐。 不过麝月乃是当朝公主,按道理来说,送餐的人手也不会太少,至少不会只有一个人,这样的情况,也只能证明麝月现在的处境确实不是很好。 他心头更是担心。 小太监自然不可能知道被人盯上,拎着两只饭盒子快步而行,秦逍如同幽灵般一直跟在后面,他不急于动手,毕竟从御膳房到珠镜殿的道路他并不熟悉,还需要小太监带路。 走了好一阵子,听得水声响,穿过一条花径,只见乔松修竹,苍翠蔽天,层峦奇岫,不远处有一座人造假山,一道片练也似的小瀑布从假山上面倾泻下来,注入下面的一处小池中,小池下面肯定是另有排水系统,所以池水并不满溢。 秦逍见到瀑布,立时便记起来,上次前往珠镜殿,确实经过这里,见到那小太监毫无提防,确定四周也并无其他人,也不犹豫,猎豹般冲上前去,右手呈掌刀,切在了那小太监的后脑,立时将那小太监打昏过去。 趁着两只饭盒落地之前,秦逍一只手抓住其中一个,抬起一脚,挑住另一个,随即再伸手稳稳当当拿住。 他知道随时都可能有人经过,干脆利落地绕到假山侧面,果然假山之中有缝隙,立时将饭盒放了进去。 他入宫数次,见过宫中的假山,知道宫内的假山都花了心思,许多假山腹中别有洞天。 放好饭盒,他又过去将小太监抱进假山腹中,放下之后,干脆利落地换了衣衫,小太监的年纪与秦逍相仿,换上之后,虽然不是完全契合,却也没有太大问题。 秦逍也不知道自己那一掌能让小太监昏迷多久,好在他跟小师姑学过点穴功夫,也知道人体穴道位置,干脆利落地点了小太监几处穴道,保证小太监几个时辰之内无法醒转过来。 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拎着两只饭盒出了假山,按照自己的记忆前行,没过多久,果然见到前面出现一道高墙,他心下欢喜,识得那便是珠镜殿,加快步子过去,远远看到院门外有四名龙鳞禁卫把守,微低下头,眼角余光却是向左右探看,心知明面上只有这几名守卫,但暗中肯定还有高手。 走到院门前,守卫显然很熟悉,吩咐道:“放在这里,待会儿有人来取。” 秦逍一怔,这才明白,原来御膳房的太监都不能进入珠镜殿内,如果就此放下饭盒,那这一趟便是白来,立刻陪笑道:“今儿个有一道菜需要调料佐拌,否则就无法食用。总管嘱咐小的,要亲自给公主调料。” “你是谁?”边上一人警觉道:“你不是小常子?” “小常子打碎了一坛好酒,总管震怒,正在受罚。”秦逍毕竟也是见过风浪之人,从容淡定,恭敬道:“所以总管令小的前来伺候殿下。” 那人将信将疑,也没有多说什么。 先前那人笑道:“什么伙食,还要专门调料?我瞧瞧?” “这气候还凉,要是打开饭盒,饭菜凉了,就怕殿下怪罪责罚。”秦逍不卑不亢道。 那人想了一下,向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上前道:“放下饭盒,搜身!” 秦逍心下一凛,他入宫之前,倒是做了准备,身上并无带太多东西,不过怀中却有金疮药,靴子里还藏着一把短刃,这两样东西被搜找出来,必然大事不妙。 “上面有令,任何人不得进出珠镜殿。”禁卫道:“你要进去,必须搜身。” 秦逍也没有犹豫,放下饭盒,后退两步,张开双臂。 他倒是想好了,如果只是查出怀中盛着金疮药的药品,无非解释说是自己身体不好,是用于治病的药物,可是如果对方要搜找自己的靴子,甚至查出短刃来,那就只能动手了。 禁卫上前来,搜找了一番,果然碰到了药瓶,拿在手中,正要询问,却见后面那几人都是身体一紧,躬身行礼,搜身的禁卫也发现情况,将那瓶子塞到秦逍手中,亦是朝中秦逍身后躬身行礼。 秦逍将瓷瓶放回怀中,转过身来,却见到一名褐甲禁卫正向这边走过来,那人装备和其他几名禁卫差不多,不过头盔的样式有些不同。 “怎么回事?”那人走到秦逍身边,瞥了秦逍一眼。 一名禁卫道:“韩校尉,是御膳房的人给殿下送餐。他说有一道菜必须进去之后才能配佐料,要亲自将饭盒送进去。” “进去?”韩校尉打量秦逍两眼,问道:“什么菜肴需要进去才能配佐料?” 秦逍镇定自若,笑道:“校尉大人可以看看菜肴。” 韩校尉“哦”了一声,伸手过去,便要打开饭盒,伸到一半,却是停住,猛然回身,一只手向着秦逍的面门打了过来,秦逍心下一凛,便要出手,但电光火石间想到什么,却是手脚未动,面门一阵劲风过,瞬间平息,那韩校尉的拳头距离面门近在咫尺。 秦逍这才显出惊恐之色,后退两步,脚下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倒在地。 他这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若是太快,那就证明反应迅速不一般,若是太慢,又显得太镇定。 见秦逍一屁股坐倒在地,一脸惊恐,那韩校尉才收回拳头,淡淡道:“进去吧,不要耽搁太久,公主用完,立刻收拾出来。”也不废话,缓步而去。 ------------------------------------------- ps:双倍月票其间,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关于番外,等到了节点,就算再大的困难,也会出小师姑的番外,大家放心! 正文 第一二五九章 久别胜新婚 珠镜殿内一片清幽,秦逍进入之后,院子里的两名宫女却颇有些诧异。 见到秦逍手里拎着饭盒,两名宫女迎上来,一人已经向秦逍道:“你是御膳房的?交给我们就好。”正要伸手过来接过饭盒,秦逍却是摇头道:“今日菜肴和平日不大同,需要问明殿下的口味,当场调配作料。” 两名宫女有些诧异,一人想了一下才道:“殿下心情不好,不见外人。” “姐姐帮忙禀报一下,今天的菜肴是御膳房用心制作。”秦逍道:“总管吩咐送来桃花酒,这桃花酒听说是之前从杭州进贡上来,埋在竹林之中,十分美妙。” “殿下倒是饮酒。”宫女道:“那你等着,我去向殿下禀报。” 秦逍道:“还请姐姐将我的话带给殿下,就说这桃花酒是埋在江南竹林之中。” 宫女也不多言,转身入殿。 秦逍站在原地,四下环顾,这诺大的宫殿,冷冷清清,院内虽然景观优美,但这座宫殿对麝月公主来说,就是一座牢笼。 “你过来!”片刻之后,才见到那宫女在不远处向这边招手。 秦逍立时过去,那宫女道:“你跟我来。”转身领着秦逍进了殿内。 秦逍之前潜入珠镜殿,偷偷与公主幽会,对着宫殿倒也颇有些熟悉,随着那宫女到得一间屋外,秦逍见得门外竟然守着一名太监,自己还没有靠近,那太监一双眼睛就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 宫女上前,恭敬道:“殿下,人带到了。” 那太监却是吩咐道:“打开食盒。” 秦逍并不认识这太监,不过他既然在这里,应该不一般,放下食盒,打开来,太监却是取了一根银针在手,小心翼翼将食盒里的食物甚至几壶桃花酒都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这才示意秦逍收好,收起银针,向里面禀道:“殿下,可以了!” 秦逍知道这太监是在检查食物是否有问题,对此倒觉得不错,至少有人检查食物,公主食用起来自然会安全的多。 “进来吧!”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听到麝月柔美的嗓音,秦逍心中激动,但依然是微弓着身子,低着头,不动声色。 太监却是向那宫女道:“你先下去吧。”这才转身推开门,领着秦逍进了屋内。 这间屋子正是上次秦逍与公主幽会之所,一切并无多少变化,金碧辉煌,但陈设却很简单,一道屏风后面,摆着一张软榻,秦逍自然记得那张软榻,上次与公主相见,在这张软榻上折腾了公主整整一天,让公主欲仙欲死,个中春光,依然是让秦逍记忆犹新。 透过屏风,依稀看到那软榻上斜躺着一道妖娆曼妙的身影,不过太监并没有带着秦逍饶过屏风,而是向边上指了指,那边摆放着桌椅,自然是让秦逍先将饭盒放在桌上。 “殿下,御膳房的人到了。”太监躬着身子,声音带着谄媚之意:“殿下是否现在就用餐?” 却听得麝月淡淡道:“有没有送酒过来?” “回禀公主,有桃花酒。”秦逍立刻道。 那太监扭头看了秦逍一眼,显出不悦之色,显然是觉得秦逍不该快嘴快舌。 “拿一壶过来。” 太监正要过去取酒,公主却已经道:“黄胜,你先退下吧,让他伺候就好。” 太监黄胜一怔,扭头狠狠剜了秦逍一眼,却只能恭敬道:“奴才领命。”向秦逍道:“好生伺候着殿下,若有不周,小心你的脑袋。”却是退了下去。 秦逍见得黄胜出门,打开食盒,这才取了一壶酒,又拿了饶过屏风,缓步走过去。 斜倚在软榻之上的自然是麝月公主无疑。 玲珑浮凸的柔美曲线因为斜躺的姿势,更是曲线诱人,白皙的肌肤比之青春少女还要水嫩,但浑身上下散发的那股子少妇风韵,却不是青涩少女能够相提并论。 她身上披着白色轻纱,轻纱颜色非但无法压住肌肤的白皙,反倒像是融为一体,腴美成熟的浮凸娇躯就宛若一条大白蟒躺在软榻之上,充满了勾人的风情。 因为侧身斜躺,所以胸脯鼓囊囊的堆成一团。 软榻边上有一张矮几,上面摆着瓜果点心,显然是之前送过来。 麝月一只手撑着脸颊,那双美眸儿打量着秦逍。 她看起来瘦削了不少,脸色也不算差,不过却有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只是就算如此,却也难以掩盖那倾国倾城的美貌。 精致的五官似乎是上天费尽心思雕琢而成,哪一处都是美的动人心魄,组合在一起,更是唯美至极,再配上她天生贵气的气质和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妩媚妖娆风韵,确实是万里挑一的绝世尤物。 秦逍见得麝月面颊比上次相见消瘦几分,心中怜爱,缓步走到矮几边上,正要将酒壶放在案几上,却听得公主已经吩咐道:“斟酒!” 桌上有酒杯,秦逍斟上酒,这才看向麝月眼睛,见得麝月也正看着自己。 他易容改装,无论声音还是面貌都完全不同,从外貌上公主自然无法认出。 “你是哪里人?”公主依然斜躺着,美眸在秦逍身上打量,轻声问道:“你去过杭州?” 秦逍轻声道:“去过。” “你说桃花酒埋在竹林之中,如何得知?”公主道:“本宫没听说过竹林会埋下桃花酒。” 秦逍凝视着麝月漂亮的眼眸,柔声道:“竹林有桃花,而且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一朵桃花。” 公主微蹙柳眉,秦逍轻声道:“竹林中不但有桃花,桃花还想要孩子。公主既然要我帮忙,我就好人做到底,不让你失望!” 此言一出,麝月腴美娇躯赫然一震,立时坐起身,盯着秦逍,花容变色道:“你.....?” “不过是改了一下面容,公主就不知道我是谁了?”秦逍柔声道:“这天底下,还有几人能有胆量在这种时候来到公主身边?”麝月眼眸之中先是震惊之色,随即是怀疑,但很快便显出激动之色,却见得秦逍已经抬起手,轻抚向麝月的脸颊,爱怜道:“怎么瘦成这样?离别之时,我嘱咐过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看你瘦成这样,我心中难受。” 秦逍方才提及杭州竹林,又提及孩子,甚至最后那几句话,无一不让麝月公主感到震惊。 当初她要离开杭州之前,与秦逍在畅明园的竹林内情意绵绵,甚至告诉秦逍,她主动与秦逍共赴巫山的目的,是为了能怀上血脉,而秦逍声称要好人做到底,不让公主失望。 这事儿当然是隐秘至极,普天之下,除了两人,再无第三人知道。 秦逍的面貌和声音虽然改变,但眼睛却无法改变,麝月看秦逍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那双眼睛十分熟悉,不过一想到秦逍远在东北,绝无可能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京都,也只当自己是眼花。 待得秦逍一只手伸过来,轻抚自己脸颊,虽然那张面孔十分陌生,可是这手掌触摸脸颊的感觉却是那般的熟悉,那双熟悉的眼眸带着爱怜和柔情凝视自己,麝月惊喜交加,一瞬间却已经确定,眼前这个太监,却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男人。 只是她兀自觉得是在梦幻之中。 她双手伸出,捧住秦逍的脸,美眸如水,盯着秦逍眼睛,很快,显出委屈之色,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颤声道:“是真的吗?真的.....真的是你吗?” “是我。”秦逍握住麝月一只手腕,柔声道:“我回来了。” 麝月再也顾不得其他,毫不犹豫扑上来,双臂环抱住秦逍的脖子,秦逍却也已经搂住麝月的腰肢,两人紧紧相拥,所谓久别胜新婚,两人都是日思夜想,这一刻情感如洪水般奔涌而出,恨不得将自己融入对方的身子里。 麝月压抑许久,本觉得自己身处漫长的黑夜之中,但秦逍的出现,却宛若一丝光,撕裂了笼罩着她黑暗,她情难自制,跨坐在秦逍的腿上,两只手捧着秦逍的脸庞,朱唇凑上前去,吻住了秦逍的嘴唇。 她呼吸急促,饱满的酥胸贴在秦逍的胸膛,随着呼吸上下起伏。 此时的麝月,就像一头母豹子。 “公主.....!”秦逍怀抱着麝月腴美的娇躯,心心念念的女人就在怀中,自然是激动不已,两只手也是托住麝月滚圆饱满的腴臀,但脑中还是保持冷静,趁着麝月热吻自己脸颊之时,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有没有眼线?黄胜是不是你的人?” 这一句话却是让麝月清醒过来,一只手勾住秦逍的脖子,扭头向门外看了一眼,房门虽然被带上,但如果在外偷听,屋里的动静未必不会传出去,当下克制自己的情感,低声道:“他是眼线,是澹台悬夜派来监视我的。” 秦逍之前就已经几乎确定澹台悬夜参与了叛乱,待得公主这句话一说,也就完全确定。 他托住公主柔腴的圆臀,起身将她小心翼翼放回软榻上,这才轻声道:“先解决黄胜的问题,我有话对你说!” 正文 第一二六零章 宝贝 黄胜此刻却是耳朵贴着屋门,窃-听里面的动静,虽然依稀听到说话声,但到底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咣!” 猝不及备,屋门突然被打开,事先毫无征兆,黄胜身体侧靠在门上,惯性使然,身体却是往里面踉跄两步,随即抬头看到麝月公主正站在面前,顿时有些尴尬,干笑一声,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在干什么?” “奴才.....奴才没干什么!” “你进来吧。”公主吩咐道:“你伺候本宫用餐。” 黄胜忙躬身称是,扭头看过去,见到秦逍正从饭盒里取出一道菜肴,立刻过去,从秦逍手中接过了那道菜,却听到公主淡淡道:“端到这边来吧。”扭动腰肢,回到软榻边上。 黄胜端着菜盆过去,只走了两步,却忽地感觉自己后膝弯似乎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阵酥麻之感瞬间传遍整条大腿,脚下一崴,已经跪倒在地,随即又感觉肩头一麻,手上一软,听得“啪”一声响,手中的菜盘已经脱手而落。 黄胜脸色骤变,来不及查看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惶恐请罪:“殿下,奴才....!” “圣人就是让你这样伺候本宫?”却见得麝月公主柳眉竖起,冷笑道:“黄胜,你越来越放肆了。”不等黄胜多言,已经高声道:“来人!” 很快,便见两名宫女匆匆过来,麝月冷声吩咐道:“小路子呢?” 小路子是伺候在麝月公主身边的太监,宫女听得询问,立刻将小路子找过来,麝月淡淡道:“黄胜,你是真的当珠镜殿没有规矩不成?本宫知道,自你来了之后,在这珠镜殿指手画脚,将本宫身边的人都当成了你的奴才。你是圣人派来伺候,本宫本不想与计较,却不想你得寸进尺,今日竟然在本宫面前摔东西,简直是胆大包天.....!” 黄胜骇然道:“殿下,奴才.....!” “小路子,带人将他拖下去,蒙住嘴,杖责三十。”麝月凤目闪着寒光,挥手道:“带下去。” 小路子等人得了公主的吩咐,都是兴奋不已,黄胜被委派过来后,颐指气使,早就让众人心中怨恨,现在有公主的命令,二话不说,几人已经上前去,将黄胜托了下去。 麝月这才向一名宫女吩咐道:“清音,本宫要用餐,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待得众人推下,公主这才关上门,转过身,急不可耐地跑向秦逍,一把抱住,秦逍却也是抱着公主的腰肢,笑道:“公主凶起来,真是威风十足。” “人家又不对你凶。”公主看着秦逍,嫣然一笑,轻声道:“抱我起来。” 秦逍力大无穷,轻松地将公主柔美的娇躯横抱起来,走向软榻,放下之后,公主却又是勾住秦逍的脖子,不让他离开。秦逍知道近半年不见,看来公主对自己思念极深。 他也清楚,自己千里迢迢从东北赶回来,更是甘冒风险潜入宫中来见公主,公主见得自己日夜思念的男人突然出现,不但激动,而且也必然是心中感动,这才情难自禁。 秦逍压在公主腴美的身子上,热情相吻,好一阵子,秦逍才看着公主水汪汪的眼眸儿,见她面若桃花,脸颊上潮红一片,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庞却是春-情荡漾,心中也知道公主的意思。 只是他也清楚,时间紧迫,自己只是送餐而来,如果在这里面待太久,必然会让外面起疑心,自己还有许多事情与公主商议,若是此刻共赴巫山,必然会耗去大量时间,虽然抱着成熟腴美的娇躯,也恨不得立时要与公主尽情欢愉,却还是克制自己,轻声道:“公主,时间紧迫,我有事要和你说。” “不要叫我公主。”公主美眸如水,勾着秦逍脖子,轻声道:“以后都不要叫我公主。” 秦逍道:“那叫你什么?” “我不管,反正不许叫我公主。”麝月娇嗔道:“人家什么都给你了,你还叫公主,我便不欢喜。” 秦逍凑近她耳边,低声道:“那我叫你大宝贝?” “啊?”麝月脸颊微红,却还是道:“为什么这么叫?” 秦逍低头看了一眼公主因为呼吸而起伏的丰满胸脯,虽然规模比不得小师姑那般腴沃胸围,但比起普通人,那也是伟岸的很,故意一笑,公主何等聪明,看他目光,知道意思,嗔道:“坏东西。”贴着秦逍耳畔道:“喜不喜欢大宝贝?” “喜欢,日思夜想。”秦逍感受成熟娇躯的柔软,动情道:“想念大宝贝的一切,美丽的眼睛,雪白的肌肤.....!”一只手却是轻轻握住公主一团丰软,轻声道:“还有这个大宝贝。” 公主扭动了一下娇躯,媚眼含春,低声道:“喜欢就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大唐公主宛若温顺的小猫一样被自己压在身下,着实让秦逍有些飘飘然,但还是守住心神,在公主粉润的红唇上亲了一下,才问道:“圣人现在如何?” “我最后一次见她,就是你进宫的那一次。”麝月低声道:“自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她也不曾来过。几个月前,澹台悬夜忽然派人围住了珠镜殿,包括我在内,所有人都不得踏出殿宇一步。没隔几天,黄胜就被派了过来,他说是圣人委派过来伺候,但我知道一定不是圣人的意思。此人鬼鬼祟祟,日也在我附近晃悠,那分明是在监视我。” 秦逍点头道:“你可知道夏侯家已经遭逢大难?” “澹台悬夜和我说过。”公主道:“他告诉我说,国相结党谋反,圣人震怒之下,对叛党狠下杀手,夏侯家是主谋,国相被放逐去了苏州。” 秦逍道:“那他可与你说过圣人?” “他说圣人一切安好。”麝月道:“我要去见圣人,他却说圣人闭关清修,谁也不见,那时候我就知道出了大事。”缓缓坐起身来,看着秦逍道:“我手下这些人都出不去,外面的消息一无所知,我知道的这些,也都是澹台悬夜过来说起,是真是假,我也是不知。” 秦逍当下将大致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皇宫已经被东极天斋控制,而澹台悬夜与东极天斋内外勾结,麝月闻言,花容失色,吃惊道:“如此说来,朝堂现在已经被东极天斋控制?” “现在他们是挟天子以令天下。”秦逍道:“大家都猜到宫内生变,可是澹台悬夜那伙人依旧以圣人的名字颁布旨意。他们在京都大开杀戒,将朝中许多重臣牵连到叛乱大案之中,又以圣人的名义提拔了不少官员。这朝堂之内,肯定早就有人被澹台悬夜和天斋收买,而澹台悬夜对朝局了若指掌,这些人串通一气,正在一步步掌控京都。眼下看来,龙鳞禁卫军、武-卫军和神策军应该都已经被他们的人掌控,他们掌握了三大兵马,几乎就已经把控了京畿的局势。” 麝月显然没有想到情况已经严峻到如此地步,蹙眉道:“东极天斋是想谋朝篡位?” “目前还不清楚他们到底有何图谋。”秦逍道:“京都虽然发生剧变,但表面上看,一切似乎还在有条不紊地运行。澹台悬夜他们最阴险的地方,便是控制内宫,挟持了圣人,却又以圣人的名义发号施令,如此一来,大家都无法确定宫内到底发生何事,更不敢确定圣人是否一切安好。只要澹台悬夜他们没有明目张胆地谋朝篡位,一直以圣人的名义进行部署,那么无论是京都的官员,还是地方上的官员兵马,都不敢轻举妄动。” 麝月一脸凝重,微一沉吟,才道:“如果三支兵马都已经被他们控制,京畿已经无人能够与他抗衡,只能是由各地州军进京勤王。”看着秦逍,道:“可是如你所说,无人能确定圣人有难,各地官兵又怎敢进京勤王?” 秦逍摇头道:“如果澹台悬夜那伙人真的明目张胆篡位,引起天下震动,甚至有地方兵马进京勤王,那才是我最担心的。” “你担心有人趁机为祸?” “你也清楚,圣人登基之后,并非天下臣服。”秦逍轻声道:“其实大唐境内,依然有大批人认为圣人并非正统,她不是李氏皇族的人,民间甚至有传闻她是篡夺了皇位。如果澹台悬夜再次篡夺皇位,天下必然会大乱,各地州军会以打着勤王的旗号招兵买马,割据一方。这其中也许会有人是真心想要勤王,但也有人是想着恢复李世江山,但更多的人,只怕是另存野心。” 麝月自然也想不到传承两百多年的大唐,竟然到了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刻。 “澹台悬夜肯定也知晓这一点,所以没有轻举妄动,而且封锁了宫里的消息。”秦逍正色道:“他也担心宫内的真相一旦传出去,大唐天下立时就会分崩离析,所以他才挟天子以令天下,就是为了争取时间,先稳住京都,再徐而图之。” 正文 第一二六一章 海陵侯 麝月冷笑道:“澹台悬夜想当皇帝?” “他们到底意欲何为,我并不清楚。”秦逍道:“不过刚才进来的时候,黄胜在食物中验毒,看来澹台悬夜对公主的安全倒是很上心。” 麝月道:“也许他还想利用我做些什么,只是时机未到而已。”握着秦逍的手,轻声问道:“你在东北那边如何?我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日夜挂念。” 秦逍笑道:“一切都很好。我听说京都有变,唯恐你出了什么事,所以偷偷跑了回来。” “你手下几千人马,谁走就走?”麝月看着秦逍眼睛,幽幽道:“我在你心里便那么重要?” 秦逍将麝月揽入怀中,柔声道:“谁让你是我的大宝贝,你不重要,还能有谁重要?” 麝月贴着秦逍身子,道:“你能这样待我,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对了,绣衣使者你可听说过?”秦逍问道。 麝月疑惑道:“怎么提起他们?” “你知道?” “知道绣衣使者的人其实并不多。”麝月道:“其实绣衣使者有些类似现在的紫衣监,不过又大不相同。紫衣监有自己的衙门,但绣衣使者只是宫内保护父皇的内监。” 秦逍道:“内监?” 麝月道:“你知道魏无涯,他也是内监,但他最大的职责,是保护圣人的周全。除了魏无涯,宫中也部署了一些紫衣监的人,他们明面上只是宫里听使唤的太监,但却注意圣人周围的一切,任何人只要接近圣人附近,这些人都会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美眸流盼,轻声道:“你是否去过御书房见驾?” 秦逍点点头,麝月道:“那你是否只看到魏无涯待在圣人身边?” “是。”秦逍道:“每次面见圣人,魏无涯都像木桩子一样伺候在边上。” 麝月笑道:“魏无涯是最好一道防线。在你进入御书房之前,一切言行都被人盯着,只是你看不到那些人而已。”顿了顿,才道:“父皇在世的时候,宫里也同样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保护日夜守卫父皇,对父皇忠心耿耿。” “那你可知道任侍天?” 麝月点头道:“你是说任大公?你知道他?” “任大公?” “任大公是绣衣使者的总管,父皇封他为绣衣将。”麝月道:“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任大公就伺候在他身边,他对父皇忠心耿耿,虽然只是宫人,但父皇对他很是敬重,打小就让我叫他大公。”想了一想,才道:“我记得小时候任大公待我特别好。他手下有人经常离京办差,回来的时候,大公总会让那些人给我带些小玩意儿。” 秦逍见麝月提及任侍天的时候,面色温和,心知她对任侍天的感觉很好。 “父皇从不许我看闲书。”麝月唇角泛起一丝浅笑,道:“但任大公会偷偷让人带一些民间闲书给我,那里面有许多离奇古怪的故事,我和他约定,不告诉任何人。”秦逍问道:“为何现在宫里没有绣衣使者?而且我几乎从未听说过绣衣使者的事情。” “你是怎么知道绣衣使者和任大公?” 秦逍心知自然不能坦白进了档案库,只能道:“听人提起过,只是觉得很好奇。” 麝月倒也没有多追问,轻叹道:“我记得是绣衣使者祸乱宫廷,所以父皇下旨将他们都诛杀了。这事儿十分突兀,处理的也很干脆利落,本来一切都好好的,等我知道此事的时候,任大公和绣衣使者们已经被剪除。”摇摇头道:“我到现在都不相信绣衣使者会作乱。绣衣使者有多少人我不大清楚,但其中有几个人我都认识,这些人都是任大公精挑细选出来,听说挑选的条件十分苛刻,不是一般太监就能担任绣衣使者。任大公对父皇忠心耿耿,他挑选的人自然也不是坏人,更不可能背叛父皇.....!” “听说还有绣衣使者躲过诛杀,逃亡天涯。”秦逍道:“而且负责诛杀绣衣使者的头领,正是魏无涯。” 麝月蹙眉道:“这事儿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我记得魏无涯那时候与任大公的关系很好。任大公不但是绣衣将,还是内宫大总管,魏无涯当时还在任大公手下当差,我记得他当时应该是印绶监总管。” 秦逍轻声道:“那你可记得,诛杀绣衣使者之后,不到一年,先帝就驾崩了?” “记得。”麝月黯然道:“出了那事之后,好像也就过了七八个月,父皇就殡天了。”顿了顿,看着秦逍,见秦逍也是神情凝重,不由问道:“你是不是发现这件事情有什么蹊跷?” “先帝殡天之前,是否身体一直不好?” 麝月点头道:“其实父皇在病榻上躺了一年多。父皇身子确实不是很好,但也并非像传闻之中所说的那样孱弱。我记得任大公教了父皇一套养生的功夫,只要每日坚持,可以强身健体。” “先帝可曾习练?” “有的。”麝月道:“父皇不但自己练,也带着我一起练。而且父皇的身子却是变得好起来,气色也是很好。可不知为何,父皇殡天前一年,他的身体突然急转直下,我让父皇陪我玩的时候,他总是一副疲倦之色,说身体疲乏......!”说到这里,微一沉吟,才道:“直到后来身体越来越弱,甚至连走路都成问题,所以只能卧榻休养。” 秦逍道:“是圣人一直伺候在先帝身边?” “是。”麝月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缓缓道:“父皇卧榻之后,她亲自在跟前服侍,而且为父皇批阅奏折。”蹙起眉头,想了一想,才道:“那段时日十分艰难,不但父皇身体虚弱,长宁也突然患了一场大病,身体发烫,持续了大半个月。那场大病过后,她就沉默寡言,每天呆坐着,谁和她说话她都不理会,只有在我身边,才会黏着我,却也不说话。” 秦逍想到长宁公主,轻声问道:“长宁公主是因为那场大病,所以.....!” 麝月点点头,道:“那年长宁才五岁,本来我们都觉得慢慢调理总会好起来,可是.....可是她从那以后,虽然样貌身形在成长,但智慧却似乎永远停留在了那一年。” “御医也看不出是什么缘故?” 麝月摇头道:“这么多年来,御医看了,我也派人寻访名医诊治,却都看不出到底是为什么。”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为了长宁,我当年也不会明知圣人是在利用我,我还要被她利用。” 秦逍道:“先帝卧榻之后,无法理政,圣人协理朝政。也正是在先帝卧榻的时日,下了诛杀绣衣使者的旨意。”凝视着麝月迷人的眼眸,轻声问道:“你觉得那道旨意是否真是先帝所下?” 麝月并没有意外,轻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觉得那道旨意是圣人假借父皇的名义颁下,是为了铲除父皇身边的亲信?其实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不过那件事情处理的太干净,事后没有留下痕迹,而且自那以后,宫里连绣衣使者这几个字都不能提及,我没有任何证据,自然不能确定一定是圣人所为。”顿了顿,更是低声道:“不过圣人协理朝政的那一年多,朝中确实有大批官员被罢免,也有许多官员被提拔,现在想来,那也都是圣人为了坐上皇位事先做好的部署。” “所以为了控制内宫,诛杀任侍天等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秦逍此刻心中已经了然,知道当年在宫内不为人知地发生了一次大地震,当今圣人在宫内大肆剪除异己,为了将先帝掌控在手中,是以必须要将任侍天等人诛杀。 绣衣使者被诛杀,并非是叛乱,恰恰是因为对先帝太过忠诚。 只是当今圣人只怕没有想到,当年她控制内宫,掌控先帝,多年以后,自己却遭到了别人的控制,同样也被别人作为挟天子以令天下的工具。 “先帝殡天之前,宫内的绣衣使者被诛杀,此外还有一桩大案。”秦逍道:“你可知道海陵侯?” “海陵侯?”麝月一时倒没想起来,思索了一下,忽然想到什么,问道:“你是说海陵苏家?” “正是。”秦逍道:“扬州海陵苏家。先帝殡天前几个月,有一道旨意是专门诛杀海陵侯苏家。据说罪名是海陵侯勾结海寇,意图叛乱。朝廷颁下一道旨意,诛灭海陵苏家五族。” 麝月道:“我记起来了,海陵侯苏家,那是丽贵妃的娘家。不错,姽婳娘娘是苏家人,海陵苏家被封候,就是因为丽贵妃受宠,父皇爱屋及乌,才封了他父亲为海陵侯。” “姽婳娘娘?”秦逍身体剧震,显出骇然之色。 他当然知道姽婳娘娘是谁。 秋娘当初进宫,就曾在姽婳娘娘身边伺候,也正是因为那段经历,秋娘才与慧姐姐相识,更是互相照应,亲如姐妹。 直到今时今日,秋娘和慧姐姐依然念着姽婳娘娘的好。 秦逍还记得,姽婳娘娘当年怀有身孕,秋娘在姽婳娘娘有孕之后被调走,慧姐姐倒是留了下来,可是姽婳娘娘却突然染上重病,而且导致流产,最终也因病过世。 他万万没有想到,海陵侯苏家,竟然与姽婳娘娘是如此亲密的关系。 正文 第一二六三章 黑色幽灵 古楼档案库内,小师姑睡得正香。 她斜躺在两只书架间,睡梦之中,美好的身体还在轻轻扭动,似乎正在做着好梦,只等到感觉鼻子有些发痒,抬手去挠痒,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鼻尖处轻挠,睁开眼睛,便见到一双眼睛正直直盯着自己看。 小师姑陡然惊醒,二话不说,一拳已经照着那眼睛打过去,电光火石之间,却感觉自己手腕子一紧,已经被对方抓住,她花容微微变色,待看清楚那人面孔,才松了口气,打了个哈欠,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问你什么时候睡的。”眼前那人,自然是秦逍。 小师姑手掌撑地,坐起身来,左右看了看,才道:“现在什么时辰?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说话间,酒气扑鼻。 秦逍抬手在鼻端扇了扇,皱眉道:“红叶姐姐呢?” 小师姑一怔,有些尴尬道:“她还没来吗?”此刻她衣衫不整,云鬓散乱,酒后的姿容却更是慵懒妩媚,但秦逍看到她这副散漫模样,却是气不打一出来,恼道:“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我嘱咐过你,让你去接应她,你干嘛去了?” “人家喝多了嘛。”小师姑这才记起秦逍的交待,底气顿时有些虚,尴尬道:“醉的头疼欲裂,你不安慰我,还.....还训斥人家,真是没良心。” 秦逍冷哼一声,道:“我走之后,你在酒库是不是又饮酒了?” “没有啊!” “你真当我是傻子?”秦逍更是恼怒:“你口中的酒气都不同,肯定有喝了不少酒。小师姑,喝酒误事,你还能不能干点正事?瞧瞧你这幅模样,哪里像个女人?” 小师姑被秦逍训斥,柳眉竖起,怒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训我?我是你的的仆人啊,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就不去接应,你又能如何?说我不像女人,那先前在酒库里,你干嘛握着我的胸不放,要不是有人来了,你是不是已经把我睡了?你想睡的不是女人,难道是男人啊?” 秦逍被小师姑这样一番抢白,老脸一红,有些尴尬道:“喝酒伤身,我.....我不也是为你好。” “好个屁。”小师姑没好气道:“你就是觉得我没帮你干事,所以冲我发火。先前还想睡人家,现在又大呼小叫,就没见过你这种臭男人。”别过脸去,不再理会秦逍。 秦逍拿小师姑实在没有办法,无奈道:“好了,是我的错,我不该冲你发火。红叶姐那边倒也罢了,毕方那边你也没过去瞧瞧?” 小师姑似乎这才想起毕方,向窗户那边看了一眼,道:“我睡了多久?不行,我得去看看,可别真的让他跑了。”一拍额头,有些自责道:“喝酒误事,喝酒误事,以后还是少喝。”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扭头看秦逍,见秦逍也正看着自己,白了他一眼,才道:“你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和我一起去?” “还能怎样?”秦逍无奈道:“你这幅样子,边上没人守着,说不准还要出岔子。” 小师姑也不理会,再次从窗户翻出,秦逍紧随其后,两人离开档案库,此刻已经过了子时,皇宫之内一片死寂,小师姑轻车熟路带着秦逍来到一处池塘边,走到池塘边的一处假山旁,四下看了看,这才从假山缝隙进去,秦逍随在后面,却发现这假山与其他不同,里面也是空腹,但却有向下的石阶,小师姑在前面带路,这石阶却并非笔直向下,而是如同陀螺般旋转,里面一片漆黑,好一阵子过后,才发现前面隐隐有光亮,走下最后一道石阶,发现这里面却是一片极为宽阔之所。 这里面虽然宽阔,却摆放着不少石雕,猛虎巨熊,仙鹤灵鹊,却都是精雕细琢,惟妙惟肖。 在石壁之上,却镶嵌着不少夜明珠,夜明珠在暗夜之所,便会隐隐发光,十几颗夜明珠镶嵌一圈,却也是将这里面照得颇为明亮。 秦逍有些愕然。 他却想不到皇宫中还有这样一处所在。 “这是什么地方?”秦逍观摩摆满其中的石雕,甚至发现有些石雕边上还摆放着雕刻所用的工具,疑惑道:“小师姑,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小师姑却根本没有答复,声音有些慌,吩咐道:“赶紧找一找,我记得就在这儿,怎会不见了?我点了他穴道,到明天早上都不该醒来。” 此言一出,秦逍也是变色,见小师姑正在一尊石豹边找寻,已经明白发生什么事,问道:“毕方不见了?” 小师姑俏脸含霜,环顾一圈,终是苦笑道:“被他跑.....!”话声未落,已经厉声叱道:“出来!”腰肢一扭,整个人已经如同一片云彩飘向角落处,探手便要抓过去,也便在此时,一道黑影从角落飞出,直向小师姑撞过来,小师姑却已经探手抓住那身影,身形一转,秦逍却已经欺身上前,知道小师姑已经发现角落处不对劲,所以干脆利落出手。 他唯恐对方武功了得,是以及时跟上,以备不测。 小师姑站稳身形,手中抓着一个人,秦逍看了一眼,却正是毕方,只是毕方此刻却如同死人一般,被小师姑的抓在手中,一动不动,看他样子,倒像是被人从角落扔过来。 小师姑将毕方丢在地上,秦逍此时也站在她身边,两人都是盯住角落。 只见角落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淡淡道:“剑谷真是一代不如一代,沐夜姬,以你现在的修为,杂家要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秦逍听得“杂家”二字,心下一凛,这是太监的自称,对方语气之中,居高临下,显然是根本没将小师姑放在眼里,而小师姑乃是剑谷门徒,六品修为,对方不但一语道破小师姑的身份,甚至连六品高手也根本不放在眼里,由此可见对方的恐怖。 “什么人?”小师姑全神戒备,冷声问道。 从角落昏暗处,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来,那人一身黑色斗篷,头戴一顶斗笠,宛若幽灵一般,身形不高,步子很慢,但他走出来的每一步,都给人一种极压迫的感觉。 秦逍和小师姑对视一眼,都是运气于手,随时准备出手。 距离几步之遥,那人才停下脚步,微抬起头,淡淡道:“小秦大人,多时不见,你倒是进步神速,杂家当初还真是看走眼了。”说话之间,已经抬起手臂,摘下了斗笠。 “魏.....魏公公!” 秦逍脸色大变,骇然失声道。 眼前这人,竟赫然是内宫大总管魏无涯。 只是他脱口而出之后,也几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秦逍实在没有想到,自己音容皆以改变,对方却还是能够一语道破自己的身份。 他更没有想到,内宫大总管魏无涯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小师姑也是花容微微变色,蹙眉问道:“你就是魏无涯?” 剑谷虽然耗费多年心思,想要调虎离山,将大宗师魏无涯从皇宫引诱出去,可是小师姑却从未见过魏无涯本人,听得秦逍叫出对方的身份,也是心中吃惊。 魏无涯走到一尊石兔边上,缓缓坐了下去,将手中的斗笠小心翼翼放下,他的动作很细心,显然这也是多少年来形成的习惯,对每一件事情都是小心翼翼。 “金乌是道门九禽之中的上三禽,六品修为,对他来说,也算不错。”魏无涯打量秦逍,唇角泛起一丝浅笑,道:“小秦大人能与金乌打成平手,看来是有过奇遇。”微扬起脖子,若有所思,很快便道:“不错,应该是移经通脉的法子了。了不起,了不起,对方是一位大天境,竟然能舍弃自己一身修为,移经通脉成全你小秦大人,却不知那人与小秦大人到底是何等关系?” 这时候不但是秦逍,便是小师姑也是大感惊骇。 秦逍此时的震惊,当真是前所未有。 毫无疑问,自己之前出手救援小师姑,与金乌大打出手之时,魏无涯竟然看在眼里,他当时必然就在附近,此后自己躲进档案库,甚至与小师姑在档案库发现绣衣使者和海陵侯之事,却不知道魏无涯是否也在附近。 大宗师的修为已经是深不可测,他就算在附近,以秦逍和小师姑的修为,还真是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若是他在档案库听到了自己和小师姑说的那些话,那么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就理所当然。 可是自己并未向小师姑提及移经通脉之事,关于苏宝瓶之事,那是连一个字也没有说,魏无涯又怎能知道自己是因为移经通脉得到传功才突入六品境? 似乎是看出秦逍的惊骇,魏无涯淡淡一笑,道:“小秦大人离京的时候,似乎也就四品修为,即使天赋异禀,要突入六品境,没有七八年的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到。杂家的意思是说,这七八年必须全心修炼,如果琐事缠身,那么再过上二十年,小秦大人也未必能达到六品境。”凝视着秦逍眼睛,平静道:“小秦大人在东北事务缠身,当然没有太多的时间潜心修炼,所以除了移经通脉,杂家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达到六品境。” 他说话之时,就像一个慈祥的老人在和后辈们叙说往事,语气平和,不骄不躁。 正文 第一二六四章 元凶 秦逍心头震骇,但神色却还是淡定,含笑道:“魏总管什么时候回来的?” “该回来的时候,自然就回来。”魏无涯轻叹道:“我到了西陵,发现剑谷那边严阵以待,可是找遍剑谷,剑谷六绝却无一人出现,便知道很可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摇摇头,感慨道:“在宫里待得太久,年纪上了,脑子却糊涂了。” 小师姑冷笑道:“你果然去了剑谷。” “你不必担心。”魏无涯轻笑道:“如果是二十年前,我白跑一趟,总要拿百条人命来发泄心中怒气。只是年纪大了,心肠也软了,我没有杀害一名剑谷弟子。” 小师姑微松口气,但却不知道魏无涯所言是真是假。 她当然知道大宗师那种恐怖实力,别看魏无涯现在神色平静,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这位大宗师一旦出手,小师姑知道自己和秦逍必死无疑。 她在宫内小心翼翼,躲避东极天斋的人,却万没有想到竟然在此遇上内宫大魔头。 秦逍心中也是迅速飞转,这魏无涯在这里等候,自然是对自己和小师姑的行踪了若指掌,之前在档案库倒也罢了,却不知道这老太监是否跟踪一起到了酒库。 他在酒库之内和小师姑暧昧无比,如果这般事情也被这老太监知道,那就着实尴尬。 只是他也清楚,如果魏无涯真的想要出手击杀自己和小师姑,也就根本不会废话半天,他既然没有动手,也就证明至少他现在还没有杀死自己的打算。 他干脆也走到边上的一尊石雕坐下,看着魏无涯道:“魏总管,宫里发生的事情,你老应该一清二楚了。现在皇宫已经被东极天斋控制,澹台悬夜更是利用圣人的名义,排除异己,掌控朝堂,不出意外的话,短时间内,东极天斋就会掌控整个京畿,到了那时,大唐也几乎是名存实亡了。” 魏无涯只是看着秦逍,没有说话。 “你既然回来了,为何还犹豫不决。”秦逍道:“圣人被澹台悬夜掌控,你为何不出手相救?只要你从澹台悬夜手中救出圣人,局势就可以扭转过来。” 魏无涯轻叹道:“你是否觉得大宗师无所不能?” “那是当然。”秦逍点头道:“至少在宫廷救出圣人,对大宗师来说并非难事。” 魏无涯淡淡笑道:“普天之下,确实没有能阻拦大宗师出入的地方。武道中人提及大宗师,都只觉得是深不可测的存在,以为大宗师无所不能。”摇了摇头,叹道:“只是他们忘记了,即使武道修为再高,这具躯体依然是血肉之躯,也要是五谷杂粮而生,大宗师并非天上下凡的神仙。”微转头,看向小师姑,淡淡道:“当年令师的修为已经堪称世间第一人,已经踏出九品境,初入无天境,对凡夫俗子来说,那几乎与神仙没有任何区别,但他那般修为,却还是死了。” 小师姑花容变色,抬手指向魏无涯,厉声道:“狗太监,师尊就是被你所害,今日就算死于你手,我也要为师尊报仇。” “鸡蛋碰石头?”魏无涯笑道:“剑谷六绝,沐夜姬的天赋数一数二,只可惜你年纪还小的时候,剑神就已经不在人世,无法得到他的亲传。”叹了口气,道:“以你的资质,若是得到亲自传授,应该早就突破大天境了。” 小师姑冷笑一声,她虽然恨不得将眼前这老太监碎尸万段,但知道对方的修为,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魏总管是怕死?”秦逍忽然笑道:“你不敢去救圣人,难道是害怕东极天斋?” 魏无涯含笑道:“东海蓬莱岛,东极天斋筹划多年,招揽八百弟子,这八百弟子受道尊蛊惑,就宛若八百具行尸走肉,对道尊唯命是从,甘愿为他赴汤蹈火。京都之变,澹台悬夜一手策划天斋弟子入宫,这宫内如今少说也有四五百名天斋弟子,遍布各处。”顿了顿,才继续道:“圣人被澹台悬夜挟持,周围至少部署了上百名天斋弟子,这些人将宫殿守卫的密不透风,连苍蝇也难以进入。” “难道魏总管也进不去?”秦逍笑道:“你刚刚还说,这世间就没有大宗师去不了的地方。” 魏无涯看了秦逍一眼,喃喃道:“圣人说你聪慧,以杂家来看,却是愚不可及。杂家要进去,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是要带着圣人离开,那可就不容易了。圣人万金之躯,若是受惊,如何得了?” 秦逍明白过来,道:“你老是说,你有法子进去,却没有办法出来?” 魏无涯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老太监,我问你,除你之外,当年还有哪些人参与谋害师尊?”小师姑厉声问道。 魏无涯怪异一笑,道:“你们连是谁杀死剑神都不知道,还张罗近二十年要报仇,真是可笑啊。” “我现在在问你。” “你可知道,令狐长乐踏入无天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不能活。”魏无涯淡淡道:“他是百年来唯一一个突破大天境,进入无天的奇才。只要他活着,其他大宗师头顶就悬着一把剑,那把剑随时都会落下来。”摇头叹道:“成为大宗师,几乎是穷尽了每个人一生的天赋和智慧,这条路艰难无比,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却发现自己头顶上还有一把剑,自己一生的心血很可能就会付诸东流,你觉得谁能甘心?” 秦逍心下一凛,记起当初苏宝瓶之言。 大宗师虽然高高在上,但他们心中的压力却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 如果出现八品境,距离大宗师一步之遥,大宗师唯恐出现新的大宗师成为自己的威胁,便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之扼杀,所以往往如果一个人真的进入大天境,反会竭力掩饰,暗中修炼。 特别是进入八品境,八品高手绝不敢将自己的实力向外显示,在成为大宗师之前,低调行事,甚至不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 只是八品境真的要突入大宗师,那也是千难万难,且不说八品境就已经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即使这世间那些为数不多的八品高手,真想进入大宗师,大半也是无法达成。如果说八品境对大宗师只是一种未知的威胁,那么无天境对大宗师来说就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大宗师想要扼杀八品高手,是为了一劳永逸解决后患,而在他们心中,一旦出现无天境,那么无天境也同样可以除掉所有大宗师,一劳永逸解决后患。 无天境如何想并不重要,只要存在,就是大宗师必须铲除的噩梦。 “你们谋害师尊,是因为恐惧。”小师姑冷声道:“妖后不是武道中人,她为何要策划谋害师尊?” 魏无涯怪笑道:“圣人谋害令狐长乐?你是从何得知?你说的没有错,圣人不是武道中人,有什么动机要去谋害剑神?” “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你听不明白。”魏无涯叹道:“策划谋害令狐长乐的主谋,并非圣人,而是另有其人。” 秦逍摇头道:“不对。剑神遇害后,是圣人颁下旨意,将剑谷视为叛逆,而且昭告天下,诛杀了剑谷元凶,难道那道旨意不是圣人颁布?” “我若说圣人是迫不得已,只怕你们也不相信。”魏无涯摇摇头,感慨道:“很多事情,并不像你们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魏总管,你既说元凶不是圣人,那又是何人?”秦逍追问道。 魏无涯平静道:“道尊洪天机!” 此言一出,小师姑立刻笑道:“可笑,真是可笑。你说主谋是洪天机,不觉得可笑吗?妖后现在被道尊的人控制,你是妖后脚下的忠犬,自然与洪天机势不两立。现在将谋害师尊的大帽子扣在洪天机的头上,倒也真是干脆。” “当年江湖有两大门派为世人所敬畏,东极天斋和西陲剑谷。”魏无涯平静道:“洪天机还没有成为大宗师之前,就已经创立了东极天斋,待得他成为大宗师之后,东极天斋自然是无人敢惹,势力日益强大。对成为大宗师的洪天机来说,东极天斋是他精雕细琢的精品,如此精品,只有能够号令江湖,才能让他心满意足。”看着小师姑,慢悠悠道:“可是剑谷是所有剑客的圣地。你们那时候还小,有所不知,但凡是练剑之人,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前往剑谷朝拜,若能成为剑谷门徒,更是梦寐以求。而且天下剑客心中都觉得,剑谷有剑神存在,他就是天下剑客的保护神,所以东极天斋虽然在江湖上实力雄厚,诸多门派拜倒其下,但大部分的剑派却根本不买东极天斋的账。” 秦逍和小师姑对视一眼,只听得魏无涯继续道:“二十多年前,天斋弟子在江湖上人人畏惧,他们有洪天机做靠山,自然是嚣张跋扈。洪天机此人在武道之上确实是天赋异禀,但却管不好自己门下弟子。”摇了摇头,道:“杂家没记错的话,他门下一个名叫赵图的弟子与巫山剑派起了冲突,仗着天斋的实力,竟然灭了巫山剑派满门。本来这种江湖厮杀从来都没有间歇,不是什么大事,天斋鼎盛之时,为了立威于江湖,诛杀的也不只是巫山一派。只是赵图的运气很不好,他带人诛灭巫山剑派后,还没走出巫山地界,就碰上了令狐长乐!” 正文 第一二六五章 圈套 小师姑蹙眉道:“此事我从未听说过。” 魏无涯诡异一笑,问道:“他虽是你师尊,可是你对他知道的多少?他被人尊为剑神,俗名令狐长乐,沐夜姬,莫非你真觉得令狐长乐便是他的真名?” 小师姑一怔。 “他是何出身?那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学,又师从何人?”魏无涯凝视着小师姑眼睛,平静问道:“你可都知道?” 小师姑显出一丝迷茫之色,秦逍看在眼里,便知道魏无涯这两个问题小师姑都是答不上来。 魏无涯叹道:“对世间而言,他本就是谜一样存在的人物,很多事情,就连他门下弟子也是一无所知。巫山之事,对他来说,就像是弹去身上尘土一般的小事,又何必对外宣扬?赵图诛灭巫山,令狐长乐废他武功,将他变作废人,永生无法再修行武道,此外在他的脸上,以剑刻有两字,左脸为无,右脸是道,合起来便是无道,那是直指洪天机乃无道之人。” 秦逍心想若是这样说,看来东极天斋和剑谷还真是早就结下了仇怨。 “这般对待赵图,比之杀了赵图更让洪天机恼火。”魏无涯叹道:“这就等若是狠狠抽了洪天机一耳光,普天之下,敢这样做的恐怕也只有令狐长乐了。此等受辱之事,东极天斋自然也不会四处宣扬,令狐长乐生性洒脱,只怕过两几天,也便将此事忘记一干二净。”摇摇头,缓缓道:“但此等事情,对洪天机来说,自然是无法忘却。” 秦逍皱眉道:“这件事情发生后,洪天机不但愤怒,肯定也生出了恐惧之心。” “不错。”魏无涯颔首道:“洪天机自然意识到,那件事情过后,剑谷和天斋也就有了仇隙,令狐长乐可能不会在意,但洪天机却不得不在意。他自然知道,有剑谷存在,东极天斋称霸江湖也只能是一场春秋大梦。最为要紧的是,两派有了仇怨,如果哪天令狐长乐心情不好,去找洪天机麻烦,洪天机又如何应对?” 小师姑道:“因为那件事情,洪天机就对师尊起了杀心?” “换做是你,又会怎样想?”魏无涯反问道:“是想一辈子寝食难安,还是想法子诛杀令狐长乐,一劳永逸地解决麻烦?” 秦逍道:“他想杀剑神,根本没有那个实力。” “如果只是依靠东极天斋的实力,想要诛杀令狐长乐,那当然是痴人说梦。”魏无涯淡淡笑道:“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设下圈套,合数位大宗师之力,共同铲除令狐长乐。” 小师姑冷笑道:“那其中自然也有你。” “有我!”魏无涯没有否认,点头道:“不过杀死令狐长乐的却不是我。” 小师姑追问道:“当年你们是如何设计师尊?除你之外,还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魏无涯淡淡一笑,道:“你知道又能如何?当年参与其中的四人,你此生只怕都无法向他们复仇。” “四人?”秦逍立刻道:“除了你魏总管,还有道尊洪天机,再加上御天台的大天师,这是三个人,最后一人是谁?” 小师姑也是紧盯着魏无涯,神情凝重,却又显出急切之色,自是想知道到底还有谁参与其中。 魏无涯看了两人一眼,才缓缓道:“夫子!” 小师姑花容失色,秦逍更是身体一震,失声道:“绝无可能,夫子.....夫子绝不会谋害剑神!” 魏无涯发出尖细的笑声,反问道:“小秦大人,莫非你和夫子很熟悉?你又如何知道他不会谋害剑神?你对他的性情为何如此有信心?” 秦逍怔了一下,自然不能说与夫子相识。 魏无涯则是目光深沉,再次打量秦逍一番,神情意味深长。 “老太监,你嘴巴一张,什么话都能说。”小师姑冷哼一声,“如果不是我知道师尊与夫子交好,还真要为你所骗。你振振有词,却是一派胡言。” 魏无涯怪笑道:“交好?你是说夫子与剑神交好?” “自然。”小师姑道:“师尊经常与夫子饮酒畅谈,我记得夫子曾经去过一次剑谷,在剑谷待了一个多月,他与师尊意气相投,乃是无话不说的好友。” 魏无涯含笑问道:“沐夜姬,令狐长乐是在何处遇害?” 小师姑一愣,随即冷冷道:“自然是在京都。” “京都何处?” 小师姑蹙起秀眉,没有说话。 秦逍忍不住道:“莫非不是在宫里?” “谁告诉你令狐长乐是死在宫里?”魏无涯反问道:“就因为圣人颁下了诏书,所以你们以为令狐长乐是在宫内被杀?”缓缓站起身,道:“他确实是在京都被杀,却并非在宫内。” 秦逍皱眉道:“那在何处?” “一处书院。”魏无涯平静道。 知命院? 秦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此处,心下骇然。 魏无涯眼光何其毒辣,秦逍虽然竭力掩饰,却还是被他看出端倪,怪异一笑,问道:“小秦大人莫非知道是哪出书院?” 秦逍摇摇头,淡淡道:“自然不知。” “不是你想的地方。”魏无涯似乎看穿了秦逍的心思,缓缓道:“城北有一处长青院,不过现在已经荒废了。当年那是一处书院,院长是诸葛向阳,这人你们不用记着,只要知道他博览群书,与夫子交好。夫子时常在长青院盘亘,不过诸葛向阳离世之后,长青院也就荒废了,多年不曾住人。”看着小师姑道:“令狐长乐被杀之地,就是长青院。” 小师姑身体微微发抖,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现在你是否明白,令狐长乐游历天下,神龙见首不见尾,却为何突然入京,而且恰好进入圈套?”魏无涯叹道:“没有夫子的书信,令狐长乐又怎会赶到京都相聚,又怎能中了埋伏。”微仰头,喃喃道:“若说诛杀令狐长乐的首功,那还真是夫子,是他将令狐长乐诱骗到京都,动手之前,也是他让令狐长乐饮下了那坛酒.....!” “酒?”秦逍皱眉道:“什么酒?” “虽然我们达成协议,一起铲除令狐长乐,但令狐长乐那时候已经进入无天修为,在动手之前,胜负实在难料。”魏无涯道:“所以洪天机提议,要在酒中下毒,只要令狐长乐饮下毒酒,即使毒不死他,也会迫使令狐长乐以功力压毒,实力大减,如此一来,再行出手,便是十拿九稳。”叹道:“我说过,即使进入无天境,身体还是血肉之躯,不是神仙。虽然这计策十分歹毒,但对付令狐长乐这等高手,以求万全,也只能如此。” 秦逍不屑笑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天下间几位大宗师岂不都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如此招数,但凡有些人品,普通人也不会这般做。” 魏无涯笑道:“你说的不错,如此卑劣手段,普通人都不屑为之,大宗师又怎能做?但大宗师却偏偏这样做了,说于世人知晓,世人恐怕也不会相信。一件事情所有人都不相信,那就不存在。” “无耻!”小师姑怒斥道。 “酒中有毒,剑神难道毫无察觉?”秦逍问道:“以他的修为,难道没有戒心?” 魏无涯道:“你们也说了,令狐长乐与夫子意气相投,夫子在世人面前,乃是道德君子,就连令狐长乐对夫子的才识和人品也是钦佩有加,夫子敬酒,令狐长乐又怎会防备?令狐长乐本就是洒脱之人,他待人也确实很真诚,视夫子为好友,自然不会提防夫子。而且他嗜酒如命,沐夜姬,你贪酒如命,不正是受他影响?故友献上美酒,令狐长乐怎会警觉?”顿了顿,才道:“此外那酒中毒是洪天机提供,你们只知道他是天斋主人,武功深不可测,但肯定不知道,他更是药理大家,在药学之上同样是大宗师的水准。” 秦逍听着魏无涯娓娓道来,心中震惊无比,只觉得匪夷所思。 他见过夫子,如神仙一般的人物,仙风道骨,满腹经纶,而且慈祥无比,可是在魏无涯口中,夫子竟然成了谋害故友的阴险小人,如果这是真的,秦逍心中还真是难以接受。 “魏总管,你说夫子参与谋害剑神,难道也是因为害怕剑神会对他下手?”秦逍皱眉道:“这说不通。洪天机与剑谷有怨,他忌惮剑神,图谋杀害剑神,也许还能说得过去,但夫子和剑神是意气相投的好友,他又怎可能因为忌惮剑神而参与谋害?你所言大有破绽,想要哄骗我们,我们岂会上当?” 魏无涯凝视秦逍,问道:“你可知道夫子到底是什么人?” 正文 第一二六六章 无双神剑 秦逍和小师姑对视一眼,夫子那般莫测高深的人物,其身世背景自然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魏无涯笑道:“先帝龙体孱弱,并非是因为酒色过度,而是自幼体弱多病。很少有人知道,先帝十多岁的时候,一场重病,差点要了他性命。也恰好夫子当时在京都,杂家到如今也不知道当年是用了什么门路,竟然将夫子请入了宫内。” “圣人十多岁的时候,那岂不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秦逍知道先帝德宗皇帝四十出头年纪便即故去,前后一算,德宗皇帝十多岁的时候,那已经是近一甲子的事情了。 魏无涯点头道:“不错。当时夫子也就三十多岁,但他在医术上造诣很深。”淡淡一笑,道:“天才就是与众不同,太医院都无法救治先帝的重病,夫子入宫之后,他竟是让先帝渡过一劫,身体也好转过来。不过先帝的病体,并非十天半个月便痊愈,所以宫里说服了夫子,让他在宫里待了大半年。”目光从面前二人身上扫过,笑道:“那大半年的时间,夫子一直陪伴在当时已经被册立为太子的先帝身边,先帝尊其为老师,夫子也是指点先帝读书习文,虽无名,却已经宛若太傅了。” 秦逍和小师姑再次对视,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震惊。 谁能想到,夫子竟然有过如此经历。 “大半年之后,夫子见先帝身体已无大碍,这才离去。”魏无涯叹道:“他二人虽然相处时日只有半年,但日夜相伴,感情极深,夫子要离开,先帝死死挽留,宫里许以高官厚禄,但夫子自有志向,终究离去,临别之际,先帝痛哭不已。”说到这里,轻叹道:“若是当年夫子留在宫里,也许世间就少了一位大宗师。” 小师姑蹙眉道:“我从无听过此事。” “世间之事,你们又知道多少?”魏无涯道:“此事本就是宫廷秘辛,知者甚少。先帝当时是太子,若是被人知道他差点因为死去,必然会引起朝野震荡,甚至会让别有居心之辈挑起储位之争,所以此等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看着小师姑,问道:“沐夜姬,现在你是否明白,夫子为何要诛杀令狐长乐。” 小师姑显然还没有明白过来,并无说话。 “魏总管,你难道是想说,夫子谋害剑神,是为了先帝,又或者.....是大唐?”秦逍皱眉道。 魏无涯笑道:“小秦大人一番历练,还是有些头脑。” 小师姑蹙眉道:“夫子谋害师尊,与先帝和大唐有什么关系?” “人心难测,但是人的欲望却是无穷无尽。”魏无涯平静道:“一个人达成了自己的一个野心,就会生出更大的野心,永无尽头。令狐长乐修成无天境,已经是世间武道第一人,天地之间,在武道之上已经无人能与他相比。”顿了顿,声音冷然:“在武道之上再无追求,那么他下一个野心将会是什么?” 秦逍条件反射般道:“皇帝!”“不错。”魏无涯道:“在武道之上出类拔萃无人可及,那么下一步就会想着君临天下。如果只是大宗师,这世间数位大宗师并存,也就起到互相制衡的作用,即使有人生出野心,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在武道上无人可以制约令狐长乐,他不但成了大宗师头顶上的一把利刃,也成了整个大唐头上的利刃。令狐长乐洒脱不羁,并不将世间的礼法放在眼中,如果他心血来潮,真的生出君临天下之心,那该如何?” 小师姑立刻道:“师尊绝不想做皇帝,他只求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又怎会愿意被皇位束缚?” “婴儿刚生下来,谁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魏无涯淡淡道:“人心难测,更何况是令狐长乐那等屹立于巅峰之上的强者?” 石室之内,一片死寂。 魏无涯今晚将当年秘事告知,无论是秦逍还是小师姑,自然都是大为震惊。 “夫子对先帝一直存有旧情。”魏无涯叹道:“令狐长乐的存在,对夫子这位大宗师来说,本就是一个威胁,更加上令狐长乐对先帝和大唐同样存在威胁,为大局着想,再加上洪天机的劝说,他终究还是参与其中。” “所以道尊洪天机是挑起当年谋害剑神的元凶?”秦逍问道。 魏无涯点头道:“非但如此,还是他亲手给了令狐长乐致命一击。只不过他也因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代价?” “东极天斋沉寂近二十年,所为何故?”魏无涯神色淡定,看着秦逍道:“令狐长乐一死,剑谷实力在不能与天斋相比,他本该乘胜追击,制霸江湖,却为何突然销声匿迹?” 小师姑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道:“他受伤了?” “你终于明白了。”魏无涯笑道:“东极天斋曾有天斋九坛之说,除了蓬莱岛的总坛,沿海一代设立八坛,风头无两。那件事情后,撤走八坛,所有天斋弟子尽数龟缩在蓬莱岛。”向小师姑问道:“此事你应该不会一无所知吧?” 小师姑没有搭腔,不过秦逍对此事倒是清楚,先前小师姑就提及过此事,还在奇怪为何东极天斋回退到蓬莱岛。 魏无涯道明其中真相,秦逍才恍然大悟。 “洪天机一手促成谋害剑神之局,他自然也是最出力。”魏无涯叹道:“当年令狐长乐虽然中毒,实力大减,但余威犹在。夫子虽然参与其中,甚至诱骗令狐长乐中毒,但他心中自是有愧意,并无再出手,所以当时也就我们三人合力出手。不过杂家与袁凤镜对令狐长乐十分忌惮,而且袁凤镜并无杀心,他只是想合力击败令狐长乐之后,废去令狐长乐一身武功,留他性命便好。” 秦逍心想这倒是颇为合理。 “我三人合力围攻令狐长乐,洪天机一心想要击杀令狐长乐,找到机会,拼力一击,给了令狐长乐致命一击。”魏无涯道:“不过令狐长乐何等人物,即使在那种情况下,却也是奋力使出了九天临仙.....,那一剑是无双神剑,剑气披靡,洪天机挨了那一剑,虽未当场死去,却也是身受重伤,如果不是夫子出手相救,洪天机当夜必死无疑。” 魏无涯说起来简单,但秦逍可以想象那一战的惨烈。 “大宗师既然是互相制衡,当然是越少对你们越有利,为何不干脆让洪天机死去?”秦逍问道:“夫子为何要救?” “这就是人性的复杂。”魏无涯叹道:“夫子谋害故友,自然是道貌岸然,也许是虚伪半生,所以到头来他还要装出一副道貌岸然之态,出手相救,显得他宽厚仁善。如果当年任由洪天机死去,大唐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洪天机身受重伤,这才退避蓬莱岛,自此销声匿迹?” 魏无涯淡淡笑道:“令狐长乐那一剑,摧毁了洪天机的奇经八脉,也幸好他是大宗师,而令狐长乐中毒之后实力大减,否则即使是八品境,也会当场毙命。洪天机身受重伤,这是他布局之前没有料到,他唯恐我们会对他下狠手,所以退守蓬莱岛,将门下弟子全都调回岛上,就是想让弟子们护他疗伤。蓬莱岛孤悬海上,大海便是天然屏障,再加上岛上天斋弟子护卫,想要击杀洪天机,倒也不容易。” “也就是说,他沉寂近二十年,一直是在疗伤?”秦逍皱眉道:“这么多年,他的伤势一直都没有恢复?” 魏无涯怪异笑道:“挨了天下第一剑客的无双神剑,能苟活下来已经不易,莫说二十年,只怕这一辈子他都无法痊愈。”随即叹道:“不过洪天机能修成大宗师,那也是天纵奇才,也许他真的创造奇迹,用二十年的时间恢复了伤势。” 忽听得笑声响起,秦逍扭头过去,只见小师姑笑声不止,也幸亏这是地下石室,不至于被人听见。 “原来太监不但要伺候主子,还要给主子编故事听。”小师姑笑道:“老太监,妖后没少让你给她讲故事吧?听起来煞有其事,却是一派胡言。照你这样说,不但谋害师尊最大的责任是洪天机和夫子,而且还将妖后和夏侯家摘的干干净净。如你这般说,谋害师尊,妖后和夏侯家根本没有参与,他们一身清白,你这故事漏洞百出,自己回头想想,恐怕连你自己也不相信。” 秦逍也道:“不错。圣人登基之后,立刻颁诏,昭告天下剑谷是叛逆,而且声称剑神已经被诛杀。如果夏侯家与此事全无关系,为何还要颁布诏书,引得剑谷将夏侯家视为谋害剑神的元凶?” “夏侯元稹亲口说过,师尊是身死宫内。”小师姑冷笑道:“可你却说师尊是在什么长青院遇害,连口供都对不上。” 魏无涯“哦”了一声,才笑道:“国相说令狐长乐是死在宫里?”微微点头道:“看来国相办事,确实能让人放心。” 此言一出,小师姑有些诧异,秦逍亦是觉得蹊跷。 正文 第一二六七章 痴情种 魏无涯笑道:“杂家也不妨告诉你们,御天台大天师袁凤镜对圣人一往情深,圣人还没有入宫之前,袁凤镜便已经认识圣人,而且生出爱慕之心。但圣人注定要入宫,两人无法白头偕老,本来袁凤镜应该死了这条心,但此人天生痴情种,知道自己无法与圣人在一起,竟然入了道门,想要修道静心,忘却世俗。”叹了口气,道:“但痴心已经种下,又如何能彻底遗忘?圣人感念大天师一番情深,入宫多年之后,想起此人,得知此人在清凉山修道,亦知道此人擅长河洛易经,向先帝谏言,在京都设御天台,请袁凤镜担任御天台大宗师,为朝廷占卜星象。” 小师姑道:“不错,我也听闻袁凤镜进京之前,曾在清凉山修行。” “圣人既然有谏言,先帝自然答应,而且能够请得如此人物出山,为朝廷观卜星象,朝廷自然也是求之不得。”魏无涯道:“圣人亲笔书信,袁凤镜接到书信之后,便立刻启程来到了京都。” 秦逍道:“原来这位大天师还真是情种。” “御天台本来是设在皇城之外,直到圣人登基之后,才移到了城内。”魏无涯道。 小师姑蹙眉道:“我是问夏侯家在那场阴谋之中起到什么作用,你说袁凤镜做什么?” “不用着急。”魏无涯道:“杂家今日既然有兴趣将当年往事告知你们,自然要说明白。”顿了顿,才继续道:“洪天机要说服几大宗师参与其中,自然不是三言两语便可以,实际上他一开始甚至不敢直接与我们接触。”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将杂家与袁凤镜拉进其中,但自然先要试探我们的心思,他不便主动出面,却是找了一个最适合的人选。” “夏侯元稹?”小师姑脱口而出。 魏无涯点头道:“不错。杂家是圣人的奴仆,袁凤镜对圣人有求必应,圣人入宫之前,我们就与国相熟识,洪天机利用过想来试探我们的心思,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师姑冷哼一声,但不得不承认,在当时的情况下,夏侯元稹确实是最佳人选。 秦逍也明白过来,道:“所以促成四大宗师合谋杀害剑神的人物,却是国相?”想了一下,才问道:“国相谋害剑神的动机又是什么?” “夏侯家的前程!” “你的意思是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魏无涯长叹一声,“先帝驾崩,如果从李氏皇族挑选其他人选承袭皇位,甚至由公主殿下继位,夏侯家在大唐的地位也就一落千丈。夏侯家因为圣人之故,深受先帝厚眷,可是新君即位,就会有新的家族取代夏侯家成为宠臣。国相为了夏侯家的前程,当然不愿意看到李家的人继位。” “所以他要拥立妖后?” 魏无涯道:“圣人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志向高远,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丰功伟业。如果由李家其他人继位,圣人的地位也将一落千丈,只能在深宫了此残生。那时候圣人不过三十出头年纪,岂会甘心?若是由公主继位,公主年方十岁,本就是女帝继位,再加上年纪幼小,这朝局立马就乱了。翻遍史书,国有幼君,必然会生出大乱。”顿了顿,才平静道:“于公于私,圣人都只能选择继承皇位。” “民间传言,圣人继位不正,先帝的传位诏书是假诏,是真是假?”秦逍问道。 魏无涯冷声道:“小秦大人,圣人待你不薄,而且你如今依然是大唐的臣子,如此诽谤圣人,乃是大逆不道。” 秦逍叹道:“魏总管不是说今天有兴趣要告诉我们事实真相,既然如此,何不干脆直言?” “先帝驾崩之前,已经是病入膏肓,神志不清。”魏无涯道:“如果没有圣人运筹帷幄,大唐早就乱了。圣人协理朝政,井井有条,由她继位,那是再合适不过。而且当时李氏皇族多是只知贪图享乐之辈,并无一人拥有治国理政之才,将大唐交给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小师姑嘲讽笑道:“妖后治国近二十年,天下动荡,如今大唐更是危在旦夕,这就是你所说的明君?” “谁也无法想到是这样的局面。”魏无涯叹道:“不过在当时的情况下,圣人确实是最合适的继位人选。国相为保夏侯家的前程,自然是竭力支持。洪天机劝说国相,如果令狐长乐不死,无论谁在皇位上,那都不能踏实,联合四大宗师之力,诛杀令狐长乐,可保天下太平......!” “一派胡言。”小师姑斥道:“行卑鄙无耻之事,却还要找寻理由掩饰,你们这些人果真是道貌岸然。” 魏无涯并不理会,继续道:“国相被洪天机说服,先是游说圣人,圣人为了天下计,这才召见杂家和袁凤镜,道明计划,此后我们也便参与了其中。”微一沉吟,才道:“至于颁布诏书,将剑谷列为叛逆,甚至放风令狐长乐身死宫中,首级也在深宫之内,这其实都是国相之策。为何如此,你们也应该清楚。” “引诱剑谷门徒自投罗网。”小师姑冷哼一声。 魏无涯道:“令狐长乐身死京都,自然不能让天下人知道是四大宗师联手所为,而且这笔账剑谷终归是要算在夏侯家和圣人的身上。国相对你们剑谷也是十分忌惮,所以设下计谋,想要一劳永逸解决问题。”那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小师姑,缓缓道:“此番洪天机京都为乱,你们剑谷也卷入进来。沈无愁不知当年真相,自然不知洪天机才是当年谋害令狐长乐的元凶,反倒为洪天机所用,洪天机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利用沈无愁将你们剑谷门徒俱都引出剑谷,如果剑谷门徒积极参与此番作乱,尽数来到京都,洪天机便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小师姑眼角微跳,她半道截击国相,却没有下手,返回京都,同伴却都失去行踪,而且居住之处设下埋伏,这确实可以证明东极天斋真的要对剑谷门徒下狠手。 “大师兄现在何处?” “来京的剑谷弟子,包括你那位大师兄,都已经成为洪天机手里的阶下之囚。”魏无涯道:“是生是死,杂家现在也无法确定。” 秦逍皱眉道:“魏总管,你说洪天机挑起此番京都之乱,难道......洪天机如今也在京都?”魏无涯颔首道:“杂家料定洪天机就在宫中,而且就在紫寰殿!” “紫寰殿?”秦逍觉得这宫殿陌生,自己似乎并无听过。 魏无涯解释道:“紫寰殿是圣人的寝宫。如今圣人亦在紫寰殿。杂家先前说过,紫寰殿周围遍布天斋弟子,守卫的密不透风,杂家可以找机会进去,但却无法带着圣人从紫寰殿全身而退。” “我明白了,魏总管一个人可以来去无踪,但圣人不是武道中人,带上圣人,很容易就被发现,一旦陷入包围,洪天机必然出现,到时候不但魏总管无法全身而退,圣人只怕也会受到伤害。”秦逍盯着魏无涯眼睛,问道:“魏总管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将当年剑神被害的真相告知我们,意欲何为?如果魏总不是因为要用上我们,肯定不会道出真相。” 魏无涯笑道:“小秦大人很聪明。杂家告诉你们这些,是想让你们知道,给予剑神致命一击的正是洪天机,是他亲手杀死了剑神。沐夜姬,你要为令狐长乐报仇,第一个要杀的就该是洪天机。” “参与当年谋害师尊的人,一个也逃不了,都该死。”小师姑花容如霜,冷厉异常。 魏无涯笑道:“一个也逃不了?莫非你觉得可以击杀四位大宗师?” 小师姑顿时说不出来啊。 剑神被害之后,时间最强大几个人便是几位大宗师,即使剑谷门徒合力,也无法击杀其中任何一名大宗师,就更不必说要将四大宗师尽数击杀。 “剑谷可以报仇。”魏无涯缓缓道:“但想要一口吞下大胖子,野心也实在太大了。剑谷门徒可以慢慢报仇,不过杀人也该有先后,你们第一个要杀的,应该是洪天机。”神色冷峻,盯着小师姑道:“如果只靠你们剑谷,想要诛杀洪天机,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什么意思?” “杂家帮你取下洪天机的人头。”魏无涯一字一句道:“你要报仇,我给你机会,让你亲手砍下洪天机的首级。” 小师姑娇躯一震。 “没有大宗师的相助,你无法亲手报仇。”魏无涯目光冷然,“若非万不得已,杂家也不会走这一步,去与一位大宗师力拼。但如今有了时机,杂家可以成全你。” 秦逍还没有听明白,问道:“魏总管,你帮剑谷杀洪天机,自然不是白帮忙,你是否想让我们帮你做什么?”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魏无涯道:“杂家既然出手,你们当然也不能作壁上观。不错,杂家要你们帮忙。”双手背负身后,道:“紫寰殿被围得密不透风,找不到机会带圣人离开,如果有人突击紫寰殿,必然会吸引天斋弟子的注意,如此一来,紫寰殿周围必然会出现裂口,杂家便可以救出圣人。只要确保圣人无虞,而且引出洪天机,杂家就会助你们击杀洪天机。” 秦逍和小师姑这才明白魏无涯的盘算,小师姑嘲讽笑道:“原来如此,你说了半天,是想让我们帮你引开天斋弟子,助你救出你的主子。老太监,你打的还真是一手好算盘!” 正文 第一二七零章 朱雀 毕方痛苦道:“拿开拿开!”显然实在无法承受石兽的重量。 小师姑已经起身走过来,给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这才将石兽搬开,毕方的两条腿被石兽一压,已经变了形状。 “他们还活着?”小师姑过来,又问了一句。 毕方腿骨被压断,已经明白秦逍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额头冷汗如水,道:“没有死,他们还活着。” “洪天机在哪里?”秦逍问道。 毕方一怔,犹豫起来,见秦逍作势要搬起石兽,只能无奈道:“道尊道尊也在宫内。你们赶紧逃命吧,现在走或许还还来得及,如果道尊亲自出手,你们想走也也走不成了。” “他在宫内什么地方?” 毕方道:“据说是在紫寰殿内,但但无法确定。道尊入宫之后,我们无法确定行踪,一切一切都是由澹台安排!” “澹台悬夜?” “是。”毕方道:“天斋弟子能够入宫,都是都是澹台一手安排。” 秦逍立刻问道:“他与你们东极天斋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毕方身体不能动弹,只能强忍痛楚:“他只听命于于道尊,我们进京之后,道尊也下令由澹台指挥所有天斋弟子,我们入宫之后,见不到道尊几次,一切都是听从听从澹台指挥。” 秦逍和小师姑对视一眼,想了一下,才继续问道:“洪天机在京都作乱,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都只听从道尊吩咐,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我们不能问,也不敢问!” 秦逍干脆在那石兽背上坐下,看着毕方问道:“苏州王母会作乱,你总不会不知道其中真相吧?王母会与你们东极天斋又是什么关系?” “我我真的不知道。”毕方道:“当年撤回蓬莱岛之后,我便一直待在岛上,负责守卫蓬莱岛,保证道尊闭关修炼的安全,直到三个月前,才跟随道尊离岛登岸,此后也一直守护在道尊身边。” 小师姑终于开口问道:“道门九禽,有几个在京都?” “其实其实只有四个。”毕方道:“九禽之中,尚付留守蓬莱岛,另有四人多年前就已经离岛而去,一直不在岛上,我也我也很多年不见他们。”顿了顿,才道:“这些年只有五名道尊门徒留在蓬莱岛,金乌和朱雀倒是时常奉命离岛办事,剩下我们三人,近二十年待在岛上,从无离开一步。” 秦逍皱眉道:“你当真不知王母会的事情?” “确实不知。”毕方道:“岛上有规矩,如果多嘴多舌,就会被丢进海里喂鱼,不该知道的,那是一句话也不能说。道尊道尊就是岛上的皇帝,朱雀朱雀就是岛上的宰相,道尊闭关,岛上一切事务都是要听从于他。你们若真想知道王母会是否与天斋有关,可以去找找朱雀和金乌!” 秦逍看他眼睛,心知此人所言应该不假。 “你说道门九禽有几人常年不在蓬莱岛,他们又去了何处?”秦逍问道:“那四人是否就是在王母会?” 如果王母会果真是受东极天斋操控,洪天机自然会派心腹在王母会行事。 王母会三大将军身份神秘,特别是昊天,秦逍本想从毕方口中问出这几人的真实身份,不过现在看来,毕方似乎对那三大将军的情况却是一无所知。 不过那三大将军是否有可能就是道门九禽中的人物,却着实让秦逍怀疑。 毕方道:“我知道的真的不多。” 小师姑也终于问道:“当年东极天斋盛极一时,你们这些道修随同洪天机却突然撤回蓬莱岛,所为何故?” 秦逍知道这是小师姑故意试探毕方,切实也是为了确定洪天机到底是否受伤。 毕方眼角微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已经没区别。”秦逍叹道:“又何必再受皮肉之苦。”站起身来,作势又要搬起石兽。 毕方急道:“等一下。”犹豫一下,才道:“道尊道尊练功出了岔子,所以所以要回岛闭关修炼,我们我们俱都回岛守护道尊清修!” 秦逍冷笑一声,道:“看来你是真的不想活了,什么练功出了岔子,毕方,你不说实话,就怪不得我!” “我没说谎。”毕方立刻道:“道尊自称是自己练功出了小问题,需要清修突破。岛上的弟子都以为是如此,只是只是我们几个知晓,道尊道尊当年离岛数月,回岛之时,身体不对,他他是受了重伤!” “你没说谎?”秦逍冷冰冰问道。 毕方道:“绝没有说谎。如果只是练功出了小问题,以道尊的修为,几个月便足以解决,但但他回岛之后,几乎都在闭关之中,头几年除了朱雀,我们都无法见到。四五年之后,才有所好转,但一年之中道尊也就出来两次,而且不见其他弟子,只召见我们几人,吩咐一下事情。” 秦逍和小师姑再次对视,心想看来魏无涯说的并没有假,洪天机当年确实被剑神那一剑伤的极重,头几年甚至缓不过来。 “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三年前道尊出关,似乎伤势已经完全恢复。”毕方道:“他会时常出来走动,而且经常召见朱雀和金乌。金乌负责岛上的情报,岛上有信鸽房,早些年来回的信鸽并不太多,不过从三年前开始,几乎每天都有信鸽来回,飞鸽传信十分频繁。” 秦逍问道:“昨晚为何没有见到朱雀?”“朱雀一直护在道尊身边。”毕方道:“他受道尊器重喜爱,入宫之后,一直寸步不离。” 秦逍皱起眉头,立刻问道:“他是几品修为?” “他六品修为,不比金乌强。”毕方道:“但他处事干练,为人为人狡诈,这些年不但要掌理岛上的事务,还要时常离岛办事,所以耽误了修行。如果如果全心修炼,他应该早就踏入大天境了。他在武道上的天赋比金乌高,但不似金乌那般用心练功,他更热衷于权势。”他的语气似乎对朱雀不以为然,继续道:“他有一次酒醉之后说了心里话,直言道门九禽就算潜心修炼,恐怕也没有一人能够成为大宗师。他还说一人武道修为再高,也无非是百人敌,就算是大宗师,面对千军万马,那也是必死无疑。所以用心武道,还不如用心于兵法,他无事之时,最喜翻看兵法书籍。” 秦逍心下一凛,暗想如果当真如此,朱雀倒很有可能与王母会三大将军渊源极深。 不过听闻朱却也只是六品修为,倒是宽心。 魏无涯与洪天机一战,如果洪天机身边有大天境护卫,那就可以弥补洪天机因为受伤而导致的实力减弱,魏无涯也就无法占据绝对的上风。 朱雀如果只是一名中天境,就算助力洪天机,其实也不会提供太大的帮助,两大宗师的对决,一名中天境的存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逍这才看向小师姑,问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小师姑摇摇头,秦逍也不废话,抬起手,毕方赫然变色,小师姑急道:“你要做什么?先别动手。”只以为秦逍觉得毕方再无用处,要出手击杀。 “你们说话说话要算话。”毕方变色道:“不能言而无信。” 小师姑抬起手,剑气打出,毕方头一垂,立时没有声音。 “他听不见了。”小师姑看着秦逍道:“看来魏无涯说的并非都是谎话,洪天机当年确实受伤,如今也确实在宫中。” 秦逍抬脚将毕方踢翻在地,这才道:“小师姑,要不要和魏无涯联手?” “你是什么意思?” “我听你的。”秦逍道:“不过要救师傅他们,咱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与魏无涯联手。” 小师姑微微点头,还是无法立刻下决心,想了一下,才道:“你先去接应红叶,让我再想想,还有时间。” 秦逍点点头,知道小师姑现在心情复杂,从情感上来说,小师姑当然不愿意和当年谋害剑神的魏无涯联手,而且魏无涯的计划是否另有圈套,如今也无法确定,小师姑自然是担心被魏无涯利用。 他也不耽误,出了地下石室,按照道路回到了昨晚大都之处,四下里一片寂静,天斋弟子自然是不可能想到秦逍去而复返,附近并无有人埋伏。 秦逍四下找了一圈,却不见红叶踪迹,皱起眉头,不知道红叶是等得不耐烦离去,还是根本没有来过。 正文 第一二七一章 整装 秦逍没能见到红叶,只能回到地下石室。 两人也不在石室多留,在天亮之前,带着毕方回到了档案库。 小师姑满腹心事,秦逍心中也有心事。 他与公主密见之后,麝月劝说他尽快离开京都,但秦逍自然不可能丢下麝月不管。 本来他还打算用毕方作为筹码,和天斋的人作交换,将麝月换过来。 京都局势阴云密布,已经变了天,秦逍在京都的实力十分薄弱,几乎没有能力在京都扭转局面,依照打算,若能用毕方交换麝月,然后求红叶安排麝月和秋娘离京,自己心中的石头才能落下。 不过现在他也清楚,毕方虽然是道尊门徒,但在道尊的眼里恐怕不值什么钱,利用毕方交换麝月几乎不可能做到。 而且如果真的能交换人,小师姑只怕要用毕方去交换沈无愁等人,也不会让自己拿去换麝月。 如果要确保麝月和沈无愁都能平安无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擒贼擒王,拿住洪天机。 虽然小师姑没有最终确定,但秦逍心里清楚,小师姑既然没有坚持不与魏无涯联手,终究还是会答应。 等到天黑之后,小师姑终是做了决定,先将毕方藏好,两人这才再次来到了地下石室。 地下石室之中,却已经有人在等候,其中一人秦逍却是认识,正是紫衣监卫监萧谏纸。 秦逍之前是在杭州与萧谏纸相见,离开江南之时,萧谏纸却留在江南处理事务,此番再见,已经是过去了大半年。 萧谏纸似乎早就料到两人必定会赶来,向小师姑拱手笑道:“紫衣监萧谏纸,见过六先生!”他身后两人也都是拱手,这二人都是戴着面具,看不清样貌,如同萧谏纸一样,俱都是夜行衣,秦逍知道对方已经做好了行动的准备。 小师姑并无还礼,她对这些太监自然没有任何好感,问道:“魏无涯呢?” “魏总管今晚会从另一路行动。”萧谏纸气定神闲,目光这才转向秦逍,含笑道:“秦爵爷,江南一别,多时不见,听闻爵爷修为进步神速,可喜可贺。” 秦逍心知魏无涯已经将真相告诉了魏无涯,也不再遮掩,开门见山问道:“萧大人,今晚的行动,可有具体计划?” “薛泉,拿图纸!”萧谏纸吩咐道。 后面一人手上已经拿了一幅图纸,蹲下去,平铺在了地上。 秦逍打量对方,心想难怪对方的身形有些熟悉,原来是紫衣监的少监薛泉。 他前往东北之前,见过薛泉,也正是薛泉领他前往紫衣监,得知了关于辽东军的一些情况。 猛然间意识到什么,他扭头看向另一人。 先前他到没有太在意,但突然想到魏无涯昨晚说过,紫衣监虽然高手不少,但六品境只有两位卫监,分别是罗睺和萧谏纸,而四大少监之中,也只有两人达到五品境。 秦逍记得清楚,陈曦不但是紫衣监少监,而且修为也正是五品境。 既然其中一人是薛泉,那么另一名五品境少监,只能是陈曦。 他与陈曦一同在江南之乱时共经生死,而且陈曦能够死里逃生,也还真是因为自己向洛月道姑求救,两人的交情可不算浅,想到旁边那人很可能是陈曦,秦逍自然是大感诧异。 他扭头看过去,见到那人面具下的一双眼睛也盯着自己看,虽然面具遮挡容貌,但那双眼睛显出的神色倒是十分的温和。 “陈少监?”秦逍试探叫了一声。 那人抬手摘下面具,露出面庞,不是陈曦又能是谁? 陈曦面带微笑,微微躬身道:“爵爷,一向可好?” “真的是你?”秦逍喜道:“你伤势无恙了?” 他离开杭州之时,陈曦已经被萧谏纸派人照顾,虽然在洛月道姑的治疗下,死里逃生,但当时陈曦的伤势也只是略有好转,如今大半年过去,看陈曦的气色,似乎已经差不多痊愈。 不过这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陈曦本身就是五品中天境,体质自然不是普通人能相比,此外紫衣监多得是珍稀药材,陈曦身为紫衣监少监,在紫衣监的全力照料下,经过大半年时间恢复过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陈曦拱手笑道:“托爵爷的福,大致痊愈了。当初如果不是爵爷全力相救,卑职早已经成了一堆白骨,爵爷的厚恩,卑职定当铭记在心。” “你安然无恙,那可是太好了。”秦逍笑道。 小师姑看向陈曦,陈曦也是瞥了小师姑一眼,两人都是十分淡定。 秦逍看在眼里,心中感慨。 且不说魏无涯当年参与谋害剑神之事,仅是陈曦,就与剑谷结下了大仇。 陈曦现如今肯定已经知道,在杭州对他下狠手的乃是剑谷首徒沈无愁。 沈无愁为了向宫里透露剑谷又有大天境出现,以此来引诱魏无涯离宫,对陈曦痛下狠手,陈曦也差点命丧沈无愁之手。 紫衣监和剑谷本来就不对付,因为此事,剑谷和陈曦个人也是结下了新仇大恨,按道理来说,陈曦若是遇见剑谷的人,肯定不会手下留情,但如今双方却不得不联手合作。 萧谏纸蹲在图纸边,虽然没有说话,但秦逍和小师姑自然明白意思,也凑近过去。 “这是紫寰殿周围的地形图。”萧谏纸道:“我们这些天也已经侦查过,对紫寰殿的情况已经颇为清楚。”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图纸一处,道:“这是紫寰殿东门,也是我们今晚行动的目标。” 秦逍问道:“为何选择东门?” “很好的问题。”萧谏纸微笑道:“因为袭击东门之后,在敌人反扑之时,我们的退路会更顺畅。”手指在图纸上画了一道线,“紫寰殿往东,有明思殿、宣微殿和龙首殿三大宫殿,撤退之时,屏障众多,敌人如果追赶,这些宫殿会阻拦他们的视线。此外穿过龙首殿,便可以翻过宫墙,撤出皇宫。”看着秦逍问道:“爵爷可明白了?” 秦逍点点头,萧谏纸才继续道:“ 目前可以判断,天斋弟子大概有五六百人分布在皇宫各处,紫寰殿一处就有两百人手,防卫紫寰殿四面,将整座殿宇守卫的密不透风。东门大概有五十人上下,他们俱都是宫人打扮,日夜轮值,而且就在紫寰殿内席地休息,时刻都保持有二十多人警戒。”点了点东门,继续道:“东门日夜都是关闭,门外看起来只有二十来人,可是一旦有变,殿门打开,里面的人就会迅速出来增援。” 秦逍并没有去过紫寰殿,不由问道:“紫寰殿有多大?” “紫寰殿是圣人寝宫,皇城三大殿,规模最大的是用来朝会的太极殿,紫寰殿是后宫第一殿,规模仅次于太极殿。”萧谏纸倒是耐心解释:“紫寰殿内有大大小小的房间三四十处,整座殿宇,容纳三五百人都不会有丝毫拥挤。” 秦逍见过太极殿,晓得太极殿宏阔无比,紫寰殿规模只略小于太极殿,亦可见也是十分的宏阔。 也难怪洪天机不但可以在那里,连沈无愁等人也被囚禁其中。 “如果是这样的规模,即使有两百天斋弟子守卫,那也不算人多。”秦逍道。 萧谏纸道:“爵爷莫忘记,这两百人可不是普通人。他们都是东极天斋的修士,洪天机虽然没有亲自传授他们功夫,但这些人常年在蓬莱岛练功修行,最弱的也已经养气,虽然大部分都只是小天境,中天境屈指可数,可是这样一群人合起来,不可小觑。”神情严肃,道:“他们的实力加起来,可比四五百名龙鳞禁卫军还要强。” 龙鳞禁卫军乃是大唐帝国最精锐的兵马,秦逍知道萧谏纸的意思,那是绝不能轻视这帮东极天斋的修士。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两位。”萧谏纸道:“澹台悬夜从兵器库调了一批箭弩入宫,配给了这帮修士。虽然经过我们的观察,这帮修士似乎不屑于使用箭弩,但情急之下,保不准他们就会拿出来。”看向秦逍,道:“好在这些修士自命清高,如果真的临时抱佛脚,他们中间应该会有许多人都不知道如何使用箭弩,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这边还是做了些准备。” 说到这里,萧谏纸向陈曦那边看了一眼,陈曦也不废话,转身过去,很快就过来,手里拎着两只包裹,在小师姑和秦逍脚边各自放了一只。 “是什么?”秦逍有些疑惑,打开来,发现里面不但有面具,而且还有奇怪的兵器,陈曦已经拿起那件兵器,介绍道:“爵爷,这是紫衣监特别设计出来的臂箭。将这皮革裹在手腕上,十分轻便,这上面总共有六枚毒箭,你看这里的机关,十分灵巧,只要用力按下去,就可以将毒箭射出。千万记住,这臂箭的箭簇绝不能伤到皮肉,一旦见血,毒性立刻侵入体内,瞬间毙命。” 秦逍见得这臂箭设计的却是奇怪,心想这种狠毒的杀人兵器,也只有紫衣监会用心去研究。 “臂箭主要是用来对付能使用箭弩的修士。”萧谏纸这才道:“发起袭击之后,我们要尽可能地靠近他们,如此他们即使有箭弩在手,也不敢胡乱放箭。到时候只要看到有人端着箭弩,不必犹豫,以臂箭将之射杀,如此就可以避免箭弩带来的威胁。”顿了顿,又道:“接下来详细部署一下到时候行动的具体步骤。” 正文 第一二七二章 蓄势待发 萧谏纸环顾几人一圈之后,才安排道:“东门有五十名左右天斋弟子,我们这边只有五人,如果一切顺利,我们都可自保,不会为敌人所伤。只是六先生和秦爵爷也知道,我们袭击的目的,是为了诱使其他的天斋弟子前来增援,所以我们不可第一时间就完全暴露自己这边的力量。”向手下两名少监道:“今夜行动,你二人作为第一波出手,下手不必留情,而且让对方以为你们是一定要突入宫殿之内。” 陈曦和薛泉都是拱手称是。 “六先生,麻烦您和我作为第二波,共同出手。”萧谏纸看着小师姑道:“对那些天斋弟子,下手越狠越好,如此他们才能感觉到局势严峻,会发出讯号求援。到时候只要我出手,就烦劳六先生立刻出手。” 小师姑犹豫了一下,终是微微点头。 见小师姑答应,萧谏纸的神情立时轻松不少,这才看向秦逍道:“爵爷,这最后一拨,就劳烦你出手。我们五人分三波出手,连续数波,会让天斋弟子摸不清楚我们的底细,即使爵爷最后一个出手,他们也无法确定后面还有多少人。而且交起手来,以我们的实力,也会让他们确信我们的主攻方向是东门,如此一来,调动其它天斋弟子增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魏无涯那边如何行动?”小师姑问道。 萧谏纸解释道:“今晚我们行动之时,老总管就已经在紫寰殿内。只要天斋弟子被我们吸引过来,防守显出破绽,老总管就会趁机从紫寰殿救走圣人。老总管已经找好了安全之所,他会先将圣人带过去,然后去而复返。”看着小师姑眼睛道:“圣人一旦被救走,再加上我五人袭击东门,洪天机肯定是坐不住,今晚必然会现身。” 秦逍道:“洪天机一现身,魏总管便可出手制服他?”微皱眉道:“萧大人,你的意思是说,到时候有我们几人拖住对方近两百人?而且紫寰殿附近肯定也还部署了人手,虽然遍布宫内的弟子无法在短时间内全都聚集到紫寰殿,但最终三百人上下肯定是有的,我们五人应付三百人,争取时间给魏总管对付洪天机,这计划似乎并不是很周全。” 陈曦已经轻声笑道:“爵爷不用担心。只要圣人能够从紫寰殿被救出,咱们就不只是五个人了。” “此话怎讲?” “东极天斋虽然几乎将整个皇宫控制,可是魏总管在宫内几十年,天斋怎能在短短时间老总管部署在宫里的高手尽数剪除?”陈曦道:“宫内有宫人数万,虽然大部分畏惧天斋和澹台悬夜的力量,俯首听命,但这其中还有不少内宫高手,总管回宫之后,已经聚集了一部分人,加起来也要三四十人之众。这其中有七八名四品境,剩下的虽然都是小天境,却也有十多名三品境,只要能够支援过来,我们完全有力量拖住天斋弟子。” 小师姑蹙眉冷笑道:“魏无涯可没和我们说还有这样一队人手。既然他手下有这么多人,又何必找我们联手?” “六先生,您与爵爷都是六品境,那队人手即使全部加起来,实力也无法与两位相比。”萧谏纸很客气道:“如果今晚由他们袭击东门,天斋弟子完全可以抵挡得住,不用再调动其它人手增援,那么我们的计划也就无法达成。” 陈曦也解释道:“六先生,这队人手不似我等,一旦真的情势不对,我们有实力从皇城撤走,而他们只要暴露出来,就再无退路。这是老总管在宫里最后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能轻易使用。只有圣人安然无恙,最后与洪天机决一死战之时,才能将他们调动出来。”向秦逍拱手道:“爵爷,六先生,这绝非老总管有意隐瞒,还请两位海涵。” 秦逍道:“也就是说,只要今晚魏总管顺利救出圣人,这队人马就会增援过来?” “正是。”陈曦点头道:“只要圣人全身而退,老总管立刻就会发出讯号,那队人手立马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增援到紫寰殿。到时候我等就可以拖住天斋弟子,而老总管也便可以制服洪天机。” 小师姑淡淡道:“看来魏无涯对击败洪天机是信心十足。” 萧谏纸微微一笑,随即才道:“今晚袭击东门,我们五人是主力,对他们杀伤越重,他们求援的速度就越快。所以六先生和爵爷今晚可以大开杀戒,对那帮叛党不必有丝毫的怜悯。”顿了顿,又道:“计划大概就是如此,两位可还有什么问题需要解答?” 秦逍和小师姑对视一眼,两人心下都清楚,今晚既然前来赴约,那么双方联手已经是势在必行,事到如今,也不必再多想其他。 “萧大人,有一件事情,不知当问不当问。”秦逍见从昨晚遇见魏无涯之后,小师姑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过,能够体谅她的心情,瞥了小师姑一眼,才向萧谏纸道:“剑谷门徒被囚禁在紫寰殿,这消息没有错吧?” 萧谏纸没有丝毫意外,却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张图纸,比陈曦拿出的那副紫寰殿图纸小得多,铺在地上,道:“紫寰殿共有大小房间三十六处,合天罡之数。两位请细看!” 小师姑和秦逍凑近过去,见得图纸上勾画了紫寰殿内部格局,众多房间也都清晰标明。 “两位请看此处。”萧谏纸指着宫殿内西北角落的一处房间道:“老总管昨晚和两位分别之后,再次找机会潜入了紫寰殿,也是为今晚的行动做最后的查探。按照老总管的推测,这处屋外有天斋弟子守卫,而且大门上了铁锁,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面应该囚禁了人。不过老总管为免打草惊蛇,没有确定里面到底是什么人,但有九成的可能就是被洪天机抓捕的剑谷弟子。” 小师姑目光一冷,盯住那处房间。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那么今晚子时行动。”萧谏纸正色道:“大唐存亡,也就在今夜了。” 秦逍和小师姑神情都是凝重。 “两位是否需要什么兵器?”薛泉开口道:“我们准备了几件兵器,爵爷和六先生如果需要,可以取用。”过去抱了一只麻袋过来,将里面的兵器一件件取出,秦逍伸手取过一把大刀,见得这把刀锋锐异常,心想反正今晚是要大开杀戒,识得血魔刀法的也没有几个人,要对敌人进行最大的杀伤,自然是用刀最好。 小师姑却是摇摇头,没有取兵器在手,萧谏纸三人也都各自取了兵器。随即五人又将臂箭装备好,各自准备,直待子时行动。 紫寰殿位于宫内最大的湖泊太液池北边,距离宫中跑马楼不远,居于皇城中轴线之上,太极殿、宣政殿与紫寰殿处于一条轴线之上,也是仅次于太极殿的第二大殿。 夜色深沉,距离子时尚有小半个时辰,魏无涯却已经身在紫寰殿内。 虽然紫寰殿周围守卫森严,殿门都是关闭,但对魏无涯来说,要进入紫寰殿本就不需要从正门而入,他在宫内几十年,有半数时间就是在这紫寰殿内伺候,不但对宫殿的格局了若指掌,即使是紫寰殿的一砖一瓦,他都已经很是熟悉。 数月之前,远离唐宫前往关外,等他醒悟过来,懊恼不已,知道这是自己这一声中犯下的最大错误,要弥补这样的错误,并非易事。 他暗中回到京都,潜入宫中,一切也如他所料,整个皇宫已经落入了东极天斋之手。 这些年他提防剑谷,甚至一度对其他几位大宗师心存戒备,却恰恰没有太在意蓬莱岛上的那位老道士。 剑神当年奋力使出的那一剑,至今都让亲眼见过的人心中骇然,谁也没有想到令狐长乐竟然修成了那样令人恐惧的一剑,时隔多年之后,魏无涯每每想起,当时那一剑若是击中自己,自己恐怕早就是一堆白骨。 洪天机挨了那一剑,身负重伤,只是她的韧性也出乎其他人预料,竟然没有当场死去。 其实当年在场那几人都未必希望洪天机活下去,只是却也没有人敢对奄奄一息的洪天机痛下狠手,毕竟当时几人还算是盟友,如果当场翻脸对洪天机下手,其他几人又会如何看? 洪天机归岛养伤,其他几位大宗师心中都知道此人能保住一条命已经算是命大,但他此生只怕都没有机会再离开蓬莱岛。 魏无涯也不无想过,趁洪天机养伤之际,潜入蓬莱岛,干脆将其诛杀。 毕竟对任何一位大宗师来说,这世间的大宗师越少越好。 不过这个心思也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多年以来,他始终守卫在圣人身边,不敢轻易离开,如果前往蓬莱岛诛杀洪天机,离开圣人身边,只怕就会被人趁虚而入。 当然,最要紧的是,虽然每位大宗师都希望大宗师境的高手越少越好,但如果真的有人敢对洪天机下手,必然会引起其他几位大宗师的戒心,从而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威胁。 有些事情可以想,但却万万不能做。 但魏无涯现在却真的有些后悔了。 他没有想到洪天机在二十年后,竟然能够恢复元气,更没有想到,当年那一剑没有杀死洪天机,反而让他拥有了更大的野心,这么多年来他不只是在养伤,而是处心积虑谋划更大的阴谋。 洪天机不愧是老奸巨猾,不出手则已,每一次出手,却都是石破天惊。 当年那一次出手,要了剑神令狐长乐的性命,多年以后再一次出手,却是要大唐江山。 正文 第一二七三章 神仙人物 长夜漫漫,魏无涯隐身于殿内高处的横梁后,居高临下俯瞰,宛若幽灵。 圣人身在何处,他自然已经清楚。 对他来说,这一辈子唯一护佑的人就只有圣人,营救圣人的计划,本来如果没有十成把握,他都不会轻易出手,以免圣人在混乱之中受到任何伤害。 只是以当下的局势,已经不存在十成把握。 忽然间,隐隐听得东边传来声响,魏无涯双眸之中显出亮色。 他知道,秦逍那边已经动手。 他耳力惊人,很快就听到那边传来惨叫声,心知双方已经交上手。 便在此时,就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响,魏无涯清晰看到两道身影从东边匆匆跑过来,这急促的脚步声立时打破了殿内的宁静,很快就见到对面出现两道人影,当先一人却正是金乌。 “何事如此匆忙?”金乌显然也听到东边的声响,沉声问道:“东门为何有叫喊?” 来人禀道:“刺客有刺客袭击东门!” “刺客?” “他们武功了得,戴着面具,出手狠毒。”来人道。 金乌沉声问道:“有多少人?” “本来只有两个,可是突然又有两名刺客杀出来,其中一人还是个女的,似乎似乎就是咱们一直在找寻的剑谷沐夜姬。” 金乌冷笑道:“看来沐夜姬是找到了帮手,想要强行杀进来营救沈无愁。” “这几人都是修为极高。”来人禀道:“他们人虽不多,但但我们却奈何不了他们。” 金乌问道:“可有使用弩箭?” “已经有师兄弟拿了弩箭,可是那些刺客手臂上也配有毒箭。”来人道:“他们心狠手辣,箭簇上淬有剧毒,见血封喉,已经有数名师兄弟死在毒箭之下。” 此时东边惨叫声更是连续不绝,金乌微微变色,道:“赶紧放讯号,让附近的师弟们都来增援。还有,去掉其他几门的师兄弟,留下少量人手看门,其他人都立刻去东门增援。” “敌人会不会声东击西?”金乌身后的重明鸟忍不住道:“他们故意在东门吸引注意,另有人从其他方向突袭。” 金乌冷笑道:“皇城守卫森严,要进入皇宫,需要突破重重防卫,沐夜姬就算能找到助手,人数也不会太多。我相信沐夜姬已经是没有办法,才会强行突袭。其他诸门留人看守,若有动静,再放讯号,不过我相信他们不会再有其他的支援。”再不多言,匆匆向东门方向而去,重明鸟也不犹豫,紧随而去。 魏无涯等他们去得远了,这才从横梁上飘然落下,身形如魅,在殿内穿梭,片刻间,已经到的一处屋外,见得门外有两名太监打扮的男子在守卫,如同鬼魅般直接冲过去,他速度快极,那两名太监只见到眼前黑影一闪,都是哼也没有哼一声,就被魏无涯掐断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脖子,尔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魏无涯推开门,回身将那两具尸首推进屋内,丢到边上,这才闪身而入,关上门,抬头望过去,透过一道屏风,只见到不远处的软榻上,正侧躺着一人,那人盖着锦被,榻边焚着檀香,一名宫女垂手伺候在边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魏无涯全神戒备,缓步而行,饶过屏风,见到那宫女垂着头,似乎眯眼休息。 他对宫里的情况了若指掌,晓得许多宫女练就了站立睡觉的本事,但是只要有任何动静,立刻就能惊醒她们,他也不废话,上前去,探手掐住那宫女脖子,“咔嚓”一声响,瞬间掐断宫女脖子,松开手,那宫女一头倒了下去,没有任何声息。 “老奴见过圣人。”魏无涯对着软榻躬身一礼,轻声道:“圣人,老奴回来了。” 魏无涯却是看到那锦被微微动了动,锦被之下那人显然没有睡着,但却没有回话,皱起眉头,左右看了看,忽地上前,抬手去掀锦被,一只手刚沾上锦被,却见面前一黑,那锦被已经迎面罩过来。 魏无涯何等身手,交身形一转,已经躲开,那锦被从边上掠过,在那锦被后面,一道身影已经扑过来,手中一把快刀,兜头向魏无涯砍了下来。 魏无涯心知中了圈套,却并无慌乱,不躲反迎,竟是探手去抓那快刀,手臂如蛇,缠在刀刃之上,猛一用力,就势已经将大刀夺了下来,反手便是一刀,照着那身影斜劈过去。 那身影反应却也不弱,足下一点,轻飘飘地向后掠开。 魏无涯岂容那人走脱,如影随形,五指成爪,再次向那人抓过去,也便在此时,却听得“嗡嗡嗡”之声响起,却是一只香炉从侧面袭来,香炉如同陀螺般旋转,速度快极。 魏无涯舍下那身影,一个扭身,挥刀照着那香炉砍下去,只听得一声脆响,香炉竟是被劈成两半,落在了地上。 “老友,何必去为难小辈?”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贫道等候多日了。” 魏无涯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身影从不远处缓缓走过来,那人脸色红润,满头白发,乍一看宛若七八十岁的老神仙一般,可是看他脸上肤色,并无褶皱,却又像三四十岁年纪,鹤发童颜,手拿一把羽扇,一身道袍,却似神仙人物。 魏无涯眼中划过一丝厉色,面上却显出笑意,道:“一别近二十载,道尊更胜往昔。” “老友也不失当年风采。”道尊轻摇羽扇,含笑道:“老友既知贫道早就入宫,为何不早些出来相见?贫道对老友怀念至深,一直想要与老友重逢,但老友避而不见,迫于无奈,只能出此下策,老友莫要怪罪。” 魏无涯叹道:“道尊智慧过人,确非宫里一名老太监能相比。你知晓我必然会来见圣人,所以早就设下了圈套。” “不敢。”道尊缓步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道:“贫道知晓老友对天子忠心耿耿,回宫之后,一定会想办法带走天子。只不过以老友谨慎的性格,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果没有必成的把握,那是一定不会轻举妄动。”长叹一声道:“老友在关外利用替身迷惑贫道,是想让贫道误以为你一直在关外活动,但恰恰是因为你的踪迹轻易被贫道的耳目发现,所以贫道反倒怀疑老友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暗中已经返京。” 魏无涯淡淡笑道:“老太监的小伎俩,终究是无法瞒住道尊。” “朱雀,还不见过魏前辈。”道尊洪天机向方才偷袭魏无涯的那身影瞥了一眼,道:“冒犯前辈,该当请罪。” 魏无涯此时自然已经看清楚,偷袭之人却是一名年约三十六七的妇人,虽然年纪不轻,但或许是因为习武缘故,身段保持的还是不错,沃胸圆臀,丰腴之中不失妖娆,如同熟透了的浆果,那身形体态,与圣人倒是有几分相似。 她五官倒也秀美,肌肤保养甚好,白皙光洁,年轻时候必然也是一位美人。 不过她身上的衣衫,魏无涯一眼就认出,正是圣人平素的便服。 朱雀神色淡定,上前一步,盈盈一礼道:“晚辈见过魏前辈,方才多有冒犯,还请恕罪!” “朱雀,魏总管若是要杀你,你难逃一死。”洪天机道:“你该谢过他救命之恩。” 朱雀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她虽然是一位成熟美妇,但这一笑却是风情动人,再次向魏无涯谢过,随即移步走到了洪天机身边。 两人一位是身着道袍宛若神仙一般的老道士,而另一人则是风韵犹存的美貌熟妇,乍一看去,却是让人觉得颇有些诡异。 魏无涯淡淡笑道:“道门九禽,朱雀居首,她是道尊门下首徒,身手却也不弱。不过我一直以为道门九禽是以年纪排位,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朱雀在道门九禽之中,似乎不是年纪最大。” “老友取笑了。”洪天机叹道:“贫道门下九大弟子,无一人突入大天境,说起来也是遗憾。现在想来,若是老友收徒授艺,必然是要胜过贫道的。”顿了顿,才继续道:“朱雀入门最早,是贫道首徒,我对她寄予厚望,只可惜终究没能如贫道所愿进入大天境。” 魏无涯笑道:“这倒不能怨道尊。想你这近二十年一直都在闭关疗伤,哪有精力去点拨门下弟子,他们能有现在的修为,实属不易。”单手背负身后,问道:“道尊的伤势现在如何?是否已经痊愈?” “已无大碍。”洪天机轻摇羽扇,含笑道:“否则又怎敢离岛登岸?” 魏无涯叹道:“道尊此番大动干戈,不知意欲何为?” “老友难道忘记了当年之事?”洪天机笑道:“看来年纪大了,这记性确实不好。你难道不记得,贫道身负重伤,正是拜老友所赐。当年如果不是老友使出那一招移花接木,那么当年受重伤的该是老友。贫道替老友受了近二十之年的苦楚,老友难道没有丝毫的感激之心?”抬手轻抚白须,轻叹道:“这些年来,贫道一直在期盼这一天,希望与老友重逢,也希望看到老友能有一丝歉意。”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二七四章 再造大唐 魏无涯笑道:“如此说来,道尊是为了报复而来?” “恩怨分明,难道不是处世之道?”道尊含笑道:“老友的移花接木神功,当年可是让贫道大开眼界,这些年来,贫道苦思冥想,也想不出那功夫出自何处,如果没有说错,那一招该是老友自创。” 魏无涯点头道:“闲来无事,胡乱琢磨出来。” “老友在武道上的天赋,确实是让人惊叹。”道尊叹道:“贫道虽然愚钝,却也明白,当年老友欲置贫道于死地,并非是因为与贫道有个人私怨,而是天子想要诛杀贫道。”顿了顿,微扬起脖子,抚须道:“东极天斋当年在江湖上兴盛一时,隐有一统江湖之势。其实贫道也并非真的醉心于权势,只是寻思江湖各门派常年争斗,许多大有天赋的少年英杰稀里糊涂便死在那种毫无意义的江湖争杀之中,着实可惜。如果江湖各派上下同心,商议出一套所有人都遵循的江湖法则来,避免各门派再出现私斗,岂不是造福于江湖的大功业?” 魏无涯笑道:“道尊是想成为江湖之主?” “正如大唐江山,一统江山之前,诸侯割据,城头变幻大王旗,造成多少生灵涂炭。”道尊摇摇头,感慨道:“太祖皇帝统一了天下,天下子民都遵守大唐律法,如此才造就了盛极一时的大唐。江湖与天下是一个道理。天下有主,才会国泰民安,江湖有主,也才能风平浪静。” 魏无涯摇头叹道:“道尊既然一心想要号令江湖,却为何要对朝廷下此狠手?” “那是贫道二十年前的心愿。”道尊看着魏无涯,平静道:“贫道当年下定决心,只要维护了江湖秩序,便会退隐海岛,不会再过问江湖之事,潜心练功。可是贫道没有想到,一番抱负,却为老友和你背后那位天子所忌惮。其实当年贫道进京,你们就不曾想让贫道活着离开。” 魏无涯淡淡笑道:“江湖门派成百上千,道尊有心要建立新的江湖秩序,让江湖门派俱都听命于天斋,这确实是雄心壮志。可是坐上了江湖之主的位置,体会到权力的味道,道尊难道还会甘于只是江湖之主?江湖诸门派加起来的好手成千上万,如果他们都听命于天斋,接下来道尊是否就会生出更大的野心?无论是谁坐在皇位上,都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人出现。” “所以当年的布局,其实也是想要趁机除掉贫道。”道尊叹道:“好在他们也看穿你们的心思,也幸亏贫道命大,没有死在京都。老友当年是否觉得贫道此生都不会再登岸?” 魏无涯点头道:“这也是我最大的失算。我本以为就算你天赋异禀,挨了那一剑,最多也就活上一年半载,实在想不到你竟然真的能活下来,而且耗费近二十年的时间,恢复了伤势。”摇了摇头,道:“若早知如此,那是无论如何也要登岛请教的。” 道尊笑道:“所以你对当年之事,并无愧疚之心?”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不同,不相为谋。”魏无涯淡然道:“既然不在同一条道上,生死本就各安天命,何来愧疚之说?” 道尊哈哈笑道:“你这般说,贫道心中反倒舒坦多了。你说的不错,生死各安天命,没有愧疚之说。当年你与天子既然要置贫道于死地,那么贫道夺下你们的江山,自然也不会有愧意。” 魏无涯却是气定神闲,微笑道:“道尊想要夺取大唐的江山,恐怕并不容易。” “哦?”道尊抬起手,长袖挥动,道:“老友难道看不见,这本是大唐天子的寝宫,如今贫道却可以在这里自由进出。”用羽扇指向那张华丽宽大的软榻,“那是天子之榻。朱雀却可以在上面任意就寝。” 魏无涯笑道:“道尊难道以为,控制了皇宫,就是夺取了天下?”单手背负身后,不无嘲弄道:“大唐十八州,外加东北四郡、西陵三郡,幅员辽阔,黎民亿兆。这区区皇宫,可并非是大唐。当今圣人受先帝遗诏,承袭帝位,天下拥戴,却不知道尊到时候以什么名义君临天下?道尊应该知道,圣人即使有先帝遗诏,以皇后之尊顺应天命登基,却依然引起了三州七郡之乱,道尊乃是蓬莱岛上一位道士,这天下万民又如何能够认你为尊?” 一直没有吭声的朱雀忽然开口道:“君临天下,又何必非要亲自坐在那张椅子上?”她虽然年纪不小,但声音却是很为清脆,如果不看她外貌,只让人以为是二十多岁的姑娘在说话。 而且她说话之时,不急不慢,十分温和。 魏无涯一怔,皱眉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老友当真以为贫道筹划多年,是为了自己坐上皇位?”道尊洪天机笑道:“那你也实在是太小看贫道了。那张椅子确实让天下无数人趋之若鹜,可是在贫道眼中,只不过是一张椅子而已。贫道此番登岸,只是想让老友明白,如果这天下是一张棋局,贫道从不会沦为棋盘上的棋子,只能是下棋人。拜老友和天子所赐,贫道失去了近二十年的光阴,如今贫道既然登岸,这江山就是你们应该弥补贫道的礼物。” 魏无涯眼角微跳,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贫道方外之人,确实不该坐在那张椅子上。”洪天机轻笑道:“只是贫道早就找到了最合适的人选,此人的血脉,比之你誓死效忠的那位天子还要纯正!” 魏无涯却是不动声色,含笑道:“道尊是指麝月公主?” “当然不是。”朱雀淡淡道:“麝月身上虽然流淌着李氏皇族的血脉,却也有夏侯家的血液,沾染了夏侯家不洁之血,麝月的血统已经不纯正,也不配坐在那张椅子上。” 魏无涯摇头笑道:“道尊似乎忘记了,当年圣人登基之后,李氏皇族意图谋反,早已经被清理干净。皇族之血,当今之世,只有麝月和长宁两位公主,除此之外,再无李氏皇族血 (本章未完,请翻页) 脉。” “你错了。”朱雀道:“这世间,至少还有一位纯正的李氏皇族血脉。” 魏无涯虽然极力掩饰情绪,但此刻脸色却有一丝丝不对劲。 若是换作普通人,魏无涯情绪上的微小变化,很难被看出来,但道尊何等人物,自然是看出来,轻笑一声,问道:“老友难道想到是谁了?贫道只以为这天下无人知晓,此事乃是天大的隐秘,却想不到老友似乎已经知道端倪了。” 魏无涯微一沉吟,终于问道:“他人在何处?” “等到大局定下来,贫道自会让他进京。”洪天机道:“只是有一事却很遗憾。” 魏无涯“哦”了一声,问道:“何事?” “老友只怕无法见到他登基的那一天了。”洪天机轻叹道:“老友尽管放心,贫道不会让大唐灭亡,恰恰相反,贫道是要再造大唐。”陡然间长啸一声,这一声长啸宛若惊雷,震得屋瓦俱响,寝殿之内的宫灯蜡烛竟然被这长啸之声震得全都熄灭,本来寝殿一片明亮,这一声长啸中,转眼间已经是昏黑一片。 魏无涯料想不到洪天机竟然使出这一手,双臂展开,十指呈勾,宛若鹰爪,闭上眼睛,竖起耳朵聆听动静。 这寝殿四周都是厚重的石壁,为了确保圣人的绝对安全,寝殿四周并无窗户,整座寝殿封闭得严严实实,此刻却又正是深夜时分,宫灯蜡烛一旦熄灭,殿内却是伸手不见五指。 “贫道的伤势,已经在四年前便即大致痊愈。”黑暗之中,只听得洪天机缓缓道:“近二十年来,贫道一直不敢忘记老友当年所赐。贫道虽然方外之人,但执念太深,若是此段仇怨不结,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魏无涯如同石像一般,动也不动,屏住呼吸。 “当年的仇怨,贫道要亲自来了结。”洪天机叹道:“但贫道有自知之明,耗费了尽二十年的光阴疗伤,武道之上并无多大进展,倒是老友久居深宫,不必为外事所扰,可以清净修行,贫道的修为,只怕难以胜过你。” 魏无涯终是淡淡笑道:“所以你想废去我的眼睛,占得先手?” “你我都是大宗师境,修为相近,如果全力以赴,只怕这一战要旷日持久。”洪天机的声音并没有固定的方向传来,一时在前方,一时又在侧边,有时甚至出现在身后,但语气却是平静自若:“贫道十年前就寻思今日一战,寝食难安,却在一天夜里忽然想到,如果贫道在伸手不见五指之处苦修,是否就可以不必再使用眼睛?老友如果失去视线,是否就落了下风?” 魏无涯笑道:“夫子当年评价道尊智略过人,现在看来,他还真是一语中的。若论狡猾,这世间还真是没有几人能及得上道尊。”身形陡然一闪,轻飘飘地向左侧飘去,在黑暗之中,拍出一掌。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二七五章 袭杀 东门之外,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尸首。 秦逍五人连续三波对东门发起袭击,虽然守卫在东门的天斋弟子反应迅速,也立刻组织迎敌,但这几十号人大部分都只是小天境,虽然其中亦有数名四品境,但面对五大高手连续三波的攻击,天斋弟子的压力却是极大。 陈曦和薛泉两名少监在发起第一波攻击之时,天斋弟子还能应付,等到小师姑和萧谏纸两大六品高手出击,天斋弟子虽然人多势众,却也是瞬间处于下风,而秦逍作为最后一波出手之时,天斋弟子不但慌乱不已,最要紧的是连续三波的攻击,让天斋弟子根本闹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秦逍这边虽然在人手上及不上对方,但俱都是中天境,更有三大六品境高手,即使陈曦和薛泉都只是五品,但对方阵中却无一人达到如此境界,而且包括秦逍在内,五人的实战经验无一不是丰富得很,对付这群天斋弟子倒是绰绰有余。 待得金乌和重明鸟赶过来之时,天斋弟子已经死伤十数人。 有七八名天斋弟子从殿内端着箭弩冲出来,知道对手厉害,本想以弩箭射杀,只是萧谏纸等人都是配了臂箭,按照事先的计划,对方的弩箭手一旦出现,就会成为重点照顾对象。 被六品高手盯住,那些弩箭手自然是下场凄惨。 没等秦逍杀过来之前,小师姑和萧谏纸就已经迅速解决那几名弩箭手,出手干脆利落。 “果然是你!”金乌瞅见人群中的小师姑,脸色一寒,足下一点,欺身上前,探手便往小师姑抓了过来。 小师姑的身形体态性感妖娆,即使换上夜行衣,那也是优势突出,很容易就能被辨识出来。 金乌自然也瞧出今晚袭击过来的俱都是高手,所谓擒贼先擒王,若能拿住小师姑,其他人也就不敢轻举妄动,是以当机立断,率先向小师姑攻了过来。 他出手狠辣,人未至,劲风已到。 小师姑身形一扭,玉臂舒展,扣动机关,一支臂箭如闪电般向金乌迎面射过去,两人距离极近,换作普通人,这一箭是必取对方的性命,但金乌六品境界,反应奇快,身形一侧,臂箭从他面门看看划过。 秦逍一刀砍翻一名天斋弟子,瞥见金乌正攻向小师姑,也不犹豫,足下一点,飘然过来,挥刀照着金乌便砍了过去。 金乌低吼一声,身形掠开,回手探指,向秦逍后肩点过去。 他这指法看起来简单,却是蓬莱岛绝学之一,名为灵燕指。 听起来颇为文雅,但只要被他点中要害穴道,霸道劲气顺着穴位侵入,瞬间就可以摧毁人体经脉,可说是歹毒至极。 他知道小师姑和秦逍都是六品高手,自己若真是以一敌二,那万万不是敌手,是以这一下出手就是凶招。 之前他与秦逍有过交手,虽然秦逍戴着面具,但身形轮廓他一眼便能辨识出来,知道此人的功力十分深厚,不过之前一战,秦逍未曾显露 出什么高明的绝技,他也没有找到机会出指,今日见秦逍以刀搏杀,只以为此人虽然功力深厚,但武技平平,而且上一次自己并无使出灵燕指,今日突然出手,对方必然是猝不及防。 秦逍一刀砍来之际,金乌便盘算好以灵燕指先制服秦逍,他闪躲之间,找准了位置,反手一指,点向的却正是秦逍后肩的魄户穴。 此处穴道一旦被劲气渗透,秦逍后背从附分到志室整条经脉立时就能被摧毁,虽然不至于取了秦逍的性命,却能在瞬间让秦逍失去行动能力。 秦逍不明其中蹊跷,但小师姑对蓬莱岛的灵燕指功夫自然是略有所知,见得金乌回手探指,花容微变色,一面抢上前去,一面厉声道:“小心魄户!” 金乌本就是倾力一击,出指速度快极,一边的重明鸟自然也看出金乌的心思,眼见得小师姑抢过来救,也不犹豫,虽然明知不是小师姑的敌手,却还是奋力抢出,以阻挡小师姑救援。 “噗!” 金乌一指点中秦逍魄户穴,心中振奋,霸道劲气顺着指尖已经涌入魄户穴。 秦逍被点穴道之后,却并无立刻做出反应,反倒是扭过头来,面具下的眼眸泛起一丝诡异笑容,金乌陡然觉得不对劲,已经感觉本来涌入魄户穴的劲气竟然瞬间反噬回来,就宛若是一道巨浪打在岩壁上,无路可出,却因为那一撞之力,倒是猛力掉头打回来。 金乌本以为自己已经得手,秦逍经脉被摧毁,瞬间便会失去行动力,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震惊之间,却感觉自己点在魄户穴上的右手食指一阵剧痛。 他手指向魄户穴注入霸道劲气并未停止,可是从秦逍穴道之中反击回来的劲气也同样霸道,两股劲气竟是在金乌一根手指之内针尖对麦芒,而金乌根本没有想到劲气会反扑回来,仓促之下,没有及时收功,一时间两股劲气的强烈撞击,岂是一根手指能够承受,食指的指骨瞬间被劲气震碎,而且因为膨胀,手指皮开肉绽,森森碎骨已经显露出来。 金乌剧痛钻心,秦逍却不再犹豫,刀光匹练,挥刀劈砍过来,金乌虽然竭力闪躲,但这一刀速度快极,金乌也根本料不到形势在瞬间从主动变为被动,鲜血喷溅,一条手臂飞起。 秦逍这一刀本是砍向金乌胸膛,但金乌全力闪躲,虽然避开致命一刀,但一条右臂却还是被快刀斩下。 众天斋弟子本还在围攻陈曦等人,方才金乌和重明鸟前来支援,众人都还是精神一震,可是谁能想到,这片刻之间,金乌一只手臂竟然被斩断,众弟子看在眼中,都是骇然。 道门九禽,金乌乃是上三禽之一,修为六品,在九禽之中不输于其他任何人,也正因如此,深受天斋弟子敬畏。 现在被众人视为领袖的金乌竟然被斩断一臂,刚刚振奋的士气,瞬间就落到谷底。 重明鸟见得金乌失手,也是大惊失色,眼见得秦逍又是连续挥刀向金乌砍过去,想要去救援,但此刻小师姑自然不会给他机会,被夜行衣包裹 的美好身材轻灵如燕,掌影纷飞,重明鸟却是被逼得连连后退,一时间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秦逍一刀比一刀快,金乌右臂被斩,断臂处鲜血直流,秦逍却不给他喘息之机,迫使金乌只能连连闪躲,两名天斋弟子见得此景,奋力扑上来,一左一右攻向秦逍,只盼能给金乌争取喘息机会。 秦逍刀法使将出来,那便是凶狠异常,那两名弟子扑过来,秦逍根本不看他们面貌,眼中只有两道黑影,血魔刀法最恐怖之处,便是一旦使出,招式连续不绝,周围所有但凡活动的东西,都将成为目标。 血魔本就是武痴,一生醉心于刀法,也因此在外人看来,有些疯疯癫癫,也正因如此,血魔刀法本就有六分癫狂,出手毫无怜悯之意,若是施展血魔刀法太过清醒,也就偏离了刀法的奥义,反倒无法尽情展现其中的精髓,只有在半疯半醒的状态下,刀法才能够连续不绝使将下去,一些太过清醒只是无法使出的招式,在疯癫状况下才能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 那两名弟子自然不知其中蹊跷,勇敢扑上来,在秦逍眼中,便宛若两只碍眼的苍蝇,刀光闪动,两名弟子甚至都来不及出招,便已经血溅当地。 但也正因这瞬间一滞,金乌已经趁机拉开了一些距离,看到秦逍出到如此凶狠,瞳孔收缩,脸色惨白,心中亦是骇然,万想不到此人凶狠起来,竟然如此恐怖。 他尚没有多想,已经感觉到身侧劲风忽起,扭头看去,却见一道身影向自己直扑过来,金乌变了颜色,便要出手抵挡,但却突然一怔,却只因为他见对方袭来,条件反射般想以右手迎敌,可是瞬间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臂已经被斩,根本无法迎敌,却也因为这一怔,那身影已经近在咫尺,一掌拍在了金乌胸口,金乌只觉得这一掌宛若惊涛骇浪一般,整个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向后飞去,狠狠撞在一名天斋弟子身上,那天斋弟子被这一撞,竟是飞出去,落地之时,挣扎两下,却是毙命。 金乌亦是重重摔落在地,挣扎一下,却无法起身,反倒是那一掌让他五脏六腑宛若翻江倒海一般,剧痛无比,“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已经喷出。 出手袭击的却正是萧谏纸。 萧谏纸眼看到秦逍斩断金乌手臂,亦知道金乌乃是六品境界,击杀此人,便可让天斋的实力大大减弱,他是紫衣监出身,本就不讲究江湖那一套,找到机会,立时出手,这一掌全力一击,凶狠无比,那是存心要置金乌于死地。 金乌先被秦逍斩断手臂,又被萧谏纸重重一击,躺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已经是奄奄一息。 ------------------------------------------------------------------- ps:看了一下,有小伙伴觉得快完本了,这个真是大误会。这本书当初初步设定用了大半年,然后和编辑仔细修改也花了好几个月,前后差不多一年的设定布局时间。这么说吧,距离完本还早,喜欢本书的小伙伴还是会和我一起走很长一段路,哈哈哈! 正文 第一二七六章 囚禁 忽听得一阵叫喊,循声看去,却只见到从左右两个方向冲过来大批的天斋弟子,众弟子清一色都是太监装束,手中却是握刀持枪。 秦逍知道宫内严禁兵器,这批兵器只能是澹台悬夜安排进来。 紫寰殿杀声阵阵,很快便会有更多的天斋党羽杀过来,秦逍知晓现在跑过来增援的是从紫寰殿其他诸门调过来,魏无涯的计划可说是已经顺利得逞,紫寰殿其他方向此刻防御薄弱,而且一定出现缺口,以魏无涯的实力,此刻带着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魏无涯精心谋划声东击西之局,就是担心援救圣人之际会被守卫发现,即使面对数百天斋弟子,魏无涯自然也不会有任何的畏惧,进退自如,可是若带上圣人,情况就复杂得多。 东极天斋是绝不可能让魏无涯援救成功,一旦发现圣人的踪迹,必然会全力围堵,魏无涯身为大宗师,自然无人能威胁到他,可是乱兵之中,圣人若有个闪失,魏无涯是万万不能接受。 秦逍知晓澹台悬夜掌控着龙鳞禁卫军,比起天斋弟子,这支龙鳞禁军才是皇城之内最强大的战力,紫寰殿的动静很快就会被澹台悬夜那边得知,他也很可能会调动龙鳞禁军围堵过来。 虽说五大高手联手袭击紫寰殿,面对天斋弟子不处下风,可是如果真的被龙鳞禁军围起来,情况还真是麻烦的很。 增援过来的天斋弟子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密密麻麻,秦逍皱起眉头,寻思着是否可以趁机撤离,却猛地看到小师姑一腿踢飞一名天斋弟子之后,竟是腰肢一扭,宛若蝴蝶般向殿内冲过去。 他心下一凛,瞬间明白小师姑的意图。 在地下石室部署之时,萧谏纸拿出一副紫寰殿的布局图,推测角落处的一间屋子很可能囚禁着沈无愁等剑谷弟子,小师姑显然是牢记在心,是以此刻找到机会,直接冲进殿内,分明是要去救人。 秦逍心知小师姑对魏无涯这干人始终不会信任,也绝不会将剑谷弟子的生死寄托在紫衣身上,此时找到机会亲自去救,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殿内是何状况,秦逍并不知晓,眼见得小师姑孤身闯入,心中担忧,也不犹豫,挥刀砍翻两名天斋弟子,也是紧跟而入。 虽说萧谏纸三位都是秦逍的熟人,与陈曦的交情也是不浅,但眼下却也顾不得这几位,小师姑的安危自然比萧谏纸等人重要,而且这三名紫衣监高手面对越来越多的敌众压力倍增,但以三人的实力,突围撤离倒也不算太难事情。 大殿之内倒是空旷一片,到处都点着宫灯,是以并不昏暗。 秦逍入殿之后,后面却是有两人追上来,秦爵爷自然不会客气,挥刀砍死一人,另一人见状,掉头便走,再不敢追过来。 秦逍握紧刀,远远看到小师姑身影在前面,立时加快速度追上前去,小师姑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是秦逍随过来,放缓步子,等秦逍追上,才道:“你进来做什么?为何不与他们一起撤离?” “废话。”秦逍白了一眼,没好气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跑进来不管?这里要是有什么陷阱,你孤身一人如何应对?” “小混蛋倒是有良心。”小师姑眉宇间显出温暖之色,左右看了看,才问道:“我现在脑子有些糊涂,不大记得方向,你可还记得图纸是怎么画的?” 秦逍一怔,苦笑道:“小师姑,你真是天才,连方向都记不住,还敢闯进来?” “这宫殿有些大。”小师姑四下看看,有些尴尬道:“我之前没有进来过,这里面的布局和其他地方不大一样,你瞧许多地方的布局一模一样,这这也怪不得我。” 秦逍自然也看得清楚,大殿之内圆柱林立,奢华无比,宫灯香炉随处可见,延展开去,许多地方就像是复制一样,如果对这里面不熟悉,很容易就会迷路。 他晓得这是宫里有意而为之,若是真有刺客潜入,很快就能被弄得晕头转向。 不过他记忆力惊人,那幅地图就像是印在他脑海中一样,而且在地下石洞准备之时,他就特地记好了从东门进入之后,该当走怎样的线路才能抵达那间屋子。 他知道时间急迫,自己和小师姑进入大殿,那群天斋弟子已经看到,即使萧谏纸三人顺利撤离,但天斋肯定还会调动更多人手包围过来,也不废话,抬脚便走。 小师姑见状,立马乖乖跟在了秦逍身后。 秦逍身形如魅,小师姑速度自然也不慢,在大殿东拐西拐,小师姑看着秦逍灵活的身形,心想也幸亏有秦逍相助,这迷宫一样的宫殿,这小子只看了一遍地图就记住,换作一般人,就算拿着图纸在手,恐怕也要找寻半天。 紫寰殿内冷清无比,这一路上竟然没有瞧见一名宫女太监。 秦逍心知作为圣人寝宫的紫寰殿,确实是被天斋弟子完全控制,甚至没有安排几名真正的太监宫女在这里面服侍。 “那里了。”秦逍抬起手,指向前方,那边有一道朱紫色的大门,紫寰殿的殿门固然厚重宏大,便是殿内各房屋的们也都是厚重的很。 小师姑瞧过去,蹙眉道:“有没有弄错?不是说守卫看守吗?怎么这里没人?” “你觉得我会记错?”秦逍也不废话,迅速过去,握紧刀,小师姑也是跟上去,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气息运转,随时准备出手。 秦逍推了推门,发现根本无法推开,显然是从里面拴上。 他向小师姑使了个眼色,小师姑心领神会,抬手敲了敲门,很快就从里面传来声音:“什么人?” 小师姑道:“九州风寒剑照霜!” 秦逍一愣,正不知是何意,却听到屋里传来声音:“秋风走马出故乡,是自己人!”很快就听到里面传来脚步声,随即大门缓缓打开,秦逍正诧异间,屋里已经响起激动的声音:“小师姐!” 小师姑冲着秦逍道:“进来!”闪身进了屋里,秦逍瞪大眼睛,却也是跟着进去,随即便有人将门关上。 屋里却是宽阔的很,秦逍只闻到酒香四溢,目光到处,只见到屋里却有七八人待在里面,此刻都已经迎上前前来。 “小师姐,你怎么来了?”众人纷纷簇拥上前,有人看到秦逍,疑惑道:“这位是谁?” 小师姑扫过众人,见众人衣衫宽便,看上去十分轻松,有人甚至手里还拎着酒坛,更有人眯瞪着眼睛,似乎刚刚睡醒一般,她显出诧异之色,漂亮的眼睛闪动,蹙眉道:“你们这是?” “小师姐,这里有好酒。”一人将一只酒坛递过来,笑呵呵道:“宫里的美酒真的是琼浆玉液,小师姐,你来到这里,以后只怕不想走了。” 小师姑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被囚禁在这里吗?” 这几人都是剑谷弟子,虽然修为比不得剑谷六绝,但其中有数人也是四品境,而且剑法了得,正因如此,才会被沈无愁调到京都增援。 看这些人的模样,不但没有受伤的迹象,而且一个个精神似乎并不错。 此外小师姑已经瞥见不远处摆着数把长剑,也就是说,天斋并没有将这些剑谷弟子的佩剑收缴,这些弟子的佩剑依然由自己掌控。 对一名剑客来说,只要佩剑在身,那就没有失去自由。 她本以为剑谷弟子被天斋抓捕囚禁之后,必然是受到折磨,甚至废去武功身首异处都是有可能,但眼前看到这幅场景,完全出乎小师姑的意料之外。 秦逍也是觉得匪夷所思。 之前天斋派人埋伏在剑谷弟子聚集的据点,小师姑察觉不对劲,及时撤走,但因此却让小师姑确信天斋已经对剑谷弟子下了狠手,是以才潜入宫中四处找寻这些人的下落,准备出手营救。 好不容易找到被囚禁之处,可是这群人竟然毫发无损,连佩剑都在手中,这又怎能不让人吃惊? “囚禁?”众剑谷弟子都显出诧异之色,疑惑道:“谁囚禁我们?” 小师姑知道事有蹊跷,也不啰嗦,问道:“大师兄去了哪里?他没有和你们在一起?” “大师兄最近也一直在这边,不过和我们不是住在一起。”有人道:“但他每天都会过来看我们。” 小师姑蹙眉道:“那他现在在哪里?你们为何一直待在这里?” “我们在这里都待了好些时日,估摸着都快有个把月了。”有人道:“是大师兄让我们待在这里,每日里都有好酒好菜送过来,衣食无忧。大师兄说我们这样做是为了引诱大魔头出现,那大魔头是害死师尊的真凶,十分狡猾,不会轻易冒头。我们只有像抓捕猎物一样,设下陷阱,让大魔头自投罗网才能为师尊报仇。” 小师姑与秦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讶之色。 正文 第一二七七章 计中计 魏无涯身在黑暗之中,虽然拥有大宗师修为的他五感都比普通人要强出太多,但寝殿之内一片黑暗,没有丝毫的光线,却让他也难以辨识周围的身影。 此时他已然明白,为了今日这一战,自己固然是事先周密谋划,但洪天机同样也是精密部署。 洪天机肯定是知道,这位内宫大总管即使被调出皇宫,远去关外,但一旦警觉,终究会返回皇宫,面对拥有大宗师实力的魏无涯,唯一消除威胁的办法,就只能是将他击杀。 所以在魏无涯离宫之时,洪天机就已经开始部署如何应付魏无涯去而复返。 挟持大唐天子只是开始,想要控制大唐,最重要的一环便是捕杀魏无涯。 魏无涯这时候已经很清楚,皇宫之内,早就为他布下了天罗地网。 洪天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寝殿作为决战之地,魏无涯为了营救圣人,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落入洪天机的计划,而寝殿四面封闭,宫灯熄灭,就完全进入黑暗之中,这是洪天机多年前就开始谋划的局面,交手一开始,洪天机就占了先手。 武道巅峰高手的对决,决定胜负的关键,除了个人的修为和心态,在实力伯仲之间,周边的环境也将成为左右胜负的关键。 黑暗之中,洪天机的身形犹如鬼魅,环绕在魏无涯周围,让人难以辩别方位,其掌法也是变幻莫测,每一掌击出,甫到中途,已变为好几个方位。 魏无涯却如同木桩一般,没有轻易移动身形,比起洪天机的出招,他的出手却甚是质朴,出掌收掌,竟然颇有些僵硬,但不论洪天机的掌法如何离奇莫测,每一次洪天机的掌力抵近,他必随之迅速变招,虽然场面上是洪天机主攻,但两人的实力看起来倒是旗鼓相当,功力悉敌。 实际上到了两人这个境界,出手对决,反倒不会太过花哨,返璞归真,一些招式反倒是简单无比。 魏无涯虽然兵来将挡,不动如山,心下却颇有些吃惊。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两人片刻间交手数十招,魏无涯心中却已经知晓,洪天机的实力与当年相比,虽然没有太大进步,却并无削弱,也便是说,当年那几乎要夺去洪天机性命的剑伤,竟果真被洪天机养好,而且洪天机的修为也完全恢复。 两人一静一动,片刻之后,魏无涯渐觉洪天机的掌法稍显缓慢,掌风也不似开始那般犀利,心下寻思:“你实力虽强,但终究受过伤,难以持久。”当即足下一点,朝着朦胧的身影处扑过去,急攻数掌,待得劈到第六掌时,却觉眼前身影陡然不见,反倒是感觉从侧后方有劲风袭来,心下一凛,暗想这老道士的身法当真是神鬼莫测,比之当年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微转身,朝中劲风来处拍出一掌,霸道劲气侵袭过去,却几乎在同时,从正面又是一道劲风袭来。 魏无涯心下一凛,侧后方的劲气未消,那人分明是迎着自己的掌力强行攻过来,既是如此,正面又是 何人袭来? 洪天机就算实力恐怖,也绝无可能变成两个人,他即使身形鬼魅,幻化身法,但这种手段在大宗师的眼里也不过是一种身法走位,除了真身,以速度幻化出的身影不过是虚影,绝无可能打出实招。 难道是一直待在不远处的朱雀突然出手? 不过朱雀只是六品实力,两名大天境对决之际,一名中天境卷入其中,不但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很可能瞬间就被击杀。 既是如此,朱雀出手,难道是自寻死路? 而且魏无涯从对方的劲气实力完全能够判断出,无论是侧面还是正面,这两股劲气都是大天境实力,也便是说,此刻至少是两名大天境同时向自己出手。 难道朱雀隐瞒了实力? 如果朱雀只是中天境,魏无涯也不会有丝毫的担心,但如果朱雀已经突破入大天境,协力洪天机对自己动手,那么情况就大大不同。 即使只是七品境,与大宗师的实力相差甚远,可是七品境与六品境相比,又是另一个境界,在两位大宗师实力相近的状况下,多出一名大天境助阵,对魏无涯来说情况自然是大大不妙。 他不敢怠慢,正面袭来的劲风说到就到,魏无涯却借着侧面浑厚劲气的推力,迅速收回几成力道,借着那股劲气,身形后飘,躲过了正面袭来的那股力量。 他尚未站稳身形,却赫然感觉从自己的后方又是一股浑厚的劲风袭来。 老总管终于变了颜色。 他退后的速度和身法,迅疾无比,即使合攻自己的那两人都是大天境,也绝无可能在这瞬息间便绕到自己身后,唯一的解释,便是在自己身后已经埋伏了一名高手,趁自己后撤之际,终于出手。 他不敢多想,一个难度极大的扭身,右手成掌,照着身后拍了过去,“啪”的一声响,正与后面打过来的一拳接上,拳掌相交,劲风震开,老总管的衣襟被劲风震得飘动而起,后面袭击那人却是被老总管浑厚的内力逼退了数步。 魏无涯只觉得对方的内力虽然柔和,却极为浑厚,虽然不能与自己的修为相比,但至少也是七品大天境。 他心下骇然。 这片刻间,除了实力恐怖的洪天机,却陡然冒出了两名大天境,这着实让他大惊失色。 这世间有数位大宗师,名声在外,难以掩饰,可是天下间真正达到大天境实力的高手也是凤毛麟角,除非是大宗师门下弟子,否则并未达到大宗师境的大天境高手都会竭力掩饰自己的实力。 丛林法则让突入大天境的高手最担心自己的安危,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敢轻易显露自己的实力,道理很简单,在成为大宗师之前,所有的大天境都担心自己的实力被真正的大宗师知晓,从而招来灭顶之灾。 所以魏无涯此次潜入宫中,并不担心洪天机身边有大天境助阵。 大天境都是唯恐避 大宗师不及,绝不可能主动向大宗师显露实力,甚至成为大宗的助手。 如果当真有大天境协助洪天机,那只有一个可能,便是大天境出自东极天斋,洪天机门下弟子有人进入了大天境。 如果说朱雀隐藏了实力,今次暴露真实实力出手协助洪天机,对方最多也只能是两名大天境,可这片刻间,竟然有三名大天境,魏无涯只觉得匪夷所思,绝不相信洪天机门下出了两位大天境高手。 黑暗之中,魏无涯为凝神聚气,对方几人也没有立刻出手。 但他却已经凭着敏锐的感觉,察觉到对方三人已经呈三角之势,将自己围在了当中。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此刻面对三位大天境,其中一人还是洪天机这样的大宗师,形势急转直下,这自然也是洪天机精心布下的局面,而自己也将迎来这一生中最险峻的时刻。 “果然是名师出高徒。”魏无涯叹道:“想不到道尊竟然调教出两位大天境弟子,实在是可喜可贺。” 洪天机淡淡笑道:“老友猜错了。今日助阵的两位,却并非我天斋弟子。他们都知晓老友是天子脚下的鹰犬,老友不亡,这大唐只会继续沉沦下去,所以大义为先,携手共诛老友。” “哦?”魏无涯笑道:“大义为先?” 只听一个声音淡淡道:“也没有如此冠冕堂皇。魏无涯,以你的智慧,应该已经猜到我是谁。” “剑谷沈无愁?” 那声音笑道:“不愧是妖后身边第一走狗,剑谷与你们的仇怨,总是要有一个了结。” 魏无涯长叹一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杂家自以为处处小心,想不到终究还是自作聪明。道尊,你这一手妙棋还真是让我钦佩的五体投地。” “天斋故意袭击剑谷据点,就是想让老友以为剑谷和天斋刀锋相见。”洪天机平静道:“如此一来,老友只会以为大先生成为天斋的阶下之囚,又或者已经丧命。否则剑谷若是与天斋共同进退,老友担心大先生会与贫道联手,也就不会轻易冒头了。” 魏无涯叹道:“你们故意隐瞒沐夜姬,没有告诉她真相,让她潜入宫中四处找寻剑谷弟子,甚至因此击杀数名天斋弟子,这都是为了让我看见,因此让我更加确信天斋和剑谷势不两立?” 沈无愁淡淡道:“如果不让你确信剑谷已经撕破脸,你又怎会这么快就出现?你在宫中数十年,潜伏在宫中,就像一条鱼在大海,不主动露头,我们实在难以找到你的踪迹。”顿了顿,才继续道:“师妹在宫中费尽心思找寻我们,其实我心中知晓,却不能主动露面与她相见。只有让她相信剑谷弟子已经被天斋谋害,你也才会相信。” “好计谋。”魏无涯笑道:“果然是好手段。你们玩弄杂家于鼓掌之中,杂家落入圈套,那是咎由自取,没有什么好说的。”瞥向另一道身影,问道:“却不知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正文 第一二七八章 移花接木 三位大天境高手,除去洪天机,魏无涯惊醒之下,很容易就猜到其中一人是剑谷首徒沈无愁。 但另一人他却实在难以知晓。 沈无愁在杭州刺杀夏侯宁,故意将实力展现出来,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向天下隐瞒自己的实力,但另外一位大天境今番出手,必然会暴露实力,要么此人的实力早就为天下所知,要么此人并不在意显露实力。 但魏无涯一时之间还真猜不出此人到底是谁。 “早闻宫廷大宗师魏总管的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那人缓缓道:“黑水岛中行登野,请指教!” 魏无涯身体一震,失声道:“中行登野?大婆娑罗?” 那人道:“原来魏总管也知晓鄙人名姓,真是有幸。” “黑水岛中行登野!”魏无涯长叹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大婆娑罗,杂家与你似乎没有什么过结,却不知你为何不远万里跑到京都来与杂家为敌?” 大婆娑罗中行登野也是叹道:“受人恩惠,总要报答。听闻神师当年是命丧你手,神师对鄙人有大恩,大先生有亲往黑水岛游说,鄙人为报当年神师之恩,只自当离岛一趟。” “原来你是为令狐长乐报仇?”魏无涯笑道:“令狐长乐若是知晓大婆娑罗如此重情义,只怕也是欣慰。” 中行登野笑道:“鄙人不说假话。除了为神师报仇,大先生也许以重诺,所以这次前来,也不只是为了神师。” “这就怪了。”魏无涯笑道:“大婆娑罗在渤海地位尊贵,这世上似乎很少有东西是大婆娑罗所求而得不到的。若是连大婆娑罗自己都求之不得的东西,剑谷又怎能许诺?” 洪天机却是笑道:“老友莫非要挑拨离间?” “并非挑拨离间。”魏无涯叹道:“大婆娑罗为人正直,杂家只担心他为人诱骗。”微扭头看向沈无愁,含笑道:“大先生就不怕杀死杂家之后,下一个就轮到阁下?你们既然故意设下水火不容的圈套,也就证明你们心里都清楚,你们的结盟并非铁板一块。” 沈无愁笑道:“这倒不劳烦总管大人操心。” “那么大先生是已经知道了当年的真相?”魏无涯叹道:“杂家当年确实参与其中,但这位道尊亦是诛杀令狐长乐的真凶之一,大先生与杀师凶手联手,若是剑神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沈无愁淡然道:“这就不需要向你解释。” “很好!”魏无涯微点头,也便在此时,身形一闪,却是直向沈无愁抢了过去,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他心中很清楚,如果与洪天机单打独斗,自己略有胜算,可是再加上这两名大天境,自己的处境已经是凶险无比。 他更加清楚,一旦自己今日命丧此处,便再无大宗师会与洪天机力拼,帮助圣人重新掌权的希望也将完全破灭。 洪天机显然也知道,他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疗伤,虽然已经痊 愈,而且依然是大宗师的实力,但这十几年过去,魏无涯的修为必然更甚,即使同为大宗师,魏无涯的胜算也会高一些。 示意他才会精心布局,拉拢了两位大天境,如此三位大天境联手,也就处于必胜之境。 洪天机为达目的,不在乎手段,亦不在乎以多打少。 不过魏无涯也明白,如果今日自己死在这里,这些人也不可能对外宣扬是以多欺寡。 此时唯一扭转局势的办法,只能是拼力先制住沈无愁。 沈无愁在这三大高手之中,修为自然是最浅,实力不能与中行登野和洪天机相比。 但一旦制住此人,却可以用以要挟中行登野。 他已经知道,中行登野此番出手,是因为沈无愁的缘故。 为剑神报仇或许也是原因之一,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沈无愁给了中行登野无法拒绝的承诺,为了沈无愁能够履行承诺,中行登野不惜从渤海黑水岛远来大唐京都,由此可见沈无愁手中确有中行登野不惜一切代价获取的东西。 如此一来,只要能够制住沈无愁,中行登野投鼠忌器,未必敢轻举妄动。 示意他出手十分突然,而且毫不留力,探手只抓沈无愁脖颈。 四周一片昏黑,这种情势对道尊最是有利,沈无愁与中行登野也都只能听声辨位。 魏无涯不但速度极快,而且身法轻盈,待得沈无愁察觉有变,魏无涯的手爪已经近在咫尺。 沈无愁却是低喝一声,身体后撤,右手向前,“突突突”气息声响,却是连续几道剑气向魏无涯打了过来,使出的正是赤心真剑。 也几乎在魏无涯出手之际,道尊已经看穿他心思,身形前欺,轻飘飘扑向了魏无涯。 沈无愁修炼赤心真剑多年,纯熟无比,先后三道剑气打过来,魏无涯却并不闪躲,右手化爪为掌,迅速在身前画了一个大圈,随即手臂向道尊那边挥了过去,那三道剑气竟是在瞬间折了方向,被魏无涯引向道尊,道尊本是扑向魏无涯,却感觉剑气迎面袭来,立时双臂交错,低喝一声,道袍袍袖翻起,“噗噗噗”三声,剑气却都是打在了袍袖之上,虽然裂开了袍袖,但三道剑气也被瞬间化解。 “移花接木!”道尊长笑一声,“时隔近二十年,再次见识到老友的绝技。” 昏暗之中,中行登野却也已经出手,他手中却是拿着一把利剑,出剑如流水,飘逸自如。 中行登野八品大天境,在江湖上也算是实力超群。 只是在海上与苏宝瓶相见,为争胜负,各自传授弟子绝技和内功,苏宝瓶为了秦逍,不惜以一生功力为代价,在三天之内,生生让秦逍从四品境突破至六品境。 中行登野好胜心强,见得秦逍的境界突飞猛进,亦是以移经通脉之法,助乙支元磐从五品境突入六品境。 这种传功不是输送真气,而是将自身真元送入对方体内,消耗的是内基 真元。 若是耗费真气,休息数日或者服用丹药都能迅速恢复过来,但真元削弱,就只能苦修增长。 中行登野为求一胜,成全乙支元磐至六品境,却也耗损了不少真元,其真元实力已经只有七品境,虽说当初突入到八品境,已经掌握到从七品突入八品的规律,再修上两年便可恢复至八品境,但此时却只有七品境的实力。 他知道以自己目前的实力,面对大宗师境的魏无涯,必然要小心翼翼,一个不慎,便会死于魏无涯之手。 目下比拼招数内力那是自寻死路,唯一能够给魏无涯带去威胁从而为洪天机创造的手段,就是用剑牵制魏无涯,让他无法全力应付洪天机。 今日一战,无论是沈无愁还是中行登野,都没有想过能击杀魏无涯,二人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牵制魏无涯,最重要给与魏无涯致命一击的只能是道尊洪天机。 他剑法玄妙,看似轻盈飘逸,但剑招却是杀机暗藏,一剑刺出,悄无声息,直取魏无涯腰腹处。 魏无涯却也不敢小觑中行登野。 而且沈无愁虽然只是七品境,但修炼了剑谷绝技赤心真剑,这是剑神当年创下的内剑功夫,名声在外,魏无涯当然知道这内剑功夫的厉害,若是被赤心真剑打中,也够自己吃一壶。 三大高手围攻魏无涯,各施绝技,但却也都是小心谨慎,毕竟魏无涯的修为高深,而且看家绝技移花接木更是异常了得,便如方才沈无愁打出的剑气,却能被魏无涯轻易转化,转而袭向道尊。 中行登野一剑刺过去,魏无涯避开道尊一掌之后,依然是再次顺应,移花嫁木的功夫直接将中行登野的剑锋迎向了沈无愁,沈无愁感觉到寒气袭来,心下吃惊,急忙闪躲,而中行登野异常,也急忙变剑。 魏无涯周围劲风激荡,虽然以一敌三,连续化去险招,但心中却是骇然,心知自己虽能抵挡一时,但时间一长,必然会折损在此地。 沈无愁对他怨恨已久,虽然实力相差不小,却是全力以赴,中行登野虽不似沈无愁那般拼命,但长剑如蛇,始终在魏无涯身体一尺之内游动,倒是洪天机明显没有使出全力。 魏无涯知晓道尊的心思。 道尊以三打一,其实大局已定,胜券在握,他没有急于拼尽全力,无非是希望三人联手先消耗魏无涯的实力,而且也是等着魏无涯露出破绽,只要破绽一出,魏无涯知道道尊瞬间就能抓住机会,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这就等若是被群狼围攻的一头猛虎,群狼阵中也同样有一头猛虎,那头猛虎一边弥补群狼的破绽,以免被魏无涯出招得手,一边等候时机,找寻机会一击致命。 魏无涯虽然几次察觉到沈无愁和中行登野的破绽,意欲出招重击,但每次正欲抓住破绽之际,道尊却迅速补住破绽,让那两人转危为安。 魏无涯知道如此下去,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只能按照道尊的意图,迅速消耗精力,最终成为道尊的手下亡魂。 正文 第一二七九章 渔翁得利 中行登野剑若游龙,又是一剑斜里刺向魏无涯。 魏无涯再次使出移花接木,这一次中行登野出剑的速度更快,这移花接木施展出来,剑如匹练,只听得“叮”的一声响,却是沈无愁打出的一道剑气正好击在长剑剑锋上。 道尊欺身向前,右手如刀,凌空向魏无涯直劈下去。 “好手段!” 魏无涯只感觉犀利的劲风劈来,比之真正的大刀还要锋锐,侧身闪躲,右手划圈,再次将那股劈山开石的掌风向中行登野引过去,借势又向沈无愁抓了过去。 沈无愁见得魏无涯幽灵般扑来,再次打出一道剑气,这次魏无涯却并无将剑气引开,而是一个转身,掠至沈无愁身侧,探手而出,两根手指已经搭在了沈无愁肩头。 中行登野那边只觉得一阵霸道掌风迎面而来,晓得这是魏无涯将道尊的掌力引过来,不敢迎接,迅速闪躲。 沈无愁感觉肩头一紧,心知不妙,欲要挣脱,便感觉肩头一阵剧痛,心下骇然,魏无涯却已经是手腕一翻,竖着肩头转到了沈无愁颈脖处,探指便要去掐住沈无愁喉咙。 道尊却不等魏无涯得手,连续两掌劈过来,魏无涯不去硬接,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将道尊的掌力引向沈无愁,只听“砰”的一声响,沈无愁身体直飞出去,待得道尊第二掌袭至,魏无涯另一只手已经迎上前去,“啪”的一声响,双掌相接,两位大宗师都没有后退,但身体却是剧烈震了一下。 也便在此时,中行登野如同脱弦之箭般,整个人直向魏无涯扑去,长剑在前,身形在后,人剑连成一条线。 道尊亦是再次劈下一掌,魏无涯后退一步,如法炮制,欲将掌力引向中行登野,却不料中行登野长剑猛地向下一点,借势腾空而起,一飞冲天。 魏无涯引出的掌力,无法打向中行登野,只能顺势引向地面,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大理石地面竟然被道尊掌力震裂,石屑纷飞,地面已经出现一个窟窿。 而中行登野身在空中,长剑斜刺,电光火石之间,竟然点中了魏无涯的肩头。 剑锋刺入,魏无涯却是反应迅速,手臂抬起,灵蛇般缠住了剑身,爆喝一声,只听的清脆响声,中行登野手中的宝剑竟然瞬间裂成碎片,而道尊却如同猎豹一般,与魏无涯近在咫尺,双掌同时拍出,魏无涯一臂举起,只能以一掌相迎,“啪”的一声,再次与道尊一掌相接,但道尊另一掌却已经拍在了魏无涯胸口,魏无涯身形“蹭蹭蹭”连退数步,终究没有倒下,却还是一口鲜血喷出。 道尊却没有给魏无涯喘息之机,如影随形,而中行登野手中虽无剑,却也是如同鬼魅般从侧面抢上前去。 魏无涯厉声道:“找死!”竟是不顾道尊出手,扭身向中行登野迎过去。 中行登野本以为魏无涯必然会抵挡道尊的全力一击,自己也正好趁势给予魏无涯一击,却不想魏无涯竟然不顾道尊,竟是向自己迎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微微变色,再想闪躲已经不及。 见得魏无涯五指抓来,中行登野只能双手成掌,拼力迎击。 魏无涯虽然挨了道尊一掌,但依然是实力恐怖,手腕如灵蛇,已经反手扣住中行登野手腕,只听得“咔嚓”一声响,魏无涯却又是一脚踢出,宛若神龙摆尾,正踢在中行登野腹间,中行登野整个身子也直飞出去,撞在屏风上,落地之时,轰然作响。 道尊哪里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趁机掠道魏无涯身后,双掌击出,拍在魏无涯背脊,听的骨头断裂之声响,魏无涯却只是向前窜出几步,身形摇晃,却依然没有倒下,回转身来,忽地仰头大笑,笑声凄厉,猛然间“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笑声戛然而止。 “道尊,这可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魏无涯身形微晃,却还是勉力撑住,淡淡笑道:“两败俱伤,你从中获利?” 道尊笑道:“毕竟是故友!” 便在此时,却听“砰”一声响,却是寝殿的大门被撞开,随即便见到一群人蜂拥而入,外面有宫灯,黯淡的光亮照进了寝殿之内,道尊回头望过去,却只见当先一人一身夜行衣,但身形婀娜妖娆,脚下飞快,竟赫然是剑谷沐夜姬。 沐夜姬身后,紧随着数名剑谷弟子,清一色都是持剑在手,有人瞧见殿内一片昏黑,顺手去了门外的一张宫灯在手。 “大师兄!”沐夜姬进入寝殿,先不管其他,左右找寻,见得沈无愁正斜躺在地上,立时冲上前来,众剑谷弟子也是纷纷跟上,护在了沈无愁身边。 沈无愁看了沐夜姬一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你来了?”嘴角却是向外溢血。 道尊那一掌开山劈石,被魏无涯引到沈无愁身上,中了大宗师一掌,自然是伤势极重。 小师姑并不啰嗦,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取了两颗药丸,沈无愁知她意思,服下了药丸。 秦逍也在人群中,却并没有立刻与沈无愁相认,暗淡的光芒之下,他却是瞧见了躺在地上的中行登野,眼睛瞪大,万万没有想到那位渤海大婆娑罗竟然会在大唐宫中,只觉得匪夷所思。 “渤海小丑,也敢掺和大唐之事,你若不死,天下还以为大唐无人。”魏无涯瞥了中行登野一眼,阴冷一笑:“我杀他不了,难道还杀你不了?” 中行登野却已经挣扎盘膝坐下,运功疗伤。 沈无愁受了移花接木导致的一掌,伤势极重,中行登野却也是生生受了魏无涯一腿,魏无涯有心要毙杀中行登野,这一腿之力何止千金,却也是给了中行登野重创。 秦逍此事却已经明白了大概,眼前的情景,魏无涯分明是以一敌三。 他看了洪天机一眼,见得此人仙风道骨,倒也不愧道尊之名。 可是此人如果联手两大高手共击魏无涯,却也未免有些下作。 大宗师在世间都被视为神祗一般的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物,如此人物,人们自然想当然地以为都是了不起的君子风范,即使交手,也只会单打独斗。 毕竟连江湖最底层的武者,与敌搏杀之时,也最忌讳有其他人掺和其中。 大唐崇武,帝国的将士固然骁勇善战,以战死沙场为荣,江湖上的武者们却也自有一套法则,恩怨分明,快意恩仇之时,哪怕敌不过对手,死在对方手里,却也留得清名,以多欺少也素为江湖人不齿。 道尊堂堂大宗师,竟然处心积虑布下圈套,联合两大高手围攻魏无涯,着实令人鄙夷。 从知晓东极天斋阴谋祸乱大唐,秦逍对道尊就没有好感,此时看到眼前情景,对眼前这个神仙般的老道更是打心里厌恶不齿。 小师姑扶着沈无愁坐好,沈无愁却是看向道尊,道:“道尊,咱们的约定,你总不会言而无信?” “今次铲除奸佞,大先生和大婆娑罗都是居功至伟。”道尊含笑道:“贫道既然有言在先,就绝不会食言。大先生,贫道会令人好好整理剑神遗骨,交由你们带回剑谷,好生安葬。” 沈无愁问道:“那妖后如何?” “半年之后,自当将她送往剑谷。”道尊道:“大先生应该知道,眼下她对我还有用,待得用不上她,她自然由你们剑谷处置。夏侯一族也已经被拘捕在监牢之中,只要大先生一句话,几日之后,便可将夏侯一族满门诛杀。如果剑谷心中恨意难消,大先生可以带着你的师兄弟,去往监牢将夏侯族人亲手杀死,贫道自然会派人善后。” 沈无愁尚未说话,小师姑却是冷笑道:“道尊方外之人,提及杀人,却像喝酒吃饭那般简单,难道道门中人根本不在意他人性命?” 道尊叹道:“圣女除魔,度济苍生。妖狐入世,明月在天。” 秦逍身体一震,盯住道尊。 这几句话,他自然是一清二楚,正是王母会蛊惑百姓的箴言。 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确定,王母会背后的操控者,确实是东极天斋。 “妖狐入世,魑魅魍魉纵横人间。”道尊平静道:“大唐已经被妖邪污染,我道门自当诛杀妖邪,还万民一个朗朗乾坤,再造大唐。夏侯一族都是你们口中的妖后血亲,俱都被妖邪污染,如此家族,除之乃是为万民。我道门诛杀妖邪,自然也是责无旁贷。” 秦逍心下冷笑,比起夏侯一族,东极天斋反倒更像是祸乱天下的妖邪。 忽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响,随即又听到铠甲摩擦之声,秦逍皱起眉头,已经判断出来,脚步声围绕在寝殿的四面八方,而且人数绝对不少,他知道事情有变,握紧了手中刀。 片刻之后,却见从寝殿大门外,一人快步走进来,一身精致铠甲,披一件黑色披风,并无戴盔,头发盘起,不到四十岁年纪,但步伐沉重,身板挺直,一手按着腰间佩刀刀柄,虎步龙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此人身上。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二八零章 逆杀 魏无涯见得来人,眼角微跳,眸中显出厉色。 来人正是龙鳞禁卫统领澹台悬夜。 澹台悬夜不看其他人,径直走到道尊面前,躬身行礼道:“师尊,弟子已经调动禁卫军将此处团团围住,袭击寝殿的三名刺客,击杀一人,另外两人逃窜,弟子也令人追拿。” 秦逍身体一震,心下骇然。 澹台悬夜是道尊的弟子? 他口中的三名刺客,自然是指萧谏纸三人,击杀一人,是谁被杀? 魏无涯叹道:“原来如此。道尊好手段,连杂家都不知,原来澹台统领竟然是你门下弟子?”皱眉道:“只是杂家实在不明白,两位是何时有过交集?” “贫道也曾游历天下,方外之人,那时候并无想过在武道之上有所作为,但求能够成为杏林妙手,解救天下苍生的病痛。”道尊叹道:“医道之艰辛,并不在武道之下。为学有所成,贫道遍访名医,足迹遍天下,结识了不少俊杰。”看了澹台悬夜一眼,澹台悬夜却是异常恭敬地走到道尊身后,只听道尊继续道:“那年途经武川镇,恰遇澹台老将军受了箭伤,结下了一段缘分。” 澹台悬夜在背后恭敬道:“家父被图荪人偷袭,中了一箭,那箭簇却是浸过毒液,若非师尊出手相救,家父性命不保。” “那是缘分。”道尊含笑道:“老将军保家卫国,是为大唐受伤,贫道出手相救,理所当然。是了,贫道记得那年你才十三岁,却已经跟随在老将军身边,卫国戍边,当真是少年英雄。” 澹台悬夜道:“承蒙师尊器重,收为弟子,传授武艺,师尊的厚恩,弟子此生铭刻在心,不敢忘记。”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按照澹台悬夜的年纪来算,道尊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认识了在武川镇戍边的澹台父子,不但救了武川卫将军澹台千军一命,更是收了澹台悬夜为弟子,不过此段往事,当年显然也没有为人所知。 二十多年前,道尊虽然未必达到大宗师之境,但自然已经是大天境,收澹台悬夜为弟子,如果不是看在澹台千军的面子上,那自然是看中了澹台悬夜的天赋和资质。 魏无涯冷声道:“澹台悬夜,圣人待你隆恩浩荡,你却勾结妖道作乱,乱臣贼子,定没有好下场!” 澹台悬夜瞥了魏无涯一眼,皱眉道:“师尊,魏总管他?” “人世间又将少一位大宗师。”道尊叹了口气,道:“他生生受了贫道两记八荒奔雷掌,五脏俱损,只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澹台悬夜笑道:“宫廷大宗师不复存在,再无人能阻挡师尊大计。师尊,剑谷这些人?” “将剑神的遗骨交付给他们。”道尊道:“让他们出宫,贫道既然答应过大先生,自然不会食言。” 剑谷几名弟子闻言,微微宽心。 澹台悬夜轻声道:“师尊,这岂不是放虎归山?” 道尊皱起眉头,道:“你说!”尚未说完,却猛听得不远处的朱雀失声道:“师尊小!”后面一个字还没说出来,道尊却只觉得后背神道穴陡然一阵刺疼,心下一凛,知道大事不妙,回身便是一掌拍了过去,声若狮吼:“畜生!” 其他人根本没有反应到底发生何事,待道尊转身,才发现一把利刃竟然没入道尊后背,道尊一掌拍出,身后的澹台悬夜早有准备,足下一瞥,如泥鳅般掠向一边。 秦逍看在眼里,一时呆住。 倒是朱雀却已经飞身冲出,腰身如柳,直向澹台悬夜扑过去。 道尊一掌没能击中澹台悬夜,欲要追拿,只走出两步,却是一个踉跄,一条腿已经跪倒在地,若非强自支撑,已经摔倒在地,但一时却根本无法再追拿澹台悬夜。 朱雀扑向澹台悬夜,连拍数掌,澹台悬夜却是一声清啸,状若猛虎,一拳打向朱雀,“砰”的一声,拳掌相接,澹台悬夜岿然不动,朱雀的身子却是蹭蹭蹭连退数步,那张风韵犹存的面庞显出骇然之色。 澹台悬夜突施暗算,在场没有一人能想到。 道尊借助两大高手之力,重伤魏无涯,依然掌控了局势,胜券在握,以他的身手,便算是三五个澹台悬夜对他同时出手,也难以伤到他分毫,只是他却根本没有意料到,素来对自己唯命是从的爱徒,竟然会在背后突然出手。 他重创魏无涯,大敌已去,即使身为大宗师,毕竟也是有七情六欲,心中却也是兴奋,在此种情况下,对澹台悬夜当然不可能有任何的提防,否则但凡有戒备之心,澹台悬夜也是根本不可能得手。 澹台悬夜偷袭的利刃,锋锐无匹,而且他以有心算无心,出手的位置也是精心算计,自神道穴而入,穿透了道尊的心脏,贯胸而出。 道尊受此重创,意外之余,怒不可遏,本想立时击毙澹台悬夜,但只走出两步,就知道事情不对,那利刃不但穿透他心脏,而且定然淬有剧毒,他是药理大家,瞬间明白过来,厉声道:“鸡鸣散!” 鸡鸣散是他亲自调配出的剧毒药物,三更鸡鸣,鬼魅无踪,所谓鸡鸣听起来颇为民俗,但含义却是凶恶,但凡中了鸡鸣散,等同于已经是亡魂,必死无疑。 他万想不到,自己不但被爱徒偷袭,利刃之上淬有的剧毒,竟然也是自己亲手陪制出来的凶恶剧毒。 利刃穿心,鸡鸣散之毒自然也是瞬间由心脏开始向周身蔓延。 若是换做普通人,此刻已然毙命。 但他却是迅速运气,拼力将心脏之毒逼出,只是那利刃穿在心脏之上,剧毒之源不失,只要真气无法逼毒,立马便将毙命。 魏无涯看在眼里,却是猛然仰天大笑起来,但他五脏六腑几乎都已经被摧毁,笑出几声,“哇”第一声,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向后踉跄退了两步,终于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澹台悬夜看着单膝跪在地上抵御剧毒的道尊,又瞥了一脸惊怒的朱雀一眼,神色淡然,平静道:“朱雀,你非我敌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澹台悬夜,你你谋害师尊,该当千刀万剐。”朱雀因为惊怒而脸颊充血,此时看上去,倒也是艳若桃花。 也便在此时,却听得急促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从门外冲进大批禁卫武士,黑压压一大片,铠甲精良,提刀持枪,就宛若一群饿狼扑过来,转瞬之间,近百名龙鳞禁卫已经在寝殿环成一圈,将在场所有人都围在当中,刀大刀长枪都是指向了在场诸人,其中甚至有十余名箭弩手,掩身在刀枪手后面,端着箭弩,蓄势待发。 大门之外,更是有一大群列阵,组成数道屏障堵住,此等情状,当真是连只苍蝇也难以飞出去。 “为什么?”朱雀见得道尊已经是脸色惨白,知晓撑不了多久,盯着澹台悬夜,依然难以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澹台悬夜却是微仰着头,没有立刻说话,片刻之后,才终是道:“因为他是大宗师!” 朱雀一怔,其他人也是一愣。 “大宗师?”朱雀蹙眉道:“我不明白。” 澹台悬夜叹道:“朱雀师姐,有些事情,我现在不便向你说明白。”看向道尊,道:“师尊,你莫怨我,如非迫不得已,弟子绝不会如此待师尊。你去之后,弟子自当会让天斋发扬光大,绝不辜负你的期望。” “畜生!”不只是因为毒性带来的痛苦还是因为愤怒,道尊面部肌肉扭曲,显得异常狰狞,一双眼睛已经充血发红,他似乎想要痛斥澹台悬夜,但终究只是摇了摇头,叹道:“我低估你的狼子野心,该有此果!”扭头看向已经坐在地上命不久矣的魏无涯,苦笑道:“老友,想不到你我虽不是同生,却会同死,哈哈哈你我半生经营,终究嘿嘿终究只是一场空!” 魏无涯脸上也显出古怪笑意,道:“杂家若独自上路,终有不甘,现在现在有道尊相伴,死后死后也不会有太深怨气了!” 道尊哈哈笑了两声,猛然从地上弹起,整个人如同石头般飞向澹台悬夜,澹台悬夜立时后撤,却见得道尊猛地一口鲜血喷出,血水化作一道血箭,向澹台悬夜直射过去。 这血箭乃是道尊拼尽全力最后一击,比之神箭手射出的快箭还要犀利。 澹台悬夜身形后撤,一手抓住披风一角,猛地一扯,挡在身前,那血箭打在披风之上,被披风阻住,却也在披风上打出了一处大大的窟窿,而道尊强弩之末,身体落地,抽动两下,便再不动弹。 寝殿之内加起来虽然有上百之众,颇为拥挤,但却寂然无声,空气也似乎凝固一般,毫无生气。 正文 第一二八二章 生路 秦逍出刀凶狠,身法亦是奇快,那禁卫倒地之时,他已经如同猛虎跳进羊群,落在那几名弩箭手面前,想也不想,挥刀便砍。 箭弩手自是想不到此人的速度如此之快,更想不到他竟敢直接杀过来,虽然禁卫俱都是精锐之士,但猝不及备,顿显慌乱,刀光闪动,惨叫声中,两名弩箭手已经被砍断了脖子。 小师姑这边却已经指挥剑谷弟子向正门突进。 众剑谷弟子也都是抱了必死之心,待见得秦逍如同猎豹般解决了数名弩箭手,都是精神一振,一边以剑阵环成一圈保护中间的沈无愁,一边与四周冲上来的禁卫搏杀,缓缓向正门推进。 小师姑却是将何生的长剑拿在手中,突进在前开路。 她虽然修的是内剑功夫,但每一名剑谷弟子都是以一柄剑开始进入剑道,其剑法自然也是异常了得,在禁军的长枪大刀之中,小师姑就宛若穿花蝴蝶一般,身法轻盈,剑尖所制,禁军非死即伤。 朱雀六品高手,身形虽腴,但身法却是轻盈无比,十数名禁军本都想抢着取下朱雀首级,但交手之后,才知道这美貌熟妇的武功着实恐怖,明明枪尖便要扎在她的要害处,但下一刻她却陡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以指为刃,戳在喉咙处,立时便能取人性命。 两名禁军见得盘膝而坐的中行登野,宛若石雕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对了眼色,一左一右同时向中行登野抢过去,俱都挥刀临头向中行登野劈了下去。 中行登野虽然坐在地上,但却似乎有什么从前面推动他一般,大刀尚未落下,他整个身体竟是直接在大理石地面向后滑开,两只手却已经微微抬起,随即猛力向里一合。 那两名禁卫眼瞧见中行登野已经用不可思议的方法向后躲避开,欲要收刀,但两人的身体却是不由自己控制向前,而且本来挥砍下来的大刀根本停不住,都只瞧见对方的大刀竟然是向着自己的脖子斜劈过来,惊叫声中,刀刃同时砍在对方的脖子上,正看中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两人同时倒地。 中行登野微睁开眼睛,眼眸之中显出不屑之色。 秦逍只逮着弩箭手砍杀,虽然禁军人多势众,但只要被秦逍盯住的人,却是难逃一死,连续被秦逍砍杀六名弩箭手后,其他弩箭手也看出这疯子一般的家伙是要将箭手赶尽杀绝,而且刺客剑谷弟子已经与禁军杀成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难找到好机会出箭,是以剩下的箭手纷纷向正门后撤,以免被秦逍一一诛杀。 秦逍见得箭手都撤下,这才抖擞精神,冲过去与小师姑并肩突前,两人一刀一剑,配合却是十分默契,这两大六品高手联起手来,自然是威力十足,一时间惨叫声连续不绝,二人过处,禁军非死即伤,尸首横七竖地躺在地上,血腥气息弥漫整个寝殿。 只是禁军人数实在太多,虽然向殿门靠近了不少距离,但殿门内外,密密麻麻全是身着铠甲的禁军武士,照此杀下去,终有体力耗尽之时,而杀出重围的希望就像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道路。 秦逍和小师姑的内力浑厚 ,或能支持很长时间,但几名剑谷弟子的剑法虽然精妙,但内力却远比不得二人,秦逍知道如此搏杀,这些弟子的体力根本不可能撑到杀出重围,如果只是自己和小师姑两人,或许还有一线杀出去的希望,但带着这些剑谷弟子,死里逃生的希望更是渺茫。 小师姑即便是死在宫里,以她的性情,也绝无可能丢下沈无愁和众弟子。 自己却也不能丢下小师姑和沈无愁不管。 忽地得禁军之中有人沉声道:“盾!” 这声音洪亮无比,正与秦逍等人拼杀的禁军却忽然间纷纷向后撤,秦逍正自奇怪,却见从禁军阵中缓缓出现一排盾牌手,禁军兵士从盾牌手两边绕后,速度快极,一看便知道是训练有素。 待得禁军纷纷退下,从后面又有盾牌手补上来,眨眼间,一道由巨盾组成的盾墙横在了面前,那些撤下的兵士在禁军将官的指挥下,迅速重新列队,长枪兵列队在巨盾后面,枪尖自盾牌缝隙之间突出,又从外面涌进数十名禁军,却都是弩箭手,列队在长枪手后方。 秦逍皱起眉头,心知禁军那边看到兵士伤亡惨重,这样打下去只会消耗更多的禁军性命,所以换了办法。 减少禁军伤亡的办法,自然是尽量不与这群单兵作战能力极高的高手近身搏杀,以箭弩远距离袭击,前方又有盾牌兵和长枪兵做屏障保护,当然是最合适的办法之一。 不等秦逍这边多想,禁军的弩箭已经如雨般射过来。 秦逍知道这时候再正面冲上去,无疑是自寻死路,就算是六品高手,也要被射成刺猬,厉声道:“后撤!”和小师姑挥动兵器,打开射过来的利箭。 几十名弩箭手却是训练有素,分作两排,前面一排-射出弩箭之后,迅速蹲下重新装备箭矢,而后一排在前排装箭之时,并不间隔,立刻连续放箭,无论是射箭还是装箭,禁军兵士的速度都是快极,没有一丝一毫浪费时间。 众人纷纷后撤,要避开利箭。 禁军将官却是沉声道:“突!” 最前面的盾牌兵步伐齐整,同时向前,后队兵士也是随之往前进。 小师姑见得此景,看了秦逍一眼,见得秦逍一脸凝重,知道情况已经是危急无比。 禁军此时的阵型,分明是两军对垒所用,秩序井然,不但防护性极强,杀伤力也是极为厉害。 先前禁军只以为剑谷这点人手,迅速便可以诛灭,但一番搏杀过后,禁军死伤数十人,这自然让禁军意识到对手的实力远不像自己想的那般容易对付,是以改变了搏杀的方法。 这样的方法,对剑谷众人来说,自然是致命。 对方不再短兵相接,而是以军阵应付,如此便可扬长避短,占据大大的优势。 乱箭之中,听得一声哼叫,却是一名剑谷弟子一个不慎,被一支利箭射中了大腿,但他却也只是哼了一声,依然是挥舞长剑抵挡箭矢。 秦逍 几次想冲上前去打乱敌人的阵型,但对方的箭矢太过密集,而且最前面有巨盾作为屏障,想要突入进去,实在是困难无比。 “小师姐,怎么办?”剑谷弟子终有人绝望叫道。 小师姑却也是柳眉紧锁,眼见得对方阵型步步紧逼,此刻只有招架之功,实在难以想出什么好办法。 便在此时,却听得“哄”的一声巨响,这响声极为突兀,竟是从后方传过来,剑谷众人都是心惊,秦逍打开几支利箭,回头望了一眼,竟赫然看到,后方的一堵石墙,此时竟然破开了一个大窟窿,一道人影正站在那窟窿前,身形摇晃,随即颓然倒下,看那身形,竟然是已经身受重伤的魏无涯。 秦逍先是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叫道:“从缺口撤出去。”这时候已经明白,魏无涯那边显然是看到众人无路可逃,这才拼力在绝境之中打开了一条道路。 秦逍自然没有想到魏无涯会想出这样的办法。 宫殿的墙壁自然是质地坚硬,普通人自然无可奈何,不过以大宗师的实力,要开出一条道路却也大有可能,只是魏无涯重伤之下,竟然打开了一道窟窿,那却是着实不容易。 众人本以为难逃一死,见得那窟窿,心头振奋,秦逍和小师姑断后,其他人则是迅速撤离。 朱雀身法灵快,却是抱起道尊的尸首,第一个抢过去,直接从窟窿冲了出去。 禁军那边自然也想不到墙上会被开出一条道路,早有将官厉声叫道:“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走了。”又有人叫道:“他们要从北边逃走,快去堵住。” 中行登野虽然受伤,但却不能与魏无涯重伤相比,强自支撑,亦是迅速从窟窿撤走,众剑谷弟子后撤到窟窿边,何生背着沈无愁出去,其他弟子见得小师姑和秦逍也已经退过来,这才一个接一个撤出,却无人再看躺在地上的魏无涯一眼。 “小师姑,你先撤!”秦逍打开利箭,回头见到众人都撤出去,立刻向小师姑叫道:“我来断后!” “你先走!”小师姑抓起边上的一尊铜鹤,掷向了正迅速涌过来的禁军。 秦逍也不多争辩,退到石墙窟窿边,正要撤离,瞧见斜躺在地上已经人事不知的魏无涯,犹豫了一下,终是上前将魏无涯扛起,迅速从窟窿冲出。 他虽然对魏无涯没有好感,但如果不是他最后拼力出手,自己和剑谷众人只怕都会死在这寝殿之中,不管如何,魏无涯对自己也算有救命之恩,无论这老太监是生是死,自己还真不能眼睁睁不管,将他留在这里。 从窟窿出来后,发现后面却是一片花园,朱雀已经带着道尊的尸首不见踪迹,中行登野也正踉踉跄跄往东边走,并不理会众人,剑谷众弟子却是都在等候。 “他们很快就包围过来。”秦逍道:“不要聚在一起,大家分头撤离,能否死里逃生,各安天命了!”看到被何生背在身上的沈无愁竟然低垂着头,心知这便宜师傅受伤不轻,此刻只怕是撑不住,已经昏迷过去。 正文 第一二八三章 凌霄阁 小师姑从窟窿出来,立刻道:“分开走,何生,你跟着我。”看向秦逍,秦逍已经道:“老地方见,你小心!” 小师姑点点头,这时候已经有两名禁卫从窟窿冒出来,小师姑抬脚踢出地上的一块碎石,石头如流星般打过去,正中一名禁卫面门,同时叫道:“撤!”再不多言,扭身便走。 秦逍知道此刻是争分夺秒,多耽搁一下,禁军便可能形成包围,也不多言,转身冲进一片树林。 他虽然扛着魏无涯,但这老太监的身体很轻,跑起来几乎没有任何障碍。 瞥见不远处出现一队禁军的影子,秦逍立刻向另一个方向跑过去,他脚不停歇,如同猎豹般禁宫中飞奔,听到喊叫声渐渐离得远了,此时也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到得一条路口,左右看了看,却听得魏无涯虚弱的声音道:“往左!” 秦逍一怔,也不知是惊是喜,低声道:“魏总管,你还醒着?你认识路?”但话一出口,便知道是废话,这老太监是内宫总管,在宫中待了几十年,这天下间,恐怕没人比他更熟悉这座皇宫。 他也不多废话,折向左边,魏无涯虽然气息虚弱,但神智还清醒,每到岔路,都会指点。 秦逍得他指点,反倒是省心,他说东便往东,他说西便往西,好一阵子过后,在魏无涯的指点下,却是到了一处院落中。 这院内假山环拱,中间却是一座三层高楼,古色古香,六根朱红色的大柱子一字排开,撑着上方的楼台,飞檐向天,威严而肃穆。 秦逍有些诧异,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所在,不过周围并无守卫,这高楼正门也是紧闭。 “进去!”魏无涯有气无力道:“他们不会不会找到这里。” 秦逍听他如此有把握,自然不怀疑,靠近过去,抬头看了一眼,夜色深沉,但他却依稀辨识出匾额上的字迹,见得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凌霄阁”三字,身体一震,失声道:“这这就是凌霄阁?” 大唐凌霄阁,那在民间也是传奇一般的存在。 开国太祖皇帝立国之后,修建了凌霄阁,将开国十六功臣的功绩全都放入了其中,此后更是下旨由最好的宫廷画师为十六功臣描画了全身画像,请入了凌霄阁中。 此事朝廷自然是大力宣扬,也是为了让大唐的臣子们精忠报国。 民间更是以此衍生出了无数的故事,将最早被请入凌霄阁的十六功臣合称为十六神将,在说书先生的口里,每一人都拥有波澜壮阔的传奇人生。 不过此后朝中依然有众多名臣良将得到此等待遇,画像和功业亦被请入其中,只是提起凌霄阁,人们依然只说凌霄阁十六神将。 秦逍自然早就知道大唐凌霄阁的存在,却想不到老太监竟然引着自己到了这里。 他上前去,见得大门上锁,绕到窗户边,手掌贴在窗栓处,猛地一用力,已经将窗栓震断,这才推开窗户,背着魏无涯从窗口翻进去,转身关上窗户。 殿内一片昏黑,秦逍只感觉这大殿内十分空阔,并无瞧见画像,心知画像应该是供奉在楼上,走到角落处,这才小心翼翼将魏无涯放下,靠墙坐着,昏黑之中,只听得魏无涯的呼吸颇为虚弱,心知以魏无涯大宗师的实力,此时连呼吸都如此微弱,看来伤势确实极重,恐怕真的是命不久矣。 “魏总管,你感觉如何?”秦逍想到如果不是老太监拼力打开逃生之路,只怕要命丧紫寰殿,语气也是和缓:“这宫里有没有御医?你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要不咱们去找御医,又或者你告诉我地方,我去抓来给你疗伤?” 魏无涯有气无力道:“你真愿意让我活转过来?” 秦逍一怔,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不必了。”魏无涯轻叹道:“道尊道尊说的不错,杂家的五脏六腑都被他重创,为了为了给你们给你们一条活路,杂家以残存之力打开缺口,现在已已经是油尽灯枯了!”说到此处,咳嗽起来,但伤势太重,连咳嗽起来都是没有多少气力。 秦逍轻拍他背部,想帮他顺顺气,但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过是徒劳。 “老总管,你为何要救我们?”秦逍轻声问道。 沈无愁联手道尊诛杀魏无涯,按道理来说,魏无涯自然是对沈无愁心存赍恨,看着剑谷众人被禁军斩尽杀绝才更合魏无涯的心思,但魏无涯却并没有视若无睹,反倒是拼力救了众人。 魏无涯轻笑一声,道:“你们若是若是都死在澹台悬夜的手里,这日后日后谁来除掉他?” 秦逍一怔,立时恍然大悟。 澹台悬夜精心布局,如果此番计划得逞,那可说是大获全胜。 此人先是利用道尊和东极天斋掌控了内宫,尔后挟持天子除掉了朝中最有势力的夏侯一族,如今却又亲手袭杀道尊,更是下令要将其他人尽数诛杀,若是一切顺利,东极天斋和剑谷两大势力都将受到重创。 澹台悬夜除掉道尊,也就摆脱了东极天斋和道尊的控制,除掉沈无愁等人,也就大大削弱了素来与朝廷不对付的剑谷力量。 但魏无涯却让澹台悬夜的如意算盘出现了意外,朱雀走脱,剑谷众人也都死里逃生,那位大天境的中行登野亦是走脱,如此一来,从大殿逃出的每一个人,都将与澹台悬夜势不两立。 东极天斋、剑谷以及渤海黑水岛,自今而后也都必将以诛杀澹台悬夜为目的。 魏无涯本就必死无疑,最后竭力一拼,打开生路,却也因此让澹台悬夜多了众多的敌人。 秦逍本来对他十分感激,但想到他动机不纯,感激之心削减了几分,不过又想自己本就已经与澹台悬夜势不两立,魏无涯终究还是给了自己一条生路,这份恩情倒不能因为他的动机不纯就能忘记。 “中行登野和朱雀都跑了。”秦逍低声道:“他们肯定不会与澹台悬夜善罢甘休。” 魏无涯呼吸轻弱,道:“其实其实他们奈何不了澹台。中行登野受了杂家杂家一记重击,一年之内都未必能缓的过来,传说他已经是八品境,但但名不符实,也不过七品而已,加上伤势,数年之内都未必能能进入八品了!”咳嗽两声,才继续道:“澹台已经进入大天境,如今正面交手,中行登野都未必是澹台敌手!” 秦逍微微点头,澹台悬夜是大天境,他在寝殿就已经知晓。 毕竟朱雀是六品境,却非澹台悬夜敌手,由此可见澹台悬夜其实一直都掩饰了自己的真正实力,连朱雀都不知道澹台实力的深浅。 “中行登野心知肚明,所以数年之内,黑水岛黑水岛都不会有动作,中行登野只会缩在黑水岛休养休养生息。”魏无涯缓缓道:“至于朱雀,嘿嘿她恐怕自身难保了,甚至甚至会被澹台悬夜污蔑为天斋叛徒!” 秦逍一怔,皱眉道:“叛徒?” “突施暗算杀死道尊,天斋弟子中,只有朱雀看见。”魏无涯道:“澹台悬夜恐怕会将刺杀道尊的罪名扣在朱雀头上,他也一定会全力捕杀朱雀,朱雀自身难保!” 秦逍心想这老太监果然心机深沉,竟然想到这一点。 不过老太监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澹台悬夜虽然当着众人的面杀死道尊,但除了朱雀,没有其他天斋弟子能证明是澹台悬夜所为,即使剑谷众人都看见,但东极天斋肯定不会相信剑谷弟子的指证。 “日后真正有可能诛杀逆贼复兴大唐的人,就就只能是你了!”昏暗之中,秦逍感觉到老太监的眼睛似乎直直盯着自己,那声音也是低沉:“你是圣人的辅星,保护圣人再兴大唐,只能只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秦逍叹道:“老总管,如此重担,我只怕承担不起。”心想辅星之说,老太监知晓也是理所当然。 “是了,你你称呼沐夜姬为小师姑,你与剑谷又是什么关系?”魏无涯道:“杂家知晓你曾是龟城狱卒,何时成了剑谷门徒?莫非莫非成为狱卒之前,你就?” 秦逍心想老太监对天下诸事十分清楚,但对自己看来还是了解不多,似乎对自己所知也不过是从龟城狱卒开始,眼见得对方油尽灯枯,只能道:“老总管,其实我不算是剑谷弟子,只是机缘巧合成了沈无愁名义上的弟子,并未正式入门,所以!” “哦?”魏无涯轻声道:“这也不是坏事,剑谷实力尚在,日后诛灭澹台悬夜,大可大可利用剑谷之力。”顿了顿,终是道:“杂家杂家时辰不多,只是只是就此死去,有一事未了,难以瞑目,小小秦大人不知能否帮杂家一次?” 7017k 正文 第一二八四章 天意 秦逍心想老太监的临终遗愿肯定不简单,自己还真不能轻易答应,若是事情太难,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只能委婉道:“老总管,你有什么心愿但说无妨,我若是能办,尽力去做。”心中加了一句,如果真的做不到,你也别埋怨我。 魏无涯轻轻一笑,随即叹道:“杂家是无根之人,不似寻常人能够传续血脉,身死之后,也就没什么能够留下。” 秦逍闻言,倒是黯然。 虽说宫里有些太监颐指气使,其中不乏奸猾之辈,但细细想来,这群人也确实命运悲惨,即使是魏无涯这等大宗师,身死之后,也无血脉传续,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杂家这一生只做了两件事。”魏无涯缓缓道:“这第一桩便是伺候在圣人身边,无论她为人如何,杂家也算是有始有终了。”顿了顿,又道:“这第二件事,便是潜心于武道,虽无大成,却也小有收益。” 秦逍心想你老这可是太谦逊了。 一个太监,能够修成大宗师,这中间的艰难想一想也能明白。 “杂家耗费几十年心血,琢磨出移花接木的功夫!”魏无涯轻声道:“其他武学倒也罢了,这移花接木若是无法传续下去,杂家杂家真是死不瞑目了!” 秦逍之前赶到寝殿之时,魏无涯已经受伤,没能亲眼看到移花接木的厉害,但能够让魏无涯临死前就牵挂不已的武学,当然非比寻常。 “杂家将这门武学视若珍宝,一直舍不得嘿嘿,舍不得传授给别人,寻思着还有些年头可活,不必急在一时!”魏无涯轻叹一声,道:“只是没想到,哎小秦大人,你天赋异禀,只要能效忠于圣人,帮助圣人重掌大权,必然是前途无量,你的后辈也会因此蒙荫。” 秦逍心中感慨,不管这老太监为人如何,对圣人的忠诚确实是挑不出毛病来,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劝说自己定要效忠于圣人。 “这门功夫,杂家无法再亲自施展给你看。”魏无涯道:“不过杂家会将此门功法的要领和奥义告知于你,以你的聪慧,多多琢磨,必然能领略其中的妙处。” 秦逍一怔,想不到魏无涯临终之前未了的心愿竟然是想将独创的武学传授下去。 但细细一想,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武道中人对武学的痴迷,就像是画师对名画的欣赏,当然不愿意看着自己的绝学就此断绝。 而魏无涯奄奄一息,此处又无其他人,唯一能选择传授的就只能是自己。 秦逍对此倒也不推辞,心知这门功夫肯定是玄妙异常,艺多不压身,既然老太监愿意传授,自己倒没必要拒绝。 “老总管既然有此心愿,我自当奉命。”秦逍道:“如果以后再遇见人品和天赋都出类拔萃的人物,我尽量将这门绝学传承下去,如此不会让这门绝学失传。” 魏无涯轻笑道:“若能如此,杂家死亦瞑目。”当下示意秦逍靠近,将移花接木的心法要领传授了秦逍,虽说秦逍记忆力惊人,但魏无涯唯恐秦逍记差,虚弱地又重复了一遍,这才问道:“可记明白了?” 秦逍点头道:“总管放心,我一个字也不会记差。”虽然魏无涯传授移花接木神功是有私心在其中,但秦逍却还是心存感激,感觉到魏无涯的气息越来越虚弱,只怕是撑不了片刻,轻声道:“老总管,你感觉如何?” “杂家这把年纪,生死已经不在意。”魏无涯轻声道:“小秦大人,杂家良言相劝,不要和剑谷走得太近,你你可以利用他们,却不要被他们裹挟。” 秦逍不置可否,问道:“总管,你之前说过剑神的死因,他他当真是那般被杀?” 魏无涯笑道:“半真半假。只是这种事情,与你并无关系,你离得离得越远越好。知道太多,对你其实并无好处!”说到这里,想到什么,开口问道:“杂家派人调查过你的家世,听闻听闻你的家人都因为瘟疫过世,只留你一人?” 秦逍犹豫了一下,只能道:“是。” “你的故土在西陵,复兴大唐,收复西陵,这这都要靠你去做。”魏无涯声音更是无力:“不过你天赋异禀,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奇才。秦逍,你你体质奇佳,杂家看得出来,那是自幼便经过锤炼,只怕不是寻常百姓家子弟,你父母可是习武之人?” 秦逍寻思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我自己都是一无所知,自己的体质比普通人强,除了钟老头自幼让自己每日坚持打一套太极拳,也是因为一直与寒毒抗争,但这些事情自然不好告诉魏无涯,只能道:“他们并非习武之人。” “哦?”魏无涯似乎有些虚狐疑,但终是道:“杂家只是奇怪,你不用多想,只是杂家年轻时候也在西陵游历过,结识不少江湖中人,若你父母习武,说出师承,杂家未必不认识。” 秦逍身体微微一震,微一沉吟,忽然道:“我父母并非习武之人,不过小时候村里有一位老头儿对我家十分照应,看我体弱,所以传授了我一套强身健体的功夫,我一直习练。” “什么功夫?” “老头儿说是叫八极拳。” “八极拳?”魏无涯想了一下,才道:“这是稀松平常的功夫,江湖上许多人都会。是了,那老头儿叫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如果魏无涯此刻安然无恙,他是绝对不会透露一个字,但此刻魏无涯奄奄一息,连撑到天亮都未必能成,暗想魏太监既然对西陵的武林高手十分熟悉,却不知道认不认识钟老头? 虽然觉得可能性极低,但钟老头是直接关系到自己身世的一个人,连自己都不知道钟老头的真正来历,如果魏无涯真的恰好知道钟老头的一些来历,对自己找出身世之谜岂不是大有帮助? 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姓钟!” “钟?” “姓氏有些奇怪。”秦逍道:“我听说他出生的时候,他从外地到了村里,自此在村里居住下来。” 魏无涯微一沉吟,才问道:“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说过。”秦逍道:“大家只知道他姓钟,村里的孩子们都叫他钟爷爷!” 魏无涯沉默片刻,猛然道:“你父母叫什么?” 秦逍“啊”了一声,便见魏无涯身体微微动弹,竟然显得有些激动道:“你你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是不是?你你是钟承安一手带大,是不是?” 秦逍一怔,他说出钟老头的姓氏,也只是试探一下,心存侥幸,觉着若是魏无涯能知道钟老头的背景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只觉得希望渺茫,毕竟西陵地广人多,钟老头也算不上赫赫有名之辈,魏无涯十有八九是不认识。 但魏无涯此刻脱口而出,说出“钟承安”这个名字,秦逍倒是有些诧异,心想难道钟老头的真名叫钟承安? “老总管,你认识他?” 魏无涯却是拼力抬手,握住了秦逍手腕,语气变得森然起来:“你的生辰是多少?” 秦逍见他反应如此激动,虽然明知道他油尽灯枯,对自己不会形成任何威胁,但心中还是生出忌惮,勉强笑道:“老总管为何问这个?我八月初五出生。” “不对,你骗杂家!”魏无涯厉声道:“你你是不是十月初三生人?钟承安是不是告诉过你,你是十月初三生人?”他语气虽然厉然,但油尽灯枯,声音却实在提不起来。 秦逍心下一凛,沉声反问道:“为何这样说?总管为何觉得我是十月初三生人?” “你你竟然真的活着?”魏无涯声音充满惊讶,忽地发出怪笑道:“你身上的寒毒难道已经解了?” 秦逍身体剧震,猛地一把抓住魏无涯的衣领,厉声道:“你怎么知道?钟承安是谁?我又是谁?” “哈哈嘿嘿!”魏无涯身体此刻软绵绵的,任由秦逍揪住了衣领,发出奇怪笑声:“天意竟然会这样哈哈哈,原来你你就在圣人的身边哈哈天意!”笑声猛地戛然而止。 “什么天意?”秦逍将魏无涯拉到自己面前,沉声道:“你想说什么?” 魏无涯的脑袋却已经垂了下去,并无回话,秦逍见状,伸手探他鼻息,却发现这位老太监已经没有了呼吸。 魏无涯不但知道钟老头的名字,甚至连寒毒的存在也一清二楚,由此几乎可以确定,这老太监对自己的身世一定是十分清楚,可恰恰是在这要命的时候,老太监竟然就此死去,没有了气息。 秦逍又晃动两下,只盼魏无涯能醒转过来说出真相,但终究是知道,老太监确实已经死去,颓然松开手,魏无涯的尸首也便向后倒过去,躺在地上,再不动弹。 正文 第一二八五章 守株待兔 秦逍盯着老太监的尸首,呆了许久。 良久之后,秦逍才苦笑摇头,抱起了老太监的尸首,上了二楼,这次倒是看到供奉在凌霄阁的功臣画像。 他知道剑谷众人从紫寰殿脱身之后,澹台悬夜必然是怒不可遏,接下来肯定会在宫内大肆搜捕,此等处境下,要将魏无涯的尸首带出宫安葬简直是痴人说梦,实在没有办法,就只能暂时放在此处。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过来,更不知道魏无涯的尸首被发现后,会遭受怎样的安排,但眼下自己确实无能为力。 一代宫廷大宗师,死后竟然连尸骨都不能妥善安置,想想也算是悲凉。 他寻了一个隐秘之处,将魏无涯的尸首放好,犹豫一下,终究还是行了一礼。 事已至此,秦逍知道宫中肯定是不能久留,甚至连京都都不能待下去。 澹台悬夜心狠手辣,如今又彻底掌控了唐宫,挟天子在手,接下来肯定还会掀起一波又一波屠杀,清除异己,最终达到彻底掌控京都的目的。 秦逍在京都没有多深的根基,连国相都倒在澹台悬夜的设计下,自己留在京都,只能是凶多吉少。 他不知道澹台悬夜接下来会走哪一步,如果胆敢直接篡位,取天子而代之,那么天下立马就会大乱,且不说其他各州,只说远在辽东的汪兴朝,一旦知晓朝堂生出大变,就不会再有顾忌,必然会高举勤王的旗号,第一个要攻打的就是辽西。 龙锐军虽然在辽西刚刚落脚,但却尚未站稳脚跟,一旦遭受辽东军的全面攻击,形势必将严峻无比。 不过澹台悬夜阴险狡诈,秦逍相信他不会愚蠢到在这个时候直接篡位,对澹台来说,挟持天子发号施令,已经拥有了实权在手,若是不顾后果篡位,对澹台实在没有什么好处。 但此刻他也没有时间去多想,寻思着宫中这时候乱起来,却不知道珠镜殿那边是不是松懈一些。 京都会乱成什么样,他现在已经是有心无力。 他在京城最担心的不过是秋娘和公主两人,除此之外,也颇为挂念长孙舍官的安危。 不过澹台悬夜既然要利用天子号令朝野,至少圣人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作为圣人身边的贴身舍官,圣人也应该会尽力去保护长孙媚儿。 红叶已经答应帮助秋娘离开京都,有书院帮忙,秦逍倒也不是太担心秋娘那边。 唯独麝月那头,秦逍却是忧心不已。 先前东极天斋控制唐宫,澹台悬夜听命于道尊。 道尊虽然也不算是什么品德高尚之人,不过他临死之前,答应让剑谷弟子离开,而且还下令将剑神遗骨交还,至少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证明洪天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底线,又或者他对剑谷并无多少忌惮之心。 唐宫中的秩序也颇为井然,这一切表明道尊还是不希望局面太乱。 但道尊已死,如今澹台悬夜唯我独尊。 比起道尊,澹台悬夜更是心狠手辣,也全无底线,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他既然连道尊都能亲手袭杀,那么在这天下,只怕再无不可杀之人。 麝月是李氏皇族血脉,澹台悬夜欲要掌握大权,自然不允许威胁到他权势的人物存在,那么麝月的处境也便更加凶险。 秦逍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麝月身处险境而置之不理。 若是珠镜殿此刻防御松懈,未必不能趁机救出公主。 虽然知道这时候禁军肯定是在宫内到处搜捕,但距离天亮时间不多,一旦天亮更不可轻举妄动,当下径自离开凌霄阁,估摸了一下方向,虽然唐宫宏阔,一时间无法确定珠镜殿具体的位置,但这两天在宫内行动,他也去过珠镜殿,大致的方向倒是清楚。 他折向东南方向,倒也并不担心真的撞上禁军,毕竟六品修为,周围但凡有动静,他可以迅速察觉。 一路上避开了几波禁卫军,也确实感觉到禁卫军遍布宫内,心想澹台悬夜还真是无所顾忌。 禁军虽然负有保护帝国皇城之重责,但却不能擅自进入内宫。 内宫乃是妃嫔居住之所,由太监宫女服侍,历来也会有不少武功了得的宫中太监甚至宫女负责保护贵人们的安全,而禁军只负责卫戍皇城外围,擅自进入内宫者,那是必死无疑。 但如今禁军可以在内宫肆无忌惮搜捕,这已经是大唐立国至今从无有过的事情。 秦逍知道此前澹台悬夜还在忌惮道尊和魏无涯两位大宗师,如今两位大宗师已经死去,澹台悬夜也就再无担心。 只是御天台那位大宗师自始至终都不曾出现,似乎对宫中发生的一切都置之度外,这就让人十分纳闷。 难道真的如同魏无涯推测,大天师袁凤镜已经与人达成了协议。 魏无涯推测袁凤镜为了能够与圣人在一起,暗中与洪天机达成了交易,不过现在看来,与袁凤镜达成交易的未必是洪天机,倒有可能是澹台悬夜。 想到澹台悬夜竟然能将几位大宗师玩弄于鼓掌之中,此人心机之深,当真是令人心悸。 忽见得前方一座宫殿出现,秦逍只瞧了一眼,心下欢喜,那正是珠镜殿所在,顺着方向寻来,还真是让他找到,也算顺利。 他绕到珠镜殿北边,掩身在一处假山后面,隔着太液池望过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珠镜殿北边就是太液池,池水清澈,红鲤在其中游动,几尊石雕点缀其中,风景优美。 秦逍特地选择这边,便是因为太液池的缘故,不似宫殿其他方向多有埋伏之处,这边一眼望去,太液池尽收眼底,除非有人躲在水下埋伏,否则没有可以藏身埋伏的地方。 他在假山后没有轻举妄动,望见北门那边倒也有两名太监在守卫,心只要进入殿内,就必须先将那两名太监解决,此时天色尚未亮起来,正好接着夜色摸近过去,否则等到天亮,便无法再动手。 这禁宫已经是凶恶之地,对自己来说更是龙潭虎穴,越早离开自是越好,不能久留。 他确定太液池内肯定不会有人埋伏其中,这才猫着腰,以夜色为掩护,顺着太液池边绕过去,悄无声息向紫寰殿北门摸了过去。 他本就是一身夜行衣,在这夜色之中,宛若幽灵,那两名太监却是没有丝毫察觉。 他贴着紫寰殿的外墙石壁,缓缓靠近过去,与守卫太监咫尺之遥,那两名太监依然是毫无察觉,秦逍深吸一口气,猛然冲过去,一刀砍在了一名太监的脖子上,他这一刀力道惊人,血光喷溅,那太监的首级竟然直接被砍飞出去,另一名太监刚刚察觉,大惊失色,惊慌之下还没来得及叫出声音,秦逍已经如同猎豹般冲上前去,一拳打在了那太监的喉咙处,只听得“嘎吱”一声响,喉骨却是被这一拳生生打断,那太监哼也没哼一声,已经倒了下去。 秦逍瞬间解决两名太监,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却又感觉不大对劲,寻思这边的守卫如此薄弱,而且这两名太监也太过容易解决,不知道是他们太弱,还是自己太强,太过顺利,反倒让秦逍心中生出一丝警觉和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到了这个份上,自己肯定是不能半途而废,哪怕紫寰殿存在风险,自己也必须冒险救出公主。 便在此时,却听得“嘎吱”一声响,面前那道门却突然打开,秦逍心下一凛,握紧手中刀,迅速后退两步,却见到那道门缓缓敞开,随即门后出现一道身影,铠甲在身,只瞧了一眼,秦逍心下大吃一惊,那身影不是澹台悬夜又能是谁? 秦逍心中暗骂一声,只觉得自己为了援救麝月,这脑子实在有些糊涂,竟敢冒险跑到这里来。 澹台悬夜狡猾无比,竟似乎已经算准会有人来营救麝月,却是在这里守株待兔。 秦逍心知自己肯定不是澹台悬夜的敌手,而且澹台悬夜只要发出讯号,甚至不必他亲自出手,附近便会有大批禁军包围过来,这时候肯定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再不多想,转身就跑。 身后却是传来澹台悬夜轻蔑的笑声,秦逍只跑出数步,就感觉身后劲风袭来,无可奈何之下,侧身闪躲,又半转身子,一刀劈了过去。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二八六章 孤注一掷 秦逍知道澹台悬夜修为了得,这一刀却也是拼了气力。 他并不想与澹台交手,只盼这一刀逼退澹台,从而为自己争取逃离的距离。 明知对手的实力在自己之上,秦逍自然不会与他硬拼。 本以为澹台必然会闪躲,却万没想到澹台悬夜毫无躲避的意思,反倒是探手过来,手掌迎向了刀刃。 秦逍吃了一惊。 即使是大天境,以血肉之掌迎接锋锐的大刀,那也是匪夷所思。 他心知蹊跷,便要变招,但澹台悬夜的速度极快,不等秦逍多做反应,两根手指竟是已经捏住了刀刃,这一刀硬是再也无法向下分毫。 秦逍心下骇然。 两人四目相对,秦逍见得对方的眼眸之中带着戏虐之色,随即听得一声脆响,大刀竟然从中断成了两截。 也几乎同时,澹台悬夜那只手已经向前探过来,直往秦逍的脖子抓过来。 秦逍足下一点,身体向后飘开,澹台悬夜却是如影随形,追拿过来,秦逍手中拿着半截刀,也不多想,猛地对着澹台悬夜投掷过去,就如同暗器一般,澹台悬夜见得断刀过来,挥臂打开,但也因此身形微顿,秦逍已经拉开了一些距离。 “秦逍,你走不了。”澹台悬夜落地之后,单手背负身后,淡淡道。 秦逍这时候也已经看到,从珠镜殿东北角的拐角处,已经涌出来一队禁军,人数并不多,但都是端着箭弩,瞬间布阵,已经封住了自己的退路。 秦逍面对澹台悬夜,吃惊之下,反倒是面不改色,笑道:“澹台统领就如此确定我是秦逍?” “普天之下,除了你秦爵爷,恐怕无人会如此牵挂公主的安危。”澹台悬夜淡淡笑道:“你们能从紫寰殿逃脱,倒着实出乎我的意料,是我小觑了那位大宗师的实力,濒死之际,还能为你们打开一条生路,大宗师不愧是大宗师。” 秦逍只是一笑,并不说话。 “既然死里逃生,你就该跑的越远越好。”澹台悬夜叹道:“秦逍,凭心而论,我不想要你的性命。我与黑羽将军莫逆之交,你与他也有渊源,你又何必卷入这趟浑水?让你远去东北,那里天高皇帝远,替大唐守着东北边疆,岂不是可以建功立业?如今死在宫里,龙锐军群龙无首,很快就会成为汪兴朝的盘中之餐,这便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秦逍笑道:“澹台将军,恕我直言,黑羽将军精忠报国,乃是我大唐军人的典范。你祸国殃民,如今已经是大唐头号叛贼,你觉得黑羽将军泉下有知,还会认你这个朋友?” 澹台悬夜笑道:“果然是伶牙俐齿。” “澹台悬夜,其实你还有机会幡然悔悟。”秦逍道:“东极天斋祸乱大唐,你杀死了道尊,如果立刻向圣人请罪,这倒算是一件功劳。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见圣人,帮你说情,也许圣人开恩,会宽恕你的过错,你看如何?”澹台悬夜盯着秦逍,笑道:“你帮我说情?”仰头大笑,似乎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秦逍知道眼前这人心狠手辣,修为又是极其了得,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微侧身子,眼角余光戒备那边的禁军箭手,以防有人突施冷箭。 “秦逍,说句真心话,本将很欣赏你。”澹台悬夜平静道:“你为人很重情义,当初西陵突变,你不远千里从西陵赶到京都,为了收复西陵替黑羽将军报仇,可谓是不畏辛劳艰难,本将看在眼中,很是钦佩。”单手背负身后,道:“在你眼中,本将如今所为,似乎是大逆不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我本是在一条船上的人。” 秦逍一怔,皱眉道:“我不明白!” “你效忠圣人,甚至不顾艰辛领兵出关,冒着风险前往东北练兵,目的是为了什么?”澹台悬夜缓缓道:“归根到底,你是否是想有朝一日能够看到西陵回归大唐?如能亲手斩杀李陀,更是你梦寐以求的夙愿?” 秦逍微一沉吟,却是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不必隐瞒,对于自己的目标,无论是圣人还是公主,那都是一清二楚,澹台悬夜知道也是理所当然。 澹台悬夜淡然一笑,道:“西陵有变,丢城失地,朝野震惊。任何一位有作为的皇帝,都会迅速做出反应。大唐立国,威震天下,唐骑所至,四夷拜服。大唐的威严和荣耀,从来不是因为那面旗子本身的缘故,而是在唐骑之下,堆积如山的尸骨。多少大唐将士埋骨沙场,为了保家卫国,流尽一腔热血。” 秦逍有些愕然看着澹台悬夜,不管此人为人如何,澹台悬夜这番话倒并无差错。 “当初为了平定西陵,成千上万的大唐将士埋骨在那片土地。”澹台悬夜叹道:“西陵是我大唐不可分割的领土,兀陀人对西陵虎视眈眈,可是我大唐却从未放弃过西陵,为了守卫西陵,同样有无数大唐将士浴血奋战。可是西陵丢了,偌大的疆土,割据自立,甚至成为兀陀人的爪牙。”顿了顿,凝视秦逍道:“你可还记得你抵达京都之后的情形?” 秦逍点头道:“自然记得。” “那你自然记得,西陵丢失,天下激愤,就连市井百姓都知道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将之收回。”抬起手,冷笑道:“可是看看京都的官员们,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想的不是收复失地,而是唯恐承担丢失西陵的罪责,互相攻讦,西陵三郡竟然及不得他们的官袍重要。还有,咱们的圣人那位天子,她又做了什么?为了平息众怒,拉出一批替死鬼,杀之平激愤。可是那又能如何?杀了一群无能官员,西陵难道能收回来?” 这一瞬间,秦逍竟是与澹台悬夜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唐人勤劳淳朴,若是在一头雄狮的带领下,亦是勇武出众。”澹台悬夜淡淡道:“可是唐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善忘。很多事情发生之后,他们会义愤填膺群情激奋,但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其他事情吸引,将应该牢记的事情抛之九霄云外。西陵丢失还不到两年,你看京都现在可还有多少人在提及那片土地?” “你该不是想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收复西陵?” “不!”澹台悬夜摇摇头,缓缓道:“我要做的不只是收复西陵,而是再造大唐。帝国安逸的太久,许多人甚至忘记大唐是以武立国。京都歌舞升平,让许多人还沉浸在大唐的繁华之中。帝国正在奢靡安逸之中衰老,这头雄狮的牙齿正在渐渐消失曾经的锐利,如果继续沉醉下去,大唐帝国将不复存在。所以我必须用这种手段来唤醒大唐。”往前走出一步,看着秦逍道:“我知道你也是胸中有抱负的男儿汉,所以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携手重造大唐的辉煌。只要你答应效忠于我,我可以让圣人颁下旨意,赐封你为东北王,甚至可以帮你铲平辽东军。” 秦逍心下骇然,见澹台悬夜眸中竟然闪着光,所说竟似乎不是虚言。 “我们可以一起平定东北,可以一同收复西陵。”澹台悬夜缓缓道:“这是大唐最后的机会,如果再没有人唤醒大唐,继续沉沦下去,大唐必将万劫不复。” 秦逍叹道:“那你可想过,你这样做,已经让大唐走在了悬崖边上。纸包不住火,你谋逆挟持天子,甚至想要乾坤独断,此等大事迟早要传出去,到了那时候,你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你自以为是在再造大唐,可恰恰是你这种行径,让大唐真正走在了悬崖边上。你说的不错,收复西陵确实是我的夙愿,但我也知道,很多事情根本不能操之过急。民间有俗语,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而一个帝国如果行事操切,只会造成沉重的后果,会置无数生灵于水火之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澹台悬夜淡淡道:“要成就一番大事,总是少不了要死人的。与其坐视大唐沉沦,倒不如孤注一掷,奋力搏一把。如果达成目的,死多少人其实并不重要。后世只会记得你的丰功伟绩,而不会去牢记到底有多少人死去。” 秦逍淡淡道:“所以你的计划,是挟持圣人发号施令,尔后大兴刀兵?” “很多事情本就只能以刀剑去解决!” “所以你只是以军人的身份去看事情。”秦逍冷冷道:“按你的计划,大兴刀兵,自然需要大批的军费,这些军费从何而来?自然是加重赋税甚至盘剥百姓。你出身军人世家,自小就在行伍之中,可曾真正知道民间疾苦?圣人登基之时,天下大乱,虽然平定了战乱,但为了防止南疆慕容,帝国在南方部署大军,此外又大兴土木,扩建宫殿,百姓的赋税大大增加。如果按照你的计划,要平定东北,收复西陵,甚至攻打南疆,如此连续发动战争,大兴刀兵,让老百姓怎么活?” 澹台悬夜冷漠道:“要复兴大唐的荣耀,总是要苦一苦老百姓的!” 秦逍哈哈笑道:“苦一苦老百姓?复兴大唐荣耀?如果老百姓都苦不堪言,这个帝国哪来的荣耀可言?澹台将军,可别真到了老百姓过不下去,调转矛头指向朝廷,那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孤注一掷了!” 正文 第一二八七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澹台悬夜淡然一笑道:“如此说来,你不想和我走同一条道路。” “你站在悬崖边往下跳,难道我要和你一起送死?”秦逍笑道:“就算今日真的死在澹台将军之手,至少不必背负叛国逆贼的名声。” 澹台悬夜长叹道:“你终究还是无法明白我的用心。” “澹台将军,看在你与黑羽将军有份交情,我最后劝你一句,就此收手吧。”秦逍叹道:“如果你真的心忧大唐,就不该走这条路。京都的变故,已经让天下各州心存犹疑,只是他们无法确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那些封疆大吏的眼睛此刻全都盯着京都,只要露出一丝破绽,他们就能敏锐地察觉到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澹台悬夜冷冷道:“你觉得他们会造反?” “造反?”秦逍笑道:“澹台将军似乎忘记,造反的是你。他们只要察觉圣人被挟持,京都有其他力量在挟天子令诸侯,只怕立时就会有人举起勤王大旗。南疆慕容、辽东汪兴朝,这两人哪一个是善茬?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人举起勤王大旗,大唐立时便会大乱,各方势力无论有什么目的,都将视你澹台悬夜为朝敌,人人可诛之。” 澹台悬夜不屑笑道:“不过是两只跳梁小丑而已。”单手背负身后,盯着秦逍问道:“你是担心被天下所谓的勤王之军矛头所指,所以不敢听命于本将?” “那倒不是。”秦逍笑道:“我既然是大唐的臣子,只会听命于大唐的天子,怎会效忠于你这样的叛贼?说出去名声不好听。” 澹台悬夜笑道:“我明白了。秦逍,如果让你效忠大唐的天子,你就能听从朝廷的命令?” “圣人已经被你挟持,又何来朝廷的旨意?”秦逍叹道。 澹台悬夜抬手指向珠镜殿,道:“本将知道,你与公主的交情很好,如果圣人传位于公主,由公主承袭大位,你又将如何?” 秦逍一怔,有些吃惊道:“公主继位?” “公主是李氏皇族血脉。”澹台悬夜缓缓道:“我知道圣人当年即位之后,为不少人诟病,甚至到如今兀自有人觉得圣人得位不正。可是公主一旦继位,自然就可以封住那些人的口。”盯着秦逍眼睛,平静道:“公主继承大位,名正言顺,昭告天下之后,自然可以安抚民心,而且大唐各州也挑不出毛病来。你既然为了公主不惜以身犯险,亦可见你对公主的忠诚,你可以不听命于本将,但效忠于公主,想必也如你所愿了。” 秦逍惊骇道:“你是准备让圣人退位,尔后由公主继位?” “不错。”澹台悬夜点头道:“再造大唐的第一步,自然是要让大唐天子名正言顺,不让天下人心存诟病。圣人出自夏侯家,非李氏皇族,可是公主流淌的是纯正的皇族血脉,由她继位,自然是天下皆服。” 秦逍冷笑道:“那么第二步呢?” “当然是由我们这些忠贞之臣辅佐天子励精图治,重现大唐曾经的强盛。”澹台悬夜语气平静,竟是让人感觉到一片真诚。 秦逍淡淡笑道:“将公主掌控于掌中,以公主皇族血脉为名,号令天下?澹台将军,你这换汤不换药,挟天子以令天下的手段终究是没有改变。” 澹台悬夜沉默着,没有立刻说话。 天边隐隐泛白,秦逍知道黎明将至。 天色一亮,自己的处境将更为凶险。 “只要帝国强盛,由谁掌控天下难道很重要?”许久之后,澹台悬夜才叹道。 秦逍笑道:“说起来似乎并不是那么重要,可是掌控天下那人要做什么,却很重要。澹台将军行伍出身,所以考虑事情会以军人的方式去思索。你自己有雄心抱负,而且跃跃欲试,但这却是引起天下大乱的祸端。”凝视着澹台悬夜道:“而且只要我活着,我不允许你将公主作为傀儡,用公主为工具去满足你个人的野心。” 澹台悬夜冷笑道:“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京都发生的变故,已经让许多人心存狐疑。”秦逍道:“夏侯一族被重创,众多官员被逮捕下狱,这一切都让人觉得宫廷有大变。”顿了顿,才继续道:“天下人都静观其变,其中不乏众多野心勃勃之辈蠢蠢欲动,所以澹台将军如果真的忠诚于大唐,就必须想办法给天下人一个解释,既要安抚天下人之心,也要让那些蠢蠢欲动之辈偃旗息鼓,避免一场浩劫。” “解释?”澹台悬夜笑道:“如何解释?” 秦逍道:“其实你已经找到了解决之道,那便是拥立公主登基。” “哦?” “如果此时拥立公主登基,即刻昭告天下,那么就可以将大唐从悬崖边拉回来。”秦逍正色道:“天下人很快就会知道,京都发生了一场宫廷政-变,剪除夏侯家是为了拥立公主登基,很多人都知道公主与夏侯一族水火不容,所以在登基之前剪除夏侯一族,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们看到这场宫廷政-变的结果是拥有皇族血统的李氏公主继位,只会觉得这是李氏皇族重新拿回了属于他们的皇位,反倒不会觉得这场宫廷政-变属于谋反。” 澹台悬夜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拥立公主登基,确实可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堵住悠悠之口,也能让那些心术不正之辈不敢有非分之想。” “可是你澹台将军却必须远离朝堂。”秦逍盯着澹台悬夜眼睛,沉声道:“你可以是拥立新君的首功之臣,但却不能继续留在朝堂。澹台将军如果想要保住你们澹台家的家名,就该急流勇退,向新君请退。你可以去往边关卫戍家国,继续为国效力,当然也可以受封爵位和封地,去往封地荣华富贵半生。只要你愿意远离朝堂,我可以向公主请求,绝不会为难你。” 澹台悬夜看着秦逍,忽然间大笑起来,笑声异常刺耳。 “秦逍,你当着一切都是儿戏?”澹台悬夜不无讽刺道:“从我走上这条路开始,哪里还有退路?远离朝堂?哈哈哈,你可知道,我若真的离开京城,就是我的死期。” “我可以保证你性命无忧。”秦逍正色道。 澹台悬夜摊开双手,笑道:“如今京都已经在我手中,本将可以挟天子号令天下,而且你的生死也在我一念之间,凭什么我的生死要让你来保证?你不觉得自己所言十分荒谬?我既然可以主宰自己的生死,甚至可以主宰整个大唐,凭什么要放弃这一切,将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来主宰?你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想法太过幼稚?” 秦逍皱起眉头,澹台悬夜淡淡道:“你不相信本将可以再造大唐,没有关系,本将这一辈子最喜欢做的就是别人以为我做不到的事情。给我十年,我给天下人一个强大的大唐帝国!” 秦逍见他双眸泛光,语气低沉中带着一丝亢奋,心中清楚,至少在澹台悬夜心里,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恢复一个强盛的大唐帝国。 “你让我很失望。”澹台悬夜摇头道:“我本以为你也是满腔抱负的男儿汉,却不想哎,秦逍,我不杀你,你留在宫里,我会让你衣食无忧,亲眼看到我如何让再造大唐。” 秦逍摇头道:“实在对不住,澹台将军的一番盛情,我只怕要让你更失望了。” “哦?”澹台悬夜笑道:“我明白了。你在辽东还有一帮部下,如果迟迟未归,群龙无首,那帮人就只能在那边等死。” 澹台悬夜这句话倒是一针见血。 秦逍知道自己如果无法返回辽东,会给龙锐军造成怎样的后果,现在虽然身处困境,却也不能束手就擒。 他也知道,澹台悬夜是准备说服自己听命于他,但两人既然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接下来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不是我敌手。”澹台悬夜微一沉吟,终于道:“你若束手就擒,我废你武功,留你性命,看在你对公主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可以令人为你净身,你也可以像魏无涯那样,自今而后伺候在公主身边。” 秦逍暗骂一句,心想这孙子还真是够缺德的,竟然打算给自己净身。 若真的给自己净身,待在公主身边又能有什么意思?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却已经做好迎敌准备。 虽然自己的实力及不上澹台悬夜,秦逍也没打算与他硬拼,不过秦逍却是想着书院二先生传授的那套灵狐踏波,当初二先生传授灵狐踏波之时,秦逍就将这套步法视为至宝,寻思着如果有朝一日遇到高手,实在打不过,正好凭借这套步法逃生。 眼下身处困境,手中无刀亦无剑,唯一的希望,也就只能靠灵狐踏波赌一赌了,心念至此,右脚微微侧移,只待澹台悬夜出手,立马便施展灵狐踏波逃生。 ----------------------------------------- ps:感谢项国纭好兄弟今日再次捧场两个大盟主,感激不尽,也拜谢诸君能够投下你们手中的月票,叩首! 正文 第一二八八章 竹笛 秦逍正准备以灵狐踏波死里逃生,却听得一阵笛声忽然响起。 那笛声悠扬悦耳,响起的十分突兀,秦逍心下一怔,循声瞧过去,却见得太液池中的一座石雕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 黎明将至,那身影虽然有一段距离,却大概也能看得清楚。 只见那身影一身长衫,背对这边,头戴冠帽,晨风之中,衣襟飘扬,出尘脱俗。 澹台悬夜盯住那人影,神情却是瞬间变得冷峻起来。 曲声悠扬而柔和,秦逍也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不过那曲调和缓,既非战场上的慷慨激扬,亦非乐坊中的靡靡之音,给人一种身在山水之中的平和之感。 秦逍看着那人背影,有些诧异,越看越熟悉,猛然间身体一震。 片刻之后,笛声戛然而止,却见得那人收一抬,那支竹笛宛若流星般直飞过来,“噗”的一声,竟是直直没入澹台悬夜和秦逍之间的地面。 这地上铺着青石板,竹笛不但透过青石板没入地下,而且毫发无损,亦可见这支竹笛带来的劲力非比寻常。 澹台悬夜盯着地上的竹笛,眼角抽动。 秦逍看了看竹笛,又看了看太液池中那人,随即抬头看向澹台悬夜,骤然间明白过来,再不犹豫,转身便向太液池奔过去,到得池边,腾身而起,轻飘飘掠向湖中的一尊石雕。 这太液池面积不小,椭圆形状,池中注满了池水,清澈见底,池中锦鲤众多,而且为了增加太液池的美观,池中雕刻了众多的精美石雕,以秦逍的身手,那些石雕此刻却成了踏脚石。 澹台悬夜眼见得秦逍从眼皮子底下离开,眸中显出不甘之色,虽然没有轻举妄动,但手指却是不自禁弹了一下,可是看到地上的竹笛,终究是不敢动弹。 倒是堵住秦逍后路的禁军见得秦逍要从太液池逃走,纷纷冲到池边,欲要射杀,澹台悬夜却已经喝道:“退下!” 众禁卫有些不解,但不敢违令,虽然有熟人已经对准了秦逍,却不敢放箭。 秦逍六品修为,身轻如燕,在池中石雕之间如鹰隼般跳跃,见到池中那身影距离不远,便要靠近过去,却见到那身影已经腾空而起,就宛如一片在风中的枯叶般,眨眼间已经去得远,待得秦逍再仔细一看,那人已经落在了对面的岸边,单手背负身后,缓缓离开。 秦逍知道澹台悬夜不敢轻举妄动,便是那人之故,见那人消失,唯恐澹台悬夜追来,也不多想,几个起落,到得对岸,再回头时,只见到澹台悬夜站在对面,也是单手背负身后,远远盯着自己。 秦逍亦是看着对面,冷笑一声,再不犹豫,转身离去。 澹台悬夜望着秦逍的身影消失,这才抬头看向天幕,天边已经显出鱼肚白,晨曦终于来临。 他站在太液池边,沉默许久,终是回转身,走到那竹笛边上,伸手拿起竹笛,仔细端详,许久之后,才喃喃自语:“你又想在这中间扮演什么角色?” 便在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澹台悬夜扭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头看过去,只见到几名太监打扮的男子快步过来,当先一人却正是天斋九禽之一的重明鸟。 澹台悬夜收敛凝重神情,面对重明鸟,问道:“情况如何?” “那两名刺客对宫里的地形似乎很熟悉。”重明鸟道:“我带人追拿,本来快要将他们围住,可是却突然没了他们的踪迹。” 澹台悬夜淡淡道:“所以他们逃走了?” 重明鸟有些尴尬,还是道:“大家还在搜拿,想要逃脱,没那么容易。” “金乌伤势如何?” 重明鸟神情凝重,道:“他右臂被斩,又挨了重手,虽然服了伤药,也有人迅速帮他处理了伤势,但尚未摆脱危险,生死难料。”顿了顿,才道:“如果他能挨过接下来六个时辰,兴许可以活命,否则!”摇了摇头,犹豫一下才道:“实在不行,只能让师尊出手救治了。师尊医术高明,应该可以让金乌起死回生。” 澹台悬夜摇头道:“不能了。” “我知道如今的情势,师尊不能消耗功力。”重明鸟忙道:“我的意思是说,让师尊瞧瞧金乌伤势,看看有没有伤药可医,并不是让师尊耗费功力为金乌疗伤。” 澹台悬夜神情黯然,道:“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师尊他遇害了。” “遇害?”重明鸟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诧异道:“什么情况?” “你可知道紫衣监为何敢袭击紫寰殿?”澹台悬夜声音森然,冷笑道:“因为我们这边出了奸细。有人图谋不轨,与外敌狼狈为奸,欲图谋害师尊控制天斋!” 重明鸟这时候终是显出骇然之色,他身后几名天斋弟子也是面面相觑。 “到底怎么回事?”重明鸟皱眉道:“师尊现在何处?” “朱雀带走了师尊的遗体!” “遗体?”重明鸟脸色大变,惊声道:“师尊他?” 澹台悬夜却是单手握拳,冷声道:“我已立下誓言,若不亲手诛杀朱雀为师尊报仇,此生枉为男儿汉。” “朱雀师姐?”重明鸟更是一脸惊骇:“师尊是被朱雀师姐所害?” 澹台悬夜道:“她已经不是天斋的人,更不是你们的师姐。” “朱雀师姐对道尊忠心耿耿,怎会谋害师尊?”一名天斋弟子狐疑道:“是不是搞错了?” 澹台悬夜冷笑道:“我亲眼所见,难道会错?” 那人皱起眉头,却不敢多说。 “朱雀与魏无涯暗中勾结,她欲图一手把控天斋,师尊却成了她的绊脚石。”澹台悬夜缓缓道:“师尊与魏无涯比斗,两败俱伤,朱雀趁机出手杀害了师尊。他们达成不可告人的交易,却没有想到我事先部署了兵马,本来他们还想将我一并杀死在紫寰殿,幸好禁军及时赶到,朱雀和剑谷乱党立刻逃窜,我下令禁军四处搜捕,只要抓住他们,定要将这伙乱党碎尸万段。” 重明鸟身体微微颤抖,盯着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台悬夜道:“师尊真的已经遇害?” “朱雀带走了师尊的遗体,定有所图。”澹台悬夜道:“她一时无法出宫,重明鸟,从现在开始,宫中所有天斋弟子交由你来统领,天斋弟子协同禁卫搜捕剑谷叛逆和朱雀,无论生死,只要抓住他们,定有重赏。” 重明鸟和身边几名天斋弟子一时呆立当地,没有说话。 澹台悬夜从重明鸟身边缓步经过,随即停下步子,回头看向重明鸟,犹豫一下,终是道:“你跟我来!” 重明鸟抬头看了澹台悬夜一眼,也是犹豫一下,这才跟着澹台悬夜进了珠镜殿的高墙之内。 “不用太担心金乌。”澹台悬夜走到一处花圃边上,这才停下脚步,回头道:“我已经派人去太医院,将太医院最有本事的太医全都传召进来,而且带上最好的伤药,无论如何,也会全力救治金乌。” 重明鸟道:“多谢。” “都是自家兄弟,说不上谢字。”澹台悬夜皱眉道:“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情。” “什么?” “昊天!”澹台悬夜凝视着重明鸟眼睛道:“据我所知,这些年王母会那边一直都是金乌负责联络,师尊的指令,都是由朱雀向金乌传达,再由金乌联络昊天。” 重明鸟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和毕方只负责岛上的安全,平常也都是遵照朱雀师姐的指令办事,对王母会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 “朱雀谋害了师尊,如果编造谎言,挑拨离间,我担心昊天会上朱雀的当,自此听命于朱雀。”澹台悬夜神色凝重,低声道:“所以我们必须要联络上昊天,让昊天知道师尊被害的真相。你当真不知道如何联络昊天?” 重明鸟道:“师尊行事素来谨慎,其实我甚至不知道王母会与我们天斋有关联。”看着澹台悬夜道:“师尊几年前就开始谋划此番大计,你参与计划之中,应该比我更清楚更多的事情。难道师尊没有告诉过你该如何联络昊天?” “你也说过,师尊行事谨慎,他掌控大局,并不会将整个计划都交代下来。”澹台悬夜叹道:“我只知道师尊多年前就派人控制了王母会,昊天将军听命于师尊,可是师尊并无向我说过该如何联络昊天,我也不知道昊天到底是何方神圣。”单手背负身后,眉头微锁,轻声道:“如果这些年都是由朱雀向昊天传达指令,那么朱雀与昊天的关系一定很亲近,所以我担心朱雀奸谋败露之后,会迅速与昊天联络,利用昊天与我们为敌。” 重明鸟若有所思,沉默片刻之后才道:“你若想知道昊天是谁,如今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询问金乌。知道昊天身份的人不会太多,除了师尊和朱雀,应该也只剩下金乌,他负责与昊天直接联络,自然知道昊天的底细。不过他现在伤势极重,还在昏迷中,生死未卜,如果他真的活不下来,谁是昊天,恐怕就成为无法得知的隐秘了。” ---------------------------------------------------------- ps:断更了两天,在此告罪,有私事要处理,对不住。恢复更新!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二八九章 忠臣 珠镜殿内,麝月站在窗边,远远望着北门。 中间虽然有假山花圃阻挡,但从缝隙之间,麝月还是清晰看到澹台悬夜与一名太监低声私语,片刻之后,那太监微躬身退了下去,澹台悬夜则是站在花圃边上,沉吟许久。 麝月神情冷峻,为抬头看了看天色,黎明已至,天边出现了鱼肚白。 片刻之后,听得外面传来声音:“殿下,澹台统领求见!” 麝月并没有说话,但很快就听得身后脚步声响,一身甲胄的澹台悬夜已经缓步走到她身后。 “公主一夜没有休息,请保重身体。”澹台悬夜道:“宫中有逆寇作乱,已经平息了下去。” 麝月唇角浮起不屑笑意:“逆寇?”缓缓转身,美丽的眼眸子盯着澹台悬夜问道:“你说的逆寇是谁?” “自然是剑谷门徒和东极天斋。”澹台悬夜道:“卑将已经向公主禀报过,东极天斋祸乱宫廷,剑谷门徒也潜入宫中作乱,卑将也一定会想办法将他们剪除。” 麝月盯着澹台悬夜眼睛道:“你与东极天斋串通一气狼狈为奸,挟持圣人,祸乱天下,现在却说东极天斋是逆寇!”冷笑一声,道:“如果他们是逆寇,你又是什么?” 澹台悬夜淡淡道:“卑将只是效忠于大唐的一名臣子。” 麝月嘲讽道:“挟持天子的忠臣?” “难道公主也觉得她是李唐天子?”澹台悬夜淡淡道:“太祖皇帝打下大好河山,历代先皇帝励精图治,才让我大唐威震天下。可是李唐皇族却被她举起的大刀杀得血流成河,从她登基那一天开始,这天下就不是李唐江山。卑将效忠于大唐,自然要竭力复兴李唐!” 麝月一怔,颇有些诧异地盯着澹台悬夜。 “莫非殿下到现在还不明白卑将的良苦用心?”澹台悬夜叹道:“殿下知晓卑将与东极天斋有渊源,那可知道我与洪天机到底是什么关系?” 麝月淡淡道:“爪牙走狗而已。” “很多年前,洪天机游历天下,救过家父,而且收卑将为弟子。”澹台悬夜缓缓道:“他传授了卑将筑练根基之法,后来又传授了道门养气之术,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却有师徒之实。” 麝月有些意外,但却很淡定道:“所以你才听从他的吩咐,祸乱宫廷?” “殿下错了。”澹台悬夜摇头道:“我听他吩咐,参与他的计划,恰恰是为了挽救大唐。”走到窗边,望向窗外,平静道:“数年前他突然派人找到我,向我详细说明了计划,其最终的目的,就是能够挟持天子,掌控京都,继而以天子之名对天下发号施令。包括王母会在内,那位昊天将军也是听命于洪天机,这两股力量都受洪天机差遣,一直在秘密部署行动。” “所以你早就知道这一切?” “我确实知道,但再三思索,才准备将计就计。”澹台悬夜道:“洪天机狡猾多端,而且行事小心,如果我不能听从他的吩咐,按照他的部署行事,那么他立刻就知道我靠不住,计划就会改变。一旦改变计划,将我排除在计划之外,那么他新的计划我将一无所知,也就无法作出应对,后果必然更是不堪设想。”转过身,看着麝月眼睛道:“我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虚与委蛇。” 麝月自然不信他话,淡淡道:“是虚与委蛇还是狼狈为奸,你心中比谁都清楚。” 澹台悬夜也不管他嘲讽,继续道:“我仔细斟酌,终是想到,洪天机野心勃勃,倒可以利用他的野心,复兴大唐。洪天机要篡夺天子之权,目标直指天子,我却正好利用东极天斋剪除夏侯一族,而且也可以借洪天机之手,除掉魏无涯。”顿了顿,才缓缓道:“魏无涯对她忠心耿耿,若是不将其铲除,想要复兴李唐并不容易。” 麝月将信将疑,问道:“你是想说,你故意让东极天斋的人入宫?” “正是。”澹台悬夜道:“天斋入宫,控制了皇城,挟持了天子,如此便可以进行第一步计划,那便是剪除夏侯一族。当年如果不是夏侯一族为虎作伥,她也坐不上天子之位,李氏皇族也不会遭到血洗。夏侯一族是李唐第一叛逆家族,将之满门诛灭,也可慰李唐皇族在天之灵。” 麝月柳眉锁起,朱唇微动,却并无说话。 “除掉夏侯元稹之后,下一步就是要除掉魏无涯。”澹台悬夜道:“此人远赴关外,意图捕杀剑谷门徒,但他到了那边,很快就会察觉自己中了圈套,一定会迅速赶回京都。他离宫的这段时间,洪天机却是大加利用,一面控制皇宫,一面部署陷阱等候魏无涯自行落入圈套。”淡然一笑,道:“其实从魏无涯回宫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必死无疑。” 麝月微一沉吟,才问道:“昨夜宫中传来杀声,难道?” 澹台悬夜点头道:“昨晚正是捕杀魏无涯之时。魏无涯想要以声东击西的办法潜入紫寰殿带走天子,只可惜洪天机早就算准了这一切,魏无涯计谋失算,反倒是自己落入圈套。一夜之间,许多事情都扭转过来。洪天机为了万无一失,说服了剑谷的沈无愁,沈无愁又说服了渤海中行登野,三人联手共击魏无涯,结果是魏无涯被洪天机重创,必死无疑,而沈无愁与中行登野也都受了重伤,生死难料。” 麝月吃惊道:“魏无涯死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澹台悬夜道:“本来我调动禁军,准备将这伙人一网打尽,不过魏无涯拼力打开了一条道路,这些叛贼趁机逃脱,眼下禁军正在宫中搜捕。” “洪天机呢?” “他若不死,这大唐江山就真的要落在他的手里。”澹台悬夜眸中显出阴厉之色,平静道:“我已经替大唐解决了他。”麝月盯着澹台悬夜,道:“你杀了自己的师傅?” “忠孝两难全。”澹台悬夜淡淡道:“为了大唐,卑将可以铲除道路上一切的障碍。” 麝月道:“所以你的计划,是先以东极天斋的力量除掉夏侯家和魏无涯,然后再找机会亲手除掉洪天机,如此一来,京都也就掌握在你的手中。”冷冷一笑,道:“你杀了洪天机,难道不担心东极天斋找你报仇?” “恰恰相反,东极天斋实力不弱,正好可以为我们所用。”澹台悬夜道:“他们只以为是天斋九禽中的朱雀杀害了洪天机,要为洪天机报仇,就只能去找朱雀了。” 麝月眼角微微跳动,片刻之后才叹道:“澹台悬夜,想不到你的心机竟然如此之深,连大宗师都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摇摇头,道:“可惜你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李唐,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挟持天子,是为不忠,杀害洪天机,是为不孝,嫁祸朱雀,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义之人,只用一句效忠李唐就掩饰自己所有卑劣行径,岂不可笑?” “殿下对我误会很深,卑将可以理解。”澹台悬夜道:“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卑将对李唐确实是一片赤诚之心。” “哦?” “待得一切都稳定下来,就是卑将计划中的最后一步。”澹台悬夜凝视麝月,缓缓道:“殿下身上流淌着李唐皇族的血液,要复兴李唐,这天下自然要交还于殿下。” 麝月花容微微变色,已经意识到什么,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不是卑将要做什么,而是殿下必须担负起李唐血脉的重担。”澹台悬夜一字一句道:“殿下应该做好登基的准备!” 麝月虽然已经猜到澹台悬夜要说什么,但这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还是让麝月娇躯一震。 “她登基近二十年,丢城失地,民怨沸腾,国力日衰。”澹台悬夜道:“如此下去,大唐必将沉沦,万劫不复。殿下是李唐正统,一旦登基,万民拥戴,大唐也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开始。当年三州七郡起兵,包括南疆慕容北上,打出的旗号都是天子不正,如果公主殿下登基,南疆慕容便再也无法以此旗号为祸。近二十年来,多少贤能才干之士退隐不出,就是心存李唐,不想为现在的伪朝效命,可是有殿下君临天下,那些人必然都会出山,为再造大唐殚精竭虑。” 麝月从震惊中缓过神,盯着澹台悬夜道:“你是要废黜圣人?” “不错,废黜伪帝,拥立公主殿下登基,这便是卑将计划中的最后一步。”澹台悬夜肃然道:“卑将知道,以卑将身份废黜天子,必然会被不少人咒骂为国贼,但卑将也做好了准备,直待拥立殿下登基之后,再接受殿下的责罚。到了那时,殿下若想诛杀卑将,卑将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如果殿下觉得卑将还能为大唐效命,卑将也自当效忠于殿下和大唐!” 正文 第一二九零章 巧遇 秦逍脱身之后,本想要向那人道谢,可是那人却是神出鬼没,待得秦逍到了对岸找寻,早已经不见那人踪迹。 他虽然并无见到那人的正面,但觉背影熟悉,与夫子十分酷似。 夫子是大宗师修为,要进出皇宫,自然是轻而易举。 只是却不知夫子为何今晚会在宫里出现。 仔细一想,夫子一直待在书院,看似不问窗外事,但以书院的实力,夫子未必不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洪天机与魏无涯各施手段,都想诛杀对方,夫子却一直没有出现,显然是并不想卷入这趟浑水。 不过他既然不想卷入进来,却为何又要来到宫里? 难道是想看看两位大宗师最终谁输输赢? 但忽然想到,自己先前与红叶接头,红叶却未能如约而至,难不成红叶探知东极天斋已经控制皇宫,所以早已经出宫向夫子禀报,而夫子知道情况之后,这才入宫? 不过也幸好夫子及时出现,震慑住了澹台悬夜,否则自己未必能脱身。 看澹台悬夜的反应,显然也猜到那身影是位大宗师,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找寻夫子不见,秦逍寻思也不必再找下去,如果夫子想见自己,自然会现身,不会就此离去,既然一声不吭离开,也就只能证明夫子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相见。 反正自己知道知命院所在,等出宫之后,找机会再去道谢。 瞧瞧天色渐亮,想着已经甩开追兵,却不知小师姑那边情况如何。 分头引开追兵之时,秦逍丢下话,要与小师姑在老地方碰面,小师姑自然知道老地方便是档案库,也不知道她是否已经赶过去。 秦逍这边也不耽搁,赶在天亮之前,避开四处搜寻的禁军,到得档案库这边,并没有立刻靠近过去,远远瞧见档案库的大门敞开着,门前竟然有四五名禁军士兵,好一阵子过后,才从档案库内出来二十多名禁军士兵,一名将官挥了挥手,领着手下禁军离去,只留下两名守卫守在档案库前,重新锁上了档案库的大门。 秦逍看在眼中,皱起眉头。 档案库是宫中重地,里面储存着大唐天子的诏书,而且这座古楼地处内宫中心一带,若以大唐律法,档案库肯定是由专人管理,不相干的人肯定也无法靠近一步。 可是现在禁军竟然能够任意进出档案库,简直是匪夷所思。 由此也可以证明两点,首先禁军在宫中已经是肆无忌惮,将内宫律法已经视若无物,而这一切当然是因为澹台悬夜在背后撑腰。其次禁军为了搜捕所谓的叛逆,确实是遍布整座皇宫,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禁军搜找过档案库,他们显然在档案库并无收获。 秦逍无法确定小师姑是否来到档案库碰头,其实以小师姑的实力,就算躲在档案库内,这些禁军肯定也是难以找到。 黎明曙光已显,秦逍也不再犹豫,轻车熟路进了档案库内,翻窗进入之后,连续找了之前和小师姑到过的几件屋子,并无发现任何踪迹,心想看来小师姑是觉得这边已经不安全,没有如约而至,又或者是因为遇到了其他事情,耽搁之下无法顺利过来。 他心下担心,顺着走廊往前走,瞧见两边房间的铁锁竟然都被撬开,门上还留有刀刃撬过的痕迹,心下冷笑,暗想这这支禁军固然是帝国最精锐的武士,可是一旦被别有居心之徒控制,就成了一群破坏力极强的野兽。 看样子那队禁军进来之后,拿佩刀撬开门锁,进到各间屋内都搜找过。 既然已经搜找过,想必不会去而复返,眼下天色已亮,这时候堂而皇之地要从宫里出去,那与自投罗网无疑。 秦逍想了一想,目下只能暂时在这档案库等到天黑,如果小师姑能够过来碰头自然是更好,否则等天黑之后,再离开皇宫。 虽然担心麝月,但澹台悬夜那边已经有防备,以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从宫里救出麝月。 正自寻思,忽地鼻端闻到一股血腥味道。 血腥味并不浓,换作普通人肯定是根本没有任何察觉,不过秦逍鼻子向来灵敏,再加上修为不弱,陡然间鼻端飘过一丝血腥气。 他闭上眼睛,很快便扭过头,盯住边上的一间屋子。 屋门被带上,不过铁锁也被撬开。 档案库内,本不该有血腥味。 难道这屋里发生过激斗,有人死在里面? 但先前也并无听到这里有打斗声,而且虽然有血腥味飘出来,但气味极淡,如果真是有人被杀或者受伤严重,血腥味只会更加浓郁。 他微一沉吟,随即全身戒备,轻轻推开门,用脚后跟关上门,缓缓走进去。 这间屋倒不是储存诏书之处,没有那些书架,地上却是摆放着不少木箱,箱子本来上了锁,但有几只箱子被撬开,应该是那队禁军的手笔,秦逍上前打开一只箱子,发现里面却是放着满满一箱子书籍,随手拿了一本,写着【金理术要】,也不懂是什么玩意,丢回箱内。 他环顾一圈,屋内的情形倒是一目了然,肯定是藏不了人,而且这些箱子也都不大,自然也不可能有人藏在箱子里。 不过那血腥气味分明是从这屋里飘出去,但却看不到任何血迹,秦逍心下奇怪,正准备离开,猛然间意识到什么,猛然抬头,也便在此时,屋梁上一道影子凌空而下,速度快极,不等秦逍看清楚,一股凌厉的掌风临头而来。 秦逍想不到上面那人出手如此果断,反应却也是迅疾,足下一点,已经向后飘去。 那身影落地之后,正对秦逍,目光如刀,秦逍看清对方面容,“咦”了一声,愕然道:“怎么是你?” 从屋梁上偷袭出手的竟然是一位美貌熟妇,秦逍一眼认出,正是在紫寰殿见过的朱雀。 朱雀是天斋弟子,秦逍虽然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但对这美貌熟妇的情况却是颇为了解,晓得他是天斋九禽之一,深受洪天机器重,在东极天斋中的地位也是不低。按照毕方的说法,洪天机在岛上闭关养伤,多年来一直都是由朱雀管理蓬莱岛上的天斋弟子,没见到朱雀之前,秦逍还只以为朱雀是一名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直到在紫寰殿内,听澹台悬夜称呼这美妇为朱雀师姐,那时候才知道打理蓬莱岛的朱雀竟然是一位美貌熟妇。 朱雀的年纪已经不小,三十五六岁年纪,不过风韵犹存,而且皮肤白皙光洁,从五官脸型来看,年轻时候也必然是一位千里挑一的大美人。 此刻她身着锦衣便袍,秦逍见得那衣襟袖口竟然有金边,而且被胸脯撑起的高耸胸襟处竟然绣有飞龙绣图,这分明是天子便装,普通人可不敢如此装束,秦逍心知朱雀身上的便装定然是天子所有。 不过朱雀的身形倒是与圣人颇为酷似。 圣人因为注重保养,身段依然不失风采,而朱雀比圣人年轻得多,身段轮廓自然更为优美,沃胸高耸,丰腴之中不失妖娆,身形体态像是熟透了的浆果,自有一股别样的风韵。 众人在紫寰殿陷入绝境之时,魏无涯拼尽最后气力打开了一条生路,朱雀便是第一个带着洪天机的尸首离开,秦逍本以为她可能趁夜逃离皇宫,却想不到她竟然藏身于此。 只不过朱雀的面色此刻却颇为苍白,朱颜未老的面庞一脸警觉,那双眼睛则是极为冷厉地盯着秦逍。 “你不记得我了?”秦逍见对方盯着自己不说话,那如刀锋般的眼睛杀意凛然,想着对方已经与澹台悬夜水火不容,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己倒没必要与对方针锋相对,轻声道:“咱们在紫寰殿见过,我是剑谷弟子!” 朱雀冷哼一声,道:“你怎会在这里?” “自然是为了躲避追杀。”秦逍道:“天已经亮了,禁军在宫里到处搜找,现在出宫,那就是自投罗网。我准备在这里先暂避一时,等天黑之后再做打算。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朱雀脸色苍白,而且此时血腥味比方才明显要浓一些,秦逍虽然一时间看不出对方的伤口在哪里,也没见到对方身上有血迹,但还是判断对方可能受伤。 从紫寰殿分散之后,禁军可没有罢休,大批禁军到处搜捕追拿,秦逍虽然避开几队禁军的追捕,但昨晚还是听到时不时传来喊杀声,显然其他几路人还是与禁军有过交手,朱雀很可能在逃出紫寰殿后又遇上了禁军,与禁军厮杀受伤也不是不可能。 “与你无关。”朱雀冷冷道:“你自己去找地方,这里属于我。”语气不容商量。 秦逍犹豫了一下,见对方态度冷漠,而且对自己分明异常警觉,也不多言,只是一拱手,这才准备离开,经过朱雀身边,朱雀侧过身,向后退了一步,自始至终都是保持警惕。 “如果受伤了,你说一声,我带了伤药。”秦逍走到朱雀身边,停了一下,轻声道:“我就在隔壁屋里。”正欲离开,眼角余光却瞥见朱雀身形摇晃,扭头看过去,只见朱雀抬手搭在额头,脸上略显痛苦之色,似乎是不受控制往边上踉跄几步,几欲摔倒,幸好及时抬手扶住墙壁,秦逍这时候才终于看见,朱雀的后背处,竟然有一支弩箭没入进去。 正文 第一二九一章 疗伤 弩箭的箭杆已经被折断,不过箭簇没入皮肉,还有一小截显露出来。 此时天色已亮,晨曦的光芒从窗格之中透进来,秦逍却是看得很清楚,鲜血已经染红了后背那片衣襟,这时候终于明白血腥味道从何而来。 他心下吃惊,暗想朱雀六品境界,竟然被弩箭射中,看来昨晚从紫寰殿脱身之后,朱雀又遭遇到了极为严峻的险境。 “你中箭了?”秦逍不禁上前一步,朱雀却已经冷声道:“与你无干,出去!” 因为澹台悬夜的缘故,秦逍虽然并不将她当作敌人看待,但朱雀却显然并不将秦逍当做一路人。 秦逍皱眉道:“箭簇上是不是有毒?” 如果朱雀只是中了一箭,以她的修为,也不至于显得如此虚弱,连站立都不稳,瞧她脸色苍白,额头甚至已经渗出冷汗,秦逍猜想很可能是因为箭上有毒的缘故。 澹台悬夜从一开始就打算将剑谷众人置之于死地,没打算让众人活下去,而且他自身便是修武之人,肯定知道箭手们想要射中武者致命要害并不容易,既然如此,直接在箭簇上涂抹毒药,如此一来,只要射中,哪怕不是伤到要害,毒性却可以迅速蔓延,对武者造成极大的伤害。 朱雀却没有理会,一只手臂撑在墙壁上,似乎想要勉强站稳身体,脚下一动,却终是一软,整个人已经摔倒。 秦逍却是眼疾手快,距离朱雀也不远,身形一闪,抢上前去,这时也顾不得其他,拦腰抱住了朱雀,此时除了闻到那血腥味,更是有一种如兰似麝的体香味道扑鼻而来,正是朱雀身上散发出的成熟体香味道。 秦逍抢过来之时,朱雀微微变色,只以为对方是要趁势偷袭,带秦逍抱住她,她一只手掌也是贴在秦逍胸膛,只要吐力,必然能将秦逍打飞出去。 不过她反应迅速,手掌碰到秦逍胸口之时,便知道秦逍并无恶意。 她知道秦逍的实力并不在自己之下,如果对方真的有恶意,那么绝不可能显出这么大的破绽,任由自己手掌轻易拍到他胸口,是以及时收力。 秦逍抱着朱雀柔软的身子,虽然体香扑鼻而来,但此刻自然不可能有任何杂念,小心翼翼扶着朱雀坐了下去,轻声道:“箭毒看来十分厉害,你越是运功,毒性蔓延越快。” 其实朱雀自然知道这一点,她方才从屋梁落下,袭击秦逍虽然没有得手,但却因为运功已经感觉到身体极其不适,刚刚以为秦逍要袭击自己,运功出掌,虽然及时收力,但已经感觉到头晕眼花。 “我知道你修为不弱,用内力护住心脉,短时间内也不会有性命之虞,如果有足够的时间,你甚至可以将体内的剧毒逼出来。”秦逍道:“可是如果不将箭头取出来,你根本无法逼毒,你会一直消耗功力保护心脉,到最后便难以支持。” 朱雀没有说话,知道秦逍所言不虚。 如果箭头取出,就没有了剧毒之源,以自己六品修为,确实可以逼出毒液,可是如果箭头一直在自己体内,那么箭头上的剧毒始终存在,也会一直向体内侵袭,自己完全无法运功逼毒。 要命的是这支冷箭伤在后背,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取出箭头。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耽搁一分,对你的伤害就会增加一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取出箭头。” “为何要帮我?”朱雀依然保持警惕。 秦逍淡淡一笑,道:“你不是在明知故问?我和你确实没有什么交情,不过我与澹台悬夜水火不容,你似乎也和他结下了仇怨,既然如此,咱们也算是有共同的敌人。” “嗯!”朱雀对此倒似乎很赞同。 “你意下如何?”秦逍问道。 朱雀想了一下,终是道:“我欠你一份人情,日后自会偿还。”她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做事却很果断,转过身体,背对秦逍,显然已经接受秦逍帮她处理伤口。 秦逍道:“你稍等!”起身径自出门,朱雀扭头看了一眼,蹙起眉头,不知秦逍是否变卦。 片刻之后,却见秦逍回来,手里竟然提着一只大瓷罐,另一只手里拿着一盏已经点亮的油灯,朱雀有些诧异,秦逍却已经走到她身后一屁股坐下,道:“取箭的时候肯定有些疼,你忍一忍!” 朱雀只是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得罪了!”秦逍取出一支匕首,这是他一直随身携带,此时天已经大亮,屋内的光线很好,秦逍用匕首小心翼翼割开了箭伤边缘的衣襟,朱雀内外穿了三层衣衫,外面的锦袍下面是白色亵衣,鲜血已经将亵衣染红一片,最贴身的是一条肚兜,后面只有一条细绳。 如果对方只是青春少女,秦逍可能还会忌讳一些,不过看她年过三旬,虽然姿色依然出众,但毕竟不再年轻,肯定也是过来人,有些事情也就不会那般拘谨。 弩箭小巧锋锐,不似弓箭的伤口那般大,不过即使是一小片,伤口处却也已经肿胀起来,周围一圈发紫,可恰恰是在这映衬之下,却显得朱雀背脊其他地方的肌肤白皙如雪,而且娇嫩异常,如果只看她背上的肌肤,倒像是二十岁上下的姑娘家一般。 不过秦逍这时候没有精力去关注这些,虽然也惊讶于朱雀肌肤的白皙细腻,但却迅速将精力放在取箭上面。 朱雀闭着眼睛,当刀锋触碰到伤口处,她身体微微一颤,咬紧牙关,很快却见秦逍递过来一本书,吩咐道:“咬住!” 朱雀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书籍,咬在口中。 秦逍处理伤口既小心又迅速,本来朱雀并不知道秦逍拿进来的瓷罐里装的是什么,待得秦逍从里面取水清洗,朱雀才觉得这人做事倒也细心,事先做好了准备。 朱雀因为疼痛,额头和身上都是渗出汗水,这让她身上的体香味道更为浓郁。 好一阵子过后,才听秦逍道:“箭头取出来了,你先别动,我帮你处理伤口。是了,我身上带了伤药,效果不错,帮你敷上之后再用火炙,可以愈合伤口,不过以后可能会留下一点伤疤。” “不碍事。”朱雀的语气温和不少,道:“你尽管做。” 等到秦逍敷上药,又用火炙匕首封住了伤口,朱雀全身上下已经是汗水淋漓,就像是刚刚从水池之中爬出来。 秦逍看在眼里,钦佩道:“你真是女中豪杰,从头到尾都没有叫一声,换成是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未必能顶受得住。” “是否处理好了?”朱雀不理会秦逍的夸赞。 秦逍道:“处理好了。你休息一下,可以运功在体内的毒液逼出来。”加了一句道:“不用担心有人来打扰,我去门外帮你守着。” 朱雀倒不客气,道:“那你先出去吧。”语气之中没有感激,倒像是和路人说话一般。 秦逍心想难不成天斋弟子都是如此忘恩负义,这刚刚帮她取出箭头,她连个谢字也没有,似乎自己帮她是天经地义。 不过他也不多计较,寻思只要朱雀能活下来,澹台悬夜就多了一个厉害的对头,对自己有利无害。 当下收拾一番,道:“你体力消耗不少,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吃的。你放心,我不会走远,就在附近,之前禁军已经进来搜找过,应该不会再过来。” 朱雀只是嗯了一声,秦逍这才出门,朱雀扭头看了秦逍一眼,见他出门后,盯着被带上的门怔了小片刻,终是抬臂运气,准备用内力将体内的毒素逼出去。 到了六品境界,真气可以顺畅地运行于周身四肢百骸,以真气将毒液逼出,对六品高手来说并非难事,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 秦逍出门之后,顺手带上了门。 取箭之时,朱雀固然经受痛苦,秦逍自始至终也是小心翼翼,耗费了不少精力,这时候全身上下一阵解脱,就在走廊靠着墙壁一屁股坐下,心中却是牵挂起小师姑和沈无愁。 小师姑没有如约而至,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耽搁。 沈无愁脱身之时,是被人背着离开,而且剑谷众人也是分头脱身,小师姑只带着何生和沈无愁两人,何生本就受伤,好在那支箭无毒,不过中箭过后,何生的战斗力迅速下降,再加上一个沈无愁,如果真的被禁军盯上,只能靠小师姑一人保护。 朱雀的实力不在小师姑之下,她孤身一人,不用照顾其他人的安危,即使如此,却也是中了一支冷箭,如果不是自己帮她取箭,朱雀都可能会死在这里。 小师姑有人羁绊,真要是被围住,情况只能更加凶险。 沈无愁已经进入大天境,但禁军围攻紫寰殿之时,沈无愁已经无力再战,由此可见,那位便宜师傅的伤势应该是极重,否则但凡有一丝战斗力,当时也会拼力一搏。 秦逍只盼沈无愁没有性命之忧。 且不说便宜师傅对自己还算不错,传授了自己武艺,而且因为他才认识小师姑,最要紧的是,澹台悬夜分明是要谋朝篡位,若要铲除此等祸国大贼,有沈无愁这样的大天境相助,自己这边的实力也会大大增加。 ------------------------------------------------- ps:第一更送上,继续码字哈! 正文 第一二九二章 恶名 朱雀收功之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毒液潜入体内,若是换作普通人,早已经毙命,她一直以内功护住心脉,在秦逍帮忙取出箭头之后,虽然以内功逼毒,但要将体内的毒液完全清除,却也是耗时极长。 虽然体内毒液清除的差不多,但真气耗损极为严重,朱雀整个人已经是疲软不堪,十分虚弱。 四周一片幽静,朱雀忍不住向房门看过去。 早上秦逍取箭出去之后,就没有再进来,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一个白天,外面没有丝毫动静,这让朱雀忍不住怀疑,秦逍是否已经离开。 她勉强站起身,感觉浑身上下颇为无力。 虽然是六品修为,但为了逼毒,耗损的真气实在太大。 为了逼毒保命,哪怕将内力耗尽,那也是值得。 不过这次耗损的真气要恢复过来,至少也要三五天时间。 此刻朱雀是处于最虚弱之时,几名禁军出现,就可能要了她性命。 她缓步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终于打开门,身体探出去,左右看了看,走廊里没有人,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然有一丝失望,蹙起眉头,正要回屋,忽地记起秦逍之前说过,会在隔壁屋内待着。 她微一沉吟,终是走到隔壁屋子,见得房门虚掩着,犹豫一下,还是轻轻敲了敲门, 很快,就听得屋内响起声音,随即房门被打开,见到秦逍出现在眼前,朱雀竟是觉得颇有些宽心。 朱雀虽然神色冷漠,但心中却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在秦逍已经率先开口问道:“如何?” “差不多,已无大碍。”朱雀道:“天快黑了,你有什么打算?” 秦逍不答反问:“你饿不饿?” 秦逍不问还好,这一问,朱雀还真觉得腹中有些饥饿,而且口干舌燥,她不但消耗大量真气,而且体力也是损耗严重,此时只觉身子虚软,要命的是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令人食欲大动的香味,更添饥饿感。 但她也不好直接回答。 “进来吧。”秦逍转身进屋内,道:“我知道你运功之后,肯定体力消耗巨大,总要补补元气,所以准备了酒菜。”回头见朱雀站在门外没有进来,道:“愣着干什么,进来啊。” 朱雀在东极天斋的地位仅次于洪天机,这十几年来,在蓬莱岛更是发号施令,就算是道门九禽的其他几位,对她也是敬畏有加。 此时秦逍语气倒向是对她发号施令,这让朱雀先是一怔,蹙起眉头,但还是进了屋内,又听秦逍道:“把门关上。”却也是不由自主转身关上了门。 这屋里也是摆放着不少木箱子,秦逍却已经将两只木箱放在靠在一起,摆成一张小桌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面锦布,铺在了上面。 朱雀缓步走过来,只见秦逍已经取了一只极大的食盒,打开食盒后,竟是从里面变魔术般取出菜肴,片刻之间,竟然摆上了五六道菜,有荤有素,香味扑鼻。 朱雀喉头微动,忍不住问道:“从哪里弄来的?” “御膳房。”秦逍笑道:“除了御膳房,还能从哪里?” 朱雀诧异道:“你去了御膳房?”“总不能等着饿肚子。”秦逍摆好菜肴后,又取出碗碟,虽然环境简陋,但看那酒菜碗碟,就像是豪贵人家摆设酒席,“而且你损耗太大,如果不补补元气,对伤势没有好处。”取了两只小酒壶放好,这才抬手道:“坐下吃饭吧。” 朱雀打量秦逍一番,却是带着一丝狐疑之色,不过还是走过来,两人对面坐下。 秦逍拿起空碗,却是盛了半碗汤递过去,道:“这是人参乌鸡汤,很滋补,我特意挑选了这道汤,你补补元气。” 朱雀呆了一下,终是伸手接过,拿着汤勺,正欲食用,秦逍却已经含笑问道:“你不怕汤里有毒?” 朱雀却是抬头,瞪了秦逍一眼,虽然冷着脸,但这一瞪眼,却是风情动人。 秦逍也不再客气,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边吃边道:“宫里其他东西我倒没什么感觉,不过御膳房的酒菜确实不错。你在宫里肯定也是御膳房供应饮食,感觉如何?” “没感觉。”朱雀淡淡道:“食物只是补充体力的工具而已,如果太在意它的味道,就会分散精力。” 秦逍一怔,随即笑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何是天斋弟子中修为最高的人物了。你不愿意将精力放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想到什么,问道:“对了,我有个问题,可能有些冒昧,你不要见怪。” “我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不回答,谈不上见怪。” “你们东极天斋应该是属于道门吧?” “是!” “道家子弟不是出家人吗?”秦逍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你是天斋弟子,应该也是出家人,出家人出家人可以吃荤?” 朱雀却是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解释道:“东极天斋属于正一派,开派祖师是张道陵。正一派可以食荤,不过使用的是三净肉。” “三净杀?” “不见杀,不闻杀,不为己杀!”朱雀简明扼要道。 秦逍笑道:“看不见,听不见,不是自己所杀,这样的荤腥可以食用,原来如此。” “正一派和全真派不一样。”朱雀道:“全真派禁食荤腥,北边的道修几乎都是全真派,正一派的势力及不上全真派,主要分布在南方,我们东极天斋属于正一派。” 秦逍道:“明白了。所以我该称呼你为仙姑才对?” 朱雀并不打理,她为补充体力,也不客气,只是吃菜。 “朱雀仙姑,正一派可以吃荤,那么能不能婚嫁?”秦逍将一只酒壶送到朱雀手边,轻声问道:“仙姑可曾婚嫁?” 朱雀倒是十分淡定,反问道:“这与你有关?” “没有关系,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秦逍心想如果正一派禁止婚嫁,那么朱雀倒是真可惜。 她虽然年纪不轻,但依然风韵动人,五官精致,肌肤白皙,而且身材腴美,年轻之时必然是千里挑一的大美人,如果不曾婚嫁,还真是有暴殄天物的遗憾。 不过细细想想,秦逍觉得朱雀真有可能还是个黄花老闺女。 洪天机二十年前龟缩回蓬莱岛,那时候朱雀正当妙龄,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年纪,青春芳华,可是自那之后,就一直待在岛上,虽然偶尔也会离岛,但离岛是奉命办差,可不是出去谈情说爱。 岛上虽然有众多男弟子,不过看朱雀心性高傲,待人也是颇有些冷漠,在岛上又是高高在上,恐怕也看不中岛上那些弟子,自然不会与那些日子谈情说爱甚至成婚。 若果真如此,朱雀在岛上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一个风韵犹存的美貌熟妇,这二十年来竟然没有体会过男女之情。 洪天机那老道士竟然耽搁了朱雀二十年。 “你是秦逍?”朱雀忽然问道。 秦逍一怔,本想否认,但仔细一想,日后如果要联手朱雀诛灭澹台悬夜,终归是要显露身份,如果自己现在否认,那么双方从一开始的接触就互相不信任,以后也就不好合作。 现在坦诚相见,对以后双方的合作肯定有好处。 “是。”秦逍点头道:“仙姑也听说过我?” 朱雀淡淡道:“你的名声响亮的很,怎能不知?不过我听说秦逍不满二十岁,看你样子,比秦逍要大好几岁,是谁帮你易容?他的手法倒是很了得。” 秦逍心想朱雀不愧是精明过人,竟然已经知道自己是易容。 红叶易容手法高明得很,除非是极为亲近之人,否则根本不可能看出破绽。 “一位易容高手。”秦逍道:“以后你应该有机会见到。”顿了顿,终是问道:“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回蓬莱岛吗?” 朱雀摇摇头,两道柳叶眉锁起,道:“蓬莱岛已经是大难临头,很快就会烟消云散。” 秦逍诧异道:“此话怎讲?” “澹台悬夜两面三刀,此人心术不正,但却狡诈过人。”朱雀道:“他既然敢对道君下狠手,就一定是准备了后手。”放下筷子,看着秦逍道:“这一次道君谋划大计,岛上的天斋弟子几乎是倾巢而出,只留下尚付和二十多名弟子守卫蓬莱岛。”微仰首转向窗外,脖颈修长,却也是白皙如玉,喃喃道:“我只担心澹台悬夜已经派人登岛,控制了蓬莱岛,我若回岛,便是自投罗网。” “金乌等人还在宫里,他们若是知道道尊被杀?” 朱雀冷笑道:“那几个都是愚不可及之辈,澹台悬夜要应付他们,轻而易举。我如果猜想不错,那些人现在都会以为是我谋害了师尊,澹台悬夜定然会将谋害师尊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 秦逍听她语气,显然是对金乌等人充满不屑。 这时候又想起之前审讯毕方之时,毕方当时提及朱雀之时,亦是说朱雀狡猾多端,而且迷恋权势,对朱雀显然也是带着成见,现在看来,道门九禽之间倒不是铁板一块,互相之间矛盾不浅。 “这应该是意料中事。”秦逍道:“澹台悬夜袭击道尊的时候,除了剑谷弟子在场,天斋弟子便只有你一人。即使剑谷弟子出面为你作证,天斋弟子肯定也不会相信剑谷。” 朱雀不屑笑道:“那几人中,也就金乌略微有些头脑。不过他们知道道尊已经仙去,而澹台悬夜现在权势滔天,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是澹台悬夜杀了道尊的情势下,他们只会追随澹台悬夜。澹台悬夜掌控了京都,金乌那帮人为了眼前之利,即使怀疑道尊不是我所杀,却也会说服自己相信我就是凶手。”抬起手,将腮边一绺青丝撩起,淡淡道:“所以我注定要背上谋害师尊的恶名。” 正文 第一二九三章 盟友 秦逍叹道:“所以从此以后,你将会成为东极天斋的敌人?” “那倒不至于。”朱雀话一出口,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太多,没有继续说下去,重新拿起筷子。 秦逍故意道:“澹台悬夜将罪名扣在你头上,你也说金乌那帮人会听从澹台悬夜的吩咐,既然如此,东极天斋自然以你为敌,为何说不至于?” “你说的话比你吃的多。”朱雀淡淡道。 秦逍苦笑道:“仙姑,你应该明白,澹台悬夜既然掌握大权,肯定不会放过咱们。虽然咱们认识不久,但自此之后,只怕命运相同,都要被澹台悬夜置于死地。咱们坦诚相见,说句很现实的话,咱们联起手来,力量自然大一些,也许有机会诛灭澹台悬夜,如果真能如此,我能为国锄奸,你也可以为道尊报酬,对大家都有好处。” 朱雀看着秦逍,问道:“你自身难保,有什么实力与我合作?” “仙姑言重了。”秦逍笑道:“仙姑如果真的对我很了解,就应该知道,我在东北还有一支兵马,那都是骁勇善战!” 他话没说完,朱雀已经打断道:“我指的就是你的龙锐军。” 秦逍一怔。 “秦逍,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离开东北来趟这摊浑水。”朱雀缓缓道:“既然来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也肯定不会有闲情逸致在这里探听别人的虚实,而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回到东北。” 秦逍皱起眉头。 “你出关之后,虽小有波澜,但几乎是顺风顺水。”朱雀漂亮的眼眸盯着秦逍,唇角泛起一丝奇怪的笑意:“你是否觉得自己真的有过人之处?”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汪兴朝知道我背后有朝廷撑腰,一直都在忍耐,没有轻举妄动。而且他也想不到我出手会那般果断,所以才被我拿下了辽西,占了大便宜。” 朱雀的语气,已经表明她对东北的状况了若指掌,秦逍虽然奇怪她为何会如此关注东北的局势,但对方既然如此了解,自己倒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你明白就好。”朱雀道:“辽东军盘踞东北近百年,汪兴朝在大将军的位置上也坐了二十多年,谁若觉得他们很容易对付,那才是愚蠢透顶。汪兴朝不会怕你,他只是忌惮你背后的朝廷。” 秦逍微微点头,知道朱雀这是一针见血。 “可是你依靠的朝廷现在不存在了。”朱雀道:“京都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你以为汪兴朝一无所知?他暗中在京都广撒银钱,朝中许多官员都受过他的孝敬,他虽然远在东北,可是京都的情势他从没有忽略过。京都情况有变,他肯定已经起了疑心,一旦确定朝廷内乱,你觉得汪兴朝还会不会无动于衷?澹台悬夜虽然挟天子以令天下,但经过这次内乱,朝廷已经无力过问东北事务,汪兴朝对此一清二楚。” “我明白你的意思,汪兴朝只要晓得禁军叛乱,就可能对龙锐军动手。”秦逍皱眉道。 朱雀道:“可能?你以为汪兴朝是优柔寡断之人?你领兵出关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成为他必除之而后快的对手。你杀了他的儿子,他更是要将你碎尸万段!” 秦逍身体一震,骇然变色。 他刺杀汪东骏之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连汪兴朝都只能判断而无实证,朱雀又怎会知晓? “只要他确定朝廷无力过问东北事务,就一定会挑起战端。”朱雀淡淡道:“也许辽东军现在已经开拔,正向辽东进军也未可知。” 秦逍神色更是凝重。 虽然那边有顾白衣坐镇,但两军实力悬殊,真要在这个时候开战,对龙锐军自然是大大不利。 秦逍的策略本是要封住辽东军的商道,从商贸上打击对方,但这需要时间,如果持续三年五载,辽东军必将不攻而破,哪怕持续一年,也会对辽东军造成严重的打击。 不过京都之变却恰恰在这种时候发生,龙锐军在东北的布局还没有完全展开,此时直接与辽东军发生军事冲突,龙锐军的处境必将异常凶险。 “如果澹台悬夜定要置你于死地,根本不必自己动手。”朱雀道:“他只需要将你身在京都的消息传到汪兴朝的耳边,你和你的龙锐军便要大难临头。” 秦逍其实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进京的行踪异常隐秘。 汪兴朝对京都变故心存怀疑,可是如果知晓秦逍偷偷返京,必然会更加确定宫中有变,他的性情便是再谨慎,面对眼皮底下的龙锐军,哪怕不会完全确定京都出现大变,也很可能会出手。 秦逍知道龙锐军在东北的强势,不但触怒汪兴朝,也必然会让辽东军的那些将领们一个个心中怨恨,既然有了机会,那帮人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朱雀见秦逍面色凝重,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她本就美貌,笑起来却更是风情出众,轻声道:“秦将军,你既然想与我合作,自然要拿出应有的实力。如果你的龙锐军被辽东军吃了,敢问你还有什么实力与我联手?” 秦逍叹道:“如此说来,仙姑虽然被澹台悬夜栽赃陷害,失去了蓬莱岛,但却还有力量握在手里?” “等你确定有实力与我合作,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手里还有什么。”朱雀道:“事已至此,京都已经不是你可以继续待下去的地方,越早离开京都越好。”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天黑之后,我便会出宫。” “那你一路保重。”朱雀点头道:“今日你出手相助,我欠下你这份人情,以后自然会偿还。” “你不出宫?” 朱雀摇头道:“我出不了宫。我运功逼毒,真气耗损严重,要恢复元气,至少也要三五天时间。” 真气恢复之前,面对巍峨的皇城高墙,朱雀当然无法翻墙出去。 “你中了毒箭,澹台悬夜会不会知道?” “会。”朱雀点头道:“我从紫寰殿脱身,被禁军围住,虽然突出了重围,但却被冷箭所伤,此事禁军自然会禀报澹台悬夜。”秦逍皱眉道:“他既然知道你中了毒箭,肯定也知道就算不死,你运功逼毒会消耗真气,短时间内肯定无法出宫。”放下手中筷子,轻声道:“所以接下来这几天,只要没找到你,他一定会让禁军挖地三尺,将整个皇宫翻上三遍。”左右看了看,叹道:“禁军肯定还会再次前来搜寻,你元气大损,如果被禁军发现!”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朱雀却已经接道:“那我就必死无疑。” “所以你不能留在宫里。”秦逍道:“我不想我刚刚结下的盟友死在宫里。” 朱雀本来冷漠的表情不禁露出笑容,道:“盟友?我没有承诺你任何事情。” “既然有共同的目标,终究会走在一条道上。”秦逍道:“天黑之后,我们一起出宫。” 如果等到半夜,小师姑迟迟未能赴约,就只能证明那边情况有变。 要么小师姑已经带着沈无愁出宫,要么就落入了禁军之手,若是出宫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如果真的落入禁军手里,秦逍自知以自己个人之力,也根本无法将他们救出来。 当前情势,自己确实不能继续留在宫里耽搁。 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果小师姑真的被抓,那么也要先确保自己不落入澹台悬夜之手,这样才有机会救出小师姑。 澹台悬夜对夫子异常忌惮,实在不成,自己去找夫子想办法,厚着脸皮恳求夫子出手救出小师姑。 “你带我出宫?”朱雀有些意外,“难道你不怕我拖累你?你现在带上我,我就是个累赘,一旦被禁军发现,恐怕连你也跑不了。” 秦逍笑道:“真要到了那个时候,我自己脱身倒也容易。与其留在宫里等死,你不如赌一赌。” 朱雀想了想,终是微微点头。 “吃菜吧。”秦逍再次拿起筷子,竟是夹了一筷子放到朱雀碗里,“今晚要行动,必须保证体力充沛,要多吃一些。对了,这酒不错,你刚刚清理体内之毒,饮酒可以促进血液循环,对你有好处。”加了一句道:“毕方说过,你会饮酒。” 朱雀蹙眉道:“他还说了什么?” “算了,还是不说为好。” 朱雀盯住秦逍,秦逍只能叹道:“也没什么好话。就说你天赋虽高,却疏于练功,为人为人狡诈,贪恋权势!” 朱雀冷哼一声,问道:“你们将他怎样了?” 秦逍这才想起,毕方是小师姑处理,自己也没多问,却不知小师姑将他藏在何处。 “对了,道尊的遗体呢?”秦逍忽然想起,轻声问道:“你不是带走他的遗体吗?” 朱雀道:“禁军围攻,我中了冷箭,无法再护卫师尊,师尊的遗体落入他们的手里。”却是握起粉拳,目光冷厉:“不过我迟早会夺回来!” 秦逍心想等你夺回洪天机的尸首,那尸首只怕早就成一堆白骨。 7017k 正文 第一二九五章 调将 院内一时寂然无声。 田腾扫视众人,缓缓道:“你们也都听到了。萧谏纸带领部下潜入宫内,不说其他,仅此一条,便是死罪。圣人为此龙颜大怒,令杂家彻查此案。杂家这里有一份名单,念到名字的便先站出来。”从袖中取出一道文函,递给了宣诏太监。 紫衣监众人顿时都是显出惊骇之色。 此时大家明白过来,田腾刚一上任,就要清除异己,对紫衣监进行一番大清洗。 “听到名字的站起来。”宣诏太监高声道:“李长山,魏旭贺梁!”念了五六个名字,院内却是一片死寂,竟无一人站起身。 田腾冷笑道:“紫衣监内果然是叛党众多,对圣人的旨意视若罔闻。” 却见到人群中缓缓站起一人,冷声道:“田公公,圣人的旨意,紫衣监绝不敢违抗。不过你说卫监大人和两位少监大人谋反,可有证据?他们效忠圣人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别人信不信我管不着,可是我绝不相信他们是叛逆。” “哦?”田腾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轻拭嘴角,淡淡道:“你是在为萧谏纸他们喊冤?” “魏总管统领紫衣监近二十年,如果他要辞去总管之位,我们也不至于一无所知。”那人骨头倒是极硬,毫无畏惧道:“如今莫名其妙换了一位总管,突兀异常,我们看不明白。” 田腾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朝廷要任免官员,必须先要让你知晓?你是什么东西?” 那人还要争辩,杨复沉声喝道:“贺梁,住口!”向田腾道:“田总管,贺梁心直口快,并无不敬之意,还请总管恕罪。” “梁宽?”田腾冷哼一声:“怪不得要为叛贼鸣冤,原来是同党。来人,先将此人拿下!” 身边那将领一挥手,后面数名武士冲上前去,梁宽却已经拔出佩刀,叫道:“你们颠倒黑白,祸乱京都,我绝不屈服。” 他这一叫,只听“呛呛呛”之声响起,跪在地上的紫衣监吏员之中,却是有七八人拔刀出鞘,站起来欲要拼杀。 也便在此时,却听得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过去,却见到大批的武-卫官兵已经从四周包围过来。 紫衣监的官吏全都被集中到前院,衙署周围已经没有防御,这些武-卫官兵自然是趁机进入了衙署之内,包围到前院来。 众人都是变色,转眼之间,周围已经是黑压压的武-卫官兵,持矛握刀,如狼似虎。 “圣人英明,紫衣监果然隐藏大批叛贼。”田腾见得官兵将紫衣监官吏们团团围住,顿时底气十足,抬手指着那几个站起来的官吏道:“你们违抗圣旨,自然都是叛党。”扫视其他人,问道:“还有谁是他们的党羽,尽管站出来。” 上百名紫衣监官吏之中,却有不少好手,而且众人的兵器都在身上,若是放手一搏,却也未必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可是所有人都明白,就算能从紫衣监突围出去,却也逃不出京都。 对方既然今晚对紫衣监动手,肯定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若是正面拼杀,紫衣监自然就被扣实了谋反。到时候这上百号人可就一个也活不了。 “兵器都交出来。”一直没有开口的那名武-卫统领终于冷声道:“否则以叛党论处。”说完,却是直直盯着杨复,双眸之中杀意凛然。 杨复环顾一圈,周围都是虎视眈眈的武-卫官兵,在回头看了一眼紫衣监同僚,见到众人也都是看着自己。 他心中清楚,自己只要拔刀冲上前,这后面必然有一堆人跟随自己血战。 但结果必将对紫衣监造成毁灭性的灾难。 田腾也是盯着杨复,冷声道:“杨校旗,你想造反吗?” 杨复身体一震,终是解下佩刀,丢到前面。 紫衣监官吏们的士气顿时降到谷底,许多人显出绝望之色。 随即便有第二个 人将兵器丢了出去,很快,一阵跄噹之声大作,大部分官吏都交出了手中的兵器,另有少部分人还在犹豫,唯有先前站起的那几人却是握紧佩刀,完全没有缴械的意思。 “你们交出兵器,紫衣监便不再是紫衣监,而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贺梁长叹一声,道:“魏总管一手创立了紫衣监,多年来咱们紫衣监为国尽忠,也算是做了一些事情,更是让咱们活得像个人样。无刀在手,紫衣监毁于一旦,魏总管和诸位大人的心血也都付诸东流。” 边上一人也是冷笑道:“你们明知道是伪诏,却要束手待毙。杨复,你就算能活命,也是紫衣监的罪人。”刀锋向前,直指田腾,厉声道:“田腾,禁门之变,就是你下令殴打百官,今日你又以伪诏欲图接管紫衣监,这都是你们这帮乱党的阴谋。我效忠圣人,今日便要为大唐锄奸。”双足一点,已经从人群中跃起,率先向田腾扑过去。 “嗖嗖嗖!” 那人尚未靠近田腾,边上已经是弩箭齐发,“噗噗噗”之声不绝,转瞬间十余支弩箭将那人射得如同刺猬一般,那人摇晃往前走出两步,终是向前扑倒在地,就此毙命。 紫衣监众人见状,都是显出愤怒之色。 “诏书你们竟然不相信。”田腾怪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箭,高高举起:“这是什么,你们看清楚了?这是圣人的金剑令牌,金剑令牌在此,便是圣人亲临,谁敢抗旨?” 贺梁盯住金剑令牌,惨然一笑,道:“紫衣监的刀不会指向圣人。我们是忠是奸,天地可鉴。”猛地倒转刀锋,干脆利落地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其余几人也都不犹豫,纷纷回刀自尽,转眼之间,七八人已经是横尸当地。 杨复看着地上的尸首,神情呆滞。 夜色之中,秦逍正蹲在一棵大树之上,远远望着紫衣监衙署。 虽然与紫衣监衙署颇有些距离,但他目力惊人,自然也看到了武-卫官兵围住紫衣监,亦是看到官兵冲进了衙署之中。 衙署之中火光冲天,那是众多火把散发出的火光,虽然他无法看到衙署里到底发生什么,却也知道紫衣监今晚是大难临头。 昨晚他带着朱雀从宫里出来,倒也算顺利,出宫之后,在城中找了一处极偏僻的客栈落脚,朱雀在客栈恢复元气,而他先是去了自己的府邸,发现府邸里却是人去楼空,秋娘和护院们都已经不见,心知应该是书院已经安排他们离开了京都。 白天在客栈歇了一天,天黑之后,便即来到紫衣监,本是想看看萧谏纸等人是否从宫里脱身出来,若能见面,再商议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毕竟魏无涯死在洪天机之手,萧谏纸等人也知道澹台悬夜挟持了天子,紫衣监不会坐以待毙无动于衷。 不过他也明白,澹台悬夜已经知道魏无涯带人入宫,萧谏纸等人即使从宫里逃出来,也未必敢再回紫衣监衙署,今晚这一趟,也无非是碰碰运气。 但是看到武-卫官兵围住紫衣监,便知道紫衣监大势已去,肯定是指望不了他们。 他没有待太久,既然已经知道紫衣监的结局,继续留下来也没有益处。 京都已经实施宵禁许久,城中的巡逻队也多了许多,不过六品实力的秦逍自然是轻而易举避开巡逻的队伍,子时时分回到了客栈。 客栈早已经关门,他直接从后墙攀爬到二楼,离开时他打开了窗户,随意翻窗而入。 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心情却是十分的压抑。 忽听得敲门声响起,声音不大,秦逍身体一震,走到门边,低声问道:“谁?” “我!”传来朱雀声音。 秦逍倒是诧异,想不到这么晚朱雀还没有休息,而且自己刚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朱雀就过来,打开门,退到一旁,朱雀进来后,秦逍立刻关上了门。 朱雀就住在隔壁,十分方便。 出宫之后,秦逍为朱雀找了一套衣裳,朱雀此时穿的正是那套衣裳,倒 也是十分合适,虽然衣裳是京都妇人司空见惯的那种普通服饰,但却还是能将朱雀美好的身段勾勒一二。 虽然秦逍尽可能找了身朴素的服饰,但不得不说,有些服饰还要看是什么人穿。 如果是一般女人穿,这身衣裳再普通不过,但穿在朱雀身上,却让这套衣裳显得颇为出彩。 真正的美人,不只是样貌出众气质不凡,其实最要紧的是骨架,太小巧会显得小家子气,撑不起气质,太大了又显得太过粗壮。 朱雀虽然年纪不小,但秦逍不得不承认,她的骨架实在是最好不过,不显胖也不显瘦,胸襟鼓囊囊的自有本钱,而腰肢却颇为纤细,胯骨向两边蔓延,形成了两瓣美妙的弧线,圆滚滚饱满异常,整个人显得珠圆玉润。 又因为习武之故,再加上常年打理蓬莱岛,所以整个人的气质也是与众不同,冷傲不失威严。 “你去哪里了?”朱雀倒是不客气,直接过去在椅子上坐下,看着秦逍轻声问道,或许是在蓬莱岛一直高高在上,所以问起话来也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味道。 秦逍也不隐瞒,轻声道:“紫衣监被围了,澹台悬夜对紫衣监下手了。” “情理之中的事情。”朱雀并不意外,“之前一直没有动紫衣监,是忌惮魏无涯。魏无涯死了,紫衣监失去庇护,澹台悬夜自然再无顾忌。” 秦逍在另一张凳子坐下,点头道:“紫衣监这次恐怕要死不少人。” “不杀人不足以震慑紫衣监。”朱雀淡淡道:“紫衣监干的就是见不得光的事,他们比谁都清楚,现在从宫里颁下的旨意,肯定都是伪诏。澹台悬夜要控制紫衣监,就必须对紫衣监进行清洗。紫衣监在各地都有耳目,掌握了紫衣监,就掌握了大唐最强的情报衙门,澹台悬夜自然要将它握在手中。” 秦逍道:“不过紫衣监内并无搏杀之声。” “除非紫衣监的人真的想鱼死网破。”朱雀不屑道:“这世间不怕死的人终究是少数,无论是为了保住性命,还是为了保存紫衣监的实力,总会有人向澹台悬夜效忠。那些骨头硬的,肯定是死的最快的。” “仙姑真是智慧过人。”秦逍笑道。 朱雀淡然道:“只要看清楚人性,很多事情都能看明白。” 秦逍微微点头,道:“今晚行动的是卫武营的人马,看来京都的兵马真的已经被澹台悬夜彻底掌控。不过京都各支兵马就真的没有生出疑心?” “你以为澹台悬夜只有龙鳞禁军在手中?”朱雀看着秦逍道:“你莫忘记,澹台悬夜出自武川镇,澹台父子两代人都是武川镇的卫将军,武川镇的边军都是澹台父子的嫡系人马。澹台悬夜虽然进京任职多年,却从未和武川镇断绝联络,而且武川镇现在的卫将军也是由澹台悬夜向皇帝举荐,那里才是澹台悬夜真正的根基。” 秦逍猛然意识到什么,脸色更是冷峻。 “所以你应该想到,从他控制皇帝开始,就已经从武川镇调集了大批的将领进京。”朱雀道:“武-卫军统领唐长庚已经被斩,他手下的众多嫡系部将也都一同被处决。我还可以告诉你,现在武-卫军的统领叫做丁成思,出自武川镇,一个多月前带着十几名武川将领抵达京都,这批人在进京之前,澹台悬夜就已经准备安排他们进入武-卫营。” 秦逍一怔,朱雀继续道:“除了武川系将领,澹台悬夜还在拉拢怀朔镇。他以伪诏从怀朔镇也调来数十名大小将官,加上武川系将领,最近这两个月,陆陆续续有上百人从边关被调到京都,分别进入了京畿的各支兵马任职。武-卫营自不必说,神策军也已经有几十人被安插进去。” “调来怀朔将领,那是掩人耳目。”秦逍道:“如果都是从武川镇调人,所有人都知道这肯定是澹台悬夜操控。” 朱雀微点螓首道:“自然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不过有这帮人相助,澹台悬夜已经牢牢把控了京畿兵马。这些人都是出自边军,每一个都有军功在身,虽然突然被调动过来,可是凭借军功,他们很容易就能在军中立足。” 正文 第一二九六章 边军之患 秦逍脸色却是愈发凝重。 洪天机被杀之前,朱雀与澹台悬夜是同一阵营,她对澹台悬夜的情况自然了解不少。 他知道澹台悬夜曾经在北方武川镇待了很多年,不过澹台被调回京都已经十年,而且一直在宫内任职,十年时光说短不短,澹台悬夜与武川镇那边肯定也已经疏远。 毕竟朝廷最忌讳的是京官与地方官员有太深的来往,作为京都禁军统领,与边军私下有联络,自然更是大忌。 “他已经掌控了京都兵马,如果连边军都是他的人,事情可就更加麻烦了。”秦逍皱眉道。 他在西陵的时候,就知道大唐北方四镇边军。 唐军在北方一线部署了十万大军,设立了四镇,自西向东分别是沃野、武川、柔玄和怀朔四镇。 四镇十万大军,成为大唐帝国北方屏障。 因为黑羽将军的缘故,他对沃野镇一直存有好感。 不过对于四镇的具体情况,他知道的并不深。 一直以来,他甚至天真地以为北方四镇是铁板一块,上下齐心。 可是草原一行,从贺骨可敦挛鞮奴云的口中,他才终于明白,北方四镇非但不是铁板一块,甚至称得上是一盘散沙,四镇只见还存在着嫌隙。 这其中武川镇和柔玄镇甚至水火不容。 柔玄镇属于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的嫡系兵马,而武川镇官兵对太史家一直心存怨恨,是以这两镇的关系素来不睦。 “太史存勖勇武过人,也确实有领兵才干,但此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胸狭窄。”朱雀淡淡道:“北方四镇,他厚此薄彼,柔玄镇兵多将广,而且装备精良,这已经早就引起其他各镇的不满。” 秦逍想了一下,叹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我现在明白,皇帝为什么会让太史存勖统领北方四镇了。” “哦?”朱雀凝视秦逍道:“怎么讲?” “道理很简单,这是帝王之术。”秦逍苦笑道:“北方四镇有十万大军,如果派一名心胸宽广的大将统兵,对北方四镇一视同仁,这么多年下来,武川和柔玄两镇的恩怨也该化解了。皇帝却偏偏派了太史存勖,这恰恰只会加重两镇的对立。再加上太史存勖心胸狭窄,厚此薄彼,如此一来,四镇边军就难以握成一只拳头。” 朱雀看着秦逍,没有说话。 秦逍继续道:“皇帝登基之时,三州七郡叛乱,虽然最终平定,却也必然让皇帝心有余悸。”看着朱雀美丽的眼眸,轻声道:“皇帝害怕边军作乱!” 朱雀唇角泛起一丝浅笑,道:“你确实聪明。” “如果边军铁板一块,确实可以成为北方最坚固的屏障,但也很可能成为朝廷的心腹大患。”秦逍叹道:“李唐立国两百年,突然从夏侯家蹦出一位皇帝,就连皇帝自己心里都不踏实。三州七郡之乱被平定后,朝廷花了数年的时间整编大唐各州的兵马,一再削减兵力,而且派出监军,就是担心再有叛乱。以太史存勖为将,不但不会让北方四镇上下齐心,反倒是四镇互相制衡,特别是武川镇会死死盯着柔玄镇,如此一来,边军对朝廷的威胁也将会降到最低。” 朱雀显出笑容,成熟美艳,轻声道:“你年纪轻轻,就有此见识,果然不凡。” “仙姑觉得我很年轻?” “至少和我比起来,你还是个孩子。”朱雀淡然一笑。 秦逍本想调侃两句,但觉得还是不合适,只能道:“太史家与澹台家有深仇,澹台悬夜掌权之后,只怕不会饶过太史家。” “他篡夺大权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铲除太史家。”朱雀道:“从怀朔镇调回大批将领,本就是为了笼络怀朔边军。怀朔镇对太史存勖本就有不满之心,如今受澹台悬夜拉拢,很容易就倒向澹台悬夜。” 秦逍皱眉道:“照这样发展下去,难道会有一天边军会火并?” “我要提醒你的正是此事。”朱雀道:“京都已经被澹台悬夜一党控制,照现在的情势,已经是难以撼动。接下来如果澹台悬夜真的能够除掉太史存勖,甚至掌握北方边军,再想扭转局面铲除澹台悬夜一党,几乎是难如登天。” “所以绝不能让他控制边军的野心得逞!” 朱雀颔首道:“柔玄镇位于武川和怀朔之中,如果两镇自两面突然对柔玄发起攻击,会是怎样的后果?这些年武川镇被太史存勖存心打压,实力远不如从前,仅以武川一镇,绝非柔玄的敌手。但怀朔满编满员,而且怀朔官兵也都是骁勇善战,合两镇之力,柔玄的处境就很凶险了。” 秦逍皱眉道:“难道澹台悬夜不顾北方图荪人的威胁?” “他敢挟持天子以令天下,甚至杀害师尊,如此丧心病狂,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朱雀冷笑道:“如果计划周密,速战速决,在图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除掉太史存勖,图荪人还真未必敢轻举妄动。” “太史存勖难道没有提防?” “也许他一直在提防。”朱雀道:“不过谁又能相信,北方边军会对自己人发起袭击?太史存勖虽有提防,但心里肯定也不会相信发生那样的事情。而且主动权在澹台悬夜手里,太史存勖即使做好防备,又能提防多久?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总有疏忽之时。” 秦逍脸色凝重,心想京都已经大变,如果北方边军自相残杀,那么大唐就真的完了。 “你想铲除澹台悬夜,已经不是和他单打独斗了。”朱雀缓缓道:“大唐乱局已经开始,纸包不住火,澹台悬夜控制京都能够瞒过天下人一时,却无法一直瞒下去,一旦天下各州知晓澹台悬夜篡位,各路所谓的勤王之师立时就会高举旗帜,天下大乱。澹台悬夜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动作迅速,先控制京都,再对边军下手,也许在天下人发现真相之前,他还会向各州掺沙子。” 秦逍心下凛然,可是不得不承认,只要澹台悬夜手中握着天子这张王牌,确实可以做出大动作。 “天下一局棋,你是想沦为棋子,还是想成为棋局上的棋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朱雀凝视秦逍道:“这一局棋看似澹台悬夜占了先手,你的实力远不如他,不过你却也抓住了他的一处命门!” 秦逍闻言,反倒疑惑,不由问道:“什么命门?” “你自己想一想。”朱雀却故意卖关子,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站起身:“已经很晚了,早些歇着吧。”转身便走,秦逍看着她摆动的腰肢,大感诧异,只等她出门去,这才苦笑摇头,暗想这位仙姑还真是喜欢玩弄人,话说一半就戛然而止。 不过他心中清楚,比起自己,朱雀显然对澹台悬夜了解深得多,她既然说自己抓住了澹台悬夜一处命门,那自然不是信口开河。 只是一时间却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抓住澹台悬夜哪处命门。 当夜无话,次日用过早餐,秦逍却是留下朱雀,离开客栈,独自前往知命院。 虽然城中的巡逻队伍多出许多,但整个京都的秩序倒也井然,固然有无数官员落马或囚或斩,但这并没有影响京都人们的生活,为了生存,人们依然各自奔波忙碌,京都发生的大案,也不过是百姓饭后谈资。 青天白日前往知命院,反倒更是安全。 毕竟京都搜捕的人马肯定猜想不到他们要找的人在大白天会堂而皇之地走在大街上。 秦逍前往知命院,一来是想看看红叶是否已经返回,毕竟那晚和红叶分开后,便不知她下落,心里还真是放心不下。二来也是想向夫子表示感谢,如果那晚不是夫子现身,自己恐怕逃不脱澹台悬夜之手。最后一点,他是准备打算如果能见到夫子,想试探一下夫子对宫中变故的态度。 这些时日,四位大宗师都在京都,魏无涯和道尊洪天机直接卷入事件之中,甚至因此而双双殒命。 但大天师袁凤镜和夫子却似乎都在置身事外。 夫子那晚出现在宫内,由此可证明他已经知晓宫廷变故,但除了现身为自己解围,却并无参与京都变故之中,作为一位大宗师,朝堂发生如此大变,秦逍实在想知道夫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难道这位大宗师就眼睁睁地看着澹台悬夜篡夺大权? 一路上他倒也是十分警觉,唯恐被人跟梢,好在易容过后,无论是样貌还是装束都稀松平常,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得知命院外,看门的老头子打量秦逍两眼,显然不认识。 秦逍来过一次,认识这看门老头,不过这次样貌有变故,看门老头自然不认识。 秦逍知道在这里根本没有必要继续隐瞒身份,凑上前去,笑道:“韩爷,上次我和顾娘子一起来过,给你送来糖炒栗子!”他记得这开门老头姓韩,只是不知道老头子是否记得自己。 却不想老头子挥挥手,分明是示意秦逍进去,并无阻拦。 秦逍立马拱手谢过,也不知道这韩爷是看在秋娘的面子放自己进去,还是书院内早有交代,知晓自己会前来拜见,不加阻拦。 正文 第一二九七章 抛竿钓鱼 秦逍进了书院,按照记忆中的道路往前行。 他记得夫子是住在书院内的一片竹林边,还有个小池塘,上次见到夫子的时候,夫子便是在池塘边垂钓。 途中间或见到书院学子,不过这里的学子都很淡定,即使看到陌生人,也不以为意,只是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秦逍如今自然知道书院其实是一股很强大的实力,隐藏在京都,却不为人所知。 不过行走在书院中,你还真感觉不出这里会是一个高手如云的地方,更不敢想象这里面还有一位大宗师。 能够进入书院的人,似乎可以随意在书院走动,秦逍一路来到竹林边,途中却也没有任何人阻拦。 不过池塘边不见夫子踪迹,秦逍走到那小木屋边,见木屋的门窗都是开着,屋里的情状一眼可见,他不敢擅自进去,但从外面往里瞧,也不见夫子踪迹,当下就在门外的一块小石墩上坐下,寻思等着夫子回来。 知命院并不小,夫子可能在其他地方有事,既然来了,总不能还没见到夫子就走。 他屁股还没坐热,就听身后传来声音道:“你来做什么?” 秦逍听到熟悉声音,立刻回头,却见到一名长衫学子走过来,打量两眼,笑道:“红叶姐姐,你怎么这副打扮?” 红叶一身书院学子的打扮,身穿长衫,头戴纶巾,秀发扎起拢在纶巾内,乍一看去,倒像是个清秀的士子,不过那张秀美的脸庞自然是让秦逍瞬间认出来。 “这里是书院,当然是这样的穿扮。”红叶走过来,站在秦逍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还坐着的秦逍,有些不开心道:“你活着出来了?” 秦逍有些尴尬。 他潜入禁宫之前,红叶就提醒过,禁宫之内凶险异常,最好不要擅入,但最终自己还是进了宫,差点就没能活着出来。 “我后来去等你,你一直没到。” “我要是还留在宫里耽搁,你这条命还有没有?”红叶冷冷道:“如果不是夫子进宫,你还有命出来?” 秦逍尴尬笑道:“红叶姐,你是出宫搬救兵了?” “你还有心情跑这里来。”红叶蹙眉道:“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京都还能留?换做是我,早就飞回东北了。你在东北还有那么多部众,不怕澹台悬夜向辽东军透露你的踪迹,汪兴朝趁机收拾你手下那帮人?” 秦逍道:“确实担心,不过这次夫子和姐姐帮了我大忙,我总要亲自过来道谢。” “用不着。”红叶道:“你还是担心一下东北那边吧。” 秦逍叹道:“我准备今天就离京,临走之前,想和你们辞别。” 红叶道:“我知道了,夫子回来我转达给他。” “夫子不在书院?” “有事走了。”红叶干脆简单,“他说如果你过来,让你一路顺风。”顿了顿,才轻声问道:“你准备今天什么时候走?” 秦逍道:“等天黑之后吧。现在京都各门进出盘查都很严格,直接从城门离开,搞不好会惹麻烦。” “这边帮你安排好。”红叶问道:“你住什么地方?” 秦逍说了客栈的位置,红叶道:“下午会有马车去接你,你可以信任他,他会带你出城。” 秦逍对书院的神通自然不会有怀疑,感激道:“谢谢红叶姐。” “不用谢我。”红叶道:“你在京都没有立足之地了,唯一能站住脚的地方就只有东北了。”想了一下,才道:“顾秋娘和你府里的护院都已经被安排离京,他们正在赶往东北的途中,回到东北,你自然能见到他们。” 秦逍急忙起身,拱手再谢。 “澹台悬夜已经成了气候,如果你继续在京都活动,他必然会置你于死地。”红叶道:“你要保住性命,就只能先跑回东北了。” 秦逍叹道:“去了东北,他就能善罢甘休?” “他要对付的人太多,你不过是其中之一。”红叶道:“你回到东北,对他的威胁就会大大减低,他就没有精力先去对付你。”美眸一转,道:“你要是真的在东北站稳脚跟,其实澹台悬夜也奈何不了你,反倒是关内如果大乱,你倒真有机会入关兴唐。” 秦逍却觉得这种话不像红叶的口吻,难道是夫子交待红叶这么说? 他知道红叶其实对朝堂事务和权力之争没什么兴趣,故意试探道:“红叶姐姐,我现在很担心,澹台悬夜为了除掉我,会不会以天子之名颁下假诏,污蔑我是乱党,下旨让辽东军对付我们?如果汪兴朝拿了假诏,那可就是出师有名了。” “杞人忧天。”红叶很干脆道:“不会。” 秦逍一怔,红叶已经道:“比起你,澹台悬夜更忌惮汪兴朝和辽东军。他最乐意看到的局面,便是龙锐军和辽东军在东北互相拼杀,你们打得越久越好,如此他就不必去担心东北的威胁,可以将心思放到其他地方。所以你倒不用担心他会以假诏给予辽东军大义之名。”顿了顿,才道:“不过敌强你弱,你能不能在东北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本事,反正现在你在朝中已经没了靠山,真要是被辽东军打的狼狈不堪,朝廷也肯定没有一兵一卒去支援你。” 秦逍心中有数,已经猜到这些话可能是红叶与夫子平时谈话所言,红叶的武功虽然不弱,而且聪慧过人,但是军国大事却非她所感兴趣。 “你要不要去东北透透气?”秦逍含笑问道:“顾大哥在那边,你们是老熟人,可以见见面。” 虽然红叶自己从未提及过顾白衣,但秦逍自然早就知道他们都是夫子门徒,渊源极深。 “去东北?”红叶立刻摇头:“不去不去,我跑东北去做什么。京都就算乱了,和书院也没关系,反倒是去了东北,肯定更麻烦。反正反正只要沾上你,没有多少好事。” 秦逍略有些尴尬,却忍不住轻声问道:“红叶姐姐,有件事情我很想问你。书院既然知道澹台悬夜已经发动叛乱,而且野心勃勃,为什么书院这边却没有丝毫动静?夫子武功深不可测,难道不能出面帮助朝廷扳倒澹台悬夜?” “书院为何要帮朝廷?”红叶反问道。 秦逍一怔,红叶冷笑道:“不过是一群利欲熏心之辈互相争斗,为的是争权夺势,书院干嘛要卷入进去?夫子要是插手这些鸡皮蒜毛的事情,那天下也未免有太多事情要去过问,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读书垂钓?” “你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澹台悬夜虽然不是什么好人,难道被控制的那个所谓圣人就比澹台悬夜强?”红叶不屑道:“你若是看到路边有两条野狗在撕咬,难道会上前去帮一条野狗去咬另一条?” 秦逍心下感慨,暗想夫子门徒果然不一般,堂堂天子在红叶眼中,倒变成了一条野狗。 “姐姐,你们连天子都不在乎,为什么为什么会帮我这样一个小角色?”秦逍忍不住问道:“书院待我恩惠不小,无论是夫子,还是二先生和你,对了,还有顾大哥,你们待我都是极好,这又是什么缘故?” “别问我。”红叶立刻抬手止住,“可不是我自己要对你好,我是奉命行事而已。我和你无亲无故,要不是夫子吩咐,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你要想知道书院为什么帮你,以后见到夫子,你问他就好。”又道:“我还有事,没空和你在这里啰嗦。你回客栈等着去,到时候会有人去找你。”抬起手,做了一个请势,那分明是要送客了。 秦逍有些无奈,只能辞别红叶,径自离去。 待得秦逍走远,从竹林深处,才缓缓走出一道身影来,单手背负身后,手捻白须,正是夫子。 “走了?”夫子望向秦逍远去的方向。 红叶没好气道:“走了!夫子,你是怕他吗?都不敢见他。” “不是怕他,是怕麻烦。”夫子叹道:“你也知道,为师我最害怕的就是麻烦。”说话间,却是缓缓向池塘边走过去。 红叶跟在身边,道:“夫子,我也想知道,您为何要对他这么好?我还从没有见过你如此关心一个人,就算是几位师兄,你也没有担心过什么。你让我在西陵待了好几年,想知道的也只是他的消息,可从没有关心过我是好是坏。” “小丫头吃醋了?”夫子笑道:“你这丫头可真是没良心,要不是让你在西陵那边独处几年,你的修为进展会那么迅速?你可别忘了,你去西陵的时候,才刚刚进入五品,如无意外,以你的资质,晋升六品最快也要六七年的时间。但经过西陵的历练,你今年肯定可以晋升六品,省了几年的时间,这还不够?”说话间,已经走到池塘边坐下,顺手拿起了架在边上的钓竿。 红叶过去在夫子身边蹲下,撒娇般道:“夫子,你就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不惜心血要栽培他?” “丫头,他是谁其实不重要。”夫子抚须道:“重要的是他应该做什么。老夫在他身上耗费精力,不是想让他明白自己是谁,而是想让他去做自己搞做的事情。”抛竿钓鱼,意味深长道:“一个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其实没什么关系,可是如果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可就麻烦大了。” 正文 第一二九八章 同行 京城以西近百里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在夜色之中吱吱前行。 只等到来至一处小湖边,马车终于停下。 湖边一圈都是茂盛的芦苇,夜风吹动,芦苇摇晃,清幽异常。 车夫放开手中的马缰绳,起身走到车门前,掀开车帘子,恭敬道:“先生,到了!” 从车厢内走出来一名年过五旬的长者,一身长衫,站在车辕头,环顾四周,终是回头向车厢内道:“可以出来了。” 很快,秦逍率先从车厢内出来,而朱雀竟然也随在身后出了车厢。 那车夫却是吹了个口哨,马上从芦苇丛里回应了两声口哨,随即便一人从芦苇丛中出来,牵着一匹高头大马,松开马缰绳,上前来,冲着那长者一拱手,显得十分恭敬。 “后生,我们就送你到这里。”长者向秦逍道,指向从芦苇丛中出来的那匹马道:“不知你们是两人,只准备了一匹马。” 秦逍却是向长者深深一礼,道:“多谢先生相助,晚辈必当铭记在心,不敢忘却。” “不必如此。”长者笑道:“老夫也是偿还人情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中,越早忘记越好。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以后也不会再相见。” 秦逍一怔,长者却是微一拱手,转身回到车厢内,那马夫也上了车辕头,坐在车夫边上,也不啰嗦,一抖马缰绳,迅速离去,片刻之间,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逍望着那马车消失,却还是冲着那边拱了拱手,这才叹道:“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这以后还不知如何报答。” “一路上你们没有说几句话,我看他似乎也不知道我们是谁。”朱雀开口道:“这没什么不好,萍水相逢,各走各的路,不要有太多的牵绊。而且他说了,只是偿还人情,以后不会相见,来往太多,未必是福。” 秦逍点点头,抬头看了看天幕。 月色幽幽,夜风习习。 “我们是不是也该分别了?”秦逍看着朱雀,感慨道:“今日一别,下次也不知何时相见。” 朱雀嘴角却是泛起一丝浅笑,道:“你似乎有些不舍?” “毕竟也是共患难过。”秦逍笑道:“你伤势如何?” “再有两三天应该就能恢复了。”朱雀道:“你是要回东北?” 秦逍点头道:“主将久不归队,容易生变。你也清楚,澹台悬夜势力日盛,我手中只剩下龙锐军这一张牌了,如果连这支兵马都出了问题,便再无机会为国锄奸了。” “能有自知之明,这是你的长处。”朱雀微点螓首。 秦逍指着那匹骏马道:“你能不能骑马?你若能骑马,那匹马归你,你骑马离开就好。” “那你怎么办?” “我回头看看能不能找到马市买一匹马。”秦逍道:“好马买不着,不过劣马总能找到。” 朱雀道:“你急着回东北,如果路上买不到马,岂不耽搁?” “那也没办法。”秦逍道:“只有一匹马,我总不能自己骑走,让你徒步而行。” 朱雀道:“其实那也无妨。” “不行。”秦逍摇头道:“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你一个女人,又是咳咳,又长的那般好看,如果遇上歹人,你功力没有恢复,那可就麻烦大了。算了,马匹归你,我不和你争。” 朱雀难得显出温和笑容,道:“你担心我遇上歹人?” 她本就样貌美艳风韵犹存,这一笑之间,却更是风情动人。 秦逍只是一笑,犹豫一下,还是道:“我帮你牵过来。”便要过去,朱雀却已经摇头道:“不必。” “怎么?” “你可知道财帛动人心的道理?”朱雀叹道:“我人老珠黄,就算遇上歹人,他们也不会见色起意。不过若有马匹,他们知道骏马昂贵,反倒会给我带来祸端。” 秦逍一怔,朱雀自称人老珠黄,那当然是谦逊,以她的姿容和身材,就算年纪大一些,也足以让男人想入非非,不过她说歹人看到骏马生出歹心,那还真不假。 一个美貌妇人骑着一匹骏马,反倒更容易让心术不正之人生出邪念。 “其实我现在已经无处可去。”朱雀幽幽道:“我功力没有恢复,孤身一人走远道,确实凶险。” 秦逍皱眉道:“你准备去哪里?如果顺道,我先送你过去。” “如果不麻烦,可否让我先随你去东北暂避一时。”朱雀带着一抹风情的双眸凝视秦逍,平静道:“澹台悬夜欲杀我而后快,在京都找寻不见,自然会派人四处搜找。紫衣监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那帮太监的耳目遍布各州!”说到这里,却是摇摇头,轻叹道:“罢了,不给你添麻烦了。” 秦逍心下一转,心想朱雀智略过人,如果此人到东北暂避,暗中帮自己出谋划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是天斋之人,对澹台悬夜了解颇深,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要应付澹台悬夜,身边多一个了解敌手的谋士当然是再好不过。 但他也知道,正因为朱雀智略过人,她主动提出要跟随自己去往东北,这倒有些蹊跷,自己却还是要多留一个心,对她多一些戒备。 “无妨。”秦逍笑道:“反正澹台悬夜已经将我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你在不在东北,他都要置我于死地。”径自过去,翻身上马,催马到了朱雀身边,伸出手来。 朱雀也没有犹豫,伸手过去,秦逍拉了朱雀上马,坐在自己身后,不再耽搁,拍马便走。 朱雀一开始还往后移,虽然两人年纪相差颇大,但毕竟男女有别,朱雀显然还是有些注意。 不过这骏马跑起来,那可就由不得她保持距离,不用秦逍吩咐,也只能两手抓住秦逍的腰带,骏马飞奔,朱雀的身体也是不由自主贴上了秦逍的后背。 秦逍对朱雀的态度其实颇为复杂。 有朱雀这样的盟友共同对付澹台悬夜,这当然不是坏事,秦逍也很乐意与这位了解澹台悬夜的仙姑携手合作,不过朱雀又偏偏是东极天斋的人,秦逍对东极天斋和那位道尊并无什么好感,如果不是因为朱雀和澹台悬夜已经翻脸势成水火,这位仙姑反倒是澹台悬夜那边的重要助手,也是自己的劲敌之一。 敌友的角色转变就在瞬间。 秦逍也无法保证,如今朱雀虽然已经不是敌人,但谁能保证日后朱雀不会因为其他利益改变立场? 这世间从无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一切都会因为利益而随时改变立场。 所以秦逍虽然愿意与朱雀联手,却也不敢完全信任这位仙姑,对她保持着警惕之心。 而他相信朱雀也是同样的心境。 他只觉得这世间当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发生。 自己进京之时,孤身一人,如今回东北,竟然带回一名成熟美貌的道姑,而她还是大宗师洪天机的弟子。 世事无常。 纵马飞奔,一开始倒也没什么感觉,心里只想着尽快赶路,尽早出关。 不过跑出十几里路,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一开始朱雀只是两手抓住他腰带,虽然身体贴近,但朱雀却还是尽量不让身体紧贴,但秦逍急着赶路,骏马速度越来越快,朱雀只能双臂向前,环抱住了秦逍的腰。 秦逍本来还没有注意,只等到后背被两团腴沃挤压,这才有了感觉,只感觉那轮廓和弹性着实出众,或许是因为练功的缘故,饱满挺拔却不是弹软。 秦逍有些尴尬,其实他也知道朱雀肯定也很尴尬,但两人也都只能装作不知道。 途中不止一日,遇见城池便会进城饱餐一顿,然后补充一些干粮和水,偶有休息之时,朱雀只是运功调养,至于在马背上两人身体相贴的暧昧状况,两人都是只字不提,谁提谁尴尬。 数日之后,终于进了幽州境内,黄昏时分,秦逍见到路边有一处池塘,便停下马来,暂作歇息,吃些干粮。 秦逍感觉脸上有些发黏,过去在池塘边想要洗把脸,捧水到脸上,却发现脸上不少像浸水面粉般的东西往下落,先是一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红叶为自己易容过后的效果已经到了时间。 红叶帮自己易容的时候就说过,虽然易容后以假乱真,但效果只能保存十天。 他也不知道红叶是用什么材料易容,但算了算时间,十天之期已经到了。 易容之后,虽然面貌改变,但其实脸上不是很舒服,如今远离京都,秦逍也不再犹豫,就在池塘边用清水将那些稀奇古怪的材料洗净,好一阵子之后,忽听得天边隐隐传来惊雷声,皱起眉头,天色已经暗下来,看样子竟是有一场大雨要袭来。 他回到朱雀这边,朱雀刚吃完干粮,忽见到一个陌生男子过来,但身上的衣衫却又熟悉,先是一怔,随即盯着秦逍面孔道:“你?” “仙姑不用诧异。”秦逍笑道:“你知道我先前是易容改扮,这才是我的脸。” 朱雀显然看得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微点螓首,道:“想不到你面貌倒是很俊俏。”话一出口,似乎觉得夸赞一个男子的样貌似乎不妥,刚好天边又传来惊雷声,抬头望过去,轻声道:“要下大雨了!” 正文 第一二九九章 陌影 秦逍立刻收拾,道:“这场雨小不了,咱们得找个地方避雨。”环顾四周,旷野茫茫,非但没有村落,连个树林也没有。 两人也不耽搁,上马继续东行,没走多远,天上一道闪电划过,随即天边响起隆隆雷声,豆大的雨点顷刻间便落下来。 秦逍纵马飞驰,环顾两边,只盼能找到避雨之处。 这场雨确实不小,暴雨倾盆,片刻间两人的衣裳全都被打湿。 一口气奔出十几里地,两人都已经是落汤鸡一般,朱雀身体尚未恢复,雨水打湿全身,显然也感觉到寒意,更是抱紧了秦逍,似乎想从秦逍身上吸取一些热量。 “东北角好像有片树林。”秦逍回头道:“咱们过去瞧瞧。” 朱雀这时候自然也没有其他注意。 秦逍纵马拐过去,踏上一片绿草地,没过多久,就看到一片树林,靠近之时,秦逍欢喜道:“好像有屋子,真是庆幸。”策马过去,却发现竟是一处野庙,不过庙宇周围都长满了青草,门头上的匾额也是落下来,墙面更是残破,甚至长了不少青苔,却是一座荒废的野庙。 秦逍倒也知道,大唐也曾一度佛法兴盛,民间大肆修建庙宇,不过从先皇帝德宗开始,就开始崇信道教,上有所好下必效之,民间也开始大兴道教,佛门反倒开始衰微,许多庙宇的僧人难以维持,纷纷远走,许多庙宇也就荒芜。 秦逍下马过去,推开虚掩的门,朱雀也下了马,等秦逍进去查看一下,过来叫唤自己,朱雀这才牵了骏马进去。 只见殿内的神像已经坍塌,布满灰尘,而且庙内昏黑一片,也辨识不出是哪位菩萨。 秦逍也不失礼,拜了几拜,扭头见朱雀将马匹牵到角落处,心想朱雀是道门弟子,不拜菩萨也是理所当然,不过她牵马进庙,显然是担心骏马淋雨,这心肠倒也不差。 这处破庙不算大,却也不算小,秦逍转了一圈,进门正对一道隔断墙,那是供奉佛像所在,隔断两边都有道路,而且还悬挂着早就已经破旧不堪的布巾,以前应该是遮挡的门帘子。 秦逍绕到后面,却是发现这后面竟然有两处干草堆,似乎以前有人在这里落脚,用干草简单铺了睡铺。 此外屋内多有枯败的梁木,秦逍做事干脆,找了一根细一些的梁木,用随身的利刃裂成一小块,又取了一些干草,取石引火,很快就生起了一堆篝火,火光亮起来,朱雀这才转过来,见秦逍已经生起苟活,浅笑道:“你做事很麻利。” 她年纪本就比秦逍大不少,再加上居高临下惯了,这语气倒像是长辈夸赞晚辈。 秦逍呵呵一笑,抬头看过去,愣了一下。 朱雀的乌发被完全打湿,青丝黏在白皙光洁的脸上,黑白分明,她的气质本就十分出众,脸型线条比较圆润,五官也都挺精致,虽然三十多岁年纪,但样貌却颇美艳,固然不能与小师姑和麝月那等万里挑一的绝色佳人相比,但姿色却绝对不在挛鞮可敦之下。 两人的美貌各有千秋,若说挛鞮可敦艳丽华贵,那么朱雀自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毕竟是修道之人,气质颇为脱俗。 不过两人的身段都是极好,充满了成熟之美。 不过朱雀被雨水打湿全身,衣襟也就紧贴身体,却是将她成熟丰美的身体线条完全勾勒出来,沃胸饱满挺拔,腰肢收缩,因为习武之故,所以身体线条比之挛鞮可敦多了一些硬朗,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舒美气息。 秦逍却是不禁脸一红,别过脸,略有些尴尬道:“仙姑,你烤烤火,衣衫都湿了,可以可以脱下来烘干,否则穿着湿衣裳容易受凉。”起身来,道:“我去前面。” “你身上不都湿着吗?”朱雀在后面道。 秦逍笑道:“我身强体壮,不碍事。”径自饶过隔断,到了前面去,找了一块石头坐下。 不过全身上下湿漉漉的,确实不好受。 忽听到后面传来希希索索的声音,秦逍知道朱雀肯定是在脱衣裳,脑中不由又浮现出刚才看到的沃胸腴臀之景,不由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心想朱雀是道门仙姑,而且比自己大许多,自己竟然想入非非,真是不该。 只是血肉之躯,脑中浮现那成熟丰美的身段,却也是人之常情。 片刻之后,听到朱雀声音传来:“秦逍,你把衣裳都脱了,丢到这边,我帮你烘干。你说过自己身强体壮,耐得住凉意。” 秦逍忙道:“不用不用。” “不好意思?”朱雀轻笑道:“你不是说穿着湿衣裳会受凉?赶紧拿过来,没那么忌讳,我都可以做你姨了。” “那以后我叫你雀姨?”秦逍哈哈笑道,不过一身湿衣裳确实难受,当下也不客气,脱去衣裳,只留一条贴身短裤,到隔断边上,将衣裳一件件丢了过去,边道:“麻烦了!” 朱雀道:“是我给你添麻烦,你不必客气。” 秦逍心想人心换人心,自己待朱雀不差,朱雀现在对自己的态度显然也好了很多。 脱去衣裳,反倒是一身轻松,虽然有些凉意,不过他六品修为,那点凉意自然是不在话下。 “雀姨,你叫朱雀,这是你们道门九禽的绰号吧?”秦逍问道:“你真名叫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随便问问。”秦逍道:“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那边沉默了片刻,终于听得朱雀道:“梁陌影!” “啊?”秦逍一时还没听明白。 “陌上桑,月下影。” 秦逍念了一遍,赞叹道:“这名字真是好听,雀姨不好听,我叫你影姨,你说好不好?” “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朱雀道:“这名字也不是父母给的,是我自己给自己取的。” 秦逍一怔,奇道:“为什么?” “道门九禽都是孤儿,自幼没有双亲,都是师尊游历天下之时收养。”朱雀缓缓道:“师尊在受伤之前,最喜游历天下,其实很少在岛上待。他每一次回去,都会带回几名孤儿,岛上上上下下有五六百人,有半数是师尊收养的孤儿。师傅带他们回岛,种地打渔,衣 食无忧,而且还会传授他们炼气之法,资质太差也就罢了,如果资质过人,师尊就会收为真正的门徒。” 秦逍诧异道:“道尊收养了很多孤儿?” “我知道你对天斋有成见,也觉得师尊是在祸乱京都。”朱雀轻叹道:“可是有时候,许多事情不是你见到的那般简单。”顿了顿,才继续道:“师尊当年被妖后差点害死,虽然保住一命,但这二十年来,他老人家受的苦又有几人知道?连岛上许多弟子都不知道,师尊受伤的头几年,为了恢复经脉,都是咬着东西运功,否则会因为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痛苦叫出声,甚至都有可能咬断舌头!” 秦逍头一次知道此事,顿时不知该怎么说。 “师尊无数次想自尽,摆脱那种痛苦,但他明白,如果他不在了,东极天斋必然会分裂,他半生心血毁于一旦。”朱雀感慨道:“而且妖后令他痛不欲生,他也不甘心就那般放过。” 秦逍立刻问道:“影姨,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的也不多。”朱雀道:“师尊并无细说。” 秦逍有些失望,他知道朱雀这句话十有八九是假,两人的关系虽然近了不少,但有些事情还是互相防备。 “对了,你年纪轻轻,怎会如此迅速踏入六品?”朱雀语气疑惑:“据我所知,能在二十岁之前突入六品,几百年来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且据我所知,你并非自幼练功,你在西陵做过狱卒,听说那时候你的武功稀松平常。如果我没说错,你只花了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就进入六品,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那么简单了。” 秦逍知晓朱雀说的很随意,但分明是在打探自己的底细,只是叹道:“可能我真的在武道上有过人天赋吧。” “哼,不说就算了。”朱雀竟有一丝娇嗔,道:“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只怕是有人以移经通脉之法助你突破。” 秦逍心想以朱雀的见识,能猜到这一点也并不奇怪,毕竟不到三年时间突入六品,那是妖孽不过的存在,如无奇遇,很难让人相信。 “不过那人能牺牲自己成全你,也是罕见。”朱雀叹道:“他一定是将你当成可以托付之人,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秦逍立时想到苏宝瓶,感激之余,想到他已经立时,心中黯然。 “你修的是不是道门心法?”朱雀忽然问道。 秦逍想到自己练气是从【太古意气诀】开始,也不隐瞒,道:“是道门心法!” “真的?”朱雀的语气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秦逍不知朱雀为何突然兴奋起来,只能道:“影姨不相信吗?” “没有,那那很好。”朱雀似乎也感觉自己失态,镇定了一下,才道:“那我问一个问题,你你不要骗我。” 秦逍心想如果是不能回答的问题,我可不老实回答,只能道:“什么?” “那个!”朱雀似乎很犹豫,沉吟片刻,才问道:“你是童子之身吗?” 正文 第一三零零章 风雨野庙 秦逍万没有想到朱雀会问出这个问题。 大雨中的破庙,孤男寡女,一个成熟美艳的道姑询问自己是不是童子之身,这让秦逍心中升起异样之感。 “你你不想回答没关系。”朱雀虽然是成熟女人,不过问出这个问题后,似乎也有些慌乱,急忙道:“你不用回答的。” 秦逍心下有些好笑,暗想问出问题的是你,现在说不用回答的也是你,既然如此,为何要问? 其实他也奇怪,朱雀虽然美艳,但这阵子相处,举止却是很端庄,骤然问出这样敏感的问题,出乎意料。 这是隐私问题,朱雀既然说不必回答,秦逍也就没有回答,心中反倒生出一丝调侃之心,反问道:“影姨,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如实告诉你,你觉得成不成?” “什么问题?” 秦逍也是略有些犹豫,但终是问道:“你你有过吗?” 仙姑显然一时没有明白过来,疑惑道:“有过什么?” “就是!”秦逍壮着胆子小心翼翼问道:“你有没有和男人” 他还没说完,朱雀竟然干脆利落道:“没有,我是修道之人,不恋红尘俗事。” 秦逍忙道:“是是!”心想自己之前就猜错朱雀可能还是处子之身,现在看来,确实如此,看来她年纪虽然比自己大,但是在男女情爱之事上,却远没有自己丰富。 那边一时没有声音,秦逍也是尴尬,好一阵子之后,才听朱雀道:“你怎么不说?” “什么?” “你答应我回答你的问题之后,你会!” “不是。”秦逍叹道:“有次一时冲动,所以就!” 朱雀竟似乎有些失望,“哦”了一声。 秦逍感觉很是奇怪,暗想我是不是童子之身,与你这位美貌道姑有什么关系?怎么听闻我不是童子,你会表现的如此失望。 那边又是沉默片刻,才听朱雀轻声问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秦逍愈发觉得奇怪。 按道理来说,朱雀绝不可能和自己讨论这种敏感的话题,她连续问出这类问题,显然不对劲,但一时却又想不通到底有什么蹊跷,只能道:“这个不好说。不过我喜欢聪慧的女子。” “哦?”朱雀笑道:“只看样貌,你又怎知聪不聪慧?” “所以我不会一见钟情。”秦逍道:“要相处一段时间,所谓日久生情嘛!” 朱雀“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 外面风大雨大,好在这荒废的庙宇虽然废弃,而且漏风,不过屋顶残破之处倒不多,只一处屋角上面残破,倒不至于淋雨。 “影姨,我看这场雨今晚是停不了。”秦逍道:“这些天咱们赶路太急,也没有好好休息,正好今晚你可以安心睡一觉。衣服哄干后,你早些休息,我守着就行。” 朱雀道:“那也好,下半夜你叫醒我,咱们替换。这些天你也辛累了,你的褂子好了,先穿上吧。”很快,就从隔断后面探出一只手臂来,秦逍上前 去,见到手臂没有衣襟,玉臂如雪,光滑细腻,知道朱雀并没有穿衣服,忙接过褂子,心想这仙姑的肌肤真的是比少女还要细腻。 他忽然想到,道尊洪天机是药理大家,朱雀是道尊心腹门徒,懂得药理自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研制一些延缓衰老的药物,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这些天两人共乘一骑,朱雀身上的体香味道沁人心脾,现在想想,朱雀的体香似乎家含着花草香味,恐怕这与长期服用药草也有关系。 他穿上贴身小褂,忽然想到什么,问道:“影姨,还有一件事情,咱们上次还没说完。” “什么?” “你记不记得你说过,我可以抓住澹台悬夜一处命门。”秦逍道:“你让我自己想想,可是我想破脑袋,也没想出结果来。” 朱雀叹道:“你当真一丝儿也没想到?” “我太笨,确实想不到,还请影姨指点。” “其实你已经在他的命门之上了。”朱雀道:“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庙里啊!” “你真的好笨。”朱雀无奈道:“你脚下的土地,属于哪里?” “幽州!” “不错。”朱雀道:“幽州就是澹台悬夜的命门,你想不到?” 秦逍更是迷糊,疑惑道:“幽州是他的命门?这这从何说起?” 朱雀缓缓道:“幽州之地,非比寻常,往北就是怀朔镇驻军之地,往东是榆关,进出榆关,必经幽州,你说幽州算不算是东北的门户?” “确实如此。”秦逍点头道:“幽州的位置十分重要,只要封锁燕关,就掐住了东北的喉咙。” 幽州入辽西,本来只需要经过榆关,但辽东军控制榆关之后,就再也没有放过手。 朝廷对辽东军自然存有忌惮之心,所以幽州在朝廷的默许下,在东边一开始修建土堡构筑防线,此后则是渐渐将沿线土堡连成一线,修建关隘,到如今已经构筑了一道关隘,被称为燕关,虽然规模比不上榆关,但却也是易守难攻,而且屯兵驻守,所以从幽州去往东北,却是要经过两道关隘的盘查。 燕关掌握在幽州军手中,驻军兵马虽然不多,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你可知道,朝廷要供应北方四镇的军需,而怀朔镇的物资供应,大部分都是出自幽州?”朱雀缓缓道:“幽州大半的赋税,都是供应给怀朔镇。从京都运输物资劳师动众,而且途中的消耗就很巨大,所以幽州有工部设立的武库,许多兵器就是在幽州锻造,怀朔镇军的兵器更换,直接是从幽州运送。此外幽州还有粮仓,朝廷在幽州修建了大粮仓,规模虽然比不得洛口仓可以储存千万石粮食,但在大唐六大粮仓之中,位居第三,囤积百万石粮食轻而易举。” 秦逍道:“你是说怀朔镇的兵器粮草都是幽州直接供应?” “幽州其实就是怀朔镇的后勤仓库,没有幽州在背后支撑,怀朔镇立刻就会崩溃。”朱雀平静道:“所以只要幽州能钳制怀朔,澹台悬夜想要两路镇军夹攻柔玄的计划就会泡汤,自然也就无法掌控边军。” 秦逍皱眉道:“幽州钳制怀朔镇?影姨,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幽 州难道还能听我的吩咐不成?” 朱雀尚没说话,秦逍却突然站起身,沉声道:“有马蹄声!” 外面虽然风雨瓢泼,但秦逍的听力惊人,在那风雨声中,却是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响起,而且似乎正朝着变过来,心下一凛,冲到庙门处,透过门缝向外面瞧过去,雨夜之中,果然依稀看到几匹骏马正向这边飞驰过来。 篝火在隔断后面,挡住了火光,从外面倒是无法看到庙内生着火。 秦逍不知来者何人,但以防万一,却是想着赶紧将篝火扑灭,此时竟然忘记朱雀还在烘衣服,冲到隔断后面,却听到朱雀轻呼一声,秦逍这才想起来,只是眼前却是一个白花花如粉似玉的雪白身子,朱雀上面只有一件肚兜,腴沃的胸脯挺拔如山,香肩玉臂看的一清二楚,听得朱雀轻呼,秦逍暗骂该死,急忙转身,慌张道:“影姨,篝火,要不要要不要熄灭篝火?” 朱雀速度倒也快,扯过外衫,却是镇定,淡淡道:“来人了又如何?我功力已经恢复,你我两个人难道还应付不来?一个大男人,你慌什么?” “我我担心他们冲进来看到你。”秦逍只能道:“所以想将篝火熄灭。” 朱雀披上外衫,冷冷道:“看到又如何?一双眼睛看到,挖出一双眼睛,十双眼睛看到,挖出十双眼睛。”语气颇为森然。 这时候马蹄声已经近在迟迟,那群人已经到了破庙外,秦逍眼神墙后,探头往过去,却见到已经有人推门进来,那人却是一身甲胄,分明是官兵,随即又有几人进了来,当先那人扫了一眼,先是看到隔墙两边的廊道有火光,又瞧见角落处的马匹,“咦”了一声,回头道:“这里有人落脚。” 秦逍见到进来的五六人都是甲胄,其中一人铠甲与众不同,自然是这群人的将官,那人看上去四十多岁年纪,身材魁梧,颌下长须飘飘,也是看了角落马匹一眼,吩咐道:“别人先进来,不要去打扰,赵拓,你过去打声招呼。” 先前说话那人立刻道:“是!”却是向隔断后边过来。 秦逍想着朱雀还没有穿好衣服,可不能让对方瞧见,听那将官语气温和,而且似乎很讲道理,若是那赵拓过来看到朱雀此时模样,朱雀只怕真的要挖去他一双眼睛,如此一来,必起干戈。 他立刻迎上前去,那赵拓间隔断后有人出来,怔了一下,上下一打量,见秦逍上面穿着贴身小褂,下面是一条短裤,却是笑道:“淋雨了吧?是在这里避雨?” “正是。”秦逍拱手道:“几位官爷也是避雨?” 赵拓点头道:“风大雨大,马跑不动,只能暂避一时。你别怕,安心歇息,我们不过去打扰。” “小兄弟,不用担心,我们也是路过避雨。”那长须将官温言道:“我们这边有干粮,你要是饿,尽管过来取。” 秦逍闻言,对这群人倒是颇有好感,拱了拱手。 “大伙儿将马都牵进来,”长须将官吩咐道:“拥挤了一些,大家待会儿挤一挤,给马匹腾些地方。是了,吴铨,将干粮都拿进来,先喂马!” ---------------------------------------- ps:今日第四更,求下月票,继续码字! 正文 第一三零一章 风雨幽鬼 五六名官兵收拾歇脚之处,秦逍却是回到隔断后,向朱雀那边瞟了一眼,见到朱雀已经穿上了衣裳,这才放心。 衣裳并没完全烘干,但这种情况下,却也不得不穿上。 秦逍放心,倒不是担心朱雀被看到,而是担心那些人看到朱雀之后,恐怕都活不了。 朱雀要挖他们的眼睛,那帮人自然不会束手待毙,一旦反抗,朱雀一怒之下,杀死区区几名官兵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毕竟雨夜破庙,就算杀了官兵,也无人能查出到底是谁干的。 朱雀拿着一根小木棍,正在挑动篝火,似乎是想让篝火烧的更旺一些。 那几名官兵话也不多,收拾起来速度也快,很快也点起了篝火,有人过去喂马,又有人分了干粮,几人围着篝火吃干粮。 秦逍心中疑惑,暗想这几名官兵却不知是什么来路,忽听得身后传来声音:“小兄弟,这是!”话音却是戛然而止,秦逍回过头,却见正是刚才和自己说过话的赵拓,他手里拿着几张饼,但此刻眼睛却是盯着朱雀看。 朱雀倒是从容淡定,继续挑着篝火,赵拓呆呆看着朱雀,显然是被朱雀的姿容所吸引。 “官爷有事?”秦逍笑问道。 朱雀看起来一脸平静,但秦逍却知道,这美貌仙姑既然恢复了元气,那么以她六品实力,要杀死眼前这名官兵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仅她手中用来挑火的小木棍,瞬间就可以变成杀人利器。 赵拓盯着朱雀发呆,这自然是大大的忌讳,朱雀恼怒起来,瞬间便可将其击杀。 秦逍倒是能够体谅赵拓。 朱雀成熟美艳,在篝火边,肌肤白里透红,身段珠圆玉润,是个男人都会多看几眼,更何况在这雨夜的一处破庙之中,突然看到这样一位成熟腴美的美妇人,赵拓一时发呆也是情有可原。 秦逍不想他因此丧命,出声询问,赵拓也是回过神来,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尴尬一笑,将那几张饼递过来,道:“拿着吧,填填肚子。” 对方一片好意,秦逍起身过去接过,点头谢过,赵拓笑了笑,离开之时,却还是忍不住又瞟了朱雀一眼。 秦逍心想老兄你还是走得越快越好,美色动人心虽然不错,但你也不想想这位美妇人是何等神圣,那是你们万万招惹不起的。 秦逍坐下来,拿了一张饼递给朱雀,朱雀却是看也不看,一副高冷态度。 秦逍心下感慨,暗想朱雀本就高冷,若非自己帮了她几次,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对自己的态度只怕也是同样冷淡。 这几张饼是赵拓送过来,赵拓方才盯着朱雀看,朱雀自然已经生出厌恶之心,这饼经过赵拓之手,朱雀看也不看一眼实属正常。 “大伙儿吃完后,立刻休息,养养精神。”长须将官的声音传过来:“吴铨,你辛苦一下,负责守夜,只要雨势小了,立刻叫醒我们,咱们继续赶路。”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吴铨答应一声,却听一个声音道:“统领,还是我来守夜吧。你们都辛苦,我精力还好。” “也好。”长须将官道:“魏旭,你守上半夜,如果大雨未停,下半夜你就唤醒吴铨,让他替换。” 秦逍和朱雀之前已经吃过干粮,便将那几张饼放进了包裹里。 “影姨,你早些歇着吧。”秦逍向朱雀低声道:“我来守夜。” 朱雀轻嗯一声,放下手中的小木棍,倒也不嫌弃草堆,背对着秦逍侧身躺下,双腿微微上蜷,身体微弓,这般姿势,自然而然让腴臀向后拱起,这更是让她本就丰满的圆臀更显饱满圆硕。 秦逍不好多看,但心下却也暗想,相较于麝月和小师姑,朱雀或许不是第一眼看上去就惊为天人的绝世容颜,但越看越耐看,就像佳酿,越闻越香,越品越有味道。 没过多久,就听到隔断那边传来呼噜声,很快就是此起彼伏,秦逍心想这些人看来还真是疲累得很,竟然倒头就能睡着。 不过那长须将官是名统领,却也不知道是哪路兵马的统领。 他们在大雨天飞马赶路,而且一个个都显疲惫之态,显然行程紧促,却不知从何而来,又将去往何处? 朱雀侧身躺着,就像一尊斜躺的玉雕像,许久都不曾动一下,更让秦逍感到惊讶的是,朱雀的气息异常的微弱,如果不是六品修为,秦逍甚至都感觉不到朱雀有呼吸。 他心中诧异,但很快就想到,最近这几天朱雀一直在恢复元气,看现在的情况,应该还是在练功。 秦逍也是在边上的干草堆躺下,却是想起自己和朱雀话说到一半,就被这几名官兵打断。 朱雀说幽州是澹台悬夜的一处命门,但还没有说透,就被打断,秦逍这时候却是寻思着朱雀刚才的话,暗想如果掌控了幽州,确实可以制衡怀朔镇,甚至可以阻止澹台悬夜控制边军的计划。 只是自己在幽州毫无根基,怎可能影响甚至控制住幽州? 军事上更是不可能。 龙锐军坐镇辽西,目前最大的敌人是辽东军,当然无法调转矛头来对付幽州,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和自寻死路没有任何差别。 虽然澹台悬夜控制京都,但天下尚未大乱,幽州是大唐的北方重地,龙锐军袭击幽州,那就是绝对的叛乱,且不说出师无名,即使真的向幽州禁军,辽东军和幽州军两面夹击,龙锐军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龙锐军已经有近两万人马,不过成分复杂,短时间内尚没有整合成一只拳头。 虽然龙锐军组成的各路人马也都有过战场上的经验,但作为一支完整的军团,却并无真正经过战争的磨砺,对此秦逍一清二楚,没有在战场上磨合,龙锐军的战斗力其实只是问号。 辽东军的暂编兵力与龙锐军大致相当,虽说辽东军也是多年没有经过战争的淬炼,但毕竟属于一个整体。 此外幽州作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为大唐北方重镇,秦逍也了解幽州营有直属五千兵马,再加上幽州各郡的地方驻军,整合起来那也是有上万人马,这股力量其实不可小觑。 而且朱雀今天也说过,幽州为了补给怀朔镇后勤,不但有武库,而且还有屯粮百万石的粮仓,仅此两点,就与一般州府不同,一旦遭遇攻击,幽州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扩充兵马,想要强攻幽州,无疑是痴人说梦。 朱雀当然明白这一点,却为何还会说能抓住幽州这处命门? 离出关越近,他想的事情也就越多,寻思着京都之变后,龙锐军接下来的道路该怎么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秦逍忽然隐隐听到有一阵马蹄声响,风雨之中,那马蹄声似有若无,如果不是听力惊人,秦逍也是难以察觉,他只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坐起身来,屏住呼吸,侧耳聆听,这次却是听得清晰一些,果然是有马蹄声夹杂在风雨声中,而且来骑似乎不少,不过距离显然还有一段路。 他看向朱雀,都过去了个把时辰,朱雀的姿势却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又过片刻,秦逍听得更清楚,马蹄声似乎是从东边传过来,他从草堆爬起,轻手轻脚走到东墙边,东墙有几处残破的窟窿,秦逍凑在一处窟窿边,向外瞧过去。 雨势其实比先前倒是小了一些,夜色之下,秦逍竟是骇然发现,从东边的旷野上,竟然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过来,黑压压一大片,少说也有四五十人之众,清一色都是披着所以戴着斗笠,而且一个个马术精湛。 他扭头向前面看了一眼,发现那六七名官兵兀自在沉睡中,呼噜声不绝,没有一人醒过来。 他皱起眉头,再从窟窿眼望过去,发现那队骑兵竟然放缓了马速,距离破庙还有一段距离,竟是停下了马。 但很快,就见这支骑兵队忽然向大雁一般分开,秦逍一眼就看出对方的意图,那分明是要将这处破庙围起来。 秦逍心下愕然,只觉得匪夷所思。 这突然出现的骑兵队到底是什来路? 说他们是来避雨,那是连鬼都不信。 他们还没有派人进来查看,就立刻分队要包围破庙,那就表明对方已经知道破庙内一定有人,而且来意是绝对不善。 破庙内只有两路人,除了自己和朱雀这一路,就是长须将官那一路,这队骑兵又是冲着谁而来? 秦逍寻思应该不是冲着自己,毕竟在这场大雨之前,自己都不知道会和朱雀前来这座破庙避雨,那么敌人更不可能确定自己的行踪。 不过若说是冲着长须将官这路人,他们也同样不会事先知道要在破庙避雨,那队骑兵又如何确定自己的目标一定会在破庙中? 秦逍心下狐疑,但那队骑兵的行动十分迅速,片刻间已经飞驰过来,迅速将这座破庙团团围住,正东面,十几名骑士一字排开,都是一手执着马缰绳,另一手按着腰间佩刀,夜雨之中,就像是一群幽冥厉鬼。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三零二章 长恭 秦逍脸色凝重,扭头再次看向前面,却见一人正蹑手蹑脚走向庙门。 长须将官和手下部属都因为疲累躺下,到现在也就一个时辰,秦逍知道人在极为疲劳的情况下,开始时进入睡眠最深,这些人睡得死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他们安排了人守夜。 虽然守夜执勤那人先前肯定听不到马蹄声,但现在那队骑兵都已经将破庙团团围住,如果这时候守夜之人还没有察觉,那就是大有问题。 秦逍记得负责守夜的那人叫魏旭,虽然不认识到底哪个是魏旭,但其他人都沉睡,只有那一个人还醒着,应该就是守夜之人。 按理来说,危险来临,魏旭应该第一时间唤醒同伴,但那身影竟然没有丝毫叫醒同伴的意思,反倒是蹑手蹑脚向庙门移动过去,形迹十分蹊跷。 秦逍眼珠子一转,陡然明白什么,冲着那人冷声道:“你要去哪里?” 那人身体一震,回过头来,见到秦逍正在隔断边冷冷盯着自己,却是微微变色,抬手握住佩刀刀柄。 只是秦逍这一声叱问,却已经惊醒了那长须将官。 长须将官反应极为迅速,探手就抓住了手边的大刀,厉声道:“敌情!” 这一声宛若洪钟,手下几人立时被惊醒。 这几名部下显然都是训练有素,几乎是在瞬间就作出反应,迅速起身,握住佩刀。 也几乎就在此时,“砰”的一声响,庙门已经被踹开,两道人影率先抢入进来,其后却是紧跟着一群人,冲进庙内,根本不犹豫,挥刀便向长须将官等人砍过来。 长须将官却也是骁勇异常,大吼一声,迎上前去,双手握刀,凌空斩落,对方抬刀抵挡,但长须将官这一刀势大力沉,连带着那人的刀直劈下去,血光飞溅,却已经是将那人的脑袋从中劈开。 他手下数人也是冲上前去,瞬间便与来敌交上手。 秦逍这时候才终于确定,半夜摸过来的这队骑兵,目标却是长须将官这些人。 他一时闹不清楚双方到底有什么仇怨,不过事不关己,他自然不会轻易出手,在双方斗做一团之际,秦逍却是看到,那守夜人魏旭却是贴着墙壁退到昏暗处,并没有和同伴一起迎敌,反倒是鬼鬼祟祟摸到了一扇窗户边,趁人不注意之际,挥刀猛砍窗户,三两下便将本就腐烂的窗棂扫除干净,随即直接翻窗而出,逃离破庙。 秦逍看在眼里,却已经是心中明白。 他已经猜到,那守夜人魏旭恐怕已经出卖了长须将官和其他同伴,今晚围杀,那魏旭定是藏在长须将官这边的奸细。 先前长须将官安排人守夜,本是安排那名叫做吴铨的部下,但魏旭却主动请缨,秦逍本以为是同伴之间互相关护,现在看来,这魏旭从一开始就是不安好心。 魏旭显然是知道今晚有敌人前来袭击,所以主动请缨,如此在敌人来袭之时,就可以不被察觉,杀长须将官等人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不是秦逍出声叱问,只怕要等敌人冲到长须将官边上,长须将官等人才会惊 觉。 秦逍对魏旭这种出卖同伴之人最是鄙夷厌恶,只不过这两路人马的底细他还没有搞清楚,谁是谁非也不明白,自然不会轻易卷入其中。 双方厮杀十分惨烈,军人的出手从来不讲究什么花花架子,是最直接的杀人之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长须将官这边本来就只有六人,魏旭背弃同伴遁走,便只剩下五人,而对方却是有十数人冲了进来,门外还有人封堵,若非庙内比较狭窄,冲进来的人只会更多。 拼杀之中,庙内的骏马却都是受惊,放声嘶鸣,慌张不已。 秦逍回头见朱雀竟然还是保持侧躺不变,一只手掌贴着脸颊当做枕头,并没有因为一墙之隔的搏杀而有丝毫的情绪波动,镇定自如,只是眼睛已经睁开,正看着自己。 秦逍暗想不愧是道尊门徒,遇事不惊,虽然只是女流,却还真有大将之风。 便在此时,却听得“咚”一声响,一道人影落在秦逍身后咫尺之遥,却是被人踹翻过来,那人身着蓑衣,还蒙着口鼻,不过头上的斗笠不见,落地之后,便要翻身起来,猛地扭头看到秦逍这边,立时叫道:“这里有!”他还没说完,却听“噗”的一声,一根小木棍直没入那人喉咙,瞬间毙命。 秦逍看了朱雀一眼,见朱雀已经坐起身,神情冷淡,心想着人也是该死,先前这支小木棍没有射死赵拓,现在却取了一名刺客的性命。 只是前面正自激斗,这人虽喊出声,一时却没人过来。 秦逍却趁此机会,赶紧穿上了衣裳,再从墙边探头往过去,见到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首,其中有两具身着甲胄,正是那长须将官的部下,其中一人正是先前送饼的赵拓,喉咙被砍断,已经成为一具冰冷尸首。 秦逍目光变得冷厉起来。 他虽然与长须将官这群人都谈不上认识,但秦逍对他们并无厌恶之心,反倒有些好感,赵拓虽然之前有些冒犯朱雀,但亲自送饼过来,为人也随和,此时却横尸当地,这让秦逍很不舒服。 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崔长恭,你不必再负隅顽抗,今晚就是你的死期。你若束手就擒,我们就不难为你手下弟兄,否则全都要死在这里。” 长须将官一刀砍翻一名刺客,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既然知晓本将是谁,竟敢袭击,可是要谋反?” 秦逍心想原来这长须将官叫做崔长恭。 看来今晚这群刺客对长须将官的底细很清楚,目标也很明确,就是要取崔长恭的性命。 听得一声惨叫,长须将官崔长恭循声看去,却见自己又一名部下被人从背后一个冷刀砍中,边上两名刺客出手狠辣,抓住机会,同时挥刀劈砍,崔长恭一时根本无法救援,手臂猛一用力,大刀掷出,“噗”的一声,刀身贯穿一名刺客身体,但另一名刺客却还是一刀砍在了那部下的脖子上,鲜血喷溅,那部下身体摇晃两下,栽倒在地,立时毙命。 只是这片刻间,虽然击杀了对方七八人,但崔长恭手下却也是三人毙命,仅剩下一人。 见得崔长恭手中无刀,便有数人争功抢上来,剩下的那名部下却是挥刀逼退一名刺客,一个侧身移步,挡在了崔长恭身前,挥刀挡住敌人,大声道:“统领快走!” 崔长恭脚下一挑,却是将一具尸首手中的大刀挑起,探手抓住。 他铠甲上沾满鲜血,与最后一名部下背靠背,周围十几名刺客将二人团团围住,虽然俱都蒙面,但眸中却都是杀意凛然。 “魏旭?”崔长恭陡然厉声道:“魏旭在哪里?” 之前燃起的篝火虽然在博杀之中被踢散,但却并未完全熄灭,还是有余火,所以依旧有微光,崔长恭目光扫动之间,看到三名部下的尸首躺在地上,却并无魏旭在其中,这时候才意识到什么。 他和手下人刚刚被惊醒,一群刺客就冲进来,根本没给他时间多想,只能迎敌搏杀,甚至没有注意到魏旭早已经从窗户翻出。 “崔统领,我在这里。”听得庙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崔长恭循声看去,只见到魏旭正站在庙门处,抬手向这边挥了挥,一脸得意笑容:“你唤我有何吩咐?” “魏旭,你这个叛徒。”崔长恭身边那人厉声道:“你你勾结乱党谋反!” 魏旭笑道:“吴铨,你不要叫嚷,恰恰相反,我不是叛党,崔长恭才是叛党。你是崔长恭的死党,自然也是叛党。我们是奉命诛杀叛党!” “奉谁的令?”崔长恭冷笑道。 “自然是刺史大人!”魏旭道。 崔长恭怒极反笑,声若洪雷,虽然刺客们团团围住,但一时间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刺史大人若真想杀我,绝不会使出如此手段。”崔长恭冷冷道:“如果真的有谋反罪证,我到了永平,刺史大人一道命令,便可将我抓捕,又何必派人在半道袭击?就算要半道抓捕,又何须藏头露尾?”抬手指着刺客们,手指左右摇了摇,冷声道:“摘下面罩,让老子瞧瞧你们都是谁?戴着面罩,藏头露尾,鼠辈行径,不就是担心老子认出你们?” 秦逍在后面听得清楚,却是微微变色,心想原来崔长恭是要去永平。 永平府是幽州治所,幽州刺史坐镇永平城,秦逍这时候却是明白,这崔长恭原来是幽州刺史的部将,寻思难不成这崔长恭便是幽州大营的统领? 大唐十八州,在经过数年的整顿过后,缩减了地方兵马,除了各郡守城的官兵,最精锐的兵马便是各州大营,兵力编制三五千不等,用以维持各州的突发事件。 幽州是大唐北方重地,兵家必争之处,所以幽州大营维持五千兵马编制,而各州大营都会设一名统领,隶属于各州长史管辖,长史负责一州军务,但各州大营的兵权,却直接由各州大营统领掌控,长史虽然掌理军务,却无法略过统领直接对大营发号施令,这也是朝廷在各州军务上的制衡之术。 --------------------------------------------------- ps:第二更送上,继续码字,今晚肯定还有更,还请大家月票支持一波,感激不尽! 正文 第一三零三章 威胁 魏旭高声道:“崔统领,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自尽为好。你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自己的家人,你若是自尽,我保证他们都会平安无事。” “无耻。”崔长恭怒喝道:“魏旭,你说是奉了刺史大人之命,召我火速赶回永平议事,可是假传军令?” 魏旭叹道:“是真是假,现在还有关系吗?” “你们到底干了什么?”崔长恭握起拳头,目光如刀。 魏旭见得崔长恭盯着自己,眼中杀意凛然,忌惮崔长恭的剽悍,不禁后退了一步,沉声道:“杀了他!” 围成一圈的刺客们再不犹豫,都是齐声大喝,纷纷挥刀向崔长恭二人砍过来。 也便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惨叫,本是挥刀砍向崔长恭的一名刺客直往前冲出两步,竟是猛地向前一头栽倒,这一幕发生的极其突兀,崔长恭的刀连他的衣襟都没有碰到,此人便突然倒地,其他同伴都是一惊,俱都停了手。 那人在地上抽搐两下,便不动弹。 其他人面面相觑,这破庙内本就会昏暗,一名同伴莫名其妙倒地,自然让人惊骇。 有人环顾四周,心想难道这荒郊野庙有鬼神不成? “你们看。”一人凑近看了看,忽地叫起来,指着尸首惊声道:“他后脑后脑!” 有人瞧过去,却是发现,尸首的后脑竟然出现一个血窟窿,血肉模糊,此刻兀自向外泊泊流血。 “有埋伏!”立刻有人叫起来。 其中有精明之人立刻辨明方向,目光投向了隔断墙边的过道,这时候才有人注意,那后面竟然还有火光,有人更是看到过道的地面上,竟然也躺着一具尸首,却正是朱雀方才出手毙杀之人。 刺客方才冲进庙内,双方便即生死搏杀,还真没有人注意那边,此时瞧见,却是吃惊。 立时便有两人握刀缓步靠近过去,还没走进过道,却见一道身影从里面闪出来,两人一惊,握紧手中刀,却见到来人一身粗布衣衫,戴着布帽,竟然也用布巾蒙着口鼻,对视一眼,都感诧异。 “对不住,对不住。”那人却是连连拱手道:“是我出手太重,不小心杀了他,我是无意的,大家别见怪。” 此言一出,众刺客更是惊怒交加。 毙杀那刺客的自然是秦逍。 秦逍得知崔长恭身份,又听双方对话,便知道崔长恭是陷入了精心布置的陷阱,这阴谋背后真相到底是什么,秦逍还不清楚,但却知道绝不能让崔长恭死在这帮人的手里。 他本是用小师姑传授的美人星手法打出一颗小石子,还真没有想出手取人性命,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六品修为的实力远非当初能比,准头无误,但是稍微用力,石头竟是直接打入了那刺客的后脑中,不但打出一处血窟窿,而且石子直接没入脑袋里,让那刺客瞬间毙命。 崔长恭见得秦逍蒙着口鼻出来,他之前见过秦逍,看身形知道秦逍就是在后面避雨的小兄弟,着实想不到他这个时候会突然出现,更想不到他竟然一击杀死了一名刺客。 “你是什么人?”刺客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秦逍道:“只是路过在这里避雨。我睡的正香,还在做美梦,突然被诸位吵醒了。大家出门在外,火气别太大,有事商量着来,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这里是庙宇,虽然荒废,但也是清净之地,你们现在将这里弄得血腥不堪,成何体统?” 刺客们似乎一时忘记崔长恭二人,都是盯着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 听秦逍的声音,大家都知道此人年纪不大,别说这样一个年轻人,就算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勇夫,见到庙内尸体遍布杀气腾腾的情景,恐怕也会心生惊惧。 但这个年轻人竟似乎没有丝毫的畏惧,说话的语气甚至带着调侃。 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被石头杀死的同伴,真的是这年轻人所杀? “你到底是什么人?”低沉声音再次喝问。 今晚刺客聚集了数十人之众,虽然血战过后,已经有近十人身死当场,但刺客这边依然还有三十多号人,一部分还守在外面,另有十数人刺客持刀在庙内,依然是人多势众。 秦逍正要说话,却听朱雀声音传过来:“不用和他们废话,他们不走,都杀了就是。” 在场众人又是一惊,心想原来后面还有人。 只是听到那声音是个女人,不少人都感诧异,但朱雀语气冷漠,自带寒意。 秦逍摊开手,笑道:“大家都听到了,赶紧退出去吧,再不离开,只怕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好大的口气。”那两名逼近秦逍的刺客之中,一人冷笑道:“看谁先死。”凶悍无比,已经冲上前来,挥刀向秦逍直砍过来。 秦逍摇摇头,不动不闪,待得那人一刀劈下来,却已经抬手,一根手指探在那刺客手脉上,刺客手上一麻,五指不由自主松开,大刀落下,秦逍顺势接在手中,挥动手臂,刀身已经拍在那刺客胸口,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许多人根本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见得本来在同伴手中的那把刀竟然瞬间不可思议地被秦逍握住目瞪口呆。 那刺客被刀身一拍,身体却是蹭蹭后退数步,只感觉胸口一阵翻滚,难受至极。 秦逍抬手向外挥了挥,道:“事情到此为止,你们都走吧,再留下来,真要死人的。”刀锋却是前指,指向庙门那边的魏旭,淡淡道:“你们都可以走,不过他要留下来。” 魏旭一惊,不禁后退一步,但马上笑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看你怎么死。” “他们明摆着不会放过你,你却心慈手软,这只会害死自己。”朱雀声音淡淡道:“妇人之仁,能成什么事情?” 秦逍叹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杀人。” “你是上天吗?”朱雀不屑道:“他们都向你挥刀,你还在慈悲为怀,哼!” 秦逍心想你是道门弟子,怎地杀心却这么重? 崔长恭和吴铨却是背靠背,手握大刀,全神戒备,此时终是向秦逍道:“小兄弟,此事与你们无关,不必卷入进来。你不必和他们以命相搏。” 他虽这样说,秦逍却能明白他心思,知道崔长恭这应该是以退为进。 崔长恭已经陷入绝境,如果不是自己方才出手,此刻这位统领只怕已经倒在血泊中,他现在当然希望有人能够拔刀相助,秦逍武功了得,他当然看出来,若能得秦逍出手相助,未必没有机会突围出去。 不过若是靠口恳求,倒显得贪生怕死,效果可能使得其反,此刻这般说,便显得十分仗义,也许因此还能得到秦逍的好感从而拔刀相助。 秦逍自然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就影响到自己的情绪和决定,只不过在他看来,崔长恭确实不能就这样死去,向崔长恭道:“我我姨宅慈悲心肠,敬重菩萨,这里是庙宇,供奉菩萨,她不想看到这里继续死人,所以只要你们罢手言和,大家相安无事,便各走各的路。”眸中陡然寒光乍起,冷声道:“只不过谁要是继续在这庙内动刀,尽管试试!” 刺客门面面相觑。 一个年轻人,面对数十名持刀的勇悍好手,非但没有畏惧,反倒是出口威胁,这总让人觉得怪怪的,甚至让人觉得这年轻人不懂尊重别人。 “试试就试试!”虽然知道秦逍手段不弱,但这群刺客却不缺勇悍匹夫,只见一人如饿狼般扑向秦逍,手腕转动,手中的大刀却是旋转起来,刀风犀利,看样子刀法着实不错。 或许正因如此,此人才敢向秦逍出刀。 “杀了他!”朱雀冷冰冰的声音传过来。 秦逍这次却没有让朱雀失望,也如猎豹般迎向那匹夫,到得那人身边时,众人依然不见秦逍出刀,倒是那匹夫的大刀已经临头向秦逍劈下,而秦逍身形却是如鬼魅般一闪,与那匹夫交错而过,瞬间站定,那匹夫却是继续往前冲出几步,本来砍落的刀却顿在半空中,身形摇摇晃晃,随即往前一头栽倒,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身体抽动,也是片刻间便不再动弹。 比起被崔长恭等人砍杀数名同伴,秦逍杀死两人的手法却是让刺客们感觉后背发凉。 一颗石子杀死一人,而这一次都没看到秦逍如何出刀,又有一人倒下。 这时候便是再蠢的刺客,也知道这年轻人武功诡奇的离谱。 “阁下与此事毫无关系,不必卷入进来。”之前在人群中说话的那低沉声音再次响起,语气竟是客气许多:“我们奉命诛杀乱党,打扰两位,还请体谅。待解决乱党之后,我们立刻撤走,而且有厚礼赠送,只要阁下不卷入这场是非。” 他虽然客气,但秦逍却不客气,翻了个白眼,道:“我的话你听不懂?你们要杀人,在外面怎么着都行,就是不能在这里面杀人。我说话算话,谁在这里动刀,我就先让他挨刀。” 魏旭却已经大声道:“咱们人多,不用怕他,大家一起上,砍死这狗崽子。”自己也拔出刀来,刀锋指向了秦逍。 --------------------------------- ps:三更完毕,大大们赏点月票,明天继续努力哈! 正文 第一三零四章 主谋 秦逍没有一开始就大开杀戒,自然不是心存妇人之仁。 他对双方的冲突还没有搞清楚,虽然对崔长恭的为人颇为赞许,但事情真相到底如何,究竟谁是谁非,却也不能凭借自己的感觉做出判断。 本来只是想威慑这群刺客,逼退他们,然后留住魏旭,从他口中审出真相,搞清楚真相之后,再做决定。 但魏旭这帮人却是冥顽不灵,竟是不知死活,仗着人多势众,却要痛下狠手。 魏旭一声叫喝,这群刺客也不犹豫,数人挥刀已经向秦逍冲过来。 秦逍心中火气,他不想大开杀戒,对方却咄咄逼人,再不犹豫,脚下一滑,已经侧身迎上前去。 且不说秦逍六品实力,刀法了得,比这更为惨烈的搏杀,他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在草原之上,杜尔扈契利汗大军压境,双方在嘎凉河陈兵对决,甚至各派出两百名勇士搏杀,秦逍便在其中,经历过那种最原始的血腥搏杀,如今他的武功早已经今非昔比,面对这群刺客,实在没有任何压力。 崔长恭见得秦逍出手,精神大振,再不犹豫,厉喝一声,竟是冲着魏旭冲过去,但只冲出两步,便有数名刀手封住道路,战成一团。 这群刺客却也都是训练有素,刀法纯熟,对普通人来说,确实是一群极难对付的好手,不过在秦逍眼中,却实在是不堪一击,他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便不再客气,只听得连声惨叫,刀光闪动之间,数人已经被秦逍砍断脖子,倒在血泊之中。 秦逍虽然没有使出最强的天火绝刀,但此刻施展的也是血魔刀法,在血魔刀法中或许只是普通,但对一般的刀手来说,这套刀法却绝对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血魔老祖的刀法本就带有狂暴之气,杀性十足,秦逍出刀自然而然也是凶狠无比,每一刀都是直取敌手要害。 他速度如电,力道十足,再加上刀法诡奇,但凡被他盯上的敌手,已是没有活命的道理。 崔长恭的实力虽然与秦逍相去甚远,但却也是骁勇无匹,他数名部下都死在刺客之手,心中怨愤交加,此刻却也是以命相搏。 秦逍连杀四人,刺客们已经是心惊胆战,知晓还是低估了这年轻人的实力,眼见得又是一名同伴被秦逍砍杀,其他人再也不敢靠近,待得秦逍过来,纷纷后撤。 秦逍既知崔长恭的身份,而且此事涉及到幽州刺史,心知幽州这边定然是出了大事,他有心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若只仅凭崔长恭片面之言,肯定闹不清楚事实真相,唯有将那魏旭也活捉,两相对质,或许能够摸清楚事实真相。 瞧见魏旭随着人群后撤,他自然不能让魏旭走脱,足下一点,身体再次如猎豹般冲过去,刀光在前挥刀,众刺客已经知晓秦逍的厉害,既然知道被秦逍盯住必死无疑,那是谁也不想死在这里,轰然四散,魏旭却也是转身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叫道:“咱们人多,不要怕他,一起!”还没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完,屁股上重重挨了一脚,却是秦逍已经追上来,照着他屁股一脚踹过去,魏旭腾腾往前踉跄几步,扑倒在地,心知大事不妙,回头看了一眼,瓢泼大雨之中,只见到秦逍右手握刀,就宛若杀神厉鬼一般,正向自己一步步走过来。 他在地上往前啪,大声叫道:“来人,来人!” 只是那帮刺客都知道这时候靠近秦逍,那就是自寻死路,大部分刺客远远躲开,虽然也有七八名刺客握刀在不远处死死盯着秦逍,但却实在没有人真敢杀上来。 秦逍走上前,一脚将魏旭还抓在手里的大刀踢开,随即伸手抓住魏旭的头发,就像拖死狗一般往破庙回去,其他人都是远远盯着,无人敢上前。 这时候崔长恭和吴铨也都从庙内出来,吴铨见得秦逍拖回魏旭,想到同伴惨死,怒不可遏,上前便要挥刀砍杀魏旭,秦逍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易杀死魏旭,正要阻拦,崔长恭已经厉声喝道:“住手!” 秦逍左右看了看,见到两边都是一群人,这群人显然不甘心,却又不敢上前。 “你们留下来,只会死的更多。”秦逍淡淡道:“都有父母家眷,无论是谁派你们过来,你们的家人肯定不想你们就这样死在这里。你们还想打,尽管进来,否则赶紧滚蛋。”再不废话,拖着魏旭回到庙内。 崔长恭和吴铨也是全神戒备,退回了庙中。 秦逍松开手,魏旭挣扎起身,还没站起来,膝弯又挨了重重一击袄,差点将他膝骨踢断,惨叫一声,跪倒在地,一时起不来身,吴铨却已经已经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崔长恭先不管魏旭,收刀上前,向秦逍拱手道:“鄙人崔长恭,敢为小兄弟大名?今日得小兄弟出手相救,必将铭记于心。” 秦逍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恐怖的武功,崔长恭当然知道对方的身份绝不简单,语气异常客气。 “崔统领先审问吧。”秦逍笑道:“不必管我。” 崔长恭一怔,犹豫一下,微点头,秦逍却已经过去,收拾了柴木,将那堆快要熄灭的火堆又生的旺起来。 崔长恭走过去,在残破的石头上坐下,扫了一眼满地尸首,终是盯着魏旭冷声问道:“魏旭,你我虽然交情不深,算不上朋友,可是自认识至今,崔某似乎也从无得罪过你,你为何要这样做?” 魏旭跪在地上,虽然心中惊惧,却还是镇定道:“崔统领,我和你确实无冤无仇,如果不是奉命行事,我也不会这样做。不过我刚才说的并没有骗你,你的家眷已经被控制,如果这次行动成功,你也不用担上叛党的罪名,到时候只会说你是被乱党袭击,血战而亡,你的家眷非但平安无事,还能得到抚恤。”叹道:“可是行动失败,你的家眷必然不保,也会有人坐实你叛乱的罪名。” 崔长恭皱眉道:“谁要这样做?我知道绝不是刺史大人,是谁在作乱?”身退前倾,目露杀意,冷声道:“你说是刺史大人召我回永平,这当然是编造,到底是谁派你引我回永平?” (本章未完,请翻页) 魏旭却是闭上眼睛,并不说话。 崔长恭却是干脆的很,抓住魏旭衣领,提起拳头,照着魏旭的面门一拳打过去,他这一拳力道十足,立时将魏旭的鼻梁打断,鼻血喷出,但崔长恭却并没有停手,连续出拳,五六拳之后,魏旭已经是面目全非,不但鼻血直冒,而且门牙也被打落,口中向外流血。 “你知道我性格。”崔长恭冷声道:“你若说不出主谋,那你就是主谋,崔某有仇必报,不但要亲手宰了你,回到永平,你的家人也逃不了。你带人袭击朝廷将官,那就是谋反,你的家人受你牵累,肯定也要依法查办。”面孔几乎凑到魏旭脸上,森然道:“谁是主谋?” 魏旭被打得已经是昏昏沉沉,崔长恭却是向吴铨吩咐道:“让他清醒清醒。” 吴铨就像秦逍方才一样,拽着魏旭的头发出了破庙,让大雨浇洒。 “小兄弟,你应该已经知道我是谁。”崔长恭起身转向秦逍,见秦逍还在添火,客气道:“鄙人是幽州营统领崔长恭。此番是被魏旭所骗,从涿郡赶回永平府,路经此处,却中了圈套,若非小兄弟相助,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拱手道:“原来是崔统领!”心想果然与自己猜想的一样,崔长恭真的是幽州营统领。 “小兄弟武功了得,令人钦佩。”崔长恭道:“你相救之恩,没齿不忘。只是我行路匆忙,身无长物,小兄弟若是同意,回头随我一同去永平,鄙人自当重重报答。” 秦逍微笑道:“崔统领是在客气了,萍水相逢,也算是有缘,不必如此。”顿了顿,才道:“不过在下倒以为,这群人既然敢在这里袭击崔统领,永平那边必然发生了极大的变故,如果崔统领光明正大直接回永平,只怕还会遭遇更大的麻烦。” 崔长恭点头道:“不错,永平必然发生了变故。”随即皱起眉头,道:“可是刺史大人武将出身,而且智略过人,有他坐镇永平,谁能掀起风浪?” 秦逍一怔,倒有些诧异。 他知道大唐各州的刺史地位极高,那都是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不过据他所知,刺史几乎都是出身文官,由朝廷派遣,听崔长恭这般说,才知道原来幽州刺史竟然是武将出身。 “拖进来!”崔长恭冲着门外叫道,吴铨这才将魏旭拖了回来。 魏旭方才被崔长恭几拳打的脸上血肉模糊昏昏沉沉,这冷雨一淋,虽然脸上青一块肿一块,但却干净许多,而且整个人似乎也清醒了不少。 “你是说还是不说?”崔长恭盯着魏旭问道:“我可以向你承诺,只要你如实招供,我绝不杀你,可以给你一条活路!” 魏旭仰着头,喘着粗气,终是道:“我都说,我都说。是是黄奎是他是他要杀你,我们我们是奉了黄奎之命,要拿你人头回去领赏!” “黄奎?”崔长恭身体一震,震惊道:“黄长史?你你说是长史大人的命令?”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三零五章 永平生祸 秦逍虽然蹲在火堆边,但却始终在听崔长恭审讯,待听到这里,非但崔长恭震惊,秦逍也是有些意外,回过头去。 大唐疆域幅员辽阔,除西陵三郡和东北四郡之外,天下设十八州,各州设刺史,而刺史之下,则有长史和别驾两名佐官,别驾负责协助刺史处理州军政务,而长史则是负责州军的军事。 崔长恭是幽州营统领,直接隶属于长史之下,虽然长史不能直接调动幽州营的兵马,但幽州营要进行军事行动,必须要有长史的手令,即使有刺史的军令,如果长史手令未到,幽州营那是一兵一卒也不能调动。 魏旭供认是长史在背后主谋,自然是让人震惊。 “魏旭,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崔长恭握起拳头,厉声道:“你竟敢构陷长史大人!” 魏旭道:“崔统领,事到如如今,我还骗你做什么?”左右看了看,忽然跪着向边上挪动,吴铨正要阻止,崔长恭却抬手示意吴铨退下,却见魏旭挪到一名刺客的尸首边上,扯开了那人的蒙面巾,这才扭头向崔长恭道:“崔统领,你你自己来看!” 崔长恭缓步走过去,蹲下身子,瞧了一眼,身体一震,失声道:“胡参将?” “崔统领,你现在应该知道我所言不假吧。”魏旭道:“胡云是黄奎心腹参将,这次行动,就是由他带队。这些人都是从永平守军中抽调出来,早在几个月之前,这些人就有胡云带队,日夜训练,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真相。” 吴铨也是一脸震惊,道:“统领,确实是胡云。胡云是黄奎一手提拔,跟随黄奎多年,忠心耿耿,如果如果没有黄奎的指使,胡云就算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带人袭击您。” 崔长恭一脸震惊,缓步走到边上的石头坐下,低头不语。 吴铨刀锋指向魏旭问道:“黄奎为何要派人袭击统领?他要谋反吗?” “我不知道。”魏旭摇头道:“他到底有什么用心,我确实不知。” 吴铨冷笑道:“你不知他用心,却要听他吩咐?你是刺史府的副将,听命于刺史大人,为何吃里扒外,听从长史的调遣?”大刀架在魏旭脖子上,冷声道:“若不说实话,立刻割断你的喉咙。” 魏旭道:“我我是上了黄奎的当。” “上当?” “你们知道,我没有别的爱好,平日就喜欢赌几把。”魏旭苦着脸道:“本来小赌怡情,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可是半年前开始,那那赌坊突然对我大方起来,告诉我说,要是缺筹码,赌坊可以借给我。赌性上来,赢了想赢更多,输了要捞回本钱,所以所以不到两个月,我在那家赌坊就欠下了一万多两银子!” 秦逍皱起眉头,虽然一万两银子对现在的小秦大人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却知道,即使是军饷最高的龙鳞禁卫军,一年下来也不到一百两银子,魏旭就算是刺史府的副将,一年下来,顶天了也就二百两银子上下。 一万多两银子,魏旭这一辈子的军饷也是还不上。 “哪家赌坊?” “长乐赌坊!”魏旭道:“我欠下大笔银子,知道事情麻烦,一旦被追-债,后果不堪设想。刺史大人最恨手底下的人烂赌,如果如果被刺史大人知道我在赌坊欠下巨额赌债,一定一定饶不过我。” “难得你还知道。”崔长恭冷笑道:“大人要是知道,定会扒了你的皮。” 魏旭道:“所以后来我不敢再去赌坊,赌坊也没有找我,我心里奇怪,但也知道,这笔债迟早要还,所以所以每天都是心惊胆战。”顿了顿,才继续道:“半个月前,胡云突然找上了门,而且还拿着欠条,那时候我才知道,长乐赌坊背后,是他们那帮人!” “他要欠债威胁你要参与这次计划?”崔长恭冷冷道。 魏旭点头道:“是,他说我有两条路可走。第一条路,就是听他们的吩咐,参与一项计划,当时他并没有告诉我说是要刺杀你。只说如果我答应,那笔欠债就可以一笔勾销,而且还能再给我一万两银子。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得到晋升,成为长史府的参将,取代胡云的位置,统帅幽州城的守军。” “他们开出的价钱对你来说,确实不少。”崔长恭淡淡道。 “另一条路,如果我拒绝,他们就会将欠条呈送给刺史大人,我的前途尽毁。”魏旭看着崔长恭道:“我从军二十多年,熬到现在,才成为刺史府的副将,不想前途就这么毁了,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他们。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他们是要杀你,直到前几天,黄奎亲自找到我,告知了计划,我我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 “但你还是与他们同流合污。”吴铨目中杀意凛然,悲愤道:“如果不是你找到统领,告知刺史大人紧急召见,统领大人又怎会日夜兼程赶回永平?你是刺史府的副将,统领和我们都信任你,以为你真的是奉刺史大人之命传召,却不想你是要将我们带进陷阱。赵拓他们就是被你所害。” 魏旭眼角跳动,道:“我现在追悔莫及,崔统领,我!” “刺史大人现在如何?”崔长恭逼视魏旭,沉声道:“你是刺史府副将,平日负责刺史府的护卫,擅离职守,难道不怕被发现?” 魏旭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你还有什么不想说的?”崔长恭淡淡道:“刺史大人到底怎样?” “大人大人他患了重病。”魏旭终于道:“八天前,刺史大人突然昏倒,找了大夫,却说是疲累过度,需要休息,但但大人自那之后,一直昏迷不醒!” 秦逍眉头一紧,立马感觉到其中有蹊跷,崔长恭却是身体一震,身体前倾,一把抓住魏旭衣领,厉声道:“大人他他昏迷不醒?”看他情绪,显然对幽州刺史异常的关心。 魏旭倒是显出惊恐之色,显然是担心崔长恭的拳头又打过来,忙道:“是,大人他昏迷不醒。就在大人昏迷过后第三天,黄奎便找上了我,开始了行刺统领的计划。刺史府有邱统领坐镇,我若擅离职守,确实担心被他发现,黄奎教了我法子,我对邱统领说,刺史大人昏迷不醒,只怕永平府有变,必须要尽快让崔统领赶回去,邱统领也觉得崔统领回去之后,可保无虞,所以所以才答应让我快马加鞭赶往涿郡传你回永平。” 秦逍和崔长恭却是不自禁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精明之辈,这一瞬间就已经想到,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黄奎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布局,以欠债要挟魏旭,也就是说,长史黄奎早在半年前就知道一定可以用得上魏旭,而且魏旭的作用,就是诱骗崔长恭进入陷阱,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黄奎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谋划要诛杀崔长恭。 幽州刺史突然昏迷不行,大夫说是疲累过度,但疲劳过度不可能始终昏迷不醒,这其中必有蹊跷,而黄奎也在幽州刺史昏迷后,立刻派人实施刺杀计划,难道幽州刺史的昏迷不醒,与黄奎也有关系? 若是如此,细思极恐。 “还有什么没说的?”崔长恭盯着魏旭道。 魏旭摇头道:“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没有再隐瞒。黄奎有令,我们此番行动,一定要将要将你的人头带回去。他还告诉我说,崔统领你剽悍勇猛,一定不会束手待毙,我们可以用你的家人威胁你,只要你自尽,可以放过你的家人,否则否则就将你扣上叛党的罪名,连同你的家人全都遭殃!”看着崔长恭道:“崔统领,你的家人在他的手中,你你放我回去,我我劝他不要连累你的家人!” 吴铨冷笑道:“你们行动失败,胡云被杀,回去之后,黄奎第一个便要杀你,你能保得住谁?”看向崔长恭,却见崔长恭微微点头,魏旭见状,大惊失色,骇然道:“你们你们说话不算话。崔崔长恭,你答应的,我只要实话告诉你,你你就放我活命,你不能自食其言!” “我确实承诺,我不会杀你。”崔长恭冷冷道:“可是别人要杀你,与我无关。” 魏旭扭头看向吴铨,魂飞魄散,便要爬起来逃命,吴铨早就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哪里容他脱身,没等魏旭爬起身,猛地挥刀,刀光划过,已经砍在了魏旭的脖子上,鲜血喷溅而出。 吴铨一刀难以解恨,又是连砍数刀,将魏旭活活砍死。 正文 第一三零六章 渊源 崔长恭也不看魏旭尸首,却是站起身,走到庙门,探头向外瞧了瞧,见得那群刺客兀自在周围没有离开,冷笑一声,返回了庙内。 他心中清楚,此次行动,胡云带队,魏旭协助,只是胡云在方才的博杀之中,却被秦逍所杀,这可能是谁也想不到的事情,眼下胡云和魏旭都被击杀,刺客们已经是群龙无首。 但这群刺客显然也不甘心就此离去,一来人多势众,还有些底气,二来就这样狼狈撤走,完不成任务,回去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也正因如此,这群刺客现在肯定是进退两难。 “统领,看来刺史大人昏迷不醒,可能与黄奎有关。”吴铨轻声道:“黄奎这是要叛乱。” 崔长恭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黄奎的目的,只怕是要控制幽州了。”忽听秦逍在旁淡淡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刺史现在的处境只怕不妙。” 崔长恭扭过头,道:“小兄弟,你的意思是?” “黄奎要杀你,原因很简单,他要控制幽州,首当其冲就是要控制幽州大营。”秦逍看着崔长恭问道:“崔统领,你与刺史大人的关系似乎很好,我看你对他的安危十分关切。” 崔长恭叹道:“不瞒小兄弟,我与刺史大人相识二十多年,当年在西陵的时候,就已经在刺史大人的麾下当差!” “西陵?”秦逍身体一震,愕然道:“崔统领在西陵待过?” 吴铨却是忍不住道:“小兄弟,你可知道雪夜擒可汗?” “知道。”秦逍隐隐猜到什么,忙点头道:“兀陀十万铁骑东进,杀进昆仑关内,西陵都护军血战拒敌,最终退守黑阳城,兀陀大军围困黑阳城,形势危急。那年下着大雪,黑羽将军趁夜带着手下三十名黑羽夜鸦奇袭兀陀人汗帐,生擒了兀陀汗王。兀陀汗王承诺有生之年不再有一兵一卒踏入大唐的疆土,全军撤退,这才保住性命。” 吴铨笑道:“小兄弟倒是说的清清楚楚,看来还真是见多识广。不错,当年黑羽将军威震天下,而那一年刺史大人和统领大人就都在黑阳城,与黑羽将军并肩作战。” 秦逍身体一震,看着崔长恭。 崔长恭听得两人提及往事,眉宇间竟然显出骄傲之色,颔首笑道:“不错,当年我虽然才二十出头,却也跟随黑羽将军并肩作战。” “可是据我所知,那支抵抗兀陀人的都护军后来被圣人赐封为长生军,而且跟随黑羽将军退守雍州,此后更是调往沃野镇,成为沃野镇军的主力。”秦逍疑惑道:“难道崔统领和刺史大人都是出自长生军?” 崔长恭点头道:“不错,我和刺史大人曾经都是长生军的人,而且都在黑羽将军麾下效命。黑羽将军从西陵撤军之后,驻军雍州,后来长生军调往沃野镇,我则与朱朗将留在了雍州!”又解释道:“刺史大人姓朱,西陵之战后,朝廷提拔为朗将。” “明白。”秦逍点头道:“你们留在雍州,没有跟随去沃野镇?” 崔长恭道:“雍州当时的情况也是颇为复杂,兀陀人虽然撤军,却也一度封死了大唐与西域的商路,这也影响到了雍州的民生。此外雍州连续两年干旱,粮食短缺,雍州地面自然也就生出不少揭竿而起的百姓。这其中固然有不少是迫不得已揭竿而起,但其中也不乏唯恐天下不乱的逆寇,黑羽将军要领军进驻沃野,增强沃野镇的防御力量,所以留下了朱朗将统领雍州地方兵马平寇,崔某也跟在朱嗯,跟在刺史大人身边效命。” “原来如此。”秦逍此时得知崔长恭竟然也是出自长生军,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语气温和道:“那朱朗将和崔统领后来是如何到了幽州?” 崔长恭道:“刺史大人在雍州剿抚并用,很快便让雍州恢复稳定,为此立下了大功。此后几年,朝廷调派刺史大人去往多地平叛,功劳卓著,八年前被调到了幽州担任长史。四年前幽州前任刺史老大人致仕归乡,有了空缺,按照常理,本该是朝廷调派官员补缺赴任,但圣人却是下了一道旨意,直接由朱长史候补了刺史之缺。”顿了顿,才道:“幽州乃是大唐重地,一般人难以担起如此大任,必须文武全才,想来也是朝廷考虑到这一点,才让刺史大人坐镇幽州。” 秦逍此时明白了幽州刺史的背景,万想不到他们竟然出自长生军,猛然间想到朱雀之前所言,声称自己抓住了澹台悬夜在幽州的命门,他还一直奇怪,寻思自己与幽州毫无瓜葛,怎能对幽州产生影响,这时候却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朱雀显然对幽州刺史的出身背景十分清楚,秦逍也与黑羽将军渊源不浅,如此一来,长生军就成为了秦逍和幽州刺史的纽带,两人虽然素未谋面,但因为长生军,渊源却是不浅。 “我懂了。”秦逍道:“我就猜想崔统领肯定与刺史大人交情匪浅,原来你们是一起从战场上走出来的老兄弟,那就难怪了。崔统领,黄奎要在幽州谋反,他掌握了永平守军,掌握兵权,想要在永平叛乱并不难,但他最忌惮的却正是你的幽州大营。他想控制幽州,第一步是控制永平,要控制永平,必然要对刺史大人发难,但他心中清楚,你与刺史大人情同手足,如果不除掉你,他的计划根本不可能得逞。” 崔长恭皱眉道:“可是黄奎有何底气发起叛乱?他虽然名义上掌控幽州兵权,但幽州大营的兵权不在他手中。他手上只有驻守永平城的三千兵马,幽州各郡的郡兵没有兵部和刺史大人的调令,黄奎也无法调动一兵一卒。难道他想凭借手上的三千兵马就控制幽州?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吴铨在旁也开口道:“他一旦叛乱,北边的怀朔镇军先不说,仅仅咱们幽州大营就足够灭了他。” “北边有怀朔镇,一旦永平重镇有叛乱,朝廷必然会下令怀朔镇协助平乱。”崔长恭道:“除此之外,关外的龙锐军已经控制了辽西,秦将军也可以随时入关协助平叛,再加上咱们幽州大营,几路兵马合力平乱,黄奎根本抵挡不住。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明知是死路,为何还要这样做?” 秦逍听得崔长恭突然提及自己,有些尴尬,心想崔长恭若知道他口中的秦将军近在眼前,却不知会作何感想。 不过崔长恭所言倒是不错,如果幽州真的发生叛乱,龙锐军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秦逍现在正大力发展黑山贸易场,目前给予贸易场最大支持的便是幽州和江南两处的商贾,而且幽州是商队前往关外的必经之路,所以龙锐军绝不可能坐视幽州出现混乱。 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崔统领,幽州大营的驻军在什么地方?” “就在永平府北边不到五十里地的清泉岭下。”崔长恭的秦逍救命之恩,对秦逍十分感激,却也是有问必答。 秦逍道:“既然如此,你怎么去了涿郡?” “这与黄奎也有关系。”崔长恭皱眉道:“几个月前,涿郡呈报上来,有一股贼寇袭击了涿郡下面的一座县城,虽然造成的伤亡不大,却还是抢掠了不少财物。黄奎接报之后,令涿郡郡尉带兵围剿,谁知竟然被贼寇袭击,死伤了数十人,涿郡郡尉也是受了重伤!” “可查清楚那股贼寇是什么来路?” “已经有头绪,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为首之人是王巢。” “王巢?”秦逍只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猛地想起来,吃惊道:“是前年在豫州作乱的王巢?” 崔长恭点头道:“正是。涿郡郡尉虽然遭遇袭击,却还是带人抓了几名活口,他们供认,为首的正是在曾在豫州汝南郡生出大乱的王巢。此人一度聚集了数千之众,攻下了几座县城,如果不是豫州军迅速剿灭,差点闹出大乱。不过薛可用虽然剿灭了王巢那股乱匪,斩杀王巢麾下两名票帅,还抓了一名票帅押送京都,但匪首王巢却是逃脱,两年来一直没有消息。谁成想这家伙流窜到了幽州,竟然在涿郡为乱。”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王巢从豫州乱窜到幽州,忽然显露行迹,还真是有些蹊跷。 “涿郡郡尉受伤,王巢此人不可不出,如果任他坐大,后果不堪设想。”崔长恭正色道:“所以刺史大人召集我们商议,黄奎建议由我带领一队兵马前往涿郡,协同涿郡地方兵马一起诛灭王巢。对此我也是赞同,所以一个月前,我从幽州大营抽调了两千兵马,前往涿郡追剿王巢。我们查到了贼寇行迹,发动了袭击,不过王巢十分狡猾,提前躲过,不过手下党羽死伤惨重,我们活捉了不少俘虏,再次确认,匪首正是在汝南为祸的王巢。”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问道:“崔统领,依你之见,王巢销声匿迹两年,却突然在涿郡为祸,这是偶发事件,还是这本就是有人精心布局的阴谋?” 正文 第一三零七章 手足兄弟 崔长恭神色一凛,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王巢在涿州作乱,背后!” “调虎离山的把戏虽然未必高明,却很奏效。”秦逍道:“涿郡距离永平将近两百里地,崔统领在前线剿匪,职责重大,永平那边发生什么,崔统领远在涿郡,鞭长莫及,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崔统领,你不觉得王巢在涿郡作乱,似乎就是要将你引过去。你一旦领兵出去剿匪,刺史大人就等于少了一只臂膀,他如果对黄奎也没有太深的警觉,黄奎便可以在永平从容布局。” 崔长恭微微点头,道:“刺史大人昏迷不醒,难道真的与黄奎有关?” “幽州刺史肯定是中了毒。”那边终于传来朱雀的声音。 崔长恭身体一震。 秦逍却故意高声道:“姨,你觉得刺史大人可能中毒?”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朱雀语气平静,“如果他是突然昏倒,而且持续昏迷不醒,那就只能是药效突然发作,与疲累过度没有任何关系。在他晕倒之前,身体里就已经中毒,只是他自己没有发现。” 崔长恭皱眉道:“如果刺史大人昏迷不醒,那么黄奎必然会暂行刺史之责,不但永平守军听他调派,城中其他各司衙门也都将受他节制。” “崔统领,刺史大人中毒,黄奎可以借机掌控永平城,如果今晚这帮人行动得手,你真的被杀死在这里,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局面?”秦逍凝视崔长恭问道。 崔长恭神色冷峻,握拳道:“他会立刻派人接掌幽州大营。他是幽州长史,掌理幽州军务,如果幽州大营的主将发生意外,他可以与刺史大人商议决断,派人接掌大营。但刺史大人已经人事不知,他自然可以独断专行,派出自己的心腹部下去控制幽州大营。” “那就对了。”秦逍冷笑道:“如此看来,黄奎此次的计划已经很清楚了。他的目的就是要除掉刺史大人和崔统领,在幽州一手遮天。” 一直没敢吭声的吴铨终于道:“如果刺史大人中毒,统领大人又被刺杀遇害,幽州发生如此大事,朝廷难道会坐视不管?朝廷一定会派钦差彻查,一旦查明真相,黄奎必死无疑。” “如果查不出来的?”秦逍反问道:“如果朝廷查办的结果,与黄奎没有关系呢?” “那那黄奎也不过是幽州长史,朝廷难道会让他补任幽州刺史?”吴铨皱眉道:“刺史大人文武双全,不但能够领军,而且拥有治理政务的才干,因此当年才被朝廷提拔为刺史。黄奎虽然出身行伍,但毫无治理才干,朝廷不可能不知道,幽州重地,朝廷怎能交给他?” 秦逍淡淡笑道:“如果黄奎此番阴谋,就是朝中有人教唆,只等他计划成功,立刻让他坐上幽州刺史的位置,那又如何?” 此言一出,不但吴铨赫然变色,崔长恭也是身体一震。 忽听得外面风雨声中传来马蹄声,吴铨立刻握刀,冲到庙门口,探头望出去,很快就回头道:“他们走了,那帮杂种都跑了!” 崔长恭闻言,微松了口气。 其实他心中也知道,胡云和魏旭先后被杀,这帮人群狼无首,进退两难,虽然一时间不甘心撤走,但耗上一段时间,肯定还是不敢自寻死路,终究要狼狈而逃。 “小兄弟,你觉得黄奎作乱,与与京都那边有关系?”崔长恭神情凝重。 秦逍道:“其实崔统领比我更了解那位黄长史,你一直觉得黄奎没有底气作乱,常理而言,你的判断并没有错误。但这个没有什么本钱的黄长史却偏偏出人意料地策划如此阴谋,事出反常,那就只有两个解释,要么此人真的疯了,可是一个疯字又怎能策划出如此阴险的计划?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此人背后有靠山。” 崔长恭盯着秦逍的眼睛,目光忽然变得冷厉起来,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年纪轻轻,不但武功了得,而且对朝堂之事如此了解,到底是什么来路?” 秦逍犹豫起来,却不知是否该坦白身份。 “崔某虽然受你恩惠,可是却不能不知道你的来路。”崔长恭正色道:“寻常人又怎能有如此见识?你既然愿意出手相救,难道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让我知晓?” 秦逍低头想了一下,终是叹道:“崔统领,我若说与你颇有渊源,也不知道你信不信?” “和我有渊源?” 秦逍却是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拱手道:“在下秦逍!” “秦逍?”崔长恭皱起眉头,还没反应过来,身后吴铨已经骇然道:“秦逍?难道难道你是龙锐军?” 崔长恭也是反应过来,大吃一惊,秦逍却已经点头道:“不错,在下秦逍,奉旨出关练兵的便是在下。” 崔长恭和吴铨震惊不已,只觉得匪夷所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崔长恭兀自难以置信道:“你你真的是秦秦爵爷?” “不敢。”秦逍道:“晚辈确实是秦逍。崔统领出身长生军,晚辈也曾在黑羽将军麾下当兵,甚至得到将军厚爱,得以获得黑羽夜鸦的荣耀。将军遇害后,晚辈进京禀报军情,后来得到圣人的眷顾,赐予爵位,更是下旨派遣晚辈出关练兵。” 崔长恭重新打量秦逍一番,显出激动之色道:“你你真是秦爵爷?这哈哈哈,原来原来你就是秦逍,英雄出少年,真是太让人意外!” 崔长恭虽然身份比不得秦逍,但以长生军的资历来论,那绝对是秦逍的前辈,秦逍对他却是十分恭敬,含笑道:“方才知道崔统领也是出自长生军,晚辈心中甚是激动。” 崔长恭已经上前两步,握住秦逍手腕,拉着他在火堆边坐下,兴奋道:“咱们可是终于见到了。我知道你跟随过将军,也知道你后来的事迹。你出关之时,经过幽州,我得知消息,本想与你相见,可是咱们都是长生军出身,那是手足兄弟,如果走得太亲近,反倒会被别有居心之徒加以口实,所以便没有与你相见,想不到今日却在这里见到。” 他知道秦逍身份后,显然也是觉得亲切。 吴铨也是兴奋道:“秦爵爷,你可还记得几个月前幽州派军护银之事?” 秦逍看向吴铨,他自然知道吴铨说的是哪件事情。 辽西郡劫掠官银,秦逍为抓到罪证,在杭州马商西门浩的帮助下,设下了陷阱。 西门浩在幽州筹措了一笔现银,尔后向幽州刺史送上了秦逍的亲笔书信,秦逍在信中恳请幽州刺史派一队兵马护送银队出关,幽州随即派出两百精兵护送银队出关,成为引诱辽西郡尉乔明水现身的诱饵。 也正因如此,秦逍最终以此计策大告成功。 “当时带兵护送银队的,正是卑将。”吴铨向秦逍拱手笑道。 秦逍起身感激道:“原来是吴大哥,那次你们帮了我大忙,本想请你们喝酒,可是你们迅速撤走,回了幽州,好生遗憾。” “爵爷,刺史大人接到你的信函,立刻找了统领大人调兵。”吴铨笑道:“刺史大人和统领大人都知道你是追随过黑羽将军的自己人,所以你的忙那是一定要帮。统领大人从幽州大营调了两百最精锐的兵马,下令由我带队护送银车。” 崔长恭也笑道:“爵爷,吴铨是我手下的朗将,也是我麾下头号战将,派他出马,万无一失。” 秦逍这才明白,当初幽州派兵出兵,这边也是派出了最强的兵马,那自然也是看在长生军的渊源上。 “对了,你怎么来了幽州?”崔长恭想到什么,奇怪道:“听闻最近龙锐军和辽东军因为商贸之争,关系愈发紧张,此时你不该离开辽西才对。”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崔统领,我不瞒你,我不是刚从关外入关,而是从京都出发,经过幽州,正准备出关回去。” 崔长恭更是愕然道:“你去了京都?”只觉得匪夷所思。 秦逍倒也不废话,干脆利落道:“崔统领,京都发生剧变,你可知晓?” “略有耳闻。”崔长恭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听闻国相夏侯元稹作乱,带兵攻打皇城,但最终叛乱失败。而且最近这些时日,京都因为叛乱掀起大案,刑部那位血阎王抓捕处死了无数官员,又有许多官员被调往京都补缺。”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怀朔镇那边有不少将领被调回京都,如此大动作,京都肯定是出了大事。” 秦逍点头道:“确实如此,京都的天都变了。” “变天?”崔长恭皱眉道:“此话怎讲?” 秦逍想了一想,终于道:“我说的话你可能会很吃惊,但不必怀疑真实性。崔统领,如今京都已经被叛党控制,澹台悬夜挟持了圣人,利用禁军控制了皇城,国相是中了他的圈套,才落得如今下场。他以圣人的名义,从武川和怀朔抽调了不少将领前往京都,用这些人掌控了京畿地区的所有兵马,所以京都颁下来的旨意,都不再是圣人的本意,而是澹台悬夜假天子之名传令天下。” 7017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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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逍肃然起敬,暗想幽州这边竟然早就有了准备,如此看来,正如自己之前所料,天下诸州肯定都是盯着京都,虽然大家都知道京都朝堂有蹊跷,但无人能确定其中真相,所以都是不敢轻举妄动。 他忽然感觉,大唐皇宫就像已经埋好的火雷,如果有朝一日澹台悬夜挟天子令天下的真相彻底暴露,那么这枚火雷就等于是被引爆,剧烈一声响后,大唐立时就会分崩离析。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道:“崔统领,方才我说过,黄奎敢在幽州铤而走险,要么是疯了,要么是背后有大靠山,你现在可明白我的意思?” “你是说黄奎背后可能是澹台悬夜那一党撑腰?”崔长恭皱起眉头,却是不禁微微点头:“如果京都真如你所言,澹台悬夜掌控了大权,那么黄奎背后的靠山,却有可能真的是他们。” 吴铨在旁低声道:“统领,怀朔镇不少将领被调往京都,如果如果那些人都是被澹台悬夜利用圣人的旨意调过去,那么黄奎的背后,肯定是澹台悬夜。黄奎可也是怀朔出身啊!” 秦逍闻言,脸色一沉,吃惊道:“黄奎是怀朔镇的人?” “他曾在怀朔待过多年,后来被调到了京都待过两年。”崔长恭道:“此后又调去了荆州几年,四年前才被调到幽州担任长史。本来想着大家都是出身边军,而且怀朔与沃野也没什么矛盾冲突,所以这几年相处的也都不错。”目光变的冷厉起来,轻声道:“现在看来,黄奎四年前被调到幽州,很可能是有人包藏祸心,在四年前就开始谋划布局了。” 秦逍也是皱眉道:“这样说来,怀朔和武川之间的关系,比我想的还要亲密,也难怪澹台悬夜会从怀朔镇调动大批将领进京。澹台悬夜夺权之后,仅靠他的嫡系禁军,力量还不够,所以他需要武川和怀朔的力量帮他稳住京都的局势。”冷笑道:“表面上看,这次只是澹台悬夜作乱,但仔细追究,这很可能是武川和怀朔两镇边军的叛乱。”抬手摸着下巴,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我明白黄奎作乱的真正目的了。” “哦?”崔长恭立刻问道:“怎么讲?” “如果我没有猜错,黄奎掌控幽州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协助澹台悬夜剪除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秦逍正色道:“武川和太史家仇恨极深,澹台悬夜夺权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剪除太史家,以报当年之仇。他的计划,是武川与怀朔两镇兵马夹击柔玄,速战速决,不但要除掉太史存勖,而且迅速控制柔玄的兵权,继而将边军的兵权掌握在手。” 崔长恭也是明白过来,道:“但澹台悬夜担心幽州军会掣肘怀朔镇,让怀朔镇无法轻举妄动,所以必须先要掌控幽州?” “正是。”秦逍道:“怀朔镇在幽州北边,后勤供应也掌握在幽州手中。这就直接让幽州对怀朔形成了掣肘之势。” 崔长恭抬手抚着自己的长须道:“幽州和怀朔,其实是互相监视,这也是朝廷的策略。幽州如果有变,怀朔镇边军可以随时奉命出兵稳定幽州的局面,而怀朔如果有所动作,也在幽州的眼皮子底下。黄奎一旦掌握了幽州大权,怀朔也就后顾无忧,也就可以按照澹台悬夜部署的计划,联同武川两面出击,东西夹击柔玄镇。” 秦逍点头道:“正是如此。此外澹台悬夜的势力控制幽州,就守住了东北门户,东北即使有变,有幽州先顶住,他也可以腾出时间来准备。” “你们现在终于明白,幽州是澹台悬夜必取之地。”隔断那边终于传来朱雀的声音:“秦逍,你的运气确实不错,如果你早一天或是迟一天经过此地,这位崔统领恐怕难逃一劫,而幽州的控制权肯定也会落入黄奎之手,真要如此,再想扭转局面可就难如登天了。” 朱雀的声音突然响起,却是让崔长恭立刻扭头瞧过去,差点忘记隔壁还有人。 “那位是?”崔长恭狐疑道。 秦逍心知这时候肯定不能暴露朱雀身份,只能含笑解释道:“统领放心,那是我嗯,结识的一位朋友,见多识广,是自己人!” 崔长恭闻言,心知秦逍不愿意说的太明白,也不追问,肃然道:“她说的不错,若非爵爷出手相救,黄奎之乱恐怕真的能够成功,幽州落入乱党之手,后果不堪设想。”扭头向门外看了一眼,见得依然是大雨倾盆,皱眉道:“我担心他知道刺杀我的计划失败之后,会加快速度铤而走险,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可能会派人去强行控制幽州大营!” 秦逍道:“当务之急,有两件事情要做。首先便是绝不能让黄奎染指幽州大营,崔统领,幽州大营的兵权在你手里,只要你能尽快赶回幽州大营,黄奎就无法握住幽州大营的兵权。” 崔长恭很自信点头道:“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只要我在,幽州大营的弟兄们绝不会听从他的调遣。” “第二件事便是刺史大人那边。”秦逍肃然道:“朱刺史陷入昏迷,黄奎恰好利用暂行刺史之权,这就如同澹台悬夜一样,也是假借名号,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挟持朱刺史。” 崔长恭担心道:“我现在只担心刺史大人的安危,他生死未卜!”担忧不已。 “不必担心。”朱雀声音传来:“如果黄奎要毒杀朱刺史,朱刺史早就死了。黄奎在掌控幽州之前,不敢让朱刺史死去,刺史一死,群龙无首,局面混乱,这对黄奎并无好处。他希望刺史陷入昏迷之中,如此幽州不至于局面大乱,而他又可以暂行刺史之权,这对他的更有好处。”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今晚刺杀你的行动失败,他们回去禀报后,黄奎知道事情败露,也许会铤而走险!” “你是说黄奎可能会害死刺史大人?”秦逍问道。 朱雀道:“既然行刺崔统领的计划失败,那么黄奎接下来的计划都会无法施行。崔统领活着,如果朱刺史不死,一旦醒转过来,黄奎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顿了顿,才道:“所以你们现在要争取时间,赶在黄奎鱼死网破之前,保住朱刺史的性命!” 正文 第一三零九章 生死鬼门关 幽州自古为形胜之地,大唐立国之后,幽州更是大唐北方重镇,不但拥有重要的军事价值,而且亦是重要的交通枢纽,亦是东北部的商业重地。 永平城是幽州治所,不但城墙巍峨,而且十分繁盛。 永平城外有护城河,城中有六十万之众,商贸繁荣,城中白米行、屠行、油行、五熟行、果子行、丝帛行、生铁行一应俱全,商行是同类行业的商业组织,一旦行业达到一定规模,自然而然地就要组织起商行,规范约束。 普通的小城虽有铺面,但极少能组织起商行。 永平城的商行众多,由此便可见永平城的商业和手工业之发达。 而且幽州刺史朱丹阳才干出众,虽然武将出身,但却能够将幽州治理的井井有条,幽州七郡在刺史大人的治理下,百姓却也算得上是丰衣足食。 刺史朱丹阳在百姓的心中,自然也是威望极高。 朱丹阳不但重视民生,而且也十分注重幽州的商业发展,不允许任何人欺行霸市,尽可能让商贸环境健康发展,任何商贾想要一家独大控制幽州的商贸,都会迎来朱丹阳的打压,所以幽州也就很难出现几家商贾独大的局面。 夜色深沉,昨晚一场大雨过后,永平城内的青石板街道就像是被洗刷过一番,变得干净起来。 座落在城中的幽州刺史府,大雨过后却依然一片肃穆。 不少人都知道,刺史大人现在正处于昏迷之中。 那日刺史大人正与众官员议事,突然晕倒,十分突兀,尔后找来大夫救治,经过大夫的诊断,确定刺史大人是疲劳过度,这才导致刺史大人突然昏倒。 按照大夫的说法,刺史大人需要休养一段时日,所以在此期间,黄奎也就当仁不让地暂行刺史之权。 刺史大人文武双全,就因为才干太过出众,而且又是军人出身,凡事几乎都是一言九鼎,手下官员平时也不敢有任何违抗,哪怕是身为长史的黄奎和别驾乔玄素,对刺史大人也是唯唯诺诺。 近些年刺史大人的精力都放在政务之上,军务方面过问的反倒不多,所以黄奎手中还有些实权,而别驾乔玄素就成了隐形人,这样的结果,也导致乔玄素这位别驾大人大部分时间只是个摆设,手中没什么实权。 所以等得刺史大人昏迷不醒之后,黄奎也就直接成为了众人的主心骨。 朱丹阳已经昏迷近十天,这十天来,虽然有不少官员登门欲要探视,却都被刺史夫人谢绝,这些天刺史夫人也几乎是寸步不离朱丹阳身边,日夜照顾,每日里亲自喂食汤水。 朱丹阳年近六旬,夫人比他只小几岁,也是五十出头,夫妻感情极为深厚,朱丹阳昏迷过后,夫人担心不已,得知朱丹阳是因为操劳过度才导致昏睡不醒,需要好生调养,于是拿出了私房银,买了几颗老山参,这几天都是用参汤来喂食朱丹阳,再配上其他一些汤水,这才保障朱丹阳不至于饿死。只是夫人也清楚,如果一直如此沉睡不醒,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昏睡中的朱丹阳气色明显一天比一天差,而且肉眼可见的脸颊凹陷下去,情况越来越糟。 她愈发怀疑朱丹阳这种状况,可能不只是太过疲累那般简单,连续找了几个大夫,诊断的结果都是一样,便是疲累过度,需要休养才能慢慢恢复。 “夫人,邱统领求见!”朱夫人一脸愁容,一名侍女过来轻声禀报。 朱夫人微微点头,吩咐侍女先照看朱丹阳,自己走出房,到得外厅,一名将官正在等待。 这是刺史府的侍卫统领邱翼,也是朱丹阳手下心腹,朱丹阳昏迷过后,邱翼便再没有离开过刺史府,日夜披甲,带领手下侍卫保障刺史府的安全。 “夫人!”见朱夫人出来,邱翼立刻躬身行礼。 朱丹阳才干出众,朱夫人也是贤惠异常,夫妇二人深得众人的敬畏。 “何事?” “方才黄长史过来了一趟。”邱翼轻声道:“他询问大人现在情状如何,是否醒过来。得知大人还没醒,他留下了两根山参和一些上等药材。”将一只参盒和一份药材包放在桌上,道:“长史的意思,山参和这些药材一起熬出汤水,可以补血养气,对大人的身子有益。” 夫人皱眉道:“不是嘱咐过,老爷醒来之前,任何人不见,什么东西都不能收,你怎地明知故犯?” “属下也早就对黄长史说过。”邱翼立刻道:“此前黄长史也没说什么,但这次他态度坚决,说别的官员也就罢了,他送来这些药材,不是为了溜须拍马,而是希望大人尽早醒过来,刺史府这边不能不收。幽州诸事繁杂,大人如果迟迟无法醒转,只怕会生出乱子来,这对幽州大大不利,所以必须尽早恢复。他说夫人是个识大局的人,明白此中的关窍,然后也没多说什么,留下这些东西就走了。” 夫人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桌上的药材,终是道:“难得他一片苦心。”回头吩咐道:“月娥,你将药材拿下去,熬汤待会儿送过来。” 屋里那名侍女立刻出来,拿了药材下去。 “邱翼,老爷这两天的气色越来越差。”夫人蹙眉,一脸担忧道:“而且气息也比之前明显弱了许多。如果只是疲累过度,这躺了许多天,而且每天都用参汤喂服,不该是这个样子才对。”神色凝重,叹了口气,道:“可是请来几位大夫,他们诊断的结果都是一样,我我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这里面有些蹊跷。” 邱翼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夫人是怀疑大人昏迷另有缘故?” “我也不好说。”夫人道:“按理来说,请来的这几名大夫,都是永平城名望极高的名医,他们应该不会诊断差错。而且就算有一人误诊,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诊断出问题!”想了一下,向邱毅招招手,邱翼凑近上前,夫人轻声问道:“你可认识城中其他的大夫?不必名声太大,只要医术还可以就成!” 邱翼立时明白意思,低声道:“夫人,天快黑了,待得夜深人静,属下亲自去请一名大夫过来诊断!” 夫人微微点头,道:“如此甚好。”压低声音道:“老爷昏睡不醒,城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是了,你前次和我说过,魏旭去了涿郡,要将崔统领请回来,他们还没有抵达永平?” “按时间来算,应该快到了。”邱翼道:“不过这两天一直在下雨,到今天雨势虽小,但还没有完全停下来,想来途中也因为大雨耽搁了。” 夫人想了一下,才道:“你派人去西门等候,只要见到崔统领,告诉他说,先不要进城,暂且回去幽州大营等候老爷醒转过来。老爷没有醒转之前,他不要踏入永平城半步。” 邱翼隐隐感觉到什么,轻声道:“夫人,难道?” “只是以防万一,但愿是我多虑。”夫人叹道:“晚上请到大夫,立刻带来见我。记着,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知晓。” 邱翼也不废话,拱手退下。 夫人这才起身回到屋内,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朱丹阳。 许久过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有侍女进来点上了油灯,随即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便见到侍女月娥已经端着参汤进了来。 “放在桌上凉一凉。”夫人吩咐道:“你先退下吧。” 月娥放好参汤,这才向夫人道:“夫人,您昨晚也没有好好休息,要注意身子,奴婢来照顾老爷,您先好好歇息一晚吧。” “不用。”夫人摇头道:“你退下吧!” 月娥也不敢多说,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随即顺手带上了房门。 夫人靠在椅子上,颇为疲惫,迷迷糊糊之中感觉一阵凉风吹来,睁开眼睛,扭头看过去,才发现窗户不知何时被风吹开,起身过去关上窗户,走到桌边,端起参汤,正欲过去喂食朱丹阳,刚走到床边,就听身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为他服用下去,他只会死的更快。” 夫人陡然听到声音,大吃一惊,扭头看过去,却见到在自己身侧,不知何时多出一道人影。 那人头戴斗笠,边缘垂着黑纱,整个面容都被黑纱遮挡,一身褐色长裙,腰间一根紫色的带子系着,如此却是显得她腰肢颇为纤细,但胸脯处却是鼓囊囊的,十分丰硕。 若换作一般人,陡然见到此景,必然大声惊呼,好在夫人也是见过世面之人,虽然变色,却还是竭力保持了镇定,打量那人一番,这才问道:“你是谁?为何擅闯刺史府?” 那人却没有遮遮掩掩,直接摘下了斗笠,露出一张颇为美艳的面庞,一双眼睛宛若星辰,冷漠之中却带着一丝天生妩媚,淡淡道:“有人想让朱丹阳活下去,所以我来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正文 第一三一零章 内鬼 朱夫人神色诧异,见得眼前这美貌女人盯着自己手中的参汤,忙问道:“你说这参汤喂服老爷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里面应该有毒。”美貌女人神情冷漠,她额头饱满,光洁如玉,一双眼睛颇有韵味,冷漠之中带着一丝婉约,圆圆的脸庞显得珠圆玉润,那朱红色的嘴唇亦是柔软漂亮,朱唇轻启之间,声音却也十分悦耳:“夫人可以检验一下的。” 朱夫人更是吃惊。 美貌女人却已经走到床边,微一沉吟,回头向朱夫人道:“夫人可以出去了。” 朱夫人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应付,终是问道:“我不认识你,是谁让你来为老爷诊断?” “夫人不必担心。”朱夫人身后再次传来一个声音,惊了朱夫人一跳,回头看过去,见到角落处的木椅上竟然坐着一人,那人已经起身走过来,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把刀,不过神色和善,面带浅笑:“夫人看看是否认识这把刀?”走上前来,横握大刀,送到朱夫人面前。 这人却正是秦逍。 朱夫人打量几眼,皱眉道:“有些熟悉!” “这是崔长恭统领交给在下的信物。”秦逍低声道:“崔统领说过,这把刀本是刺史大人收藏的一把宝刀,四年前崔统领升任幽州大营统领,刺史大人为了激励,特将这把宝刀赠送给了崔统领。” 朱夫人这才想起来,点头道:“不错,我认出来了。”更是疑惑道:“这把刀怎地在你手中?” 秦逍也不隐瞒,当下将自己在途中遇见崔长恭被袭击之事说明白,又道:“老大人突然昏迷,崔统领半道被袭击,这背后绝不简单。崔统领怀疑这一切都是长史黄奎在背后搞鬼。” 朱夫人神情凝重,问道:“长恭去了哪里?” “我们与崔统领兵分两路,他赶往幽州大营控制兵权。”秦逍解释道:“我们答应崔统领,前来永平救治老大人。” 朱夫人将手中的参汤放到一旁,将信将疑,看着昏迷不醒的朱丹阳道:“老爷昏迷近十日,前后有四名大夫过来诊断过,他们诊断的结果都一样,老爷是疲劳过度。只是我怀疑事情没那么简单,但我不懂医术!” “夫人放心。”秦逍含笑道:“这位我影姨,她医术了得,就算患者只剩一口气,她都有办法能够将患者从鬼门关拉回来。有我影姨在这里,老大人肯定很快就能醒转过来。”看向朱雀,笑道:“影姨,你说是不是?”语气亲热得很。 朱雀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会,吩咐道:“翻开他的眼睛。” 秦逍收起手中战刀,向朱夫人一拱手,道:“冒犯了。”上前去,用两指翻开了刺史的眼皮,朱雀凑近看了看,又吩咐道:“手掌!” 秦逍立刻从被中拿出此事的手臂,托住他的手腕,朱雀却已经取了一根银针在手,十分干脆地扎入了刺史的掌心,随即拔出银针细细瞧了瞧,似乎早在预料之中,轻声道:“确实是中毒了。”扭头看向朱夫人问道:“夫人平时是和刺史大人一起用餐?” “老爷如果在府中用餐,便会与我在一起。”夫人点头道:“你确定老爷真的是中毒?” 朱雀微蹙眉头,显然对夫人这句话有些不悦,但还是问道:“最近这两个月,是谁伺候你们用餐?你与刺史大人用餐之时,可有刺史大人单独食用之物?” 朱夫人若有所思,秦逍提醒道:“夫人,老大人可饮酒?” “不错。”朱夫人立刻道:“老爷喜欢饮酒,不过他公务繁忙,早上和中午不饮,但晚上定会饮上两杯。” 朱雀道:“那就没错了,毒在酒里。” 朱夫人急忙道:“这怎么可能?后厨是老爷专门从老家请过来,就是担心外人不可靠。” “老大人和夫人用餐之时,自然是有仆人送上饭菜。”秦逍道:“是谁负责此事?” 朱夫人身体一震,随即摇头道:“那也不可能。从后厨取餐过来的都是我贴身婢女月娥,她也是我从老家带过来,而且还沾亲带故,她绝不可能在酒中下毒。” “刺史大人体内的毒不是一朝一夕所致。”朱雀道:“他应该连续服用了一个多月,每次进入身体的毒液不多。这种毒需要日积月累,如果服用十天半个月,对身体无法造成致命伤害,但时间越长,累积在体内的毒液也就越多,如果我判断无误,在他昏迷之前,至少已经连续服用了近两个月时间。那次他突然昏倒,是因为体内毒液累积过重,突然发作。” 朱夫人慌忙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刺史大人虽然年事已高,但他行伍出身,体质与一般人不同,否则这两日必死无疑。”朱雀气定神闲,语气也是平缓无比,这是见多了生死才有的从容淡定:“但即使如此,如果不及时救治,最多也就再撑上四五天了。” 夫人惊骇无比,想也不想,跪倒在地,恳求道:“求求你们,无论怎样,都要救回老爷,我!” 秦逍却已经伸手扶起,道:“夫人千万不要如此,我和影姨过来,就是为了救治刺史大人。” “那那我该做什么?”夫人有些手足无措,想到什么,马上道:“对,凶手,我我让人先将后厨和月娥都抓起来,不能让他们跑了!” 秦逍立刻道:“夫人,先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等老大人醒转之后再做计较。”低声道:“如果一切都是黄奎所为,现在抓人,很可能会惊动黄奎,黄奎手握永平城内的兵权,他敢作乱,身边必有党羽。老大人尚未醒转,如果他狗急跳墙,城中无人能阻,后果不堪设想。” “是是,我糊涂了。”夫人道。 朱雀却冷冰冰道:“你们还要继续在这里商议下去?” 秦逍忙道:“夫人,我们先出去,这里就交给影姨。”搀扶着朱夫人离开,朱夫人却还是担心不已,回头看了两眼,终究是在秦逍的搀扶下出了房间,到得外厅。 秦逍顺手将门带上,扶着老夫人坐下。 “你是什么人?”老夫人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拱手道:“晚辈曾是黑羽将军麾下,与老大人渊源极深。” “哦?”老妇人眉宇间显出欢喜之色:“你是长生军的人?” 秦逍含笑点头,轻声道:“夫人,还有一桩事情,要劳烦夫人帮忙。” “什么?” “据我所知,老大人与崔统领感情很深,情同手足。”秦逍道:“你们两家人也是时常走动。崔夫人也是经常前来刺史府探望老夫人。” 朱夫人点头道:“不错。长恭不满二十岁的时候,就跟随在老爷身边,这已经是二十多年了。当初老爷在幽州站稳脚跟后,就将长恭调来幽州,这些年长恭帮了老爷许多,两人的交情那是极深的。” “听说崔统领的几个孩子,都认了刺史大人为义父?” 朱夫人笑道:“有这事。多年前老爷和长恭一起饮酒,喝得酩酊大醉,两人便约定,各自收对方的孩子为义子。我为老爷生了两个男丁,都被老爷送到了沃野镇边军当兵历练。长恭的长子也去了沃野镇,还剩下一子一女在永平,因为年纪还小,所以留在父母身边。不过再过几年,等年纪大一些,自然也是要送到沃野去的。” 秦逍心中感叹,暗想长生军出来的人,果然对黑羽将军感情极深,哪怕是后代子嗣,也是送往沃野边镇,无论是朱丹阳还是崔长恭,骨子里长生军的烙印是永远也无法消失了。 秦逍和朱雀今晚突然出现,朱夫人自然是心中吃惊,哪怕是秦逍拿出宝刀信物,她对秦逍也是将信将疑,不过她心忧朱丹阳,也知道朱丹阳绝非疲劳过度那么简单,既然知道朱丹阳的性命危在旦夕,这时候自然也顾不得其他,只要秦逍二人能救回朱丹阳,那是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此刻与秦逍谈起家常,夫人对秦逍的疑窦之心又去了几分。 “夫人,黄奎派人刺杀崔统领,又派人在崔府附近盯着。”秦逍低声道:“一旦情况有变,他定然会以崔统领的家眷威胁崔统领,到时候即使崔统领不会被他胁迫,但崔统领的家眷必然身处险境!” 朱夫人身体一震,怒道:“黄奎到底想干什么?” “现在着急没有用。”秦逍道:“其实如果我出手相救,也能救出崔统领的家眷。但黄奎掌握城中兵权,一旦有人营救崔统领的家人,必然会引起黄奎的警觉,他立刻就会有大动作。我思来想去,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确保崔统领的家眷无恙,但却需要夫人出手相助。” 朱夫人立刻明白过来,道:“你是让我派人去将他的家眷找过来?” “正是。”秦逍道:“夫人大可以派人去崔府,就说刺史大人情况急转直下,危在旦夕,崔统领也没能赶回来,所以你想让崔夫人带着孩子过来探视老大人。义子探望义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会引人怀疑,黄奎在狗急跳墙之前,也不敢明目张胆阻拦。” “不错。”朱夫人点头道:“让他们过来之后,就留在刺史府。除非黄奎敢带兵攻打刺史府,否则有刺史府的庇护,无人能伤到他们。”看着秦逍,夸赞道:“你年纪轻轻,但却聪明过人,等老爷醒转过来,必然重重谢你!” 正文 第一三一一章 生死攸关 夜色如墨,长史府内一片死寂。 长史府侧院的书房之内,幽州长史神色一片冷峻,眉头皱起。 “黄大人,如果崔长恭还活着,这事情可就麻烦了。”一张大椅子上,一位年过四旬的男子尖着嗓子低声道:“崔长恭死里逃生,而且抓了魏旭为口供,魏旭肯定什么都招了。” 长史黄奎冷笑道:“当初将魏旭列入计划之中,就是以防万一。崔长恭拿不出直接的证据,只有魏旭的口供又能如何?我们反倒可以职责是魏旭与崔长恭有私人仇怨,魏旭才是主谋。这次行动的人手,都是暗中招揽,他们并非我麾下直属兵将,牵连不到我头上。” “胡云又如何?”那男子皱眉道:“胡云可是你的心腹部下。” “魏旭也是刺史府的侍卫副将。”黄奎冷笑道:“他们敢用胡云牵扯到我身上,我便可以用魏旭牵扯到朱丹阳身上。反正朱丹阳今晚必死无疑,没有谁能翻过天来。” 那男子道:“崔长恭一直没有进城,那就只能证明他已经去了幽州大营。你派到幽州大营的那两个人,恐怕已经是死人了。幽州大营的将士只认崔长恭,崔长恭只要回到大营,立时就能拿住兵权。” 黄奎道:“幽州大营有两千人滞留在涿郡,大营不过三千人上下。崔长恭拿了兵权,他难道敢领兵杀到永平?没有朱丹阳和我的手令,崔长恭调动一兵一卒,都是谋反。”看着男子道:“孙公公,你是钦使,是朝廷派来的人,只要你拿出圣人的旨意,谁都不敢乱来。” 那孙公公摇头道:“黄大人,京都那边有过嘱咐,要颁布旨意,必须具备两个条件。首先,你黄大人必须控制了幽州,其次,朱丹阳和崔长恭必须已死。只有幽州群龙无首,你又能掌握局面,旨意才能颁布,否则必然会引出大乱。崔长恭还活着,这道旨意颁布下来,此人非但不会奉旨,很可能会起兵造反,一旦幽州陷入战乱,我们都无法向京都那边交待。” “那该怎么办?”黄奎皱眉道:“崔长恭拿回了大营的兵权,我现在就算派人召他回城,他也肯定不会奉命。” 孙公公淡淡道:“京都那边再三嘱咐,幽州乃是重地,非比寻常。咱们要拿住幽州,不但要速战速决,而且决不能引起任何兵变。幽州一旦发生叛乱,再想掌握其他州郡,也就困难重重。”盯着黄奎道:“此事谋划多时,按理来说,应该是万无一失,我实在不明白,为何会出这么大的纰漏。你不是夸下海口,崔长恭的人头一定会被送回来,如今非但没有除掉他,反倒让他返回幽州大营拿回兵权,这事情可就麻烦了。” “孙公公,我也没有想到会出变故。”黄奎也是焦躁不安道:“本来崔长恭必死无疑,可是突然蹦出一位高手,他们说那人刀法了得,就像是疯子一般!” “五十名精锐刀骑兵,竟然对付不了一个疯子,说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孙公公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不屑:“黄大人,你心里明白,京都那边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幽州之地,对接下来的计划至关重要,如果无法彻底掌控幽州,后果不堪设想,京都许多计划都要做重新调整。你知道要调整如此大的计划,会损失多少人力物力?” 黄奎额头渗出冷汗,轻声道:“孙公公,事到如今,您看可有什么好办法?” “崔长恭虽然知道是你策划,却拿不出有力证据,仅靠胡云一颗人头,无法证明就是你派人袭击。”孙公公微一沉吟,才道:“眼下只要你不动,崔长恭那边也不敢轻举妄动。目下不能从崔长恭那边动手,只能用朱丹阳做文章。” 黄奎拿起茶壶,给孙公公斟上茶,请教道:“公公的意思是?” “你确定朱丹阳一定活不过今晚?”孙公公盯着黄奎问道。 黄奎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我送了参药去了刺史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朱丹阳今晚应该会服用。只要服下,活不过六个时辰!”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服用,他还死不了?” “公公放心,刺史府内有我们的人。”黄奎轻声道:“我已经让人传话进去了,务必要让朱丹阳尽快服用。先前就是此人长期在酒中下毒,让朱丹阳身中剧毒,所以他肯定不会出差错。” “如此就好。”孙公公道:“只要朱丹阳一死,永平城就完全在你的手中。崔长恭与朱丹阳交情极深,如果朱丹阳真的死了,接下来操办丧事,崔长恭难道就躲在幽州大营看着?他如果迟迟不入城,你便可以派人去请,到时候他若还是不奉命回城,你便大可以召集永平城大小官员,给他定一个抗命不遵的罪名。涿郡之乱还没有平定,你是长史,传召崔长恭入城商议军务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如果继续抗命,到时候我便可以站出来了,直接给他扣上谋反作乱的大罪!” 黄奎笑道:“还是公公睿智。公公放心,我手里还有他的家眷。朱丹阳一死,我会立刻派人去幽州大营,向崔长恭传递死讯,而且顺便告诉他,他的家眷都在城中。都说崔长恭为人仗义,他的老上司过世,再加上家眷在我们手中,我就不相信他能在幽州大营不动如山。” 正在此时,忽听得外面传来禀报声,黄奎向孙公公拱了拱手,先出了去,片刻之后,才见黄奎一脸凝重回来。 “出了何事?”孙公公见状,知道事情不对,皱眉问道。 黄奎犹豫了一下,才道:“刚刚得到禀报,崔长恭的家眷都去了刺史府。” 孙公公眼角微跳,低声道:“你不是派人盯住了吗?” “是。”黄奎道:“是邱翼带了几个人驾着马车亲自过去接走。崔府里的人说,是刺史夫人派了邱翼接走他们!” 孙公公皱眉道:“难道朱丹阳醒了?” “不可能。”黄奎语气十分坚定:“他绝不可能醒过来。”猛然间想到什么,道:“是了,我明白了。” “如何?” 黄奎笑道:“恐怕朱丹阳真的活不到天亮了。刺史府派人接走崔长恭的家眷,应该是让他们去看朱丹阳最后一面。朱丹阳和崔长恭情同手足,两家的关系极好,崔长恭的几个孩子都认了朱丹阳为义父,朱丹阳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刺史夫人肯定是让他的义子义女去见最后一面。” “哦?”孙公公本来凝重的脸色也缓和下来。 黄奎道:“等到天亮,朱丹阳的死讯应该就能传出来了。”他扭头看向窗户,道:“我们等等就好。” 刺史府内,朱夫人得知崔家的家眷前来,立刻亲自去迎候,离开之时,嘱咐任何人不得打扰朱丹阳,甚至将院门带上。 秦逍待在厅内等候。 朱雀虽然医术精湛,但朱丹阳被喂食毒药近两个月,体内的毒液极重,方才他从朱雀微蹙眉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要将朱丹阳从鬼门关带回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好一阵子过后,才听到屋内传来脚步声,秦逍急忙推门进去,却见到朱雀已经坐在桌边,灯火之下,朱雀的额头满是香汗珠子,看上去十分疲惫,而朱丹阳则是盘坐在床上,肩头和后脑勺扎了十几根细小的银针。 “倒杯水!”朱雀道。 秦逍忙给朱雀倒了杯茶水,朱雀一饮而尽。 “影姨,你怎么样?”秦逍见朱雀额头都是汗水,神态疲累,关切道。 朱雀自然也感受到秦逍的关切,轻声道:“比我想的还要严重。毒药已经蔓延全身,我需要将他体内的毒液全都清理干净。银针打开穴位,再以功力逼毒,将他体内的毒液从打开的穴位逼出来。”顿了顿,才道:“他年事已高,我运功不能太快,否则他承受不住,反倒适得其反,伤到他的经脉。” “你是不是消耗了许多元气?” 朱雀淡然一笑,道:“这不是治病救人,是从鬼门关抢人回来,没你想的那般容易,如果不付出代价,岂能斗得过阎罗王?”微蹙眉道:“我功力刚刚恢复,还没有彻底恢复元气,所以会吃力一些。” “真是辛苦你了。”秦逍感激道:“影姨,我知道你这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出手,这笔人情债我记在心里。” 朱雀道:“你不必自作多情,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而是不希望幽州落在澹台悬夜的手里。朱丹阳对幽州至关重要,他如果活不过来,幽州必然要落入澹台之手,所以我会竭尽全力将他的性命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 “那现在他的情况如何?” “至少要三转。”朱雀道:“需要三次运功才能将他体内毒液清理的差不多。我要缓一缓,他也要缓一缓,否则都撑不住。”向窗外看了一眼,嘱咐道:“天亮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打扰。” 秦逍看了朱丹阳一眼,轻叹道:“他也算是运气,如果不是影姨,他必死无疑。” “说是他的运气,不如说是你的运气。”朱雀道:“如果不是你答应我随你前往东北,正好经过幽州遇上这事,这幽州只怕真的要落入澹台之手,澹台悬夜一旦控制幽州,你恐怕就将永远被封死在关外,再也入不了关。” 秦逍笑道:“所以上天待我不差,将影姨赐给我,我是吉人自有天相。” 正文 第一三一二章 夸赞 朱雀微转头看了秦逍一眼,柳眉微蹙。 秦逍立时知道自己这话有些歧义,正要解释,却听朱雀淡淡道:“你现在可有空?” “有!”秦逍忙道:“影姨有何吩咐?” 朱雀倒也不客气,吩咐道:“我肩头有些紧,你帮我捶捶,松弛一些。” 秦逍一怔,倒是没有想到朱雀会有如此吩咐。 “怎么了?”见秦逍没有动作,朱雀淡淡道:“不方便吗?” 秦逍忙道:“没有不方便。”走到朱雀身后,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但还是抬起手,轻轻搭在了朱雀肩头。 美人在骨不在皮,秦逍在甲字监的时候,对于如何鉴赏美人那是绝对有理论知识。 他两手搭上朱雀的肩头,便知道从骨骼上来说,朱雀绝对是千里挑一的美人骨。 香肩如削,骨骼匀称,再配上颈脖处晶莹如玉的雪腻肌肤,你很难相信这具身体的主人已经年过三旬。 秦逍一开始还有些拘谨,但这是朱雀主动提出来,而且揉捏之时,朱雀似乎也很满意,这让秦逍的拘谨感渐渐消失,变得从容起来,轻声问道:“影姨,你背上的伤势如何?” 朱雀在宫中被冷箭射中,虽然祛毒成功,但箭伤却还是留下了伤疤。 自那以后,秦逍也不能在拉开朱雀的衣服去看箭伤,所以也不知道伤口处现在如何。 “我不知道。”朱雀想了一下才道:“不过也不是那么疼痛了,身上有皮肉之伤,不会致命,不过要彻底愈合,需要些时间。” 秦逍心想你后来也没有主动找我帮忙换药,我也不好说,这时候只能轻声道:“晚些时候,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伤口?要不要再敷些伤药?” “不必。”朱雀摇头道:“我服用了其他药物,可以让伤口尽快愈合。”随即幽幽轻叹道:“若是再年轻十岁,这点伤势根本不足为虑,年纪大了,衰老起来,很多事情力不从心。” 秦逍闻言,笑道:“影姨是在说笑吗?” “什么?” “你说自己年纪大了,这不是在说笑吗?”秦逍忍不住道:“你风采绝伦,哪有半点衰老的迹象?” 朱雀轻笑道:“我都这个年纪,还不算老?” “就算再过十年,影姨也不会有衰老迹象。”秦逍一边轻揉朱雀香肩,一边道:“我说句话,就怕影姨怪罪!” 朱雀道:“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就算不好听,我就当做没听见。” “其实影姨的肌肤很紧致,就像姑娘家一般。”秦逍轻声道:“很多青春少女的肌肤,都比不得影姨白皙粉嫩,所以影姨不要说自己衰老,那是谁也不相信的话。” 这阵子相处,秦逍知道朱雀不但武功了得,而且谋略过人,此外还是杏林高手,这三样聚集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那自然是出类拔萃。 凭心而论,朱雀容貌出众,身段柔美,岁月的沧桑非但不会让她有丝毫苍老之态,反倒是更添成熟之美。 那股成熟风韵之美,没有岁月的淬炼反而难以形成,所以一旦这种韵味在一个成熟美貌的女人身上展现出来,对任何男人都具有极强的杀伤力。 若说秦逍面对朱雀之时心中没有一丝涟漪,那也是自欺欺人,不过他也清楚,朱雀接近自己,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年轻秀气,两人携手合作的起因,不过是因为拥有共同的敌人而已。 所以每当对朱雀的成熟韵美泛起一丝涟漪之时,他都能够将心思转移到现实状况,让自己的绮念迅速消失。 不过对于这位助手,他还真是十分在意。 一名懂得医术的六品高手,而且是位聪慧过人的美熟女,秦逍当然会尽力去拉拢,这几日两人相处的显然很融洽,不再像最初接触之时那般拘谨,所以秦逍也是不失时机地尽可能夸赞朱雀几句。 这世上很少有人不喜欢听夸赞之言,特别是朱雀这样青春逝去的大美人,应该比普通的姑娘家更愿意听到别人对自己容貌的赞美,而秦逍的言词其实谈不上夸张,只是实事求是,但这样实事求是的言辞,对朱雀来说听着就很舒坦。 “你当初得到皇帝的器重,是因为这张嘴?”朱雀轻笑道:“从你口里说出来的话,似乎不让人讨厌。” 秦逍也笑道:“我不过是说实话而已。难道在岛上没人告诉影姨事实,像你这样的容貌,一万个女人之中也挑不出一个。” “他们没有胆量评论我。”朱雀似乎对这种略有些暧昧的对话并不排斥。 “那倒是,影姨在岛上一人之下,那些人敬畏你,不像我这样有话直说。”秦逍揉捏的力道十分讲究,一开始只是隔着衣服轻揉朱雀的肩膀,他站在朱雀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她颈脖,愈发觉得她脖颈处的肌肤白皙娇嫩,似乎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戳便能戳破,鬼使神差之间,秦逍大拇指竟是从衣领滑过去,碰在了朱雀后颈的肌肤上。 他分明感觉到朱雀的身体似乎微微一颤,但却并没有避闪,甚至都没有表现出排斥的动作。 秦逍反倒是心下跳了跳,他鬼使神差触碰到朱雀肌肤,触手处果然是嫩如豆腐,这时候若收回手,反倒会显得自己是有意为之,壮着胆子将整只手移动过去,轻揉朱雀后颈,轻声道:“这里是颈椎骨,按摩一下,能够通血。” “你也懂医术?”朱雀语气淡定无比。 秦逍听她语气,更是放心,只能道:“听人说过。” “是这个道理。”朱雀声音平和:“不过你还是第一个帮我按摩脖颈的人。” 秦逍一怔,想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道:“影姨以后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招呼。” “你是朝廷的将军,还有爵位,我这般使唤你,是不是于礼不合?” 秦逍笑道:“哪有那么多拘礼,咱们之间不必太拘束。”口里说话,手上却没有停,动作也是小心轻缓。 朱雀瞥了床上那边一眼,才道:“以后你若成亲,你的夫人应该很有福气。” “哦?” “你手上的技巧很好,以后她疲累之时,你可以帮她。”朱雀轻声道。 秦逍闻言,顺着话题道:“只可惜影姨是道门中人,否则也可以找一个手技高超的夫君。” “天师道并非不可以婚娶。”朱雀淡淡道:“只不过道修并不在意世俗之事。”想了想,似乎有什么想说,但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道:“可以了,你先出去吧。” “好。”秦逍有些不舍收回手,轻声道:“夫人待会过来,我让她备些吃的。” 朱雀轻嗯一声,裹了一下衣襟,将雪白的后脖颈用领襟遮挡起来,这才站起身,走向床边。 秦逍见她行走之姿颇为端庄,上身保持不动,只是那蛇一般的腰肢还是左右轻轻摆动,带动着饱满圆实的腴臀摇曳生姿,端庄之中,却又含着一股天生的风流。 秦逍到了外厅,抬手闻了闻手指,感觉手上兀自留有朱雀身上的体香。 他心里清楚,让朱丹阳起死回生,受益最大的便是自己,对朱雀虽然也有好处,但朱雀出手相救,归根结底,还真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也是诚心在帮助自己。 无论朱雀以后会有什么其他变化,至少目前双方的关系确实很融洽。 等了好一阵子,朱夫人才回来,秦逍起身迎上,夫人关上门,轻声道:“长恭的家眷已经接过来,安排在侧院。我让人盯住了后厨,也吩咐人看住月娥,不过他们都不会察觉。刺史府已经封锁了诸门,老爷醒转之前,任何人都不得出门,以免府里有内奸向外透露消息。” 秦逍心想这刺史夫人也算是位贤内助,冷静下来后,安排事情也是井井有条。 “崔统领说过,邱翼可以信任,夫人以为如何?” 夫人点头道:“邱翼是老爷带过来的人,一直随在老爷身边,他可以信任。” “有些事情要与夫人商议,不过最好邱统领能帮忙。”秦逍想了想,轻声道:“不知夫人能否将邱翼找过来,有事要与他商量。” 夫人犹豫了一下,才问道:“老爷现在情况如何?” “正在救治。”秦逍知道朱夫人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却并非糊涂人,到现在为止,夫人肯定也不敢彻底相信自己,轻声道:“夫人如果不放心,待会儿可以进去看看。” 夫人想了一下,也没有多说,出去亲自将刺史府的侍卫统领找了过来。 朱夫人显然将秦逍的来历告知了邱翼,所以邱翼过来见到秦逍,并无吃惊,但却明显有怀疑之色,看到秦逍拿出那把宝刀,也没有完全相信,不过态度倒也十分客气,轻声道:“兄台是受崔统领所托前来诊治大人?” “邱统领,城中的兵马,是否都在黄奎的控制中?”秦逍很直接问道:“如果他带兵作乱,城中可有兵马能够阻挡?” 邱翼摇头道:“永平城中有三股兵马,第一股便是守卫永平城的城防守军,有两千之众,兵权在黄奎手中。其次是永平知府衙门的差役,也有三四百之众,不过这些衙差分布在城中各处治安所,集结起来并不容易。最后一支便是刺史府的侍卫队,直接受命于刺史大人,有四百人编制,不过平日里护卫在刺史府的只有不到一百人,轮流执勤,侍卫营的住所离这里不远,就在后街,一旦刺史府发生变故,一支响箭就能让他们迅速赶过来增援。” 正文 第一三一三章 报丧 秦逍道:“若是这样算,黄奎真要作乱,刺史府的侍卫营根本不是敌手。” “黄长史对刺史大人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从无不轨之举。”邱翼低声道:“你说黄长史要作乱,可有确凿证据?黄长史在幽州的地位仅次于刺史大人,没有确凿证据,却要给他扣上作乱的罪名,一旦传出去,事情可就麻烦了。” 秦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说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对黄长史先动手。” “我是这个意思。”邱翼道:“侍卫营只遵从刺史大人的命令。如有官员叛乱,侍卫营确实可以奉命逮捕,不过需要证据。” 秦逍笑道:“邱统领误会我的意思了,你是以为我要让你先去逮捕黄奎?” “你不是这个意思?”邱翼显然真的误会了秦逍的意思。 秦逍摇头道:“我对幽州的情况不是很清楚,所以想问清楚,如果黄奎发现情势不对,铤而走险,到底能够调动多少人,并不是让你去逮捕黄奎。” 邱翼盯着秦逍眼睛,犹豫了一下,终是道:“无论你是谁,刺史大人醒来之前,刺史府不能有任何动作。”向朱夫人道:“夫人,你尽管放心,现在没有证据证明黄长史有作乱之心,如果真的有人要攻打刺史府,除非从卑将身上踏过去,否则不会让任何人走进刺史府一步。一旦城中有变,崔统领的幽州大营也会立刻前来支援,没人能掀起大浪。” 秦逍知道邱翼对自己还是存有疑窦之心,也不多做解释,只是道:“邱统领,如果方便的话,你眼下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心腹盯住长史府那边,此外还要注意城防军的动向,只要他们有大动作,一定要小心。” 邱翼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长史府内,黄奎一夜未睡,只等到天亮。 “大人,崔家的家眷一整夜都是留在刺史府,并没有离开。”手下人禀报:“直到天亮,刺史府内也是一片安静,听不到里面传出任何声音。” 黄奎神色凝重,吩咐道:“继续盯着那边,有任何动静,立刻来报。对了,如果有人进入刺史府,搞清楚底细,也迅速来报。” 待得手下人退下,黄奎才回到书房,孙公公坐在椅子上,也是等到天亮。 “公公,不如你先休息片刻,那边若有动静,我立刻禀报。” 孙公公却是神色冷峻,低声道:“黄大人,该不是刺史府那边有什么阴谋吧?” “公公为何有此疑虑?” 孙公公道:“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感觉事情不简单。我听说崔长恭为人仗义,是个极重情义的汉子。但他现在已经回到幽州大营,而且坐镇营中,没有任何动作。”抬头看向黄奎,问道:“你不觉得他的表现太冷静了吗?” 黄奎在边上椅子坐下,轻声道:“不错,确实有些不对劲。” “他肯定知道朱丹阳的性命危在旦夕,他的家眷也在咱们的手中,按理来说,他如果重情义,死里逃生后,应该立刻进城,至少他会赌我们不敢逮捕他。”孙公公道:“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坐镇大营无动于衷,这实在是冷静的可怕。你觉得他在等什么?” “公公觉得他在等?” 孙公公点头道:“你莫忘记,崔长恭死里逃生,可不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半路杀出个高手,几十名刀手都奈他不何,那人的武功当真可怕,崔长恭确实回了大营,但那名高手现在何处?” 黄奎身体一震,吃惊道:“难道那高手已经入城?”说到这里,竟是情不自禁向窗口望过去。 “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愚蠢到前来行刺你。”孙公公道:“你是朝廷大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你要谋反,贸然刺杀你,只会让幽州局势更乱。城防军都是你的人,你若是出了事,他们自然担心城防军会叛乱。” 黄奎皱眉道:“那名高手如果进城,意欲何为?” “如果我没有猜错,崔长恭是想先将他的家眷营救出城。”孙公公若有所思,低声道:“那个邱翼是朱丹阳的心腹,与崔长恭的交情自然不浅。如果崔长恭托付那位高手入城,与刺史府这边取得联络,尔后秘密将家眷从城中营救出去,崔长恭就后顾无忧了。” 黄奎吃惊道:“难道崔长恭真敢起兵?” “崔长恭不是蠢人。”孙公公冷笑道:“朱丹阳一死,他当然知道与你脱不了干系,也一定猜到你背后有京都那边的支持。没有朱丹阳的庇护,你又要致他于死地,他无路可走,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孤注一掷,领兵拿下幽州城,起兵造反了。” 黄奎目光闪动,低声道:“如果他真这样做,倒不是什么坏事。他主动造反,我们铲除他,更能名正言顺。” “京都那边一再嘱咐,绝不能让幽州出现兵变。”孙公公神情冷峻,低声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崔长恭是一员虎将,如果他真的要起兵,幽州恐怕有不少人会追随他,城中兵力不足,万一真的被他打进城来,后果不堪设想。” “永平城坚固无比,各门都是重兵把守,他手下不过几千人,打不进城来。” 孙公公冷笑道:“你真觉得整个永平城都在支持你?刺史府的护卫营有数百精锐,如果邱翼到时候与崔长恭里应外合,那该怎么办?我听闻邱翼平日喜好结交朋友,城中黑白两道有许多人与他交好,如果这些人都支持他,局势可就严峻了。”换了个姿势,才继续道:“如果真的被崔长恭打进城来,一个永平城也许无法撼动大计,可是就怕幽州这把火一点燃,整个大唐会生出更大的乱局,后果不堪设想。” 黄奎脸色凝重,道:“那该怎么办?” “无论如何,千万不能让崔长恭的家眷逃脱。”孙公公道:“暂时封锁永平城,在确定朱丹阳已死之前,不可让任何人出城。只要朱丹阳的死讯传来,立刻派人去告知崔长恭,就看此人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黄奎想了一想,正准备叫人过来传令,忽听外面脚步匆匆,随即听人禀报道:“大人,刺史府派人前来,有要事禀报!” 黄奎与孙公公对视一眼,正要出去,孙公公却已经抬手阻止,低声道:“且慢。” “公公,可能是刺史府过来报丧了。”黄奎颇有些兴奋。 孙公公道:“不急,你先让人出去接待,就说你受了风寒,不能接见,看看来人到底说些什么。” 黄奎想了一下,这才下去安排。 好一阵子过后,黄奎快步回来,脚步轻快,一进屋便兴奋道:“公公,大功告成,刺史府来人禀报,朱丹阳天亮的时候,已经咽气。那边不敢对外大肆宣扬,请我过去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孙公公微一沉吟,摇头道:“黄大人,你不能去!” “为何?”黄奎一屁股坐下,道:“难道你觉得有诈?” “是否有诈,先派人去看看。”孙公公道:“黄大人,如果刺史府设下陷阱,你现在过去,不正好自投罗网?先派一名得力属下前往,确定一下朱丹阳是不是真的死了。一定要看到朱丹阳的尸首,如果朱丹阳确实已死,你也不要急着独自前往商议,召集城中的重要官员一同前往,此外再以确保刺史府的安全为由,调一队人马随你同去,如此便可万无一失了。” 黄奎笑道:“还是公公想的周到。我立刻去安排人,先去确定朱丹阳是否真的已死。” 长史府主薄侯博是黄奎最信任的心腹,得到黄奎的嘱咐,匆匆赶到刺史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被人引进刺史府之后,刺史府的管家已经迎过来,侯博认识刺史府这位管家,见到管家脸上泪迹未干,吃惊道:“张爷,刺史大人他?” 宰相门前三品官,刺史府的管家虽然没有官身,但官员们对这位老管家可不敢失礼。 “侯大人!”张管家声音更咽,侯博看在眼里,心中已经确定了几分,知道这种发自骨子里的悲伤是做不得假,听得管家低声道:“一个多时辰前,老爷老爷去了。夫人悲伤无比,也不知道老爷过世的消息能不能对外公布,所以派人去请长史大人赶紧过来商议!”向侯博身后瞧了瞧,问道:“长史大人没来?” “长史大人受了寒,头晕脑胀,本来是要过来,但身体发虚,所以缓一缓,稍后便会过来。”侯博轻声道:“张爷,老大人的遗体现在何处?下官是奉了长史大人吩咐,先来叩几个头。” 张管家道:“侯大人稍候。”让人领着侯博先去侧厅等候,没过多久,张管家便回来,道:“夫人说难得侯大人一片心意,让老奴领你去见老爷最后一面。” 侯博随着张管家到了后院,进了一间屋内,便瞧见屋里临时简单地布置了一下灵堂,刺史朱丹阳躺在板床上,身上盖着白布,边上有几名家仆侍女正在布置,却不见刺史夫人的身影。 “夫人悲伤过度,昏厥过去,已经扶下歇息。”管家声音更咽,抹了一把老泪。 侯博却已经跪倒在地,说哭就哭,声音不大,跪着挪向板床,悲伤道:“老大人,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爱民如子,幽州百姓视你为父,你这一走,丢下幽州百姓,他们不是要肝肠寸断。”连叩几个头,凑近过去,抬手故意拉着白布往上扯了扯,似乎是在整理,但他指尖已经碰到朱丹阳鼻尖,那里冰冷一片,毫无气息,确实死的不能再死了。 正文 第一三一四章 坐灵 日月风华第一三一四章坐灵正午时分,幽州长史黄奎才姗姗来迟。 他到达刺史府的时候,刺史府正厅正在布置灵堂,被人引到侧厅,这里已经有十数名幽州官员抵达,幽州别驾、永平府知府等重要官员悉数在场,分坐在侧厅之内,交头接耳,低声细语,众人瞧见黄奎出现,纷纷起身,拱手行礼。 黄奎也是拱手还礼,微皱眉头,不过很快眉头便舒展开来。 侯博一大早奉令前来刺史府打探虚实,亲自触碰过刺史的遗体,确定幽州刺史朱丹阳已然过世,得到消息之后,黄奎心情振奋,知道大局已定。 朱丹阳一死,永平城便再也无人敢违抗自己的吩咐。 他心中很清楚,朱丹阳在幽州威望无人可及,如果此人活着,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对自己也是个威胁,自己在永平城内就无法随意行事。 如今朱丹阳死了,城中这些大小官员当然知道谁才是这座城的主宰,没有人会愚蠢到与黄奎作对。 本来黄奎只以为刺史夫人悲伤无措之际,只会单独找自己商议接下来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正合自己心意,立马就会让人以刺史夫人的名义去传唤崔长恭入城,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几句话就能将她哄得团团转。 虽然朱丹阳已死,但崔长恭却成为唯一的心腹之患,如果崔长恭果真进城,那就休想再出城回到幽州大营,在孙公公的配合下,终究能给崔长恭扣上一个罪名。 崔长恭就算是头猛虎,进城之后,也就被关进笼子里,幽州大营群龙无首,绝不敢妄动。 但此刻见到众多官员都过来,自己的如意算盘未必能顺利施行,有些不悦,但又想到这么多官员前来,看来这边是真的要着急众人商议丧事问题。 孙公公一直担心刺史府有诈,现在众多官员在此,反倒是让黄奎心中踏实不少。 众人迎候黄奎坐下之后,又各自低声细语,黄奎瞅了一眼身边的别驾宋清,见得宋清似乎在闭目养神,他知道这位别驾大人是个慢腾性格,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老油条,侧身问道:“宋大人,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宋清睁开眼睛,轻声道:“刺史大人的遗体在后院停放,他们正在前厅布置灵堂,这时候阳气太盛,要等到天黑之后再将老大人的遗体转到前堂去。”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低声道:“刺史府这边派了人通知这些官员,大家闻讯过后,大部分都赶了过来,就当是送老大人最后一程吧。” “可祭拜过老大人?” 宋清摇头道:“张管家说了,等灵堂布置好,晚上将老大人遗体转过来,大家再行祭拜。方才老夫人出来见了大家,谢过礼后,只说让大家伙先回衙门,不过没人第一个走,其他人也就不好离开了。”靠坐在椅子上,轻叹道:“老大人就这样走了,大家心里难受。这一向都受老大人的关照,如今他驾鹤西去,咱们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也是对他老人家的敬重。” 黄奎皱眉道:“要在这里坐一下午?” “长史大人若有公务可以去先忙。”宋清低声道:“等晚上再过来上柱香就是了。”轻抚胡须笑道:“我是个大闲人,在衙门里也没什么事,还是在这里陪着老大人吧。” 黄奎若有所思,忽见到刺史府的老管家出现在侧厅门外,正吩咐人送上茶水点心,起身过去,老管家见到黄奎,急忙行礼。 “节哀!”黄奎也是一副悲伤之色,轻声问道:“老夫人?” “夫人悲伤过度,几次昏厥。”老管家抹泪道。 黄奎叹了口气,道:“能否让我见一见老夫人?” “老夫人说了,若是见到长史大人,还请长史大人过去见面。”老管家抬手道:“大人请这边走!” 黄奎跟着老管家到了一间小厅外,整理了一下衣衫,进到厅内,只见到一名侍女正伺候在老夫人身边,忙上前拱手:“老夫人节哀。刺史大人过世,上下同悲,老夫人可万不能因为悲伤而坏了身子。” “黄大人,快请坐!”老夫人抹泪道:“老爷就这样突然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朗和二郎都远在沃野,一时半会也无法赶回来,府里没有主事的人!” 黄奎立刻道:“老夫人放心,一切事宜,下官自来担当。老夫人若有什么吩咐,随时开口。刺史大人为国操劳,爱民如子,功绩卓著,上下官员对老大人敬重有加,这后事大伙儿自当竭力操持。” 老夫人点点头,黄奎眼珠子一转,轻声道:“老夫人,听说崔统领已经赶回幽州大营,他与老大人情同手足,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一声?” “我差点忘记了。”老夫人似乎才回过神,急忙道:“昨晚老爷的气息微弱,我让人去接了长恭的家眷过来见最后一面。天亮之时,老爷没了气息,我一时手忙脚乱,都忘记派人去叫长恭。”想了一下,才道:“黄大人,我听老爷说过,长恭是大营统领,不可擅离职守,除非是休沫之日,否则若要离营,必须要有你长史府的军令才成。” 黄奎道:“这个好办,我下一道手令,然后老夫人从府里派人去请他回来。” “我现在就派人前去。”老夫人道:“黄大人可带了印符,能否现在就写一道手令调他回城?” 黄奎忙道:“老夫人不必着急,我现在就回府,一个时辰之能就能将印符送来。” “也好。”老夫人点点头,但随即想到是什么,道:“不必如此麻烦。现在派人出城,快马加鞭,天黑之前长恭便可赶回城。若是黄大人一去一回,长恭再回来就要赶夜路了。” 黄奎道:“那老夫人的意思是?” “长恭认识你的佩剑。”老夫人叹道:“之前长恭还在老爷面前夸赞过,黄大人的佩剑是一把宝剑,只要见到你的佩剑,长恭自然知道是你的意思。” 黄奎立时有些犹豫。 他倒不担心佩剑被崔长恭利用,佩剑不是令符,无法调动一兵一卒,不过他只打算让刺史府的人出面,担心如果崔长恭见到自己佩剑,反倒更不会回城。 正自犹疑,老夫人道:“黄大人,可是不方便?” “也好。”黄奎只能答允,寻思老夫人现在答应从刺史府派人去请,总比自己派人去找回来要好。 随后老夫人安排人拿了黄奎的佩剑去往幽州大营,黄奎一开始还觉得有些不踏实,但与众官员低声细语一阵,也就不再多想。 朱丹阳过世,黄奎自然是永平城众官之首,此外便是别驾宋清。 宋清虽然没多少实权在手,但毕竟官位摆在那里。 直到天黑,宋清都没有离开刺史府,时而喝茶吃点心,时而闭目养神,时而和边上官员说上几句话,一副清闲之态,其他官员见宋清不走,自然也不好从刺史府离开。 黄奎倒是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其他官员没有一人离开,反倒是后来陆续又有几名官员赶过来,如此一来,黄奎也就更无法从刺史府主动离去。 刺史府在黄昏之前就已经将灵堂布置好,不过移灵要等到晚上。 府内专门安排了酒菜,请了官员门到饭厅用餐。 黄奎来到饭厅,见到厅内摆了四桌酒菜,顿时皱起眉头,回头看了看。 晚上用餐的官员加起来也不过十六七人,一桌八人,三桌那是绰绰有余,却不知为何要多摆出一桌来。 众人落座之后,酒菜却没有立刻送上来,虽然有些官员腹中饥饿,但此时也不好催,等了好一阵子,酒菜依然没有上来,黄奎不由起身走出饭厅,见到那位张管家正在交代下人什么,见到黄奎出来,张管家忙迎上来,黄奎没开口他就明白意思,轻声道:“长史大人稍候,老夫人说崔统领待会儿就能赶到,她说等崔统领到了再开席。” 黄奎皱眉道:“崔统领要带多少人过来?” “我也不知。”张管家恭敬道:“老夫人吩咐摆四桌酒菜,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黄奎心中疑虑,回到饭厅内,众人都是看向黄奎,见黄奎一脸凝重,脸色不大好看,也不敢招惹,各自低声窃语,忽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便见到一人从门外进来,众人纷纷瞧过去,已经有人站起身来,拱手行礼。 “诸位久等了!”来人一身甲胄,未戴头盔,腰间也无佩刀,却正是幽州大营统领崔长恭。 进入刺史府,府内侍卫都会让人接卸随身佩带的兵器。 “崔统领,你可终于到了。”黄奎露出笑容,笑道:“大伙儿可都等着你。”却是想不到崔长恭竟然真的敢回城。 崔长恭也是向黄奎一拱手,回头道:“都进来入席吧。” 众人便见到从门外走进来六七名身着甲胄的将领,本来都以为是崔长恭从幽州大营带来的部将,但黄奎看见鱼贯而入的众将领,却是脸色骤变,失声道:“你你们怎么来了?” 他自然一眼就认出,鱼贯而入的这几名将领,竟然都是幽州城防军的将领,直属于自己的部将,城防军的两名朗将、四名校尉,竟然都被崔长恭带到了刺史府。 7017k 正文 第一三一五章 首级 日月风华第一三一五章首级认出这几名城防军将领的当然不只是黄奎,在场的不少官员也是认出,见此情状,都是面露惊讶之色。 幽州大营的统领带着幽州城防军的主要将领前来,这当然是异常诡异之事,在场的官员都是精明之辈,立时便感觉到蹊跷,有人甚至已经预感到今晚只怕有大事发生。 几名部将见到黄奎,俱都躬身行礼,听得黄奎询问,都是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壮着胆子道:“大人,不不是您让咱们前来拜祭刺史大人吗?” 黄奎一头雾水,目光却立刻盯住崔长恭,心知这一定是崔长恭搞的鬼。 崔长恭却是面无表情,径直走到了那张空桌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一瞬间,厅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大家都看出崔长恭的态度,除了进门行礼,便再也不看一眼。 虽然大家都知道崔长恭与朱丹阳关系亲密,但毕竟是直接隶属于长史之下,受长史辖制,崔长恭当众不给黄奎好脸色,这事情就不对劲。 崔长恭是幽州第一猛将,练兵有方,骁勇善战,军方上下对他都是颇为敬畏。 而且大家也知道,崔长恭性情刚直,行伍出身,长期在军中,反倒不屑于官场那种欲言又止卖关子的作派,他若是看不顺眼,往往都会直接说出来,虽然因此让不少人难堪,但却并无人厌恶。 道理很简单,比起有话当面直说的人,让人更戒备的是欲言又止见风使舵之辈。 不过有朱丹阳在背后撑腰,再加上崔长恭能力出众,虽然得罪了人,但也无人敢找他麻烦。 多年以来,崔长恭与黄奎的关系谈不上多融洽,但也绝对不差,两人时常在一起推杯至盏,兄弟相称,如果有不同意见,也会争吵几句,但往往很快就会用一坛酒解决矛盾。 今日崔长恭的态度明显不对劲。 黄奎脸色难看,冲着一名朗将使了个眼色,出了门,那朗将立刻跟了出去。 “怎么回事?”黄奎冷着脸:“你们几个怎会和他在一起?” 朗将低声道:“大人,不是您让我们前来祭拜吗?先前崔统领亲自找到卑将,拿出了大人的佩剑,告知我们刺史大人过世,城中官员都来祭奠。刺史大人是行伍出身,虽然过世,全下也定然希望行伍将官前来。崔统领让卑将召集了其他几名将领,然后领着我们几个过来。” “他带了多少人?” “就一个人。”朗将道:“卑将见到他时,他神情悲伤,而且手上又拿着大人的佩剑,我们我们安排了城防,随即便一同前来。” 黄奎心下一沉,只觉得事情愈发的诡异。 佩剑无法调动兵马,所以刺史夫人提出拿佩剑作为信物去传令的时候,黄奎虽然觉得略有些不妥,但也寻思一把剑肯定翻不出什么浪花。 此时才惊觉,崔长恭有了佩剑,虽然不能调兵,却可以利用佩剑假冒是受黄奎吩咐,前去将城防军的将领召集过来。 这六名将领清一 色都是黄奎的人,只要有这六人效忠,黄奎便可以牢牢控制住幽州城防军的兵权。 可是这下六人全都过来,城防军此刻就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他皱着眉头,此时还真不敢确定这是不是老夫人与崔长恭的谋划,或许只是崔长恭见到宝剑之后,临时起意,进城后利用宝剑将这几名将领召集过来,与老夫人并无关系。 如果仅是如此,崔长恭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手。 可如果老夫人是故意让自己将宝剑送到崔长恭手里,那么刺史府肯定是已经做了局,接下来必有大事。 他忍不住环顾四周,院内一片幽静。 下午的时候,他也注意过,刺史府内只有几十名侍卫,倒也没有将侍卫营的人马全都调过来。 他过来之时,带来一队人马,人数不多,但却布置在了刺史府外,只说是要加强刺史府的戒备,在这个时候万不能出现乱子,而刺史府这边忙作一团,也没人去管他带兵过来。 “崔长恭有谋反之心。”黄奎低声道:“你和其他几人打招呼,待会儿若有什么意外,我一声令下,你们立下拿住崔长恭。” 朗将虽然有些诧异,但长史有吩咐,也不敢多少,拱手领命。 黄奎虽然感觉崔长恭肯定安排了后手,但想到朱丹阳已死,崔长恭也只是孤身一人,就算勇悍,但自己手下这六名将领也都是悍勇之辈,崔长恭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是六人敌手,要拿下他并不难。 不过崔长恭假传军令,这倒是送上门的把柄。 黄奎回到厅内,见自己手下几名将领还站着,挥手道:“都入席吧。” 几人这才走到崔长恭那一桌,正要落座,崔长恭却赫然抬头,冷声道:“谁让你们坐在这里?” 崔长恭勇武过人,幽州军方上下对他自然是异常敬畏,闻言都是一呆,其他官员也都是愕然,心想你那一桌只你一人,空空荡荡,这几名将官不坐你那一桌,又坐在哪里? 黄奎皱起眉头,不过长夜漫漫,也不急在一时发作,淡淡道:“崔统领,你那一桌空着,你带他们过来,难不成让他们都站着?” “这桌已经有人了。”崔长恭面色冷漠,大声道:“来人,撤掉四双筷子和椅子。” 一桌八人,撤掉四双筷子,那就等于这一桌只能坐四人,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崔长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确实有两名家仆上前,果真扯下了四双筷子和四张椅子。 酒菜还没有上来,但桌上有茶壶,崔长恭这才起身,拿起茶壶,先将三只酒杯中斟上了茶,这才回到座位给自己斟下,面带微笑,抬手道:“三位兄弟,请喝茶!” 他对着空桌而言,众官员更是吃惊,有人看到崔长恭脸上那奇怪笑容,竟是感觉后背生寒。 “赵拓,沈醉,孟三河,是大哥愧对你们。”崔长恭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真的是在对人说话:“我知道你们心中有恨,但你们可以相信我这个做大哥的,这事儿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 有官员听到名字,知道是崔长恭手下的部属,更是吃惊。 黄奎也明白过来,眼角抽动,单手背负身后,盯着崔长恭问道:“崔统领,你这装神弄鬼,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崔长恭终于转过头来,看着黄奎,淡淡一笑,道:“正好诸位都在这里,我就给大家解释解释。”将椅子向后挪了挪,双腿张开,两手搭在膝盖上,大马金刀,一派武人风范,高声道:“数日前,我还在涿郡剿匪,魏旭突然出现,告诉我说刺史大人突然患急病,昏迷不醒,所以我必须尽快赶回永平,以免出现其他变故。” 黄奎淡淡道:“此事本官知晓。听说是刺史府侍卫统领邱翼派了魏旭前往涿郡,向你禀报此事。” “不错。”崔长恭也不看黄奎,继续道:“我得知此事之后,安排好涿郡那边的军务,立刻带了赵拓、沈醉、孟长河和吴铨四人往回赶。途中却遭遇一场大雨,于是我们在一处破庙避雨,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当夜竟然遭遇袭击。四五十名刀骑兵围住了破庙,欲图取下我的项上人头,我们奋力拼杀,除吴铨之外,其他三名弟兄都血战而亡。” 众官员闻言,都是大惊失色。 “崔统领,可知道是什么人?”有人怒道:“袭击朝廷官员,那是谋反,我幽州地面,竟然有如此强寇?” 又有人道:“数十名刀骑兵,这可不是小数目。那伙盗寇哪里来的这么多马匹?咱们幽州对马匹一直管制严格,那群盗寇竟然聚集数十匹骏马,简直是匪夷所思。查,一定要彻查!” 黄奎却是淡淡笑道:“崔统领,你说数十名刀骑兵袭击你,你有几名弟兄战死,你又如何活下来?莫非那几十名刀骑兵都被你斩杀?” “不过是老天爷不想看到我冤死而已。”崔长恭竟然也是笑道:“正好那破庙之中有位高人也在避雨,拔刀相助,这才保全了我的性命。” “哦?”黄奎问道:“什么高人?” “既然是高人,我们凡夫俗子又怎能知道来历?”崔长恭道:“他救我性命之后,便即离开,我也是不知来历。”扭头看向其中一名官员道:“案发广阳境内,林大人,你们知府衙门这两天应该就能接到案报。那队骑兵死了不少人,其他人都狼狈而逃,尸首遗弃在当地,广阳那边应该已经发现了此案,你可以派人去广阳查询。” 永平知府立刻道:“那是自然,我立刻派人前往。” “其实诸位倒也不必调查那刺客的来历。”崔长恭道:“那批刺客之中,有我认识的人,我担心尸首被野狗吞噬,所以割了他的人头带回来。”大声道:“来人,拿上来!” 很快,却见一名刺史府的的侍卫快步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只小木箱。 崔长恭接过,放在桌上,扫视众人一眼,这才打开盒子,众人立时闻到一股血腥味道,随即便见到崔长恭伸手从箱子里拎出一颗首级来,血肉模糊,在场文官众多,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崔长恭拎出人头,还是让众官员骇然变色,有人面色瞬间变得惨白,亦有人连连后退,更有人转过身去,已经吐了出来。 正文 第一三一六章 睁眼见鬼 “胡云!” 一名被崔长恭带来的校尉却是立时认出那首级,大惊失色,失声道:“那那不是胡参将?” 黄奎已经骤然变色,抢上一步,盯住首级厉声道:“崔长恭,你你竟然杀了胡参将?你要谋反吗?” “长史大人似乎没听清楚,我说过,这颗首级是从那群刺客之中取来。”崔长恭冷冷道:“原来长史大人认得是胡云。胡云带人袭击本将,所为何故?” 黄奎一脸诧异道:“胡参将带人袭击你?这这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但这确实是胡云。”崔长恭将首级丢在地上,坐了下去,道:“我与他素来没有仇怨,所以我很奇怪,他为何要带人袭击我,欲置我于死地?” 在场官员神色各异,有人看着崔长恭,有人则是偷看黄奎。 但大家心里已然明白,崔长恭拿出这颗首级,分明是在质问黄奎。 胡云是黄奎手下心腹参将,袭击崔长恭的人既然是胡云带队,那么自然而然与黄奎脱不了干系。 难怪崔长恭今日对黄奎态度冷漠。 黄奎显然也感受到众官员异样的目光,心里还真有些发虚,不过想到崔长恭孤身一人,城中的局势也在自己掌握之中,顿时又有了底气,冷冷道:“如果真是胡云带队行刺,本官也绝不会包庇。林大人,此案由你们知府衙门彻查,定要查清楚胡云是何时召集了这帮刺客,又为何要行刺崔统领。” 他这样一说,便等于是说此次行刺事件胡云是主谋,他没有任何干系。 虽然众人怀疑此次袭击与黄奎可能有关系,毕竟是胡云带队,不过也不能因为胡云是黄奎的人,就认定背后一定是黄奎指使。 没有确凿证据,谁敢轻易将这样的罪名扣在幽州长史的头上。 永平知府只能拱手道:“下官遵令!” “崔统领手下几位弟兄战死,本官也感到遗憾,必当从重抚恤。”黄奎倒是异常镇定,缓缓道:“林大人办案经验丰富,相信一定能查出真相,给崔统领一个交代。”说到这里,语气却突然一冷,道:“不过有件事情,还需要崔统领给大家解释一下。” 崔长恭淡然道:“何事?” “崔统领是幽州大营的统领,如果受命调动幽州大营的兵马,那自然没错。”黄奎盯着崔长恭道:“只是本官实在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资格调动城防军的兵马?” 崔长恭瞥了那几名将领一眼,问道:“长史大人是说他们几个?” “不错。”黄奎冷着脸道:“他们是城防军的人,直接受本官辖制,你拿着本官的佩剑,竟然将城防军的将领骗过来,你可承认?”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本来大家就很奇怪,城防军的将领为何会突然全都过来,而且还随着幽州大营统领而来,这事儿本就蹊跷,此时听黄奎一说,才知道崔长恭竟然是擅调兵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莫说一下子带来六名将官,就算只是调动一人,也是职权之外,军法追究起来,崔长恭难逃其罪。 “我承认是以长史大人的佩剑将他们带来,但却并非欺骗。”崔长恭倒是显得颇为镇定。 众人心中叹息,暗想崔长恭这一承认,就是自找死路了。 “还算条汉子,敢作敢当。”黄奎一听崔长恭承认,松了口气,坐了下去,道:“你是行伍中人,应该知道这是什么罪。没有刺史大人和本官的军令,你从城防军调人,这就不只是越权,而是谋反了。” 崔长恭没有丝毫慌张,笑道:“如果是我擅自调兵,自然是谋反,罪不可赦。”环顾一周,淡淡道:“可我若是有军令在手,又该如何?” “军令?”黄奎忍不住大笑道:“刺史大人过世,本官没有给你任何军令,难道你是奉了兵部的军令?”伸出手,冷笑道:“既然你说有军令,拿来我看。崔统领,你是一员虎将,本官对你也十分钦佩,可是你若擅自调兵,在这里胡言乱语,可就别怪本官不留情面。”向边上几名将领使了个眼色,几名将领心领神会,挪动脚步,已经将崔长恭围在了中间。 其他官员都是变色,心想这事儿可就越闹越大,不少人看向别驾宋清,寻思这里除了黄奎之外,就属你的官职最高,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这位别驾大人也该出来劝说一下,可不能让事态再恶化下去。 别驾宋清只是坐在桌边,就像没看见一眼,很悠闲地在饮茶,似乎一切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众人都是看着崔长恭,心知崔长恭如果拿不出军令,黄奎肯定是饶不了,看眼前架势,黄奎马上就要下令抓人。 孰知崔长恭伸手到怀中,去了一道纸函出来,黄奎脸色微变,伸手便要拿过来,崔长恭却抬手挡住,摇头道:“先让别驾大人过目吧。”看向了宋清。 宋清这才扭过头来,“啊”了一声,崔长恭却起身来,几名将官上前一步,包围圈收缩,崔长恭冷笑一声,看着面前那人,厉声道:“闪开!” 那人被崔长恭威势所惊,竟真的侧身闪开,崔长恭这才走过去,将手中纸函递给别驾宋清,宋清犹豫一下,伸手接过,扫了几眼,点头道:“不错,这是刺史大人的令函!” 众人顿时都面面相觑。 刺史大人的令函? 这怎么可能。 刺史大人早在十天前就已经当众昏倒,至死都没有再醒转过来,他怎么可能给崔长恭下达军令? 黄奎先是脸色骤变,但马上想到其中关窍,笑道:“宋大人,你再仔细看看,这道令函是什么时候签发?” “就是今天。”宋清凑上去嗅了嗅,道:“新鲜的墨迹,盖着刺史大人的印符,不会有错。” 已经有官员道:“刺史大人凌晨过世,怎么可能签下军令?” “老夫人说过,刺史大人自那日昏迷之后,就一直不曾醒转。”黄奎显出得意之色,缓缓道:“凌晨时分,刺史大人过世,难道刺史大人离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世之后,还能签下军令?” 在场众人都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崔长恭,心想这位统领大人看来是脑子出问题了,竟然声称一个死人给他签发了军令,简直是匪夷所思。 有人更是寻思,你调动城防军将领,已经被黄奎抓住了把柄,如今又拿出伪造的军令,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宋大人,军令的内容可有误?”崔长恭不理会黄奎,只是看着宋清道:“军令可是让我召集城防军的诸位将领,带他们前来刺史府?” 宋清点头道:“军令确实没错,只不过!” 黄奎却已经不再废话,沉声道:“擅自调兵,伪造军令,意欲谋反,来人,将他拿下了!” 这六名将官都是黄奎提拔之人,对黄奎自然是唯命是从,黄奎一声令下后,也不犹豫,便要冲上前去,也就在此时,却听得门外一声厉喝:“谁敢在刺史府撒野?”随即听得甲戈声响,从门外迅速冲进一队甲士,正是刺史府的护卫,二十多名甲士冲进来,眨眼间就环绕饭厅一圈,将众人围在了当中。 众官员惊骇之间,从门外走进一人,却正是刺史府侍卫统领邱翼。 “邱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黄奎见得邱翼,没有慌乱,反倒十分镇定,沉声道:“诸位大人都在这里,你带兵闯入,是何缘故?” 邱翼却根本没有理会,侧身站到一边,随即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道:“府中有贼,老夫调兵抓贼而已!” 那声音传过来,本来还坐着的官员几乎是蹦起来,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全都看向门外,随即便看到一名家仆搀扶着一位锦衣老者出现在门外,年过五旬,身材魁梧,身板也挺直,但气色不是很好,看上去颇有些虚弱,不过一双眼眸却是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刺刺史大人!”黄奎张大眼睛,不敢置信。 在场其他官员也都是目瞪口呆,有人甚至抬手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眼花。 刺史大人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今日大家过来,不就是为了祭拜老大人? 刺史大人这是死而复生? 厅内一片死寂,只等着朱丹阳走进厅内,有官员反应过来,虽然一时间也闹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立刻跪倒在地,参拜老大人。 大多数官员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如在梦中,见有人下跪参拜,也都纷纷跪下。 长史府主薄侯博也在人群中,自朱丹阳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双目就发直,就像见到鬼一样,脸色惨白无比。 怎么可能? 他亲自触碰过朱丹阳的尸首,鼻尖冰冷,气息全无,那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一个明明确定死亡的人,现在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在场虽然所有人都感到吃惊,但却无人能比侯博更为震惊,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见鬼了,眼前这人,肯定是鬼魂,自己是睁眼见鬼。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三一七章 魂飞魄散 朱丹阳被人搀扶进厅,城防军几名将领立刻退到一旁。 他们虽然是黄奎的部将,可是却不敢无视朱丹阳。 朱丹阳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这才环顾一圈,目光落在黄奎身上,平静道:“黄大人,军令是老夫签发,只是让崔统领将城防军的将军们召集过来商议事情,令函并非伪造,崔统领也不是擅自调兵。老夫是幽州刺史,总领幽州军务政务,下令调几名将军过来议事,虽然事先没有知会你,但似乎也没有触犯律法。对吧?” 他显然身子还很虚弱,声音中气不足,不过吐字清晰,在场众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黄奎额头早已经渗出冷汗,眼角不停抽动,抬起衣袖擦拭了一下额头冷汗,陪笑道:“那那是自然,既然是老大人的军令,自然自然谈不上擅自调兵。” 朱丹阳在幽州多年,雷厉风行,他不但勇武过人,而且智略出众,出身于长生军,曾经参加过西陵抗击兀陀人的大战,又立下无数战功,这样的人物,不但个人能力极强,而且背景深厚,幽州上下官员对这位刺史大人可是敬畏有加。 黄奎虽然是幽州长史,比朱丹阳只矮了一级,但他素来对朱丹阳畏之如虎,莫说朱丹阳现在是死而复生,就算是平日见到朱丹阳,那也是小心谨慎。 他脑中有些混乱。 侯博先行探查,而且确定朱丹阳肯定已死,黄奎这才有恃无恐,而且已经打定主意,今晚定然要将崔长恭拘押下狱,有孙公公帮忙,到时候一道折子上去,朝廷很快就会批复下来,崔长恭也就必死无疑。 一切本来都在计划之中,可是谁能想到,朱丹阳竟然突然出现。 对黄奎来说,朱丹阳还活着,于他无疑是五雷轰顶,自己所有的一切计划,都将瞬间被粉碎。 要命的是,如果只是计划无法继续实行倒也罢了,朱丹阳中毒,崔长恭遇袭,这两件事情先后发生,朱丹阳就算是再蠢,也肯定已经知道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以朱丹阳的性情,这件事当然不能善了。 四周已经被府中侍卫包围,城防军的主要将领也都在这里,黄奎心知这种情势下,如果朱丹阳发难,自己根本无法对抗,外面也不可能有援兵前来。 他心中懊恼不已,此时已经明白,朱丹阳当然不是死而复生,自己这是落入了对方精心布置的圈套。 若早知如此,自己是万万不会前来刺史府。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身处险境,但越是这种时候,反倒要保持冷静。 无论朱丹阳中毒还是崔长恭遇袭,这两桩事情自己都是精心谋划,他相信朱丹阳-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这两件事情与自己有关,只要对方拿不出确凿证据,即使朱丹阳是刺史,那也不能对自己这个长史怎么样。 “诸位不要惊慌。”朱丹阳见得众官员神情惊骇,微微一笑,道:“老夫只是和大家开个玩笑而已。” 众人心想,老大人你这玩笑开的可太大了,不过有人此时已经敏锐地察觉,刺史大人的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个玩笑,乃是一场布局谋划,今晚的好戏只怕才刚刚开始。 “不过老夫差点真的命归西天。”朱丹阳叹道:“老夫今日才知道,原来有人在老夫的酒水中下了毒,每次的剂量都极少,根本感觉不到有任何异状,可是日积月累,中毒越来越深,那日突然晕倒,不是疲劳过度,而是毒性发作而已。” 众人悚然变色。 “大人,谁敢在你酒中下毒?”永平知府林大人第一个上前,怒声道:“请大人将此案交给下官调查,下官一定揪出下毒之人。” 朱丹阳抬手示意林大人不必激动,微笑道:“家丑不可外扬,下毒的人已经揪出来,至于背后是谁指使,老夫肯定也饶不过他。”说到这里虎目如刀,虽然身体虚弱,但这一瞬间还是散发出一位沙场老将的凶狠霸气。 “将大家全都召集过来,道理很简单,因为老夫担心有人狗急跳墙,在城中作乱。”朱丹阳叹道:“永平城一直太平无事,一旦有人孤注一掷起刀兵之祸,不但会惊吓到百姓,甚至还会有百姓遭殃,所以老夫是绝不会让城中有刀兵之灾,也就只能出此下策了。” 此言一出,众官员都是不自禁瞥向黄奎。 永平城内,能够掀起刀兵之祸的没有几个人,拥有兵权的除了侍卫营统领邱翼,就只剩下长史黄奎和林知府。 邱翼是朱丹阳的心腹,林知府手下虽然有几百名衙差分布在城中各处治安所,但小小知府想凭借那些衙差造反,就等于是自己将上吊的绳子套进自己的脖子。 朱丹阳虽然没有点名,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朱丹阳说的是谁。 黄奎脸色难看,嘴角抽搐两下,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他心里很清楚,这时候自己是少说少错,只要朱丹阳拿不出自己作乱的证据,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也不能只凭借刺史的身份胡乱给人定罪。 朱丹阳的目光终于落在地上那颗首级上,方才崔长恭将首级丢在地上,也无人敢触碰,一直在那里。 朱丹阳抬脚轻踢了一下,对他这种战功无数的将军来说,见过的人头无数,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在他眼中和一个馒头没什么区别,看到首级的面容,淡淡道:“参将胡云,嗯,黄大人,他是你的部下?” “下官已经让林大人彻查此案。”黄奎忙上前两步,拱手道:“下官虽然不知胡云为何会谋反,但他是下官部属,下官有失察之罪,恳请大人责罚!” 朱丹阳笑道:“有功的要赏,有罪的要罚。黄大人知道老夫的性情,如果盯住一件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成。”微一沉吟,才向黄奎问道:“黄大人,京都有钦使到了吗?” 黄奎本来还极力让自己显得镇定,听到这句话,魂飞魄散,只觉得眼前发黑,差点便要瘫坐下去。 众人都是看在眼里,见黄奎身体晃了晃,又见他额头满是冷汗,心中知晓这位长史大人心中必然有鬼,只是听到朱丹阳提及“京都钦使”,都有些诧异,暗想也没听说京都派了钦使过来,怎地刺史大人会提到钦使。 (本章未完,请翻页) 黄奎身体微微发颤,道:“没没听说有钦使前来。” “老夫也觉得不会有钦使抵达。”朱丹阳笑道:“传闻京都钦使来到永平都已经快一个月了,那时候老夫还无大碍,真要有钦使抵达,应该前来刺史府传达朝廷的旨意,不至于连老夫都不知道。”抬手招了招,示意黄奎靠近一些,黄奎面色苍白,胆战心惊凑近,朱丹阳身体微微前倾,问道:“黄大人,你可认识一位叫做孙皓的太监?” 黄奎再也坚持不住,腿上一软,已经跪在了朱丹阳面前。 他当然认识孙皓,可是他却实在想不明白,朱丹阳怎会知道孙皓的存在。 孙皓来到永平的消息无人知晓,隐藏的极为隐秘,就算是长史府内,也并无其他人知晓,不到时候,那位孙公公根本不露面,这阵子除了自己之外,孙公公根本没有与任何人接触。 朱丹阳刚刚醒过来,他怎么知道孙皓的存在? 黄奎当然明白,朱丹阳既然准确地说出了孙皓的姓名,那么孙皓肯定已经暴露,至于朱丹阳是如何知晓孙皓的存在,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孙皓全程参与了这次计划,个中细节,孙皓不但知道的一清二楚,而且有些甚至是孙皓出谋划策。 他嘴唇动了动,勉强挤出几个字:“哪哪个孙皓?” 朱丹阳皱起眉头,随即叹了口气,淡淡道:“你自己去门外看看。” 黄奎扭头向大门方向看了一眼,只是有人阻挡,看不到外面,他勉强站起身,走到门外,向院内瞧过去,只见到不远处两名刺史府的甲士正押着一人,那人双手被反绑,用一根粗布蒙住了嘴巴,但黄奎却还是一眼便认出来,那人却正是孙皓。 他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孙皓却是拼命挣扎,口里发出“呜呜呜”之声,睁大眼睛,黄奎面如死灰,看着孙皓被两名甲士拖拽下去,这位长史大人身体突然抽搐起来,口中向外冒白沫,好在他手下一名朗将见状,冲了过去,掐住他人中,其他官员已经瞧出其中的门道,都不敢靠近,好一阵子,黄奎才缓过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全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 朱丹阳使了个眼色,邱翼立刻上前扶起黄奎,进了厅内,到得朱丹阳面前,一松手,黄奎软软跪在朱丹阳身前,有气无力道:“大人,下官下官是迫不得已,孙公孙皓是主谋,下官下官不敢不从啊!” “哦?”朱丹阳气定神闲,问道:“你迫不得已做了什么?” 黄奎软哒哒道:“是孙孙皓指使,他他说是奉了朝廷之命,下官下官不敢违抗朝廷,是他逼迫下官指使胡胡云和魏旭袭击崔统领,下官是不同意的!” 这两句话一说出来,在场官员更是悚然变色,一个个面面相觑,愈发觉得事情匪夷所思。 -------------------------------------------------- ps:四更了,有月票的兄弟支持一下哈! (本章完) 正文 第一三一九章 空白的圣旨 崔长恭怒道:“黄奎,你明知京都有人要发动叛乱,不仅没有禀报刺史大人,竟然还与乱党为伍,简直是利令智昏。” 黄奎抬手抽打了自己的脸庞,懊恼道:“是我糊涂,是我糊涂!” “你又如何知道背后主谋是澹台悬夜?”朱丹阳问道。 黄奎忙道:“程达一开始也没有说,我答应过后,他!”欲言又止,似乎不敢说下去,崔长恭见状,怒道:“他又怎样?说话痛快一些,别吞吞吐吐。” “他给了我一包药粉。”黄奎无可奈何,硬着头皮道:“告诉我说,若真的效忠公主,就就一定要为公主立下功劳。等到公主登基为帝,到时候全天下都是想要为公主立功的人,那是我想排队都轮不上。既要立功,就该赶在别人之前。” 崔长恭问道:“药粉?他让你立什么功?” “他说刺史大人是圣人提携起来,以大人的性情,必会对圣人忠心耿耿。”黄奎低着头道:“如果公主登基,大人您很可能到时候就要在幽州生事,所以若能未雨绸缪,避免幽州日后出现祸患,我便立下了大功。” 朱丹阳淡淡道:“所以你便生出谋害老夫之心?”身体前倾,目光如刀,沉声问道:“月娥供认,你用她家人性命危险她在酒中下毒,还说这并非毒药,只是让老夫脑子迟缓一些,是真是假?” 黄奎道:“确确实不假。下官担心她自己供认,所以还给了她五百两银子,她只要收了银子,就就万无一失。她见到银子,也没有太犹豫,便便收下了。” “黄大人出手好阔绰。”崔长恭冷笑道:“一名侍女一年下来,也存不了二十两银子,你出手五百两,只怕没有几个家仆侍女能够拒绝。” 黄奎抬手擦拭了一下额头冷汗,只能继续道:“程达也说过,这药粉无色无味,放入茶水或者酒水之中,根本察觉不出来,就算持续服用十天半个月,也根本不会造成致命伤害。只有达到一定剂量,才可能毒性发作,一开始会失去知觉昏厥,如果没有解药,便会在昏厥之中没有任何痛苦死去。”偷瞟了朱丹阳一眼,小心翼翼道:“下官一开始没有让大人中毒而死之心,想着只要掌握了幽州大局,到时候会给大人服用解药,那时候大人就算醒转过来,身体虚弱,无法再继续操持幽州事务,大可以致仕还乡!” 朱丹阳面无表情,自然知道黄奎这说的不过是鬼话,无非是想活下去,在这里找补而已。 “所以给老夫下毒,不是孙皓指使,而是你自己谋划?” “是程达再三劝说。”黄奎道:“他说若凡事都等着京都那边指挥,倒显得下官没有什么才干。我如果能率先有所行动,待得京都派人过来后,会觉得下官用心真诚,也就会更加厚待下官。程达还说他进京之后,禀明详情,很快京都就会派人过来与下官碰头。” 崔长恭问道:“派来的人就是孙皓?” “是。”黄奎忙道:“其实程达离开后,下官一直不忍心下手。”黄奎道:“直到突然有人秘密来见下官,告知京都钦使已在途中,再有几日便会赶到永平与下官相见。下官见京都竟然真的派人前来,一时有些慌乱,脑子也糊涂了,寻思着那钦使抵达之后,必然会询问我是否有过谋划,下官下官担心到时候无言以对,所以便开始有所行动。” “怎样的行动?” “下官知道,若要设计大人,就一定不能忽视崔统领,年初的时候,涿郡那边就有草寇为祸的军报,那时候下官下官就有了寻思。”黄奎不敢抬头看朱丹阳眼睛,颤颤惊惊道:“下官寻思若是那边的局势再恶化一些,便可以将崔统领调过去,他只要一走,永平这边也就更方便行事,而且!” 崔长恭冷笑道:“而且大人一旦毒性发作,你还可以派人去将我传回来,半道上便可以袭击截杀,一劳永逸地铲除我这个绊脚石。只是派谁去传我,这人选可不能出差错,不管怎样,肯定不能是长史府的人,道理很简单,你是尽量不让长史府沾上这件事情。你思来想去,看中了魏旭,魏旭是刺史府的副将,你觉着只要魏旭到时候出马,一来可以取信于我,让我没有防备便会即刻赶回永平,二来他是刺史府的人,派人去传唤我当然是刺史府的意思,袭击成功之后,若有人追查,也只与刺史府有关,和长史府没有任何干系。”冷笑一声,道:“恐怕你都想过,那夜一旦袭击成功,顺便就杀了魏旭灭口,只是你没有想到会发生意外,计划彻底失败。” 黄奎此刻不但额头冒汗,便是后背也被冷汗浸湿。 “孙皓抵达之前,你早就做了很多准备。”秦逍终于开口道:“你不但找到魏旭弱点,事先将他控制住,以便随时利用,而且暗中还令那个胡参将招揽训练了一批刺客。所以从一开始,你就计划要袭杀崔统领,这是孙皓抵达之前你就筹谋好的计划。换句话说,打从一开始,你就想借助京都那伙人作为靠山,在幽州只手遮天。” 黄奎身体颤动,秦逍淡淡道:“当然,除此之外,那时候你也胁迫收买了刺史府的侍女月娥,双管齐下,做足了准备。做了这么多事,那位孙公公抵达之后,你就有足够的功劳禀报了。想必孙皓对你的准备也很满意,此后的计划,他虽然参与,但整个计划还是以你为主,他也许会帮你修补一下计划之中的漏洞而已。”身体前倾,声音骤然变得冷厉起来:“我问你,王巢在涿郡作乱,是否与你有关?” “没有!”黄奎马上抬头,异常坚定道:“我与王巢绝没有任何关系,他在涿郡作乱,完全是意外。” “王巢本在豫州为祸,被平定之后,销声匿迹两年,也不曾听说他在幽州境内行动。”朱丹阳盯着黄奎,抚须道:“为何他就突然出现在涿郡?难道不是正好配合了你的计划?” “大人,是因为王巢在涿郡为乱,下官才借此设计,并非事先与王巢有勾结。”黄奎心知自己的罪责已经是极重,生死都在朱丹阳一念之间,若是被扣上与王巢勾结的帽子,那就再无任何生路了。 朱丹阳和秦逍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黄奎见状,立刻道:“大人,下官可以立誓,所言绝无一字欺瞒,否则天打五雷轰,下官下官全家都不得好死。” “难道是有人帮你布局,知道你忌惮崔统领,所以故意让王巢在涿郡作乱,如此给了你调开崔统领的机会?”秦逍道:“如果真是如此,看来你背后那群人还真只是将你当成棋子在摆弄,给你布好局,让你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做,而他们却并没有事先告知你真相。对了,黄大人,老大人昏迷过后,几位大夫诊断之后,都说老大人只是疲累过度,没一人说过老大人是中毒,这当然是你在背后搞鬼。据我所知,即使医术平平,只要稍加诊断,也能查出老大人的症状不对,绝非疲累过度那般简单。” 黄奎承认道:“永平城内有名的大夫就那几位,老大人昏迷不醒,刺史府肯定回去请那几人诊断,所以!”后面没有说出来,不过几人也都知道意思。 黄奎肯定是派人威逼利诱,他自然会将自己摘得干干干净净,那几名大夫肯定也不知道背后真凶与长史府有关。 不过是行医治病养家糊口,被人威逼利诱,几个大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敢将朱丹阳中毒的实情说出来。 “黄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秦逍从怀中取出一只卷轴,缓缓打开,两手拿住两边,亮在黄奎面前,问道:“这个你应该见过吧?” 黄奎看了一眼,身体一震,却没有犹豫,点头道:“见过,这这是孙皓从京都带来的圣旨!” “既然是圣旨,怎么上面一个字也没有?”秦逍问道:“更奇怪的是,这一个字都没有的圣旨,竟然真的盖有圣人的印玺,也就是说,这是一道空白的圣旨,在上面只要填写内容和日期,就是一道真正的圣旨。” 黄奎却反问到:“你们你们是从孙皓身上搜出来的?” “现在是在问你。”秦逍冷声道:“你既然见过这道圣旨,孙皓当然对你说过这道空白的圣旨该怎么用,你是否可以向我们说明白,孙皓拿着这道圣旨意欲何为?” 黄奎犹豫一下,才道:“如如果不出意外,最终这道圣旨可以给崔统领扣上谋逆的罪名,也可以也可以让下官接任幽州刺史之位!” 正文 第一三二零章 杀手锏 崔长恭神色冷厉,朱丹阳却是镇定自若,看向秦逍道:“与你猜想一样,这道旨意便是黄长史的晋升符。” “这帮叛贼,竟然已经猖獗到如此地步。”崔长恭握拳道:“国之重器,落在这些奸佞之手,等若儿戏。” 秦逍盯着黄奎道:“孙皓告诉你说,这道空白的诏书,可以让你成为幽州刺史?” 事已至此,黄奎更不敢再有任何隐瞒,点头道:“是。孙皓来到幽州之后,下官便秘密安排他入了长史府,他的行踪除了下官,无无人知晓。”说到这里,眼眸之中划过狐疑之色,其实还在奇怪孙皓的行踪是如何走漏消息。 他到现在自然也并不知道,秦逍是趁他前来刺史府之后,秘密潜入长史府,本来是想在书房找寻他作乱的蛛丝马迹,却根本想不到会在书房中碰到一条大鱼。 “孙皓知下官已经做了准备,十分满意,而且也告诉下官说,龙鳞禁军统领澹台悬夜乃是大唐忠臣,聚集了众多的忠臣义士,在京都发动了政-变,国相夏侯元稹的倒台,就是因为澹台悬夜之故。”黄奎这次倒是微抬头,看着朱丹阳道:“我让他自证身份,确实是京都那边差遣过来,他便拿出了!”看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拿出了这道空白的诏书,告诉下官说,只要幽州大事一成,就可以立刻在诏书上添加内容。他还另拿了一封密函,密函里的内容,就是京都那边承诺承诺下官的内容,到时候下官不但可以接任幽州刺史之位,还被还被赐予爵爷!” 崔长恭冷笑道:“能够在幽州只手遮天,还能被赐爵光宗耀祖,哼,也难怪你黄长史敢铤而走险。” “下官知道罪无可赦,求大人保全!”黄奎再次连连叩首。 朱丹阳却是向崔长恭吩咐道:“长恭,你先将他带下去拘押起来,派人严加看守,要好生照顾,莫让他稀里糊涂被人害死在狱中。此外孙皓已经被邱翼拘押起来,你亲自去审理,无论使出怎样的手段,都要从他口中审出口供。”瞥了黄奎一眼,平静道:“有了口供,便可知黄大人所言是真是假了。” 黄奎还要说什么,崔长恭却已经起身,沉声道:“长史大人,走吧!” 待得崔长恭带走黄奎,朱丹阳的神情却是变得异常凝重起来。 “老大人!”秦逍察言观色,低声道:“您是否担心其他州府也会发生类似事件?” 朱丹阳微微颔首道:“澹台悬夜不但挟持了圣人,而且玉玺还落在他的手里,他现在便可在朝堂为所欲为。”顿了顿,看着秦逍道:“老夫确实担心他会用这一招在各州府安排自己的党羽,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老夫现在最担心的是他的一招杀手锏。”朱丹阳皱眉道:“先前老夫还没有太重视,但黄奎那几句话,却忽然让老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秦逍疑惑道:“大人是指哪几句话?” “黄奎暗中密谋作乱,这固然是他利欲熏心,但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那个骑都尉程达的说辞。”朱丹阳缓缓道:“程达并没有直接让黄奎效忠澹台悬夜,而且按照黄奎的说法,在孙皓抵达永平之前,黄奎只知道京都有一股势力欲图政-变,但他却并不知道主谋是澹台悬夜。而且程达告诉他说,那股势力发起政-变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拥戴麝月公主登基,恢复李唐江山!” 秦逍也是神色凝重,道:“老大人是担心澹台悬夜到时候真的会举这面大旗?” “不错。”朱丹阳正色道:“澹台悬夜挟持圣人,为祸朝堂,一旦被世人所知,自然是大逆不道的叛贼,必将遭天下人唾弃,人人得而诛之。可是老夫现在突然想到,澹台悬夜其实早给自己留了后路。”看着秦逍问道:“如果到时候此人废黜了圣人,却真的拥戴公主殿下登基,你觉得将会是怎样一番局面?” 秦逍道:“如果成功,澹台悬夜将会从叛国之贼,摇身一变成为李唐复兴的大功臣。” “正是。”朱丹阳叹道:“圣人登基近二十年,可是因为当年在京都血洗了不少大唐忠臣,所以一直被世家门阀视为得位不正。民间甚至还有许多传言,污蔑圣人是伪造遗诏,篡夺了皇位!”说到这里,摇头叹道:“再加上圣人登基之后,平定叛乱,抵御外敌,耗费国帑无算,此后又增加赋税,百姓困苦,若有人一煽动,天下人都只会将所有的责任都算在圣人一人头上。澹台悬夜在京都作乱,若是废黜圣人,又拥立公主殿下,自然会让无数人欢欣鼓舞,都会视澹台悬夜乃是再造大唐的千古功臣。” 秦逍点头道:“无论朝野,还是有许多人希望李唐能够复兴,希望坐在龙椅上的是李氏皇族血脉。麝月公主是李氏皇族纯正血脉,澹台悬夜拥立公主登基,满足了许多人的心愿,特别是那些遭受过圣人和夏侯家打压过的世家豪族,自然是欢欣鼓舞。一朝天子一朝臣,那帮人肯定也会竭尽全力为澹台悬夜歌功颂德。” 朱丹阳肃然道:“也恰恰如此,我大唐才真的岌岌可危。”握拳道:“澹台悬夜如果只是野心勃勃,篡位夺权,这纸包不住火,他的所作所为迟早都会被天下人所知,那时候天下群起而攻之,澹台悬夜想要篡夺江山,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是如果他成了拥立的大功臣,那么情况将会又是一番景象。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澹台悬夜背后拥有武川和怀朔两镇的支持,边军里多的是剽悍骁勇之辈,有这两镇的支持,他便可以从中抽调众多帮手相助,控制诸多兵马。就譬如这黄奎,他的根基其实就在怀朔,如果这次作乱成功,被他控制了幽州,北边就是怀朔镇,澹台悬夜到时候便可调动大批将领掌握幽州各路兵马,联成一片,那么整个幽州立马就会成为澹台悬夜的势力范围。” “澹台悬夜本来也就是这个打算。”秦逍道:“他就算拥立了公主,公主手中没有任何兵权,甚至连朝务都无法掌控,那么就只能成为澹台悬夜手中的傀儡。澹台悬夜到时候以拥立之功为名,更可以肆无忌惮地到处安排自己的人手,在天下人眼中的大功臣,却实际上是权倾朝野的大权臣而已。可他有了拥立之名,到时候谁与他为敌,反倒会被他借着天子的名义,扣上叛逆的帽子。” 朱丹阳脸色冷峻,道:“就是这样了,这才是老夫真正担心之事。”抬手抚须道:“他现在已经掌控了京都,按理来说,已经可以废黜圣人拥立公主,但他没有这样做,肯定是时机未到。至少在他那边,他还没有做好将自己放在天下人面前的准备。”微一沉吟,才继续道:“他处心积虑,利用孙皓和黄奎这些人在幽州准备篡权,而不是直接颁诏罢免老夫,那只能证明,澹台悬夜并非无所顾虑,他是在害怕老夫不会奉诏,他担心老夫会在幽州掀起大乱!” “他急不可耐在幽州谋划,只因为幽州对他来说太重要,他必须在天下人有所反应之前,率先控制住幽州。”秦逍道:“而且正如老大人所言,他确实害怕你察觉到了京都的端倪,不会轻易奉诏。他不是害怕幽州军真的对他形成威胁,而是害怕牵一发动起身,担心幽州一旦乱起来,其他各州府也就有了底气,一旦天下大乱,他苦心的谋划也将前功尽弃!” 正文 第一三二一章 靠山 朱丹阳看着秦逍,眸中显出赞赏之色,笑道:“难得你对此看得透彻。” “老大人,黄奎这次事败。您以为京都那边接下来会是什么态度?”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澹台悬夜会不会恼羞成怒,对幽州这边更不利?” 朱丹阳道:“至少他目前还不至于直接亮牌。他如果真以为靠一道诏书就能拿下幽州,就不会在黄奎身上花这么多心思。”抚须冷笑道:“想要控制幽州,可不是换掉几个官员那么简单。” 秦逍自然明白朱丹阳的意思。 其实无论朱丹阳还是黄奎,在幽州拥有如今的势力和掌控力,当然不只是因为头顶上的官帽,而是多年来在幽州苦心经营的结果。 幽州的兵马固然控制在他们的手中,最要紧的是他们会尽力保证地方世家豪族的利益,经过多年来互相之间的试探和合作,最终会达成对双方有利的默契,成为一个相对稳定的利益共同体。 地方世家豪族一旦与本地官府有了默契,也就会尽可能地协助官员们推行政令。 对地方豪族和官员们来说,维持当地的稳定是第一要紧事情,只有在局势稳定的情况下,地方豪族才能够更多受益,而官员们也才能够拥有不错的政绩,为自己的仕途打下根基。 幽州的世家豪族已经接纳了朱丹阳的存在,也与朱丹阳形成了良好的默契关系,这样的关系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不但需要时间的积累,而且还需要双方在具体事务上的配合磨砺出来。 大唐十八州,虽然地方官员的调动十分频繁,但是涉及到重要州郡,朝廷却都是十分谨慎,中原腹地倒也罢了,往往帝国边缘一带的官员调派都是深思熟虑。 朝中官员们也都清楚,虽然在中原腹地一带为官之时,油水利益会很大,但调动却也频繁,能够在一地待上三五年就已经算是很长的任期,反观帝国边缘一带州郡官员,虽然远不及中原一带繁华,但官员们在这些地方的任期往往都很长,三五年时间只是短的,有些官员在任上待上十年八年也是极为常见的事情,而这一切都是朝廷为了维持周边一带的稳定。 朱丹阳在幽州多年,经营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而且能够持续供应北边怀朔镇所需,上下官员和黎民百姓对朱丹阳都是敬畏有加,如此人物,自然是能够保障幽州重镇的稳定,如果朝廷一旦调派其他官员取代,那么幽州很可能会陷入动荡之中,这对幽州甚至天下局势都是有害无益。 正因如此,京都那边没有轻举妄动,而是想以黄奎来取代朱丹阳,这自然也是深思熟虑过。 黄奎的才干和威望虽然不可与朱丹阳相提并论,但在幽州那也是仅次于朱丹阳的存在,不但手中有兵权,而且与当地世家豪族也是关系亲密,既要拿下朱丹阳,又要保障幽州不会出现太大的风浪,最合适的人选,当然就只能是黄奎。 秦逍对这里面的门道自然很清楚。 就如龙锐军虽然早已经进驻辽西广宁府城,但仅仅如此也根本谈不上掌控了辽西,此后将萤草堂的人派往各县为官,而且一定程度上承诺辽西世家的利益,如此经营下去,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彻底让龙锐军与辽西融为一体,一旦双方经过磨合形成了利益共同体,外来势力想要轻易打碎格局,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也正是为辽东军已经腐败不堪,却依然不好对付的原因。 “你不用担心幽州这边。”朱丹阳见秦逍神色凝重,含笑宽慰道:“你以为黄奎这次失利,澹台悬夜会不甘心,接下来会对幽州有更恶劣的动作。”抚须微笑道:“其实在老夫看来,也许接下来的情况可能会恰恰相反。” 秦逍“哦”了一声,朱丹阳道:“澹台悬夜急着要拿下幽州,一来是想控制东北进出的门户,二来就如你之前所言,他想要剪除太史存勖,及早掌握边军。京畿兵马已经在他手中,他再以各种手段控制住北方四镇,那么整个大唐几乎无人能与他相抗。如果黄奎这次得逞,他的计划很可能会顺利得到施行,其目的也很可能达到。但这边既然失手,你猜他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 秦逍想了一下,试探问道:“可是怀朔镇?” “怎么讲?” “如果幽州切断怀朔镇的供给,甚至联手柔玄镇对怀朔发起攻击,这将对澹台悬夜造成致命的打击。”秦逍眸中闪烁光芒:“澹台悬夜依仗的最重要力量,就是武川和怀朔二镇,如果怀朔镇没了,就等于是砍断了澹台悬夜的一只臂膀。” 朱丹阳畅快笑道:“说得对。说的难听一些,怀朔已经成了澹台悬夜的睾-丸,被老夫握在了手里,怀朔那两万边军的生死,其实已经在老夫的掌握之中。” 他说的虽然粗俗,不过这位老大人本就是行伍出身,不拘小节,而且这个比喻其实还真是很形象。 秦逍也笑道:“如此一来,澹台悬夜反倒是对老大人忌惮无比。” “京都的变故,镇北大将军太史存勖肯定也是一清二楚。”朱丹阳道:“他只怕已经在严阵以待,一直在提防武川和怀朔的叛乱。若是知道幽州这边发生的变故,老夫相信他会很快派人前来联络。” 秦逍道:“老大人觉得他会说服幽州这边与他联手?” “大有可能。”朱丹阳正色道:“京都之变,天下各州明面上不会有什么动作,但老夫相信暗地里已经有许多人正在走动谋划。”双眸变得锐利起来,随即摇头叹道:“太史存勖就任镇北大将军之后,虽然名义上是北方四镇的大将军,可实际上却从未真正掌控过北方四镇,反倒是一直在打压武川镇,甚至连怀朔镇也遭受排挤。许多人都觉得这是太史存勖心胸狭窄,但事实上这却是他聪明之处,只有如此,他的大将军之位才能够坐稳。” 秦逍也明白,北方四镇如果对太史存勖全都敬畏有加,上下都是令行禁止,朝廷反倒会对这位镇北大将军存有忌惮之 心,如此一来,太史存勖只怕多年前就已经被替换。 “以前太史存勖打压武川和怀朔,是为了坐稳大将军之位,如今形势有变,他比谁都清楚,若想日后在天下局势中占得先机,如今反倒要将北方四镇牢牢控制在手。”朱丹阳缓缓道:“黄奎作乱这事儿瞒不住,太史存勖很快就会知晓,他得知后,必然会派人与老夫联络,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借用幽州之力,率先将怀朔控制住,如此一来,武川就难以与他抗衡。” 幽州一旦切断怀朔的后勤供给,尔后太史存勖直属的柔玄镇再联手幽州军,要拿下怀朔镇就不是什么难事。 后勤一旦切断,怀朔镇物资匮乏短缺,立马就会陷入混乱,没有了粮饷,镇军发生哗变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真要到了那时候,太史存勖以镇北大将军的名义领兵平乱,那是理所当然之事,如此一来,借机控制怀朔镇也就是可想而知的结果。 秦逍骤然意识到,此番黄奎作乱失败,对朱丹阳和幽州却是大大有利,澹台悬夜固然不敢再直接对朱丹阳动手,甚至还会转变态度,极力拉拢朱丹阳,以此来阻拦幽州与太史存勖联手。 也难怪朱丹阳虽然身体还在虚弱中,但精神却是不错,这老大人自然是意识到了这中间的利害关系。 “老大人到时候会如何抉择?”秦逍问道。 朱丹阳摇头笑道:“不能有抉择。幽州有此难得的机会,自然要左右逢源,不可轻易投向他们任何一方。幽州只有不动如山,方能从这两边得到更多的利益。”凝视秦逍,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澹台悬夜叛乱夺权,无论他之后是否拥立公主,都已经是大唐头号逆寇,而且照此形式发展下去,他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强,终有一天,他一定会篡夺这大唐江山。” 秦逍点头道:“这样的结果,并不会出人意料。” “逍子,我们都是大唐的臣子,受圣人之恩,必定要力保大唐江山。”朱丹阳凝视秦逍道:“你麾下的兵马被圣人赐名为龙锐军,亦可见圣人对你是寄予厚望,在天下真正大乱之前,咱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积攒力量,为了日后讨贼做好准备。”一脸慈祥道:“东北那边,你尽管放手去做,幽州这边是你稳固的后方,真要有朝一日你们龙锐军与辽东军决战,我幽州自当全力相助。” 秦逍一怔,立时明白,朱丹阳对东北的局面看得很清楚,知道一山不容二虎,如果这天下真的乱起来,东北二虎之争肯定会有一个结果。 现在朱丹阳给予秦逍承诺,实际上就是给秦逍信心,让秦逍不必有后顾之忧,尽管在东北与辽东军一决雌雄。 幽州六郡,虽然谈不上实力有多雄厚,但幽州比之大部分州军,却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那便是拥有武库和粮仓。 幽州可以自己锻造兵器装甲,粮仓之中也存储了大量的粮食,兵器军粮的充足,那是在天下大乱之中最大的底气。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三二二章 如玉 秦逍知道如果换做其他人,位居刺史高位,那肯定是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即使要向自己透露某些信息,也只会以暗示的方式,不会说的如此坦诚甚至是直白。 但朱丹阳对自己的显然是不同。 朱丹阳能够活下来,甚至扭转局面,秦逍这边可说是居功至伟,如果此番没有秦逍的相助,幽州现在定然是另一番状况。 于公于私,朱丹阳对秦逍自然是心存感激。 此外两人都是与黑羽将军有极深的渊源,虽然在此之前,二人并无接触过,但很多时候党派之间并不在意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多深,而是在于出身背景,相同的出身背景,往往也代表着利益一致。 朱丹阳军人出身,又是面对秦逍这样的自己人,说话也就直白许多。 不过秦逍也看得出来,经此一事,朱丹阳已经有了秣兵历马的打算。 朱丹阳鼓励自己尽管在东北放手去做,更是很直白地承诺幽州将是龙锐军稳固的后方,但秦逍却也明白,这不但只是说幽州会在背后支持龙锐军,同时也是在向秦逍要求,辽西那边同样是幽州稳固的后方。 朱丹阳当然害怕一旦天下大变,辽东军必然会有所动作。 一旦龙锐军在与辽东军的对决之中落败,那么辽东军下一步肯定是入关,幽州必将直接面对辽东军的威胁,所以龙锐军如果能够在东北遏制住辽东军,那么就等于是为幽州秣兵历马争取了时间。 从战略意义上来说,辽西与幽州成为盟友,对双方当然都是大有好处。 朱丹阳年事已高,再加上刚刚从鬼门关死里逃生,体力还是有限,秦逍看出他精力匮乏,也不多说,见得已是深夜,这才送了朱丹阳离开。 朱丹阳离开之后,秦逍这才回到给自己安排的那间屋子。 屋里一片寂静,朱雀昨晚为朱丹阳治疗,耗费了不少功力,中午时候就已经上床休息,此刻已经是半夜,却也是睡了不少时候,秦逍到的她房门前,轻轻推开门,端着油灯进了屋里,发现晚上送过来的饭菜还在桌子上,并没有动筷子,朱雀显然还没有起身。 他将油灯放下,走到屏风边,犹豫一下,还是饶过屏风,走到床榻边,见到朱雀侧身背对外面躺着,气息匀称,这才宽心,蹑手蹑脚正要离开,却听到朱雀慵懒声音道:“你去哪里了?” 秦逍转过身,见朱雀已经坐起身来,灯火隔着屏风透过光亮,这边谈不上明亮,也不算昏暗,不过刚刚醒过来的朱雀云鬓有些凌乱,但恰恰正是如此,却更有几分妩媚慵态,不似正装时候那种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的气质,颇接地气。 “影姨的精神好多了。”秦逍微笑道:“是不是饿了?我去给你弄吃的。” 朱雀摇摇头,道:“不饿,给我倒杯水。” 秦逍立刻去倒了杯茶水送过来,朱雀接过,一口饮了半杯,将茶杯递还给秦逍,双臂抬起,极其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这一下却是让她饱满胸脯陡 然怒挺,丰硕的轮廓似乎要从衣襟里破衣而出,姿态撩人。 秦逍立刻移开目光,故意咳嗽一声才道:“大事已定,一切顺利。”当下简单地说明了一下情况。 朱雀淡然笑道:“只要朱丹阳活下来,黄奎那帮人的结局已经注定。” “我现在才明白,为何影姨之前说我抓住了澹台悬夜的命门。”秦逍将茶杯放在一旁的案几上,也不管朱雀允不允许,一屁股在床沿边坐下,轻声道:“影姨原来早就知晓朱刺史和崔统领都是出自长生军,你知道他们与我有同样的背景,所以很容易就会结为同盟。” 朱雀嘴角泛起一丝浅笑,成熟美艳,平静道:“我若说是我提醒澹台悬夜要尽早控制幽州,你可相信?” 秦逍一怔,随即点头道:“自然相信。” “幽州重地,非同寻常。”朱雀道:“我随师尊入京之后,师尊就和澹台悬夜对拿下京都之后的计划做了部署。澹台悬夜的头脑很清晰,他觉得拿下京畿之后,下一步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边军,而他的计划就是要以武川和怀朔两镇夹击柔玄。只是他当时并没有太在意幽州,那时候我便提醒他,如果幽州不在手里,他的计划必将存在极大的风险,除非先控制幽州,他的计划才可能顺利施行。” 秦逍叹道:“幸亏你和他翻脸,否则你若一直在他身边,帮他谋划策略,那可是大大不妙。” 朱雀淡然一笑,道:“这一局棋,你算是占了一步先手,但也仅此而已。棋局之上,风云变幻,不到最后,鹿死谁手那是谁也不知。而且幽州这步棋,也只是让你的劣势稍稍扳回了一些,整局棋你还是落于后手,而且处于绝对的劣势。” 秦逍微微点头,却还是笑道:“有影姨日后在我身边出谋划策,这劣势总能一点点扳回来。” “为你出谋划策?”朱雀似笑非笑:“你想多了。我随你去东北,不是为了给你出谋划策,只是要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勤修武学。这些年我耽搁了太多时间,精力并没有放在武道之上。澹台悬夜已经踏入大天境,我要手刃他为师尊报仇,就必须突破进入大天境。” 秦逍道:“你放心,到了东北,我定会给你找一个无人可以打扰的清修之地,你尽管练功,衣食无忧。” 朱雀想了一下,才道:“你现在方不方便?” “方便。”秦逍并无犹豫,“影姨有什么吩咐?” 朱雀犹豫一下,才道:“我箭伤处有些发痒,你如果方便,帮我再敷些药。”取了一只小瓷瓶递给秦逍道:“你上次给我发敷上的药效果不错,伤口似乎愈合很快。你将这里面的药粉涂抹上去,以后不会留有疤痕。” 秦逍忙接过,知道这既然是朱雀自己拿出的伤药,效果肯定不弱。 “你有没有关门?”朱雀问了一句。 秦逍道:“我进来的时候,已经拴好了门闩。”又加了一句道:“你放心,老大人有过吩咐,这边没人敢过来打扰。 ” 朱雀轻嗯一声,看了秦逍一眼,才道:“转过身去。” 秦逍立刻转身,知道朱雀要做什么。 其实要在刺史府找一名婢女帮她敷药并不是什么难事,但也不知朱雀是不是信不过其他人,又或者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并没有让秦逍去找婢女,而是让秦逍亲力亲为。 不过这种事情,秦逍倒也乐于帮忙。 淅淅索索之声响起,片刻之后,才听朱雀道:“可以了!” 她语气倒是镇定无比,并能没有扭扭捏捏。 秦逍这才转身,入目处,一片雪白,朦胧灯火下,影姨那琵琶般的玉背简直是白的刺眼。 美人在骨。 朱雀已经将长发撩到前面,遮挡在胸脯上,双臂环抱,如此一来,整个玉背也就全都亮在秦逍眼前。 不得不承认,朱雀的身段不但拥有少女的白皙粉嫩,亦有成熟女人完全长开的魅惑,身体线条完美的无可挑剔,玉背上面宛若琵琶般,线条流畅向下蔓延,到得腰肢处,线条却是迅速内收,从腰部开始,线条却又呈葫芦状,迅速收缩的腰肢线条继续向下之后,便迅速向外扩张,不过下面有衣襟遮掩,而且朱雀是端坐在那边,是以无法一睹饱满腴臀的全貌,但仅仅那边缘线条,已经可以展现腴臀轮廓的柔美。 虽然明知对方的年纪比自己大得多,但秦逍此刻却还是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他心中也有些惊讶。 虽说朱雀年纪成熟,但毕竟没有经过男女人事,而且还是道门仙姑,按理来说有颇多忌讳,莫说被一个男人看到这么多肌肤,常理而言,恐怕连一只手臂也不会让人看到太多。 但朱雀在自己的面前,倒似乎没有那么多拘束,而且为了疗伤,朱雀似乎并不在意被秦逍看到部分身体。 “好看吗?”虽然是背对秦逍,但秦逍一直没有动作,朱雀似乎察觉到什么,轻声问道。 秦逍顿时有些尴尬,急忙上前去,一股沁人心脾的醉人体香扑鼻而来,白皙如玉的背脊上,那处箭伤确实已经愈合不少,比起之前中毒后发青的眼色,色泽已经浅了许多,不过在周围雪白肌肤的映衬下,伤口一圈的颜色还是颇为暗淡。 “还疼吗?”秦逍轻声问道:“里面有一些淤血,我帮你将淤血清理干净,再帮你敷药。” 朱雀轻嗯一声,秦逍放下药品,准备了一下,取了利刃在手,低声道:“影姨,要是疼你知会一声,我尽量轻一些。” “我不像闺房里的大小姐那样经不起疼痛。”朱雀倒是镇定得很,轻声道:“你尽管弄,我能忍得住。” 秦逍一只手贴在朱雀背上,要稳住朱雀的身体,触碰到朱雀的玉背,立时觉得滑不留手,光滑如瓷器一般,心中感叹,暗想朱雀为了保养,只怕是花了不少心思,也服用了不少药材,否则又怎能让肌肤比青春少女还要白皙粉嫩。 正文 第一三二三章 修身养性 朱雀身上那股子幽香本就容易让人心中泛起涟漪,再加上此刻尽裸玉背,便是秦逍也感觉血气上涌。 他用利刃帮助朱雀放出了淤血,尔后迅速清理干净,敷上伤药,感受到朱雀的身体在轻轻颤动,但自始至终却没有发出声音。 待得敷好伤药,秦逍才抬手抹去额头汗水,低声道:“影姨,好了!” 朱雀轻嗯一声,微侧转身子,伸手去拿衣衫,她速度很快,但即使如此,秦逍在这惊鸿一瞥之间,却看到这成熟美人侧身之前,一只挺翘丰硕的轮廓近在眼前,虽然丰硕惊人,却怒挺如峰。 他急忙扭过头,心中直跳。 朱雀拿过衣衫,迅速掩住身子,随即瞥了秦逍一眼,见得秦逍尴尬模样,眼眸竟是往下一瞥,看到秦逍腰下隆起一团,朱雀脸颊先是一红,但眼眸深处却不无得意之色,当做没事人般,轻声道:“辛苦了。” 秦逍自然也察觉自己有些失态,微弯腰,转过身道:“影姨,你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弄吃的。” “我这样的身体,也能让你有感觉吗?”还没等秦逍离开,身后传来朱雀平和的声音。 秦逍一怔,万没有想到朱雀竟然会这样问。 不知为何,秦逍虽然觉得朱雀平时看起来端庄高冷,但却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只觉得这位成熟美貌的仙姑似乎时不时地在勾引自己,可是却又无法确定。 他实在猜不透朱雀到底是什么心思。 如果说她是在勾引自己,实在有些匪夷所思,毕竟朱雀守身三十多年,如果是轻浪之人,早就不是完璧之身,而且道门修心,以她的修为,自然不是没有定力之人,自己与她认识时间不久,短短时日,竟然能让这样一个貌美仙姑对自己产生诱惑之心,秦逍自己都是难以相信。 可若说朱雀没有勾引之意,她偶尔说出来的话,总会让人产生误会。 这时朱雀突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更是让秦逍有些惊讶,忍不住回头,却见到朱雀依然背对自己这边,正缓缓将衣衫穿上。 也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顾忌背上的伤口,朱雀的动作很慢,但正因如此,反倒更添魅惑。 秦逍忽然觉得,一个平日里端庄高冷的道姑突然展现出魅惑之态,这样的反差,更让人心中荡漾。 “你你说什么?”秦逍故意反问一句。 朱雀淡淡道:“我在问你,我这把年纪的身体,还能让你有感觉?” “影姨为何这样说?”秦逍问道:“其实岁月在你身上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朱雀轻笑道:“所以你对这样的身体依然不反感?” “反感?”秦逍叹道:“影姨自谦了。说句冒昧的话,以影姨的丰姿,似乎天底下不会有反感的人。” 朱雀穿好衣衫,这是贴身亵衣,裹在她美好的身体上,香肩玉背 的轮廓依然是清晰可见。 “对道家弟子来说,身体其实也不过是工具。”朱雀转过身来,紧了紧衣襟,她里面并没有穿贴身肚兜,所以那两团轮廓十分明显,这其实不能怪衣服不厚实,如果生来扁平,甚至规模不大或者软耷,都不会有太明显的轮廓出现,可是她的本钱实在很厚,不但丰硕而且挺拔,如此一来,再厚实的的衣服也无法掩饰那美好的轮廓。 秦逍看到那丰隆的轮廓,脑中立时浮现刚才的惊鸿一瞥,丰硕雪白,有时候模糊不清骤然间的一瞥,反而比盯着看清楚更让人遐想无限,秦逍立时感觉腹间有一股血气涌动,为了掩饰尴尬,干脆坐在屏风边上的一张圆凳上。 其实他心中很清楚,朱雀何等了得,自己的失态对方肯定是看在眼里,也许正因为方才看到了自己的囧态,朱雀才会有刚才那一问。 朱雀见秦逍在掩饰,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道:“在你眼中,我的身体是否有吸引你的地方?” “影姨,这这让我怎么回答?”秦逍更是尴尬,苦笑道:“我若说没有吸引力,那是自欺欺人,可如果我说对我很有吸引力,是否对你是一种亵渎?” 朱雀摇头道:“自然不是亵渎。”顿了一下,才道:“其实你对我的身体有反应,对我来说,是一种夸奖。” 秦逍一怔,朱雀缓缓道:“你可闻到我身上的气味?” “很很香!”秦逍硬着头皮道,如果是他主动去挑逗女人,他会从容得多,但现在他却感觉朱雀完全占据了主动,也许对方未必是在挑逗,但至少在言语交锋上,自己十分被动。 朱雀凝视秦逍,问道:“没有其他的感觉?”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影姨身上的香味很特别,似乎似乎有一丝丝药材的味道。” “不错。”朱雀微微点头:“你毕竟是聪明人,能够察觉到端倪。”轻撩发丝,慵懒妩媚,女人味十足,轻声道:“我四岁登岛,虽然并非最早登岛的天斋弟子,却是师尊第一个收为弟子的道尊门徒。” 秦逍心想朱雀是道门九禽之首,自然也是道尊的首徒。 “师尊收我为徒的那天,告诉我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修身养性。”朱雀的神情不再向以前那般清冷漠然,声音也是颇为柔和:“以儒门的说法,这四字是指陶冶身心,涵养德性。”凝视秦逍问道:“你可知在东极天斋,这四字又是什么意思?” 秦逍道:“我对这四字的理解,正是儒门那种说法,而且世人似乎都是这样想。” “天斋却是另一种释法。”朱雀道:“修身,乃是要将躯体精心修造,养性,则是要固本存元。” 秦逍疑惑道:“影姨能否说得清楚一些?” “无论是修道还是练功,都无法离开肉身躯体。”朱雀缓缓道:“你可知道,民间有一种传说,引用无根水,对身体很有益处。所以有些地方,一旦降下甘霖,农 户人家便会拿出自己的器皿接雨。” 秦逍点头道:“我知道,有些地方确实有这样的习惯。” “不过接雨的器皿却各不相同。”朱雀轻笑道:“如果器皿完好无损,自然能够接到无根之水,但器皿若是残破,自然也就难以储存更多的无根水,在大雨来临之前,器皿的高低,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收获。” 秦逍似懂非懂,朱雀轻声道:“对天斋门徒来说,躯体便是器皿。没有一具完好无损的躯体,在修行之路上,就已经处于下风。” 秦逍明白过来,忍不住上下打量了朱雀的躯体一番,心想如果按照朱雀的说法,那么她这具成熟诱人的躯体,自然是极好的器皿。 “所以天斋门徒对自己的身体都会十分在意,竭力养护。”朱雀平静道:“我四岁登岛之后,就承蒙师尊厚爱,赐予诸多珍稀药材养护身体。待我十一岁开始,就可以在蓬莱岛上自己找寻各种灵芝仙草。蓬莱岛上的奇花异草众多,但岛上有规矩,没有得到师尊的允许,谁也不可擅自采摘药材。” 秦逍笑道:“道尊对影姨痛爱有加,所以特许你在岛上自行采摘。” “不是。”朱雀摇头道:“我能获准自行采摘药材,只因为我在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配药之术。岛上各类药材有一百多种,再加上从岛外采购的药材,岛上的药房之中,总共有两百三十七种药材。要掌握配药之法,就必须先要了解这两百多种药材的药性。哪些药材可以配在一起,哪些药性相冲万不能相配,都必须一清二楚。” 秦逍显出惊讶之色,吃惊道:“影姨的意思是说,你在十一岁的时候,就掌握了两百多种药材的药性?” “虽然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我确实做到。”朱雀道:“自师尊登岛至今,能够在岛上自由采药的不过三人而已。”她的语气没有丝毫骄傲得意,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缓缓道:“所以我可以利用这样的方便,用最好的药材来养护自己的身体。”她一只手臂横在胸前,以免衣襟散开走漏春光,而另一只手臂则是抬起,衣袖顺着光滑的手臂滑落,半截子欺霜赛雪的粉嫩玉臂显露出来,朱雀看着自己手臂,并不忌讳被秦逍看到,喃喃道:“这应该是天斋中最完美的人皿了!” 秦逍一怔,朱雀看自己的身体,竟真的像是在看一件让她自己很满意工具。 这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朱雀这般成熟的年纪,身体的肌肤却如青春少女般白皙粉嫩,而且散发出的体香夹含着一丝丝药草味道,却原来真的是服用灵芝异草保养身体。 “拥有上好的人皿,不但可以保留青春延缓衰老,而且对武道修行大有裨益。”朱雀看了秦逍一眼,问道:“如果有办法让你的身体也可以保持青春,而且能够在武道上大有增益,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 ps:本月最后两天,有月票的好朋友们别浪费了哦! 正文 第一三二四章 驴唇对马嘴 秦逍在西陵之时,时常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谈天说地,其中少不得许多帝王将相的野史趣闻。 他混迹市井,自然带着烟火气。 对他来说,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就,便是说书先生经常说的“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对大部分男人来说,权力和女人自然是一生中最大的追求,也是让无数英雄好汉无法自拔的诱惑。 但这两年的经历,却也让秦逍认识到,除了权力和女人,一个男人还有一样东西需要去追求,那便是过人的武道修为。 如果说此前他对此的心态还不算坚定,但这次京都之行,却让他对武道产生了更为坚定的追求。 禁宫之内,自己面对大天境的澹台悬夜,明知拿下甚至杀死澹台悬夜可能会扭转局面,但武道上的差距,却让他无能为力。 如果不是夫子出手相救,自己甚至无法全身而退。 而澹台悬夜面对大宗师实力的夫子,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开。 那一刻秦逍忽然明白,超强的个人实力修为,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也许无法改变局面,但在幕后却能够改变许多。 如果道尊洪天机还活着,如果内宫大总管魏无涯还活着,又或者大天师袁凤镜出手,那么皇宫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而皇宫的情势直接影响到朝堂,继而影响到整个天下。 不得不承认,那几位大宗师的生死,间接影响到了天下大势。 秦逍自此便有了在武道之上追求更高境界的冲动。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在短短两年时间,因为机缘巧合,达到六品境,这已经是不可思议的成就,再想踏入一步那是千难万难,甚至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但让自己在武道之上拥有更高的突破,却也是他内心所求。 朱雀两句话,立时让秦逍大为振奋。 虽然不知朱雀为何会对自己如此垂青,但朱雀说了这么多,已经让他明白,朱雀的方法肯定是以人皿为途径。 朱雀能够保持少女般的粉嫩,说到底,就是因为蓬莱岛有着其他地方难以相比的优势,那就是珍稀药材。 朱雀用各类药材打造了一具完美的身体,用东极天斋的话来说,就是拥有一尊上等的人皿,那么她此刻这两句话的意思,分明是想让秦逍也能拥有一尊完美人皿,否则也不会详细解释人皿的存在。 也便是说,对方是准备用药材来帮助自己增强身体。 秦逍对次当然不会反感。 朱雀年过三旬,却有着令人羡慕的身体,这自然都是药材之功,如果对方能够慷慨相助,秦逍自然不会推辞,并没有犹豫,立刻道:“影姨,你你是说可以帮我加快武道修为的速度?” 朱雀见秦逍面带兴奋之色,微点螓首道:“我是这个意思,只是不知道 ?” “我当然是愿意的。”秦逍羡慕地打量着朱雀的身子,想到在朱雀的帮助下,自己不但可以加快练功速度,甚至可以拥有一具延缓衰老的身体,颇有些兴奋,眼眸之中闪着光。 朱雀看到秦逍一双眼睛带着异样神采打量自己,脸颊竟然有些泛红,轻声道:“你若是愿意,那自然很好,只不过!” “影姨,我都高兴成这样,你总不能反悔。”秦逍不禁往前凑了两步,兴奋道:“不瞒影姨,我现在现在真的有些迫不及待了。” 朱雀有些尴尬道:“这事这事不能急,要好好准备,可不是一次一次就可以的。” “我明白,我明白。”秦逍心想朱雀要找药材配制,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找齐药材,肯定要花费不少时间,道:“影姨,我虽然欢喜,但不会着急。我也知道你需要好好准备,只要影姨愿意帮我,我可以等的。反正影姨要一起去东北,到了那边,我先给你找一个隐蔽的地方,不让人知道,你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等你一切都准备好,再再请影姨相赠。” 朱雀轻嗯一声,低声道:“这事情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对任何人提及。” “影姨放心,我肯定守口如瓶。”秦逍轻笑道:“这么隐秘的事情,我怎会对别人讲?承蒙影姨垂青,愿意相赠,这种好事我肯定要独占,哪里能让别人知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们私下里偷偷地做,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朱雀见秦逍一脸兴奋,脸上却是微微发烫,轻声道:“其实也不只是对你有好处,我也是为了自己。澹台悬夜的实力已经不是我能应付,我唯一有机会除掉他的办法,就只有如此。” 秦逍心想看来朱雀是希望帮助自己增强实力,到时候两人在武道上都有突进,这才能够联手剪除澹台悬夜,点头道:“我知道影姨的心意。影姨,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难得你不嫌弃我。”朱雀轻叹道:“本来从宫中出来后,我心中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忽然想到了你,你练的是道门心法,而且!”咬了一下嘴唇,才略有些尴尬道:“而且你六品修为,体力充沛,这些都符合要求。此外此外你还救了我一命,我思来想去,只有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瞥了秦逍一眼,见秦逍直直看着自己,才继续道:“这是我唯一想到的办法,除了这条路,也许这辈子都无法超过澹台悬夜,更无法为师尊报仇。我先前还担心你会拒绝,毕竟咱们之间有差距,如果到时候不能身心投入其中,可能会适得其反!” 秦逍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我怎会拒绝,而且到时候我肯定能够身心投入其中。影姨,你可能无法感受到我现在的心境,我现在欢喜得很,这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不过你可不能改变主意,反正我是认定你了,你跑都跑不了 。” 朱雀轻嗯一声,似乎不好意思与秦逍正面相识,侧过身体,道:“我既然答应的事情,自然不会反悔。”斜瞥了秦逍一眼,想了一下才道:“就按照你说的,到了东北,你帮我找一个僻静之所,不要让人知道我的行踪。等我们都准备好,就就可以开始。” “没问题。” “不过我先和你说清楚,一旦开始,至少需要七天的时间。”朱雀犹豫一下,才低声道:“本来你你如果是纯阳童子身,就只需要三天,但但你已经不是童子,所以需要七天。” 秦逍心想看来那些药材确实非比寻常。 其实他也明白,有许多功夫需要童子之身才能修炼,一旦不是纯阳之体,强行修炼反倒会适得其反。 看来这些药材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没有了童子之身,所以服用的药材可能会增加剂量才会有更好的效果。 “七天就七天。”秦逍道:“对了,是连续七天吗?” 朱雀点点头,道:“到时候可能会很辛苦,要要耗费很多体力,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你是六品修为,体质非常人所能相比。此外我到时候会给你准备大补的药材,不但可以补血养气,而且可以保持体力。” “那我到时候先安排好其他事情,再腾出七天时间和影姨在一起。”秦逍心想为了能够脱胎换骨,让自己在武道上突飞猛进,区区七天时间实在算不得有多长,别说七天,就算是七十天,只要真的能够帮助自己,自己也会全力以赴。 朱雀显出满意之色,看了秦逍一眼,才轻声道:“那你先去吧,等到了东北,咱们咱们再商量时间。” “幽州这边大局已定。”秦逍道:“影姨,你觉着我们明天是否可以动身启程?” “听你的就是。”朱雀今晚得到秦逍的答复,心中其实也是踏实下来,唇角带笑,自带妩媚:“此后一切都由你做主就好,不必与我商量。” 秦逍见朱雀语气温柔,心中更是欢喜。 两人在宫中之时,还差点一度大打出手,此后相处,朱雀也一直都是不冷不淡,虽说这一路上两人共患难,关系已经融洽不少,但朱雀总有一股高冷淡漠之态,让人不好亲近。 但今晚一切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变。 朱雀不但主动提出要帮助自己在武道修为上有所精进,而且语气明显也温柔许多,一个平常居高临下高冷脱俗的道家仙姑,突然变得温柔起来,这前后的改变总会让人感觉心头一阵振奋。 “那我先去弄些吃的,你吃完再休息。”秦逍柔声道:“你说过一切由我做主,能不能听话?” 朱雀见秦逍神情温柔,心中却是升起一股暖意,轻声道:“听你的就是,你让我吃,我就吃!” 正文 第一三二五章 危险的信号 时当黄昏,永平府城东不到二十里地,一辆马车停在路边,不远处则是几名便服骑兵在警戒。 “爵爷,我就送到这里了。”崔长恭一身便服,站在路边,轻声道:“老大人知道辽西那边缺不了你,也就不好再多留。”指着车夫道:“这车夫是自己人,可以信赖。往东去路上颠簸,仙姑骑马不便,车夫会将你们送到广宁。车上都备好了一路所需,往东边的道路也算是畅通无阻,你们一路保重。” 秦逍拱手道:“多谢崔统领!” “我们之间不需要客气。”崔长恭笑道:“如果真要谢,该是我们要谢你。此番如果不是你,我和老大人必然遭遇不测。” 秦逍笑笑道:“你们是吉人自有天相。” “天色不早了,你们尽早赶路。”崔长恭从怀里掏出一只吊坠,小巧精致,是一只飞鸟造型,递给秦逍道:“你们走的匆忙,老大人没来得及交给你,所以老大人令我赶上来将这只吊坠交给你。” 秦逍接过,这是碧玉雕琢,有些奇怪。 “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可以派人前来幽州。”崔长恭低声道:“到时候来人只要持此吊坠,老大人便能确认身份。老大人嘱咐过,定要好生收藏,真要到了艰难之时,幽州这边不会坐视不理。” 秦逍立刻收起吊坠,躬身行礼道:“崔统领,请你代为转告老大人,老大人的关照,晚辈感激不尽。” 崔长恭抬手道:“早些启程吧!” 秦逍这才翻身上马,跟在马车边上,待马车开始行进,这才护在边上随行。 一路上却也是十分顺畅,马车里备足了沿途所需,朱雀乘坐马车,秦逍骑马而行,这辆马车还算宽敞,乘坐两三人绰绰有余,不过朱雀毕竟是女人,朱丹阳考虑朱雀耗费体力,特意安排了马车,但显然也觉得秦逍不便与朱雀共乘一辆马车,所以给秦逍准备了一匹好马。 秦逍离开辽西多时,虽说辽西那边有大公子坐镇,黑山也有顾白衣运筹帷幄,但他却还是担心,日夜兼程,出了燕关,只用了不到一日,便即赶到榆关。 赶到榆关之时,天色已晚,到了自己的地盘上,秦逍自然也不用再遮遮掩掩,直接亮明了身份,兵士立刻禀报榆关守将耿绍,耿绍得知将军赶到,急忙来迎。 秦逍入关之时,乔装打扮,便是耿绍也不知晓,待见得秦逍竟然从关内而来,大感惊讶。 按照秦逍吩咐,先安顿好了朱雀和车夫,耿绍这才到了帐内见秦逍。 “辽西这边最近可有什么消息?”秦逍一口酒下肚,只觉得十分畅快,消解了不少疲劳。 耿绍道:“数日之前,辽东军一部人马调到了营平郡,进驻顺锦城,领兵大将是壮武将军皇甫云昭!” 秦逍身体一震,吃惊道:“皇甫云昭?” 皇甫云昭是纯正的辽东系大将,其祖上乃是跟随武宗皇帝征伐渤海的名将,对皇甫云昭这个人,秦逍是早闻其名,知道此人乃是辽东军中数一数二的大将,在辽东军的地位也仅次于汪兴朝。 他虽 然猜到京都之变后,辽东军那边多少会有些动作,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直接调兵进驻顺锦城。 耿绍点头道:“是皇甫云昭,听说顺锦城都打出了皇甫云昭的旗号。” 秦逍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问道:“可知道调兵是用什么理由?” 当年三州七郡叛乱过后,朝廷对地方州军管理得极其严苛,大唐各州郡的兵马调动更是手续繁琐,擅自调兵可说是帝国最大的忌讳,一个不慎,便会落得诛灭九族的下场。 辽东军的驻地一直都是在辽东郡境内,即使其职责是坐镇东北,用于维持东北四郡及其周边的稳定,但要调动兵马,不但需要充足的理由,而且相关手续也不简单。 最常用的理由自然是平乱,辽东军远在东北,有时平乱十万火急,虽然等不得兵部调令,但却还是要迅速派人向朝廷递送奏折,言明详细情况,相关手续也都必须补全。 辽东军从驻地调兵进入营平郡,而且进驻顺锦城,无论是调动兵马还是大军入城,都已经违背了大唐军律。 “平叛!” 秦逍皱眉道:“平叛?怎么解释?” 耿绍道:“半个月前,营平郡长武县发生叛乱,据说是有一群人在半夜冲进长武县衙,大开杀戒,包括县令在内,十数人尽数被杀,而且长武县的武库也被劫掠,被那批乱匪抢走了一百多件兵器。” “长武县?” 耿绍立刻找了一副极为简略的地图,指向其中一个地方道:“这里就是长武县,境内最有名的便是这座天脊山,将军应该记得。” 秦逍吃惊道:“天脊山在长武县境内?” 他当然知道天脊山。 松阳草场正背面是黑山,而草场西北方向便是天脊山,两山之间只有一条宽约数里地的道路,被称为黑天谷。 “按理来说,如果长武县真的发生叛乱,顺锦府城有两千驻军,可以立刻调动前往平乱。”耿绍道:“但顺锦城的守军并没有调动,反倒是辽东军急不可耐地派兵进驻顺锦城。” 秦逍冷笑道:“他们终于动手了。” 虽然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但秦逍已经断定,长武县所谓的叛乱,只能是辽东军自导自演的戏码,长武县的县令和那些被杀官吏,只是成为辽东军借口进入营平郡被牺牲的工具。 “他们调来多少兵马?” 耿绍摇头道:“暂不清楚,属下也是前天才得到消息,详细情况要等将军回城之后才能了解。不过听说人马不少,几千人肯定是有的。” 秦逍微点头,知道耿绍的职责是守卫榆关,牢牢控制这咽喉之处,更多的事情了解的也不会太多。 “你辛苦了。”秦逍心知详细情况只能回了广宁再做了解,他将耿绍安排在榆关,说到底,还是对耿绍存有极深的信任。 耿绍对此也是心知肚明,虽然扼守关隘无法参与其他更多的军务,日后立功的机会不会太多,但帮助秦逍守住榆关,确保这处咽喉之地牢牢在龙锐军手中,那便是 天大功劳。 秦逍在榆关歇了一夜,次日清晨便即启程,一路上并不耽搁,赶到广宁之后,并能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先找了一家客栈,安排朱雀和车夫入住。 车夫这一路上辛苦,次日便要返回幽州,秦逍出手阔绰,给了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车夫自然是受宠若惊。 秦逍安排好朱雀,朱雀也不多言,正如她之前对秦逍所说,一切听从秦逍安排,秦逍则是承诺这两天便会找寻一处僻静之所安排朱雀住下,这才告别离开。 朱雀要帮助自己提升武道修为,自己答应会腾出七天时间,不过在此之前,却必然要处理好辽西这边的大小事务。 皇甫云昭带兵进驻顺锦城,而且发生叛乱的又是天脊山所在的长武县,这当然不是小事,秦逍能够感觉到其中蕴藏的巨大危机,如果不能迅速处理好此事,他自然无法腾出时间得到朱雀的恩赐。 秦逍急于知道皇甫云昭那边的情况,也不耽搁,径自前往郡尉府。 龙锐军入城之后,秦逍本来是住在郡尉府,不过在他进京之前,已经下令让宇文承朝暂代郡尉之职,由宇文承朝负责统领广宁兵马,而且让宇文承朝搬进了郡尉府,自己则是另寻一处院落住下。 军务之事,自然是要找宇文承朝了解清楚。 赶到郡尉府时,天色早已经暗下来,不过宇文承朝并不在府内,秦逍只能派人去找,自己在郡尉府等候。 没到半个时辰,宇文承朝便匆匆赶回来,随同一起前来的还有郡丞霍勉之。 “将军!”见到秦逍,宇文承朝和霍勉之都是欢喜,快步上前拱手参见,秦逍摆手笑道:“不必多礼,先坐下说话。” 落座之后,不等两人说话,秦逍开门见山问道:“听说皇甫云昭已经带兵进驻顺锦城?” “是。”宇文承朝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道:“我们已经探查清楚,这次皇甫云昭带了八千兵马进驻顺锦城,而且接管了顺锦城守军的兵权,也就是说,皇甫云昭手里的兵马正好是一万人。” 秦逍冷笑道:“他们果然是急不可耐动手了。听说他们的理由是平乱,可就算整个长武县叛乱,也用不上这么多兵力平叛,他们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 “顾将军一直坐镇黑山那边,手中有上万人马。”霍勉之缓缓道:“从松阳马场到顺锦城不过二百里地,在汪兴朝的眼中,那顺锦城肯定就是顾将军口边的一块肥肉。龙锐军出其不意进驻广宁城,这已经让汪兴朝心存戒备,他恐怕是一直担心龙锐军会再次出其不意吞下顺锦城。京都局势有变,汪兴朝肯定担心我们出手,所以先下手为强,干脆利落进驻顺锦城,占得先手。” 宇文承朝冷笑道:“调动如此规模的兵马,而且进驻郡城,没有兵部军令,那就是谋反。汪兴朝和辽东军已经原形鄙陋,不再顾忌朝廷,这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极其危险的信号了。” ------------------------------------------------- ps:本月最后一天,月票别浪费哈,感谢诸君!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三二六章 天边乌云 秦逍微点头道:“长武县那边是什么状况,可查清楚?” “顾将军已经派人过来告知了详情。”宇文承朝正色道:“半个月前,一股强寇在长武县城作乱。这伙人部署周密,兵分两路,同时出手。一路直接袭击了长武县衙,包括长武县令在内,当时在县衙中的十三人悉数被杀,其中包括了长武县令的妻子儿女,便是衙门里的厨子杂役也都被残忍杀害,县衙内无一活口,等到有人闻讯赶到,只看到十几名强寇都是蒙面持刀而去。除此之外,另一路盗寇袭击了长武县武库,三名看守的衙差被杀,武库中储存着一百多件兵器,其中有四支箭弩,俱都被劫掠一空。” 秦逍神情冷峻,道:“顺锦城那边没有派人去调查?” “听说派了几名刑曹的官员前往。”宇文承朝道:“但他们说不清楚盗寇的来历,但是却查到盗寇的行踪。” “天脊山?”秦逍问道。 宇文承朝有些意外,点头道:“原来将军已经知道!” “醉翁之意不只是在酒。”秦逍冷笑道:“辽东军的目的不只是顺锦城,还有黑山!” 宇文承朝道:“不错。那伙盗寇在长武县作案之后,立刻逃窜到了天脊山,而且十分招摇,沿途有许多人瞧见他们往天脊山去,而且有人看到他们上山。” “接下来皇甫云昭就会出兵天脊山。”秦逍道:“打着剿贼的旗号,到时候就会部署一支兵马在天脊山上。” 宇文承朝道:“我们已经探明了天脊山的地形。天脊山位于松阳草场西北角,在山上高点几乎可以俯瞰草场的全貌,一旦从天脊山对草场发起攻击,不到六十里地,一马平川。” 霍勉之也已经拿了几只茶杯,在桌上摆好,道:“这是顺锦府城和天脊山两部兵马的位置上,一旦让皇甫云昭在天脊山部署了兵马,天脊山和顺锦城就形成掎角之势,将松阳草场夹在当中。”手指移动,点住一处道:“这里是松水河,是辽西前往黑山的必经之路,将军每次来回草场,自然也是经过这里的。” 秦逍点头道:“河上修有桥梁,虽然有些年头,但还算坚固。” “正是。”霍勉之道:“可是一旦这座桥梁被毁,那么就无法直接从中来回,需要绕行。而绕行的两条路,一条会经过天脊山脚,另一条则是从顺锦城附近经过,这两个地方如果都部署了辽东兵马,那他们就不会轻易让其他的兵马通过。如果是这样,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渡河。” 宇文承朝道:“我此前勘测过那条河道,并不算深,最深处也只是到胸口,淹不死人。但如果一旦河岸部署了兵马,再想渡河可就不易了。” 秦逍皱眉道:“你们觉得一旦真要打起来,辽东军第一步会吞掉顾将军那路兵马?” “龙锐军原来的主力大部分调来了辽西,不过四千精壮留在草场那边作为训练骑兵之用。”宇文承朝道:“加上招安后的黑山兵,可战士卒也有五六千人,所以顾将军手上现在有近万人马。此外从真羽部那边送来的七千匹战马,几乎都在松阳草场,如果草场遭受袭击,后果不堪设想。” 秦逍点头道:“我们的兵马分为两部,汪兴朝如果要对我们动手,必然是分而食之。如果要做选择,他肯定是先 要吞下草场。” “我们控制了广宁城,城中兵马有近万兵马,广宁城坚固无比,手头上的兵马用来守城绰绰有余。”宇文承朝正色道:“再说以辽东军现有兵力,在没有解决草场之前,绝不敢孤注一掷全都用来攻打辽西,他们想要围困广宁的计划无法得以实现。” 霍勉之也是点头道:“我们掌控了榆关,物资供应可以从关内输送过来,他们想要一口吞下辽西,以现在的局面,那是痴人说梦。最好的选择,便是先吞下松阳草场,如此便可以切断黑山贸易场的商道,再转头来对付辽西。” 秦逍微微颔首,心中已经明白了辽东军的布局。 汪兴朝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将,必然不会意气用事,只会先找到敌人的弱点,充分利用消耗敌人的实力,待得对方虚弱之时,再发出致命一击。 强攻辽西,对辽东军来说无疑是下策。 龙锐军的弱点,不在辽西,而是在松阳草场。 松阳草场拥有北边草原交易过来的战马,那些战马绝对是龙锐军的心肝宝贝,此外便是黑山贸易场,那是龙锐军日后重要的财政来源,一旦草场有失,战马和黑山贸易场落入辽东军之手,对龙锐军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最要紧的是,松阳草场的军需物资都需要从军备司供应,军备司设在营平郡的顺境城内,如今辽东军进驻顺锦城,军备司就等于是被废黜,辽东军绝不可能让军备司继续向草场供应物资。 草场的物资供应,就只能是从辽西这边输送过去。 而辽东军只要切断辽西向草场供应的粮道,甚至只需要对这条粮道形成威胁,那么松阳草场那边的存亡也就掌握在了辽东军的手中。 秦逍后背发凉,心想汪兴朝这一手果然是歹毒得很。 如果辽东军的计划顺利实施,那么松阳草场的处境便真的是岌岌可危,继而辽西这边也会受到致命打击。 京都之变后,秦逍用屁股都能想到,澹台悬夜下一步肯定要将手伸到江南。 龙锐军此前所需的军资都是从江南供给,澹台悬夜当然知道这是龙锐军的薄弱处,只要一道旨意下去,就可以切断江南对龙锐军的财政供应,如此一来,江南此后便再不会有一两银子送出关外。 眼下龙锐军的补养供给,只能依靠辽西郡和黑山贸易场。 而辽西郡在郡守白玉楼的主持下,已经开始推行均田策,龙锐军在辽西立足未稳,按照白玉楼等人的建议,这种时候对百姓只能轻徭薄赋,以取得辽西百姓的支持和拥护,绝不能在辽西收取重税。 当兵的要粮饷,蓄养兵马本就是最耗银钱之事,以辽西一郡之力,蓄养两万兵马已经是极限,好在黑山贸易场的税赋,足可以弥补财政上的不足,可是一旦黑山贸易场的商道被切断,甚至贸易场就此夭折,龙锐军以一郡之力去抵挡辽东军的三郡实力,必将处于绝对的下风。 秦逍心中清楚,松阳草场丢不得,黑山贸易场更是丢不得。 “顾将军那边可有对策?” 宇文承朝道:“皇甫云昭进驻顺锦城才几日,顾将军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送过来。不过辽东军的心思, 顾将军那边肯定清楚,他也一定会想出对策。” 秦逍心想形势严峻,顾白衣智略过人,只盼他能想到应对之策。 “将军一路辛苦,不如先回去歇息。”宇文承朝见秦逍神情凝重,宽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总能想出对策。”看了霍勉之一眼,笑道:“夫人只怕已经等急了。” “夫人?”秦逍一愣,但立马明白过来,道:“秋娘姐?他们在哪里?” 霍勉之笑道:“将军放心,这边已经妥善安置好。下官在城中寻摸了一处幽静的宅院,作为将军的居处,夫人和随行人员都已经安排入府,一应所需也都安排好。” 秋娘安然抵达东北,这是秦逍听到的最好消息,心中振奋不少,道:“我先去见见他们。我缓一缓,回头咱们再商议对策。” “下官领将军去住处。”霍勉之起身来。 霍勉之找的宅院在城东,确实是一处比较僻静之所,周围没有多少人家,宅院边上还有一处池塘,环绕池塘一圈绿树成荫,葱翠怡人,池水亦是清澈见底,湖面莲叶已经长开,凭心而论,比之京都居住的环境只强不弱。 霍勉之亲自将秦逍送到宅院前,便即告辞而去,秦逍上前敲门,很快便有人打开门,只看了一眼,便即回头欢声道:“爵爷回来了,爵爷回来了!”跪倒在地,恭敬道:“小的见过爵爷!” 秦逍认识是在京都宅子里的护院,本是太平会的人,跟随涂宝山一起到自己府中效命,虽然叫不出名字,却觉得十分亲切,伸手扶起,笑道:“起来,起来!” 就见到一群人已经从院中跑过来,当先一人动作矫健,正是涂宝山。 “爵爷!”涂宝山冲上前来,单膝跪倒:“小的拜见爵爷!”身后七八人也都跟着跪下。 秦逍见这些人都是熟面孔,先扶起涂宝山,随即抬手道:“都是自家兄弟,不要拘礼,能见到你们,我心中欢喜。”带众人起身,见每个人脸上都是激动之色,感慨道:“大伙儿不远千里从京都来东北,都是看的起我,我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涂宝山道:“爵爷,我们九个人护送着夫人前来,另有四位兄弟家有牵绊,不能随行。他们都是有家眷,不像我们这些人都是光棍,所以我们也不好强迫他们跟来。不过我告诉他们说,只要他们愿意,可以到东北来找我们,爵爷肯定还会收留他们。” “理解。”秦逍问道:“可给他们留下安家费?” “夫人大恩大德,给每人都留了五十两银子。”涂宝山感激道:“夫人说她手头上的银子不多,如果爵爷在家会给的更多。他们都是感激不尽,也都答应,迟早都会前来投奔爵爷。” 秦逍心想秋娘因为以前的生活一直很拮据,所以性情也就有些吝啬,倒不想这件事做的很是漂亮,含笑点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有一道身影,扭头看过去,只见门廊下,一道倩影站在那边,正直直看着自己,娇艳如花,不是秋娘又能是谁。 ------------------------------------------------------------- ps:本月第一天,大家手中有保底月票,还请馈赠,拜谢! 正文 第一三二七章 甲子归元 涂宝山等人自然识趣,都是拱手退开。 秦逍面带微笑,径自走过去,秋娘迎上几步,头几步极快,但似乎觉得不够矜持,步子慢下来。 “秋娘姐!”秦逍走上前,伸手握住秋娘小手,盯着美娇娘娇艳的面庞,柔声道:“路上辛苦了。” 虽然两人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但秦逍这般直盯着她看,还是让秋娘有些羞臊,低下头,不敢直视,只是轻声问道:“你去了哪里?我们我们都到了三天,我一直等你。” 秦逍立时想到,自己进京的事情,秋娘恐怕并不知情,她只以为自己是派人去接。 “有些公务缠身,忙完我就飞跑回来。”秦逍握着秋娘的手,走进厅内,进屋之后,发现屋里的布置十分考究,看来霍勉之还真是下了一番心思,牵着秋娘的手走到椅边坐下,随即微用力一扯,便将秋娘拉进怀中,环臂抱住。 秋娘微挣扎道:“别被人看见。” “他们很懂事。”秦逍一只手托着秋娘下巴,轻笑道:“让我好好瞧瞧,看看有没有瘦。”仔细凝视片刻,叹道:“瘦了,秋娘姐,是不是太想念我,寝食难安?” 秋娘轻啐一声,脸颊泛红,道:“我吃的好睡得好,你没瞧见我脸上长肉了吗?” 秦逍用手轻轻掐了掐,笑道:“肉乎乎的,手感很好。” “不许取笑。”秋娘瞪了一眼,才继续道:“那位霍大人安排我们住在这里,以后以后这里是不是就是我们的家?” 秦逍闻言,心下却是一颤,猛然间意识到,比起小师姑那些大美人,秋娘无论阅历还是胆识都相差不少,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家碧玉。 秋娘这样的女人,既不像朱雀和小师姑那般拥有追寻武道之心,亦不像麝月公主和挛鞮可敦那般擅长权谋之术,她所求非常简单,只不过是需要一个踏实安稳的家庭。 “不错,以后这里就是咱们的家。”秦逍更是搂紧秋娘腰肢。 他忽然明白,只有与秋娘在一起的时候,自己似乎才算是彻底的放松,没有任何精神压力。 这种感觉在其他人身上都无法感受到。 看着秋娘粉润的朱唇,秦逍不禁凑上前去,轻轻吻住,秋娘吓了一跳,螓首往后缩,向门外瞧去,红着脸道:“门都没有关,你脸皮像水牛皮,都不怕羞!” “有什么好怕的。”秦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道:“来,亲我一下!” “不亲!” “听话,这叫有来有回!”秦逍调侃道:“我亲你一下,你便亲我一下!”说到这里,声音却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顶住屋顶。 秋娘见状,倒是吓了一跳,轻声道:“怎么了?” 秦逍却像着魔一样,直直盯着屋顶,也没回话,秋娘忍不住顺他目光向屋顶瞧去,一切如常,并非什么异状。 “逍弟,你你别吓我!”秋娘轻轻推了推秦逍肩头,害怕道:“你到底怎么了?” 秦逍终于收回目光,眼眸之中却是泛起兴奋之色,喃喃道:“不错,有来有回,你能那样做,我也同样可以。”随即见到秋娘带着惊慌之色瞧着自己,哈哈一笑,道:“没事没事,秋娘姐,你真 是我的福星。”二话不说,在秋娘惊呼声中,已经横身将她抱起,秋娘不得不抬起手臂勾住秦逍脖子,慌道:“放我下来,你干什么?” “久别胜新婚的道理你不懂吗?”秦逍低下头,在秋娘脸上轻轻一吻,左右看了看,问道:“房间在哪里?给我指路,咱们这么久不见,我真的迫不及待了,今晚我要让你快活似神仙。” 夜色沉沉,广宁城内一条幽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各家各户都已经关门熄灯。 一道身影宛若幽灵一般,沿着街道边沿缓步前行,披一件黑色大氅,戴一顶斗笠,兜里边缘垂着黑纱,如此打扮在江湖上倒算得上是比较常见,可是在这深更半夜,若是被普通百姓瞧见,只以为是幽魂夜游。 身影走到一间当铺前,终于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看,这才抬手在当铺左门板轻拍两下,又在右门板轻拍三下,这才垂手放下,拢入大氅之中。 隔了片刻,才听屋里传来声音:“票号?” “甲子归元!” 当铺里面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打开门,身影迅速进入屋内,屋门瞬间被关上。 开门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回过身,两只手交错,做了个极为奇怪的动作,那身影也是抬起双手,也做了个极为酷似的动作,大致相仿,却又略有不同。 中年男子见状,已经单膝跪倒在地,恭敬道:“夜枭陆游,拜见主人!” “凤凰在哪里?”来人淡淡道:“我要见她!” 陆游也不多言,起身引着来人到了后面,打开一道暗门,随即口技般从嘴里发出一声鸟雀鸣叫。 很快,暗门后的走廊里出现一道身影,身姿婀娜,珠圆玉润,正是唐蓉。 来人见到唐蓉,这才抬手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成熟美艳的面庞,唐蓉神情又惊又喜,一挥手,示意陆游退了下去,待得那身影走进去之后,暗门很快就关上。 唐蓉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转身领着来人走到内室,室内布局简单,却古朴素雅。 “大师姐!”唐蓉转过身来,上前握住来人的手,激动道:“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到的?为何事先不告诉我?” 来人环顾一圈,唇角泛起笑意,道:“你过得倒是清闲,我若不来,你只怕将我忘记的一干二净了。” “谁说的?”唐蓉眉宇间掩饰不住欢喜之色,牵着来人的手道:“我倒是愿意在岛上陪你,可是师尊派我离岛办差,你又不劝师尊留下我,还怪我不在你身边。” “能办事的没有几个,你的才干总不能没埋没在岛上。”来人道:“她需要帮手,除你之外,又有谁更合适?”她美丽的眼睛凝视着唐蓉,轻声道:“这一向可好?” 唐蓉松开手,径自到了来人身后,来人解开大氅领绳,唐蓉帮着脱下,挂好之后,才道:“挺好的。她已经吩咐下来,当铺全力支持龙锐军,所以现在这边一直帮龙锐军搜集情报。”随即蹙眉道:“大师姐,你从不轻易离岛,这次突然过来,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 来人神情变得冷峻起来,淡淡道:“师尊已经被害了!” 唐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道:“什么?谁被害了?” “澹台悬夜杀了师尊。”来人看着唐蓉眼睛,一字一句道: “师尊已经驾鹤仙去!” 唐蓉骇然失色,失声道:“不不可能,师尊师尊是大宗师,怎怎可能被害?”连连摇头,不敢置信道:“我去苏州之前,特地回岛看望师尊,他的功力已经恢复,澹台悬夜怎能是他的敌手?” “他当然不是师尊的对手。”来人却正是天斋首徒朱雀,神情冷峻,语气冰冷:“他是趁师尊不备,背后偷袭。此人早有谋划,包括师尊在内,都成了被他利用的工具。”顿了顿,才轻声道:“此事我会详细告诉你,不过你可知大先生如今在何处?” 唐蓉摇头道:“大师姐你知道,大先生的行踪素来飘忽不定,从来只有她知道我们的行踪,我们却难以知晓她身在何处。” 朱雀蹙起眉头,神情凝重。 “大师姐为何要找大先生?”唐蓉轻声问道:“难道你也不知她在何处?” 朱雀摇头叹道:“早些年还能与她随时联络,但近几年她的行踪越来越神秘,连我都无法掌握她的行动。” “我也多年不曾见过她。”唐蓉道:“她只是派游枭传令。”想到什么,问道:“大师姐,你是想将师尊遇害的真相告知大先生,请她出手相助诛杀澹台悬夜为师尊报仇?” 朱雀摇头道:“诛杀澹台悬夜,不用她动手。她虽然与师尊有师徒之实,但却无师徒之名,甚至算不上是天斋的人。澹台悬夜虽然是大天境,但要报师尊之仇,只能是天斋门徒。我会亲手杀了澹台悬夜,取下他首级祭奠师尊在天之灵。” “大师姐难道已经突破到大天境?”唐蓉惊喜道。 朱雀摇摇头,唐蓉一怔,蹙眉道:“澹台悬夜是大天境,而且手握重兵,师姐你的修为尚未突破到大天境,不能冒险。” “你放心,我已经有进入大天境的办法。”朱雀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很快就能踏入大天境。” 唐蓉见朱雀眉宇间充满自信,也不好多问,毕竟修行武道,各人的修行方法都算得上是隐私,即使再亲密,也不好询问。 “既然不需要大先生出手相助,为何要找她?” “我担心她会被澹台悬夜利用。”朱雀蹙眉道:“师尊被害,知道真相的人并不多,而且澹台悬夜肯定是颠倒黑白,将杀害师尊的罪名扣在我的头上。金乌那帮人为求自保,也很可能都已经投靠了澹台悬夜。如果这些人受了澹台悬夜笼络,到时候都为澹台悬夜作证,证明是我出手谋害了师尊,大先生一旦相信,她必会以我为敌。” 唐蓉狐疑道:“大师姐,澹台悬夜难道知道大先生的存在?他二人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澹台悬夜不可能知晓大先生的存在。”顿了顿,才轻声道:“当年大先生设当铺,经营遍布各处的情报网络,师尊派了四禽相助大先生,嘱咐我们四人全力辅佐大先生,必须唯命是从,此事就连金乌他们几个也不知晓,只吩咐由你来联络大先生。难道我们中间会有人出卖大先生?” 朱雀神色凝重,叹道:“凤凰,其实关于大先生的事情,远比你想的复杂,有些事情你们并不知晓。”摇了摇头,道:“就连师尊当年也没有想到,事情后来会变成会变成谁也料想不到的局面。” 唐蓉越听越糊涂,她本来聪慧过人,但此刻却有些理不清头绪。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三二八章 迷雾后的真相 唐蓉微一沉吟,才轻声道:“大师姐,师尊遇害,情势大变,如果照你所言,金乌等人已经不知廉耻追随澹台悬夜,那么天斋必将迎来内祸。”伸手握住朱雀的柔荑,道:“你自然明白,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相信你,你既说师尊是被澹台悬夜所害,那么我相信这就是真相,我也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朱雀显出欣慰之色,轻叹道:“凤凰,其实我此行东北,并不是为了拉拢你们几个,而是要将事实真相告知你们,以免你们日后为澹台悬夜所欺骗。师尊被害之后,天斋这边,澹台悬夜最想除掉的两个人,一个是我,一个是大先生。他挟天子令天下,占了大大的优势,以所谓朝廷之名,可以笼络到很多势力。”顿了顿,若有所思,随即才继续道:“紫衣监已经落入他手中,他定然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我,我只担心若是哪天遭遇不测,你们连杀害师尊的真凶都无法知晓。” “我会尽快将事实真相告知大鹏他们几个,让他们小心提防。”唐蓉秀眉微蹙,想了一下才道:“大师姐,我方才说过,这世上没有几个人知道大先生的存在,师尊对此一直都是讳莫如深,留岛的金乌他们都不知道大先生的存在,既然如此,澹台悬夜如何能知晓?除了你和师尊,便只有我们四个知道大先生与天斋的渊源,这是否证明,我们四个之中,有人与澹台悬夜有联络,向他透露了大先生的消息?” 朱雀摇摇头,道:“这与你们几个无关,事实上澹台悬夜至今都不知道大先生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大先生与天斋的渊源。” 唐蓉更是疑惑,诧异道:“既然如此,澹台悬夜为何要除掉大先生?”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朱雀犹豫一下,才轻声道:“不过你要记着,今日所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唐蓉见朱雀一脸严肃,不禁点头道:“我明白。” “澹台悬夜和金乌他们确实不知道大先生,但他们知道昊天。”朱雀漂亮的眼眸子凝视唐蓉,低声道。 唐蓉蹙眉道:“王母会的昊天?” “不错。”朱雀道:“你应该记得,妖后登基,天下大乱,三州七郡叛乱,第一个起兵的便是青州。文家是李唐的忠臣,世受李家厚恩,所以妖后篡位,文家肯定不服。文刺史兵败之后,其子文仁贵带着青州残部苟延残喘,也正是那个时候,昊天出现,无路可走的文仁贵便投靠了昊天,成为王母会的人马。虽然昊天和文仁贵都知道双方是互相利用,但那时候却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唐蓉微点螓首,道:“十多年前青州王母会之乱,参与其中的主力便有青州残部。” “不错。”朱雀道:“文家在青州影响力极大,收服文仁贵,王母会在青州就能扎下根基。而昊天利用王母会,可以收纳大批信众,按照他们的计划,用不了多少年,青州就将彻底成为王母会的势力范围。” 唐蓉幽幽道:“但朝廷有了警觉,而且调动了神策军围剿王母会,王母会遭受重创。” “当年师尊的安排,就是由金乌与昊天保持联络。”朱雀 道:“青州王母会发展太快,而且经常明目张胆聚集,那时候我就察觉有些不对劲。我找过金乌,告诉过他,树大招风,昊天在青州发展的太快,很容易引起朝廷的注意,甚至会带来大祸,让他告诉昊天,不可太过张扬。” 唐蓉叹道:“他们没有听劝,所以才有后来几乎被全歼的大祸。” 朱雀突然提及王母会与昊天,唐蓉虽然不明白谈及大先生的时候为何会提到昊天,但朱雀既然提及,那就肯定有她的道理。 “青州之败后,昊天等人故意部下假象,让朝廷以为三大将军俱都阵亡。”朱雀缓缓道:“但他们却偷偷转移到了江南一带,此后更是派人在大唐各州暗中收纳信徒。有了青州惨痛的教训,昊天他们确实大有长进,暗中发展多年,朝廷甚至都没有察觉。”顿了顿,叹道:“直到为了配合师尊的计划,王母会在江南起事,意图挟持麝月引出魏无涯,却还是功败垂成。” 唐蓉道:“如果没有秦逍,可能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他他确实很了得。”朱雀眸中划过一丝光彩,一闪而过,继续道:“不过王母会没有达到目的,剑谷却帮了大忙。剑谷首徒沈无愁刺杀夏侯宁,却是让妖后受到惊吓,暗中派了魏无涯离宫。”说到这里,眸中显出厉色,冷声道:“我们只以为这是师尊精心谋划所致,最终才明白,我们都成了澹台悬夜利用的工具。” 唐蓉问道:“大师姐,江南兵败,幽冥将军已死,那那昊天现在何处?” 朱雀摇头道:“我也不知。不过金乌一直联络昊天,如果要找寻昊天的行踪,最清楚的人就是金乌。”顿了一下,看着唐蓉道:“金乌在宫里,如果他果真投靠澹台悬夜,澹台悬夜必然会利用他找到昊天,如此要么昊天会受到澹台悬夜的蒙蔽,日后会成为澹台悬夜作乱的帮凶,要么澹台悬夜会直接将他除掉,无论怎样的结果,对我们都是有害无益。” 唐蓉不禁点头,想了一下,才道:“可是昊天与大先生又有什么关系?澹台悬夜为何要找大先生?” “他不是找大先生,而是找昊天。”朱雀叹道:“可是被他找到昊天,大先生就岌岌可危。” 唐蓉茫然道:“大师姐,你的意思,我我听不明白!” 朱雀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昊天是大先生,大先生就是昊天。” 唐蓉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娇躯一颤,花容失色,失声道:“什么?你你说?” 朱雀却是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轻轻摇头。 “王母会的昊天和当铺的大先生,他们是同一个人。”朱雀秀眉微蹙,低声道:“可是可是又不完全是一个人!” 唐蓉美眸发直,却没有听到朱雀这句话,思绪却已经回到江南之乱时候。 她这时候想到了苏州无间当铺的二先生。 苏州无间当铺是大先生部署在江南一带的情 报核心,唐蓉从西陵回到中原之后,就被安排在苏州无间当铺担任掌柜,而无间当铺的二先生便是唐蓉最得力的助手。 唐蓉回想当初,在自己抵达苏州之前,无间当铺一直是由那位二先生负责,虽然不是道尊安排给辅佐大先生的四禽,却也是大先生极为信任之人。 直到顾白衣找上午间客栈,重伤二先生,唐蓉在暗中听到,一直深藏不漏的二先生,竟然是王母会的幽冥将军。 大先生手下当铺的人,却成为王母会的幽冥将军,这当然是背叛。 唐蓉当时就断定,幽冥将军是利用了大先生的当铺情报网,为王母会源源不断提供情报。 幽冥将军临死之前,请求唐蓉将凶手顾白衣的实力告知大先生,对此唐蓉却是大为不屑。 她只以为幽冥将军是想让大先生为他报仇,可是二先生既然成了幽冥将军,暗中背叛了大先生,唐蓉当然不愿意让大先生因为王母会的人卷入与顾白衣的争斗之中。 幽冥将军临死之前,一直强调大先生与昊天生死与共,但唐蓉却知道当铺与王母会是完全不同的两股势力,实在想不通大先生与昊天能有什么关系,本是想从幽冥将军口中问出真相,但终究未能达到目的,而幽灵将军临死之前最后一句话,便是声称唐蓉这辈子都可能不会知道其中的真相。 待得朱雀近日突然说出其中真相,当初幽冥将军那谜语般的言辞,唐蓉也便彻底明白了过来。 幽冥将军在死前坚称自己没有背叛大先生,唐蓉当时自然不相信,明明已经成为幽冥将军,为昊天效命,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忠于大先生,在唐荣看来,当然是笑话。 现在她明白,那根本就不是笑话。 如果大先生和昊天是同一个人,那么效忠大先生也就是效忠昊天,而效忠昊天,自然对大先生同样是忠心耿耿。 得知真相,唐蓉震惊无比,半天回不过神来。 陡然间,她却忽然想到,比起在当铺的地位,那位二先生当然不能与辅佐大先生的四禽相提并论,可是那位二先生又怎会知道四禽不知道的事情? 唐蓉当然不知道大先生和昊天竟然是同一人,也从没有察觉当铺与王母会有什么关系。 以她的身份,既然连她都不知道的事情,比自己身份低一等的二先生又怎可能知道? 她脑中飞转,马上便想到,如果只是当铺的二先生,他当然不会知道大先生是昊天,可是如果他是幽冥将军,那在王母会的地位就仅次于昊天,知晓昊天是大先生也就不难理解。 所以不是他知道大先生是昊天,而是他知道昊天是大先生。 如此一来,唐蓉也就能够理解朱雀为何急于找到大先生。 道理很简单,澹台悬夜如果利用金乌的情报找到昊天,也就等于找到了大先生,所以朱雀为了不让昊天受澹台蒙蔽甚至谋害,就必须尽快找到大先生,找到大先生,昊天也就能知道真相,对澹台悬夜存有警觉。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三二九张 天斋双姝 唐蓉震惊的好半天才回过神,苦笑道:“这么多年,我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知晓此事的人本就是凤毛麟角。”朱雀叹道:“如果当年不是我救了她,而且师尊对我十分信任,否则连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内情。至少金乌至今也不知道他一直联络的昊天就是大先生。” 唐蓉这时候已经明白了朱雀为何会突然来到东北。 大先生拥有遍布各处的情报网络,而且其实力远不至此,利用掌握的情报和雄厚财力,当铺以胁迫和拉拢的手段,其实在暗中收拢了许多人,这些人既有官府的官吏,亦有行伍之中的将领,甚至各地的江湖势力中,也有不少受到大先生的控制。 这当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可怕力量。 同样,昊天利用王母会,在各地收纳信徒,虽然青州和江南两次其实都以失败告终,王母会也遭受重创,但不可否认,昊天的实力犹存,依然拥有一定的力量。 如今她得知昊天与大先生竟然是同一人,那么这两股力量合二为一,自然是更为可怕的势力。 朱雀自然是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担心昊天被澹台悬夜率先找到,甚至被澹台悬夜拉拢,如果这股力量最终与澹台悬夜合流,其实力之雄厚,几乎再无力量可比。 朱雀当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 只是唐蓉此刻却颇为诧异。 这么多年来,大先生的当铺一直在暗中发展,不但暗中收揽各种实力,也在讯速地积攒着可怕的财富,但她身为当铺的重要人物之一,竟然从不知道当铺与王母会有关系。 既然大先生就是昊天,那么大先生将手中这两股力量整合在一起,岂不是实力更强,如果当真如此,江南之变,未必就会落得惨败下场,但大先生却偏偏没有这样做,而且多年以来,当铺和王母会虽然都是暗中发展,但几乎没有交集,两股力量就像是两个陌生人,在各自修炼自身实力。 这当然是异常诡异之事。 “大师姐,如果大先生就是昊天,那么他现在是否有可能还在江南?”沉吟片刻,唐蓉终于道:“王母会在江南遭受重创,但也不是全军覆没。他们在江南经营这么多年,大先嗯,昊天是否不甘心王母会的力量就这样在江南被连根拔起,有没有可能在那边重新组织起来?” 朱雀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虽然昊天与天斋的渊源极深,但师尊一直不曾真正约束过昊天,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大先生的当铺还是昊天的王母会,都是自行在暗中发展,独立于天斋之外。” 唐蓉叹道:“我今日也才终于明白,大先生为何突然下令当铺在东北全力辅佐龙锐军。龙锐军的将士之中,大半都是在江南被秦被秦逍收服的王母会会众,大先生是否觉得,这些人依然属于王母会,有朝一日只要昊天出面,这些人会重新投入王母会的怀抱?” “她到底如何想,我们现在都不清楚,只能见到她本人,才能知晓她的部署。”朱雀道:“今日我来当铺,报了甲子归元的票号。” 唐蓉一怔,蹙眉道:“甲子归元是大先生的票号,大师姐,你你是假冒了大先生?”身体微微前倾,向暗门那边望了一眼,低声道:“当铺里的夜枭都是大先生的人,如果他们他们知道你假冒大先生!” “如果大先生如今正好在东北,很快就会知道有人以她的票号在当铺出现。”朱雀道:“一旦如此,她肯定也会现身来见我。” 唐蓉点头道:“大师姐,那你暂时就待在当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你若要见大鹏,我尽快安排他们前来相见。” “不必。”朱雀摇头道:“我今晚见到你,很快就会离开。” 唐蓉诧异道:“你要去哪里?” “秦逍已经给我安排了住处。”朱雀轻声道:“我暂时住在一处客栈,为了避免他起疑心,这两日都会待在那边。”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不出意外,这两天他会给我安排僻静之所,等确定地方,我会再与你联络。” 唐蓉惊讶道:“秦秦逍给你安排住处?大师姐,你你和他在一起?” 朱雀倒也没有隐瞒,将之前发生之事简略说了,包括在宫中被秦逍所救,又被秦逍安全带出皇宫,此后跟随秦逍一同到了幽州解决了黄奎作乱之事,直到刚刚抵达广宁城。 但与秦逍的七日之约,自然没有告知。 唐蓉一脸震惊,等朱雀说完,半天才缓过神,道:“大师姐,那那你现在跟他在一起,听他安排,是是有什么计划吗?” “无论以前师尊有什么计划,因为师尊被害,一切都将中止。”朱雀神情冷峻,那双漂亮的眼眸子此刻却是带着寒意,平静道:“天斋门徒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便是为师尊报仇。”凝视唐蓉道:“澹台悬夜已经是大天境修为,师尊和魏无涯都已经不在人世,那位大天师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作,夫子恐怕也不想卷入这种俗世之争,所以这世间在武道上能够击败他的人已经不多。此外他控制了皇帝,手握重兵,这种情势下,要取他首级为师尊报仇,绝非易事。” 唐蓉神情黯然,微微点头。 “他会借助现在的先机,迅速发展力量。”朱雀正色道:“如果金乌那帮人彻底投向澹台悬夜,天斋也将一分为二。没有了师尊,即使天斋所有力量全力以赴,也未必能够除掉澹台悬夜,若是天斋内部分裂,仅凭我们的力量,更不足以与澹台悬夜对抗。”顿了顿,才缓缓道:“所以我们必须联合更多的力量来共同对付澹台悬夜。” 唐蓉微点螓首道:“秦逍如今自然与澹台悬夜势不两立。” “他在宫里的时候,差点被澹台悬夜手下的禁军要了性命,澹台悬夜既然要杀他,他当然不会对澹台悬夜手下留情。”朱雀道:“他手握龙锐军,在东北迅速扩张势力,而且因为与黑羽的渊源,他也拥有长生军的背景。长生军虽然只有数千人,却是沃野镇的绝对主力,一旦天下真的大乱,龙锐军很可能会得到沃野镇的帮助,从而形成合流。” “还有幽州。”唐蓉道:“大师姐你刚才说过,朱 丹阳和崔长恭都是长生军出身,若是天下有变,龙锐军自然也可能与幽州军合流!” 朱雀淡淡道:“虽然有这样的可能,但有一个前提,那便是龙锐军真的能在东北彻底站住脚跟。无论沃野镇还是幽州的朱丹阳,他们都不是傻子,也都会有自己的利益和盘算。虽然都拥有长生军的背景,但军国之事,不是江湖义气,如果秦逍在东北站住脚跟,实力雄厚,在天下局势大乱的情况下,沃野镇和幽州军为求自保,当然都可能与龙锐军合流。” 唐蓉蹙眉道:“要在东北站稳脚跟,就必须彻底击败辽东军。”顿了顿,才道:“这边已经有消息送过来,辽东军那边已经派了皇甫云昭统帅八千兵马进驻了营平郡顺锦城。据我们得知,辽东军总共兵马也不过维持在两万多人,皇甫云昭此番出兵,已经是抽调了辽东军近半数兵马。” “动作倒是很快。”朱雀道:“一山不容二虎,两军这一战在所难免。我此来东北,除了要见大先生,也是想看看秦逍到底是不是可堪大用。如果龙锐军果真能在这场对决中取得最后胜利,天斋自然要全力与其联手,共同对付澹台悬夜。” 唐蓉道:“若是若是败了呢?” “如果他连汪兴朝都无法应付,又如何能够应付澹台悬夜。”朱雀叹道:“如此天斋就不能将赌注放在他的身上,其实若真到了那一步,龙锐军在这场对决中彻底被摧毁,秦逍也就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情与我们结盟应付澹台悬夜。”顿了顿,才继续道:“除了手握兵权,让我选择秦逍的另一个原因,便是此人在武道之上有极高的天赋。” 唐蓉唇角难得泛起一丝浅笑,道:“他的武功确实很了得。” “你对他很熟悉吗?”朱雀看着唐蓉眼睛道:“你似乎对他也很欣赏。”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语中竟然带了个“也”字。 唐蓉聪慧过人,自然十分敏锐捕捉到这一点,反问道:“大师姐欣赏他?” 朱雀一怔,回过神来,却是很淡然道:“以他的年纪,有那般的胆识和智慧,确实非池中之物。” “大先生吩咐当铺辅佐龙锐军,当铺这边自然会特别注意他。”唐蓉哪里敢将与秦逍的私情告知朱雀,天斋固然道规森严,最要紧的是当铺干的本就是极其隐秘之事,当铺最大的忌讳,就是其中的成员与外人有亲密关系,更不必说唐蓉这样的身份,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所以我对他的情况也就调查的很多,对他很为了解。” 朱雀微微点头,似乎接受了唐蓉这样的解释,轻声道:“他已经是六品境,距离大天境不过一步之遥,所以他应该会迫切希望能够再进一层。”眼眸之中略带光彩,轻声道:“只要有这样的心思,也就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大师姐,你的意思是?” “对付澹台悬夜这种人,自然要有两手准备。”朱雀缓缓道:“如果最终在战场之上无法击败他,就只能在武道上铲除他。我耽搁武道多年,如今却不能继续荒废下去。”微微转头,凝视桌案上的灯火,轻声道:“没有秦逍相助,我无法进入大天境!” 正文 第一三三零章 人心难测 唐蓉诧异道:“大师姐何出此言?秦逍虽然天赋过人,但论起武道上的修为,未必能与师姐相比。恕我直言,师尊素来喜爱信任师姐,天斋的诸多武学,其他人远不如大师姐知道的多。虽然师姐被诸多琐事缠身,无法将精力全都放在修炼武道之上,但天斋门徒之中,论起天赋和修行的时日,无人能出师姐左右。”微蹙眉头,轻声道:“师姐的修为,又何需秦逍相助?”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帮忙。”朱雀幽幽道:“如果我全心投入武道,大概再有三五年当可踏入大天境。其实我本来也是这样想,只不过时不我待,我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待下去。” 唐蓉犹豫一下,忍不住轻声问道:“大师姐,你你让他如何帮你?” “此事你不必多问。”朱雀很干脆道:“已经很晚了,我不便久留,若有大先生的消息,到时候尽快告知我。”正要起身,唐蓉却已经伸手握住她手腕,一脸不舍道:“大师姐,离天亮还早,我们许久未见,你再多待一会儿。” 朱雀见她一脸不舍,微微一笑,道:“怎么了?” “只怪我不争气。”唐蓉苦笑道:“如果当年不是我好胜心切,如今也就能帮上师姐的忙!” 朱雀闻言,反过来握着唐蓉的手,柔声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放下吗?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其实当年那件事,对你也未必是什么坏事。你聪慧过人,这才是你的长处,你看现在当铺这边你不是打理的很好?” “终归是有愧天斋门徒之名。”唐蓉叹道。 朱雀温言道:“过去的就过去了,当年之事,也不全都怪你,还不是金乌对你屡屡挑衅,如果换做是我,也未必不会和你一样。”抬手轻抚唐蓉脸颊,轻声道:“你是否一直因为无法修行武道而心中懊恼?” 唐蓉点头道:“是。”咬了一下嘴唇,轻声道:“大师姐,当年如果师尊师尊出手相助,未必会是后来的结果。” “你心中一直埋怨师尊?”朱雀蹙眉道:“凤凰,其实我很清楚,这么多年来,你心中存有一口怨气,无论是对师尊还是大先生,你你心中都有怨。” 唐蓉只是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可是你真的错了。”朱雀感慨道:“师尊有时行事,确实心狠手辣。就像你当年盗经,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人,绝没有活命的道理。可是你却能逃脱一死,这并非只是我当年为你求情之故,而是师尊确实想保你性命。你为了与金乌一争高下,盗取【太炎经】,强行修炼,这才导致经脉受创,如果不是师尊及时出手化去你的功力,你必然会走火入魔,必死无疑。”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轻叹道:“我知道,师尊待我是网开一面。” “虽然再也无法练功,好歹也是保住 了性命。”朱雀道:“以师尊的能耐,再加上岛上的药物,花上几年时间,确实可以帮你修补经脉,也能让你重新踏入武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盗取武经,师尊出手保你性命,这已经让道上诸多弟子心生不满,如果再帮你修补经脉,其他人会怎么想?天斋的门规也就荡然无存,师尊的威信也将受到折损。” 唐蓉苦笑道:“其实我心中都明白,只是武道尽毁,心中一直难以接受。” “虽然无法练功,但你有过人的智慧,师傅当年将你交给大先生,不就是想用你的智慧辅佐大先生成就大事吗?”朱雀宽慰道。 唐蓉道:“大师姐,我知道当年盗经过后,岛上大部分人对我都是心存不满,还有金乌那帮人,幸灾乐祸,师尊将我送出蓬莱岛,也就是担心我会继续与金乌那帮人争斗,搅得岛上不得安宁。将我交给大先生,与其说是让我辅佐大先生,不如说是将我从岛上放逐出去。你自己也知道,被师尊派出来辅佐大先生的四禽,与金乌和重明鸟那帮人都有嫌隙,说到底,金乌那帮人当年是受到师尊的喜爱,我们几个只是岛内争斗的失败者而已。” 朱雀神情有些凝重,欲言又止。 “其实大先生对我们几个也没有真正信任过。”唐蓉淡淡道:“当年我被交给大先生,她很快就安排我去了昆仑关外,让我待在白静斋身边作为棋子,甚至让我服用了毒药,从一开始,大先生就只当我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而已。青鸾和大鹏他们同样也都只是被安排成棋子,成为当铺的边缘人物。”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我从关外回到中原,先后到了苏州和辽西,看似被安排进入当铺之内,但时刻都有人监视我的行踪,直到如今,他也未曾帮我们解毒。” 朱雀蹙眉道:“凤凰,你?” “大师姐,我不是在向你抱怨。”唐蓉低声道:“当年如果不是师尊和你,大先生早就成为一堆枯骨。她或许对师尊与你有感激之心,但对天斋却未必有任何情谊。如今她不但掌控当铺,还有王母会在她手中,比起天斋,实力只强不弱。如果师尊在世,无论是出于感激还是敬畏,她或许还会遵从师尊的吩咐,但但师尊既然已经仙去,你觉得她是否还会与天斋共进退?” 朱雀一怔,美丽的眸子显出厉光。 “她耗费十数年的时间,打造了遍布各处的当铺,而且还利用王母会,收纳了无以数计的信徒。”唐蓉幽幽道:“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师姐你比我更清楚。” 朱雀微微点头。 “没有师尊的制约,你觉得就算你见到了她,她还会听你的吩咐?”唐蓉轻叹道:“能够在十几年发展出如此力量,这天底下又有几人?师姐,恕我直言,她的智慧和手段,远非我们能够相比,所以我觉得,她若知道师尊被害的消息,既不会被澹台悬夜所利用,也不会听从师姐的吩咐 ,只会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做。” 朱雀微一沉吟,才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大先生的背景没有几个人知晓。”唐蓉压低声音道:“天斋这边,除了师尊和大师姐,似乎也只有我知道。” 朱雀叹道:“当年本是想瞒住你,但你太过精明,我知道你已经猜到端倪,所以干脆就实话对你说了。不过她未必知道你晓得她的出身。” “大师姐,你说她会不会杀人灭口。”唐蓉低声道:“她以为天斋只有你和师尊知道她的身份,师尊已经仙去,天斋只有你知道真相,她为了保住秘密,有没有可能!”后面的话并没有说下去,但意思自然是一清二楚。 朱雀花容微微变色,眸中寒光乍现,低声道:“你觉得她会杀我?” “如果她为了保住秘密不择手段,就很可能会对下狠手。”唐蓉蹙眉道:“她害怕的是师尊,如果她知道师尊不在,便没有了忌惮。” 朱雀俏脸变得凝重起来。 “此番你前来当铺,报了她的票号,如师姐所计划的,大先生那边应该会很快得到消息。”唐蓉也是一脸凝重,缓缓道:“大师姐想以这个办法引她出现,与她商议应付澹台悬夜之策。可是保不准她知道实情后,反会背叛天斋,对大师姐下手。”微顿了顿,轻声道:“大师姐,你可知道她如今是何修为?” 朱雀叹道:“师尊当年为她摸骨探气,传了她【归元经】,仅仅几个月之后,师尊便断言,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道天才,而她的修为也确实是突飞猛进。我最后一次见她,已经是四年前,那时候她已经修到了六品境,距离大天境一步之遥,这四年过去,不出意外的话,她如今肯定已经进入大天境了。以我当下的实力,她若要杀我,即使单打独斗,我也不是她的敌手。” “大师姐,若是这样,我斗胆劝言,即使她现在想与你见面,你也不要与她相见。”唐蓉轻声道:“在你进入大天境之前,暂时避开她。等你真的修到了大天境,也不要与她在当铺见面,可以由你挑选其他地方单独相见。到时候如果她愿意与你联手对付澹台悬夜,那自然更好,否则你们同为大天境,她也奈何不了你。” 朱雀若有所思,低头沉吟。 便在此时,听得清脆铃铛声响起,唐蓉和朱雀同时扭头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墙根下,用细线串着两只铃铛,此刻那细线正在晃动,带着两只铃铛也发出清脆的声音。 “有紧急情报。”唐蓉起身来,向朱雀道:“大师姐,你稍等。”随即离开,很快就拿着一节比小拇指还细小许多的竹筒进来,坐在案边,用手指轻松捏开竹筒,随即拿了一根细针,小心翼翼从里面扒出一分油纸密函,打了开来,凑到灯火下扫了两眼,秀眉蹙起,神色凝重,朱雀看在眼里,心中疑惑,却并无动问。 正文 第一三三一章 消失的战船 唐蓉将密讯递给朱雀,朱雀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扫了两眼,也是蹙起秀眉。 “辽东水军的战船消失数日不见?”朱雀看着唐蓉,轻声道:“你以为他们有何动作?” 唐蓉道:“师姐这些时日都在京都,注意力也在那边。你是否知道,不到两个月前,海上发生了一桩大事?” “你是说海寇劫掠商船?” 唐蓉微点螓首:“看来师姐也得到了消息。龙锐军控制榆关,前往阜城贸易场的商道被切断,北境十八坊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贸易中止,所以从海路运输货物。上次三艘商船载着几十万两银子的货物,自杭州出发,想要北上前往长生港。可是出发几天,在半道上被抢夺了货物和商船。我们这边得到的情报比较准确,那伙海寇虽然抢夺了货物和船只,但却放了船上几乎所有人,并没有伤人。” “那伙海寇的来历你们可查清楚?” 唐蓉摇头道:“没有拿到真凭实据,不过根据我们得出的判断,不出意外的话,可能与太湖盗有关。” “令狐玄?” 唐蓉道:“当年为了制衡江南世家,朝廷对令狐玄掌控太湖视若无睹,任由令狐玄坐大。令狐玄的手腕过人,多年下来,麾下有数万之众,船只上千艘,虽然大部分都只是渔船,可是放眼大唐,恐怕没有一支水上力量能与太湖盗相比。江南水军形同虚设,东海水师早年也算是大唐第一水军,但今不如昔,早不复当年之勇。”抬手将香炉盖子打开,重新添上檀香,缓缓道:“江南之变的时候,令狐玄终于出手,协助秦逍破了王母会,如果没有太湖水军的帮忙,江南可能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我也怀疑过令狐玄。”朱雀道:“虽说令狐玄在江南出手,有他的利益所在,不过与王母会结怨,而且让朝廷知道了他们的真实实力,这似乎不是令狐玄的性情。当初我就怀疑,这其中肯定另有蹊跷。” “师姐是觉得令狐玄与秦逍有什么渊源?”唐蓉神色淡定。 朱雀微点螓首,道:“不错。但据我所知,在此之前,秦逍与令狐玄没有任何交集,若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却又毫无线索。”轻叹道:“这位秦爵爷还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让太湖水军为他所用。” “在江南之变的时候,太湖水军就配合秦逍行动,那么如今派出手下水兵假冒海寇,在海上劫掠商船,协助秦逍切断海上的商道,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唐蓉神色却是颇为凝重,轻声道:“如果水陆两条商道全都被切断,阜城贸易城也就形同虚设,这是辽东军不可接受的事情。” 朱雀将手中的密讯递还给唐蓉,道:“辽东水军的主力战舰消失,你觉得他们已经开始要对太湖盗下手?” “辽东水军的营寨虽然在长生港,但他们的战船距离长生港还有一段路,属于禁区。”唐蓉道:“普通人根本无法接近战船停泊之处,所以正常情况下,无人知晓辽东水军的战船是否停靠在港口。如果他们的战船在半夜离开,更不会有任何人能察觉。这边能得到讯息,是因为辽东水军中有我们的眼线,早在几年前,我们就已经在水军之中收买了至少三名将官,他们的权力虽然不大,但足以确知辽东水军战船的踪迹。”拿过手边一只小盒子,将密讯放入进去,才继续道:“三人的情报互相之间没有出入,那么情报便是准确无误的。” “但他们没有告知战船去往何处。” “那只能证明离港之时,周烈没有透露目的地。”唐蓉道:“周烈是辽东军中颇有才干的水军大将,治军严谨,行事谨慎。这次他们出港,既然没有告知麾下目的地,那就说明是一次秘密行动。”神情冷峻,道:“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这是要去捕杀劫掠太湖盗。” 朱雀凝视唐蓉,问道:“你准备怎么办?” “师姐觉得我是否该将讯息送给秦逍?”唐蓉看着朱雀反问道。 “这是你们当铺的情报,我不便多嘴。” “但师姐不是想要与秦逍联手结盟吗?”唐蓉道:“太湖军与秦逍关系匪浅,而且拦截海上商道,很可能是秦逍暗中指使太湖盗所为,如今辽东水军要去捕杀,应该要将情报送给秦逍。” 朱雀叹道:“即使现在送过去,秦逍那边也未必能传递给太湖盗,时间上赶不及。” “尽力而为吧。”唐蓉想了一下,才轻声道:“师姐,大先生的心思难测,现在看来,你不便待在这里,而且要隐藏行迹,如我方才所言,突入大天境之前,不要让她见到你。” 朱雀微点螓首道:“我自有计较。”起身道:“那你自己多保重。” 唐蓉已经起身,过去拿过大氅,帮着朱雀披上,朱雀戴上斗笠,转身欲要离开,想到什么,回头看着唐蓉,轻声问道:“秦逍对你了解多少?他可知道你与天斋的关系?” “不知。”唐蓉摇头道:“我觉得还没到告诉他的时机。” 朱雀轻嗯一声,不再多言。 浩瀚的海面之上,风平浪静,天气也开始炎热起来,海风吹起桅杆上的旗帜,猎猎作响。 “唐”字旗在风中飘扬,也是向所有人告知,海上这两艘船是属于官府。 钱掌柜和万俟掌柜时隔近两月,再一次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上一次三艘货船被劫,虽然保住了性命,但那次损失对两家来说,几乎是致命,其实两人心里都清楚,从此以后,钱家和万俟家恐怕再也没有在阜城贸易场继续经营的本钱,北境十八坊也不再有他们的名字。 他们甚至都无法从杭州离开,因为虎神堂不会轻易让他们回到东北。 钱掌柜几次都动了自尽的念头,甚至连砒-霜都准备好,但事到临头,却因为对死亡的恐惧而作罢。 他却没有想到,在自己濒临绝境之时,却柳暗花明出现了转机。 辽东那边秘密派出了官员,抵达杭州找到了钱掌柜和万俟掌柜,吩咐他们做的事情也很简单,让他们再一次采购两船货物,从海路运回辽东。 这位官员的身份着实不低,乃是安东都护府的长史汪恒。 两位掌柜当然知道这位汪长史的底细。 虽然汪恒文不成武不就,但有一个优势,那边是姓汪,而且还是安东大将军汪兴朝的亲叔叔,与汪兴朝的血缘关系不可谓不深,也正因如此,虽然才干平平,但汪恒却凭借这样的背景,稳坐安东都护府长史的位置,哪怕是安东都护府的都护,对这位长史大人也是忌惮三分。 汪长史在杭州调用了大批存银,却没有亲自出面,而是让两位掌柜在江南大张旗鼓采购各类货物,而且重金雇佣了两艘货船。 上次三艘商船被劫,江南的商贾们都是惊骇万分,谁也没有想到,多年来一直风平浪静的海上商道竟然突然冒出一股如此强悍的海寇。 大家都清楚,钱家和万俟家都是北境十八坊的商贾,背后有辽东军撑腰,那股海寇不顾这两家背后的靠山,劫船掠货,由此可见这股海寇的凶悍。 有不少商贾已经找上官府,希望尽快将海上那股海寇抓捕归案绳之以法。 官府方面虽然大义凛然告知一定会彻查此案,而且定要将那股海寇抓捕归案,可是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江南之变后,朝廷对江南这边的许多官员已经进行了惩处,不少人被调离甚至直接罢官免职,新任过来的官员还在熟悉环境,部分原属的官员虽然保留了官位没有被调动,却也是戴罪立功之身。 朝廷对江南是否还有大的清洗,谁也搞不清楚,这种时候,少做少错,明哲保身为是,不该自己做的肯定不会做,该做的也要保留三分。 这种时候让江南的官府去管海上的盗寇,即使劫掠的商船是从杭州港出发,但让杭州当地官府介入进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且江南水师形同虚设,几条船在江面上晃悠,水师的将官们成天端杯饮茶,隔三差五的操练也形同儿戏,这帮水兵的战斗力连太湖盗都赶不上,让他们离港出远海剿匪,对他们来说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 杭州虎神堂是当地的江湖势力,姜大爷也是名声在外。 虎神堂的最大生意,就是拥有自己的商船,而且船上的水手不但熟悉水性,也都剽悍勇猛,他们总共有四艘商船,每年靠着这四艘船,那也是财源广进。 前番东北的两位大客商一次雇佣三艘商船,谁也没有料到,三艘船竟然在海上被劫。 货物是客商的,即使被劫,虎神堂也也没什么损失,但是三艘商船被劫,对虎神堂的打击那可是致命的。 当初购置商船,虎神堂可是出了大价钱,如今一次性损失三艘商船,虎神堂当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虽然没有胆量跑到海上去找那股海寇夺回商船,但是却将两位雇佣商船的客商扣押,让他们写信回去,那银子赔付损失,否则绝不放人。 钱掌柜和万俟掌柜也便被扣押在杭州,住在一处宅院里,日夜都有人看守。 只等到汪恒出现,两人才获得自由,接下来便奉了汪恒之命,在江南采购货物,这次又雇佣了两艘商船。 本来发生劫船事件后,船主们害怕再次出事,都不敢再出海,不过这世上有钱能使鬼推磨,汪恒亲自出马,出重金雇佣,而且答应一旦商船出事,会加倍赔偿,甚至自己留在杭州做担保,如果一切顺利,那自然大家都好,否则真要出了什么事,他留在杭州,船主可以直接找他索要赔偿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高昂的雇佣金,再加上确保出事会赔偿,再要雇佣两艘货船也就不是什么难事。 前前后后折腾了好一阵子,两艘货船终于再次出海,这一次依然是两位掌柜押送货物,在海上行走了数日,两位掌柜几乎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一闭上眼睛,就能梦到那股海寇出现,上次被劫货掠船,依然在两位掌柜的心里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正文 第一三三二章 圈套 两艘货船自杭州湾启程已经过了六天,开始几天是沿着海岸线北上,尔后折向东北方向,日夜不停,两天过后,已经是距离海岸越来越远,进入了远海区域。 头几天两位掌柜的就睡不踏实,如今远离海岸,更是难以入眠。 瞭望塔上的水手不敢有一刻松懈,时刻注意着周边的动静。 这一次虽然不是虎神堂的货船,但除了货船原有的水手,汪恒暗中也从虎神堂雇佣了一批人,两艘船加起来有两百多人,俱都配了兵刃。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雇佣的护卫之中,不但拥有大批的刀手,更有不少箭手,而且在舱中准备了不少箭矢,以防不测。 “钱东家,你觉得这次能否顺利过关?”站在船舷边,遥望海面,万俟掌柜忧心忡忡。 钱掌柜虽然心中不踏实,却似乎是在为自己打气般道:“穿上挂的是辽东军的旗帜,装运的就是军需,那帮海寇难道敢劫持军需?” 两艘船上,挂起的确实是辽东军的旗帜。 这也代表两艘船无论运的是什么货物,都属于辽东军的军需物资。 劫持商船只是贼寇,劫持军需,那就是反贼了。 万俟掌柜叹了口气,道:“那帮海寇当真会在乎这个?他们上次劫夺货船,就知道咱们是十八坊的物资。十八坊是辽东军的势力,他们那时候就没放在眼里,难道挂上一面旗子,就真的畅行无阻?” “事到如今,又能如何?”钱掌柜也是一脸凝重:“汪大人答应过咱们,这批货物只要顺利运到长生港,咱们两家今年的货牌银就免了,若当真如此,两家的生意还能做下去。”看了万俟掌柜一眼,轻声道:“上次咱们的货物都被劫掠,哪里还能有脸回去见东家,不但损失惨重,而且以后在贸易场肯定没有我们两家的位置。汪大人这算是给了咱们一条活路。” 万俟掌柜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我一直心神不宁。辽东军明知道海上有海寇,这种时候,就应该派水军战船出来剿匪。可汪大人却安排两艘商船继续冒险,这不是明知山有虎,却偏要让咱们往虎山行吗?” “这次准备充分,有不少箭手。”钱掌柜似乎在自我安慰,道:“就算真的再遇上海寇,也也未必不是敌手。” 万俟掌柜摇头道:“我看未必。上次你也看到了,那帮海寇凶狠的紧,那帮护卫没有打就败了。这次真要打起来,如果输了,你我二人哎,只怕不会再像上次那般好运气了。他们饶过咱们一次,这次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钱掌柜皱起眉头,瞥了万俟掌柜一眼,似乎是觉得万俟掌柜这些话太不吉利,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夕阳西下,钱掌柜忍不住抬头看向瞭望塔,高声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上面那水手高声回道:“没有,一切都等一等!”顿了一下,忽然大声道:“东南东南方向出现黑影!” 万俟掌柜脸色剧变,急问道:“可是海寇?” 上面并没有立刻回答,小片刻之后,终于听到上面那人道:“有船有船来了!” 钱掌柜大惊失色,立马叫起来:“海寇来了,都出来,海寇来了!” 他惊慌失措,万俟掌柜也是魂飞披散,跟着叫道:“海寇,海寇又出来了。” 船舱和船舷边立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很快便从舱内冲出一大群人来,有人已经冲着瞭望塔叫道:“多少人?他们有多少人马?” “看清楚了,七八条船。”水手居高临下回道:“正往这边过来。” “可看清楚旗子?” “看不清楚!”水手道:“离得远,要等一等!” 船上有人吩咐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严阵以待,弄清楚情况再说。”又吩咐道:“船速减慢,打旗号,让后面那艘船跟上来!” 瞭望塔上的水手迅速向后面那艘商船打出旗语,随即放眼向东南方向望过去,见到几点黑影摆出鹤翼阵型,居中那艘船落在最后面,两翼船只向前,正向这边迅速而来。 “他们有七条船。”水手看清楚之后,向下面禀报:“正向这边直接过来。” 后面那艘商户已经加快了速度,很快就赶上前面这艘已经放缓速度的商船,片刻后,两艘船上已经是齐头并行。 “看明白了,他们挂的是蟒蛇旗。”水手叫道:“他们一艘船只能容纳二三十人,是小船。” 商船上的护卫们已经迅速就位,在出发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远海有一股海寇,这次出行很可能会遇上,所以事先不但在兵器上做了充足准备,众人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此时听说海寇都是小船,如果一条船只能容纳二三十人,那么这股海寇七条船,满打满算也不过二百来人,在人数上并不占什么优势。 汪恒在杭州让两位藏掌柜大张旗鼓采购大批货物,但装运货物之时,其实只是往商船装运了不到一半的货物,腾出了大量的空间藏匿水手和放置兵器。 两艘货船比海口的船只自然大出不少,满员之时可以容纳百人左右,腾出空间,每艘船能容纳近一百四十人,除去船上的杂役,至少也有两百人能够作战。 “其他方向还有没有海寇的船只?”钱掌柜关切问道。 上次海寇劫掠,是分两个方向冒出来,钱掌柜此刻只担心对方会如法炮制,兵分两路杀过来。 “只有一队海寇。”水手确认道:“其他方向没有船只踪迹。” 钱掌柜闻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双方的兵力相若,而且这边准备充分,获胜的把握自然是大大增加。 上次被劫,除了事先没有准备,最要紧的是海寇箭手众多,而货船这边并无准备箭矢,对方以火箭威胁,从装备上就落了下风。 但这次商船这边准备了充足的箭矢,而且有众多的箭手,再加上商船的体型比海寇的船只大得多,居高临下,射程自然也会占据优势,双方真要接近,商船这边绝对不会处于下风。 船舱之内,又有十几人冲出来,却都是清一色手持长弓,背负箭盒。 当先一人跑到船头边,望向东南方向,见到海寇的七条船正迅速向这边过来,也不犹豫,回身做了个手势,那十几名箭手俱都是弯弓搭箭。 两位掌柜看在眼里,却是有些诧异,心想敌船尚未靠近过来,何必这么早就做准备。 但下一刻十几名箭手已经朝天放箭,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刺耳箭鸣响起,十几只响箭一飞冲天,发出的声音极其刺耳,在海面上远远传开。 两位掌柜都是惊诧。 他们见识自然也不弱,当然知道这些都是发放讯号的响箭,一支响箭就足以传出很远,十几只响箭同时发出,更远的地方都能听到。 而且这种响箭的制作工艺非同一般,通常都是军方才能拥有,民间很难得见。 一轮响箭过后,十几名射手也不犹豫,第二轮响箭再次升空。 瞭望塔上的那名水手也没闲着,竟然就在上面生起了一支火把,而后将火把用绳子悬挂起来,扯着绳子让火把升到了桅杆的最高处。 钱掌柜似乎明白了什么,快步冲到侧舷边,看到齐头并行的另一艘商户桅杆上,此刻也有一支火把被点燃,升到了最高处。 “怎么回事?”万俟掌柜惊魂未定,凑到钱掌柜身边问道。 钱掌柜喃喃道:“诱饵,是诱饵,我我终于明白了!” “怎么回事?”万俟掌柜还没反应过来:“你明白什么?” “汪大人去杭州,不是要运货。”钱掌柜道:“辽东军是派汪大人去杭州布置陷阱。咱们这两条货船,是诱饵,引诱海寇出来。” “引诱?” “这些人都是辽东军的人假扮。”钱掌柜偷偷指了指那些弓箭手,低声道:“他们是汪大人暗中带到杭州的箭手,就是为了配合布下陷阱。刚才他们用响箭发出了讯号,现在又点起火把,这是给援兵提供位置。”他左右看了看,轻声道:“离咱们不远,一直都有援兵。” “援兵?”万俟掌柜也亢奋起来,四周环顾,却茫然道:“哪里有援兵?我怎么瞧不见?” “援兵当然是一直隐藏着。”钱掌柜道:“咱们瞧不见他们,他们却肯定知道我们大概在什么地方。若是我们都能清楚援兵的位置,那帮海寇岂不也很容易发现?” 万俟掌柜这时候终于明白过来,道:“你是说这两条船一直都是诱饵,等着海寇出现。现在海寇出现,这边发出了讯号,援兵很快就过来?” 钱掌柜长出一口气,笑道:“不错。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辽东水军布下的圈套,就是等着海寇落网,一举将他们捕杀。”扭头望向正向这边过来海寇船,冷笑道:“他们已经进了圈套,只要将他们抓住,就能知道海寇的巢穴。嘿嘿,他们抢走的东西,都要吐还回来!” -------------------------------------------------------- ps:前几天回老家赶酒席,当晚凉席加空调,第二天头晕目眩起不来床,酒席没赶成,连爬起床都困难,连吊三天盐水,导致断更,这里诚恳向大家道歉,对不起了。今天缓过来,写了一章。明天回合肥,之后会加快更新。在这里向大家说明,还请体谅,实在对不住大家了。另外空调加凉席的习惯真不能要,差点半条命没了! 正文 第一三三三章 捕猎 “他们变化方向了。” 瞭望塔上的水手大叫道:“他们变化阵型,开始往南边跑了。” 钱掌柜闻言,更是振奋,双手搭在船舷边,果然瞧见那七艘海寇船正在迅速转变方向,明显是要向南边逃窜。 “他们发现情况不对了。”钱掌柜一想到若能将这股海寇击溃捕获,甚至找到他们的巢穴,那批货物就可能重新回到手里,有了那批货物,钱家肯定就不会倒,这时候还真是害怕被海寇逃了,急道:“他们看出我们放出讯号,知道我们有援兵埋伏,这是想逃。” 万俟掌柜这几日心神不宁,想到海寇的威胁就寝食难安,所以六神无主,但此刻形势大变,他已经明白了关窍,回头大声道:“加快速度,不要让他们跑了,咱们死死咬住他们。” 他自然明白,那几条海寇船若是比拼速度,肯定不是大船的对手,但它们的优势便是轻巧灵活,可以快速转变方向,改变航线。 天色已经开始昏暗,如果完全黑下来,只要被这几条海寇船摆脱,那么在这茫茫大海上想要找寻他们的踪迹就难如登天。 埋伏的战船还没有出现,此时当然不能让这几条船在眼皮子底下逃脱。 只要两艘商船咬住对方,那么商船桅杆之上的火光就成了坐标,援兵只要顺着火光跟过来就好。 也幸好这两天晴空万里,海上也没有出现风雨,不必担心火把会熄灭。 而且既然辽东军已经做足了准备,那么火把肯定也是做了手脚,即使海风劲猛,那也肯定无法吹灭火把。 水手们倒也是行动迅速,见到那七条海寇船已经全部转向完毕,正迅速往南逃,两条商船也迅速转变航向,虽然因为船体体积过大,转换方向有些缓慢,远不如那几条海寇船轻便,但是转向过后,底舱水手加速,行进的速度却不是那些海寇船能够相比,本来那几条海寇船已经拉开了不小的距离,但随着商船的速度加快,双方之间的距离却也是越来越近。 商船上的水手们此刻也是振奋。 对方七条船,满打满算不过两百来号人,且不说自己这边有埋伏的援兵,即使只有两艘商船与对方搏杀,也未必会输,有了援兵,这几条海寇船就等于是虎口下的绵羊,必死无疑。 “他们分开了!”追出不到十里地,瞭望手便即高声叫道:“他们左右分开,是要分头逃窜。” 钱掌柜一怔,却见先前那名射手头领已经跑到船头,观察了一下情况,钱掌柜也跟上去,虽然不知道这名头领到底是什么身份,却也知道必然是辽东军的将官,小心翼翼道:“军爷,他们肯定是想让咱们两艘船也分开,不要上他们的当。咱们只要盯死一路海寇,抓到活口,问出他们的巢穴便大功告成,不必将他们全都捕捉。” 那军爷瞥了钱掌柜一眼,不以为然,显然并不将区区一名商贾放在眼中,只是抬起头,高声问道:“可瞧见援兵的迹象?” “西北方向有火光。”瞭望手回道:“速度很快,正向这边靠近过来。” 钱掌柜闻言,精神一震,喜道:“军爷,是咱们的援兵?” 军爷淡淡道:“那是自然。此番统领大人使出了引蛇出洞之策,为了谋划这次行动,耗费了大力气,所有贼寇,那是一个都不能跑了。他们分开两路,如果这次匪首就在其中,放过其中一路让他逃了,那岂不是放虎归山?统领大人出马,那自然是要捕杀匪首,将他们彻底剿灭。” “统领大人?”钱掌柜更是狂喜道:“军爷说的是辽东水师统领周将军?” “不是周统领又能是谁?”军爷也不废话,向上面的瞭望水手道:“给另一艘船发信号,让那边往左首去追,右边的交给我们。告诉他们,不要动手,只要死死咬住他们就可以。” 上面立刻向另一艘船发出讯号。 钱掌柜此时却是心中踏实无比。 他虽然是商贾人家,但北境十八坊是靠辽东军的庇护吃饭,自然对辽东军颇为了解。 辽东军虽然兵多将众,但到了今时今日,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却并不多,而水军统领周烈却显然是威名赫赫的战将之一。 钱掌柜很清楚,东北四郡海域沿线,也一度是海盗猖獗,其中甚至有渤海人和东夷人组成的海盗,嚣张肆虐,狂妄一时。 不过周烈担任水军统领之后,依靠着实力并不算雄厚的辽东水军,将沿线海盗几乎是从头到尾杀了一遍。 辽东水军训练有素,战斗力十足,再加上周烈指挥得当,当初也不过用了几年时间,就将东北四郡沿海的海盗几乎肃清,辽东水军的旗帜在海上出现,足以让海盗们闻风丧胆,而周烈更是威名远扬,也曾一度受过朝廷的褒奖嘉许。 不过肃清沿线海盗之后,东海水军这把利刃也就没有真正的用武之地,这些年来沉寂不少。 其实因为此事,许多人也都知道,这周烈确实是战场上的骁将,不过性情太过率直,这养寇自重的道理竟然都不明白,这脑子似乎不太灵光。 而且周烈的性情很容易得罪人,在辽东军中算是不合群的那类人,朋友不多,几乎也没有人为他说什么好话。 辽东军控制东北四郡,肥差多如牛毛,以周烈的能耐,可以胜任太多位置,哪个位置都比山河日下的水军强,不过周烈多年来一直没有被调开。 以汪兴朝的话来说,周烈擅长水事,是最合适的水军统领,其他人无法替代。 不过有些人心里却清楚,周烈不但正直,而且为人清廉,辽东军大大小小将领官员在东北四郡大肆跑马圈地,周烈却从不参与其中,生活得也很清贫,这样的人固然受百姓爱戴,但在辽东军中却是格格不入。 将他晾在水军,多少还能保持辽东水军有些战斗力,如果将他调到其他地方,难免会于同僚发生冲突,甚至生出乱子来。 钱掌柜听闻这次行动是周烈亲自策划,而且听这军爷的口气,埋伏的援兵似乎是周烈亲自统帅,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这股海寇也算是大难临头了。 他干脆和万俟掌柜一起跑到船尾,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海面之上,果然望见北边的半空中出现几点火光,心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就是得到讯号之后,迅速赶来剿杀海寇的水军战船。 战船一旦出马,大局已定。 “大将军果然是智略过人。”万俟掌柜长出一口气,向钱掌柜笑道:“这次辽东水军必然会将这股海口歼灭,为咱们大大出口气。” 钱掌柜抚须笑道:“大将军固然智略过人,但周将军亦是运筹帷幄。我就一直奇怪,汪大人怎会亲临杭州,还要我们采购大批货物?我本以为是担心贸易场那边出乱子,必须要尽快采购货物送过去,没想到竟然是大将军那边布下了圈套。嘿嘿,用咱们做诱饵引出海寇,这诱饵做得倒是值。” “钱掌柜,这股海寇出现的不明不白,上次咱们被劫掠货物,事后寻思,海寇很可能与龙锐军那边有瓜葛。”万俟掌柜恨恨道:“龙锐军切断十八坊的陆上商道,又勾结海寇想要切断咱们的海路。如果这次周将军抓住了匪首,有了人证物证可以证明背后是龙锐军的阴谋,是否就可以出兵讨伐龙锐军?” 钱掌柜一愣,却没有说话。 “龙锐军不除,咱们都过不上好日子。”万俟掌柜握拳道:“他们现在还立足未稳,若是等上三两年,那时候再打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出兵夺回辽西,将那帮狗崽子赶回关内,拿回榆关,咱们才能安生。” 钱掌柜叹了口气,低声道:“万俟掌柜,真要打起来,遭殃的只怕是咱们了。” “此话怎讲?”万俟掌柜奇怪道。 钱掌柜冷哼一声,道:“若是太平无事,辽东军指望着咱们帮忙做生意,他们吃肉,咱们也还能喝点汤。这要是打起来,必然会招兵买马,花的银子那可就海了去。龙锐军背后是朝廷,朝廷有银子也只会给龙锐军,辽东军这边可是一两银子也不会得到。你说到时候要花无数银两招兵买马,那些银子谁来出?你还指望着辽东军的那些爷爷们?” 万俟掌柜身体一震,一语惊醒梦中人,变色道:“那那肯定要摊派到咱们的头上。” “挥霍无度便掠之于民,民变在即便掠之于商。”钱掌柜叹了口气,轻声道:“十八坊背后这些商家,这么多年下来,虽然只是吃些辽东军剩下的残羹剩饭,但积累多了,也都有不小的家业。这打起仗来,招兵买马,辽东军要依靠百姓上阵拼命,不敢对百姓盘剥的太凶,到时候就只会先拿咱们这些商贾开刀。其实我最担心的就是两边真的打起来,到时候咱们几十年的辛苦,都将付诸东流。” ------------------------------------------------------ ps:已回合肥,这几天更新出问题,再次向大家表示歉意。抵达后赶紧写了一章,先发上去,休息一晚,明天好好码字哈!  正文 第一三三四章 海鹘 周烈身披大氅,站在战船舱楼顶上,遥望南方。 辽东水师拥有两艘海鹘船,这也是大唐最精锐的战船。 海鹘船的船型头低尾高,前大后小,外形其实是模仿善于穿风掠浪的海鸟,适合划浪而行。 战船左右设置浮板,在风浪中具有稳定船只的作用,又可阻挡侧浪,减轻船体横向摇摆,在惊涛骇浪之中都能够平稳自如。 此外在船舷两侧加装铁板,增强防护能力,船首则是加装犀利的铁尖,用来冲击敌船。 这种海鹘船,成本自然昂贵,而且打造的工艺也是十分的繁杂,并非普通船只能够相提并论。 周烈执掌辽东水军之初,雄心壮志,曾想着若是能够拥有十五艘这样的海鹘战船,便足以成为全天下最强大的水军,渤海人的水军自此就只能永远龟缩在海港之内。 但现实却是狠狠打了他的脸。 水军的耗费远远高于陆上的兵马,维持一艘编制不到两百六十人的海鹘战船,其费用甚至比一支八百精骑兵还要昂贵,如果按照周烈的设想,让东海水军打造出十五艘战船,而且常年维持下去,每年耗费的军资不下于一支万人骑兵军团。 这当然是辽东军上下不可能接受的事情。 如果不是汪兴朝对周烈还算赏识,也明白辽东军不能连一支海上力量也没有,对周烈给予了一定支持,否则辽东水师很可能连一艘海鹘战船都不能维持。 如今辽东水军有大小战船不到二十艘,其中有两艘海鹘战船,五艘中型战船,其他的俱都是只能在近海维持秩序的小型战船。 这些战船中,不少都是年头太久,在近海游弋还凑合,出到远海就很可能自身难保,所以真正能够出远海的战船不过四艘,两艘海鹘船和两艘中型战船。 不过辽东水军有规矩,不到万不得已,两艘海鹘船不能同时离港,必须要有一艘海鹘船时刻停泊在海港内保护港口。 此番汪兴朝和周烈策划过后,设下了引蛇出洞的圈套,利用商船引出海寇,再趁势出击将之捕获。 两艘商船自杭州湾启程过后,周烈这边就一直注意动向,其实在商船抵达指定海域后,就已经向周烈这边放出讯号,而周烈率领的三艘战船,也一直在北边海域隐藏跟随,直待海寇上钩,商船那边发出讯号,便立刻出击。 三艘战船之中,两艘中型战船分别是长风号和长云号,也是辽东水师中为数不多可以用于远海作战的战船,而主力战船自然是海鹘船天鹰号。 这次行动,海寇不出来则以,只要出现,计划就等于成功。 以这三艘战船的实力,海上任何一股海寇都不可能是敌手。 战船上的官兵和水手加起来,超过五百之众,已经是辽东水军半数兵力。 人虽然不算太多,但每一个都是久经训练的精锐水兵,战斗力极其剽悍,毕竟水军的编制不多,周烈自然挑选兵士自然是严格至极,无论水性还是战斗力,若是不符合严格要求,那也无法进入水师。 捕捉几条海寇船当然不是周烈亲自出马的目的。 对他来说,既然亲自出手,就必须将这股海寇彻底歼灭。 擒贼擒王,抓捕再多的喽啰,也不如捕获匪首。 商船那边发出讯号之后,周烈虽然立刻下令向商船那边靠近,却并没有让几艘战船全速前进。 放长线钓大鱼,这个道理周烈自然是很清楚。 海寇被引诱出来,但这股海寇却很聪明,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掉头逃窜,而这恰恰是周烈希望看到的结果。 毫无疑问,海寇掉头逃窜,自然是意识到中了圈套,慌乱之下,瞧见后面有船只追赶,只会更加惊恐。 此种情况下,这股海寇就很可能向自己的巢穴逃窜。 周烈上次得到商船被劫的消息后,自然也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太湖水军,他和汪兴朝都清楚,如果能够抓到这股海寇的头领,审讯的口供中能牵扯到龙锐军,那么辽东军便会师出有名。 有了秦逍勾结太湖水军劫掠商船的证据,那么朝廷即使不对秦逍采取手段,却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继续支持与海寇勾结的龙锐军。 对辽东军来说,只要龙锐军没有朝廷在背后支持,必败无疑。 周烈的目的很简单,最好的结果,就是找到海寇的巢穴,捕获匪首。 即使无法找到巢穴,也要这次出来劫掠的匪首。 通过上次得到的情报,这股海寇至少有十四五条船,匪众高达四五百人,这样一股势力,在海上必然会有据点。 海上的岛屿众多,周烈当然无法在众多海岛上一一搜寻,要将海上所有的岛屿彻底搜寻一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海寇自己暴露巢穴。 “将军,商船分开了!”周烈身边一名部将抬起手,警觉道。 周烈神色镇定,淡淡道:“海寇的队伍分开了,姜图也下令商船分开追击。”一只手搭在船舷上,道:“他想将海寇尽数诛杀。” “将军,我们是否要分兵?” “打出旗语,询问那边,悬挂蟒蛇旗的冦船往哪边跑?” 很快,桅杆之上的水兵利用火把打出旗语,没过多久,就听禀报道:“将军,蟒蛇旗是向东南方向逃窜。” 周烈吩咐道:“传令下去,三艘战船都向东南方向追赶,不得擅自行动。告诉姜图,让他那条船死死盯住蟒蛇旗,不用急着发起攻击,只要尾随在后面就好,故意保持距离。” 三艘战船以品字形向东南方向追击。 周烈与敌对阵,从不会轻视任何人。 他自然也知道太湖王令狐玄的名声,听闻令狐玄在太湖为王,手底下有数万之众,大小船只近千艘,虽然大半都只是小渔船,但其中却也不乏一些可以参与战斗的小型战船。 太湖水军毕竟是渔民百姓,朝廷虽然利用太湖水军掣肘江南世家,但也不可能真的让令狐玄造出庞大的战船,否则一旦真的被太湖军拥有数量众多的战船,那可就是尾大不掉。 周烈判断这股贼寇八成是太湖水军假扮。 不过即使如此,对方在海上的实力也是有限。 其实在怀疑太湖水军之后,辽东军这边就已经派密探盯住了太湖水军那边,自上次劫掠过后,太湖水军那边自然是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动作,此外在太湖通往东海的水道之上,辽东军也是派了不少密探盯梢,倒也是以防太湖水军暗中向海上派出援兵。 太湖军没有船只继续进入东海,即使太湖水军早就在海上有据点,没有得到太湖那边的兵力支援,周烈断定那股海寇的实力绝对不强。 海鹘船对那些海寇来说,就像是一头庞然大物,就算十几只海寇船同时出现,海鹘船也不会有丝毫的畏惧,就像是一头猛虎面对十几条猎狗,搏斗起来即使不可能完全处于上风,却也不会落於下风。 可是除了天鹰号,还有长风长云两艘战船,三艘战船的实力,足以碾压对方。 一直追出了二十多里地,忽听得瞭望塔上的水兵大声禀报:“将军,商船那边发来讯号,海上忽然出现了一艘大船,也悬挂着蟒蛇旗,停在海中,逃窜的海寇船从大船边上掠过,那艘大船似乎在掩护其他海寇船撤退。”停了一下,又道:“那边请求我们加快速度增援上去,对面的敌船没有逃窜的意思,似乎是要与我们正面交战。” 周烈皱起眉头,身边部将诧异道:“海寇知道咱们这边有援兵,为何还敢正面接战?难道是要自寻死路?还是不晓得援兵是水师?” 周烈微一沉吟,终于道:“传令下去,全速前进。” 三艘战船立时加快速度,径直向前,破浪而行,天鹰号更是如同一头海上的洪荒巨兽,盯住了猎物,张开血盘大口,欲将猎物一口吞下。 距离那商船越来越近,陡然之间,却见到商船桅杆上的火光陡然熄灭,十分突兀。 周烈脸色一沉,敏锐的直觉让他立时赶到情况不对劲,当机立断道:“传令,长风号继续向前,天鹰和长云停止前进。” 小心驶得万年船。 虽然这海上几乎不存在能与辽东水军相争的海寇,但周烈却不会掉以轻心,商船桅杆的火把熄灭,几乎让周烈瞬间断定那边肯定发生了变故,此时天地之间一片昏黑,前方的状况已经无法看清楚,最好的办法,只能是让长风号继续向前查看情况。 如果那边真的有什么圈套,也不至于三艘战船全都陷入其中,如果长风号出现问题,这边可以随时接应。 “将军,是商船上有问题?”部将神情冷峻,沉声道:“火光讯号熄灭,这是大忌,姜校尉绝不会如此。” 周烈却是半眯着眼睛,侧耳聆听,似乎想从风中探查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晚的风并不大,自东南方向传过来,距离前方的商船也不过数里之遥,周烈屏住呼吸,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睛,按住腰间佩刀,冷声道:“那边有厮杀声!”  正文 第一三三五章 烈焰 部将一怔,虽然他尚未听到动静,却不会怀疑周烈的耳朵。 “将军,咱们是否出击?” “等一等!”周烈倒是沉得住气:“再等一等!” 长风号已经抵达了之前商船所在的位置,很快那边就传来角号声,部将立刻道:“将军,是进攻的角号声,长风号发现敌人,已经发起攻击。” 周烈望着夜幕下的前方,神情冷峻,片刻之后,再不犹豫,沉声道:“杀过去!” 号角声自天鹰号响起。 两艘战船再不耽搁,立时全速前进。 天鹰号上上下下有两百六十多号人,底舱的水手便有五十四人,出去杂役,船上骁勇善战的水兵有一百八十人,其中更有数十名箭手。 虽然是逆风前行,但发起攻击之时,五十多名水手同时操桨,其在海上行进的速度却是如风一般。 船上的水兵们有丰富的作战经验,此时都已经各就其位。 通常而言,如果不必短兵相接,辽东水师自然是尽量避免,毕竟无论如何骁勇善战,一旦肉搏,势必会造成死伤。 周烈虽然治军严苛,但对麾下的水兵将士却是很为爱护。 没过多久,便见到长风号出现在前方。 长风号的船速当然无法与天鹰号相比,周烈看得清楚,长风号此刻也是迅速向南追击,显然方才已经与对方短暂交手,但敌船不知是否因为知晓官兵的援兵即将赶到,所以想要脱离战场,掉头便逃。 长风号既然咬住了猎物,自然不会松口。 天鹰号此事全速前行,长云好紧随在后方不远。 “不要让它跑了。”夜色之中,部将依稀看到敌船发出的火光,不过几里之遥,吩咐传令兵:“让下面继续加速!” 浩瀚的大海之上,夜色之中,天鹰号就像一头全速追击的猎豹,距离前方的长风号也是咫尺之遥。 周烈目光冷峻,在这辽阔的大海上,一旦进入夜里,如果不能死死咬住敌船,失去对方的踪影,那么再想找寻,绝非易事。 陡然之间,周烈忽然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股味道来得十分突然,船上的将士们正亢奋地等待着今晚的猎杀行动,一个个如狼似虎般盯着前方,周烈环顾一圈,回头问道:“是否闻到什么味道?” 身后几名部下面面相觑,有人已经挺着鼻子嗅了嗅,皱眉道:“将军,卑将也闻到了,似乎似乎有一股臭味!” 其他人也都挺着鼻子闻,周烈皱起眉头,猛地冲下船楼,迅速跑到船舷边,俯瞰下去,大声道:“火把!” 立刻有人拿了一支火把过来,周烈急道:“多拿几支!”接过火把,向海面上照过去。 只是海鹘船体积巨大,在海上就是一头巨型的怪物,虽然人在船舷边,但船舷距离海面颇有些距离,一时也看不大清楚。 众部将纷纷跟随在后。 大家都看得出来,方才那一刻,统领大人的脸上分明出现了一丝惊骇,虽然一闪而过,但还是逃不过众人眼睛。 对辽东水师的将士们而言,周烈就是定海神针,只要有统领大人在,一切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统领大人遇到再大的问题,都是镇定自若。 谁也没有见过统领大人出现惊乱之态。 但今晚显然不对劲,素来稳健的统领大人竟然是从船楼上飞奔而下,而且要观察海面。 这让大家都有些诧异,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还是有数名部将拿了火把,跟着趴在船舷边,伸手探出火把,去照海面,周烈见到众人拿着火把探出船舷左右摇晃,厉声喝道:“都小心,不要掉落火把!” 有人隐隐明白什么,失声道:“将军,难道?” “不错,是是黑油的味道。”终于有人惊呼道:“那异味不是臭味,是是火油!”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如遭雷击。 火油! 众人根本没有想到这头上,毕竟辽东水师在海上纵横多年,遇见的所有敌人,几乎都是被碾压式的剿灭,哪里出现过这样的情状。 可是现在想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几乎是致命的存在。 “停船!”周烈后背发凉,厉声叫道。 他精于水军,立功无数,那是威名远扬。 多年来经过的阵仗不在少数,但也从无遇见过敌人使用火攻,而且在这茫茫大海上,也很难让人想到火攻。 待得此刻发现危险的信号,三艘战船依然在全速向前追击。 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已经着了对方的道,那艘敌船全力南逃,当然不是真的要逃跑,而是要将三艘辽东水师的战船引入圈套之中。 那艘商船此刻不见踪迹,不知去向何方,这诡异的状况,分明是敌人事先做了周密的计划。 他知道这时候停船恐怕已经来不及,但心里更加最清楚,如果今晚真的中了圈套,导致全军覆没,那么辽东水师几乎是名存实亡。 有人已经迅速去底舱传令,要停止前行,而且迅速向两外两艘战船发出停止追击的讯号。 周烈盯着海面,眼角抽动。 海面上,漂浮着一层厚重的黑油,战船已经处于黑油的包围之中。 “将军,怎么办?”部将们都是心中骇然。 他们当然已经知道,海面上漂浮的正是极易燃烧的黑油,此刻只要有一颗火星子掉落在海面上,立刻就会大火熊熊,三艘战船顷刻间也就会被烈火所包围。 战船的侧舷虽然安装有铁板,但船体本身都是木质,根本挡不住大火。 周烈额头冒出冷汗。 他抬头向南边望去,发现那艘敌船似乎也在很远的地方停住,船上的火光可以显示出他们的位置。 陡然间,从敌船那边似乎有流星飞起,升到空中,随即从天而降。 周烈当然知道那不是什么流星,而是火箭。 几乎是在片刻间,南边的海面上,瞬间腾起大火,火势蔓延之快,犹如闪电。 今夜是东南风,战船逆风而行。 之前水师官兵自然不会在意,但这时候大家都知道,如此风向,几乎是致命的。 风助火势,迅速向战船这边蔓延过来,其他两艘战船上的将士都已经大声惊叫起来,虽然没有接到这边的命令,却已经开始掉头,准备逃离火场。 但这三艘战船船体太大,要调转方向绝非易事。 斜前方的长风号刚刚转了不到一半,海面上的大火就已经蔓延过去,只是片刻间,在将士们的惊叫声中,长风号已经被火海包裹。 天鹰号这边已经无力顾及同伴,比前两艘战船,天鹰号调转方向更加困难。 船上的将士即使训练有素,但在此种时候,却也是魂飞魄散,乱成了一团。 “将军,战船走不了了。”手下部将惊骇万分,急道:“求将军赶紧乘坐救生船离开。”吩咐道:“来人,赶紧放下救生船。” 所谓的救生船,就是极小的木船,最多也就容纳七八人,放置在底舱,通常备有两三条,如果战船真的发生不测,可以用救生船逃生。 这几艘战船虽然也都备有救生船,但从来都不曾使用过。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一天用上救生船。 此时海面上火势熊熊,三艘战船几乎都已经在烈火的包围之中,长风号的船体也已经燃烧起来,虽然船上有水兵取了饮用水灭火,但杯水车薪,根本不可能将火势灭掉。 其实这种时候,即使使用救生船,那也未必能够脱身。 不过救生船轻巧灵敏,眼下的情势,待在战船上肯定要葬身于火海之中,唯有救生船还能带来一线生机。 周烈脸色铁青。 半辈子下来,他几乎没有打过败仗。 可今晚竟然中了敌人的圈套,甚至没有看到敌人的脸,就陷于火海之中。 事到如今,他知道大势已去。 三艘战船虽然是一把锋利的刀,但今晚这把刀却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惨叫声不绝入耳,此刻情况最严重的便是侧前方的长风号,烈火包裹着船体,烧到了甲板上。 长风号的不少官兵无奈之下,纷纷从船上跳入海中,亦有人全身被烈火燃着,疯了般在船上四处乱窜,痛苦哀嚎,那声音传入周烈的耳中,让周烈表情扭曲。 “将军,快走!”两名部将见周烈站在船舷边不动,立刻上前,拽住周烈就走。 熊熊的烈火似乎已经将海面燃烧沸腾起来,可是辽东水军将士们的心,却如万年玄冰,冰冷入髓。 事到如今,没有人再想着能让战船使出火海,所有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找寻逃生的机会。 大火愈发的猛烈,滚滚浓烟蒸腾而上,冲上墨染般的夜空。 其实许多将士心里都清楚,即使跳入大海,最终也只会死在海中,成为鱼腹之食,但如果留在船上,就只能与战船一起葬身烈火之中,最终也同样会沉入大海。 远方的那艘敌船离燃烧的海面颇有些距离,船头站着一名面戴青铜面具的男子,身形高大威猛,披着一件大氅,望着远处的大火,面具下的那双眼眸显出一丝无奈和同情,喃喃道:“若非不得已,也不会出此下策。战场之上,你死我活,没有第三条路!” 正文 第一三三六章 落荒而逃 周烈从火场脱身之时,身边仅剩下三名部下。 他征战半生,建功无数,心中多少都有些傲气。 但这一夜,他的傲气已经被彻底击碎,荡然无存。 如果不是手下拼死护着他冲出火海,堂堂辽东水师统领,就只能为海鱼果腹。 辽东水军的三艘主力战船尽毁于大火之中,如今水师可战之船只剩下保护军港的那一艘孤零零海鹘战船。 折损几艘主力战船,对辽东水师虽然打击沉重,但不至于让水师彻底覆灭。 可是数百精锐水军葬身大海,这对辽东水军来说那就是致命的。 此番五百多名精锐水兵分乘三艘战船出海,俱都是辽东水军的精锐之士。 整个辽东水军也不过千人左右编制,其中不少虽然还是很骁勇,但年纪却大了,周烈是个念旧的人,再加上水军本就是极为特别的军种,所以辽东水军的服役年头比较久,近半数已经不是龙精虎猛的年轻人。 东北人有骑马的天赋,但不喜好水性。 再加上很多人都知道辽东水师在辽东军中属于被忽视的存在,所以即使要招募水军,也并非容易之事,要达到周烈的募兵要求,更非易事。 此番出海的都是水军中的青壮,绝对是辽东水军的主力。 三艘战船和主力水军尽没于-大海,周烈当然知道这样的结果会导致怎样的问题。 只要银子到位,打造几艘战船或许只需要一年半载的时间,可是要训练出精锐的水兵,没有两三年时间,那是根本不可能训练出来。 精锐的水兵不只是需要日夜操练,最要紧的是需要经过真正的实战淬炼,麾下的这些精锐水军也是经过多次剿匪锻炼出来,一战折损,再想拥有一批这样的水兵,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完成。 辽东水军要恢复元气,至少也要三年时间。 这还是在军费物资等极其充沛的情况下,可是这次全军覆没,日后想得到辽东军的支持,甚至让辽东军投入大笔银子在辽东水军身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辽东军各部兵马为了分配每年的军费,从来没有过停止争斗,那些军费用在各部兵马身上大家都嫌不够,又怎可能投入到水军身上? 天地一片昏黑,周烈乘坐在救生船上,望着远方那片火海兀自照亮天幕,耳边似乎还在回荡着哀号惨叫声。 虽然侥幸冲出了火海,但包括周烈在内,衣甲都已经被烧得破损,几人都是狼狈不堪。 几名部下却根本不敢停下来,操桨一直向北,使出浑身力气,知道走得越远越好。 虽然惨遭大败,可是在几人看来,只要统领大人能逃过这一劫,并非没有重整旗鼓的可能,这次损失惨重,那么统领大人回去重整旗鼓,等恢复元气之后,再思报仇。 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留得青山在,总要报仇的机会。 “呛!” 忽听得拔刀声响,一名部下扭头看去,只见到周烈已经横刀去抹自己的脖子,这名部下反应迅速,丢开划桨,扑上前去,一把抓住了周烈的手臂,另外两人也已经察觉,都是扑过来,死死按住周烈。 “将军,你这是要干什么?”拽住周烈手臂的部将带着哭腔道:“不要糊涂啊!” 周烈怒声道:“都放开。事已至此,本将怎还有脸面活下去?” “胜败乃兵家常事。”另一人急忙劝道:“将军,咱们就算败了这一次,可是只要将军能够安然脱身,还能重整旗鼓。” “是我的疏忽,才导致大败。”周烈眼角带着泪花,喟然道:“那么多弟兄都是被我所害,我只能以死谢罪。” 部下道:“将军,如果你真的自尽于此,水师的弟兄们怎么办?你知道,水师都是你在撑着,没有你,辽东水师名存实亡,再无重整旗鼓的可能。”抬手指向那片火海道:“咱们上了贼人的奸计,损失这么多弟兄,除了将军,有谁还能为他们报仇?” 周烈闻言,身体一震。 “将军,如果你不在了,自今而后,这片大海便是那帮贼寇的天下。”部将叹道:“他们巴不得将军葬身火海,如果没有将军,他们才能肆无忌惮控制这片大海。” 周烈握起拳头,望着远处的火光,双眸显出厉色。 他知道手下人说的并没有错。 今次虽然遭到惨败,但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存有疏忽,骨子里还是轻视了敌人,非战之过。 他当然知道对方布下如此圈套,必然是耗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经过了精心部署,由此亦可见对手绝非普通的海寇那般简单,此时他几乎已经断定,这股海寇背后,必然就是太湖水军。 自己如果在此自尽,辽东军便再无独当一面的水军大将,自此之后,辽东水师只怕再也走不出海港,反倒是太湖水军便可纵横海上。 真要是如此,辽东军与龙锐军的争锋,那便是凶多吉少。 他缓缓放下手中刀,手下几人这才松了口气。 “将军,以卑将之见,大将军知道此事后,必然清楚了这股海寇的真正实力。”部将宽慰道:“大将军肯定不愿意见到商道全都被切断,更不可能纵容海寇在海上嚣张跋扈。卑将以为,经此一败,大将军反倒可能会更加重视水师,说不定会增加水师的军费预算,打造战船,训练水兵,让辽东水军有足够的力量荡平这股海寇。” 另一人立刻道:“此言有理。将军,如果任由这股海寇坐大,他们在东北四郡四军的沿海进出如入无人之地,那么必将威胁到我们的沿海一线,这是大将军绝不能容忍的。” 周烈虽然知道让辽东军向水师大笔增加军费难如登天,但手下部将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 他没有说话,但手下人都知道统领大人已经断了自尽的念头,这才放心,各自操桨,加快速度向北去。 重整旗鼓的前提是要活着回到辽东。 虽说现在已经从火海中冲出来,但险情却还存在,谁也不能保证那股海寇不会派人追上来,这条救生船虽然轻捷,但船小速度慢,只要有海寇船追上来,很难脱身。 而且仓促逃生,水粮皆无,这里是远海,距离海岸颇远,即使几人体力充沛,日夜不停,恐怕也要数日才能靠岸,体能是否坚持下去,是个大大的问题。 但此刻还无暇去想这些。 几人一口气划出近二十里地,再回头时,已经看不到那边的火光。 不过如此急速前行,几人的体力消耗巨大,速度也慢了下来,周烈见状,过去推开一名部将,拿了木桨,操桨而行,几人见状,都知道统领大人是定了心思,分明是想东山再起,心头都是振奋。 只是行了不过五六里地,一名部将突然回身道:“有船!” 几人都是心下一凛,俱都向前望去,却见到侧前方出现一只巨大的阴影,分明是一只大船的轮廓,几人都是停桨不再动弹,可是没多久,就听到那边传来声音:“那边是谁?” 三人都看向周烈,周烈却是沉得住气,微微摇头,自然是示意几人先都不要说话。 那大船的船舷边很快就出现了几支火把,都向这边照过来,已经有人问道:“是不是辽东水师的弟兄?” 几名部下闻言,都是一怔,听对方的口气,倒不像是海寇。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部将高声问道。 其实几人也都清楚,如果得不到救助,仅凭四人之力,就这样操桨而行,未必能活着靠岸。 此时对方称呼辽东水师为弟兄,似乎没有什么敌意,自然要出声询问。 “我是钱和岘,北境十八坊钱家掌柜。”船上一个声音卯足了力气道:“这是去往辽东的商船,你们是不是辽东水师的弟兄?” 一名部将闻言,顿时松了口气,欢喜道:“是自己人。”不等周烈发话,已经大声道:“我们是辽东水师的人,你是钱掌柜?你们的商船怎会在这里?” 辽东水师的计划,以两艘商船为诱饵,将海寇船引出来,辽东战船再出击捕猎。 只是两艘商船发现海寇要逃窜之后,立刻尾随追击,此后更是被分开,一艘商船去往西南方向,而钱掌柜的这艘则是一直向东南方向追击,而且以火光为讯号给辽东战船提供坐标。 辽东战船字后尾随之时,这艘商船的火光却突然消失,此后这艘商船也突然失去了踪迹,周烈等人却是没有想到,这艘商船竟然会突然在这里出现。 周烈已经站起身,一只手按住了腰间佩刀,满是戒备之色。 两艘商船自杭州出发的时候,汪恒就已经秘密安排了辽东水军的人扮作雇佣的护卫登上了商船,人数虽然不多,却都是水师的精锐,其中钱掌柜所在的这艘船上潜伏着二十多名辽东水兵,由水兵校尉姜图带领。 “让姜图出来说话!”周烈低声吩咐道。 那部将立刻大声道:“钱掌柜,姜图在哪里?让船上的姜图出来说话。” “我们追击海寇之时,姜校尉被海口的箭矢射中,现在还昏迷不醒。”钱掌柜大声道:“你们先上来,我们放缆绳。” 周烈皱起眉头,显出狐疑之色。 不过此前商船在追击之时,却是发出遇见敌寇大船的讯号,而且周烈当时也确实听到双方似乎有交过手,微一沉吟,也知道依靠救生船几乎无法安然逃生,若是能够登上商船,迅速往东行,船上有充足的补给,或许真的能够顺利回到辽东。 7017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三三七章 小酌 几人顺着丢下来的缆绳登上了商船,那位钱掌柜已经率先拱手道:“见过几位军爷!” 船舷边的人并不多,水手们似乎也没有太注意周烈几人。 “姜图在哪里?”周烈环顾一周,并没有瞧见自己安排在船上的水兵,心生警觉,一只手始终按在腰间佩刀上。 钱掌柜抬手道:“就在船舱中。姜校尉中了一箭,差点伤到心脏,好在咫尺之遥,现在正养伤。” 周烈点点头,吩咐道:“让商船加快速度向东行进。”又道:“带我去见姜校尉。” 钱掌柜领着几人进了船舱,到得内舱的一间房门外,停下脚步,转身道:“姜校尉在里面!” 周烈也不多言,推门而入,身后三人立刻跟进去,舱室内却是颇为昏暗,周烈皱起眉头,还没多想,却听到后面传来“哐”一声响,几人立时回头,却发现舱门竟然从外面被关上。 “中计!”周烈神色骤变,毫不犹豫,一脚踹向了舱门,“砰”的一声,他力道十足,竟然一脚将舱门踹飞出去。 几人提刀冲出去,却发现钱掌柜已经没了踪迹,倒是挺的急促的脚步声响,人影攒动,片刻之间,十几号人已经冲进舱内,手持长刀,刀锋都是指向了周烈等人。 周烈身经百战,对此阵仗倒是毫不在意,冷笑一声,环规左右,道:“姜图在哪里?” “周将军要找姜图?”一个声音响起,人群分开一个缺口,一人缓步走上前来,年过四旬,一身很普通的水手布衣,浓眉大眼,在其左眉之上,却是有一道清晰可见的刀疤。 此人的样貌很寻常,甚至有些土气,不过一双眼睛却是犀利异常。 周烈盯住来人,先是皱眉,很快似乎想到什么,身体一震,吃惊道:“你你是?” “鄙人令狐玄。”来人气定神闲,面带微笑道:“久闻周将军大名,今日终得一见,幸甚至哉!” 此言一出,不但是周烈变色,身后三人也都是大惊失色。 令狐玄虽然只是在太湖一隅活动,但名声在外,周烈虽未谋面,却对令狐玄的情况知道的并不少,亦知道令狐玄的左眉之上有一道刀疤。 如果是平常,他未必能立刻想到对方就是令狐玄。 但大败之后,他已经断定海寇便是太湖水军,脑中有了太湖水军的印记,这时候再看到令狐玄,自然立刻反应过来。 “令狐玄嘿嘿,你很好!”周烈握紧手中刀,反倒是异常镇定,道:“本将倒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惨败在阁下手中。” 令狐玄单手背负身后,含笑道:“周将军,今日得见,能否小酌两杯?” 周烈心知事到如今,唯死而已,倒是一阵轻松,道:“死前痛饮一场,倒也深得我愿。” “将军多虑了。”令狐玄笑道:“不过是小酌两杯,之后将军若要离开,我这边自然会提供船只和水粮,让将军和手下的弟兄回去。” 周烈心中好笑,暗想对方苦心积虑设下圈套,自己已经落入对方之手,哪里还有脱身的可能。 他也不多言,令狐玄却已经吩咐道:“来人,好好款待三位勇士。”向周烈一抬手,转身便走,周烈皱起眉头,三名部下都是担心看着周烈。 “你们等我。”周烈倒也是从容,跟着令狐玄走到一间舱室外,见令狐玄进去之后,也不犹豫,紧随而入。 舱室内却是明亮的很,中间摆着一张小桌案,令狐玄径自过去盘膝坐下,周烈见状,走到令狐玄对面坐下,盯着令狐玄眼睛,很快,便见有人送了一大碗卤牛肉和一大碟炒豆子进来,又有两大坛酒,摆好了酒菜碗筷,手下人这才退下,顺手带上了门。 令狐玄单手拿起酒坛,拍开封泥,将两只酒碗斟满,这才含笑看着周烈道:“不比在岸上,有些简单,不要怪罪。” 周烈却是二话不说,直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抬手抹去嘴边酒渍,直盯着令狐玄,开门见山道:“令狐玄,本将败在你的手中,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败了就是败了,我无话可说。我只想问你两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周将军但说无妨。” “你是不是受了龙锐军秦逍的指使?”周烈目光如刀:“你不惜担上谋反之罪帮他,有何图谋?” 令狐玄端起酒碗,轻抿一口,才缓缓道:“周将军似乎对龙锐军的怨气很深。” “东北四郡本来一片太平。”周烈道:“可是自打龙锐军出关,占了辽西,如今两军针锋相对,战争随时都可能发生。一旦发生战事,东北生灵涂炭,这岂不都是龙锐军带来的灾祸?” 令狐玄神情淡定,平静道:“敢问将军,这东北四郡是大唐的疆土,还是辽东军的独立王国?” 周烈一怔。 “周将军的祖上是跟随武宗皇帝东征的骁将。”令狐玄道:“将军屁股下面坐的是辽东军的椅子,所以考虑事情从辽东军那边出发,我完全能够理解。”放下酒碗,继续道:“龙锐军出关不到一年,拿下黑山,开设黑山贸易场,控制辽西,切断商道,甚至与北边真羽部达成了丝马贸易,可以源源不断从北边获取战马,敢问将军,这一切代表着什么?” 周烈冷笑道:“秦逍狼子野心,想要在东北立足生根。” “武宗皇帝东征之后,设安东都护府,留驻两万精兵驻守东北,维持东北四郡的稳定局面。”令狐玄叹道:“自安东都护府设立至今,已愈百年,天下皆知,这东北四郡已经成为辽东军的私家之地,四郡百姓供养着辽东军的骄奢淫逸。辽东军在东北应该是根深蒂固,要撼动辽东军的根基,本该是难如登天之事。”凝视周烈眼睛,问道:“可龙锐军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轻易控制辽西,松动了辽东军的根基?” 周烈神情冷峻,欲言又止。 “其实将军心里比我更清楚,未必是秦逍和龙锐军太强,而是辽东军太过无能。”令狐玄淡淡道:“将军也不必动怒,如果辽东军在东北真的稳如泰山,根基怎可能如此轻易被撼动?”拎起酒坛,为周烈再次斟上酒,缓缓道:“你说大战一起,东北便会生灵涂炭,可是周将军难道不知,这几十年来,辽东军堕落之快令人骇然,东北四郡的百姓难道过得丰衣足食?” “虽然有些贪官污吏,但但那也只是只是少数。”周烈虽想辩解,但底气明显不足。 令狐玄摇头道:“如果只是少数,又怎会导致大批的百姓落草为寇。前些年东北盗寇丛生,这不是有人天生想要去做盗寇,无非是活不下去,只有那一条路而已。”神色变得冷峻起来,冷声道:“周将军勤于水事,却不知是否亲自问过百姓,他们过的到底怎么样?辽东军大小将领跑马圈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周将军似乎对此一无所知。” 周烈对此当然是一清二楚,也异常反感,不与为伍。 但他也知道,自己即使再厌恶同僚们的所作所为,仅凭他一人之力,却也根本做出任何改变。 毕竟连安东大将军汪兴朝都无法逆流而行。 汪兴朝要坐稳位置,就只能顺应辽东军众将领官员之心,保障他们的利益,否则若是触犯了这些人的利益,到最后非但坐不住大将军的位置,自身只怕也要粉身碎骨。 周烈一个受排挤的水军统领,自然更是无法改变现状。 “如果我没有说错,到将军这一辈,已经是为国尽忠的第七代人。”令狐玄叹道:“七代报国,一门忠义。你们周家也世受皇恩了。” 周烈闻言,眼中泛起光彩,道:“不错,周氏一门世受皇恩,誓死都要尽忠大唐。” “如果将军真的尽忠大唐,就该明白,龙锐军出关,不是要与辽东军争权夺利,而是要保住我大唐的东北四郡。”令狐玄正色道:“以将军的智慧,竟然没能看出这一点,实在叫人遗憾。” “本将不明白你的意思。”周烈皱眉道。 令狐玄正色道:“难道将军看不出来,如果龙锐军不出关,只怕用不了两年,那位汪大将军便要割据自立了。” “大将军并无此心。”周烈摇头冷笑道:“令狐玄,你不必在这里污蔑大将军,真当本将是三岁孩童?大将军坐镇东北二十多年,如果他要割据自立,又何必等到如今?” 令狐玄笑道:“时机未到,他当然不敢。可是一旦朝堂有变,天下大乱,你觉得他还会无动于衷?”随即叹道:“不过他割据自立的梦想未必能得逞,依我之见,真要是天下大乱,这东北四郡只怕要沦为异族之土了。”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才盯着周烈的眼睛,淡淡道:“周将军以为,你们辽东军现在真的是渤海人的敌手?”  正文 第一三三八章 立场 周烈显出不以为然之色,反问道:“在太湖王的眼里,辽东军连渤海人都及不上?” 令狐玄竟然很直接点头道:“是,不但及不上,而且我可以断定,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渊盖建倾渤海之兵攻打东北,辽东军根本守不住。” “令狐玄,本将虽然败在你的手里,你却也不必如此嘲讽辽东军。”周烈冷哼一声。 他打出生开始,身上就烙印着辽东军的痕迹,虽然对辽东军中许多事情存有不满之心,但外人如此贬损辽东军,还是让他颇为恼怒。 令狐玄叹道:“今日我在这里与将军相坐而谈,将军以为是为了什么?辽东军将官无数,名声在外的也不在少数,可是能让鄙人存有敬重之心的却是寥寥无几,将军便是其中之一,也许也仅此一人了。” “哦?”周烈只当嘲弄,笑道:“本将倒是受宠若惊了。” “正因如此,今次才会与周将军推心置腹。”令狐玄道:“将军比我更清楚,今日之辽东军,早非当年东征的那支铁蹄。辽东军贪贿成风,圈地占田,早在汪兴朝坐上大将军的位置之前就已经是颇为严重,但还不至于病入膏肓,若是有人大加整治,也许还能改变局面。”摇摇头,道:“只可惜汪兴朝当初坐上大将军位置,是受辽东诸多将领拥戴。当时摆在汪兴朝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是孤注一掷,痛下狠心,不在乎自己屁股下的椅子,获取朝廷的支持,大胆改变,那么辽东军很可能会焕然一新。” 周烈闻言,神情却是变得黯然起来。 “但他终究不敢冒辽东军之大不韪,还是顺应了那些人的心思,力保他们的利益。非但如此,为了收揽人心,他变本加厉,纵容麾下跑马圈地,曾经所向披靡的辽东军,也沦落到今日上下将官只求荣华富贵,再无斗志。”令狐玄叹道:“辽东各部兵马,各有派系,平日里养尊处优,打起仗来非但没有当年一往无前的勇悍,反倒是畏手畏脚,原因倒也简单,大家一个个都是有家有业,天地无数,搂着娘们吃香的喝辣的,谁还想着在战场上拼命?” 周烈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这次却没有让令狐玄在为他倒酒,而是自己拿起另一只酒坛,拍开封泥,自己倒满。 “将军对渤海的情况自然也是了解。”令狐玄伸手抓了一把豆子在手中,挑了两颗放进嘴中,继续道:“渊盖建一统渤海之后,招兵买马,整军备战,其目标是谁?难道是北边林中部族和草原上的牧人?” “渤海对大唐垂涎已久,确实是心腹大患。”周烈不禁点头。 令狐玄淡淡笑道:“渊盖建统一渤海诸侯之前,可是一直在试探大唐的态度,朝廷又何尝不知道渊盖建当时有一统渤海的野心,为何终究只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羽翼丰满?周将军,如果辽东军还有当年的实力,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你觉得朝廷会坐视渊盖建壮大而不管?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朝廷那边很清楚,辽东军早不复当年之勇,一旦大唐以辽东军涉足渤海之事,很可能就会挑起战事,战火甚至会直接蔓延到东北。” 周烈微一沉吟,才道:“大将军对渊盖建一直心存戒备。他知道待得渊盖建羽翼丰满之后,很可能会将触手伸到东北,所以也想过在渤海扶持制衡渊盖建的力量。不过渊盖建牢牢控制渤海,想要在渤海国内做文章,实在是难如登天。”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渊盖建实力日壮厉兵秣马,大将军虽有心整军备战,只可惜!” “将官奢靡,兵无斗志,世家百姓却都被辽东军这些年的横征暴敛闹得人心怨愤。”令狐玄叹道:“渤海一旦倾举国之兵攻入东北,十万兵马也不足为怪,敢问周将军,到时候该如何应付渤海大军?” 周烈皱眉道:“渤海人若真的打来,东北四郡自然是全力阻挡,等待朝廷派来援军。” 令狐玄轻笑道:“若是朝廷派不出援军呢?” 周烈身体一震,盯住令狐玄,冷冷道:“难道朝廷会弃东北四郡不顾?” “不是朝廷想丢弃,而是有心无力。”令狐玄的神情变得冷峻起来,缓缓道:“如果关内大乱,无暇东顾,渤海人趁虚而入,你们辽东军如何应对?” 周烈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能说出话来。 “将军心里只怕已经知道最后的结果了。”令狐玄道:“这就是我刚才所言,如果东北的局面没有改变,也许用不了两年,东北四郡便将成为异族践踏之地。” 周烈双全握起,想了一下,终是看着令狐玄问道:“你说这么多,又是什么意思?” “辽东军已经烂到骨子里,难以改变。”令狐玄叹道:“这样一支兵马,天怒人怨,已经担不起保住大唐东北四郡的重担。龙锐军出关,若是能取而代之,担起守卫东北之责,真到了渤海军杀来之时,也许还能保住这片大唐疆土。” 周烈怪笑一声,道:“你的意思是说,辽东军抵挡不了的敌人,龙锐军可以?” “将军误会了。”令狐玄摇头道:“我真正的意思,无论辽东军还是龙锐军,都无法阻挡渤海军。” 周烈一愣,显出狐疑之色。 “能够保住东北四郡的力量,只有一支,那就是东北四郡的民心。”周烈平静道:“只要得到四郡民心,哪怕渤海人如狼似虎而来,也必将被驱逐出去。古圣有云,得民心者得天下,失去民心,江山皆无,拥有民心,天下披靡。” 周烈微微颔首,道:“令狐玄,你能说出这句话,确实是大有见识,并非泛泛之辈。” “辽东军在东北已经尽失民心。”令狐玄道:“现在他们还能在东北作威作福,只不过是手里还拿着刀子,百姓敢怒不敢言。一旦他们真与渤海人交锋,那时候自然无法得到百姓的拥护,没有了四郡百姓的支持,败局已定。”端起酒碗,一口饮尽,才继续道:“将军可知道最近辽西都发生了些什么?” 这一次周烈反倒是拿起酒坛,给令狐玄斟上,问道:“什么?” “龙锐军将辽东军将官圈占的土地全都收回,而且物归原主。”令狐玄道:“此外开始推行均田策,开荒分田,对百姓轻徭薄赋,而且士绅与百姓同样要纳粮服徭役。” 周烈微点头道:“略有所闻。” “虽然士绅开始纳粮,伤害了他们的利益,但龙锐军将他们被圈占的土地归还,大大弥补了他们的损失,眼下辽西世家对龙锐军不但心存感激,而且因为龙锐军会保障他们的利益,所以他们全力拥护龙锐军在辽西推行的政令。”令狐玄正色道:“辽西百姓有田可耕,轻徭薄赋,更是欢腾一片。哦,对了,黑山贸易场那边已经开始进行了贸易,据我所知,在黑山贸易场经营贸易的商贾,缴纳的赋税远远低于阜城那边,而且黑山还有驻军保护他们的人身以及货物安全。关内诸州的商贾对黑山贸易场可是趋之若鹜,至少江南那边已经有大批商贾准备在黑山开始囤点!”微微一笑,道:“周将军,我若说龙锐军之下一片欣欣向荣,百姓拥戴,不知你是否反对?” 周烈知道令狐玄所言都是事实,还是忍不住道:“那不过是龙锐军收买人心的手段。” “不错,就是收买人心。”令狐玄正色道:“可是眼下的东北四郡,岂不就是要凝聚人心?如果龙锐军可以在其他三郡推行辽西同样的政令,到时候自然是人心尽收,有了四郡人心支持,渤海人何足为虑?” 周烈微变色道:“你帮助龙锐军,真的是要让他们吞掉东北四郡?” “辽东军日暮西山,龙锐军朝气蓬勃。”令狐玄道:“要让东北四郡稳如泰山,就必须让龙锐军镇守东北,而龙锐军要想镇守东北,就只有踩着辽东军的尸骨屹立如山。” 周烈握拳道:“那就看看到底鹿死谁手。” “所以将军还是一心想要维护辽东军继续在东北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置大唐江山于不顾?”令狐玄目光锐利,“今次与将军一番长谈,不为其他,而是为了大唐社稷。无论辽东军还是龙锐军,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水军名将,唯将军一人而已。渊盖建出兵之日,必然是水陆两路齐发,这些年渤海水师发展迅速,实力早不在辽东水师之下,我今日说这些,不过是想让将军明白,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与渤海水师的决战,只能是将军担当。” 周烈眼角抽动,嘴唇也是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将军今次如果留下来,便不会有人知道将军的行踪。”令狐玄道:“我会安排人秘密送你去见秦逍,秦将军见到你,必然欢喜。他也必然会好好安置将军,辽东军那边,只会以为将军已经战死。等到了需要利刃出鞘之时,将军自然可以显身。” 周烈冷笑道:“令狐玄,你是让本将归降秦逍?今晚我数百名弟兄死在你的手里,你竟然还想着让我跪在你们面前,这话从你口里说出来,简直是匪夷所思。”将佩刀“噹”的一声放在桌子上,道:“事到如今,有死而已,你不必废话。不过你若真的是条汉子,咱们单打独斗一场,若是死在你的刀下,我下去之后,也可以告诉弟兄们,我已经尽力为他们报仇,只是技不如人而已。” 正文 第一三三九章 局中局 令狐玄哈哈一笑,道:“我既不想将军死在我手里,也不想死在将军刀下。”微微一顿,才问道:“将军下定决心要回辽东?若当真如此,我也不强留。”高声道:“来人!” 门外便有人推开门,垂手站在外面。 “准备一条船,备好水粮。”令狐玄吩咐道。 来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你当真让我走?”周烈反倒是有些愕然。 “周将军,我给你准备一条船,可以乘坐十人左右。”令狐玄道:“除了将军和三名随从,姜图也可以跟你一起回去。你们在这艘船上安排了十八人,另外那艘商船也有十来人,加上你们四个,一次容纳不下。你能带几人就带几人,剩下的人我会安排他们尽快返回。对了,其中有三人受了些伤,不过性命无虞,休养几日也差不多能恢复,他们晚几天回去。” 周烈吃惊道:“令狐玄,你们你们在这船上到底做了什么手脚?” “若说做手脚,肯定是你们先有动作。”令狐玄含笑道:“两艘船上,都有你们安排的人,其实在他们登船的那一天,我们就已经一清二楚。” 周烈皱眉道:“他们是以雇佣的名义登船,打扮成水手,你们?” “登船?”令狐玄轻叹道:“周将军到现在难道还不明白,那位汪大人雇佣的两艘商船到底属于谁?” 周烈身体一震,陡然明白了过来。 “辽东那边让两位掌柜在杭州继续采购货物,做出一番孤注一掷的动静,那时候我们当然知道辽东已经派了官员前往杭州。”令狐玄一边嚼着豆子,一边笑道:“既然如此,此后的一切就不存在意外了。三条船在海上被夺,连杭州虎神堂的商船都落得如此下场,杭州船会哪里还有人敢继续出海?” 周烈叹道:“所以汪恒是从你们手里雇佣了两艘船。” “其实事情都很顺利。”令狐玄道:“汪大人当然不知道这两艘船背后的主人是我,船上的水手当然也是我们的人。他在杭州暗中又雇佣了一批保镖,既要熟悉水性还能骁勇善战,这样的水手在杭州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多,而且杭州虎神堂的姜爷与鄙人交情不错,每年我与姜爷都要小醉两场,他甚至时常去往太湖小住几日,知识知晓此事的人凤毛麟角而已!” 周烈骇然变色,吃惊道:“你们原来!”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太湖盗与虎神堂既然私下有交情,为何上次你们却要抢夺虎神堂的船?”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后背生寒,隐隐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我明白了,原来原来从一开始就是圈套。” “哦?” “钱家和万俟两家在杭州虎神堂雇佣商船开始,你们就设下了圈套。”周烈苦笑道:“你们将船雇给那两家,然后派人在海上等着商船经过,出手劫掠,看似剑拨弩张,但最后双方却没有死一个人,只有那个姓乔的!” “虎神堂乔思罗。”令狐玄提醒道:“乔兄弟是姜爷的心腹,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我与姜爷有交情的人。乔兄弟义薄云天,布局谋划,他参与其中,为了取信你们,他本是要献出一条手臂,不过我们坚持只需要两根手指。”叹道:“为了计划顺利实施,乔兄弟牺牲不小。” “两根手指换取三艘战船和辽东水师几百条人命,那比黄金还值钱。”周烈嘲讽道:“你们故意演戏给那两个蠢货看,让他们相信商船确实是被海寇劫掠。” 令狐玄笑道:“其实换做任何人,恐怕都难以怀疑。如果辽东那边不相信,又怎会是个下引蛇出洞的计谋?商船被劫掠,汪兴朝那边肯定不会坐视不顾,他必须要保障海上商道的畅通,就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看着周烈道:“而唯一能够解决问题的人,就只能是周将军了。” “你们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辽东水军?” “所谓的海寇不解决,辽东那边寝食难安。”令狐玄道:“同样的道理,周将军的辽东水军如果不解决,对我们来说同样是大问题。你们设下引蛇出洞的圈套,要利用两艘商船引出我们,然后将之捕杀,我们自然也可以将计就计,让将军的战船自己露面。” 周烈摇摇头,神情黯然。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本以为辽东水师是猎人,要捕食猎物,可最后猎人却成了猎物。 辽东那边的谋划,全都在令狐玄的设计之中,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场棋局令狐玄是棋手,而辽东那边甚至都没有对弈之人,无论汪兴朝还是自己,都成为令狐玄棋盘上的棋子而已。 汪恒在两条商船上安插了辽东水兵,以为混在水手中不易被发现,可是除了这些水兵,其他的全都是令狐玄的人,一袋子白米里面出现几颗老鼠屎,傻子也能看出来。 想到这里,周烈甚至觉得脸上发烫。 这简直是丢人到家的事情。 他现在当然知道,进入火油区之前,商船的火光突然熄灭,随后隐隐听到厮杀声,这并不是商船与敌船厮杀,而是商船上的水手们等到时机,出手制服船上的辽东水兵,而水兵自然不甘束手就擒,双方搏斗起来。 水兵虽然骁勇,但一船人都是敌人,自然是寡不敌众,都被制服。 此后战船为了增援商船上的姜图等人,也就被引入了洒下火油的海域,对方借助东南风,正好使出了火攻之计,这才导致水军大败。 知道前因后果,汪恒却是在无话可说。 从头至尾,对方都是精心部署,水师这边焉有不败之理? “岛主,船已经备好,可以随时使用。”手下人过来在门外禀报一声。 令狐玄点点头,挥手令人退下,这才向周烈道:“将军是否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我是为将军的安危着想。”令狐玄叹道:“我知道将军为人正直清廉,与辽东军那帮将官格格不入,而且因为耿直进言,甚至得罪过他们中的一些人。”顿了顿,拿起酒坛,给周烈再次斟满酒,道:“将军这次损失惨重,若是回去,不知?” “你是以为他们会向大将军进言,治我兵败之罪?”周烈倒是满不在意,道:“既然战败,自然由大将军处置,生死我又岂会在意?” 令狐玄想了一下,才道:“既然如此,将军先回去。你手下的将士我也会安排他们尽快返回。不过这场大火,肯定有不少弟兄葬身大海,两军交战,你死我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烧伤的兄弟,我们这边会给他们治疗,将军不用担心。” “你说什么?”周烈诧异道:“你你的意思是?” “火势虽大,但海面上的火油有限,烧不了多久。”令狐玄解释道:“将军麾下的将士都擅长水性,应该有不少人可以潜水避火!”缓缓起身道:“附近有船等候,我已经吩咐过,会尽力救援。” 周烈怔了一下,他当然知道两军厮杀肯定不存在手下留情,今晚水军是败家,如果反过来,水军官兵肯定也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 水火无情,他本以为大火过后,埋伏在火场周围的海寇肯定会再次杀出,将存活下来的落水官兵诛杀干净,到最后不敢是被大火烧死,被水淹死,还是被海寇杀死,那数百精锐水兵兄弟肯定没有几人能活下来。 但听到令狐玄此番言语,心中升起希望。 虽然见惯了生死,也知道两军对阵必然会死很多人,但想到那些弟兄还有生存的希望,心中有些激动,问道:“令狐玄,你你当真下令要救他们?” “也许日后抵挡渤海水军就是他们,为何不救?”令狐玄道:“火烧战船,是为了削弱辽东军,救他们,是为了大唐,这并不矛盾。”抬手道:“将军既然要走,我送你,请!” 周烈用一种复杂的表情看着令狐玄,犹豫了一下,终是率先出舱。 两人到了船尾甲板上,却见到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除了之前跟着周烈从火场出来的三名部下,还有姜图等被船上水手制服的水兵们,这时候见到周烈出现,姜图和身后水兵都是跪倒在地。 “将军,卑职卑职无能!”姜图显然已经从那三名部将口中了解了情况,愧疚道。 周烈见姜图等人果然并无大碍,不由回头看过去,却发现令狐玄并没有跟着走出舱,不见踪迹。 “周将军,船已经备好,船上有干粮和清水,足够你们所需。”一名水手上前来,拱手道。 周烈微微颔首,向姜图吩咐道:“你挑选六个人和我们一起先走,剩下的人不用着急,这边会安排他们返回辽东。”想了一下,回头朝向船舱,拱手道:“令狐玄,这份人情我记着,他日我若擒获你,也会给你留条性命。” 船舱之内,令狐玄唇角泛起一丝浅笑,走到舱内的一扇小窗边,背负双手,极目远望。 好一阵子过后,一名部下进来,恭敬道:“岛主,他们已经走了,真的真的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令狐玄却并不言语,只是望着窗外,目光深邃,那双眼睛似乎穿过黑夜,洞穿一切。  正文 第一三四零章 寒屋藏娇 广宁城东南角有一片竹林,竹林附近有一处小私塾,不过早已经荒废。 当年萤草堂一案,牵连到了许多的读书人,不少都被下狱,即使逃过牢狱之灾,也在官府备有案卷,断了仕途之路,许多文人无可奈何之下,好一些的给人当账房文书讨生活,有些则是流落到其他地方谋生,混的差的则是卖字画为生。 也有一些年纪大还存有威望的老先生,桃李众多,有些还在官府任职,稍微照顾一下,还能在私塾教学谋生。 竹林边的这处小私塾就曾是这样的情况,因为老先生在官府中有弟子,又不便直接出面,所以暗中让一些世家大族出了一点银子,修了一处小私塾,给周围的孩子们教学。 不过老先生过世之后,这处私塾也就荒废,更加上颇有些偏僻,也就无人问津。 天黑的时候,一辆马车悄无声息来到了私塾,赶车的在篱笆围成的围栏外停下,起身过去掀开车帘子,一人从车厢内出来,先是看了院落一眼,这才下了车,那车夫也不停留,等那人下车之后,催马便走。 来人穿着间色粗布长裙,上衫宽袖,腰间系着一条灰色的带子,显得腰身很窄,这是民间妇人最寻常的打扮,不过穿在此人身上,却勾勒的十分诱人,显得腰肢更细,腴臀更为饱满圆沃,身形宛若葫芦般,走动之间,腰肢款摆,带着腴臀如同风中柳枝般左右轻败,端庄之中自带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风流,令人赏心悦目。 这人却正是朱雀梁陌影。 左右看了看,这才缓步走到院门前,她姿态端庄,走路时候不紧不慢,推开枯藤编织撑得院门,环绕着一圈都是围着篱笆做成的围墙,院内有一口井,三间小屋,居中稍微宽阔一些,显然是当初用来教学的学堂,右边屋外堆着柴火,一看就是刚刚堆砌起来不久,屋顶有烟囱,那自然是厨房。 周围的篱笆上都爬满了青藤,夜色之下,幽静异常,还真有几分乡野小院的味道。 朱雀此时却已经看到门前站着一道身影,走过去之时,那边已经迎上来,熟悉的声音响起:“影姨,委屈了。”却正是秦逍。 秦逍打扮也十分简单,似乎是为了不引起人注意,所以医生粗布衣衫,乍一看去,倒像是农家的小伙子,含笑走上来,道:“本来要亲自去接你,不过城里有不少人认识我,为了不显眼,所以安排亲信过去,他守口如瓶,应以不用担心会走漏消息。”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朱雀轻步走向中间的屋子,边走边问道:“等了很久吗?” 秦逍摇头道:“也没有多久,天黑之前先带了两个人过来,也都是心腹之人,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所以人不多,我和他们两个一起打扫了一下这边。” 朱雀有些意外,诧异道:“你亲自打扫?” “其实这里事先已经收拾过,该备的所需物品也都备齐。”秦逍笑了一笑,吩咐道:“我令人找寻一处偏僻之所,告知是女人所居,差点闹出笑话。” 朱雀疑惑道:“什么意思?”说话间,已经走进屋内,见到屋里点着一盏有灯,桌椅俱全,虽然简单,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无力甚至弥漫着一股檀香味道,却是在屋角的一张小案上放着一只小香炉,里面燃着檀香。 她心中倒是泛起一阵暖意。 秦逍准备的是十分妥善,而且很细心,这香炉肯定是专门为自己准备,他是龙锐军将军,诸事繁多,竟然还能想着这些小细节,亦可见确实是用了心思。 “他以为我是要金屋藏娇。”秦逍笑道:“所以找了一处十分豪阔的院子,我一瞧不对劲,告诉他越偏僻越不为人注意才好,说了好半天,他才明白我意思,最终找了这处地方。也因为如此,耽搁了两天。” 朱雀唇角泛起笑意,瞥了秦逍一眼,道:“金屋藏娇?他以为你要藏一个女人?” “不单是藏一个女人,还是嘿嘿!”秦逍没有继续说下去,抬手道:“影姨,这里虽然简陋,但一应俱全,而且清静,最近的人家也有好几里地,听说这里平时荒无人迹,没有谁过来打扰。本来我还想着这里是否太偏僻,白天还好,晚上你一个人在这里,黑灯瞎火,你一个人会不会害怕?不过又想着影姨是道门弟子,邪祟不敢靠近,而且影姨武功高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 “你费心了。”朱雀道:“这里很好。” 秦逍欢喜道:“影姨觉得这里可以住下?” “修道之人,本就不在意世俗之物。”朱雀轻步走到左首房门,秦逍急忙推开门,率先进去,点上油灯,回头道:“这里的被褥都是新的,影姨看看还缺什么。” 房间内有一张木床,铺了崭新的被褥,边上还有梳妆台,梳妆台上摆着不少物品,朱雀走过去,拿起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来看了一眼,忍不住笑道:“这是胭脂?” 秦逍挠了挠头,道:“其实我只是吩咐备好一切所需,宁多勿缺。不知道准备了胭脂。不过不过影姨天生丽质,若是涂上一些胭脂,应该应该更是美艳动人。” “我都这个年纪,哪来什么美艳动人。”朱雀好笑道:“道家弟子,哪有涂脂抹粉的?我出生至今,还不曾抹过胭脂。”放下胭脂,见到屋里还有衣柜,走过去打开,却见到里面折叠好了不少衣物,看向秦逍,秦逍解释道:“这都是为影姨准备的。” 朱雀疑惑道:“你怎知我衣裳尺寸?” “我用眼睛丈量的。”秦逍道:“影姨的身形尺寸,我大概知晓,应该都能合身。”目光不禁从朱雀胸脯扫过,心想外衫可以买,不过贴身的小衣和肚兜那些物事,自己自然不好帮忙。 朱雀幽幽道:“你倒是很细心。” “我会让人按时送来米粮。”秦逍道:“还有件事,要和影姨商量。不知道影姨要不要找个丫鬟过来作伴伺候?” 朱雀摇头道:“我是道家弟子,不是大户的夫人小姐,用不着那些。你安排的意境十分妥善,这里很好,很适合清修。”顿了一下,才问道:“你公务可忙完了?” 秦逍立时知道朱雀的意思。 两人有约在先,秦逍要抽出七天的时间前来接受朱雀的帮助,脱胎换骨,对武道大有裨益。 “影姨再等几天。”秦逍道:“辽东军进驻顺锦城,这几天都在注意那边接下来的动静,那边随时都可能有动作,我这边也要随时作出应对,所以还不能空出七天的时间。” 朱雀“哦”了一声,倒是淡定自若,道:“那等你空下来再说。” “影姨,我们可以先做些准备。”秦逍轻声道:“你觉得我应该事先要做哪些准备?” 朱雀一愣:“准备?”见秦逍一脸兴奋看着自己,倒有些尴尬,脸颊微红,道:“其实其实也不需要做什么太多的准备,你你多养足精神,保持保持体力充沛,那那也就差不多了。” “需不需要事先准备什么药材?”秦逍问道。 他寻思着朱雀精通医道,要配制药物帮助自己提升修为,所需的药材肯定都是珍贵无比,耗资肯定不小,影姨主动提出要帮自己提升武道修为,自己当然不能让她再破费,而且这一路过来,朱雀身上也不像是有银子的样子,大笔的花销她肯定是拿不出来,既然如此,自己事先准备好所需药材,这些日子自己继续忙公务,朱雀这边得到药材之后,可以提前配制。 朱雀也有些奇怪,心想要什么药材? 不过马上想到,连续七天,到时候肯定是损耗巨大的精力和体力,虽然秦逍年轻力壮,不过谁也不能保证能够连续七天依旧坚挺如枪,秦逍肯定是想着备些补药,到时候好补充精力。 “那个可以备一些。”朱雀修道之人,一直是清心寡欲,不过想到七日之约,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尴尬,不好直视秦逍,只是道:“不过你不用管,我来准备就好。” 秦逍心想朱雀知道药材的好坏,由她亲自准备自然更好,也不犹豫,去了几张银票递给朱雀道:“影姨,这是五千两银子,你先拿着,如果不够花,回头再和我说。” 朱雀更是诧异,见秦逍和颜悦色看着自己,犹豫一下,伸手接过,轻声道:“用不完再还给你。” 见朱雀收下,秦逍更是欢喜,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什么,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影姨,不是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到时候会不会损伤身体?” 他知道武道之路,讲的是循序渐进,其实突破太快,有时候并非什么好事,就好比自己从四品一跃升到六品,虽然是遭逢奇遇,不过根基不算扎实。 如果利用药材来提升修为,其中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小问题。 朱雀更是尴尬,轻声道:“谈不上损伤,以你的体质和身体,不会有太大问题,就算就算有些许损耗,很快也能恢复。而且而且不是一人受益,会互补,对你我都有好处。” 秦逍心想影姨是希望自己能够在武道上有大的突破,日后便可以帮她一起对付澹台悬夜,确实是对双方都有好处。  正文 第一三四一章 成年美酿 秦逍宽心之后,笑容舒展,问道:“影姨可用过晚饭?” “已经用过。”朱雀道:“你在这里忙了这么久,都没有用饭,是否?” 秦逍只以为朱雀要下逐客令,忙道:“那影姨早点休息,我先告辞,过几天再来看你。” 朱雀知道他误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边准备好了米粮,如果你愿意,我借花献佛,随便做了个菜,你在这边吃完再走。”见秦逍脸上显出诧异之色,平静道:“到了这边,一切都是靠你张罗照顾,我总是要表达一下谢意。” “影姨会做饭?” “我在岛上的时候,就专门给师尊做饭。”朱雀轻轻一笑,灯火之下,妍丽无比:“多少年了,厨艺应该不算太差。” 秦逍忍不住赞叹道:“影姨不但精通医道,而且擅长厨艺,以后谁若是娶了你,那可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说到这里,忽地意识到朱雀是道姑,虽说天师道似乎并不戒婚配,但以朱雀的身份和骨子里的傲气,只怕不屑于婚配之事。 朱雀倒是淡定从容,道:“那你等一等,我去看看。” “我帮你。”秦逍道:“反正也要人生火,我给你烧柴火。” 其实朱雀的七日之约,也是无奈之举。 她明白道尊过世之后,东极天斋目前的情况极其复杂,固然会有一部分天斋弟子会投靠澹台悬夜,但还有一部分人肯定茫然无措,如此情势下,要保住道尊辛苦创下的天斋,绝非易事。 而且自己现在的处境很不妙,澹台悬夜固然会倾尽全力追杀天斋中反抗的弟子,大先生那边是什么心思,也是难以琢磨。 要保住自己的性命甚至复兴东极天斋,自己的武道修为必须要尽快突破。 但要突入大天境,绝非易事,多少中天境穷极一生都无法达成这个目标,如果仅靠自己修行,即使天赋过人,要突入大天境,恐怕也是数年之后的事情,而她当然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 作为道尊首徒,她虽有一条捷径,但以前从未想过利用此捷径进入大天境,但形势逼人,事到如今,也由不得她再犹豫。 不过她心中也清楚,利用那条捷径虽然必有功效,而且秦逍也已经允诺,但心里却总是觉得有些别扭,觉得那条捷径不比寻常,绝不可像吃饭睡觉那般简单。 这几日她倒也想得清楚,到时候若想一切顺利,两人还是要有一些情感,至少在那之前,尽量多些交流。 她虽然多年来不屑于人情世故,更没有心思在意男女之间的情感,但这也并不代表她不知世事人情。 她很清楚,要让双方的情感有所加深,最有效的办法其实就是最简单的办法,那便是一起有居家生活的经历,就像寻常人家一般在一起粗茶淡饭,让双方的交往之中充满烟火气。 也正因如此,她才主动提出要为秦逍做饭。 否则以她的身份和冷傲的性情,除了道尊之外,她当然不可能为其他任何男人亲自下厨。 她只盼用这样的方法让两人的相处更融洽,也更充满人间烟火气,如此在之后那七日之中,才不至于太过尴尬和淡漠。 厨房里收拾得很干净,正如秦逍所言,柴米油盐具备,而且厨房里准备了数日所需的蔬菜,一只水桶里甚至养着几条用来食用的鲫鱼。 秦逍之前已经知道朱雀属于天师道,平常也是可以食用荤腥。 两人自京都一路来到东北,途中日夜相处,其实早已经很熟悉,这时候也不是太拘束,一起洗菜做饭,秦逍时不时观察朱雀,见她手脚利索,果然对下厨十分熟练。 两人倒也是配合默契,不到小半个时辰,朱雀便做了两素一荤,这厨房分前后堂,后面是厨房,前面却是用餐的地方,桌椅俱备,酒菜上桌,秦逍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夸赞道:“影姨,你这手艺天下无双,你要是开酒楼,其他酒楼都没生意了。” 朱雀走过来,瞧着秦逍的脸,嘴角泛起奇怪笑容,却是从身上取出一只手帕,走过来帮着秦逍擦拭了一下脸颊,轻笑道:“堂堂龙锐军大将军,下厨生火,还弄得一脸烟灰,这要是传出去,你这名声可就毁了。” 秦逍见她一片温柔,竟然帮自己擦灰尘,一时间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道:“影姨,这里有酒,咱们进城之后还没在一起好好坐坐,你若不累,一起喝几杯如何?” 朱雀倒也没有忸怩,在秦逍对面坐下,轻声道:“你对付着吃吧,等下次你过来,我自己去买菜,做几道真正的拿手小菜。” “我是修了什么造化,有如此福气。”秦逍叹道。 朱雀只是轻轻一笑,灯火之下,她肌肤白皙,脸颊饱满圆润,没有丝毫少女的青涩之气,成熟清美,虽然举止端庄,气质婉约,但那双眼睛天生妩媚,自带风情。 “影姨,你不是说在岛上一直以药材养生。”秦逍见得灯下的朱雀韵味十足,忍不住轻声道:“离开蓬莱岛,这边还能不能买到你需要的药材?若有需要,你尽管开口,你我之间不用客气。” 朱雀浅浅一笑,道:“你是害怕我没有药材养生,容易衰老?” “绝无此意。”秦逍立刻道:“再过十年二十年,影姨肯定也是这般美貌。” 朱雀轻叹道:“现在已经是人老珠黄,再过那些年,就成了老太婆,就像枯萎的树叶一般,凋零悲凉。” 秦逍心想看来朱雀对自己似乎并不是那么自信,其实用他的眼光来看,朱雀虽然年纪上成熟一些,但无论样貌还是身段那都是出类拔萃,即使年纪成熟,也只是增加了她内敛的气质,并没有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影响她的吸引力,就如同成年美酿,那是越品越有味道。 他不好就此话题说下去,想到什么,轻声问道:“影姨,你精通药理,我还真有一件事情想向你请教。” “何事?” “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药材。”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那种药材叫千夜曼罗!” 朱雀眉头一紧,眼中划过异色,但一闪而过,秦逍察言观色,自然看到,问道:“影姨听过?” “你怎知千夜曼罗?”朱雀镇定道。 秦逍自幼就受千夜曼罗之苦,后来又先后知道唐蓉和挛鞮可敦也同样中了千夜曼罗之毒,虽然知道这种毒出自大先生之手,但大先生是何方神圣,始终是一个大谜团。 他诸事缠身,有心要调查大先生的背景,但一来此事调查起来太过困难,二来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详加调查,只能暂时搁置。 不过对于大先生的身份,秦逍却始终想找到线索。 虽然修为进入中天境之后,千夜曼罗之毒再也没有发作过,但他知道这并不代表体内的千夜曼罗之毒就已经消失,他甚至担心长时间没有发作,等再次发作,症状只怕更加可怕。 解铃还须系铃人。 要彻底清除自己体内之毒,就必须找到大先生。 而且他也明白,自己体内之毒,很可能与自己的身世有关,无论是为了清除剧毒还是查清自己的身世,迟早都要找到大先生。 其实这些时日,他心中就几次动过念头,想要请教朱雀。 朱雀十一岁的时候,就掌握了数百种药材的药性,秦逍自然是叹为观止,也正是自那时候开始,便想着朱雀既然对药材如数家珍,却不知是否对千夜曼罗也有了解。 秦逍在西陵的时候,便从白静斋口中偷听得知千夜曼罗的来历。 千夜曼罗生于极西之地大雪山,本来只能在大雪山生存,无法在其他地方养殖,但后来却有人利用特殊方法从大雪山带走千夜曼罗,甚至培植成功,而白静斋当时更是极其肯定断言,当今天下,唯有大先生有此能耐。 秦逍不知道白静斋是如何知道大先生的存在,亦不知道白静斋是如何知道大先生是唯一培植千夜曼罗的人,但此后发生的诸多事情可以证实,白静斋所言只怕不假。 千夜曼罗是由谁从大雪山带到中原,已经无法得知,但大先生却是如今唯一能够培植千夜曼罗的人。 如果朱雀知晓千夜曼罗的存在,甚至能够有千夜曼罗在中原之地的线索,那么就很可能一次去追查到大先生的背景。 虽然秦逍觉得朱雀知道此事的希望不大,但今日气氛甚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待见得朱雀的反应,分明知晓千夜曼罗的存在,秦逍心中顿时振奋起来,暗想若能从朱雀这里得到线索,那实在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不过他自然不想让朱雀知道自己中了千夜曼罗之毒,虽然想从朱雀口中探知千夜曼罗的线索,但他没有忘记朱雀毕竟是东极天斋的人,有许多事情还是尽量不要让朱雀知道,多少还是要保留一些。 “我在西陵听人提及过。”秦逍心想这事儿肯定不能牵扯到唐蓉甚至挛鞮可敦身上,面不改色,轻声道:“当时和那人喝酒聊天,我一时兴起,询问他天下有哪些剧毒药材,他就提到了千夜曼罗。这名字很好听,但剧毒无比,所以记得清楚。”见朱雀盯着自己眼睛,加了一句道:“不过我在药铺里却从未见过这种药材。” “提及千夜曼罗的人,又是谁?”朱雀神色却是变得严肃起来。 秦逍道:“影姨应该不认识,他姓白,叫白静斋。本来是宇文家设在兀陀那边的商铺掌柜,宇文家对她很是新人其中,但此人却狼子野心,跟随李陀在西陵作乱。我曾经在宇文家待过,所以见过他。”  正文 第一三四二章 问罪 朱雀蹙眉道:“白静斋?” “影姨认识?” “不认识。”朱雀摇摇头:“此人可告诉你他是如何知道千夜曼罗的存在?” 秦逍道:“他提及千夜曼罗的时候,我觉得名字好听,问他这种药材到底有些什么用处。他只说这种药材稀世罕见,并不好找,还说如果真的找到这种药材,那是价值千金。我听他说的玄乎,后来遇到几处药铺,还专门问过,可是药铺非但没有这种药材,甚至那些药铺掌柜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朱雀淡淡道:“这并不意外。白静斋说的也没有错,千夜曼罗稀世罕见,它并非产自中原,最早生于极西大雪山,在中原并不为人所知。” 秦逍一听,确定朱雀知道千夜曼罗的源起,心中振奋,立刻问道:“那它可传入中原?” 朱雀从容淡定道:“千夜曼罗无法离开大雪山,否则无法生存。” “影姨,你的意思是?” “所以按照常理,千夜曼罗只能在大雪山生存,不可能传入中原。”朱雀道。 “如果不按常理呢?” 朱雀淡淡一笑,道:“那就无法得知了。除非有人能想到特殊的办法,能让千夜曼罗离开大雪山之后还能继续培植生存。大千世界,万物有灵,无论是动物还是草木,都有自己的生存习性。与人不同,人对环境的适应最是迅速,但草木之类却十分脆弱,要改变它们的生存习性绝非短时间内能够完成。岛上有藏书库,其中有诸多的药理经典,有些还是从西域传过来,我记得其中一本药经之中就记载过千夜曼罗的传说。” “影姨可亲眼见过?” “我自幼在岛上生活,离岛很少,自然更不可能前往大雪山。”朱雀摇头道:“千夜曼罗生长在大雪山,没有去过那里,自然不曾见过。” 秦逍闻言,顿时有些失望。 “白静斋难道告诉过你,千夜曼罗已经传入中原?”朱雀神情淡定,美眸如水看着秦逍问道。 秦逍摇摇头,心想如果让朱雀知道自己对千夜曼罗了解太多,反倒会让对方生疑心。 “以后你若知道千夜曼罗的下落,可以告诉我一声。”朱雀轻轻一笑:“其实我对这种传说中的稀罕药材也很感兴趣,如能亲眼见到,倒可以花心思研究一番。” 秦逍心想我是想向你请教,你反过头来让我提供千夜曼罗的线索,这就有些滑稽了。 吃过饭后,秦逍也不好多留,辞别朱雀,离开了小私塾。 不过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趁夜色径自来到了当铺。 回到广宁已经数日,本来第一时间就应该来探望蓉姐姐,但回来处理的事情较多,没能抽出时间,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耽搁了。 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当铺里的人已经认识秦逍,打开那道暗门,秦逍进到内室,熟悉的幽香沁人心脾。 他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中,径自饶过那面屏风,见到一身长裙的唐蓉正盘膝坐在岸边,手边堆着一些文函,还有几只小竹筒,手里拿着毛笔正在写着什么。 灯火之下,唐蓉因为执笔书写,身体微微前倾,那雪白的颈脖修长如玉,宛若天鹅一般,饱满的酥胸挤压在案边,丰硕腴沃,几乎是搁在了桌子上,侧脸的线条流畅精致,令人赏心悦目。 秦逍知道这当铺里每日里都有大量的情报往来,唐蓉要处理这些情报,也是十分的忙碌。 见着灯火下美人如玉,宛若熟透了的蜜桃儿一般,秦逍恨不得立时上前抱住咬上两口,不过还是控制自己的情绪,走到唐蓉对面坐下。 唐蓉微抬眼皮,瞧见秦逍,秦逍本以为这么长时间不见,自己忽然出现在蓉姐姐面前,蓉姐姐肯定是欢喜得很,谁知蓉姐姐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写自己的东西,声音淡定:“来了?” 自作多情了。 秦逍有些尴尬,不知道蓉姐姐怎会是这样的态度,只能道:“好姐姐,你在忙啊?” “嗯。”唐蓉也不抬头,只是道:“你要喝茶的话,自己倒。” 秦逍很少在唐蓉面前被这样冷待,隐隐觉得不对劲,小心翼翼问道:“蓉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 “怎么?要每天笑脸迎人吗?”唐蓉花容淡漠,甚至带着不快:“我这里很忙,你要看笑脸,会有很多人愿意对着你笑,你可以去找他们。” 秦逍愈发觉得不对,起身走到唐蓉边上,正想贴着唐蓉坐下,屁股还没搁下,唐蓉已经蹙眉道:“你做什么?你要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坐到对面去,否则我让人送你离开。” “蓉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秦逍小心翼翼道:“要是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 “秦将军误会了。你哪里会做错事。”唐蓉合上文函,道:“今天过来,可有什么指教?” 秦逍本来还想着许久不见,今晚肯定是要好好温存一番,可是唐荣这样的态度,让秦逍感觉自己的计划只怕要成泡影,尴尬一笑,道:“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怪我来晚了?蓉姐姐,我回到辽西,本想立刻来看你,可是事务缠身,我加快速度将那些事情处理完,便想着要过来好好陪陪你!” 唐蓉似笑非笑,道:“不敢当。对了,秦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没有过去看你,是我的不是。” “蓉姐姐,你这话说的我就汗颜了。”秦逍叹了口气,他知道蓉姐姐是个很有个性的人,温柔起来宛若春水,可是脾气上来也不好应付,只能乖乖到对面坐下。 唐蓉见秦逍苦着脸,这才放下毛笔,看着秦逍问道:“这次京都之行,你可真是辛苦了,独来独往,没人照顾,过得可好?” 秦逍忙道:“去的时候是一个人去,回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 “哦?”唐蓉眉头微微舒展,问道:“从京都带了多少人回来?” 秦逍想了一下,知道唐蓉情报灵通,自己这边的事情,这位美人姐姐只怕已经知道的不少,当下也不隐瞒,将进入京都之后的事情大致说了,包括手刃刑部尚书卢俊忠,再到与魏无涯联手欲图救出圣人,直到最后和朱雀一同离开京都,甚至在幽州与朱雀一起力挽狂澜,除了和小师姑单独相处差点擦枪走火之外,几乎没什么隐瞒。 至于和剑谷的关系,也粗略说了。 唐蓉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聆听,或许是觉得秦逍对自己还算坦白,中间起身给秦逍倒了杯茶。 “我带她来到了广宁,暂时安排一处隐蔽的住处落脚。”秦逍道:“澹台悬夜造反谋国,挟天子令天下,我觉着应该多找帮手,反抗澹台悬夜的人越多,日后才有机会铲除此贼。这位朱雀是天斋首徒,她可以聚集东极天斋的力量共同对付澹台悬夜,确实是值得拉拢的盟友。” 唐蓉凝视秦逍眼睛,终于开口问道:“朱雀长相如何?” “哦?”秦逍一怔,想不到自己说了这么多,蓉姐姐先不关心其他事情,却是对朱雀的样貌很感兴趣。 唐蓉淡淡道:“我听说朱雀是道尊首徒,也是天斋最美的女人,她现在已经三十五六,但年轻的时候,姿容无双,那时候只要是个男人见了她,就会被她的样貌迷住而无法自拔。” “蓉姐姐,你也知道她?” “道尊是天下少有的大宗师,他门下的弟子,我们自然是有所了解。”唐蓉道:“她现在虽然不再年轻,但应该美貌还在,你见过她,觉得她的样貌如何?” 秦逍笑道:“应该是风韵犹在吧。不过比起蓉姐姐,那还是相差太多。” “哦?”唐蓉却是冷笑一声,道:“你心里真的这样想?我看未必吧。”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秦逍眼睛,问道:“你实话实说,你在京都救她出宫,还带着她一起来东北,仅仅是为了拉拢她一起对付澹台悬夜,可有其他的目的?” 秦逍忙道:“当然没有。蓉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难道在你心里,我我还会对她有什么其他想法?” “你心里怎么想,我可不知道。”唐蓉道:“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酒是越陈越香,女人越是成熟,才越有吸引人的味道。朱雀年轻时候貌若仙子,即使如今青春逝去,想必如今依旧是风韵过人,至少吸引男人的本事还没有消失。你和她从京都一起回来,孤男寡女朝夕相处,难道你就真的没有任何想法?”盯住秦逍,显出凶狠之色:“老实招供!” 秦逍这时候终于明白,唐蓉为何今日的反应不对劲。 毫无疑问,美人姐姐显然已经知道自己带了一个女人回东北,甚至知道那个女人就是朱雀,所以疑心自己和朱雀孤男寡女在一起这么久,其中有说不清的关系。 秦逍心中感叹,蓉姐姐这边的情报,确实是恐怖的吓人。 不过他有些郁闷,如果自己真的和朱雀有什么,蓉姐姐是这样冷待自己倒也罢了,关键是自己根本没有做什么,这可是受了不白之冤。 正文 第一三四二章 哭腔 秦逍一本正经道:“蓉姐姐,你说的想法是指什么?” 唐蓉狠狠剜了秦逍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什么德行难道我不知?一个美貌女人在身边,你哼,你就一点不动心?” “蓉姐姐的意思是,我想和她上床?”秦逍捧着脸,道:“你怎能有这样的疑心?我哎,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唐蓉见他模样,心中好笑,道:“我如果是男人,说不定都动心,更何况你。” “那你太小瞧我了。”秦逍道:“我是该动心的时候会动心,就像对姐姐你,可是不该动心的时候,绝不会乱来。” 唐蓉道:“那好,我问你,她和你到东北,除了要找个隐蔽的地方练功,就没有别的事情?你想好了再说,要是骗我,我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 秦逍想了一下,终是压低声音道:“那我告诉你,你可要保守秘密。” “嗯。” “其实朱雀还有一个想法。”秦逍低声道:“她想帮我突破修为。她有一种特别的办法,能够让武道修为进展神速,而且对双方都有好处。” 唐蓉咬了一下嘴唇,才问道:“那你答应了?” “天大的好事,怎能不答应?”秦逍立刻道:“蓉姐姐,她可是道尊首徒,手段不凡,若能利用她提升自己的武道修为,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我要是拒绝,岂不是傻子?” 唐蓉咬牙道:“不错,对你来说,那那当然是天大的美事,你是求之不得。” “说实在话,我很期盼。”秦逍感慨道:“不过现在手头上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抽出时间来,要等一等再说。” “我还以为你急不可耐。”唐蓉没好气道:“有这么美的事情,你就该好好好好养身体,不用再找我。”没等秦逍多说,起身来,道:“我身子不舒服,先去歇息了,你自己走吧。”丢下一脸茫然的秦逍,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寝室。 秦逍看着唐蓉离开,一脸错愕,心想自己遇上这么大的好事,如果换做从前,蓉姐姐肯定会为自己感到高兴,怎么说着说着,美人姐姐竟然生起气来。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难以猜测,现在看来,确实如此。 他扫了桌上一眼,见到唐蓉竟然没有收拾桌上的情报,也不知道是因为生气忘记了,还是真的对自己没有防备,瞧见大部分的情报都已经整理好,不过进来只是她正在写的东西还在桌上,犹豫了一下,向寝室门那边看了一眼,终是伸手拿过那张写好的文函,只看了一眼,脸色微变。 这上面竟然是一道极为重要的情报。 文函上清楚写明,辽东水师三艘战船在海上伏击海寇,却反过来中了埋伏,三艘战船竟然尽数被摧毁,水兵损伤也很严重,但那股海寇却没有对水师官兵赶尽杀绝,而是救援了落水的官兵,甚至给了船只让他们返回辽东。 情报十分精要简洁,秦逍知道辽东水师统领周烈是辽东军那边为数不多的刚直战将,擅长水战,竟然遭遇如此惨烈的大败,还真是匪夷所思,但情报上却并没有提及周烈是生是死。 他放好文函,心中震惊之余,却不无欢喜。 毫无疑问,辽东水军造次惨败,对龙锐军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瞬间也能猜到,辽东水军出兵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歼灭海寇,疏通被切断的海上商道,但这一场大败过后,辽东水军想要恢复元气,根本不是一年半载能够达到,也就是说,辽东军已经无力再打开海上道路,海上的商道也几乎彻底被封锁。 水陆两处商道被封锁,这正是秦逍和龙锐军想要看到的结果。 如此一来,阜城贸易场也就形同虚设,立时就能从繁华之中跌落谷底,如果正常贸易,阜城贸易场将没有任何实力与黑山贸易场进行竞争。 虽然不能说阜城贸易场就此荒废,毕竟东北其他三郡也还有不少物资能够与北方诸部贸易,但没有了最受草原人欢迎的丝绸瓷器等畅销物资,阜城贸易场的贸易量不但会断崖式下跌,而且再也不可能拥有从前那般丰厚的利润。 东北诸郡的良田都被辽东系将领跑马圈地占据,这些将领所占有的土地当然不可能向官府缴纳赋税,拥有自家田地的百姓虽然要缴纳赋税,但田薄利少,缴纳太少不足以维持辽东军庞大的官僚和军队的开支,缴纳太多承受不起,很容易造成民变,所以辽东军的一项重要财政来源便是阜城贸易城。 阜城贸易城一旦被摧毁,明面上打击的只是那些商贾,但实际上却是对辽东军造成沉重的打击。 这份情报显然是刚刚送到当铺不久,唐蓉尚在整理,不过秦逍却是相信当铺的能耐,知道这份情报的准确性应该极高。 虽然他无法确定那股海寇背后到底是谁,但心中却也有了大致的推测,心知那股海寇即使不是龙锐军同一阵线,但却绝对是辽东军的敌人,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那股海寇也就自然而然在实际上成为龙锐军的盟友。 海上商道一直是秦逍的一块心病,不能彻底斩断辽东军的商贸财源,这总让秦逍心里不舒坦,如今达成这个目的,他心头倒是一阵畅快。 他再次看了寝室一眼,没有再犹豫,起身来,缓步靠近卧室,走到门前,发现房门还是虚掩着,秦逍轻轻推开,侧身闪了进去,回手关上门。 卧室之内一片昏黑,空气中弥漫着清幽的淡香,并无点灯。 不过秦逍的目力惊人,在这昏暗之中,还是能够依稀看得清楚,而且这卧室他又不是头一遭进来,颇为熟悉,轻步走过去,走到桌边,点亮了油灯,这才扭头看向蓉姐姐那边。 松软的榻上,美人姐姐一身长裙侧卧着,衣裳下面是成熟女子的动人曲线。 蓉姐姐显然知道秦逍进来,也不理会,更不转身回头,身体微微蜷缩,两条长腿蜷起,秦逍看在眼里,目光在美人姐姐曼妙浮凸的身体上扫过,那一双白皙的玉足探出罗裙,足型优美圆润,足趾纤巧秀气,玲珑精致,宛若这世间最极品的玉器。 秦逍想到进京之前,自己就曾在这卧室之内好好把玩过这双玉足,心中顿时一片荡漾。 尔后是腿部的曲线,虽然在罗裙下,却还是能够看得清晰,一路上扬,到臀侧陡然隆起,曲线流畅而丰盈,腰肢处却又突然收缩,秦逍心中感叹,果然是浮凸有致曲线曼妙的极品身段,他心中荡漾,想到了这具曼妙身体给自己带来的兴奋和快乐,不自禁轻步走过去,先是脱下了自己的鞋子,又轻手轻脚地脱下衣衫,只留一件贴身小裤,厚着脸皮坐在床边,侧身躺下,一只手已经伸过去,便要环住美人姐姐的腰肢。 唐蓉有了察觉,立刻抬手,打开秦逍要过去抱住他的手臂,没好气道:“走,赶紧滚,不要你在这里。” “久别胜新婚。”秦逍知道这个时候若是不厚着脸皮,那就真的是不配做男人,硬是去抱住了姐姐的腰肢,张口道:“好姐姐,我这阵子日夜思念,恨不得飞回来抱着你,你怎能拒人千里之外?” “秦秦逍,你要用强吗?”美人姐姐扭动身子挣扎,腴臀摆动,贴着秦逍,更是让秦逍天雷地火,“我不要你碰,你赶紧走开!” 秦逍悠然道:“不走,打死我也不走。” “没皮没脸。”唐蓉咬住嘴唇,却感觉秦逍那只手突然上移,一把抓住了她的柔弱之处,喉咙里不自禁嗯了一声,气恼道:“你不走,我走。”倔强地爬起身,便要跨过秦逍下床,秦逍却是探手抓住她手腕,脚下一勾,美人姐姐“哎哟”一声,站立不稳,又被秦逍手臂一扯,整个人已经压在了秦逍的身上。 女上男下,两双眼眸子对视。 美人姐姐立时嗅到了秦逍身上的男性气息,腰肢也已经被他双臂紧紧抱住,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脸颊顿时火烧火燎,目光也渐渐迷离,身子软绵绵的,有气无力道:“你你放开我!” 秦逍却是微抬头,轻轻吻在美人姐姐的脸颊上,皮肤细腻,幽香扑鼻。 “好姐姐,无论你心里有什么不舒坦,待会儿我肯定让你舒舒服服。”秦逍贴着美人姐姐耳边道:“等办完事情,你想打想骂都由你,现在说什么也是不能让你走。” 美人姐姐似乎并不屈服,抬手打在秦逍的胸膛,绵软无力,秦逍却已经顺势扯过被褥,盖住了两人,很快一双玲珑白皙的玉足从被子里探出来,但很快就被一双有力的大脚丫子勾了回去,但那只小脚又倔强地探出,骤然紧绷,脚背弯曲如弓,被褥之中,隐隐传出叹息之声,很快又传出带着哭腔的柔软声音:“别咬,你你个小混蛋,我恨恨死你了,哎哟!” 正文 第一三四四章 窥破玄机 天色破晓,天边隐隐泛起亮光。 不过身在内室的秦逍和美人姐姐却并不知晓,屋内的灯火还在闪烁,不过里面的灯油已经不多。 蜷缩在秦逍的怀中,美人姐姐甚至都懒得睁开眼睛,浑身上下无力,香汗珠子甚至还没有干下来。 被褥盖了半截身子,秀发凌乱,香肩显露,甚至胸口的一片雪腻也是若隐若现,但蓉姐姐甚至没力气拉扯一下被褥,连说话的力气似乎也已经消失。 她知道久别重逢,这小混蛋肯定是龙精虎猛。 但她没有想到这家伙就像是一头蛮牛,折腾起来就不知道停歇,一晚上换了花样折腾,还提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一开始蓉姐姐肯定是断然拒绝,但后来被折腾得没气力,只能任由她戏弄,绳子就像面团儿一样,被他翻来覆去换着姿势折腾,到最后实在是受不住,出手恳求才让这小混蛋有了怜香惜玉之心。 她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秦逍此刻也是心满意足。 如果说上次自己还有些节制,不敢太过分,毕竟蓉姐姐也是第一次,需要收敛一些,不能太放纵,这一次秦逍却是火力全开,将当初在甲字监学到的知识充分运用。 美人姐姐身段有多火辣销魂,皮肤有多细嫩,弹性有多好,浮凸有致到什么境界,秦逍这次是真正的感受到了。 “天应该快亮了!”美人姐姐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你是不是该走了?” 秦逍搂住蓉姐姐,正色道:“好姐姐,我虽然操劳过度,但却不是提裤子就不认人。”忽地想到自己的裤子似乎还没穿上,却还继续道:“哪里有刚办完事就走的?要不我再陪你睡一会儿,恢复一下?” “你就是个小混蛋。”美人姐姐看他正义凛然样子,恼道:“那么用力,你你想害死人啊?” 秦逍哈哈一笑,轻声道:“和姐姐在一起的时候,浑身是劲,所以冲动了些。” “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是不是更冲动?”蓉姐姐没好气道:“你不是答应朱雀要帮她吗?那就多去她边上待着,少来烦我。” 秦逍道:“干嘛要在她身边待着?” “如此说来,你们相处已经到位,有了感情?”蓉姐姐似乎对这件事情十分计较,念念不忘:“果然很快,从京都回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不到二十天,就算在幽州耽搁,也不超过一个月,短短时间,你们倒是打的火热,难怪你答允她。” 秦逍有些迷糊道:“好姐姐,你是不是对我和她有约定很反对?这种好事,你干嘛反对?” “你!”蓉姐姐怒极,推开秦逍,猛地坐起身,却忘记自己尚未着衣,这一起身,丰沃雪白的酥胸乱颤,令人炫目,她脸颊一红,拉过被褥掩住,恼道:“那你现在就去她那里。” 秦逍知道女人一旦发起脾气,有时候真的没有道理可讲,只是今日过来之后,蓉姐姐似乎一直盯着朱雀的话题不放,隐隐察觉到什么,问道:“蓉姐姐,你是不是认识她?” “哦?”蓉姐姐一怔,此时也意识到什么,晓得自己今日一反常态,这小混蛋恐怕看出什么端倪来,勉强镇静下来,道:“不认识,我怎会认识她?” 她对朱雀异常了解,前两日朱雀找过来,蓉姐姐虽然心中也欢喜,但却对朱雀还是存有警惕之心,待得听朱雀说已经有了突破境界的办法,还说秦逍已经答应帮忙,这让蓉姐姐心头却是很不舒服。 她与朱雀是同门师姐妹,不但对朱雀很了解,对东极天斋更是了解。 蓬莱岛上虽然也有女仆,甚至有部分弟子还有家眷生活在岛上,但天斋却只有两位女门徒,除了朱雀便是她。 道尊对这两名弟子自然也是颇有偏爱,毕竟当年都是貌若天仙的少女,道尊当然会宠爱一些,也正因如此,在一些奇门技巧方面,道尊对两人传授的也是多一些。 蓉姐姐虽然因为当年盗经之事,被废了武功,自此之后再也无法练功,但她却是知道天斋有一门极诡异的武学,若是有朝一日达到六品境,始终无法突入大天境,大可以利用此道促成境界的突破。 而那门武学,只适合女子来用。 道尊当年饮酒过量,一时兴起,便向两名女门徒透露了这门武学,倒也不是真让两人去走这条路,只是给两人留个后路,一旦真的无法突破,大可以考虑这条道路。 虽然蓉姐姐并没有亲眼见过那门武学,但却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次朱雀过来,提及突破武道之事,更声称秦逍已经答应帮忙,这让蓉姐姐大感意外。 其实她心里明白,如此隐秘之事,朱雀告知自己,无非是向自己显示坦诚,存心拉拢自己。 毕竟道尊已死,天斋分崩离析,没有了道尊这棵参天大树做依靠,天斋弟子都有各自的考虑,朱雀势单力孤,自然是要竭力拉拢天斋其他弟子。 不过朱雀并不知道唐蓉与秦逍之间的亲密关系,更不可能知道两人有了夫妻之实,这事儿听在蓉姐姐的耳中,自然是大感震惊,心中当然也是异常恼怒。 今日秦逍竟然毫无愧色地提及此事,甚至显得十分兴奋,似乎并不在意蓉姐姐的心情,这让蓉姐姐更是怒不可遏。 她并不反对朱雀利用那条道路突入大天境,但朱雀却偏偏找上秦逍,而秦逍欣然允诺,这让蓉姐姐如何能够接受。 秦逍此时却是一脸狐疑道:“真不认识?那你为何不愿意她帮我?” “这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谁爱帮你谁帮你。”蓉姐姐道:“她爱帮你,你就找她去。” 秦逍叹道:“可是时候未到啊。不过我已经给了她银子,她会自己去采购药材,然后配制灵丹妙药,现在就算去找她,药材也没有配好啊。” 唐蓉一怔,蹙眉道:“什么配药?” “提升修为啊!”秦逍耐心道:“你有所不知,她不但武功了得,而且精通药理。虽然年纪不小,但一直服用自己配制的药物,这才让她能够保持青春。蓉姐姐,我不是要夸她,不过她的药物确实很有用,保养的极好!”顿了一下,轻声道:“到时候我再找她要些保养的药物,你也可以服用。” “等一下。”唐蓉隐隐察觉这其中似乎有什么误会,看着秦逍眼睛问道:“你说她帮你提升修为,是是给你配药?” 秦逍奇道:“不然能怎样?她要对付澹台悬夜,只靠她自己肯定不成,所以希望我帮她。不过我的修为及不上澹台悬夜,她便主动提出要帮我提升修为。她可以配制出提升修为的药物,不过要花时间,而且到时候服用那些药物,肯定会有各种反应,所以她才让我腾出七天的时间,到时候可以安心利用她配制的药物增加修为。” “你们是这样提升修为?”唐蓉诧异道。 秦逍点头道:“当然。此等好事,我怎能拒绝?蓉姐姐,你是否担心她会用药物害我?其实我也想过,不过仔细想想,她真要害死我,对她能有什么好处?她最大的仇敌是澹台悬夜,只要我活着,无论是龙锐军还是我本人,肯定都会以剪除澹台悬夜这国贼为己任,这对她有好处,所以至少在目前来说,她只会与我联手,绝不会与我为敌。” 唐蓉狐疑打量秦逍一番,将信将疑,还是忍不住问:“那那她亲口对你说,要给你配药?” “不错!”秦逍正要点头,忽地想到什么,摇头道:“她倒没有直接说出来,不过意思我清楚。而且我说为了七日之约,先去准备些药材,她说亲自去准备,我给了她置办药材的银子,她也接了,没有拒绝。” 唐蓉美眸转动,见秦逍直直看着自己,忽地意识到什么,嘴角泛起一丝奇怪的笑意,道:“我懂了,原来如此!” “懂了?”秦逍纳闷道:“懂了什么?” 唐蓉却已经扭过身,手捂着朱唇,无法忍耐,“咯咯”娇笑起来,这一笑却是花枝招展,若隐若现的酥胸更是荡漾不止。 “好姐姐,你笑什么?”秦逍见得唐蓉侧身过去之后,琵琶般雪腻的玉背近在眼前,白得耀眼,忍不住凑近过去,从后面搂住,双手已经绕到前面,从下面托住那腴沃的胸脯,奇怪道:“这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吗?” 蓉姐姐冰雪聪明,当然已经猜到这中间是出了怎样的误会,却没有说破的意思,笑了好一阵子,才道:“没什么,我我就是为你高兴,有这么好的美事,当然是求之不得。”感觉到秦逍的手指捻着某处轻轻动作,身体再次酥软,脸颊潮红,靠在秦逍的身上,扭过头,媚眼如丝,咬了一下嘴唇,腻声道:“你你又使坏,逍弟,我我还想要一次!” 秦逍心中感慨,女人的心思变化真是阴晴不定,方才还要驱赶自己滚蛋,这会儿却是妩媚妖娆,竟然开口主动求欢,不过蓉姐姐好不容易主动提出一次,秦逍自然是二话不说,翻身压住,提枪上马。  正文 第一三四五章 军议 秦逍回到广宁之前,白玉楼等官员便已经商议,要为秦逍准备衙署。 龙锐军进驻广宁城之后,秦逍一开始在郡尉府办公,但宇文承朝担起郡尉的职责之后,秦逍立刻腾出来交给了宇文承朝,而郡守府自然是由白玉楼来居住。 虽然霍勉之为秋娘准备了一处宅院,但秦逍的衙署,在秦逍回到广宁城之前,尚未确定。 本来这边是在城中找了一处比较气派的大宅改造成将军府,但秦逍回来之后,见得宅院太过空阔,自己还真是用不上这么大地方,提议另找地方,众人本想着将军府要气派一些,但秦逍劝说众人如果将军衙署太过宏阔,反倒会让百姓觉得龙锐军开始奢靡,反倒没有什么好处。 最后在秦逍的坚持下,将军府设在了郡尉府附近的一处大宅里,比起之前的豪宅自然是逊色许多,不过秦逍却很满意,让人简单改造一下,过几日便可挂上将军府的门匾。 龙锐军既然坐镇辽西,秦逍是一军之主,这衙署还是需要设立,也是让军民都有主心骨。 衙署改造好之前,近日商议要务都是在宇文承朝的郡尉府。 这些日子,无论是白玉楼为首的文官还是宇文承朝为首的武将,手头上的事情都是不少。 白玉楼主持辽西的均田策推行,此事说起来简单,可是要推行到辽西各郡县村落,那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好在辽西诸县的县令都已经到位,清一色都是萤草堂的人,这些人对于均田策的内容自然是一清二楚,所以推行起来也算是比较顺利。 本来推行均田策最大的阻碍应该是辽西的士绅,所谓皇权不下县,如果地方士绅全都反对均田策的推行,那么上面就算制定的政令再完美,也无法具体实行下去。 好在秦逍拿下辽西之后,干脆利落地收回了辽东系将官圈占的土地,而且物归原主,虽然这样的措施有违秦逍本意,但这项政令施行之后,效果比预料之中的还要好,比起在辽西施行均田策,辽西世家豪绅更痛恨自己的田地被圈占,是以从上到下的士绅为了拿回以前属于自己的土地,对官府推行的均田策倒也是尽可能支持。 宇文承朝那边收编了两千辽西军,加上带过来的四五千兵马,要管着六七千兵马的训练。 虽说辽西军中的辽东系将领几乎被清扫一空,但慎重起见,宇文承朝还是对七千兵马进行了整编,他将广宁兵马分为七队,每一队由一名校尉统领,而两千辽西军则是被分编到了七队之中。 兵马虽然不多,但自上到下编制分明,井然有序。 陆小楼和姜啸春都是能骑善射,所以早被调到松阳草场协助顾白衣训练骑兵,赵胜泰和陈芝泰则都留在宇文承朝麾下效命,两人亦都是早被朝廷赐了校尉的将职,所以都领了一队兵马。 赵胜泰本就是青州军残部的将领,率领千人队,自然是轻而易举,而二当家赵胜泰当初落草为寇的时候,那也是带过一群小喽啰,带人冲锋陷阵的能耐也还是有的。 除此之外,宇文承朝用人不疑,原本广宁军的将官也有不少都被提拔任用,校尉褚华便是这批广宁将领的佼佼者,宇文承朝对他倒是十分器重。 秦逍从当铺离开回到郡尉府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一夜欢愉,虽然好了不少体力,但他六品修为,自然伤不到什么,反倒是神清气爽心情愉快。 到了郡尉府,见到宇文承朝,又让人找来了郡丞霍勉之和宋士廉两人,至于郡守白玉楼,一直在支持收缴世家被占良田以及推行均田策的事情,日理万机,秦逍倒是不去打扰他。 霍勉之对东北的情况十分熟悉,而且谋事周全,商议大事的时候,秦逍也希望能听到他的意见。 宋士廉本来只是受命前来协助秦逍清洗辽东军势力,谁料到后院起火,在此期间,京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大变,大理寺不少官员跑到东北来避难,这种时候,宋士廉和云禄等人自然也不好回京都。 宋士廉谋事谨慎,他是吏部的官员,对天下各州的官员情况了解比较多,辽东那边的将官在吏部也都有档案,宋士廉对那边的情况也颇为熟悉,所以秦逍也派人找来一起商议。 待得众人到齐,秦逍也不废话,开门见山,将自己在唐蓉那边看到的情报告知众人,众人听闻辽东水师惨遭大败,也都是惊讶,不过都意识到这对辽西是大大有利,都是欢喜。 “如此一来,辽东军的海上商道也被彻底切断。”宇文承朝颇有些兴奋,笑道:“他们想要靠阜城财源广进,现在看来是痴人说梦了。” 秦逍微微点头,道:“不过虽然切断他们的商道对我们大大有利,但压力也将是前所未有的。” “将军所言极是。”霍勉之肃然道:“咱们控制了商道,以后北方诸部要做贸易,就只能在黑山贸易场,我们的财政会得到极大的保障。可这也是虎口夺食,我们从老虎口中抢下肉来,他们无肉可食,只会让他们大为愤怒。常言道得好,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之前辽东军已经是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一下更是对我们恨之入骨。” “如果之前他们还能忍耐,到了现在的局面,无论他们想不想,都已经不能坐以待毙。”宋士廉抚须正色道:“将军,辽东水军的实力本就不强,据下官所知,能够用于作战的战船寥寥无几。这一次三艘主力战船被毁,他们在海上的作战力量几乎是荡然无存,即使还保有几条船,却已经无力出海作战。海上他们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优势,所以接下来只会在陆上作谋划。” 宇文承朝冷笑道:“拿不回海上的主动权,要继续贸易,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夺回榆关了。” “皇甫云昭已经进驻顺锦城,这几天一直没有大动作。”霍勉之缓缓道:“如果汪兴朝那边已经知道辽东水军战败的消息,接下来肯定会下令皇甫云昭有所动作。”神情凝重起来,看着秦逍道:“将军,现在已经是风雨欲来,不管汪兴朝想不想打,在他手下那些将领的要求下,近期肯定会有大动作。” 秦逍与宇文承朝对视一眼,才道:“辽东军有两万兵马,加上三郡的地方驻军,目前最多不到三万之众。不过他真要打过来,肯定也不会只顾头不顾腚,一定会留守兵马在后方守住老巢,所以我想过,他真要出兵,最终投入的兵马应该也不会超过两万人,甚至更少。” “将军说的不错。”霍勉之点头道:“辽东军其实在东北四郡都不得人心,玄菟郡山地众多,良田稀少,那倒也罢了,辽东郡却是良田无数,大部分都被辽东将领圈占,所以四郡之中,反倒是他们驻军的辽东郡对辽东军最是不满。前些年辽东郡屡次发生民变,汪兴朝都是痛下杀手,杀人无数,虽然平息了民乱,不过却也因此更让辽东郡的世家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顿了顿,才继续道:“这一点辽东军比谁都清楚,所以他们绝不敢倾巢而出,否则后方必然有变。” 宋士廉淡淡笑道:“如果现在辽东军开始招兵买马,即使能强募壮丁,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若他们真的如此,我倒是乐意见到。”宇文承朝道:“两军对阵,局势瞬息万变,不但要天时地利,更要人和。若是一群乌合之众上阵,士气低迷,一击即溃,反倒会影响主力作战。汪兴朝是久经沙场的老将,这一点应该很清楚。他真要和咱们打,依靠的也只能是手里的辽东主力。” 霍勉之看着秦逍道:“将军,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够牵制辽东军,让他们无法倾力出击。” “霍郡丞的意思是?” “上次三艘辽东军的商船被劫,这一次辽东水军惨败,如果不出意外,海寇肯定是同一股力量。”霍勉之道:“如果抢夺几艘商船还能说他们是海寇,这次能够让周烈惨败,那么这股力量可就不只是海寇那么简单了。下官觉着,那股力量似乎是有意要与辽东军为敌,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拉拢?可以先派人调查那股力量到底是什么来路,如果能和他们取得联系,自然是再好不过。” 宋士廉皱眉道:“霍大人,我倒担心这事儿会有些麻烦。辽东军虽然与我们为敌,但在名义上,他们还是镇守东北的边军,属于官军。那股海上力量劫掠商船,摧毁水军,虽然对我们大大有利,但这样的行径,足以被视为叛匪。我们如果与他们取得联系,甚至有瓜葛,会不会被视为官匪勾结?若是如此,辽东军又可以大做文章了。” 秦逍笑道:“宋大人所虑甚是、不过先不急,霍大人,你先说完。” “下官的意思,既然他们也与辽东军为敌,咱们就有机会暗中拉拢。”霍勉之道:“如果他们在长生港出没,一定会给辽东军带去巨大的压力,辽东军也自然会担心他们会袭击长生港甚至登陆,果真如此,那可就真是腹背受敌了。这样一来,辽东军就只能留驻更多的兵马,无法派出更多的兵力前来西部前线,这对咱们更是有利。” 秦逍叹道:“霍大人,你这样一说,我现在还真是有些背脊发凉。你说如果这次辽东水军不是大败而归,等我们与辽东军真的兵戎相见,在战场上厮杀之际,辽东水师却偷袭我们的后方,那岂不是大难临头?辽西海岸有宁化港,却没有一艘战船保护,如果辽东水军实力未损,完全可以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袭宁化港,自辽西南部登陆!”扫视众人,皱眉道:“我忽然觉得,如果没有一支水军保护我们的海域,要在东北立足,其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几人互相看了看,都是盯着秦逍。 “宋大人担心如果我们与那股海上力量联络,会被视为官匪勾结。”秦逍缓缓道:“可是如果我们能够说服他们,将他们招安,归顺朝廷,那我们是不是为朝廷立下了大功?黑山军可以招安,那股海寇当然也同样可以。如果他们真的归顺,将他们改造成水军!”唇角含笑,感慨道:“那可就真是两全其美了!” 正文 第一三四六章 自己的水军 秦逍当然知道辽东水师的惨败是太湖王令狐玄一手设计。 控制榆关之后,顾白衣就提醒过秦逍,北境十八坊一定会利用海上商道继续采购货物,事实也确实如此,辽东商贾一度以为可以从海上运输货物,但终究是被太湖王的人截击。 此前秦逍就已经从顾白衣的口中知道,要彻底斩断辽东军在海上的商道,最大的障碍就是辽东水军,所以必须先要解决这支海上利刃。 他虽然知道太湖王那边已经做了谋划,却想不到做的如此干脆利落。 不过这事儿他当然不好直接和手下这几人说,毕竟太湖军虽然实力极强,但终究只是民间的渔民,而辽东水师是正儿八经的大唐水军,民间渔民袭击大唐水军,在辽东军还没有被朝廷冠上叛军的帽子之前,那么太湖军反倒是袭击官兵的叛军了。 自己是龙锐军主将,却私下与袭击官军的海寇有交集,那是能做不能说的。 在场几人中,宇文承朝心里其实已经猜到几分,但自然也不会说破,立刻道:“将军,这倒是个好法子。黑山匪也曾啸聚一方,与官军交战多年,但最终却还是受朝廷招安,如今有了朝廷的编制,成为了正儿八经的帝国官兵。有了前面的经验,咱们当然可以寻求招安这股海寇。” “招安?”宋士廉眉头舒展开,笑道:“这倒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顿了一下,道:“不过该如何与他们取得联络?将军,如果当真能与他们取得联系,下官主动请缨,愿意前往游说他们归顺朝廷。” 三人都是看向他,倒是有些意外。 不过秦逍三人都是精明之辈,立时就明白宋士廉的心意。 宋士廉出身本就是官绅子弟,在京都为官多年,不但熟悉官场的人情世故,对于朝野局势也肯定比一般人敏感得多。 秦逍这次去往京都之前,大理寺以少卿关冲为首的众多官员从京都逃亡到东北,如此大事,当然是非同小可,毕竟如果不是京都出现天大的事情,也不可能有众多官员舍弃前程狼狈逃难。 关冲等人抵达东北之后,秦逍自然是妥善安置,而宋士廉和云禄等被派到东北办差的官员,当然也会向关冲等人仔细询问京都的情况。 京都风云变幻,血流成河,朝中官员风声鹤唳,这些状况宋士廉等人当然已经了解清楚。 大理寺遭受大难,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秦逍曾在大理寺待过,领着大理寺与刑部针锋相对。 京都掀起大案,刑部卢俊忠公报私仇,欲图对大理寺大开杀戒,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宋士廉很清楚,在京官员,但凡与秦逍有关系,定然会被刑部盯住,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秦逍在京都其实真正交往的官员不算太多,而宋士廉便是其中之一。 因为卫璧一案,秦逍不但救了卫夫人宋慧的性命,而且亲手斩杀了元凶卫璧,宋士廉感念于秦逍的恩德,自然与秦逍有了来往,虽然两人在京都的交往谈不上有多深,但在刑部的眼里,宋士廉肯定是与秦逍有交情的眼中钉。 宋士廉也幸好在京都掀起大案之时来到东北办差,躲过一劫,如果当时身在京都,几乎可以断定必会大难临头。 如今众多官员跑到东北避难,宋士廉和云禄等人也迟迟没有返回京都的打算,意思自然很清楚,这时候肯定是不想回京都自投罗网。 不过宋士廉虽然与秦逍有交情,但算不上是秦逍的嫡系,如果没有理由硬留在东北,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此刻主动提出愿意亲自去劝说海寇归顺,自然是想以此来向秦逍表达忠心,也是想为秦逍立下功劳,如果这事儿真的办成,宋士廉立有大功,留在东北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逍明白宋士廉的心意,心知宋士廉这样的官场故员,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能够比一般人更容易看准情势,做出最好的选择。 不过话说回来,宋士廉主动请缨,还真是正中秦逍的下怀。 自从知道辽东水军的存在之后,秦逍便意识到,东北四郡拥有漫长的海岸线,如果无法拥有一支控制海域的水上力量,对龙锐军来说始终是存有致命的弱点。 辽东军当初控有四郡,实力雄厚,即使如此,却也保留着东海水师这支力量,由此亦可见,拥有一支水上力量是必不可少。 当初江南之乱,太湖王的水军帮助秦逍扭转了局势,击溃王母叛军,保障了江南的稳定,如今又主动帮助龙锐军控制了海上力量,秦逍知道这一切与顾白衣肯定是有关系,而太湖军在实际上也成为了龙锐军最可靠的盟友。 不过太湖王终究只是民间力量,没有任何官衔在身,所以这两次在海上的动作,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打出旗号来。 秦逍知道,如果龙锐军要自己筹建一支水军,一切都需要从头开始,不但需要花费大笔的银子打造战船,而且还需要招募大批水军,如此耗费的军资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以龙锐军当前的实力,能养活现有的官兵已经很不容易,绝没有多余的军资去打造水师。 骑兵和水军是最耗费银子的两大兵种。 秦逍积极打造了黑山贸易场,道理其实很简单,他知道就算能够在地方上收取赋税,庞大的骑兵花销根本不只是收取的赋税所能够支撑,只有通过贸易场进行持续的贸易,从巨大的贸易利润中收取相对合适的商税,才有可能维持骑兵的存在。 他领兵出关的初衷,并非是为了谋略东北四郡,不过是希望在这片土地上能够打造出一支强大的骑兵军团,待得帝国收复西陵之时,这支骑兵军团便可派上大用场。 只不过现实却不似他想的那般简单。 无论龙锐军的目的是什么,在辽东军看来,一支骑兵军团在东北的土地上迅速强大起来,直接威胁到辽东军的存在,所以从一开始,辽东军就百般刁难。 练兵之初就遭受巨大的阻力,秦逍和手下众将士自然一下子彻底明白,除非将辽东军这股力量从东北清除,否则龙锐军要在东北训练骑兵的目的只能是痴人说梦。 此前秦逍只是想着能在东北花上数年时间练出一支骑兵军团,并没有考虑过水军,但如今他对东北的局势更加清晰,心中知晓,要保障龙锐军能够顺利在东北练兵,拥有一支水军力量必不可少。 按照常理,以龙锐军的实力,同时训练骑兵以及打造水兵,简直是痴心妄想,那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但太湖水军的存在,却是让秦逍意识到拥有一支水军并非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打造水军最大的耗费,一是打造战船,二是训练水兵,如果一切从头开始,这样的耗费自然是无底洞,龙锐军根本无法拿出银子填进去。 但太湖水军却完美地解决这两大问题。 太湖水军虽然没有辽东水军那般强大的战船,但胜在船只众多而灵活,而且令狐玄手下的能工巧匠众多,真要打造大型战船,对令狐玄来说其实也并非难事。 此外太湖渔民数万之众,几乎都是熟悉水性,从中挑选擅长水性的青壮编入水军,自然就能够轻易解决水兵兵源的问题,而且这些水兵现编现用,根本用不着花大量时间去训练。 现在存有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太湖王令狐玄是否答应出船出力来协助龙锐军组建水师。 秦逍知道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请顾白衣出手。 他相信一旦顾白衣出手,这件事情就有了六七成的把握。 待得令狐玄答应过后,那么下一步就是招安了。 到时候当然不能是直接去招安太湖军,甚至还要装作不知道那股海寇与太湖军有关系,而是以招安海寇的名义去招安海上那股力量,如此一来,自然需要派出一名合适的官员前往。 而眼下宋士廉主动请缨,可说是再合适不过。 宋士廉被朝廷派到东北,肩负的职责便是招安黑山匪,他是吏部的官员,奉旨招安,既然能对黑山匪进行招安,当然也有资格去招安海寇,所缺的不过是一道旨意而已。 对此秦逍倒是有了准备。 他在幽州扭转乾坤,阻止了幽州长史黄奎和太监孙皓的阴谋,甚至在孙皓手中获取了一份空白的圣旨,那道诏书上只盖有玉玺,却并无任何旨意,而拿刀空白的诏书,秦逍却是带回了东北,藏在自己手中。 秦逍心里很清楚,这份空白的诏书,看似没有任何旨意,似乎毫无用处,但实际上却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盖有玉玺的诏书,自然是童叟无欺的真正诏书,只要在上面填写合情合理的旨意,立马就能成为真正的诏书。 朝堂已经落入澹台悬夜之手,颁下的诏书其实都不是圣人的意思,而是伪诏,既然如此,秦逍在这边拿着盖有玉玺的空白诏书伪造一份圣旨,自然不会有任何心理压力。 只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轻易丢出那道杀手锏。 但是如果令狐玄真的同意协助组建水师,到时候那份诏书自然就能够起到大作用。  正文 第一三四七章 军阀世家 秦逍没有将底牌轻易亮出来,只是含笑点头道:“宋大人主动请缨,那是再好不过。”看向宇文承朝,问道:“宇文郡尉,你觉得要查清楚那股海寇的底细,该如何下手?” “他们是江湖势力。”宇文承朝倒是干脆的很,“如果让官府的人去调查,短时间内未必能有进展。江湖人做江湖事,属下倒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秦逍笑道:“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大家商议商议也就成熟了。” “将军可还记得星罗堂的崔满城?”宇文承朝问道。 秦逍自然是记得,龙锐军刚刚进驻广宁城之时,辽东幕僚房炜就想利用星罗堂在城中闹事,但星罗堂坐堂大爷崔满城不但没有配合房炜的谋划,反倒是将房炜送交了龙锐军,表明了投靠龙锐军的态度。 “你的意思是?” “星罗堂虽然只是市井帮派,但耳目众多,消息灵敏。”宇文承朝道:“白郡守在辽西推行均田策,也并不想想象中的那么顺利,诸县是不是还有些人出来生事。这位崔九爷在辽西很有威望,地方上的不少矛盾,只要星罗堂出面,大都能解决。” 秦逍也是明白,朝堂有朝堂的法度,江湖有江湖的规矩。 有时候这两股力量看似在一片天空之下,但却宛若两个世界。 官府能办的事情,江湖势力无法周全,可是有些事情江湖力量轻而易举能够扮成,官府的力量却是费尽力气也未必能办好。 秦逍其实早知星罗堂在辽西的实力不弱,毕竟当初星罗堂可是背靠官府,说得好听是帮官府办些差事,说的难听就是官府的走狗,虽然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但多年依靠官府势力发展壮大,在辽西还真是根基扎实。 “让崔满城去打听那股海寇的底细?”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如果要尽快摸清楚那股海寇的行踪背景,星罗堂是最合适不过。我们不必先与那股海寇直接有接触,让星罗堂出面摸清楚他们的底细,只要有了线索,可以让崔满城先与那边接触,试探他们的口风。如果他们真的有被招安之心,到时候再请宋大人出面去负责此事。” “将军,宇文郡尉的计划很周全。”宋士廉立刻道:“可以按照这个方法去试一试。” 秦逍含笑道:“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给宇文郡尉,你去找崔满城商议此事。” 大公子宇文承朝虽然出身西陵世家,但性情豪迈不羁,喜欢交接江湖人物,秦逍知道打工自己然提出由崔满城去摸索海寇的底细,也就表明他与崔满城的关系不错,而且判定崔满城可以办好此事。 “目下最主要的事情,还是盯住皇甫云昭的动作。”秦逍正色道:“朝廷之前设立了军备司,衙署放在了顺锦城,用以负责龙锐军的后勤供应,现在皇甫云昭领兵进驻顺锦城,虽然暂时不至于对军备司下狠手,但肯定会处处刁难,军备司已经是形同虚设,皇甫云昭不可能让军备司再向龙锐军提供一颗粮食。”看向霍勉之,道:“霍大人,以后这后勤方面的事务,还需要你多操劳。” 霍勉之恭敬道:“将军放心,下官将会竭尽所能。” “宇文郡尉,正好你提及崔满城,我还有一件事情也想交给他们去办。”秦逍正色道:“军备司那边,宇文怀谦和费辛两位还在操持,他们现在是身处虎穴,不过他们属于朝廷派遣的官员,辽东军只要没有真正举起反旗,暂时倒也不敢对他们怎样。”顿了顿,才继续道:“但我心里始终不放心,你可以让崔满城派人先去打听一下情况,看看是否有办法让宇文大人他们从顺锦城脱身,回到辽西来。如果星罗堂能办好此事,我定会重重有赏。” 宇文怀谦是宇文承朝的叔父,辽东军进驻顺锦城之后,宇文承朝心里其实就一直很担心,但自然不好主动提出让宇文怀谦等人退回来,如今秦逍主动提出来,宇文承朝心中感激,拱手道:“将军放心,此事属下会办好。” 辽西在举行会议之时,辽东军安东大将军府内,却是一片肃杀气氛。 大将军的案头之上,堆放着厚厚的文函。 安东大将军汪兴朝双眉紧锁,神情凝重,大厅之内,左右两边的椅子上,坐着辽东军的重要将领们,这些将领麾下各有兵马,在辽东军中,这十几名将领的意见几乎就可以决定大局。 辽东军驻守东北百年之久,诸多将领立下赫赫战功,积攒了威望和实力,自然也就让本家的家族成为辽东军中不可撼动的力量。 东北的世家豪族多年来遭受辽东军的打压和削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北境十八坊背后的那些世家商贾,虽然曾经都是东北的名门望族,但如今却都成为了辽东军牵在手中的木偶。 打压东北世家,当然不是因为辽东军想要在东北施行什么大的改革举措,他们的目的单纯而简单,就是以辽东军来取代东北世家的地位,压垮旧的东北世家,以辽东军为班底在东北形成新的世家豪族。 这么多年下来,辽东军的目的已经是大见成效。 辽东军在东北已经形成了六大家族,六大姓氏不但在军中掌握了兵权,而且通过跑马圈地,控有大量的山林良田,而更多的辽东系将官则是依附在这六大家族之下,极近敛财之能事。 六大家族自然是以汪家为首,皇甫家则是仅次于汪家的存在,而其他四家祖上亦都是征伐渤海的大将。 “此事还要再考虑。”一阵沉寂之后,汪兴朝终于淡淡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难道因为一场失利,便要斩杀大将?”目光扫过众人,道:“依本将之间,罚他半年俸禄也就是了。” 坐在右首第一位的灰甲武将已经道:“大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这话确实不假,不过这次的战败,可不是一般的战败。如果在战场上失利一次,即使损兵折将,却不会影响大局,那么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周烈这一次轻敌冒进,甚至没有与海寇直接交锋,便损失三艘战船,而且死伤上百名久经训练的精锐水兵,如果不能从重处罚,只怕军心不服。” 这灰甲武将姓唐名开甲,在辽东军中的地位非比寻常。 武宗皇帝当年留驻两万精锐兵马镇守辽东,将兵马交给了名将窦顺德,甚至隆恩浩荡,赐唐姓,更名为唐顺德。 唐顺德便是辽东军的第一任大将军,改为唐姓,其实也是为了以此姓氏震慑诸夷。 唐顺德文武双全,坐镇一方,对大唐忠心耿耿,自然也是威震天下的一代名将。 不过百年过去,大将军易主,但唐家却依然是辽东军中最有实力的一股力量,唐开甲是唐顺德的后人,依仗祖上的荣光,虽然没有立下什么丰功伟绩,但他在辽东军中说上几句话,即使汪兴朝也是不敢轻视。 “唐将军所言极是。”其下一名武将肃然道:“大将军派遣周烈剿匪,是为了打通海上的商道,以此来对抗龙锐军那边的黑山贸易场。只要海上商道通畅,货物能源源不断输送到阜城,与北边的贸易也不会中断。锡勒诸部中,步六达和所属诸部自然会一直与咱们贸易,还有渤海人也只能与咱们进行贸易,就算贺骨和真羽两大墙头草,也不可能将宝全都压在龙锐军那边,多少还是会在阜城进行一些贸易,如此一来,咱们在阜城的财税就不会彻底断绝。可是周烈这次惨败,导致海上商道彻底断绝,这已经不是一城一地的损失,而是直接对咱们的战略造成沉重打击。” 唐顺德立刻道:“不错。没有了货物来源,北方诸部就只能跑去黑山。我们的军费来源被斩断,而龙锐军那边却是日进斗金。时间一长,双方的实力差距就会迅速缩小。”扫视在场众将,冷笑道:“而导致这一切后果的,就是周烈。” 众将脸色都是颇为难看。 多年以来,阜城贸易场就是一座取之不竭的金矿,在座众人都是阜城贸易场的直接受益者。 海上商道被切断,对阜城来说就是毁灭性的打击,直接的后果便是让在场众人的利益受到了不可估量的损失,从自身利益出发,在座诸人对周烈当然是恨之入骨。 “辽东水军此番大败,周烈确实是脱不了干系,而且要负主要的责任。”汪兴朝神情冷峻,缓缓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周烈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水军名将,至少在我辽东军,论及统领水军,无人能出其左右。”顿了顿,才继续道:“敌寇能够一战摧毁我们三条战船,可见他们的谋略和水上作战能力都是非同一般。本将现在考虑的不是商道问题,而是整个东北海域的问题。我问你们,如果那帮海寇自此之后在东北海域肆意妄为,有谁能够领兵应付他们?他们若是袭击长生港,又有谁可以将他们击退?”  7017k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三四八章 群起攻之 众将互相瞧了瞧,唐开甲才道:“大将军,周烈虽然有水军才干,却不能因此不受军法节制。且不说周烈此战失利对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便说他是堂堂的辽东水师统领,抽调水军三艘主力战船出海剿匪,没有与海寇直接交锋,三艘战船便尽数被摧毁,如此无能,传扬出去,已经是大大折损了辽东水师的威名。” “不错。”又一名将领朗声道:“大将军,战船中了埋伏,水师官兵乱作一团之际,周烈竟然带着几人逃离战场,这与懦夫有何区别?辽东军骁勇善战,即使处于下风,领军大将也该带着麾下兵士血战到底。” 其他人纷纷道:“正是。大将军,此等怯懦之徒,遭此大败,怎可轻饶。” 汪兴朝看在眼里,心知在场这些人都倾向于处决周烈。 其实周烈遭此大败,汪兴朝心中当然也是同样震怒,不过他能坐上大将军的位置,自然不会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 他比谁都清楚,这时候若是论罪斩杀周烈,只会让辽东水师的情况更不利。 水师三艘战船被摧毁,确实元气大伤,几乎再无出海作战的实力,但水军毕竟还保留了一艘海鹘战船,此外军港内另有多艘小型战船,这支力量虽然不能再与之前同日而语,但却还是可以用来保护长生港,甚至可以卫戍辽东郡近海海域。 其实他也明白,周烈此次战败,还真不是因为无能所致,而是敌寇实在狡猾,竟然设计出火攻的战术,否则若是两军交战,周烈也绝不会落得如此惨败。 如果就此处决周烈,等于斩断了辽东水师的臂膀。 不过在场这些人都是辽东军的重要将领,这些人都想着要重罚周烈,自己若是全力维护周烈,反倒会让这些人心存不满,在当前的情况下,辽东军定然要上下同心,如果因为周烈而导致将帅失和,当然不是汪兴朝愿意看到的。 他正自沉吟,忽听得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到侧门后快步走出一人来。 来人一身甲胄,并无戴盔,却正是水军统领周烈。 瞧见周烈突然出现,汪兴朝皱起眉头,其他将领却都是显出鄙夷之色。 周烈虽然才干出众,但性情孤僻,军中无党,如果不是因为汪兴朝的照顾,水军统领的位置那也是轮不到他。 他与在场众将没有多少交情,如今战败而归,自然也不会有人为他求情。 走到厅中,周烈单膝跪下,仰头道:“大将军,末将战败,实属无能,恳请大将军以军法从事。”汪兴朝眼角微跳。 其实此番引蛇出洞再埋伏出击的计划,是他一手谋划出来,他派出汪恒前往江南布置诱饵,再下令周烈埋伏出击,本以为计划天衣无缝,谁能想到会是如此结局。 周烈回来之后,将情况详细说明,汪兴朝便即明白,从一开始,他就被令狐玄算计,周烈领兵出海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踏入了对方的陷阱。 所以真要说起来,此次大败,他这位大将军也是难辞其咎。 不过事情的真相当然不能让众将知晓,否则自己此次被令狐玄算计,导致水军大败,若是传扬出去,自己的威望必将遭受重大打击。 “周统领,你能够知道自己有罪,而且主动请罪,还算条汉子。”唐开甲沉声道:“有件事情,我还真想向你请教?” 周烈只是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周统领,你的战船都被摧毁,又是如何获得船只死里逃生?”唐开甲冷声道:“我听说你们回来的时候,船上的水粮都是足够,可否问一句,那条船从何而来?” 周烈并没有犹豫,道:“从火场脱身后,遭遇到敌船。太湖盗首令狐玄就在船上,他没有杀我,反倒是送了一条船让我们返回辽东。” “哦?”唐开甲问道:“你说令狐玄在船上,有何证据?” 周烈道:“我亲眼所见,自然不假。” “也就是说,你并无证据证明,你的对手是令狐玄?”边上一名将领道:“先不说他是谁,既然他们耗费心思设下陷阱,摧毁了水师三艘战船,而且上百水兵死伤,却为何要放你返回辽东?你回到辽东没有两条,随你出战的数百名水兵也都先后返回,周统领,你不觉得这实在是太过蹊跷吗?” 唐开甲冷笑道:“不错。那股海寇在海上最忌惮的应该就是你周统领和麾下水师,按理来说,他们只有将你们诛灭,才能在海上无所顾忌。既然如此,有机会将你们一网打尽,他们当然不会手下留情,特别是你周统领,威名远扬,既然抓捕了你,绝无可能放虎归山。”身体微微前倾,逼视周烈道:“周烈,他们为何要放你回来?” 周烈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变。 在场众将俱都是死死盯着周烈,本是同袍战友,但此刻却像是看着一头猎物。 “怎么,周统领无法解释清楚?”唐开甲冷冷道:“还是这中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周烈勃然大怒,沉声道:“唐将军,你若觉得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尽管拿出证据来。”看向周烈道:“大将军,令狐玄放末将回来,理由也很简单。他说渤海人整军备战多年,野心勃勃,如果找到机会,必然会有所动作。渤海水军实力不弱,一旦出兵,必然是水陆并进,如果没有辽东水军,日后就难以抵挡住渤海水军,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渤海人?”唐开甲哈哈笑道:“那帮孙子当年被我们打的丢盔弃甲,跪在地上不敢动弹,他们还有胆量觊觎东北?令狐玄不过是一介草莽,他能有如此见识?” 其他诸将也都是大笑起来。 其中一人道:“周统领,你帅水军主力伏击海寇,却大败而归,连区区海寇都无法剿灭,难道我们还指望你去应付渤海水师?这岂不是荒谬?” “大将军,依末将之见,周烈为何能安然无恙返回辽东,一定要彻查。”唐开甲冷声道:“他是否与海寇达成了什么协议,谁能知晓?” “那股海寇背后明显是龙锐军在撑腰。”一将沉声道:“周烈,你是否已经背叛了大将军,暗中投靠了龙锐军?否则无法解释他们为何会放虎归山。” 周烈显然没有想到诸将会给自己扣上勾结龙锐军的罪名,他性情正直,遭此污蔑,自然是难以承受,厉声道:“末将对大将军忠心耿耿,岂会投靠龙锐军?你们若有证据便拿出来,否则我绝不受此污蔑。” 汪兴朝神情冷峻,沉声道:“都不要吵了。”吩咐道:“来人,先将周烈带下去。” 门外的武士立刻进来,周烈却已经起身,左右看了看,冷哼一声,才看向汪兴朝道:“大将军,令狐玄虽然是贼寇,但他说的有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渤海渊盖建野心勃勃,眼睛一直盯着东北。这些年我辽东军却是疏于军伍,许多人只知道大肆敛财,上行下效,军中也是士气低落,如果渤海人真的杀过来,该如何应付?龙锐军固然可恨,但如果我们将精力都放在龙锐军的身上,甚至最终引起唐军互相残杀,便宜的只能是渤海人!” 此言一出,不但是在场诸将,便是汪兴朝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那你觉得该怎么做?”汪兴朝淡淡问道。 周烈道:“末将恳请大将军派人与秦逍谈判。秦逍领兵出关,初衷是为了在东北练兵,既然如此,就让他在辽西练兵。如果我们允许他在辽西练兵,他们也愿意放开商道,对双方都不是坏事。龙锐军练兵,我们辽东军也要整顿兵马,秣兵历马,准备应付渤海人的野心!” “大将军,叛贼行迹已露!”唐开甲指着周烈,厉声道:“他果真是投靠了龙锐军!” 正文 第一三四九章 驻马坡 诸将俱都起身,对周烈虎视眈眈。 周烈却是淡然一笑,道:“大将军,事到如今,末将并无求生之念。但末将三代人效命辽东军,根基在此。今日无论大将军如何定罪,末将都要一吐为快。”左右看了看,不屑笑道:“末将的话,这些将军是绝不会说出口。” “周烈,你放肆!”一将喝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 “正因为我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才会坦诚直言。”周烈冷笑道:“诸位将军,这些年你们歌舞升平,可还骑得动战马?”抬手指着一将道:“马将军,看看你的肚子,走上几步便喘息不止,如何上马杀敌?对了,还有你鲍将军,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年你也是一身武艺,一条长槊在你手中虎虎生风,威震三军。可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酒色已经掏空了你的身体,那根长槊是否还能被舞动起来?” 两名将军都是神色尴尬,眸中显出怒色。 “上行下效。龙锐军出关之前,诸位将军只以为东北四郡一片太平,仗着麾下的辽东将士,以为可以永保富贵。”周烈长叹道:“跑马圈地,世家豪族心存怨怒,赋税沉重,百姓叫苦不迭。就连周边诸夷,我们也从未真正平等待他们,只将他们当做脚下的奴仆。诸位将军以为的太平之地,在周某看来,却是危机四伏。” 汪兴朝此时脸色已经是异常难看,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大将军,虽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却还有最后的机会。”周烈正色道:“无论辽东军还是龙锐军,都不是彼此的敌人,都是大唐的好儿郎。武宗皇帝当年征伐渤海,分封渤海诸侯,可是渊盖建却已经吞并五候,一统渤海,近些年招兵买马,其野心昭然若揭。如果到了现在我们还不知醒悟,依旧沉迷于酒色之中,东北危矣!” “来人,扒了他的甲胄,将他拖下去。”唐开甲怒喝道:“周烈,你自绝于辽东军,不要怪我们不讲情义。” 汪兴朝脸色阴沉,只是盯着周烈,并不开腔。 几名武士上前,硬生生地扒掉了周烈的甲胄,随即连拖带拽将周烈拖了下去。 大厅之内,顿时一片沉寂。 片刻之后,唐开甲终于开口道:“大将军,周烈的言行,已经证明他背叛了辽东军。他竟然为龙锐军说话,还还让咱们与龙锐军谈判,简直是岂有此理。” “大将军,他要咱们准许龙锐军在辽西练兵,那分明是想让咱们丢掉辽西不顾。”边上一将冷笑道:“辽东军受武宗皇帝旨意,镇守东北四郡,没了辽西,岂不是背弃了武宗皇帝的旨意?” 唐开甲却已经上前一步,单膝跪倒在地,拱手道:“大将军,末将恳求下令,治周烈战败之罪,斩首示众。” 其他诸将也都纷纷单膝跪下,齐声道:“恳求大将军下令!” 汪兴朝靠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许久之后,才道:“暂行收押周烈。”又吩咐道:“派人前往营平,传令皇甫云昭,依计行事。” 八月初,即使是东北,气候也已经开始变得炎热起来。 阳光之下,旌旗招展,铁盾寒光,长枪林立,一支兵马已经自营平郡顺锦城出发,沿着大道向西北方向迅速前行。 上千骑兵在前,后面则是井然有序的数千步卒,虽稍有错杂,但很快就能整队。 旌旗招展,除了“唐”字旗,另有大旗上龙飞凤舞写着“宋”字。 百姓们或许不知详情,但辽东军将是看到这面旗帜,立时便知道这支兵马的统帅是谁。 辽东军第一战将,当属皇甫云昭。 皇甫家是辽东六姓中仅次于汪家的存在,在辽东军中实力极强,依附在皇甫家之下的将官也是多如牛毛,但辽东军上下都知道,皇甫云昭是汪兴朝手下第一战将,而皇甫云昭手下第一战将便是宋世信。 传言宋世信力大如牛,身形高大如同巨人一般,使用的兵器是双锤,曾经一锤便砸死一头猛虎,勇冠三军。 只因宋世信的身形太过高大,要找到合适的坐骑并不容易,多年前偶然得了一批神驹,取名为天雷豹,任何人面对这一人一马,都会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迎头压下。 宋世信虽然粗犷,而且性情暴躁,但粗中有细,对皇甫云昭也是唯命是从。 此刻宋世信便骑乘着自己的天雷豹,统帅五千兵马浩浩荡荡向西北方向前进。 这次出兵的目的,皇甫云昭倒是没有隐瞒,告知百姓,奉车都尉宋世信领兵前往长武县剿匪,定要将那股乱匪清剿干净。 这次的动作,可说是多年来极少见的规模。 虽然辽东军时常调兵剿匪,但东北四郡都有各郡驻兵,杀鸡焉用牛刀,普通的草寇只需要各郡驻军便可应付,即使从辽东军抽调兵马协助剿匪,兵力也是不多。 近年来真正调动大量兵力缴费的,也只是针对黑山匪。 不过数次进剿,都是以失败告终。 如果换做是以前,辽东军出动如此兵力,所有人都会以为是围剿黑山匪,但如今东北各郡都已经知道,黑山匪已经被朝廷招安,而且投靠了龙锐军,所以这次出兵的目标当然不可能是黑山。 长武县有一股盗匪袭击县衙,杀死了县太爷满门,而且还劫掠了武库的兵器,这当然不是小事情。 虽然东北四郡匪患众多,但也都只是打家劫舍,很少有悍匪直接袭击官府衙门。 对于那股匪寇,官府派出兵马围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不过让人许多人疑惑的是,长武县作乱的盗匪撑死了也不过百来号人,仅以顺锦城的驻军就足以围剿,但顺锦驻军迟迟没有动作,反倒是辽东军派出数千兵马剿匪,实在是杀鸡用牛刀。 “都尉,再有十几里地,便是驻马坡了。”宋世信身边一名部将恭敬道。 宋世信抬头遥望,阳光之下,其实已经可以看到驻马坡的轮廓。 “韩颍,这次可是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宋世信骑在马背上,宛若铁塔,低头看向身边的部将,笑道:“你总说没有机会立功,这次我就给你机会,免得以后你姐姐总是在我耳边唠叨。” 韩颍不过二十七八岁,白马长枪,倒也是英气逼人。 他是宋世信的小舅子,辽东军上下都知道,宋世信虽然勇悍无比,但却是个妻管严,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皇甫云昭和自家妻子,为此至今还没有纳妾,这在三妻四妾成风的辽东将领之中,算得上是个异类。 韩颍咧嘴一笑。 年轻人都有着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但辽东军太久没有真正的对手,围剿一些草莽盗匪,实在无法立下真正的大功绩。 龙锐军夺取了辽西之后,辽东军中真正求战的不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反倒是像韩颍这样的后起之秀。 那些老将手握兵权,享受荣华富贵,对他们来说,这样的富贵生活远比征战沙场要舒坦的多,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宜轻启战事。 但军中的少壮派对战争却有着饥渴感。 只有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未来才可能在辽东军中占有一席之地。 众多后起之秀求战心切,但却并非谁都有立功受赏的机会,韩颍借着姐夫的照顾,此番随军出征,而且作为一只主力兵马实施皇甫云昭的战略,韩颍心知这实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虽然只是行军,但他已经感觉有些热血沸腾。 兵马赶到驻马坡的时候,时当正午,烈日炙烤,骄阳似火。 宋世信传令全军原地歇息,这才催马冲上了驻马坡,韩颍和数名部将紧随其后。 驻马坡是一处方圆不到十里地的土坡,土坡并不算高,但是驻马土坡之上,周围十里地的状况都可以尽收眼底。 宋世信下了马,走到土坡南端,抬手指向南边不远的一条河流,道:“那就是松水河了。” 松水河自西向东延伸,河面甚宽,但却有一座木桥。 那座木桥显然也很有些年头,桥面也是颇宽,但却十分坚固。 木桥横跨松水河两岸,两边的道路也都是十分平整宽阔,宋世信目光从松水河北岸的道路慢慢移动,那条道路距离驻马坡不过几里地,向北边延伸而去,极目远眺,黑山山脉的轮廓清晰可见。 驻马坡往西不过数里地,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宋世信的目光从黑山山脉收回,转身望向那片树林,最终又将目光投向松水河上的那座木桥,抬手揪着自己钢针一样的粗须,道:“果然是好地方,将军说的不错,这驻马坡现在看起来稀松平常,可是一旦真要与龙锐军那帮狗崽子兵戎相见,这里可就是必争之地了。”抬起手,轻拍韩颍肩头,道:“我给你留下一千兵马,三天之内,必须在这驻马坡上修建一座易守难攻的营寨,你可能做到?”  正文 第一三五零章 对弈落子 宋世信所部的动作,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广宁。 郡尉府侧厅之内,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简单的地图,宇文承朝此时正在向众人介绍情况:“松水河北岸有一处驻马坡,去往黑山的道路就是从驻马坡附近经过。宋世信率领五千兵马出顺锦城,经过驻马坡,留守了一千人马,有韩颍统领。”看向在场众人,介绍道:“霍郡丞先前也和大家说过,宋世信是皇甫云昭手下悍将,这韩颍乃是宋世信的小舅子。” “韩家原本不属于辽东系,是辽东军的世家豪族。”霍勉之起身道:“不过韩家与宋家结了亲,韩颍年纪轻轻便在宋世信手下当差,宋世信因为后院关系,对这位小舅子却是十分的照顾。” 秦逍笑道:“据我所知,辽东军中的裙带关系不在少数。” 众人都是笑起来,宇文承朝才继续道:“韩颍留守驻马坡,派人在附近强征劳力,要在驻马坡修建营寨。”手指滑动,道:“驻马坡往西不到十里地,乃是一片茂林,正好为他们所利用。韩颍所部在驻马坡落脚之后,顺锦城那边也派出了不少匠人,而且结队运输石料等物资,明目张胆地要在驻马坡建营。” “郡尉大人,如果韩颍真的在驻马坡建成营寨,局面可就有些麻烦了。”在场诸人中,校尉褚华起身道:“卑将对那一带颇为熟悉。自辽西前往黑山,有三条道路可行。一条是绕道天脊山,这条道路地势崎岖难行,而且路途甚远,要绕半个圈子。第二条便是出辽西进入营平郡境内,顺着官道东行,而后折向北边,经过松水河,可以一路往北直抵黑山。最后一条道路,是一路东行到顺锦城下,经过顺锦城往北,再回转向西北方向,路途比之天脊山那条道更远。这三条道路之中,距离最短也最顺畅的便是松水河这条路。” 宇文承朝点头道:“正是。” “可是如果韩颍驻兵驻马坡,也就控制了松水河上的松水桥。”褚华神色凝重:“从辽西运往松阳草场的粮草装备,都要经过松水河,过桥之后,粮道距离驻马坡不过几里之遥!” 宇文承朝道:“诸位,褚校尉的担心,我很清楚。他是担心韩颍驻兵驻马坡之后,就控制了前往黑山的粮道。实际上韩颖已经在松水桥设立了哨卡,目下来往松水桥的所有车辆,都需要检查过哨。他们亮出的理由也很简单,声称盗寇抢掠了长武县的武库,有上百件兵器流落在外,所以在剿灭那股叛匪之前,必须对各条要道严加盘查。” “驻马坡附近有松水河可以作为他们的水源,而且驻马坡地势颇高,建营扎寨,屯兵千人并不难。”秦逍也终于开口道:“他们选择此地屯兵,是早有算计的。”站起身,走到地图边,缓缓道:“褚校尉方才说过,前往黑山有三条道路,而辽东军对此自然清楚,这次他们出兵,目的其实很清晰,就是要切断松阳草场与辽西这边的联系,截断粮道。” 宇文承朝道:“韩颍在松水桥设哨卡,控制了松水桥。宋世信率领四千兵马进了长武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两天,他们会以剿匪的名义移师天脊山,之前他们就已经对外放风,声称袭击长武县衙的那股匪寇藏匿于天脊山,是真是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个借口,他们便可以屯兵天脊山。”看向褚华,笑道:“所以想要绕行天脊山这条路向黑山运送粮草,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二当家陈芝泰这时候忍不住道:“用不着绕道。咱们慢了一步,被他们占了驻马坡,既然他们想要截断我们的粮道,我们也不必客气。”向秦逍一拱手,大声道:“将军,你让属下带人杀过去,属下保证将驻马坡夺下来。夺下驻马坡,属下就带兵守在那里,看看谁有本事拦截粮道。” 陈芝泰被宇文承朝委以重任,管着一支千人队,虽说当初也曾是山上的二当家,手底下也有百来号喽啰,但如今带的是有朝廷编制的正规官兵,而且是千人队。 他一直觉得这是祖坟冒了青烟,自己真的是光宗耀祖,对秦逍自然是感激不已,寻思着无论如何也要立下战功,以报秦将军的知遇之恩。 “你先别说话,有你杀敌的时候。”秦逍知道二当家勇猛有余智略不足,上阵冲杀肯定不输于人,但是出谋划策的时候还是少说为妙。 陈芝泰倒是乖巧,秦逍一说话,他便低头不敢吭声。 宇文承朝笑笑,才继续道:“情势现在已经很明朗,辽东军的心思咱们也已经清楚。皇甫云昭这一手,确实是要切断松阳草场那边的粮道,但这只是其用心之一。”抬手在地图上点了几下,道:“宋世信四千兵马驻守天脊山,韩颍在驻马坡修建营寨,控制松水桥,顺锦城这边,皇甫云昭手握五千重兵亲自坐镇,大家在这幅图上也都能看清楚,皇甫云昭的部署,已经让辽东军从三面围住了松阳草场。” 一直不曾吭声的赵胜泰终于道:“他们是想先吞掉草场!” “不错。”宇文承朝颔首道:“自天脊山出兵,距离草场不过百里之遥,顺锦城距离草场不到二百里地,松水河距离草场甚至不到百里,这三路兵马一旦出兵,都能以极短的时间抵达草场,对草场形成致命的威胁。他们暂时不会有所动作,因为顾将军那边此刻肯定是严阵以待。但皇甫云昭三路兵马如果始终这样部署,草场那边就等于在头顶上时刻有一把剑悬着,说不准皇甫云昭什么时候就会动手。” 秦逍道:“就在召集大家过来之前,我们刚刚得到消息,顺锦城派出了一支粮队,从车队的数量来看,至少运送了一万石粮食,一部分粮食在驻马坡卸下,剩下的粮食送往了长武县,以此可以判断,皇甫云昭可是准备了持久的打算。” “将军,黑山贸易场刚刚开设不久。”霍勉之道:“听说最近那边与北边诸部达成了大量的交易,所需的货物也正从关内运送过来。”顿了顿,皱眉道:“松水河不但是通往草场的必经之路,也是黑山贸易场的必经商道。如果辽东军从中作梗,堵住了我们的商道,导致货物无法按时交付,这对贸易场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霍大人言之有理。北方诸部重视诺言,只要达成了协议,便要如约交付货物。”秦逍想到真羽部在没有收到丝绸之前,率先送来七千匹战马,由此亦可见锡勒人确实一诺千金,肃然道:“如果没有按期交付货物,黑山贸易场的信誉尽失,以后也就不好再与北方诸部做买卖了。”抬手摸了摸下巴,道:“所以松水桥不但是草场的粮道,也是咱们的商道,绝不能被辽东军截断。” 宇文承朝正色道:“当下要解决的问题,既要保持这条道路的畅通,而且还要解除皇甫云昭三路兵马对顾将军那边的威胁,最重要的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前提,是不能先对辽东军发起攻击。” 陈芝泰本来不敢多言,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了,大声道:“先下手为强,为何不能先动手?” “道理很简单,辽东军和咱们龙锐军,都是大唐的兵马。”宇文承朝肃然道:“朝廷既没有下诏说辽东军是叛军,那么若是我们先行攻击辽东军,那就算是袭击朝廷兵马,属于作乱了。东北四郡的百姓虽然对辽东军心有怨言,可是他们看事情很简单,谁先动手,在他们眼里就是反叛,一旦成为叛军,四郡百姓自然将之视为朝敌。”扫视在场众人,缓缓道:“我们要在东北立足,就绝不能丢失民心。” “不能打,难道咱们就干坐着,眼睁睁看着他们切断粮道?”陈芝泰有些不甘心,随即瞧见秦逍正盯着自己看,顿时底下头,不敢多言。 秦逍扫视众人,唇角泛起一丝浅笑,道:“今日召诸位前来,就是开始进行部署了。如今的东北四郡,已经成了一张棋盘,咱们要在这棋盘之上与辽东军对弈。皇甫云昭率先落子,出手就是狠招,既然如此,咱们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向宇文承朝点点头,宇文承朝这才从怀中摸出几只锦囊,笑道:“这里有几只锦囊,里面详细写清楚了部署下去的任务。拿到锦囊的人,按照锦囊之中的部署行事,不得有误。” 众人都是有些惊讶,宇文承朝却已经拿起一只锦囊,沉声道:“赵胜泰接令!” 赵胜泰立刻起身,上前去接过锦囊,也不急着看,而是握紧在手心中,眉宇之间却是兴奋,知道自己第一个接令,那是秦逍对自己的器重,转向秦逍,拱手抱拳。  正文 第一三五一章 后起之秀 八月初八,骄阳似火。 韩颍顺着驻马坡的营寨绕了一圈,颇感满意。 辽东军坐镇东北四郡百年,虽然今不如昔,但本钱还是有些的。 早在几十年前,就设立了军武堂,初衷是为了培养军中的青年才俊,提拔可造之材。 不过如今的军武堂实际上成了辽东六族的私家武院,除非与辽东军的六大家族关系密切,否则即使再有潜质,也无法踏入军武堂一步,反之哪怕资质愚钝,也有机会在军武堂混个资历。 韩颍通过宋世信的关系,自然也在军武堂待过两年。 对于如何修建营寨,韩颖在军武堂自然是学习过,十分熟悉。 临水而营,有了松水河作为水源,再加上驻马河居高临下俯瞰周围的地势,可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扎营之所。 宋世信留下一千兵马交给韩颍,其中包括了两百骑兵。 虽说辽东军不缺战马,不过两万辽东军中,真正的骑兵也不过五千人,但这样规模的骑兵,已经是大唐帝国最具有实力的骑兵军团。 骑兵是最耗银子的兵种,这不仅仅是因为骑兵的饷银倍于步卒,最主要的是骑兵的装备以及战马的蓄养,都需要大笔的银子来维持。 而且一名骑兵至少都会配上两匹马,骑兵最大的优势便是其强大的机动能力,一旦骑兵用于长途奔袭,通常都会带上两匹战马,用于途中换乘,给予战马恢复体力的时间。 维持一名骑兵的用度,及得上五名步卒的耗费,所以即使是辽东军,也无法承担太过庞大的骑兵军团。 三天时间,日以继夜,大批的匠人以及士卒们终是在驻马坡上修建了一座大型的营寨。 环绕着驻马坡一圈,以两排木桩作为寨墙,外面一排高,里面一排短,四面设有寨门,而且四周坡壁打下了密密麻麻的拒马桩,整个营寨仓促建成,虽然谈不上什么固若金汤,但经过这般营造,却也算得上是易守难攻。 粮草囤在营寨正中心,以粮仓为中心,将士们按照编制环绕粮仓搭建帐篷,帐篷之间都会留出道路,特别是通往营寨四面寨门的道路宽阔无比,这也是有利于兵马随时能够集结。 这些都是在军武堂学来的经验,韩颍按照自己的所学带着上千人花了三天的时间,建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座营寨。 三千石粮食已经囤积在营寨中心,足够手下兵马吃上几个月。 走到营寨东南角,韩颍向南边望过去,夕阳还没有落山,河面上的松水桥一目了然。 营寨还没有完工之前,韩颍就先在松水桥的北岸这头修建了哨卡,而且在哨卡左右迅速修建了两座箭塔,哨卡比营寨完工要早得多,尔后派了三十多名兵士守住哨卡,开始盘查来往的车辆行人。 其实在龙锐军驻军松阳草场之前,这条道路来往的行人并不多。 过了松水河,不到百里地便是松阳草场的范围,松阳草场在黑山山下,一直以来都有黑山匪啸聚在山上,周围自然是无人敢轻易靠近,而且在此之前也没有贸易场的存在,所以这条路甚至都有些荒芜。 不过今非昔比,这条道路已经成为了重要的商道,每日里往来的车辆不在少数。 驻马坡修建营寨,而且是辽东军的旗号,这让往来的客商们心中很是忐忑,隐隐感觉到形势已经变得严峻起来。 如果是平常时候,商道有官兵驻营,客商们为免生麻烦,大部分都会等上一阵子,避过风头再说。 但黑山贸易场如今正是贸易兴隆之时,关内的客商们在贸易初期,都是尽可能地去结交更多的北方客人,为日后的贸易打下人脉基础,再加上有许多货物都是约定好了交货日期,不能违约,所以即使知道情况不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通过这条道路往来。 韩颍看着又一批商队从松水桥上过来,脸色有些不好看。 阜城贸易场的水陆两条商道都被切断,如今正处于极为困难的时期,这样的局面,辽东军上下自然都是清楚,虽然韩家在辽东军中只是个不起眼的家族,但在贸易场也是有利益所在。 如今去往黑山贸易场的商队依然是络绎不绝,他恨不得直接烧毁松水桥,堵住商队的去路。 但他所接到的任务,只是在驻马坡修建营寨,在桥头设立哨卡,暂时盘查一下过往的行人和车队,上面却并没有给予他扣押人任何车队和商旅的职权,在没有接到命令之前,他也只能让手下以盘查为名,耽误一下商队的时间,最终也只能是放行。 其实他很清楚,截断这条道路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三路兵马暂时还没有完全部署好,这时候如果立刻截断道路,必然会引起龙锐军的反应,所以一切都不必着急,龙锐军在辽西,营平郡还是属于辽东军的实力范围,待得一切有条不紊的部署妥当,上面自然会有下一步动作。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韩颍虽然急于封锁道路,却也不敢擅作主张。 忽听得马蹄声响,他心下一凛,这时候已经听到角号声响起,却正是营寨北门那边的瞭望塔上发出。 无论辽东军现在的战斗力如何,毕竟是坐镇东北的帝国边军,行军令号却都是井然有序。 号角声响起的一瞬间,全营上下便知道是发现了敌情。 韩颍皱起眉头,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南边,居高临下望过去,除了刚刚过桥的商队,并无敌情,也便是说,敌情只能是从北边过来,而北边是松阳草场所在,难道是草场的龙锐军沉不住气,已经派兵杀过来? 营中的将士们反应倒也不慢,扼守各自岗位,更多的兵马则是向北门方向集结过去。 韩颍带着一群人迅速赶到北门,早有人过来禀报:“武骑尉,北边有大量兵马正向这边过来,已经不足十里。” 武骑尉是辽东军中最基层的将官,品级甚至及不上校尉,不过对寸功未立的韩颍来说,如果不是有宋世信这样的姐夫,便是武骑尉也未必能混得上,正因如此,他才迫切希望能在战场上立下功绩,一来可以得到擢升,毕竟背靠宋世信这棵大树,只要真的立下功劳,被提拔的速度肯定比普通人要快得多。二来也可以为家族争取更多的利益,毕竟韩家在辽东军中只是小家族,只有通过建功立业得到擢升,才能让韩家提高地步。 “是不是龙锐军?”韩颍立刻问道。 其实他问出这句话,便知道自己是在问废话。 北边除了驻扎在松阳草场的龙锐军顾白衣所部,哪里还有其他的兵马?总不至于是锡勒人越过龙锐军营地,跑到松水河来。 “打出的是姜字旗。”麾下禀报道。 韩颍显出吃惊之色,微变色道:“姜啸春,是龙锐军的姜啸春!” 龙锐军出关之后,日益壮大,军中的重要将官自然是被辽东军摸清了状况。 其实相比顾白衣,姜啸春的威名更盛。 辽东诸将都知道,姜啸春曾是麝月公主极为器重的大将,带领两百精锐骑兵多年来一直守卫江南内库,能够被公主看中并且安排在如此重要的位置,便知此人非比寻常。 江南王母会之乱中,姜啸春带领手下两百内库骑兵冲入十倍之敌的叛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以极小的代价对叛军造成极大的震慑,此一战自然也是早就传遍大唐各州,姜啸春和两百内库骑兵更是威名远扬。 韩颍听闻是姜啸春领兵而来,底气便弱了几分。 比起身经百战的姜啸春,韩颍自然是不值一提,无论资历还是经验比之姜啸春都是天差地别,如今龙锐军的悍将领兵而来,韩颍第一反应便是对方可能是要袭击驻马坡。 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兵,在他的梦想中,多少次出现领兵作战的场景,在那些幻想中,自己都是运筹帷幄波澜不惊,即使情势再危急,自己也能镇定自若从容应对,最后也都能够扭转局势,将敌军杀的丢盔弃甲。 但这一刻他才知道,梦想与现实终究有些差别。 虽然他极力想镇定下来,但是听到那急促的马蹄声,他只觉得两条腿有些发软,两只手甚至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额头上也渗出冷汗来,一颗心怦怦直跳,想让自己冷静下来都无法做到。 龙锐军越来越近,周围的将士都是看着韩颍,等待他发号施令,决定该如何应对。 “报,敌军距离五里之遥!”哨塔上的兵士高声道:“上千骑兵为先锋,主力步卒跟随在后。” 韩颍睁大眼睛,心下骇然。 驻马坡上的兵马加起来也不过千人,而姜啸春带来的兵马,仅骑兵就有上千之众,加上步卒,对方的兵力自然是远在自己之上。 “关上营门!”韩颍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大叫道:“箭手准备,待他们靠近,立刻射杀,绝不能让他们杀进来。”这时候终于想到自己是一军主将,颤抖的手摸了两下,才握住腰间佩刀刀柄,拔刀出鞘,高声道:“弟兄们,死守驻马坡,只要坚守住,援兵很快就能抵达!”  正文 第一三五二章 行踪诡异 营寨立刻紧闭大门,盾牌手列队护在营门之后,数十名箭手则是前后两排列队于盾牌手之后,众多长矛兵和刀兵都是列阵以待。 瞭望塔上的哨兵已经看清楚敌兵只是从北方袭来,并没有形成对营寨的包围,所以目前受威胁最大的便是营寨北门,韩颍传令调集重兵在此,就是担心敌军会从北门强攻。 夕阳之下,北边尘土高扬,遮云蔽日,说不清的骑兵正以极快的速度向驻马坡驰来,铁骑如风,气势如虎。 韩颍紧握战刀,睁大眼睛,却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是汗。 箭手们严阵以待,只待骑兵冲近过来便立刻放箭。 孰知尚未到射程之内,那支骑兵却突然勒马停住。 骏马奔腾之时如虎,勒马停驻却也是迅速果断。 随即便见阵中窜出数骑,径直向营寨而来。 “他们要干什么?”韩颍见状,一时怔住:“找死吗?”却也不知是和手下人说还是自言自语。 来骑飞快,眨眼间就已经到土坡之下,箭手们拉满弓弦,虽然那几骑已经进入射程,却都不敢放箭。 如果敌军是冲杀过来,箭手们自然是毫不犹豫射杀,但此刻对方仅仅只有数骑前来,分明不是准备攻打驻马坡,情势未明,这时候若是放箭,只怕会惹出大-麻烦,所以都是等着韩颍下令。 韩颍犹豫一下,还没来得及下令,就见那几匹马已经停下,当先一人一身甲胄,头戴战盔,身材魁梧,翻身下马来,高声道:“不知韩骑尉可在寨里?鄙人姜啸春,前来拜会!” 韩颍有些诧异,见到姜啸春竟然孤身一人向营门走过来,更是惊骇,心想都说姜啸春勇武过人,这胆子还真是了不得,竟然敢只身过来,此时只要自己一挥手,几十支箭矢射出,立时就能将姜啸春射成筛子。 但他当然不敢这样做。 他是驻马坡驻军的将官,对方过来,而且指名道姓,韩颍倒也不甘示弱,收起佩刀,但弄不清楚到底是何目的,也不敢屏退手下兵将,上前去,大声道:“我是韩颖。原来你就是威名远扬的姜朗将,早闻大名!” 姜啸春哈哈一笑,面对长矛弓箭,毫无畏惧,已经走到营门外,竟然很有闲心左右看了看,夸赞道:“这营寨的修建,一看就是经验丰富。这行军打仗,安营扎寨可是大学问。韩骑尉,不知是何人指挥修建?我倒想多多请教。” 韩颍亲自指挥修建营寨,而且建成之后,自己也感满意,这时候听得姜啸春夸赞,心中大喜,本来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笑道:“仓促修建,让朗将见笑了。” “哦?”姜啸春道:“难道是韩骑尉指挥修建?果然是年轻有为。”扫了营门后的兵士一眼,笑道:“韩骑尉不必如此紧张,姜某此来,没有其他意思。听说长武县有盗寇作乱,皇甫将军调兵围剿,韩骑尉在此修建营寨,扼守道路,防止盗寇逃窜,所以特来相助。” 韩颍“哦”了一声,本来姜啸春夸他两句,他正自开心,听得姜啸春这般说,才想到对方可是辽东军的对手,立刻收起笑容,淡淡道:“姜朗将费心了。不过你们龙锐军出关,只是奉旨练兵,并不需要劳烦你们来相助。我辽东军自武宗皇帝开始,就镇守东北四郡,清剿匪寇,护国保民,这些都是我们的职责。” “韩骑尉这话说的可不对。”姜啸春笑容和蔼,道:“圣人派秦爵爷领兵出关,练兵自然是第一要务,但也有过旨意,若是东北出现匪患叛乱,龙锐军也不能坐视不管。话说回来,这练兵可不是只会拿着刀枪摆几个姿势,要紧的就是利用剿匪训练兵马的作战经验。”抬手指向北边,道:“韩骑尉应该知道,黑山匪在黑山啸聚十年,秦爵爷出关之后,第一件事情便是招安了黑山匪,为此圣人下旨大加表彰,而且派了吏部的官员前来招安,由此可见朝廷对龙锐军也是寄以厚望。” 韩颍皱起眉头,想了一下,才道:“你们准备如何剿匪?” “听闻盗匪是在长武县流窜,驻马坡在松阳县境内,离长武县有上百里地,不知韩骑尉为何不是领兵去长武县剿匪?”姜啸春隔着木门,看着韩瑛微笑道。 韩颖对此当然早就有对辞,正色道:“盗寇虽然在长武县作乱,但他们抢夺了武库,那批兵器也会随着他们的流窜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我们控制各处要道,就是担心那些兵器被盗寇带着四处流窜。”似乎觉得自己的解释很有道理,声音大了一些:“松水桥如今是往来要道,每日都有众多商旅往来,若是贼寇在此出现,甚至袭击商队,那可是大大不妙,所以驻军在此,是为了保护这条商道。” 姜啸春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有道理有道理。”忽然转过身,冲着身后不远处的几名骑兵做了手势,随即便见一名骑兵忽然举起一面小旗子,对着远处的大队人马挥舞。 韩颍和手下兵将不知对方的意图,但见对方挥舞旗子,都是警觉起来,韩颍却是按住刀柄,冲着左右两边使了个眼色,意思却也很明白,姜啸春现在是孤身一人,如果对方大队人马冲过来,先不管其他,立刻拿下姜啸春。 只是让韩颍意想不到的是,本来面朝驻马坡的骑兵队伍,却开始折向东边,人喊马嘶声中,上千骑兵竟然直直向东边而去,而那条道路也正是之前宋世信领兵从顺锦城过来的大道。 非但如此,后方黑压压的步卒旌旗招展,竟然也开始转向东边,随在骑兵后方,顺着大道向东边而去。 韩颍看在眼里,心下却是大吃一惊。 顺着大道往东不到两百里地,就是顺锦城所在,姜啸春带来的兵马,步骑加起来少说也有三四千之众,兵力数量并不比顺锦城目前的驻军少多少,难道姜啸春竟敢带着兵马前往顺锦城? 可是顺锦城城墙坚固,由皇甫云昭亲自坐镇,虽然宋世信带出半数兵马,但城中兀自有五六千兵马,而且城内囤积有大量的粮草,姜啸春仅凭手头上这几千人马,根本不可能对顺锦城形成巨大威胁。 他一时想不通龙锐军到底意欲何为。 “韩骑尉,松水桥这边就交给贵部了。”姜啸春却是微微一笑,道:“途经此地,见到贵部在此驻军,所以过来打声招呼。韩骑尉,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不等韩颍多言,转身便走。 韩颍手下众人见得姜啸春来去从容,都是有些尴尬。 虽然东北两支兵马尚未直接兵戎相见,但是个人都知道双方已经是水火不容,刀兵相见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现在姜啸春孤身一人来到辽东军的营寨前,像闲话家常一般笑谈一番,如今又从容离开,这事儿传扬出去,辽东军的颜面当然是大大受损,可这种时候,却又偏偏不能伤及姜啸春分毫。 韩颍手下众将士心中都是说不出的郁闷。 “他们要去哪里?”韩颍趴在宅门前,居高临下望着龙锐军大队人马折而向东,骑兵在前开路,后面数千步卒井然有序,而且队伍之中竟然有众多车辆,车辆上载满了物资,看样子似乎是军粮。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 龙锐军出现的突然,去向也让人惊讶,谁也摸不透对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韩颍见手下众人都不开口,皱起眉头,想了一下,终于道:“派几个人去摸摸情况,看看他们到底去往何处,又准备做什么。” “武骑尉,他们该不会是想去顺锦城吧?”手下人疑惑道。 韩颍摇头道:“当然不可能。皇甫将军坐镇顺锦城,姜啸春带兵过去,意欲何为?他们若想进城,那是异想天开。之前他们就是趁我们没有准备,突然进驻广宁城,兵不血刃被他们占了辽西,同样的错误我们可不会再犯。” “那他们自然更不可能去攻打顺锦城。”身边一名部下道:“城中有皇甫将军亲自坐镇,驻军众多,粮草充足,姓姜的若去攻打顺锦,那就是自寻死路。” 韩颍道:“不用胡乱猜想,派人盯住他们,总能知道他们要搞什么鬼。” 姜啸春带兵远去,驻马坡这才从紧张的气氛之中放松下来,待得龙锐军去得远了,这边立刻派了斥候前往打探姜啸春的动向,而此刻天色已经暗下来。 连续数日修建营寨,韩颍亲自指挥,这时候却也是颇为疲惫。 他唯恐龙锐军会对驻马坡发起突然袭击,是以不但让瞭望塔上的兵士时刻境界,而且派了斥候在周围巡查,提防对手趁夜袭击,待得一切安排妥当,用了晚餐,这才和衣休息。 半夜时分,他睡得正酣,耳边忽地传来焦急的叫喊声,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赫然坐起,见得帐外有人影,用手抹了抹脸,让自己清醒几分,这才道:“谁?怎么回事?”  正文 第一三五三章 小舅子 帐外立刻进来一人,拱手道:“武骑尉,松水桥对岸出现大队人马。” 韩颍心下一凛,穿上靴子,拿起佩刀,恼道:“是哪路人马?是龙锐军?” “兵马不多。”来人禀报道:“不过车辆甚多,似乎正准备过桥!” 韩颍想不到这营寨刚刚建成,屁股还没坐热,麻烦事却是一桩跟着一桩,除了大帐,跑到营寨东南角,便瞧见桥对岸火光冲天,亮如白昼,火光之下,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而且车辆众多。 “是运粮的队伍?”韩颍立刻想到什么,回头道:“定然是辽西送往松阳草场的粮食,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易过去。”他的神情此刻竟然变得兴奋起来,吩咐道:“传令骑兵,全都去桥头。” 宋世信临别之时,再三嘱咐,对于过往的商旅,不可拦截,但是如果有粮队出现,就要有所行动,而且还留有妙策。 所谓的妙策,其实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初广宁城向榆关运送粮草,半道上却被人从车上搜找出兵器,由此而引出一场大案,榆关守将淳于布因此被卷入案件之中,最终甚至落得被押送京都的下场。 此事自然是让辽东军上下大为光火。 而且辽东诸将也都清楚,淳于布自然是中了龙锐军的圈套,龙锐军不讲武德,布下圈套让淳于布陷入案件之中,从而夺取了榆关的控制权。 不过龙锐军这一招,也是辽东军记在心中。 按照宋世信的嘱咐,如果龙锐军的粮队经过驻马坡,韩颍大可以盘查粮队,找到机会也可以做些手脚,如果能够在龙锐军的粮车放几件兵器,自然也能给对方找些麻烦。 帝国的后勤供应,虽然包括粮草装备,但却有严格的规定,粮队归属粮队,而军械装备则是另有运输队伍,即使粮食和装备同时运送,也必须分开为两支队伍,经过各处哨卡的时候,也必须经过检查。 如果只是粮食倒也罢了,但如果是运送军械,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军械清单,而且必须得到有关衙门的批文。 粮车里发现军械,当然可以利用这个由头找些麻烦,例如核对清单等等,即使最终无法给对方冠上私匿军械之罪,却也可以借此让对方的粮队无法顺利通行,耽误对方运粮的时间。 韩颍发现河对岸出现大批的车辆,立时便觉得那一定是往黑山运送粮食的车队,机会上门,他自然不会错过。 领着两百骑兵如风般飞驰到松水桥边,本想着对方这时候肯定要过桥,可是到得此处,发现桥面上并无一辆车,河对岸的人马有不少就地歇息,瞧那模样,竟似乎没有立刻过桥的意思。 “武骑尉,他们似乎不准备过桥。”负责哨卡的队正凑近过来,轻声禀道:“卑职见他们出现之时,立刻下令封锁桥头,让弟兄们准备好盘查,但等了小半天,越来越多的人到了河对岸,却偏偏没有一个人上桥。” 韩颍皱起眉头,白天姜啸春带着大批兵马往东去,现在河对岸又出现一群人,想不到这边却是越来越热闹了。 “你过去,问问他们是哪路人马,看看是运粮的队伍还是商队。”韩颍想了一下,才向那队正吩咐道:“不用担心,就算他们是龙锐军的人,也不敢将你怎么样。” 那队正立刻领命过去。 韩颍这才回过头,左右看了看,盯住一名部下,正是之前去叫醒他的那人,问道:“孙庭,让你派两名斥候去打探姜啸春的行踪,可有消息?” “武骑尉,正要向你禀报。”孙庭忙道:“其中一名斥候刚刚回来不久,禀报说姜啸春带着手下兵马在榆树岗停了下来,然后兵马就在榆树岗扎营,今晚应该是歇在那边了。他们去向暂时还无法确定,不过有斥候还是在紧盯着他们,待得明日他们拔营起行,会一直监视。” 韩颍自然知道榆树岗是什么地方。 从顺锦城前来驻马坡的时候,便是途径榆树岗。 榆树岗顾名思义,在道路两侧,临河那面有一片榆树林,十分茂密,而道路北边则是有一片小山岗,小山岗也蔓延有十来里地,山岗上也是生长着大片榆树,是以被称为榆树岗。 榆树岗下的大道是顺锦城通往长武县的必经之道,也是前来驻马坡的必经之路,距离驻马坡其实也不远,最多也就五六十里地,处于顺锦城与驻马坡中间一带。 听得姜啸春率军在榆树岗安营,不知为何,韩颍心中却是升起一股不安之感。 “武骑尉!”韩颍正自沉思,忽听得身边有人轻叫,立时抬头,却发现自己派过去的队正已经匆匆往回跑,在他身后,确实有几骑跟过来,缓缓而行,悠然自得,马走的没有队正跑得快。 “武骑尉,他们他们是龙锐军的人。”队正飞跑回来,看上去有些紧张。 很快,三骑靠近过来,秦逍见到当先一人身着铠甲,腰间竟然一左一右挂着两只大斧子,那人身材孔武,腰间却是系着一条极宽的真皮腰带,也难怪能将两只斧子固定在腰间。 “陈芝泰?”韩颍微皱眉头。 龙锐军的主将是秦逍,秦逍麾下的部将情报,辽东军自然也是派人摸清,韩颍记得其中就有一个叫做陈芝泰的喜欢用双斧做兵器,听说此人出身西陵,与秦逍的关系十分密切,不过比起顾白衣和姜啸春背景比较详细的人,陈芝泰的情报并不多。 二当家陈芝泰骑在马背上,意气风发,大声道:“你们不用张罗,我们不过桥,你们该睡就睡,陈爷不用你们伺候。” 比起姜啸春,陈芝泰的言辞显然挑衅味道更浓。 “你就是陈芝泰?”韩颍见对方言辞不客气,自然也不给什么好脸色。 陈芝泰盯着韩颍,粗声道:“你是谁?” “这是武骑尉。”韩颍背后的孙庭立刻道:“不得无礼。” 陈芝泰闻言,上下打量韩颍一番,忽然大声笑起来,笑声十分刺耳,韩颍听着自然是不舒服,怒道:“陈芝泰,你笑什么?” “一个武骑尉也敢在我面前装大?”陈芝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你知道我是什么官?我是致果校尉,比你的官大,你见着我应该行礼,还懂不懂规矩?” 韩颍冷笑道:“你是龙锐军的校尉,管不着辽东军,我为何要给你行礼?” “懒得和你计较。”陈芝泰笑道:“武骑尉,对了,你就是韩颍,对吧?” 韩颍道:“原来你也知道我的名字。” “怎可能不知道?”陈芝泰哈哈笑道:“你就是那个小舅子,靠了裙带关系才谋了份差事。” 此言一出,不但是韩颍勃然变色,他身边众兵士也都是变了颜色。 这倒不是因为这些兵士有多维护韩颍。 大唐以武立国,所以大唐将士对于战功看得极重,要想在军中立足,没有过人的战功在身,其实很难受到将士们的敬畏。 韩颍是依靠宋世信的裙带关系才在军中有了一席之地,不过即使有宋世信在靠山,却因为没有什么战功,也只能担任一名武骑尉,虽是如此,这次宋世信让韩颍率领上千兵马驻守驻马坡,委以重任,却也让不少将士心中有些反感。 但裙带关系这种事情,大家心里明白就是,嘴上那是肯定不好也不敢多冒一个字。 谁成想陈芝泰竟然一点面子也不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韩颍为小舅子,这可比当众啪啪甩耳光还要让人难堪。 若是陈芝泰真的骂上几句,韩颍还未必真的恼火,但“小舅子”却是他最忌讳之事,陈芝泰这是拿刀直戳他心窝子,碰了他的逆鳞,他脸色难看至极,按住佩刀,厉声道:“陈芝泰,你说话小心些,再胡言乱语,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怎么,老子说错了?”陈芝泰却是满不在乎,道:“你要不是靠了你姐夫的关系,只怕都没机会在这里和老子废话。你要割老子的舌头?来来来,就看你有没有那本事,可别被老子割了你脑袋。” 韩颍此时恨不得冲上去,一刀剁下陈芝泰的人头。 “你不敢动手?”陈芝泰哈哈笑道:“老子可没时间和你废话,还要干活呢。小舅子,你要割我舌头,老子在河对岸等着你,随时恭候。就怕你没那个胆。”兜转马头,径自带着手下两骑回去对岸。 韩颍目中喷火,看着陈芝泰背影,只想着拿过弓箭一箭射杀。 “武骑尉,他是故意在激怒你。”孙庭低声劝慰道:“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韩颍冷哼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他们不过桥,是想干什么?难道他们想要在对岸扎营?” 孙庭道:“武骑尉,你看那边,他们正在卸车,车上好像都是木桩,还有许多建营的工具!”终于明白什么,吃惊道:“他们是要在河对岸建营!” 正文 第一三五四章 反客为主 整整一夜,河对岸一直都是叮当作响,驻马坡上的辽东军官兵甚至忍不住纷纷到南边张望,却是看到对岸密密麻麻都是人影,对方竟然是连夜在河对岸修建营寨。 天亮的时候,在道路两边,已经出现了上百顶营帐,而且左右两营都修建了围栏,所有往来的商旅都是需要从兵营之中穿过。 昨晚对面还是一片空旷,一夜之间,却是数里连营。 韩颍脸色铁青。 昨晚他当众受辱,几次都想动手,但为了顾全大局,不敢轻易挑起争端,是以连夜派人快马加鞭去往长武县,向宋世信禀报这突发的状况,在宋世信的命令抵达之前,只能忍耐。 驻马坡离长武县也就一百多里地,昨晚派出的信使到正午时分已经快马加鞭赶回来,禀报道:“武骑尉,中郎将有令,我部只需要扼守驻马坡,周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理会。”取出信笺,呈给韩颍道:“皇甫将军有周密部署,辽东军的动作,不过是有意挑衅,若是与他们计较,就只是中他们的圈套。” 韩颍接过信笺,打开之后迅速看了看,皱起眉头,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整整一天,韩颍的情绪都很低落。 黄昏时分,打探姜啸春所部兵马的斥候返回,禀报姜啸春昨晚在榆树岗驻营之后,今日并没有拔营离开,反倒是开始砍伐榆树,就在榆树林边建造兵营,非但如此,更是在道路上设下了哨卡。 韩颍听得奏报,心下骇然。 他当然知道如果对方当真如此,将意味着什么。 姜啸春带人掐住了从顺锦城前来驻马坡的要道,那么以后从顺锦城派出的后勤队伍,都要通过姜啸春的哨卡。 出兵之前,皇甫云昭自然是召集部下召开了军事会议,做了详细的部署,韩颍虽然没有资格参与会议,但宋世信多少向他透露了一些这次谋划的大概方向。 韩颍心里清楚,皇甫云昭做出的部署,首先是要切断辽东军的粮道和商道,以此来造成松阳草场那边的恐慌,等到时机,最终要将龙锐军顾白衣所部一口吞下。 实际上皇甫云昭的部署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宋世信率领四千兵马部署在天脊山一带,皇甫云昭则是坐镇顺锦城,这两路兵马实际上便是此后用来吞噬松阳草场的主力。 所有人都清楚,一旦顺利完成对顾白衣所部的歼灭,那么龙锐军必将遭到致命的打击。 龙锐军的战马俱在松阳草场,而且骑兵主力也都在顾白衣麾下,若果能够歼灭顾白衣所部,夺取松阳草场的战马,切断了黑山贸易场的商道,龙锐军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 虽说松阳草场有近万兵马,但辽东军对于歼灭这支兵马还是很有信心。 龙锐军出关练兵,其兵马有三股力量组成,其一是以赵胜泰为首的青州残部,有三四千之众,其二是在江南之乱中收服的叛军,人数最多达到六七千人,其三便是不久前招安的黑山匪,可战的青壮有六七千人。 此外秦逍进驻广宁之后,收纳改编了两千广宁军,属于第四股力量。 这几股力量之中,战斗力最强的自然就是青州残部,这支力量从青州打到江南,又从江南打到东北,战斗经验最是丰富,也是龙锐军的主要战斗力。 其次便是轩辕冲麾下的黑山军,毕竟是与官军打过多次,与一般的盗匪并不一样。 最弱的却正是在江南收服的王母会叛军,大都是受蛊惑的平民百姓,说是乌合之众并不为过,此后得到朝廷给予正规编制,能从叛军摇身一变成为正规的大唐军户,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因此大批并无多少战斗经验甚至连纪律都极其松散的壮丁跟随秦逍出关来。 秦逍进驻广宁,控有辽西,带去的主力便是青州残部,收服的广宁军也同样驻守在辽西,是以留守松阳草场的主力却正是黑山军和王母叛军。 黑山军和王母叛军加起来有上万之众,但辽东军却知道,这其中的王母叛军虽然在出关之后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但训练的时间不长,而且在东北并无进行过真正的恶战,依然只能算是一群乌合之众。 至于黑山军,虽说啸聚黑山十年,打退过辽东军多次的围剿,但辽东军上层心中清楚,这倒不是黑山军真的有多厉害,不过是辽东军并没有真正对黑山匪进行彻底的打击,所谓养寇自重,只要黑山匪这股势力存在,辽东军自然就可以以剿匪为名,不但可以从朝廷那边获取更多的利益,同时也可以以此为名向百姓们征收更多的赋税。 辽东军的骨子里,当然从没有真正怕过黑山匪。 顾白衣手下上万兵马,由这两股力量组成,在汪兴朝和皇甫云昭的眼中,那当然是一块大肥肉,一旦辽东军倾力对这支兵马发起猛烈袭击,那自然是很容易就将之吃掉。 一山难容二虎,龙锐军控制辽西之后,辽东军便知道双方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兵戎相见,在榆关被夺取商道被切断之后,双方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辽东那边也是开始积极谋划对龙锐军的作战方案。 龙锐军分为两部,秦逍坐镇辽西广宁,背靠幽州,在辽东军看来,那自然是一块硬骨头,相较而言,松阳草场的力量更弱,可是对龙锐军却极其重要,毕竟龙锐军近万匹战马和贸易场都在那边,将之吞下,龙锐军几乎就不再拥有骑兵,而且龙锐军极为依仗的黑山贸易场也将不复存在。 辽东军确定以松阳草场为目标之后,便即立刻展开了一系列的部署。 韩颍知道现在这些部署,都是为了最终对松阳草场发起袭击做的布置,宋世信甚至和他说过,辽东军如此大动干戈,秦逍及其部下便是再愚蠢,也能看出是要冲着松阳草场去。 可是龙锐军即使真的明白皇甫云昭的意图,那也并不打紧,三路兵马迅速部署之后,就已经对松阳草场形成了战略上的绝对优势,这就像一个孩子被三名壮汉围在中间,虽然明知道要受欺负,却也无可奈何。 可是刚刚在驻马坡部署好,韩颍却没有想到龙锐军的反应竟然是如此迅速,立时就有两部人马做出了反应,而且对方作出的部署更是出人意料。 陈芝泰领兵在河对岸建营,韩颍便是再愚蠢,也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为什么。 松水桥! 陈芝泰当然是为了盯死驻马坡,保护松水桥。 韩颍在军武堂混了几年,虽然没有真正上阵杀敌,但是战略部署的意义他还是十分清楚。 驻马坡这支人马,兵力不多,在皇甫云昭的计划之中,从一开始就不是作战的主力,但韩颍却知道作用极其重要,这不但只是为了控制龙锐军的粮道和商道,最要紧的是,一旦辽东军真的对松阳草场发起袭击,而龙锐军派出兵马救援,那么松水桥就是援兵的必经之路,在援兵抵达之前,驻马坡的驻军只需要焚毁破坏松水桥,就切断了援军的道路。 现在陈芝泰领兵驻营在河对岸,时刻盯着松水桥,再想找机会破坏松水桥,绝不容易。 韩颍甚至可以想象,一旦时机一到,自己派人毁桥,陈芝泰那边看到,肯定便会立刻带人冲上桥面,对方会不惜一切代价抱住这条河上道路的畅通。 如果只是陈芝泰倒也罢了,姜啸春更是致命的存在。 无论短时间内找不到机会对松阳草场发起攻势,那么无论是驻马坡还是长武县宋世信所部,都需要后勤粮草供给,这其中最短的粮道,自然是从顺锦城出发,经过榆树岗,直接抵达驻马坡。 除此之外,另外两条道路,一条是从顺锦城出发,一路往西北方向行进,抵达松阳草场之后,再折而向南,这条道路要经过龙锐军驻守的松阳草场,当然不可能成为辽东军的粮道。 另一条路则是绕行南边,最终抵达松水桥对岸,经过松水桥送来粮草,而陈芝泰如今就在河对岸建营,如果经过这条路,不但要多出许多的路程,最终还是要穿过陈芝泰的营地,同样是凶险。 韩颍眼下听得斥候禀报,姜啸春在榆树岗扎营,设立岗哨,如此一来,从顺锦城向西的几条粮道,尽数都有龙锐军的兵马驻守,也就是说,驻马坡和长武县两部兵马的后勤,已经掌握在了龙锐军的手中。 按照皇甫云昭的部署,是三路兵马呈半月形围住了松阳草场,但一夜之间,风云突变,眼下北边的松阳草场、东边的榆树岗和河对岸的陈芝泰,形成掎角之势,就像一张网罩住了驻马坡,甚至将直接威胁到长武县的宋世信。 韩颍一想到如果对方真要发起袭击,驻马坡即使修建了营寨和防御工事,但三面袭击,驻马坡只怕连援军还没等到,就已经被吃掉,后背禁不住冷汗直冒。 正文 第一三五五章 排兵布阵 猎手转瞬间可能成为猎物,这让韩颍后背生寒,根本不敢有丝毫的耽搁,再次派出信使,前往长武县向宋世信报讯,告知姜啸春已经领兵驻扎榆树岗,对后勤粮道形成了致命的威胁。 除此之外,想到龙锐军这般部署,一旦动手,第一个受到攻击的肯定是驻马坡,韩颍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下令营中官兵砍伐附近的树木,在营寨外围修建工事,尽可能地增加驻马坡的防御。 此外他更是亲自带人在驻马坡周围挖掘壕沟,做好充分的迎敌准备。 宋世信接到韩颍送来的军报之时,已经领兵在天脊山下修建营寨。 天脊山位于长武县西北方西,距离长武县城不过几十里地。 对于皇甫云昭的谋划,宋世信当然是一清二楚,这次计划的最终目标很简单,就是要吞下松阳草场。 那些泥腿子,宋世信是打心里瞧不上眼,吃掉松阳草场,无论是皇甫云昭还是宋世信,那都是势在必得。 虽说辽东军今不如昔,远不能与当年那支所向披靡的铁骑雄师相提并论,但宋世信却很自信,在他心里,辽东军用来对付那些泥腿子,实在是绰绰有余。 这些都是正规的官兵,装备精良,也并没有疏于训练,依然是东北最强的兵马。 天脊山往东一百多里地便是松阳草场,也是龙锐军的驻军之所,一旦自天脊山出兵,用不着一天时间,就能杀到草场。 抵达长武县之后,宋世信进城做了一些部署,又令兵马在城外歇息,将军粮送进城中粮仓囤积,只歇了一天,便带着少量军粮领兵赶到天脊山,征募了附近的民夫,就在天脊山下开始修建营寨。 虽然目标是松阳草场,但打出的旗号却还是要围剿躲进天脊山的盗匪。 宋世信当然知道,就算将整座天脊山翻过来,也不可能发现那股匪寇的踪迹。 要谋划如此大的布局,总要做出一些牺牲。 长武县令满门被杀,普通的盗寇又怎敢有胆量袭击县衙甚至劫掠武库,这一切自然是皇甫云昭一手策划,而那股盗寇,全都是由辽东军精锐兵士假扮,而那些兵士恰恰是宋世信在军中秘密挑选出来。 出师有名的道理,辽东军自然还是懂的。 站在天脊山的一处崖边,居高临下俯瞰,草场方向是一马平川,宋世信双手叉腰,巨人般的身形让他在显得鹤立鸡群。 身边随着数名部将,正自在后面低声交谈。 宋世信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山脚下,营寨还在搭建,但连绵的帐篷如同星辰般点缀在大地上,气势不凡。 “你们在议论什么?”宋世信也没有回头,粗声问道。 “中郎将,咱们如此动静,草场那边会不会十分戒备?”一名部将小心翼翼道。 这几名部将都是宋世信一手提拔,算是心腹,自然都知道此次出兵的真正目的。 “戒备又如何?”宋世信傲然道:“他们难道会从草场撤走?莫忘记,他们背后还有黑山贸易场,那是他们命脉所在,没有黑山贸易场,他们根本存活不下去。还有他们那几千匹战马,离开松阳草场,他们往哪里去蓄马练兵?顾白衣就算是死,也会死守草场。只要他们留下来,就是咱们嘴边的肥肉,随时可以吞下去。” 身后众将都是大笑起来。 “姓顾的不是傻子,肯定知道咱们的意图。”一名部将笑道:“可笑的是他就算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咱们有条不紊地安营扎寨,驻守天脊山,也就切断了他们想从天脊山撤走的道路,现在顾白衣就是瓮中之鳖,任由咱们宰割了。” 边上有人道:“中郎将,咱们何必要花费如此精力?龙锐军那帮乌合之众,咱们直接杀过去,一举将之歼灭岂不更好?” 宋世信还没说话,立刻有人道:“谭校尉,这叫大局为重。如果真的可以直接攻打他们,皇甫将军和中郎将也就不会花费这么多心思了。”似乎是想让自己显得很有见识,道:“龙锐军虽然为祸东北,但名义上却还是大唐的官兵,咱们若是贸然攻击他们,岂不是要被人扣上反叛的罪名?咱们肯定要歼灭龙锐军,但不好先动手,皇甫将军和中郎将接下来肯定还有高招!” “什么高招?”宋世信嘴角泛笑,问道。 那人忙道:“卑将驽钝,自然想不出是什么高招。不过肯定是有办法迫使龙锐军犯错,让他们先动手,只要他们一动手,咱们就!”还没说完,宋世信就已经不屑道:“徐鹤,你跟了老子多年,什么时候学会这些酸臭文人的道理?什么大局为重,你可知道什么是大局?” “卑卑将驽钝!” “胜者王侯败者寇,这就是大局。”宋世信粗声道:“你以为皇甫将军不敢率先动手?我告诉你们,两兵交战,不管谁先动手,最终谁能取胜就是谁说的算。咱们先下手,打赢了,就可以说龙锐军是叛军,谁敢说不是?反之,如果我们战败,就算不是先动手,也同样能被对方扣上反叛的罪名。现在没有出手,不是我们不能打,而是时机未到。” 众将闻言,纷纷道:“中郎将所言极是。” “是卑将糊涂。”那名声称“大局为重”的部将似乎恍然醒悟,立刻道:“听中郎将一席话,茅塞顿开,受益匪浅。” 宋世信笑骂道:“狗屁的受益匪浅。”单手叉腰,指着草场方向道:“兵书上说过,两军作战,士气不可不在意。士气这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草场那帮泥腿子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此刻士气尚在,如果这时候发起攻势,他们肯定会顽抗。大将军和皇甫将军都是爱兵如子,肯定不希望看到折损太多的弟兄,所以咱们自然不能在他们士气最高的时候出手。” 众将纷纷点头。 “可是假以时日,他们发现自己的粮道被截断,而且三面被围,士气会逐渐低沉。”宋世信信心十足道:“那帮泥腿子本就都是盗匪出身,一旦缺银少粮,又觉得无路可逃,必然会出现骚动,闹起兵变也不是不可能。” 众将闻言,都是大笑,有人道:“中郎将所言极是。即使不闹兵变,那时候也已经是士气低落人人自危,等到了那个时候,两路兵马同时出击,那帮泥腿子定然会立时崩散,溃不成军。” “不错不错,如此一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歼灭顾白衣。” “松阳草场一旦被破,秦逍大势已去,说不定就会从广宁跪到顺锦,向皇甫将军认错乞降。” 虽然两军尚未交手,但诸将却都觉得胜败已分。 “报!” 众人正自谈笑,忽听得声音响起,一名兵士满头大汗攀上了山崖,往这边过来,众人循声看过去,那兵士已经单膝跪倒,双手呈上一份信笺,禀报道:“报中郎将,武骑尉派小的前来送信。” 早有一人上前去,拿过书信,又迅速过来呈给宋世信。 宋世信皱起眉头,伸手接过,取出信笺,只扫了几眼,脸色大变,众将见状,面面相觑,一名部将已经小心翼翼问道:“中郎将,出了何事?” “顾白衣好手段。”宋世信将手中信笺递给边上一人,冷笑道:“他竟然派出姜啸春领兵前往榆树岗,姜啸春眼下带着几千兵马,在榆树岗扎下营寨,而且设下了哨卡,过往的行人和车队,都将要受到他们的盘查。” 诸将闻言,也都是变色。 “中郎将,榆树岗是我们后勤供给必经之路。”一将神色凝重:“如果速战速决倒也罢了,可是一旦在这边僵持太久,粮道落在龙锐军手中,对我们可是大大不利。” “之前有军报,辽西那边派陈芝泰带了上千人马在桥对面建营。”那个谭校尉也是皱眉道:“现在姜啸春驻营榆树岗,中郎将,驻马坡现在的处境可就十分凶险了。” 如果说陈芝泰在河边扎营,宋世信还没有太在意,现在军报告知姜啸春在榆树岗扎营,却是让宋世信意识到情况变得严峻起来。 “中郎将,是否要向驻马坡调派兵马,增强兵力?”有人提醒道:“驻马坡现在处于三面被围之势,如果龙锐军敢动手,武骑尉手下的兵力恐怕难以阻挡。驻马坡的营寨十分简陋,防御不足,如果龙锐军以重兵发起强攻,只怕撑不到我们增援抵达。” 其实在场诸将都清楚,韩颍之前并没有领军作战的经验,而姜啸春却是身经百战的骁勇战将,如果驻马坡遭受攻击,以韩颍的能耐,给他三千兵马都未必守得住。 但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只能以驻马坡防御不足为理由,建议增兵。 宋世信却并没有立刻说话,低头沉吟,好一阵子过后,猛地抬头,向东南方向望过去,握拳道:“崔薄,你带五百骑兵,立刻出发,进驻长武县城,就算天塌下来,你们也要守在那里。” 正文 第一三五六章 占巢 崔薄领着五百骑兵赶到长武县城之时,太阳已经落山。 天脊山距离县城的路途并不远,不过沿途并无官道,只有土路,无法纵横飞驰,速度也快不起来。 太阳落山,崔薄抵达城下,却发现城门竟然已经关上。 长武县是营平郡下辖诸县中的一座小县,县城自然比不得郡城那般宏阔,实际上常住在县城的人口也不到两万人,因为地处边缘地带,算不得繁盛,所以人口不多。 不过长武县西南部直接与辽西郡接壤,从辽西郡前往天脊山,必然要穿过长武县境内,所以从前并不起眼的长武县,在眼下的局势下,却立时变得重要起来。 “打开城门。”一骑冲着城头大声喊道:“崔校尉要入城。” 其实东北四郡所辖的诸县城,城墙都很简单,除了城门上方的城头还能有几个人守着,延伸出去的城墙就显得十分单薄,上面大都无法部署守兵,不过这长武县城相对而言就特别一些。 天脊山与黑山之间有一段缺口,可以往来通行,被称为黑天谷,黑天谷北边就是锡勒真羽部的地盘,如果真羽部的骑兵南下穿过黑天谷,顺着天脊山山脚一路南下,便可以直抵长武县城。 曾经北边诸部也是时有南下侵扰,长武县也是屡遭侵害,虽说在大唐的盛威之下,北边诸部已经极少大规模南下袭击,但长武县为了防止随时可能发生的侵扰,县城的防御比一般县城还是要强上许多。 几名守兵在城头守卫,听得城下叫喊,竟是无人理会。 崔薄皱起眉头,就在两天前,他还跟随宋世信一同进城,知道这座县城因为地处边境一带,所以驻有少量兵士,加起来也有四五十号人,直接隶属于营平郡郡尉管辖,虽然不是直属于辽东军的兵马,但也算是辽东军的附属兵士。 骑兵打出的旗号,有着极为清晰的辽东军旗号,按道理来说,城头守军见到,立马就会打开城门,谁成想那几名兵士竟理也不理,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高声道:“让你们开城门,没有听到?” “你们要找谁?”城头终于有人冲着下面道。 “什么找谁?”崔薄没好气道:“我们是奉了中郎将的军令,进城协防,防止盗寇在城中为祸。少废话,快开城门。” “不能开城门。”上面有人道:“云少卿有令,封锁城门,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得擅自打开城门,违令者以勾结乱党论处。” 崔薄奇道:“云少卿,哪个云少卿?” “朝廷派来的钦使,大理寺少卿云大人!”城头那人道:“长武县发生大案,孟县令满门被害,云少卿得知此案,亲自过来彻查。” 崔薄微微变色,却还是道:“原来是大理寺来人查案。你们先打开城门,我进城正好去见云大人。” “不能开城门。”上面还是道:“崔校尉,要不你等一等,我们去禀报云少卿,他若是愿意见你,再开城门放你们进来?” 崔薄怒道:“这要等多久?” “小的不知。”上面的人慢悠悠道:“现在跑去县衙门,来回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 崔薄恼道:“你们难道不知,我们是中郎将的麾下,此次是受了皇甫将军之命前来追剿乱匪。云少卿要查办此案,我们也正好从旁协助。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竟敢让我们在城外等候,误了大事,你们可担当得起?” “若是违抗云少卿的吩咐,咱们更是担当不起。”守兵道:“崔校尉,你们要不要进城?要进城我们现在派人去禀报云大人,你们等候一阵子。” 崔薄很手下骑兵们很是恼怒,但城门紧闭,总不能上前去攻打,无奈之下,崔薄只能道:“赶紧去禀报。”翻身下马,又令部下骑兵都下了马来,就在城门外等候。 只等到天黑,早过了一个时辰,兀自不见有人来,崔薄向城头怒道:“怎么还没过来?你们有没有派人去禀报?” “校尉稍候,早已经派人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那个云少卿是什么时候到的?”崔薄问道:“大理寺的人都来了,怎么没人去禀报中郎将?” 上面却无人理会。 崔薄又叫了两声,城头守兵视若罔闻,崔薄和手下憋了一肚子火,又等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看到城头出现火光,几道身影举着火把,随即看到一人走到城垛边,居高临下俯瞰,立时起身上前,就听上面有人问道:“谁是崔校尉?可是要寻本官?” 崔薄忙问道:“您是大理寺的云少卿?” “正是本官。”那官员面带微笑,却正是大理寺少卿云禄,俯瞰崔薄问道:“崔校尉,听说你要进城?” 崔薄道:“中郎将担心盗寇流窜,城中可能还有他们同党,所以命令卑将带领一队兵马前来协防县城,确保县城的安全。” “你说的有道理。”云禄笑道:“本官听说这桩案子之后,大感震惊。盗寇手段残忍,竟然杀害朝廷命官,而且劫掠武库,此等行径,非比寻常,自然是要严加彻查。这城中或许真的有盗寇党羽,所以本官是想着尽快将盗寇的党羽都揪出来。” 崔薄立刻道:“卑将愿受大人驱使。” 云禄是大理寺少卿,远比一名校尉的品级高得多,虽然崔薄心里未必将云禄当一回事,但面上倒还是显得颇为恭敬。 “不必劳烦诸位了。”云禄抚须笑道:“长武县令被残杀,官位空缺,一县之主没了,自然是要派人即刻补缺,维持稳定。正好吏部的宋大人尚在辽西,知道此事后,经过考虑,先调了一名官员前来暂代长武县令之职,而且已经写了折子,派人呈送京都,一切顺利的话,吏部那头应该很快就有公函下来,暂代的县令便可转正。” 崔薄吃了一惊,道:“云大人,官职空缺,都护府那边肯定会派人补缺,区区一个县令,似乎用不着劳烦京都那边!” “区区一个县令,其实也用不着都护府操心,宋大人已经办了。”云禄道:“蒋县令,你也和崔校尉打声招呼。” 从云禄身后上前一人,冲着崔薄道:“鄙人蒋景,早闻崔校尉大名,今日得见,实在有幸。云少卿前来办案,鄙人受了宋大人差遣,正好前来赴任,日后还请崔校尉多多关照。” 崔薄这时候当然事情大不对劲,根本不去和蒋景客气,皱眉道:“云大人,宋大人虽然是吏部官员,可是他似乎也没有资格任免官员吧?” “看来崔校尉真的不知道,宋大人是奉旨前来东北办案的钦使。”云禄淡淡道:“宋大人来东北办案,七品以下官员若有罪在身,可以就地罢免,为确保地方稳定,七品以下的空缺,宋大人也有权调派官员暂行补缺,只是需要向朝廷呈报,再由吏部处理一些手续而已。九品县令,宋大人调员补任,这是朝廷授予的权力,难道崔校尉存有质疑?” 崔薄立刻道:“卑将失言。卑将受中郎将派遣,领兵前来守卫长武县城,还请云大人下令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城中藏匿有盗寇党羽,我等入城之后,方可确保云大人和其他官员百姓的安全。” “崔校尉,下官虽然只是九品县令,但既然暂行县令之权,这长武县一亩三分地,就该由下官来打理。”蒋景道:“其实秦爵爷也考虑到长武县不太平,云大人若是来此办案,安危会是个问题,所以派了一队兵马护送我们前来长武县。下官也担心盗寇党羽潜伏城中,之前长武县令满门被害,这种事情可不能再发生,所以下官恳请赵校尉带人暂且留驻长武县城,在你们剿灭天脊山那边的盗寇之前,只能劳烦赵校尉和他手下的弟兄保护长武县百姓的安危。” “赵校尉?”崔薄脸色难看,道:“哪个赵校尉?” “龙锐军赵胜泰赵校尉。”蒋景道:“赵校尉正在城中部署兵马,没有时间来见崔校尉了。” 崔薄听得“龙锐军”三个字,和身边众人都是勃然变色。 “天色已晚,我们要进城歇息一晚。”崔薄道:“云大人,蒋县令,打开城门,我们歇息一晚之后,明日再走。” 云禄摇头道:“崔校尉,本官不能答应。城中潜伏的盗寇没有揪出来,在此之前,封锁县城,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进出。本官下午下午才张贴的告示,城中百姓都看了,总不能自食其言。是了,崔校尉回去之后,告诉你们中郎将,尽快抓到山上的盗寇,最好能给本官送来几个活口,从他们口中,应该能够审出他们在城中的党羽藏匿在何处,如此便可尽快将他们都抓捕归案。只要盗寇都落网,长武县太平无事,自然便可以打开城门了。” “云大人,你是说不准人进出县城?”崔薄变色道:“我们的军粮存在城中,之前随军带去的粮草只能吃上三五天,若是不打开城门,我们如何取走粮食?” 云禄叹道:“崔校尉多虑了,你们要吃饭,难道蒋县令还能不让你们运走粮草?不如这样,你们先回去,告诉你们中郎将,尽快派人来取走粮草。” “不必去禀报。”崔薄眼珠子一转,道:“云大人,这次卑将带了五百多人过来,其中两百人本是前来协防,剩下三百人正是要取走存在城中的粮草。既然云大人要封锁县城,那么我们今夜就取走粮食,再不过来打扰,不知意下如何?”  正文 第一三五七章 火光冲天 云禄道:“那自然是没问题。”想到什么,问道:“崔校尉,你们存了多少粮草在城中?” “有五六千石。”崔薄道。 “五六千石,少说也要近百辆大车才能拉走。”云禄道:“你们的车子呢?” 崔薄道:“需要从城中调派车辆,这还要蒋县令帮忙。” “天色已晚,一时半刻恐怕也调不了这么多车。”蒋县令立刻道:“不如这样,下官连夜在城中调车,最迟明天中午之前将车辆都准备好,到时候就请崔校尉入城护送粮草离开,不知可否?” 崔薄点头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不过今晚就只能委屈诸位弟兄在城外歇息了。”蒋县令笑道:“城中也没有什么帐篷,就无法向弟兄们提供了。” 崔薄和手下众人闻言,都是大怒。 辽东军在东北素来就是无人敢逆,骑兵更是辽东军中的精锐存在,若在平常,别说小小的县令,就算是各郡郡守,见到辽东骑兵出现,那也是客客气气。 现在五百辽东骑兵竟然被拒城外,而且还直言让骑兵们在城外休息,骑兵们自然是怒不可遏。 崔薄和手下许多人都明白,龙锐军进了县城,情势已经非常凶险,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进城,只要进了城,哪怕与龙锐军发生冲突,那也是不可能再退出县城一步。 长武县城如今的重要性已经不言而喻。 如果县城在辽东军手中,宋世信一部进可攻退可守,县城和天脊山互为犄角,那是完全切断顾白衣所部的退路。 但龙锐军掌控县城,反倒与松阳草场形成了掎角之势,对天脊山的辽东兵马形成巨大的威胁。 崔薄当然明白宋世信为何会急着派自己进驻长武县城。 之前宋世信肯定没意识到龙锐军竟然会从辽西直接派兵进入营平郡境内,更不会想到龙锐军会迅速抢夺长武县城,待得他意识到龙锐军已经有了部署动作,记着调兵前来,龙锐军竟然已经入驻了县城。 崔薄现在就担心对方死不开城门,听得蒋景答应放自己入城运粮,心下微宽,打定主意,一旦进城,立刻以五百骑兵夺下县城的控制权。 可是对方却要明日再开城门,今晚要让辽东骑兵在城外带上一宿,这着实让骑兵们大为恼火。 “崔校尉和弟兄们若是觉得在城外不方便,可以先回天脊山。”云禄很贴心道:“我们会备好车辆,甚至可以帮助你们将粮草装车,明日校尉再带人过来运走便是。” 崔薄心想对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今晚入城肯定是不成了,可是现在撤回天脊山,那更是万万不能。 他微一沉吟,才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城外歇息一宿。云大人,蒋县令,就劳烦你们帮忙准备车辆,我们明日进城。” 云禄也不多废话,带人径自离开。 崔薄也只能让手下兵士在城外歇息。 骑兵们虽然都有抱怨,但也无计可施,而且本来都以为可以直接入城,城中自有食宿,所以连干粮都没有带,所有人只能饿着肚子熬上一夜。 好在已是八月,比起寒冬腊月,这个季节露天而营,至少不用担心会被冻死。 一开始许多骑兵还在咒骂,甚至有人说着狠话,明日入城之后要给将龙锐军苦头尝尝,到半夜时分,众兵士大都已经席地睡着,崔薄也迷迷糊糊睡了好一阵子,直到耳边传来叫声,这才立刻坐起身,见得几人围在自己身边,整不明白发生什么,就见一人抬手指向县城,道:“校尉,你看,城里城里好像出事了!” 崔薄抹了一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才扭头看去,却见得县城上方,火红一片,正有些诧异,随即隐隐听到城中传来阵阵叫声,依稀还听到其中传来敲锣声,站起身来,皱眉道:“怎么回事?” “校尉,好像是走水了。”有人道:“而且是起大火。” “城中起火?”崔薄愕然道。 “校尉,事情很蹊跷。”身边有人道:“看那情势,这场火势肯定小不了。咱们今晚被拒之城外,却偏偏在今晚城内起火,属下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 崔薄却已经向城门跑过去,靠近城门,冲着上面叫道:“城里发生何事?” 城头此时只看到两名执夜的兵士,崔薄大声询问,那两名兵士竟然一声不吭,同时蹲下去,身影藏在了墙头之后,那意思很明显,自然是不想对崔薄多说一个字。 崔薄握起拳头,身后已经跟上来十几号人,一个个怒气冲冲。 辽东军的将士素来高人一等,被挡在城外,众人就已经是心中恼火,此时城头兵士竟然一点面子都不给,连话也懒得说,这更是让大家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 “校尉,简直是欺人太甚。”性子暴躁的已经拔刀在手,怒声道:“咱们辽东军何时受过如此侮辱?龙锐军占了县城,咱们反倒被拒之城外,这口气实在不能忍。” “校尉,咱们直接杀进城去。”有人更是道:“将那个云少卿和姓蒋的直接抓起来,交给中郎将发落。” 亦有人道:“校尉,中郎将下令我们进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将此城控制在手里。如今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中郎将追究起来,我们无法交代啊!” “如国长武县城真的被龙锐军占据,他们就能和松阳草场的兵马成犄角之势。”有些眼光的肃然道:“如此一来,我部兵马将处于极其凶险的境地,所以绝不能让他们占了城去。” 崔薄当然知道这座城目下的重要性,但也知道如果这时候强攻长武县城,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龙锐军现在在城里,同样是大唐兵马,捷足先登拿下了长武县城,如果此时攻城,辽东军就占不了理,而且双方将由针锋相对直接变成兵戎相见,战事一起,便再无回旋余地。 “都别吵。”听得手下众人叫成一团,崔薄喝住众人,回身扫了众人一眼,又看了看城门,冷笑道:“怎么,都像现在就打进去?那你们可知道,此时攻城,咱们就会被扣上反叛的罪名。扣上这罪名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们对城中的情况暂时并不清楚,绝不能轻举妄动。”顿了顿,才沉声继续道:“天亮之后,咱们进城运粮,到时候搞清楚城中的情况,再做应对。” 众人互相对视,也都明白崔薄所言有理。 “如今正是非常之时,咱们动了,龙锐军也同样有部署。”崔薄轻声道:“两边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不慎,就会导致极为严重的后果。打肯定是要打,但什么时候打,怎么打,那不是一时冲动就能做决定的。等明日进了城,咱们肯定就不会再出来,派人向中郎将禀报情况,再由中郎将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在此之前,咱们不可轻举妄动。” 崔薄既然这样说,众人也不敢再多言。 过了大半个时辰,天上的火光才渐渐暗下来,直到最后再也看不到。 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崔薄下令手下骑兵继续休息,只等着天亮之后入城,可是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城头那边传来叫喊声,叫的正是崔薄。 崔薄只能爬起身,走到城下,抬头再看,见到城头火光亮起,蒋县令却是出现在城头。 “崔校尉,崔校尉。”蒋县令看上去十分焦急,见到崔薄走到城下,才带着哭腔道:“崔校尉,下官有罪,下官有罪啊!” 蒋景莫名其妙自称有罪,崔薄有些迷糊,问道:“蒋县令,发生何事?我先前看到城里有火光,可是起火?” “正是。”蒋县令道:“不但是起火,而且是一场大火,废了好半天的功夫,才将大火扑灭。” 崔薄道:“那需不需要我们入城帮忙?” “火势已经扑灭。”蒋景道:“可是哎,可是粮仓已经被完全烧毁,连一粒粮食都没能抢救出来。” 崔薄身体一震,意识到什么,厉声道:“我们的粮草,蒋景,我们那几千石粮草可有问题?焚毁的是你们自己的粮仓,与我们无关,是不是?” “崔校尉,你们囤放的粮草,都是在县城的粮仓之中。”蒋景苦着脸道:“不但县里的粮食被烧干净,你们囤放的几千石粮食,也也都被烧的干干净净。” 此时已经有一群人来到崔薄身后,听得此言,都是大惊失色。 “谁烧的粮仓?”有人已经厉声道:“我们不是留了十几名弟兄看守粮仓吗?” “他们都被杀了。”蒋景道:“我们赶到粮仓,发现你们留下看守粮仓的弟兄全都被杀,粮仓大火滔天,我们好半天才将大火扑灭,可一切都来不及。”双手放在墙垛上,身体前倾,道:“下官可以断定,这一切都是潜伏在城中的盗寇所为,与杀害前任县令的那伙盗寇就是一党。云少卿震怒,他让下官给校尉带句话,会不惜一切代价揪出那些盗寇,给贵部一个交代!”  正文 第一三五八章 流氓 盗寇烧毁粮仓? 崔薄差点就破口大骂。 他是宋世信的心腹部将,当然知道长武县的盗寇不过是辽东军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码。 天脊山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盗寇。 长武县城之内,更不存在藏匿盗寇同党。 按照宋世信的计划,除了留守少部分兵士守卫长武县城之外,大部分兵力都要部署在天脊山,所以抵达长武县后,迅速征调了附近的民夫,开始在山脚下修建营寨。 按照常理,那几千石粮食本应该直接运到天脊山。 只是这几天阴晴不定,天气闷热,总让人觉得会有一阵大雨突然落下来,天脊山的营寨没有修建好,宋世信担心粮草露天堆放之时,一旦突然下雨,必然会有将粮草俱都淋湿,所以在粮库修好之前,只带了少量的口粮,几千石粮食都是暂存在长武县城的粮库中,直待粮仓修好,在从县城运过去,毕竟两地路途相距不远,随时可以运粮。 这几千石粮食,足够四千兵马吃上两个月。 为了保证粮食的安全,宋世信不但调动县衙的衙差保护粮仓,还特别留下了十几名精锐辽东兵士看守。 留下十几名精锐兵士看守留仓,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万无一失。 现在这蒋景竟然口口声声说粮仓被烧毁,那几千石粮食付之一炬,而放火的凶犯是根本不存在的盗寇,这让崔薄怒火攻心,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他便是再蠢,现在也明白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毫无疑问,龙锐军现在控制了长武县,而且他们这是存心要断绝宋世信的粮草。 带到天脊山的粮草,最多也就支撑三四天,如今存在城里的粮食无法取走,除非顺锦城那边能够及时得到消息,尔后迅速派人送来粮食接济上,否则一旦粮草告竭,几千兵马根本无法继续在天脊山撑下去。 可要命的是,就算立刻派人去顺锦城调粮,顺锦城那边也迅速调拨粮草送过来,三四百里地,粮草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运到,而榆树岗那边有姜啸春几千兵马驻守,他们一旦知晓天脊山缺粮,肯定会使出各种手段延缓粮队经过,绝不会让粮食顺利送抵。 “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看看火灾现场。”崔薄竭力压住怒火,道:“军粮被毁,总要看个明白,否则无法向中郎将交差。” 蒋景摇头道:“崔校尉,一场大火,更加证明城中有叛贼,云少卿有令,就算天塌下来,这时候也绝不能让任何人进出县城。崔校尉,你们还是先去向中郎将禀报,我们这边也尽快揪出叛贼。” “我们十几名弟兄死在城中,几千石粮食被烧毁,连进城看一眼也不能?”崔薄身边有人怒喝道:“谁知道粮食是不是真的被烧毁?若是被人霸占,借口被毁,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我们要进城去看。” 蒋景双手背负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城下数百骑兵,只是摇头,甚至连话也懒得说了。 这简直是耍流氓! 辽东骑兵的官兵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这蒋景和他背后的龙锐军分明是在耍流氓,没有几个人相信粮草真的被烧毁,心中其实都断定,粮草只是被龙锐军霸占,却找了这么个理由。 其实要揭穿这个借口也容易,到了火场,很容易就能查出粮草是否被烧毁,毕竟火势再大,将粮草烧干净,肯定能找到痕迹。 但对方现在竟然不让进城。 自己的军粮被莫名其妙烧毁,连看一眼都不行,这让辽东骑兵们怒火中烧。 “中郎将领兵剿匪,存粮于城,却被烧毁,你身为长武县令,罪责难逃。”崔薄道:“蒋景,你赶紧筹措粮草,必须补上。你现在不开城门不打紧,等到中郎将亲自前来问罪,到时候你还能如此,我才佩服。” “崔校尉,下官刚刚赴任,对城中的情况还不熟悉,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全怪下官。”蒋景叹道:“你让下官筹措粮草补上,那是绝无可能的。长武县地处边境,无论百姓还是耕地,都极为稀少,百姓的生活也都贫苦得很。当初黑山匪打家劫舍,都嫌弃长武县太穷,宁可走远些,也不来这里打劫。几千石粮食,不是小数目,你就算给下官半年时间,下官只怕也无法筹措。” 崔薄怒道:“那你是不想负责任?” “下官自然会向上面请罪。”蒋景苦笑道:“崔校尉回去之后,还请向中郎将多解释,下官可赔不起粮草。”拱手道:“粮仓被毁,还有许多事情要善后,下官先去忙了。”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崔薄和手下官兵眼睁睁地看着蒋景离开,面面相觑。 “校尉!”十几人都簇拥上前来。 崔薄盯着城头,脸色难看至极,忽地转身,大步走到自己的坐骑边上,翻身上马,沉声道:“所有人即刻上马,随我回去复命。” 众人都是愕然,心想辽东军自打镇守东北以来,从为受过如此轻辱,本以为崔薄必有动作,谁能想到他竟然如此干脆便要撤军。 大家心中不服,但军令如山,却又不敢违抗。 崔薄打马便走,众骑兵也都纷纷上马,随在后面,只是片刻间,数百骑兵便走得干干净净。 这一口气跑出十来里地,众人正自不甘心,却见最前面的崔薄忽然勒住了马,身后众骑兵也纷纷勒马停住。 崔薄翻身下马,十几人立刻下马簇拥上前。 “校尉,咱们就这样回去,无法向中郎将交差!” “龙锐军占了县城,抢了咱们的粮食,咱们的处境已经十分凶险。” 崔薄招手示意众人靠近,围成一团。 “你们说的我都明白。”崔薄冷笑道:“咱们奉命进驻县城守卫,却被龙锐军捷足先登,粮食也被他们抢了,如果就这样撤走,咱们这伙人以后也就不必在东北混了。全军上下,到时候都会视咱们为笑柄,诸位弟兄的前途也都毁于一旦。” 众人其实都意识到这个问题,纷纷点头。 “名誉之事倒也罢了,可是龙锐军这次分明是要置我们于绝境。”崔薄道:“长武县贫瘠非常,天脊山周围的村落不多,即使临时从那些村子征调粮草,也不可能维持数千人和几百匹战马的供给。”看向长武县城方向,道:“没有粮食,中郎将不能坐视麾下弟兄活活饿死,就只能撤军。” “不能撤军!”众人立刻道。 崔薄点头道:“当然不能撤军。皇甫将军费了多大的心血,这才部署计划,天脊山是驻军事关这一战的成败,如果撤回顺锦城,之前所有的准备也就付诸东流了。” “校尉,如果此番撤军,弟兄们的士气必将重重受挫。”有人低声道:“其实东北许多士绅都在盯着这一战,如果我们撤军,他们便以为我们是怕了龙锐军,如此一来,定会有许多人暗中勾结龙锐军,情势对我们将大大不利。” 崔薄指向长武县城道:“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长武县城。如果我们无法拿下县城,这次的部署就将被彻底打乱,一切都无法顺利施行。”扫视众人,道:“拿下县城,夺回粮草,皇甫将军的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你们怎么想?” “我们唯校尉之命是从!” “校尉,我们这样回去,日后不但被人取笑,只怕中郎将也会责罚。”有人恨声道:“小小的一个县令,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崔薄道:“兄弟们有血气,这很好。”蹲下身子,道:“咱们刚刚撤离,他们一定会以为咱们是回天脊山。离天亮还早,咱们正好杀一个回马枪。”拿起地上一根枯枝,道:“北门这边他们已经有防备,可他们绝不会想到咱们会从南门杀进去。”用枯枝画了半个圈,道:“咱们现在趁夜绕到县城南门外。刘侃,我知道你的本事,你能否带人打开城门?” 一名身形瘦削的部下凑近上前,笑道:“只要校尉有令,属下自然是马到功成。属下观察过,长武县城的城墙并不高,制作简单的攀城勾绳,便可以攀上城墙。” “县城的城门,晚上守卫最多不会超过四个人。”崔薄道:“我给你二十名弟兄,你带着他们攀墙入城,瞧瞧到得南门后,解决了守卫,立刻打开城门,举火把为号,摇晃三圈,我立刻带弟兄们冲进城去。进城之后,不管其他,直接冲到县衙,控制那个云禄和蒋景一干人,如此一来,天亮之前便可重新控制县城。” 众人俱都兴奋起来。 刘侃跃跃欲试道:“校尉,你放心,属下一定干的漂漂亮亮,决不会出差错。” “校尉,要不要要不要先去禀报中郎将?”有老成持重的忍不住低声道:“天脊山的营寨尚未建成,部署还没有完成,这时候袭击县城,会不会会不会打乱中郎将的计划?” 边上立刻有人冷笑道:“你若是不敢去,大可以先回天脊山。现在回天脊山去禀报,等中郎将下令再杀回来,这一来一回要耽误多少时间?谁能保证龙锐军没有援军正向县城增援?如果错过时机,被他们大队人马入城,到时候再想夺取县城,那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战机稍纵即逝,确实不能犹豫。”有人道:“可以派两名弟兄连夜去禀报中郎将,但咱们不能等,可以即刻行动。夺下县城,或许能给中郎将一个大大的惊喜。” 崔薄缓缓起身,道:“既然如此,派两人去向中郎将禀报情况。其他人稍作准备,咱们立刻行动!” 正文 第一三六零章 添油 天刚亮,宋世信便得知崔薄意欲偷袭长武县城的消息,脸色大变。 他一面令人将手下几员重要部将传过来,一面向信使询问详细情况:“你说城中失火,那个叫蒋景的声称粮草都被烧毁?” “是。”信使连夜赶回天脊山,却也是狼狈不堪:“辽西那边派了大理寺云少卿查办长武县衙被袭一案,而且还带来蒋景。他们说蒋景是受了吏部的一名钦使所派,要补任长武县令之缺。崔校尉告诉他们,我们要进城运走军粮,可他们却用准备车辆为借口,不让我们连夜进城,还说等车辆准备好之后,等次日再进城。可半夜的时候,城中起火,蒋景跑过来说几千石军粮都被烧毁。” “砰!” 宋世信一拳砸在案上,怒声道:“岂有此理,他们这是明目张胆抢占粮草。” “崔校尉和弟兄们怒不可遏,都知道蒋景是在撒谎。”信使道:“崔校尉和弟兄们略做商议,商定绕到县城南门,派人县进城打开城门,尔后冲进城中夺回县城。” 宋世信看向帐外,天色已亮,皱眉道:“如此说来,此刻他们已经杀进城内?” “如果计划顺利,县城已经被夺下来。”信使道:“崔校尉担心龙锐军会有援兵正在赶来,如果迟疑不定,一旦被援兵抢先进城,再想夺回长武县城就不容易了。” 宋世信微微点头道:“能够当机立断,倒也不糊涂。”随即皱眉道:“但城中到底是什么状况,你们可清楚?云禄和蒋景入城,可透露城中有多少兵马?” “只说有个叫赵胜泰的带兵护送他们到了长武县,但是到底带了多少人马,并没有说明白。”信使小心翼翼道。 宋世信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数名部将匆匆赶过来,宋世信待几人到齐,让信使将具体情况向众人详细说了一遍,众将闻言,都是吃惊,有人已经冷笑道:“中郎将,崔校尉做的没错。长武县城对咱们重要无比,那是绝不能落入龙锐军之手。” “咱们的粮草都在城中,如果不能夺回,便有缺粮的风险,后果不堪设想。”一人正色道:“崔校尉若是能够夺回县城,找回粮草,那可是立下了大功。” 宋世信叹道:“是本将疏忽。本将在城中留的人手太少,没想到秦逍竟然敢直接从辽西调兵进入营平。本来我寻思等到营寨建好之后,再派人入城将粮草运过来,尔后留驻一队兵马在城中守卫,谁能想到龙锐军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中郎将,秦逍那边只怕是早就料到咱们会出兵进驻天脊山。”身边一名部将皱眉道:“咱们自顺锦城出发,日夜兼程,以最快速度赶到长武县,到现在也不过三天的时间。就算辽西那边得到消息,然后做出反应调兵过来,也不会这么快。” “徐鹤,你的意思是?” “如果属下没有猜错,我们自顺锦城出发的时候,辽西那边就已经有了动作。”部将徐鹤肃然道:“皇甫将军领兵进驻顺锦城,辽西那边就可能猜到我们下一步动作。” 宋世信冷笑道:“看来姓秦的还真是狡猾。” “属下甚至怀疑秦逍早就派了一队人马在长武县境内埋伏。”徐鹤道:“他们没有轻举妄动,可能就已经包藏祸心。” “你是说他们猜到我们会将粮草放在城中,然后大队人马会离开县城?” “有这个可能。”徐鹤道:“我们驻扎在天脊山,可以对松阳草场形成致命的威胁,他们料到我们会在天脊山修建兵营。而且在兵营建好之前,我们的军粮只能暂存在城中,所以打一开始就准备将咱们的粮草抢夺了去。” 他话声刚落,边上立刻有人道:“徐校尉,这是不是太玄乎了?他们难道有千里眼顺风耳,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谭校尉,只有如此,方能说得通。”徐鹤道:“否则龙锐军难道都长了翅膀,会这么快就能做出反应?” 宋世信道:“他们是否早就猜到我们的计划,这已经不重要了。”神情肃然,道:“龙锐军狡猾无比,看现在的情势,他们确实已经针对我们的部署做出了应对,长武县城如果被他们握在手中,我们便将彻底失去主动权,甚至!”犹豫一下,还是道:“情势对我们很是不利,如果不能果断应对,猎人很可能变成猎物,反要落入他们的圈套。” “中郎将,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徐鹤正色道:“长武县城事关整个营平战略布局,如果无法夺回县城,拿回粮草,咱们的处境将是前所未有的凶险。” “崔校尉骁勇善战,带去的也都是精锐骑兵,夜袭县城,应该不会出问题。”谭校尉道:“只要夺下县城,崔校尉那边肯定会派人回来禀报,中郎将,只要再等一等,军报应该很快就会到。” 宋世信想了一下,终是道:“徐鹤,你点一千兵马立刻出发赶往长武县城,如果崔薄已经夺下县城,你让他将城中的粮草立刻运到这边,你领着一千人马就留守在城中,就算天塌下来,你也要给本将守住县城。” 徐鹤立刻拱手称是,却没有立刻退下,而是小心翼翼问道:“中郎将,若是若是崔校尉没能拿下,又当如何?” “如果真是如此,立刻派人回来禀报。”宋世信想了一下,才道:“本将自会领兵前往增援,在本将抵达之前,你不得轻举妄动。” 徐鹤再不犹豫,退出大帐,点了一千兵马,便立刻向长武县城急行军。 徐鹤一口气走出数十里地,却始终没有看到县城那边有信使来报,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神情变的愈发凝重起来,又走了十里地,忽见得前方的道路上两骑飞驰而来,到得近处,那两骑已经是翻身下马来,跪倒在地。 徐鹤催马上前,见得两名骑兵正是辽东骑兵的装束,心下振奋,问道:“县城那边情况如何?” 一名骑兵抬头,看着徐鹤道:“禀报徐校尉,昨夜崔校尉带我们夜袭县城,一举控制了县衙,抓住了大理寺云禄和蒋景。赵胜泰带人来救,被我们全部歼灭,崔校尉也亲手砍下了赵胜泰的首级。” 徐鹤长出一口气,笑道:“崔校尉果然神勇。是了,粮草如何?” “他们承认,昨夜城中起火,是他们自己放的火。”骑兵恭敬道:“粮库被烧之前,他们已经将里面的粮食全都转移,我们已经找到了军粮,崔校尉也已经派人看守。崔校尉派小的前去禀报中郎将,询问是否要将粮草转送到天脊山。” 徐鹤点头道:“你们做得很好。中郎将正在等军报,你们速速去报。” 两名骑兵也不废话,行了一礼,都是上马,拍马便走,继续向天脊山方向去。 得知崔薄已经拿下县城,徐鹤心中也是欢喜,毕竟如果粮草真的断绝,包括他在内的天脊山驻军都将大难临头,浑身上下一阵轻松,挥手道:“继续行军。” 他奉命前往县城,要替换崔薄守卫城池。 临近长武县城,果见到城头上竖着辽东军的大旗,带人到得城下,见到城头有数名辽东兵士在守卫,没等他说话,县城的城门已经缓缓打开,显然是守城的兵士瞧见是自己的兵马前来,主动开城。 崔薄道也不急着进城,抬头问道:“崔校尉在何处?” “校尉正在县衙处理事情。”上面有人应道。 徐鹤大声道:“奉中郎将军令,前来换防,长武县城由我带人守卫。”一抖马缰绳,催马冲进城内,他带领的是一千步卒,整形井然有序,列队跟在徐鹤身后,迅速入城。 徐鹤一马当先,进城之后,很快就瞧见前面出现一排盾墙,几十名盾牌兵将盾牌靠在一起,形成一道墙壁,在盾牌兵后面,竟然是数十名箭手严阵以待,弯弓搭箭。 徐鹤心下一凛,大惊失色。 “昭武校尉赵胜泰在此,来将可通姓名?”盾墙后面,一名身着甲胄的将领手持长弓,向徐鹤大声道:“赵某总要知道射杀的贼将到底是何人?” 徐鹤已经知道大事不妙,后背生寒,厉声道:“撤退,撤!”尚未说完,便听得箭矢声响,那一排弓箭手毫不留情地同时射出箭矢,而且都是冲向徐鹤而来。 徐鹤想要闪躲,根本躲不开,几十支利箭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赵胜泰一箭射出,力道十足,他是青州军的大将,箭术了得,正中徐鹤的心脏,虽然徐鹤临死前拼力挥刀挡箭,但眨眼之间,还是被十余支利箭射中身体,箭矢刺入身体的声音清晰可闻,“噗噗”直响,后面的辽东步卒只瞧见徐校尉转眼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辽东兵士们目瞪口呆,后面的大队人马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何事,待听得有人惊呼“校尉死了、校尉死了”,一些人才反应过来,慌乱之间,听得有人大声叫道:“快撤出去,撤出城去!” 前队的兵士纷纷转身要撤,可是后队的兵士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上千兵马挤在城门下,一半已经进城,一半还在城外,前后队互相拥挤,乱成一团。 正文 第一三六一章 崩溃 刚一进城,主将徐鹤就被射杀,众多辽东兵士亲眼看到,自然是惊骇万分。 城门内外乱成一团,也便是在此时,城头之上忽然冒出大量的身影,俱都是张弓搭箭,一时间箭如雨下,惨叫声连绵不绝。 城内那队盾牌兵却已经开始向前缓缓推进,在其身后,却是一排长矛手,枪尖从盾牌的缝隙间探出,井然有序地向城门下逼近过来。 队伍的后方,箭手们依然是箭矢不绝。 “都别乱!”辽东军虽然主将被射杀,但毕竟不是乌合草莽,有人已经大声道:“听我指挥,不要乱了阵脚,随我杀过去。” 混乱之中,有人站出来,立时便成为不少人的主心骨,虽然时不时地有同伴被射中倒毙在地,但辽东军的素质倒也不弱,已经在城内的兵士们尽可能地列队成形,见得已经有人挥刀向盾牌兵冲杀过去,一时间众多兵士也都是吼叫着冲上前。 数百名被堵在城门外的兵士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城内到底发生什么,但知道情况有变,而且城门之上出现大批箭手放箭射杀,辽东兵的阵脚先是一阵慌乱,但很快便有少量的辽东箭手对城头的弓箭手发起反击。 宋世信令徐鹤领兵前来县城换防,要守卫城池,自然是要带上一批箭手。 宋世信从顺锦城带出五千兵马,留下一千兵马由韩颍统帅,留在驻马坡,剩下的四千兵马尽数带到了天脊山。 五千兵马之中,有一千骑兵,驻马坡留下两百骑兵,剩下的八百骑兵之中,被崔薄带了五百骑兵送到长武县城。 这四千兵马之中,亦有三百名弓箭手,徐鹤便是从这三百箭手之中抽调了一百人前来,而箭手在行军之时,往往都会列阵于队,所以虽然有半数辽东兵士随着徐鹤入城,但这一百名箭手却还是在城外。 城头的箭手出现之后,目标便是对着城外的箭手,是以百名坚守伤亡颇为惨重,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被射杀十几人。 剩下的辽东箭手反应过来之后,倒也是意识统一,并没有撤走,而是向城头的箭手发起反击,一时间双方箭矢往来交错,惨叫声此起彼伏。 虽然队中有不少人大叫着撤退,城门口拥挤不堪,但城外的辽东兵却还是展现出了应有的战斗素质,少量的盾牌兵见得箭手们发起反击,立刻举着盾牌过去掩护箭手。 城内杀声阵阵,城外不少兵士先前看到从城中有同伴向外撤,本来也都后退,但很快却发现那些撤退的兵士再次转身,挥刀向城内杀去,于是也都大声吼叫,意欲随在后面杀入城中。 辽东军在东北坐镇百年,对大部分的兵士来说,要想升官发财,最好的办法就是立下战功。 辽东军历任大将军,对立下战功的将士俱都十分慷慨,而且军中有一些不成文的赏赐,若是能够立下大功,不但可以得到提拔,而且可以获得良田赏赐,只是书面上不会记录赏赐田地。 对于普通的兵士来说,得到升迁自然可以光宗耀祖,但是获得良田才更让人热血上涌。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这一战能够歼灭敌军,夺取县城,大将军必然会重重有赏。 即使辽东军今不如昔,但从上到下都是自信满满,从一开始就没有将龙锐军放在眼里,一阵混乱之中,这时候同伴向城内冲杀,后队的兵士自然也是士气振奋。 也便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虽然在激战之中,但清晰的马蹄声还是吸引不少人的注意。 马蹄声却并非从一个方向传来,而是从左右两翼响起。 于是城外的辽东兵惊骇地发现,左右两翼,突然间就出现了两队骑兵,而且各有两三百之众,加起来也有五六百骑。 若说前一刻辽东兵还有奋力一搏之心,待得数百骑兵出现,城外的辽东兵几乎是瞬间崩溃。 他们当然知道一旦被骑兵从两翼切进来将会是怎样的后果。 此刻要摆出队形迎击,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盾牌兵护着箭手,刀兵和长矛兵都是面向城内方向,意欲冲进去搏杀,而且主将徐鹤已经被杀,在这种情况下,天底下几乎没有任何兵马能在瞬间就能列阵迎击两翼杀过来的骑兵。 而且两翼骑兵的速度快如风。 几十名箭手本来还与城头的箭手有来有往,待瞧见骑兵从两翼杀过来,俱都是魂飞魄散,他们当然知道一旦骑兵靠近过来,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几名箭手再也没有勇气撑下去,转身就跑。 这几人一跑,其他人本就已经崩溃的斗志瞬间更是荡然无存,无论是箭手还是步卒,疯了般向北逃窜。 两翼骑兵杀来之时,却都是大声叫喊:“缴械不杀,缴械不杀!” 转眼之间,两队骑兵就像是从两肋刺过来的匕首,狠狠地扎入到城外的辽东军阵之中。 辽东军想要立功受赏,这些龙锐骑兵同样也都想立下战功。 阳光之下,刀光冰寒,无情地收割着辽东兵士的生命,只是片刻间,众多辽东兵就真的如同被收割的稻谷,倒在了血泊之中。 辽东军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阵型,宛若一片散沙。 而骑兵攻击阵型混乱的步卒,那便完全是一场碾压式的屠杀。 鲜血喷溅,大批的辽东兵横尸当地,虽然兀自有少量的辽东兵奋力反击,但双方力量悬殊,根本无法扭转局面。 更多的兵士已经丢下手中的兵器,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只盼能够留得一条性命。 骑兵在砍杀,城头的箭手也只对着继续反抗的辽东兵进行攻击,而反抗的辽东兵很快也都知道,事到如今,继续抵抗,只是白白送死,是以越来越多的兵士丢弃了兵器,没过多久,城外的辽东兵大都已经弃械投降,城门口的兵士们自然也都看到了大批龙锐骑兵出现,也都没有斗志,放下了兵器。 城内的辽东兵却不知城外的同伴已经在骑兵的冲击下完全崩溃,兀自与城中的龙锐军搏杀。 敢于冲在前面的辽东兵士俱都是悍勇之士,双方也是厮杀成一团。 只是后对投降的兵士越来越多,前面百来号人还在四厮杀,待瞥见后面大批同伴弃械投降,都是大惊失色。 “缴械不杀!”龙锐军阵之中,有人大声叫喝:“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搏杀中的辽东兵士们斗志全无,随即亦有不少人也是丢下兵器,就地投降,到得十多名拼死搏杀的辽东悍士具备击杀之后,一场激战终于停歇,从城内到城外,除了遍地尸首,活下来的七八百人俱都是弃械投降。 虽然不少辽东兵心中不甘,但事已至此,也是无力回天。 天黑之后,身在天脊山的宋世信终于得到了消息,听闻徐鹤带领的一千人马落入圈套,尽数投降,眼前一黑,差点昏死当地。 自从他领兵以来,在东北这片土地上,就从没有吃过这样的败仗。 小小一座县城,不到两天时间,自己就损失了一千多人,而且这其中更有五百骑兵,虽然几名部将一直宽慰,但宋世信还是急火攻心,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很清楚,就算自己这次能够逃过一劫,安然回到辽东,那么从此以后,自己也将成为辽东军中的笑柄。 能够生还逃回来的不过十几人而已。 宋世信明白,这次损失惨重,归根结底,是自己太过自信,从骨子里就没有瞧得上龙锐军,甚至觉得龙锐军不过是一群由乌合之众拼凑起来的无能之师,而自己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到龙锐军会以长武县城作为破局点。 正视自己判断失误,没有在县城留有足够的兵马,这才导致被龙锐军趁虚而入。 虽然自己在得知姜啸春的行踪之后,迅速做出了反应,派出崔薄迅速赶往县城驻守,但一切都已经太迟,而崔薄的五百骑兵自然也是中了对方早就设计好的圈套,全军覆没。 徐鹤随即前往增援,同样也是进了圈套。 如果说被敌人算计一次是对方太过狡猾,那么第二次还能上当,那就是自己太过愚蠢了。 他虽然恨不得立时带领手下剩余的兵马再次杀向长武县城,但最后的理智告诉他,这样的举措,无疑是自寻死路。 龙锐军肯定已经在长武县布下了重兵,仅凭两千多人去攻打县城,没有任何胜算。 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绝境。 拿不下县城,就拿不回粮草,没有粮草,根本坚持不下去。 “中郎将,是否要派人赶紧去驻马坡。”谭校尉小心翼翼道:“之前两军没有直接开战,龙锐军有顾忌,还不会对驻马坡轻举妄动。现在双方已经兵戎相见,龙锐军再无顾忌!” 宋世信身体一震,终于想到自己的小舅子。 韩颍带着一千兵马守在驻马坡,势单力薄,如果龙锐军对驻马坡发起攻势,韩颍那边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 他闭上眼睛,沉思片刻,终于道:“传令下去,全军立刻开拔,前往驻马坡与韩颍会合。” 事到如今,继续留在天脊山,就只能是任由龙锐军宰割的羔羊,事不宜迟,如今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尽快赶往驻马坡,与韩颍合兵一处,不惜一切代价撤回顺锦城。 他知道这般回去,皇甫云昭费尽心思的布局将前功尽弃,皇甫云昭盛怒之下,自己这颗人头都未必能够保得住。 可是如果再不走,手底下这几千人马,只怕没有几个能活下来。 正文 第一三六二章 大难临头 韩颍一直想建功立业,但现在却担心自己是否能活着回到辽东。 虽然无法去河对岸数一数陈芝泰麾下到底有多少人马,但通过营帐,可以判断出那边至少也有两千人,至少是自己手下兵力的一倍。 自从陈芝泰在对岸扎营之后,韩颍连续两天两夜都没合眼。 不是他不想睡,而是不敢睡。 陈芝泰就像是一把刀子。 被一把刀子顶着喉咙,就算再没心没肺,那也不可能睡得着。 他派人去往天脊山,向宋世信禀报姜啸春和陈芝泰的动作,但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送回来。 他只盼宋世信能够意识到驻马坡这边的困境,会增派兵马前来。 黄昏的时候,他实在有些撑不住,刚想眯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匆匆跑来,正是手下的孙庭,一看孙庭的表情,韩颍脸色骤变,急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龙锐军杀过来了?” 孙庭心中骂了一句“怂货”,却还是恭敬道:“武骑尉,陈芝泰派人过来传话。” “传话?”韩颍微松口气,问道:“传什么话?” “那人说要见到武骑尉才说。” “带他过来!” 孙庭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就带了一人进帐,而韩颍身侧已经战了两名孔武有力的勇士,他自己亦是将佩刀放在手边。 谁知道这人是不是陈芝泰派来的刺客,一切要小心为是。 “见过武骑尉!”来人倒是很有胆色,拱手行了一礼。 “陈芝泰要你传什么话?”韩颍没有兴趣和他多啰嗦。 那人道:“校尉说武骑尉不像是恶人,所以要给武骑尉一条活路。校尉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请武骑尉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请武骑尉带着你手下的人马连夜离开驻马坡,尽快返回顺锦城。” 韩颍一怔,直直看着那人。 “此外所有的马匹和粮食必须留下来。”那人一本正经道:“从这里返回顺锦城,不到二百里地,连夜赶路,走得快一些,明天中午应该能够赶回顺锦城吃午饭,所以粮食就不要带了。对了,还有兵器,所有的刀枪弓箭,都要留下来。” 韩颍看着那人,再也忍不住,失声笑道:“留下所有的粮草装备,连夜徒步返回顺锦城?那陈芝泰有没有让我们将甲胄衣服也都留下来,让这一千号人光着屁股走?” “陈校尉倒没有交待这个。”那人从怀里取出一份公函,道:“这是陈校尉送给武骑尉的通关文书。你们回去的路上,会经过榆树岗,姜朗将驻营在那边,如果没有通关文书,陈校尉担心姜朗将不会让你们通过。”递给边上的孙庭,含笑道:“劳烦你呈给武骑尉。” 孙庭看了韩颍一眼,见韩颍点头,这才接过公函,呈了过去。 韩颍打开扫了两眼,不屑道:“陈芝泰识字吗?这是不是请人代笔?通关文书,哼!”竟是直接将公函撕成两半,冷笑道:“回去告诉陈芝泰,我这里有粮食,有马匹,我的佩刀还是一把宝刀,他要有本事,可依据其他的斧子过来抢。” “武骑尉,陈校尉说,草场那边的兵马最迟也就一个多时辰便能赶到。”那人道:“他是一片好心,如果草场的兵马到了,他就算想放你走,你们也是走不了。” 韩颍脸色微变,因为紧张,一只手握起了拳头,但气势不减,冷冷道:“恐吓我?就算秦逍亲自来了,老子老子也不怕。” “武骑尉的意思是不是不会撤走?”那人似乎要确定韩颍最后的态度,看着韩颍道:“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韩颍抓起桌上的茶杯,照着那人便砸了过去,骂道:“考虑你娘个头,再废话,老子一刀砍了你。” 那人侧身躲过,转身便走。 待得那人离开,孙廷才凑近上来,见得韩颍脸色发红,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紧张,低声道:“武骑尉,他说草场那边会有兵马过来,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是虚张声势。”韩颍道:“姐唔,中郎将带着几千人人马在天脊山,随时都可以对草场发起袭击。姜啸春从草场带走几千人,那边已经没有多少人马,顾白衣现在唯恐中郎将袭击草场,哪里有胆量从草场调兵出来。”只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底气足了几分,道:“若是他们真要攻打驻马坡,陈芝泰岂会事先告知咱们?” 孙庭似乎也觉得很有道理,点头道:“武骑尉言之有理,这是陈芝泰在故弄玄虚。” “别担心,中郎将有过嘱咐,无论如何都要守住驻马坡。”韩颍道:“姜啸春在榆树岗扎营,皇甫将军现在肯定已经知道,绝不会视若无睹。如果我猜的没错,很快就会开战。姜啸春不在草场,草场那边兵力虚弱,中郎将领兵袭击草场,顾白衣肯定抵挡不住。皇甫将军也会出兵袭击姜啸春,他勇武过人,乃是辽东军数一数二的名将,区区姜啸春绝非敌手。咱们要做的就是守住松水桥,只要不让陈芝泰和其他龙锐军过桥,就是大功一件。” 孙庭赞叹道:“武骑尉果然是深谋远虑,难怪会得到皇甫将军和中郎将的器重。日后武骑尉必将是我辽东军的一代名将!” 韩颍听着舒服,想到什么,招手示意孙庭靠近,低声道:“天黑之后,趁那边不注意,让人往桥上泼油。真要打起来,一把火丢上去,松水桥立刻就能烧起来,陈芝泰要救火都来不及。” “武骑尉,咱们咱们没有带火油。” “糊涂。”韩颍道:“从厨子那里拿几桶菜油不就成了。” 军中有行军厨子,负责全军的饭菜,自然有不少菜油储存。 孙庭明白过来,道:“属下立刻去安排。” “还有,调二十名箭手到桥头,日夜轮换,桥头必须始终有二十名箭手防卫。”韩颍道:“对面要是有人上桥,警告他们离开,否则直接射杀!” 孙庭拱手退下,韩颍感觉自己安排的十分妥当,微微宽心,打了个哈欠,这时候实在有些困倦,眼皮子直打架,正准备小憩片刻,可是想到陈芝泰声称草场的兵马在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赶到,虽然觉得这只是陈芝泰在虚张声势,可心里终究有些不安,忐忑不已。 没过多久,却见孙庭匆匆跑回来,不等韩颍询问,已经道:“武骑尉,不好了,陈芝泰刚刚派人在桥上竖了一块牌子!” “什么牌子?” “上面写着,任何人只要踏上桥面,立刻射杀。”孙庭喘气道:“他已经在河对岸安排了箭手。方才属下派一名兵士上桥试探,被射中了肩膀,那是在警告,他们说再有胆大的,立刻杀死。咱们无法到桥上去泼油了。” 韩颍怒道:“他们是无法无天了。松水桥难道是他们的?”却似乎忘记自己刚刚下令,对面有人上桥也会射杀。 “报!”帐外忽然传来声音,“武骑尉,北边出现大队人马,正向驻马坡方向而来。” 韩颍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松水桥,大惊失色,骇然道:“难道难道陈芝泰没有骗人?顾白衣他真的真的带兵过来?”这时候已经是睡意全无,顺手拿过佩刀,迅速冲出大帐,而此刻已经有许多兵士正向北门那边跑过去。 “有多少人?”韩颍跑到瞭望塔下,冲着上面的哨兵大声问道。 “密密麻麻,至少有两三千人。”哨兵回道:“好多骑兵。” 前次姜啸春前来,就已经让驻马坡的将士们一阵紧张,此刻又是一波人马过来,营中的官兵只能再次向北边集合。 韩颍只觉得手足冰凉。 他本以为陈芝泰之前不过是虚张声势,现在才知道,陈芝泰说的竟然是真的,草场真的出兵而来。 难道他们不担心宋世信袭击草场? 韩颍跑到北门,天色早已经昏暗下来,居高临下望过去,却还是能够依稀看到黑压压的人马正向这边席卷过来。 “快,快让桥头的弟兄们退回来。”韩颍大叫道。 他很清楚,桥头那边几十名兵士可以防守对面的陈芝泰不能轻易冲过来,可是顾白衣的兵马是从后面杀来,只需要百来名骑兵冲到桥头,便能将那几十名辽东兵杀得一干二净。 这时候继续留在那里防守,就是等死。 忽听得号角声响,正是从北边那队人马中响起。 韩颍脸色发白。 号角声一响,他就明白,这队兵马和姜啸春完全不同。 姜啸春上次只是经过,并无准备对驻马坡发起攻击,但现在逼近过来的兵马,号角声阵阵,那分明是在鼓舞士气,也是准备好了要攻打驻马坡。 虽然辽东军官兵都是训练有素,而且一直视龙锐军为混编的杂军,可现在敌军数倍于己,如果全力攻打驻马坡,韩颍知道结果必然是凶多吉少。 此时他忍不住向西边望过去,只盼着宋世信神兵天降,能够及时赶到增援。 正文 第一三六三章 兵不血刃 长武县城失手,两军兵戎相见,东北四郡的主宰之战,已然开始。 宋世信知道,无论是辽东军还是龙锐军,将不再有顾忌,都会拼尽全力以击倒对手为目标。 他几乎可以断定,长武县城的情况,龙锐军必然已经派人迅速向其他各部兵马通传,而其他各部兵马得知消息后,也必然会有所动作。 长武县城之后,龙锐军下一个目标,只能是驻马坡。 驻马坡的位置太重要,龙锐军肯定不会任由韩颍掐住喉咙。 他带着手下仅剩的两千多人,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向驻马坡靠拢。 如果驻马坡遭受攻击,韩颍却能死守,在自己抵达之前确保驻马坡还在手中,那么局面就不会太糟,毕竟两部兵马加起来也有三四千人,宋世信相信如果正面决战,龙锐军在兵力上即使占有优势,辽东军也绝不会处于下风。 无法在天脊山继续坚守,只能赶到驻马坡与韩颍合兵一处。 辽东军的兵马加起来也就两万多人,这是从武宗朝就下旨规定的编制。 虽然当时辽东军对朝廷忠心耿耿,但那时东北的局面尚未彻底稳定,为了应付东北以及周边的突发状况,东北的驻军都由安东大将军直接统领,而朝廷自然不会让任何一名边将手中拥有太强大的兵力。 辽东军加上四郡兵马,也有叁万之众,足以稳住东北的局面。 朝廷不允许东北的兵力太强,自始至终将辽东军的兵马控制在两万人左右,而辽东军自然也不敢擅自扩编兵马,否则朝廷一定意图谋反的罪名扣下来,那是谁也吃罪不起。 即使到了汪兴朝时代,有足够的实力扩军,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龙锐军出关之后,辽东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一度有人觉得应该招募兵马,可恰恰是在这种时候,擅自招兵,必然会引起朝廷的警惕,真要是被朝廷扣上帽子,后果不堪设想,而辽东军承平多年,根本没有做好战争的准备,所以汪兴朝终究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想着以其他手段迫使龙锐军退出关外,而且当时辽东军掌握三万兵马,对付龙锐军也是绰绰有余。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不到一年时间,局势大变,整个形势对辽东军来说越来越严峻,这时候再要招募训练兵马,根本来不及。 宋世信很清楚,辽东军在这场战争中的资本,不是各郡的地方兵马,只能是两万辽东嫡系官兵,辽东军能否应付这场巨大的危机,从而扭转局面再次成为东北名副其实的霸主,必须要依靠这两万人。 但龙锐军的部署出乎人的预料,小小的长武县城,已经折损了一千五百兵马,此种情况下,若是不能当机立断撤兵,宋世信知晓自己一定成为网中之鱼。 虽然损失了将近两千兵马,好歹不至于彻底崩溃,与韩颍合兵一处,如果能够冲破龙锐军的包围圈,杀回顺锦城自然是更好,如此一来就可以保证这几千人马不至于被龙锐军全部退下,也算是给辽东军保存了一些实力。 即使龙锐军的包围圈已经形成,无法撕开口子杀回去,那么只要驻马坡还在,这几千人马就死守驻马坡,等待顺锦城的援军。 皇甫云昭不可能看着几千辽东军陷入包围圈被生生吞掉,无论如何也会出兵增援。 所以宋世信虽然在长武县遭遇惨败,但接下来的决定却是异常果断坚决,第一步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驻马坡,接下来再根据形势,决定是突围还是等待援兵。 一百多里地的急行军,其实对辽东军来说不算太过吃力,几千人马也是队形整齐,仅剩下的三百骑兵分开在两翼作为掩护,防止龙锐军设下埋伏,辎重队则是处于队伍中间。 粮草辎重当然是不能丢弃在天脊山,毕竟剩下的粮食本就不多,如果丢下粮草辎重确实可以增快行军速度,但万一真无法突围出去,只能在驻马坡坚守,那么这些粮草也就成为坚守下去的最后物资。 即使如此,宋世信还是拼命催促将士们加快速度。 他知道当下时间的紧迫,但将士们没有长翅膀,即使拼命前行,也知道半夜时分才靠近驻马坡,依稀看到了营寨那边的火光。 一切似乎都很平静。 宋世信进入军中已经几十年,毕竟也是经过战火历练的老将,只要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几乎就能确定附近是否发生过激战。 激战过后,死伤无数,那股血腥味道很长时间都无法彻底散去。 作为一名老将,最熟悉的也正是血腥味道。 夜色之中,空气清鲜,毫无血腥味,而且前往一片宁静,宋世信这才微微宽心,知道驻马坡并无发生过激战,如此也就能够证明,驻马坡依然在韩颖的手中。 只要驻马坡没有被龙锐军夺去,处境便不算太坏。 不过在长武县连续吃了两次亏,宋世信现在是真的谨慎许多,虽然没有下令兵马停下脚步,但渐近驻马坡之时,还是派出几骑先行过去查探情况。 几骑率先飞驰而去,宋世信抬头看了看夜幕,八月初是娥眉月,弯弯的月亮悬挂在天幕,天地之间颇为昏暗,为了防止被龙锐军盯上,哪怕是入夜之后,宋世信也没有下令点起火把,而是借着淡淡的月光行军,队伍保持队形,后对跟着前队,如此自然也不会走错道路。 他本以为派出那几骑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但很快,就听到那边传来惊呼声,很快又听得一声惨叫,那惨叫声在宁静的夜晚显得异常清晰,宋世信脸色骤变,很快,就见派过去的那几骑已经有人仓皇往这边逃回来,还没靠近,两名骑兵已经先后叫道:“驻马坡失守了,驻马坡失守了!” 不但是宋世信,便是他后面的将士们听见,也都显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宋世信睁大眼睛,几名骑兵已经近在咫尺,其中一人箭头还中了一箭,一脸慌乱道:“中郎将,驻马坡已经被龙锐军攻占,上面上面都是他们的人!” “不可能!”宋世信倒吸一口寒气,虽然是八月盛夏之时,一身甲胄让他浑身上下都是直冒汗,但他只觉得手足冰凉,厉声道:“韩颍呢?韩颍在哪里?” 他们刚刚经过驻马坡西边的那片树林,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芬芳,毫无血腥味道。 驻马坡有千人驻军,居高临下守卫,即使龙锐军兵力占优,要想夺取驻马坡,也必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双方肯定要经过一场惨烈无比的厮杀。 只要有大量兵士的死伤,就一定有本该属于战场的血腥味道。 此时距离驻马坡不过两三里地,可说是近在咫尺,竟然闻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腥味,宋世信当然不相信驻马坡已经被龙锐军夺取。 除非驻马坡的守军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被龙锐军兵不血刃拿下。 这在宋世信看来,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嘱咐过韩颍,驻马坡的位置极其重要,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要拼死守住,一旦这边有意外,他也一定会调兵迅速增援,而自己的小舅子当时神情坚定,甚至是誓言般地声称要与驻马坡同生死,除非战死,否则驻马坡绝不会落入任何人之手。 虽然当时宋世信还觉得韩颍言辞不详,但那股坚定的意志,却还是让宋世信很是赞赏。 他对小舅子很了解。 韩颍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而且喜欢阅读兵书,谈论起兵法来,那也头头是道,甚至受到许多辽东将领的夸赞,而宋世信也一度觉得,韩颖在兵法的造诣之上,远在自己这个姐夫之上。 所以他对小舅子他一直很欣赏,觉得小舅子文武全才,若是加以调教,未来未必不是辽东军中的栋梁之才,也正因如此,此番特意让韩颍守在驻马坡,其实就是要好好历练韩颍,给小舅子建功的机会。 他很清楚,如果皇甫云昭这次的计划成功,顺利吃掉顾白衣所部,拿下松阳草场,战后论功行赏,韩颍的功劳必然不小,自己再动用一些关系,肯定能让韩颍得到提升。 所以他绝不相信由韩颍守卫的驻马坡,能被龙锐军兵不血刃夺取。 他脸色难看至极,甚至为了确定情况,拍马上前,要亲自看看情况,身后的部将们见状,都是吃惊,十几骑紧随上前,靠近到驻马坡营寨的西门外,居高临下,见到营寨的木墙后面,大批的兵士严阵以待,借着火光,却是清晰看到几面旗帜插在营门处,除了唐字旗,其中一面旗帜上赫然写着“秦”字。 宋世信当然知道“秦”字旗是谁。 就在前面几步之遥,一名辽东骑兵的尸首躺在地上,正是宋世信方才派来探看情况的几名骑兵之一,其中一人肩头中箭逃了回去,但此人肯定是被射中了要害,直接被射杀在这里。 毫无疑问,龙锐军那边已经再无顾忌。 “宣威中郎将宋世信!”营寨那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本将在这里等候多时,你还不下马请罪?”那声音虽然从容而镇定,嗓音不算太高,但却清晰无比地让宋世信听得清清楚楚。  正文 第一三六四章 冠军 宋世信心下一凛,循声望过去,见到营门后站着一人,身材高大,一身甲胄,左右簇拥着数人,居高临下正自俯瞰这边。 他见到“秦”字旗,本以为是秦逍亲自出马夺下了驻马坡,心下正自惊骇,但瞧见那战将之后,便知道对方肯定不是秦逍。 虽然辽东军众多将领都不曾见过秦逍,但对秦逍倒是多有了解,不但知道秦逍的出身背景,而且对其形貌年纪也都十分清楚。 宋世信见到对方虽然也很年轻,但肯定与传说中的秦逍年纪不相符,脸色凝重,已经明白过来,沉声道:“顾白衣?” “正是顾某。”那战将声音倒是平和。 宋世信心中虽然吃惊,却还是镇定道:“顾白衣,你你领兵谋反,我定要向朝廷参你。” “哦?” “本将领兵剿匪,在驻马坡留下兵马保护道路,防止盗寇四处流窜。”宋世信一脸怒容:“你领兵偷袭驻马坡,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顾白衣气定神闲,淡淡笑道:“谁是谁非,已经无需你我来争辩。皇甫云昭统领上万兵马进驻顺锦城,事先可曾得到朝廷的旨意?即使要出兵剿匪,就算有百来号盗寇,何须如此大动干戈?中郎将你率领数千兵马进驻天脊山,与顺锦城东西呼应,而且在驻马坡留守兵马,三路兵马将松阳草场围住,只怕三岁孩童都知道你们要做什么,何必要自欺欺人?” 宋世信一只手按住腰间佩刀,冷笑道:“围困草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天下皆知。”顾白衣叹道:“如果不是我们洞悉你们的图谋,而且迅速作出部署应对,用不了多久,你们的马刀就一定会挥向草场。我们的反应,都是被迫而为。” 宋世信眼角抽动,道:“顾白衣,本将现在率兵返回顺锦城,你是不是要阻拦?还有,守卫驻马坡的官兵都在何处?本将可以让你们占着这里,但是我的人马,必须带走。” “你不必担心,他们安然无恙。”顾白衣道:“不过你们想撤回顺锦城,那也由不得你说了算,更不是由我说了算,而是要听冠军大将军的意思。” 宋世信诧异道:“冠军大将军?” 宋世信当然清楚,冠军大将军是大唐武将之中的正三品称号,看似只有三品,可是正三品武将在大唐已经是了不得的存在。 大唐并无正一品的武臣,道理很简单,从太宗皇帝开始,虽然有正一品天武大将军的武职,但这只属于皇帝陛下,一旦皇帝亲征,以武立国的大唐才会打出天武大将军的旗号。 所以帝国最高的武臣,只有从一品骠骑大将军。 不过从武宗皇帝之后,骠骑大将军也一直虚位以待,几乎没有人得到过骠骑大将军的封号。 自武宗皇帝后,真正存在的最高武将,只有正二品辅国大将军。 大唐曾经是武功赫赫,为帝国建下武勋的名将不在少数,要成为辅国大将军,不但要立下盖世功勋,而且要有无人可及的威望和资历,此外还需要有深厚且忠诚的家族背景。 虽说寒门子弟可以凭借军功获得升迁,甚至在军中获得极高的地位,但要成为给军方的巅峰,就已经不只是行伍方面的事情,直接涉及到帝国核心权力,也必然会成为帝国政权的一部分,那就不是仅靠威望和资历能够撑得住,必须拥有深厚且忠诚的家族背景。 是以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和从二品镇军大将军,人选素来的严格至极,甚至时常空缺。 最后一位辅国大将军,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当今最高的武职,却正是从二品镇军大将军太史弘。 太史弘当年率军拼尽全力挡住了图荪人的大举进攻,可说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因此被当今圣人下旨赐封为冠军大将军,待得多年前太史弘旧伤复发再加上年事已高,回京调养,圣人更是下旨赐封其为丛二平镇军大将军,于是也成为了当朝最高武职。 不过大家其实都清楚,这个镇军大将军,固然是对太史弘的表彰,其实更是为了笼络军方的人心,回京之后的太史弘,虽然拥有了镇军大将军的头衔,但多年来却几乎再不问行伍之事,此外也得到圣人的准许,只在家中休养旧伤故疾,不必上朝,所以多年下来,甚至让人忘记还有这样一位镇军大将军的存在。 而大唐目下真正掌握兵权的正三品武职,只有南方军团的怀化大将军裴孝恭,太史存勖虽然是镇北大将军,却只是从三品,而安东大将军汪兴朝,同样也只是从三品武职。 帝国的正三品武职,除了怀化大将军,就只有冠军大将军。 太史弘曾是冠军大将军,被擢升为镇军大将军之后,正三品武职也就只剩下裴孝恭一人,而冠军大将军的武职也就空悬了下来,多年来也一直没有人补上去。 不过许多人都觉得,只要太史存勖不出差错,能够统帅北方四镇固守边关甚至立下战功,用不了几年,冠军大将军的武职肯定还是要落在太史存勖头上,子承父职。 至于镇守东北四郡的安东大将军,那是在安东都护府设立以来就存在的武职,从来也只是从三品,百年来也没有更改过。 此时顾白衣突然提及冠军大将军,这让宋世信大感意外,也有些错愕,心想本朝的冠军大将军一直空缺,顾白衣此时提及的冠军大将军,却不知又是何方神圣? “宋将军,还是请你稍安勿躁吧。”顾白衣从容淡定道:“冠军大将军应该正在赶来的途中,等大将军到了,就知道该如何处置贵部了。在此之前,只要你们不轻举妄动,我也可以保证这边不会对你们发起攻击。” 宋世信冷笑道:“顾白衣,本将知道你们早有准备,但你若以为兵力占优就能挡住本将,那就太自信了,本将!” “你错了。”不等宋世信说完,顾白衣已经淡淡道:“宋世信,你调兵袭击长武县城,已经是谋反作乱,对于叛军,朝廷是从不会手下留情。我没有下令发起攻击,不是因为你有什么面子,更不是因为忌惮辽东军的战斗力,说到底,是不忍心众多辽东子弟为你们所欺骗。”抬手指向宋世信后方不远的大队兵马,道:“这些都是大唐的官兵,他们中间大部分人都有妻儿老小,家眷也都在东北。我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因为少数人的野心而战死沙场,死的毫无意义。” 宋世信眼角抽动。 “你们处心积虑要迫使龙锐军退回关内,甚至到如今想要对龙锐军痛下狠手,目的是因为什么?”顾白衣声音素来都是从容淡定,不急不躁,徐徐道:“不是为了保一方百姓平安,也不是为了大唐,只是为了辽东军中极少数人的利益而已。你有罪,可是你手下的这下兵士却没有罪。宋世信,你若有爱兵之心,现在就应该下马投降,避免你手下的兵士们继续流血。” 宋世信闻言,哈哈大笑道:“顾白衣,听说你是秦逍最器重的部将,却想不到说出的话却是如此幼稚。辽东军在东北镇守百年,东北四郡从来都是太平无事。直到你们这帮人出关,处处与我辽东军为敌,搅得东北动荡不堪。龙锐军就是东北的毒瘤,若是不将你们这颗毒瘤清理干净,东北四郡将永无宁日。”冷哼一声,道:“本将若要走,可不是你手下那帮乌合之众能够阻拦。” “乌合之众若能拼死一搏,也是无人可挡。”顾白衣淡淡道:“精兵强将若是任人唯亲,也只能是一败涂地。” 宋世信皱眉道:“你说什么?” “宋世信,你身在其中而不自知,当真是可悲。”顾白衣道:“虽说内举不避亲,如果韩颍真的有独当一面之才,你将驻马坡交给他,那也算是情有可原。但此人实在不堪大用,你竟然将如此重要之地交给他,意图加以提携,从一开始,你的安排就注定只能是一败涂地。这么多年下来,辽东军奢靡腐化成风,任人唯亲也成为理所当然之事,身在其中根本无法察觉到弊端,即使有人察觉到,却也没人愿意改变。”摇了摇头,叹道:“这样一支兵马,又怎能镇守东北四郡?” 宋世信眼角跳动,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忽听得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他立刻环顾左右,随即抬头望向顾白衣那边,却发现号角声并不是从驻马坡那里传过来,诧异之间,身边已经有人兜转马头,回身看向西边,惊骇道:“中郎将,后方后方有号角声,有兵马有兵马从后面追上来!” 低沉的号角声确实是从西边传来。 宋世信变色之间,又听到接二连三的号角声响起,但这一次号角声却似乎是从北边传来,他惊骇之间,向北边望过去,夜色之下,竟发现北边显出火光来,点点火光在夜色之中晃动,宛若星辰一般。 -------------------------------------------------------------------------- ps:多少年了,写书就是这个风格和节奏。以前说过,我更像是说书人,说故事喜欢娓娓道来,也许以后的某一天会在风格上有所变化,但至少目前还是在坚持这种叙事风格,所谓的啰嗦拖沓那也没办法,至少在我自己看来,我就是这样讲故事。网文如同过江之鲤,快节奏的也多如牛毛,比我写的好的车斗载量,但我就是我。 正文 第一三六五章 诏书 宋世信知道大事不妙,没有心情再和顾白衣多言,兜转马头,向队伍飞驰过去。 “列阵迎敌!” 宋世信冲过去,夺过一支手下兵士刚刚点起的火把,骑在马背上,高举火把挥动。 前方是被龙锐军夺下的驻马坡,右边是松水河,而后方和北边都有号角声传来,便是再蠢的人,也知道自己已经被被围住。 辽东兵虽然吃惊,但在宋世信和几名将官的指挥下,迅速做出反应。 三面受敌,一面临河,而且目前还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兵马,但龙锐军既然步步设计,布下了这么大的圈套,宋世信心知自己已经是身陷困境,此种情势下,当然不能贸然发起进攻,只能先摆出防守的阵型,视情势发展再做计划。 盾牌兵在最外层作为屏障,为数不多的弓箭手则是分落在三面盾牌兵后方,辎重粮草则是被保护在阵型正中。 号角声中,双方几队人马都在作出部署。 虽说辽东军的将士们已经清楚自己被围困,也都颇有些吃惊,但大部分人却并无畏惧之心,而且也确实按照将官的指挥作出了最快的反应。 狭路相逢勇者胜。 这个道理双方都懂。 辽东兵都很清楚,这次对决,不是剿匪立功,而是关乎到自己的性命,一旦战败,人头落地,可能就要葬身于此。 立功先保命,剿匪之时,首先考虑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不会全力以赴拼死相搏,也就显得畏手畏脚。 但既然到了生死相搏的时候,大部分的辽东兵也不是孬种怂货。 而且辽东军本就没有将龙锐军放在眼里过,即使长武县折损了上千兵马,将士们依然觉得那只是龙锐军狡猾多端设下陷阱才导致,非战之过,如果真面对决,龙锐军那帮泥腿子绝非自己的敌手。 驻马坡上的兵马没有任何动作,北边的队伍也并没有太过逼近,似乎并没有准备立刻发起攻击。 反倒是从西边过来的队伍号角声不绝,越来越近。 宋世信自然清楚,长武县遭受挫折之后,他当机立断率军东撤,长武县那边的龙锐军察觉之后,肯定是从后面跟了过来。 今晚一战,凶多吉少,就算真的能够突出重围,必然也是损失惨重。 待得宋世信驰马到得西边,辽东军这边固然已经迅速摆好阵型,严阵以待,而一路追赶过来的龙锐军却也是旌旗招展,夜风之中众多旗帜呼呼作响,对方的队形却也是井然有序。 宋世信目光扫动,脸色却是极为难看。 因为他已经看到,在对面的军阵前方,十几只战旗飘扬,不但有早就听说的御赐“锐”字旗,而且还有“唐”字旗,但最让宋世信注意的却是一面白底黑字的“冠军”旗。 先前顾白衣声称冠军大将军很快就会赶到,宋世信却以为顾白衣是一派胡言。 自太史弘之后,冠军大将军一直空缺,朝廷一直没有再赐封新的冠军大将军,否则如此重要的武职被人补上,全天下的将官都会知晓。 如今朝廷的三品武职,除了怀化大将军裴孝恭,就只有镇北和安东两位,无论是汪兴朝还是太史存勖,都是手握重兵的武将,文武双全,放眼朝堂,比这两人威望更高资历更深的武将几乎不存在,所以朝廷就算将冠军大将军的武职补缺,也只能是从这两人之中挑选一人出来,虽说大部分人觉得最终这名号会落在太史存勖的头上,但也不能说汪兴朝一点机会没有。 可是除了这两人,没有人能想到还会有第三个人人选。 毕竟连坐镇东北四郡的汪兴朝希望都不是太大,满朝武将,除了太史存勖,似乎没有人比汪兴朝更有希望。 宋世信死死盯着那面“冠军”旗。 虽然在行伍之中几十年,但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冠军”旗,白底黑字的冠军旗边缘一圈,俱都是虎豹针绣,而“冠军”两字更是龙飞凤舞,透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不但是宋世信,严阵以待的辽东军将士们瞧见那面旗帜,也都是吃惊不小。 行伍中人,当然知道那面旗帜代表的是什么。 安东大将军也只是从三品武将,而冠军大将军则是正三品,也就是说,那面旗帜的主人,其地位竟然还在汪兴朝之上。 宋世信的目光落在那面旗子下,看到了一名身着甲胄的年轻将军,披着一件浅色披风,坐下是一匹通体黝黑的高头神驹。 “秦逍!” 宋世信喃喃道。 他没有见过秦逍,但对秦逍了解的很多,虽然只是初见,却一下子就能判断出那年轻将军正是秦逍。 秦逍稍微突前,边上的部将都落后半匹马的身位。 宋世信现在只想知道,冠军大将军到底是谁。 当然不可能是秦逍。 秦逍得到圣人宠信,年纪轻轻就已经被封爵赐将,这在大唐已经属于极其罕见之事。 从四品忠武中郎将,这是秦逍出关时候的身份,仅此身份,就已经力压大唐各州无数立下战功的武将。 不到二十岁年的年轻人,虽然有江南平乱之功,但如此迅速被提拔为中郎将,那也是极其罕见,更何况圣人赐给秦逍的武职,可不只是一个名号,而是实打实的让秦逍领着几千兵马出关,甚至到如今已经发展成近两万之众,这不但让许多人感到震惊,也让许多人嫉妒。 如今冠军大将军的旗帜竖起来,宋世信虽然惊讶,但心里却只是想着,到底是谁有这么好的运气,竟然被朝廷赐下了这样的武职封号。 他的目光扫动,可是除了对面的秦逍十分显眼,也分明是对方主将,实在看不出还有比秦逍地位更高的人。 两军这样的阵势对阵,对方军阵中将领的地位高低,对于行伍中人来説其实是很容易看出来。 秦逍只是中郎将,对方既然竖起了冠军旗,那就证明冠军大将军一定是在军阵之中,否则竖旗而无将,只会成为被人取笑的笑柄。 既然如此,秦逍一个中郎将当然不敢夺了冠军大将军的风头,但左看右看,宋世信实在看不出那位冠军大将军到底在何处。 “宋世信,你在找什么?”冠军旗下的秦逍一手执马缰,嘴角带笑,从容淡定道:“要不要我帮忙?” 宋世信冷笑道:“秦逍,你在长武县城设下圈套,本将损兵折将,确实是计高一筹。虽说手段卑劣,但兵不厌诈,本将也确实无话可说。”握紧早已经拔出的马刀,冷声道:“不过你若以为那就赢了,也未必太过小瞧我辽东军。既然两军已经兵戎相见,你我之间也就不必在论是非,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谁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胜者。” “这话说得好。”秦逍笑道:“宋世信,你四肢发达,可头脑也不简单。因为你知道辽东军不占理,所以才来这么一句不论是非。可是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你们辽东军派兵控制商道,而且屯数千兵马于天脊山,更是派出骑兵夜袭长武县,这一桩桩所为传遍天下,只要脑子不蠢,都知道你们要做什么。其他且不说,就说你派兵袭击长武县城,是受了谁的指使?意欲何为?没有兵部的调令,擅自出兵,这不就是谋反作乱吗?” 宋世信哈哈笑道:“本将知道你是定然要将谋反罪乱的帽子扣在辽东军的头上。”刀锋前指,直指秦逍道:“秦逍,你奉旨出关练兵,安东都护府也下令,让龙锐军在松阳草场训练。可是你却步步为营,不但设计夺取辽西,而且暗中与真羽部进行战马交易,扩军备战,谋逆之心那是昭然若揭。辽东军自武宗朝开始,就誓死效忠大唐,为大唐镇守东北,如今东北出现你这样的逆贼,辽东军自然是要尽职尽责,将你和叛军党羽尽皆铲除。” 秦逍只是凝视宋世信,并无说话。 “辽东军没有得到兵部调令,却有都护府的调令。”宋世信道:“此外大将军也已经派人向京都送去奏请军报,辽东军的调动,自然是合乎朝廷的军法。而你们龙锐军却不受约束,既不会有兵部的调令,也没有都护府的调令,擅自调兵,如何论罪?秦逍,你若是现在下马投降,跟随本将一起去都护府,主动请罪,都护大人和大将军或许还能向朝廷为你说情,否则你和手下叛军,必然没有好下场。” 秦逍长叹一声,道:“你说的没错,本将调兵,确实没有兵部的调令,也没有都护府的军令。”盯着宋世信,目光如刀,平静道:“可是本将是奉了圣命平叛。” “圣命?” 便在此时,却从军阵之中缓缓走出一骑,一身官袍在身,宋世信并不认识,秦逍已经介绍道:“这位是朝廷派来的钦使,吏部郎中宋士廉宋大人。宋大人奉旨前来东北平乱招安!”扭头看向宋士廉,只是一点头,宋士廉已经取出一道诏书在手,也没有下马,缓缓打开。 正文 第一三六六章 孤注一掷 “朕绍膺骏命:忠武中郎将秦逍出关练兵,兢兢业业,忠心可嘉。有江南平叛之功在前,今有招降黑山在后,兵不血刃,实乃朕之福星,大唐之肱骨。东北四郡,素有盗寇猖獗,为保四郡百姓之太平,今赐封秦逍冠军之号,委以大将军之职。”宋士廉的声音沉稳而高昂,宣读诏书之时,每一个字都是清晰无比。 宋世信和身后不少辽东官兵听到这里,都已经是骇然失色。 “东北四郡平叛剿匪大小事务,一应俱由冠军大将军秦逍总揽,四郡兵马,亦由秦逍奉诏节制统领。”宋士廉高声道:“保东北之太平,护大唐之边关,务须日夜警惕尽心,不可稍有疏怠。有功当赏、有罪必罚,整军备武,更不可有丝毫之携带,卿当不负朕望,殚精竭虑,为国鞠躬尽瘁,朕心亦甚慰。”宣读至此,这才抬头望向宋世信,高声道:“宋将军,冠军大将军在此,你若自认还是大唐臣子,立刻上前参见!” 宋世信在辽东军中的地位其实不低,从四品中郎将的武职,即使放眼整个大唐各路兵马,也不算普通武将。 不过大唐虽然三品武将凤毛麟角,但四品武将却实在不少,而且宋世信这样的武职,属于地方武职,在辽东军内自然是受人敬畏,但出了东北,其他各州郡的地方兵马其实根本不会将一名辽东军的中郎将放在眼里。 而三品武职,那就是正儿八经的朝官封号。 无论是汪兴朝还是太史存勖,都是从三品武职,两人虽然一个在东北一个在北方边关,但武职头衔都是正儿八经的朝官,无论到了各处,品级之下的文官武将都要行礼参见。 之前秦逍只是从四品忠武中郎将,品级与宋世信一样,即使秦逍有子爵爵位在身,宋世信也根本不会将秦逍放在眼里,更不必说要向秦逍行礼参见。 但这道诏书宣读之后,秦逍摇身一变,就从中郎将变成了冠军大将军,莫说只是中郎将的宋世信,就算是安东大将军汪兴朝在场,按照大唐的礼制,汪兴朝也要下马上前参见秦逍。 宋世信神情凝重,嘴唇动了动,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实在没有想到,朝廷竟然真的赐封秦逍为冠军大将军。 这样的诏书简直匪夷所思,宋世信却也是错愕不已,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虽然辽东军早在多少年前就成为东北的一股独立力量,拥有自己的财政和兵权,甚至直接掌控着东北四郡的大片土地,连朝廷也是十分忌惮,但在名义之上,东北依然是大唐的疆域,而辽东军也依然是属于大唐的兵马。 圣人的诏书,辽东军当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违抗。 宋士廉在众目睽睽之下宣读了诏书,诏书的内容也是十分清楚,再蠢的人也能够听明白诏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朝廷不但赐封秦逍为冠军大将军,而且下旨将东北四郡的军务大权都交到了秦逍的手中,东北四郡的所有兵马都将受秦逍节制。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辽东军在内。 一道诏书,就让镇守东北百年的辽东军受一名前来东北不到一年的武将节制,这自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所有人都觉得这道诏书颇有些儿戏。 如果一道诏书就能拿走东北的兵权,朝廷只怕早在几十年前就下了这道诏书。 正因为谁都知道辽东军在东北根深蒂固,而且各部将领之间都拥有共同的利益,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所以都知晓要从辽东军手中夺走兵权,那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反倒是朝廷担心如果有所动作,可能会引起辽东军的警觉,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所以多年来对辽东军更多的是安抚,特别是当今圣人登基后,对辽东军更是多有忍让。 宋士廉宣读的这道诏书,在龙锐军出关之前,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宋世信,难道你真想自绝于大唐,不愿意做大唐的子民?”宋世信的声音更是冷厉:“还不下马向冠军大将军请罪!” 夜风呼呼,双方的旌旗也是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辽东官兵都是看着宋世信,一个个一脸茫然。 如果宣读诏书之前,辽东官兵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此时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对面的年轻将军已经是朝廷赐封的冠军大将军,而且还奉诏拥有了节制指挥东北各部兵马的权力,如果这时候再将刀锋指向对方,那就等同于是指向朝廷,指向大唐。 一直自诩尽忠于大唐的辽东军,瞬间也就变成了刀锋指向大唐的叛军。 有家有业,拥有大唐军户的编制,对大部分辽东官兵来説,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成为众矢之的的叛军? 众目睽睽之下,宋世信却是收刀入鞘,手执马缰,缓缓上前,看着手拿诏书的宋士廉,沉声道:“这当真是圣人颁下的诏书?” “你若不相信,大可以过来看清楚。”宋士廉道。 宋世信道:“如果诏书是真,我等自当奉旨行事,遵从冠军大将军的吩咐。”缓缓上前,镇定道:“这诏书,我自然是要看清楚,你们可敢让本将看?” 宋士廉看了秦逍一眼,竟是没有犹豫,催马上前,身后立刻便有两名骑兵跟上,一人举着火把,一人握着马刀,自是要护卫宋士廉。 双方到得两军之间,宋士廉双手拉开,将诏书内容面向宋世信,道:“宋将军,你看仔细了。” 宋世信距离宋士廉几步之遥,却没有停马,继续向前,伸手道:“拿来我看!” 宋士廉却极为警觉地将诏书向后收,皱眉道:“宋将军不要再向前,你可以看清楚。” “看不清楚。”宋世信眸中寒光乍现,厉声道:“这分明是伪诏,你们竟敢伪造诏书。”厉喝声中,竟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佩刀,在对方尚没反应过来之前,一刀砍向了宋士廉。 他这一刀的目标却并非去取宋士廉的性命,而是砍向宋士廉手中的诏书。 宋士廉见得马刀砍来,赫然变色,好在他身侧的一名骑兵反应迅速,沉声道:“住手。”似乎是早有准备,挥刀直向宋世信的手臂砍下来,他不去抵挡宋世信的大刀,反取其臂,却正是围魏救赵的手段。 宋世信只盼一刀能将诏书摧毁。 他当然知道,这份诏书出现的时机对辽东军来说,实在是太过致命。 两军已经开战,如果诏书在对方的手中,龙锐军就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此后龙锐军便可以以这道诏书占据大义之名,东北四郡任何与龙锐军为敌的兵马,都将被扣上叛军之名。 这当然是辽东军绝不能容忍之事。 宋世信此刻不在意那道诏书是真是假,因为无论真假,都只能是伪诏。如果自己今晚向对方屈服投降,那就等同于承认龙锐军拥有了大义之名,也承认诏书是真,如此一来,必将给辽东军带去重创,接下来这场战事辽东军就根本没办法继续打下去。 所以他必须在部下面前将这道诏书斥责为伪诏,而且必须将这道诏书摧毁。 他单刀匹马上前来,就是冒险一搏。 大刀砍下去,宋士廉一介文官,肯定是无法反应过来,一切顺利的话,瞬间就能将诏书摧毁。 而且这一刀不但速度快,而且势大力沉,即使边上的骑兵出刀抵挡,也未必能挡住这一刀。 但那名骑兵临机反应的能力实在太过了得,没有下意识去挡刀,而是采取了围魏救赵的手段,这一刀却是让宋世信不得不自救,否则不但无法摧毁诏书,而且还要被斩断一臂。 他虽然四肢发达,身形粗壮,但反应却着实了得,手腕子一转,大刀顺势斜劈,直向那名骑兵斜砍过去。 也几乎同时,另一名骑兵已经伸手扯过宋士廉坐骑的马缰绳,兜转马头,随即另一只手上的火把对着宋士廉坐骑的屁股戳了过去,火把戳在马屁股上,那骏马吃疼,惊嘶一声,撒蹄便往自家阵中跑过去。 手握火把的骑兵也不撤退,扭头看到宋世信正与另一名骑兵搏杀,厉声道:“三叔,我来助你!”竟是将手中的火把投掷向宋世信,电光火石间,拔刀出鞘,挥刀向宋世信砍了过去。 方才使出围魏救赵手段的正是赵胜泰,而将火把投向宋世信的却是俞不舟。 赵胜泰和俞不舟都曾是王母会众,大学士赵炎括当年与二十六名朝臣联名上书,反对先帝将皇位传给夏侯圣后,后来遭到了夏侯的报复,众多忠良都遭受灭顶之灾,而赵胜泰则是领着赵家为数不多的生存者投靠青州,参与了三州七郡之乱。 俞不舟虽然与赵胜泰并无血脉关系,但也是忠良之后,赵胜泰和众多青州残部在江南被秦逍收编之后,俞不舟自然也是跟随赵胜泰一起投靠了秦逍,不过他年纪甚轻,资历也浅,秦逍也只能给了他一个副尉之职,一直在赵胜泰手下做事。 不过俞不舟却也一直想着能够在战场上立下战功,青州军被朝廷招安之后,去除了罪名,自此便也不再戴着叛党的帽子,许多人都是想着能够有机会建功立业,恢复家名的荣誉。 赵胜泰虽然经验丰富,但毕竟年纪不轻,行将五十,虽然一招围魏救赵让宋士廉安然脱身,但宋世信将目标对向他,连续两刀劈过来,那凶狠凌厉的劲风,着实让赵胜泰心下吃惊,连续避开两刀。 俞不舟的火把投过来,倒是让准备向赵胜泰劈出第三刀的宋世信挥刀去打火把,将火把打开之后,俞不舟已经近在咫尺,手中大刀临空对着人高马大的宋世信砍了过来。 宋世信显出不屑之色,挥刀格挡,只听得“噹”一声响,火星四溅,俞不舟只觉得整条手臂被震得发麻,不等他多想,宋世信的大刀已经顺势下拉,随即斜提,直往俞不舟的脖子划过去,俞不舟反应倒也不慢,急忙抬刀抵挡,孰知宋世信这一招却是虚招,待得俞不舟提刀格挡之际,手腕一转,大刀已经到了俞不舟胸口,手上猛一用力,刀身却是狠狠拍在了俞不舟胸口。 俞不舟却感觉自己被一只铁锤砸在胸口,身体已经从马背上飞出,重重落在地上,胸腔五脏翻滚,“哇”的一声,。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正文 第一三六七章 斥骂 从宋世信挥刀砍向诏书,直到俞不舟被击落马,一切都只是在片刻间发生。 辽东军那边,见得宋世信出刀,立时便有数骑抢出来,秦逍身后亦有数骑驰出,却听得一个冷厉的声音响起:“叛唐者,杀无赦!”随即不少人便看到秦逍单人匹马已经如同利箭般射出。 宋世信突然出手,出乎大多数人的预料之外。 辽东军那边虽然有几骑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般冲出要助阵,但大部分将士听得宣诏之后,都是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才好,那几骑驰出,有不少人便想着跟随那几骑一同向前冲,只是秦逍的声音却正好响起,一句“叛唐者”,却是让辽东官兵们一个激灵,心想这时候举刀向前,那就是秦逍口中的“叛唐者”,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秦逍纵马驰出,宋世信看在眼里。 他知道既然已经挥刀砍向诏书,自己便再无任何退路。 要命的是自己一刀被赵胜泰阻拦,没能毁掉诏书,宋士廉也已经跑回阵中,这时候看到秦逍冲出来,宋世信心中反倒振奋,寻思只要阵前斩将,能够砍杀秦逍,龙锐军群龙无首,很可能就有扭转战局的可能。 他撇下赵胜泰,纵马直向秦逍冲过去,抿着嘴巴,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漏着强烈的自信。 他虽然也听闻秦逍悍勇过人,但心中却不畏惧,寻思着自己也算是勇冠三军的人物,面对秦逍,要取其人头未必是什么难事。 这一次双方交锋,无论是在长武县还是驻马坡,都算是惨败。 要找回败局甚至扭转局面,斩杀秦逍可能就是一次机会。 两匹快马都是坚定而快速地迎向对方,就在交错的瞬间,宋世信精神却已经是高度集中,手握刀柄,豁然飞起,一刀砍向了秦逍。 这一刀集中了他的精气神,凝聚了他几乎全身的力量,无可匹敌。 面对秦逍这样的劲敌,宋世信虽然自信,却也不敢有丝毫的轻敌之心,一出刀便是全力以赴,哪怕这一刀无法将秦逍砍落下马,却也要先声夺人,让秦逍心存畏惧。 他身材魁梧粗壮,但自马上飞起,却并不显笨拙,甚至颇为灵敏。 秦逍自不会畏惧,双腿用力,以更剽悍更猛烈的一刀回击。 二人出招,如同晴天一个霹雳,光耀四野。 双方的兵将此时都是盯着阵前对决的两名主将。 辽东军官兵都知道,即使是在猛将如云的辽东军中,宋世信的骁勇那也是数一数二,只从体型来看,秦逍恐怕只到宋世信的胸口,而且宋世信的佩刀是专门打造,比普通的马刀要厚重得多。 很多时候,宋世信与敌对决,不是砍杀对方,而是生生用这把厚重的马刀将敌人活活砸死。 宋世信见得秦逍全不畏死,心中微凛,这时候也已经察觉出,秦逍的出刀速度似乎比自己慢了一截子,高手过招,一线就能决定生死,他单刀去势不减,已经砍在了秦逍的左肩。 这一刀之威,足以轻松将秦逍的手臂齐肩砍下。龙锐军中许多人看到,都是失声惊呼,辽东军那边却已经有人率先欢呼出声。 “噗!” 秦逍的肩头微微一沉,宋世信只以为自己一刀得手,对方的手臂似乎已经被自己一刀砍断,但只是瞬间,他却感觉到长刀似乎砍在了铜墙铁壁之上,遇上了极大的阻力,再不能往下分毫。 宋世信心知事情不对劲,这时候却已经看到秦逍那张冷峻的脸上显出一丝怪笑,那笑容竟是异常的冷酷,也就在这瞬间,宋世信却只感觉自己手中的马刀一阵剧震,剧震之际,他亦是感觉自己的整条右臂酸麻不已,差点松手放脱马刀。 好在他也是经验丰富,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这时候手中的马刀若是被震开,脱手而落,那么自己空手无刀,就只能任由对方宰割了,是以虽然感觉手臂酸麻,虎口处甚至有一阵撕裂的疼痛,却还是竭力握紧手中马刀。 两边的将士们看得清楚,也都是惊骇。 队列前面的将士们分明看到宋世信的马刀砍在秦逍的肩头,都以为秦逍的一只手臂必然保不住,谁知秦逍的手臂非但没有任何损伤,反倒是宋世信手中的马刀似乎不由自主地撇落下去,也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秦逍却已经挥起手中的战刀,手起刀落,狠狠砍了下去。 以他出刀的速度和时机,此时分明可以直砍向宋世信的脖子,但秦逍却没有攻击宋世信的要害,而是照着宋世信手中的马刀砍下去。 “噹!” “噹!” 连续两声脆响,秦逍两刀都是砍在宋世信的刀背上,宋世信反倒没有反击的机会,甚至连抵挡的机会也没有,被秦逍凶狠霸道连续在刀背上砍了两刀,再也忍不住,右手五指松开,手中的马刀脱手而落,而他的虎口也已经裂开伤口,鲜血淋漓。 秦逍又是凌空一刀斩下来, 宋世信知道大限将至,闭上眼睛,感觉到劲风袭至,脖子处甚至感觉到那劲风似乎已经渗透进去,接下来便是一阵死寂,他甚至没有感觉到脖子上有任何疼痛,只想着原来首级被砍落的时候,竟然感觉不到疼痛。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什么,睁开眼睛,这才看到秦逍站在自己面前,一手握着战刀,刀刃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虽然没有贴住皮肉,但战刀上的寒意却是侵蚀到皮肉之下。 他有些诧异,却还是悍然无惧道:“秦逍,你你武功了得,我不是你对手,你杀了我吧!” 秦逍却是收回战刀,淡淡道:“你胆大包天,竟然拿刀砍向诏书,其罪当诛。不过听闻你也曾为朝廷里下不少战功,我虽然可以杀你,但还是想将你交给朝廷处置,看看朝廷是否会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秦逍,你伪造诏书,才是真正的叛贼。”宋世信依然无惧,厉声道:“我劝你还是立刻杀了我,否则!” “否则你又能怎样?”秦逍冷笑道,回身道:“来人,将诏书拿过来。” 宋士廉立刻将诏书再次送上来,秦逍盯着宋世信道:“本将知道,你不愿意相信这道诏书是真。现在本将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如果你不想做大唐的臣子,尽可否认这道诏书的存在。” 宋士廉将诏书展开,亮在宋世信面前。 宋世信目光落在左下角,看得清楚,那里确实盖有玺印,嘴巴动了动,此时却没能发出声音。 “来人,将罪将宋世信绑了!” 立时便有人冲过来,用绳子将宋世信捆住,宋世信却也没有挣扎,只是神色凝重,却又带着沮丧之色,低下头。 又有人上前将受伤的俞不舟扶了下去,秦逍再次上马,手握战刀,缓缓迎向辽东军阵走过去。 辽东军官兵眼见得宋世信几招之内就匪夷所思败在秦逍之手,而且众目睽睽之下被对方捆绑,一时间鸦雀无声。 秦逍骑马过来,有不少箭手的箭矢已经对准他,但自然无人敢射出这一箭。 “曾经任何人听到辽东军之名,都是心中振奋,存有敬畏之心。”秦逍一手执马缰,一手握着战刀,横马而立,就如同检阅自己的军队一般,在敌军阵前缓缓而行,声音虽然不大,却远远传开:“辽东铁骑威名远扬,大唐自圣人到乡野村民,都知道拥有东边有辽东军卫戍边关,那就是一道铜墙铁壁,谁也无法侵占大唐东部一寸疆土。” “可是现在提及辽东军,所有人都觉得你们就是吸附在东北四郡百姓身上的吸血虫。”秦逍冷笑道:“辽东军自上到下,只知贪图享乐盘剥百姓,曾经被百姓们视为保护神一般存在的你们,如今却让百姓们心中害怕,将你们当做洪水猛兽。”目光扫过辽东官兵,不屑笑道:“诸位难道不觉得丢人?在你们的身上,再也没有身为大唐军人的丝毫荣耀,提及你们,只让人作呕。” 这话一出,辽东官兵们都是神情愤然,许多人都已经紧握兵器,甚至有人恨不得立时将秦逍斩于马下。 “秦秦将军,你不要信口开河,因为某些人的过错,来诽谤整个辽东军。”人群中响起声音:“我们是大唐的军人,也一直在镇守东北,并没有让异族侵占土地。” “异族侵占土地?”秦逍笑道:“老百姓为何害怕异族侵袭?不就是害怕异族杀人夺地,将百姓不当人看,让大家没有好日子过?”抬起手臂,刀锋指向面前的辽东军,冷声道:“辽东军中,多少人跑马圈地抢占了百姓的土地,巧立名目向百姓征收各类苛捐杂税,你们所作所为,和异族入侵有什么区别?竟然还有脸说是在为大唐镇守东北。” 人群中有人壮着胆子道:“我们只是普通的兵士,跑马圈地侵占土地有不是我们所为,那那都是上面的将官为所欲为!” “哦?” 秦逍笑道:“本将问你们,你们到底是大唐的军人,还是少数辽东将领的奴仆?朝廷是让你们保护东北百姓的安危,既然你们知道是少数将官在荼毒百姓,为何却视若无睹?不敢造那些人的反?还是觉得跟着他们能过上舒坦的日子,百姓的生死与你们无关?” 此言一出,辽东官兵们顿时面面相觑,先前本来面带怒容的许多官兵,神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正文 第一三六八章 兵农分离 秦逍见官兵都是盯着自己看,忽然大笑起来。 这些官兵虽然地位不能与秦逍相提并论,但许多人年纪都不小,秦逍也就二十岁年纪,一群老兵被秦逍在面前如此放肆取笑,心中也都恼怒,有人已经厉声问道:“你你笑什么?” “本将军笑你们自诩为辽东精锐,但实际上却是一群窝囊废而已。”秦逍冷笑道:“据本将所知,辽东军虽然有两万多官兵,但真正享受富贵的也不过那几百号人而已。他们子承父业,朋比为奸,这些人和他们的家族占有了东北四郡近一半的良田。我还听说,辽东军的兵士每户都能获取几亩田产,可是你们两万之众加起来的田地,都比不上那几百号人拥有的多,甚至连一半都达不到,那些人吃肉,你们其实连热汤也喝不上两口。” 众兵士脸色都有些难看。 “你们既不能保一方百姓丰衣足食,连自己也只能是那帮虫豸用来享受富贵的工具。”秦逍叹道:“如今竟然还跟着那帮虫豸谋反,辽东铁骑的威名,真的要被你们这些人丢尽。”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谁冒出声音:“秦将军,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痛。难道难道你要让我们造自己将军的反?” “眼睁睁看着那群人败坏辽东军的威名,为何不敢阻止?”秦逍冷笑道:“你们中间有不少人的祖先确实是从关内而来,可是家人已经在东北落叶生根。这里面大部分人都是在东北本土征召。你们是辽东军的兵士,可你们的族人却依然是东北四郡的贫苦百姓。那几百号人带着他们的家族在东北四郡作威作福,欺压你们自己的族人,你们就没有一点血气之勇?”刀锋指向人群,道:“是谁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 人群一阵沉寂,并无人敢承认。 秦逍笑道:“辽东军在东北欺压百姓,此番又调兵谋反,我龙锐军虽然实力不济,但是我敢拿刀和他们斗。我明知辽东军的实力比我强,但我却毫无畏惧,为了一方百姓,我虽死无憾。” “大言不惭。”人群中传来嗤笑,“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而已,也没什么区别。” “说得好。”秦逍立刻道:“你们觉得我是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才与辽东军刀兵相向,有这样的疑心,那是再正常不过。但你们可以去辽西打听,辽西各县正在推行均田策,只要愿意耕作,都能够按人头分到耕地。”扫过辽东官兵,缓缓道:“你们放下兵器之后,可以选择回乡务农,也可以选择加入龙锐军,如果有人还想回辽东,本将也不会阻拦。” 此言一出,辽东官兵一阵喧哗。 “如果回乡务农,家在辽西,本将可以保证你们能顺利分到耕地。如果加入龙锐军,当兵的不会有田地,但你们的家眷却可以按照人头分到土地,我同样保证你们的家眷丰衣足食,再也没有人能够抢夺你们的土地。”秦逍声音沉稳,远远传开:“如果要回辽东,我饶你们这一次,但下一次就只能以叛军的身份对待,削夺你们的军户,那时候可就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问道:“秦将军,我的老家不在辽西,在辽东,如果还乡,是不是分不到土地?” “辽东那边,暂时我做不了主。”秦逍道:“不过朝廷已经准许本将在东北推行均田策。本将要平定东北四郡所有的叛军,等到龙锐军的兵锋打到辽东,平定了辽东的叛军,均田策也同样会在辽东推行。你回家先等着,我到了那里,你可以过来找我,我先给你将土地分了就是,反正今晚咱们认识了,也算是熟人。” 此言一出,辽东军中一片哄笑。 但许多人笑过之后,却忽地意识到,眼前这位少年将军,那是敌军主将,一时有些尴尬。 人群中也不知道是哪个二憨子大声道:“秦将军,你什么时候能打过去?我们要等多久?”这话一出,显然知道失言,后面就没有发出声音。 倒是有人不等秦逍说话,已经抢着道:“秦将军,你在这里说的冠冕堂皇,谁知道是真是假?你说将土地分给百姓耕种,是不是为了笼络人心使出的手段?谁知道你们龙锐军日后得势之后,会不会同样跑马占地?” “有这个可能。”秦逍笑道:“可是我今日可以在这里给你们放一句话。当兵的只负责为国征战,外抵强敌,内平乱贼,立功受赏,光宗耀祖。种地的事情,让百姓去做。以后若有当兵的占有土地,包括我秦逍在内,所有人都可以拿起刀枪砍下来。”脸色变得冷峻起来,缓缓道:“百姓供给当兵的吃粮,当兵的就要保护他们能够安心耕作,要保证谁也不能欺负他们,谁欺负他们,咱们的刀子就砍向谁,我若是欺负他们,就那你们的刀子向我砍过来,不要做孬种。” 辽东军内一片寂静,许多人都是面面相觑。 赵胜泰此时已经重新上马,见得辽东官兵一阵沉寂,回头又看了一眼,被捆绑的宋世信已经被人带了下去,这才催马到得秦逍身边,见秦逍冲着自己微微点头,立时高声道:“朝廷的旨意已经当众宣读,冠军大将军领兵平叛,你们若还承认自己还是大唐的军人,立刻放下兵器,向秦大将军请罪,大将军念你们是受人蒙骗,可以从轻发落。”声音一寒,厉声道:“若有人还想继续造反,负隅顽抗,决不轻饶。”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已经右手高举战刀,发出一声低啸。 身后的龙锐军阵中,立时发出阵阵呼声,只是片刻间,呼声整齐,气势逼人,而且北边那支兵马也齐声呼和,随即驻马坡那边也是声若洪雷。 辽东军官兵都清楚,事已至此,大势已去。 虽然尚有两千多人,而且都是辽东军中精锐之士,但主将被擒,此刻又是三面受敌,根本没有其他退路,最要紧的是,就算拼死一战,非但无法保住军人的荣耀,反倒被打为叛军,这是许多官兵无法接受的结果。 “噹!” 人群之中,已经有人率先将自己手中的大刀丢了出来,落在队伍前方。 这一声响,却是让官兵们最后残存的一丝丝斗志消失的荡然无存。 一时间辽东官兵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 秦逍见此情状,这才松了口气。 “秦将军,您您说我们可以投奔龙锐军,是真是假?”有人冲着秦逍高声问道:“小的家眷就在辽西,如果如果小的加入龙锐军,是否可以可以保留军户?家人是否可以分到土地?”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刘平。”那人立刻道:“小的是辽西狐苏县刘家庄人氏,六年前从军。” 秦逍道:“刘平,你家中有几口人?现在有几亩田?” “小的从军之时,家中无田,家人只能为人做工过活。”刘平道:“小的从军过后,在狐苏县分到了两亩田,后来剿贼立功,又得了两亩田的赏赐,现在家中有四亩薄田。父母健在,还有两个兄弟,加上老老少少加起来有九口人。” “九口人,四亩田,能吃饱肚皮?” “小的当兵有军饷,父兄除了耕种自家的薄田,闲时可以给人做雇工,若是年成好,交了赋税,一家老小还是能够吃饱肚皮。” 秦逍笑道:“你可娶亲?” “还没有,不过已经张罗了。” 秦逍笑道:“那我劝你尽快娶亲,也早些多生几个孩子。只要是成年,无论男女,都可以按照人头分到土地。”看向赵胜泰问道:“赵校尉,你可记得均田策是如何分配田地?” “卑将记得,男丁按人头,一个人头可以分到两亩田,女人可以分到一亩三分地。” 秦逍笑道:“那就是了。刘平,辽西已经开始推行均田策。有些地方快一些,检地过后,已经在分配耕田,狐苏县应该还在检地之中,不过分地也是这阵子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你若是愿意加入龙锐军,你先前的四亩地都要被收回,军人不允许有土地,只能拿军饷。不过你的家眷却都可以按照人头分地,按照你们家的人口,至少也能分到十亩地,具体是多少,你自己算一算就好。” 刘平闻言,也顾不得其他,已经冲上前,跪倒在地,道:“大将军,小的愿意加入龙锐军,为朝廷效命。”他这一冲出来,又有数十号人纷纷上前,跪倒在地:“大将军,我们也是辽西人,愿意追随大将军。” “都不要急。”赵胜泰大声道:“所有人放下兵器,听我们吩咐。愿意返乡的到那边去列队,愿意留下加入龙锐军继续为大唐效命的留在原地,要回辽东的去那边!” 本来还有极少数人心中犹豫,不知道是否该将手中的兵器放下,但见到越来越多的同伴已经丢下兵器,知道坚持无益,终是弃械投降。 ------------------------------------------------------------ ps:感谢项国纭好兄弟破费打赏盟主,感激不尽! 正文 第一三六九章 步步为营 秦逍收降辽东军,却也不能一蹴而就。 先要将兵器辎重俱都收缴,尔后还要派人登记名录,按照各人的意愿予以妥善处置,具体操办起来也是颇为复杂,并非一夜之间就能完成。 好在秦逍事先就做了准备,对方缴械投降之后,受降的手续立马就开始运作起来。 秦逍略作安排之后,将受降事务交给部下,自己则是骑马直接来到了驻马坡。 这边见到秦逍过来,立刻打开营门,放了秦逍入营,而顾白衣一直都在营门等候,见到秦逍下马过来,迎上前去,躬身行礼道:“卑将参见冠军大将军!”却已经是单膝跪倒下去,而周边的龙锐军将士也都纷纷跪倒参拜。 秦逍已经上前扶起顾白衣,笑道:“顾将军快起来。”两人并肩到了驻马坡上的一处营帐内,秦逍这才长出一口气,道:“大哥,这一关还真是挺过来了,不瞒你说,之前得知皇甫云昭领兵进驻顺锦城,我心中还真是不踏实。” “此番的部署,足以证明大将军用兵的天赋。”顾白衣含笑道:“大将军派人送来应对的计划,我看过之后,却也是十分钦佩。皇甫云昭进驻顺锦城,我也一直在寻思应对之策,还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大将军的策略就已经送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一招着实巧妙。” 秦逍笑道:“其实我也只是想到,辽东军既然调兵部署,步步为营,一心想要吃掉草场,我们为何不能使出同样的手段,对他们也同样形成包围之势,将宋世信这股力量先吃掉?”看着顾白衣,显出尊敬之色道:“当时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还没能完全想到具体该如何实施,如果不是大哥迅速想出详细的部署计划,也不会如此顺利。” 顾白衣笑道:“宋世信虽然骁勇,但并非善于用兵之人。皇甫云昭派他部署在天脊山,不是宋世信真的在辽东军内能力过人,不过是宋世信一直都属于皇甫云昭的人,对皇甫云昭算得上是忠心耿耿。”微微一笑,道:“韩颍被留守在驻马坡,也是同样的道理。辽东军对我们从一开始就有轻视之心,只以为一旦与我们开战,便是轻易立功的机会。” “所以将立功的机会交给自己最亲近的人,用以加强在辽东军中的实力。”秦逍叹道:“大哥,当初我还真以为辽东军剽悍无比,可是现在看来,真的只是一头纸老虎了。都到了这个份上,依然只想着任人唯亲,提升自己派系的力量,他们的实力,只怕在内部已经互相消耗殆尽了。” 顾白衣道:“盘踞在东北百年之久,现在的辽东军已经变成军阀和门阀为一体的怪物,这样的怪物,看似恐怖,但自身的弱点也是致命的。无论是兵权还是地位,都只被辽东军那几个少数的家族所霸占,下面的人即使再有才干,也难以得到提拔重用。反倒是一些才干平庸之辈,因为与那些家族的关系,却可以步步高升!”微微一笑,道:“辽东军的弱点,最重要的并非是其内部的派系之争,而是将领与兵士渐行渐远。” 秦逍立刻点头,表示赞同道:“大哥所言极是。辽东军的兵士确实都很健壮,而且装备精良,但在他们的眼中,却看不到奋战到底的决然。我们的将士虽然出身不好,但却真的敢拼命。否则辽东军也不至于连续缴械投降。”看着顾白衣,道:“其实他们如此轻易放下兵器,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道理其实很简单。”顾白衣微笑道:“大将军提拔的将官,除了大公子出身世家,其他人的出身都很平常。赵胜泰是青州残部出身,陈芝泰、陆小楼、耿绍,甚至轩辕冲、周元宝这些人,几乎都是贫苦出身,将士们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只要能在大将军的麾下立下战功,大将军是绝不会亏待他们。既然有改变命运的机会,自然是人人用命。” 秦逍笑道:“大哥的话,我听明白了。辽东军没有斗志,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士兵看不到前途,自然也就没有拼死之心。”心中也知道,顾白衣说这些,无非是提醒自己以后万不能重复辽东军的老路。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顾白衣叹道:“养兵的意思,可不只是让他们吃饱。东北安逸太久,将领们耽于享乐,与士兵的距离越来越远,形同陌人,如今到了拼命的时候,之前不能同甘共苦,这时候谁能拼命?”微一沉吟,才问道:“大将军,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虽然初战告捷,辽东军的损失不轻,但目下的局面,我们还没有占据主动。”秦逍道:“顺锦城距离黑山太近,无论草场还是贸易场,对我们都实在太重要,只要顺锦城不在我们手中,黑山这边就始终面临着威胁。”神情变得冷峻起来,冷笑道:“既然已经和他们兵戎相见,也就没必要再客气,顺锦城是必定要拿下才行。” 顾白衣含笑点头道:“拿下顺锦城,营平郡几乎就能掌握在手里,背靠辽西,我们就已经处于不败之地。如此一来,从关内到黑山的这条贸易商道,也就彻底掌握在我们的手中。”拿起桌上的水袋,喝了一口,才气定神闲道:“营平在手,我们的贸易就不会中断。汪兴朝那边如果不敢轻举妄动,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此消彼长,时间拖得越长,对他们越是不利。” 如果能够打下顺锦城,继而控制整个营平郡,对龙锐军来说当然是局面一片大好。 如此一来,商道畅通,贸易络绎不绝,关内的商贾们不但可以在黑山贸易场与北边诸部进行大宗的商业贸易,而且龙锐军也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北边草原获取大批的优良战马。 龙锐军有东北半壁,再加上贸易场的财赋,就可以摆脱对江南的依赖,确保经济命脉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朝局稳定,天下太平,秦逍当然是万万不会如此选择。 地方兵马拥有独立的财政来源,这当然是朝廷最为忌惮的事情,龙锐军若是这样做,几乎就成了第二个辽东军。 但如今的情势完全不同。 圣人已经成为傀儡,澹台悬夜及其背后的势力已经控制了朝局,天下大乱也只是时间问题,如果龙锐军继续将后勤供给和经济命脉寄托在江南,必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秦逍现在对朝廷那边不存在任何顾忌,想要扳倒澹台悬夜甚至复兴大唐,首先就必须保证龙锐军能够活下去。 秦逍很清楚,自己手中能够依仗的最大本钱,就是这支兵马,所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也要不惜一切代价让这支兵马存活下去,甚至还要迅速壮大起来。 反观辽东军,如果说之前秦逍对辽东军还是十分忌惮,但此番交锋下来,他虽然并不会因此轻视辽东军,但却已经有了更足的底气,也真正了解到了辽东军的致命弱点。 如果能够迅速拿下顺锦城,控制营平,辽东军就只能龟缩在辽东一带。 阜城贸易场荒废,无法继续向辽东军提供大笔的财赋,大批的良田又掌控在辽东系将领的手中,无法收取赋税,如此情况下,要么裁军减员,迫不得已自己削弱力量,若是想继续维持大量兵马,占有大批良田的辽东系家族不会损失自己的利益主动拿出银子来,就只能加重百姓的赋税,从而让本就心存对辽东军不满的世家百姓们更是民怨沸腾。 从前东北的世家百姓虽然对辽东军也是心生怨念,但辽东军毕竟手握兵权,可以拿着刀子挥向不听话的百姓,所以世家百姓也只能在心中咒骂,不敢轻举妄动。 但如今东北有龙锐军的存在,而且与辽东军针锋相对,此种情况下,龙锐军实际上就可以给那些心存不满的世家百姓以底气,实在忍受不住,辽东那边出现民变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这中间的道理,秦逍和顾白衣都是心知肚明。 “大哥,拿下顺锦城,你可有什么办法?”秦逍对顾白衣素来钦佩,知道这位大舅哥凡事都是从容镇定,悄无声息之间,许多事情就已经想到了对策。 顾白衣一如既往微笑道:“顺锦是东北第二城,仅次于辽阳城的存在。这座城池城墙坚固无比,周围一圈还有护城河,城中常年都囤积着大批的粮草,如今皇甫云昭手里还有四五千兵马,仅以这些兵力,便足以死守顺锦城。城中人口有三十万之众,如果皇甫云昭打开官仓,用粮食和财帛征募青壮,再凑出几千壮丁也不是难事。”顿了顿,才继续道:“而且一旦我们兵临城下,除非能够迅速夺下城池,否则汪兴朝那边是绝不会眼看着顺锦城落入我们手中,顺锦城失陷的后果,汪兴朝比谁都清楚,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救援。” 秦逍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道:“所以要拿下顺锦,绝非易事。” “想要拿下这座坚城,绝不可操之过急。”顾白衣正色道:“不要因为收拾宋世信太顺利,就小看皇甫云昭和他背后的汪兴朝。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对付辽东军必须步步为营,不能一下子逼得太紧,否则那帮人为了求生,可是什么都能干的出来。” ------------------------------------------------------------------ ps:出版社要同时出版【锦衣春秋】和【日月风华】两部书的实体版,我最近也一直在修改其中一些细节,希望一切顺利,实体版本能够早日和大家见面! 正文 第一三七零章 上兵伐谋 秦逍点头道:“大哥说的极是。辽东军内部已经有了很大的矛盾,如果加以利用,我们可以用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收益。如果这时候逼的太紧,可能适得其反。” “还是要利用大义之名。”顾白衣道:“这样的手段,百试不爽。” “哦?” “要从那道诏书做文章。”顾白衣含笑道:“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秦逍立刻压低声音,请教道:“还请大哥指教。” “这道诏书是真的。”顾白衣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你应该明白,这道诏书比数万兵马还要有用。” 秦逍想了一下,才轻声道:“我本来是想用这道诏书招安太湖军。”有些尴尬道:“不瞒大哥,我一开始并没有想过用这道诏书为自己加封,事情太大,我胆量不够。” “好钢用在刀刃上,既然有这道诏书,自然要尽最大可能利用,既要获取最大的利益,也要合情理。”顾白衣道:“封王拜相自然是不能,谁都会怀疑是假的。可是赐封冠军大将军,掌理东北军务,虽然会让人惊讶,但不会让人怀疑。天下人都知道你是皇帝的重臣,深受器重,而且之前已经连续提拔,再加封你为冠军大将军,有之前的恩眷,自然也不是不可能。” 秦逍微微点头。 “至于兵权,皇帝既然能让你领兵出关,如今给予你掌理东北兵权的权力,也说得通。”顾白衣道:“天下人都知道辽东军已经是东北的毒瘤,朝廷一直很忌惮,你领兵出关,都以为你是奉旨来改变东北的局面,如今委以重权,打压辽东军,也是理所当然。”他嘴角泛起一丝浅笑,道:“只要天下人都觉得合理,那么这道诏书就不是假的。” 秦逍道:“汪兴朝若知道这道诏书的存在,也许会派人前往京都搞清楚状况。” “宋士廉是皇帝派来的钦使。”顾白衣道:“钦使带来这道诏书,合情合理。澹台悬夜知道这道诏书是假,但也做不了什么。他难道否认宋士廉钦使的身份?如果他让人证明这道诏书是假的,事关如此重大的诏书,就必须要皇帝亲自出面否认,可是这种时候,他不敢让皇帝出面。他现在只想让龙锐军和辽东军彼此消耗,互相制衡,如此他可以将精力放在其他更重要的地方,譬如江南,又或者北方四镇,至少裴孝恭对他们的威胁远比龙锐军这边大得多,所以他没有精力将手伸到这边。” 秦逍笑道:“大哥让我在诏书上写下这些旨意,是知道能够以假当真?” “冠军大将军是正三品武职,已经将汪兴朝压在下面,所以自此之后,无论是汪兴朝还是安东都护,都没有资格对你发号施令。”顾白衣正色道:“反倒是诏书给与你统管东北所有兵马的旨意,你就有了大义之名,可以对辽东军发号施令。虽然明知道他们绝不会听从你的军令,但只要违抗军令,就是谋逆,如此一来,除非汪兴朝率部归顺,否则就只能戴上叛军的帽子。” 秦逍笑问道:“大哥,如果我现在下一道军令,命令皇甫云昭撤出顺锦城,他会不会奉命?” “不会。”顾白衣摇头笑道:“皇甫云昭很清楚丢失顺锦城对辽东军意味着什么。” 秦逍道:“违抗军令,擅自驻军,这样说来,皇甫云昭就是领着一支叛军占领顺锦城?” “诏书上的旨意,很快就可以传遍东北。”顾白衣笑道:“听闻星罗堂早已经主动投靠龙锐军,那位崔九爷甚至和大公子的交情匪浅。星罗堂是东北有名的堂口,崔满城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如果让他派出手下各堂口的弟兄将这道诏书的内容四散传开,用不了多久,顺境城内的官民也都将知晓情况。” 秦逍哈哈笑道:“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咱们现在不必急着出兵,先让人散播消息,至少要让顺锦城内的百姓都知道,皇甫云昭和他手下的兵将都是叛军。只要老百姓觉得他们是叛军,就绝不会再拥护他们,皇甫云昭想要在城中招揽青壮,也不敢有人投靠。” “对付顺锦那样的坚城,不攻而破才是上策。”顾白衣道:“上兵伐谋,现在着急的是他们,不是我们。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他们对峙下去,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他们自乱阵脚。” 秦逍道:“缴械投降的这几千辽东军中,有半数兵士要返回辽东,放他们离开之后,他们自然是要先撤回顺锦城。”顿了一顿,才道:“他们如果回到顺锦城,会重新拿起兵器,补充辽东军守城的力量。不过我还是决定放他们回去,大哥可有什么想法?” “你释放他们回去的目的是什么?” “一来是想让他们明白,龙锐军的敌人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的兵士,而是那些贪婪腐化的辽东将领,如此可以打消他们对龙锐军的敌意。”秦逍正色道:“其二也是想让他们带话给更多的辽东官兵。这些兵士中,大部分都已经知道诏书的内容,只要他们回到顺锦城,皇甫云昭不可能堵住他们所有人的嘴,诏书的内容很快就能在城内兵士中蔓延,而且他们还会知道返乡之后可以分到耕地,甚至可以投身龙锐军,反倒是如果继续跟着辽东军就是谋反作乱,如此一来,必然会军心不振,士气低迷。” 顾白衣含笑道:“你既然都已经想好,就不必犹豫,大可以这样做。你是一军主将,大家可以向你提供建议,甚至可以弥补你决策中的遗漏和不妥之处,但最终还需要你来亲自定夺。”凝视着秦逍,道:“拥有果决的的决断能力,也是一军主将必须具备的能力。” 秦逍知道顾白衣一直在有意栽培自己,心中感激,忽然想到太湖王令狐玄,低声道:“大哥,前几天派人给你送了书信,提及太湖王那边,你的意思是?” “你是说想收编太湖水军的事情?” “是。”秦逍道:“水军之事,宜早不宜晚。我们现在没有实力自己打造水军,想要尽快拥有一支可以随时应付海上变故的水军,就只能请太湖王出手相助。” 顾白衣笑道:“你想让太湖王自己出人出力,还要出战船,成全你组建水军,那是大占便宜,他可不一定能答应。而且太湖渔民在太湖生活了几十年,丰衣足食,那是他们的故乡,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跑到东北当兵?最要紧的是,虽然截断海上商道确实是太湖渔民所为,但太湖王可不会承认是他所派,目前也不可能有任何人能抓到确凿的证据,背后是他指使。” 秦逍一怔,有些失望。 “太湖王出手相助,已经是帮了大忙,也冒了不小的风险。”顾白衣叹道:“太湖有数万之众,太湖王不但要考虑那些青壮渔民的前程,更要考虑太湖老弱妇孺的生存。他们能在太湖捕鱼为生,丰衣足食,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一直都很老实,没有对朝廷造成任何的危害。”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低声道:“此番派出精锐渔民假冒海寇,协助我们切断海上商道,已经是实属不易了。太湖王事先是做了精心部署,计划周密,至少不会让人抓到直接的证据,避免给太湖带去灾难。” 秦逍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水军之事,只能暂且作罢,日后有机会,我再亲自去谢太湖王。” “不过话说回来,组建一支水军,对我们确实很重要。”顾白衣微笑道:“收编太湖渔民肯定是不弱容易,不过招安海上盗寇,倒不是不可能。” 秦逍一怔,一时没能明白顾白衣的意思。 “我听说太湖酒将屠阔海与太湖王因为一些小事翻脸。”顾白衣道:“屠阔海与太湖王割袍断义,带了一批人离开了太湖,出海为寇。他们从太湖偷走了不少渔船,跑到东海打劫过往商船为生,太湖王对屠阔海等人的行径十分痛恨,甚至放出话,一定要砍下屠阔海的人头,所以屠阔海那伙人算是太湖的叛徒,与太湖再无任何关系。” 秦逍大吃一惊,但很快明白什么,只听顾白衣继续道:“屠阔海领着手下几百号人沦为了海寇。此外太湖那边有不少人钦佩屠阔海,对太湖王令狐玄也生出不满之心,所以此后又有不少人盗船出海,投奔到屠阔海的麾下。据我所知,屠阔海手下现在有上千之众,都是擅长水性的精壮水手,而且大小战船已经有数十艘之多,不久前他们先后劫掠了数艘大型商船,那些商船如果是加以改造,完全可以变成战船,至少目前在东海之上,这股海寇的实力几乎无人可及。” “终日以劫掠为生,总不是长远之计。”秦逍唇角泛起笑容,道:“当初在江南,我与屠酒将有些交情,大哥,你说我可不可以招安屠酒将和他麾下的弟兄?” 顾白衣微笑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大将军能够将这股太湖叛徒招安,也算是为朝廷立下了大功。他们如能弃暗投明,为朝廷效命,成为朝廷的水军,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三七一章 为谁而战 [] 宋世信此刻却是一脸怒容,双目如刀。 “姐夫!”韩颍只感觉宋世信的目光几乎将自己杀死。 宋世信被抓之后,直接送到了河对岸这边的陈芝泰营地,毕竟是降兵主将,为以防万一,以重枷锁住,只等到天亮便派人先押送到辽西。 囚禁他的帐篷四周,都是看守。 宋世信知道落入龙锐军之手,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万念俱灰。 此次奉命出战,带出五千精兵,或死或降,短短时日,就让辽东军损失惨重。 他知道如此结果,就算回到辽东,只怕也要受到重罚,这颗脑袋终究是保不住。 他心情低落到谷底,偏偏这时候韩颍竟然拿着饭食进来。 以前宋世信看到韩颍,心情都会很好,毕竟他对自己的小舅子寄予厚望,一直都在尽心栽培提拔。 但这时候再看到韩颍,他恨不得一刀劈死他。 如果不是韩颖不战而降,轻易被龙锐军夺下了驻马坡,也许结果是另一番场景。 韩颍显然也是心底发虚,小心翼翼靠近过来,放下饭盒,轻声道:“姐夫,这里有酒菜,你你要不要吃一些?” “滚出去!”宋世信冷声道。 韩颍道:“姐夫,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我是如何嘱咐你?”宋世信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只要你守住驻马坡,我摔援兵抵达,皇甫将军那边也会派兵增援,未必不能扭转局面。可是你竟然连刀都不敢拔出来,轻易就丢失了驻马坡。”抬起手,镣铐响动,宋世信厉声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韩颍忙道:“姐夫,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当时龙锐军将驻马坡团团围住,我手上只有一千人马,他们人多势众!” “这就是你不战而降的理由?”宋世信怒道:“我本以为你还有些血气,谁知道却是一个胆小怯懦的懦夫。驻马坡修建了营寨和防御工事,如果全力抵挡,定能等到我率军增援。” “他们有火箭。”韩颍立刻辩解道:“营寨都是木材修建,只要他们以火箭攻击,整个营寨都能烧起来。营寨没有水源可以灭火,要么大伙活活被烧死在营寨里,要么就只能冲出去以寡敌众,最后都战死。我算过时间,如果当时没有投降,等你们赶到之时,我这边已经是全军覆没,所以我觉得我没有错。” 宋世信眼角抽动,赫然站起,韩颍吓得连退几步,一脸恐惧。 “贪生怕死。”宋世信长叹一声,摇摇头:“你给我滚出去。” 韩颍道:“姐夫,我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大局为重。我虽然下令缴械投降,可是也和龙锐军谈了条件。他们答应过,不会伤及我们一兵一卒,而且也绝不会伤你性命。手底下这一千弟兄,没有性命之忧,也能保住你性命,这难道有错?”往前踏出一步,压低声音道:“如果你我都死在这里,宋家和韩家怎么办?” 宋世信皱起眉头。 “宋韩两家能够维持到现在,都是因为姐夫你战功赫赫。”韩颍道:“你是两大家族的顶梁柱,只要你在,两家就能生存下去,一旦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只担心!”犹豫一下,见宋世信死死盯着自己,苦笑道:“姐夫,难道你忘记几年前和唐家的矛盾。唐家一直觊觎我们在三河的那块地,甚至故意挑起事端,如果不是皇甫将军出面,那块地早就被唐家霸占!” 宋世信闻言,握起拳头。 “如果你真的出了事,皇甫将军还能为宋家出面?”韩颍又靠近两步,低声道:“真要到了那时候,唐家一定会夺走我们的家业。” 宋世信神色凝重,眸中厉色更甚,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姐夫,这次咱们带出来的弟兄,都是皇甫将军的嫡系人马。”韩颍轻声道:“如果全都战死在这里,全军覆没,皇甫将军的实力大减,以后就未必能斗得过唐开甲那伙人。龙锐军劝降之时,向我承诺过,只要我们缴械,他们不但不会伤害我们,如果我们愿意返回辽东,他们也不会阻拦。” 宋世信点头道:“这倒不假。秦逍已经当众承诺,可以让弟兄们回家。” “刚才他们已经告诉我,愿意回家的弟兄,等登记之后,让我领回去。”韩颍道:“我求他们也放姐夫回去,他们虽然没有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只说等回到辽西之后,再做决定。” 宋世信吃惊道:“他们要让你带人回去?” “是。”韩颍道:“如果一切顺利,至少有两千多弟兄会跟随返回。姐夫,我们若能为皇甫将军保住这两千多号人,也算是小有功劳了。” 宋世信紧皱眉头,却不知该怎么说。 片刻之后,宋世信才叹道:“皇甫将军治军严格,我只担心你回去之后,他不会轻饶。” “如果皇甫将军真要砍了我脑袋,我也无话可说。”韩颍道:“我只盼皇甫将军念在我带回两千弟兄的份上,日后能多多关照宋韩两家。姐夫,你并非降将,当众与秦逍决杀,所有人都看到,所以皇甫将军不会视你为降将,如果龙锐军真的放你回去,皇甫将军肯定还会重用你。只要你在,那些人就不能将宋韩两家怎样。” 宋世信长叹道:“韩颍,方才是我冲动了。你想的比我长远。” “姐夫,秦逍和龙锐军是朝廷派出关,如今秦逍又被钦封为冠军大将军,若是我们继续与他为敌,那就真的是叛军了。”韩颍苦笑道:“你说咱们打下去,到底是为谁而战?” 宋世信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这次我们血战到底,和手下弟兄们都战死在沙场,后人会怎么说我们?”韩颍看着宋世信,道:“我们会不会成为遗臭万年的叛贼?咱们的名声毁了,性命丢了,家业也迟早要被人夺走,这这就是我们奋勇拼杀的结果吗?姐夫,你知道,我打小就想建功立业,想要留名后世。刚才我忽然想到,如果连自己为谁而战都不能搞清楚,又如何能够流芳百世?” 宋世信微抬头,若有所思。 “姐夫,如果攻打驻马坡的是异族,是锡勒人,是渤海人,我一定会血战到底。”韩颍道:“就算战死,天下人也只会钦佩我为国拼死血战,也一定可以留名。可是与龙锐军厮杀,败了只能是白白战死,胜了也不会留下什么好名声,既然如此,为何而战?难道真的是为了保住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宋世信想了一下,才道:“家族的产业,都是先人们用鲜血换来,我们这些后人,又怎能不保住祖宗留下的产业?” “可是我们得到的产业,曾经不也都是别人的?”韩颍叹道:“就算是辽东军,之前许多家族拥有的产业,也因为各种原因最终没能保住。就如我方才所言,如果我和姐夫都战死了,身后的家业也同样会被人夺走。莫说这区区田地产业,就算是整个江山,不也是改朝换代?家父,我实在不想死后被人当做叛贼唾骂。” 宋世信微一沉吟,终是道:“韩颍,皇甫将军若是从轻发落,以后宋韩两家就要依靠你来维持。你说得对,家业不是最重要的,你不必和唐家他们争斗,为保全两家,该让的就让了,保住两家老少才是最为重要。”上前去,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韩颍肩膀,道:“你尽管去,如果皇甫将军不念旧情,真的杀了你,姐夫也不再和他们讲什么情谊,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你报仇。” 正文 第一三七二章 降将 [] “粮仓内还存有八万石粮食,此外备有充足的马料,可以维持半年所需。”营平郡守梁宗义捧着账目,小心翼翼道:“如果将城中各衙门的差役兵士聚集起来,加上顺锦城的守军,能有三千多人,他们随时候命。下官也已经派人将顺锦城附近村镇的粮草都征调过来,不出意外的话,还能筹备两三万石粮食,尽数入库后,粮草可达十万石,足以供应将军两年所需。” 郡守府大堂之内,皇甫云昭和部下大小将领正在仔细聆听梁宗义的禀报。 皇甫云昭封号为从四品壮武将军,是辽东军中仅次于汪兴朝的存在。 梁宗义虽然是营平郡守,但出身于辽东军,对皇甫云昭却也是敬畏有加。 虽然姜啸春驻军榆树岗,切断了顺锦城与宋世信那边的联系,不过皇甫云昭早就派出了密探,避开姜啸春的驻军,前往打探宋世信那边的详细情况,得知宋世信几乎全军覆没,皇甫云昭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破产。 他没有想到龙锐军的反应竟然如此迅速果断,而且部署如此周密,几乎是完全针对自己的安排做出了部署,技高一筹。 宋世信的溃败实在是太快,短短几日内就全军覆没,甚至没有给皇甫云昭重新作出部署的时间。 皇甫云昭得知龙锐军的部署之后,知道情况不妙,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迅速做出反应,已经准备出兵前往增援,即使此番计划失败,也要拼尽全力救出宋世信。 此番他从辽东带来八千精锐,进驻顺锦城后,分兵五千由宋世信统帅前往部署在天脊山。 宋世信带走的五千兵马,至少有三千人是皇甫云昭的嫡系兵马。 皇甫一族能够在辽东军中始终拥有超然的地位,甚至连汪兴朝对皇甫云昭都十分忌惮,归根结底,就是因为皇甫一族自辽东军坐镇东北之后,始终就掌握着兵权,嫡系家将不在少数。 辽东军总共也才两万之众,直接受皇甫一族同龄的便有五千之众,在辽东将领各派系之中,首屈一指。 皇甫云昭当然知晓,一旦宋世信真落个全军覆没的下场,那么自己麾下的三千嫡系便将全部断送,没有那些人作为自己的本钱,自己在辽东军中的地位也将大大削弱。 此番出兵,他本想借此机会吃掉松阳草场,如此一来,不但立下无人能及的战功,而且松阳草场那几千匹战马也将成为自己的战利品,此外甚至可以借机控制黑山贸易场,一旦计划顺利成功,皇甫一族在辽东军中的地位更是无人可以撼动。 可是他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会落得如此结果。 得知宋世信兵败被俘,皇甫云昭两天两夜都没能合眼。 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宋世信兵败之后,龙锐军下一个目标将会直指顺锦城,既然两军已经开战,龙锐军肯定不在有所顾忌,也一定会图谋趁势攻打顺锦城,继而控制整个营平郡。 皇甫云昭当然可以选择立刻撤兵。 但这样做的后果,他比谁都清楚。 于辽东军而言,一旦失去营平郡,就只能龟缩在辽东,完全失去了战略主动,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对峙下去,辽东军的处境只会越来越艰难,最终也必然面临战败的结局。 最要紧的是,一旦撤出顺锦城,皇甫云昭必将成为整个辽东军的众矢之的,丢失营平的罪责将由皇甫云昭来承担,若是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对付皇甫家,皇甫云昭在辽东军中几乎再无立足之地。 所以无论是为了辽东军还是为了皇甫家,皇甫云昭都不能选择退兵。 当下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坐守顺锦。 虽然此次计划失利,但辽东那边肯定也不会坐视龙锐军攻打顺锦城而不顾,只要守住顺锦城,辽东那边必然会全力支援,到时候扭转被动的局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梁宗义将城中的物资库存详细道来,众将听得城内物资充沛,却也是一阵轻松。 虽说现在的局面十分被动,但顺锦成坚固无比,只要物资充足,守住顺锦城倒也不是难事。 “诸位都听到了。”皇甫云昭年过四旬,身形清瘦,乍一看去,倒不像是勇悍武夫,但辽东军上下却都知道,这位壮武将军不但带兵有方,而且绝对是辽东军数一数二的无双战将,他的声音镇定自若,缓缓道:“城中的物资十分充沛,所以不必担心缺衣少食。城中守军加上我部人马,还有五千之众,足以布防在各处城门,龙锐军如果强攻顺锦,以我们手头的兵力,可保顺锦无虞,而且辽东那边也定然会发兵增援。” “将军,龙锐军是否真的敢打过来?”一名部将道:“若是他们敢围城,只要大将军发兵增援,我们到时候完全可以里应外合,出城与龙锐军进行决战。卑将以为,如果两军正面决战,他们绝无胜算。” 边上一将道:“龙锐军虽然是乌合之众,但绝不可小觑。中郎将也是我辽东军骁勇善战之士,这次却折在龙锐军手里,我们不可轻视。我倒以为,龙锐军士气正盛,我们没必要与他们这么快就进行决战。他们要攻城,尽管过来,将军说的没错,以当下的情况,我们要守住顺锦城绝非难事。龙锐军在辽西还没有完全立住脚跟,如果他们将精力全都放在这边,后方必然空虚,我们大可以派人潜入辽西做些动作,只要后方乱起来,龙锐军就不得不撤回去。” “钱朗将所言极是。”有一人道:“咱们大可以在辽西广撒银钱,暗中扶持力量,让龙锐军不得安宁。若是能够将龙锐军拖在辽西,咱们就有足够的时间在营平部署。只要营平在咱们手中,以后就还有机会切断他们的商道,黑山贸易场一旦没有货源支持,就形同虚设,龙锐军仅靠辽西一郡,也就无法壮大起来。”环顾在场众人,道:“我们也可以招兵买马,增强力量,时机一到,再全力攻打辽西。” 皇甫云昭颔首道:“现在看来,对付龙锐军,不可求急,只能徐而图之。当前最要紧的事情,便是绝不能让营平落入他们之手,只要顺锦城在我们手里,就随时有机会截断他们的商道!” 他话声未落,就听外面传来声音:“报!”随即一人出现在门外,单膝跪地,禀道:“禀报将军,武骑尉韩颍求见!” “韩颍?”皇甫云昭微皱眉头,道:“他在哪里?让他进来。” 很快,韩颍就风尘仆仆进入大厅,在众人注视之下,快步上前,跪倒在地:“属下韩颍,拜见将军!” “韩颍,你还敢回来?”那位钱朗将已经赫然起身,厉声道:“听说你领兵守卫驻马坡,却不战而降,可有此事?” 韩颍看了那人一眼,随即发现其他人都是对自己冷眼相待,只能道:“确确有此事!” “中郎将何其勇武,想不到竟然有你这样怯懦的部下。”钱朗将怒声道:“韩颍,你将辽东军的脸面都丢光了,若换成是我,现在就该以死谢罪。”竟然拔出佩刀,丢到韩颍脚下,冷声道:“你自尽谢罪!” 韩颍抬头看向皇甫云昭,建皇甫云昭面无表情,只是看着自己,后背直冒冷汗,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将军,属下属下带来一道军令!” “军令?”皇甫云昭微皱眉头,问道:“什么军令?” 韩颍道:“是冠军大将军秦逍的军令。”从怀中取出一道令函,双手呈起,但却无人过来接,皇甫云昭只是冷冷道:“里面写的什么?” “他他传下军令,让将军立刻率部从顺锦城撤军,返回辽东驻地。”韩颍道:“他还说必须在三日之内全部撤走。” 那钱朗将的性情显然很是暴躁,冲上前来,一脚踹向韩颍,韩颍却是不敢躲避,被踹翻在地,那钱朗将从地上拿起大刀,便要挥刀砍下,皇甫云昭已经冷声道:“退下!” 钱朗将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不甘心,但却不敢违抗皇甫云昭,只能恨恨退下。 “韩颍,如此说来,你已经投靠了秦逍,成了他的传令官?”皇甫云昭嘲讽道:“你姐夫可知道你新找了一棵大树做靠山?” 韩颍立刻道:“属下对将军忠心耿耿,绝无投靠秦逍。属下当时被龙锐军数千兵马围在驻马坡,也想过血战到底。可是属下也想到,手下弟兄都是将军耗费心血练出来的精锐,如果一战尽没,将军多年的心血就付诸东流。所以属下向龙锐军提出条件,可以缴械,但不得伤害弟兄们,如果弟兄们愿意返回辽东,他们也不得拦阻。”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他们答应了条件,属下才投降,目的只是为将军保存实力。” 在场众人顿时都是哄笑起来。 “都说中郎将的小舅子伶牙俐齿,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一人嘲讽道:“不战而降,懦夫行径,却被他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这以后打仗,大家是不是都可以为了保存实力弃械投降?” “你说秦逍是冠军大将军?”皇甫云昭冷声道:“是谁给他的封号?” 他虽然派出密探,探知宋世信惨败被俘,也知道韩颍不战而降,但那道诏书的存在尚不知晓,此时反应过来,心中还着实吃惊。 “圣人派出的钦使带来诏书。”韩颍道:“圣人不但赐封他为冠军大将军,而且还下旨由他节制东北四郡各路兵马。属下带人回来之时,他交给属下这道军令,让将军三日之内撤离顺锦城,否则便是违抗军令,等同于叛乱!” 在场诸人闻言,都是变色。 他们当然知道冠军大将军意味着什么,万万没有想到朝廷竟然给了秦逍如此封号,此事比之宋世信惨败更让人震惊。 正文 第一三七三章 死里逃生 [] 众人面面相觑,皇甫云昭见到众人脸上震惊之色,冷笑一声,道:“不过是伪诏而已,何须大惊小怪?” 在座诸将知道皇甫云昭此时也只能这般说,否则若那道诏书是真,抗令不从,那么就真的是叛乱了。 不过如此重大诏书,若说是伪诏,其实众人还真不相信。 “不错。”钱朗将立刻道:“是伪诏,秦逍有什么功绩,竟然能凌驾于大将军之上?圣人英明,绝不会颁下此等诏书,那一定是秦逍及其党羽伪造出来的假诏。” 皇甫云昭盯着韩颍道:“韩颍,你不战而降,如今又为秦逍传令,该当何罪?” “属下不敢辩解。”韩颍道:“属下带回两千六百四十七人,能够让他们安然返回,属下已经是心中欢喜。将军如何处置,属下任凭发落,绝无怨言。”摘下头上的头盔,放在了边上。 皇甫云昭见状,倒有些意外,冷哼一声道:“你不怕死?” “属下怕死。”韩颍道:“但没有守住驻马坡,属下确实有罪。” 韩颍如此坦诚,反倒是让众人都感意外。 本来众人都以为韩颍不战而降,肯定是贪生怕死,但此刻韩颍却一副从容之态,似乎已经知道返回顺锦城后会受到重罚,既然如此,他还敢回来,倒也算得上是勇气可嘉,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皇甫云昭微一沉吟,边上居然有一人起身道:“将军,韩颍确实有罪,不过他能够带回近三千弟兄,也算是功劳不小,即使无法以功抵罪,但倒也罪不至死。” “此次失利,倒也不能说完全是中郎将和韩颖的责任。”有一人道:“秦逍和他那帮党羽太过狡猾,咱们也是轻敌。虽说不战而降确有怯懦之嫌,但话说回来,韩颍能够判断局势,保存实力,那那也算是生有急智。” 这两人主动为韩颍说情,自然是看在宋世信的情面上。 宋世信平日为人也算仗义,和皇甫云昭麾下其他部将的交情也是不错,如今宋世信被俘,几人也是生出同情之心,寻思着就算救不了宋世信,保一保韩颍,那也算是尽了情分。 钱朗将还想说什么,但见皇甫云昭皱着眉头,话到嘴边也就没能说出来。 “来人,先将韩颍押下去,回头再做处置。”皇甫云昭吩咐一声,待有人进来将韩颍带下去之后,才向方才率先说情的那名部将道:“许慎,你先去整顿撤回来的弟兄,不必呵责,宽慰一番。”扭头看向营平郡守梁宗义道:“梁大人,劳烦你准备一些酒肉,派人送到营中,就当是为弟兄们压惊。” 许慎和梁宗义起身称是,也是退了下去。 钱朗将见他二人退下,微一犹豫,起身道:“将军,虽然弟兄们安然归来乃是好事,不过,暂时还是不要重新给他们发放兵器装备。” “哦?”皇甫云昭皱眉道:“为何?你担心龙锐军有人混入其中?” “钱朗将若是有此怀疑,那就是多心了。”立刻有一人道:“这些弟兄并非临时征调,都是跟随我们多年的弟兄,每一个人都有军籍在我们手里,龙锐军想要浑水摸鱼,派人混在里面,那是绝不可能。许朗将亲自去整顿,就绝不会有问题。” 皇甫云昭此番率领八千精锐前来,其中五千兵马属于皇甫云昭的嫡系人马,其余三千则是汪兴朝从其他各部抽调过来。 钱朗将并非皇甫云昭的嫡系将领,而是汪兴朝的亲信部将,领着本部一千兵马随军出征,手下的兵马留守顺锦城。 皇甫云昭和手下的部将自然都知道,钱朗将除了领兵参战之外,其实最重要的职责恐怕是监督此次作战。 “将军误会了。”钱朗将立刻道:“卑将不是担心龙锐军混在其中。”犹豫一下,才道:“将军,龙锐军与我们势如水火,按理来说,他们获取大胜,自然要竭力削弱我们的实力,怎会将那些弟兄都释放回来?这其中是否有蹊跷?” “你的意思是,韩颍和这些弟兄都已经被龙锐军收买?”皇甫云昭淡淡道:“他们回来,是要做内奸,我们要提防他们里应外合夺城?” 皇甫云昭的语气虽然淡定,但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嘲讽味道。 钱朗将有些尴尬道:“卑将并不是这个意思。” “这些弟兄中,许多人都是跟随本将多年,本将对他们绝对信任。”皇甫云昭道:“即使是韩颍,虽然此番犯了大错,但本将相信他对大将军和我还是忠诚的。所谓哀兵必胜,这次他们战败而归,必然心中不甘,下次再战,必能找回自己的荣誉。” 钱朗将还想说什么,却听得门外再次传来声音:“报,将军,崔校尉求见!” “崔校尉?” “崔薄!”来人禀道:“他死里逃生,求见将军!” 皇甫云昭先是一怔,随即道:“让他进来。” 皇甫云昭自然清楚,崔薄是宋世信麾下部将,属于宋世信的嫡系。 他虽然派人探知宋世信惨败,但此次战败的诸多细节却还没有完全了解,只以为崔薄是跟随宋世信一起被龙锐军俘获,这并不知道崔薄曾带领五百骑兵袭击长武县城失利。 此时听闻崔薄回来,有些诧异。 崔薄来到大厅,看上去吃了不少苦,显得十分狼狈。 “崔薄,你不是跟随韩颍一同回来?”皇甫云昭皱眉问道。 他只以为韩颍带回两千多人,崔薄也在其中,不过现在看情况,似乎并非如此。 “回禀将军,卑将刚刚进城。”崔薄低着头:“卑将奉命前往长武县城驻守,却被龙锐军抢占了县城。卑将带领五百弟兄夜袭长武县城,却中了龙锐军的圈套,弟兄们或死或俘,卑将卑将无能,寡不敌众,趁乱突围,在城中找了隐蔽之处藏身!” 他脸色很是尴尬。 皇甫云昭疑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薄当下便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而后继续道:“那晚两军拼杀,都有死伤,卑将带着几人杀出了重围,在城中躲了一天,避开了他们的搜找,次日晚上翻出了城墙,赶到天脊山的时候,中郎将已经率部离开。我们几人无马可行,只能徒步追赶大队,可是可是龙锐军设下圈套,中郎将中郎将被他们俘虏!” “五百骑兵,被你毁于一旦。”钱朗将冷笑道:“如果你们能夺下长武县城,中郎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惨败。崔薄,你竟然还有脸回来?” 几名皇甫云昭的嫡系部将听得钱朗将训斥崔薄,脸色都不好看。 之前钱朗将斥责韩颍,众人也觉得韩颍不战而降实在丢人,并不觉得太过分,但钱朗将故技重施,再次斥骂崔薄战败失利不该回来,却是让几人心中都是不快。 “钱朗将,崔校尉想要夺回县城,趁夜奇袭,这也没什么错。”有人实在忍耐不住,打抱不平道:“秦逍狡诈多端,设下埋伏,这也不能全怪崔校尉。他也是血战突围,并非没有拼命。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战败就要自尽谢罪,这以后还敢出战?兵戈之事,本就没有谁敢说有必胜的把握,今次战败,下次再将功赎罪便是。” 其他几人也都纷纷为崔薄开脱。 这倒不是在场诸人有多看重崔薄,而是钱朗将自恃为大将军的心腹部将,觉得高人一等,事事指手画脚,今日先是斥骂韩瑛,现在又针对崔薄,众人实在看不惯。 钱朗将见众人态度,脸色更是不好看,向皇甫云昭道:“将军,治军从严,虽然战败不是死罪,可是轻易中了敌人圈套,葬送数百精锐骑兵,也不能就这么算了。韩颍好歹还带了人回来,保存了实力,可崔薄手下五百骑兵全军覆没,将军若是不惩处,恐怕回头也不好向大将军交代。” “如何交代,本将自有计较。”皇甫云昭淡淡道:“如今正是用人之时,崔薄若能将功赎罪自是更好,否则到时候交给大将军定罪。”向崔薄道:“崔薄,本将先不罚你,许慎已经前往整顿兵马,你去营中协助,之后若能立下战功,本将自会从轻发落。”挥挥手,道:“退下吧!” 宋世信是皇甫云昭的嫡系,而崔薄则是宋世信嫡系,那自然是皇甫云昭的嫡系部下。 如果没有钱朗将,皇甫云昭还真可能会从重惩处,但钱朗将在这里指手画脚,皇甫云昭虽然忌惮汪兴朝不敢明面斥责,但心里也是不快,故意给崔薄将功赎罪的机会,就是想告诉钱朗将,这里是由他皇甫云昭说了算,提醒钱朗将摆正自己的位置。 钱朗将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诸位先都下去备战吧。”皇甫云昭几天没睡,已经颇为疲倦,道:“秦逍让咱们撤军,咱们当然不会撤,他很快就会以此为名,兵临城下。本将会立刻派人前往辽东,向大将军禀明这边的详细情况,恳请大将军调兵增援。诸位不用担心,只要坚守此城,秦逍只能是铩羽而归。”挥挥手,“都下去吧!” 正文 第一三七四章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最新章节! 龙锐军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妥善的安排。 此一战,缴获上等战马数百匹,粮草近万石,军械无数,而双方战争的厮杀并不多,其实两边的兵士损失都不严重,即使是战败的辽东军,虽有长武县惨败,但加起来也不过死伤三百多人而已。 秦逍一诺千金,对弃械投降的辽东军官兵宽大处理。 除了少数出自辽西的兵士愿意返乡耕田,近三千辽东官兵还是跟随韩颍等将领返回顺锦,不过兵器甲胄等装备自然都是尽数留下。 此外让秦逍意外的是,竟然有上千人愿意留下来加入龙锐军。 秦逍知道这完全是因为那道诏书的缘故。 诏书已经明确地告知所有人,秦逍乃是冠军大将军,而且总揽东北军务,如此一来,与龙锐军敌对的辽东军也就有了叛军的嫌疑。 诏书的出现,让辽东兵士们明白,龙锐军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军,如果继续待在辽东军,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龙锐军这边也再三保证,如果加入龙锐军,不但军饷按照之前的数目发放,还会保障军籍无虞。 军饷和军籍对任何一名大唐的军人来说,当然都是最重要的两样东西。 许多兵士都觉得加入龙锐军,就保障了自己是官军的身份,如此也就不必担心日后军籍会被剥夺,普通的兵士没有太多的想法,保障自己所拥有为数不多的东西,那绝对是最重要的事情。 而且辽东军的将领们养尊处优多年,都只知道拼命为自己的家族谋取利益,早已经无法与普通的兵士同甘共苦,如今连宋世信都被龙锐军俘虏,许多兵士心里也就没有太多顾及。 秦逍知道这道诏书的力量,也想过应该有一部分辽东兵士会留下,但最后统计下来,有上千人愿意被编入龙锐军,却还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自然知道,比起单兵作战能力,龙锐军大部分的兵士其实都不能与辽东兵相提并论。 龙锐军只有极少数的兵士拥有丰富的战场经验,包括被招安的黑山军在内,其实大部分兵士都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个人的战斗素养实在谈不上有多优秀。 而辽东军自征募兵士开始,就有严格的筛选方法,能够被编入辽东军的兵士,身体都是十分强壮,再加上常年累月的训练,其战斗力在整个大唐也是名列前茅。 而且秦逍虽然铁了心要将辽东军扳倒,但不到万不得已,其实并不想造成辽东军太大的伤亡。 他比谁都清楚,龙锐军的敌人不是辽东兵,而是辽东军中那些早已经腐化糜烂的大小将领。 从长远来说,比汪兴朝那些人更危险的敌人,是如同毒蛇般伺机而动的渤海人。 渊盖建野心勃勃,秣兵历马,一直在蠢蠢欲动。 如果龙锐军和辽东军互相消耗,在这场战争中死伤惨重,最高兴的只能是渤海人。 京都剧变,大唐已经是危在旦夕,如果东北两军厮杀,造成惨重的伤亡损失,秦逍几乎可以断定,渊盖建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大举进犯,真要如此,到时候无论辽东军和龙锐军谁取得最后胜利,都将再无力量去抵挡渤海人的进犯。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秦逍绝不希望看到双方血流成河。 如果能够收编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辽东兵为己用,那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连续数日,秦逍都是坐镇驻马坡。 此番取得大胜之后,姜啸春也已经从榆树岗撤兵,顾白衣则是与秦逍做了一番商议部署之后,撤走了草场的兵马,而陈芝泰则是从河对岸移兵到驻马坡。 “这次你干的很好。”秦逍看着人高马大的陈芝泰,微笑道:“二当家,你很有长进,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陈芝泰咧嘴笑道:“只可惜姓韩的不敢打,要不然还能痛痛快快打一场。” “刚刚夸你,你就原形毕露。”秦逍皱眉道:“我问你,打仗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陈芝泰一怔。 “战争的目的,是为了太平。”秦逍叹道:“流血牺牲,是为了让更多人不再流血。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远比血战取胜要高明得多。” 陈芝泰忙点头道:“大将军的话,我记住了。” “本来还想给你一项重要的任务。”秦逍皱眉道:“不过你的态度,让我不得不另作考虑。” 陈芝泰忙问道:“什么任务?” “你也知道驻马坡对我们的重要。”秦逍道:“我准备安排一员虎将暂时镇守此地,不过留守的兵力不会太多,如果真的有什么状况,我希望他能死守驻马坡,等待增援。”看着陈芝泰,摇头道:“不过你喜欢打打杀杀,如果出现状况,你不知坚守,稀里糊涂带人出去厮杀,不但会坏我大计,而且连你的脑袋我也要砍下来!” 陈芝泰一怔,但马上道:“大将军,很显然,你说的虎将只能是我。这么多人,没有谁比我更像虎将!” “可你不是喜欢打打杀杀吗?”秦逍道:“万一到时候你控制不了自己,违抗军令,我是要杀人的。” 陈芝泰忙道:“大将军放心。我带人守着驻马坡,没有大将军的军令,我一步也不离开。”小心翼翼问道:“大将军,要是我好好守住这里,立下功劳,会不会会不会升官?” 他从一介草寇到今日被封为校尉,已经是觉得自家祖坟冒青烟,那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不过二当家很有抱负,想着如果还能再升一步,让自家祖坟的烟火再大一些,那可就是再好不过了。 秦逍笑道:“那是自然。” 陈芝泰坚定道:“大将军,这差事你交给我,我绝不让你失望。” “你是我的亲信。”秦逍微笑道:“你既然坚持,我就将这次立功的机会交给你,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又道:“这里的营寨已经修建的很好,你可以继续加固。我给你留三百人,你看好这座桥,往来的车队,你都要保护好。” 陈芝泰听秦逍说自己是亲信,心里美滋滋的,凑近一步,小心翼翼问道:“大将军,辽东军难道还会杀过来?他们这次惨败而归,还有胆量再跑过来?” “什么都有可能。”秦逍道:“你的职责就是守住这里。我给你留下三个月的粮草,如果到时候有行动也就罢了,否则我会让人给你送粮过来。” 陈芝泰也不再多言,拱手称是。 虽说皇甫云昭龟缩在顺锦城,在目前的情况下,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但为了以防万一,在驻马坡留守兵马保护松水桥却也是必不可少之事。 之前辽东军只能控制辽西,在营平郡境内,只有松阳草场一处据点,但此战过后,长武县已经落入龙锐军的控制之中,与松阳草场和驻马坡形成三角之势,如此便在营平郡西部形成了稳固的防御态势,辽东军自然也不敢再轻易往顺锦城以西活动。 这种情势下,也就保障了来往于黑山贸易场的商道畅通无阻,将主动权完全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虽然秦逍也想尽快拿下顺锦城,继而将整个营平郡牢牢握在手中,但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 此时强攻顺锦城,只会遭到坚决的抵抗,而且还要随时面临辽东那边的增援,一旦久攻不下,消耗巨大,以龙锐军当下的物资储备,未必经得起持久的消耗战。 顾白衣说的并没有错,要打顺锦城,攻心为上。 眼下不急于攻打顺锦,而是要秣兵历马,特别是要储存充足的战略物资,保障粮草充足。 已经快要到秋收时节,趁此时机,一面对顺锦的守军展开攻心之策,一面筹备储存物资,待得时机成熟,再对顺锦城展开攻势,到了那时,也就能事半功倍。 秦逍知道,拖下去,形势只会对自己越来越有利。 安排好驻马坡这边的防务之后,秦逍这才亲自领兵返回辽西休整,这其中便有刚刚加入龙锐军的上千辽东兵。 秦逍也清楚,虽说这些辽东兵投靠了龙锐军,但要真正融入其中,却也并非一朝一夕之事,毕竟在辽东军中待了这么多年,身上兀自有辽东军的痕迹,要让这些人真正融入龙锐军中,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整顿练兵之事,大公子宇文承朝十分擅长,将此事交给宇文承朝,自己也落得轻松自在。 虽说自己是龙锐军的主将,不过有时候秦逍却觉得,一军主将倒也未必需要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有时候能力不及,过多插手具体事务,反倒会适得其反。 只要能够识人用人,让合适的人去做合适的事情,很多事情也就会变得轻松许多。 而且最要紧的是,他一直挂念着与朱雀陌影的七日之约,要腾出时间来,毕竟见识过那些大天境的身手,对武道愈发感兴趣的秦逍着实希望尽早得到朱雀的帮助,让自己的修为突飞猛进,若能早日突入大天境,那实在是令人振奋之事。 正文 第一三七五章 商税 [] 秦逍回到广宁当天,便迎来一场夏雨。 将军府已经修葺完毕,虽然不大,但也算宽阔,所需的陈设物件一应俱全,这是霍勉之亲自操持安排,而秦逍也愈发地感觉到,不知不觉中,霍勉之已经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虽然平日里不算显眼,但后勤事务却是被他操持的井井有条。 回到广宁之后,秦逍便即下令所属兵马各自回营,特别是新降的一千多号人,秦逍直接让人去告知镇守在广宁的宇文承朝,由他来处理安排,缴获的物资却是让霍勉之带人收入库中。 这些时日精神一直紧绷着,还真没有好好休息,这次回来,秦逍先不管其他,也不待在将军府,直接回到自家宅院,在秋娘的伺候下,美美地睡上了一觉,养足精神,又与秋娘恩爱一番,这才浑身通泰赶到将军府。 将军府离自己的住宅并不远,这也是霍勉之等人有意为之。 本来将军府房间众多,就算让秋娘和其他人全都搬来,那也是绰绰有余。 只是秦逍知道这将军府以后将会成为龙锐军谋划大小事务的重要处所,每日里人来人往,秋娘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她更喜欢现在居住之处,清幽不被人打扰,所以也就没有让秋娘等人搬过来。 好在离得不远,来回也算方便。 到得将军府,却早有人在等候,却正是宇文怀谦和费辛,见到两人,秦逍心中却着实欢喜,领着二人到了侧厅,又吩咐人去将霍勉之请过来,本想将宇文承朝一起叫过来,但知道宇文承朝现在军务正忙,也不急在一时。 皇甫云昭进驻顺锦城之后,秦逍就一直担心这两人的安危。 宇文怀谦和费辛在军备司办差,这是朝廷为了保障龙锐军的后勤,专门设立的衙门,衙署设在了顺锦城。 秦逍心知一旦与辽东军撕破脸,军备司肯定会形同虚设,甚至辽东军会将军备司的官吏们作为人质,向龙锐军提出苛刻条件,为此秦逍早做筹划,从京都回来之后,就与宇文承朝商议将军备司的人撤回辽西。 不过他知道顺锦那边肯定是死死盯着军备司,要从那边撤回来又不至于打草惊蛇,也并非容易之事。 好在还有星罗堂。 星罗堂是江湖势力,门下弟子不但遍布辽西,在营平郡却也有不少耳目,秦逍最终决定,让宇文承朝和崔满城商议,如果能够利用星罗堂在顺锦的人手,安排宇文怀谦等人撤回来,那是再好不过。 今日见到两人,秦逍知道计划成功,自然是大为欢喜,心中寻思那崔满城办事倒也算得力,这份人情自然是要记着。 两人其实已经撤回辽西有数日,一直在等秦逍回来,昨日秦逍回来两人便已知道,不过也晓得秦逍刚刚回来,手头上的事情太多,并不好打扰,今日一大早却是过来等候。 “听闻朝廷已经赐封爵爷为冠军大将军,真是可喜可贺。”费辛一脸笑容,拱手笑道:“下官在这里向大将军道喜。” 费辛如今也算是秦逍的嫡系。 秦逍在大理寺当差之时,与费辛相熟,知道费辛的能力不弱,是以特地向朝廷请旨,不但将宇文怀谦调来,也将费辛调来协助宇文怀谦打理军备司,这两人也确实不负秦逍所望,之前在军备司干的也是十分出色。 秦逍哈哈一笑,这才道:“你们安然撤回,我就踏实多了。” “这也是多亏了星罗堂的人。”费辛道:“他们计划周密,有人引开了盯梢的耳目,有人秘密安排我们出城,而且一路护送我们撤回辽西,出力不小。” 宇文怀谦微微点头,道:“可惜的是我们在顺锦那边还囤积了一些物资,可是还没来得及送到草场,皇甫云昭就领兵进城,军备司的物资也就无法再运出城。” “是啊。”费辛也有些不敢:“现在那批物资都落入了皇甫云昭之手。” “你们安然回来就好,区区物资,还能筹措。”秦逍含笑道,随即问道:“顺锦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宇文怀谦道:“我们离开的时候,顺锦城的防务已经被皇甫云昭掌握在手。他领了八千兵马入城,尔后差遣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宋世信打着剿匪的旗号,领兵五千出城。顺锦城原本有两千驻军,也都被皇甫云昭接管。” “顺锦城那边那帮官员都是辽东军的人,无论是郡守梁宗义还是郡尉沈畴,都是出自辽东军。”费辛道:“皇甫云昭一进城,那帮人就唯命是从,皇甫云昭说什么就是什么,无人敢违抗。”顿了顿,想到什么,道:“不过听说有个叫钱震的朗将,他是汪兴朝的心腹部将,领了本部一千兵马跟随皇甫云昭出战。皇甫云昭带来的八千兵马,有他本部的五千之众,那都是他嫡系人马,还有三千则是从其他各部抽调,其中就有钱震那一千直属于汪兴朝的人马。” 秦逍道:“我听说辽东军内部也是派系众多,皇甫云昭一派的实力不弱。” 宇文怀谦道:“确实如此。他们进城之后,下官和费大人也是做了一些了解。辽东军在东北坐镇百年,已经形成了六大家族。这六大家族包括汪家和皇甫家都在其中,祖上都是辽东军中的重要将领。汪兴朝是第六任安东大将军,在他之前,有两位出自皇甫家,所以皇甫家的实力非比寻常。六大家族虽然都是辽东系将领,但各自握有兵权,皇甫家因为祖上之故,嫡系众多,掌握的兵马也是最众。” “大将军,我们打听知道,汪家在汪兴朝掌权之前,其实在六大家族中实力并不算强,只是汪兴朝本人才干出众。”费辛道:“本来当时皇甫云昭很有机会坐上安东大将军的位置,但其他家族都觉得皇甫家的实力已经太强,如果再由皇甫云昭掌握辽东军大权,实力只会愈发强大,其他家族很可能会遭受打压,因此另外加大派系也都是拥戴汪兴朝,用以制衡皇甫家的力量。” 秦逍叹道:“他们本是为国卫戍东北,却为了各自的利益,互相争斗,也难怪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宇文怀谦道:“其他几家联合起来,皇甫家自然不是对手,所以辽东军也能维持平衡。不过汪兴朝坐上大将军的位置之后,这二十年来手腕也不弱。他对辽东军的兵权抓得很紧,嫡系力量也是越来越强,也许是担心其他家族心中不满,会与皇甫家再联起手来,所以多年来放任其他家族跑马圈地,给予荣华富贵,这其实就是用土地钱财换取更重的兵权。”淡淡一笑,道:“正因汪兴朝在安东大将军的位置上稳如泰山,皇甫云昭十分忌惮,所以作为汪兴朝的心腹部将,那个钱震并不畏惧皇甫云昭。” “其实已经有传言,说钱震其实就是监军。”费辛笑道:“钱震和他手下那一千号人马,似乎觉得高人一等,并不将其他各部兵马放在眼中。”顿了顿,道:“不过这也都是道听途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无法确定。但话说回来,无风不起浪,皇甫云昭和钱震的关系应该不算融洽,否则也不会穿出这种流言。” 秦逍道:“那边的情况,我还会派人详细探查。”看着二人,笑道:“你们回来,正是时候。既然顺锦城那边被辽东军占着,军备司衙署就重新设立在广宁,我会让霍郡丞帮你们安排此事。现在后勤事务都是霍郡丞在操办,我担心他一人操持不过来,正好你们的军备司以后也可以协助他处理后勤事务。” 正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传来声音:“下官求见!”正是霍勉之声音。 秦逍立刻让霍勉之进来,几人见过,霍勉之落座时候,秦逍才含笑道:“霍大人,以后军备司也要劳你多费心,这两位也都是才干出众,可以给你做好帮手。” 霍勉之笑道:“下官自当尽心竭力。” “你们正好都在这里,有件事情要听听你们的意见。”秦逍道:“黑山贸易场已经交易了一段时日,先前我和顾将军也聊过,照此情势下去,贸易会越来越好。几位也知道,虽说现在江南那边还有军资送过来,但随时都可能断绝。辽西这边推行均田策,也不能对百姓增加赋税,但官兵要吃粮,所以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军资支撑。” 霍勉之点头道:“大将军,下官按照你的吩咐,已经从户曹派了几名官员前往贸易场,各家商贾的贸易情况,咱们还是要掌握的。其实下官也正想和您商量此事,要保证后勤充足,贸易场那边的赋税收缴还是要做些准备。” “不错。”秦逍问道:“几位觉得应该如何收取贸易场那边的赋税?” 霍勉之道:“如果按照阜城贸易场的方法,辽东军至少从那些商贾手中收缴贸易额的五成,各种明目压在北境十八坊身上,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庆幸的是利润巨大,虽然被辽东军拿走大头,却还是能够获取一些利润,能够维持下去。”看着秦逍道:“不过下官以为,黑山贸易场那边,不可仿照阜城那样来。北境十八坊都是东北本地的商贾,哪怕利润微薄,也只能经营下去。但黑山那边的主要商贾来源,都是从关内而来,如果利润太少,下官担心他们很快就会失去兴趣。” “霍大人说的是。”宇文怀谦道:“商人逐利,没有利润的事情,他们肯定无法一直维持下去。大将军,咱们虽然需要军资供应,却也不能竭泽而渔。” 秦逍笑道:“我的意思是这样,你们看成不成。第一年过来贸易,收取贸易额的两成赋税,毕竟和北边做贸易,利润很高,两成赋税过后,他们依然可以保留大部分的利润。等到次年,可以减低半成,到第三年,就只收取一成。所有商贾在贸易场经营三年,都将只收取一成的商税,而且永不加赋,不知这办法如何?” 三人对视一眼,霍勉之率先笑道:“若是这样,那些商贾可真要将大将军当成活菩萨了,下官只担心到时候关内的所有商贾打破头都要往这边跑了。” “这样的税赋,可以促进商贸更为发达。”宇文怀谦也是含笑道:“赋税轻,贸易就会更加兴盛,积少成多,从黑山贸易场获取的商税,就足以维持龙锐军的后勤了。” 秦逍笑道:“如果三位没意见,咱们就这么办。”看向费辛道:“费大人,军备司之内,再设一处,专门用来负责贸易场那边的事务,既要负责派人详细记录各家商贾的贸易额,按时收取商税,同时也要帮他们排忧解难,甚至要调解各家商贾一定会出现的矛盾。总之一句话,既要收钱,也要帮他们办事。如果你觉得可以,我想让你来专门负责贸易场的事务,你看如何?” 费辛当然知道秦逍将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给自己,那是对自己的极大信任,立刻起身道:“大将军放心,下官一定会竭尽全力,鞠躬尽瘁!”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小心翼翼问道:“大将军,朝廷是否准许由我们收取贸易场的商税?” 秦逍心想朝堂已经被澹台悬夜那伙叛党控制,难不成贸易场的商税还要交给那伙叛军?不过这时候不好明言,只能道:“我已经上过折子,以贸易场的商税来抵江南的军资,江南应该供应的军资,直接缴入国库,由贸易场商税替代直接交拨给咱们。这事儿直接由军备司负责,你们尽管去做就好。” 宇文怀谦和费辛对视一眼,心想大将军也没说朝廷准不准许,但两人都已经铁了心追随秦逍,秦逍既然都这样说,也就不管朝廷如何,反正真有有什么事,上面有秦逍顶着,一起拱手道:“下官遵命!” 正文 第一三七六章 小轩窗 夏末的雨势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雨后的街道就显得十分干净。 整整一天,秦逍处理了不少事情。 处理事情是个技术活,如果没有总揽全局的思路,许多事情千头万绪,会让人纠结其中而焦头烂额,反之如果抓住处理事务的要领,许多看起来很复杂的事情,也就变得很简单。 龙锐军控有辽西,而且已经将势力延伸到营平郡,面对辽东军这样的劲敌,如果事必躬亲,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 只是秦逍也渐渐明白,总揽大局的重点,其实就是如何用人。 用最适合的人却做最适合的事情,那么很多难题也就迎刃而解。 收拢民心,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均田策自然是最重要的手段,而白玉楼领着一干人在辽西有条不紊地检地分田,推行政令,却也是让秦逍不必亲自将太多的精力耗费在那方面。 白玉楼等人是花了多年的时间专门研究均田策,对其中的每一个步骤和细节都是反复进行推敲,而且这些人也确实有抱负,秦逍知道只要不出意外,这些人肯定会将均田策坚持推行下去。 虽说秦逍对均田策也有大致了解,但如果这件事情真要由他亲自主持,他还真不知道从何下手。 检地开田,核查户籍,分发田地,宣传赋税标准,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每一项都需要专业的官吏去干实事,不但要尽量避免与地方世家豪绅出现太大的利益冲突,而且还需要让百姓明白均田策的要领,这些事项无论哪一项,秦逍自问都无法妥善处理。 而白玉楼等人却是处理得有条不紊,这更是让秦逍明白自己,自己为比什么都需要懂,但却必须让内行人去做内行事。 而且他很清楚,当下自己最需要的东西只有三样,一是民心,而是钱粮,三是兵马。 民心是重中之重,也是自己立足的根本,有了立足之本,便需要手握兵权和财权,如此才拥有生存下去的实力。 京都剧变,如果没有力挽狂澜的猛人,天下形势只会是越来越糟糕,大唐帝国份分崩离析也是在所难免。 秦逍自然希望能够铲除澹台叛党,力挽狂澜扭转局面,振兴大唐,让天下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但他更是明白,无论是当前的局势,还是龙锐军目前的实力,自己其实都无法扭转大局。 即使想要除掉澹台悬夜,前提也是龙锐军必须要生存下去。 如今不同从前,自己手底下有数万人,这些人的生死前程都在自己手中,身在东北,已经是有进无退,要让这些人生存下去,就只能将挡在面前的荆棘全都斩断。 一山不容二虎,辽东军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龙锐军在东北生存下去,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双方最终只有一股力量能够在这片大地生存下去,所以秦逍知道自己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走到底,不是辽东军被击垮,就是龙锐军失去生存之地。 这次交锋,已经对辽东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对方士气低迷,反倒是自己这边士气振奋,所以秦逍也是判断,辽东军在当前只会采取防守策略,皇甫云昭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敢轻举妄动。 正好趁这段时间,加强军备,特别是粮草物资的囤积,极为重要。 直到天黑的时候,秦逍才交代好诸多事务,想到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去朱雀那边,也不知道影姨是否已经适应这边的生活,换了一身便装,先到街上买了一些点心,这才往朱雀的小院过去。 他买的点心是东北的小特产,心里却是寻思朱雀到了东北,肯定不会轻易离开小院在外走动,未必知道这些小特产的存在,自己带些过去,也让影姨尝尝。 毕竟她孤身在这边,身边没有其他人,肯定是十分孤单。 而且秦逍没有忘记,影姨最近肯定是在为自己调配药物,肯定也是花了不少精力,无论怎样,自己也该表示一下感谢之心。 到得小私塾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暗下来。 广宁城的治安是由宇文承朝安排人负责,日夜巡逻,自打龙锐军进城之后,广宁的治安其实一直都还不错,虽然谈不上路不拾遗,但龙锐军上下对城中百姓秋毫无犯,所以百姓也已经接纳了龙锐军的存在,从初始对龙锐军的警惕和恐惧,到如今已经不再有任何的敌意。 小私塾远离喧哗之所,偏僻幽静,平日里几乎无人跑来这处荒废的小私塾,天黑之后,更显得冷清。 秦逍拴好马,这才到了篱笆门外,院内一片死寂,周围的虫鸣之声清晰可闻,如果不是看到左侧的内室窗户透着一丝黯淡的灯火,会让人以为这里根本不会住人。 秦逍心想幸好影姨功夫了得,这要是换做一般的女人,谁敢孤身住在如此偏僻之所。 他轻轻推开门,进去之后,回身关好篱笆门,这才到了院内。 他没有掩饰脚步声,但毕竟修为不弱,所以脚步依然很轻,还没走到门前,就见到亮着灯火的那扇窗户被打开,一张成熟漂亮的面庞便在窗户后面,秦逍冲着那边笑笑,心想影姨不愧是六品境,自己的脚步声那般轻微,还是被她察觉。 他没有走向大门,反而直接走到窗户边上,笑道:“影姨,吃过饭没?” “你回来了?”朱雀淡淡一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或许是一人独居,又或许是天气还有些闷热,所以影姨的衣衫十分随意轻便,一件颇为单薄的灰色袍子披在身上,也许是因为修道之故,朱雀的穿着一直都很朴素,不喜欢颜色太艳,反倒是喜欢浅灰之类的衣物,特别是浅色长袍,很受影姨的喜欢。 秦逍知道朱雀本来没有这件灰袍,应该是出去自己买的。 反正自己给了她几千两银子,购买药材绰绰有余。 虽说这件灰袍子很普通,但穿在影姨身上,却无法掩饰她的好身段。 到了这个年纪,已经是熟透了的浆果,身体骨骼也是与少女不同,身段凹凸有致,胸脯鼓囊囊的,显得颇为丰腴,再加上她脸型微圆,肌肤又因为保养十分水嫩,所以显得珠圆玉润。 “昨日回城。”秦逍也知道龙锐军调兵出战,城中不少人都知道,朱雀也不可能真的窝在这小私塾不出门,只要往市集去,总是能听到风声,解释道:“不过昨天要处理不少事情,今天在府里也要见一些人,一直没能空出时间过来。方才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也就腾了时间赶紧过来一趟,看看影姨这边一切是否安好。” 朱雀轻轻点头道:“你比我想的要来的早。”又道:“我去给你开门。” “不用,我从窗户进去就好。”秦逍笑道:“免得麻烦。”示意朱雀退后两步,朱雀有些诧异,但还是往后退了,秦逍这才翻窗而入,直接进了朱雀的房内。 他进去之后,朱雀似乎犹豫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上前将窗户关上。 秦逍环顾一圈,一切如常,和上次过来大致一样,并无什么改变。 不过屋里倒是飘荡着淡淡的幽香,秦逍知道朱雀修道之人,不施脂粉,屋内的香味肯定不是脂粉水香味道,只能是从这成熟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味道,毕竟长年累月服用各种上等药材保养身体,身体散发的香味也是与众不同。 “坐吧。”朱雀抬手裹了裹外襟,道:“我给你沏茶!” 秦逍摇头道:“不用不用。”将手里拎着的油纸包放在桌上,道:“这是点心,也不知道影姨喜不喜欢,不过听人说味道不错,影姨尝尝看,如果喜欢,以后再给你带来。” 朱雀有些意外,瞥了一眼油纸包,轻声道:“多谢。”待秦逍坐下后,才道:“看你的精神,这次出兵,应该是凯旋而归吧?” 秦逍也不隐瞒,大致说了一下战果,朱雀淡淡道:“真要说起来,辽东军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真正的恶战,但他们却还以为自己是当年那支所向披靡的铁骑雄师。他们的太轻视你,惨败而归,并不让人意外。”嘴角泛起一丝迷人浅笑,道:“不过你释放那么多辽东兵回去,不怕放虎归山?” “留下来只会浪费我的粮食。”秦逍笑道:“又不能都将他们杀了,那些士兵不是我的敌人,我也不想让他们对龙锐军心生恨意。” 朱雀美眸微转,似乎也不想过多干涉这样的话题,问道:“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要出兵攻打顺锦城?还是要休整一些时日?” “这时候攻打顺锦难度太大,不必急在一时。”秦逍道:“先休整一段时日,在补充粮草装备,过些时日看那边的状况再做决定。” 朱雀轻嗯一声,在桌边一张椅子坐下,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也正看着自己,略有些尴尬,轻声道:“这几天你会很忙吗?” 秦逍听出意思,忙道:“今天已经安排了大部分事务,很多事情不需要我亲力亲为。明天我再召集大家商量一些事情,该安排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如果没有其他变化,我应该可以腾出几天时间了。” “需要七天!”朱雀斜睨秦逍一眼,不好与秦逍对视,却还是竭力让自己显得从容,轻声道:“虽说不需要每天时时刻刻都待在这里,不过七天时间,一天都不能中断的,只要中断一天,前功尽弃!”灯火之下,脸颊竟然有些泛红,更显娇艳迷人,声音也更是轻柔:“你确定好不会出问题,做好准备!” 正文 第一三七七章 忘情诀 秦逍立刻道:“影姨放心,我知道事情要紧,不会马虎。”心中想着药材非比寻常,如果不能连续服用药物,让药性连贯,效果肯定大大减弱,也就达不到朱雀计划的效果。 影姨如此良苦用心,自己万不能辜负。 朱雀似乎想要在交代几句,但又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嘴唇只是动了动,没有说话,不过斜睨秦逍,见秦逍眉宇间显出兴奋和期待之色,也就放心。 “明日召集大伙儿再做一些安排。”秦逍还担心朱雀等的太久会不耐烦,又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将事情都安排好,后天应该就会空出时间来。影姨,你这边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后天过来行不行?” 朱雀想了一下,道:“可以的。”终是看向秦逍道:“你这阵子一直在外,身体是否恢复?会不会太累?歇息几天也可以,不不用太着急。” 秦逍笑道:“没事。毕竟也有六品的修为,吃饱喝足,昨晚睡了一宿,精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 “那就好。”朱雀见秦逍确实精神抖擞,心想毕竟是年轻,体力和精力确实旺盛,想了一下,才道:“你今晚还有没有事?用不用急着回去?” 秦逍听朱雀这样问,就知道肯定还有事,忙道:“公事已经安排的差不多,其实用不着我亲力亲为。我是空闲下来,特地过来看你,晚一点离开也无妨。影姨,是不是有什么事?” “如果不忙,我这边有一门心法正好要让你知道。”朱雀道:“过两天你来之后,要用得上,所以先传授你,你熟悉一下,到时候也就不会太耽误时间。” 秦逍心头振奋,心想影姨乃是天斋首徒,那可是大宗师的亲传弟子,她的武学积累,可不比普通人,任何一门功夫拿出来,在江湖上那都是珍稀至极的绝技。 “不忙不忙。”秦逍想到影姨栽培自己的计划已经开始,也是欢喜。 在这个拥有众多绝世高手的世界,要想生存下去,可不只是手底下有精兵强将便足够,更需要自身有足够的实力,只有先保证自己的生存,才能保证龙锐军的生存。 秦逍现在当然知道,六品修为虽然在这天下已经不算多见,但遇上大天境的顶尖高手,还是性命堪忧,只有自身踏入大天境,自保的实力才会大大增强。 他甚至觉得,影姨如此急切帮助自己提升实力,很可能就是担心澹台悬夜会实施斩首计划。 朱雀想借助龙锐军的力量一同对付澹台悬夜,前提就是要保证秦逍安然无恙。 “这门心法叫忘情诀。”朱雀缓缓道:“是一门调息运气修炼内息的功夫,也是道门之术。只不过这门功夫十分特别,不是谁都可以修炼,不但需要修炼者至少六品修为,而且之前修炼的一定是道门功法。”那双迷人的眼睛凝视秦逍道:“你是六品境界,而且一直都是以道门功法修炼内功,所以正好合适忘情诀的条件。” 秦逍奇怪道:“忘情诀?影姨,这功法的名字还真是奇怪。” “有情方能忘情。”朱雀坐正身子,语气温和平缓,道:“情到至浓之时,能够以忘情诀修养元神,那是大不易,若能闯过,修为自然是突飞猛进,妙不可言。” 秦逍有些听不明白,但也知道既然这道门心法不是凡品,自然会很深邃,若是自己立刻就能明白,那反倒奇怪。 “我现在将这门心法的运气口诀传授给你。”朱雀道:“这门口诀和运气方法本身其实并不复杂,以你的智慧,很容易就能掌握要领。”她做事素来十分果断,当下便在孤灯下将忘情诀的心法口诀以及运功方法传授给了秦逍,前后花了不到两个时辰,秦逍就已经大致掌握,甚至按照口诀心法顺利运功,但奇怪的是,他连续两次运功过后,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气息和内力似乎都没有任何波动。 朱雀察言观色的本事自然是极强,看出秦逍的狐疑,道:“有什么问题,你可以询问。” “影姨,运功调息,内息似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秦逍疑惑道:“之前以其他方法练气,多少会有一些感知。是不是我并无掌握到忘情诀的要领,又或者是运气的方法不对?” 朱雀摇头道:“你是六品境,对练气已经是了若指掌。这门功法并不复杂,而且我看你运气之时的状态,并无差错。” “那为何没有丝毫的感触?”秦逍疑惑道。 他倒不是怀疑这门功法不行,反倒是相信这门功法肯定不简单,能够被朱雀拿出来传授自己,那肯定是天斋武学中的极品。 只是如此极品武学,自己当然要弄清楚其中的要领,如果修炼起来没有任何的感觉,自然要问清楚。 朱雀想了一下,才道:“其实我也没有练过这门功夫。不过正如我方才所言,师尊和口诀之中都提及,若要忘情,必先有情,情深意浓,方显忘情之艰。”美眸微转,轻声道:“先不用着急,过两日应该能见分明。” 秦逍点点头,想到什么,轻声道:“影姨,我想到一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其实这是你们东极天斋内部事务,我本不该多嘴。”秦逍道:“不过道尊在宫里仙去,一大帮天斋弟子投靠了澹台悬夜,我一直在寻思,蓬莱岛上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朱雀秀眉蹙起,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从前有道尊坐镇蓬莱岛,就算是其他的大宗师,也不敢轻易踏足蓬莱岛。”秦逍道:“道尊仙去的消息,澹台悬夜就算想隐瞒,那肯定也是瞒不住,迟早会传扬出去。”凝视朱雀眼眸,低声道:“我只担心会有许多人趁虚而入,登岛作恶。” “你担心他们登岛劫掠?”秦逍点头道:“影姨之前也说过,岛上培育了无数的珍稀药材,那些药草肯定都是价值连城,这且不必说,我最担心的是,道尊早在二十年前就退到岛上,东极天斋数百弟子也一直固守蓬莱岛,那么!”说到这里,见朱雀脸色凝重,欲言又止,不好说下去。 朱雀道:“你不必忌讳,有什么说什么。” “东极天斋自成一派,也一度是道门之首。”秦逍正色道:“影姨,恕我冒昧,蓬莱岛上有没有什么武学珍典?道尊一代大宗师,对天下武学十分精通,他会不会珍藏一些武学典籍在岛上?” 朱雀叹道:“你说的没错,蓬莱岛上有一处法门窟,那是师尊闭关修炼之所。天斋弟子虽然众多,但能够进入法门窟的弟子寥寥无几。”顿了顿,才道:“我确实可以进出法门窟,那里面也确实珍藏了众多的武学经典,其中有几部典藏更是不世出的绝学。我记得师尊说过,那些典籍之中,有数门不该存之于世的妖邪功法,十分邪门,若是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必为大祸。” 秦逍心想既然知道是邪门功法,道尊为何不将之销毁?由此便可见,道尊本身也是心术不正。 “其实师尊也曾想过销毁。”朱雀明白秦逍心思,解释道:“只是他觉得这世间每一面功法的创造,都属不易,那些功法虽然邪祟,但毕竟也是心血所在,只需要将之封存,不让其流传便好。”犹豫一下,才道:“其实我也明白,师尊也是想从中领悟一些精髓,不过让那些邪典存世,确实有害无益,我也劝过师尊,但但师尊也没有理会,我也不好多说。” 秦逍道:“我就是担心这一点。影姨,你想想,如果道尊在世,那些武学宝典和那些邪典也都在他手中,不至于为其他人所得,局面还能控制住。如今道尊过世,你身在东北,蓬莱岛群龙无首,这种情势下,蓬莱岛其实就是一块大肥肉。澹台悬夜狡猾阴险,我不相信他会错过如此机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即使不敢离开京都亲自前往蓬莱岛,也必定会派人将岛上的武学典籍尽数拿走!” 朱雀微微点头,道:“其实这些时日,我也一直在担心此事。只是法门窟是道尊一手设计,机关重重,想要进入法门窟并不容易。而且他得了那些武学典籍,难道还能全都练成?” “我的好影姨,你如此聪慧,怎么这件事情却想得如此简单。”秦逍叹道:“他不需要将那些武学典籍全都占为己有,只需要从中找到几门厉害的功夫,实力就会大大提升。最要紧的是,他可以用金钱权势收买人心,拉拢官员和军方将领,可是要收买江湖上那些厉害的高手或者门派,仅凭金钱权势未必做到。”神情冷峻,低声道:“但如果蓬莱岛的武学典藏被他全都占有,他再以那些武学典藏去收买江湖势力,你觉得效果如何?” 朱雀娇躯一震,这时候终于意识到问题比自己想的还要严峻。 正文 第一三七八章 徐州之变 [] 屋内一片幽静,片刻之后,朱雀才轻声道:“你说得对,法门窟那些典籍,即使将之全部销毁,也不能让心术不正之人得了去。”看着秦逍道:“你尽快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我在这边等你。” 秦逍明白朱雀的意思,显然是想将七日之约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返回蓬莱岛。 “影姨,你也不必太担心。”秦逍道:“你说过法门窟机关重重,就算有人想要进去,也未必有那个本事。澹台悬夜要稳固力量,手上的事情极多,一时半会未必能想到蓬莱岛那边。” 朱雀知道秦逍在宽慰,轻嗯一声。 此时已是半夜,秦逍也不便多留,辞别朱雀,离开小私塾,本想着回家,却想到回城之后还没有去蓉姐姐那边。 影姨分明已经等得有些着急,秦逍知道她还着急处理东极天斋的事务,自己到也不能让她一直等下去,明日召集众人商议一番,如果近期没有太大的事情需要自己处理,用不着离开广宁,那么自己大可以腾出七天时间给朱雀。 影姨也说过,七日之约,也不是一直不能离开小私塾,只要没有大事需要离开广宁,七天不中断,也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不过这七天会发生些什么,秦逍也不能确定,既然朱雀那边对此事十分郑重在意,他寻思如果不是事情太大,自己尽可能还是留在小私塾,朱雀能够体谅自己,自己当然也不能不懂道理,即使有空闲,也可以趁机修炼忘情诀,在那几天之内与影姨一起参透忘情诀的奥义,如果有所领悟,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不过在此之前,当然要先去看看蓉姐姐,否则若是此后几天没有时间过去探望,只怕后果不妙。 前次因为朱雀的缘故,一向温婉的蓉姐姐变得怒火中烧,秦逍还真是害怕蓉姐姐发怒。 连夜赶到当铺,轻车熟路,也不知道蓉姐姐是否已经睡下,好在当铺的人对他已经十分熟悉,也不拦阻,进了内室,亮着灯火,唐蓉却还并没有休息,依然伏案写着什么。 秦逍凑近过去,从后面环住了唐蓉的腰肢,蓉姐姐放下毛笔,扭头看了一眼,扭动了一下身子,才道:“昨天回来的?” 秦逍知道当铺消息灵通,蓉姐姐掌握自己的行踪也是理所当谈,笑道:“今天处理了一天事情,晚上才过来看你。” “去了朱雀那里?” 秦逍也不否认,道:“她孤身一人在这边,我去看看她需要些什么。好姐姐,你可别生气,她算是我的客人,我自然要尽量照顾好。” “没有生气。”蓉姐姐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和她有约定,她要用药物帮你增强实力,什么时候开始?” 秦逍道:“快了。我明天将手头事情全都安排妥当,应该就可以开始了。” 蓉姐姐“哦”了一声,问道:“你可看见她配药?” “没有。”秦逍道:“她自有安排,我也不好多问,问得多了,倒像是不信任她。” 蓉姐姐轻笑道:“那倒也是。”随即道:“是了,你刚好过来,我这边有个事情正好要告诉你。”起身来,走到靠墙的书架边,那里存放着众多的情报密函,她找出两份过来,先递给秦逍一份道:“这是前天晚上送过来的密函,你先看一下,应该用不了两天,你们那边也会得到消息。” 秦逍疑惑道:“什么消息?” “自己看看就知道,肯定不是小事。” 秦逍打开来,扫了两眼,面色剧变,吃惊道:“徐州叛乱?蓉姐姐,这消息?” “你放心,千真万确。”唐蓉道:“六天前,徐州兵变,徐州刺史直接砍了京都使臣的首级,悬挂于城头,一日之内,徐州下辖的七郡之中,有三郡都是举起了反旗,现在的徐州已经是一片混乱。” 秦逍对徐州知之甚少,颇有些愕然,皱眉道:“这道密信只告知徐州刺史砍了钦使首级,举兵叛乱,但究竟发生什么,并无细说。” “这是徐州那边的游枭打探到的详细情报。”唐蓉这才将另外一份密报递过来,道:“京都派出的钦使在徐州城内的刺史府宣旨,旨意之中,要调徐州刺史入京担任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此前一直都是夏侯元稹担任,掌握着朝廷的财政大权,夏侯家被扳倒之后,户部许多官员都遭受牵连,或死或囚,也有被流放的,至少走了一大半,整个户部衙门缺员严重。” 秦逍点点头,心想缺员严重的可不仅仅是户部衙门,京都各司衙门在刑部的屠刀之下,死伤众多,越是重要的衙门,缺员越是严重,没有官员办差,许多衙门根本无法运转起来。 澹台悬夜军人出身,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兵权,所以控制京都之后,首先做的便是调动提拔自己的同党,掌握住京畿地区的兵权,带的兵权稳固,才会开始考虑各司衙门运转的问题。 “如果是从前,户部尚书当然是众多官员梦寐以求的那把椅子。”秦逍道:“不过直接将徐州刺史提拔为户部尚书,着实有些蹊跷。” 唐蓉嘴角泛起一丝浅笑,道:“道理很简单,就是想用如此高官诱惑徐州刺史上当,几乎可以断定,这徐州刺史一旦入京,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澹台悬夜是想用自己人取代徐州刺史的位子,掌握徐州。” 秦逍立时想到幽州之事,心想看来徐州那边和幽州一样,都被澹台悬夜盯住,澹台悬夜控制京畿之后,开始将触手伸向大唐各州,显然是想在挟天子令天下的行径被天下知晓前,尽可能地掌握诸多要地。 徐州就在江南三州之侧,虽然及不上三州富庶,但北连青州,西靠豫州,南接江南,那是极其重要的战略之地。 江南虽然是一块大肥肉,但澹台悬夜显然也意识到要控制江南绝不可求快,强行派员掌控江南,只会适得其反,所以部署徐州,将一把刀架在江南的脖子上,然后方可徐而图之。 “不过徐州刺史似乎察觉到有问题。”唐蓉轻声道:“游枭探知,京都钦使抵达徐州之后,宣读了圣旨,徐州刺史也是恭顺接旨,而且还摆下盛宴款待。不过仅隔了一天,他麾下的兵马就直接杀到钦使所住的驿馆,将京都来人杀了个干净,而且直接将那位钦使的首级悬挂城头,当天就举旗起兵,声称要恢复铲除妖后,恢复李唐江山。” 秦逍一怔,道:“这不就是当年三州七郡打出的旗号?江南王母会作乱,也是如此。”想了一下,才问道:“徐州刺史叫什么?” 唐蓉美眸如雾,道:“叶朝轩。这事儿确实出乎意料。” “叶朝轩应该知道些什么。”秦逍道:“他很可能知道京都发生变故,甚至知道澹台悬夜已经控制了京都。只是他没有证据在手里,天下人都不知道澹台悬夜已经叛乱,徐州如果打出剪除澹台悬夜的旗号,只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而且他杀死朝廷钦使,反倒会被天下人视为大逆不道的叛贼。既然如此,干脆竖起恢复李唐的旗帜,这样即使杀了钦使,也不过是杀死所谓妖后的走狗,反倒是那些支持李唐的士人百姓会拥护徐州。” 唐蓉道:“应该是这个道理了。”蹙眉道:“但他却为何肯定澹台悬夜已经篡权?杀死钦使,举旗叛乱,就不再有回头路了。” “如果不奉旨进京,就是抗旨,罪当斩首。”秦逍叹道:“如果真的进京,就如姐姐方才所言,可能是自投罗网。叶朝轩进退两难,两条路都走不通,就只能走起兵这条路。” 唐蓉微点螓首,道:“不过徐州营不过三千兵马,加上徐州驻军,也不过四五千人,虽说目前徐州所辖有三郡郡守追随叶朝轩起兵,但加起来兵力十分虚弱。徐州和青州、兖州、豫州俱都相连,只要京都下旨调动这三州兵马平乱,叶朝轩恐怕是抵挡不住。而且徐州七郡,目前只有三郡追随,剩下四郡尚无动作,如果这四郡投向京都,叶朝轩的处境更是岌岌可危了。”想了一下,才道:“叶朝轩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依然选择起兵,那就只能有两种情况,要么他是下定决心,拉上自己的党羽做最后一搏,要么他还有其他的底气。” 秦逍皱眉道:“蓉姐姐,你说他还有其他的底气,那是从何而来?” “那边的局势,我目前也不能清楚。”唐蓉摇头道:“到底有什么底气,只有叶朝轩自己知道。” 秦逍神色凝重,道:“澹台悬夜篡权,我料到迟早会让天下大乱,想不到风雨来的这么快。徐州起兵,这只是开始,也许接下来就像当年一样,当年青州率先起兵,引起三州七郡之乱,如今徐州率先起兵,这就像火星子落在干柴堆上,接下来只怕烽火燎原。”目光变的锐利起来,道:“如果当年那一幕重演,天下大乱,诸夷进犯,受苦的将是天下百姓,而大唐也无法再经受这样一次苦难。” 唐蓉看出秦逍心情沉重,抬手握住秦逍的手,柔声道:“有些事情已经难以改变,你也别太苦恼。关内什么情况,你现在也无力过问,先稳住东北,待看清楚关内的局面,再做筹划。” “只能如此。”秦逍道:“蓉姐姐,就劳烦你这边多费点心思,让游枭那边注意徐州动向,若有消息,随时告知我。” “这个我明白。”唐蓉道:“你不用担心,一有消息,我会派人立刻送到你手中。” 正文 第一三七九章 屯粮策 次日一早,包括白玉楼在内,文官武将都是聚集到了秦逍的将军府。 得知徐州起兵,众人都是吃惊。 圣人被澹台悬夜挟持,此事事关重大,秦逍并没有让太多人知道,在座诸人,除了宇文承朝,秦逍也没有向其他人透露。 所以众人听得徐州叶朝轩举旗起兵,而且打出兴复李唐江山的旗号,几乎都想到了当年三州七郡之乱。 三州七郡起兵造成的严重后果,在座诸人都是一清二楚。 当年如果不是唐军威武,又有太史弘以牺牲武川镇为代价挡住了图荪铁蹄,大唐江山是否还存在都是尚未可知。 当年圣人刚刚登基,先帝德宗勤俭持国,国库还算充盈,而且北方边军在太史弘的统领下,当时四镇也算齐心,有了这些根底,才勉强挡住了北方的强敌。 此外西陵那边,如果不是黑羽将军雪夜擒可汗,迫使兀陀汗撤兵,扭转了局面,也必然是凶险万分。 大家都知道,如果当年的局面重演,那么现今局势将比当年要凶险得多。 西陵没有了黑羽将军坐镇,反倒是李陀自立为帝,将西陵三郡握在手中,当年用于抵挡兀陀人的西陵三郡,如今却成为了兀陀人东进的急先锋。 而北方四镇没有太史弘坐镇,武川更是与太史家结怨极深,再无当年四镇上下齐心的底气,更要命的是,当年的图荪铁骑不过是各部临时聚集在一起的乌合之众,互相之间本就明争暗斗,一旦遭到挫败,立时就无斗志。 但如今杜尔扈部几乎已经统一漠南地区,兵强马壮,若是卷土重来,其威胁也非当年能相提并论。 “这恐怕只是开始。”白玉楼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带人忙于推行均田策,秦逍这边也是尽量不去打扰,但徐州之变事关重大,今日却还是请了这位郡守大人过来。 “京都的旨意就有问题。”宋士廉在吏部当差多年,秦逍将昨晚所知告诉众人后,他立时就发现其中的蹊跷之处,肃然道:“户部尚书掌理朝廷的钱粮赋税,非同寻常。江南赋税半天下,所以在户部尚书的人选上,朝廷历来都是先考虑江南出身的官员。圣人登基之时,掌理户部的还是成国公赵家,赵家倒台后,夏侯国相兼了户部尚书的差事,一直到夏侯家倒台,户部始终被夏侯家牢牢把持。” 众人都是点头,对此倒也都知道。 “户部尚书空缺,即使要补缺,圣人也应该选择江南出身的官员。”宋士廉缓缓道:“一来可以安抚江南世族,二来对江南的赋税收缴也有帮助。”摇头道:“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轮到叶朝轩。而且据我所知,叶朝轩与夏侯家走的并不亲近,他能够发迹起来,还是因为公主殿下的缘故。” 秦逍倒有些意外:“他是公主的人?” “他能被调任徐州担任刺史,确实是公主提携。”宋士廉道:“此人颇有才干,治理一方的能耐还是有的,不过并无听说过此人擅长理财之术。户部关乎到帝国的财政,而且自从江南之乱后,公主殿下受到圣人的打压,以公主为靠山的叶朝轩能保住徐州刺史的位置已经很难得,调他去京都补缺户部尚书,那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补缺是假,引蛇出洞恐怕才是真。”霍勉之犹豫一下,终是道:“以户部尚书的位置引诱叶朝轩进京,不去是抗旨,真要去了,也许便再也回不了徐州。”见众人看着自己,勉强一笑道:“咱们不知个中隐情,但叶朝轩恐怕已经察觉到什么,所以才会铤而走险。如果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他就算有起兵之心,也不会率先出头,如今既然举起反旗,几乎可以断定他确实无路可走了。” 白玉楼抚须叹道:“如果朝廷能够迅速调兵,在短时间内平定叛乱,一切倒也罢了。怕就怕徐州的叛乱一时半会无法扑灭,其他州郡也会生出乱子来。” “郡守大人所言极是。”宋士廉正色道:“大唐各州郡的官员,要么是受公主提携,要么是与夏侯家利益相关。江南之乱后,那些被公主提携起来的地方官员一度受到夏侯家的打压,为此这些人对夏侯家甚至圣人都是心存怨念。夏侯家一倒台,遍布各州郡与夏侯家利益相关的官员们更是人人自危,如果有人趁机煽动,保不准这些人就会随着徐州之变一起生出乱子来。” 众人知道宋士廉对大唐各地官员最为了解,他所言也是一针见血。 树倒猢狲散,圣人登基二十年,这二十年来,夏侯家的势力无人可及,依附于夏侯家的官员无数,遍布大唐各州郡,如今夏侯家垮台,这些官员自然日夜惊恐,担心被打成夏侯党羽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秦逍心中感慨,暗想澹台悬夜野心勃勃,自以为挟持了天子控制京畿就能掌控大唐,看来还是目光短浅。 “诸位觉得我们该怎么做?”秦逍知晓在座的文官武将也都是颇有见识之辈,多听大家的意见绝不是坏事。 众人互相看了看,白玉楼终于率先开腔道:“大将军,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是要沉得住气,任凭它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恕下官直言,莫说只是徐州之乱,就算关内现在狼烟四起,以我们的实力,也只能作壁上观,根本没有余力为朝廷平乱。恰恰相反,越是关内动荡,朝廷无暇东顾,辽东军更会毫无顾忌,为了独霸东北,会无所不用其极。” “我赞成郡守大人的看法。”宇文承朝终于开口道:“大将军,辽东军已经谋反,咱们只要能够为朝廷剿灭辽东军,那就是效忠于朝廷。关内发生叛乱,朝廷自有决策,咱们为朝廷稳住东北就是大功。以末将之见,当务之急,是要平定辽东军的叛乱,下一步便是为朝廷夺回顺锦城,将城中叛军剿灭。”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点头。 秦逍笑道:“不错,咱们做好自己应尽的本分,那就是效忠朝廷。”看向霍勉之和宇文怀谦那几人,道:“霍郡丞,宇文大人,秋收在即,我的意思,是否可以与关内的粮商多接触,多采购一些粮草?今年辽西的气候不是很好,收成不佳,仅靠辽西收上来的粮食,未必能让大伙儿吃饱。咱们要未雨绸缪,多些库存。” 众人都是好笑,却也明白秦逍的意思。 今年东北的气候虽然谈不上风调雨顺,却也并不弱,看稻田的长势,即使不是丰收年,收上来的粮草也不会少。 秦逍吩咐从关内采购粮草,无非是要趁天下大乱之前,多抓些粮食在手中,所谓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真要是天下大乱,粮食那可就比金子还要珍贵了。 霍勉之立刻道:“下官正要与大将军禀报此事。秋收在即,除了官府屯粮,民间的粮食交易也会热闹起来。中原地区素来就是产粮区,其中又以江淮为最。今年算是多年以来较好的年成,听闻江淮那边会是一个丰收年,还有豫州一带,风调雨顺,收成也定然不错,如果派人前往购粮,咱们这边应该可以囤积一批粮草起来。” “不要以官府的名义派人,更不要以龙锐军的名义购粮。”白玉楼立刻道:“大将军,下官琢磨着有一个方法可以试一试。” 秦逍立刻道:“郡守大人请讲!” “以粮抵税。”白玉楼道。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还没能明白白玉楼的意思。 “郡守大人能否详细说一说?” “其实很简单。”白玉楼道:“如今黑山贸易场的商道被我们完全控制,下官听说贸易场那边的交易十分兴隆,阜城那边的货源被切断,北方诸部的需求只能由黑山贸易场供应。大将军早就下令,黑山贸易场要货真价实,无论货物还是价格都控制的极为严格,童叟无欺,所以北方诸部对黑山贸易场更是十分信任,交易量也日益庞大。” 秦逍颔首道:“如果持续下去,贸易场的交易确实会越来越兴旺。” “大将军刚刚定下了税赋比例。”白玉楼道:“下官以为,从黑山贸易场收取的商税,最终大部分也是用来准备粮草,既然如此,我们是否可以让贸易场的商贾们以粮抵税?这些商贾在关内有着庞大的生意人脉,直接由他们与关内粮商接触交易,以低价在关内收购粮草,运到辽西后,他们可以以市价来抵消所要缴纳的赋税,如此一来,他们可以从中获取一部分差价利润,我们也省却自己派人去关内采购粮食,而且运输等消耗也不比我们自己承担,对双方都有好处。”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显出兴奋之色,宇文承朝第一个拍手叫好:“好计谋,好计谋。大将军,郡守大人的主意,委实是再好不过的良策。这一来不必我们自己在关内购粮,引起风言风语,二来以粮抵税肯定会让大批的粮草从关内输送到辽西,咱们也就不必担心后勤缺粮的问题了。” “内行人做内行事。”一直没吭声的费辛也笑道:“咱们不是生意人,真要去关内购粮,很多事情未必处理得好。如今只需要让那些商贾自己却交易,直接拿粮食抵税,这招实在高明。”向秦逍道:“大将军,咱们要做的只是在辽西多修建几处粮仓,马上就是秋收旺季,大批的粮草运过来,下官只担心到时候没地方囤积。”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三八零章 冲突 黄昏时分,整座顺锦城都沐浴在夕阳之下。 城中的兵马大营内,正是晚餐时候。 各营的官兵排着长长队伍,一个接一个地领取晚餐。 今晚的晚餐很简单,一人两个馒头,再加上一碗青菜汤,只是馒头太小,一口便能吞下一个,这让不少兵士心情颇有些不快。 一名粗壮的兵士几口就吞下馒头,一口咕下飘着两片菜叶子的菜汤,肚子还没半饱,左右看了看其他同伴,见得同伴们的脸色也不大好看,凑近到几名席地而坐的兵士边上,扫了两眼,才问道:“这馒头怎地越来越小?你们可能吃饱?” “一口一个,吃个屁的饱。”其他人也都是满腹怨言。 “听说是龙锐军快要打过来了。”一人轻声道:“如果被龙锐军包围,外面的粮食就进不来,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要减少口粮。” 那粗壮士兵扭头望向不远处,冷笑道:“减少口粮?你们瞅瞅那边?他们的馒头为何那么大?一个顶咱们三个,要减少口粮,为何只减咱们的?” “那是钱朗将的人马,是大将军的嫡系。”一人低声道:“咱们能和他们比吗?上阵拼命,那是咱们在前头,吃肉喝酒,咱们就得在他们后面,否则他们凭什么自称为大将军嫡系?” 这人语气阴阳怪气,显然是心中不快。 “咱们一起过去。”粗壮士兵道:“凭什么打仗的时候我们冲锋在前?走,咱们过去问清楚,为什么伙食不能一视同仁。” 其他人都是面面相觑。 “老齐,算了,忍一忍就是了。”一人劝道:“别生事。这两天那帮孙子还在背后嚼舌根子,说咱们都是败兵,当过俘虏,就不配吃粮食。” “昨天梁虎子也是心里不服气,过去问了一嘴,那边就嘲讽说咱们就该待在龙锐军那边吃牢饭。”边上一人也是没好脸色道:“他们还说辽东军从来都是所向披靡,咱们竟然折在一帮草寇手中,那里还有脸跑回来。” 粗壮兵士老齐的性情显然很暴躁,直接用衣襟擦了擦碗,大步走到那边,也不排队,冲着发放食物的兵士道:“给我两个馒头。” 那兵士看了一眼,道:“后面排队去。” “排队也轮不着他。”正在排队的兵士中,立刻有人道:“他是从俘虏兵那边过来的。” 此言一出,其他兵士都是瞅向老齐。 老齐倒也是条汉子,直接冲着发放饭食的几名兵士道:“为什么这边的馒头比我们大许多?还有,你们汤里有东西,我们就几片叶子,什么意思?” “怎么,不服气?”兵士手拿大汤勺,“你们要是凯旋而归,每天都会大鱼大肉伺候着。打了败仗,做了俘虏,狼狈跑回来,有你一口吃的就算不错,竟然还挑三拣四。”挥动大汤勺,“滚开!” 老齐火冒三丈,骂道:“老子在前面拼命,你们缩在后面做乌龟,现在吃的比老子还好,这是什么道理?” “拼命?”兵士们一种哄笑:“没瞧见你身上有一处刀伤,你们是怎么拼命地?” “我听说他们看到龙锐军出现,立马就被吓破了胆,连刀都不敢拔。” “龙锐军都是草寇出身,听说好多都是连刀都握不住的农夫。”有人火上浇油嘲讽道:“他们见着那群农夫,竟然直接缴械投降,这可是丢了大人。咱们辽东军的威名,可全都让这帮人败坏了。” 立刻有人道:“他们算个屁的辽东军?不战而降的人,就不配称自己为辽东军,咱们也不屑与他们为伍。” 一时间咒骂声络绎不绝,老齐脸色难看至极,瞧见一人骂得凶狠,怒不可遏,厉声喝道:“狗杂碎,你再敢骂一句?不管老子是胜是败,总好过你们这帮缩头乌龟。” “娘的,你骂谁?” “就骂你们这帮孙子。”老齐道。 他话声刚落,那人已经冲上前来,照着老齐面门就是一拳打过来。 老齐身手倒是不差,脑袋一侧,避开这一拳,抬手已经勾住对方的脖子,右腿膝盖猛地向前一顶,正顶在那人的腹部,那人哎哟叫了一声,老齐随即又是一拳打在那人的脸上,将那人打翻在地。 便在此时,却听“呛”的一声响,却是从旁抢出一人,将手中的瓷碗重重扣在了老齐的脑袋上,瓷碗四分五裂,老齐却也是被砸得头晕眼花,脑袋上冒出鲜血来。 老齐在这边找事,诸多本营的同伴一直都瞧着,这时候见动起手来,立时便有数人冲过去,其他人却是看到,一马当先冲过去的竟然是校尉崔薄,许多兵士不再犹豫,一时间竟然有上百人跟着冲过去。 对方的兵士见状,只以为崔薄是带人过来动手,也是打声招呼同伴。 一时间兵营之内无数的兵士都是迅速向事发当场冲过去。 皇甫云昭领兵入城之前,城中只有一处兵营,设在城西,是顺锦本城两千兵马的驻地,待得皇甫云昭领兵入城后,兵马众多,城西兵营无法承受太多的兵马入驻,所以皇甫云昭令人专门在城北找了一处空地,甚至迁移了部分的民宅,设了城北兵营,辽东军也就分别进驻两大兵营。 宋世信率领五千精兵出城,城北兵营几乎都被抽调离开,只剩下钱朗将的一千人马,待得韩颍领着两千多人回来之后,一部分被安排在城西兵营,但大部分都是安排在了城北兵营这边。 除了少量兵士被安排到城头守卫,眼下兵营中尚有钱朗将麾下五六百号人,反倒是从前线回来的败兵有两千之众,在人数上,钱朗将麾下自然是处于劣势,双方兵士都往事发地集合,没过多久,钱朗将麾下四五百号人已经被从四面八方过来的上千败兵围在了当中。 老齐被砸中脑袋,鲜血直流,头晕脑胀,支撑不住,早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崔薄带人冲到近处,先是让人赶紧处理老齐脑袋上的伤口,这才扫视对方兵士,冷声问道:“是谁下得手?给老子站出来?” “是他先动手。”对方阵中上前一人,道:“我们这边是自卫。” “放你娘的狗臭屁,真当我和弟兄们眼瞎吗?”崔薄怒道:“明明是你的人先动手,以多欺寡,还要不要脸?” 老齐坐在地上,大声道:“校尉大人,他们从背后偷袭,忒不要脸。” “那你也是自己找打。”那边有人道:“我们好好排队领饭,他跑过来闹事,还骂我们是骂我们是缩头乌龟,难道不该打?” 老齐怒道:“你们吃的馒头一个顶-我们三个,老子过来问问怎么了?你们不但不好好说话,还说还说我们是俘虏,就该吃牢饭,不配吃军粮,这是不是你们说的?” 崔薄和手下这一大群官兵,那确实是被龙锐军俘虏过,最忌讳的也正是“俘虏”这两个字,听得对方如此辱骂,顿时都是怒从心中起,脾气燥的已经指着对方兵士骂道:“是哪个孙子骂的?有胆子站出来。” “老子们上阵杀敌,你们这些孬种缩在后面吃白馒头,还敢骂我们,老子要撕烂他的嘴。” 忽听得有人大声斥喝道:“谁在生事?是要造反吗?”人群之中很快就挤过来几个人,当先一人却正是钱朗将,一身甲胄,腰佩战刀,脸色铁青,瞧见崔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喝道:“崔薄,你他娘的要带头造反吗?” 崔薄见钱朗将过来,虽然打心里厌恶此人,但对方毕竟是一员朗将,比自己一个校尉肯定是要地位高,只能拱手道:“钱朗将,是手下弟兄起了争执,所以过来调解。” “怎么回事?”钱朗将却是看向自己的部下询问。 手下人将情况说了,但难免会说老齐是主动过来挑事,而且出言不逊,自己这边忍无可忍,这才动手。 “不是这么回事。”老齐坐在地上,听得对方将责任全都推到自己身上,立马辩解道:“小的是过来询问为何两边伙食不一样,但他们开口就辱骂我们是败兵,是俘虏,说我们不配吃军粮,只配吃牢房。小的气不过,回骂了一句,他们就动手打我。朗将,你看小的脑袋,都被他们打打破了,求朗将做主。” 钱朗将冷笑道:“为你做主?好端端的你跑过来生事,老子不杀你就已经是网开一面,你还想本将为你做主?”吩咐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打一百军棍。” 崔薄等人都是骇然变色。 谁都知道,军棍无情,就算是身强力壮,三四十军棍下去也已经是遍体鳞伤,五六十军棍下去,哪怕身体强壮,也要出人命,一百军棍之下,根本不可能有活命的可能。 钱朗将直接下令要打老齐一百军棍,其实就等于是要将老齐拉下去砍脑袋,结果都是死路一条。 更何况是让他自己的手下打军棍,对方肯定是拼了命的打,老齐根本坚持不了三四十棍。 正文 第一三八一章 里外不是人 几名兵士便要上来拖走老齐,崔薄却是冲着旁边的人群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数人抢上前去,拦住那几名兵士道:“被打的反要受罚,这是什么道理?” 其中一人回头大叫道:“弟兄们,他们不讲道理,将我们视为牛马,咱们可不能当孬种。”说话间,已经有人猛冲上前,将对方一名兵士扑倒在地,两边兵士见得动手,都不犹豫,呼喝声中,都是拥上前去,虽然没有人拔刀,却是拳脚相加。 钱朗将大吃一惊,显然想不到这些兵士如此胆大包天。 其实他也看得出来,对方兵士虽然一个个带有怨气,但都是受过训练的正规兵士,对军法肯定忌惮,即使有怨气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只要有人煽动,带头闹事,那就如同火星点燃干柴,兵士们立马就燃烧起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几名带头的兵士冲出来,钱朗将还没看清楚,大批的兵士就被煽动的冲上来,一时间无数兵士厮打在一起。 钱朗将欲要拔刀喝止,混乱之中,有人一脚从背后踹过来,正踹在他腰眼,这一脚力道十足,钱朗将只觉得腰间剧痛钻心,瞬间岔了气,欲要回头看清楚究竟是谁敢对自己出脚,边上又是一拳打过来,钱朗将猝不及防,那一拳正打在他的右眼之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眼冒金光,后退一步,却被一条腿绊住,猝不及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双方兵士都是凶悍得很,钱朗将手下的兵士虽然人少,却也并没有畏惧,以寡敌众,一个个骁勇得很。 兵营之内,乱成一团,惨叫声也是连续不绝。 虽然双方都知道这只是斗殴,不能拔刀见血,但拳脚也都不轻,这种混斗出手本就没有轻重,有些人拳脚功夫太软,干脆抄起其他的东西砸向对手,本来军规森严的兵营,却宛若市井斗殴之所。 忽听得号角声响,本来混斗一团的辽东兵士都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却只见到十几名骑兵就在不远处,当先一人却正是朗将许慎。 两边的兵士这时候清醒不少,纷纷停了手。 钱朗将被人扶起来,混乱之中,这位朗将也是被人趁势殴打,显得十分狼狈。 “许慎,将军令你整顿这些回来的士兵,你是如何整顿的?”钱朗将怒道:“他们要造反,这是要兵变。” 许慎已经催马过来,翻身下了马,见得周围不少士兵头破血流,冷声道:“怎么回事?” 不等其他人说话,钱朗将已经找到崔薄,抬手指向崔薄道:“来人,将崔薄抓起来。是他,都是他煽动士兵作乱,先将此人抓了。” 他身后边有人要上前,但崔薄身后也同样有不少人上前。 崔薄却已经展开两只手臂拦住手下,盯着钱朗将道:“钱朗将,为何要抓卑将?卑将自始至终没有动手,只是在劝阻,为何说是卑将煽动大家作乱?而且是朗将手下人先动手,大家只是保护自己,何来作乱一说?” “现在不承认?”钱朗将怒道:“崔薄,本将怀疑你已经投靠了龙锐军,否则那么多人被抓,为何偏偏就你几个人逃回来?你定是被龙锐军收买,回来煽动内乱。”看向许慎,道:“许慎,皇甫将军将这些人交给你整顿,现在崔薄带人作乱,你怎么个说法?” 许慎皱眉道:“钱朗将,你不必恼怒。有理的终归有理。”看向崔薄,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崔薄将事情的始末详细说了一遍,才道:“伙食不公,大家心里不舒坦,这也罢了,但他们辱骂我们是败兵,没资格吃军粮,而且还动手打人。”指着边上遍体鳞伤的老齐道:“齐雷不过是还手自卫,钱朗将不分青红皂白,便下令要打他一百军棍,这是要取他性命,大家心中不服,也就动起手来了。” “钱朗将,看来你也没有好好管束自己的部下。”许慎皱眉道:“将军令我整顿这些回来的弟兄,你要从事军法,也该和我说一声,直接下令打一百军棍,似乎不妥吧?” 钱朗将恼道:“他在营中闹事,本将难道还不能责罚?” “可是事情的起因,不但是伙食不公,也是你手下人出言不逊。”许慎并不示弱,冷声道:“城北答应的后勤确实是由你钱朗将管理,仓库拨来的粮食,是让城北大营每一个弟兄都能吃饱,你厚此薄彼,似乎很不该。皇甫将军爱兵如子,对麾下将士素来一视同仁,若是将军知道朗将处事不公,只是善待本部人马,恐怕不会高兴。” 钱朗将冷笑道:“许朗将,你莫忘记,他们出城之时,带走了一万石粮食,战马军械无数,回来的时候,可是两手空空,那些粮草辎重全都送到了龙锐军的手里。”瞥了一眼崔薄那些人,嘲讽道:“如果那些粮食没有被夺走,足够他们吃上两三个月。现在空手而归,还想吃饱喝足,待遇一样,岂不是荒谬?给他们填饱肚子,节省粮食,将那一万石粮食省回来,难道有错?” 这话一说,崔薄等兵士更是怒火中烧。 “胜败乃兵家常事,钱朗将这样说话,是不是太过分了?”许慎脸色难看起来。 钱朗将冷冷道:“胜败确实是兵家常事,可以要看什么时候,什么对手。如果敌军实力强大,那也就罢了,可龙锐军只是一帮泥腿子,草寇出身,你们拿着军饷吃着军粮,竟然败给那帮泥腿子,而且不战而降,成为俘虏,辱没辽东军的威名,还好意思说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指着崔薄,向许慎道:“许慎,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要不要惩处他们?” 许慎反问道:“钱朗将,你手下率先动手的那几人,是否也一并惩处?既然要打齐雷一百军棍,你手底下那几人也同样要受军棍。” 钱朗将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咱们去将军那边说话。”大声道:“牵我马来!”有人牵了站马来,钱朗将翻身上马,向许慎道:“许慎,你跟我去见将军!” 许慎冷笑道:“去就去。”向崔薄吩咐道:“带他们先回去,谁要是再动手,定斩不饶。”也是上马,和钱朗将一前一后飞驰而去。 双方兵士怒目相视,却也不敢再动手,崔薄吩咐众人退回自己的营帐,受伤的兵士也在同伴的帮助下处理伤势。 “那帮狗杂碎。”老齐在同伴的帮助下,包裹了脑袋,依然是义愤填膺,向崔薄道:“校尉,那帮孙子都是缩头乌龟,还敢辱骂咱们,到了将军那里,许朗将也占理。” 崔薄此时倒显得十分镇定,问道:“伤势如何?” “没什么大碍。”崔薄的营帐之内,围了几十号人,将账内挤得满满的,拥挤不堪,老齐环顾一圈,忽然笑道:“姓钱的也被打了,可惜伤势不重,要是将他的脑袋也打破,那才真正出气。” 有人道:“打伤他又能如何?他管着大营的伙食,这次过后,咱们的伙食只怕更差。” “姓钱的就是个小人。”众人恼怒之下,也都口不择言,“他睚眦必报,这次吃了亏,肯定还会缩减咱们的口粮。” 有人道:“早知道是这样,就该留在龙锐军那边,龙锐军总不会不让咱们吃饱饭。”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都瞧过去,那人也自知失言,低下头去,其他人也不好多说,营帐内一时寂然无声。 崔薄察言观色,随即叹道:“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对大将军忠心耿耿,想着回来继续效忠大将军,谁能想到竟然遭受如此耻辱。姓钱的是大将军的心腹部将,没有大将军撑腰,他也不敢这样待咱们。”摇了摇头,苦笑道:“看来在大将军的眼里,咱们真的是后娘养的,大将军并不将咱们当自己人,咱们的苦日子还在后头。” “校尉,咱们现在里外不是人了。”老齐苦着脸道:“那个秦逍已经被朝廷赐封为冠军大将军,那可是比大将军的地位还要高。朝廷给了他统领东北四郡各路兵马的兵权,咱们却要与他为敌,那哎,那可就被人视为叛军了。若是大将军视咱们为自己人,被说成是叛军也就罢了,可是咱们成了叛军,还要被人侮辱,这口气这口气憋着实在难受。” “咱们现在还是大唐的军人吗?”有人茫然道:“如果是大唐的军人,怎能与朝廷钦封的冠军大将军为敌?如果如果不是大唐军人,是否便不再有军籍?而且我们效忠于谁?真的要成为大唐的叛军?” 周围其他人也都是神情沮丧显然对目前的处境感到茫然和不满。 钱朗将和许慎同时到了皇甫云昭的居处,通禀过后,见到皇甫云昭,还没行礼,皇甫云昭已经将手中一大叠纸张丢过来,脸色难看至极,冷声道:“都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正文 第一三八二章 就绪 两名朗将见皇甫云昭一脸怒色,也都吃惊。 皇甫云昭素来沉稳,极少动怒,即使心中盛怒在面上也会尽力掩饰,像这样怒容满面的情况是极其罕见。 两人此刻也不敢在提及兵营的斗殴,蹲下身子,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纸张,虽然都是武将,但好在都识字,扫了几眼,也都是骇然变色,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觑。 就在此时,听得脚步声响,回头去看,只见营平郡守梁宗义匆匆赶过来,两人知道是什么情况,一声不吭退到一旁。 “下官见过将军。”梁宗义看到地上散落纸张,似乎明白什么,躬身行礼。 皇甫云昭冷哼一声,道:“梁大人,你应该知道本将为何请你过来。” “下官也没有想到会发生此等事情。”梁宗义忙道:“下官已经调人到各处街道找寻,将这些告示全都撕下来。” 皇甫云昭一脸怒色,道:“上午还好好的,这一下午时间,青天白日,城中大街小巷张贴了无数这样的告示,你觉得是偶然发生?”拿起桌上一张告示,脸色冷峻,道:“本将说过,秦逍的那道诏书是伪诏,做不得真,朝廷也没有封他为冠军大将军,更没有将东北四郡的兵权交到他手里。现在倒好,这些告示声称秦逍是冠军大将军,还说我们辽东军已经举旗反叛,是叛军,这些告示已经有许多人看见,用不了一天,满城百姓都知道告示的内容。” “是下官无能。”梁宗义额头冷汗直冒,道:“将军息怒,下官马上也发布告示,告诉城中百姓,这都是谣言。” 皇甫云昭冷笑道:“现在出告示已经迟了。消息已经四处传扬,城中百姓已经是将信将疑,只要他们心里有了疑虑,对我们便是大大不利。谁敢拥护叛军?” “下官会亲自向百姓们解释,这是有人散播谣言。”梁宗义道:“辽东军镇守东北百年,百姓们也不会因为这些告示,就会认定辽东军反叛。” 皇甫云昭道:“只要心里种下了疑虑的种子,他们就不敢全力支持辽东军。现在说这些已经迟了,梁大人,本将只是奇怪,你坐镇顺锦城也有些年头了,这城中有大批的叛匪,难道你一无所知?”抖动手里的告示,“一个下午,青天白日,数百道告示张贴在城中大街小巷,这难道是十个八个人就能做到的?他们要避开官兵衙差的耳目,事先还要制作这些告示,知道要在哪些地方张贴,这没有上百号人,你觉得能做到?” 梁宗义忙道:“下官这就派人彻查,定会以最快的时间将这些叛匪全都抓捕归案。” “他们敢这样做,已经是有恃无恐。”皇甫云昭道:“本将要卫戍顺锦城,精力都放在了城防部署之上,本来是将城内事务都交给你来打理。幸好龙锐军尚未打过来,否则敌军兵临城下,城中却有如此众多的叛匪,一旦他们里应外合,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脸色冷峻,微一沉吟,终是道:“梁大人,城中有匪,如果不能将这些叛匪清理干净,这顺锦城保不住。” 梁宗义双眸显出凶恶之色,道:“将军放心,就算是挖地三尺,下官也会将这些人全都挖出来,将他们统统绞死。”“你们过来,可有事情?”皇甫云昭看向站在一旁的两名朗将。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这时候再提及营中发生的事情,只能是火上浇油,将军定会更加盛怒,都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钱朗将,你正好在这里,从现在开始,你调集本部人马,协助梁大人在城中搜找叛匪。”皇甫云昭看向梁宗义道:“这些人张贴告示,人数众多,肯定会留下许多线索。梁大人,其他的事情你先别管,当务之急,就是将城中叛匪全都揪出来,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但凡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都抓起来,对这些凶徒,不必心慈手软,但有丝毫的反抗,立刻斩杀,绝不留情。” 梁宗义和钱朗将同时拱手。 “许慎。”皇甫云昭目光看向自己的部下,道:“你调六百人,粮仓和武库各增加三百守兵,任何人不得靠近,要从武库和粮仓拨用物资,必须先请示本将,没有本将的命令,谁也不得取走一件兵器和一颗粮食。但凡有丝毫差池,本将唯你是问。” 梁宗义低着头,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武库和粮仓都是隶属于营平郡所有,按道理来说,只能是自己这位郡守大人管理,但皇甫云昭一句话,就等于是将营平郡所有的武库和粮仓直接拿了去,武库倒也罢了,那粮仓之中囤积了数万石粮草,按照皇甫云昭的意思,粮草瞬间就归属辽东军,自己这个郡守竟然无法再从粮仓调出一颗粮食。 他心中颇为不满,但这时候自然不敢多说一句话。 皇甫云昭震怒之时,秦逍的心情却是无比愉悦。 徐州之变却是让秦逍大感震惊,但和麾下的文官武将做出一番商议过后,他的心情却已经好了许多。 正如白玉楼所言,关内哪怕是洪水滔天,龙锐军现在也是无力过问,能做的就是步步为营做好自己的事情。 更让秦逍欢喜的是,白玉楼提出的以粮抵税,着实是妙策。 秦逍见过闹灾荒的年景,所以对于粮草有着强烈的危机感,在他看来,龙锐军接下来的行动计划无论是什么,都需要有充足的粮草后勤支撑,一旦粮仓空虚,那是什么都做不成。 他本想筹集更多的银钱购买粮草囤积粮食,甚至想过由白玉楼等官员出面,向辽西世家豪族先借些银钱。 不过白玉楼的妙策,也就免除了这些麻烦。 以粮抵税,商贾们在其中有一定的利润空间,而且为了能够得到龙锐军的扶持,在黑山贸易的商贾们当然会全力配合秦逍颁下的政令,如此一来,辽西这边不必亲自出面购粮,更不必亲自负责运输,一切都有那些商贾操持,到时候大批用来抵税的粮食就会涌入粮仓之中。 秦逍甚至已经和白玉楼等人商易新建粮仓事宜,至于整编降兵等军务,有宇文承朝操持,却也省去了秦逍操心。 经过一番安排,秦逍确定接下来几天没有什么大事需要自己亲自过问,更用不着离开广宁,这才一阵轻松,直接告诉众人接下来几日自己需要修炼武道,如无大事,不要打扰。众人也知道秦逍一直在修炼武道,对此自然没有异议。 傍晚的时候,又下了一场雨,秦逍穿着蓑衣戴着斗笠,骑马来到小私塾的时候,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草木味道,却也是沁人心脾。 朱雀今日也是一身便装,不施粉黛,那股天然的秀美却更显出尘脱俗。 “已经安排好了大小事务。”秦逍端起朱雀刚刚倒得茶,却感觉茶香清淡,混合屋内弥漫的美人体香味道,比之雨中那泥草气息更让人浑身通泰,抿了一口茶,才道:“影姨,按照你的嘱咐,接下来几天不会再有事情打扰,一切都由你安排。” 朱雀表情平静而淡定,显得波澜不惊,但她频繁地端起茶杯然后又放下,显出她内心似乎并不像她表面这般平静。 秦逍见她不说话,只能问道:“是不是从今晚开始?” “你身体如何?”朱雀斜睨了秦逍一眼,终于问道:“最近你似乎很忙,要不要再歇一天恢复精力?”没等秦逍说话,加了一句道:“一旦开始,连续七天,消耗消耗应该不少。” 秦逍心下奇怪,暗想服用药物会消耗什么体力?但随即想到,也许那些药物不只是服用那么简单,他知道很多妙药服用之后,要运功促使药效发挥作用,立刻想到之前朱雀传授的忘情诀,明白过来,道:“影姨放心,我体力很充沛。” 一听这话,朱雀脸颊竟是瞬间泛起一丝晕红,虽然神色镇定,但眉宇之间自然而然地显出妩媚之色。 “忘情诀可记清楚了?” 秦逍点头道:“很熟悉,不会有问题。”左右看了看,还是忍不住问道:“影姨,药材是否准备好?” 朱雀一愣,有些疑惑道:“你你一开始就要服药?是不是是不是太早了?” “啊?”秦逍反倒有些奇怪,暗想难道并非一开始就服用药材? 朱雀说过,武道修行,一个重要的根基便是人的身体,将自己的身体变成一个上好的人皿,不但可以让身体延缓衰老保持青春,而且修练起武功来,事倍功半。 她自己的身体就是极品的人皿。 秦逍也知道,影姨能够成为极品人皿,就是因为自小就开始服用各种药物。 朱雀要帮自己也成为上好人皿,秦逍一直以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服用各种极品药材,为此他一掷千金,留给影姨几千两银子,就是希望朱雀能够采购到所需药材进行配制。 自己好不容易腾出时间来,这几日肯定是要服用各种药材继而让自己的身体得到突破,只是朱雀的态度却让秦逍有些奇怪,寻思难道在服用药材之前,还有其他的步骤? “你说的药材,我我准备了。”朱雀虽然见多识广,也曾是蓬莱岛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人物,而且此刻也竭力让自己显得镇定,但眉宇神态之间,却还是有些不自然,“不过你你身体很好,一开始并不需要,过几天再看看!” 正文 第一三八三章 双修 雨还没有停,门窗都是关好,屋里点着灯火,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但秦逍却觉得屋内说不出的幽静。 “一切都听影姨安排。”秦逍心中虽有几分狐疑,但想着道门自然有道门的方法,自己是外行,只要听朱雀吩咐也就是了。 秦逍端着茶杯,朱雀拿起茶杯又放下,也没有说话。 气氛一时间竟然有些尴尬。 秦逍也不知道这尴尬从何而来,只是看朱雀貌似镇定但分明有些紧张,心里奇怪,暗想朱雀本就是修道之人,心如止水,见过的事情也多,以前一切也都正常,为何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我该怎么做?”秦逍想了一下,终于问道。 朱雀斜了他一眼,随即低头,轻声道:“你不是有过经历吗?我不知道如何开始,按照你想的来就好。” 秦逍一怔,有些听不明白。 “影姨,我我听你的。” 朱雀咬了一下嘴唇,她虽成熟迷人,但这个动作却显得娇媚异常,与她出尘脱俗的端庄外表大不相同。 “要不你先沐浴?”朱雀终于道:“我会在水里放些药材。” 秦逍这才松口气,心想看来影姨是早有准备的。 打造人皿,并非一开始就服用药物,而是要在药水之中沐浴。 秦逍觉得这还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先用药水来淬炼皮肤血肉,循序渐进,影姨方才说过几天再看看,那意思应该是指先用药水浸泡皮肤,如果有效果,在开始服用药材。 想明白其中关窍,立刻点头道:“好的,我去烧水。” “也好。”朱雀道:“烧两桶水,我先去准备一下。” 秦逍精神抖擞,去了厨房准备热水,待烧好两桶,一手拎着一桶回来,朱雀却已经在自己的屋内准备,秦逍心想那里是朱雀寝室,自己要沐浴不好在里面,正想着在什么地方沐浴,就听朱雀声音从屋里传来:“你进来吧,准备好了。” 秦逍问道:“水桶拿进去?” “嗯!” 秦逍拎着水桶进去,发现朱雀已经放好了浴桶,这时候才发现,这只浴桶之前来的时候还不曾见过,显然是朱雀刚刚买回来。 浴桶确实不小,容纳一人是绰绰有余。 秦逍凑过去,见到浴桶底部放着两只药包,知道里面装的应该就是药材,他看向朱雀,见朱雀微点螓首,这才将满满两桶热水都倒了进去,药包被热水一泡,立时就散发出一种草药香味,混合着屋内弥漫的美人体香,当真是让人浑身舒坦。 热水太烫,秦逍又去打了一桶凉水倒进去。 “你先泡一泡。”朱雀镇定道,随即过去取了一套极为干净的轻衫过来,柔软干净,显然也是事先准备好,折叠的十分整齐,放在椅子上,轻声道:“沐浴过后,可以换上。” 秦逍心想影姨果然是细心,以她的身份,以前能够享受如此伺候的恐怕也只有道尊一人了。 “我我是不是在外面等你?”朱雀背过身,轻声道:“是等你准备好,我再进来?” 秦逍一愣,自然听出朱雀这是询问,心想总不至于我在沐浴你还愿意留在这里?点头道:“好,就劳烦影姨等候了。”见朱雀出去之后带上门,这才脱了衣衫,进了浴桶,热水浸泡,浑身一阵舒坦。 草药香味确实让人精神抖擞,但秦逍也不知道这药草到底是什么作用,他知道朱雀就在外堂,忍不住问道:“影姨,这是什么药材,有什么用处?” “只是一些竹棠。”朱雀回道:“我喜欢这种香味。” 秦逍有些奇怪,暗想你喜欢这香味倒也无妨,只是对我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我适不适应别人身上的味道。”朱雀声音虽轻,却十分清晰地传进秦逍的耳朵里:“你浸泡过后,这种香味在你身上三日都不会散去,就不必担心不适应了。” 秦逍一愣,诧异道:“只是让身上带有这种药草香味不散吗?” “嗯!” 秦逍更是感觉有些不对劲,思索了一下,才问道:“影姨,你说要帮我将身体变成上好人皿,可以保持青春,对练功也大有裨益,那那具体要怎么做?” 外面先是一阵沉寂,片刻之后,才听朱雀轻声道:“你明知故问。你记着,虽然虽然这七天之内,我们要在一起,可是可是你不能有轻辱之心,你只当这是我们练功的方法,不要多想。” 秦逍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可能出现了差错。 在幽州的时候,朱雀主动提出帮助他打造人皿,因为当时朱雀说起自己成为人皿的过程,乃是从小服用药材所致,所以秦逍理所当然地便觉得朱雀是要用药物帮自己淬炼身体。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朱雀似乎从没有直接说过要用药材打造人皿。 “影姨,我只是想知道,这七天的方法可有不同?”秦逍心中迷糊地意识到什么,试探道:“既然是练功,能否说的详细一些,以免出现疏漏。” 外面沉寂了片刻,终是听得朱雀轻声道:“每四个时辰需要修一次,一日三次。双双修过后,立刻修炼忘情诀。你之前说修炼忘情诀的时候并无感觉,应该是正常的,那那需要双修过后才能修炼,也只有那时候才可能有效用。” 双修! 秦逍本来是靠在浴桶内,听得这个词,赫然坐起来,一脸震惊。 他当然明白双修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根本没有想到,朱雀所说提升武道修为的办法,竟然是双修。 这倒不是他反应迟钝,恰恰相反,正因为他想的明白,所以才根本没有领会到朱雀的真正意思。 在他看来,朱雀是道门中人,清心寡欲,与那男女之事相距十万八千里,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这位端庄沉稳的仙姑会想出双修的办法。 此外虽说朱雀样貌出众,身段也是起伏有致出类拔萃,但两人年纪相差不小,秦逍也没想过朱雀会有这样的打算。 此时从朱雀口中亲口说出“双修”二字,秦逍只觉得匪夷所思,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他一时怔住,嘴巴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朱雀等了片刻,没有听到秦逍的反应,微蹙柳眉,她毕竟也是聪明绝顶之辈,陡然间明白什么,脸颊瞬间绯红无比,虽然竭力镇定,但声音却已经有些慌乱:“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她这时候回想起来,也觉得这中间大有问题。 当日她主动向秦逍提及打造人皿之事,但自始至终却没有提到双修二字,只是当时看秦逍的反应,兴奋异常,只以为秦逍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对她来说,必须尽早突破至大天境,唯一的办法,也只能是找寻合适的伴侣以双修之法提升。 本来这条道路在她内心根本不可能行得通。 毕竟要找到这样合适的伴侣,难度极大,对方不但需要六品修为,而且还需要以道门功法为根基,其实如果仅此两个条件倒也罢了,但朱雀心高气傲,这世间她真正看得上的男人凤毛麟角。 至少自她晓事以来,除了敬畏道尊一人,便再也没有将其他任何男子放在眼中。 要将自己护养多年的真元之身交给一个男人,共赴巫山进行双修,那当然不可能随便找个男子便可以,她甚至一度以为,此生也不可能找到合适的男子成为双修的伴侣。 道尊身死宫中,东极天斋分崩离析,如此严峻形势下,迫使她不得不尽早突破进入大天境,而恰恰是在这个时候,秦逍出现在她的身边,不但在宫中救下她性命,而且秦逍六品境界再加上修炼的是道门功法,与她要求的双修伴侣条件十分契合,最要紧的是,她虽然从未将男子放在眼中,但恰恰对秦逍的感觉大不相同。 或许是因为这个年轻的男人救了她性命,再加上自京城到幽州,一路上细心照顾,这让朱雀对秦逍大生好感,再加上时不我待,她终是下定决心,选定秦逍作为自己的双修之伴。 她在幽州试探秦逍的意思,本以为自己虽然没有直说,但秦逍可能明白其中的意思,而两人牛头对马嘴,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想对方,于是达成了七日的约定。 现在两人都回想起之前的点滴,骤然间都意识到,对方可能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秦逍那边倒也罢了,朱雀一想到自己这阵子对秦逍的态度,自己主动求双修而对方却浑然不觉,一时间面红耳赤,虽然修道之人,这一刻也是前所未有的羞臊,尴尬无比,竟是双手蒙住脸,本来白皙的肌肤绯红一片。 秦逍坐在浴桶里,心中震惊,也终于明白了影姨的真正意思。 凭心而论,朱雀容貌绝美,体态珠圆玉润,若能和这样的成熟美人共赴巫山,恐怕是全天下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如果秦逍早知道朱雀的双修意图,既能和这样的腴美仙姑共享鱼水之欢,又能够提升功力,那当然也是求之不得,只是今日乍闻此事,还是有些发懵,觉得匪夷所思,所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反应。 正文 第一三八四章 那雨夜 雨势似乎小了不少,屋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每一滴雨滴似乎都打在秦逍的心头,让他一颗心砰砰直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朱雀的风韵这天下间自然没有几个人能够抗拒,更何况秦逍这样的年轻小伙。 除了美貌的容颜和腴美的身段,朱雀的身份也会让任何男人生出征服欲。 她是一位道门仙姑,而且还是一代大宗师的首徒,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个身份都会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秦逍深吸一口气,心想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只能将错就错,轻声道:“明白,影姨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其实我期盼很久,影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他说的很镇定,毕竟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让朱雀发现自己误会了她的意思,天上掉下的馅饼不但飞了,而且也必然会让朱雀感到尴尬,以后相处起来可就不那么和谐了。 但外面却没有声音。 秦逍等了一下,这才问道:“影姨,你在外面吗?” 依然是寂然无声。 秦逍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从浴桶里爬出来,也不穿其他衣服,只拿了长外衫裹住身子,用腰带系好,这才过去打开房门,见到外堂亮着灯火,但朱雀却已经没了踪迹。 他心下一沉,知道朱雀聪慧过人,自己刚才的反应,恐怕是已经被朱雀看出端倪,知道这中间有误会。 以朱雀的性情,当然受不了如此尴尬的处境。 他跑到对面的屋内,发现里面并无朱雀身影,暗叫不好,跑到门前,外面依然是大雨如帘,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冲出门,只怕朱雀一怒之下跑了,显示冒雨跑去看自己的坐骑,发现马匹还拴在那里,环顾四周,也不知道朱雀去往何方。 以朱雀的武功,想要离开这里,自己想追也追不上。 他摇头苦笑,心想朱雀心高气傲,今日却因为误会陷入尴尬处境,肯定是抹不开脸面,只怕再也不肯与自己相见。 他又往厨房看了一眼,确实没有朱雀踪迹,只能回到屋内,坐在外堂的椅子上,寻思着朱雀什么东西都没带,不至于就此离开,兴许是暂时避开自己,等自己离开之后再回来。 他有苦说不出,心想我又不是不愿意,大家好好说话不就成了,何必发脾气。 等了小片刻,始终不见朱雀回来,心想自己如果不走,以朱雀的性情,只怕不再露面,外面风大雨大,自己还是先走,等朱雀缓一缓情绪,自己回头再过来。 他回到屋内,穿好衣衫,披上蓑衣斗笠,这才出了门,猛地看到院中站着一个人影,不是朱雀又是谁。 秦逍怔了一下,不自禁摘下斗笠,只见到大雨浇洒在朱雀身上。 朱雀今日穿的本就很单薄,外面是一件灰色长袍,被雨水打湿之后,长袍紧贴在她身上,玲珑浮凸的身体曲线被勾勒的淋漓尽致。 之前二人回东北的途中,朱雀就曾淋过雨,秦逍见识过被雨淋湿后这位仙姑曼妙腴美的身材是多么的诱人,但今日她的衣着比上次更为淡薄,曲线也就更是完全显露出来。 那成熟诱人的躯体,在雨中就宛若巧夺天工的雕像。 她只是站在那里,也不动,更不说话。 秦逍将斗笠放下,又脱下所以丢在一边,这才缓步走过去,距离朱雀不过两步之遥才停下脚步,看着朱雀那张成熟美艳的面庞。 “影姨何必生气?”秦逍轻叹道:“我只是不敢想,哪会不愿意。” 朱雀终于抬起手,撩起贴在脸颊被雨打湿的秀发,问道:“你现在知道要做什么?” “明白。”秦逍走过去,凝视着影姨迷人的眼眸,此时的影姨神情依然淡定,那双眼眸也是波澜不惊,似乎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真不愧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 秦逍再不犹豫,猛地弯腰,将朱雀横抱起来。 她体态虽然略有些丰腴,但十分轻盈,更何况秦逍六品修为,力大无穷,抱起这成熟美人却是轻松无比。 朱雀立时闭上眼睛,也没有任何反抗。 虽然雨水冰凉,但影姨身上却温暖异常。 秦逍抱着朱雀回到屋内,反脚将门关上,他知道这里荒僻,而且雨夜之中,根本不可能有人过来,自然也不想着去栓门,抱着朱雀进了内室,依然是用后脚跟关上房门。 灯火之下,秦逍低头看着怀中的影姨,秀发带珠,脸颊尚有雨水,当真是艳若桃花,成熟醉人,一时间却恍如在梦中,自己能将如此成熟美艳的仙姑抱在怀中,如梦似幻。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一团火。 但进屋之后,反倒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 朱雀与唐蓉和麝月不同,秦逍与她们共赴巫山之前,便已经有过男女之间的暧昧,情到深处,也是水到渠成。 但他与朱雀在此之前从无那般经历,毕竟朱雀是天斋首徒,而且还是道门仙姑,秦逍心中虽然也欣赏她的美貌,但却不敢有丝毫的挑逗之心,一直以来也算是礼敬有加。 此时抱着这位自己一直礼敬有加的仙姑,他还真是不敢太过直接,虽然身体似火,但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抱我到浴桶里。”朱雀声音变得轻柔起来,这不似之前与秦逍说话之时让秦逍感觉如长辈般的温和,而是一种带着慵懒妩媚的柔腻。 秦逍不敢耽搁,立刻抱着朱雀走到浴桶边,里面的水还稳着,药草香味和影姨身上的幽香味道混杂在一起,让秦逍喉头蠕动,小心翼翼将影姨放入浴桶之中,随即有些拘谨地站在浴桶边。 他面对女人,素来从容,像这般拘谨无措,却是从未有过。 影姨坐在浴桶中,抬起手,将钗子取下,盘起来的秀发立时披散下去。 之前她盘着发髻,显得端庄稳重,更给人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此刻秀发披散下来,陪着她精致美艳的面庞,瞬间变得女人味十足,慵懒妩媚,那成熟的韵味更是让人心神悸动。影姨放下秀发,这才看了秦逍一眼,那双迷人的眼眸这一瞬间却是妩媚到极致。 秦逍心下一荡,知道这本就是女人的天赋,而漂亮的女人其实都知道自己的一颦一笑能给男人带来涟漪,只看她自己愿不愿意展现出来。 影姨这一瞟,虽然没说话,但秦逍却已经明白意思。 虽说这只是双修,目的是为了提升两人的修为,但影姨显然在这方面没有任何经验,即使后面双休两人会配合,但一开始总需要一个人去主导,这事情当然无法交给不知如何进展的影姨,只能由自己来把控。 他也不废话,只留一条裤子翻进了浴桶里,一开始不好太直接,免得吓住了影姨。 影姨虽然竭力保险的从容淡定,但在秦逍入水那一刹那,却还是不自禁往后缩了缩,但却故意掩饰道:“竹棠香味最是淡雅,你喜不喜欢?” 秦逍坐在影姨对面,虽说这浴桶不算窄小,但两人都在里面,身体自然而然有所接触,看着灯火下艳若桃花的影姨,轻声道:“比起竹棠香味,我更喜欢影姨身上的味道。” 影姨脸颊微红,却还是凝视秦逍,轻声道:“忘情诀是天斋瑰宝,自中天境入大天境,就想要翻过一座大山,无数中天境终其一生都无法突破。入大天境,便是进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不但要天赋和修为,还要气运,有许多中天境实力足够,但就是踏不过这一关。” “以影姨的天赋和实力,即使不走这条路,假以时日,应该也能突破。”秦逍感觉到自己的脚边温软异常,很快就察觉出是影姨的玉足,不动声色之中,一只手在水下轻轻试探,先是碰了碰足背,影姨果然往回缩了缩,但显然是想到既然要双修,自然要尽力配合秦逍,所以缩回去之后,很快又将那只玉足轻轻伸了过来。 秦逍心领神会,更是大胆一些,轻轻握住,虽然在水下看不见,但却能够用手感觉出影姨玉足的足型优美圆润,足趾纤巧秀气,玲珑精致,宛若这世间最极品的玉器。 如此极品玉足,实在让人爱不释手,秦逍握在手中,轻轻把玩。 影姨脚趾微微抖动,神色看似镇定,但显然很紧张,以言语来掩饰自己的紧张:“我想过,这些年我在武道上耽误许多时光,就算运气好,至少也要苦修三年才可能突入大天境,等到那时候,我恐怕早已经死在澹台悬夜的手里。” 秦逍轻声道:“影姨觉得双修之法能很快突入大天境?” “师尊说过,这方法有用。”影姨轻声道:“他老人家既然这样说,自然不会有错。”虽然秦逍直直盯着她看,她也不避开目光,四目相对,成熟妩媚,缓缓道:“忘情诀的法门,在乎先要有情方能忘情。只有在你我在你我浓情似火之时,立刻修炼忘情诀,才能提升修为。”轻咬了朱唇,迷人眼眸凝视秦逍,声音柔媚:“你你此刻是否对我动心?” --------------------------------------------------- ps:精雕细琢中,求下月票吧! 正文 第一三八五章 水中白蟒 空气中弥漫着清幽的药草香味,一盏孤灯让屋内的光芒颇为暗淡,只是如此一来,却反倒显得影姨的肌肤更是白皙。 火苗燃烧,焰火静怡,这倒像应以平静的表情,只是那焰火时不时地挑动两下,宛若影姨有些紧张的内心。 秦逍目光掠过影姨雪白修长的玉颈,停留在影姨如花似玉的脸蛋上。 她似乎有些热,脸颊泛着红晕,也不知道是淋雨之后的雨水未干,还是因为紧张除了一层细汗,灯火之下,晶莹润泽。 青丝散开,慵懒之中带着肆意的美,正因为她是道门子弟,平日里清心寡欲循规蹈矩,所以这般带着放纵的姿态,更让秦逍感觉心跳,把玩影姨玉足的右手忽然向上移动。 影姨绵软的娇躯立时紧绷起来,显然知道要发生什么,不由玉腿拱起,要将玉足缩回去,只是秦逍握着她的玉足,在她收回白蟒般饱实的大腿之时,秦逍借势让自己的身体在水中荡过去。 影姨何等身手,在秦逍凑近她的一瞬间,一只手掌已经从水中抬起,右手两指点在了秦逍的心口,幸好瞬间反应过来,否则内力从指尖吐出,立时便能伤到秦逍的心脉。 秦逍也是吓了一跳,呆了一下。 本以为在此时候,正要两情相悦,既然不能让没有经验的影姨主动,那就只能自己掌握节奏,谁知自己刚要贴近她,她竟然探指出来,心中还是有些吃惊,知道自己并无提防,如果影姨这一刻动了杀心,自己的处境那是凶险至极。 影姨反应过来,再看秦逍吃惊表情,晓得自己犯了错,急忙收回手,赔罪道:“不我不是有意的,你你别多想!” 秦逍叹道:“影姨,你是否之前从没有双修的经验?” “嗯!”秦逍此时距离影姨极近,影姨已经没有先前的镇定,低头尴尬道:“我!” “是自然反应,我明白。”秦逍不动声色间,一只手已经在水下轻轻环住了影姨的腰肢,柔声道:“不过为以防万一,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 秦逍凑近到影姨耳边,低声道:“我就直说,在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一些,为了让一切顺利进行,从现在开始,你都要听我吩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不许反对,更不许反抗,你觉得如何?” 影姨咬了一下嘴唇,看了秦逍一眼,低声道:“那那你会不会提出过分的要求?” “当然不会。”秦逍搂着影姨的腰肢,不动声色往上提,让她成熟柔美的娇躯贴近自己的身体,认真道:“你方才说过,要练忘情诀,先要让你我之间浓情似火,我接下来要做的,都是为了让咱们能够情浓意蜜。” 影姨道:“那你那你要记着,我和你双修,不是为了寻求男女之间的欢愉,而是为了能够修炼忘情诀,提升我们的武道修为。无论做什么,只是只是修炼武道的方法过程。” “完全了解。”秦逍正色道:“一切都是为了武道。”嘴唇却是贴在影姨的耳垂边,轻轻碰了一下。 “不不要!” 影姨的声音变得柔弱起来,夹杂着胆怯、忐忑和欲拒还休,甚至有一丝丝哀求。 “别怕,一切有我!” 秦逍柔声道,心中却是感慨,无论朱雀以前在蓬莱岛多么风光,无论她在道法修为上有多深,甚至无论她的性情有多清心寡欲,在事到临头之际,第一次要经受此事的仙姑还是恢复了一个女人的紧张和柔弱。 她似乎很害怕,一只手轻轻撑在他的胸口,似乎想要阻拦什么,却又不敢真的去阻止。 秦逍自然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情。 胆怯和忐忑,恐怕也只有在将自己交给一个男人的时候,才会让影姨显出如此柔弱的一面,换作其他任何时候,朱雀都断然不会有这样的情绪。 但她既然之前主动选择自己为双修之伴,而且也做了许多准备,那就表明在她心中,绝不会对自己有反感和厌恶的情绪,以朱雀阿姨的性情,要选择一名双修之伴,绝不会轻易草率。 要她将保留多年的东西交给一个男人,自然要对这个男人充满好感和认可,毕竟两人的双修并非因为日久生情所达到的水到渠成,是迫于形势的一种选择,至少在朱雀那边,今次双修带着半推半就。 箭在弦上,秦逍自然是兴奋异常,但朱雀阿姨却还是会本能地做出一些抗拒。 所以浴桶之中,会因为某些抗拒掀起一些水花,过了一阵,一件灰色的长袍被丢了出来,随着水声响动更大,一条绸裤也被丢出来,很快,从浴桶里被抛出来的衣物越来越多。 一条雪白如玉的手臂抬起,抬起之时,浴桶中一条水线飞溅而出,正落在那油灯之上,瞬间将油灯扑灭,内室之中顿时一片漆黑。 “影姨,干嘛灭灯?”秦逍的声音略带不满:“没有灯火,许多地方就看不见了。” 影姨羞恼的声音响起:“你你一直盯着不该看的地方看,我我不让你看。不是告诉过你,这只是为了练功,你你眼神不好,不像不像好人!” “影姨,你既要两人浓情似火,还要人正儿八经,你自己不觉得矛盾?”秦逍无奈道:“照这样下去,咱们练功很有障碍,搞不好忙活半天也不会有半点作用。” “那那你说怎么办?”朱雀底气不足,“要不你去点灯?可是可是你一直盯着不该看的地方,我我不舒服!” “什么叫不该看的地方?”秦逍道:“就因为太迷人,我才盯着看,越看越有情感!” 朱雀无奈道:“那你去点灯!” “算了!”秦逍道:“眼睛看不见,还有手!” 随即便听得影姨发出一声惊呼。 雨夜之中,先前本来略小了一些的雨势骤然间又大了起来,风急雨骤,雨点落在屋顶上,打在窗棂上,“啪啪啪啪啪啪”之声不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屋内,忽然想起影姨绵软无力的声音:“快快练忘情诀,刚刚刚刚发生的那些快忘记!” “影姨,要不再等等,我觉得还没到火候,咱们还可以!” “躲开!”影姨的声音变得气恼起来:“咱们是为练功,现在现在正是火候,不要不要贪欢!” 秦逍关切道:“不是我贪欢,影姨,你是第一次,而且而且累了大半个时辰,你不疲累吗?这时候修炼忘情诀,你体力能否跟得上?” “别说话。”影姨埋怨道:“一旦开始,也只有七天时间,能不能有所精进,都在这七天之内,时间一过,再如何苦修也无用。你还不抓紧时间?你你要是不想修炼,躲一边去,别别影响我!” “影姨,刚才你还温柔如水,咱们恩爱有加,怎么刚结束,你就这样?”秦逍叹道:“我感情上有些接受不了。” “忘情!”影姨怒道:“你真的听不懂吗?滚开,别靠近我!” 秦逍无可奈何。 事前疯如魔,事后圣如佛? 秦逍叹了口气,不过也不再多言,当下就在浴桶之中与影姨对面盘膝而坐,按照【忘情诀】的法门开始练功。 但两人刚刚结束第一次双修,刚刚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又怎能说忘记就忘记。 秦逍虽然闭目修炼,但脑海中却满是影姨如同一条白蟒般在水中任由自己摆弄的景象,不得不说影姨为了修炼忘情诀,确实是付出很大的代价,开始双修之后,为避免会出岔子,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异常温顺,听从秦逍的吩咐,没有丝毫的顽抗。 她是完璧之身,秦逍得此美艳仙姑的初次,却也是激动兴奋无比,一直也都是十分的怜香惜玉,不敢大开大合太过勇悍,但故意吩咐影姨摆了几个姿势,这些姿势便是和蓉姐姐在一起的时候,蓉姐姐也会因为羞赧而扭扭捏捏,但影姨虽然也很羞臊,却没有顽抗,十分配合,如此地位显赫的仙姑在自己面前这般顺从,这让秦逍从心里都身体都是畅快无比。 秦逍不得不感慨,比起青涩的果子,尚未长开,咬一口只怕还会酸涩,但熟透了的果实却是饱实多-汁,入口甜腻无比,那才是真正的神仙般享受。 他脑中是一条白蟒在水中扭动的景象,难以静下心来,始终处在兴奋之中,虽然随着影姨一起修炼忘情诀,但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和双修之前修炼忘情诀的感觉并无差别,似乎这门功夫对自己并无多少用处。 正文 第一三八六章 欲得美人心 秦逍修炼半天,根本没有感觉气息有任何变化,他心中清楚,责任不在忘情诀,而是在于自身。 他不是修道之人,一直生活在世俗红尘之中,七情六欲自然是异常充沛。 朱雀乃是人间极品,方才大半个时辰的缠绵,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让秦逍得到销魂蚀骨的享受,影姨那前凸后翘的丰腴娇躯让人记忆犹新,在这短短时间之内,要将方才发生的一切全都忘记,有违人性,秦逍一时间是万万做不到。 非但如此,他此刻恨不得再次凑上前,将影姨那柔软的娇躯压在身下再狠狠地讨伐一番,如此情况下,要让自己清心寡欲去修炼忘情诀,几无可能。 影姨倒是盘坐在水中,一动不动,正自修炼。 秦逍轻手轻脚从浴桶内爬出,影姨也不知道是否沉浸在修炼之中不知,还是根本不愿意多管,并无发出声音,秦逍只能船上影姨之前准备好的干净长衫披上,不在屋内打扰,出了房门。 他留在内室,空气中都是影姨身上弥散出来的幽香味道,那股幽香只会让他更加心神悸动。 出门透透气,反倒能够稍微冷静一些。 走到门前,将大门拉开一条缝隙,外面的雨势依然没有停歇。 今夜发生的一切,着实宛若梦幻。 从影姨身上得到的感觉,与蓉姐姐等人完全不同,影姨身上似乎有一种诡异的魔力,平日里端庄沉稳,可是在双修之时的每一个动作甚至发出的诱人气息,却透着极致的妩媚,勾魂摄魄。 方才如果不是在极度快乐之际,影姨立刻停止,秦逍甚至愿意一直陷入那温柔乡中。 幸好这不是一夕之欢。 如果就此再也无法温存,秦逍必然会遗憾至极,此生肯定也不会再忘记与影姨此番的鱼水之欢。 秦逍知道自己这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静下心来修炼忘情诀,干脆跑到厨房,瞧见厨房里备有蔬菜,还有几个鸡蛋,想着方才虽然双修的时间不算长,但影姨到最后绵软无力,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当下便生火准备煮几个荷包蛋,待会儿给影姨补充一下。 他在西陵独自生活多年,生火做饭那是熟练得很。 等到荷包蛋做好,他担心凉了,用一只碗扣着,拿着筷子回到正堂,将荷包蛋放好,自己在边上坐着等候,也不知道影姨什么时候空下来。 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屋里传来声响,他起身推门进去,却发现屋内那盏油灯已经重新燃起,而影姨已经拿了一件干净的褐色长袍穿上,腰间系了一根腰带,却是赤着脚。 之前那些衣物,包括影姨那几件秘密的贴身衣物都在地上,并没有收拾。 此时影姨正背对自己,从背后看去,长袍掩饰不住那成熟腴美的身段,从挺拔的侧背下来,纤腰呈内弧线,再往下去,以平滑流畅的曲线迅速攀升,丰腴圆润的臀线,那是连最好的画师也难以勾勒,两条长腿再度突出了臀线,成为了绿叶。 秦逍只看了两眼,就能确定影姨和自己一样,外袍之下,并无一丝。 也只有如此,那外袍才会轻飘飘的荡漾,也才能让鬼斧神工打造出来的身段曲线毕露。 “感觉如何?”影姨也没有回头,走到床边的小案旁,弯下身子,这样的姿势,更是让袍布紧紧裹住,形状浑圆,似乎要破衣而裂,而她也正在拿什么东西。 秦逍感叹道:“就像做了神仙。” 他这是实话,和影姨方才那大半个时辰的双修,真的宛若在天堂,欲仙欲死。 看着影姨弯下身子时候那轮廓浑圆的腴臀,秦逍喉头微动,不自禁往前走过去,而影姨正好这时候回转身,微蹙柳眉,略有些恼怒道:“我是问你练功如何?” 秦逍顿时有些尴尬,抬手挠头道:“似乎效果不是很好。” 只穿一件外袍的影姨胸脯丰隆,秦逍知道那里有多腴沃,也知道手感有多好,心下感慨,暗想和这样一位极品仙姑在一起,自己如能沉心静气练功,那还真是见了鬼。 灯火之下,初为人妇的影姨脸颊泛着一丝潮红,显得慵懒妩媚。 “你虽然练的是道门功法,但却并无真正修道。”影姨倒是颇为体谅,柔声道:“我自幼在道门修行,大多数时候可以做到清心寡欲心如止水,你一直身在红尘之中,让你在这瞬间就进入冥想之境,心无波澜,那并不容易。” 秦逍道:“我也大概明白这一点。” “忘情诀的要领,就是淬炼人的意念。”影姨道:“这世间普通人最难过的关卡,便是酒色财气,陷入其中,很难不被影响。如能在极度的诱惑之中清心寡欲,做到忘情,对修为的提升确实是突飞猛进。” 秦逍看着影姨的俏脸,心想方才双修之时,影姨时不时地难以控制发出销魂的轻吟,那时候的表情自然是娇美欲滴,但现在却是神情端庄,而且声光影也是平静异常,由此看来,她倒是很容易做到忘情,不知为何,方才还情浓似火的女人这片刻间就平静下来,却是让秦逍心中微有些失落,忍不住问道:“影姨是否不受影响,效果明显?” 影姨只是道:“我是道门中人,自然自然会好一些。” 秦逍叹了口气,道:“影姨,真要说起来,也不能怪我心志不坚。”上前两步,与影姨近在咫尺,影姨却不动声色转身走开,竟是与秦逍拉开了一些距离,这让秦逍先是一怔,随即有些尴尬道:“如果不是影姨美貌出众,我也不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你不该这样。”影姨不看秦逍,只是看着桌上的灯火道:“我和你说过,双修不是为求欢愉,更不是为了沉迷其中。”斜睨秦逍一眼,道:“双修是为了增强自身的欲望,让欲望达到极致之时,再以忘情诀将之忘却,淬炼意念,这这功法的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秦逍心下更是有些不悦,暗想双修之时你情我浓,过后你就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姑,你是道门弟子,可以做到清心寡欲,我却做不到,如此一来,我岂不是成了你练功的工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秦逍虽然喜欢美色,但如果没有两情相悦之情,秦逍还真不屑只是得到身体,在他而言,没有情感的身体之欢,只不过是最原始的冲动,他并不喜欢那样的感觉。 本来朱雀挑选他做双修之伴,在他看来,这位成熟美人对自己多少还是存有男女之情,否则也不至于只是为了双修就将珍藏多年的身子交给自己,但如果对方只是将自己当成练功的工具,却并无丝毫男女之情在其中,秦逍心里还真是很不舒服,甚至有些反感。 他靠近朱雀之时,朱雀却立刻躲开,这让秦逍心中不悦,也不多言,只是道:“影姨说的是,我差点忘记,咱们只是在练功。”伸了个懒腰,道:“我刚才给你做了几个荷包蛋,在外面桌上,你赶紧去吃,别凉了。已经是深夜,我有些累了,先睡一觉。”也不废话,径自走到床边,脱下鞋子,直接上了床,侧身便睡。 这是朱雀的床,如果是之前,秦逍自然不好触碰,但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秦逍自然不再有顾忌。 朱雀看着秦逍面朝里面睡下,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咬了一下嘴唇,想要说什么,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秦逍躺在床上,好一阵子没有听到动静,朱雀似乎一直站在那里,他也不好回头,过了片刻,听到朱雀脚步很轻地离开房间,他这才回头,见朱雀已经带上门,不由坐起身,想了一下,心中更是不大开心,干脆再次躺下。 片刻之后,他却是迷迷糊糊睡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听到耳边传来声音:“秦秦逍!” 秦逍立刻惊醒,赫然坐起身,却发现床边坐着一人,背对自己,正是影姨,抬头看了一眼,竟发现窗外已经亮起来,自己这一觉倒是睡了好一阵,已经到了黎明时分。 “怎么了?” 影姨也不回头,只是略有些尴尬道:“时辰时辰到了!” 秦逍立刻明白过来。 这双修可不是一次就能结束,按照朱雀之前的说法,这七天之内,每隔四个时辰就要双修一次,前后加起来也要二十多次,也难怪朱雀之前让自己做好准备,这七天下来,体力消耗肯定不少。 但一想到之前朱雀事后圣如佛的样子,他故意装作不知,问道:“什么时辰?” “四个时辰到了。”朱雀脸颊微红。 秦逍故意道:“不急,我还没休息好,等一等再说吧,让我恢复一下。”继续躺下去,背对朱雀,心中偷笑,暗想方才还不让我靠近,现在有主动来找我,就要将你先晾一晾。 朱雀虽然智慧过人,但这种事情却是青涩无比,本以为四个时辰一到,顺理成章就能开始,谁成想秦逍竟然故意为难,她虽然有些气恼,但总不能逼着对方双修,咬了一下嘴唇,忽然站起身,将那件外袍褪下,巧夺天工般的雪白腴美身体在灯火下宛若最极品的玉器,主动上床,在秦逍身边躺下,也不好直接开口,只是故意贴近秦逍,用光滑如同绸缎般的肌肤去磨蹭,有些僵硬地引诱着。 秦逍心中得意,高高在上的仙姑主动求欢,他先前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却故意发出打呼声。 正文 第一三八七章 道是无情却深情 影姨修道之人,虽然昨晚已经尝到了其中的甜头,但自然能够控制自己的欲望,并不沉迷其中。 可是忘情诀一旦开始修炼,中途就万不能出现岔子,只要时辰一到,就必须进入双修之境,如此才能尽快修炼忘情诀,否则若是拖延迟滞,对修炼这门功法自然是大有影响。 而且这门功夫十分诡异,既然是走捷径,也就不是正大光明之术,一人一生之中也只能修炼一次,一旦错过,以后再找机会修炼,作用便会大大降低。 朱雀知道能否突破进入大天境,这七日时间至关重要。 如果一切顺利,此番至少有八成机会突入大天境,可是错过这次机会,再找机会修炼,即使修为会得到一些提升,但绝无可能再利用这门功夫进入大天境。 正因如此,她之前才再三嘱咐秦逍必须腾出七天的时间来,就是防止出现变故。 现在倒好,双修已经开始,自己斟酌再三才将第一次交给了秦逍,孰知这第二次的时辰已到,这家伙竟然装模作样。 她又不能用强,亦不好出口恳求,无奈之下,只能用玉足在秦逍腿上磨蹭,甚至红着脸用胸脯贴近秦逍的后背。 虽然她初为人妇,对这种事情十分生涩,不过之前双修的时候,能够感觉到秦逍对自己的胸脯爱不释手,是以便用这致命武器去勾引。 “不能不能推延!” 影姨粉润的小嘴里发出声音,带着一丝嗔怒,又隐隐含着难以掩饰的哀求。 有了之前的双修经历,秦逍其实对影姨颇为沉迷,这时候被影姨有些笨拙地引诱着,好笑之余,却也是兴奋起来,故意转过身,面朝上躺着,扭头过来看向影姨,见到影姨那张颠倒众生的迷人面庞近在眼前,那双眼眸水汪汪的勾魂摄魄,不自禁凑近过去。 影姨见状,只以为秦逍是要吻自己,闭上眼睛,不敢闪躲,这时候只怕秦逍又改变主意耽误时间,只能尽力配合他。 孰知秦逍的嘴唇并没有贴上来,只是轻声道:“影姨,我还没休息好,有些疲累,你要是着急,其实可以自己上来的,我先前教过你的!” 影姨闻言,先是一怔,随即面红耳赤,恼道:“秦秦逍,你别得寸进尺,我!” “影姨若要杀我,我绝不抵抗。”秦逍闭上眼睛,叹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之前我靠近你,你故意躲开,我担心再主动靠近你会惹你反感,所以该怎么来,由你决定。” 朱雀立时明白,秦逍故意使绊子,却是因为先前自己避开他的缘故。 她又好气又好笑,轻咬了一下牙齿,才低声道:“咱们说好的,只是练功,不是为了欢愉,双修过后,各守本分,难道难道你要我时时刻刻都黏着你不成?” “没有啊,我没让你非黏着我。”秦逍道:“我只是觉得既然是为了练功,并非因为互相爱慕,那么我还是不能太沉迷其中,尽量保持冷静。我既然答应你要双修七日,肯定会信守诺言,只不过再不敢自作多情了。” 朱雀见他一本正经,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 “影姨,抓紧时间啊。”秦逍还是躺着不动,“若迟缓下去,恐怕!” 朱雀无可奈何,抬手对着桌上的油灯一掌拍过去,劲风掠过,油灯熄灭。 “怎么又灭灯?”秦逍埋怨道。 影姨却并无说话,没过多久,只听秦逍的声音微颤:“对,就是就是这样,慢慢慢慢坐下来你扶住,不要着急!” 天亮的时候,一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户外的空气清鲜沁人。 朱雀披着袍子,推开窗户,打开一道缝隙,任由雨后的微风吹进房间,吹起她凌乱的秀发。 望着小院栅栏上的藤蔓,回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怔怔出神。 两次双修过后,她都迅速抓住时机练功,其实也能切实感受到自己的经络内息有了变化,但却还没有达到最佳的状态。 她知道原因所在。 第一次双修之前,她对七日之约虽然有期待,却也只是期待自己的修为能有精进,对于男欢女爱之事并不在意。 虽然对秦逍有好感,但她只想着双修无非是练功的一条捷径,对双方都有好处,互相之间也只能是彼此利用的工具而已。 可是首次双修过后,她就知道自己虽然可以将许多事情掌控在手里,但感情这种事情却不是由自己说了算。 虽然是利用秦逍帮助自己练功,她也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秦逍不过是一件工具,但秦逍真正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之后,她才知道男女之情真的不是自己能够完全掌控。 初修过后,从极度的欢愉之中进入忘情状态,实在是困难无比。 她修道多年,心如止水,但在修炼忘情诀的时候,脑海中却也时不时地浮现出两人欢愉的景象,初尝禁果后的甜蜜和兴奋,也并非她能够控制,是以修炼忘情诀的时候,效果也并不好,无非是因为修道根基所在,才让她有所感觉。 等到第二次双修过后,再练忘情诀,竟然比第一次更糟糕。 虽然第二次秦逍装模作样,让朱雀不得不变被动为主动,但只是片刻间,兴奋起来的秦逍变占据了主动,似乎是要报复朱雀初修过后的冷落,秦逍也不再像第一次那般怜香惜玉,就宛若一头被激怒的小公牛,将影姨折腾得死去活来。 可越是如此,却也让影姨沉浸其中。 待得修炼之时,满脑子都是欢愉之景。 她心中懊恼不已,恨自己的道行太浅,可是心头却也知道,鱼水之欢过后,她对秦逍的感情竟然是越来越深,已经不只是好感那般简单。 而这恰恰是她不愿意发生的。 一个月前,如果有人说她会喜欢上秦逍,她只会嗤之以鼻,觉得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 但这世间许多事情就是那般离奇。 以前她只当秦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年轻人,是一个晚辈,自己和他接近,只不过是要利用他的力量应付澹台悬夜,也是能让自己重振东极天斋。 但今时今日,自己却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而且让这个年轻人折腾的欲仙欲死,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被这个年轻人玩了个遍。 更要命的是,双修过后,自己的武道修为没有精进多少,但是对他的感情却迅速提升,这让她异常苦恼,明知道一旦对秦肖动真情,甚至陷入和他的男女欢愉之中,只会成为自己修炼忘情诀的巨大障碍,但自己却偏偏无法静下心来,几十年的道法修为,如今似乎都起不了作用。 其实她也清楚,自己和秦逍有了夫妻之实,自己对他生出强烈的感情,这是人之常情,从某种角度来说,用情至深至清,若能在修炼忘情诀时忘却,反倒是对修为大有好处,比之只是双修欢愉之后修炼更有作用。 但关键处就在自己需要忘却。 而用情越深,也就越难忘记,这本就是极矛盾之事。 这一刻,朱雀也才真正明白忘情诀修炼的难度所在。 忘情诀的修炼方法并不难,难得就是神情到无情之间的转变,凡夫俗子固然根本不可能做到,而她这位自幼修道的天斋首徒,却也难以做到。 她心中的苦恼,自然不好向秦逍说,总不能向秦逍坦诚,自己被他睡过之后,就对他有了更深的感情,作为一名修道多年的道门仙姑,她当然不可能向秦逍承认这一点。 “小心着凉!” 身后传来秦逍的声音,没等影姨反应过来,腰肢已经被秦逍从后面搂住,影姨心中苦恼,想要挣扎推开,以免让自己越陷越深,根本无法完成突破,但还没挣扎,秦逍已经凑近上前,轻吻在她天鹅般的雪项,声音轻柔体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朱雀苦恼道:“你别多想,我不是要避开你,只是!”还没说完,却感觉秦逍一只手已经探入到自己的衣襟之中,心下一凛,一个转身,躲了开去,这一瞬间衣襟微微散开,雪腻一片,立时用手抓住衣襟裹住,瞪了秦逍一眼,没好气道:“我重复过无数次,咱们咱们只是交易,双修过后,就不能再有接触。”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双修之时你身上每一处我都轻抚过,现在却一副凛然不可犯的态度,说得好听这叫前后不一,不好听的话,那就是故作正经了。 “影姨,你是不是修为很有精进?”秦逍故意抬起手臂,将刚刚抓过影姨腴沃胸脯的右手放在鼻端嗅了嗅,朱雀看在眼里,知道他意思,面红耳赤,故意板着脸,淡淡道:“你是否又毫无进展?若是继续这样,到时候你的修为没有任何进展,可不要埋怨我。” 秦逍笑道:“影姨放心,绝对不会。修炼忘情诀,就看机缘了。若是能有突破更好,若是实在无法突破,就当是帮影姨了。”唇角显出邪魅笑意,故意道:“反正能和影姨这样美丽的仙姑共赴巫山,即使武道修为没有任何精进,那也是值了。在我而言,面对影姨这样的大美人,我是只爱美人不爱功夫了!” “现在才知道,你只是好色之徒。”影姨白了秦逍一眼,风韵迷人,让秦逍心下一荡,再次期待下一次共赴巫山。 正文 第一三八八章 火甲龙骑 黄昏时分,广宁城东门外不到十五里地,便是龙锐军城东大营。 龙锐军进驻广宁城之时,不过几千兵马,收编广宁军后,兵力达到七千之众,调给耿绍近千人马驻守榆关,剩下的六千人马本来驻守在城中,而且在城中也设了临时兵营。 一开始因为要稳固城中秩序,这六千兵马自然不好调出城。 不过随着城中的只需彻底恢复正常,宇文承朝和在秦逍进京之前提出建议,还是要在城外设营,城中只留驻部分兵马守卫。 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原本驻守城中的广宁军只有两千人,修建的兵营也只足够两千兵马居住,如今突然多出几倍的人马,城中兵营肯定是容纳不下,要修建兵营,也会劳师动众,而且要在城中再找一块空阔之地修建兵营,也非易事。 最要紧的是,即使在城中修建兵营,让将士们能够有居住之所,但却根本腾不出地方训练士兵。 秦逍和宇文承朝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领兵杀回西陵,让西陵重归大唐。 两人也都知道,收复西陵的的最大敌人不是李陀之流,而是李陀背后的兀陀人。 日后与兀陀人对决,骑兵必不可少。 所以出关练兵,练的是骑兵,也正因如此,秦逍才会不惜孤身冒险,前往真羽部寻求战马。 龙锐军手头上的战马现在还算充足,真羽部信守承诺,第一批七千匹战马已经送到松阳草场,控制狐苏草场之后,也是得了两千多匹战马,再加上原本拥有的少量马匹以及此番从辽东军手中的缴获,已经有战马上万匹。 虽然战马大部分都在松阳草场,顾白衣在姜啸春和陆小楼等骑兵将领的协助下日夜苦练骑兵,但宇文承朝自然也不会只让手下几千将士只训练步卒技能,在秦逍回京的时候,他就事先得到了秦逍的准许,不但可以从狐苏草场调动战马,甚至从顾白衣那边也抽调了上千匹战马过来,就是准备让手下兵士也开始训练骑射功夫。 训练骑兵,自然需要开阔的场地,城中肯定是不行,所以他专门在广宁城外找了一圈,倒是选了一片空旷的临湖之所,就在此处建造兵营。 虽然兵营尚未完全竣工,但趁着这次回师之后,宇文承朝便直接让归来的兵马入驻城东兵营,归降的上千辽东兵士也入营接受整编。 城中时刻只留守两千兵士驻守,七日一轮换。 骑兵训练场,数十骑正一字排开,望着前方竖起的旗帜跃跃欲试。 宇文郡尉已经颁下军令,从今日开始,要组建一支精锐的骑兵营,人数不用太多,但却一定要挑选最精锐的骑兵,如果能够入选进入骑兵营,不但伙食会比其他兵士要丰盛,而且饷银也会高出不少。 初步选拔的标准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是擅长骑马的兵士,都可以参加选拔,三十骑为一队,号令一起,同时策马,前三名抵达标旗的兵士便可直接入选骑兵营。 即使如此,这几千兵士之中,真正参加选拔的也不到六百人。 其中半数是刚刚归降过来的辽东兵士,剩下则有部分是出自原来的广宁军,真正从关内带来的兵士,擅长骑马的却不过一百来号人。 宇文承朝倒也并不感到惊讶。 他对自己从关内带来的兵士水平很清楚,这一百多号人,几乎都是出自青州残部,至于其他人,大部分都是王母会众归附,这些人在被编入龙锐军之前,其实真无愧于乌合之众的称号。江南王母会虽然一度人多势众,但真正经过训练的却是极少数,至于能骑善射的精兵,更是凤毛麟角。 虽然出关之后,得到过短暂的训练,但也只是步卒搏杀之术,大部分的兵士连马鞍子都没碰过,真正被挑选成为骑兵的也大都留在了草场那边,接受正规的骑兵训练。 至于辽东军,编制不过两万人,所以对每一名兵士的挑选也都十分严格,不但一个个虎背熊腰孔武健壮,而且大部分人都接受过简单的骑射训练。 归降的辽东兵士之中,其中也有极少一部分原本就是骑兵,骑射功夫当然不是一般的士卒能够相提并论。 第一队三十名骑士准备就绪之后,一声令下,骑士们的策马启动的技术就已经显出马术的高低,七八名骑士在片刻间就已经将其他人远远甩落在后面,这几人策马奔驰,大声吆喝,如同数支离弦之箭。 待得几人到得标旗下,这边早有人在密切观察,将率先抵达的三名骑兵叫到一旁。 被远远甩在后面的那些骑兵倒也罢了,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一步之遥落败的那几名其实却很是不服气,一名年过四旬的汉子翻身下马,脸色难看,见到那三名过关的骑士都是得意洋洋之色,忍不住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神气什么?不都是战败的降兵。” 其他人其实也都知道,那三名过关的骑士,都是刚刚归顺龙锐军的辽东兵士。 四旬汉子声音虽然不算很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到。 那三人正自欢喜,闻言都是变色,一人脾气显然不是很好,抬手指向四旬汉子,怒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说就说,难道老子还怕你。”四旬汉子冷笑道:“老子年轻时候开始,从青州杀到江南,从江南杀到东北,什么阵仗没见过?老子说你们是战败的降兵,难道有错?” 那辽东兵也是冷笑道:“老子还以为是什么出身,原来是当年叛乱的青州兵?你说的倒也不假,青州军自青州叛乱,被朝廷打得逃窜到江南,在江南又被打的丢盔弃甲,对了,要说降兵,你可比老子要早得多。” 四旬汉子怒不可遏,便要冲上前去,便在此时,却听得一个声音冷喝道:“住手!”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身甲胄的宇文承朝已经走过来。 辽东兵倒也罢了,从关内来的龙锐兵士都知道宇文承朝的严峻,打心里敬畏,那四旬汉子立时低下头。 其他人却都是见到,在宇文承朝身后,跟过来一人,一身便装,众人都认识,竟然是秦大将军亲自过来。 秦逍威名远扬,看起来年轻,大家却都知道他的本事,见得大将军亲自来兵营视察,都是站直了身子。 不过有些人却是感觉,大将军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眼圈周围有些发黑,似乎睡眠不足。 “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吵的。”秦逍缓步走上前来,面带微笑,道:“胜败兵家常事,以前的事情就不要老拿出来说。说起来我以前在西陵还只是个狱卒,天天伺候被关在大狱的犯人,那也不算什么光彩的出身。有句话怎么说的,对了,叫做英雄不问出身,是英雄还是孬种,从来不用去管什么出身,就看有没有真本事。”问宇文承朝道:“可有酒?” 宇文承朝一怔,道:“军营平时不得饮酒,不过存了几坛。” “让人取过来。”秦逍吩咐道。 宇文承朝不知秦逍意欲何为,但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违抗秦逍的吩咐,立刻派人去取酒。 “你叫什么名字?”秦逍问那四旬汉子。 “姜洋!” “姜洋!”秦逍微微一笑,转视与姜洋发生争执的那名辽东兵道:“你呢?” 那辽东兵躬身道:“胡道全!” 秦逍笑道:“胡道全,你今日选拔过关,恭喜你。”又扭头向姜洋道:“姜洋,胡道全,今天我想亲自撮合一件大事,却需要两位帮忙,不知两位能否相助?” 胡道全和姜洋对视一眼,都不明白秦逍意思,但大将军出口寻求帮助,两人哪会拒绝,同时拱手道:“但凭大将军吩咐。” “这样说来,你们是答应了?”秦逍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其他人也都奇怪,不知道大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片刻之后,有人取了一坛酒来,还拿了一只酒碗。 秦逍接过酒碗,令人倒了半碗酒,这才向两人道:“我看两位年纪相差不大,姜洋年纪似乎大几岁,今天我要做个主,让二位义结金兰,成为异性兄弟,两位方才已经答应,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此言一出,不但胡道全和姜洋都是大吃一惊,便是宇文承朝等周围的人也都是惊讶万分。 “怎么?不给我这个面子?”秦逍脸色一沉,道:“投身龙锐军,就是自己的兄弟,从今以后,无论以前什么出身,大伙儿都是自家人。其实结不结义,你二人都应该是自己兄弟,不过我今日心血来潮,就是想促成两位结拜,只盼两位给我这个薄面?若是两位没意见,割指取血,饮下血酒,歃血结义。”端着酒碗的手臂伸出去,亮在了姜洋面前。 姜洋实在想不到大将军会来这么一出,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有言在先,哪怕再厌恶胡道全,那也总不能自食其言。 他想了一下,终是没有多犹豫,拔出腰间佩刀,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入酒中,秦逍微微颔首,看向胡道全,胡道全只觉得这事儿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破指滴血。 秦逍这才将酒碗含笑道:“如何结拜,总不必我教你们,来,先握一下手。” 二人即使不情愿,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得不伸手握在一起,随即一起跪倒,齐声立下了誓言,秦逍这才笑着让二人起身,又让二人饮下了碗中血酒,待得血酒饮尽,微笑道:“自今而后,你二人就是歃血兄弟。姜洋,你虽然今日未能入选,但我破一次例,让你入骑兵营,与你的结义兄弟编队在一起。”扭头问宇文承朝道:“宇文郡尉,破例一次,你看是否可以?” 宇文承朝道:“既然是大将军亲自开口,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那就多谢了。”秦逍微笑点头,随即脸色冷峻下来,冷声道:“胡道全,姜洋,你二人听好,自今而后,你兄弟二人同生死共富贵,战场上要互相照应。说句不该说的话,如果哪天其中一人在战场上遭遇不测,我必然会重罚另一人,罪责就是没有照顾好自己的结拜兄弟。新建的骑兵营,我与宇文郡尉已经商议好,就取名为火甲龙骑,入选的火甲龙骑士,无论多少人,进退都必须宛若一人,不分彼此,生死与共。” 宇文承朝回头沉声道:“亮旗!” 一面旗帜很快就被举起,在风中飘扬,旗帜之上,一面绣着火红色的“唐”字,笔走龙蛇,另一面则绣着一团火焰,似乎正在熊熊燃烧。 正文 第一三八九章 迷醉难抑 兵营大帐内,秦逍一碗酒下肚,酒水从喉中滚入腹内,说不出的惬意。 “大将军,这几天练功可是十分辛苦?”宇文承朝见秦逍眼圈微黑,有些疲惫的样子,关切道:“要不我去找两颗老山参,熬汤给你补补身子?” 秦逍摸了摸脸,道:“我看起来很憔悴吗?” “有一点。”宇文承朝道:“虽然练功重要,但大将军也要保重身体。” 秦逍点点头,心中叹了口气。 他连续三天在小私塾足不出户,与影姨双修练功,其中的欢乐自然是无以言表。 只是三天下来,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来说,自己与影姨初修,应该是最兴奋的时刻,哪怕第一天三次双修让自己心神沉醉,无法收敛心神,到了次日,那种冲动和兴奋感应该有所减弱,随着次数的推移,新鲜感自然而然会削减不少,事后自己的心情也该平静一些。 事前疯如魔,事后圣如佛,这句话并非没有道理。 所以第一天无法进入状态修炼忘情诀,秦逍觉得是人之常情,并没有太在意,寻思着过上两天,那种新鲜感消失一些,自己应该能够有所恢复。 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不知为何,与影姨相处的时间越长,他对影姨竟然是愈发的迷恋。 迷恋的不仅仅是影姨那丰腴柔软的成熟身子,即便是影姨的举手投足,甚至是一颦一笑乃至呼吸,竟然都会让秦逍感觉迷人不已,那个成熟的仙姑浑身上下竟似乎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魔力,如不见她,满脑子都会是与她双修欢愉的各种景象,可是一见她身影,就会让人想入非非,泛起冲动,恨不得死在仙姑柔软的身子上。 这种诱惑力随着相处时长竟然变得越来越大。 秦逍总觉得之其中似乎是哪里出了问题。 毕竟他也不是那种真正的好色之徒,此前有过的女人,无论是麝月还是蓉姐姐,那也都是万里挑一的极品尤物,秦逍虽然对她们也是喜爱有加,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被影姨迷恋的神魂颠倒。 影姨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闻之虽然让人心动,但也不至于真的让人闻香便即生出邪念,但这几日相处下来,也不知是因为何故,秦逍只觉得影姨身上的体香似乎越来越浓郁,而且那体香一旦钻入鼻中,便让秦逍浑身燥热,说不能出地难熬。 但两人的双修,并非是夫妻相处。 若是恩爱夫妻,一旦情动,自然可以随时共赴巫山。 但双修之约,却只能每隔四个时辰进行一次,哪怕秦逍沉迷其中,对影姨的冲动越来越浓,不到时辰,却也不能冒犯。 所以每当时辰一到,秦逍便将积压的冲动全力释放出来,一次比一次勇猛,深深沉迷其中。 秦逍的自我控制能力其实并不弱,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感觉自己完全无法控制。 那个成熟尤物散发出来的魔力和诱惑,让秦逍难以抵挡,虽然这才仅仅过去三天,但秦逍已经对影姨的沉迷不可自拔,更要命的是,三天时间多次双修过后,影姨从一开始的生涩也变得越来越熟练。一个成熟美艳的仙姑一旦熟练起来,而且某些时候变得主动,甚至会以一些表情动作给你带来惊喜,那种诱惑简直是致命的,秦逍相信就算是得道神仙都未必能够经受得住。 也正因如此,每一次秦逍都是全力以赴,不到腿酸脚软不罢休,三天下来,即使是六品修为,但毕竟是血肉之躯,消耗还是极大。 要命的是即使如此,他对影姨的迷恋丝毫没有任何减弱,每次看到影姨灰袍包裹下的成熟腴美身段,即使双修刚刚结束,却还是让他立刻能生出强烈的欲望。 他搞不明白,这是影姨的魅力太大,还是自己的心智不坚,又或者是因为忘情诀的缘故? 可是他却明白,如果时时刻刻都在影姨身边,那股强烈的欲望只会让自己的毅力也越来越颓废,这对自己的心志绝对是有伤害,所以下午与影姨进行了一场激烈的第十次双修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意志都颇为虚弱,借口小私塾的食物不多,要出来采买食物,这才从小私塾脱身。 他觉得自己如此容易被影姨诱惑,必须要以阳刚之气振奋自己的意志,抵挡影姨那种妖媚般的勾引,而兵营自然是充斥阳刚之所,为了恢复一个男人应该有的铁血气息,这才快马出城,跑到军营来转悠一番。 宇文承朝和营中将士当然不知道大将军是为了恢复意志而来,还以为秦逍是突然过来巡查。 本来到了军营,兵甲鲜明,秦逍脑中暂时摆脱了影姨的影子,但宇文承朝此刻一句话,关切秦逍的身体,让秦逍脑中瞬间又浮现出影姨承欢之时那柔弱却妖媚的迷人表情,心叫不好,立刻转变话题道:“火甲龙骑宁缺毋滥,一定要淬炼成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骑兵,无论需要什么支持,你尽管开口。” 宇文承朝笑道:“火甲龙骑,这名字一听就振奋人心。只是既然称为火甲,那么这支骑兵的甲胄必然要精良。整个龙锐军,真正配有精制甲胄的兵士凤毛麟角,大将军,战马的问题咱们已经解决,有没有可能想办法解决甲胄的问题?” 如今龙锐军将士的军服大都是粗布制成,少部分的护具也只是皮革制成,除了少部分将官拥有甲胄,军中能够以甲胄作为护具的屈指可数,这些为数不多的甲胄,还是在江南平叛的时候所获。 拿下广宁城后,也得到了几十副甲胄,不过也只是杯水车薪,这些甲胄也只能先分配给少量将官。 两人其实都知道,唐甲的成本极高,一副精良的将甲,完整打造出来,至少也要耗费四五百两银子,比战马所需要大得多,即使是普通的兵甲,也要二三百两银子一副。 此外甲胄不但打造成本极高,而且一旦有损伤,修补铠甲也是一笔极大的花销,往往一场大战下来,大部分的铠甲都要修补,耗资甚大,所以大部分军队所拥有的铠甲其实都不多,十分有限。 即使名声在外的辽东铁骑,虽有两万编制,但真正的骑兵也不到半数,而且大部分都只是皮革护具的轻骑兵,甲胄骑兵也是极为稀少,那些铁甲都只会配给骑射功夫最出色的勇悍骑兵。 一名真正全副武装的铠甲骑兵,在战场上的单兵作战能力几乎无人可及,一旦形成铠甲骑兵团,其战斗力更是恐怖的存在。 宇文承朝既然开始打造骑兵,自然也希望能够拥有一支所有骑兵将领都梦寐以求的铁甲骑兵队。 不过他也知道,以龙锐军当前的实力,想要拥有大批的精良战甲,只能是梦想,即使贸易场那边可以给龙锐军提供源源不断的军费,但想以此来打造一支数目庞大的铁甲骑兵军团,简直是异想天开。 提到战甲,秦逍却是不自禁想到了锡勒三部之一的贺骨部。 贺骨的铁山绵延百里,铁山的矿石都是最优质的铁矿,以铁山石矿锻造的贺骨刀名扬天下,若是能够用铁山矿石打造战甲,只怕这天下间也无其他战甲能够相提并论。 但这念头一闪而过。 铁山是贺骨的圣山,贺骨部连贺骨刀都不会轻易外流,当然不可能让铁山的矿石被外人所取。 秦逍从草原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三百把贺骨刀,他倒也豪气,将三百把贺骨刀几乎都交给了姜啸春,用于装备姜啸春麾下的两百内库骑兵。 内库骑兵是龙锐军中最强的战斗力,配上贺骨刀,如虎添翼。 如今姜啸春和两百内库骑兵,也都是在协助顾白衣在马场训练骑兵,这二百骑兵大部分也都成为了龙锐军的底层将领。可说是龙锐军中最重要的一股力量。 “都会有的,我想办法。”秦逍想了片刻,才道:“库里还有四十多副甲胄,都拨给你,我再想其他办法看看是否能搞一批战甲。” 宇文承朝道:“大将军方才说的是,火甲龙骑宁缺毋滥,所以以后的选拔会越来越严格。今次选拔,只选出了六十人合格,这先作为龙骑的班底。不过营中所有将士都开始训练骑射,我准备每个月都进行一次选拔。没有入选龙骑的将士,每个月都有机会竞争,从中挑选出条件合适的人补充进入火甲龙骑。火甲龙骑每个月也要竞争,即使被编入龙骑,可是每月选拔如果落后,可以将最后几名踢出龙骑,让他们以后再重新参加选拔。” “这个方法好。”秦逍点头道:“如此让龙骑有危机感,也让其他的将士有希望。火甲龙骑的伙食和饷银待遇都比其他人要好,这可以激励大家有上进心。” 宇文承朝笑道:“不过大将军今日的处理方法,实在高明。一支军队,最怕的就是内部不稳。许多弟兄从关内跟我们过来,瞧不上那些归降过来的辽东降卒,但那些降卒的实力其实比我们带来的大部分人都要强,双方如果不合,甚至在营中拉帮结派,必然是后患无穷。不过今日大将军让他二人当众结拜,也就是用实际方法让所有弟兄都明白,无论是关内跟过来的兄弟,还是投身龙锐军的降卒,咱们都是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又道:“大将军今晚是否留在兵营?我让人做几道小菜,就在营中凑合一顿。” “不了。”秦逍向帐外看了一眼,天色渐暗,想着影姨还在等候,再有两个时辰,第十一次双修便要开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期待还是有些害怕,不过接下来几天肯定都逃不过,起身道:“今天就是过来看看,天快黑了,我先回城。” 宇文承朝知道秦逍自有事情,也不多留,送出营去。 秦逍快马加鞭,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兵营距离城池不过十几里地,一眨眼的功夫而已,正想着去买些补品补补身子,刚一入城,却听得边上有人叫道:“大将军,掌柜的请您过去一趟,有事相商!” 正文 第一三九零章 事出反常必有妖 秦逍来到当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他本是想着买些补品之后,尽快赶回小私塾,谁成想刚进城,在城门口就被唐蓉派过去的手下叫了过来。 秦逍盘算着时间,距离下一次双修还有将近两个时辰,即使途中耽搁,在唐蓉那边也能待上个把时辰。 唐蓉既然派人来找,事情肯定很急,很可能就是关护徐州的情报,甚至可能是辽东军那边的消息,自己倒是不能不去。 不过唐蓉对自己的行踪如此了解,秦逍还是有些心虚。 他前往小私塾赴七日之约,行踪很隐秘,外人只以为他一直待在将军府,就连秋娘也只以为秦逍这几日公务繁忙,没有时间回家,几乎无人知晓他这几日一直待在小私塾。 唐蓉让人在城门口等待,自然是晓得自己去了城东大营,那么出城之前的行踪,蓉姐姐是否也很清楚? 秦逍前来当铺的路上,底气越来越虚。 之前唐蓉就因为朱雀仙姑和秦逍相伴回到东北,大发脾气,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如果她知晓秦逍这几日竟然与朱雀睡在一张床上,每天都要双修数次,秦逍实在不知道蓉姐姐将会如何对待自己。 蓉姐姐虽然对自己温柔可人,但秦逍却没有忘记,这可不是一般的女人,手腕也是高明得很。 如果两人没发生什么,只是普通关系,就算让蓉姐姐知道,秦逍也不会有多畏惧。 但秦逍早已经要了蓉姐姐冰清玉洁的身子,两人的关系亲密至极,此种情况下,蓉姐姐当然有资格来追究秦逍与其他女人的纠葛。 秦逍一开始还觉得蓉姐姐是真的有紧急情报要见自己,但越是临近当铺,心里就越犯嘀咕,只觉得有事是假,自己有麻烦才是真。 他心中发虚,到了当铺,一时间还不敢下马进去,寻思着蓉姐姐如果此刻正是盛怒,自己是否先避避为好?但他知道蓉姐姐的脾气,既然派人来找,自己老老实实去见倒也罢了,如果真的耍心思避而不见,后果肯定很严重。 如果蓉姐姐真的知道了自己和影姨双修之时,自己还是老老实实承认,再花心思解释宽慰。 他正在犹豫,当铺的伙计却是认识秦逍,见秦逍低头沉吟,故意咳嗽一声,秦逍回过神来,向当铺内瞧过去,心想哪怕是刀山火海,自己也不能躲避,当下径自往当铺去,那伙计这才过来牵马去栓。 轻车熟路,被人引着到了密室外,打开墙上的石门,进到密室通道内,后面石门关起,秦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进去,还没见到蓉姐姐身影,便故意道:“蓉姐姐,可是有紧急军报?” 密室之内点着好几盏灯,显得十分明亮,一股淡雅的幽香弥漫在空气之中,闻之欲醉。 他走进去,饶过一面屏风,就见到一身长裙的蓉姐姐正迎上来。 这身长裙之前秦逍并没有见蓉姐姐穿过,样式颇有些新颖,束腰很紧,这就显得蓉姐姐的腰肢异常纤细,身形宛若葫芦一般。 秦逍本来担心见到的蓉姐姐冷若冰霜,但蓉姐姐此刻却是面带浅笑,娇艳如花,声音也是柔和异常:“估计你也差不多该到了,我让人准备了酒菜,刚好是饭口,你在这里用餐吧。”却是上前来,主动牵住秦逍的手,拉着他走过去,在一张小案边坐下。 小案之上,果然准备了几样精致的小菜,甚至还有两壶酒。 酒好不好尚不知道,但那两只酒壶却是异常精致。 蓉姐姐的性情素来温婉,不骄不躁,这般主动却是让秦逍有些意外。 “姐姐,你找我过来,是不是有急事?”秦逍等蓉姐姐在对面坐下,才小心翼翼问道。 蓉姐姐娇柔一笑,灯火之下,妩媚动人。 “是不是没有事情,就不能见你?”蓉姐姐幽幽道:“几天没见你,心中总是你影子,所以才让人找你过来,就是想见你一面。” 秦逍一怔。 虽然和蓉姐姐相识已久,两人也有了夫妻之实,但蓉姐姐素来内敛,不似麝月公主那般敢爱敢恨,平日端庄守礼,除了在两人温存之时被秦逍逼着说几句秀人的情话,其他时候可是从不会主动说这种言语。 “我也想你。”秦逍马上回过神,急忙道:“见不着的时候,也是想念。” 蓉姐姐叹道:“都说男人薄情。没得到之前,甜言蜜语,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得到。可是真的得到了,很快就厌倦嫌弃。”凝视秦逍,双眸妩媚,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对我厌倦了?” 秦逍后背发凉,立刻道:“怎么可能,好姐姐,你别胡思乱想,这辈子我都喜欢你。” “我可不信。”蓉姐姐妩媚一笑,却是缓缓起身,展开双臂,道:“这是我自己设计的裙子,让广宁城最好的裁缝制成,你觉得好不好看?” 秦逍这才明白,为何这套长裙看起来样式特别,和自己所见过的所有女装完全不同,却原来是蓉姐姐亲自设计。 凭心而论,这套长裙穿在蓉姐姐身上,确实是契合无比。 蓉姐姐的身段本就是极品,这身长裙却更是让蓉姐姐美好的身段曲线尽显,纤细的腰肢衬得腴臀更加饱实浑圆,令人见之心醉。 如果换做往常,这一身装束定会让秦逍想入非非,而且也绝不会老实坐着,必会想尽办法要与蓉姐姐温存一番。 可是现在看着蓉姐姐美好的身段和那妩媚的容颜,虽然心中也是荡漾,但却不敢妄动。 他没有忘记,影姨还在小私塾那边等候。 上一次和影姨翻江倒海也不过两个多时辰前,再有一个多时辰,自己又要履行一个男人的承诺,继续在影姨那成熟丰满的娇躯上征伐,而且他心中很清楚,只要闻着影姨身上的体香,抱住那柔软温暖的身子,自己立马就会冲动无比,也会不惜体力冲锋陷阵,虽然和影姨的双修确实让人销魂蚀骨如在仙界,但也真的很耗精力。 且不说自己在这里不能待太久,最要紧的是,如果这时候和蓉姐姐发生些什么,他实在不知道回到小私塾后,自己还有没有精力履行对影姨的承诺。 秦逍是个正直的人,言出必行,答应的承诺,也是不会违背。 他只能竭力控制自己心中的冲动,想着等七日之约过后,再找时间来弥补蓉姐姐。 “美若天仙。”秦逍由衷赞叹道:“蓉姐姐,你就像天上的仙子下凡。” 唐蓉嘴角带笑,道:“就知道你甜言蜜语。”竟是莲步轻移,到秦逍身边坐下,胸脯贴住秦逍肩头,声音柔腻:“要是以前,你不会这么老实,今天怎么只说话?你还说没有厌倦我?” 她吐气如兰,香气四溢,令人心荡。 虽然胸脯比不得影姨腴沃丰硕,但实际上蓉姐姐的身材比例更为协调,比之一般人,蓉姐姐自然也是饱满的多。 被蓉姐姐这般主动一贴近,秦逍只觉得喉头发干,为了表示自己对蓉姐姐的爱恋,他一只手臂环抱过去,搂住蓉姐姐水蛇一般的腰肢,轻声道:“一辈子都不会厌倦。只是待会儿还有事情,所以不能待太久,好姐姐,等下次过来,我三天三夜都不放过你。” 蓉姐姐却是从容淡定,在秦逍耳边轻吹一口气,柔声道:“我不要等下一次,今天就不想让你放过我。这几天不见你,我一直睡不着,今晚你不许走,定要在这里陪我。”咬了一下嘴唇,娇艳欲滴,凑近秦逍耳边道:“只要你晚上留在这里,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上次上次你说的那个姿势,我我也答允你。”说到这里,蓉姐姐已经是面红耳赤,连声音也微微有些发颤。 如果是以前,秦逍听得蓉姐姐这样说,那几乎要欢喜的蹦起来,可这一刻他却是暗暗叫苦,心想如果不能及时赶回小私塾,让双修之事半途而废,恐怕影姨都能杀了自己。 可是蓉姐姐丰满的娇躯贴住自己,如果自己此时为了保持精力拒绝姐姐难得的主动示爱,麻烦就会更大,只怕自己再也无法走进当铺的门。 他不是蠢人,今日蓉姐姐突然表现的如此主动,他已经隐隐明白些什么。 难道自己和影姨双修之事,真的已经被蓉姐姐知晓? 按理来说,蓉姐姐既然能派人在城门等候自己,就应该知道自己这几日一直在朱雀的小私塾那边,但见面之后,对于朱雀,蓉姐姐竟然是只字未提,这显然很不正常。 而且今日她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主动,甚至提出要让自己留宿当铺,这更是罕见的事情。 一切都是那么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逍已经怀疑,蓉姐姐故意这样做,很有可能就是不让自己今晚和影姨继续双修,用这种极尽温柔的办法来对付自己。 他心中明白,却根本不敢提及朱雀一个字。 这时候也知道,蓉姐姐的手腕,可比自己想的还要厉害。 寻思之间,感觉耳垂一热,蓉姐姐竟然探出丁香舌儿,碰在了他的耳垂下,一瞬间,秦逍浑身麻软,不自禁手臂用力,将蓉姐姐柔软的娇躯搂紧过来,身体紧紧相贴。 -------------------------------------------------------------- ps:感谢清溪流泉杨盟主兄弟再赏两个舵主,感谢dyce126兄弟破费升级为掌门,感谢石林茶馆、书友56624053、一地鸟毛、春风十里不如涛、潘瑞斌、小李桃子、书友60332813、athu、书友58617583等诸多兄弟的破费捧场。 双倍月票其间,有实力的兄弟多多支持,捧场月票都是按双倍算,活动再有两天就会结束,谢谢大家了! 正文 第一三九一章 幸福的苦恼 风歇雨停,蓉姐姐宛若一只温顺的小猫,蜷缩在秦逍的怀中。 事后的秦逍已经冷静下来,抱着蓉姐姐,脸上却是无奈之色。 今天的蓉姐姐处处主动,甚至自始至终没有让秦逍主导,而他这时候也终于知道,一旦蓉姐姐真的放开顾忌,那简直是无与伦比的床上尤物,这不到一个时辰的欢愉,让秦逍始终宛若身在九霄仙宫。 蓉姐姐今天的几个高难度动作,让秦逍怀疑她一定是看过房中术。 看来之前蓉姐姐一直是在保存实力。 雨露滋润过后的蓉姐姐妩媚慵懒,身上的香汗渍还没有干,散发着浓郁的幽香,她也搂着秦逍的腰,甚至一条玉腿搭在秦逍的身上,宛若八爪鱼缠住秦逍,让他根本无法脱身。 她似乎已经睡着,呼吸轻柔而匀称。 秦逍苦着脸,盘算着时辰,晓得自己在这里已经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赶不及影姨那边的下一场。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和美人尤物相处变得如此为难。 如果无法及时赶到小私塾,坏了影姨的大事,秦逍不敢想象影姨盛怒之后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影姨也是六品境界,身手不在自己之下。 秦逍当然晓得贞洁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比起其他女人,影姨的贞操更是十分特殊,因为这其实是一张可以让她突入到大天境的底牌。 武道高手多如牛毛,能够突入大天境的屈指可数。 能够增强功力修为的灵丹妙药,那也是千金难求,如果有可以突入大天境的灵丹妙药存在,武道高手都可以不惜自己的性命拼死争夺。 由此亦可见,影姨的贞操就不只是一个女人的身体那么简单,价值连城。 为了突入大天境,影姨下定决心,将宝贵的贞操交给了自己,那也是对自己寄予了所有希望。 如今双修进行了一半,正是要紧的时候,如果在这种时候因为自己的缘故导致双修半途而废,让影姨白白献出珍贵无比的贞操而一无所获,秦逍能够想象影姨会因此而有多愤怒。 如果影姨因此而与自己拼命,秦逍都不觉得奇怪。 听着蓉姐姐轻柔的呼吸声,秦逍无法做到事后圣如佛,反倒是心中焦急万分,苦恼无比。 时间流逝,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于是小心翼翼拿起蓉姐姐的手腕,移了开去,随即又屏住呼吸拿开蓉姐姐那白花花的修长玉腿,这才轻手轻脚爬到一边,回头见蓉姐姐还在沉睡,微松了口气。 他起身来,小心翼翼穿上衣衫,感觉身体着实有些虚软,想到还要赶下一场,竟是苦恼无比,寻思着如果这时候能够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美美睡上一觉,那才是人间美事。 “你要走了吗?”秦逍刚穿好衣服,就听到蓉姐姐的声音响起。 秦逍身体一紧,后背发凉,深吸一口气,这才转身,面带微笑,柔声道:“你醒了?” 蓉姐姐却是展开两条玉臂,做出要拥抱的样子,秦逍心中叫苦,却也只能凑近上前,被蓉姐姐抱住了脖子,如果是以前,蓉姐姐这般主动亲昵,秦逍那是求之不得,但现在秦逍只能勉强带着笑意,寻思着一个影姨一个蓉姐姐,这两个女人都非同寻常,自己夹在中间,虽然享尽世间所有男人求之不得的艳福,但这苦恼也是无人知晓。 “你不许走!”蓉姐姐声音柔腻,“我要你陪我!” 秦逍叹道:“好姐姐,我也想留下来陪你,可是还有要事去办,等我办好了事情,肯定会陪在你身边。” “什么要事?” 秦逍犹豫一下,终是道:“姐姐可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与天斋的朱雀有过约定。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那边。”寻思着以唐蓉的精明,双修之事十有七八已经被她知晓,即使现在她还无法确定,但终究会知道的一清二楚,自己现在隐瞒,只能为日后埋下祸患,现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向她老实交代。 虽然后果肯定很麻烦,但这事情还是早解决早好,拖下去只会麻烦越来越大。 “我记得啊。”蓉姐姐柔声道:“她已经开始帮你提升修为了?” 秦逍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想要承认双修之事,但话到嘴边,偏偏不敢说出来。 蓉姐姐幽幽道:“她能帮你,自然是好事。不过她是个大美人,你和她在一起,会不会动心?要是她引诱你,你会不会经受不住引诱?” “这这个!”秦逍硬着头皮道:“她是道门仙姑,不会做这种事。” “那可说不准。”蓉姐姐轻笑道:“道姑清心寡欲,只因为没有遇到真正的诱惑。你年轻有为,又生的好看,我将你当成宝,别的女人也未必不会对你起心思。朱雀那样的道姑一旦动情,那可别寻常人还要激烈,到时候真要被她缠上,你躲都躲不开。” 秦逍只是干笑一声,蓉姐姐却是叹了口气,道:“我有些倦了,你赶紧去吧。”想到什么,道:“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顺锦城那边,发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 “前几日顺锦城内的大街小巷,有人张贴了许多告示。”蓉姐姐轻笑道:“城中百姓都已经知道,朝廷赐封你为冠军大将军,驻守在顺锦城的辽东军都是叛军。” 秦逍精神一振,道:“我这边确实让星罗堂在顺锦城那边搞些小动作,想不到他们竟然使出如此手段,看来我还真要重赏崔满城了。” “不过皇甫云昭对此事极为震怒。”蓉姐姐道:“他已经派人满城搜找叛党,据说已经有不少人被抓捕,如今顺锦城内人心惶惶,不出意外的话,城中的情况会越来越恶劣。”秦逍微微点头,轻声道:“顺锦城城池坚固,而且守军众多,据我所知城中的粮草也是充沛。当前的形势下,如果强攻,那边肯定是死守,士气不低,破城的希望并不大。这边的计划,先囤积粮草装备,做好准备,再派人在顺锦城散布消息,扰乱削弱他们的军心士气,等到那边士气低迷,再找机会出兵破城。” “你那道诏书确实很厉害。”蓉姐姐含笑道:“现在不但城中百姓觉得辽东军是叛军,就连辽东军中不少将士也都怀疑自己成了叛军。而且守城兵士之间也出现了不少矛盾。” 秦逍凝视着蓉姐姐,不无感激道:“其实这一切还多亏了姐姐帮忙,如果不是辽东军中有当铺安插的钉子,一切也不会如此顺利。”握住唐蓉柔荑,柔声道:“真要说起功劳,姐姐这次居功至伟。” “不用谢我。”蓉姐姐道:“如果不是大先生下令当铺全力相助龙锐军,当铺安插在辽东军的那些人也不会如此尽力相助。”想了一下,轻声道:“不过你也要有所提防。” “姐姐的意思是?” “大先生的心思莫测,他吩咐当铺助你,用心何在,其实连我也猜不透。本来我觉得是想借你之手制衡甚至是除掉辽东军,但细细一想,这个理由也未必解释得通。”唐蓉不动声色间扯过被褥,掩住了自己羊脂玉般的雪嫩身子,缓缓道:“当铺在东北四郡也经营了十几年,拥有源源不断的财源,这些银子其实大部分都用于收买爪牙,除了辽东军中,四郡的不少官员都是被大先生收买,到底有多少人在大先生的收买名单上,我根本不清楚,但可以肯定,那一定是一股庞大的力量。” 秦逍皱眉道:“其实我也一直在寻思大先生的来路。大先生的当铺遍及各处,以庞大的财力收买人心,布局之大,令人震惊。这位大先生谋略过人,可是我很难想象,要到处布置据点,重金收买人心,所需的银两庞大的可怕,只靠当铺收益,几乎没有可能维持运转。既然如此,大先生的财力是从何而来?拥有如此庞大的财力和人力,我实在难以想象他到底是什么出身来路。” “我是大先生手下的人,有些话本不该对你说。”唐蓉幽幽道:“可是他越倾力帮助你,我越是感觉他所谋甚大。现在当铺全力协助你,辽东军中的钉子也在尽力助你,你这边自然是大受益处。”顿了顿,蹙眉道:“可是如果有朝一日大先生换了主意,要与你为敌,那么他手下的势力都是你的对手,包括现在帮你的那些人,也都将成为的敌人,这一点你不得不防。” 秦逍微微点头,知道蓉姐姐这是是真的为自己谋划,心中感激,看着她精致的面庞,不由便要抱住,唐蓉却是妩媚一笑,道:“你莫非改变主意,要在这里留宿?” 秦逍猛然醒过来,想着自己还有要事在身,万不能继续在这里耽搁,也幸好蓉姐姐没有在朱雀的事情上继续追问,当下凑上去,在蓉姐姐光洁的额头亲了一下,再不耽搁,匆匆离开了当铺,争分夺秒飞马向小私塾赶去。 正文 第一三九二章 欲望难填 秦逍飞一般赶回小私塾,也不知道时辰是否已过,顾不得其他,直接跑回屋内。 屋内一片幽静,无论是外堂还是内室,都没有点灯。 秦逍此时不但心里有些发虚,就是身体也是虚软。 蓉姐姐这次不同往日,虽然两人只待在一起不到一个时辰,但蓉姐姐自始至终都没有让秦逍休息,这让秦逍消耗巨大,此时赶回来,体力和精力都没能完全恢复过来。 但即使如此,却还要拖着虚软的身体继续双修。 他轻手轻脚走进内室,幽香荡漾。 今夜无月,室内一片幽暗,好在秦逍的修为不低,依稀能够看到影姨正在躺在床上,也不知道是否已经睡下。 但他知道影姨对修炼忘情诀比自己重视得多,已经到了双修的时辰,她肯定是焦急无比,绝不可能安心休息。 他摸索着点上灯火,火光亮起来,这时候看得更清楚,影姨背对这边侧躺着,美好的背影动也不动,灯火的光芒洒在她身上,那件灰色长袍并没有将影姨腴美的娇躯完全遮掩,若隐若现,还真如一条被遮挡的白色蟒蛇。 这几天秦逍已经尝到了这条白蟒美妙的滋味。 而且对影姨的欲望,随着双修次数的增多,也是越来越强。 如果不是因为方才在蓉姐姐那边消耗太大,到了双修时辰,秦逍定是立刻凑上去。 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 如果只是初修倒也罢了,影姨当时生涩无比,一切都由自己把控。 可是像影姨这般悟性惊人的厉害角色,经过三天的历练,其实对双修之事已经十分的熟悉,而且她一直遵循着欲要忘情必先深情的理念,双修之时已经是越来越投入,也越来越激情,甚至很多时候都占据主动。 这种情况下,秦逍想要在双修之时轻松糊弄过去也是不容易。 他有些心虚地坐到床沿边,微扭头,眼角余光瞥见影姨因为姿势而微微拱起的浑圆腴臀,犹豫一下,喉头微动,终是伸手过去,轻轻搭在了上面。 影姨身体终于动了一下,腰肢微微扭动,轻抬手臂,柔荑已经握住秦逍的手,动作柔和。 秦逍心下一荡,感觉到影姨手上微微用力,身体不自禁凑近过去,影姨如同水蛇般扭动身子,转了过来,一双雪白藕臂已经勾住了秦逍的脖子,没等秦逍多想,柔软的朱唇凑近过来,秦逍顺势压了上去。 待得风平雨静,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秦逍这次是真的四肢发软,躺在床上,懒洋洋的根本不想动弹。 这不到两个时辰之内,先后与两位绝色尤物共赴巫山,而且都是狂风骤雨,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该软了下来。 其实之前每一次双修,也都不到半个时辰都会结束。 这倒不是秦逍急着结束,而是每次影姨都赶着修炼忘情诀,往往在最高峰的时候,影姨就会戛然而止。 不过最近这两次,秦逍分明感觉到影姨不再像之前那般急促,似乎也开始更多地享受其中。 而刚刚这一次,前所未有的缠绵了一个多时辰,秦逍固然精疲力尽,影姨却也是浑身瘫软,全身上下满是香汗珠子,更让秦逍奇怪的是,之前影姨每一次结束后,都是毫不耽搁,甚至连衣衫都顾不得穿上,立马就开始修炼忘情诀。 可是这一次她却显得十分淡定,不但没有开始练功,而且扯过方才被丢在一边的那件灰袍,掩住自己满是香汗的身子,平躺在床上,呼吸轻柔,并不动弹,似乎也是疲累不堪。 “影姨,你不练功了?”秦逍心中诧异。 影姨眼睛没有挣开,只是有气无力吩咐道:“你帮我准备一下,我要沐浴!” 秦逍一怔,不过影姨既然有吩咐,他虽然也有些疲累,却还是起身收拾了一下。 厨房里却早就准备好了热水,秦逍备好浴桶,放好了水,影姨才睁开眼睛道:“厨房的瓦罐里有熬好的汤,应该还没有凉,你喝两碗,对你有好处。” 双修之时,影姨的声音魅惑无比,此刻却已经恢复平时的淡定。 秦逍“嗯”了一声,感觉自己身体太虚,确实要补补身子。 待得秦逍离开,影姨才慵懒地起身,披上了灰袍,里面不着寸缕,赤着玉足走到窗边,轻轻推开窗户,望着漆黑的夜幕,沉默良久,这才轻叹一声,转身走到浴桶边。 青葱玉指只是轻轻地将灰袍从肩头向后一推,灰袍顺着圆润的香肩滑落,白嫩如凝脂的肌肤竟似乎没有任何摩擦力,丝滑无比。 她盘好秀发,这才跨入浴桶之内,靠着桶壁坐下,微扬起脖子,闭上眼睛。 她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舒展,神情本来有些凝重,但很快就叹了口气,喃喃道:“天命如此,人力难胜!”轻轻摇摇头,显得心情看上去十分复杂。 “嘎吱”! 房门推开,秦逍已经蹑手蹑脚走进来。 两人有了夫妻之实,秦逍自然不会再有顾忌,看着影姨躺在浴桶中,水波荡漾,那腴美雪白的身子在水下若隐若现,秦逍忍不住笑道:“影姨,要不要我进去陪着一起?” 两碗汤下肚,秦逍感觉体力确实似乎恢复了一些,效果明显,也不知道影姨在里面放了什么。 朱雀靠在浴桶内,神色平静,看着秦逍眼睛道:“你收拾一下,如果没什么事,可以离开了。” “离开?”秦逍一怔,这深更半夜,朱雀让自己离开,着实让秦逍有些意外。 朱雀道:“你给我的银票,还剩下不少,待会我还给你。” 秦逍只觉得事情不对劲,急忙道:“影姨,你的意思我有些不明白。凌晨的时候,咱们还要继续修行,现在离开,是让我早上赶过来?” “不必了。”朱雀轻声道:“一切到此为止吧。” 秦逍更是吃惊,上前两步,朱雀却已经探出一只手臂到浴桶外,掌力到处,竟然将丢在地上的那件灰袍吸入手中,立时遮挡住自己水下的身体,神情变得冷峻起来,盯着秦逍道:“退下,不要靠近!” 秦逍这时候还真有些糊涂,皱眉道:“七日之修只过了一半,难道要半途而废?”意识到什么,问道:“影姨是怪责我来晚了?不过我算了时间,应该应该没有耽搁。” “不怪你。”朱雀摇头,幽幽叹道:“是我的错。” 朱雀越是这样说,秦逍越觉得不对劲,而且两人都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短短几日双修十余次,影姨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秦逍不但都看过,而且都感受过其细腻与光滑,这时候朱雀非但不让自己靠近,甚至用灰袍遮掩,这就实在有些古怪了。 朱雀轻叹道:“宫廷之变,师尊被害,天斋大难临头,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天斋毁于一旦,甚至让天斋沦为澹台悬夜利用的工具,所以一心想要进入大天境,如此才有实力保住天斋。”顿了顿,才缓缓道:“澹台悬夜处理好手头上一些棘手的事情之后,必然会对天斋动手,那个时候蓬莱岛肯定会落入他手,天斋弟子要么屈膝归顺于他,要么就只能被他清理。我要和他争抢时间,可是在短时间内突入大天境,难如登天,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忘情诀。” “既然如此,影姨为何要半途而废?” “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朱雀苦笑道:“我只以为,找到合适的双修之伴,尔后修炼忘情诀,武道修为很快就能得到突破,进入大天境指日可待。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世间哪有如此简单的事情。忘情诀即使是一条突入大天境的捷径,但这条捷径也不是谁都能走得通,甚至可以说,这本就不是捷径,根本走不通。” 秦逍见得朱雀眉宇间满是无奈之色,不由皱起眉头,问道:“影姨为何如此肯定这条路走不通?七日之修才过了一半,也许!” “有些事情,不是非要撞到南墙才能让人醒悟。”朱雀微微坐起身子,但依然用灰袍遮住了腴沃如山的胸脯,凝视秦逍问道:“七日之修过半,你修炼忘情诀,可有丝毫进展?” 秦逍一怔,顿时有些尴尬。 其实在双修之前,秦逍还真是精神振奋,想着既能与这成熟美艳的仙姑享尽鱼水之欢,又能在武道上有突破,一举两得,那是求之不得的美事。 但开始修炼忘情诀之后,秦逍已经感觉到,事情的进展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简单。 头几次双修过后,他还能立刻开始修炼忘情诀,想着能在修为上能有一些突破。 可是修炼忘情诀,必须做到心无旁骛神游天外,在极度愉悦的巅峰之时瞬间忘却一切,做到心无情念,否则只能是白白修炼,在修为上不会有任何进展。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秦逍修炼忘情诀的时候,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却根本做不到,越是想着冷静,脑中越是出现与影姨颠鸾-倒凤的景象,根本不可能静得下心修炼忘情诀。 更要命的是,随着双修次数的增加,那种欲念也是越来越强烈,有时候恨不得与影姨融在一起,实际上到了这两次双修过后,秦逍几乎已经放弃,知道随着对朱雀的欲望越来越强,自己根本不可能在忘情诀上有任何突破,看似双修过后也会练功,但只是故作模样,练功之时,满脑子只是影姨妖娆妩媚的迷人风姿,哪里有半点静心练功。 这时候影姨询问,秦逍犹豫一下,知道事关重大,自己还是实话实说,只能道:“双修过后,只要练功,满脑子都是你,挥之不去,心中根本静不下来。影姨,事到如今,我的修为能否有进展已经不重要,只要你能够静心练功,我全力相助。” “我也做不到。”朱雀摇头叹道:“我练功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和你一样,也是挥之不去!”咬了一下朱唇,脸颊微红,低头道:“而且到现在我都有和你继续双休的欲望,想你抱着我,亲我!” 正文 第一三九三章 情到深处难自禁 秦逍闻言,更是诧异。 这几天下来,他只以为是自己心绪难宁,每次双修过后,朱雀不动如山,所以他只觉得道门仙姑的修为果然了得,能够迅速从欢愉中恢复平静,变得心如止水。 此时听朱雀所言,才知道这几天影姨看起来不动如山,但内心却并不像表面那般宁静。 不知为何,听得朱雀这般说,他心头反而有些窃喜。 “忘情诀有违人之本性。”朱雀缓缓道:“欲要忘情,需得深情,这本就矛盾。这世间确有天性凉薄之人,视他人为蝼蚁,如此凉薄之人,难有真情,即使双修,也只是将对方作为工具,所以也就无法达到至深至情,即使修炼忘情诀时可以做到凉薄无情,但他既无真情,也就根本做不到欲忘情先深情,到头只是一场空。”顿了顿,继续道:“可是若有人之常情,双修之时互相爱恋,又岂可能在片刻间便即冷漠无情?我虽修道多年,也自问能克制自己的欲望保持清心寡欲,但这并非天性凉薄,一旦动情,再想做到清心寡欲并不容易。” 秦逍听到这里,心中温暖。 朱雀说的平静,但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承认动了真情。 也就是说,自己这几天和朱雀双修,对方并非是将自己当做工具,而是真的生出了情感,否则她也就不会在修炼忘情诀的时候心虚纷乱,与自己一样依然存有欲念。 他恨不得立时上前抱住影姨,但还是克制情感,没有轻举妄动。 “此外还有一件为难之事。”朱雀想了一下,看着秦逍,两人双修不久,影姨脸颊尚有没散去的潮红,灯火之下更显妩媚动人:“你可曾发现,修炼忘情诀之后,虽然内力修为都没有什么进展,但但欲念却似乎越来越强烈?” 秦逍一怔,失声道:“你也这样?” 其实他之前就一直奇怪,虽然影姨美貌迷人,乃是世间罕见的尤物,但自己也不至于会沉迷的无法自拔,双修过后,自己对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甚至都难以控制。 他想过是不是朱雀身上确实有某种魅力,对男人有着强烈的诱惑,又或者自己真的没有想象的那般坚强,得到影姨后,因为好色之心,所以对她愈发的着迷。 当然,他也怀疑是否因为修炼忘情诀所导致。 待得朱雀这话一说,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欲念增加,竟然真的与忘情诀有关。 如此说来,影姨和自己一样,对自己的欲念也是越来越强烈? 也难怪今晚双修之时,影姨甚至显得有些放浪,而且双修时间比之前都要长,有一丝丝索求无度之感。 影姨见秦逍的反应,确定了自己的怀疑,松了口气,似乎是觉得并非自己越来越放浪,而是忘情诀所致,但随即苦笑道:“看来果真是如此。本来我们就难以做到忘情,修炼忘情诀虽然难以增进功力,却让咱们的欲念越来越盛,再想突破,难如登天。”轻叹一声,道:“本来你今晚若是没能回来,也就到此为止,你回来之后,我想了想,最后一次尝试,这条路已经行不通。” 秦逍知道朱雀此时肯定是绝望至极,劝慰道:“影姨,不要这么轻易放弃,也许坚持下去会有转机。” “没办法。”朱雀摇摇头:“我知道结果会怎样,不必强求了。”微扬起脖子,闭上眼睛道:“秦逍,以后你不必再过来了。沐浴过后,我会收拾,等天亮便会离开。” “离开?”秦逍吃惊道:“你要去哪里?” 朱雀淡然一笑,道:“自然是回蓬莱岛。” “现在蓬莱岛的情况不明,也许澹台悬夜早就派人埋伏在岛上。”秦逍神色凝重,轻声道:“你是道尊首徒,澹台悬夜想要控制天斋,肯定会想尽办法除掉你,这时候你回蓬莱岛,岂不是自投罗网?影姨,我不许你走。” 朱雀道:“我告诉过你,师尊生前收集了许多武学典籍,如果这些典籍落入澹台悬夜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而且其中不少武学邪典阴损至极,是万万不能在江湖上流传。”神色确实变得十分坚定,道:“我不能让澹台悬夜得到那些典籍,即使他已经派人占了蓬莱岛,我也会想办法一把火烧了法门窟。” 秦逍心下一凛,道:“如果他真的派人控制蓬莱岛,你现在回去只怕已经来不及。而且岛上若有埋伏,你恐怕还没靠近法门窟,就落入他们之手。” “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在岛上生活。”朱雀听得出秦逍语气之中的担忧,唇角泛起一丝浅笑,平静道:“那里的一花一木一草一石我都很清楚。蓬莱岛不是普通的小岛,方圆也是百里之地,法门窟在岛上极为隐秘之地,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要找到法门窟也不容易,想要破除里面的机关进入窟内,更是难上艰难。澹台悬夜想要将蓬莱岛守得密不透风,至少也要调出上千人,否则我就能找到漏洞进入法门窟。” “太危险了,影姨,我不同意你这样做。”秦逍语气很坚决,“澹台悬夜一心要除掉你,如果他们发现你踪迹,必然不会放过你。” 他很清楚,朱雀虽然六品境界,一般人当然近不得她身,可是如果敌人数量众多,即使是六品境,那也是难以应付。 莫说是六品中天境,就算是大宗师,如果被重重被包围,也未必能做到全身而退。 毕竟武道高手终究是血肉之躯,并非神明。 不过秦逍更加清楚,朱雀何等人物,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只怕无人能改变她的心意,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影姨,如果如果这次修炼忘情诀失败,那么那你不是白白白白失了贞洁?” 他有些尴尬,不过心中清楚,如果真的到此为止,朱雀这次肯定是吃了大亏,而自己虽然在武道之上没有突破,但却拿了朱雀的贞洁之身,自然是大占便宜。朱雀只是轻叹一声,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怪不得你。” “可是这次如果修炼失败,以后以后再修炼,是否机会渺茫?” 朱雀微点螓首,故意避开秦逍的目光,轻声道:“元子初身,七日修行,错过时机,再无可能。修炼忘情诀,能否突破入大天境,也就只能在这七日之际,如果这七日无法突破,以后耗费数倍辛苦也无法成功。”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影姨,七日之修,还剩下三天,你可否再坚持三天?并非我有意想要多占你便宜,只不过我觉得还没有到最后,咱们不要轻言放弃,也许坚持下去,会有转机。” 朱雀凝视秦逍眼睛,见得秦逍也是直直看着自己,竟是脸颊一热,扭头避开目光,轻声问道:“汤喝了吗?” “喝了两大碗。”秦逍笑道:“是什么汤?感觉喝完之后,浑身气力充沛。” 朱雀眼中划过一丝媚色,道:“养气培元的汤药,对你有好处,也能也能让你尽快恢复元气。”斜睨了秦逍一眼,问道:“你下午去了哪里?” “兵营。”秦逍立刻道:“城东大营要设立骑兵营,我过去处理一下。” “哦?”朱雀看似淡定,但语气却有些不对:“只是去兵营了?” 秦逍有些心虚,勉强笑道:“影姨这几天辛苦,本想去买些补品回来给你补补身子,临时有公务,所以!” “辛苦的是你。”朱雀轻声道:“你今天才是真的辛苦。”风韵动人的俏脸上却是似笑非笑,这让秦逍更是心虚,只能道:“影姨,要不你先!”还没说完,声音却戛然而止,猛地扭头,向前窗望过去,也几乎在同时,朱雀也是向那窗户望去,美丽的双眸之中瞬间显出冷厉之色,就如冰冷的寒刀一般。 “啪!” 一声脆响,被关的严实的前窗中间,陡然被一件物事穿透,破窗而入。 秦逍正欲出手,朱雀右臂却已经甩出,那件浸水的灰袍如同长蛇一般,狠狠打在破窗而入的那件物事上,那物事顿时改变方向,“砰”的一声,砸在墙壁上,却是一块拳头大的石头。 秦逍也瞬间闪到朱雀边上,挡在前面。 “哗啦!” 一阵水声响动,朱雀已经从浴桶中出来,电光火石之间,那件灰袍已经被她披在身上,裹住了羊脂玉般的成熟娇躯,足尖在浴桶边缘一点,人如轻盈的灵燕一般,飘到了床边,探手抓起了叠放在床边的衣衫。 秦逍神情冷厉,手掌拍出,掌风过处,已经将桌上的油灯打灭。 突然强敌来袭,秦逍知道如果屋内亮着灯,对方只凭视线就能对屋内的情况一清二楚,此外影姨只披一件灰袍,雪嫩肌肤时隐时现,秦逍自己看看倒无妨,却万不会让其他人瞥上一眼。 正文 第一三九四章 顾道人 透过被石头砸破的窗户,秦逍这时候已经清晰地看到,院外正站着几道身影。 他瞬间就判断,这些刺客很可能是辽东军派过来,目标就是冲着自己。 擒贼先擒王。 辽东军这次吃了大亏,退守到顺锦城,而且形势很不乐观。 现在的辽东军,短时间内无力向西发起攻势,反倒是龙锐军如果组织攻势,开始攻打顺锦城,辽东军皇甫云昭所部的处境将更加凶险。 此种情况下,辽东军派出刺客,欲图刺杀龙锐军的主将,让龙锐军这边陷入混乱,从而找到扭转局面的机会,这也是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只是这小私塾隐秘至极,要找到此处绝不容易。 秦逍已经反应过来,今晚自己从当铺离开之后,心中焦急,为了赶时间,快马加鞭,仓促之下,也没有太留意是否被人跟踪,毕竟当时自己快马如飞,人腿没有马腿快,徒步跟踪自己当然是绝无可能。 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当时就已经被人盯上。 这些刺客之中,肯定有擅长跟踪的高手,虽然无法紧随快马跟过来,但却可以通过追踪马蹄的痕迹一路找过来,也许正因如此,对方才姗姗来迟。 好在这些刺客也只是现在才赶过来,若是在双修的时候突然杀到,那可是要命。 院内那几名刺客似乎还在等待什么,并没有立刻杀进来。 秦逍回头看了一眼,见得眨眼之间,朱雀已经穿上了衣衫,只是时间仓促,她自然无法穿的齐整,虽然贴身衣物穿上,外面披了一件干净的褐色长袍,但贴身小衣根本来不及穿上。 盘起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稳住,此刻根本不像是一名修行多年的道姑,完全是一名闺房美妇的风韵。 虽然刺客来袭,但秦逍心中倒是镇定。 他和朱雀都是六品境修为,除非刺客之中有大天境的存在,否则二人联手,对方很难对自己这边形成威胁。 如果真有大天境,自重身份,也不会和一群人跑来行刺。 “朱雀仙姑,久仰大名,我等一路辛苦前来拜会,仙姑能否尽地主之谊,出来相见?”外面响起一个厚重的声音,秦逍听得对方气息浑厚,心下一凛,知道来者不善。 他本以为对方是辽东军派出来的刺客,目标是冲着自己,但对方这一开腔,立时明白过来,这群刺客竟是冲着朱雀而来。 朱雀此时早已经恢复淡定,神情就如同从前那般,万年无波,冷漠从容。 她两手交口在一起,横于胸前,缓步走到窗边,忽地一掌拍出,“咔嚓”一声响,面前的窗户连着整个框架直直飞了出去,一个方方正正的墙洞显在面前。 秦逍上前两步,看得清楚,院内竟然有七八道黑影,呈扇形分开,居中一人身材瘦长,单手背负身后,留着山羊须,大概四十出头年纪,一身长袍。 秦逍知道方才说话的正是此人。 周围那几人也都是长袍在身,几乎所有人都是清一色佩剑,不过其中一人被头罩蒙住头,双手在后,似乎被绑了双臂。 秦逍有些纳闷,却听那山羊须已经笑道:“天斋首徒,早有耳闻,今日得见,果然是风采照人。”“你是什么人?” “顾凉亭!”那人微一躬身,含笑道:“虽是薄名,但仙姑见多识广,应该略有耳闻,” “巴山顾氏?”朱雀眸中划过一丝异色。 顾凉亭微笑道:“仙姑果然知晓。不错,我等正是自巴山而来。” 秦逍也是有些吃惊。 巴山之名,虽然他知道的不多,但在西陵的时候,听人也提及过巴山剑派。 众所周知,天下第一剑派乃是剑谷,剑谷是天下所有剑客心中的圣地所在,而巴山剑派却是仅次于剑谷的存在。 只不过剑谷一直在昆仑关外,虽然门下弟子也有不少是唐人,但亦有不少西域人,甚至其中也有众多唐人和西域人的混血后裔。 秦逍就有过怀疑,小师姑沐夜姬的面部轮廓精美至极,而且拥有着极其夸张的魔鬼身段,她就很可能是混血后裔,既有唐人的血统,亦流淌着西域人的血液。 所以真要说起来,大唐境内的第一剑派,其实就是巴山剑派。 虽然巴山剑派高手众多,而且剑道也是独树一帜,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作为屈居于剑谷之下的第二大剑派,始终被剑谷压的死死的,江湖上的剑客们也都只是对剑谷充满敬意,对于这大唐第一剑派,许多人剑客甚至并没有放在眼中。 巴山一脉不但是剑派,而且还属于道门。 而且要命的是,巴山剑派与东极天斋一样,同样属于正一天师道,戒律宽松,可以娶妻生子。 巴山剑派的掌教一脉相传,都属于顾氏家族。 曾经巴山剑派虽然也有过风光时候,但在几十年前,其实也只是江湖众多剑派的其中一门,虽小有名气,但远远当不得大唐第一剑派之名。 只不过巴山前任掌教惊才绝艳,成为百年来天赋和修为最强之人,甚至修成八品境,距离大宗师一步之遥,也因此让巴山剑派声名鹊起,众多剑客拜在了巴山门下。 但剑谷大宗师的存在,成为巴山前任掌教无法逾越的一座大山,后半生虽然苦修,却始终没能踏入大宗师境,郁郁而终。 当今掌教继承十几年前继任掌教大位后,一直都是极其低调,巴山弟子也只是在西川一带活动,巴山剑派也确实是西川第一大门派。 巴山属于正一天师道,可是在道门之中,却屈居于东极天斋之下。 东极天斋是道尊一手创立,自然是实力出众,道尊乃是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大宗师,是以正一天师道的各大道派都是视东极天斋为道门领袖,即使巴山剑派,也不得不向东极天斋低头。 虽然道尊后来退守蓬莱岛养伤,但知道道尊负伤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东极天斋多年来一直在道门用有着无法替代的地位。 巴山剑派在剑道上被剑谷所压制,在道门中又屈居于东极天斋之下,虽然实力了得,但却只能低调行事。 当今掌教顾道人为人更是低调到极点,几乎从未离开过西川,但是却将巴山剑派治理的井井有条,虽然依然是排在剑谷之下的第二大剑派,但多年来十分安分。 江湖上都知道巴山掌教顾道人的名声,但此人长相如何,实力又如何,却始终是个谜。 秦逍对巴山剑派的了解并不深,但也知道巴山弟子很少出川,眼下竟然出现一群巴山弟子,而且直接冲着朱雀而来,这让秦逍心下着实吃惊。 他心中瞬间便想到,巴山剑派很可能已经知晓了道尊的死讯。 东极天斋压制巴山剑派多少年,让这大唐第一剑派始终抬不了头,毫无疑问,巴山剑派对东极天斋肯定是异常敌视。 相较于剑谷弟子一直在关外活动,很少涉足大唐江湖,东极天斋反倒是一直有称霸江湖的野心,所以对巴山剑派这样拥有强大实力的门派,一直都是极尽打压之能事,也正因如此,巴山剑派上下才会低调行事,不敢太过张扬,以免被东极天斋盯住,落得身死门灭的下场, 比起对剑谷的敌视,东极天斋反倒是巴山剑派最直接的敌手。 巴山剑派想要成为道门领袖,就势必要除掉东极天斋。 只是拥有大宗师坐镇的东极天斋,就如同一座难以撼动的高手,巴山剑派即使有心与东极天斋争雄,却也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是如今道尊已死,对巴山剑派来説,当然是称雄道门的绝佳时机。 朱雀是天斋首徒,巴山要铲除东极天斋,自然是要从这位天斋首徒开始。 秦逍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心中也是震惊。 他本以为道尊死后,东极天斋面临的强敌便是澹台悬夜,澹台悬夜肯定不容东极天斋存续下去,但现在忽然明白,想要将东极天斋从江湖上抹去的绝不仅仅只有澹台悬夜。 小书亭 老虎倒下,豺狼苍蝇都会上前分食其肉。 他这时候更是理解了朱雀为何不惜献出自己保留多年的贞操,也要尽快突破进入大天境,原因很简单,朱雀对这样的情势肯定是早有预料,道尊死后,江湖各路人马为了各自的目的,都会向东极天斋发难,作为天斋首徒,朱雀肯定也将成为这些势力第一个要铲掉的目标,所以无论是为了复兴天斋还是为求自保,朱雀都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增强自身的修为。 朱雀的处境,在道尊死后,其实就已经处于极其凶险的境地。 不过面对从巴山而来的强敌,朱雀倒是镇定自若,窗外一阵冷风吹过,抚起她腮边一绺青丝,他什么平静,淡淡道:“诸位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见教?” 顾凉亭单手背负身后,摸着山羊胡须道:“听闻道尊羽化,我道门痛失领袖,实在是让人伤感。仙姑,鄙人在此向你表示慰问,也望你节哀顺变。” “千里而来,有话直说,不必啰嗦。”朱雀淡然道。 顾凉亭笑道:“也好。仙姑,东极天斋和巴山剑派虽然份数两派,但归根结底都是一家人,咱们都是正一天师派,而这么多年以来,为了道门的团结,巴山也一直对天斋马首是瞻,关系也是和睦得很。” “所以你想说什么?” “天斋有道尊坐镇,江湖各派都是不敢轻举妄动。”顾凉亭正色道:“几十年来,道门成为江湖领袖,我们这些修道之人也因此受人敬畏。如今道尊羽化,天斋地位不保,江湖各派蠢蠢欲动,如果道门无人挺身而出,担起道尊遗下的重担,那么道门必然势微,用不了多少年,正一天师道只怕在江湖上再无地位。” 朱雀眸中显出一丝寒意,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说,让顾道人来领袖道门?” 正文 第一三九五章 道门一家 [] 顾凉亭微笑道:“道尊羽化之后,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比掌教更适合领袖道门。” “顾沧海如果想领袖道门,他尽管去做。”朱雀淡然道:“你们找上我又是何故?” fo 顾凉亭道:“仙姑其实心里很清楚,道尊纵横江湖数十载,领袖道门,道门各派的道家典籍大都被道尊收藏。巴山既然要担起领袖道门的重担,自然是要传扬道家典籍,让世人知晓我道门的玄妙之处,如此才能够更多的人问道修心。”顿了顿,上前一步,声音平和:“鄙人恳请仙姑助巴山一臂之力。” “助你们一臂之力?”朱雀依然是淡定无比,不愧为修道仙姑,始终沉得住气:“我该如何助你们?” 顾凉亭立刻道:“仙姑只需带我们登上蓬莱岛。我们知道,道尊在岛上必有藏书库,只要我们能够进入藏书库,仙姑就是帮了我们大忙,巴山上下,必将感激不尽。”轻抚山羊须,继续道:“仙姑可以放心,进入藏书库之后,我们只取道家经典,至于和道门不相干的其他武学典籍,我们绝不会擅动,依然归属于你们东极天斋。” 朱雀唇角终于泛起一丝嘲讽笑意,道:“师尊羽化,你们巴山急于领袖道门,大可以直接登岛,岛上留守的弟子绝非你们的敌手。只要控制了蓬莱岛,藏书库内的典籍岂不是任由你们挑选?” “若是直接登岛,自然也可以获取道门典籍。”顾凉亭叹道:“但如此一来,很可能会与道上的天斋弟子发生不必要的冲突。道门是一家,如果因为误会发生冲突,实非巴山所愿。朱雀仙姑乃是天斋首徒,道尊羽化之后,天斋上下以你为尊,只要仙姑出面,自然不会发生任何冲突,大家也就能相安无事。” 朱雀“哦”了一声,问道:“我为何要助你们?” “自然是为了东极天斋。”顾凉亭道:“仙姑聪慧过人,应该明白,道尊羽化之后,天斋目前的处境已经是凶险万分。”叹了口气,道:“多年以来,天斋虽然领袖道门,但因此却也与许多门派结下仇怨,这种时候,他们也一定会趁人之危,对天斋发起报复。仙姑,恕我直言,没有道尊护佑,天斋以寡敌众,只怕是难以抵挡。” 朱雀却是微点螓首,道:“确实如此。” “可是如果巴山出面,天斋便得以保全。”顾凉亭眉宇之间显出得意之色,含笑道:“掌教只要发一道令,告知江湖各派,自今而后,天斋与巴山一家,任何人如果与天斋为敌,就是与巴山为敌,那么仙姑觉得江湖各派是否还敢与天斋为难?仙姑带我们去岛上取书,我们则护佑天斋不为人所趁,对彼此都是大有好处,仙姑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雀依然是波澜不惊,淡淡道:“听起来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秦逍一直在边上不吭声,心中却是好笑。 顾凉亭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天斋不为人所趁,但第一个趁虚而入的恰恰是巴山剑派,此人道貌岸然,但由此却也可以看出,道尊死后,隐忍多年的巴山剑派确实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不过朱雀自始至终从容淡定,恢复了从前那种心如止水处事不惊的状态,这也正是江湖人心目中天斋首徒的样子。 至于朱雀妩媚娇柔的模样,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自己能够看到。 在其他所有人眼中,朱雀只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道姑,清心寡欲,宛若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也只有在自己面前,这位仙姑才显出身为女人的一面。 “那么仙姑是否已经同意我的提议?”顾凉亭问道。 朱雀却是反问道:“巴山可知道,师尊有过明令,蓬莱岛乃是天斋道场,外人不得踏足。只要不是天斋弟子,谁敢登岛,杀无赦!” “道尊已经羽化,这条规矩不合时宜了。” “天斋出自师尊,师尊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天斋的规矩。”朱雀平静道:“即使他老人家已经羽化,但定下的每一条规矩都无可更改。”美眸之中显出冷厉之色,盯着顾凉亭道:“天斋还在,规矩就还在,你们若登岛,必死无疑。” 顾凉亭叹了口气,道:“仙姑难道为了同门性命也不能破例?”扭头看了一眼,便见到一名巴山弟子伸手一推,他身前蒙着头罩那人踉跄往前几步,口中却是发出“呜呜”的声音。 秦逍有些疑惑,朱雀也是看过去。 顾凉亭缓步走过去,摘下那人的头罩,含笑问道:“仙姑可认识此人?” 秦逍和朱雀都是盯着那人,待得头罩被取下,只见那人口中却是塞了东西,无法说话,是以口中只能发出“呜呜呜”之声,但秦逍只瞧了一眼,立刻认出来,失声道:“重明鸟?” 他万万没有想到,道门九禽之一的重明鸟竟然落在巴山弟子手中。 道尊离岛,领着大批弟子潜入京都,在澹台悬夜的配合下,控制了皇宫。 追随道尊一同入京的天斋弟子之中,有他亲传的四大弟子,分别是金乌、毕方、重明鸟和朱雀四人。 毕方被捕为人质,此后被小师姑处理,秦逍也没有机会询问毕方是死是活。 至于金乌,则是被秦逍斩断一臂,受伤极重。 朱雀则是在自己的帮助下,逃出了京都,来到东北。 追随道尊入京的四大弟子之中,唯有重明鸟还算安然无恙,但道尊既死,天斋群龙无首,重明鸟和众多天斋弟子都在宫内,究竟是怎样的结局,秦逍也是没有消息。 不过他和朱雀都判断过,重明鸟和那干天斋弟子想要活命,恐怕只有归顺澹台悬夜一条路。 毕竟澹台悬夜心狠手辣,天斋弟子之中若有反抗者,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而且道尊已死,天斋弟子最大的靠山已经不存在,如此情势下,追随手握大权风头正劲的澹台悬夜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天斋弟子互相之间本来就勾心斗角,道尊死后,想让道门九禽同心协力,那是比登天还难。 可是重明鸟却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被巴山弟子所制,这着实是秦逍料想不到,甚至喜怒不形于色的朱雀此刻也显出诧异之色,蹙起秀眉。 “朱雀仙姑,这可是道门九禽之中的重明鸟?”顾凉亭含笑道:“这位道友运气可真是很不好,但我们的运气却着实不错,如果不是与这位道友巧遇,我们未必能找到仙姑。” 秦逍终于问道:“你们是如何遇见他?” “实不相瞒,鄙人与这位道友是老相识。”顾凉亭道:“七年前,重明鸟前往巴山,传道尊之命,要我巴山献上独门丹药黑枣膏,掌教令我接待了道友,而且送上了二十枚黑枣膏,也因此与重明鸟道友相识。” 秦逍也不知道那黑枣膏是什么玩意儿,不过道尊派出亲传弟子千里迢迢从蓬莱岛往西川去索要,那黑枣膏肯定价值不菲。 当时道尊尚在养伤之际,向巴山索要黑枣膏,应该也是为了疗伤之用。 “京都出现变故,夏侯家发起兵变,震动天下。”顾凉亭道:“掌教虽然很少过问世事,但此等大事却不得不注意,所以派我带人前往京都打探情况。我们赶到京都,待了好一阵子,也曾想过入宫探看究竟,但为了谨慎起见,终究还是放弃了计划,本是想着回巴山向掌教禀明情况,可是刚要动身,却遇见了重明鸟道友。” 重明鸟却是扭头怒视顾凉亭,口里再次发出“呜呜”之声。 秦逍心下感叹,暗想如果道尊在世,借巴山十个胆子,巴山弟子也不敢如此对待天斋门徒,如今大厦倾倒,重明鸟虽然是天斋门徒,但巴山弟子对天斋却再无畏惧之心。 “我在街市发现道友,本想与他相见,但他行色匆匆,显得十分慌乱。”顾凉亭很有耐心,娓娓道来:“我带人一路跟随,想着都是道门中人,如果重明鸟道友真的遇到麻烦,我们定要出手相救。这一路跟随,竟然跟出了城,而且道友徒步而行,出城之后,根本不停留,我们一路跟随了一天一夜,道友终于是疲惫不堪,竟然躲在一处树林休息,到了那时,我才出面与他相见。” 重明鸟这时候已经看向朱雀,眼中满是哀求之色。 “故人相逢,本该是欢喜,但道友见面之后,却毫不留情,竟然对我出手。”顾凉亭摇头叹道:“我只能将其制服,询问背后隐情。” 秦逍知道重明鸟是五品境界,巴山弟子制服他,如果是群起攻之倒也罢了,但如果是顾凉亭一人出手将其制服,那么顾凉亭至少也是五品境界,甚至很可能达到六品境。 巴山剑派毕竟是大唐第一剑派,出现六品高手,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道友一开始还想隐瞒,但事关重大,我们为了知晓真相,只能使了些手段,这位道友终究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们。”顾凉亭长叹一声,道:“那时候我才知道,道尊竟然已经羽化,皇帝也被挟持为傀儡。” 秦逍心下冷笑,当初他和小师姑在宫里抓住毕方,审讯之时,只是稍微用了些手段,毕方便尽数招供。 如今这重明鸟也轻易招供,看来天斋弟子的软骨头并不少。 朱雀瞥了重明鸟一眼,并不言语。 “巴山剑派是江湖门派,不想卷入朝堂之事。”顾凉亭道:“不过天斋遭难,巴山却不能不管。我们知道仙姑在宫内也是遇到了麻烦,但澹台悬夜派人在宫中搜找,始终无法找到仙姑的下落,他们已经确信仙姑从宫内安然脱身。” 朱雀终于问道:“你们又如何知晓我出关来到东北?” “这还要感谢重明鸟道友。”顾凉亭笑道:“道尊羽化后,宫内的天斋弟子只能归顺澹台悬夜。重明鸟道友也只能虚与委蛇,假装归附澹台悬夜。澹台悬夜对仙姑很是忌惮,欲要派人追杀仙姑,重明鸟为了脱身,主动请缨,提议带人回蓬莱岛抓捕。不过澹台悬夜断定仙姑不会回蓬莱岛,此人也是狡诈过人,竟然判断仙姑很可能会逃出关外,暂时与秦逍联手,借助龙锐军的力量以求自保。” 秦逍神色冷峻,其实澹台悬夜能有这样的判断,并不出乎秦逍的预料。 宫中一战,秦逍与朱雀都已经成为澹台悬夜的死敌,既然有共同的敌人,联手在一起,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澹台悬夜虽然狠辣,但毕竟也是聪慧过人之辈,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我们既然知晓仙姑的去向,也就千里迢迢跑来拜会。”顾凉亭道:“天斋处境凶险,巴山自当义无反顾前来相助。” 朱雀淡淡一笑,道:“如此说来,索取天斋收藏的道门典籍,不是顾道人的意思,而是你自作主张?” “掌教既是巴山之主,也是我的兄长。”顾凉亭道:“他振兴道门的苦心,我自然是知晓。兄弟连心,有些事情也用不着掌教亲自吩咐,我辈也当主动去做。仙姑放心,掌教对鄙人的话也素来听得进去,我既然答允由巴山庇护东极天斋,就不会反悔,掌教那边也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朱雀道:“你口中在说巴山与天斋是一家,可现在还绑着天斋门徒,又如何能让我相信?” 顾凉亭却不废话,使了个眼色,后面那名巴山弟子出剑如电,剑光一闪,已经割断了绑着重明鸟双臂的牛筋绳子。 重明鸟被松了绳子,立刻抬手将塞在口中的东西取出,丢在地上,狠狠瞪了顾凉亭一眼,这才飞跑到窗前,行了个道礼,恭敬道:“大师姐,我没有背叛天斋。我假装投靠澹台悬夜,取得他信任之后,找到机会逃出了宫,就是想着找到你。”握住拳头,咬牙切齿道:“他说师尊是被你所害,我绝不相信!” 朱雀面无表情,依然是冷漠异常,问道:“金乌如何?” “他手臂被斩,受了重伤。”重明鸟道:“澹台悬夜派人给他疗伤,他投靠了澹台悬夜,真的背叛了天斋!”看了朱雀身侧的秦逍一眼,却也行了个道礼。 正文 第一三九六章 致命杀招 [] 顾凉亭笑道:“仙姑,并非是有意对重名鸟道友不敬。本来途中是想和睦相处,但他两次想要逃离,为了能够拜会仙姑,鄙人也只能出此下策。” “我若不跟随你们回岛,想来你们也同样不会客气。”朱雀身形忽地一展,就如同一片轻云自窗内飘出,从重明鸟身边掠过,落在了院内,秦逍见状,也不犹豫,亦是从窗口跃出。 重明鸟跟在朱雀身后,冷笑道:“顾凉亭,早知道你们巴山野心勃勃,可是只要我天斋存在,你们巴山就永远撑不了道门领袖。” 顾凉亭叹了口气,并不理会重明鸟,却是看向秦逍,拱手道:“阁下自然就是名动天下的秦逍秦爵爷了?” “名动天下不敢当。”秦逍含笑道:“只不过广宁城这一亩三分地,倒还真算得上是我的地盘。阁下自巴山远道而来,如果是作为朋友,我自然会设下宴席款待,可诸位如果想在我的地盘生事,不给我面子,我也不是好说话的人。” 顾凉亭笑道:“爵爷,我方才就说过,巴山剑派是江湖势力,不想卷入朝堂是非。爵爷是朝廷的人,我很敬重。我知道爵爷与仙姑交情很好,不过巴山与天斋之事,属于江湖事,更是道门家事,爵爷是聪明人,肯定是不会卷入其中的。” “如果你们的纠纷是在京都或者别的地方,我绝不会多看一眼。”秦逍叹道:“可这里是辽西,是广宁城,我不想卷入江湖事,却也不愿意看到江湖事在我的地盘发生。” 顾凉亭叹道:“如此说来,爵爷是非要插手?” “这样吧,你们给我一个面子,在广宁就不要生事了。”秦逍道:“只要你们给了我面子,我这人也好说话,同样给你们一个面子。你们可以出城去等,只要朱雀仙姑离开广宁城,你们无论发生什么纠纷,与我再无关系。不过只要仙姑在城中一日,诸位就不得前来打扰,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后面终于有一名巴山弟子冷声道:“三师兄,不必和他们废话,耽误时间。” “也难怪巴山剑派一直出不了头。”秦逍脸色一冷,瞥了那说话的弟子一眼,冷冷道:“我们说话,你在旁边插什么嘴?难道巴山弟子都如此没有教养?” 几名巴山弟子都显出怒色,顾凉亭却是抬起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含笑道:“爵爷,我们对朱雀仙姑没有恶意,你和仙姑都不必误会。我们只是请仙姑一同前往蓬莱岛,只要仙姑相助,我们非但不是敌人,反倒是自家人。” “如果仙姑不答应呢?”秦逍直视顾凉亭。 顾凉亭却是看着朱雀,问道:“仙姑,你当真不答应?” “既然是在秦爵爷的地盘上,他自然可以做主。”朱雀淡淡道:“他既然说我不答应,那我就是不答应。” 顾凉亭摇摇头,猛然间“叮”的一声响,随即便见的灰影一闪,却是他在瞬间拔剑出手,身影如鬼魅般,已经欺身到朱雀面前。 秦逍心下一凛,他知晓来者不善,顾凉亭明知道朱雀是天斋首徒实力了得,却还敢带人前来为难,便可证明此人的实力也绝对不弱。 本来这人还一副客气模样,但一言不合,却陡然出手,出手速度之快,也是骇人听闻。 只是朱雀竟然站立不动,也便在这电光火石间,顾凉亭竟然将目标转向重明鸟,剑光匹练,重明鸟惊呼声中,立时后退,但这眨眼间,顾凉亭竟然已经刺出了四剑。 普通人自不必说,即使实力弱一些,都无法看清楚顾凉亭出剑的次数。 好在秦逍六品实力,而且练过极高明的剑术,却是看得分明。 顾凉亭这四剑出招固然迅疾无伦,而且四剑连刺更是四式凌厉至极的不同剑招,极尽变化之能事。 他这第一剑穿过重明鸟左肩上的衣衫,第二剑穿他右肩衣衫,第三剑则是顺势而下刺破重明鸟右肋下衣衫,最后一剑则是刺穿左肋下衣衫。 这四剑都是前后穿通,在重明鸟的衣衫留下了八个窟窿,而剑刃竟然没有伤及到重明鸟的皮肉,剑招之妙,出手之快,拿捏之准,那绝对都是江湖顶尖剑客的实力和风范。 他四剑刺出,足下一点,向后飘回,站定之时,剑已入鞘。 巴山来犯,秦逍虽然心中恼怒,但此刻却也不得不赞叹顾凉亭的剑术了得。 重明鸟五品修为,面对顾凉亭连出四剑,竟然毫无防守之力,甚至连闪避都来不及。 如果顾凉亭这是要取重明鸟的性命,重明鸟自然已经死在剑下。 不过秦逍却更加佩服朱雀的镇定。 本来顾凉亭突然出手,秦逍还以为他是突起伤人,要对朱雀出手,以朱雀的实力,即使面对顾凉亭这样的剑客,也不会落入下风,对方真要对她下手,她当然有应对之法。 但她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哪怕顾凉亭向重明鸟连出四剑,朱雀也如同雕塑一般不动如山,由此亦可见处于困境之时,这位仙姑却是冷静的可怕。 重明鸟的额头冒出冷汗,脸色惨白。 朱雀自然知道顾凉亭出剑的目的,无非是想显露功夫,震慑自己。 其实她也明白,顾凉亭既然带着巴山弟子找上门,肯定是信心满满,在他们心里,一旦动手,巴山肯定是占据上风。 不过巴山弟子也明白,他们的对手是天斋首徒,不可轻敌,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武为好,毕竟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就算击败了朱雀,自己这边肯定也有死伤。 顾凉亭出剑示威,自然也是希望朱雀能够识时务。 秦逍寻思巴山剑派虽然名声在剑谷之下,但好歹也是大唐第一剑派,门下弟子之中确有高手,这顾凉亭也确实是实力了得的顶尖剑客。 “仙姑能否破解鄙人的剑招?”顾凉亭看着朱雀,抚须笑道。 朱雀尚未说话,身侧的重明鸟却是上前两步,靠近到朱雀身边,低声道:“大师姐,他使的应该是巴山的四象星辰剑法,这是巴山的独门剑术!”话声未落,手中却陡然多出一把匕首,趁朱雀戒备顾凉亭之机,猛地向朱雀的腰间刺了过去。 他五品修为,实力绝对不弱,而这一匕首以有心算无心,突然出手,任谁都难以在这瞬间反应过来。 也几乎在重明鸟出手瞬间,秦逍已经暴喝道:“小心!” 他其实从一开始就存了戒备之心,重明鸟被顾凉亭释放后,一直跟在朱雀身后,秦逍对此人并不信任,始终留意此人的动静,待得重明鸟贴近朱雀说话之时,秦逍便见得重明鸟手上寒光乍起,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叫喝,本待出手去救,但重明鸟紧贴在朱雀身边,秦逍与他有些距离,此时再救已经不及,而且更要命的是,在重明鸟突施杀手的瞬间,顾凉亭再一次身形如鬼魅,长剑再次出手,这一次剑锋却是直指朱雀。 重明鸟本以为自己突施杀招,必然得手,那刃尖已经碰到朱雀衣襟,距离肌肤几寸而已。 也就在此时,重明鸟却感觉手腕一紧,向前刺出的匕首再也无法往前分毫,吃惊之间,赫然抬头,却瞧见朱雀已经扭过头来,那一双漂亮的眼眸子这时候却宛若冰冷的刀锋,没等重明鸟多做反应,朱雀玉手反扭,听得“咔嚓”声响,重明鸟的腕骨已经断裂,匕首被朱雀夺过去,反手就是一撩,匕首已经扎入了重明鸟的腹间。 重明鸟只觉得腹间一阵刺疼,而朱雀另一只手掌却已经拍出,打在重明鸟胸口,这一掌看似绵软,但其坚胜铁,重明鸟整个身体已经被这一掌拍的直飞而出。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朱雀出手速度之快,不在顾凉亭出剑速度之下。 但也就是这瞬间,顾凉亭手中长剑剑锋已经到了朱雀胸口,朱雀足下一点,要向后飘出闪躲,但顾凉亭这一剑委实太快,剑锋已经触到朱雀胸口衣襟,立时便要刺入她胸口。 “叮!” 顾凉亭手中长剑发出一声脆响,夜色之中,甚至泛起火花,本来直直刺入朱雀胸口的长剑,立时歪过去,拐了方向,而朱雀却也趁势飘开,躲过了这凶狠的一剑。 顾凉亭精心设计,重明鸟突施杀手,自己则是趁势出剑,前后夹击,哪怕朱雀是六品境,在此等情势下,那也是必死无疑。 他计算过无数次,甚至想过重明鸟出手被朱雀窥破,但就算如此,朱雀能躲过重明鸟的偷袭,也绝无可能躲过自己的致命一剑。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势在必得的凌厉一剑,眼见便要刺入朱雀要害,剑身却突然被重重一击,而且瞬间便了方向,本来向前刺的剑锋硬是瞥向了左边,虽然剑锋在朱雀的衣襟上划开一道裂口,但却没能伤到朱雀分毫。 他心中惊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开了自己的长剑,却知道是何人出手,扭头看过去,见到距离自己数步之遥的秦逍正抬着右臂,右手四指内收,只挺出一根小拇指,那小拇指却正对着自己的长剑。 看对秦逍的姿势,顾凉亭脸色骤变,瞳孔收缩,失声道:“你内剑,你你是剑谷的人?” 正文 第一三九七章 偿命 秦逍和剑谷的渊源,知道的人凤毛麟角,但剑谷的内剑功夫,知道的人却并不少。 巴山在江湖上存续上百年,虽然最早只是一隅之地,但门派之中也历来出现不少剑道好少,多少年下来,虽然不曾领袖江湖,但根基深厚,在江湖上也是有一席之地。 待得出现了惊才绝艳的前任掌教,按理来说,巴山也该厚积薄发,成为天下第一剑派,但偏偏这世间却出现了一位剑道神圣,无论是在修为还是在剑道之上,都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其下六大弟子也都是天赋异禀的奇才,如此一来,巴山就只能屈居于剑谷之下。 虽然多少年来,巴山一直都是行事低调,但对剑谷和天斋却都是死死盯着。 从某些角度来说,巴山甚至比剑谷自身还要了解他们。 剑谷的内剑功夫,可说是震惊天下。 以气化剑,是剑神亲创,而且以此为根,创下了三门内剑功夫。 这是江湖上从未有过的剑术,也是令天下剑客为之神往的原因。 顾凉亭虽然领着数名巴山剑客前来东北,但知道朱雀的实力,其实并没有真正的把握能够击败朱甚至诛杀朱雀,他所依仗的底气,实际上就是精心设计的袭杀之局,这中间重明鸟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一切顺利,前后同时发起袭击,朱雀绝无生还可能。 本来他的计划眼看就能实现,孰知秦逍竟然使出内剑功夫,这不但出乎顾凉亭的意料,却也是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 重明鸟腹中被匕首扎入,而且胸口被朱雀一掌拍中,那一掌看似柔软,但无坚不摧,重明鸟的胸骨已经断裂,巨疼钻心,根本无法起身,他强忍剧疼,抬手向顾凉亭道:“给给我解药,快快给我解药!” 秦逍击开顾凉亭长剑,见得朱雀安然退到墙边,心中微宽,听得重明鸟惊恐无比地向顾凉亭索要解药,先是一愣,但瞧见扎入重明鸟腹间的那把匕首,立时明白过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把匕首肯定是淬有剧毒。 重明鸟本是想以匕首袭击朱雀,只要刺入肌肤,就算不能给予致命一击,却也能够让朱雀立时中毒。 但他却没有想到,朱雀反应迅速,手腕了得,匕首没能刺中朱雀,却反被朱雀刺入他府中,如此一来,匕首上的毒性自然就侵入到他的身体里,此时向顾凉亭求药,也是理所当然。 但由此却也可以证明,匕首是顾凉亭交给重明鸟,而且告知重明鸟匕首淬有剧毒。 秦逍方才见此人剑术了得,算得上是顶尖剑客,对他的剑术倒也有几分赞赏,但知道这人竟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对他的赞赏荡然无存,只觉得如此手段卑劣的小人,实在是令人厌恶。 “对不住。”顾凉亭看了重明鸟一眼,摇头叹道:“忘记告诉道友,这匕首上的毒药虽然是我亲手所淬,但既要毒杀敌方,怎会留有退路?我也没有解药。” 重明鸟骇然道:“你你说什么?” “此毒无药可解。”顾凉亭表示歉意道:“是我对不住道友了。” “你要害死我?”重明鸟脸色惨白,拼力想要爬起身,但胸骨断裂,痛苦不堪,根本无力起来,指着顾凉亭道:“顾顾凉亭,若是若是我死在这里,大大统领不会饶过你!” 秦逍闻言,心下冷笑,这一句话就暴露出,无论是重明鸟还是顾凉亭,都是奉了澹台悬夜之令前来。 大统领自然是指龙鳞禁卫军大统领澹台悬夜,此人掌握了京畿,到现在还没有给自己加官进爵,倒也很客气。 重明鸟投靠澹台悬夜,成为他的走狗倒也是意料中事,但巴山剑派却听从澹台悬夜的吩咐,倒是让秦逍微有些诧异。 不过他心中很快也就明白,巴山剑派和澹台悬夜走在一起,自然不是因为巴山剑派拜服在澹台悬夜脚下,双方肯定是有着私下交易,至少在东极天斋这件事情上,澹台悬夜和巴山剑派有着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剪除天斋。 顾凉亭显然对澹台悬夜没什么忌惮,淡然一笑道:“你学艺不精,与朱雀仙姑同出一门,她是女流之辈,你却根本不是她对手,非但没能伤她分毫,反倒被她所伤。是了,我记得离京之前,你还信誓旦旦向澹台保证,必能将朱雀仙姑的首级带回去,如果澹台知晓你非仙姑一合之敌,这样的无能之辈,想必他也不会留在身边了。” “你!”重明鸟怒不可遏,但马上扭头看向朱雀,哀求道:“大师姐,你你精通医道,求你求你救我性命!” 朱雀双手十指互扣,横于胸前,轻袍在风中飘起,出尘脱俗,斜瞥了重明鸟一眼,淡淡道:“澹台谋害师尊,你沦为他的走狗,自绝于天斋,你非天斋门徒,我又如何是你大师姐?” 她的语气不重,但寒意凛然,决然无比。 秦逍心中感叹,他虽然知道天斋门徒之间算不上亲密,甚至有些争斗,但毕竟同出一门,重明鸟今日不顾同门之谊,竟是突袭朱雀,甚至所用匕首淬有剧毒,那是铁了心要致朱雀于死地。 重明鸟如此狠心,朱雀看上去波澜不惊,但内心自然是绝望至极。 “我没办法!”重明鸟嘶声道:“大师姐,我要保全天斋,只能只能虚与委蛇。我们自幼相识,同出一门,大师姐可可还记得小时候教授我们唱歌,我我还能唱!”扯着嗓子道:“明镜应缺,皎若云间云间月落年年华!” 他虽然想以幼时歌调来引起朱雀同情,但五音不全,词调断断续续,而且两只手却已经开始在身上四处抓挠,显得痛苦不堪。 朱雀看也没有看他,闭上眼睛,但秦逍却分明看到她的手微微颤动。 “朱弦未未断,五色五色凌素青玉青玉案间!”重明鸟声音发颤,猛然“啊”的大叫,惨声如嚎:“好痒我要死了!”竟是扯掉衣衫,露出上身,十指拼命在身上挠抓,只是片刻间,身上满是自己抓出的血痕,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越抓越凶狠,鲜血从肌肤中渗出,一条条血痕直向外溢出鲜血,只是片刻间,浑身上下已经是鲜血淋漓。 秦逍看在眼中,也是骇然,知道重明鸟此时承受的痛苦难以言表。 如果朱雀反应不及,秦逍知道现在重明鸟的模样就是朱雀的下场。 “大师姐大师姐!”重明鸟此时根本无法再唱,抬手向朱雀那边虚空抓着,似乎是将朱雀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想要抓住这根稻草死里逃生,但朱雀闭着眼睛,始终不动。 很快,重明鸟身体往前一耷拉,兀自抽动,有气无力地叫了两声,便不再动弹。 顾凉亭回身看了同门弟子,眼角跳了两下,却没有轻举妄动。 朱雀听得重明鸟没有声息,这才睁开眼睛,扭头看过去,随即缓步走上前,蹲下身子,将重明鸟怪异的姿势放好躺下,随即拿起地上被重明鸟撕下的一块碎衣片,拿在手中,轻轻擦拭重明鸟脸上被抓出的几道血痕。 顾凉亭此刻却是向身后的弟子做了个手势,七名弟子缓步后退,顾凉亭却也是不动声色向后退,随即转身便要离开,还没走出两步,朱雀的声音已经响起:“你们要走?” 顾凉亭回过身,倒也保持镇定,含笑道:“既然仙姑不愿意随我们回岛,我们也不想强求,就此别过。” “你们山高路远来到这里,目的没有达成,就这样放弃了?”秦逍冷笑问道。 他心中明白,方才一击失手,顾凉亭就已经没有必杀朱雀的机会。 虽然巴山弟子一个都没有死伤,可是顾凉亭显然不是蠢人,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两位高手,朱雀的实力自不必说,天斋首徒当然不是善辈,最要命的是顾凉亭竟发现秦逍与剑谷有渊源,而且能打出内剑,这当然更是劲敌。 巴山弟子被剑谷压制几十年,骨子里对剑谷就存有阴影。 内剑乃是剑道王者,在天下剑客心中,能够使出内剑的绝对是当世最强的剑客。 一位天斋首徒,一位剑谷剑客,顾凉亭就算实力出众,面对这两大高手,心中已经发虚,显然不敢正面对决。 顾凉亭微笑道:“重明鸟道友失手自害,朱雀仙姑似乎很伤心,这时候再谈下去,反倒是不近情理。今日就到此为止,过上几日,我们再来拜会。”微微一点头,道:“就此别过!” 他故意说重明鸟是失手自害,显然是担心朱雀将这笔账算在巴山的头上。 如果只有朱雀一人,巴山弟子倒未必不敢放手一战,只是秦逍这位高手在场,虽然秦逍只是打出一道内剑,但窥一斑可知全豹,顾凉亭知道秦逍恐怕被朱雀更难对付,这时候还是不要招惹这两人为妙,否则包括自己在内的几名巴山弟子,未必能走得出广宁城。 “你们走不了。”朱雀的声音淡淡响起:“重明鸟死了,他就还是天斋的人。”抬起手,一道寒光如电般暴射而出,正是先前刺入重明鸟腹间的那把匕首,这时候化作一道箭矢射向了顾凉亭。 顾凉亭反应迅速,长剑出手“叮”的一声响,剑锋击在匕首上,顾凉亭只觉得手臂一阵酥麻,心中吃惊,手腕旋转,剑锋画了一个圈,化解了匕首上的力道,那匕首随即落在地上,锋刃直入地面。 顾凉亭手持长剑,后退两步,抬头看向朱雀,心下骇然。 他知道自己的剑术了得,反应速度应该也不在朱雀之下,但朱雀的内力修为,显然在自己之上,如果比拼内力,自己万不是朱雀的对手。 “杀死他的是这把匕首。”朱雀缓缓起身,凝视着顾凉亭,平静道:“这把匕首是你的,所以你该偿命。” 顾凉亭神色一凛,握紧长剑,“呛呛”声响起,却是他身后的七名巴山弟子同时拔剑出鞘,身形闪动,已经呈扇字形列阵在顾凉亭周围,空气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师尊很早以前就有过明令。”朱雀道:“天斋弟子即使犯错,也只能由天斋自行处置,天斋有自己的律条,触犯者将以天斋的律条处置。这天下没有人有资格惩处天斋弟子,谁要是杀死天斋弟子,就只能以性命赔偿。”一双美丽的眼眸凝视顾凉亭,缓缓道:“你们巴山应该早就知道这个规矩,所以你觉得你今日是否能安然离开?” 秦逍见朱雀神情,知道这位影姨已经是动了杀意。 她要顾凉亭以命偿命,在秦逍看来,固然是不想让重明鸟就这样白白死去,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就是要守卫天斋的威严,说到底,朱雀是要让天下人知道,道尊虽死,但天斋犹在,没有道尊庇护,天斋同样不可为人轻犯。 顾凉亭眼角微微跳动,但马上大笑起来,道:“朱雀仙姑,你是否太过自信了?我们既然千里迢迢来到东北,难道是为了自寻死路?你的实力了得,我很钦佩,不过两位若真想留下我们,只怕没那么容易。”看向秦逍,竟是劝道:“秦爵爷,你与剑谷有渊源,我们不与你为敌。你如今坐镇辽西,兵多将广,前程无量,实在没有必要卷入道门纷争。恕我直言,与巴山为敌,对爵爷实在是没有任何好处,还请爵爷不要插手道门是非。” 正文 第一三九八章 天罡 秦逍笑道:“顾凉亭,你们巴山剑派是什么时候沦为澹台悬夜的走狗?” 顾凉亭神色一僵,秦逍已经继续道:“你们与重明鸟一起被派来东北,欲图杀害朱雀仙姑,澹台悬夜自然给了你们不少好处。先前你编造故事,说什么是在京都偶遇重明鸟,还装模作样释放他,这一切当然是想让朱雀仙姑放松戒备。重明鸟从京都跟随你们前来,首先你自然是从澹台悬夜的判断中知晓朱雀仙姑可能在东北,其次也证明从一开始你们就将重明鸟放进了计划之中,突施杀手的诡计,你们在京都就已经商定好。”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顾凉亭叹道:“澹台悬夜推断朱雀仙姑一定不会回蓬莱岛,最大的可能是跑到东北受你庇护,其实我还不大相信,但他信心十足,我们才不远千里从京都赶过来。我们抵达广宁已经数日,派人蹲守将军府,却一直不见你踪迹,暗中打听,其他人也都不晓得你下落,那时候我就怀疑,你销声匿迹,很可能暗中与朱雀仙姑在一起。” 秦逍偷偷瞥了朱雀一眼,见影姨淡定自若,心想自己失踪三天,确实是和朱雀待在一起,不过顾凉亭死也不可能想到,消失的这几天,自己却是与影姨一直在双修。 “我们怀疑你并不在广宁城,所以派人在各处城门守候。”顾凉亭缓缓道:“只要找到你,自然就能找到朱雀仙姑的下落。” 秦逍本想问你们怎能认出我?不过话到嘴边,马上就明白,自己在京都当差也有些日子,知道自己样貌的人不在少数,澹台悬夜只需要让人画出自己的样貌,这几名巴山弟子看过画像,自然就能记住。 “后面的事情,爵爷应该能够猜想出来了。”顾凉亭微笑道:“一名师弟见到爵爷入城,而且去了一处当铺,在里面待了一阵子!” 朱雀闻言,斜睨秦逍一眼,神情淡然,但某种却划过一丝异色。 “其实我们知晓,那家当铺,就是江湖上的黑市当铺。”顾凉亭道:“爵爷入当铺有一个时辰,想必是在里面与当铺做交易。不过这些事情并非我们所关心,我们只想知道朱雀仙姑的下落。爵爷离开之后,师弟顺着爵爷留下的痕迹找到此处,沿途留下了本门暗号,如此我们才能找到这里。不得不说,此处隐秘得很,如果不是爵爷带路,我们恐怕根本找不到。” 秦逍冷笑一声,他从当铺出来,为了赶时间,还真没有注意是否有人尾随,先前猜测顾凉亭等人是尾随在后,循迹而来,倒也被自己猜中。 自己回来之后,与影姨双休过后,这些人才姗姗来迟,自然是因为他们要召集分散的同门,尔后顺着暗号追过来,这中间耽搁不少时间,不过也幸好如此,否则自己和影姨正在巫山云雨的时候被这些来客打断,那就真的很是扫兴了。 秦逍道:“如此说来,阁下的智慧实在不敢令人恭维。” “哦?”顾凉亭此刻倒也还是很镇定,含笑问道:“爵爷何出此言?” “你们太心急了。”秦逍道:“为何不等我离开再动手?那时候仙姑孤身一人,岂不更好对付?” 顾凉亭叹道:“爵爷言之有理,这确实是我犯的致命错误。爵爷的来路,我们自然是查过,两年前,爵爷还只是龟城都尉府的一名狱卒,后来到了京城,受皇帝重新,官运亨通,青云直上。其实我们也知道,爵爷这两年在修为之上颇有精进,京都斩杀渤海世子渊盖无双,那自是有了中天境的实力,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爵爷竟然与剑谷有渊源,而且已经修炼了内剑。” “你们对我倒也算很用心。” “是我疏忽。”顾凉亭道:“方才如果不是爵爷使出内剑,仙姑恐怕已经命丧剑下。” 秦逍笑道:“你太自信了。仙姑何等身手,就算我不出手,她也可以轻松应付你那一剑。” 朱雀忽然开口道:“我应付不了。他那一剑能伤我,他也会受重伤。我伤重之下,他身边的那些人可以杀我。” 这话说的很明白,没有秦逍,朱雀虽然不会死在顾凉亭的手里,却无法应付其他巴山剑客。 “仙姑这话实在。”顾凉亭点点头,又道:“除了错误顾忌了爵爷的实力,还有一个缘故让我们不能继续等下去,只能尽快出手。” “哦?” “爵爷失踪三日,自然是一直待在这边。”顾凉亭道:“我们实在无法判断,爵爷什么时候会离开,如果还在这里待上三五日,难道我们要一直等下去?我的耐心太差,而且不瞒爵爷,如果计划成功,能击杀仙姑,我们本可以顺便带走爵爷的首级。爵爷有所不知,你的首级在澹台悬夜那边,很值钱。” 秦逍笑道:“这才是实话,所以一开始你们也是想取我性命。” “但爵爷既然是剑谷的人,我们便可井水不犯河水。”顾凉亭正色道:“我可以在此立誓,只要爵爷不与我们为敌,巴山也绝不会伤及爵爷一丝一毫。今日冒犯爵爷,日后巴山也会送上重礼谢罪。” “你们不怕澹台悬夜惩处?” “巴山与澹台不过是合作的关系,大家各取所需。”顾凉亭道:“该说的我也说了,爵爷是否还要坚持卷入进来?并非我出言威胁,且不说今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就算我等不敌,死在爵爷和仙姑手里,爵爷也是后患无穷。掌教知道我们是死在爵爷手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爵爷的实力虽然不弱,但掌教如果亲自出山,爵爷是必死无疑。” 秦逍哈哈笑道:“老子这辈子就是不怕威胁。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实话告诉你,你们巴山那位顾道人如果敢来懂我一根毫毛,剑谷必然会倾巢而出,将巴山杀个一干二净,你信不信?” 顾凉亭一怔,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当然知道剑谷的情况,剑谷除了早已经过世的剑神,最强的便是剑谷六绝,其中莫三先生英年早逝,四先生田鸿影远走剑谷自创天剑阁,五先生多年以来下落不明,如今尚有活动的便只剩下三绝。 即使如此,剑谷余威犹在,剑谷六绝依然是令人恐惧的存在。 只是顾凉亭实在想不明白,秦逍怎会和剑谷扯上关系?更要命的是此人既然练成内剑,那在剑谷的地位肯定不低,如果真的死在自己手里,剑谷是否真的会倾巢而出铲平巴山? “当然,今日不让你们离开,不是我和你们有仇。”秦逍叹道:“你与澹台悬夜合作,自然知道他已经是大唐的叛贼。勾结天字第一号反贼,你们就是叛党,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一群叛党从我眼皮子底下安然离开?” 顾凉亭淡然一笑,道:“如此说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那倒也不是如此绝对。”秦逍道:“你们若想安然离开,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弃剑!”秦逍道:“澹台悬夜招揽你们,自然是看中了你们的剑术,只要弃剑,你们几个对他来说就是一群废物,没有价值的废物,自然也就没有资格成为叛党。”微微一笑,道:“不是叛党,我自然可以饶你们一次。” 此言一出,除了顾凉亭,巴山剑客都是显出厉色。 “就这个条件?”顾凉亭道是沉得住气,含笑问道:“我们弃剑就可以避免一战?” 秦逍点头道:“不错。不过你们应该明白弃剑是什么意思,当然不是丢下手里的剑便可以。弃剑的意思,就是自今以后永远无法用剑,我无法信任你们的承诺,所以只有亲眼看到你们割断自己的手脉,又或者每只手切断三根手指,才算真正弃剑。”邪魅一笑,道:“用几根手指保住性命,其实很划算。” 顾凉亭长声大笑,道:“秦逍,我对你确实看走了眼,但你这年轻人的狂妄也是出乎我的意料。”猛然脸色一寒,道:“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多言天罡剑阵!” 话声刚落,他身后的七名巴山剑客身影闪动,轻盈敏捷,只是眨眼间,就错落有致地以秦逍为目标摆下了剑阵。 这剑阵并非围着秦逍做一个圆圈,而是前后左右错落,但其人的剑锋,俱都是指向秦逍。 朱雀俏脸一沉,顾凉亭已经冷笑道:“秦逍,我本念着剑谷的面子,想要网开一面,你既然自寻死路,我只能成全你。你不怕威胁,难道巴山会怕剑谷?”目光一寒,发出一声轻啸,身如离弦之箭,剑光闪动,却是直向朱雀扑了过去。 秦逍眼角余光看得清楚,心中明白,巴山剑客这是分而击之。 顾凉亭的心思,秦逍一清二楚。 此人是想以巴山剑阵围攻秦逍,自己则是去应付朱雀,他与朱雀都是六品境界,棋逢敌手,那是想依靠自己一柄长剑牵制住朱雀,这边则是以巴山剑阵来尽快解决秦逍。 秦逍虽然修成内剑,让巴山剑客都是吃惊,但顾凉亭显然是对巴山剑阵信心十足,觉得以七攻一,再有阵法相助,秦逍恐怕难以自保。 内剑功夫虽然厉害,但顾凉亭对秦逍的来路十分清楚,晓得此人两年前只是一名狱卒,即使在这两年时间修为突飞猛进,但能够修到中天境已经是了不得,撑死了也就五品境界,最大的依仗也就只能是内剑功夫。 其实单打独斗,顾凉亭还真是忌惮内剑。 他宁可牵制朱雀,也不愿意碰上内剑,所以特地让七名巴山剑客围攻秦逍,只觉得秦逍的内剑再厉害,也只能对付一个人,七剑同出,就算秦逍能够以内剑伤到一两人,但只要让任意一名巴山剑客找到机会,便能一剑击杀秦逍。 巴山剑客辛辣狠毒,剑招并不繁杂,但剑势凌厉,讲的是快剑,求的是一击致命。 秦逍只看七剑站位,就知道这巴山剑阵确实有门道,看似并非将自己团团围住,但自己根本无路可走,无论向哪个方向移动,对方都可以立时封锁,而且至少每一个位置至少都有两个人可以互相配合,一旦陷入剑阵,时时刻刻都要面临最少两把剑的进攻。 忽听得“嗡嗡嗡”之声响起,秦逍全神戒备,却是看到,七名剑客的手臂都在微微抖动,由此却是让七柄长剑剑身也随之颤动,剑锋甚至在颤动中画出圆圈。 他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路数,眼角余光瞥见顾凉亭的长剑刺向朱雀,而朱雀已经轻飘飘躲开,也便在此时,感觉侧面劲风忽起,却是一柄长剑简单而直接地向自己刺过来。 对方出剑速度极快,而这一剑也没有什么花架子,直接而迅疾。 也几乎在同时,身后也是一道劲风袭来,两剑齐出,秦逍赤手空拳,自然只能闪避,右脚往前斜踏,走出一步,他这一动,立时又有两剑刺出,一剑自右前方刺来,封堵去路,右后方也是一剑同时刺出。 只是秦逍右脚踏出的瞬间,继续以左脚为轴,身体一个侧转,右脚就地一拖,以迅雷之势瞬间移动到了另一个方位,身法诡异无比,那两剑俱都是刺了个空。 但秦逍这一移动,又有两剑刺出,这一次只刺到半途,巴山剑客眼前的目标又诡异消失。 这是这眨眼间,秦逍的身形已经换了好几个位置,这几名巴山剑客的修为都不浅,否则也不会被顾凉亭带来追杀朱雀,可是秦逍的身法之快,几名巴山剑客竟是都无法看清楚,只觉得眼前发花。 巴山剑客先前虽然看到秦逍使出内剑,心中震惊,但也都与顾凉亭一般心思,只觉得此人虽然修炼内剑,但毕竟年轻,修为肯定高不到哪里去,以天罡剑阵这么大的阵势对付秦逍,实在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思,但这一瞬间,剑客们心下都是知道,眼前这年轻人的实力,恐怕比自己所想要强得多。 正文 第一三九九章 破阵 秦逍踏出的步子,正是书院二先生传授的灵狐踏波。 灵狐踏波是极其玄妙的步法,秦逍学会之后,如获至宝,想着如果真的遇到险境,大可以利用这套步法脱身,所以平时闲来无事的时候你,对这门步法其实下了不少功夫,如今也算是纯熟得很。 秦逍的速度本就快极,再加上这灵狐踏波施展开来,巴山剑客只看到眼前的影子闪动,每次欲图出剑,但那身影一闪而过,一时间竟是找不到目标。 天罡剑阵的阵型不乱,严格按照剑阵的法门出剑,但每当秦逍出现在一个位置,两名剑客欲要出剑,秦逍的身形却又迅速消失,而剑客却不能尾随追击,这阵法不同寻常,若要移动,七人需得形成默契,否则其中任何一人若是贪功,擅自离开了位置,阵法立时就会出现破绽,如果敌手看不出来倒也罢了,否则只要被敌手看出破绽,轻则很容易就能脱身,重则被敌人反击,剑客之间无法形成保护,很可能为敌所伤。 秦逍身形闪动之间,瞧出这几人都是站定位置,即使移动,至少也有三人同时移动,自己身法虽然迅疾,但还真是找不到脱身的缝隙,几乎每一个方位都被剑阵所控制。 剑光闪动,虽然无法对秦逍造成致命伤害,但每一剑都是犀利异常,也是给秦逍带来极大的威胁。 他心知自己只要稍微疏忽一点,被七大剑客任意一人找到机会,自己说不定就要被利剑所伤。 虽说一时间可以凭借灵狐踏波游动,令剑阵的七柄长剑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但秦逍知道如果这样拖下去,始终无法突出剑阵,自己的体力终有耗尽的时候,甚至用不着耗尽体力,只要自己的身法速度慢下来,巴山七剑就有机会。 这七人无一不是快剑,只要觅到时机,出手绝对是狠辣无情。 秦逍面临的压力不小,朱雀那边同样也是连遇险情。 顾凉亭与朱雀同为六品修为,虽然内力及不上朱雀,但剑法却是犀利无匹,朱雀徒手应对,无法与他的利剑硬拼,一时间只见到顾凉亭的剑光匹练,始终环绕在朱雀身边咫尺之遥。 若是换作实力稍微弱一些的对手,只怕早已经命丧剑下。 但朱雀虽然徒手应对,身法却是飘逸异常,就宛若一只蝴蝶,顾长亭虽然快剑如电,但始终却都没能沾上朱雀片缕衣襟。 “刷!” 剑阵这边,一道剑光闪动,堪堪从秦逍的左肩掠过,毫厘之差。 秦逍似乎被这一剑所惊,脚下一个拌蒜,步子顿了一下,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身后和左侧同时两剑刺过来,都是凶狠异常。 秦逍要同时避开两剑,并不容易,其他剑客都已经做好准备,甚至其中四剑已经挺剑刺出,并非直接刺向秦晓,而是封住秦逍可能变化的位置。 秦逍此刻能够移动的只有两个方位,若是原地不动,向他刺来的两剑必然得手,若是向那两个方位任意一处移动,每一个方位都有两剑刺出,对方已经不是见到身影再行出剑,而是判断秦逍闪避的位置,作出预判,在秦逍的身体还没有移动之前就封住了去路。 七剑之中,其中六剑齐出,秦逍此时的处境,可说已是绝路。 电光火石之间,却听得一声惨叫,随即便见一道身影已经从剑阵之中穿出,鬼魅一般,那身影抢出两步,赫然转身,望着几名巴山剑客,冷笑道:“不过如此!”正是秦逍。 几名剑客都是呆住,但很快就瞧见,本是从侧面出剑刺向秦逍的那名剑客,身体摇晃,令人震惊的是,那柄本来刺向秦逍的长剑,竟然穿透了那剑客的心脏,贯身而出。 剑客们目瞪口呆,就连被刺穿身体的那名剑客也是一脸茫然,低着头,看着没入自己心口的长剑,随即抬头看向自己的同伴,身体晃了晃,踉跄往前两步,一头栽倒在地,身体却兀自抽动。 剩下的六名巴山剑客面面相觑,只觉得匪夷所思。 这一剑明明是快如闪电刺向秦逍,怎会瞬间就反刺入自己同伴心口? 没有人看清楚秦逍的出手。 秦逍虽然神色镇定,但后背却是出了冷汗。巴山剑派不愧为大唐第一剑派。 天罡剑阵确实了得。 他的内劲其实早就运至手脉,但却不敢轻易出手。 打出内剑的一刹那,他的速度必然会慢下来,身法只要稍有迟疑,就会给对方机会。 如果内剑打出,能够一击必中伤到对方一人,对方剑阵立时被破,形势倒是立刻扭转,但要紧的是自己打出内剑必须一击不中,只要内剑不中甚至被对方的快剑抵挡,无法击伤对手,自己就是给对手留机会。 千钧一发之际,他却是使出了移花接木神功。 移花接木是宫廷总管魏无涯的看家本领,魏无涯临死之前,唯恐自己的心血就此断绝,所以将移花接木神功传授给了秦逍,无论是心法口诀还是出招的方式,秦逍倒是记得很清楚。 只是在此之前,他却从未以此门神功与人交手。 对方两剑齐出,秦逍眼角余光见得对方的剑锋直朝自己而来,灵光一闪之间,几乎是下意识地使出了移花接木神功。 移花接木神功的要领,说到底,就是借力打击,能够将对方的功法和招式瞬间化转方向,袭向对手本身。 这门功夫着实诡异,秦逍根本不知道使将出来是怎样的结果,但那一瞬间的情势,却正是使出移花接木的大好时机。 巴山剑客怎会知晓秦逍练就如此神功。 实际上魏无涯多年来一直待在宫中,始终保护在圣人身边,江湖上有许多人知晓御天台大天师乃是一位大宗师,却并没有太多人知道圣人身边还有一位大宗师。 如果说大部分人从未见过其他几位大宗师出手,那么魏无涯的的修为更是一个谜。 移花接木神功从未在江湖上出现过,这几名巴山剑客虽然也算见多识广,哪里知道秦逍竟然会在这时候使出这门功夫,既无防备,秦逍将移花嫁木功夫使在那名剑客身上,那剑客自然是猝不及防,待得长剑没入自己心口,感觉一阵刺疼,发出一声惨叫时,秦逍已经趁势从他身边掠过,自剑阵之中脱身。 但这一切巴山剑客们茫然无措,只是看着同伴中剑倒地,兀自不知同伴为何被刺。 不过这几人的反应也是迅速,一名剑客被杀,天罡剑阵被破,便有一人沉声道:“六合剑阵!”其他五名巴山剑客也知道大敌当前,由不得自己犹豫,身影闪动,便要重组新的剑阵。 秦逍既然亲身体会到巴山剑阵的了得,自然不敢怠慢,身形闪动,并不让剑客围住自己,闪动之间,右手探出,小拇指中一道剑气迸射而出,直往距离最近的那名剑客打过去。 他刺客却也已经看出,这些剑客组成的剑阵虽然威力不小,但这几名剑客本身的实力却不算有多强,至少其中并无任何一名剑客是六品,虽然感觉其中有两人身法实力似乎要强一些,那顶多也就五品修为,其他人恐怕连五品都没能达到。 这些剑客敢于一战的底气,就是组成剑阵。 剑阵之下,个人的弱点也就会被掩饰。 秦逍既知其中的关窍,当然不会让他们顺利组阵,一道剑气打向距离最近那人,那人反应倒也迅速,剑光挥动,“叮”一声响,还真是被他用长剑挡住了剑气,但却听得身边“啊”的一声惨叫,却是一名正向前冲的同伴向后翻倒,其他人都是变色,身形微顿,瞧见被打翻在地的同伴竟然是在瞬间毙命,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先前一名同伴莫名其妙被自己的长剑所杀,此刻又一名同伴莫名其妙倒地身亡,几人都是心中骇然。 “是内剑!”却听一人惊呼道:“他他打出了两道内剑!” 此时几人才看到秦逍并非只是一根小拇指挺出,右手的中指竟然也已经挺出,这时候恍然大悟,本以为秦逍只是以小拇指打出一道内剑,谁能想到他的中指也在瞬间同时打出了一道内剑。 秦逍自剑谷首徒沈无愁那里学会了赤心真剑,他一度只以为是点穴手法,后来在沈无愁的提醒下,才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学会了剑谷的一门绝技。 但他真正对赤心真剑完全了解,却是在海上得苏宝瓶的讲解,甚至在苏宝瓶的指导下,明白了一气化三剑,同一时间可以打出三道剑气。 一气化三剑,攻击的范围自然更广,让对手防不胜防, 不过其中也有弱点,毕竟是一道劲气化作三剑,那么每一剑的威力也就削弱了不少,比不得一道劲气只打出一道剑气的杀伤力大。 他这次一起化两剑,比之同时打出三剑的威力要大,不过终究是每一剑的威力减半。 但即使如此,这两剑也是狠辣非常,一剑被挡,而另一剑打向修为稍弱的剑客,那剑客猝不及备,也没有实力抵达,悄无声息之中就被赤心真剑击中。 赤心真剑不同于小师姑的泽冰真剑。 泽冰真剑虽然威力也是不弱,但却留有余地,不以伤人性命为目的。 但赤心真剑却是真正的狠辣之剑,被赤心真剑击中,凶多吉少。 若是换做半年前,对方即使被赤心真剑击中,也不至于立时毙命,毕竟那时候秦逍的实力尚弱,但如今他是六品修为,这一剑打出,那名剑客却是无法抵挡。 巴山弟子的天罡阵被破,被来要以剩下六人组成六合剑阵,可是剑阵还没组成,却被秦逍瞬间击杀一人,六合剑阵难以组成,先前叫喊组阵那人只能硬着头皮道:“五行剑阵!”却是想着以剩下的五人组成五行剑阵。 秦逍连杀两命巴山剑客,士气大振,抬头望向朱雀那边,见得两道身影纠缠不已,朱雀虽然没能占得上风,却也并不处于下风,心头更是振奋,见到五名剑客身形移动,还要组阵,心下好笑,也不犹豫,瞅准一名实力较弱的剑客,身形闪动,使出灵狐踏波功夫,在对方的五行剑阵还没有形成之前,移动过去,眨眼见到了那剑客面前。 那剑客见秦逍扑过来,心下一凛,挺剑刺过去,两边同伴也都知道秦逍这是要阻止组阵,也不犹豫,左右各出一剑,也是向秦逍刺来。 这些剑客的速度虽然极快,但秦逍六品实力,速度自然不可能在他们之下,眼见得面前那人长剑直刺自己咽喉,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半转身,探手而出,前后两个诡异的动作,瞬间从那剑客身边掠过,也就是这一掠之间,那剑客手中的长剑已经穿透了自己的喉咙。 他先前第一次施展移花接木,还是存了一搏之心,但经过这种生死攸关的淬炼,哪怕只是使过一次,第二次已经是熟练许多,这下又是专门找上实力较弱的四品剑客,移花接木出手,又是让一名剑客形同自尽。 待得剑客倒地,剩下的四名巴山剑客都是目瞪口呆。 “天罡阵、六合阵、五行阵!”秦逍连杀三名巴山剑客,信心大增,知道杀死对方三名剑客之后,整个局面已经尽在自己掌握之中,淡淡问道:“接下来是什么阵?有多少阵,我破你多少。” 四名巴山剑客如坠冰窖。 巴山除了快剑,最强的便是剑阵。 巴山知道剑阵会让本门实力大增,只要钻研其中配合默契,哪怕巴山剑手的个人实力不强,却也能够以弱敌强,四五名四品剑手,一旦组阵,可以轻松应付一名六品境高手。 巴山弟子常年苦修,虽然六品修为的剑手凤毛麟角,但四五品的剑手却不少,而世间大天境固然是屈指可数,哪怕是六品境也是寥寥无几,所以巴山剑派以为只要精于剑阵,即使遇到危难,也足以自保。 天罡剑阵、六合阵甚至五行剑阵,这都是巴山多少年的心血,每一个剑阵都是经过众多剑客研究,做了无数的改良。 顾凉亭此番领着几名巴山剑客出来,底气之一便是这些剑阵。 巴山剑派甚至一度以为,七大剑客联手组成天罡剑阵,只要不是大宗师,恐怕与七品八品也有一战之力。 但秦逍却破了天罡阵,甚至让他们六合阵和五行阵都无法组成,现在只剩下四人,即使组阵,对方连天罡阵都能破,又何况其他剑阵? 这几名巴山剑客都清楚,自己这边是一败涂地。 如果还要强行组阵,秦逍肯定还要杀人,一个接一个地杀,杀的无人组阵。 正文 第一四零零章 交易 四名剑客呆立当地,进退失策。 顾凉亭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本是想自己牵制住朱雀,以剑阵尽快诛杀秦逍,只待秦逍一死,朱雀孤掌难鸣,自然也是必死无疑。 但却想不到秦逍竟然破了天罡剑阵。 地上躺着的几具尸首,顾凉亭亦是看在眼里,知道大事不妙。 缠斗半天,虽然朱雀看似始终处于守势,但自己的快剑却始终无法伤及朱雀分毫,甚至连朱雀的一片衣襟也没有沾着,他心知这般打下去,朱雀只要不出现巨大的破绽,自己根本无法取其性命。 陡然之间,却见他手腕急颤,闪电般划出一个三角形,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侧转身,长剑如电,却又是划出一个大的倒三角。 “六星杀!”朱雀脸色微变,也几乎同时,剑锋已经逼近到朱雀的咽喉处。 “砰!” 一声闷响,顾凉亭的身体已经直直向后飞出,但此人的实力着实不弱,身在半空中,拼力稳住身形,没有摔落在地,却是双足站住,但却兀自向后连退数步,没等站稳身形,“哇”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而出,身形晃了晃,距他最近的一名巴山剑客立时抢上前去,扶住他胳膊,却不防他又是连续喷出两口鲜血,一张脸瞬时间已经惨白无比。 朱雀那边,右肩衣襟碎裂,隐隐显出里面的肌肤,但鲜血也已经从肩头溢出。 秦逍见状,吃了一惊,先不管巴山众人,抢过去,担心道:“你?” 朱雀捂住自己香肩,摇摇头,只是喃喃道:“六星杀剑,巴山剑术还是有些门道!” 秦逍见朱雀身上并无其他伤势,只是肩头被划开一道剑伤,性命无虞,微松了口气。 他也明白,朱雀实力虽然不弱,但顾凉亭也是当今天下屈指可数的剑道高手,同样是六品,顾凉亭被打的口吐鲜血,朱雀中了一剑,朱雀这边也算是占了便宜。 “天斋武学,果然果然了得。”顾凉亭运气压住气血,感叹道:“仙姑身手不凡,鄙人钦佩!” 朱雀并不言语,就在此时,却从天边隐隐传来惊雷之声,秦逍瞥了一眼,心知这大半夜里,一场大雨只怕又要来临。 “秦爵爷的修为,更让在下钦佩。”顾凉亭长叹一声,“在下低估了爵爷的修为,落得如此下场,也是理所当然。”陡然之间,却见得剑光一闪,鲜血飞溅,一条手臂已经飞出,落在地上。 秦逍怔了一下,却是看到顾凉亭以剑自断右臂。 几名巴山剑客都是大惊失色,惊呼出声,有人已经迅速取出伤药,立刻处理顾凉亭断臂。 顾凉亭脸上几乎是难见血色,勉强笑道:“在下练的是右手剑,右臂斩断,几乎算得上是残废。爵爷,仙姑,不知这一条手臂,能否换回我们几人的性命?” 秦逍这才明白,顾凉亭显然已经知道大势已去,这才干脆利落自断手臂,为的就是保住几人的性命。他其实与巴山没什么深仇大恨,今日下狠手,固然是因为这些人先起杀心,也是因为他们与澹台悬夜狼狈为奸,不过顾凉亭自断右臂,已是废人,对自己和朱雀已经形不成威胁,杀与不杀并不重要。 至于剩下那几名巴山剑客,更是无关紧要。 他只是扭头看向朱雀,想询问朱雀的意思,朱雀却并无说话,反倒是转身往屋里走去,显然是让秦逍做决定。 秦逍心中明白朱雀的意思。 今夜巴山剑客找上门,如果不是自己相助,朱雀凶多吉少。 现在朱雀也是轻伤,顾凉亭虽然连吐鲜血,伤势极重,但身边竟还有四名剑客,如果五人为了求生,全力相搏,朱雀未必能够轻易取胜,说到底,这几人能否活命,就看秦逍愿不愿意下狠手,以朱雀目前的状况,想要亲自出手将这五人尽数杀死并不容易。 秦逍缓步走过去,几名剑客都是戒备,但他们已经知晓秦逍实力,心知如果再次出手,那只能是自寻死路。 “澹台悬夜给了巴山什么好处,你们会听从他的吩咐?”秦逍盯着顾凉亭淡淡问道。 顾凉亭的伤势显然不轻,嘴角带着血迹,一名巴山剑客兀自在帮他处理断臂伤口。 “道门领袖,蓬莱岛!”顾凉亭顺了口气,很干脆道:“天斋如果被诛灭,巴山就是真正的道门领袖。澹台悬夜承诺,除了投靠他的天斋弟子,如果巴山能够将其他天斋门徒尽数斩杀,蓬莱岛将归属巴山所有,岛上所有的典籍,也全都属于巴山。” 秦逍冷笑道:“你们不只是想成为道门领袖,而是想成为武林之主。” 顾凉亭道:“巴山百年根基,自上到下从来都是拼命练剑,如果没有剑谷和东极天斋,早就是天下第一门派。剑谷和天斋能够凌驾于巴山之上,并非他们的底蕴比巴山深厚,不过是他们有大宗师那样的怪物存在。”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巴山厚积薄发,也该到了领袖江湖的时候。” “道尊已死,天斋分裂,正是最为虚弱的时候。”秦逍道:“你们以澹台悬夜做靠山,先平天斋,获取天斋的武学典籍,以此成为大唐武林之首,等到实力壮大,时机成熟,再攻打剑谷,一举成为普天下第一门派,我说的没错吧?” 顾凉亭叹道:“爵爷说的没有错。不过由巴山来一统江湖,并不是坏事。江湖上多年来风平浪静,没有太大的干戈争端,一个要紧的原因,就是朝廷有紫衣监监督各大门派。京都大变,紫衣监背后的那个老太监老太监已经死了,紫衣监群龙无首,而且元气大伤,再无实力压制江湖各派!”他伤势颇重,喘了几口粗气才道:“一旦无人能够震慑江湖各派,大乱将至,我巴山剑派挺身而出,也是也是为了不让江湖纷争四起!” 秦逍冷哼一声,不过话说回来,顾凉亭虽然是在为巴山辩解,但他所言也不无道理。 中原武林多年来也算是太平无事,虽然门派众多,但几乎很少出现争端,紫衣监自然是功不可没,此外也是因为东极天斋的存在,虽然道尊退到蓬莱岛,但余威犹在,江湖各势力忌惮东极天斋,自然也就不敢有扩张地盘称霸武林的野心。 秦逍神情冷峻,道:“你们就如此相信澹台悬夜的承诺?” “他的承诺无关紧要。”顾凉亭道:“早在半年前,他就秘密与巴山有联系。当时他就派人说服巴山,希望掌教能够出山,协助他一起除掉道尊。他还说,不但有机会除掉道尊,而且还可以将诛杀剑谷门徒,只要天斋和剑谷一倒,巴山也就自然而然成为江湖之主。”顿了顿,才道:“不过掌教却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但却答应,如果澹台悬夜有能耐除掉道尊,巴山可以为他善后,清剿东极天斋。” 秦逍心下冷笑,暗想巴山掌教顾道人倒是狡猾得很,只要道尊活着,巴山就不轻举妄动,道尊一死,天斋群龙无首,巴山再出手,美其名曰是要协助清剿东极天斋,实际上那就是捡桃子了。 不过澹台悬夜早有预谋,要将道尊和剑谷的人一网打尽,那是计划良久,而事实上他几乎已经算得上计划成功。 他联络巴山掌教,显然是为了让自己的计划更有把握。 他知晓巴山剑派对东极天斋和剑谷都是恨之入骨,即使事先告知要铲除道尊,巴山剑派为了自己的利益,肯定也不会走漏风声,毕竟道尊之死,对澹台悬夜固然有利,对巴山剑派更加有利。 “我是受了掌教之命,带人潜伏在京都,静观其变。”顾凉亭缓缓道:“等到澹台悬夜派人控制紫衣监,我便知晓他的计划已经成功,暗中与他联络,确认了宫里的老太监和道尊都已经被杀。掌教有过嘱咐,只要道尊一死,我们就可以与澹台悬夜合作,于是在确认道尊死后,我便与澹台悬夜见了面,他要我们巴山履行诺言,清剿天斋余党。” “重明鸟和你们一同来东北,是你与澹台悬夜商议好?” “澹台悬夜断定朱雀仙姑会来东北躲避。”顾凉亭道:“他让重明鸟协助我们一同追杀朱雀仙姑,将她的首级带回去。”顿了顿,才盯着秦逍眼睛道:“他对爵爷也很看重,用十万两银子来买爵爷的首级。” 秦逍淡淡笑道:“十万两,并不多。你们巴山如果能将澹台悬夜的人头送过来,我给你们二十万两!”顿了顿,终是问道:“巴山除了你这一路人马,可还有其他人?澹台悬夜可派人去了蓬莱岛?” “他与我们有约,要将蓬莱岛交给巴山。”顾凉亭道:“此种情势下,他不至于毁约。”随即道:“但我也无法完全确定。此人心机深沉,行事狡诈,如今挟持天子,手握重兵,冒着与巴山为敌的风险抢夺蓬莱岛的武学典籍,也并非没有可能。” 秦逍若有所思,顾凉亭犹豫了一下,终是道:“爵爷若是觉得一条手臂不够,我的性命你可以留下,只求爵爷能够放过几位同门。” 秦逍知道他这是故作姿态,不过此人已废,他也不是好杀之人,只是淡淡道:“今晚你们找地方歇一宿,明天城门一开,你们立刻离开,不要让我知道你们继续在东北活动,否则下次相见,必然不饶。” 顾凉亭倒是很干脆,一点头,带着几名剑客匆匆而去。 正文 第一四零一章 雨夜涟漪 夜色之中,又是一声惊雷,只是眨眼间,豆大的雨点便已经从天而降。 秦逍看着地上几具尸首,摇了摇头。 重明鸟的尸首倒也罢了,但自己杀死的三名巴山剑客尸首却也被顾凉亭等人留下,由此可见,顾凉亭等人心中确实是惊恐不已,得到自己准许,那是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不在意同门的尸首。 不过想想也是正常。 三名同门既然死在这里,顾凉亭当然无法千里迢迢将三具尸首带回巴山,而且身在广宁城内,广宁城日夜都有兵士巡逻,背着尸首在城中乱窜,一旦被巡逻兵发现,肯定又是麻烦。 想到影姨中剑受伤,秦逍暂时也顾不了几具尸首,到了窗户边,向里面瞧过去,见得朱雀已经点灯,正坐在床边处理伤口,只是窗户被毁,对里面的情况看得十分清楚。 秦逍翻窗而入,外面已经是大雨瓢泼,一阵风吹到屋内,灯火也是闪烁,似乎随时都要熄灭。 “影姨,伤势如何?”秦逍凑近过去,见到朱雀已经露出半边臂膀,玉臂如藕,欺霜赛雪,只是香肩处有一道深深的剑痕,虽然朱雀已经迅速用伤药止血,但灯火之下,剑痕清晰可见,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颇为可怖。 见朱雀尚在将药粉涂抹在伤口处,秦逍立刻道:“我来帮你。” 朱雀摇摇头,犹豫一下,才道:“劳烦你一件事情。” “你说。” “顾凉亭的剑术了得,剑气亦有小成。”朱雀叹道:“皮肉之上无关紧要,不过他的剑气伤到了里面的经脉,我右臂已经无法使力,要恢复至少也要十来天时间。”扭头看向窗外,见得风雨交加,想了一下,才道:“等到雨势小一些,你帮忙将重明鸟的尸首在边上的林子里埋了。” 秦逍忙道:“你不用担心,这都交给我。”又道:“影姨,你处理好伤势,好好歇息,巴山那伙人肯定是不敢再过来了,你尽管安心。”心中却是感慨,幸亏顾凉亭自视甚高,没有等自己离开再出手,而是想着一举将自己和朱雀一网打尽,否则朱雀单独应对这伙人,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他方才见到朱雀只是肩头受了轻伤,以为并无大碍,不想顾凉亭那最后一剑竟然带着剑气,甚至伤到了朱雀的经脉。 朱雀右臂不能使力,若是没有自己在旁相助,不需顾凉亭再出手,那几名巴山剑客就足以要了朱雀的性命。 他也不耽搁,在屋里找了块布帘子封住窗口,用钉子钉上,如此至少能保证外面瞧不见屋内的情况,尔后找了一把早就生锈的锄头,先冒着雨去小私塾边上的树林里挖了一个大坑,这才回到院内,将几具尸首俱都丢进去,又用湿土掩埋了起来。 这一番忙活,耗费不少时间,换作普通人,一夜之间未必能够处理干净,好在他六品修为,体力充沛,等一切处理的干净,天还没有亮。 林子后面是一块小池塘,因为这里人迹罕至,池塘一圈都是茂密的藤蔓,但池水确实清澈见底,秦逍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泞,干脆脱光衣衫,跳进池水中清洗一番。 池水冰凉,大雨瓢泼,秦逍站在池水之中,却感觉全身一阵凉爽,脑子却也是清醒了许多。 巴山剑客山高路远跑到东北来诛杀朱雀,由此可见,澹台悬夜确实是要致朱雀和其他天斋门徒于死地,想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道门九禽还有大半分落在各处,澹台悬夜袭杀道尊,这事儿迟早都会真相大白,一旦道门九禽残余众人联手要为道尊报仇,对澹台悬夜当然是极大的威胁,澹台悬夜这是要趁天斋门徒联手之前,各个击破,一一追杀。 他甚至怀疑前来追杀天斋门徒的不仅仅只是顾凉亭一路人马。 江湖门派众多,澹台悬夜既然连巴山剑派都能说服,让巴山剑客为他所用,那么要收买其他各派为己所用更是容易。 虽然道尊死后,天斋实力大减,巴山剑派一跃成为江湖上最有势力的门派,但江湖门派众多,谁也不敢保证其他门派就没有暗中积攒实力,既然东极天斋已经从神坛落下,要争夺江湖之主的门派肯定不只是巴山剑派一家。 澹台悬夜掌握了京畿,挟持天子号令天下,那就等于是将朝廷握在手中。 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若能得到澹台悬夜的相助,自然在争夺江湖之主的局面上大占上风,澹台悬夜再允以其他的利益,要收买一些江湖高手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追剿天斋门徒,用不着澹台悬夜亲自出马,只需要交给江湖势力,就足以对天斋门徒形成极大的威胁。 所以秦逍相信,暗中肯定还有更多的武道高手在追杀天斋门徒。 顾凉亭这伙巴山剑客虽然被击退,却并不代表朱雀已经安全,甚至随时还会有新的敌人杀过来。 他知道小私塾这边已经不是安全之地,寻思着目前的情况下,实在不成,暗中将朱雀带到将军府去休养。 将军府是重地,也一直有兵马守卫,江湖势力虽然多有胆大包天之辈,但他们未必能知晓朱雀藏身在将军府,即使知道,那也未必有胆量直接攻击将军府。 在广宁城攻击将军府,几乎等同于自寻死路。 念及至此,打定主意,想着赶在天亮之前就带朱雀离开此地,正准备上岸,昏暗之中,却瞧见一道身影已经来到池塘边,他怔了一下,目力惊人,立刻却是看清楚,来者正是朱雀。 “影姨,你怎么出来了?”秦逍有些诧异,“外面风雨太大,你受了伤,赶紧回屋,别让雨水淋湿伤口。” 朱雀道:“无妨,我用的伤药,不怕见水。”看着池水中只漏出一个脑袋的秦逍,柔声道:“今晚可多谢你,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今晚必然会死在巴山那伙人的剑下。” “你我还分彼此吗?”秦逍笑道。 朱雀并不在乎大雨倾盆,反倒是在岸边的一块小石头坐下,抬头望着夜空,道:“我若继续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更多的麻烦。澹台悬夜欲置我于死地,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巴山之后,还会有其他人来取我性命。” “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双我杀一双。”秦逍寸缕不沾,虽然他与朱雀早就有了夫妻之实,但这时候还真不好意思直接上岸,看着朱雀道:“影姨,你不必多想,我会安排更安全的地方,你好好修养,谁想伤你一根汗毛,除非能先杀了我。你莫忘记,澹台悬夜要杀的不只是你,我的首级他也一直惦记着,所以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哈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患难与共。” 朱雀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扭头看着秦逍问道:“你难道还能保护我一辈子不成?” “只要影姨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自然要竭力护你一辈子。”秦逍诚挚道。 朱雀凝视秦逍,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幽幽叹了口气,道:“如果我不是天斋门徒,我倒真愿意过上这种幽静的生活。有一处小院落,自给自足,还能时时见到你。”摇摇头,道:“只是师尊待我恩重如山,他的仇我不能不报。他耗费心血一手创立的东极天斋,也不能就此断送。” 秦逍能够理解朱雀的心境,她作为天斋首徒,而且深受道遵之恩,亲眼看到道尊被澹台悬夜袭杀,自然不可能抛去一切,势必要除掉澹台悬夜为道尊报仇。 “是了,你和剑谷到底是什么渊源?”朱雀忽然问道:“剑神亲创的内剑,是剑谷的镇谷绝学,你是如何学会?” 如果是双修之前,朱雀如此询问,秦逍还真未必告诉她真相,但两人已经有夫妻之实,而且秦逍也能感觉到朱雀对自己确实有了情愫,再加上两人现在面对这同样的敌人,犹豫一下,便将在西陵先后遇见沈无愁和小师姑的事情简略说了。 这中间自然是该提的说一嘴,不该说的一字不言,毕竟自己和小师姑有些暧昧之事,那是万万不能说出口。 其实这些事情也算不上有多了不得,朱雀听得沈无愁在甲字监中传授内剑,颇感诧异,但很快也就想明白,道:“沈无愁那时候就已经被澹台悬夜说服,要联手诛杀宫中的那位老太监,他知道这计划凶多吉少,未必能够成功,一旦失手,必死无疑,所以担心赤心真剑后继无人,才想着传承下去。正好在甲字监遇见你,观察到你确实有武学天赋,而且人品出众,于是便将赤心真剑传授给你,是想让这门内剑传承下去。” 秦逍笑道:“影姨也觉得我人品出众吗?” “至少比那些两面三刀龌龊不堪之徒胜出许多。”朱雀唇角带笑,她现在与秦逍相处,明显放松许多,不似与其他人那般不苟言笑,甚至不会在面上表露出自己的情绪。 “幸好我练熟了这门功夫,否则今日未必能应付得了巴山那伙人。”秦逍见得大雨打在朱雀身上,她浑身上下已经是湿漉漉的,衣衫沾着肌肤,将她成熟丰美的娇躯勾勒的凹凸有致,关切道:“影姨,你还是先回去吧,别凉着。” 朱雀淡然一笑,道:“我虽然有伤,也不至于如此不经事。”缓缓站起身,道:“大雨淋在身上,反倒让我心神稳定。”抬起双手,拉开腰带,随即双手轻轻将肩头衣襟向后一推,长袍顿时滑落下去,里面只有一件贴身小衣和粗布短裤。 她动作很慢,轻轻脱下贴身小衣,又弯腰褪下了短裤,一具月光般皎洁雪白的丰美娇躯显露出来,随即轻步走到池水边,一条玉腿先放了下去,待得整个人入水,将长发盘起,手中一根簪子束住,神色柔和,宛若九天神下凡,水波荡开,朱雀已经是如同美人鱼般凑近到秦逍身边,微歪螓首,朱唇已经凑上去,贴在了秦逍的嘴唇上。 《控卫在此》 正文 第一四零二章 化月 秦逍自然而然地一只手臂环住影姨的腰肢,大雨之中,却是柔情蜜意。 影姨的吻甜腻异常,秦逍唇齿生香,好一阵子过后,影姨才松开,美丽的眼眸子凝视秦逍,面带妩媚风情,柔声道:“你累不累?” 秦逍立时明白过来,折腾了这一晚上,渐近黎明,有一次双修的时辰已经来临。 之前影姨觉得双修下去没有结果,准备中断,秦逍却是再三劝说,但却不知影姨到底是何心思。 此刻影姨主动贴上来,那分明是想继续试下去。 “不累!”秦逍语气坚定。 影姨既然为了练功如此努力,自己又怎能不尽心协助,一只手在水下抱住影姨一条玉腿抬起,正要行事,影姨却是轻轻推开,转身向岸边过去,秦逍一怔,只以为影姨是要回屋,跟在后面。 孰知影姨靠近岸边,却并没有上岸,而是两臂轻轻撑在案上,这浅水处的水深直到膝盖处,影姨这样的姿势,便让一轮雪白的圆月出现在秦逍眼前,浑圆饱满,令人炫目,更要命的是影姨回首看过来,眼神迷离,妩媚动人,秦逍只觉得热血上涌,已经上前来,凑近过去,直捣黄龙。 待得风雨停歇,空气中弥漫着林叶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的芬芳香味。 影姨此刻却是立于水中,只有螓首显露在外面,双手交错于胸口,双目紧闭,秦逍却是惊讶地看到,影姨身边的池水,竟然开始翻滚,就像是被烧开的沸水一般。 他不知是何缘故,但却不敢上前打扰。 一番缠绵过后,影姨并没有上岸,而是直接在池水之中练功,一开始也并无什么动静,但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就出现现在这种奇怪的情景。 秦逍见得影姨的神情平静,似乎神游天外,猛然间意识到,难不成今晚修炼忘情诀,影姨已经有了突破? 他此时坐在浅水处,背靠岸,身体在水中,颇为凉爽。 双修过后的欢愉尚未散去,秦逍看着影姨美艳的容貌,甚至还想继续双修,但这时候不敢打扰,寻思着正好借这个空闲,也是是修炼忘情诀,看看能否有所进展。 内力运起,脑中还是绮念难消,影姨那满月般雪白的腴臀在脑海中难以消散。 只是池水清凉,小片刻之后,秦逍脑中影姨雪白浑圆的腴臀竟然渐渐幻化成一轮圆月,皎洁如雪。 说也奇怪,本来那腴臀在脑海中浮现,让秦逍小腹火热,心神悸动,待得雪腻腴臀幻化成圆月,本来躁动的心思却渐渐宁静下来,再加上周身都浸泡在池中凉水中,秦逍竟是感觉到一团微暖内劲从腹间开始缓缓扩散。 本来那股内气向各处经脉扩散开去,但循着忘情诀的功法运气,腹间那团气却又开始将弥散开去的内气收聚回来,随即如同慢腾腾的小虫一般,一点点向上延伸,抵达到上腹中注穴,中注穴立时充斥着一股暖意,但那如同虫子般的内气依然慢腾腾地继续向上攀爬,速度比之一开始还要慢上许多,似乎度过漫长的时间,才终于抵达到商曲穴。 此时此刻,秦逍脑中不但没有了影姨雪白圆臀的影像,而且腴臀幻化的圆月也是消失不见,身心竟是沉浸到那股内气上面,凝神静气,耐着性子等待着虫子继续向上攀爬。 那股内气虽然延展的速度极慢,但所过之处,经脉之中却是暖意融融,让人说不出的惬意,而且内心期盼着那股内气能够继续向上爬。 本来秦逍以为那股内气抵达商曲穴之后,还会继续向上爬,继而能够抵达阴都穴,可是内气到得商曲穴后,虽然感觉它似乎有意要继续往上延展,但总是差那么一口气,就是无法从商曲穴内爬上去。 一开始秦逍还有耐心等候,但内气始终无法突破,这让他心中开始急躁起来。 骤然间,那股内气非但没有继续往上爬的迹象,反而缓缓下沉,从商曲穴落下之后,继续向下面的中注穴退去。 秦逍虽然沉浸其中,但已经知道事情不对,脑中神智清醒地明白,那道内气不进反退,肯定是因为自己太过急躁,只要心神不宁,直接就影响到那道内气的行动。 等他明白过来,那道内气已经退入到中注穴,而且还没有停止的迹象,继续下落,待离开中注穴沉入腹间的时候,立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秦逍再次按照忘情诀的法门运气,才发现根本无用,那股内气不再出现。 他知道强行运气无用,只能收功,睁开眼睛,发现影姨依然是立于水中,像一尊雕塑般动也不动。 环顾四周,才发现天色已经依稀亮起来,却是明白,不知不觉中,自己至少已经修炼了个把时辰。 影姨还没有收功,只能证明她还在继续突破。 本来朱雀对修炼忘情诀已经失去希望,甚至打算放弃,实在想不到这雨夜野战之后,在池水中修炼,竟然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秦逍明白,那道内气出现,肯定是自己修炼忘情诀有了反应。 那道内气沉底消失,自己再修却没能出现,原因其实并不复杂,他也是领悟其中的关窍,那只能是因为双修过后的修炼时机已过,那团内气只有在双修过后亢奋还没消失的时候才能运气出现,出现过后,就必须迅速忘却欢愉,进入忘我之境方能运气向上突破,但凡有一丝杂念,那股气息便不进而退,直至消失。 也就是说,再想修炼,就只能等下一次双修过后,趁着双修余韵未消的时候将其召唤出来。 明白了这一点,秦逍心下顿时振奋。 也幸好影姨并无放弃,否则就白白葬送了突入大天境的大好机会。 虽然这次失败,进展不大,但秦逍却对下一次充满了期待。 影姨身边的池水始终如同煮沸了般翻滚跳动,秦逍不知道自己练功的时候,是否也是如此,毕竟练功时完全沉浸其中,根本无法察觉周围的状况,但既然都是修炼忘情诀,状况大概一样。 随即心下有些后怕。 两人同时修炼,进入忘我之境,对周围的情况一无所知,如果巴山剑客去而复返,那真是一剑一个,死的无声无息。 看来下次修炼真的要更加谨慎,定要寻觅一个隐秘之所,一定要保证两人在修炼的时候,不被任何人打扰。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完全亮起来,水下影姨雪白丰腴的身子若隐若现,随着她身边池水翻滚,胸前两团腴沃也是在水中荡漾,炫目至极,秦逍看在眼里,喉咙微动,此时已经收功,绮念再起,恨不得上前一手一个握住把玩。 忽见到影姨收功,秦逍立刻移开视线。 很快,就听得水声响起,秦逍循声看过去,却见影姨正像一条美人鱼般靠近过来,那成熟美艳的面庞满是惊喜之色,秦逍知道她心情,本来已经丧失希望,却有绝处逢生,饶是这位道门仙姑修为高深喜怒不形于色,此刻却也是难掩激动之情。 他见影姨过来,故意张开双臂,做出要抱住影姨的姿势,本以为影姨会躲开,但这次影姨却是直接投进他怀抱,秦逍立时抱住她雪腻如玉的柔软身子,香喷喷的沁人心脾,柔声问道:“到了哪里?” 影姨一怔,但立刻明白过来,笑道:“你也成功了?到了哪里?” “升到商曲,忽然想起你,又退了下去。”秦逍沮丧道。 影姨却是难得主动地凑近,在秦逍唇上吻了一下,道:“不妨事,有了第一次突破,下一次必然会更进一层。我突入步廊穴,便难以再往上,心中略有些急躁,它便退了下去。” “不碍事。”秦逍一只手环着影姨腰肢,另一只手则是在影姨饱满的腴臀上轻轻抚摸,那里圆似满月,绸缎般光滑,却又挺翘弹手,轻声道:“下次咱们再试一试,既然知道差错出在哪里,下次便可避免。” 影姨微点螓首,叹道:“我本已放弃,幸亏你劝说,看来你真是我的福星。” 饱满的酥胸贴在秦逍胸膛,秦逍却是浑身惬意,如果不是时间未到,要留着精力准备下一次双修,恨不得在这池塘中再来一次,抱着影姨柔软的娇躯不舍放手,却见到影姨本来欢喜的面庞忽然黯淡下去,柳眉蹙起,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问道:“影姨,为什么发愁?” “我本想如果这次失败,明日便立刻启程回蓬莱岛。”影姨苦笑道:“但想不到今日却有所进展,如果要修满,还有三天,可是继续耽搁三天,我我只怕时间来不及。” 秦逍诧异道:“怎么讲?” “我几乎可以断定,一定有人趁这个时候前往蓬莱岛。”影姨肃然道:“而且其中一定有巴山弟子。巴山剑派急不可耐要成为江湖之主,派了顾凉亭带人来追杀我,也一定会派另一路人马迅速赶往蓬莱岛,抢夺岛上的武学宝典。比起我的首级,巴山剑派对岛上的藏书库更感兴趣,抢夺宝典宜快不宜慢,若是迟了一步,他们也唯恐会被别人占了先。” 秦逍皱眉道:“如果当真是如此,蓬莱岛那边就是岌岌可危了。” “师尊离岛的时候,只留下尚付师弟和六十多名天斋弟子保护蓬莱岛。”影姨一脸担忧,道:“尚付师弟五品修为,留守蓬莱岛的弟子大都是老弱,师尊将岛上的精锐几乎全都带走,也并无想过真有人敢进犯蓬莱岛。”秀眉紧蹙,道:“如果巴山剑派派出精锐攻打蓬莱岛,尚付师弟和岛上的弟子们发根本无法应付,大难临头。” “岛上可设有机关?”秦逍问道。 影姨点头道:“确实有些机关,但聊胜于无。师尊修为高深,又自视甚高,从未想过会有人敢攻打蓬莱岛。当初还是我谏言,凡事都要以防万一,所以才在岛上修建了少许机关作为防备。凭借那些机关,尚付师弟他们或许抵挡一时,但终究会被攻破,一旦被敌人杀到天师殿,岛上也就无力回天,而且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藏书库!” 秦逍也是脸色凝重,心中知晓,无论是被澹台悬夜还是巴山剑派得到藏书库的那些武学宝典,后果都是不堪设想。 巴山剑派除掉东极天斋,下一个目标就是剑谷。 剑神过世多年,剑谷如今还能安然无恙,倒也不只是因为小师姑等人的存在,其实重要的缘故,一是当年剑神的余威犹在,二来也是因为剑谷远在关外,曾经中原武林聚集各大门派攻打过一次,铩羽而归,所以此后无人敢轻易进犯。 但巴山剑派如果尽收天斋武学宝典,很快就能扩张势力,以领袖江湖为目的的巴山剑派也一定会聚集力量将剑锋指向剑谷。 秦逍虽然不是正式的剑谷弟子,但与剑谷渊源已经是深厚无比,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剑谷受到威胁。 即使那些宝典不为巴山所得,却被澹台悬夜占了去,澹台悬夜以此收买笼络江湖势力,可以派出一批又一批高手前来东北行刺,甚至以江湖力量对所有反抗势力施行斩首策略,那更是后患无穷。 所以无论如何,蓬莱岛的宝典绝不能落入这些人手中。 “影姨有什么打算?” 朱雀却是低下螓首,一脸愁容,显得十分为难。 秦逍能理解她的心情。 忘情诀好不容易有突破,再有三天,也许就能够境界大成,在这节骨眼上,双修自然不可中止。 但巴山剑派既然已经派人追杀到东北,那么蓬莱岛也是岌岌可危,耽误一天就是一天的事,朱雀现在肯定是恨不得化身云雀飞回蓬莱岛,竭力保住那些宝典,实在不成,也要将藏书库销魂,不能让澹台和巴山得了去。 如此情势下,影姨自然是左右为难。 秦逍微一沉吟,深吸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一只手挑住影姨柔润的下巴,令她看着自己,凝视那双迷人的眼眸,柔声道:“我和你一起赶回蓬莱岛,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正文 第一四零三章 单于 广袤的黑森林曾经一度是锡勒汗王的猎场。 锡勒王国发源于黑森林,建国之路就是从征服黑森林诸部落开始,随着国力强盛,逐渐向东扩张到漠东草原,甚至一度意欲继续东进征服整个大漠草原。 但锡勒国的扩张计划,最终被渤海人所阻断。 渤海国的地域虽然比不得锡勒国广袤,但资源更丰富,而且组织力更强。 蜗居渤海半岛的渤海人在实力达到巅峰之际,开始向外扩张。 西边是强大的大唐帝国,而且当时也正处于强盛之时,所以渤海人只能向北,与锡勒国争夺黑森林的控制权。 锡勒国向东扩张的计划由此停滞,调转头来应付渤海人的进犯。 双方在黑森林拉锯多年,大唐似乎也愿意看到两国的消耗,至少当时的大唐帝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两国为了黑森林大打出手。 两国之争,虽然渤海人一度打下大片黑森林,但每次都会被锡勒国卷土重来,将丢失的地域重新夺回去,如此拉锯十数年,随着锡勒国因为内部的争斗导致王国一分为三,渤海人趁势拿下了黑森林东部大片区域。 只是林中部落坚韧异常,而且自锡勒王国分裂出来的步六达部实力依然不弱,比之渤海人也更擅长林中作战,双方继续厮杀数年,最终都是精疲力尽,渤海人固然无法继续向西进袭,步六达却也无力收服失地。 也自此之后,黑森林被分成了两块,分别成为东林和西林。 两国最终经过长时间的谈判,最终达成了和议,罢兵休战。 东林在名义上还属于步六达的疆域,但东林诸部实际上却成为渤海人的附庸,每年需要向渤海缴纳赋税,渤海也派出兵马驻扎在东林,修建堡垒,更是派出官员治理,欲图将东林完全消化,彻底融入渤海版图。 控制东林之后,渤海人信心大震,开始骚扰大唐东北边疆,但却因此招来了灭顶之灾,大唐历史上最荣耀的武宗东征开始。 渤海被征服之后,步六达撕毁和约,趁渤海被大唐征服之际,迅速收回了大片失地,渤海在黑森林全面撤退,直到渊盖建一统渤海之后,开始卷土重来,掏出当年的和约,师出有名地向北发起攻势。 步六达对东林诸部落的统治并不比渤海人宽松,而且渤海在东林尚有根基,恩威并施,短短数年时间,已经蚕食了东林大片领土。 好在步六达与辽东军的关系极为亲近。 武宗皇帝征服渤海之后,周围诸部都是向大唐派使臣服,主动要成为大唐的属国,步六达便是其中之一,毕竟向大唐称臣,不但可以免于大唐的兵锋,而且能与大唐通商,甚至在出现纷争的时候能得到大唐派使调停,自然是利大于弊。 安东都护府实际上就成为大唐与周围诸部往来的治所,随着辽东军逐步拥有了控制东北的实权,周边诸部对辽东军自然是敬畏有加。 步六达不但要防备贺骨和真羽两部的攻势,还要应付渤海人的步步紧逼,为了得到辽东军的庇护,私下里与辽东军走得极近,待得汪兴朝坐上大将军位置后,步六达暗中更是不惜重金讨好,而这种关系一度很是隐蔽,甚至不为许多人知晓。也正因如此,当初辽东军配合步六达演了一出好戏,诱骗真羽攻打步六达,最终却中了埋伏,而辽东军坐山观虎斗,导致真羽损失惨重,两位塔都战死沙场。 如今锡勒三部之中,步六达是辽东军的铁杆盟友。 与另外两部以汗王称呼首领不同,步六达控有当年锡勒王国发源之地,自视为锡勒王国唯一正统传承,所以步六达的首领被称为单于,以示与其他两部的不同,而且在单于之下,封有两位大汉,分别为东林汗与西林汗。 如此也就是向天下表明,单于是汗王的首领,真羽汗与贺骨汗在地位上处于步六达单于之下。 历代东林汗都是出自步六达部,必须是单于的血亲,从来都是由单于指定人选,道理很简单,步六达最强大的不死军,都是由东林汗统帅,只要将不死军牢牢抓在手里,步六达族的地位就稳如泰山。 西林汗则是单于的智囊,虽然没有兵权在手,但却能够得到大片的封地,而且协助产于处理部族大小事务,也是实权人物。而这个职位,则是由部族大会商议,得到诸部首领共同推举。 虽然黑森林被渤海人占去近半,但步六达部依然控有广袤的东林,在这片广袤的森林之中,专门划出了一片林场,平时任何人不得进入这片林场狩猎,只因为这是专门提供给步六达单于狩猎的猎场。 森林中的部族以狩猎起家,从上到下老老少少都擅长箭术,人们对步六达人的评价很简单,那就是天生的箭手。 步六达人以擅长箭术为荣,而且一位单于是否能得到大家的敬畏,首要的条件便是其箭术是否精湛,如果单于的箭术了得,也就能在他让他更具威严,否则很容易会部族上下心中嗤笑,威严削弱。 是以历代步六达单于从小就开始学习箭术,就如同中原的皇帝需要学习治国之策,单于一定要让自己成为部族之中最强的神箭手。 “嗖!” 一支利箭如同流星般暴射而出,正中一头野猪要害,野猪中箭之后,凶恶异常,拼尽力气向着箭手冲过去,随后又是连续两箭,野猪终是坚持不住,倒在地上。 几名皮革装束的勇士手持弯刀,靠近过去,见到野猪尚有气息,两人上前按住,在一阵欢呼声中,那名射中野猪的年轻箭手将手中的弓箭递给身边的卫士,快步过去,边走边从腰间拔出一把锋锐的短刀,到野猪边上单膝跪下,一刀捅入野猪的要害,等到野猪没了动静,这才干脆利落地割下了野猪的一截鼻子,抬臂举起,又是一阵欢呼声响起。 此时此刻,谁又能不为塔都欢呼? 年过六旬的单于步六达娄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头戴皮帽,腰缠虎皮裙,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继承人。 割下猎物的鼻子,这是步六达人的传统。 上阵与敌交锋,在击杀敌人之后,将其鼻子割下收进腰间的皮袋子里,战后那些鼻子不但是荣耀的象征,也是领取赏赐的凭据。 塔都步六达章走到单于面前,单膝跪下,横臂一礼,随即双手捧着野猪鼻子,敬献单于。 塔都脸上满是得意之色,但单于看上去却并不如何惊喜,反倒是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并没有收下塔都的献礼。 忽然间单于握紧手中的鞭子,兜头朝着塔都挥了下去,周围众人都是大惊失色,塔都也是变色,却动也不动,并无闪躲。 鞭子抽在塔都的头上,虽然没有使出全力,却也是让塔都的脑门上出现了一道血痕。 “单于!”单于边上一名五旬老者急道:“求单于不要发怒。” “你是否觉得很荣耀?”单于盯着塔都,冷冷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塔都有些茫然,只是低下头。 单于却是看向不远处那名拿着塔都长弓的护卫,伸手过去,那护卫急忙上前,呈上长弓,单于接过长弓,虽然年事已高,但动作却很迅速,瞬间就已经从边上一名护卫背负的箭盒之中取了一支利箭,弯弓搭箭,拉满弓弦,箭矢对准了跪在自己身前的步六达章。 众人悚然变色。 “你的敌人并没有彻底死去。”单于道:“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你就不应该抛弃自己的弓箭。” 此言一出,塔都终于明白过来。 他射中野猪之后,很是兴奋,将长弓丢给护卫,自己则是拿着短刀上前,捅死野猪,割下了鼻子。 单于的意思很明白,野猪就等于是战场上的敌人。 三箭虽然都例不虚发,射中了野猪的要害,但野猪并没有断气哦,这种情况下,自己不可急着弃弓。 “我对天神立誓。”塔都抬起头,肃然道:“我的敌人只要还有一口气息,我绝不会放下自己的弓箭,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错误。” 单于闻言,神色缓和,缓缓收弓,这才将弓箭交给手下人,伸手正准备接过野猪鼻子,却听得后面传来焦急的叫声:“单于,单于!” 单于却是很淡定,拿过野猪鼻子,直接放入腰间的皮袋子里,这才回转身,只见数人过来,到得近处,齐齐单膝跪下,横臂于胸行礼,一人恭敬道:“单于,辽东大将军派使前来求见,正在行营那边等候,西林汗正陪伴他一起。”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单于气定神闲,道:“使者带了多少人过来?” “数十人之众。”手下人禀报道:“拉了数量大车过来,车上载满了箱子。” 方才劝说单于的那老者道:“单于,辽东军看来是有事要求我们去办了。” “回营地。”单于也不废话,领着众人向行营归去。 行营设在林外的一片空旷之地,这里距离步六达汗帐也有上百里地,不过是临时的营地,辽东军的使者不在汗帐等候,却直接跑到这边来相见,肯定是十分焦急。 回到营地,塔都随着单于直接来到营地中心的大帐,瞧见大帐外停着四五辆马车,每一辆马车上都放着几只大箱子,却也不知道箱子里到底是什么装了什么。 车辆周围,都是唐军装束的兵士,四五十人之众,不过看上去颇有些懒散,三五成群低声窃语。 单于尚未进大帐,就见不远处的一顶帐篷鱼贯而出几个人,单于只是冲着那边微微点头,径自入帐,塔都跟随入账,很快,便见到西林汗图罗赫领着两名唐国使者走进大帐内,一起向已经坐下的单于行了一礼。 正文 第一四零四章 诱惑 西林汗图罗赫行礼过后,介绍道:“单于,这位是许允许大人,奉都护大人之令前来拜见。” 单于微点头,示意几人坐下。 锡勒人的礼仪比不得大唐繁琐,许允等人分左右席地而坐。 单于自然明白,许允名义上是奉安东都护府之令前来,但这只是个幌子,汪兴朝派遣使者前来,都是以此为名。 辽东军虽然拥有实权,但在名义上终究只是大唐地方驻军,受都护府节制,按照大唐军律来说,辽东军调动兵马,需得兵部的调令,还需要都护府的手令加上安东大将军的印符。 常理而言,这三样东西缺一不可。 即使遇到危急时刻,无法得到兵部的调令,也必须有都护府的手令和大将军的印符,事后还需要补上兵部的调令,否则就属于违制,一个不慎就会被人扣上擅动兵马意欲谋反的罪名。 所以辽东军的军事行动,只能是冠上都护府的名义。 辽东军属于地方驻军,其职责只有两个,对内维持东北四郡的秩序,对外防范外寇入侵,按照大唐的军律,军队不可涉足财政,至于外交更是绝不允许,是以辽东军在名义上是不可与周边任何部族有直接的往来。 不过辽东军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违背了这些军律,不但在背后控制阜城贸易场,掌握财源,而且更是打着都护府的名义,与周边诸部交往频繁,朝廷心知肚明,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都护大人和大将军可好?”单于看向许允问道。 许允笑道:“一切安好。大将军吩咐下官向单于问好。此外得知章塔都再有两个月便要大婚,特命下官前来送上厚礼。” 单于淡淡一笑,坐在下首的步六达章也是笑容满面,道:“多谢大将军挂念。” 单于自然不是傻子。 步六达章确实在两个月后要大婚,而且部族也开始做准备,但时间还早,即使步六达庇护的诸部也都没有开始送礼,汪兴朝那边的动作却实在是太快,这当然不是真的为了塔都的婚事前来庆贺,无非是假借名义而已。 有人送了奶酒上来,倒好奶酒退到一边,单于端起酒碗慢慢品尝,气定神闲,许允也抿了一口,斜眼看了看单于,见单于淡定自若,于是向对面的西林汗打了个眼色。 “单于,许大人这次来除了庆贺塔都即将大婚,还有大事商量。”西林汗率先开口道。 单于“哦”了一声,倒是很直率:“许大人有话直说。步六达与辽东军是兄弟,兄弟之间,可以无话不谈。” “单于说得好。”许允笑道:“其实下官此来,是希望单于能够协助辽东军平叛。” “平叛?” 许允点头道:“这次的叛匪,自然不是寻常的盗匪,而是打着朝廷旗号伪造圣旨的叛军。” “许大人说的是龙锐军?”塔都忽然问道。 许允道:“塔都睿智!” “不是我睿智。”塔都也是很率直,道:“辽东军势力雄厚,东北四郡除了龙锐军,那里还有其他力量是你们的敌手?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听说你们辽东军大败于龙锐军之手!” 单于咳嗽一声,塔都立刻不言。 许允叹道:“塔都所言极是,我辽东军确实败在了龙锐叛军之手,不过也正因如此,才知道龙锐军作乱反叛。本来我们只以为辽东军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出关练兵,疏于防备。上次辽东军调动剿匪,却不想龙锐军趁机围攻我军,我军猝不及备,这才被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听说龙锐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即使遭受突袭,辽东军也不至于连他们都应付不了。”单于抚须道:“难道龙锐军真的很凶猛?” “其实他们真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辽东军全力反击,要击垮他们并不困难。”许允道:“但秦逍伪造了一道圣旨,宣称自己被晋升为冠军大将军,还颠倒是非,声称谁要与龙锐军为敌便是叛军。因为那道圣旨,辽东军将士不敢轻举妄动,这才导致大败。” 单于道:“那么许大人前来,要求我部协助平叛,不知如何说法?” “辽东将士失利过后,士气受到影响。”许允道:“甚至有些人到现在还以为那道圣旨是真的。单于,大将军吩咐,见到单于,不可虚伪,要如实告知真相。我军士气低迷,大将军觉得需要用一场大胜来振奋士气,所以这才派下官前来,请单于派出一支兵马前往协助平叛。” 单于肃然道:“如果圣旨是真的,我部出兵攻打龙锐军,大唐朝廷岂不是将我们也视为叛军?许大人,你应该知道,步六达部早就归顺大唐,是大唐忠诚的臣子,我们绝不会与大唐为敌。” “正因为贵部是大唐的忠臣,所以大将军才会请单于派兵平叛。”许允立刻道:“单于尽管放心,攻打龙锐军的主力依然是我辽东军,贵部兵马只需协助。如果事后朝廷真的追究起来,都护府和大将军将承担一切责任,与贵部无关。”从怀中取出一道公函,起身呈给单于:“这是都护府的调军令,都护大人盖有印章,单于有这道调兵令在手,真要有人追问出兵的理由,这道调兵令就是证据。” 单于接过调兵令,扫了几眼,并没有收起,放在桌上道:“都护府要调多少兵马?” “调兵令上没有具体说明。”许允道:“不过都护大人和大将军的意思,至少要调动两千兵马。” 单于与西林汗对视一眼。 锡勒三部之中,人口最多地域最广的自然是真羽部。 步六达的实力虽然不及真羽部,但诸部加起来也有数十万之众,如果遭遇战争,所有男丁几乎都可以上阵,即使是平常,也会时刻保有近万兵马随时用于作战。 两千兵马对步六达来说,说少不算少,但说多也不算太多,出兵两千的能力还是有的。 “单于莫误会。”许允似乎担心单于想差了,立刻道:“下官的意思是说,贵部调动的两千兵马,是不死军!” 此言一出,单于眉头皱起,本来不敢多话的塔都步六达章变色道:“许大人,你是不是在说笑?” 众所周知,不死军是步六达的杀手锏。 不死军的编制始终都是三千人,但这三千人的挑选极其严格,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嗜血野兽,他们没有死亡的概念,唯一的职责,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将自己的敌人杀死。 步六达为其他势力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不死军的存在。 比起步六达部,渤海国的实力强大得多,但渤海耗费大批人力物力,倾巢而出,在黑森林打了多年,最终也没能将黑森林纳入版图,这其中就有不死军无与伦比的战功。 就连步六达自己都承认,没有不死军,非但黑森林早就成了渤海人的囊中之物,甚至步六达部早就不存于世。 如今辽东军要调动两千不死军前去攻打龙锐军,对在场的步六达人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就连西林汗显然也有些意外,皱起眉头道:“许大人,你该知道不死军对我部的重要。有不死军保护部族,我们就不畏惧任何敌人。”顿了顿,看了单于一眼,见单于脸色凝重,这才继续道:“要调走不死军,恐怕我部不能答应。” “当然不能答应。”塔都坚定道:“调走不死军,步六达防卫虚弱,一旦有敌来犯,后果不堪设想。” 单于却是抬起手,示意众人不要多言,看着许允问道:“许大人,从步六达调走不死军,是大将军的意思?” “正是。”许允点头道。 单于脸色这时候已经恢复镇定,道:“许大人刚才说过,龙锐军确实是一群乌合之众,调动我部兵马助阵,只是鼓舞贵军士气。既然如此,为何非要调动不死军?即使我部派出一千名勇士,也足以所向披靡。” “不死军威名远扬,也许上了战场,龙锐军见到不死军,他们的士气立时崩溃,不战而胜。”许允缓缓起身,指着帐外道:“这次带来的礼物,除了恭贺塔都成婚的贺礼,另有出兵的赏赐。那些珠宝至少价值二十万两银子,就当是不死军出兵的商银,由单于处置。都护大人和大将军承诺,贵军入东北后,一切花销费用都是辽东军承担,此外战后另有三十万两银子的赏赐。” 帐内的步六达人都是有些惊讶。 五十万两银子对步六达来说当然不是小数目。 步六达部虽有几十万之众,但依然是地广人稀,部族的资源其实远比不得真羽部丰富,非但无法蓄养大批战马与大唐丝马贸易,而且所辖疆域大部分地区是穷山恶水,颇为贫瘠。 此外为了黑森林的控制权,步六达与渤海人的纷争从来没有停歇过,每年耗费在这上面的资源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如果气候正常还好,可是一旦遇上天灾,部族就会损失大批人畜,而近几年的气候也确实很不好,步六达的生存其实已经很简单。 五十万两银子对大唐帝国来说只是个小数目,但对偏远地区的一个部族来说,却是庞大的数字。 “当然,这只是应该有的赏赐。”许允当然看出步六达人的情绪变化,心里有底,继续道:“都护大人和大将军还答应,只要攻破辽西广宁城,不死军可以取走他们所想要的一切东西,而且可以将它们尽数带回贵部。”抚须笑道:“广宁城是辽西治所,富庶非常,城中有多少好东西,就不比下官细说了吧?” 正文 第一四零五章 豪赌 此言一出,在场的步六达人都是震惊万分。 他们当然知道许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以尽取广宁城的所有,自然也包括人口在内,也就是说,在破城之后,辽东军允许不死军在城中劫掠,可以抢夺财富人口。 步六达人并不在是震惊可以劫掠,而是震惊于辽东军竟然会以此为条件说服不死军出战。 北方草原本就是艰苦之地,步六达人生活在穷山恶水之间,环境自然苦寒。 对北边的部族来说,劫掠是没有任何道德包袱的,就像唐人耕种一样,属于谋生的一种手段。 各部族之间的战争,本就是互相劫掠人口资源,让自己的部族能够生存下去。 实力孱弱的时候,只能是各部族之间互相争杀,抢夺牛羊女人,壮大自己的部落,一旦实力强盛,就会对南边富庶的中原存有心思,试探性地在边境一带劫掠,如果受到激烈的反抗,自然会收敛一些,可是一旦对方的反抗孱弱,便会得寸进尺。 其实在武宗东征之前,东北的局势从来都不算太平,渤海人固然是屡屡犯边,北方锡勒诸部也没少南下劫掠。 直到辽东军镇守东北之后,周边诸部才收敛起来,又加上王国分裂,锡勒诸部内斗不休,虽然依然时有小股马寇袭边,但边境一带总体而言还算太平。 可是骨子里的野性从未在锡勒人身上消失。 他们当然知道南国的富庶。 即使东北四郡在大唐算不上繁华富庶之地,可是在锡勒人的眼中,那依然是锦绣之地。 如果破城之后,当真可以抢走广宁城的一切,对步六达来说,那将是一笔难以估量的庞大财富。 他们当然知道广宁城是辽西治所,东北地广人稀,真正名声在外的大城并不多,而大批的财富和人口也都是集中在那几座郡城之中,如果进取广宁财富,那就不只是几十万两银子那般简单。 能够劫掠一座中原大城,对北边任何一个部族来说,那都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是步六达人却万万想不到,提出这个建议的竟然是辽东军。 辽东军是大唐派驻在东北的边军,其职责就是护卫东北四郡不被周边诸部侵袭,有着保护东北黎民的职责。 现在辽东军竟然主动开口,允许不死军劫掠广宁,虽然广宁已经不在辽东军手中,但辽东军如此提议,还是让在场的步六达人大吃一惊,一个个面面相觑。 “许大人,这也是大将军的意思?” “是都护大人的意思。”许允淡定自若,抚须笑道:“伪造圣旨,秦逍是大唐第一叛贼,不死军协同平叛,入城之后,自然也要协助剿灭叛军。如今辽西有许多人投靠叛军,特别是广宁城内,大批的士绅和愚蠢百姓拥护叛军,如此一来,破城之后将这些叛党清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死军剿杀叛党,获取战利品是你们的传统,既然邀请不死军参战,辽东军自然也尊重你们的传统。” 都护大人的意思,当然也就是大将军的意思。 此时在场的步六达人都已经心动,许允的条件,让这些步六达人血脉中的劫掠本性燃烧起来。 “许大人,你们一路辛苦,很是疲累。”单于开口道:“来人,先准备酒菜,好好款待来使。” 许允自然明白单于的意思。 辽东军开出的条件,显然让单于心中松动,不过如此大事,肯定不会轻易定夺,这是要召集部下商议。 许允心领神会,起身带着自己两名手下跟随出帐。 他猜得并没有错,许允离开之后,单于立刻派人将营地的长老头领们都召集过来。 单于每年都会组织狩猎,随行人马众多,各部族的头领都会前来,本部的许多长老、吐屯、俟斤甚至都尉都会随行。这固然是为了显示单于的威仪,也是为了防备单于离开汗帐后,会有部族头领心存不轨。 很快,二十多名重要的部族头领们都聚集在大帐之内。 单于的行营大帐自然宽敞,三十多号人聚集在帐内,根本不显拥挤,分左右坐下。 西林汗代替单于将辽东军的要求详细说了一遍,待听说辽东军答允破城后可以将广宁城洗劫一空,几乎所有人都兴奋起来。 单于似乎早就意识到部下们的态度。 有机会正大光明杀到锦绣富庶的辽西,杀进城内抢掠财物,还可以痛痛快快玩弄大唐的女人,然后将她们抢夺回来做奴隶,这当然可以激励生活在苦寒之地的族人们。 粗糙的汉子们似乎已经急不可耐。 “你们去了唐国,就知道那里的富庶。”一名吐屯一脸兴奋道:“他们的财宝堆积如山,搬都搬不完。他们的女人和我们不同,皮肤就像他们盛产的丝绸那样光滑,身段也好,连声音都很美妙。几年前我去过一趟,找了几个女人玩弄,至今都能经常想起来。” 其实东北四军在大唐也算是苦寒之地,东北女人的身段比之江南肯定要壮硕一些,不似江南那般娇柔弱柳,但比起锡勒的女人,东北的女人就显得娇柔不少。 “玩弄女人不是大事。”有人道:“我听说唐国人的每一座城池里,都储存着大批的粮食,那些粮食吃都吃不完。遇上天灾,咱们找唐国人买粮救命,那价格都是昂贵无比。这次咱们就将辽西所有的粮食都运回来,如果储存起来,几年内我们都不再惧怕缺粮。” 亦有人道:“不是说城里的东西都归咱们所有?听说广宁城仅人口就有二十多万之众,老人和男人杀死,剩下的女人和孩子也有数万,将他们都驱赶回来,可以买上一大笔银钱。”已经算起账来:“如果这次大胜而归,加上辽东军答应的赏银,咱们可以获利几百万两银子,用这些银子整军备战继续购买粮草,用不了一两年,我们就可以出兵平定贺骨和真羽,一统漠东,单于便可以复兴王国。” 这最后一句,更是让帐内一片振奋。 塔都步六达章在这种气氛下,也是兴奋异常,起身道:“父汗,我愿意亲率不死军攻打辽西,若不取胜,绝不回来。” 单于倒是显得很镇定,抬手示意众人静下来,这才缓缓道:“天神从来不会给你烤好的羔羊。辽东军给出这么优厚的条件,看似是肥美的羔羊肉,但这块羔羊肉也许涂满了毒药,吃下肚子会害死自己。” 众人都是诧异。 “龙锐军如果只是乌合之众,辽东军如何不亲自攻打?”单于道:“准许我们尽取广宁城的所有,而且还送上五十万两赏金,不死军出兵后的花销也由他们承担!”环顾一圈,问道:“这么庞大的一笔财富,辽东军为何拱手送给我们?他们这样做,只能证明,辽东军要么是不敢打,要么是不能打,请求不死军助战,不是协助他们攻打龙锐军,而是要以不死军为主力,和龙锐军拼命。” 西林汗微微点头,道:“单于说的不错。辽东军不久前刚刚败给了龙锐军,损失惨重,听说皇甫云昭固守在营平,不敢出城。” “那位安东大将军像狼一样凶狠,更像狐狸一样狡诈。”单于道:“他的心思本单于很清楚。辽东军虽然也算精锐,但只有两万兵马,如果和龙锐军硬拼,主力决战,先不说是否有实力击败龙锐军,就算真的取胜,辽东军也一定会损失惨重。”轻抚胡须,平静道:“汪大将军是担心真要如此,渤海人会趁虚而入,他甚至担心我们锡勒诸部也会乘机南下,所以他不敢因为龙锐军,将自己的本钱全都砸进去。” 众人听得单于一针见血,都是点头。 “不死军以一当十。”单于傲然道:“汪大将军的目的,是想花重金雇佣我们的不死军,让不死军与龙锐军力拼,即使不能取胜,只要不死军能大批消耗龙锐军兵马,辽东军就可以以最小的代价击败龙锐军。只要能在东北将龙锐军击败,他们付出的代价终究可以补充回去。”叹了口气,道:“他们送来二十万两银子,后面三十万两以及破城之后的财富还不在我们手中,不在手上的东西永远都不属于自己。”抬手指向帐外,缓缓道:“那二十万两银子,就是用来买孩子们的命,出兵两千,一人一百两的买命钱。” 此言一出,帐内顿时一片沉寂,方才热闹兴奋的气氛荡然无存。 “单于,那我们该怎么办?”西林汗微一沉吟,终是问道:“拒绝辽东军的提议,拒不出兵?可是如此一来,我担心会有后患。如果最终辽东军击败了龙锐军,重新控制辽西,而我们拒绝过他们的要求,他们一定会报复。即使不会出并直接来打,但暗中如果与真羽部勾结,甚至切断与我们的贸易,后果不堪设想。” “单于,当初遭遇天灾,如果不是辽东军赊借粮草给我们,我们一定会损失很多人畜。”有人明显偏向辽东军,大声道:“虽然价格昂贵,但毕竟是在危难时候帮过我们。还有,当年如果不是辽东军相助,真羽部也不会大败而归,辽东军在背后一直支持我们,如今他们需要帮助,而且还开出这么高的价钱,我觉得不该拒绝他们。” 他话声刚落,立刻有人道:“他帮助我们,只是希望利用我们制衡真羽和贺骨。我们如果实力减弱,无法抗衡真羽,对辽东军没有好处。” “不错,他确实是在利用我们。”先前那人道:“可是我们不也同样利用他们?没有辽东军的支持,我们现在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上前一步,横臂于胸:“单于,大将军派使臣前来,我们不能让他失望而归。” “你的意思是让不死军去送死?”又有人沉声道:“不死军去助战,辽东军肯定会让不死军冲杀在前,到时候也一定会损失惨重,孩子们为辽东军战死,是否值得?” 马上有人道:“你就是个懦夫。不死军所向披靡,难道会惧怕龙锐军那群乌合之众?你自己害怕,可以躲进羊圈里。” “你说什么?”那人怒吼道。 “我说什么你都听见。” 两人就要动手,单于脸色一寒,两人顿时都不敢多言。 “如果派出不死军,真的能够击败龙锐军,破城之后,汪大将军应该不会食言。”单于道:“到时候我们会有丰厚的回报,部族也会因此而实力大增,甚至因此有了尽早一统锡勒诸部的机会。”顿了顿,继续道:“可是如果战败,无法攻破广宁,那时候不但不会得到城中一粒粮食一个人口,而且辽东军承诺的三十万两银子也不一定如数偿付。” 西林汗道:“单于说的已经很清楚,是否派兵,就是一场豪赌。一旦取胜,我部收获丰厚,实力大增。若败,两千不死军未必能活着回来,而我部的处境将会异常凶险。” 番茄 “所以是否要赌这一局,就要看大家的选择了。”单于道:“关乎到我步六达的兴衰存亡,本单于不会独断,所有人!”他话声未落,却见坐在右边一排的部下之中,一人忽然侧身歪倒在地,十分突兀。 单于召集大会,头领们可以盘膝分坐两边,但为了表达对单于的尊敬,都需要挺直身子,此人突然侧身倒地,自然是大不寻常。 那人侧倒之后,动也不动,边上一人伸手摇了摇,还以为这家伙是睡着:“乌丸延,醒醒,快起来乌丸延!” 乌丸延却是动也不动,塔都察觉事情不对,立刻起身过去,用力将他翻正,见到乌丸延脸上发黑,牙关紧咬,额头上满是冷汗,扭头向单于道:“父汗,乌丸吐屯好像是病了。” 乌丸延是乌丸部的头领,身份不低,单于叫人进来,吩咐将乌丸延抬下去,请随行的巫医诊治。 乌丸延刚刚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身体也是十分健壮,突然在议事的时候患病,甚至无法坚持,当众倒下,着实让在场众人都感到惊讶,等到乌丸延被人抬下去之后,会议才继续进行,这点小插曲也很快被大家忘记,无人在意。 正文 第一四零六章 喜从天降 黑森林发生的事情,秦逍自然是一无所知。 他此时正在当铺。 决定要与朱雀一起前往蓬莱岛之后,他也不能说走就走。 根据朱雀的解释,秦逍知道蓬莱岛在青州以东,从辽西南边的宁化港出发,就算日夜不停一路顺利,至少也要将近半个月才能赶到蓬莱岛,仅乘船来回就要个把月时间,此外从广宁去往宁化港,途中也要耽搁几日。 就算登岛,能够抢在其他势力之前取回甚至损毁藏书库的藏书,这一趟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依照当前的形势,辽东军那边倒是不大可能对辽西形成威胁。 实际上经过上次一战,秦逍派人在驻马坡留守,而且扩修营寨营寨用以控制松水河之后,回兵途中,又顺势控制了营平郡西北部的两座县城,自松阳马场至广宁一线,已经形成了一道防御线,在这种情况下,辽东军要杀人辽西,首先就必须要撕开这道防线,这已经算是在辽西外围加上了一道保护网。 草场有顾白衣,辽西有宇文承朝,这就像是秦逍的两条臂膀,左右形成犄角,秦逍对这两人的实力自然不会怀疑,由他们坐镇两地,应该算是万无一失。 辽西这边反倒是依照之前白玉楼之前提出的以粮抵税之策,有条不紊地施行,而且这道政在经过谨慎斟酌最终确定颁布下去之后,确实得到了不少关内商贾的支持和拥护。 只要不出现太大的变故,即使秦逍消失个把月,也不会对辽西造成太大的震动。 临行之前,秦逍却是专门来到当铺,毕竟这一走至少一个月,在蓉姐姐这边自然不可不辞而别,否则回来之后,很难向蓉姐姐交代。 毕竟两人已经不是普通的关系,实为夫妻,临幸辞别,也是对蓉姐姐的尊重。 “你要去蓬莱岛?”唐蓉很是意外,蹙眉道:“与朱雀一同前往?” 秦逍点头道:“澹台悬夜已经勾结了巴山,这次派人前来行刺,除了这一路人马,巴山一直觊觎天斋武学,如果另派人前往蓬莱岛抢夺武学典籍,后果不堪设想。” 唐蓉美丽的脸庞异常凝重,显出担忧之色,秦逍只以为蓉姐姐担心自己的安危,柔声道:“好姐姐,你别多担心,我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朱雀准备如何处理那些典籍?” “暂时还没有确定。”秦逍道:“道尊毕竟是一代宗师,天斋武学也是非比寻常。我听说那藏书库里典藏的不仅仅是天斋武学,还有许多道尊搜集来的各门典籍这其中自然少不得许多武学瑰宝。如果真的一把火都烧毁,许多武道前辈呕心沥血创出的武技也就断绝失传,很是可惜。” 唐蓉微点螓首叹道:“不错。藏书库之中,真正属于天斋的武学典籍其实不到一成,其他都是道尊和天斋弟子几十年到处搜寻的武学瑰宝。”顿了一下,才道:“如果江湖各派知晓道尊已死的消息,固然有人野心勃勃想要抢夺岛上的典籍壮大自己的力量,那些被夺走本门绝技的门派肯定也会前往将自家的武谱抢回去。” 秦逍叹道:“道尊死后,我们从京都迅速赶了回来,因为辽东军的缘故,顾不上蓬莱岛。这次巴山派人追杀过来,朱雀仙姑和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现在无法确定,到底有多少人知道道尊被害的消息。”眉头锁起,道:“当日道尊被澹台悬夜袭杀,剑谷的人和渤海大婆娑罗都看见,此外龙鳞禁军杀进殿内,他们应该有人看到了道尊的尸首,不过那些人不认识道尊。” “消息传扬出去不是最致命的。”唐蓉蹙眉道:“即使江湖各派知晓了道尊被杀的消息,但没有亲眼所见,谁敢确定?道尊是大宗师,天斋更是江湖第一大门派,如果只是听到消息,却无法确定道尊真的已经羽化,那些门派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会担心万一消息是假的,道尊还活着,到时候冒犯了天斋,定然会引来灭顶之灾。” 秦逍微微点头道:“不过巴山剑派对此已经是确定了。” “这就是最要命的问题。”唐蓉苦笑道:“巴山知道这个消息,即使确定道尊羽化,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肯定也不会将消息传扬出去。但他们素有野心,一直想要取代天斋,如今天赐良机,他们一定会急不可待,会趁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抢先夺取岛上的典籍。那些典籍如果落在巴山之首,江湖各派恐怕百年之内都不能与其一争长短了。” 秦逍脸色更是凝重,唐蓉继续道:“可是其他各派如果得到消息,即使不敢登岛,也一定会暗中注意蓬莱岛的动静。若是知晓巴山派人登岛,那就像是一点火星点燃干柴堆,此后会有更多门派铤而走险杀过去。” “不错。”秦逍道:“巴山虽强,但江湖各派之中的能人异士不在少数,他们知道巴山夺走那些武谱的后果,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抢夺。” 唐蓉道:“蓬莱岛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咱们都不清楚。只盼巴山暂时还没有行动,否则那座岛将会变成炼狱。”说到这里,秀眉紧蹙,握住了秦逍的手,沉默好一阵子,才道:“答应我,如果你们抵达岛上的时候,岛上的情况有变,立刻撤走,不要去硬拼。如果你们抢在了前头,那算是老天保佑了。” 秦逍抬手轻抚唐蓉脸颊,柔声道:“放心,我知道怎么做。我们不会分别太久,最多一个月,我也就回来了。” “朱雀现在虽然与你结盟,关系亲密,但她毕竟是天斋门徒,你们有共同的敌人,但许多利益却完全不同,你也不能完全信任她,对她多点防备之心。”唐蓉幽幽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许多人的生死存亡都系于你一人之身,为了这些人,你不可再向从前那般轻易涉险。” 秦逍只以为她说的是龙锐军,含笑道:“军中我已经做了安排。” “你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唐蓉咬了一下嘴唇,忽然凑近到秦逍耳边,低声道:“除了龙锐军,我这边还有两个人也要靠你活下去。” 秦逍一怔,没有明白过来,唐蓉见他驽钝,瞪了一眼,凑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出门在外,不只我担心,我我腹中的孩儿也会担心。” 秦逍身体一震,骤然变色,呆了一下,随即双手握住唐蓉的柔荑,惊喜道:“好姐姐,你!”还没说出口,唐蓉已经抬手捂住他嘴,左右看了看,才显出恼色,低声道:“你这小混蛋,可可真害死我了。” 秦逍这时候激动兴奋无比,他当然已经明白唐蓉的意思,蓉姐姐竟然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仔细算算,自己是上次进京前与蓉姐姐在一起,时隔两个月,蓉姐姐自然是在两个月前就怀上了。 秦逍自幼与钟老头相依为命,虽然谈不上孤苦,但钟老头与自己也并非血亲,所以他从未真正体会过亲情的感受。 如今蓉姐姐竟然有了自己的血脉,这样的惊喜,秦逍根本难以控制。他忍不住轻轻抱住蓉姐姐的腰肢,却不敢用力,又怕声音太大被当铺里其他人知晓,只能连连亲吻蓉姐姐的额头和脸颊。 “什么时候知道的?”秦逍贴近唐蓉耳边,低声问道:“怎么之前没说?” 蓉姐姐低声道:“之前没有察觉,不过不过月事迟迟不来,最近身子也有些不对,我自查之后,这两天才确定。” 秦逍知晓蓉姐姐有孕,恨不得取消与朱雀前往蓬莱岛的计划,好好在蓉姐姐身边陪上一阵子,但想到蓬莱岛一行事关重大,不仅仅是为了朱雀,只能道:“好姐姐,要不我给你安排其他隐秘的地方,找人好好伺候,你在这边日夜辛劳!” “暂时谁都不知道。”唐蓉低声道:“他们现在也看不出来,我已经在做准备,你尽管先去蓬莱岛,不用担心我这边,等你回来我自有安排。” 秦逍心知唐蓉聪慧过人,既然敢留下孩子,肯定已经有了计划。 她在自己离开之前告知自己这个消息,肯定也是提醒自己不要涉险,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周全。 “只有你和朱雀同行?”蓉姐姐问道。 秦逍只以为蓉姐姐要吃醋,正要解释,蓉姐姐已经摇头道:“你别多心,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我也懒得管。只不过就算巴山剑派尚未派人前往蓬莱岛,岛上也肯定有不少人留守,朱雀是否会有其他心思,谁也不敢保证,你孤身一人,真要有什么状况,也没有帮手。”想了一下,终是道:“你若不反对,我给你派两个人。” “派人?” “他们都是四品境好手。”蓉姐姐道:“武功虽然不算很强,但这两人都很是机敏,对江湖上的事情知之甚多,而且极其擅长跟踪刺探,是打探情报的顶尖好手。你们到了蓬莱岛,不必急着登岛,可以派他们先登岛刺探情报。”微笑道:“不用怀疑他们的忠诚,这两人是我的心腹,对我忠诚无比,让他们随你前往,你可以信任他们。” 秦逍其实倒也没有想过带人随行,毕竟接下来两天,途中每天还要和影姨双修练功,有人随行肯定不方便。 不过唐蓉如此关切,若是多两个人,真要有什么状况也能多两个帮手,而且这两人肯定是当铺一流好手,否则唐蓉也不会派给自己,想了一下,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他们随我一同前往。” “你似乎还有些犹豫?”蓉姐姐妩媚一笑,凑近他耳边道:“你是不是担心他们随同前往,会发现你不该被人知道的秘密?你放心,他们两个很懂事,不该听的听不到,不该看的也看不到。” 秦逍有些心虚,总觉得蓉姐姐似乎已经知道什么,尴尬一笑,只是想着蓉姐姐有了自己的骨血,心中却是欢喜无比,寻思着尽早处理完蓬莱岛的事情,然后抽出时间好好陪着蓉姐姐。 正文 第一四零七章 阴阳 秦逍离开广宁是在次日的清晨时分。 唐蓉不但派出两名当铺的夜枭随从,而且还准备了一辆马车,按照唐蓉的说法,朱雀毕竟是一名道姑,还是坐车为好,从广宁驾车前往宁化港,日夜兼程,途中也要三天的功夫,有一辆马车总是方便许多。 两名随从的名字也很奇怪,一个叫火鸦,一个叫黑蝙蝠,都不到四十岁,火鸦光相貌有些凶恶,光蹭蹭的脑袋十分显眼,而黑蝙蝠人如其名,肤色暗黑,身形瘦削,沉默寡言,一看就是行事低调之人。 秦逍知道这两人的名字只是绰号,但也不便询问真实姓名。 不过这两人是唐蓉所派,如果是在知晓唐蓉有身孕之前,秦逍未必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但如今唐蓉已经从好姐姐变成了孩子他娘,两人的关系自然是更为亲密,此种情况下,秦逍知道唐蓉绝不可能对自己存有恶意,既然派了这两人,而且还说过可以信任,秦逍对这两人自然也就亲近不少。 黑蝙蝠是个好车夫,负责驾车,而火鸦则是骑着一匹马随在马车后方。 秦逍在半夜过后就坐着马车前去与朱雀会合,不过临出发前,刚好是双修的时候,便让火鸦二人等候,见到朱雀之后,少不得和影姨又是一番双修,结束之后,立刻练功。 自从雨夜在池塘中双修过后,接下来两次双修都是有进展。 秦逍突破了商曲,那股气息进入到了阴都穴,甚至已经开始冲击步廊,但还是差之毫厘,而朱雀则是运气到了神封。 按照朱雀的解释,忘情诀练出来的那股内气,始于小腹下的气穴。 那股内气产生,由双修为根基,实际上就是阴阳相交,在阴阳汇集最为高潮的时候,聚气于穴,汇入中注,尔后要将这股阴阳气打通一条气脉,沿途要打通中注、商曲、阴都、步廊、神封、灵墟这条阴脉,通了阴脉之后,阴阳气便会自灵墟穴汇入阳脉的紫宫穴,再由紫宫入玉堂,最终汇入膻中穴。 也就是说,忘情诀的要领,就是利用阴阳气贯通阴阳二脉,若能将这股阴阳气顺利汇入膻中穴,与自己膻中内息融为一体,便可以让修为突飞猛进,大有可能直接突破入大天境。 忘情诀中有一句“阴六阳三”的说法,就是指阳脉三穴和阴脉六穴要被打通。 刚开始修炼的时候,秦逍还无法完全领悟“若要忘情必先有情”这句话的要义,但如今却已经是十分清楚。 所谓有情,实际上就是双修之时必须达到两情相悦,如此才能利用忘情诀的心法在气穴生出阴阳气,双修二人对彼此越是充满欲望,那股阴阳气也就越是强烈,如此也就更容易冲破后面的穴道。 可是一旦生出阴阳气之后,要运气冲穴,就必须保持绝对的平和之心,如果想入非非心生杂念,那股阴阳气很快就会消散。 秦逍之前双修,结束之后始终都是想入非非,难以进入修炼的状态,脑海中与影姨尽情欢愉的影像始终无法消失,这也导致那头几次根本无法修炼,而朱雀也同样受制于此,面上虽平静,但修炼起来也同样是想入非非。 知道那晚在大雨中,于池水之中双修,秦逍脑中化影姨的腴臀为满月,如此一来,终是踏出了第一步,而朱雀当晚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同样进入了状态。 接下来的两次双修,秦逍掌握了技巧,每到双修最后关头,都会让影姨以跪姿撅起满月般的雪白腴臀,做最后冲刺的时候,秦逍目光就死死盯着那轮满月,印记脑中,待得结束之后,还真的能够在脑海中化臀为月,从而进入练功状态。 不过虽是如此,两次下来,秦逍也只能将阴阳气升到阴都,想要进入步廊,那股阴阳气却始终难以继续上升,似乎是要赖在阴都不走,反倒是影姨已经顺利进入神封,再通一穴,便可进入阳脉。 待得出城之前这次双修后,两人练功到凌晨时分才收功,影姨如愿将阴阳气冲到了灵墟穴,本是想借此机会直入阳脉的紫宫穴,却终究没能成功,也只能等下次再试。而秦逍这次也有进展,勉强从阴都进入了步廊,但却开心不起来。 七日双修,前前后后要与影姨双休二十一次,如今大半时间已经过去,还剩下最后五次。 前面十六次机会,只冲破九穴之中的四穴,双修的次数所剩无几,如果想要修成忘情诀,接下来五次,每一次双休都要突破一处穴道,这在秦逍看来,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不过朱雀那边显然还是有机会。 她的天赋竟似乎比秦逍还高,剩下三穴便可达成,如果一切顺利,还有五次机会,足够她能够得偿所愿。 两人出城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影姨和秦逍一番大战,又练了个把时辰的忘情诀,此刻颇有些疲惫,进了车厢之后,便侧靠着休息,秦逍用毯子帮她盖上,坐在旁边闭目养神。 黑蝙蝠知道目的地是宁化港,他对道路很熟悉,出城之后,赶着车子马不停蹄,火鸦则是一身灰色的粗布衣衫,头上戴了一顶布满,尽量掩饰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免得太过显眼。 当铺办事很周全。 拉车的骏马自然是瞟肥腿长,速度和耐力都很好,而且车厢也颇为宽敞,外面虽然看起来普通,但里面倒是十分干净。 显然是考虑到赶往宁化港需要几天时间,途中说不准还要在车厢歇息,所以车里准备了干净的被褥和毛毯,此外食物和水也都很是充足,不需要为这些事情担心。 朱雀休息了一个多时辰,精力恢复过来,睁开眼睛,见到秦逍正凑在车窗边上,掀开一角,向外面张望,犹豫了一下,才故意轻声咳嗽了一下,秦逍回过头,见影姨醒过来,放下车窗帘子,贴近过来,柔声道:“休息好了?”顺手拿起水袋递给了朱雀。 其实他知道影姨早上确实消耗了不少体力。 连续五天和影姨尽情双修,似乎是为了感谢秦逍的相助,又或者是希望双修进展能够顺利,这五天来,影姨极尽配合,一开始秦逍还有所收敛,但越到后面,折腾的越是狂野,那些从不敢在蓉姐姐身上体会的姿势,秦逍却是在影姨身上用了个遍。 虽然有些姿势让影姨也是羞臊无比,但为了达到两情相悦的最高境界,她也只是尽力配合。 虽然连修五天,但秦逍对影姨却没有丝毫的厌倦感,反而始终迷醉于影姨成熟腴美的美好身体。 他知道七日之约过后,就不一定再有机会与影姨如此欢愉。 毕竟朱雀能够献身,一开始并不是真的与自己有男女之情,说的难听一些,朱雀献身的目的,只是为了修炼忘情诀,能够尽早突入大天境。 她不但将秦逍当做练功的工具,实际上连她自己的身子也是工具。 虽然五天下来,日夜双修,肌肤相亲让两人不知不觉中就生出了男女情愫,但朱雀是道门仙姑,一旦时限过后,再让她像寻常女人一般和自己继续如此尽情欢愉,那几乎是没有可能。 如此成熟美好的尤物,万里挑一,自己完全是因为机缘才得享此艳福,机会过后,剩下的可能就只是回忆。 剩下的双修机会越来越少,所以秦逍十分珍惜,双修的时候也是使出浑身解数,全力以赴,而影姨似乎也与秦逍有同样的看法,所以双修的时候,不但极尽配合,甚至也变得颇有些狂野,如此一来,两人双修消耗的体力确实不小。 这也难怪一上车,影姨就开始休息恢复体力和精力。 双修之时的影姨越来越妩媚妖艳,但双修过后的影姨却判若两人,变得沉稳而内敛,连笑容都很少,乍一看去,那绝对修行多年不食人间烟火的得道仙姑。 她接过水袋子,饮了一小口,将水袋子放下,看了秦逍一眼,见秦逍也正看着自己,两人似乎都有话说,但话到嘴边,都没有说出口。 两人并肩而坐,虽然双修的时候影姨任由秦逍折腾,但平日里却是颇守规矩,很少有身体上的接触,此时虽然一起坐在车厢内,近在咫尺,但影姨却还是有意保持了一些距离。 “恭喜影姨了。”一阵沉寂后,秦逍才微微侧过身来,压低声音道:“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影姨应该能达成所愿。” 火鸦随在马车后面,保持一点距离,黑蝙蝠则是在前面赶车,车行粼粼,出城之后走的是一段官道,所以暂时马车倒还平稳,不算颠簸。 “未必。”影姨微微摇头,并没有因为进展顺利而宽心,似乎也是担心黑蝙蝠听到什么,娇躯也是向秦逍这边微微侧过来,轻声道:“现在修的是阴脉六穴,对我来说会容易一些,进入阳脉之后,就不会如此容易。”知道秦逍因为目前只充到步廊心中不是很开心,柔声劝慰道:“你现在修的是阴脉,比我要困难,不过只要修通阴脉六穴,进入阳脉之后,你修炼起来就比我容易的多。” 秦逍“哦”了一声,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影姨唇角难得泛起一丝浅笑,风情诱人:“我是先易后难,你是先难后易,还有两天时间,不要放弃。先前你劝说我要坚持到最后,自己可不能半途而废。” 影姨这样一说,秦逍心中舒坦不少。 其实之前双修多次之后,秦逍一直没能聚起阴阳气,当时反倒看得开,觉得就算练不成忘情诀,无法突入大天境,但能够和影姨这样的美艳仙姑双修数日,尽享艳福,那也不亏。 但雨夜过后,开始进入修炼状态,他心里自然而然就生出了希望,想着如果真的能够借此机会突入大天境,那可是美妙无比的事情。 既能享受影姨这样的艳福,又能突入大天境,一举两得,这简直是求之不得事情。 “这两人是你的部下?”凌晨上车之时,影姨身体疲软,也没多问火鸦二人的来历,此时缓过来,终是询问道。 秦逍想着自己和当铺的关系,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如果提及蓉姐姐,影姨恐怕又要追问,自己还是不要自找麻烦,反正火鸦二人脸上也没有刻着是当铺的人,而唐蓉也嘱咐过这两人,跟随自己之后,要隐瞒身份,要将自己当作是秦逍的奴仆,所以这两人肯定也不会自爆身份。 他硬着头皮点点头,影姨也没多问,微扭转身子对着自己那边的车窗,抬手掀开车窗帘子,向外扫了两眼。 又行了一个多时辰,马车忽然放缓下来,随即听到前面黑蝙蝠的声音:“主人,能否让马匹歇息片刻,那边有条小河,可以喂马饮水。” “好。”秦逍道:“歇息一下,你们也吃点干粮。”等马车在路边停下,他在车厢取了干粮,先出了车厢,将干粮递给黑蝙蝠道:“你和火鸦一起食用。” 其实火鸦和黑蝙蝠都自带了干粮和水袋,但秦逍如此善待,黑蝙蝠也是接过,等火鸦过来,将食物递过去,自己则是取了准备好的水盆,径自到路边的小河打了水,先给马匹喂食喂水。 秦逍跳下车辕头,走到影姨的车窗边,伸手拉开,笑道:“影姨,下来透透气。” 朱雀犹豫一下,终究还是下了车。 她下车的时候,戴上了斗笠,边缘垂着黑纱,遮掩面庞。 虽然依旧穿着灰褐色的长袍,不过那丰腴妖娆的体态身姿,却是长袍无法掩饰。 与秦逍并肩站在路边,抬头远望。 九月鹰飞,天高气爽,尚未到正午时分,天地间一片明亮。 原野的田地就像是被切割成井然有序的方块,金黄色麦穗在风中摆动,泛起一阵阵金色的波浪,似乎也正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收割,抬头望向远处的天边,白云浮动,风儿轻拂,那天幕就似乎是风儿吹得干净明亮。 一切都显得十分美好,朱雀看在眼里,心境似乎也放开不少,美丽的面庞也舒展开,在阳光的照耀下,透过黑纱,将朱雀那张颠倒众生的美丽脸庞照耀的亮如白玉。 秦逍扭头看过来,见得朱雀美好的身段和脱俗的气质,与这干净的大自然相融,出尘脱俗,惊为天人,一时间却是看的呆住。 正文 第一四零八章 风吹麦田千层浪 风吹麦田千层浪,空气中弥漫着麦香味道。 朱雀似乎也被眼前这片风光所陶醉,情不自禁道:“好美!” “好美!” 听得身边传来声音,朱雀扭头看去,见秦逍正看着自己。 朱雀脸颊一热,却是泛起一丝绯红,却鬼使神差问道:“什么好美?” “当然是你。”秦逍赞叹道:“影姨在这里,再美的风景也是黯然失色了。” 朱雀本是道心无尘,几十年来几乎未曾想过男女情愫之事,但此行东北,尝到了人间美事,面似无波,但内心多少还是泛起涟漪。 如果换做从前,且不说根本无人敢对她评头论足,即使有人赞她美貌,她也根本不会有任何感觉。 但如今对秦逍既已生出情愫,心境与往昔相比自然有所不同。 她倒不在乎天下间其他人对她的看法,但还是在意自己在秦逍心中的感觉,这时候听得秦逍如此夸赞自己,而且显然是出自真心,心中却也是颇有些欢喜,不过面上依旧是平静如水。 秦逍扭头看了火鸦二人一眼,见到火鸦已经下了马,坐在路边吃干粮,黑蝙蝠则是在喂食马匹,两人都没有向这边看上一眼。 “影姨,如此美好风景,要不要到田间领略更深的风光?”秦逍抬手指向远处的麦田,低声道:“你之前都是高高在上,常年居住在蓬莱岛,这样的美景,恐怕也不多见。” 他这话倒也没有说错。 朱雀从小就在蓬莱岛长大,极少离岛,作为天斋首徒,除了要照顾道尊的起居以及管理岛上的天斋弟子,便是抽时间学习道法修炼武学,还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她偶尔离岛,也都是远避人群,即使路过这样的景色,也不会有心思去观赏。 今日却是难得被秦逍请下马车欣赏风光,四周一片宁静,而且有秦逍作伴,再看这样的风景,自然是心情大好。 “去田间?”朱雀有些诧异。 秦逍笑道:“田垄之间趣味十足,反正马匹要歇息,咱们坐在等候也是无聊,可以去田里瞅瞅。” 朱雀想了一下,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 秦逍立刻走过去,轻声向黑蝙蝠嘱咐几句,黑蝙蝠始终弯着腰,十分恭顺。 交代过后,秦逍这才回来,率先走下官道,顺着路边一条算不上道路的小径往田间而去,回头见朱雀还站在路边,招了招手,朱雀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跟着走了过去。 秦逍本想伸手来牵,但一来担心黑蝙蝠那边能看见,二来也是担心影姨不给牵,那反而尴尬,也就没有轻举妄动,只等走进了麦田里,拾起一根木枝,在前开路,朱雀跟在后面,麦香的味道更浓,只是走进田间之后,左右都是金黄的麦子,似乎风景并不比在路边观赏要好。 但既然进来,秦逍又一直在前面开路,朱雀也不好掉头回去,走了好一阵子,已经远远走到麦田深处,再回头早就看不到大路。 “不走了。”朱雀忽然停下脚步,淡淡道:“越走越远,待会回去还要耽搁时间。” 秦逍回头一笑,却是在麦田一屁股坐下,他这一屁股压倒了不少麦子,朱雀叹道:“农人耕田不易,你不该这样践踏。”“我会留下补偿。”秦逍招手示意朱雀一起坐,朱雀摇摇头,她素爱洁净,又怎会如秦逍一般在田间席地而坐,环顾左右,似乎感觉并无什么乐趣,轻声道:“咱们回罢。” “我嘱咐他二人多等些时候。”秦逍似笑非笑,抬头看着朱雀道:“影姨,快到午时了!” 朱雀先是一怔,但瞬间想起来,凌晨那次双修过后,已经过了四个时辰。 她陡然间明白了秦逍为何要领着自己跑到麦田深处。 这小子难道是想让自己跟他在田间双修? 其实朱雀先前就想过,如果在途中到了双修时间,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在车厢里悄无声息地进行,但这已经是朱雀能够想到的最无奈的办法,毕竟赶路要紧,双修也不能中止。 但她万没有想到秦逍竟然会带自己来到麦田深处进行双修。 方才她还真以为这家伙是要领着自己观赏风景,这时候明白了其用心,道心也是羞臊起来,恼道:“你你胡闹!”心中恼怒,却也不知道该怎样训斥。 “影姨别生气。”秦逍道:“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你本不该带上那两人。”朱雀略有责怪之意。 秦逍道:“这两人极擅长打探情报,到了蓬莱岛那边,我是准备让他二人先登岛刺探情报,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抬头看了看天色,叹道:“影姨,你要是觉得实在不成,那你想个更好的法子,我听你的就是。咱们已经修炼到紧要关头,可千万不能半途而废。” 这后面两句话,还真是击中了朱雀的要害。 花费那么多精力和时间,甚至赌上了自己的身子,如今修炼还算顺利,她当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坚持到最后。 但她素爱洁净,而且修道之心,若是与秦逍就在这麦田野地双修,一时间还真是有些难以接受。 秦逍让她想法子,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只能是回到马车里进行,但那也算不得什么好办法,不过是无奈之举,关键是她也说不出口,提出要在马车里面双修。 她将螓首扭向一边,故意不看秦逍,也不说话,其实这已经是无奈地做了答复。 已经身在麦田深处,现在回头去车上,且不说马匹是否歇息好,就算回去立刻出发,然后迅速在车厢内开始双修,也会耽误一些时间,而修炼忘情诀非比寻常,若有延误,修炼起来肯定会有些小麻烦。 朱雀无奈,忽然感觉手腕一紧,却是秦逍已经抬手握住了她手腕子,她半推半就被秦逍扯带了过去,一下子就倒在了秦逍的怀中。 “这里不要不要脱衣服!”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朱雀就感觉那麦穗触碰到自己肌肤的时候,弄得有些痒痒的,她肌肤细腻如同绸缎,又娇嫩无比,自然不想光着身子被麦穗弄得不舒服,此时感觉秦逍的手已经伸入自己胸前衣襟之中,呼吸急促起来,软绵绵道:“你不怕麦穗,你就躺着,我我在上面自己来!” 秦逍亲吻她耳垂,柔声道:“听你的就好,不过最后还要劳烦你和之前一样,撅起你漂亮的屁股!” 朱雀闻言,面红耳赤,整个人更是软绵绵全无力气,靠在秦逍怀中,任他施为。 阳光之下,清风吹拂,麦穗在风中摇摆,金色波浪层层叠嶂,麦田中间的一小片地方,麦穗摇摆的却是比周围剧烈得多。 黑蝙蝠和火鸦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夜鸦。 两人用过干粮,还担心马车挡住其他过往路人的道,特意移到路畔。 毕竟爵爷先前交代过,这次出行,正好迎来秋收时节,他要和那位戴着黑纱斗笠的女人一起去田间考察稻麦的生长情况,应该要花费一些时间,回来之前,两人可以在路边好好歇息。 爵爷有吩咐,两人自然是完全遵从。 这是一条从广宁通往宁化港的道路,也算是辽西一条重要的官道,时不时就有车辆行人往来,像火鸦和黑蝙蝠这样在路边歇脚的情况,沿途也是多得很,所以经过的旅人们也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人会很客气地打个招呼。 黑蝙蝠沉默寡言,不与人搭腔,火鸦倒是热情一下,有人打招呼,也会点头招手回应。 只是两人也没有想到,这一等竟然等了快两个时辰,从午前等到午后。 爵爷回来的时候,看上去心情不错,神情愉悦,也许是考察的太深入,身上的衣襟甚至沾了不少麦穗,那名戴着斗笠身材很好的女人回来之后,径自上了马车。 秦逍和两人打了招呼,吩咐二人启程,这才进了车厢,马车很快也就继续向南而行。 回到车厢内,秦逍靠坐着,伸直双腿,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轻松。 不同的环境做同样的事情,似乎感觉很不一样。 秦逍只觉得这次双修,前所未有的刺激兴奋,本来可以在短时间内结束双修立刻练功,但秦逍却能够掌握好火候,硬是让双修持续了大半个时辰。 影姨本想速战速决,一度使出手段想让秦逍尽快缴枪,但最终却是累得筋疲力尽却兀自无法让秦逍结束。 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不想在下面沾上麦穗,只能自己动,秦逍躺着享受,她却是消耗了大量体力,最终实在没有气力,只能按照秦逍的要求,背对秦逍坐下,让秦逍双手掐着她纤细的腰肢为所欲为。 不过这次双修的结果令人欢喜。 影姨很顺利地打通了阴脉最后一道穴位灵墟穴,接下来便可以直接冲击阳脉紫宫穴,而秦逍也顺利自阴都穴冲到了步廊穴,虽然距离膻中尚有五穴要突破,但这次突破了总比停滞不前要好。 其实秦逍也能猜到这次为何两人双双进展顺利。 麦田野战,环境刺激,自己固然兴奋异常,其实影姨又何尝不是觉得刺激,也正因如此,这次聚起的阴阳气也就比此前要强劲许多,突破起来也要容易一些。 他相信影姨同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还剩下最后四次机会,影姨只需要冲击阳脉三穴,自己却还需要冲击五穴,影姨突入大天境的希望自然是越来越大,反倒是自己的可能性已经很小,如果没有奇迹发生,自己这次就算是错失进入大天境的机会。 不过就算最终冲击失败,但能与影姨有七日之欢,也算是弥补了秦逍的遗憾。 瞧见影姨因为之前消耗的体力太大,此时正靠在车厢内歇息恢复精力,他心中却是在寻思,既然环境可以提升阴阳气的强度,那么要发生奇迹,就要继续加强阴阳气,却不知还有什么样的环境能刺激阴阳气出现更强的变化。 正文 第一四零九章 车厢 马匹得到休息,跑起来自然更快。 秦逍出发之前就嘱咐过黑蝙蝠,尽可能早日赶到宁化港,而黑蝙蝠显然是将秦逍的话放在了心里,一路上马不停蹄,尽可能加快马速,而且他的车技了得,速度虽然很快,但车子倒还平稳。 影姨虽然在双修后立刻恢复了沉稳淡定的状态,但田间之事显然对她还是颇有些冲击,下午并没有主动和秦逍多说话,一直在闭目养神。 不过秦逍能看出她眉宇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凝重之色,心知她肯定是想到了蓬莱岛那边。 行路速度一直不慢,不过每跑上一个时辰,黑蝙蝠就会稍微放缓马速,让骏马得到休息。 此人不但车技了得,显然对骏马也是很了解。 秦逍看在眼里,心中却是感慨。 这黑蝙蝠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显然能耐不弱,而且还拥有四品境实力,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一号人物,如果找个寻常地方,那也肯定是一方豪杰,受人敬畏。 但如此人物,却只是当铺的一名夜枭。 秦逍从蓉姐姐口中知道,大先生的当铺遍布大唐各处,不但有专门刺探传递情报的游枭,还有擅长跟踪刺杀的夜枭,这些人当然都不是泛泛之辈,所有的当铺加起来,不但财富惊人,而且这些人手也是一股可怕的力量。 他几年前就已经知道大先生的存在,但却始终无法知晓大先生的来路。 此人不但神秘,而且背景惊人。 如果不是唐蓉所派,秦逍当然不可能对这两人存有任何信任之心。 即使唐蓉说这两人可以相信,但秦逍也还是多少存了几分小心。 天黑之后,马车依然在疾行。 其实秦逍和朱雀内心深处都在期待下一次双修时刻的到来。 对秦逍来说,倒不只是为了享受皮肉之欢。 有机会突入大天境,他也是求之不得,只盼着下一次双修之后,能够更快的突破。 朱雀自然也是同样的心思。 两人都知道,能否在忘情诀的帮助下达到新的境界,就看最后一天的进展了。 七日双修,前三日没能聚起阴阳内气,可说是浪费了三天的大好修炼时间,这最后一点时间,两人都是想着一定要好好把握。 朱雀心在此处,所以计算时辰大致准确。 天黑之前,马车就停下来歇了片刻,大家也都用过了干粮,只因为午前那次消耗很大,所以晚上秦逍吃了不少,仙姑也同样比以前吃的多了一些。 黑蝙蝠和火鸦都是中天境修为,体力自然不在话下,只要骏马休息的够,这两人倒不在意日夜赶路。 好在今晚有月,而且满天星辰,通往宁化港的官道虽然比不得关内的大道那般一路坦途,却也算是不差,月光引路,用餐的时候骏马已经歇过,现在跑起来速度着实不慢。 秦逍知道双修时辰已近,却故意靠在车厢内闭目养神,装作不知道。 今晚过后,就只剩最后一天。 以后再想调戏影姨的机会可就不多。 朱雀显然知道秦逍是有意在捉弄自己,想着这六天来被这家伙占尽了便宜,如今得了便宜还卖乖,心中颇有些着恼,但接下来还要指望此人,按捺心头的小怒火,抬起玉腿,轻轻踢了踢秦逍甚至的小腿。 秦逍故意扭头过来问道:“影姨,怎么了?” “时辰到了。”朱雀不与他啰嗦,低声道:“怎么办?” 秦逍这才侧过身体,靠近影姨这边问道:“要不要马车停下,咱们在附近找个地方?” 朱雀故作淡定之色,道:“刚刚歇了不久,再停下不好!”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秦逍心中好笑。 他知道影姨是担心这时候停下,然后两人离开,肯定会引起黑蝙蝠二人的疑窦。 火鸦二人都不是傻子,午前那一次,一个男人和一个极品身段的女人跑到田间两个时辰迟迟不归,那两人要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也就不可能成为当铺的夜枭。 只是这两人很懂规矩,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即使知道,肯定也是该看的不看。 不过影姨这话却透露了另外一个意思。 她不是反对下车找地方,而是不好让火鸦二人知晓。 也就是说,午时那次双修,也确实让影姨明白环境对阴阳内气的影响。 不过秦逍心里也明白,在车厢之内双修未必不能激发阴阳内气的强度。 车厢虽然密不透风,但车辕头有黑蝙蝠,马车后面随着火鸦,前后都有人,环境其实不比田间差,也许会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在车里!”秦逍贴近影姨耳边低声问道。 影姨斜睨了秦逍一眼,虽然故作镇定,但脸颊泛起的红晕还是显露她内心的臊意,也不说话,想着自己只要不说话,秦逍就会明白是默许的意思,接下来只需要等着秦逍动作就好。 反正不管这家伙如何折腾,之前也都被他玩了个遍,已经没什么不可接受的,反正也就最后几次,明天一过,便不必再受这家伙的摆弄。 但秦逍却并无动作,影姨却有些召着急了,故意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秦逍,秦逍却已经是用一个很舒服的姿势大马金刀坐着,身体微侧,低声道:“体力尚未恢复过来,影姨,这次还是你来,就像中午那样,背对着我坐上来就好!” 影姨俏脸一沉,心想午前那次一直是我在损耗体力,你只不过是躺着享受,比起之前反倒是体力损耗最少的一次,现在竟然颠倒是非,故意没好气道:“秦居士,结个善缘,来日方长,不要不要得寸进尺!” 秦逍自然明白影姨这话的意思。 七日过后,大家还要相处的,在这七日之内由你摆弄,但也不要做得太过,否则以后有机会收拾你。 如果影姨软语恳求,秦逍或许还会顺着她些,但影姨出言带着威胁之意,秦逍更觉好笑。 高高在上的道门仙姑,其身份就已经不同寻常,如果突入大天境,那以后更是无人敢在她面前有丝毫的失礼,恐怕七日过后,对方已经无需像现在这般对自己有所求,自己对她也要礼仪有加,如此一来,可就再没有对这位美艳仙姑发号施令甚至是调戏的机会。 机会不多,秦逍自然十分珍惜,闭着眼睛,并不说话。 影姨见状,知道这家伙是吃定了自己,无奈之下,只能压住恼怒,深吸一口气,贴近秦逍耳边道:“我就不背对你,就不给你看看后面!”却是缓缓起身,尽量让车厢不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发出奇怪的声响,咬了一下嘴唇,这才抬起一条腿,言出必行,并不背秦逍,而是面朝秦逍跨了上去。 骏马如飞,马车也如同离弦之箭在夜色之中飞驰。 马蹄声和车厢因为晃动而发出的嘎吱声,掩饰了车厢内其他的声音。 这次双修,影姨信守承诺,自始至终都没有背过身。 这让秦逍在练功的时候无法化臀为月。 但他既然掌握了技巧,自然有方法。 双修之时,故意扯开了影姨的衣襟,影姨自然无法阻止,所以事后秦逍练功之时,脑海中幻化出了两只雪白的兔子,一蹦一跳真可爱,也借此进入了忘我之境。 但修炼的结果却让秦逍大为失望。 他本是想着借这次机会,至少要突破进入神封穴,若是能够竭力将阴阳内气冲到灵墟穴,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可是阴阳内气进入步廊穴之后,秦逍对神封穴发起冲击之时,那股内气始终只在神封穴下方窜动,就是无法进入神封穴,秦逍虽然竭力让自己不要心急,但时间一长,还是有了燥意,心神一乱,内气立刻退却,根本阻拦不住,到最后完全消失,再相聚气已经是不能。 他心中恼火至极,收功之后,见到影姨兀自在练气,晓得影姨的状态比自己要好出许多。 这次失利,秦逍晓得自己距离大天境已经是越来越远,心中十分沮丧,但又不好打扰影姨练功,只能靠在一边反思。 便在此时,忽听得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马蹄声从后方传过来,少说也有十余骑,只因人多势众再加上蹄声急促,却是让秦逍听得很清楚,而黑蝙蝠显然也听到了后面传来的马蹄声,放缓了马速。 秦逍见得影姨尚在练功,处于忘我之境,知道这时候万不能被人打扰。 这条官道虽然平日往来旅人不少,但天黑之后却很少见到人迹,大部分的商旅在天黑之前,就会找地方歇脚,途中每隔一段路途也确实有落脚的客栈。 东北民风剽悍,虽然人马众多的盗匪大都已经被清剿,不过三五成群的小股盗寇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盗寇知道这条官道往来的商旅不少,而且自广宁到宁化港数百里地,官兵不可能沿途保护,所以是不是会有些盗寇半道打劫,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就很凶险。 商旅们对此都很清楚,所以天黑之前都会停脚。 秦逍估摸着现在至少已经是亥时,这个时辰一群骑士出现,情况当然十分可疑,寻思着这些人最好不要惹事,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否则若是打扰影姨练功,这帮家伙就有苦头吃了。 ----------------------------------------------------------- 雅文吧 ps:提前祝大家国庆假快乐,出门在外的读者们注意安全,玩的开心。沙漠国庆没有出门的计划,会在家里老实码字,宅在家里的弟兄们可以读书。此外今天一过,就是新的一个月,大家手中有月票的话,还请多多支持,给十沙漠十月份一个好开头,我也会**写出让你们心潮澎湃的精彩文字,拜谢大家! 正文 第一四一零章 铁刹 秦逍掀开车帘子一角,很快便见到一队骑士从马车边掠过,细细数了数,竟有十四人之众,清一色都是身着灰衫头戴斗笠,腰间竟然都挂着长剑。 大唐在民间施行了刀狩令,寻常百姓莫说携带兵器,就连藏匿兵器也都属于反叛之罪。 不过唐人尚武,虽然大唐也曾一度禁止民间以武犯禁,但江湖上许多门派都存在甚至有上百年之久,若是一概撤销,必然会引起掀然大波。 江湖势力虽然无法与朝廷抗衡,但如果江湖各大门派掀起风浪,也必然是不小的麻烦。 此外朝廷施行刀狩令,无非是担心民间有了兵器容易作乱,却并不想完全失去大唐的尚武之风。 所以各门派只要不惹是生非顺从朝廷,朝廷也历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人骑马佩剑,一看就是出自江湖门派。 江湖门派外出行事,为了隐秘,往往都会戴上斗笠遮掩外貌,秦逍看在眼里,心知这伙人肯定是要去办一些不想为人知道的秘事。 不过对方既然掠过,并不招惹,他自然也不会去惹麻烦。 本以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那队人马跑出没多远,竟然兜转马头,纷纷往回。 赶车的黑蝙蝠见状,神色沉稳,却已经回头向车厢内提醒道:“主人,他们回来了。” 后面的火鸦已经催马上前,全神戒备。 只是片刻间,十四骑已经返回,而且干脆利落地将马车围在当中,黑蝙蝠自是停下马车,面无表情,火鸦却已经催马上前,面上带笑,左右看了看,见到其中一人身披大氅,和其他人颇有些不一样,知道这人应该是这伙人马的头领,很客气地拱手道:“不知诸位大侠有何见教?” 那头领目光如刀,冷声道:“你们要去哪里?” “去宁化港!”火鸦回道。 这条官道直通宁化港,在这条道上的旅人,十个有七个是往宁化港去。 “你们不是生意人。”头领沉声道:“跑去宁化港做什么?” 火鸦早就有了对辞,笑道:“我们要从海路去江南,要去宁化港乘船。” 宁化港是东北四郡仅次于辽东长生港的港口,东北四郡的海岸线,大大小小有五六个港口,不过除了长生港和宁化港,其它港口不成规模,偶尔停靠几艘船倒还可以,根本无法容纳太大的吞吐量。 宁化港一直以来都是商船往来如梭,除了运输货物,还会有一部分空间搭载乘客,船价不算低,不过比起从东北入关山高路远,其实还算公道,特别是一些官商人家,往往都会搭载商船前往江南。 “去江南?”头领冷笑一声,“呛”的一声,长剑出鞘,指向车厢道:“里面是什么人?” 火鸦道:“是我们家公子。诸位大侠,咱们往昔无仇近日无怨,还请高抬贵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这话已经带着江湖气,实际上也是在劝说对方不要无端结仇。 “果然是走江湖的。”对方一听火鸦语气,立时作出判断,沉声道:“让车里的人出来。” yy 火鸦本来笑容满面,想着说几句好话劝对方离开,但对方却不依不饶,不由脸色沉下来,道:“诸位也算是名门正派弟子,为何却如此咄咄逼人?出门在外,宜友不宜敌,诸位还是自行赶路吧!”那头领笑道:“我就纳闷,这个时辰,一辆马车竟然还在赶路,肯定有名堂,果然不是普通人。”声音一冷,道:“你们是什么来路?” 周围十余骑虽然并未把剑,但却威势逼人。 “无可奉告!”火鸦冷冷道,一只手依然牵着马缰绳,另一只手却已经握住拳头。 那头领冷笑道:“不说?那好的很!”话声未落,身影如同鹰隼般从马背上飞起,足下在马背上一点,随即如同离弦之箭,径直往马车扑过去,长臂伸展,手中的长剑剑锋竟然直取赶车的黑蝙蝠。 此人速度极快,出手狠辣,确实是来者不善。 黑蝙蝠眼见得长剑袭来,并未闪躲,手中的马鞭子已经如同毒蛇般探出,向那人的长剑缠过去。 那头领出剑速度很快,黑蝙蝠出鞭也是不慢,长剑剑锋距离黑蝙蝠尚远,黑色的马鞭已经瞬间缠住了长剑,黑蝙蝠见到得手,右臂向右一扯,显然是想扯飞对方的长剑。 那人此刻已经落在拉车的骏马马背上,被黑蝙蝠一扯,长剑却是向右歪了一下,但并无被扯落,反倒是稳稳握在手中。 黑蝙蝠眼中划过异色脱口道:“你就是宋长山?” 那人闻言,眼中显出异色,虽然长剑被缠住,却还是挺剑向黑蝙蝠咽喉刺过去。 黑蝙蝠手腕子一转,那长剑也随着画了个圈,虽然无法将那长剑扯落,但长剑却也难以伤到黑蝙蝠。 “呛呛呛!” 一阵拔剑声响起,围在四周的骑士们都已经拔剑出鞘,却没有轻举妄动。 黑蝙蝠和那头领僵持,双方都是奈何不了对方。 忽听得那头领低喝一声,剑身一阵剧震,黑蝙蝠也是轻喝一声,黑色的马缰绳也随着剧烈抖动。 “你这是什么鞭子?”那头领本是想以内力震裂马鞭,但试过之后,发现那马鞭竟是异常的坚固,根本无法裂开。 黑蝙蝠冷冷道:“为何要与你说?” 头领知道今晚是遇上了硬茬子,但自恃人多势众,底气十足,沉声喝道:“杀马毁车,看里面到底是什名堂。” 此言一出,周围的骑士们便要一齐动手。 忽听得车厢内传来声音道:“萍水相逢,何必如此歹毒?阁下还是带人赶紧离开,夜里鬼魅游荡,可不要都死在这里。” 声音虽然淡定,但威胁之意不言自喻。 头领冷笑道:“我知道你们要去哪里,可你们的路就到底为止了。”厉喝一声,再次挺剑向黑蝙蝠刺过去。 也就在此时,却见得马车帘子一动,一道身影已经从车厢内飞出,那头领还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只见得那身影飞出车厢后,足下在车辕头一点,人如猎豹般窜出,没等头领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近在眼前。 头领大吃一惊,心知不妙,欲要闪躲,但对方的速度实在是骇人听闻,他都没能看清楚对方的样貌,便感觉胸口似乎被一块巨石狠狠砸中,却是那人一拳打在了自己的胸口。 这一拳力道十足,宛若金刚之力。 头领身体已经直直飞出去,右手也已经松开,长剑顺势就被黑蝙蝠扯了过去。 “砰!”头领身体重重砸在地上,胸腔翻滚,“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周围的骑士们见状,都是大惊失色,有人正准备冲上前,却见到那身影轻飘飘落在了头领身边,也几乎在身影落地同时,空中一道寒光划过,却是黑蝙蝠已经将那把长剑抛给那身影。 那身影探手接过,剑光一闪,剑锋已经顶在了头领咽喉。 从那身影飞出车厢,到长剑顶喉,一切都是发生在片刻之间,许多人甚至都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就已经瞧见自己的头领被长剑盯住。 本来要冲上前的剑客们都是不敢再动,更是有人失声道:“剑剑主!” 那身影自然是秦逍。 本来他确实想着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走各的道,相安无事,甚至被围之后,也没有立刻出手,只盼火鸦能够说服这些人离开。 但这帮人得寸进尺,到最后甚至一言不合就动手,行事实在是嚣张霸道无比。 影姨尚在练功,周围如此吵闹,甚至这帮人要杀马毁车,如此一来,势必会中断影姨修炼忘情诀,秦逍知道再不出手已经不成,干脆利落地将那头领击倒。 他是六品修为,那头领又岂能是他的敌手? 不过听到周围众人惊呼“剑主”,先是一怔,随即好笑,暗想这头领都不是自己的一合之敌,竟然被尊为剑主,实在是好笑。 巴山顾凉亭剑术了得,放眼江湖那也是顶尖的剑客,兀自只是巴山门徒,眼前这人肯定挡不住顾凉亭一剑,也敢称剑主,若被其他剑派知晓,自然是贻笑大方。 不过他先前听到黑蝙蝠叫出此人名字,记得是宋长山,如此说来,这人在江湖上也不是无名之辈。 宋长山被秦逍以剑抵喉,周围众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秦逍居高临下看着宋长山,见他脸色惨白,嘴角兀自向外溢血,知晓自己那一拳给了此人重创。 “问一句,答一句。”秦逍干脆利落道:“答不上来,立刻杀死!” 宋长山一脸骇然之色,喉咙里发出“嗯嗯”的声音。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我们从铁刹山而来。”宋长山道:“在下在下宋长山,铁刹剑派的剑主!” 秦逍倒是知晓铁刹山的所在。 那是辽西本水县境内的一座高山,绵延数十里地,虽然比不得黑山巍峨连绵,但也算是一座名山。 不过这铁刹剑派应该只是一个小门派,自己之前并未听说过。 但他也知道,这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无数,铁刹剑派既然能立足,自然也是有些实力。 虽然这宋长山在自己手下走不了一个回合,但也不能说他是窝囊废,毕竟自己是六品实力,在江湖上已经属于屈指可数的存在。 “为何连夜赶路?”秦逍淡淡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宋长山没有立刻回答,有些犹豫,秦逍故意将长剑往他喉咙戳紧一些,宋长山知道这人出手干脆利落,若要取自己的性命,简直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只能老实道:“我们我们要去宁化港,然后然后去蓬莱岛!” 正文 第一四一一章 辣手仙姑 “蓬莱岛?” 秦逍眼中划过厉色,一闪而过,却还是淡定问道:“你们去蓬莱岛做什么?” 宋长山道:“阁下阁下何必明知故问,难道难道你们不也是去蓬莱岛?” 秦逍蹲下身子,剑锋却未离开宋长山的喉咙,似笑非笑道:“谁与你我们是要去蓬莱岛?我刚才说的话你似乎没有听清楚,我最后再说一遍,问一句答一句,否则就刺穿你喉咙。”脸色一寒,问道:“为何去蓬莱岛?” “东极天斋的道道尊死了!”宋长山道:“天斋弟子都跟随道尊离岛,岛上没几个人,防守虚弱,所以所以我们想要去取回被他们夺走的剑谱。” 秦逍一怔,皱眉道:“夺回剑谱?” “二十三年前,道尊道尊洪天机亲自跑到铁刹山,索要镇门之宝【铁锋灵剑】剑谱!”宋长山道:“家父不从,被他所杀,而且还被他将剑谱抢了去,自此之后,铁锋灵剑在本门失传!” 秦逍瞬间明白,这铁刹剑派当初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应该就是靠了【铁锋灵剑】这门剑法,不过剑谱被夺,铁刹剑派更是沦落为江湖上不起眼的角色。 这宋长山的剑法稀松平常,应该就是没有学到【铁锋灵剑】之故。 道尊身死,就像是一头猛虎倒毙,一时间豺狼野狗纷纷扑上前去,撕咬着猛虎的血肉。 宋长山要趁道尊死后夺回本门剑谱,倒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夺回剑谱,光大门派,这应该是铁刹剑派和宋长山的多年夙愿。 不过就凭铁刹剑派这样的实力,前往蓬莱岛,肯定是自寻死路。 蓬莱岛上有道门九禽之一的尚付坐镇,尚有近百弟子,虽然都只是一些老弱,但应付铁刹剑派应该不在话下。 只不过让秦逍震惊的并非铁刹剑派胆敢鸡蛋碰石头,而是这样一支在处在东北甚至没什么名气的剑派,是如何确知道尊已死? 秦逍之前还在琢磨,道尊身死宫中,知道消息的人不多,而且为了夺取岛上的宝藏,澹台悬夜和巴山都不至于让消息扩散出去,即使有人走漏消息,江湖各派无法确定,那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他没有想到消息传的竟然这样快,本以为道尊之死是秘辛,可是连铁刹剑派都已经知晓,甚至都已经前往蓬莱岛,那么这道消息肯定已经四处传开。 “何人告知你道尊已死?”秦逍淡淡问道。 宋长山道:“我接到一封密信!”眼珠子往下瞅瞅,道:“密信在我怀里,阁下阁下若想看信,我我取出来!” 秦逍想弄明白这中间到底是什么蹊跷,当即收剑。 其实这把剑在不在手中实在是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对宋长山形成明面威胁,让他招供。宋长山胸口被击,伤得不轻,知道眼前这年轻人实力了得,倒也不敢有其他心思,以免真的死在这里,强撑着坐起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了过去,道:“十几天前,收到了这封信函,本以为是有人捉弄,但前两天几乎可以确定,信函的内容并不假。” 秦逍接过信函,取出信笺,细细看了看,皱起眉头。 其实信笺里的内容很简单,没有多废话,很直白地告诉宋长山,天斋道尊已死,若想夺回本门剑谱甚至瓜分天斋其他的武学典籍,需得尽快赶往蓬莱岛,若是迟缓,非但得不到任何东西,甚至连铁刹剑派的【铁锋灵剑】也将为其他人所得。 这封信并无落款,字迹方正,在市面上随便找个卖字先生都能写出这样的字迹来,所以从字迹上,肯定是无法判断这封信出自何人之手。 “是谁送的信?” “不知。”宋长山摇头道:“那天突然就出现在堂内的桌子上,无人瞧见是谁送信。” 秦逍将信笺直接揣进自家的怀中,又问道:“你方才说十几天前就收到信函,前两天才确定消息准确,这又如何解释?”心中其实已经颇感震惊,知道宋长山得到道尊身死的消息其实已经有一段时间,那就是说,道尊被杀的消息早就在暗中扩散。 “本来在下并不相信里面的消息。”宋长山道:“不过心中也有疑虑,想着大凌堡当年也被道尊抢夺了镇门之宝,既然我铁刹剑派得到这封信,大凌堡乃是辽西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肯定也会得到消息,所以派人前去打探情况。” 秦逍之前没听过铁刹剑派,但却对大凌堡略有耳闻。 大凌堡是大凌河畔的一处村镇,因为镇子里修有一座土堡,故此得名。 以官方的视角来看,那就是一处地方士绅所在的村镇,不过在江湖人眼中,大凌堡则是辽西一大门派,即使在整个东北四郡,也也是数得上号的江湖门派。 “数日前,大凌堡派出了三十多号人,都是他们的精锐弟子,由大凌堡单堡主亲自带领,一路往宁化港去,我们确信单堡主是接到了密信,领着门下弟子前往蓬莱岛。”宋长山道:“大凌堡消息灵通,他们既然启程,就证明他们已经确定道尊已死,否则绝不会轻举妄动!” 秦逍道:“所以你觉得不能错过这大好良机,率领门下弟子也要前往?” “我们铁刹剑派与大凌堡素来交好。”宋长山道:“在下有自知之明,如果消息四处传扬,前往蓬莱岛的门派一定不少,仅凭我们自己的实力,未必未必能夺回【铁锋灵剑】。我们前去相助大凌堡,别无其他要求,只希望大凌堡也能助我们拿回剑谱,合则两利,单堡主肯定会答应,所以!” 他话声未落,却听得一声惨叫传来,秦逍心下一凛,扭头望过去,夜色之中,却是看得分明,见到朱雀不知何时已经从车厢内出来,此刻依然是头戴斗笠,站在一匹骏马的马背上,那匹马的主人此刻却已经横尸马下。 秦逍微微变色,只见到朱雀足下一点,身轻如燕,又宛若夜色之中的幽灵,轻飘飘地跃到另一匹马背上,那马上剑客吃惊之下,挺剑便向朱雀刺过去,但朱雀只是一个轻盈的转身,已经避开长剑,右手呈掌刀形状,举重若轻地切在了那人的头顶上,就听得惨叫声起,那人头顶戴着的斗笠被内力瞬间震裂,向四周弹飞出去,而朱雀这一掌,却是打的那剑客七窍流血,身体晃了晃,侧身一歪,倒下马去。 只是眨眼之间,朱雀竟已经连杀两人,出手狠辣异常。 铁刹剑派众弟子都是惊恐无比,有人呼喝,有人斥责,一个个都是握紧手中长剑,但都不敢轻举妄动,反倒是抖动马缰绳,拉开与朱雀的距离,唯恐下一个轮到自己。 每一个人都是懊悔无比。 谁能想到,从车厢里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狠辣。 秦逍出手瞬间击飞剑主宋长山,将其打成重伤,这已经算是凶狠,谁知道这后一个出来的更是很辣,瞬间击杀两人。 早知如此,就不该招惹。 秦逍看在眼里,眼见得朱雀又要杀人,立刻阻止道:“等一下!” 虽然不知道朱雀什么时候收功,但可以断定,宋长山说的这些话,朱雀应该都已经听见。 秦逍不能确定朱雀是否是因为这些人的打扰影响了练功,如果当真如此,她出手杀人,也不算突兀。 毕竟修炼忘情诀的机会已经没几次,每一次都是异常珍贵,如果铁刹剑派这帮家伙的挑衅导致这次练功毫无进展,朱雀肯定是怒不可遏。 《仙木奇缘》 此外朱雀急切要回到蓬莱岛,就是担心有人趁虚而入。 而这帮人确实是要趁机前往蓬莱岛抢夺剑谱,这当然是触动了朱雀的逆鳞,在她眼里,这种时候前往蓬莱岛的肯定都是心存不轨的敌人,出手击杀,理所当然。 这些日子一直感受着影姨似水柔情,除此之外,顶多也只是看到她面无表情的沉稳淡定,现在突然出手杀人,显出天斋弟子凶狠的一面,却也是让秦逍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看到的都只是朱雀最柔软的一面,而作为天斋首徒,跟随道尊称雄江湖,这位道门仙姑肯定不是心慈手软的菩萨。 铁刹剑派这帮人行事虽然颇为霸道嚣张,甚至恃强凌弱,但在秦逍眼里,也算不上穷凶极恶之辈,罪不至死。 他知道自己如果不阻拦,朱雀搞不好今晚就要将这十几人尽数杀死,所以见到朱雀还要动手,这才出声叫住。 如果换做别人,肯定是难以劝说住朱雀,除了道尊,朱雀也几乎不会受任何人左右,但对秦逍自然还是颇为不同,听得秦逍的声音,斜睨了秦逍一眼,黑纱下的眼眸却是依然带着凛然寒光,但终究没有再出手。 不过秦逍和朱雀先后出手,包括剑主宋长山在内两死一伤,这让剩下的众人都是心惊胆战,晓得是遇上了真正的高手,连喘气都变得轻微起来,唯恐引起这两人的注意,因为冒犯而命丧此地。 正文 第一四一二章 幕后迷雾 宋长山见得朱雀出手辛辣,也是骇然,颤声道:“是我们冒犯,罪该万死。我愿意以死谢罪,只求能放过门下这些弟子。” “你当真愿意用自己性命保全他们?”秦逍问道。 宋长山立刻点头,语气倒也坚决:“还请成全!” 秦逍却道:“闭上眼睛,张开嘴巴!” 宋长山不知秦逍意欲何为,虽然此刻在人手上依然占据绝对上风,但他知道自己这边根本没有抵抗之力,闭上眼睛,微张开嘴巴,随即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丢进自己口中,心中骇然,便要吐出,却听得秦逍冷声道:“咽下去!” 他无可奈何,只能吞下。 “很好。”宋长山睁开眼睛,便见到秦逍含笑看着自己。 “你给我吞了什么?” “肯定是好东西。”秦逍凑近过来,在宋长山耳边低语几句,宋长山显出惊讶之色,低下头,想了一想,终是问道:“你当真能信守承诺?” 秦逍道:“你的事情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事情。” “好!”宋长山不再犹豫,挣扎起身道:“只要你信守承诺,我愿意听你吩咐。” 秦逍也不废话,向朱雀那边使了个眼色,这才径自上车,朱雀见状,略有些狐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飘到车辕头,也进了车厢之内。 “咱们继续赶路。”秦逍吩咐道,黑蝙蝠也不多言,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行,火鸦也立刻跟上,只片刻间马车便走远,只留下铁刹剑派一群人。 车行粼粼,车厢内朱雀凝视秦逍,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忽然想到一个好法子。”秦逍道:“影姨,咱们可以扮成是铁刹剑派的人,用这伙人做掩饰,如此也就不会太被人注意。宋长山已经答应听从我们的吩咐,我觉得让这群人做掩护,也不是什么坏事。” 朱雀道:“他这么容易听话?” “生死抉择,由不得他不听话。”秦逍笑道:“而且我也答应他,如果一切顺利,他们能够老实听话,到时候我可以将【铁锋灵剑】剑谱交给他。铁刹剑派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大名气,那本剑谱对铁刹剑派虽然很重要,但在蓬莱岛藏书库中,恐怕只能丢在角落里,影姨应该也没什么舍不得的。” 朱雀道:“铁刹剑派是靠了那本【铁锋灵剑】开宗立派,开山之人的剑术也有些实力,那时候也算是一号人物。师尊除了修道,便是痴迷于武道,对各门武技颇感兴趣。当年他乔装打扮去铁刹剑派,其实也算客气,只是让他们拿出简谱一观,并没有要将剑谱拿走的意思。不过铁刹剑派断然拒绝,甚至要将师尊拿下囚禁,师尊自然受不了这帮无礼,出手杀了他们的头领,又自报家门,让他们交出了剑谱,只说先将剑谱拿回去看几天,也没说不还给他们,不过后来这事儿也就忘记了。” 秦逍心下感慨,暗想道尊虽然是修道之人,但行为举止却像个强盗,而且狡诈多端,人品其实真的谈不上有多好,甚至有些卑劣,不过这番话自然不敢在朱雀面前说。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朱雀却显然看出秦逍的心思,幽幽叹道:“师尊行事霸道,有些作为确实算不得道门中人。但他待我如己出,恩重如山,无论他对被人怎样,只要待我好,我便要全力相报。” 秦逍微微点头,心想从个人而言,恩怨分明倒也没有什么错。 “既然他们答应听从吩咐,为何没有跟上来?”朱雀问道:“你不怕他们半道退回去?” “你杀了人,他们总要掩埋尸首。”秦逍叹道:“总不能将尸首丢在路边。而且我给他服用了毒药,他知道解药在我手里,要想活命,只能听话。掩埋尸首之后,他们会跟上来。” 朱雀“哦”了一声,想了一下,才问道:“你是不是责怪我杀了人?” 秦逍犹豫了一下,才道:“其实也谈不上责怪,他们要去蓬莱岛,在影姨眼中,他们自然就是敌人,出手杀敌,也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看了朱雀一眼,见朱雀神色平静,温言道:“其实影姨修道之人,手上不宜沾血太多。” 朱雀淡淡道:“只要能够保护天斋,血流成河也无妨。” 秦逍只是勉强一笑。 其实他倒不是心慈手软之人,若起了杀心,那出手也绝对是狠辣异常。 不过今日只觉得那两人罪不至死。 毕竟在秦逍看来,每个人都是有父母亲人,只要不是凶恶之人,也不一定要赶尽杀绝,若是对自己没有威胁,能饶一命也就饶过一命。 实在是这些日子尽享影姨柔软一面,并不希望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道姑。 他也能明白,朱雀自幼在蓬莱岛长大,跟随道尊多年,性情多多少少也是受了道尊一些影响,视他人性命如草芥,有仇必报,这也是难以改变的性情了。 “情况似乎比我想的还要严重。”影姨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道:“连铁刹剑派这样的小门小派也得到消息,着实出乎我的意料。”随即蹙眉道:“那封密信在你手里?” 秦逍知道影姨六品修为,自己在外面与宋长山的对话,肯定都落入影姨的耳中,也不多言,取了那封密信递给影姨,影姨抽出信笺,展开来,尔后打开车窗帘子,凑过去扫了两眼。 今夜有月,再加上六品实力的目力,影姨自然也是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内容。 小书亭 “你觉得这会是什么人写的?”影姨收起信笺,递还给秦逍,秦逍顺手接过,摇头道:“字迹平常,并无特点,谁都可以写出来,想从字迹上判断来源,没有任何可能。” 影姨想了一下,才道:“师尊遇害的时候,那大殿之内除了你我,还有澹台悬夜的人和剑谷的人,除此之外,就只有渤海的中行登野。澹台悬夜手下的禁军不识师尊,你我都不可能走漏消息,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能是剑谷、中行登野和澹台悬夜了。”顿了一下,才道:“巴山虽然后来知晓此事,但他们想要独占蓬莱岛的藏书库,肯定不会对外张扬。” “影姨觉得会是谁暗中传扬道尊羽化的消息?” 影姨微微摇头。 “我本觉着最有可能的是澹台悬夜。”秦逍低声道:“他想摧毁天斋,引江湖势力潮水般登岛,借江湖各派之手将天斋彻底摧毁,但现在看来,幕后散布的消息的人应该不是他。” “为何如此肯定?” “影姨觉得铁刹剑派在江湖上名气如何?” “几十年前在东北还小有名气。”朱雀缓缓道:“不过江湖门派众多,即使在铁刹剑派鼎盛时期,也不过是在东北一隅有些名气,关内各门派只怕没有多少听过。最近这些年,更是籍籍无名。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师尊杀了他们的剑主,我也是对他们所知不多,其实这些年江湖上也没有什么关于他们的消息,如果不是今夜遇见,我只怕已经忘记江湖上还有这样一支剑派。” 秦逍点头道:“影姨说的极是,我也是如此认为。”顿了顿,才继续道:“影姨觉得,这样一个在东北一隅都没有多少名气的剑派,澹台悬夜会不会知道?” 朱雀闻言,立刻明白秦逍意思,道:“不错。澹台悬夜早年在边关,后来在京都,接触的大都是朝堂行伍之人。他就算对江湖势力做了调查,也只会晓得像巴山那样的大门派,应该不可能知晓铁刹剑派这样的小门小派。” “所以他就算要将消息散布出去,也不会想到铁刹剑派,而且还让人送了密信。”秦逍低声道:“剑谷远在昆仑关外,其实很少在大唐境内活动,更不会跑到东北活动,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剑谷也应该不会知晓铁刹剑派的存在。” 朱雀不禁微点螓首,蹙眉道:“如果不是澹台悬夜和剑谷散播消息,那又能是谁?”随即看着秦逍眼睛道:“难道是中行登野?” “影姨为何觉得是他?”秦逍问道:“如果是他散布消息,动机是什么?” 朱雀微一沉吟,才道:“渤海离东北路途不远,而且无论是陆路还是海上,两边都有贸易往来。中行登野在渤海地位极高,听闻渤海国君对他都是敬畏有加。东北四郡的江湖门派确有不少,但比起澹台悬夜和剑谷,中行登野的黑水岛离毗邻东北,他更有可能对东北的各家门派了如指掌。”微微一顿,美眸凝视秦逍道:“如果他在东北散布消息,故意诱骗东北诸派前往蓬莱岛,引起这些门派和岛上留守弟子的厮杀,借此削弱岛上的力量,便可以趁虚而入,夺取天斋藏书库。” 秦逍道:“中行登野在宫里受了重伤,影姨你也是亲眼目睹,你觉得他的伤势能否迅速恢复?道尊羽化至今也不到两个月,按照宋长山的说法,他早在十几天前就接到了密信,如果是中行登野派人送信,送信途中也要花些时间,满打满算,从道尊羽化到中行登野散播消息,前后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也是看着迷人的眼眸,轻声道:“短短一个月时间,中行登野必须做到恢复伤势,尔后迅速赶回黑水岛,再派人送信,将道尊羽化的消息散播到东北诸派,影姨,你觉得时间如此仓促,他真的能够做到?” 朱雀神色凝重,虽然按照两人的分析,中行登野确实是最有可能散播消息之人,但秦逍提出的疑点,也是最大的问题。 中行登野受的可不是普通伤势。 那是被宫廷大宗师魏无涯重创。 当时双方生死相搏,都是欲将对方置于死地,魏无涯冒着被道尊重击的风险,硬是以宗师之力踢中中行登野的腹部,那一击千斤之重,如果不是中行登野有大天境修为,肯定是当场毙命。 即使死里逃生,但宗师之力宛若金刚,当年道尊就是受了剑神一击,二十年才恢复过来,中行登野想在一个月内恢复伤势甚至逃离深宫安然返回渤海黑水岛,几无可能。 正文 第一四一三章 俗道双生 朱雀沉默不言,自然也是觉得秦逍所言大有道理。 “不过照现在的情势来看,确有不少人正往蓬莱岛赶过去。”秦逍神情凝重,低声道:“这些人去往蓬莱岛,肯定都是为了岛上的藏书库,他们既然敢拼死前往,岛上若有拦阻,这些人肯定出手无情,留守岛上的天斋弟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却很明显。 区区铁刹剑派,都能凑出十几号人前往,那些大门大派趁虚而入,肯定是尽派精锐,岛上那几十名留守的天斋弟子,以寡敌众,肯定是凶多吉少。 朱雀依然没有说话,秦逍能够理解她现在的心境,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影姨,方才练功,你?” “突入了阳脉紫宫穴。”朱雀倒是很坦诚,低声问道:“你呢?” 秦逍苦笑摇头,道:“还在步廊停滞不前,影姨,看来我这边是没什么希望了。” 朱雀“哦”了一声,沉吟一下,才道:“还有机会,莫要放弃。”虽然这样说,但语气明显是在宽慰。 七日之修,只剩下最后一天,在这短短一天之内双修三次,却要突破五处穴道,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朱雀显然也觉得秦逍这次利用忘情诀突入大天境的希望渺茫,只能宽慰。 她心里却是想着,如果秦逍也能突入大天境,那么这次双修对两人都有天大的益处,虽然从某种角度来说利用了秦逍,但也不觉得亏欠秦逍什么。 不过若是对方修武不成,先前的努力也只能是前功尽弃,所得到的无非只是双修时候的愉悦。 既然如此,自己在接下来几次双修的时候,尽量让他感受到更愉悦地享受,如此也算是报答了他这次的相助之恩。 车厢的这次双修,她顺利突入了阳脉紫宫穴,耗费的时间也不长,接下来只要突入玉堂穴,便可以直入膻中穴,如此一来,阴阳两脉就会被彻底打通,不出意外的话,就将进入七品大天境,自己在武道上的修为便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对接下来的修炼,她还是信心十足。 马车走了快两个时辰,已经到了子夜时分,听得后面马蹄声响,却果然是铁刹剑派那伙人赶了上来。 秦逍虽然觉得突入大天境的希望渺茫,但最后一天的双修却还是要继续。 之前火鸦二人随行,就有些不方便,如果铁刹剑派这十几号人再一直跟着,那更是麻烦。 秦逍将宋长山招呼到车窗边,吩咐道:“宋剑主,马车走起来很慢,你们跟着也难受,不如你们先赶到宁化港,在那边准备好船只,等我们赶到之后,便可直接出海。”又道:“到了港口,行事低调,不要与人起冲突,雇船的银子我来支付就好。” 宋长山自然是求之不得,当下领着手下十来号人辞别先行。 “你给他服用了什么毒药?”朱雀倒是颇有些诧异,“你身上随时都携带毒药?” 秦逍笑道:“不过是我们吃饼时候的饼屑,我捏成一小团丢进他嘴里,哪有什么毒药。” 朱雀闻言,莞尔一笑。 秦逍并没有实话实说,不过却也不是真的给宋长山服用毒药,而是将自己随身携带的血丸给宋长山服用了一颗。 虽然千夜曼罗之毒在秦逍突入中天境后几乎再也没有发作过,但秦逍也无法肯定是否还有余毒,唯恐发作起来难以抵受,所以身上始终携带着当初红叶所赠的血丸。 红叶所赠的血丸,他给了唐蓉一些,虽然发现挛鞮可敦也中了此毒,但他却教会了她更直接的方法,那就是直接引用鲜血抗毒,自己身上还留有少量的血丸。 之前他知道朱雀医术了得,还想过试探朱雀是否能够医治这种毒,彻底断根,但朱雀虽然听过,却知之甚少,于是也就打消了念头。 马车又行了个把时辰,双修时辰将近,秦逍寻思着上次能够修炼能有起色,是因为在池水中双修故,虽然知道自己修成大天境的希望着实渺茫,但不到最后一刻,却也不愿意放弃,于是掀开车帘子,嘱咐黑蝙蝠观察路边是否有池塘之类的所在,借口说先前出手之时,身上沾了血,要找出池塘洗一洗。 黑蝙蝠自然是答应,朱雀何其聪慧,当然明白秦逍的意思,知道他是想要和自己在水中双修。 都到了这个份上,只要继续双修,想要在何种环境下进行,朱雀自然任由秦逍决定。 东北山水众多,特别是南部地区,越往南走,水洼也是不少。 秦逍寻思着如果实在找不到池塘,也就只能在车厢内继续修炼,不过黑蝙蝠的眼力极好,跑出十来里地,停下马车禀报道:“主人,那边有一条河!” 秦逍下了马车,见到路边草木依依,远处却有一条颇为宽阔的河流,自东向西湍湍而流,也不知源头在何处。 虽然并非池塘,不过有水总比无水好,事到如今,秦逍也只是想着抓住最后的机会,如果这次修行再无进展,那几乎再无希望,便也不再想还能突破,好好享受这最后一天的艳福。 他正想叫影姨下车,扭头时,影姨却已经主动下来,神色淡定,两人对聊一个眼色,影姨离开移开,都是心知肚明。 “你们在这里等候歇息。”秦逍知道时间已至,也不废话,率先往河边过去,影姨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十分乖顺。 秦逍回头偶尔看一眼,见到影姨如此乖顺,很难想象不久前这位仙姑杀人不眨眼。 到了河边,秦逍顺着河道继续往东走,尽量走得远一些,免得被路边二人看见,虽然那两人肯定知道什么,但还是要避开一些。 只等到走出好长一段路,秦逍和朱雀都觉得有些尴尬。 默不作声顺着河道走,目的是为了避开耳目进行双修,这就宛若是私下偷情一般,虽然已经双修六日,但此刻秦逍却还是感觉心跳厉害,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应该就是这种感觉。 停下脚步,秦逍回头见影姨就跟在自己身后,犹豫一下,过去牵住了影姨的柔荑,影姨本是条件反射般要抽出,但被秦逍抓紧,终究是没有抗拒。 “我修成的希望渺茫。”秦逍看着月下如花般动人的影姨,柔声道:“最后这一天,我会竭力助你进入大天境。”犹豫一下,才道:“今天一过,咱们也许再也不能这般说话,我这人是心里藏不住话的人,否则憋在心里太难受。” “你想说什么?”影姨凝视秦逍问道。 秦逍也是看着影姨美丽眼眸,犹豫一下才道:“这几日与影姨在一起,就像是在天宫做神仙。影姨,我只是想问你,你可对我心生喜欢?” “为何突然问这个?”影姨幽幽叹道:“修行之前,我便和你说过,你我的七日之约,纯属为了练功,与私情无关。” “人是血肉之躯。”秦逍叹道:“一开始我也觉得既能与影姨双修,又能提升修为,一举两得,乃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不过现在我忽然想到,如果今日过后,影姨对我并无情愫,日后形同陌人,心里实在是有些不容易接受。” 影姨想了一下,才道:“我自幼进入道门,一心修道。如果不是为了提升修为庇护天斋,你我恐怕也没有这段情缘。”顿了顿,才继续道:“事情过后,你也不必挂念太多,我终究还是道门中人,无法与你再有世俗之情!”说到这里,又是一声轻叹,神色确实显得颇有些复杂。 “那这几日下来,你是否真的对我没有生出丝毫的人间情愫?” “今日一过,该忘记的都要忘记,你又何必寻根问底?”影姨幽幽道:“我是否生出情愫,难道很重要?” 秦逍点头道:“很重要!” 影姨见秦逍一脸柔情看着自己,低头微一沉吟,终是摇头道:“天斋首徒朱雀对你并无情愫,只是借你相助,修成忘情诀。” “原来如此。”秦逍苦笑叹道:“我明白了。” 影姨见他一脸失望,想到两人这几日的柔情蜜意,心中一软,叹道:“可是陌影对你却是情根深种,恨不得此生不再与你分离,生生死死都能在一起。” 秦逍一怔,眼睛亮起来。 影姨的俗名是梁陌影。 她这句话的意思说的已经很清楚。 作为天斋首徒道门仙姑,朱雀方外之人,而且担负振兴天斋的大任,自然不会留恋世俗之情,可是作为俗人的梁陌影,这几日相处,已经对秦逍生出了浓浓情谊。 “那你现在是朱雀还是陌影?”秦逍凝视影姨道。 朱雀唇角泛起一丝妩媚笑意,低声道:“那那你想我现在是谁?你若想要天斋道姑,那我现在就是和你双修的道姑,如果如果你希望我是梁陌影,那那我就是想要和你尽享鱼水之欢的世俗女人。”说到这里,忽地凑近过去,朱唇贴住秦逍嘴巴,气息若兰,声音发酥:“我现在现在只想做你的梁陌影,陌影只是个想要爱抚的普通女人!” 她此刻声音柔腻,风情万种,秦逍心中荡漾,却已经横腰抱起陌影,走进河水之中。 正文 第一四一四章 茶棚 夜风习习,水波荡漾。 秦逍身在水中,感受着冲击冲击神封的阴阳内气渐渐退落,此刻心中没有失望,反倒是坦然。 这一次双修,因为得到陌影的坦诚,两人更是情浓如火。 秦逍本以为似火真情生出的阴阳气会威力增强,至少也该冲破神封穴,但终究是未能如愿。 之前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运气不好,但现在却忽然反应过来,也许是自己的实力不足。 虽然与朱雀一样,同属六品境界,但两人的境界之路其实完全不同。 朱雀是在道尊的指导下,花了漫长的时间潜心静修,这才一步步突破到六品境,其根基扎实,就像是平地起高楼,底下的每一层都是坚固无比,最终登上六品境。 但自己突入六品境,却属于偶然。 如果不是苏宝瓶自我牺牲成全自己,到今天自己只怕还只是四品境。 虽然得到苏宝瓶的相助,亦连升两境,已然成为六品高手,但根基却谈不上扎实。 苏宝瓶的内力为己所用,可是要将对方几十年的内力完全与自己融为一体,也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做到。 虽然自己也同样建起了六层楼,乍看上去十分高大,可是一旦遇到**,抵抗力就无法与朱雀相提并论。 朱雀在双修之前就说过,要找寻的双修伴侣,不但是修炼道门心法,而且必须要达到六品境。 现在看来,正因为自己根基不实,在冲击神封穴的时候才后继乏力,自己目前的真实实力,也只能冲破到步廊穴,想要借此机会突入大天境,几无可能。 明白了这道理,他反倒释然。 这并非自己不努力,也并非自己运气不好,实在是实力达不到要求。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会太纠结。 感受着阴阳内气缓缓下沉,向商曲穴退落,他也知道自己修炼忘情诀的道路到此为止。 风吹水面,水波荡漾,也让秦逍的身体随波轻荡,夜色之中,整个人却宛若与河水融为一体。 陡然之间,他脑中灵光一现,这一刻竟然想到了【易论】中的几段话。 他出关之前,拜会夫子,得夫子赠书,而夫子所赠的正是【易论】。 【易论】似乎是并非普通之物,秦逍还记得二先生得知夫子赐书阅读之时,颇感诧异,但秦逍花了一下午时间翻阅【易论】,虽然许多地方晦涩难通,但书里的内容却大致记得清楚。 道法自然,万物有灵,天地一体,水火同源。 【易论】的要义,也是让人进入忘我之境,但与一般修炼内功不同。 练功之时,进入忘我之境是为了让人完全进入体内的气息经络流通,人的意识与体内的内气化为一体,如此便可促使内气更为顺畅。 但【易论】不拘泥于人的气息血肉,而是要将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为天地间的一部分,神识就是要彻底放松,进入忘我之境。 秦逍此时想起【易论】中的几句话,意思倒也理解。 如果说在【易论】之中,肉身属土,血液为水,那么人之气息便是风。 足立于土,身处于水,夜风吹过,却正该与内气相合。 他的身体随着微波荡漾的河面也缓缓动起来,两臂展开,神智清明,气息匀称,这一刻却不再去想体内的阴阳之气,倒是想着【易论】之辞,将自己化为天地间的一颗尘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隐隐传来雷鸣之声,这才让秦逍从神游天外之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四下里一片静怡,只是天边依稀有雷鸣之声,而影姨成熟美好的娇躯上遮掩在水下,兀自在修炼。 他抬头望天,才发现之前的月亮已经没了踪迹,但天地之间却并非一片昏黑,天边反倒隐隐显出一丝光亮,心下有些吃惊,这分明是即将到得黎明时分。 两人双修大概丑时时分,虽然缠绵近半个时辰,可是按照估算,影姨已经练功个把时辰。而天色也即将亮起来。 他不好打扰,先到了案边,穿上衣衫,又将影姨那些方才抛到案上的衣物收拾了一下,衣物上都是影姨身上的体香味道,荡人心魂。 又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天已经隐隐亮起来,天边一道闪电划过,随即惊雷声起,没过多久,雨点就开始砸落下来。 东北的气候,秦逍已经适应,暴雨说来就来。 不过想到那个雨夜在池水中修炼,对两人有利无害,这时候下起雨来,对影姨的修炼未必不是帮助。 仙姑就像是羊脂玉精雕细作而成的玉像,就站在水中,一动不动,而她身边的河水宛若沸水一般,一直在翻滚,这也证明她体内的阴阳内气十分充沛,进展应该十分顺利。 秦逍倒是希望朱雀能够顺利突入大天境。 两人的关系已经十分亲密,而且并无利害冲突,却有共同的敌人,于公于私,朱雀修成大天境,对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坏事。 不过他现在反倒不知道自己的进展如何。 先前阴阳内气下沉之时,尚未消失,他便进入了【易论】所说的忘我之境,推算一下,进入那种境界至少也有大半个时辰,整个人完全神游于天地之间,将自己变成了一颗尘埃,是以阴阳内气什么时候消失,他都不知道。 不过修炼忘情诀这条路肯定已经走到头,最后两次要将阴阳气冲进膻中穴,那简直比自己一掌拍死澹台悬夜还要艰难。 很快,大雨倾盆,影姨的秀发也很快被打湿。 秦逍知道火鸦二人都准备了雨具,倒也不用担心他们会淋雨。 又过了小片刻,终于见到朱雀身体动力动,随即睁开眼睛,秦逍看她脸上不自觉地显出一丝欢喜,心知这位美艳仙姑再次突破,已经将阴阳气杀到了玉堂穴,距离突入大天境仅一步之遥。 影姨转过身来,见秦逍坐在岸边正含笑看着自己,也是冲着秦逍微微一笑,随即道:“你赶紧回去,我穿好衣服就过去,莫要淋雨。” 秦逍却摇头道:“我等你一起。” “我我没穿衣服。”双修过后的影姨却不似在双修之时那般妩媚勾人,显得内敛许多,吩咐道:“那你转身过去。” “我要看着你,然后帮你穿好。”秦逍叹道:“也看不了几次了。” 影姨忽然想到什么,见秦逍并不如何兴奋,猜到他可能在练功之时并无什么进展,犹豫一下,这才双臂环抱胸前,有些尴尬地上了岸,不敢正面对着秦逍,只能背朝他,不过她背身的风景不下于前面,细腰圆臀,体态丰腴柔美。 秦逍心中一荡,看着瓷实饱满的圆臀,按捺住伸手摸一把的冲动,也不好耽搁,帮她穿上衣衫,见得雨势越来越大,也不耽搁,两人一路跑回路边,见到火鸦二人很耐心地等候,当下都钻进了车厢之内。 也幸好两人都是六品修为,实力非凡,若是换做一般人,连续数日双修,秦逍固然会双腿发软走不动道,影姨肯定也是被折腾的根本爬不起身。 影姨这次再有进展,心情自然不错,而秦逍也彻底放弃,对进入大天境没了牵挂,心中坦然,反倒是一身轻松。 这次两人倒是谈笑风生,秦逍说起当初做狱卒时候的一些趣事,影姨比之前也开朗一些,提及岛上的生活。 “主人,前面有一个茶棚,可以歇脚。”黑蝙蝠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要不要停下喝杯热水?这种茶棚都有地道的旮沓汤,主人可以喝一碗。” 秦逍掀开车窗帘子,探头向前面望过去,风雨之中,果然见到前方的路边有一处茶棚,茶棚外还有数匹马,依稀看到有人影走动。 这时候天色早已经亮了,秦逍想着这两天一路上支持干粮,自己倒也罢了,朱雀连一碗热汤水都没喝上,正好路边有茶棚,吃两碗热腾腾的旮沓汤也不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吩咐黑蝙蝠到茶棚那边停下。 到得茶棚处,黑蝙蝠将马车转到茶棚前的空地上。 茶棚倒也不小,边上还修了马棚,这条路上南来北往,商旅大都带着马匹,修建马棚提供马料,也是一份生意。 秦逍和朱雀下了马车,先进了茶棚内,见到屋里还是颇为宽敞,扫了一眼,见到里面摆着四五张桌子,其中有两桌坐了人,当下领着朱雀到靠近墙边的一张桌子坐下。 秦逍倒也罢了,朱雀虽然回到车厢内将那湿衣裳换了,但依旧是褐色长袍在身,这长袍穿在普通人身上会显得寒酸土气,但穿在影姨身上,却自有一股世外高人的气质。 而且她极品身材,灰袍也难以掩饰那美好的身段和成熟的风韵,是以茶棚内那两桌人都是瞅着朱雀打量几眼,好在也都老老实实。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虽然被盯着看了几眼,但朱雀倒不至于因此而动手杀人。 秦逍让小儿送上酒菜,自然少不了来几碗旮沓汤。 火鸦和黑蝙蝠进来之后,在秦逍旁边的那张桌子坐下,并不打扰两人。 影姨并没有取下头上的黑纱斗笠,她显然也无意取下,只是美眸扫动,观察早先到的两桌人,见到那些人肌肤都是古铜色,也都没有带兵器,低声道:“他们是水上人。” 声音很轻,也只有秦逍能听见。 水上人的意思,自然就是以水为生之人,要么是渔民,要么就只能是海寇了。 秦逍闻言,也瞥了一眼,忽地感觉其中一人颇为眼熟。 那人看起来很年轻,眉清目秀,一身粗麻布衣,戴着一顶布帽,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也正盯着秦逍看。 秦逍正寻思着此人在哪里见过,却见那人已经站起身,直至走到秦逍边上,两只手背在身后,瞅着秦逍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笑道:“你不认识我了?真是贵人多忘事。”却是少女般的清脆声音。 正文 第一四一五章 血雨将至 秦逍见得对方明亮眼睛,顺势想起来,眼前此人女扮男装,分明就是太湖王令狐选之女令狐菀琼。 江南一别之后,便再也没有与令狐菀琼相见,甚至早已经忘记此人,是一方才乍一看虽觉眼熟,却也没能立时想起来。 只是他却想不到竟会在此处遇见令狐菀琼,心中诧异,正准备相认,却猛地意识到什么,淡淡道:“姑娘认错人了。” 他却是想到,太湖王派出一支人马在海上游弋,协助龙锐军控制海盗,为了万无一失,太湖酒将屠阔海甚至明面上已经与令狐玄割袍断义,而太湖精锐则是出海自成一系,成为海上一股强大的力量。 顾白衣其实已经有了点拨,只要龙锐军这边稍微用点气力,屠阔海这股自然就要被龙锐军收编,成为龙锐军麾下的的海上力量。 为此顾白衣在背后已经有谋划。 秦逍对此其实也很上心,本来也是准备在与朱雀完成双修之约之后,亲自操作招揽屠阔海之事,所以这些日子倒是暂时将此事放下。 这时候看到令狐菀琼突然出现,立刻就意识到,令狐菀琼很可能就是与屠阔海一起。 令狐菀琼虽然是令狐玄之女,但与屠阔海的感情很是深厚,经常随在屠阔海身边,而令狐玄似乎也是想以此方法让令狐菀琼得到历练。 秦逍也知道,在招安屠阔海之前,不好与屠阔海那边走得太近,否则所有人都知道秦逍早就与太湖王那边有秘密联络,而屠阔海之前带人劫夺商船甚至袭击辽东水师,自然也就会被视为是龙锐军在背后指使。 这对龙锐军当然不是什么好事。 招安之后,屠阔海归附朝廷,成为大唐水师的一部分,那么招安前的所作所为自然不会被追究,但在招安之前就被人发现与龙锐军走得太近,这当然对双方都不利。 秦逍突然见到令狐菀琼,本要相认,但意识到这时候并不宜让人知晓自己与太湖军太过熟络,所以故意否认,但眼角余光却是扫量那几人,想瞧瞧屠阔海是否在其中。 令狐菀琼倒没想到秦逍如此冷淡,心中不悦,笑容消失,正待说话,便在此时,却见一名店伙计凑近过来,靠近秦逍耳边低语两句,秦逍这才起身,也不看令狐菀琼,只是想朱雀微微点头,径自随着那店伙计去了后院。 令狐菀琼见秦逍如此怠慢,更是气恼,一跺脚,回到自己的位子。 秦逍来到后院,进了一间屋里,却见一人正在等候,那人见秦逍进来,立刻上前,拱了拱手,秦逍认出眼前此人正是屠阔海,心下欢喜,取了一块碎银子,递给那店伙计,伙计双手接过,千恩万谢退了下去。 “酒将!”秦逍这才向屠阔海拱手还礼。“大唐那边是有人来,不好相见,才情将军在此相见。”屠阔海笑道:“上次一别,已有一年,将军一向可好?”说话间,已经请了秦逍坐下。 当初太湖色将乔胜功见利忘义,出卖太湖,幸亏秦逍相助,就出太湖叛徒,而且助屠阔海等人全身而退,屠阔海对这份恩情自然是没有忘记。 “都好。”秦逍笑道:“截断海道,助龙锐军一臂之力,我可是欠了太湖王和酒将等兄弟大大人情。” 屠阔海笑道:“不敢。将军出关,太湖王就想到你们必不为辽东军所容。只不过将军是朝廷钦派,不到万不得已,辽东军也不敢轻举妄动。太湖王最初的意思,是担心如果有朝一日两军兵戎相见,辽东水军肯定会从海路进发,登陆到将军的后方,如此一来,龙锐军腹背受敌,必然会陷入险境。太湖王思虑再三,才调动了一直太湖水兵,由在下统帅,出太湖入东海。不瞒将军,早在多年前,我们就在东海秘密建造了两处据点,囤积了不少粮草军械,当初是为了能让我太湖渔民有个退路,此番在下领兵出海,正好进驻海岛之上,最早的打算,就是等待东北战事一起,我们可以在海上堵截辽东水军,如此就不至于让龙锐军陷入险境之中。” 秦逍闻言,心下大是感动,感激道:“太湖王和酒将一番苦心,我永世不忘。” 他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在出关的时候,太湖那边就已经有了动作,未雨绸缪,做好了为龙锐军防守海上攻击的准备。 “不过将军出关后,迅速掌控了辽西,而且切断了陆上的商道。”屠阔海笑道:“太湖王还夸赞将军这一招叫做釜底抽薪,委实高明,以贸易场作为利器削弱辽东军,最终迫使辽东军率先动手,龙锐军有了大义之名,而且还可以借助贸易场发展与北方诸部的贸易,养精蓄锐积攒实力,这实在是一举两得。太湖王料定辽东军会从海路继续运输货物,这才与在下筹划了诸多诸多应对之策,也算是给将军助一臂之力。” 秦逍笑道:“辽东水军败于酒将之手,他们的海上力量几乎消失殆尽,我这边也就后顾无忧了。”顿了顿,想到什么,问道:“酒将登岸,难道是要前去广宁与我相见?” “正是。”屠阔海道:“在下接到太湖王的飞鸽传书,听闻将军准备设立水军,而且要以在下手中的水军为班底。太湖王的意思,如能为将军和朝廷效命,也算是个弟兄们找到了一条好出路,日后大有前程。在下奉令尽快与将军那边取得联络,筹划招安事宜的具体步骤。我们在海上游弋,将军找我们并不容易,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登岸前往广宁一趟,秘密与将军相见,只是大雨挡道,我们经过这处茶棚,这才停下歇脚。” 秦逍恍然大悟,心想太湖王那边考虑如此周到,让人感动,道:“方才瞧见了令狐小姐,没敢当众相认。” “她是不是主动找上你?”屠阔海苦笑道:“小妮子太过任性。方才我瞧见将军在茶棚外下了马车,立刻认出,便在后院等候。前面人多眼杂,说不定待会儿还有路人进来避雨,所以不好当众相见。”随即疑惑道:“将军怎会前来此地?” 秦逍正寻思是否要告知自己要前往蓬莱岛,屠阔海却已经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道:“将军难不成是要去往蓬莱岛?” “酒将可知道海上现在是什么状况?” 蓬莱岛就在东海之上,而屠阔海的船队最近一直在海上游弋,要了解海上的情况,恐怕无人比屠阔海更清楚。 “我听闻道尊已死,江湖各派都觊觎天斋武学,所以无数门派都想趁虚而入。”屠阔海低声道:“道尊乃是天下少有的大宗师,天斋武学自然是非比寻常。江湖各派心思有二,一来都觉得只要夺取岛上的天斋武学宝卷,势必能够在江湖上扬眉吐气,甚至由此一跃登顶武林也不是不可能。二来所有门派都害怕被其他门派夺了那些宝卷,一旦如此,必然将受制于人。是以诸多门派都往蓬莱岛去。” “难道已经有很多人前往?”秦逍心中吃惊,暗想道尊之死的消息传扬得可真够快。 屠阔海道:“宁化港内每天都有许多船只离港。许多门派为抢早赶过去,有的雇船,实力雄厚的更是直接买下一艘船。这其中有些是名门大派,有些门派更是听也没听说过。此外许多人还没到蓬莱岛,就已经在海上厮杀起来,都觉得杀死一路人,就能少一分对手。”皱起眉头,叹道:“我过来的时候,时不时地发现海上漂浮着浮尸,在途中就如此残杀,真要到了蓬莱岛上,只怕是血流成河了。” 秦逍虽然猜到一旦消息传出,必然是竞争激烈,却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脸色凝重下来。 “太湖王有令,蓬莱岛之事乃江湖纷争,我太湖不可卷入其中。”屠阔海道:“所以我们虽然知晓许多人正往蓬莱岛去,但并无插手其中。从宁化港出发的就有不少人,不出意外,青州港口和杭州码头那边,也一定有许多船只正往蓬莱岛去。”抬手揪住自己的胡须,也是神色凝重道:“将军,有人故意将道尊已死的消息在江湖上传扬,其用心当真险恶,似乎就是要引起江湖诸派厮杀。” 秦逍微微颔首,屠阔海见状,低声道:“将军,恕在下直言,此时登岛,凶险异常。你身份尊贵,所谓君子不立围墙之下,如今还是不要前往为好。蓬莱岛现在就是一座炼狱,为了争夺道尊留下的宝卷,各大门派肯定都是无所不用其极,都想抢得那些宝卷在手。如今敢往蓬莱岛去的各派中人,那都是拼死一搏,不将生死放在心里了,厮杀起来,绝对是不留情面。” 秦逍寻思是否要前往蓬莱岛,自己还是要和朱雀商量一下。 不过他知道朱雀肯定不会就此而止步,只要朱雀前往,自己承诺在先,也只能陪她前往。 正文 第一四一七章 致命动机 我,就目前为止还是只普通的小红狐,只是不久之后会变成什么…谁都无法预测,当然不会是人类认为的“狐狸精”,我们是成不了“精”的。人类对狐族一直存有偏见,阴险、狡诈、多疑、趋炎附势等等只要是贬低之词都会毫不吝啬的赋予了我们,这是不公平的。我呢,不是来给狐族平反的,也没那么伟大,直到现在还对自己为什么被选成“灵狐”感到费解!什么是“灵狐”?好吧,在任务开始前,有必要解释清楚什么是“灵”,这个字很重要,会贯穿整个故事始终。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小说app】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自从人类诞生那天起,每个人的灵都与地球上其他生物的灵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什么联系?相互匹配呗。通俗点儿讲,一个完整的灵分两部分,一半在人、一半在相应的生物那里,这可不是以人的喜好为转移的,或许某个人另一半的灵就附着在他最讨厌的蟑螂身上呢。 更神奇的是,具有相匹配灵的人类和生物间的相遇概率绝对为零!这就奇怪了,为什么不让二者相遇呢?很简单,一旦相遇,灵就会合体产生新型物种,人类就会拥有相应生物的能力并激活其自身隐藏的基因密码,从而进化成变异人,也就是现代人类认知的特异功能人或超人;相应生物也会发生质的飞跃,可具体变成什么,就不得而知了。这对人类可是件大好事,谁不想成为超人呢!然而这只是人的想法,可不是造物主的!他老神家制定了规则,因此概率才为零。我怎么知道?这就是“灵狐”存在的意义。什么意义?自然是我们肩负的任务。什么任务?别急,慢慢听我娓娓道来。 首先要搞明白造物主为啥要阻止这种“好事”呢? 单就合灵变异这个“秘密”,到不是只有狐族才知道,整个地球生物除了自大的人类,其实都知道。那照理来说,这是个让低等生物逃脱人类“餐桌文化”与其平起平坐的上佳途径,为什么没生物愿意跑去与人合灵呢?地球上的动物种族是没文字和历史记载的,所有动物都是听祖辈们一代代口口相传下来的“传说”,没任何可信的证据或实践,生物界与人类世界有类似的地方,对“传说”这种事,多数都只是听听而已,不会去“傻”到求实;就算有想去验证的,还没等找到自己的灵主就被人给打死或吃了,更凄惨的是有些动物的皮毛都不被人类放过,做成了他们“时尚”的外衣…有些经典经历甚至成为了教育后代的“警世恒言”。不过在地球悠久的历史长河中,也听说有“特异功能”人存在,但与他们相应的动物哪去了,却没留下任何传说或记载…这更好的证明动物与人合灵的“好处”不存在。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小说app】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综上所述,就算是真的,务实的生物们也不会拿自己短暂的生命开玩笑,为残忍的人类去提供方便。因此几乎所有生物都默契的达成了共识:找人“合灵”是不符合除人类以外生物三观的!不要笑,我们也有三观,只是人类不懂而已。 所以,地球上的所有物种才跟现在一样:人是人、动物是动物、植物是植物、水是水、气是气…总之,按着地球规律在平淡无奇的繁衍着、生生不息着、循环往复着,生老病死着… 可能有读者会质疑,地球上的生物总数加起来要比人类多的多,单蚂蚁一个种群就比全人类还要多,如何界定生物与人类匹配的灵呢?相互间的生命寿数、体格吨位都不同…譬如一头大象的灵和一只瓢虫的灵都能与相应人类合灵么? 首先,灵,是一种无形无味的能量物质,不以物质大小、质量吨位来区分,决定它存在的是某种规律,或者说原本就被造物主设计好的,我们只能逆来顺受。 再者,不是所有生物的灵都能与人匹配,就不存在地球生物必须满足与人类匹配原则。说白了就是造物主在里面掺和着“真亦假来假亦真”原则,估计这也是制约生物们去验证这个“传说”的一个隐形屏障吧。 就算有“屏障”,灵匹配也得有规则吧,是什么呢?这类似动物世界的“弱肉强食”法则,遵循着“同一时刻,精选强壮”这一原则。“同一时刻”:既与人对应同时诞生的所有生物族群;“精选强壮”:顾名思义就是选择同一时刻随机出生的所有生物的灵中那个能量最强的灵。据说,带有这种匹配“灵”的生物,其身体上会留有只有同类才能识别的某种气味,在本族群里会顺理成章的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和荣耀以及本族群的优先选择权。什么是优先选择权?当然是对食物、交配、属地、同族首领的选举等等一系列与动物种族有关的任何事情。跟人类社会里的“特权”阶级类似吧。当然,具有这种“特权”的生物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只会认为自己是物竞天择,会投胎罢了。 那其他无法与人相匹配动物的灵会怎样?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小说app】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自动休眠。如没意外情况发生大多数会随本尊一起消亡。什么是“意外情况”?就是备胎了,别急,接下来讲备胎的作用: 你想啊,能匹配人“灵”的生物死亡怎么办?毕竟在地球上,除了树木、龟类等少数物种,多数生物的寿命要比人类短。那这时候,“备胎”带灵生物就派上用场了,死亡生物的灵会在其大限之前自动寻找备胎的年轻同类,为什么是年轻,就不用解释了吧;然后覆盖其体内原来休眠的灵以取代其位置继续附着在活着的同类身体上,直到相匹配人类的灵死亡为止。当然,新寄主也会“莫名其妙”的变成本族群的“佼佼者”。什么是“覆盖”,实际就是灭掉的意思。 反之,人类的灵先消亡呢?这就容易了,相应匹配生物的灵待到宿主寿终正寝后随之消亡。 具有匹配灵的不同种族的生物间能相互辨别么?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想应该不会。打个比方:一只饥饿灵猫抓了只灵鼠,为了填饱肚子,是不会仁慈的放掉灵鼠的,这可是造物主赋予每种生物的生存本能,是凌驾在匹配灵之上的。 植物也能匹配人类的灵么?那是肯定的。我一直强调的是“生物”,自然也囊括了植物。 植物灵与动物灵的区别在哪儿呢?植物灵是与大地相连的,因此它们只能静止,灵就在它们的根里静静待着,根不死灵就在,而且植物的灵据说不是休眠状态,都是“清醒”的,不知真假,但从食草动物相对温和、顺从的性格来看,应该所言非虚。不过,我可没鼓励大家食素的意思。人类的素食主义者与食草动物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他(她)们吃的大都是熟食,被煮熟后的植物会失掉灵性。当然我也没鼓励大家去吃生的植物,请自行甄别。 那素食者的灵是否与植物灵有联系呢,这就不知道了,造物主他老神家怎么想的谁清楚呢,再说这个故事不是讲灵匹配的。 网站此章内容错误,请手机下载app阅读正确内容。 安卓用户请在百度搜索【999小说app】阅读正确内容。 苹果用户请在苹果应用商城搜索【小说亭】阅读正确内容。 啰嗦半天,狐族的“灵”又特殊在哪儿呢?对,这才是关键! (本章完) 正文 第一四一八章 后裔 朱雀沉吟片刻,忽然扭头掀开车窗帘子,望向远方。 “你有些说的并没有错。”小片刻后,朱雀放下窗帘,回过头来,轻声道:“师尊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坐上那把椅子。无数人为了那把椅子争得血流成河,可是师尊对那把椅子确实没有兴趣。” 秦逍点头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宗师就是这人世间神仙一般的存在,他又怎会自降身价,跑去坐那把麻烦无数的椅子。” “我们也确实没有想到澹台悬夜会反戈一击。”朱雀道:“澹台悬夜最开始的目的,是要报武川之仇。武川镇与太史家的仇怨,你应该很清楚,澹台悬夜意欲将太史家满门诛杀,甚至还要亲手取下妖狐的首级。师尊对他的过往一清二楚,而且考验许多次,确定此人可以利用,并没有背叛天斋的动机,这才让他也成为了计划中重要的部分。” “那你现在可想出他为何要反戈一击?”秦逍低声问道:“你们再三考验,他没有背叛的动机,为何最终还是反叛?” 朱雀摇头道:“我一直在琢磨他动机何在,却始终难以解释清楚。”沉吟好一阵子,终于道:“师尊确实没有当皇帝的心思,不过他希望道门兴盛,天斋永世不衰。” “什么意思?”秦逍有些疑惑。 “师尊的计划,新君登基之后,东极天斋能够成为大唐唯一的道门。”朱雀轻叹道:“师尊还没有修成大宗师之前,就已经创立了东极天斋,在道门有一席之地。此后势力日盛,二十多年前,就已然成为道门领袖,江湖上也是受人敬畏。不过朝廷却始终将我天斋视为异类,若非师尊威势犹在,东极天斋也许早就迎来灭顶之灾。” 秦逍道:“天斋是道尊亲创,也是他的念想,所以想要将其发扬光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时候已经明白朱雀的意思,轻声道:“他是想让朝廷承认了道门天斋的地位,甚至想让东极天斋成为大唐国教?” 朱雀微点螓首道:“确实如此。道门派别众多,天斋不过是道门一派,师尊创立天斋那一刻起,就想着让诸道归一,永世长存。” “等一下。”秦逍忽地抓到要领,皱眉道:“影姨,你说道尊计划之中,等新君登基,就能让东极天斋成为道门唯一!”神色严峻起来,问道:“这新君指的是谁?” “自然是李唐血脉。”朱雀道:“天下人视李唐为正统,只有让纯正的李唐血脉坐上那把椅子,才会让天下人信服,也只有如此,朝廷下旨天斋为大唐唯一道门,也才能名正言顺。” “李唐血脉?”秦逍诧异道:“难道道尊是想拥护麝月公主登基?”心想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对自己来说,东极天斋非但不是敌人,反倒是朋友了。 朱雀犹豫了一下,才道:“不是!” “不是?”秦逍更感诧异,皱眉道:“道尊难道不知,李氏皇族当年被血洗,拥有李唐皇族血脉的皇室后裔只剩下两位公主。麝月公主是长公主,再加上长宁公主并不适合为君,那么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纯正李氏皇族血脉,就只有麝月公主一人。道尊若要拥戴李氏皇族后裔登基,麝月公主就只能是唯一的选择。除她之外,这世间难道还有纯正的皇族血脉?” 朱雀道:“自然是有的,师尊对此异常肯定,而且那位皇族后裔一直在师尊的庇护之下。” 秦逍大感震惊,神色骇然。 普天之下,都知道李氏皇族几乎被血洗干净,先帝留下的血脉,只有两位公主,这还是因为两位公主都是当今圣人的亲生女儿,否则在当年的血洗之中,肯定也无法存活下来。 此时朱雀声称还有纯正的皇族后裔存在,甚至一直在道尊的保护下,又怎能不让秦逍大感震惊。 “是谁?”秦逍忍不住问道。 朱雀微摇头道:“到底是何人,又在何方,我也不知。但师尊既然这样说,肯定就是真的,他所有的计划,也都是以此为根基。如果不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在他手中,师尊也未必会花费如此大的心血展开计划。” “如此说来,澹台悬夜也知道道尊手里有一位纯正的皇族后裔?”秦逍问道。 朱雀道:“澹台家族几代人都是效忠李唐,深受李唐厚恩。澹台悬夜要铲除的目标,是太史家和夏侯家,所以才能配合天斋行动。师尊考验过此人,觉得此人对李氏皇族还是存有感激之心,而且此人绝不可能有篡位之心,就算有这样的野心,以他的出身和实力,也根本坐不稳那张椅子,所以他最好的选择,就是协助天斋达成目标,扶持拥戴那位李唐后裔登基。如此一来,不但可以铲除太史和夏侯两家,得报大仇,而且也会因为拥立之功,成为大唐举足轻重的人物,澹台一族也会飞黄腾达,前程似锦。” “如果那皇族后裔果真存在,那么拥戴此人登基,立下盖世之功,这当然是澹台悬夜最好的选择。”秦逍微微点头,低声道:“若是如此,他就根本没有理由背叛道尊,只会与道尊一同拥立新君,各有获利。”一脸狐疑道:“可为何他最终没有选择对他最有利的道路,反倒要偷袭道尊,与天斋为敌?我方才判断过,导致这样的后果,只能是双方的目的不一致,甚至有着无法退让的冲突,如果都诚心拥戴李氏皇族复兴李唐,又怎可能发生冲突,必须要让澹台悬夜痛下狠手?” “你是觉得澹台悬夜并不真心拥戴李唐?” “恰恰相反。”秦逍轻叹道:“我反倒怀疑,那位李氏皇族后裔是否真的存在?也许这只是道尊的一个幌子,以此来说服澹台悬夜为其所用,但是到了最后时刻,却被澹台悬夜发现那位李氏后裔不过是子虚乌有,道尊也没有扶持李氏后裔登基的打算,如此一来,他觉得自己受到欺骗,甚至意识到道遵可能会卸磨杀驴,从而抢先出手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话声刚落,朱雀已经斩钉截铁道:“自然存在,千真万确。”语气是坚定无比,不容置疑。 秦逍不动声色,但这一刻心中已经确定,那位李氏后裔真的存在,而且朱雀肯定对此事十分清楚,甚至都见过那人,但她却不好对自己承认,不愿意说出真相。 <a href=" id="wzsy">fantuantanshu</a> 他心头震惊。 本来他还真有怀疑,觉得所谓李氏皇族后裔只是道尊编造出来的幌子,毕竟如果真的还有纯正皇族后裔,不可能连麝月公主都一无所知,但麝月却从未说过皇族还有别的血脉存活下来。 他竟是想到西陵李陀。 李陀当初自称为先皇帝德宗的私生子,而且以此为旗号,打出了李氏皇族后裔的招牌,在西陵割据称帝。 难不成李陀所言是真的?东极天斋暗中与李陀勾结,道尊是想扶持李陀登基? 他心中狐疑,虽然晓得朱雀所知肯定还有不少,但对方既然不主动说出来,自己就算追问肯定也不会有结果。 其实他倒也能理解其中的关窍。 如果李氏后裔真的存在,道尊死后,朱雀自然而然会代替道尊将其保护起来,事关此人的情况,她肯定不会轻易对任何人提及。 虽然两人已有夫妻之实,但在李氏后裔的问题上,利益却肯定不一样。 东极天斋对秦逍肯定很了解,朱雀当然也就知道秦逍与麝月公主的关系很近,如果真的要恢复李唐,秦逍肯定是要拥戴麝月公主承袭皇位,那么道遵保护的李氏后裔,就成为麝月公主的直接竞争对手。 这种情况下,如果秦逍知道了关于那位李氏后裔的详细情况,未必不会生出铲除之心。 这话朱雀肯定不会直接说出来,但她心中肯定会有这样的防备。 虽然朱雀透露的信息不是太多,但今日却透露了至关重要的信息,至少让秦逍明白,这天底下,除了两位公主,竟然还真的有另一位李氏皇族的纯正后裔。 他知道朱雀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谈论过多,干脆将话题转到王母会上,问道:“影姨,道尊的四大门徒,是否如我所料,一直在掌控王母会?如果当真如此,如今各大门派为了争夺道尊的遗产,纷纷向蓬莱岛杀过去,那几名天斋门徒得到消息之后,有没有可能带人回岛保护?” “我也不知。”朱雀摇摇头道:“如果他们心里真的有师尊,得到消息后,也许真的会赶回去护岛。”微一沉吟,才道:“不过当年被派出岛的几位师弟,虽然在武道上的天赋比普通人强出不少,但算不上出类拔萃。他们能被派出办事,更多的是因为他们的脑子活络心思机敏,这些年所作所为,不是与人争锋,大都也只是在谋事,所以修为境界只怕都不会太高,即使回岛增援,也未必能派上多大的用场。” 秦逍只是一笑,心想看来朱雀对自己很警惕。 他在江南与王母会兵戎相见,甚至一举平定了江南之乱,经过此事,以昊天为首的王母会众头领对他肯定是怨恨无比。 同样的道理,在朱雀看来,秦逍对昊天将军等人肯定也存有杀心。 秦逍一直谈论王母会,朱雀当然可能会认为秦逍是在打探昊天等人的情报,如果透露,秦逍未必不会找机会将昊天等人赶尽杀绝,是以朱雀说话自然要谨慎,不过由此却也让秦逍判断出,就算那几位道尊门徒不是在王母会效命,但朱雀对王母会的了解肯定不少。 若想知道更多的情报,就只能让朱雀彻底相信自己。 他心中寻思,如果这次蓬莱岛之行,能帮助朱雀摧毁藏书库,而且能够带着朱雀全身而退,也许朱雀对自己的信任会增加不少,到时候应该能透露一些更有用的情报。 毕竟换做以前,今日这些情报,自己是万不可能从朱雀口中知晓。 既然今日朱雀已经透露了一些,将不可能让别人知道的情报多少透露了一些给自己,也就证明朱雀对自己也不完全是不信任,要让她彻底放心与自己共同进退,还是要花费些心思和时间。 正文 第一四一九章 瀑布 黄昏之后,越靠近双修的时间,秦逍非但没有期盼时间快一些,反倒是希望时间流逝的越慢越好。 这当然不是因为影姨对他没有吸引力。 恰恰相反,正因为秦逍内心对影姨成熟丰腴的身体越发沉迷,才不希望七日双修就此结束。 只要不结束,就一直都有盼头。 可是七日之修一旦结束,秦逍几乎可以断定以后恐怕再无机会一亲芳泽。 影姨虽然承认,尘俗女人梁陌影确实对他生出浓浓的情愫,但秦逍更加明白,双修过后,梁陌影恐怕再也不会出现,出现的只能是天斋首徒朱雀,而道门仙姑身负振兴天斋重任,职责重大,再加上修道之人,肯定不可能再留恋俗世之情。 一想到今夜过后,两人再不复这几日亲密之态,虽然最后一次双修还没结束,秦逍却已经是心中失落,不自禁伸手握住了影姨的柔荑。 影姨并无闪躲,反倒是转过手腕,反手过来,与秦逍手指互扣。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都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对朱雀来说,要担起道尊遗留下的重担,必须要提升自己的实力,以双修之法修炼忘情诀,尽早突入大天境,是她迫不得已的选择。 本来只是将双修作为一种手段,但七日之修,肌肤相亲,你情我浓柔情似水,朱雀即使修道多年,却终究也是血肉之躯,内心压抑多年的情愫终究被秦逍挑出来。 她心中动情,却是竭力用道心控制,但亦是明白,这几日也许是自己这一生中最难以遗忘的时光,再不可复制。 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注定只会将这段时光放在心底深处,自此而后,绝不可能再会与任何男人有这样的经历,无论情愫多浓,今夜过后,也只能是道心存留,不可能再现出任何情愫之心,否则不但对自己的生活有极大影响,而且男女之情也只会成为自己修道和练功的拦路虎。 她这几日体会到两情相悦的美好,更体会到鱼水之欢的激情,心中也着实留恋,最后的时光,也希望能够更多感受一些。 好一阵子过后,朱雀忽然开口道:“停车!” 秦逍不知何故,黑蝙蝠倒是很快将马车停在路边,也不吭声。 “你随我来。”朱雀向秦逍低声道,松开手,率先出了车厢。 秦逍跟随在后,见到下车过后,朱雀径自向西边望过去。 夜色之下,秦逍才发现那里却是一片山林,林木茂密,山势也不低。 朱雀也不多言,径自向那片树林走过去,秦逍一怔,但马上就想到,难不成影姨是想到林中双修? 他也不废话,紧随在后,黑蝙蝠和火鸦已经习以为常,看也不看。 朱雀身着长袍,戴着黑纱斗笠,在前而行,身形婀娜,丰韵娉婷。 走进林中之后,并不停步,一直往西边走,却是穿过了这片树林,前面却正是那座石山。 夜色之中,石山宛若洪荒巨兽一般,给人一种迎面而来的逼人压力。 秦逍本来还以为影姨是要在林中双修,但她穿过林子,显然并无那个意思,而且按照时辰推算,距离双修时辰似乎还有段时间,一时不明白影姨意图,不过这时候却清晰听到前方传来轰轰之声。 那声音秦逍先前就已经隐隐听到,只是没有太在意,这时候却忽地明白,难道影姨是要循声过去? 转到一条山坳里,顺着往前走,两人都是六品境,身轻如燕,走起来看似淡定,但速度却比寻常人跑起来还快。 片刻之后,轰轰声更是响亮,往前走出一段路,便见到一条白龙似的瀑布,从山壁倾斜而下。 秦逍笑道:“影姨,你在车上听到声音了?” “蓬莱岛也有一处瀑布,比这小一些,不过形状差不多,我在岛上的住处,就在那道瀑布边上。”影姨回过头,嫣然一笑,美艳不可方物,看上去心情很不错:“小的时候,我还钻到瀑布里面去戏耍,有一次不小心失足,被冲到下面的水潭里,差点淹死。” 秦逍笑道:“你住在边上,不怕吵?” “习惯就好。”影姨道:“等你习惯了,若是耳边静悄悄的,反倒不踏实。是了,你可知道岛上的瀑布叫什么?” “总不会叫朱雀瀑布吧?”秦逍笑道。 影姨开怀一笑,道:“你倒也不笨,虽然名字说差了,却也是那个意思。那瀑布叫影帘,取我名字中的一个字,瀑布如水帘,所以我取名叫影帘,岛上的人也都这么叫了。” 说话之间,两人宛若两片云朵,轻飘飘来到瀑布前。 瀑布下面是一处水潭,显然有暗道走水,所以水潭永远也灌不满,这边却正好有一处观景台,其实就是几块天然巨石垒在一起,因为瀑布时不时地溅水过来,长年累月下,形成光滑的石台面。 石台边缘一带,却是厚厚的青苔。 影姨足下一点,轻飘飘落到那石台上,秦逍跟了过去,影姨却是先在水潭边蹲下,伸手在水中摆了摆,随即双手合起,捧水自饮,等秦逍到她身边,她确实捧水到秦逍嘴边,道:“甘冽可口,要不要尝一尝?” 秦逍难得看到她如此发自己内心的开怀,凑近过去,张口含了一大口,影姨见状,咯咯笑起来,却是花枝招展。 她随即脱下鞋袜,就坐在水潭边,一双雪白的玉足放进水中,宛若剥了壳的鸡蛋,配上那羊脂玉般的修长美腿,肥瘦适中,轻盈诱人,美妙天成。 秦逍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一刻的影姨当真是仙子下凡,身在凡间,却是天上人。 他也脱下鞋袜,就贴在影姨身边坐下,扭头看着美若天仙的影姨,伸手去握她柔荑。 影姨也是扭过头来,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美眸勾魂摄魄。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家就住在山边。”影姨柔声道:“那山上也有一座瀑布,哥哥经常偷偷背我上山看瀑布,我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水边,两只脚放在水里,说不出的开心。” 秦逍立时想到,影姨虽然自幼在蓬莱岛长大,却并非在岛上出生,只是年幼时被道尊收留,继而带回了蓬莱岛。 那么登岛之前,她又出身何方? “后来爹妈死了,哥哥背我上山躲避,被毒蛇咬了,他死前让我去瀑布边,告诉我那里有果子充饥,渴了就饮用水潭里的水,告诉我躲上几天才能下山。”影姨说得很平静,秦逍听得却是惊心动魄:“我在瀑布那边躲了好久,有一天又看到一条大蛇,不敢继续留在瀑布边,就自己下山,从哥哥尸体边经过的时候,他已经被野兽撕咬,只剩下白骨!” 秦逍不自禁握紧影姨的手,听她继续道:“我知道哥哥也喜欢瀑布,就将他的骨头一块一块捡起来,放进了水潭里。我下山后,没有看到活人,村子里全是尸首,男人都没有脑袋,那是被人砍了带走领功。我不知道去哪里,就坐在母亲的尸首边,整整两天,实在太饿,就趴在母亲身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坐在师尊的马背上,他一只手牵着马缰绳,一只手抱着我,见我醒过来,告诉我说不要害怕,以后叫他师傅,无论我有多大的仇恨,他都会让我亲手去报。” 这一瞬间,秦逍却是对道尊心生好感,无论道尊后来做了什么,至少在那一刻,对影姨来说,道尊就是天神下凡。 “是些什么人?”秦逍轻声问道。 “辽东军。”影姨凝视秦逍道:“杀良冒功是辽东军的拿手好戏,屠戮百姓,污蔑为盗寇,拿人头领功,升迁提拔,这是他们最喜欢的手段。” 秦逍身体剧震,失声道:“你你的老家在东北?” “是不是意想不到?”影姨浅浅一笑,道:“我是辽东人,当年师尊游侠东北,正好遇见那起惨案,救下我性命。如果不是师尊收留,我早就是一堆枯骨。” 秦逍道吸一口冷气。 他实在没有想到,朱雀竟然是如此出身。 她出生的村子被辽东军屠戮,如果不是道尊出手,她也早已经成为亡魂。 秦逍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为何朱雀会对道尊忠心耿耿,不但要担起道尊留下的重担,亦誓死也要为道尊报仇,原来确实有这段往事。 秦逍自问如果自己处在朱雀的身份,无论道尊为人如何,自己肯定也是要不惜一切代价为其报仇。 “影姨可查出当初指使杀良冒功的是何人?”秦逍问道。 朱雀自然明白他意思,道:“当年参与屠村的三十八人,包括背后指使以及因此受益的七名将官,一共四十五人,都是我亲手取下首级,这笔仇怨也算是报了。” 秦逍微微点头,心中却是知道,虽然手刃直接参与的仇敌,但朱雀心中肯定是对整个辽东军心存怨恨,只不过辽东军是一个强大的军事集团,即使是东极天斋,也不可能正面与辽东军针锋相对,当然更不可能有实力铲除辽东军这样庞大的势力。 不过影姨的身世,确实凄然。 他相信这段身世除了道尊,影姨未必让岛上其他人知晓。 今日告知自己,也许是在最后一夜,让自己能知晓她世俗的身世,如此也算是给这段缘分一个圆满。 毕竟知道身份之后,她在世俗就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她或许也是让自己明白,她为何会为了道尊不惜一切代价,当年的厚恩,确实只能以死相报。 秦逍心中黯然,却见影姨忽然站起身来,拉开腰带,待得长袍滑落,才缓慢而优雅地褪去身上的衣衫,羊脂玉般的曼妙身体就像是天下间最精美的玉器,欺霜胜雪,除了胸口那尚未完全恢复的伤痕,可说是毫无瑕疵。 她看了秦逍一眼,唇角带着一丝浅笑,芳华绝代。 正文 第一四二零章 署令 往年九月的时候,正是宁化港最为繁忙时候,往来的商船不计其数,居高俯瞰,可见港口的船只密密麻麻,宛若蚂蚁一般。 不过之前因为辽东水师的惨败,再加上数艘辽东商船被劫,于是便有许多消息在宁化港散布。 传言说当年在海上肆虐的海盗们卷土重来,而且众多海盗势力在一位枭雄的领导下,组成了联盟,因此也聚集了一支庞大的海盗舰队,这支舰队的强大,连辽东水军也被一夜之间摧毁。 这样的传言越来越多,再加上江南那边最近很少有商船过来,于是不少人甚至觉得这传言不虚,不少船只都不敢离港。 海上风险太大,一艘商船价值不菲,许多船主可能要在海上打拼多年才能添置一艘商船,船只对他们来说就是命根,如今正是海上凶险时刻,即使少挣些,暂时也是尽量少出港。 为此众多船主甚至找到负责官吏宁化港的海泊司分署,希望官府能够出兵剿匪给,尽早恢复海上的太平,如此才能让海上贸易往来流通。 东北海泊司隶属于安东都护府,在东北各处港口都设有分署,每个分署又设一名署令和署尉。 署令负责管理港口船坞的经营,署尉隶属署令的部下,负责统领港口的兵马,以确保港口的安全。 宁化港是仅次于长生港的大港口,所以署尉麾下有四五十名兵士,甚至还有两条官船,这些兵士清一色都属于水军的,却不受辽东水师节制,隶属于海泊司的人。 不过两条官船也只是作为巡港之用,根本无法用于海上作战,聊胜于无而已。 龙锐军控制辽西之后,对辽东军势力进行了大肆的清洗,上层文官武将固然做了天翻地覆的变动,辽西所辖诸县也都进行了人事调动。 宁化港海泊司分署的署令蒋睿一开始日夜担心受怕,只等着广宁的调令过来。 他虽然不算是辽东军出身,但受安东都护府辖制,也是靠着辽东军吃饭,诸县的县令都被清理,他一直觉得接下来肯定要轮到自己,为此甚至早早打点好了包裹,准备随时卷铺盖走人。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上面的调令始终没有过来,就似乎将他遗忘一般。 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署令,但管着宁化港,着实是个肥差,每年少不得有诸多孝敬送上来,所以分署的官吏和兵士,打心里还真是不愿意失去这份差事。 上面没有调动,蒋睿也就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之前海上发生的事情,他自然清楚,船主们找过来希望他能向上禀报,让官府派兵剿匪,他满口答应,但却根本不敢往上禀报一个字。 虽然隶属于海泊司,但宁化港在辽西的境内,宁化分署大小事务,却也还是要向广宁那边先行禀报。 他一直担心广宁那边一道公文就见他调走,只盼着那边忘记自己的存在,自然不可能真的向上禀报,让上面知道自己的存在看,反正能拖一天就是一天,决计不会主动暴露。 但此刻看到眼前的年轻人,他心虚不已,寻思着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 本来一如既往坐在简陋的衙署里喝茶,这年轻人就突然出现,而且直接拿出了一道公函,上面写明这年轻人是奉命前来调查关于海上盗寇之事,分署上下必须全力配合,落款处也直接盖上了辽西郡丞的大印。 对蒋睿来说,辽西郡丞当然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此人受命而来,自然要小心伺候。 他现在只担心,这年轻人除了调查海寇事宜,是否也是顺便来将自己调离,如果说这年轻人是奉命前来取自己而代之,蒋睿可是一定也不会觉得奇怪。 “郡丞大人既然有令,卑职这边自然是听从调派。”蒋睿小心翼翼道:“不知大人准备如何着手?卑职这边又能帮上什么忙?” 年轻人身着粗布衣衫,戴着一顶在东北 极常见的宽帽,顶多也就二十岁上下年纪。 “听说这几天有不少江湖中人雇船离港?”年轻人气定神闲,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沉稳,甚至显得不怒自威:“蒋署令这边可有登记?” 蒋睿立马道:“有的有的。” 港口的船只,无论是出海之前还是入港之后,都需要在分署衙门登记,所以港口内每一艘船只的往来去向以及船主身份,都是可以查到。 “最近半个月的船只出海登记,是否可以让我看看?” 蒋睿并不废话,立刻去取,很快就拿了一本册子回来,道:“大人,最近这些日子往来的船只并不是很多,也就这几天有不少船只出海。”双手奉给年轻人道:“这上面都有登记,绝无遗漏。” 年轻人自然是秦逍。 他也不废话,接过登记册,细细翻看,很快就皱起眉头,问道:“这上面登记,出海的船只大都是往青州码头和江南去,你这边可有核实?” 蒋睿眼角微跳,勉强笑道:“这些船只大都没有回来,虽然登记了目的地,但返回之前,卑职卑职无法完全确定。只有返回之后,登记之时拿出那边的出海官票,才能做确定!” “最近几日,许多人雇船离港,根本不是去江南,更不是去青州。”秦逍的脸色冷下来,淡淡道:“你虽然只是分署小吏,但宁化港大小事情都在你眼皮子底下,如果连这边的事情都不清楚,你这屁股也就该挪挪了。” 蒋睿额头冒汗,犹豫一下,才道:“大人,其实其实这些天出海的船只,听闻不少都是要往蓬莱岛去。大人或许有所不知,那蓬莱岛不是寻常处所,听闻岛上有一位大宗师,门下有众多弟子,都是极厉害的江湖高手,寻常人莫说登岛,就是连靠近也不敢。这几日不少江湖人物纷纷来到宁化港,他们或雇佣船只,或直接重金买船,听闻大都是要往蓬莱岛去。”顿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卑职小小署令,不好得罪那些人,而且官府素来对江湖事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他们不造反,官府也是懒得理会他们,所以他们的行踪,卑职卑职虽然知道,也不好多过问!” “明知道他们的去向,却在登记册上假造目的地。”秦逍叹道:“蒋署令,你这是玩忽职守,若是让广宁那边知晓,这署令的位子肯定是坐不了,只怕连脑袋都未必能保得住。” 蒋睿骇然道:“大人,卑职!” “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秦逍道:“从现在开始,不许任何一艘船离港。你张贴一道告示出去,告诉所有人,海上盗寇猖獗,最近一段时间严禁离港,若是有人执意要出港,那就是欲图勾结海寇,以乱匪论处。将你手下的兵士全都派出去,日夜监视港口的动向,有人出港,立刻逮捕。” “卑职卑职立刻去办。” “不忙。”秦逍摇头道:“我奉命调查海寇之事,要带人出海。你现在立刻以你的名义暗中征调一艘船,不要让人知道,这艘船至少可以容纳二十人,然后备上一个月所需,天黑之前交给我。等我离港之后,你就按照我所说,立刻颁发告示,严禁出海。”看着蒋睿,含笑道:“如果这次你能办的妥当,我可以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得到提拔。” 征调一艘船,对蒋睿来说,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毫不犹豫道:“大人放心,一个时辰之内,卑职便会备好船只。大人是否在这里等候?” “不用。”秦逍道:“一个时辰之后,我会去船坞见你,你准备好船只在那里等待。” 蒋睿难得有立功机会,自然是牢牢把握,拱手道:“下官现在就去办。” 秦逍出了衙署,直接到了宁化港的长街之上。 宁化港是大港,港口船只人员往来频繁,三教九流无所不有 ,久而久之早就形成了一条长有十几里地长街,各类商铺鳞次栉比,赌场、乐坊、茶馆、客栈、酒铺也是多如牛毛,比之许多县城甚至都要热闹许多。 秦逍穿着普通,在这宁化港根本不显眼,也不会有人注意。 走进一家两层酒楼,楼下的两桌人立时都看过来,清一色都是身着灰衫,每个人手边都有一顶斗笠,甚至有人戴着斗笠没有取下,而且都是执剑在手。 宁化港的人员复杂,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江湖人士也是繁多,有门派中人携带兵器,海泊司分署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反正只要不闹出人命,就算发生打斗之事,衙署的兵士也是不理会。 见得是秦逍进来,众人都是不说话。 秦逍走到一人身边,道:“宋剑主,你们略做准备,一个时辰之后便可出发。”也不多言,径自上楼去。 楼下这两桌十来人,自然是早早就赶到宁化港的铁刹剑派诸人,抵达宁化港之后,也一直在等候秦逍。 第一四二零章署令 正文 第一四二一章 出海 秦逍到了二楼,走到一处雅间门外,轻轻敲了敲门,这才推门而入。 一身长袍的朱雀正站在雅间的窗口边,头戴黑纱斗笠,居高俯瞰。 秦逍进来后,朱雀也没有回头。 “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出海。”秦逍走到朱雀身后,看着她曼妙的身段,轻声道:“现在可以略做准备。此外我已经吩咐署令,待我们出海之后,宁化港立刻颁布严令,禁止其他船只出海,如此应该可以组织一些江湖人士前往蓬莱岛。” 朱雀轻嗯一声,依然没有回身。 秦逍心中叹气。 双修结束之前,他就已经猜到此后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会再像那几日之间亲密,只是没有想到朱雀的态度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冷淡许多。 瀑布下的那一次双修,朱雀可说是完全放开,凤吐珠、双球滚珠等等手段让秦逍如在九霄,可那也是自己与朱雀最后的疯狂,那夜过后,朱雀真正地变成了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门仙姑。 她非但再无与秦逍有丝毫的肌肤接触,甚至连说话也是少得可怜,有时候甚至让秦逍怀疑那七天发生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有时候秦逍故意说几句暧昧之言,朱雀就像是根本没有听见,理也不理。 秦逍甚至生出这位仙姑是过河拆桥的心思。 最要命的是,最后一次双修之后,朱雀甚至没有告知是否已经突破大天境,这让秦逍心里很是不舒坦,毕竟两人花了那么大功夫,这位美艳道姑竟然连最后的结果也不告知,形同陌人。 他还想说几句,可是见到朱雀爱理不理的冷漠态度,心下也是索然无味,转身出了门,就在二楼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前天晚上是最后一次双修,因为途中连续双修耽搁了不少时间,本来预计昨天黄昏就能抵达宁化港,最终却是到了今天中午才赶到,这还是黑蝙蝠的车技了得,否则可能还要晚些时候。 抵达宁化港,与铁刹剑派众人接上头,得知宋长山虽然早到一天,而且一直在找寻出海的船只,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船。 有胆量出海的船只,屈指可数,而且都已经被人雇佣,剩下的船主都是寻思着这时候前往蓬莱岛,那是有钱没命花,说什么也不出海。 有些财大气粗的门派到时直接花银子买下船只直接离开,但这必须要有充实的财力。 宁化港这些天各路江湖人士齐聚,港口的船主们都知道这些人不惜重金要出海,水涨船高,出海的佣金固然高得离谱可怕,而这时候直接买船,那价格也是天文数字。 铁刹剑派虽然早有准备,带了一笔重金前来,做好雇船的准备,可是这笔银子莫说买一条船,这时候雇佣船只也已经不足。 能出海前往蓬莱岛的船夫都是拿命去搏,卖命银肯定高的吓人。 宋长山雇不到船,按照秦逍的吩咐,准备直接买一条船,然后等秦逍过来付账,可是所有船主都是要现银交易,拿不出银子,根本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商贾们平日也不与江湖门派打交道,虽然这些江湖人士都是携带兵器,但宁化港归根结底是船主们的地盘,众人并不畏惧江湖人士。 宋长山没有办法,这种地方也不敢用强,只能等着秦逍到来。 秦逍抵达之前,也没有想到宋长山竟然连一条船都准备不了,虽然身上带着不少银票,随时可以买一条船,但与船主那边交涉,再加上各种手续,一天时间都未必足够交易,于是干脆找到了蒋睿。 朱雀一直都没有出来,似乎不愿意和秦逍有太多接触,甚至不想看到秦逍的身影。 这与之前水乳-交融的那个美貌仙姑判若两人。 秦逍估摸着时辰快到,故意咳嗽两声,也不多言,径自下楼,宋长山早已经带人准备好,只等着秦逍下来,见秦逍从楼下下来,也都起身。 秦逍等了一下,才见到朱雀从楼上下来,他看了朱雀一眼,此时却感觉颇为陌生,也不废话,领着众人出了酒楼。 船坞连绵十几里地,停泊着大小船只。 要进入船坞,先要过关卡,秦逍抵达时,蒋睿已经在这里等候。 “已经准备好了一艘大船,可以容纳三十多号人。”蒋睿一见秦逍,立刻迎上来,他也懂事,知道这时候不宜让周围的人知道秦逍的身份,压低声音禀报道:“底舱备有食物和饮水,至少足够三十人食用两个月。卑职还准备找到了两名水手,他们擅长操纵船帆,只不过这时候没有多少水手愿意出海,如果是逆风,这条船至少要八人在底舱操桨才能行进。” “水手不好雇佣?” “这时候出海的价钱太贵。”蒋睿道:“卑职虽然是官府的人,但也不能逼迫他们出海。不过卑职找了几个熟人,让他们去找些水手过来,不过一时半会过不来,大人要等些时辰。” 秦逍道:“那两名操帆的水手可识航向?”压低声音道:“他们可知道去往蓬莱岛的航线?” “大人也要去蓬莱岛?”蒋睿有些吃惊,秦逍让他准备船只,先前并没有说目的地,这事后得知这位年轻的大人要去蓬莱岛,还是有些心惊,唯恐此人死在那边,到时候追究起来,是自己准备的船只,那时候自己肯定逃脱不了干系,低声劝说道:“大人,这个时候去蓬莱岛,卑职卑职斗胆直言,不是很妥当。”向不远处扫了一眼,见到铁刹剑派十来人,只以为是官兵假扮成门派中人护卫秦逍,凑近道:“大人麾下的护卫太少,到时候只怕!” “一切与你无关。”秦逍道:“等我回来之后,就是你晋升之时。你放心,我言而有信,不会亏待你。” 蒋睿忙道:“多谢大人。”抬手道:“大人请,卑职带你去看船。” 蒋睿准备的船只停泊在船坞,看起来不大,但也颇有规模,正如蒋睿所言,容纳三十来人肯定不在话下。 随在秦逍身后不远的火鸦和黑蝙蝠率先登船,在船上检查了一遍,才下来禀报道:“船上一切准备妥当。” “大人,这两人就是掌帆水手。”蒋睿叫过来两人,向那两人嘱咐道:“你们跟随出海,回来之后,本官重重有赏。”随即凑近秦逍身边,耳语低声道:“大人放心,他二人常年在海上,经验丰富。他们虽然并未去过蓬莱岛,但知道蓬莱岛大概的地方,清楚航线,只要有他们带路,定可以顺利抵达蓬莱岛。” 秦逍微微点头,向二人笑道:“你们不要担心,回来之后,我也会重重上有伤。”他知道说空话不如做实事,此次出海,这两名水手的作用实在不小,当下直接取了两块银子,一人一块丢过去。 两人接过银子,都是欢喜。 “大人,是否先回署衙等候?”蒋睿低声道:“卑职去催催水手。” 秦逍摇摇头。 他也知道,此行蓬莱岛,确实是凶险至极,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料想不到。 水手们固然水性精湛,但如果真发生搏杀,这些水手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宋剑主,底舱操桨行船,你手下的弟子不知能否担当?”秦逍回身招手让宋长山过来,轻声问道:“有人会教他们如何操桨,应该一学就会。” 操桨需要八人,宋长山手下还有是十来名弟子,人数足够。 宋长山对秦逍和朱雀畏惧到骨子里,而且服用过秦逍的“毒药”,生死在秦逍手中,区区操桨之事,自然没有问题,连声答应。 秦逍这才看向朱雀,见她站在不远处,面朝大海,犹豫一下,靠近过去,低声道:“影姨,一切都办妥了,如果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出海,不知你意下如何?” 朱雀只是微点头,也不看秦逍,自己率先上了船,秦逍见状,这才吩咐其他人也都商船,随即向蒋睿道:“我们出海之后,蒋署令这边就可以禁止出海了。” 蒋睿连声称是,待得秦逍也登船,没过多久,船只缓缓离港而去,蒋睿只等到船只在海上彻底消失,才双手合十,看着天空,喃喃道:“菩萨保佑,定要让他们平安归来。” 他自然不是真的担心秦逍死活,只是如果秦逍真的一去不归,死在蓬莱岛,自己肯定也是难逃牵连。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射在海面之上,波光粼粼。 空中几只海鸥飞过,碧海连天,远海深不可测。 蒋睿找来的两名水手,一名在船头负责航向,另一名则是在底舱负责带人操桨。 这艘船并无瞭望塔,倒是在船舱顶部有一个小台子,居高瞭望,不过看得并不远,黑蝙蝠视线了得,很自觉的待在上面观察附近海域的情况。 <a id=”wzsy” href=" 船舱内正好有两间小房间,朱雀自然而然地住了一件,另一件也就归属秦逍,两间舱房面对面,打开门就能看到对面舱房的房门,朱雀上船之后,直接进了一间,关上房门,不与任何人接触。 秦逍一开始在船头遥望大海,等到天黑之后,也就自己回到了舱房内,关紧门窗,上了舱内的小木床,盘膝坐下,深吸一口气,双掌搁在胸口前,掌面朝上,运气练功。 正文 第一四二二章 浮尸 铁刹剑派众人虽然在江湖上都算不上什么高手,但毕竟习武练剑多年,比起普通的水手,那力气却是十足。 那名掌帆水手教授了众人如何操桨,又如何使力,在宋长山的带领下,船只倒也是非常平稳地向南边行进。 虽然铁刹剑派众人心中有些憋气,毕竟说起来也算是剑客,却被一名水手指挥,而宋长山也是剑派之主,却变成一名水手,这传扬出去实在是脸上无光,但如今的情势下,却又不敢表现不满。 <a id="wzsy" href=" 宋长山带着本门十三名弟子前往蓬莱岛,半道上招惹了阎王,被直接杀了两人,除了宋长山,还剩下十一名弟子。 本来这些弟子跟随宋长山多年,还觉得宋长山剑法不弱,但这次宋长山面对秦逍二人毫无还手之力,这些弟子打心里也已经怀疑宋长山的实力,如果不是害怕秦逍和朱雀,恨不得半道逃脱。 八名水手时刻操桨,包括宋长山和那名掌帆水手在内的另外四人,则随时轮换。 好在船上准备了充足的食物和水,吃饱喝足不成问题。 宋长山虽然对目前的处境颇为无奈,但却也晓得,如果此番前往蓬莱岛,秦逍真的能够信守承诺,将那本【铁锋灵剑】剑谱交给自己,那么振兴铁刹剑派就不是梦想,有了镇门之宝,以后未必不能在江湖上有一席之地。 日夜行船,有人负责航向,连续四天过后,早已经到了深海区域,在船头环顾四周,茫茫大海无边无垠,天地间连成一线,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这几天自然有人准时给朱雀那边送饭。 秦逍多次在朱雀门前站了片刻,想敲门进去谈一谈,但终究是打消了念头。 现在两人的关系,秦逍早就已经有了预料。 最后一次双修前,朱雀不但告知身世,而且疯狂无比,让秦逍都惊讶于她疯起来会那般的激情四射,当时秦逍就明白那夜过后,朱雀的态度一定会有翻天覆的变化。 实际上朱雀的态度比他想的还要冷淡。 他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连续七日肌肤向前的两人转眼就就形同陌人,还是让秦逍心里大为失落。 其实朱雀早就将心思说出来,秦逍也能明白她为何如此。 朱雀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不但要延续东极天斋的存在,而且还要想尽一切办法为道尊报仇,这两桩事情,无论哪一桩都不是容易做到的。 朱雀必须要提升自己的实力,为此才选择双修之道。 但如果继续维持和秦逍亲密的关系,她修炼多年的道心就会出现大问题,也会因此直接影响到她的武道修为,毕竟她的武道根基,就是以道门心法为基础,道心不宁,想要让武道修为突飞猛进自然是痴心妄想。 而且一旦有了世俗牵挂,许多事情做起来就会心存顾忌。 朱雀显然不想因为和秦逍的世俗之情,导致无法担负起自己的重任,此种情况下,就只能是与秦逍拉开距离,两人的关系也只能冷淡处之。 “主人,海上有情况!” 秦逍正在房内练功,听到外面传来火鸦的声音,收功出门,问道:“怎么了?” 火鸦没有直接回答,神色显然是让秦逍自己去看。 秦逍出舱到了船头,见到黑蝙蝠和那名掌帆水手正站在船头,黑蝙蝠手里拿着一条绳索,前面打了个套,气定神闲,而那水手显然不对劲,听到脚步声回头看过来,秦逍便见到水手脸色苍白,一脸惊恐。 秦逍还没走过去,就见到黑蝙蝠陡然出手,那长绳就如同利箭般直射出去。 待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却见到黑蝙蝠的长绳已经套住了一具尸首,正往回拉。 秦逍皱起眉头,抬头遥望,眼角微跳。 他这时候才看清楚,海面上却不止这一具尸首,少说也有十来具,散落在海面之上,有几具尸首上面还停满了海鸟。 黑蝙蝠将那具尸首拉到船舷边,这才看向秦逍问道:“主人 ,要不要拉上来?” 秦逍犹豫一下,点点头,尸首被拉上来,平放在甲板上,因为海水的浸泡,失手已经浮肿。 “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二个时辰。”火鸦蹲下去,检查了一下,道:“致命伤是脖子的一刀,这一刀不能直接取他性命,他当时也闪躲开,不过血管被切断,他应该是受伤落水,无法治疗伤势,流血过多而死。” 秦逍心想一路上倒也看不出火鸦的实力,到这时候,此人已经显出能耐,能够对尸首迅速做出判断,无论是死亡时间还是致死原因都能清楚。 “营平飞云谷的人。”黑蝙蝠翻了翻尸首的衣衫,向秦逍道:“飞云谷是江湖上的三流门派,上上下下也有四五十号人,以惊涛掌为镇门之术。此人的襟口绣着红鹰,这是谷主的标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此人应该就是飞云谷谷主司空路!” 秦逍微微点头,站在船舷边。 船只依然向前,从其尸首边掠过,秦逍见得大部分尸首几乎都是如司空路一样的打扮,知道这一战连谷主都死了,飞云谷应该是全军覆没了。 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一具浮尸面朝海底,身上的衣衫与飞云谷不同,而且脑袋上光秃秃的,扭头道:“将那具尸首拉上来!” 黑蝙蝠干脆利落,再次用长绳将那光头尸首拉上来,放在甲板上。 秦逍倒是一眼就看出,这尸首光秃秃的脑袋上,竟然点有香疤,那肯定是佛门中人。 只是这和尚穿着粗布褐衣,只从衣衫上看,根本看不出来历,这显然也是有意掩饰。 黑蝙蝠却已经开始检查尸首,甚至取出一只乌色手套,细细翻看了和尚的右手,更是拿起手指仔细观察,很快放下,向秦逍道:“主人,这是辽西无涯寺的僧人。” “无涯寺?” “无涯寺是辽西最大的寺院,存在有百年之久。”黑蝙蝠道:“早年间在江湖上也是声名赫赫,如果仅以东北而论,无涯寺曾是东北数一数二的大门派,香火不绝,无论财力还是实力,东北没有人敢招惹。” 秦逍皱眉道:“如此门派,我倒没听说过。” 东北土地辽阔,虽然都护府的治所在辽东,但真要论起来,辽西的幅员不下于辽东,江湖门派也是众多。 虽然江湖势力和官府黎民同存于一片土地上,但人们往往都忽略江湖门派的存在,对普通人来说,那似乎是另一个世界。秦逍出关之后,其实很少与江湖势力打交道,不过若是无涯寺名声显赫,自己倒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无涯寺从前风光,不过先皇帝在位之时,就开始崇信道门。”黑蝙蝠解释道:“那时候大唐各州都开始兴修道观,佛门势力被打压。到当今圣人登基后,对道门的崇信有增无减,佛门力量更是日益衰弱。无涯寺的香火逐渐弱了下来,而且他们行事也逐渐低调,极少参与江湖之事,最近这十几年,门下弟子几乎销声匿迹,所以主人不知他们,也是理所当然。” 秦逍心想这黑蝙蝠果然不凡,对江湖之事还真是了若指掌,难怪蓉姐姐会将他派给自己。 “无涯寺和飞云谷应该是在海上相遇。”火鸦道:“双方大打出手,飞云谷全军覆没,无涯寺那边也死伤了一些人。” 海面上除了被拉上来的和尚尸首,还漂浮着两具光头尸首,一看可知无涯寺这边也是死了几个人。 秦逍吩咐将两具尸首重新丢进海里,脸色却是凝重。 飞云谷和无涯寺这已经不是大打出手那么简单,而是生死相搏,结果是飞云谷就此灭亡。 不用细想,也能知道这是因何而起。 各门派前往蓬莱岛,都是想抢夺岛上的武学宝典,在海上遇见,为了能少一个竞争对手,直接就在海上搏杀,虽然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人心之恶,由此也可见一斑。 秦逍回到舱内,站在朱雀门前,犹豫一下,终是道:“方才在海上发现十几具尸首,是飞云谷和无涯寺两拨人马厮杀,飞云谷已经被灭门,无涯寺其他的人应该是继续向蓬莱岛去。” “登岛之人,没人能活着离开。”朱雀的声音淡定无比。 秦逍听她不再说话,也就不多打扰。 次日倒也是一帆风顺,过了一日,航线折向东南方向,途中又发现海上漂浮尸首,而且尸首也越来越多。 秦逍知道这些尸首都是前往蓬莱岛的门派半道争杀,也是见怪不怪,又过两日,竟是在海上发现了大量和尚的尸首,加起来竟有三十多具尸首,此外亦有五六具青衣尸首,这一场厮杀显然是惨烈异常。 让秦逍吃惊的是,那三十多具和尚的尸首,经黑蝙蝠判断,确定是无涯寺的僧人。 也就是说,此前灭了飞云谷的无涯寺,如今又被其他势力杀得一干二净。 “小的如果没看错,诛杀无涯寺僧人的应该是七杀剑派。”黑蝙蝠道:“七杀剑派在青州齐岳山,七杀剑主汤经义是江湖上有名的剑客,算得上是一流剑客。他的太虚剑法玄奥异常,多年前曾经以这套剑法连败十二名江湖有名的剑客,自此七杀剑派为人所忌惮,即使是西川巴山剑派,也不敢轻易招惹七杀剑派。若论实力,大唐各大剑派之中,七杀剑派也算是名列前茅,无涯寺的实力及不上七杀剑派。” 秦逍脸上却显出震惊之色。 七杀剑派汤经义! 秦逍一开始还只是觉得听起来耳熟,但猛地想起当年在关外断空堡之事,立时记起,那汤经义还真是自己的老熟人,其剑法甚至得到了剑谷门徒田鸿影的夸赞。 他倒没有想到,汤经义也卷入了这场阴谋之中。 正文 第一四二三章 祸从口出 蓬莱岛尚远,可是不少门派已经是在半道就被灭门。 秦逍心下感叹,江湖之争不动则已,一动便是血雨腥风。 道尊之死,牵涉实在太大,不但对朝堂有影响,对江湖势力的影响更是深得多。 他不知道有多少门派往蓬莱岛去,更不知道最终会有多少人葬身在那片岛屿上。 但有一点他却明白,这次蓬莱岛之争,势必会让江湖势力损失惨重,甚至会对江湖格局产生天翻地覆的影响。 众多门派为了得到道尊的武学宝典,不顾生死前往争夺,可这些人却已经沦为背后势力的棋子。 有人利用道尊之死的消息,以蓬莱岛为棋盘,正在下一局大棋。 究竟是谁在幕后策划,其最终目的又是什么,秦逍无法确定。 这些门派中人肯定不会是傻子,他们肯定也都会知道道尊羽化的消息被四处扩散肯定是个大阴谋,但明知是陷阱,可人心的贪婪终究还是让这些人甘愿沦为棋子。 又行两天,距离蓬莱岛倒是越来越近,不过秦逍的心情却也是越来越凝重。 这两天又在海上看到了不少浮尸,甚至先后发现数艘游荡在海上的船只。 船上都是尸首,物资都已经被搜罗-干净,只剩下没有活人的船只在海上漫无目的飘荡。 途中就是血雨腥风,秦逍实在难以想象蓬莱岛上又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次日黄昏时分,秦逍正在房内练功,就听到火鸦再次过来禀报,但这一次却并非发现尸首,海上出现浮尸对秦逍来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次却是有船正在靠近。 秦逍出舱到了船舷边,果然见到侧后方不远处,一艘大船正往这边过来。 今天是西北风,所以可以扬帆行进,铁刹剑派众人也能好好歇息一番。 对方的船只比秦逍这艘大不少,船帆也大许多,所以速度更快。 眼见得那艘船正迅速靠近过来,铁刹剑派宋长山也带着几名弟子到了船舷边张望,看到那艘船甚至扬起一面旗帜,上面写着殷红的“丐”字,宋长山失声道:“那是丐帮的人。” 秦逍眉头锁起。 他在西陵的时候,就对丐帮十分了解。 丐帮是当今天下弟子最多的帮派,分舵遍布大唐各州。 如此帮会,自然在江湖上也曾是风头无两。 不过自从四十多年前丐帮那位八品大天境的帮主过世之后,丐帮青黄不接,十八处分舵舵主,莫说大天境,甚至连五品境也只不过一人而已,如今的丐帮帮主,威望倒是不弱,但武功修为平平,也只是五品修为。 如此庞大的帮会,只有两名五品境坐镇,自然是谈不上强大。 更要命的是,丐帮虽然极力要提拔后进,但却没有后起之秀。 对弱肉强食实力为尊的江湖来说,没有顶尖高手坐镇,自然只能任人鱼肉,也不会得到别人的敬畏。 丐帮近几十年甚至成为江湖上的笑柄,无人对丐帮心存敬畏,但丐帮最大的优势就是人多势众,而且耳目众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如今的实力不值一提,但江湖各派倒也不会去主动招惹他们。 丐帮自己倒也有自知之明,多年来也是低调行事,很少涉足江湖之争。 丐帮的船只忽然出现,航线肯定也是往蓬莱岛去,宋长山见到丐帮大旗,颇为惊讶。 “丐帮人多势众。”自打从宁化港出发之后,黑蝙蝠就似乎化身为秦逍的江湖向导,“他们知晓各大门派不愿意与他们为敌,所以故意打出旗号,应该是觉得如此就不会有人与他们为敌。” 秦逍叹道:“既然进了修罗场,真要争斗起来,谁还管你是谁。” 他知道丐帮多年来青黄不接,从实力上来说,只能算是江湖二流门派,如果不是因为有十八处分舵数万弟子,那是连二流也算不上。 对此丐帮肯定比谁都着急。 这次道尊羽化,各门各派涌向蓬莱岛,丐帮肯定也是生出了野心,想从蓬莱岛夺得一些武学宝典,如果一切顺利,大可以修炼天斋宝典增强丐帮的实力,说不定能让丐帮重振雄风。 丐帮的大船很快就靠近过来,随即船舷边出现不少丐帮弟子探头往过来。 “你们是哪路的?”一人高声问道:“是不是也要往蓬莱岛去?” 秦逍向宋长山微微点头,宋长山心领神会,拱手道:“铁刹剑派宋长山在此,诸位可是丐帮的弟兄?” “你眼睛瞎了?”立刻有人趾高气扬道:“旗子看不见吗?铁刹剑派?那又是什么三流门派,怎么没有听说过?” 宋长山脸色顿时不好看,若是换做以前,面对丐帮,他是万不敢得罪,但现在身后有秦逍撑腰,倒是很有底气,高声道:“你们田帮主可在?” “你什么身份,也有资格见帮主?”上面嘻嘻哈哈笑道:“劝你们还是赶紧掉头回去,听说这次去蓬莱岛的高手如云,途中我们都看到海上有不少浮尸,你们能活着到这里已经算是万幸,再往前去,只怕一个也活不了。” 宋长山没好气道:“你们丐帮的实力也不见得有多强,为何敢去蓬莱岛?” “你说什么?”有人怒道:“你再说一遍?” 忽听得那船上有人沉声道:“都别吵吵。”随即船舷边出现一人,向这边扫了几眼,才道:“丐帮苏无极,你们是铁刹剑派的人?” 黑蝙蝠已经凑近秦逍耳边道:“苏无极是丐帮十八舵主之一,也是唯一五品修为的舵主。” 秦逍微微颔首,宋长山显然也听过苏无极的名字,拱手道:“鄙人宋长山!” “原来是宋剑主。”苏无极的语气倒还客气:“宋剑主,你们去蓬莱岛,可是为了贵派的【铁锋灵剑】?” 宋长山勉强一笑,不答反问道:“苏舵主,你们此行蓬莱岛,所为何故?” <a id="wzsy" href="《高天之上》</a> 苏无极笑道:“已经确定,蓬莱岛上的那老怪物已经死了。老怪物祸害江湖几十年,人人得而诛之。他门下那些徒子徒孙,都是江湖败类,我丐帮乃是名门正派,以维护江湖正道为己任,若是让东极天斋那群魑魅魍魉继续为祸江湖,岂不是我等耻辱?此行蓬莱岛,不为争夺什么,只是为了匡扶正义,尽诛岛上恶徒。” “苏舵主,据我所知,东极天斋与你们丐帮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并无仇怨。”宋长山道:“这时候你们趁人之危,是不是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苏无极脸色一沉,凛然道:“宋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贵派此行蓬莱岛,是要与东极天斋狼狈为奸?如果当真如此,我丐帮可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猛地抬手,便见到众多身影跑到了船舷边,都是手拿兵器。 秦逍冷眼旁观,心下冷笑。 “苏舵主难道要恃强凌弱?”宋长山有秦逍做靠山,自然毫不畏惧。 “正邪不两立。”苏无极沉声道:“你若是天斋同党,丐帮绝不容你。” 宋长山叹道:“我铁刹剑派实力孱弱,就算想做天斋的同党,只怕也没那资格,苏舵主实在是高看了。” “如此甚好。”苏无极放下手,丐帮弟子也都退后一步,只听他缓缓道:“此行蓬莱岛,那里高手如云,以贵派的实力,肯定是占不到什么便宜,说不定还要迎来灭顶之灾。宋剑主,我有一个提议,不知你是否答应?” “请讲!” “贵派前往蓬莱岛,是为了【铁锋灵剑】,如果贵派能够与我丐帮结盟,我可以保证你能顺利拿到剑谱。”苏无极拉拢道:“其实我已经与诸多门派谈好,大家缔结盟约,共同进退,如此一来不会自相残杀,而且人多势众,岛上其他势力也不敢与我们为敌,要有所获并不难。” 如果没有秦逍,宋长山肯定会一口答应,但如今宋长山当然不会与丐帮走到一起,问道:“苏舵主,你说和其他门派谈好,有哪些门派?” “你现在还没有答应与我结盟,所以不方便透露。”苏无极道:“宋剑主若是有意,可以到我船上来详谈。” 宋长山摇摇头,道:“我只怕上了船,却不能回来。” “多虑了。”苏无极道:“我丐帮岂会恃强凌弱?” “你们趁人之危去蓬莱岛,这本就是恃强凌弱。”宋长山的嘴皮子倒也厉害:“我实在是信不过你们丐帮。” 苏无极立时变脸,冷笑道:“宋长山,给你脸你不要脸。我现在也不杀你,到了蓬莱岛,自然有人宰杀你们。我丐帮只为去诛杀岛上那些天斋恶徒,若是找到洪天机的尸首更好,将其挫骨扬灰,如此方能!”他话声未落,却赫然变色,失声道:“那那是什么?” 秦逍顺他目光瞧过去,却看到一道身影宛若轻云般从船舷边飞起,轻飘飘地掠向了丐帮的大船。 那身影轻若鸿毛,速度却又快若闪电,宋长山等人修为尚浅,只看到眼前身影飘动,看不清楚,而秦逍却是看的一清二楚,朱雀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毫无征兆地飘向对面。 他心下一沉,知道事情不妙。 丐帮这些人虽然惹人反感,但自己这边毕竟与他们无仇无怨,对方也没有要厮杀的意思,秦逍想着一番口舌之争后,大家各走各的道。 但朱雀此时过去,丐帮那边肯定是大祸临头。 苏无极口不择言,一直称天斋弟子为恶徒,这倒也罢了,此人竟然亵渎道尊,不但称道尊为老怪物,而且还大言不惭要将道尊的遗体挫骨扬灰,这些话听在朱雀的耳朵里,那当然是犯了大忌。 朱雀虽然一直在船舱内,但以她的修为,外面说些什么,她都是听的一清二楚。 道尊对她的恩情重如泰山,苏无极出言不逊,自然是触怒了她,此时出手,肯定是要取人性命。 果然,朱雀飘到对面船舷边,探手出去,苏无极五品修为,反应也算不慢,欲要闪躲,但身形还没动,朱雀右手呈掌已经拍在了苏无极的胸口,听得一声惨叫,苏无极整个人已经如同纸鸢一般飞了出去。 正文 第一四二四章 境界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 朱雀出手无情,丐帮舵主苏无极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被打飞出去。 秦逍对朱雀已经颇为了解。 这位道姑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只是朱雀的身手,却让他大感震惊,也几乎瞬间就意识到一个问题。 大天境! 毫无疑问,朱雀利用修炼忘情诀,果真突破进入了大天境。 秦逍自己便是六品境界,当然知道六品的实力。 朱雀的身法速度,已绝非六品实力所能达到,快若鬼影,与中天境相比,已经是彻底进入了另一个境界。 哪怕是六品,面对大天境的七品境也会悬殊极大,那种悬殊绝非五品与六品之间的察觉,完全是一个碾压式的对比。 苏无极五品修为,在江湖上也还算得上是一号人物,可是面对大天境实力的朱雀,只能是待宰羔羊。 宋长山等人固然是惊骇于朱雀的实力,便是一直不动声色的黑蝙蝠,此时眼眸之中也显出了骇然之色。 这时候只听到丐帮大船之上连续不断传来惨叫之声,听得砰砰之声不断,秦逍和身边所有人都知道,朱雀此刻已经是大开杀戒。 秦逍心中暗叹,那苏无极什么话不好说,偏偏扯上道尊,还扬言要将道尊挫骨扬灰,这些话被朱雀听见,她不生出杀意反倒是见鬼了。 不过朱雀出手果决,听那边船上传来的声音,朱雀的下手自然也是狠辣无比。 秦逍心中犹豫是否要去劝阻。 丐帮大张旗鼓前往蓬莱岛,这本就是直接与动机天斋为敌,即使苏无极不说那几句话,朱雀也会将他们视为敌寇,再加上那几句话一激,朱雀杀心既起,想要让她手下留情并非易事。 忽见得几名丐帮弟子鬼哭狼嚎般跑到船舷边,想也不想,直接跳进了大海之中。 很快,又有不少丐帮弟子发疯般跳下海。 秦逍这边众人都是明白,朱雀大开杀戒,这些丐帮弟子已经是魂飞魄散,知道若不跳海,必会死于朱雀之手。 不过即使跳海,也几乎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秦逍虽然对丐帮这些人十分不屑,但眼见至此,也不再犹豫,身形跃起,足下在船舷一点,整个人却如同一只鹰隼般飘到对面的船上,身法轻灵无比。 宋长山看在眼里,却是心中庆幸,暗想幸亏投靠了这两大高手,有这两人撑腰,说不定还真的能够从蓬莱岛拿回剑谱。 秦逍飞掠到丐帮船只的船舷上,双足而立,居高临下看过去,只见到甲板上到处是尸首,这片刻之间,已经有二十多人死在了朱雀手中。 朱雀的身形却如同鬼魅,虽然甲板上到处都是鲜血,但朱雀身上却没有沾到一丝血迹。 她出掌如风,速度却又是快若闪电,但凡被她盯上的丐帮弟子,上一秒还在四处逃窜,下一秒就已经横尸当地。 丐帮这次派出的人手着实不少,这条大船至少也能容纳百来人,甲板上有二十多具尸首,又有十多人跳海逃生,此刻船上兀自有密密麻麻的丐帮弟子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 有的攀爬桅杆,想跑到上面去躲,有的则是冲到舱内,更有的已经跑到船尾,拉开与朱雀的距离。 丐帮剩下几十号人,竟然再无一人敢反抗。 那位丐帮舵主苏无极靠在对面的船舷板上,四肢摊开,脑袋垂下,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毙命。 秦逍看在眼里,心知自己若是不阻止,这一船人必然都要被朱雀杀个干净。 眼见得朱雀宛若一片秋叶飘向一名丐帮弟子,秦逍再不犹豫,欺身向前,探手去抓朱雀的手腕,沉声道:“别再杀了!”孰知朱雀根本不理会,手腕一转,右手宛若灵蛇缠丝,反扣向秦逍的手腕,而左手呈掌,依然向那丐帮弟子拍过去。 (本章未完!) 第一四二四章 境界 那丐帮弟子此时竟然已经被吓傻,站在当地,不知闪躲。 秦逍见那丐帮弟子也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眉清目秀,也不像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年纪轻轻死在朱雀手里着实可惜,足下滑动,另一只手却是握住拳头,横在了朱雀的手掌前,阻止她继续杀人。 朱雀身形如魅,招式变幻也是极快,手掌尚未碰到秦逍的拳头,却猛地顺势斜拍,冲着秦逍的胸口打过去。 劲风呼呼,掌速如电。 秦逍心下吃惊,瞧这模样,朱雀竟然是来真的。 他也不敢怠慢,化拳为掌,运力掌面,“砰”的一声,两人双掌对击,秦逍立时感觉一股浑厚的内力扑面而来,整个人“蹭蹭蹭”连退数步,而朱雀那边却也是向后连退数步。 两人站稳身形,朱雀盯着秦逍眼睛,淡淡道:“你果然修成了大天境!” 秦逍脸色顿时有些尴尬,他阻止朱雀杀人,如果没能达到大天境,根本不可能逼退朱雀,而且硬接一掌,实力不济的话,就只能被朱雀打飞出去,万不能让朱雀连退数步。 两人的实力旗鼓相当,朱雀自然立时就能断定秦逍的境界。 “不要再杀人了。”秦逍苦笑道:“他们出言不逊,你也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心中恶气也出了,剩下的人就让他们掉头返回。” 边上那名丐帮弟子这时候终于缓过神来,却是手足皆软,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身下却是屎尿横流。 朱雀抬头看了看苍穹,也不多言,转身走到船舷边,飞身回到自己的船上。 秦逍看着甲板上堆积的尸首,摇了摇头,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众多丐帮弟子都是面如死灰,不敢靠近过来。 “你们要是想活命,立刻返航。”秦逍沉声道:“再往前行,所有人一个也活不了。”也不废话,回到自己船上。 丐帮弟子一个个魂飞魄散,待见得那条船继续往东南去,越走越远,这才有人回过神,急忙吩咐其他人将跳海的弟子都救上来,更有人急忙吩咐调转船头,立刻返航。 秦逍回到船上,径自走到朱雀的房门前,犹豫一下,终是敲门道:“影姨,可否说几句话?” “门没关!” 秦逍推门而入,见到朱雀正盘膝坐在木床上,回手关上门,过去在边上的一张小凳子坐下,却见朱雀闭着双目,运气调息,犹豫一下,终是道:“我没有刻意瞒你,其实我到底是否修成大天境,连我自己都不确定。” “哦?”朱雀道:“我记得你最后一次双修前,冲到了神封穴,难道你要告诉我,最后一次,你不但突破了灵墟穴,而且顺势打通了阳脉三穴?”微微睁开眼睛,斜睨了秦逍一眼,虽然面无表情,但语气分明是不相信:“如果当真如此,你可算是古往今来武道天赋第一人了,再过五百年,只怕也没有人能超过你。” 她语气平静,不过其中的嘲讽味道,秦逍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每次双修练功过后,都会向对方告知进展,而朱雀现在明显是在怀疑,秦逍之前每次所言,都是虚假,一直在欺骗她。 若说隐瞒,秦逍也确实有过。 但本意却并非是欺骗朱雀。 本来秦逍已经放弃修炼忘情诀,转而参悟【易论】,孰知那之后,阴阳内气直接从步廊穴冲到了灵墟穴,如此速度,就连秦逍也是感觉不可思议。 当时他自称冲到了神封穴,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自己的修炼进展委实蹊跷,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直接告知,朱雀一旦追问,那时候反倒不好解释【易论】的存在,而且想着即使进展神速,最终也修不成忘情诀,干脆隐瞒了真相。 待得在瀑布之下最后一次双修后,秦逍再次运功,竟震惊发现,那股阴阳气竟然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冲到了阳脉的玉堂穴,距离膻(本章未完!) 第一四二四章 境界 中穴一步之遥。 那股内气抵达玉堂穴之后,后劲依然充足,就在那瀑布下,秦逍竟是匪夷所思地将阴阳气最终注入了膻中穴,这样的结果连他自己都感觉太不真实,事后也没有多说,而朱雀认定秦逍难以突破,为了照顾秦逍的面子,也没有问,两人在最后一次修炼后,实际上都不知道对方的进度。 那股阴阳气注入膻中穴后,与秦逍丹田内原有的内气分成了两股,运气之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内气在丹田之内运行。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突入大天境,出海之后,每日苦练,实际上就是想将两股内气相融。 他利用【太古意气诀】的练气方法,调息练气,时不时地参悟【易论】,进入无我之境,说来也是运气极好,这几天修炼下来,竟果真感觉到阴阳气开始与自己原本的内气相融。 一开始两股内气在丹田内泾渭分明,到如今已经模糊不少,感觉不再向之前那般清晰。 他运气周身百脉,一开始实际上无法调动阴阳气,只是将自己原有的内气运转全身,待得阴阳气开始融入内气之中,再运功之时,内力就已经融合了阴阳气,而他也是感觉自己的五感迅速提升,偶然独自试炼,竟也发现自己出手的速度比之从前完全不在一个境界。 他一直在怀疑是不是真的进入大天境,如果今日不是朱雀说出口,他还无法肯定。 现在他却已经知道,自己确实已经进入了新的境界,成为天下间屈指可数的大天境,这一次七日之修,竟真的修出了两名大天境高手。 第一四二四章 境界 //wwwishuquge/txt/11815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四二五章 道不道 <div id="center_tip"><b>最新网址: 朱雀再次闭上眼睛,神情冷淡。 秦逍心中叹气,只能道:“影姨,我确实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在此之前,我都不知自己已经进入大天境,如果不是你确定,我还在疑虑。” “恭喜你。”朱雀道:“能够修成大天境,不是坏事。其实你是否隐瞒欺骗,现在已经不重要,既然你已修成了大天境,那就是受了忘情诀的益处,我对你再无亏欠的地方。” 秦逍想了一下,问道:“你是否一直不相信我?” “为何这般说?” “今日你对我出手,逼我应招,是否就是想试探我的修为?”秦逍凝视朱雀白皙的脸颊问道:“你是否一直在怀疑我已经突入大天境?” 朱雀睁开眼睛,扭过头来,看着秦逍道:“你不到三年时间,从普通人一跃成为六品境,这样的天赋,江湖几百年来都是凤毛麟角,即使中间你受人指点,如果没有过人的天赋,也不会达到如此境界。”顿了顿,才继续道:“凭心而论,以你的修为进展,天赋只会在我之上,甚至远超过我。可是七日之修,你的进展速度比我还要慢,这不得不让人起疑心。” “所以那几天你并不相信我?” “没有。”朱雀摇头道:“我只是奇怪,并不觉得你会欺瞒。不过今日你还是证明,你终究在欺骗我。” 秦逍皱眉道:“此行蓬莱岛,必然凶险万分,少不得连番苦战。江湖各路高手云集蓬莱岛,即使今日你没能发现我的境界,到了岛上,只要出手,你迟早也能知晓。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遮遮掩掩故意隐瞒?” “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狗屁主意。”朱雀这几天态度冷淡,秦逍心里本就不痛快,甚至有些压抑,没好气道:“你就是自作聪明。我要是告诉你,我修炼前几日进展缓慢,可是最后两次却突飞猛进,连我自己都觉得不真实,你信不信?我是觉得反正最后也练不成什么,要是告诉你进展突飞猛进,你未必相信,所以干脆就没说。可是最后一次内气竟然真的冲到膻中穴,那时候我觉得匪夷所思,你也没问,我怕说了你反倒觉得我之前是在欺瞒,所以也不好多嘴。” 朱雀蹙起秀眉,嘴唇微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几天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我将内气冲到膻中穴,到底算不算突入大天境。”秦逍道:“可是你日夜关着门,就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哪有机会和你说?反正话说到这份上,干脆说得更清楚一些。”抬手向窗外指去,问道:“你实话告诉我,今天你大开杀戒,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们出言不逊,亵渎师尊,自然该死。”朱雀淡淡道。 秦逍冷哼一声,道:“你确定你现在说的是实话?影姨,我虽然不聪明,也谈不上笨,别以为我不知你是怎么想。”顿了一下,才轻声道:“那天晚上过后,你一直在避着我,是害怕我影响你的道心是不是?你说过七日之修过后,你我不再牵绊,各行其是,而你也要回归道心,不再眷恋世间俗事,我说的没错吧?”朱雀闭上眼睛,并不接话。 “可是你若真的回归道心,又何必故意躲着我?”秦逍叹道:“道心坚定,不为外界所扰,那就是什么都不惧怕。你躲着我,就是害怕,害怕道心不定,说到底,你心里还是眷恋着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朱雀不动如山。 “你越是躲避,越是冷淡,也就越证明你没有放下。”秦逍道:“今日你大开杀戒,固然是因为他们亵渎了道尊,却也是为了我。你在我面前杀人如麻,就是想让我看到你凶狠的一面。你知道自己在我心里是个恬静美丽的人,所以想要打破在我心中的印象,杀人见血,将自己变成女魔头,就是希望我美好的回忆生出瑕疵,因此而对你的好感大大减弱。” 朱雀依然没有睁开眼睛,但眼睛微微跳动。 “(本章未完!) 第一四二五章 道不道 你自己无法彻底忘记那些,所以你也希望我对你生出反感,如此渐渐疏远你,也算是帮你坚定道心。”秦逍摇摇头,苦笑道:“丐帮那几十号人,可说也是受我牵连。只是你这法子实在是太过幼稚,想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以为这样就能破坏你我在一起的美好记忆,但事实上那段记忆我永远不可能忘记,哪怕有一天你亲手杀了我,那段记忆也会被我带进坟墓里。” 朱雀猛地扭头过来,睁开眼睛,双眸显出寒光,厉声道:“那我现在就杀了你。” “被我说中心事,气急败坏?”秦逍淡淡一笑,展开双手,淡定道:“你现在就可以出手,我绝不阻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真要是死在你的手里,我也认了。”闭上眼睛,只等着朱雀出手。 朱雀看着秦逍一脸平静,本来冷厉的神情却是慢慢缓和下去,咬了一下嘴唇,终是没好气道:“你滚出去!” “影姨,你难道不觉得你的道路走错了?”秦逍睁开眼睛,放下双臂,凝视朱雀道:“你不愿意道心受扰,无非是因为害怕因此而影响你练功,也是害怕有了牵挂,就难以全力以赴为道尊报仇。” 朱雀斜睨秦逍一眼,并不言语。 “恕我直言,天斋武学的根基虽然是道门心法,但东极天斋修的是天师道。”秦逍缓缓道:“你自己也说过,天师道的戒律与全真道并不同,其中一条就是不戒婚娶,我没说错吧?” “那又如何?” “这就说明,修天师道心,并非是不问凡俗之事。”秦逍道:“东极天斋不是和尚庙,从天师道法中参悟出来的武道,与佛门武学肯定也是大不相同。是了,我修的是【太古意气诀】,影姨应该知道,这属不属于天师道的武功心法?” 朱雀道:“【太古意气诀】是道门三大心法之一,确实出自天师道。” “这不就得了。”秦逍笑道:“我自从修炼【太古意气诀】之后,也没有戒律约束,吃肉喝酒自不必说,功名利禄之心不在任何人之下。而且那些天你也感觉到,我不是不近女色之人。” “你好色如命。”朱雀立刻道,但似乎意识到什么,脸颊竟然升起一丝红晕。秦逍哈哈笑道:“不错,我确实好色如命。酒色财气,我样样不离,修的却还是道门内功,同样修为突飞猛进,影姨,我这些说的总不会是假的吧?” “你想说什么?” “还有道尊。”秦逍道:“并非我亵渎道尊,只是道尊为了当年之仇,苦心谋划,设下了如此大局,由此亦可见,道尊不但是恩怨分明之人,也是心机深沉之辈,这总不能算是清心寡欲吧?他好不好色我不知道!” “住口!”朱雀恼道:“不可亵渎师尊!” 秦逍摇头道:“我不是在亵渎道尊。恰恰相反,道尊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人的缺陷,同样也并非五谷不食,同样恩怨分明,但他依然修成了大宗师,由此可见他确实是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凝视朱雀带着恼怒的俏脸,轻声道:“这些都在证明,即使有着人世间的爱恨情仇,同样也可以修成正果。在我看来,天师道弟子若是一味远避世俗,将自己变成没有感情的木头,倒有可能成为武道精进的阻碍。” 朱雀蹙起秀眉,瞥了秦逍一眼,只是冷哼一声,淡淡道:“师尊说过,修炼天斋武学,就必须清心寡欲,若是眷恋尘俗之事,定会成为修行之路的障碍。” “影姨确定道尊说的就是真的?” 朱雀脸色一沉,道:“师尊之言,岂能有假?” “你先别生气。”秦逍道:“影姨自然知道剑谷,你可知道,剑谷六绝中,至少已经有两人修成了大天境。剑谷弟子都有自己的嗜好,贪杯者有之,好赌者有之,他们甚至怠于练功,更喜欢流连赌坊酒肆。” 朱雀扭过头来,面带狐疑之色,显然不明白秦逍为(本章未完!) 第一四二五章 道不道 何会突然提及剑谷。 “剑谷六绝,莫三先生早逝,剩下的五大弟子中,有两人已经修成大天境,如果其他弟子多下点功夫,可能修成大天境的人会更多。”秦逍正色道:“可是反观蓬莱岛,道门九禽之中,在你修成大天境之前,只有两人修成六品境,无一人在道尊生前修成大天境。道尊也是一代大宗师,天斋武学不下于剑谷,而且你们常年在岛上,不问世事,潜心修炼,可为何修为却难及剑谷?” 朱雀眼角微微跳动,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变得凝重。 “有没有可能,道尊其实根本不在意门徒之中有几人修成大天境?”秦逍低声道:“有没有可能,他觉得蓬莱岛有他坐镇,无人敢犯,用不着门下弟子修成大天境。所以天斋门徒清心寡欲,一个个不食人间烟火,其实是走错了道路。实际上不问世事,不知人间冷暖,甚至潜心修道,都成为修炼天斋武学的障碍?反倒是有了人间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方能对天斋武学的修行大有裨益?” “绝无可能。”朱雀语气坚定。 “既然如此,为何修炼忘情诀能让我们迅速突入大天境?”秦逍问道:“男女双修,乃人间最大俗事,可说与道心南辕北辙,但恰恰是这条路,让影姨的武功境界进展神速。如果天斋武学真的需要清心寡欲,为何会有忘情诀这样的东西存在?” 第一四二五章 道不道 //wwwishuquge/txt/118158/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wap 正文 第一肆二六章 三气 朱雀虽然俏脸依然冷峻,但这次却没有反驳,反倒是微蹙柳眉,若有所思。 “我不是说道尊不愿意传授你们真功夫。”秦逍缓缓道:“毕竟道门九禽之中,有不少人都是中天境。他或许是另有安排,又或者说,在道尊看来,修道比练武还重要,天斋弟子要将修道放在第一。至少在我看来,所谓的无欲无求清心寡欲,并不适合修炼天斋武学。” 朱雀盘膝而坐,身子却是如松板笔直,这也让她饱满的酥胸高挺耸立,似乎要破衣欲裂。 秦逍瞥了朱雀饱硕的胸脯一样,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肯定已经让朱雀心中生出了疑虑,好话不多说,有些话还真不能一次都说完,反正离蓬莱岛还有数日的路程,自己留下话回头再说。 而且言之不尽,反倒可能让朱雀主动找自己。 当下起身道:“影姨,你好好想想。”很干脆地转身开门出去。 回到屋内,他心下却是回想自己方才所言。 本来那些话也是他临场发挥,还真没有事先准备。 但此刻自己回想,却发觉自己所言却不是没有道理。 忘情诀乃是天斋武学,如果修炼天斋武学必须做到无欲无求,就绝不可能有忘情诀这样背道而驰的武功心法,既然这忘情诀对修为提升有着无与伦比的效用,就只能证明天斋武学并不忌讳七情六欲。 天斋门徒无一人能够突入大天境,这自然与道尊有极大的关系。 难道道尊是担心弟子之中有人突入大天境,会对他形成威胁,所以故意没有精心收艺?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自己那番话,道理十足,显然也是让朱雀心中生出了疑窦之心。 次日一大早,敲门声响,就听朱雀声音在外道:“在不在?” 秦逍昨晚还真很是等了一夜,寻思着朱雀有没有可能半夜跑过来说话,甚至幻想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人眉来眼去旧情复发,说不定能再享艳福,但这种鬼只能是幻想,一夜春梦了无痕,终究没有等来朱雀。 这一大早听到朱雀声音,他心下欢喜,知道自己那番话肯定对朱雀起了极大的作用,这美貌道姑终于愿意主动过来找自己。 他立刻从床上翻起,迅速整理了一下床铺,随即故作镇定道:“在,等一下。”整了一下衣衫,这才过去打开门,见到朱雀就在门外,立刻让开,也不说话,那意思自然是让朱雀进屋。 今日朱雀又换了一身浅色长袍,腰间还是束着一条粗布带子,虽然衣着朴素简单,但美好的身段却甚是勾人。 她梳着道髻,眉目如画,脸庞微圆,显得珠圆玉润。 她朝着里面扫了一眼,犹豫一下,终是进来,秦逍关上门,回头看着影姨走路时扭动的腰肢,那丰圆的腴臀在腰肢的带动下如风中的柳枝般摇曳,不妖自艳,充满了浓浓的女人风情。“两股内气是否相融?”影姨在屋内的木凳子坐下,她因为修道之故,坐姿板正,胸脯丰隆。 秦逍过去在床边坐下,点头道:“那道内气进入膻中之后,只要运起内力,就能出现,与我体内本有的内气泾渭分明。我这几日一直在练气,希望将两团内气相融,略有小成,阴阳内气已经大概有两三成被融入进去,而且两股内气也不似一开始那般分得很清楚。” “不是它融入你原有内气,而是你的内力正在被它一点点吞噬相融。”影姨解释道:“你修的是【太古意气诀】,忘情诀练出的内气也是道门内力,两者同源,所以融合起来会容易不少。” 秦逍忙问道:“影姨,我这算不算是大天境?” “七品初镜。”影姨道:“其实自你利用忘情诀聚起内气的那一刻,就已经踏上了大天境的门槛,只不过内气不存,也就无法称为真正的大天境。” 秦逍点头道:“不错,每次聚起内气,无法冲破穴道,就会自行消散,在下一次双修前,就始终无法再凝聚那股内气。” “大天境与中天境最大的区别,就是内气不同。”影姨解释道:“从你一品聚气开始,直到六品境,所聚内气都是浊气。这倒不是说那股内气浑浊,不过那股内气起自中丹田膻中穴,本就是人之气息所在,顶尖的内功心法之中,将其称为中丹田。” 秦逍道:“这我知道,人之丹田,分为上中下三路,上丹田在印堂的泥丸宫,中丹田在膻中,下丹田则在脐下任脉关元穴。” “聚气之始,便是自膻中穴开始。”影姨今日耐心十足,缓缓解释道:“那是凡人气门所在,所以所修内气被称为浊气。修炼浊气,达到巅峰也就是六品境,无法再突破。” 秦逍想了一下,领悟道:“我们双修过后在腹下凝聚成气,那是起自下丹田关元穴,与一般人修炼的气息不同。” “不错,这就是踏入大天境的必经之道,凝聚地气。”影姨道:“关元穴非寻常气门,乃是血门,凝聚出来的气息,源自于精血,所有人修炼大天境之前,就是要在关元穴凝聚地气。他们的方法,往往都是利用浊气为根基,引导浊气入关元,凝化地气,但这条路极为艰难,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这不但要修为高深,而且与修炼的心法也有关系,路子不对,走起来更是艰难。即使凝聚出地气,还需要打通阴六阳三九大穴道,将那股内气冲进中丹田,冲穴的难度,其实不下于聚气。” 秦逍道:“所以这次我们算是走了捷径?” “是。”影姨道:“不过忘情诀是师尊所创,外人不知。” 秦逍心想如果没有实践,道尊怎能知道修炼忘情诀可以进入大天境? 难道当初道尊也是用了这个法子? 但这话自然不敢问。 “你已经将地气引入膻中,成为内气的一部分,所以这已经是七品初境。”影姨道:“待你用这股地气将膻中原有的浊气吞噬,消融化为地气的一部分,便是七品中境,那时候你的实力更有大大提升。” 秦逍问道:“七品最高境界又如何说?” “地气运行周身百脉,操控自如,便是七品最高境了。”影姨道:“自七品初镜到最高境界,也是艰难无比。踏入大天境需要天赋异禀,可是进了大天境,继续提升实力,就没有捷径,只能勤修苦练了。” 秦逍点点头,心中还是好奇,问道:“那八品和九品大宗师又是什么说法?” “那就是上丹田泥丸宫聚气了。”影姨道:“你若是七品境界修到一定境界,就有机会在泥丸宫凝聚内气,而泥丸宫的内气,被称为鸿蒙之气。” 秦逍睁大眼睛,笑道:“这看起来倒像是修炼成仙了。” “对普通人来说,这当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影姨平静道:“而且古往今来,真正能够修出鸿蒙气的人屈指可数。鸿蒙之气靠近灵台,灵气十足,若能达此境界,人气合一,运功就如同呼吸,非常人能想象。” “这样说来,九品大宗师就更不可想象了。” 影姨道:“人有三气,浊气、地气和鸿蒙之气。修七品境,地气融浊气,修八品境,鸿蒙之气融地气,而到了九品境,却不是融气,而是散气,无论是浊气、地气还是鸿蒙之气,都可运行自如,天下间所有的武技,见之可用。到了那时候,五花八门的各类武技反倒落了下乘,返璞归真,一拳一掌都是无与伦比。”凝视秦逍眼睛道:“你习得剑谷的内剑,如果有朝一日修成了大宗师境,剑气所出,无人能避,杀人只在呼吸之间。” 秦逍笑道:“我只是问问,哪里真有本事修成大宗师。”心中却是想着,自己现在已经修成七品境,内剑所使不再是膻中浊气,而是地气,打出的剑气,无论是速度还是破坏力,和以前相比只怕不可同日而语。 “你如此年纪,能修成大天境,天赋之高,已经是空前绝后。”朱雀叹道:“若是用心苦修,修成大宗师并非奢求。” 秦逍道:“如果没有影姨,再过十年八年我只怕也修不成大天境。”目光从朱雀高耸的胸脯掠过,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问道:“影姨,你说有没有可能,唔,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说我们如果继续双修,有没有可能让武道修为更上一层楼?” “没有可能。”朱雀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干脆果断道:“双修忘情诀,是为了凝聚地气,地气已成,忘情诀也就没什么作用了。” 秦逍“哦哦”两声,连连点头,还想再说什么,朱雀却已经起身道:“现在你都已经明白了,就好好练功,我不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影姨,你再坐会儿。” 朱雀却根本不理会,转身出门而去,看着影姨带上房门,那美好的背影被房门隔断,秦逍摇摇头,叹了口气,心想今日虽然得影姨指点,说了半天话,影姨的态度似乎也有了一丝丝变化,但想要回到那几天情意绵绵的时光,恐怕并不容易。 正文 第一四二七章 无量小岛 秦逍静下心来琢磨着朱雀所言,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是以地气将浊气吞噬融合,如此便可以踏入七品中境。 这几天修炼下来,两道气息已经开始融合,进展顺利,虽然不再像一开始那般感觉到两股内气的泾渭分明,但还是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两股内气的存在。 他心中知道,虽然这几天略有小成,但真要将两股内气彻底融合,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至于修炼鸿蒙之气,他现在是想也不想。 他实在想不明白,能用什么办法让泥丸宫也能聚气。 至于大宗师境的散气,他其实更加想不明白。 到了八品境,就修成了鸿蒙之气。 按照常理而言,地气强于浊气,而鸿蒙之气强于地气,既然修成了鸿蒙之气,又何必散气再分出地气和浊气? 体内保有最强的鸿蒙之气不就足够,何必多处那两股真气。 但他也明白,到了九品大宗师境,虽然也在大天境之内,但肯定又是一个全新的境界,只有到了那个境界,才可能明白其中之奥妙,自己连七品境还没彻底修成,距离大宗师听似只有两步之遥,但这两步恐怕比一品到七品还要遥远,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必要花心思去琢磨。 接下来几日,他倒是有空就会全力修炼,那两股内气似乎有改变,但又似乎什么都没变,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只不过修炼之道,本就要持之以恒。 朱雀那边显然也同样在苦修,极少出门,偶尔在夜里会戴着斗笠到船头透透气,又或者是在遥望远方,近乡情怯。 这日黄昏时分,秦逍收功到了船头,今日吹的依然是西北风,所以扬帆而行。 黑蝙蝠一直坐在舱顶注意海上的情况,两名掌帆水手在操控船帆,铁刹剑派众人之前日夜操舵,十分辛苦,有的就在底舱歇息,有的则是在船尾透气。 “主人,那边!”秦逍正感受着海风吹在脸上,忽听得舱顶黑蝙蝠声音道:“前方有岛屿!” 秦逍回过头,见黑蝙蝠已经在舱顶站起,正抬手指向前方,立时顺他手指方向望过去,夕阳之下,依稀见到远方出现了一道阴影轮廓。 那轮廓十分庞大,若是换做一般人,未必能看得明白,但黑蝙蝠也是中天境,秦逍更是大天境修为,目力非比常人,自然是能够看到那边的阴影轮廓。 从轮廓就可以判断,那是一座极为庞大的岛屿。 不过这一路上,途中也是遇到了好几座岛屿,一开始秦逍还错以为就要抵达蓬莱岛,每次都是失望,但这一次所见岛屿的轮廓比之前所见都要大多的,再加上已经在海上行驶了十来日,按照时间计算,距离蓬莱岛也已经很近,秦逍感觉前方的岛屿很可能就是目的地,他正想将掌帆的水手叫过来询问,毕竟那两名水手也算是向导。 “那里就是蓬莱岛。”忽听得边上传来声音,循声看过去,见到朱雀已经从舱内出来。 秦逍闻言,自然确定目的地将至,毕竟蓬莱岛是朱雀自有生长之地,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蓬莱岛所在。 “至少还要四五个时辰才能靠近。”朱雀走到船头,遥望远方的蓬莱岛,波澜不惊。 秦逍倒也明白,海上那些岛屿看似不远,但其实中间还隔着很长的路途。 此刻也只是依稀看到岛屿的轮廓,真要靠近,还有很长一段海路要走。 朱雀扭头看向秦逍道:“让他们下帆,折向东边。” 秦逍一怔,心想此时船行方向是往东南,刚好顺风,扬帆而行,速度极快,一切顺利的话,今晚半夜便可抵达蓬莱岛,朱雀却让下帆折向东边,这虽然不能说是南辕北辙,但却也是偏离了目标。 不过朱雀既然这样说,肯定有原因。 秦逍先不问理由,直接向上面喊道:“下帆,方向转东,操桨而行。” 无论是掌帆水手还是铁刹剑派众人,都觉疑惑,但这条船上,秦逍是当之无愧的主宰,既然有吩咐,众人也不敢啰嗦,掌帆水手迅速降下船帆,宋长山那边只能带人下底舱,重新操桨。 “蓬莱岛并非只有一座岛屿。”待得众人迅速行动起来,朱雀终于向秦逍解释道:“我们现在看到的是最大的一座岛屿,在它周围,还有大大小小十来处岛屿。我们现在离它还远,岛屿上的人瞧不见这艘船,可是只要再靠近,岛上的人很容易就能发现。” 秦逍立时明白过来,笑道:“影姨是担心那帮人发现我们之后,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有多少人登岛,有都是些什么来路,我们都不清楚。”朱雀平静道:“江湖上高手如云,此时登岛,定会成为不少人的目标,我们没有必要正面相对。向东走一段路,天黑之后,再折向岛屿的侧面,那边有一座无量小岛,离蓬莱主岛极近,我们可以登上无量小岛,那里有一座黄冠峰,登上黄冠峰,可以窥探主岛上的情况。” 秦逍闻言,心下欢喜,暗想毕竟是朱雀生长之地,有朱雀在,至少占了地利之宜。 此番和朱雀回回岛的目的很简单,自然不是与各大门派拼死搏杀,而是为了岛上的藏书库。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能够将藏书库里的宝典都转移,实在不成,就只能摧毁藏书库,让里面的宝典不至于让野心勃勃以及那些居心叵测之辈得到。 朱雀也透露过,岛上的藏书库十分隐秘,而且设有重重机关,即使是天斋弟子,知晓藏书库所在的人也是寥寥无几。 朱雀当然是为数不多知道藏书库所在的人之一。 如果能够悄无声息避开那些人的耳目,潜入藏书库,迅速处理里面的宝典,自然是再好不过。 既然能在无量小岛上窥探主岛的情势,那实在是求之不得。 船只折向东边,行了十几里地,天色就已经暗下来,又走了十几里地,朱雀终是下令这向南边,船上自然不能点灯,好在那两名掌帆水手却是有些能耐,这一路上,即使在夜间,也能够准确地判断航线。 夜色之下,船只还真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前行。 虽然黄昏时候就依稀望见蓬莱岛的轮廓,但中间的距离实在不短,再加上朱雀又吩咐往东走了三十多里海路,耗费了不少时间,等靠近那座无量小道之时,既已经是黎明时分。 无量小岛确实是一座小岛,比之主岛要小得多,也难怪距离太远的时候,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朱雀对无量小岛的地形十分了解,靠近无量小岛之后,指明了可以靠岸的地方,船只趁黑靠近过去。 靠岸的地方位于无量小岛的东北角,与主岛之间正好隔着整座无量小岛,除非有人绕到无量小岛的东边来,否则根本不会发现这条船的存在。 而且靠岸的地方并无其他船只停泊,为了防止船只在沙滩搁浅,不敢直接靠岸,抛锚在浅水区,底舱备有两条极小的救生船,一条船也就容纳三四个人,众人分批坐着小船登岸。 黎明时分,天地间隐隐泛亮。 火鸦和黑蝙蝠率先下船,在岸边巡查了一番,确定并无埋伏,众人这才放心。 朱雀并不耽搁,在前带路,秦逍紧随其后,其他人则是跟在后边。 海风吹来,带上却是清香扑鼻。 无量小岛虽然是座小岛,却也只是与主岛相比才显得小,方圆也有十来里地,岛上草木繁盛,不远处是几座高峰,黎明之下,那几座高峰就如同冲天而向的长矛一般。 岛上草木香气袭人,环顾四周,五色缤纷,落眼之处,俱都是美景,不但秦逍心中赞叹,其他人也都一时背着四周的优美宜人景色所吸引,只觉得这蓬莱诸岛真是神仙之地。 秦逍之前就听朱雀说过,蓬莱岛有上百种药材,他还有些将信将疑,寻思着一座海上岛屿怎会有那么多药材,但此刻亲眼所见,知道朱雀所言不虚。 这岛上林木茂密花团锦簇,几乎难觅道路,好在朱雀对这边的坏境异常熟悉,在花木从中左拐右转,却也是畅通无阻,没过多久,却是走到一片竹林外面,黎明曙光之下,却是见到林边竟然有几件小木屋,靠近小木屋,竟然发现边上还挖了一口水井,这里竟似乎有人居住过。 秦逍寻思蓬莱诸岛都是道尊的地盘,东极天斋门下有数百名弟子,有人在这边居住,那也是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们可以在此歇息。”朱雀停下脚步,转身道:“这些日子你们也很辛苦。这几间木屋虽然早已荒废,不过可以暂时歇脚。”向秦逍道:“你也在这里歇歇,我去黄冠峰。” “我随你一同前去。”秦逍道:“我不累。”向其他人道:“你们在此歇息,我回来之前,不要四处走动!”他话声未落,“嗖”的一声,随即听到两声惨叫,只见到宋长山身后跟随的铁刹弟子之中,瞬间有两人翻身倒地。 正文 第一四二八章 伏击 “敌袭!” 秦逍瞬间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条件反射般闪身护到朱雀身前,这一刻却是忘记朱雀已经是大天境高手。 两名铁刹弟子,却是被弩箭所杀。 而弩箭却来自于不远处的竹林之中。 众人登岛之时,小心翼翼,瞧见没有船只停泊在岸边,就松了几分。 上岸之后,黑蝙蝠和火鸦搜寻一圈,没有发现敌踪,却也都是安心下来。 朱雀领着众人穿行在花木从中,黎明时分,岛上风光宜人,空气清鲜,一派宁静祥和之意,众人沉醉在花团锦簇之中,警戒心还真是放松不少。 这种环境下,很难让人生出鲜血死亡那种不详的念头。 而且这一路走过来,秦逍其实还是存了几分小心,但始终顺畅,再有熟悉地形的朱雀带路,警戒之心也松懈下来。 也恰恰是在众人宽心之时,竹林之中却突然有弩箭射击。 两名铁刹弟子猝不及备,立时被弩箭射中要害。 弩箭不息,此时又是十数支弩箭从那竹林之中暴射而出,冷酷无情地袭杀秦逍一行人。 秦逍一声叫喝后,众人也都是纷纷拔出兵器,一边寻觅掩护之处闪躲,一边以剑挡箭。 朱雀见到秦逍第一时间护在自己身前,先是有些错愕,但随即眸中划过一丝暖意,沉声道:“木屋!”却已经拉住秦逍的手臂,身形掠开,瞬间已经闪到了那木屋边。 对朱雀来说,其他人的生死实在是无关紧要。 竹林中的弩箭来势凶猛,又快又急,眨眼间又有两名铁刹弟子倒在地上,宋长山也是被一支冷箭射中了大腿,瞥见秦逍和朱雀躲到木屋那边,也不犹豫,强忍着腿上的疼痛,沉声道:“到木屋那边去。” 火鸦和黑蝙蝠虽然江湖经验十足,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显然也没有准备,黑蝙蝠身法轻盈倒也能够迅速闪避,火鸦的体型魁梧,行动速度稍慢一下,被一支弩箭射中了肩头,好在两人也在第一时间跟着秦逍往木屋那边躲了过去。 朱雀拉着秦晓到了木屋边,并没有从木屋正门进去,而是闪到了木屋的窗户边,抬手一掌拍过去,窗户破开,朱雀宛若一团轻云从窗口飘进去,还没等秦逍进入木屋,就听到里面传来两声惨叫。 他立时知道,这木屋之中却也是有埋伏。 他也不耽搁,飞身跃进窗内,见到地上已经横着两具尸首,都是灰褐色的劲衣,扭头瞧过去,见到朱雀已经从这内室冲到木屋的正堂,随即听到呼喝声响起,又听得惨叫声传来,飞身过去,见到木屋堂内正有四五名劲衣大汉与朱雀厮杀。 只是朱雀何等身手,此刻已经击杀一名大汉,身形飘忽,闪到一名大汉身后,一掌拍在那大汉的后背,那大汉身体向前扑出,口中喷出鲜血,倒地而亡。 秦逍眼见得边上一名大汉挥刀向朱雀砍过去,也不犹豫,抬起右手,剑气崩出,那道剑气正打在那大汉的后脑勺,大汉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便再不动弹。 两名大天境同时出手,木屋内剩下几名大汉自然毫无招架之力。 倒是秦逍想要留下一名活口,探手夺过一人大刀,顺手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剩下两人则是被朱雀俱都击杀。 这竹林边共有三间小木屋,秦逍和朱雀清扫了其中这一间,也知道另外两间很可能也埋伏人手,向外面黑蝙蝠等人示警道:“木屋有埋伏,大家小心。” 其实这木屋里传来惨叫之声,黑蝙蝠等人也都听得清楚,知晓屋内必有埋伏,此刻虽然并未进屋,却也都在外面,以木屋为掩护,让竹林中的敌人无法再以弩箭射杀。 另外两间木屋一字排开,中间那间不过几步之遥,众人都有防备,并不靠近过去。 “你们是什么人?”秦逍执刀架着那人脖子,见对方三十多岁年纪,身材高大魁梧,皮肤黝黑,即使被自己所制,身板却依然站的笔直,甚至脸上也没有恐慌之色。 那人闭着眼睛,竟然一句话也不说。 “再不说话,立刻杀死!”朱雀俏脸却是冷厉异常,“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睁开眼睛,冷笑道:“若想活命,你们立刻!”还没说完,“砰”一声响,朱雀一掌拍在他胸口,将他瞬间击杀。 秦逍一怔,无可奈何。 朱雀此刻却已经走到木屋的后窗边,黎明时分,光线都已经亮起来,透过四四方方的小窗口,向屋后的竹林望过去,依稀能见到竹林内身影闪动,显见人数不少。 “江湖中人很少使用箭弩。”秦逍凑近到朱雀的身边,身体微微相贴,也是从后窗向竹林那边瞅过去,皱眉道:“这帮人怎会跑到无量小岛来?要争夺藏书库,难道不是往主岛去?” 朱雀轻声道:“他们是军人!” 秦逍一怔。 “他们的刀法不是出自江湖门派,都是出自军中搏杀的刀法。”朱雀道:“方才我故意让他们使出刀法,立时就能判断出他们都是出自行伍的军人。” <a id="wzsy" href="好看的言情小说</a> “澹台悬夜?”秦逍一听是“军人”,第一反应就是京都那位禁军大统领。 朱雀双目冷厉,盯着竹林那边。 秦逍却已经看到,众多身影从竹林中慢慢走出来,方才同时射出十几支弩箭,秦逍就判断林中少说也有十几人埋伏,此刻才发现竹林中埋伏的人手比自己推测的要多出不少。 至少三十多名手端箭弩腰佩大刀的汉子从林中走出来,每个人都显得小心翼翼,弩箭已经架上,随时都可以发射。 秦逍看在眼里,这时候也确定,这群人确实是行伍中人。 箭弩是军方最犀利的武器之一,造价昂贵,即使是地方兵马,配备箭弩的数量也是有限。 对江湖中人来说,以怒箭射杀对手,胜之不武,传扬出去,反倒被人嘲笑,而且这种兵器在民间肯定是不允许被拥有,即使官府对各大门派使用刀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任何一个门派如果储存甲胄以及箭弩这种用于军事的防具和武器,一旦被官府知晓,定会立时被打为叛贼,毫不犹豫出兵围剿。 所以无论是江湖规矩还是帝国律法,江湖门派都不会存有箭弩这样的兵器。 此刻对方竟然一次性拥有几十具箭弩,对江湖任何一个门派来说,即使拥有区区及具箭弩都是极其罕见,更不必说拥有数十具。 道尊羽化,蓬莱岛成为江湖各大门派趋之若鹜之所在,按道理来说,这样的江湖纷争,官府和军方几乎不会卷入其中,但此刻却在这无量小岛出现数十名军人,这当然是极不正常之事。 但一想到澹台悬夜,这件事情也就显得正常。 澹台悬夜袭杀道尊,成为东极天斋最大的敌人,只要东极天斋和朱雀这些人存在一天,始终对澹台悬夜是个威胁,所以将东极天斋彻底铲除,也就成为澹台悬夜计划之事。 此外和众多江湖门派一样,澹台悬夜当然也想将蓬莱岛上的藏书库占为己有。 所以无论是因为什么目的,派出手下精兵前来蓬莱岛,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竹林出来的箭手们都是训练有素,居中有人指挥,做了两个手势,两翼的坚守速度便加快,中间放慢,瞧那阵势,显然是想将这间小木屋围起来。 宋长山等人还在门外并无进屋,只要这些箭手绕过去,双方就会正面相对。 黑蝙蝠和火鸦的武功倒也不弱,自保倒是问题不大,但宋长山和所剩不多的铁刹弟子实力其实很一般,如果是单兵作战,铁刹弟子面对这些军人短兵相接,多少还是占些便宜,可对方手端箭弩,武器上占有极大的优势,面对敌人的箭弩,铁刹弟子的身手就施展不开,大大吃亏。 “擒贼擒王。”秦逍观察一番,低声道:“影姨,你可瞧见中间那人?” 朱雀微点螓首,低声道:“对方同时射箭,弩箭太过密集,我只担心弩箭上面涂有剧毒,若是见血封喉,擦伤皮肉,就可能性命不保。” “弩箭的弱点,就是两轮出箭的时候,中间有间隔。”秦逍道:“我们只需要引出他们第一轮箭,中间空出的时间,应该足够我们靠近过去。只要用最快的速度靠近,他们就不敢乱放箭,如此我二人就可以直接擒拿他们的头领。” 朱雀瞥了秦逍一眼,道:“谁去引出他们的弩箭?” 秦逍笑道:“自然不能让你冒险,我先冲过去!” “不行!”朱雀毫不犹豫,语气坚定道:“你不能去。” 秦逍道:“影姨是担心我?” “与担心无关。”朱雀道:“你虽然修成七品初镜,但还没有到无所不能的地步。如果是八品境,你即使冲出去,那些弩箭也伤你不得,可是你的火候还未到!”微蹙秀眉,轻声道:“若是三五支弩箭倒也罢了,他们有数十支箭,任何一支箭擦破你皮肉,都是凶险。” 秦逍轻声道:“影姨如此关心我,就算死了也知足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样的疯话。”朱雀瞪了秦逍一眼,却是风情动人。 秦逍呵呵一笑,转身过去,一手一个,从地上拎起两具尸首,朱雀见状,瞬间明白过来,微微点头,自己也过去拎起了两具尸首。 秦逍到得窗口边,深吸一口气,再不犹豫,将手中两具尸首从窗口抛出,随即紧随在那两具尸首后面,窜出窗户,朱雀紧随其后,也将两具尸首丢出,尔后也是轻巧无比从窗口跃出。 四具尸首先后从窗口抛出,直往半空中飞去。 “嗖嗖嗖!” 果然,那四具尸首飞到半空中,众箭手都以为是有人从小木屋之中窜出杀过去,纷纷对着那几具尸首射出弩箭,眨眼之间,四具尸首或多或少都被箭弩射中,反倒是无人注意从窗口矮着身子窜出去的秦逍,更是无人发现随在秦逍身后两步之遥的朱雀。 待得有人发现情况不对,秦逍却已经如同一头拼尽全力疾奔的猎豹,盯准了对方阵中的那名头领,直扑过去。 那头领见得秦逍身影如魅,晓得中计,沉声道:“杀了他!”却已经拔刀出鞘,知晓对方是冲着自己过来,使得肯定是擒贼擒王的手段,所以迅速后退,并不上前。 他从对方的速度自然能够判断出,对方的身手远胜自己,若自己自不量力迎上去,要么成为对方手下之鬼,要么就成为对方俘虏,无论怎样的结果,只要自己或死或俘,手下这群人立时就会群龙无首,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他依然低估了对方的实力。 正对着秦逍的几名箭手来不及上弩箭,却又见到对方如猎豹般扑过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将手中的箭弩直向秦逍砸过去,也顺势要拔刀迎击,孰知那箭弩刚刚出手,秦逍却近在眼前,“砰砰”两声,秦逍双拳齐出,同时打在了两名箭手的胸口,那两名箭手立时就如同纸鸢般向后飞出。 也几乎在同时,朱雀已经双足一点,整个人如蝴蝶般飞起,从秦逍的头顶掠过,直扑向骇然变色的那名头领。 两位大天境直接攻击对方的中间,拦腰切断,散落在两边的箭手虽然有不少人已经换上了箭矢,但此时投鼠忌器,哪里敢放箭。 那头领瞧见朱雀飞扑过来,对方速度之快,骇然听闻,晓得无法躲避,低喝一声,握紧手中大刀,迎空向着朱雀直砍过去,这一刀也是拼尽了全力,晨光之下,刀烁寒光,劲风赫赫。 朱雀身在半空,反应却是迅疾无比,也并无太大动作,只是右脚足尖迎向那头领砍过来的大刀,足尖轻巧地在那刀锋边上一点,虽然头领这一刀力道十足,却被朱雀这一点轻而易举地点偏方向,那头领大刀不受控制地斜劈下去,而朱雀却借着这一点之力,已经掠到头领面前,身形落下之际,一掌拍向了头领的胸口。 正文 第一四二九章 人质 朱雀这一掌若是不留余力,那头领必然是瞬间毙命。 但擒贼先擒王,既能活捉,自然不必着急杀他,头领被一掌拍中,蹭蹭蹭后退五六步,竟然没有倒下,只是“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后膝弯一阵巨疼,却是朱雀如影随形追过来,一脚踢在了他的左腿膝弯处,膝骨立时折断,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 自秦逍从窗口跃出,直到头领跪倒在地,前后不过是片刻间功夫,许多箭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什么,等看明白情况,就只见到头领跪在地上,一名戴着斗笠的人影就站在头领身后。 虽然并无刀架在头领的脖子上,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人若想取头领性命,简直是轻而易举。 秦逍击飞两名箭手,朱雀制住头领,一切都按照计划完成。 秦逍这才缓步走过去,打量那头领两眼,“咦”了一声,有些诧异道:“是你?” 那头领抬头看向秦逍,见对方十分陌生,疑惑道:“你认识我?你是谁?” 眼前这头领,秦逍还真有过一面之交。 他上次前往京都,在宫中扮作御膳房的小太监去见麝月公主,却在进入珠镜殿之前被人挡住,差点被识破,当时挡住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人,秦逍已经记不得此人的姓名,不过似乎是龙鳞禁军的一名校尉。 方才他知道这些人是行伍中人后,就怀疑是澹台悬夜所派,这时候认出这名禁军校尉,也就断定了他们的来路。 “我自然认识你。”秦逍笑道:“澹台大统领麾下的勇将,我怎能不认识?” 那人脸色骤变,立刻道:“澹台大统领是谁?我我不认识。” “事到如今,何必否认?”秦逍淡淡道:“你们都是龙鳞禁卫,乔装打扮想要瞒过别人,可是岂能瞒过我的眼睛?”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秦逍却不回答,左右看了看,沉声道:“你们校尉大人的生死已在我手中,还不放下兵器?” 众禁卫面面相觑,一时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逍皱起眉头,向校尉道:“他们不听我话,不如你让他们放下兵器?” 校尉却是冷笑道:“你既知我们是龙鳞禁卫,就该明白,龙鳞禁卫只有战死者,没有屈膝投降的懦夫。” “并非让你们做懦夫。”秦逍叹道:“暂时没必要兵戎相见。其实你应该清楚,我们若真想将你们俱都杀死,也算不上有多难。不过蓬莱岛上鱼龙混杂,接下来是怎样的局面,你我心里大概都能猜都几分。我们可以先坐下来好好谈谈,说不定能找到共同的利益,暂时联手也未可知。” “联手?”校尉冷笑道:“龙鳞禁军何时需要与你们这样!” 他话声未落,就听得一声惨叫响起,竟是朱雀抬脚一踢,将校尉刚刚脱手落地的大刀踢出,那大刀宛若利箭一般,一道光芒过后,竟然已经贯穿不远处一名禁军兵士的胸口。 众禁军都是骇然变色,都是惊骇无比,有人立时端起箭弩,亦有人握紧手中刀。 只是校尉落在对方手里,众禁卫都是不敢轻举妄动。 “在我们面前,不用表现你多有骨气。”秦逍淡淡道:“你们今日先袭击我们,而且杀了我们数人,所以我们若反击,将你们尽数诛杀也不算心狠手辣。” 朱雀居高临下瞥了校尉一眼,淡淡道:“澹台悬夜差遣你们前来蓬莱岛,自是有任务交给你们,你们若是死在这里,无法完成澹台悬夜交代的任务,家眷是否能平安无事?” 这话一出,校尉脸色骤变,不少龙鳞禁卫也都是显出惊骇之色。 秦逍看了朱雀一眼,心想朱雀洞悉人心,还真是一针见血,直接说到了这些人心中最薄弱之处。 “不错。”秦逍道:“澹台悬夜治军严苛,派遣你们前来执行任务,你们若是无法回去交差,那位大统领盛怒之下,难保不会牵累你们的家眷。”凑近校尉道:“咱们若能联手,各取所需,岂不是皆大欢喜?” 校尉微一沉吟,终是抬起手,做了个手势,便见到龙鳞禁卫们立刻动作起来,只是片刻间,三十多号人就已经列阵成型,而且收刀入鞘,却并无放下兵器。 “那边两间屋子里,是否还有人?”秦逍又向竹林那边瞅了一夜,此时天已经亮起来,以秦逍的目力,自然看到在林中深处还有几个影子在晃动,轻声道:“既然要合作,就要互相坦诚。”高声道:“都出来吧!” 其他禁卫还没出来,但秦逍这一声,却是将宋长山等人叫了出来。 黑蝙蝠和火鸦走在前面,宋长山则是带着所剩无几的几名弟子跟在后面,刚才以木屋为掩护,火鸦和宋长山都已经处理了自己的箭伤。 出门在外,带着伤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见宋长山和火鸦好生生活着,秦逍知道弩箭倒也没有淬毒。 毕竟是帝国最精锐的禁卫,显然也不屑于使出那等下三滥的手段。 “木屋里的人不愿意出来吗?”秦逍朗声道:“难不成想被烧死在里面?” 很快,便见到那两间木屋先后走出十几人,俱都是握刀在手,他们显然也已经从窗口看到了竹林这边的场景,显得都是小心谨慎。 秦逍心中默算,先不管竹林之中还有多少人没出来,仅目前露面的已经有六十来号人。 此刻大部分禁卫都已经出现,但竹林中兀自还有人没出来,秦逍皱起眉头,看了校尉一眼,低声道:“看着他,我进竹林瞧瞧是什么状况。” 他十分敏锐,按道理来说,事已至此,禁卫继续埋伏在林中已经没什么用处,而且自己分明瞧见那里还有好几道影子在晃动,肯定是有人在里面,此刻连木屋里埋伏的人都已经出来,林中之人却兀自呆在里面,显得颇有些不对劲。 朱雀知道以他的修为,林中那几个人肯定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秦逍倒也不敢掉以轻心,缓步而入,顺着那几道身影过去,那几道身影显然也察觉有人靠近,却没有逃离,等秦逍靠近过去,只见到竹林深处竟然还有三名持刀禁卫。“不要过来!”三名禁卫之中,一人挺身站在前面,握紧手中刀,厉声道:“再靠近过来,杀了她们!” 秦逍这时候却已经看到,就在此人身后,另外两名禁卫各自挟持着一人,黎明曙光透过竹林的缝隙照射下来,落在那两名人质身上。 只见那两人却都是身着灰色道袍,竟然是一老一少两名道姑。 只看了一眼,秦逍身体一震,心下骇然。 那两名道姑,他竟然一眼就认出来,却正是当初在杭州认识的洛月道姑和三绝师太。 他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无量小岛遇见这两人。 当初平定江南之乱,紫衣监少监陈曦被剑谷沈无愁所伤,奄奄一息,秦逍打听到洛月观的洛月道姑医术精湛,前往求医,最终也是在洛月道姑的帮助下,陈曦捡回了一条性命。 虽然救的是陈曦,但这份人情算是秦逍欠下。 但陈曦伤势好转之后,两名道姑却突然失踪不知去向,秦逍离开杭州之前,还专门去了一次,两人去而未归,此后也就一直不曾见到,秦逍更是不知这两人去往何方。 此刻瞧见刀下的两名道姑,他心下自然是震惊无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两人会出现在蓬莱岛。 洛月道姑和三绝师太被蒙住了嘴巴,大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但两人显然也都认出了秦逍。 秦逍心头震惊,面上的吃惊也是一闪而过,知道这时候万不能表现出自己与她二人相识,却是淡淡一笑,道:“她们是谁?杀了她们,与我何干?” 禁卫显然也觉得秦逍所言有道理,但这两名道姑是他们手中人质,也不敢放开。 “你们的校尉大人已经与我和解。”秦逍回头向竹林外指了指,“你们是龙鳞禁军,朝廷的人,我们不会与官兵为敌。你们现在可以出林子,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伤及你们性命。至于你们手中的两名道姑,生死由你们决定,你们要杀了她们,与我无关。” <a id="wzsy" href=" 站在前面的禁卫忍不住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不管我们是谁,肯定不是朝廷的敌人。”秦逍含笑道:“两位如果不相信,可以出去问问你们的校尉。” 那禁卫回头看了一眼,三名禁卫互相对了个眼色,秦逍叹道:“你们龙鳞禁卫是大唐最精锐的勇士,挟持两名出家道姑,传扬出去,你们也不怕给龙鳞禁军丢人?大唐甲士天下无双,挟持弱小,连大唐军人的尊严也被你们践踏。”长叹一声,摇了摇头,道:“如果你们澹台统领知晓此事,几位肯定是要受重罚的。” 禁卫都显出慌乱之色,两名持刀禁卫对视一眼,终于收起了大刀。 秦逍故作不在意,转身走出竹林,那三名禁卫很快也都走了出来,却不见洛月道姑和三绝师太出来。 “什么状况?”见秦逍出来,朱雀轻声问道。 “他们挟持了两名道姑。”秦逍皱眉道。 “两名道姑?”朱雀身体一震,立时扭头向竹林中望过去,情绪明显不对。 正文 第一四三零章 诱供 秦逍本以为洛月道姑二人会跟随走出竹林,迟迟没见人出来,有些奇怪,再次回到林中,却发现两名道姑已经不见踪迹。 他有些惊讶,但随即也想到,情势不明,洛月道姑二人为了自身安全,被放开之后,立刻躲藏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校尉大人,咱们进屋谈谈如何?”出了林子,见那名龙鳞校尉还在朱雀的掌控之中,秦逍直接向校尉道。 他要取这名校尉的性命,那是易如反掌,但心里知道,这个时候还真不可轻易下杀手。 只要出手击杀这名校尉,那几十名龙鳞禁卫绝对会反抗,那时就势必要将这些人尽数诛杀。 但秦逍暂时却并没有尽诛这些龙鳞禁卫的打算。 这些人都是大唐的锐士,他们虽然受澹台悬夜统领,却并不代表他们反叛大唐,这里面肯定有不少人根本不知道宫内发生的真相,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如果就此将他们击杀,以秦逍和朱雀两大高手的实力虽然可以轻易做到,却也会让这些锐士死的稀里糊涂。 而且一旦打起来,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有人发出讯号,暴露这边的情况。 蓬莱岛是由大大小小十几个岛屿组成,主岛自然是东极天斋的大殿所在,无量等诸岛则是散落在主岛周围。 无量小岛埋伏着数十名禁卫军,秦逍便是再蠢,这时候也能明白其中的几分蹊跷。 无量小岛的这些禁卫,肯定是秘密埋伏在此处,本来的目标,当然不是为了袭击自己和朱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的真正目标,肯定是相隔不远的主岛。 各大门派跑来蓬莱岛,当然不是为了观赏风光,都是为了抢夺主岛上的武学宝典,此种情况下,自然是扎堆在主岛那边,对周围小岛并无兴趣。 龙鳞禁军既然能埋伏在无量小岛,就有可能会在其他散落的岛屿上也埋伏人手。 秦逍现在无法判断澹台悬夜到底派了多少人马过来,甚至无法确定这无量小岛上是否还有漏网之鱼,但他却能肯定,如果其他岛屿上也有禁军埋伏,禁军之间肯定会有联络的方式。 如果对这些禁军下狠手,有漏网之鱼放出讯号,势必会暴露无量小岛发生变故,因此可能就会打乱朱雀的计划。 而且澹台派出这些禁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否还有其他的党羽,这些问题弄清楚之前,秦逍自然不会轻举妄动,反倒是要虚与委蛇,尽可能地取得校尉的信任,从他口中尽可能地探知一些情报。 这些道理,以朱雀的聪慧,自然也是很清楚,所以方才秦逍声称要与禁军合作之时,朱雀也尽量配合。 校尉知道这两人都是顶尖高手,自己的生死完全掌握在这两人手中,所以面上表现得也很顺从,只等时机脱身,强撑着站起身来,向自己的部下那边望了一眼,秦逍顺他目光看过去,微笑道:“都是训练有素的铁汉子,站上几个时辰也不会有事,先让他们在这里等候吧。”又向黑蝙蝠和火鸦那边使了个眼色,那边自然是心领神会。 校尉左腿膝骨被踢断,站住之后,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随着秦逍二人走到了小木屋之中。 木屋内家具简陋,好在还有几张竹木所制成的椅子。 走到屋里时,校尉断腿处其实已经是巨疼钻心,额头上的冷汗向外直渗,但此人倒也不愧是军人出身,硬生生忍住,走到一张椅子边,实在是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 秦逍和朱雀对视一眼,朱雀淡定从容,走到前窗边,双手互扣,从窗口望向外面,这态度自然是表明让秦逍与校尉谈话。 秦逍在校尉对面的椅子坐下,打量一番,才含笑问道:“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我姓韩!”校尉说话倒也直率,问道:“既然要谈联手,你们又是什么身份?” 秦逍自然早就想好了说辞,道:“阁下可知道大先生?” 本来淡定的朱雀闻言,不禁扭头看了秦逍一眼,蹙起秀眉。 “师叔,事到如今,咱们诚心与朝廷合作,就不必隐瞒自己身份。”秦逍也是扭头向朱雀一本正经道:“如果对自己的身份都遮遮掩掩,许多事情就没法谈下去。” 朱雀也不多言,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你说的是什么大先生?”韩校尉狐疑道。 “当铺大先生。”秦逍正色道:“韩校尉有所不知,大先生这些年在大唐各处设立众多当铺,说白了,就是做地下情报买卖,在我们当铺,只要肯花银子,什么都能买到。” 韩校尉显出惊骇之色,皱眉道:“你说的当铺嗯,我略有所闻,但知道的不多。” “我也不瞒校尉。”秦逍道:“我和师叔奉大先生之命,前来蓬莱岛取些东西,外面那群人之中,有两位也是我们当铺的弟兄。至于其他人,都是铁刹剑派的人。此行为了掩饰身份,我们以铁刹剑派作为掩饰。本来是想登上无量小岛窥探一下主岛那边的状况,却遭遇校尉大人的袭击,这才不得不出手还击。” 韩校尉将信将疑,问道:“你们要取什么东西?” “不久前,有人找上当铺,花重金购买几本武谱。”秦逍道:“那几本武谱都在蓬莱岛的藏书库内,他们没有实力从藏书库取走武谱,只能与当铺做交易。大先生创建当铺以来,只有两种生意不接,一种是与官府相关的生意不接,另一种便是连一成机会都没有可能的生意也不接。从蓬莱岛取出武谱,虽然十分艰难,当铺盘算也只有两三成的把握,但只要有这样的几率,我们还是会接下来。” 韩校尉道:“所以你们前来,是奉了那位大先生之令,要取走几本武谱?” “不错。”秦逍故意叹口气道:“当铺人多口众,都是要吃饭的。这次的买卖,对放给出的价钱实在让我们难以拒绝,大先生思虑再三,接下生意后,便将此事交给师叔负责,师叔精心计划,这才领着我们前来。”扭头向朱雀道:“师叔,龙鳞禁卫是朝廷再精锐的勇士,此番我们应该和他们合作,您说是不是?” 朱雀听秦逍一本正经胡言乱语,心中好笑,如果不是知道底细,秦逍这番话一副诚恳之态,只怕连她都要相信几分。 她知道秦逍心中有盘算,只能配合道:“你连他们的意图都没弄清楚,却将我们的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真是愚蠢至极。如果哼,如果不是大先生非要历练你,我才不会让你这蠢货跟随。” 她语气冷漠,对秦逍也是连声斥责,韩校尉对秦逍的话还是将信将疑,不过朱雀这几句话一说,韩校尉反倒是信了几分,试探道:“如此说来,你们只是为了几本武谱前来?” “敢问校尉大人领兵埋伏在此,又是意欲何为?”秦逍不答反问道:“鄙人已经告知不少,校尉大人是否也该坦诚相待?” 韩校尉犹豫一下,才道:“我们的身份,你们已经知晓,还要知道什么?只不过你们是如何晓得我们是龙鳞禁军?还有,阁下方才能认出我,我们难道见过面?否则你又如何能一眼认出我?” “实不相瞒,两年前当铺接了一宗买卖,有人要向宫中的御天台送一封密函。”秦逍道:“鄙人接过了这份差事,拿着密函潜入宫中,将其交给了大天师。那次入宫之时,正好遇上校尉大人在宫内巡查,差点撞上,幸好察觉及时,躲了起来,但在暗中也是看见了校尉大人的英姿,所以认识。方才见到大人样貌,立刻想起,便知道你们是龙鳞禁卫假扮。” “大天师?”韩校尉吃惊道:“你你曾经潜入宫中?” “校尉大人千万别误会。”秦逍道:“潜入宫中,绝非是要对宫中不利,确实只是送一份密函。我们是接买卖做事,密函里面写的是什么,为何要送给大天师,我们都不去管,只要将密函顺利送达便好。” 韩校尉一脸惊讶,秦逍心下好笑,暗想对方不过是区区校尉,连澹台悬夜都不敢招惹大天师,一个校尉日后肯定也不会真的去找大天师对质,就算他真有这胆子,时过境迁,至少眼下韩校尉是无法确定自己是在信口开河。 韩校尉此时倒也没有完全不相信,只是半信半疑。 地下当铺的事儿,他虽然所知不多,却也多少晓得一点皮毛,秦逍所言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就当铺而言,也不是不可能。 “韩校尉,你们是何时来到无量小岛?”秦逍不失时机问道:“除了无量小岛上这些人,贵部是否还有其他的部署?主岛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你们埋伏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秦逍先前没有对韩校尉下狠手,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从此人口中知道更多的情报,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自然不再客气,将心中疑问直接问出。 韩校尉却还是有些犹豫,秦逍见他迟疑,显出不悦之色,淡淡道:“韩校尉若是这个态度,咱们之间的合作只怕会很难。我们诚心相待,校尉却在遮遮掩掩哼,我这边都告知了实情,校尉如果不合作,却已经知道我们的一切,校尉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韩校尉心下一凛,当然知道秦逍话中意思。 对方透露身份,如果不合作,对方当然只能杀人灭口。 “圣人有旨,东极天斋谋反作乱,大逆不道,定当剿灭。”韩校尉犹豫一下,终是道:“天斋道尊带人潜入宫中作乱,被大统领诛杀,圣人下旨追剿贼道余孽,要将蓬莱岛上的天斋弟子一网打尽。此外岛上所有的物资书籍,全都要运回京都,离开之时,一把火烧了岛上的天师殿!” 此言一出,朱雀赫然扭头过来,双目如刀,寒光乍现。 正文 第一四三一章 螳螂捕蝉 秦逍唯恐朱雀下杀手,立刻道:“既然朝廷有令,为何你们却埋伏在这座小岛?” “难道你不知,江湖诸多门派不知从哪里得到了道尊已死的消息,为抢夺岛上的东西,蜂拥而至。”韩校尉神情肃然,盯着秦逍眼睛道:“你们当铺难道不是因为知晓道尊伏诛,所以才敢跑过来?” 秦逍故作尴尬道:“不错,我们确实得到消息。” “你们从何处得到的消息?”韩校尉身体前倾,立刻问道:“可是有人给你们送信?你们当铺消息灵通,可知是谁到处送信?” 秦逍心想看来澹台悬夜那边也知道有人以密函的方式向各大门派放出风声,笑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们并没有接到那种密函。不过校尉说的不错,当铺消息灵通,道尊羽化的消息已经江湖皆知,当铺若连这个消息都打探不出来,早就该关门歇业了。不过究竟是谁在背后到处散布这样的消息,当铺还在调查,对方藏的很深,我们暂时还没有发觉端倪。” 韩校尉皱起眉头,才道:“本来消息很隐秘,知道的人并不多。朝廷也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此事,派出一支兵马秘密杀到蓬莱岛,自然是马到功成。可是我们出发之前,察觉到了江湖异动,调查之后才发现道尊伏诛的消息已经在江湖上开始散布。”顿了顿,冷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各派也许对黄金美人不在意,可是对武谱却是视若性命。” “校尉说的是。”秦逍叹道:“各门派都想威震江湖,更害怕其他门派强大起来之后,自家实力不足就会迎来灭顶之灾,所以暗中都是不惜一切代价增强本门实力。道尊是一代大宗师,各大门派对道尊畏惧有加,得知道尊羽化的消息,立时便会想到岛上存放的各类武谱。他们既想自己得到武谱,又害怕别的门派率先抢夺,所以知道消息后,但凡有一个门派率先出手,其他门派必定会趋之若鹜,一旦如此,各大门派也就不会在意朝廷的律令,无人能够约束他们。” 韩校尉点头道:“不错,就是这样,兄弟说的是一针见血。”他军人出身,秦逍一番话说到他心里,忍不住直呼秦逍为兄弟。 秦逍不动声色,晓得对方对自己的戒心松了几分,含笑问道:“不过说起来,江湖诸派的实力也无法与朝廷相抗,朝廷若是想诛灭东极天斋,将岛上的物资运回京都,似乎也用不着多费心思,直接调派一支大军过来,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话虽如此,但!”韩校尉欲言又止。 秦逍却没有急着追问,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子,向韩校尉道:“韩校尉,这是治疗断骨的伤药,虽然不会立竿见影,但敷上伤药,休息两天,肯定能够大大缓和,来,你将裤子卷起来,我帮你敷药。” 朱雀斜睨了秦逍一眼,不动声色。 韩校尉客气道:“这这可有劳了。”卷起了裤子,秦逍帮他敷药之后,这才笑道:“鄙人姓段,大家都叫我二郎,韩校尉称呼我为段二郎就好。” “我是韩风。”韩校尉也很干脆。 “好名字。”秦逍笑道:“是了,韩校尉,朝廷有水军,可以派水军出动,怎地会让龙鳞禁军出马?” 韩风不屑道:“那帮水军有个屁用。江南水师几条破船,听闻东海有海寇出没,缩在港口都不敢冒头。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他们敢出兵,以他们的实力,跑到蓬莱岛就只能是自寻死路。段兄弟方才说的不错,那些江湖人士,眼里根本没有朝廷,为了争夺岛上的武谱,那是连性命也不在乎,岂会在意朝廷?”顿了顿,才道:“没有调派大批人马前来,还是因为船只不足。我们不是从杭州码头出发,那里人多眼杂,若是从杭州启程,我们这四五百号人太过显眼!” 他说到这里,立马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尴尬一笑,故意含糊道:“海上有作乱的海寇,大张旗鼓出海,被他们盯上,难免一战,实在太麻烦。而且蓬莱岛终归是江湖势力,官兵卷入进来,定会被江湖各派视为对手,若是如此,那帮人只怕要联起手来与我们为敌,所以只能秘密行事,不可让他们发现。” 韩风虽然言辞还有些闪烁,但秦逍却已经明白。 龙鳞禁卫这次出动了四五百人,而且是偷偷出海,一来是害怕大张旗鼓会成为江湖诸派的目标,二来也是担心在海上遇见海寇。 太湖军前一阵子重创辽东水军,这事儿肯定早就传开,龙鳞禁军害怕的自然就是屠阔海手下那支水军队伍。 虽说龙鳞禁军是帝国最精锐的武士,但他们不适海战,即使单兵作战能力远在太湖军之上,可是如果在海上相遇,龙鳞禁军肯定是凶多吉少。 龙鳞禁军此番出动四五百号人,还真是出乎秦逍的意料。 龙鳞禁军负有卫戍皇城之责,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之众,可说是澹台悬夜手中最重要的武器。 澹台悬夜统领龙鳞禁军多年,在龙鳞禁卫心中有着绝对的威严,如今又手握京都大权,龙鳞禁军自然是他最为倚重的嫡系力量。 一次派出四五百名龙鳞禁卫前来,自然算得上是大手笔。 秦逍不知道这些龙鳞禁军是否将武器装备全都带过来。 他在京都亲眼见过龙鳞禁卫的装备。 作为卫戍皇城的最强锐士,龙鳞禁军的装备自然也是无人能及。 从头到脚,都是最坚固的甲胄,配备的兵器也是精铁打造,锋锐无比。 而且每一名龙鳞禁卫自挑选的时候开始,就异常的严苛,身体强健,反应灵敏,能骑善射。 至于普通兵马很难得到的装备,譬如箭弩之类,龙鳞禁卫却都是配备齐全。 秦逍很清楚,如果一名龙鳞禁卫全副武装,其单兵作战能力实在是强悍异常,若是数百名带甲龙鳞锐士列阵出击,战斗力更会无限放大,一群江湖人士面对这样的铁甲武士,即使武功出众,却也是凶多吉少。 派出最忠诚的龙鳞禁卫来处理蓬莱岛之事,澹台悬夜这样的动作其实在秦逍的意料之中,但将自己的嫡系王牌重拳出击,飘出数百之众,这还真是秦逍没有想到。 无量小岛目前暴露出来的不过五十来人,也就是这支队伍的极少一部分,那么大队人马又在何处? 秦逍心中虽然震惊,但面上却是从容淡定,轻声道:“校尉,主岛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可清楚?” “我们登岛已经有四五天。”韩风道:“一直埋伏在这里,观察主岛那边的情况。兵法有云,以逸待劳,这些天几乎每日都有船只赶到蓬莱岛,他们也是急不可耐,全都是冲着主岛过去,对周边这些小岛还真是视若无睹。之前每天那边都会有厮杀,三天前就有人攻上了主岛最高处的天师殿!”他说到这里,朱雀娇躯却是一震,韩风倒是没注意,看着秦逍道:“我们在黄冠峰上依稀看到天师殿外厮杀成一片,不过贼道们死守天师殿,那帮人一直没能杀进去。当夜又连续传来杀声,比白天还要激烈,我们看不清楚,不过从次日开始,天师殿那边就没有再发生过厮杀。” “是已经被攻破?”秦逍皱眉问道。 韩风摇头道:“说不清楚,可能已经被攻破,也有可能是久攻不下,诸门派损失惨重,谁都不愿意再做出头鸟。”顿了顿,冷笑道:“不过咱们只要等待就可以。他们互相厮杀,每天都有人死伤,接下来几天肯定还会有不少门派赶到,咱们就一直等下去,到最后他们死伤差不多,咱们再出手就事半功倍了。” “校尉的人马是否部署在周围诸岛?”秦逍这时候已经知道的差不多,“等他们筋疲力尽无力再战,便可以全军出动,将他们一网打尽?” 韩风这时候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但话已至此,也只能道:“天斋贼道肯定是要尽数诛灭,岛上的东西也要全都带走。那些江湖人士若是听话也就罢了,若是敢与朝廷为敌,我们也不会客气。” 秦逍心下感叹,暗想诸门派为了岛上的武谱,互相厮杀,却不知道澹台悬夜早就派人埋伏在四周,螳螂捕蝉,黄雀已在后。 “你们这么多人过来,为何不见你们的船只?”朱雀一直没吭声,此时终于开口问道:“你们在诸岛部署兵马,以逸待劳,自然是事先对蓬莱诸岛的情况了若指掌。你们又是如何对这里的地形如此了解?可是在你们出发前,就有人向你们指点?” 韩风犹豫一下,才道:“不瞒你们,此次出兵前,我就有了蓬莱岛地图。上面不但将蓬莱主岛的地貌情势描画的一清二楚,而且将周围诸岛的情况也详细画清楚。那人还特意给我们做了部署,指明了航线,让我们可以悄无声息避开所有人的眼睛抵达蓬莱诸岛。我们是在夜里抵达蓬莱岛,兵分两路饶过主岛,在周围诸岛登岛部署。” 正文 第一四三二章 虚虚实实 “你们有多少条船?”秦逍问道:“船都去哪里了?” “十四条木船。”韩风道:“船是暗中打造,很少有人知道。每条船最多只能乘坐四十人,此外还要运输给养。”说到这里,却并没有继续说那些船只的去向。 朱雀已经淡淡道:“船只将你们送达目的地,然后躲到其他海域,但距离不远,你们可以发讯号让他们随时过来。” 韩风见朱雀道破,也不否认,点头道:“正是如此。” “你说有人指点你们,那人又如何对这里的情况了若指掌?”朱雀淡定自若问道:“几十年来,除了天斋弟子,几乎没有外人能够踏足蓬莱岛范围之内,他怎会对岛上的地势一清二楚?” 韩风道:“道理很简单,因为那人就是出自东极天斋,而且还是道尊的门徒,不过他究竟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 方才韩风说有人指点之时,秦逍就已经猜到几分。 跟随道尊进京的四大弟子之中,毕方被小师姑处理,重明鸟死在广宁,朱雀和自己在一起,唯有金乌尚在京都,韩风既说那人是道尊门徒,自然就只能是金乌。 秦逍在宫里斩断金乌手臂,萧谏纸更是趁机打了金乌一记重掌,那是不死也得重伤,待得道尊死后,金乌自然也就受澹台悬夜掌控,此人见得大势已去,投奔澹台悬夜自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之事。 既然要投靠澹台悬夜,当然要立下功劳,献上蓬莱地图,自然算得上是大功一件。 韩风声称不知那人名姓,无论是否真假,对朱雀和秦逍来说都不重要,毕竟两人都知道出卖蓬莱岛的是谁。 秦逍心下感慨。 道尊的武道修为虽然登峰造极,但教徒弟的本事实在是很一般,进京的四大弟子,除了朱雀之外,其他三个都是软骨头,与剑谷门徒相比,人品实在是相差甚远。 “对了,那两名道姑又是怎么回事?”秦逍此时想到洛月道姑和三绝师太,看似很随意问道:“校尉怎地会带两名道姑来岛上?”他说话之时,嘴角故意带着古怪笑意。 韩风显然知道秦逍那笑容的意思,立刻摇头道:“你误会了,此番行事,极其小心谨慎,哪里会带女人跟随。那两名道姑本就在这无量小岛之上,我们登岛之时,一开始她们还躲藏,但这无量小岛不大,我们在岛上搜寻了几次,提防有其他人潜伏在岛上,却发现了这两名道姑的存在,也就将她们抓了。那年轻道姑是个哑巴,不会说话,老道姑虽然能说话,但脾气臭的很,问三句答一句。” “他们可是天斋弟子?”秦逍故意问道:“听说天斋弟子众多,有人住在这座小岛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韩风道:“我们也本以为他们是天斋弟子,既然是贼道党羽,无论男女老幼,一概诛杀。不过那老道姑却说他们虽然与天斋有来往,却不是天斋弟子,而且到蓬莱岛是为了济世救人。” “济世救人?” “老道姑说她们擅长医术。”韩风道。 秦逍心想那倒不假,问道:“如果不是天斋弟子,怎会跑到蓬莱岛?她们总不会说自己是到蓬莱岛找寻药材吧?” 韩风睁大眼睛,道:“不错,那老道姑交待,她想写一部医书,但药理事大,事关人命,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她要记载的每一味药材,必须要亲眼见过,而且还要查其药性。蓬莱岛有许多珍稀药材,而且是独有,在其他地方找寻不见,所以他们才会前来蓬莱岛寻药。老道姑还说,她早在多年前就来过蓬莱岛,而且见过道尊,道尊知晓她的目的后,就允许她可以随时前来蓬莱岛寻药。” 秦逍立刻问道:“老道姑可说自己的道号?” “三绝!”韩风道:“老道姑的道号很是古怪,她说认识她的人都叫她三绝师太。” “那年轻道姑又是何人?” “她自称是她的徒弟。”韩风道:“不过瞧模样应该也是如此。那老道姑擅长医术,却治不了她徒弟的哑巴,也是好笑。” 秦逍面不改色,心下却是冷笑,毫无疑问,三绝师太所言,半真半假,虚虚实实。 他当初第一次在杭州见到三绝师太,还以为三绝师太便是洛月道姑,也以为那老道姑医术精湛,但后来才知道,年轻的道姑才是真正的高手,而三绝师太分明就是洛月身边的侍从。 而且洛月道姑虽然沉默寡言,却并非哑巴。 韩风显然被三绝师太所蒙骗。 三绝师太声称洛月是她的弟子,这自然是假,但说前来蓬莱岛是为了找寻药材,却不知是真是假。 <a id="wzsy" href=" 洛月道姑确实是精研医术,对药理也是极为钻研,若说她们四处寻找各种珍稀药材,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找药材找到蓬莱岛,那还真是颇为稀罕。 其实因为杭州欠了份大人情,秦逍对那两名道姑一直都是心存感激,但后来在贺骨部的时候,发现挛鞮可敦竟然也中了千夜曼罗之毒,甚至从可敦的口中得知,可敦体内的寒毒可能是两名道姑所致,这让秦逍大为震惊。 而且可敦对那两名道姑的描述,与洛月道姑二人竟是异常的契合,秦逍已经有七八分确定那两人就是洛月道姑二人。 他实在不明白洛月道姑为何会给可敦种毒,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那两人真是洛月道姑二人,那么就证明洛月道姑对千夜曼罗十分了解,甚至可能擅长培植千夜曼罗。 那么自己身上的寒毒,是否与洛月道姑有关? 洛月道姑比秦逍虽然年长几岁,但秦逍自幼就被种下寒毒,从年级上来说,给自己种毒的人肯定不可能是洛月道姑,但种毒之人肯定也与洛月有渊源。 秦逍一直在追查自己体内含毒从何而来,甚至觉得体内寒毒与自己的身世大有关系,如果能找到对自己下毒之人,说不定就能查到自己的身世。如今在这无量小岛上发现了洛月道姑二人的踪迹,他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那是无论如何也要从洛月道姑口中问明真相。 他倒也不急于一时。 洛月道姑二人方才虽然趁机躲藏起来,但这无量小岛不大,要在岛上找到她们,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老道姑所言,未必是真。”秦逍皱眉道:“也许他们真的是天斋门徒,杜撰谎言欺骗了校尉。校尉,方才他们趁机逃脱,决不可让她们逃离了这座小岛,若是走漏风声,暴露了官兵的行踪,校尉的计划必将前功尽弃。” 韩风立刻点头道:“不错。抓住她们之后,我一直派人日夜看守,就是担心她们跑了。不过她们懂得医术,我寻思着也许回头能用上,就留了她们性命。”皱眉道:“段兄弟,你若信得过,我立刻下令让她们在岛上搜索她们,绝不可让她们逃脱。” “我也是这个意思。”秦逍点点头,心想若是早知道那两名道姑趁乱逃脱,自己先前就该将她们控制住。 不过当时两名道姑被刀挟持,秦逍唯恐伤了她们,所以故作从容,如此才能让她们安全。 虽说可敦之言让秦逍对这两名道姑充满怀疑,但毕竟自己也曾欠下她们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给可敦下毒的虽然也是两名道姑,却无法百分之百确定就一定是洛月道姑二人,这世间毕竟也有许多巧合之事。 韩风撑着站起身,走到后窗,向那边招招手,很快就有一名龙鳞禁卫跑过来,韩风当着秦逍的面吩咐道:“你立刻带人搜寻那两名道姑的踪迹,告诉弟兄们,找到之后,万不可伤了她们,将她们带到这里,谁先找到她们,本将重重有赏。” 那禁卫拱手称是,退了下去。 “段兄弟,你们当铺需要的武谱有多少?”韩风坐下之后问道。 秦逍笑道:“不过两本武谱而已。本来我们打算,如果真有机会,多拿些回去自然更好,实在不行,至少要将大先生嘱咐的两本武谱带回去。” “你能否确定那两本武谱就在蓬莱岛?” “这倒不会有错。”秦逍道。 韩风道:“那好办。段兄弟和这位高人的武功都是了得,若得诸位相助,必然是如虎添翼。此次行动,是朝廷剿贼,两位参与其中,便是大功。我可以保证,一旦剿灭叛贼,攻入天师殿,找到岛上的藏书库之后,你们不但可以取走想要的两本武谱,还可以挑选一些带走。等我回京复命之时,定会为诸位请功,圣人也一定会重重有赏。” “朝廷的赏赐就罢了。”秦逍笑道:“只要校尉能让我们取走那两本武谱,我们就很是感激。” “没问题。”韩风笑道:“两位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秦逍道:“行军布阵,部署围剿,我们肯定是远不及校尉。校尉的计划中,若有我们可以效力的地方,尽管吩咐。” 正文 第一四三四章 形如陌人 秦逍本来面带微笑,听得洛月询问,反倒是一怔,疑惑道:“仙姑不认识我?” 他只觉得匪夷所思。 当初在杭州,两人数次相见,甚至秦逍还曾出手相救,虽然一年多不见,但若说这么快就忘记,那实在是匪夷所思,秦逍第一反应便是洛月故意装作不认识。 他不知洛月为何要如此,微皱眉头。 “你是谁?”洛月再次问道:“是否与那帮走狗一党?” 秦逍当然知道洛月口中的“走狗”是指龙鳞禁卫,摇头道:“不是,我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他只以为洛月误会自己与龙鳞禁军是一伙,所以故意装作陌生。 毕竟一旦为敌,也就没什么交情可言。 洛月肯定知道自己是朝廷的官员,既然与龙鳞禁军在一起,当然有可能是一伙。 “不是他们一路人,你又是谁?”洛月再次问道。 秦逍心想怎么还要装糊涂,只能道:“仙姑贵人多忘事,我是秦逍。” “秦逍?”洛月眉尖一挑,俏脸竟是笼罩着冷厉之色,问道:“龙锐军的那个秦逍?” 秦逍心想原来洛月对自己的情况倒是很关注,点头道:“如今确实在东北练兵。仙姑,你!”陡然瞧见洛月唇角显出笑意,她一笑起来更是秀美动人,但此刻的冷笑,却是让秦逍感觉浑身不舒服。 当初与洛月相处之时,很是舒服,但此刻洛月却是给秦逍带来一股寒意。 “很好。”洛月冷笑道:“我一直想去找你,却不想你先找上门。” “仙姑要找我?”秦逍更是疑惑,问道:“可是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仙姑若有吩咐,尽管直言,我若能办到,自当尽力而为。” 洛月点头道:“确实有事要你做,那就是去死!”她余音未了,整个人已经如风般向秦逍直扑过来。 秦逍心下震惊,实在不知道究竟何处得罪了洛月,久别之后再见,她竟然不念故旧之情,而是直接对自己下狠手。 “仙姑为何如此?”眼见得洛月欺身而来,秦逍实在不明白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误会,自然不会与洛月正面交手,迅速闪躲:“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洛月却并不废话,如影随形,连拍数掌,掌风凌厉。 她双掌交错而出,如同海浪一般,一掌接一掌,连绵不绝。 秦逍一开始还诧异双方是否有什么误会,想要避开再好好交流,孰知洛月的身法轻盈若魅,速度不在秦逍之下,秦逍虽然极力想要拉开与她的距离,却发现对方始终在自己的身边半步之遥。 他心下更是骇然。 他很清楚,自从进入大天境之后,自己的内力大大提升,五感也都增强,而且速度也与中天境之时不可同日而语。 以自己此时的身法,一般人连看都看不清楚,就更不必说能如影随形跟上。 洛月的实力,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这一点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若说三绝师太修为了得深藏不露,秦逍还能接受,但一个醉心医道的年轻女子,竟然有如此身后的修为,实在是惊人。 虽然无法确定洛月的实际年龄,但显然要比朱雀年轻几岁。 朱雀是道尊首徒,得道尊亲传,到最后也是依靠忘情诀才修成大天境,而洛月年纪轻轻竟然修成大天境,这实在是出乎秦逍的意料。 秦逍也知道,自己能突入大天境,实在是机缘巧合。 先有苏宝瓶以移经通脉之法将一生的功力传给自己,后有朱雀以忘情诀与自己双修,再加上打根基的道门宝典【太古意气诀】,这才成就了自己现在的实力。 可以说如果当初没有修炼【太古意气诀】,又或者没能遇上苏宝瓶和朱雀任何一人,自己就绝不可能修成大天境。 自己可算是武道之中的异类。 常理而言,在自己这个年纪,能够达到中天境已经是了不得,年仅二十岁就能突入大天境,恐怕是空前绝后。 洛月最多也就比自己大上五六岁年纪,竟然也修成大天境,与自己相比或许算不上多稀奇,可是放眼天下,那绝对是惊世骇俗的存在。 他心下震惊,暗想如果没有高人指点,洛月怎能修成如此境界? 难道她也是道尊的门徒? 道门九禽,秦逍已经知晓其中数人,但还有几人的情况不明,难道洛月是道门九禽之一? 但仔细一想,却觉得这个可能性实在不大。 朱雀作为道尊首徒,在双修之前也未能修成大天境,九禽中的其他门徒难道会超过朱雀? 如果天斋真的有这样一位高手,朱雀怎地从未提及过? 毕竟是天斋生死存亡的时候,朱雀从京都脱身后,应该第一时间就会联络这位高手,而不是前往东北练功。 可如果洛月不是道尊门徒,又是受何人指点修成大天境? 今日洛月显露了令秦逍大为震惊的实力,却也让秦逍对这位道姑充满了疑惑,只觉得这位美貌道姑身上的谜题实在是太多。 好在他的实力也是不弱,洛月虽然连续出掌,秦逍却也是能够闪躲开去。 忽听得脚步声响,随即听到有人叫道:“道姑在这里,道姑在这里。” 秦逍闪避之间,眼角余光却是看得清楚,只见到三四名龙鳞禁军已经找到这边来,当先一人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挥刀向洛月冲过来,但只冲出几步,却见得一道身影从旁掠出,那禁卫还没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一掌拍在禁卫肩头。 禁卫惨叫一声,已经如纸鸢般被打飞出去。 其他几名禁卫见状,都是吃惊,但很快看清楚,这从旁掠出之人,正是那名老道姑。 “都在这里。”立刻有人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两名道姑都在这里了。” 三绝师太身法诡异,“砰砰砰”连声响,却是连连踢中三名禁卫,将那三名禁卫全都踢飞出去。 “走!”三绝师太冲着洛月那边沉声道。 秦逍此时已经落到一棵古树下面,见洛月没有再追来,望向三绝师太,叫道:“师太,别来无恙?洛月仙姑似乎与我有什么误会,你能否向她解释一下?” 三绝师太却是冷声道:“谁是洛月仙姑?你认错人了。”便在此时,听得附近脚步声匆匆,知晓有众多禁卫正向这边过来,抢上前去,握住洛月的手腕,沉声道:“不宜久留,咱们走!” “他是秦逍!”洛月却似乎不甘心,“杀了他!” “走!”三绝师太厉声道。 之前秦逍只觉得三绝师太是洛月身边的仆从,但此刻却发现洛月对三绝师太分明有几分忌惮,只见到洛月向秦逍狠狠看了一眼,终是与三绝师太向东边奔去。 秦逍想到千夜曼罗一事还着落在这两人身上,想要问个明白,自然不会眼睁睁看他们离开,立时追了过去。 这岛上草木依依、花团锦簇,他身法极快,咬住前面两人,奈何他对小岛的地形不熟,而洛月二人显然是轻车熟路,一开始还能瞧见那两人身影,但在花草丛中转来转去,很快就失去那两人踪影。 忽地发现不远处有一道身影,立刻过去,待看清楚那人,却发现竟是朱雀,吃惊道:“影姨,你怎么在这里?” “你看到她们了?”朱雀神情肃然。 秦逍点头道:“我在追她们,但地形不熟,跟丢了。”四下环顾,确实已经找不见那两人的踪迹。 朱雀蹙眉道:“以你的速度,她们能逃脱?” “影姨难道不知她们的实力?”秦逍却是凝视朱雀眼睛,反问道:“那年轻道姑是大天境高手,影姨应该清楚。” 朱雀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影姨又何必瞒我。”秦逍叹道:“她二人与天斋的渊源很深,别人不知道她二人的底细,影姨难道不清楚?”顿了顿,并不隐瞒:“我在杭州的时候见过她们,而且受过她们的恩惠。” 朱雀有些吃惊,问道:“你认识她们?” “那个年轻道姑道号洛月,老道姑道号三绝。”秦逍道:“洛月道姑医术精湛,她二人在杭州洛月观修行,而且在那里住了六七年。去年我在江南平乱,紫衣监少监陈曦受重伤,就是洛月道姑救了她性命。不过陈曦刚刚死里逃生,还没有完全恢复,她二人就突然失踪,自此不知下落,此番在这小岛之上才再次相遇。” 他一边说,心里却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洛月和朱雀同样都是道门中人,而且两人都是精通医术,甚至都与天斋有着极深的渊源,相似点实在是不少。 “原来如此。”朱雀道:“既然故人相逢,为何她们还要躲避?” 秦逍摇头道:“我不知道。洛月道姑似乎不认识我。” “不认识你?” “是。”秦逍点头道:“我与她在杭州数次相见,分别之后,也才一年不见,形貌都没有变化,按道理来说,她不可能不认识我,但她表现出的态度,似乎从未见过我。”神情凝重,皱眉道:“而且我自报家门后,她竟然要置我于死地,就好像她与我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或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秦逍道:“我与她没有多少交际,这误会从何而来?”凝视朱雀眼睛问道:“影姨,你可认识她们?” 朱雀微蹙柳眉,欲言又止。 “她们是不是天斋门徒?” “不是。”朱雀摇头道:“我确实认识她们,可是哎,对她们所知极少。” 秦逍直接道:“韩风先前说过,三绝师太自称是得到道尊的允许,在蓬莱岛找寻药材,这是真是假?道尊一直闭关养伤,岛上大小事务,几乎都是由你来处理,如果她们真的向道尊恳求在蓬莱岛寻找药材,别人不知倒也罢了,影姨应该不会不知道。” “半真半假。”朱雀道:“其实她们不仅仅是在蓬莱岛寻找药材,而且向师尊请求,让她们在无量小岛居住,除师尊之外,天斋弟子不得踏入此岛半步,包括我在内。” 秦逍吃惊道:“这怎么可能?蓬莱诸岛是天斋的地盘,她们要求在岛上居住倒也罢了,怎敢要求禁止天斋弟子登岛?道尊难道真的答应她们?” “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朱雀道:“那时候洛月年纪尚轻,三绝带着她来到蓬莱岛,要见师尊。本来师尊闭关,那是谁也不见,可是她们带来一件信物,我给师尊送饭的时候,将信物交给师尊,师尊见到信物,竟然破天荒见了她们。她们说了些什么,我当时不在边上,一无所知。但见过面后,师尊就嘱咐我处理此事,不但将无量小岛交给了她们,而且下令包括我在内,谁都不得再踏足无量小岛半步。” 秦逍追问道:“什么信物?” “一件牛角尖制成的饰物。”朱雀道:“当初她们前来蓬莱岛的时候,十分隐秘,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师尊下令禁止弟子踏足无量小岛,大家也都奇怪,并不知道师尊将这座小岛交给了洛月。” “能让道尊如此,这两人是什么来路?”秦逍皱眉道:“影姨对她们的来历难道一无所知?” 朱雀微点螓首,道:“当年我就问过师尊,她二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师尊警告我说,对她们的事情,不要多问,知道的越少越好,而且嘱咐我不得向任何人提及她们。这十几年来,包括我在内,天斋弟子无一人登上无量小岛。”顿了顿,才继续道:“如果不是这次形势所迫,我也不会待你们登上这座小岛。” “影姨带我们登上这座小岛,是不是另有隐情?”秦逍逼视朱雀眼睛,“只一句形势所迫,实在不是理由。” 朱雀犹豫一下,才幽幽叹道:“不错。其实我前来无量小岛,是想向洛月求援。” “求援?” “师尊当年见到信物,就能将一座小岛送给她们,可见她们的来路不简单。”朱雀道:“师尊当年对她们有恩,如今天斋陷入困境,我前来无量小岛,是希望找到她们,请她们出手相助。当年连师尊都给她们几分薄面,她们背后的势力肯定不简单,如果能让她们出手相助,也许可以成为天斋重大助力。” 秦逍叹道:“现在看来,影姨的计划可能会失败。洛月对我误会很深,恨不得置我于死地,他知道你与我一起,必然不会帮你。”随即皱眉道:“韩风带人等到埋伏,以洛月二人的实力,要应付这几十名禁卫并非难事,至少不可能被他们擒获,为何?” “不过是故意让他们抓住,想要看看他们到底搞什么鬼。”朱雀道:“她们要杀人,随时都可以,并不着急。” 秦逍陡然想到什么,问道:“影姨可还记得,我之前与你提及过一种奇怪的药材,叫做千夜曼罗?” “记得!”朱雀点头道:“我在一本西域传来的药经之中看到过。” “药经之中可记载过千夜曼罗的样子?”秦逍环顾四周,放眼都是花草:“这些药草之中,可有千夜曼罗的存在?” 朱雀摇头道:“千夜曼罗源自大雪山,岛上气候温暖宜人,一年四季也极少有酷寒之时,并不适合种植千夜曼罗。”也是四周看了看,道:“即使要种植千夜曼罗,也不会种在这种地方,根本养不活。” 秦逍心想这话倒是不假。 今日见识了洛月和三绝师太的身手,秦逍更加确定给挛鞮可敦种毒的就是这两人,那么洛月对千夜曼罗肯定是异常熟悉。 千夜曼罗关乎到自己的身世,本指望从洛月口中问出线索,但今日洛月欲置自己于死地的态度,要从她口中获取线索,看来十分困难。 不过好不容易抓到一条线索,秦逍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她们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既然从你手里脱身,再想找到她们,并不容易。”朱雀见秦逍神情凝重,轻叹道:“咱们先回木屋,从长计议。” 秦逍四下看看,知道朱雀所言不差,既然她二人已经甩开自己,再想找到,并不容易。 两人穿行在花丛之中,往木屋返回,秦逍边走边问道:“影姨,道尊可曾传授过洛月武功?” “师尊没有提及过,但这种可能不大。”朱雀走在前面,也不回头:“师尊这些年一直闭关修炼,几乎都是我伺候在他身边。天斋弟子固然无人前来无量小岛,我记得师尊似乎也从没有来过。”顿了顿,才继续道:“那次见面之后,师尊似乎也再无和她们相见。” 秦逍疑惑道:“这就奇怪了。” “怎么?” “方才洛月出手,她也是大天境,实力与我差不多。”秦逍道:“她是如何修成大天境?” 朱雀道:“这世间奇人异事众多,或许她天赋异禀也未可知。” “只有天赋,无人指点,要修成大天境恐怕也不容易。”秦逍跟在朱雀身后,看着她行走之时摆动的腰肢,道:“如果不是忘情诀,我与影姨也无法修成大天境。不过我观察她眉锁颈直,显然还是处子之身,绝对不会是修炼忘情诀突破到大天境。” 朱雀停了一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神色淡然:“你还有这本事?” 秦逍一怔,随即有些尴尬,只能道:“当初在西陵做狱卒,听监牢里的囚犯吹牛皮,所以也懂一些。” “看来你在那里还真学了不少。”朱雀继续前行,“她自然不是利用忘情诀突破。忘情诀是天斋绝学,你当什么人都能知晓?虾有虾路,蟹有蟹道,她的修行之路,只有她自己知晓。” 秦逍道:“我瞧三绝师太的身法,应该只是中天境,最多也就六品实力,洛月肯定不是师从于她。”心中却是琢磨着,洛月年纪轻轻有如此修为,到底是受何人指点?难道真的是天赋异禀,只靠自己的悟性就修成了大天境? “对了,韩风那头,你打的什么主意?”朱雀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秦逍眼睛问道:“你准备如何利用他?” 秦逍笑道:“姓韩的可是一枚好棋子,此番能起大作用。影姨,依你之见,觉得我们该如何好好利用这枚棋子?” “我不知道。”朱雀道:“你看起来年纪轻轻,肚子里却都是坏水,我猜不透你心思。” 秦逍委屈道:“怎能说是坏水?我做的一切,还不全是为了你。” “你到底想怎么做?”朱雀问道:“赶紧如实说来。” “说破了就不灵。”秦逍耸耸肩道:“影姨等着看好戏就好,不必心急。” 朱雀却是凑近两步,逼视秦逍眼睛,威胁般道:“你说不说?你若不说,我!” “你要怎样?”秦逍故作害怕,往后缩了一步,两臂环抱:“难道你要对我做什么不成?” 朱雀看他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瞪了一眼,道:“不说就不说,以后我有事也瞒着你。”赌气般加快步子往前行。 花丛小径中,影姨的腰肢扭动的宛若水蛇一般,带动着圆滚滚的腴臀左右摆动,摇曳生姿,那可是比漫岛色彩缤纷的花草还要醉人得多。 秦逍加快步子跑过去,伸手握住影姨的手腕,影姨吃了一惊,便要挣脱,秦逍却紧紧握住,低声道:“你要不要知道我的计划?若想知道,就老老实实别动,好好听我说。” 朱雀咬了一下嘴唇,终究没有甩脱,只是淡淡道:“说吧,我听着。” “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秦逍却是一屁股坐下,随即扯了扯,示意朱雀也坐下来,朱雀见他冲自己挤眉弄眼,有些气恼,却又有些好笑,还是坐了下去,也不看他,只是这般坐在花丛之中,四周繁花似锦,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醉人的花香,却也是让朱雀感觉心旷神怡。 ----------------------------------------------------------- ps:写的比较顺,就不分章了,二合一发了吧! 正文 第一四三五章 三清峰 黄冠峰是无量小岛上制高点,拔地而起,如巨剑般向天耸立。 秦逍不知道为为何叫这里为黄冠峰,不过峰顶上的几棵青松倒颇有道家之气。 秦逍此时站在黄冠峰上,青松遮掩了他的身形,借着明媚的眼光,遥望西南方向。 其实无量小岛距离主岛的路途确实没多远,而黄冠峰临海而起,西南边是险峻的悬崖峭壁,如果不绕到无量岛的东北方向,还真是没有地方靠岸。 海水拍击着峭壁,浪花四溅。 蓬莱主岛就像一头古老的洪荒巨兽,静静地俯卧在苍茫大海之上。 秦逍遥望主岛,心中也是感叹,也难怪无量岛被称为小岛,如果单独而论,无量岛方圆十里地,也不算太小,可是与主岛一比,却是相差悬殊。 面向无量岛的这一面,主岛那边也是悬崖峭壁,但还是能够看到岛屿正北边是一片空阔的沙滩。 此时靠近沙滩的浅海区,停泊着几十艘大大小小的船只,秦逍知道那肯定是江湖各派的船只。 整座主岛其实就是一座自海中而起的山脉,林木茂密,山峦起伏,其中有三座山峰鹤立鸡群,又以中间那座山峰最高。 “那三座山峰被称为三清峰。”朱雀站在秦逍边上,海风吹拂,衣袂飘动,出尘脱俗,望着主岛那边解释道:“左为上清、右为太清,中间便是玉清峰,天师殿就建在玉清峰颠,也是师尊居住之处。” 秦逍其实已经看到,高高耸立的玉清峰颠,果真能够看到一座宫殿,虽然在这黄冠峰上不能一睹全貌,但那座宫殿的气势,已经让秦逍大感震撼。 他知道那是道尊亲自指挥修建,当年为了修建这座天斋道观,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 韩风说过,为了建造这座道观,甚至死了不少匠人。 现在看看,那也却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登上玉清峰就极为困难,要在山巅修建一座庞大的道观,稍有疏忽就会导致死伤。 秦逍寻思道尊的修为未必是几位大宗师中最强的,但他的财力肯定是最雄厚的。 “那边很安静。”秦逍虽然目力惊人,但毕竟还是隔着很远,能够依稀看到天师殿的轮廓就已经不错,那里面的状况还真是看不清楚:“也不知道那边现在是什么状况。” 不过吹的是西风,如果那边真的有激战,声音借着风势传过来,以秦逍的修为,还真的能够听到。 朱雀眉宇间却满是忧虑之色,微一沉吟,才道:“我今晚要过去。” “不必太着急。”秦逍道:“再等一等。” 朱雀摇头道:“也许天师殿还没有陷落,尚付师弟坚守天师殿,我及早赶到,或许还能助一臂之力。” “我告诉过你接下来的计划。”秦逍道:“行动迟一些,对我们有好处。海边停靠着几十艘船,至少有数百人登岛,这其中肯定有不少高手。先等他们互相消耗,如果他们实力太强,到时候联手起来,我只怕计划会出意外。” 朱雀想了一下,才道:“如果他们真的还在互相争杀,我们就看着他们狗咬狗,不必出手。”看了秦逍一眼,道:“你莫忘记咱们这次回来的目的,不要本末倒置。” “你是说咱们今晚去那边,先去藏书库?”秦逍低声问道。 朱雀道:“登岛的都是江湖中人,这些人的江湖经验都很老练,其中不乏聪慧之人。我是担心他们中间真的有人发现藏书库的所在,尽早过去,尽可能抢在他们前面进书库。”犹豫一下,终是道:“只要我们能抢先进入书库,就算他们发现了书库的所在,也绝无可能进入半步。” “既然能找到藏书库,他们中间肯定也有人懂得机关术。”秦逍道:“藏书库内就算机关重重,他们一点点破解,最后也未必不能进去。” “有万斤岩。”朱雀淡淡一笑,道:“到了最后,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放下万斤岩,就算是千军万马也进不去。” 秦逍有些听不懂,正要询问,朱雀却已经扭头看向他,神色却是颇为柔和,道:“今晚我独自行动,你不必跟随。你能陪我一起来到蓬莱岛,我已经很感激,接下来我自己去处理。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得到藏书库的武谱,更不可能让澹台悬夜得逞。你的计划照常施行,咱们兵分两路。” “影姨是否担心我觊觎藏书库的武谱?”秦逍叹道:“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只要那些武谱不被别有居心之辈夺走,我不会惦记里面的任何一本武谱。” 朱雀凝视秦逍,并不说话。 秦逍见她直视自己,有些尴尬,抬手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了?” “我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复杂。”朱雀幽幽道:“那边情势险恶,情况不明,即使真的有险情,也不会牵累到你。你背后有一大群人,若是有闪失,会有很多人遭受牵累。我与你不同,我的牵挂就在那座岛上,无论是书库还是同门,我不得不前往。” 秦逍神色柔和,单手背负身后,海风吹动他腮边的发丝,平静道:“我和你说过,就算无法助你保住书库,但却一定会护你周全。如果一切顺利,最终让诸派撤走,那自然是更好,可万一真的血雨腥风情势险恶,我也要竭力带你离开这里。我既然都与你来到了蓬莱岛,你觉得我还会害怕与你一起前去天师殿?” 朱雀嘴唇动了动,终究是叹了口气,道:“那晚上我们一起动身。” 韩风得知秦逍和朱雀要提前前往主岛,有些惊讶。 “校尉千万别误会,我们绝无打乱校尉计划的意思。”秦逍诚挚道:“校尉说过,之前天师殿就曾有过激烈厮杀,但此后那边悄无声息,情况不明。你安排在那边的耳目一直没有发消息,也许是时机未到,但是否还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他们有没有可能暴露了身份?”秦逍皱眉道:“如果他们被其它诸派发现身份,晓得他们是朝廷的人,会是怎样的结果?会不会将他们擒拿,尔后审讯?” 韩风皱眉道:“这应该不可能。大统领说过,他们不敢背叛朝廷。” “即使他们咬牙没有招供,但有没有可能被诛杀?”秦逍道:“你们已经等了几天,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如果那边有变,一直不会有消息过来,我们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韩风道:“他们的实力很强,而且有很好的身份掩饰,应该不会被发现。” “有多少人?” “这个!” “如果校尉不方便说,我不多问。”秦逍道:“我非自信,不过身手还算说得过去,自问到了那边也不容易被他们发现。这样干坐着等消息,实在让人着急。我与师叔今晚过去,探查一下那边的情况,总比在这里干等要好。” 韩风道:“你们真要离开,我也不阻拦。”不过脸上分明显出疑窦之色,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什么。 秦逍又怎能不知他的心思。 韩风显然是担心泄露了官兵的行踪,一旦官兵部署在周围的消息被各大门派知晓,韩风的计划也就泡汤。 “只有我和师叔前往,我当铺的两名弟兄和铁刹弟子都留在这里,由校尉驱使。”秦逍道。 韩风闻言,似乎松了口气。 秦逍这就等于是将这些人留下来做人质,只要这些人不离开,秦逍顾忌他们的性命,自然不会泄露消息。 而且秦逍主动提出让手下人留下来,这也算是诚意满满。 “既然如此,两位务必要小心。”韩风道:“我说话算话,只要计划成功,藏书库里的武谱任由二位挑选,若是两位愿意,大功告成之后,两位可以随我一同进京。圣人和大统领都是爱才之人,而且都是慷慨,到了京都,只要将两位的功劳禀报上去,必有大大的赏赐。” 秦逍笑道:“是否进京,等大功告成之后咱们再商议。”想了一下,才道:“是了,校尉,逃脱的那两名道姑隐瞒了实力,你现在也知道她们的身手不弱,如今可能还在岛上游荡。你手下的弟兄都撤了回来,暂时不要单独行动,以免遭遇不测。” 韩风自然知道手下一名禁卫被掐断了喉骨,晓得那两名道姑的身手之后,还真担心道姑埋伏袭击,所以将人全都撤了回来,这时候秦逍提及洛月二人,韩风心中还真是忌惮。 不过毕竟是军人出身,胆魄还是有的,而且他也不知道洛月已经是大天境,想着自己手下几十号精兵,还真不畏惧洛月,点头道:“不必担心,我会妥善应对。”握拳道:“她们不来也就罢了,若真的冒头,老子要将她们撕成碎片。” 秦逍心想你能不能将她们撕成碎片我不知道,不过她们若真想取你性命,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这话自然只是心里想想,面上却是笑道:“她们很可能是天斋党羽,若能擒获她们,押府京城,那也是大功一件。”扭头看向朱雀,却见她站在窗边,遥望远处,波澜不惊,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正文 第一四三六章 凶手 蓬莱岛曾经被世人视为神仙之地。 民间有关于蓬莱岛的诸多传说,都说蓬莱岛在大海之上,时有时无,岛上居住的都是得道神仙。 又有传说,蓬莱岛有四座主岛,另有三十六内岛,七十二外岛,一百零八岛环绕守卫着四大主岛,而这些岛上到处是神仙。 谁也不知道蓬莱岛是否真的存在。 更有说蓬莱岛肯定是存在,但凡人却是看不到,即使到了蓬莱岛边上,神仙施展障眼法,凡人也只能看到大海茫茫,瞧不见岛上的一草一木。 大唐立国,南征北战,灭敌无数,却有一支敌军并不甘愿臣服,盘踞在海上,袭扰大唐沿海一线。 太祖皇帝耗数年时间,打造训练出一支水军,诛灭了这股海上的敌军。 最后一小股敌军逃窜之时,大唐水军紧追不舍,最终追到了海上的一片岛屿,击溃敌军,更是在这片岛屿上立碑,以示为大唐的国土。 太祖皇帝得知此事后,直接将此岛命名为蓬莱岛,实则就是嘉奖大唐水军。 击溃一支敌军不算什么大事,但发现神仙之岛,那支追击敌寇的水军自然名留青史。 虽然发现了这片岛屿,但此后却几乎很少有人涉足此地,这里距离海岸太遥远,即使是海盗,那也不愿意盘踞在连这么远的岛屿之上。 神仙知道如今却已经成了修罗场。 炼心堂是豫州颍川一带声名赫赫的门派,在整个豫州也是数一数二的江湖势力,放在江湖上,一般门派也是不敢招惹。 掌门陈长书五品修为,已经算得上是江湖上了不得的人物。 门下三百弟子,田产众多,而且陈长书更是出自望族颍川陈氏,所以在豫州,炼心堂弟子可以说是横着走。 但此刻陈长书却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他左臂齐肩被斩断,带来五十名精锐弟子,此刻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回想启程时候的意气风发,在看到现在弟子们惨兮兮的样子,陈长书心情沉重,脸色也是凝重至极。 他虽然在途中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蓬莱岛的凶险血腥,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这座神仙之岛,如今已经成为弱肉强食的屠宰场。 岛上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道,陈长书登岛不过短短四天,但这四天里,他才真正了解什么叫做血流成河。 到目前为止,登岛的门派大大小小至少超过三十多股势力,各派上上下下加起来,已经有近千人之众,可是几天下来,已经有近十支门派全军覆没,许多门派也都是伤亡惨重。 岛上遍布尸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而江湖人为了得到武谱,更是你死我活。 这几天下来,炼心堂已经连续数战,门下弟子死伤大半,自己也被斩断一臂,此刻正处于最虚弱之时,好不容易躲到这峡谷之中,养精蓄锐。 虽然这里看似很隐秘,但陈长书却知道,这岛上没有任何一处地方是安全的。 而且现在的局势,已经不仅仅是为了争夺道尊的武谱,而且还掺杂着仇杀。 夜色深沉,四下里一片宁静。 他心中清楚,炼心堂固然损失惨重,但其他各派也都损失不小,众多门派现在都是在这方圆百里的岛上四处躲藏,尽可能避开厮杀,争取时间养精蓄锐,因为只要互相发现踪迹,都不会让对方活。 “师傅,咱们是不是还要待下去?”一名同样被斩断一臂的弟子惨兮兮地坐在陈长书边上,沮丧道:“咱们回去吧!” 陈长书扭头过去,虽然断了一臂,但威势犹在,双目如刀,冷声道:“你说什么?” “弟子弟子觉得再待下去,我们恐怕都无法活着离开。”那弟子显然已经是对岛上的争杀恐惧至极,也厌倦无比,硬着头皮道:“咱们死伤惨重,实力大减,斗不过他们的。” 陈长书猛然抬手,几乎便要一掌照着那人脑袋劈下去,那弟子神色骇然,其他弟子也都是惊恐。 但他终究缓缓放下手掌,叹道:“现在去沙滩登船,就是暴露行踪,金山寺的那些秃驴能放过咱们?他们坚称是老夫杀了广惠和尚,可是在他死前,老夫连广惠和尚长得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何时杀过他?” “他们是栽赃。”立刻有一名弟子道:“师傅,他们是出家人,觉着为了争夺武谱和我们厮杀不好听,所以找了个理由对我们动手。” 陈长书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随即摇头道:“不对。广元和尚指责之时,很是悲愤,不像是在撒谎。而且广惠和尚是真的死了,致命伤也确实是摧心掌。”皱起眉头,疑惑道:“摧心掌是本门绝学,即使在本门之中,也只有老夫练成,他怎会死在摧心掌之下?” “是不是有人偷学了本门绝学?”有人小声道。 “放屁。”陈长书恼道:“你当本门绝学是地摊货,谁都能得到?摧心掌的口诀历代都是口口相传,而且只有掌门才能得到,怎会被外人知晓?” 众弟子面面相觑,甚至有人忍不住低声问道:“师傅,您您当真没杀他?” “老夫杀了人,难道不知?”陈长书怒道:“广惠死前,老夫都没见过他,如何杀他?” “师傅,黄河帮的邱老大也说太虚剑派汤经义杀了他的二当家,汤经义断然否定,但二当家的致命伤口,正是太虚剑法所致,那三星聚心的手段,其他剑法似乎做不到。”一名年纪大些,看上去老成持重的弟子道:“汤经义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顶尖剑客,他如果真杀了人,没必要否认。师傅!”说到这里,欲言又止,不好说下去。 陈长书道:“你但说无妨。” “汤经义的事情,与师傅十分雷同。”那弟子道:“广惠和尚肯定不是师傅所杀,但他确确实实是死在摧心掌之下。黄河帮二当家几乎可以断定也确实是死在太虚剑法之下,但弟子相信,汤经义很有可能真的是被冤枉,他确实不曾出手杀死二当家。”陈长书神色冷峻,道:“难道是有人假冒我们杀人?” “无论是二当家还是广惠和尚,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弟子道:“都不厮杀之时被杀,而是在夜里落单之际,被人突袭刺杀。而且刺客故意弄出动静,让人看到他们离开的身影,却又偏偏追不上。金山寺那帮和尚不是声称看到了师傅的背影吗?他们说虽然没看清脸,但背影身法就是师傅,这就证明,确实有人假冒您袭击了广惠。” 陈长书正要说什么,忽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陈长书和手下弟子立时都拿起兵器,虽然士气低沉,但此刻反应却都是迅速无比。 陈长书一马当先,脚下飞快,向声音方向奔过去。 他们在这峡谷暂避一时,两边都安排人放风,那声音传来之处,正是手下弟子放风的方向。 待得陈长书跑过去,只见到前面一道身影转身便跑,他抢上前去,瞥见放风的弟子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下骇然,抬头望向那身影,自然是凶手无疑。 他低喝一声,足下一点,虽然被斩断一臂伤势不轻,但毕竟也是五品修为,实力不弱,追上前去,厉声道:“你是何人?留下说话。”足下一踢,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如同流星般打向那身影后背。 那身影速度也是极快,眼见得石头便要击中,却是侧身一闪,轻巧躲过,随即贴近左边的崖壁,探手抓住一根从上面垂下来的粗大藤蔓,宛若灵猿一般向上攀爬,等陈长书追到,那人已经爬到半腰间。 陈长书怒不可遏,独臂抬起,将手中的大刀掷了过去,那人右足却是在崖壁一块凸起的岩石上一点,一飞冲天,大刀击中了崖壁,力道十足,“呛”的一声响,火星四溅。 待得弟子们赶到,那身影早已爬上去,瞬间消失。 “师傅,你怎样?”年长弟子见陈长书抬头望着上面,急忙问道。 陈长书单手握拳道:“源赤观的天风老道,我与他有些交情,认得他身形,刚才那人就是他。” “师傅,咱们非但和源赤观没有仇怨,而且您和天风道长交情不差。”年长弟子皱眉道:“弟子记得,六年前他到豫州,还特地去颍川与你相见,在咱们那边住了数日,他他怎会出手击杀我们的人?” 陈长书冷笑道:“如今在这岛上,你死我活,哪里还有什么交情可言。前日咱们撞见源赤观那帮道士,天风都没和我打招呼,各自躲开,早就是形如陌人了。” “那天咱们和源赤观的人各自躲开,这已经算是交情。”年长弟子道:“否则若是不对付,当时就要动手。咱们担心天风道长出手,不和他们靠近,他们肯定也是害怕我们对他们动手,各自避开。”也是抬头向上望去,道:“师傅,弟子如果猜得不错,方才被杀的师弟肯定是死于源赤观的追风大手印,那凶手,很可能也是有人假扮天风道长!” 陈长书闻言,身体一震,意识到什么,神色冷峻道:“你是说有人故意要挑起我们与源赤观的敌对,下次相见,就会你死我活?”疑惑道:“可那背影与天风几乎一模一样,我怎能看错?”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三七章 苦海无边 陈长书心中疑惑,也便在此时,听得一名弟子惊呼道:“师傅小心上面。” 陈长书却已经听到上面传来风声,立时后退,抬头望时,只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他心下骇然,暗想这压顶数丈之高,此人能从上面飘下来,轻功之高,只怕这江湖上无有人及。 只是那身影落下后,“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地上,随即一动不动。 陈长书见那人趴在地上,身上的衣着,正是方才追拿的身影,而此刻手下弟子反应迅速,都是握刀在手,呈半弧形将那人围住,一时也不敢上前。 见那人一动不动,陈长书有些惊讶,皱起眉头,向一名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缓步走过去,抬脚踢了踢,那人兀自不动弹。 其实在场诸人这时已经明白,此人并非从上面飘落,而是从上面摔下来。 从数丈高的崖上重重落下,此人血肉之躯,肯定已经是粉身碎骨。 “师傅,他死了。”那弟子抬脚将那人翻转过来,看了两眼,扭头道:“他喉咙被刺穿了。” 陈长书这才松口气,但心下惊讶,方才此人攀上崖顶,功夫不弱,怎会在转瞬间就死去? 他凑近过去,发现此人的喉咙是被利器刺穿,但脸庞陌生,虽然方才背影看上去与天风道人极其酷似,当这张脸却分明不是天风。 “师傅!”又有人轻呼,陈长书抬头,见到一道身影已经顺着那藤蔓迅速下来,身法轻盈,落地之后,陈长书才看清楚,此人一身黑袍,面上竟然戴着一张青铜面具,月色之下,那青铜面具泛着冰冷的寒光,极其诡异。 陈长书立时就知道,冒充天风之人,应该就是这青铜人所杀。 那青铜人右手拿着一根铁锥一样的古怪利器,自然是杀人之用。 陈长书和门下弟子都是警惕,不过面具人截杀凶手,虽然来历不明,但陈长书语气倒还算客气:“阁下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面具人道:“陈掌门手下可有人被此人所害?” 陈长书点头道:“一名弟子被袭击,惨死在他手下。”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疑惑道:“阁下可知道此人是谁?” 面具人并不解释,而是抬手将一物掷给陈长书,陈长书探手接过,借着月光细看,却是一支黑铁所制的铁牌,造型古怪,一面雕刻有一头猛虎,而另一面则是刻着一个“监”字。 陈长书有些疑惑。 “这是紫衣令。”面具人这才解释道:“只有紫衣监的人才有此令,也是证明身份之物。” 陈长书吃惊道:“阁下是紫衣监的人?” 紫衣监多年来一直是监督江湖各大门派的帝国衙门,两大卫督四大少监,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辈,而且许多人都知道,紫衣监的大总管更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顶尖人物。 对紫衣监,江湖诸派骨子里还是存着畏惧之心。 面具人却是摇摇头,道:“紫衣令是从他身上搜出。”瞥了地上那具尸首一眼,道:“我察觉岛上有人故意挑拨,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何来历。目下诸派弟子都很少孤身行动,今晚我瞧见此人孤身一人,觉得有蹊跷,一直在背后跟踪,不过为了提防被他发现,保持了一些距离。方才他突然回来,我见陈掌门在背后追拿,就知道肯定出了事。此人攀崖之后,我正好在上面注意他动向,迎面撞上,本想擒拿,但此人身手不弱,只能将其击杀。”指着紫衣令道:“这是将他丢下山崖之前,从他身上搜到的紫衣令。” “如此说来,挑拨江湖诸派血腥厮杀的幕后真凶,是紫衣监的人?”陈长书将信将疑,看了手中的紫衣令一眼,当然不会因为面具人一面之词便相信他所言,向那年长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年长弟子心领神会,凑近到他尸体边上,蹲下去,很快,就起身向陈长书道:“师傅,是太监!” 陈长书闻言,这才信了八成。 紫衣监的官吏清一色都是太监,如果尸首并非太监,面具人所言自然就是撒谎。 “紫衣监为何会卷入进来?”陈长书皱眉道:“听闻最近京都发生变故,紫衣监似乎也麻烦不小,他们跑到蓬莱岛做什么?” 面具人冷笑道:“道尊死于京都,蓬莱岛藏宝无数。紫衣监担心这些武谱全都落入江湖诸派之手,如此一来,他们日后再想威慑江湖诸派就难上加难。而且紫衣监内高手众多,他们自然也希望获取岛上的武谱。” “老夫就觉着蹊跷。”陈长书冷笑道:“金山寺的广惠和尚,自然也是死在紫衣监的手里。” “我没有亲见,但应该是这样。”面具人叹道:“陈掌门,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已经落入一个凶险的圈套?陈掌门是否也是接到了来历不明的信函,透露了道尊之死?” 陈长书点头道:“不错。一开始老夫将信将疑,待得发现众多颇有实力的门派开始向蓬莱岛进发,就知道事情十有八九不假,所以立刻带着本门弟子前来。”摇了摇头,苦笑道:“虽然出发之前,就料想此行必然很凶险,但实在没有想到竟是如此血雨腥风。各门派为了争夺道尊遗留下来的藏书库,互相厮杀,如今更由紫衣监从中挑拨,一些本无仇怨的门派更是生死不两立,这样下去,藏书库没找到,登岛的所有人只怕都活不了。” “江湖门派虽然众多,但真正有胆量登岛的都是一些实力不弱的门派。”面具人道:“那些势力孱弱的门派大部分都不敢有奢想,即使有几个胆大包天的跑来,也只沦为被屠宰的羔羊。”单手背负身后,缓缓道:“目前我所知江湖上实力出众的门派,有大半都赶了过来,巴山剑派、金山寺、日月盟这三大顶尖门派俱都登岛。”面具下那双眼睛犀利异常,盯着陈长书道:“虽然连番厮杀下来,这三大门派也都小有损失,可元气未伤,反倒是像贵派这样的诸多门派,损失惨重,继续打下去,凶多吉少。” 陈长书心知面具人所言不假,道:“连续厮杀之下,不少门派也清楚,这样打下去只会同归于尽。如果没有紫衣监从中挑拨,其实一些门派可以联起手来。大家登岛不是为了自相残杀,都是为了获取武谱,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大家各取所需,也未尝不可。” “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心思,但连日自相残杀,互相之间难有信任。”面具人叹道:“而且紫衣监一挑拨,仇怨加剧,一见面都不会有解释的机会,只能是死拼到底。”顿了顿,才道:“我深知继续下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即使一两个门派能够讲和结盟,却也难以与那三大门派相抗衡,就算保住性命,岛上的武谱最终也只会被那三大门派获取,其他门派死伤累累,却只能空手而归。” “阁下难道有什么好办法摆脱这样的局面?”陈长书试探问道。 面具人道:“现在很多人并不知晓紫衣监从中挑拨,我希望陈掌门能与我一道,将此事告知其他各派,大家联起手来,团结一心,既然损失惨重,多少也要获取几本武谱补偿回来。” “老夫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陈长书摇头道。 面具人道:“不瞒陈掌门,在贵派之前,七杀剑派的汤掌门也已经察觉到紫衣监的存在。我与汤掌门想谈许久,他也觉得大家应该化干戈为玉帛。如果陈掌门信得过鄙人,现在就可以与我一起去见汤掌门,这次结盟,就从七杀剑派和贵派开始,不知陈掌门意下如何?” “汤经义?”陈长书立时想到黄河帮二当家被杀一事,那自然也是有人冒充汤经义刺杀了二当家,挑起料七杀剑派和黄河帮的死斗,皱眉问道:“他们在哪里?” 面具人道:“距此不远。” 陈长书身后一名弟子凑近低声道:“师傅,小心是圈套。” “阁下是何方神圣?”陈长书凝视对方问道:“既然要结盟,你我自然要坦诚相对,老夫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能轻易相信?” 面具人想了一下,终是道:“九天王母下凡尘,明月圣女度苍生!” “王母会!”陈长书瞬间反应过来,骇然变色,失声道:“你你是王母会的人?” “苦海无边,将军弑魔!”面具人平静道:“鄙人王母会苦海!” 陈长书更是震惊,道:“你是苦海将军?” 他身后众弟子也都是惊骇。 王母会的名声,天下自然少有人不知道的,十几年前的青州之乱,去年的江南之乱,全都是王母会一手掀起来,江湖各派虽然没有卷入其中,但因此对王母会却是了解甚多。 王母会的三大将军,昊天、苦海和幽冥也一直为人所知。 虽然王母会打着王母降世的旗号,声称王母会是受王母庇护,但负责王母会行动的一直都是三大将军,而昊天将军更是真正的王母会首领。 知道三大将军的人不在少数,但晓得他们底细的人却是凤毛麟角。 曾有传言说,青州之乱被平定时,三大将军俱都被官军诛杀,但十年后的江南之乱,让这样的传言不攻自破,所有人都知道,三大将军依然活在这世上,王母会并没有被彻底剪除。 哪怕是江南之乱被平定,王母会损失惨重,甚至众多王母会众被收编成为龙锐军的兵士,但王母会的阴影始终存在。 陈长书倒是没有想到,只是在传说中的苦海将军,竟然也来到了蓬莱岛,而且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三八章 盟主 苦海将军领着炼心堂一干人到得一片树林外之时,陈长书便见到林中人影闪动,立时向手下弟子做了个手势,身后十数名弟子顿时都握紧兵器,戒备起来。 得知苦海将军的身份,炼心堂诸人都是震惊。 王母会从十几年前就在青州发展会众,青州之乱被平定后,王母余孽主力转移到江南,而且分派大批会众到大唐各州蛊惑民众,目的就是要与帝国相抗。 虽然江湖诸派对朝廷也没有什么好感,但也并无想过与朝廷为敌。 陈长书得知对方的身份后,其实并不想与王母会搅合在一起。 但炼心堂现在处境艰难,搞不好就要在这岛上全军覆没,如今有一线机会,陈长书寻思再三,终究还是带着弟子跟随苦海来到了七杀剑派藏身之地。 苦海将军抬起手,示意炼心堂众人不用紧张。 很快,便见到一道身影从林中缓步走出,穿着灰褐长衫,手里提着一把长剑,五十多岁年纪,神色冷峻。 “汤掌门,陈掌门,两位可认识?”苦海温和道:“汤掌门不要误会,陈掌门此来,是诚心要与七杀剑派结盟。” 那长衫人却正是七杀剑派掌门汤经义,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之辈。 陈长书自然听过汤经义的名声,却不曾见过,冲着汤经义拱了拱手,汤经义也是拱手还礼,随即抬手道:“请!”意思是让陈长书进林子说话。 陈长书心下一紧,知道如果林中设下埋伏,自己那时进得去出不来,心中犹豫。 汤经义冷笑一声,陈长书不再犹豫,抬步便走,身后众弟子立时都跟上。 经过这几日厮杀,所有人对外人都是心存警惕。 林中却有汤经义门下的十来名弟子,见得有人进来,也都是戒备。 汤经义率先在一棵树下坐下,等陈长书在对面坐下,看了一眼陈长书的断臂,终是叹道:“看来陈掌门也是损失惨重。” “我们被金山寺追杀。”陈长书知道既要联手,自要坦诚相见,道:“有人假冒老夫袭杀了金山寺的广惠,金山寺认定老夫是凶手,追杀老夫,打了两场,死伤不轻,老夫的左臂,也是被广元和尚斩断。” 汤经义道:“金山寺是佛门之首,广元六品境界,武功了得。你们与金山寺结仇,若不解释清楚,那是走不出蓬莱岛。” “听闻汤掌门也与黄河帮结下死仇?”陈长书道:“黄河帮二当家就是被汤掌门的太虚剑法所杀。” “能有人冒充你,自然也能冒充我。”汤经义冷着脸,握拳道:“有人从中挑拨,要让诸派殊死拼杀,他们好渔翁得利。” 面具人苦海将军此时终于道:“汤掌门,我承诺过你,定会找到真凶,现在已经有了结果。” “哦?” 苦海将之前那块紫衣令丢给汤经义,汤经义探手接过,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是什么?” “紫衣令。”苦海道:“今晚又有人假冒源赤观的天风道人袭击炼心堂弟子,我正巧截住了他,从他身上找到了这块令牌。这是紫衣监官吏证明身份的铁牌。” 汤经义吃惊道:“紫衣监的人也登岛了?那刺客何在?” “已经死了。”苦海将军道:“陈掌门可以证明那刺客确实是太监。” 陈长书点头道:“不错,已经验明,确实是太监,太监假冒天风道长杀了我门下弟子,幸得苦海将军截杀,弄清楚了凶手的身份。” 他故意说出苦海将军的身份,想看看汤经义是否知道。 见汤经义神态自然,晓得苦海将军早将身份告诉了他。 “原来是朝廷的这帮走狗。”汤经义愤然道:“紫衣监要挑起我们的厮杀,坐收渔翁之利。他们也是觊觎岛上的武谱,才派人前来。只是仅凭紫衣监的实力,无法应付这么多门派,所以才会使出着卑鄙阴险手段。” “恐怕那些来历不明的书信,也都是紫衣监派人散布出去。”苦海将军缓缓道。 陈长书皱眉道:“他们为何要这样做?如果隐瞒消息,紫衣监单独行动,调集人手杀到蓬莱岛,岂不是更容易?” “道理很简单。”苦海将军道:“蓬莱岛是道尊的道场,高手众多,外人根本无法登岛,否则定会迎来灭顶之灾。虽说如今留守在岛上的天斋弟子为数不多,但紫衣监对岛上的情况知之甚少,他们不敢贸然登岛,所以才散布道尊已死的消息,想让江湖诸派登岛试探。”顿了顿,才继续道:“京都发生了大变故,两位掌门自然有所闻。据我所知,紫衣监遭受清洗,实力大损,如此一来,就难以震慑江湖诸派。他们借此机会,以岛上的藏书库为诱饵,引起各派厮杀,削弱了诸派的实力,如此日后也就可以继续压在诸派之上作威作福。” “言之有理。”陈长书微点头道:“将军一语道破了紫衣监的险恶用心。” 汤经义问道:“将军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然是不能让紫衣监的诡计得逞。”苦海将军道:“一来要揭穿紫衣监的险恶用心,让其他江湖同道都知道有人在背后可以挑拨,更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中了紫衣监的圈套,这才登岛互相残杀。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诸派死伤惨重,许多人都将死在这里,这绝非我们所愿意看到。”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除了要揭穿紫衣监的阴谋,也要让诸派化干戈为玉帛。” 陈长书叹道:“将军说的太轻松了。岛上已经连续厮杀数日,各派死伤惨重,即使以前无仇无怨,这次也是结下了深仇大恨,想要所有门派化干戈为玉帛,绝非易事。” 苦海将军笑道:“除非他们都想死在岛上,也不想得到道尊武谱。” “将军的意思是?” “岛上弱肉强食,巴山剑派、金山寺和日月盟三大门派实力出众,绝非其他门派能比。”苦海道:“如果各自为战,死伤惨重不说,最终获取武谱的也只能是那三大门派。”扫了两位掌门一眼,才缓缓道:“其他门派必须要联手起来,不但能保住性命,人多势众,也可以与那三大门派抗衡,如此才有机会拿着武谱离岛。” 陈长书道:“我与汤掌门并无仇怨,自然是愿意联手。但其他门派是否都这样想?”“其实除了那三大门派,其他诸派都是心中忐忑,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都知道仅靠自身实力,已经是无路可走。”苦海将军从容道:“唯一的出路,就只能是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共同进退。”顿了顿,才继续道:“不瞒两位,我已经派人去其他各派说服,只要他们脑子还清楚,定会结成同盟。” 陈长书道:“如能说服诸派,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诸派一旦结盟,为了统一行动,必然需要一位临时的盟主。”苦海将军道:“蛇无头不行,如果没有一位运筹帷幄的盟主,即使结盟,也是一盘散沙。”顿了一下,才道:“两位是率先结盟的门派,而且两位掌门都是威望过人的江湖前辈,举荐盟主,鄙人以为应当从二位之中挑选一位。却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汤经义和陈长书对视一眼,都是没说话。 “此事事关重大。”苦海将军肃然道:“如不能选出一名盟主,后面许多事情就办不成。从两位之中选出一位盟主之后,以后若想加入进来结盟的门派,都要遵从临时盟主的调派,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有如此,才能对大家都有益处。”看向陈长书,道:“陈掌门,你比汤掌门岁数大上几岁,不知你有何看法?” 陈长书想了一下,才道:“只要能够保全我炼心堂众弟子,能从这岛上全身而退,谁是盟主都不打紧,老夫自当听从号令。”看向汤经义道:“汤掌门武功高强,乃是江湖上的顶尖剑客,威望过人。老夫断了一臂,残废而已,也有自知之明,不会与汤掌门抢夺盟主的位子。” 汤经义笑道:“陈掌门客气了。若换做以前,要我做这临时盟主,我也不会推辞。”看向苦海,道:“不过此番促成结盟的是苦海将军,而且将军还派了手下人去说服其他各派,如果我还要做这盟主,就实在是不识抬举了。将军,结盟之事,你出力最多,若真的能够让各派结盟,汤某愿意拥戴你来做这个盟主。” “我只怕出身被人诟病。”苦海叹道:“我是王母会的人,与朝廷势不两立,江湖门派不愿意与朝廷为敌,他们恐怕不会拥戴我。其实若能与诸位共同进退,倒也真是我所愿。” 汤经义道:“紫衣监设下陷阱,调拔离间,让我们自相残杀,这朝廷是要致我们于死地,我们又为何要与他们客气?你们王母会一直与朝廷针锋相对,正好由你领着大家铲除岛上的那些太监,再好不过。将军,我与陈掌门全力拥戴你,谁要是不服,那就自己去与三大剑派拼命,我们绝不出手相助。” 陈长生立时道:“汤掌门言之有理。如果不是将军察觉了紫衣监的阴谋,我们都要为其所害。目下我们最大的敌人就是紫衣监,大家先将岛上的紫衣监走狗追杀干净,才能一雪心中之恨。将军,汤掌门既然有话在这里,老夫也将全力拥戴你。” “两位既然这样说,鄙人就责无旁贷了。”苦海将军道:“鄙人可以向两位承诺,不但七杀剑派和炼心堂能从岛上全身而退,我定会带两位进入藏书库,不让两位空手而归!” 他话声刚落,忽听得一阵清脆的鸟雀声自西北方向传过来。 苦海将军道:“有消息了,两位随我来!”领着两位掌门向林子的西北角快步过去,不少弟子也跟上前去。 正文 第一四三九章 十三妖 走到林边,就见一道身影站在林外。 苦海将军走上前,那身影迎上两步,双手抬起做了两个简单的手势,苦海将军却是双手十指互扣,随即一个半翻转,一只掌心朝外,林外那身影迅速上前来,向苦海将军行了一礼,恭敬道:“将军!” 苦海单手背负身后,问道:“如何?” “黄河帮乔神通有结盟之心。”那人恭敬道:“但他需要汤掌门亲自前去解释。他说如果汤掌门真的没有杀人,心中有底气,就敢单独过去,否则汤掌门就是凶手。” 苦海颔首道:“知道了。黄河帮现在何处?” “无量池!” 苦海挥挥手,那人立刻退下,很快就不见踪迹。 “师傅,不能去!”汤经义身后立刻有弟子道:“乔神通这是诱骗师傅孤身前往。” 汤经义冷笑道:“乔神通当真以为我怕他?” “汤掌门,你觉得这事该怎么办?”苦海道:“你是否愿意前往?若是你愿意去,我陪你一同前往解释。孙神通是个豪迈豁达之人,只要将事情解释清楚,应该不会为难你。” 汤经义尚未说话,便听得他身后有人叹道:“汤掌门自然会前往,不过却不是和你一起去。”说话之间,一名身着七杀剑派弟子衣饰的年轻人缓缓走出来。 苦海虽然之前就成功说服汤经义和其他诸派结盟,但他的目标是汤经义,对七杀剑派门下弟子还真是没怎么在意,瞧见那人年纪轻轻,竟然敢站出来说话,眼中神色就有些冷厉,向汤经义道:“汤掌门,此人是谁?他似乎太年轻,不懂礼数。” “将军错了。”汤经义微笑道:“他其实很懂礼数,只是要看对谁。” 苦海瞳孔一寒,问道:“什么意思?” “戏码演到这里,也该结束了。”那年轻人笑道:“我一直在奇怪,将军上蹿下跳忙活半天,到底意欲何为?方才我才明白,你是想趁此机会成为诸派盟主。江湖有实力的诸多门派如今都在岛上,死伤惨重,各自都是惶惶不安,如今骑虎难下,许多门派都已经无路可走。趁这个时候,你突然跳出来,牵头结盟,一跃成为戏台上的主角,确实好手段。” 苦海冷笑道:“紫衣监挑拨厮杀,如再不结盟,难道你要所有人都死在紫衣监的手里?” “紫衣监?”那年轻人笑道:“就凭你手中的一块铁牌子,便能说明紫衣监派人前来?紫衣监上上下下数百号人,几乎人手一块这样的铁牌,要获取紫衣令,甚至伪造紫衣令,其实都不算难事。” 苦海面具下的眼睛冷厉异常,怪笑一声道:“只凭一块铁牌,确实难以证明紫衣监的人登岛。”看向陈长书道:“但陈掌门和他的弟子却都看到了紫衣监的太监出现在岛上。紫衣令也是从太监身上获取。一名太监身上揣有紫衣令,难道还不能证明是紫衣监的走狗?” “不能!”年轻人摇头道:“太监并不等于就是紫衣监的人。宫中的宦官太监成百上千,北院也是众多太监当权,各地监军和他们身边的随从也都是太监,还有神策军中也有不少宦官出身的将领,这些人都净过身。” “紫衣令如何解释?” “如果我杀死一名宫中的小太监,然后将事先准备好的紫衣令放入他怀中,能否证明他是紫衣监的人?”年轻人面带微笑,云淡风轻道:“而且众所周知,紫衣监的那帮太监可不是宫里伺候人的奴才,虽然都是太监,但能耐完全不一样。紫衣监的太监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行事谨慎周密,狡猾多端,否则又怎能镇得住江湖诸派?如果他们此番登岛,又岂会将紫衣令随身携带,一旦出事,岂不是落人口实?只要没有紫衣令,就算你查出他们是太监,那也无法确定他们就是紫衣监的人,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明白,绝不会愚蠢到要留下把柄。” 苦海冷哼一声,道:“你对紫衣监如此了解,难不成你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不等那年轻人说话,看向汤经义道:“汤掌门,你门下弟子难道与紫衣监有什么瓜葛?” 汤经义也是淡定道:“将军难道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陈长书皱起眉头,忍不住向那年轻人问道:“你是说今晚死的太监不是紫衣监的人?” “陈掌门,难道你不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巧?”年轻人道:“今晚有人假冒天风道长去袭击你的弟子,你们追拿之时,这位苦海将军却突然出现,帮你们截杀了那名太监,而且还从他身上搜到了紫衣令。”顿了一下,目光变的锐利起来,盯住陈长书问道:“陈掌门,苦海击杀太监你可亲眼看到?你是否亲眼见到他从太监身上取出紫衣令?” 陈长书看了苦海一眼,摇摇头道:“太监从崖上落下,在此之前,苦海将军已经搜出了紫衣令。” “然后他告诉你们说,那太监是紫衣监的人,是紫衣监挑拨诸派厮杀。”年轻人叹道:“然后他给你们树立了一个潜伏在岛上的恐怖对手,以此为名,拉拢诸派结盟。因为他出力很大,理所当然地先得到你们的拥戴成为盟主,尔后再借着七杀剑派和炼心堂的力量以及两位掌门的江湖威望,让更多想要结盟的门派承认他为盟主。” 苦海将军目中杀机乍现,身形猛地前欺,探手出去,直往那年轻人脖子上抓过去。 他速度快极,更是出其不意。 七杀剑派众弟子都是吃惊,但自然都来不及相救,汤经义倒是近在咫尺,脸色一沉,他本可以出手相救,却并无动作。 苦海将军五指如鹰爪,只抓向年轻人的脖子,眼见得年轻人便要命丧苦海手下,但所有人只看到影子一晃,苦海将军一爪抓空,本来在他面前的年轻人竟是瞬间消失。 苦海将军双眸神色骤变。 他当然知道,对方需要何等身手才能躲开自己这一爪。 即使是七杀剑派掌门汤经义,那也未必能躲过自己这一抓,区区一名七杀剑派的年轻弟子竟然能够瞬间闪躲开,那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是气急败坏,要杀人灭口吗?”苦海一怔之间,身侧却传来那年轻人的声音,他立刻扭头看过去,只见到那年轻人淡定无比地站在自己顺便,不过一步之遥。 他也不犹豫,左足在地上一点,借力向那年轻人再次扑去,这一次确实没有留力。 但那年轻人却如同鬼魅一般,这一次苦海的手距离尚远,年轻人就没了踪迹,其他人却是看到,那年轻人就像鬼影般一闪,瞬间就到了苦海身后。 陈长书和炼心堂众弟子都是大惊失色。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七杀剑派的弟子之中,竟然有身手如此恐怖的高手。 陈长书更是知道,这年轻人的身手,远在汤经义之上,而且七杀剑派如果有这样的高手,也不会损失惨重,躲到林中避战,门下有这样的弟子,莫说黄河帮,就算是巴山那三大门派,七杀剑派也绝对有实力去碰一碰。 他只觉得事情蹊跷无比,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是什么状况。 “将军住手!”汤经义终于沉声喝道。 苦海转过身,见到秦逍站在自己身后,眸中显出骇然之色。 他自然已经知道,这年轻人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幸亏只是闪躲,如果此人出手,自己恐怕难以活命。 “汤掌门,方才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苦海冷声道:“他无凭无据,血口喷人,我岂能容他?他到底是什么人?”这话一问,意思也很明白,就是说这年轻人绝不可能出自七杀剑派,来历不明。 秦逍却是向汤经义笑道:“汤掌门,既然他到现在还不承认,不如我们请出证人。” 汤经义这才回身吩咐一名弟子道:“正阳,你去将那人带来。”苦海将军有些疑惑,见到那名弟子带了两个人离开,正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边陈长书已经问道:“汤掌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位少侠是何方神圣?” “陈掌门稍安勿躁。”汤经义很沉得住气,笑道:“你很快就明白是什么状况了。” 很快,就见几名七杀弟子推搡着一人过来,此人被反绑双手,蒙着眼睛,嘴里还塞了东西,一身极怪异的服饰,左边一半是白色,右边一半却是黑色,陈长书和门下弟子见到此人的衣衫,都是吃惊。 “日月盟的人?”有人低呼道。 那年轻人却是淡淡笑道:“此人冒充的是日月盟左使,昨夜欲图袭击源赤观的人,被当场擒获。他真实的身份,别人不知,这位苦海将军想必很清楚。” 那人口中塞了东西,无法说话,只能隐隐发出呜呜声。 “苦海将军,你是否想说,他也是紫衣监的人?”年轻人看着苦海,缓缓道:“此人身上没有紫衣令,而且裤裆里的玩意儿还是好好的,要不要我一刀下去,帮你将他变成太监?”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苦海双手握拳,似乎随时都要出手。 但这年轻人的实力远胜于他,他自然也知道这一点,虽然想将这年轻人碎尸万段,却根本不敢再轻易出手。 “意思很简单,做鬼是你,做人也是你。”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缓慢而低沉:“挑起各派厮杀的人是你,故意制造紫衣监登岛假象的也是你,如今拉拢诸派结盟,拥你为盟主的还是你。苦海无边,可是你回不了头。”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一名身着道袍的老道正缓步而来。 “天风道长!”陈长书一眼认出,吃惊道:“怎么是你?” 来者正是源赤观观主天风道人,走上前来,却是向陈长书行了个道礼,叹道:“故人相聚,本该把酒言欢,却因为心存戒备,相见却形如陌人。前日相见,没有与长书兄打招呼,是贫道过错,长书兄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不能怪你。”陈长书也是叹道:“老夫当时也有意避开,现在想起,实在汗颜。” “长书兄,今晚你见到的太监,不过是苦海用来蒙蔽你的工具。”天风道人抬手指着被蒙住双眼的囚徒道:“此人也是王母会的人,正是苦海的部下,匪号黑喜鹊!” “黑喜鹊?”陈长书诧异道。 汤经义已经道:“王母会的头领是昊天,苦海和幽冥都是听从于昊天的吩咐。除了苦海和幽冥,昊天手下还有十三妖,都是一些手段阴险卑劣之徒,而且匪号都甚是古怪,什么红蜘蛛、紫蟾蜍、白蚂蚁,这黑喜鹊便是十三妖之一,排行第三,功夫也是不弱。此人练就一身缩骨功,可以改变自己的身型高矮,也算是一门颇为了得的功夫。他昨夜假扮日月盟左使,意欲袭杀源赤观的人,若非王兄弟出手,天风道长的一名爱徒便要死在此人之手。” “江南之乱的时候,十三妖就有不少被昊天派去听从幽冥差遣。”天风道人道:“黑喜鹊已经招供,十三妖中的红蜘蛛和绿苍蝇都死在了江南,幽冥将军也死在了苏州。此番昊天派了包括黑喜鹊在内的五人前来听从苦海吩咐,暗中挑拨争斗,之前假冒长书兄刺杀广惠和尚的也是这黑喜鹊所为。” 陈长书拔出佩刀,盯住黑喜鹊,显出恼怒之色,便想要动手一刀斩杀此人。 “长书兄不必冲动。”天风道人劝说道:“黑喜鹊供认不讳,我们已经答应饶他性命。”说话间,却是冲着陈长书使了使眼色,陈长书心领神会,明白了天风道人的意思。 毫无疑问,黑喜鹊还有利用价值,暂时还不宜诛杀,不过等到利用价值消失,那时候再动手不迟。 陈长书故意配合,冷哼一声,斜睨苦海,而此刻七杀剑派的弟子已经将苦海团团围住。 正文 第一四四零章 将军无根 苦海万没有想到今夜会有此变。 他本以为将这两大门派玩弄于鼓掌之中,却不想汤经义与这年轻人竟然案中有谋划,自己先前的言行,现在看来就只是一场笑话。 苦海知道这年轻人绝非七杀弟子,方才似乎听汤经义称呼此人为王兄弟,以汤经义的年纪和地位,与一位年轻人称兄道弟,这只能证明年轻人的来头着实不小。 可是他脑中思索,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江湖上有哪位姓王的年轻高手。 他知道精心设计的计划功亏一篑,一切都是拜眼前这年轻人所赐。 如果不是横里杀出此人,计划的每一步都是水到渠成。 现在身陷重围,且不说年轻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仅是汤经义和天风等三位掌门人,一旦联起手来,自己也根本不是敌手,根本用不着年轻人出手。 眼下的状况,自己根本没有脱身的可能。 面具下的眼眸左右扫动。 他只能眼下唯一的机会,就是擒住一名人质在手,以命换命。 虽然这个法子未必有效,但也是最后的办法。 普通的弟子肯定是没用,必须要擒住三位掌门之一,天风道人距离颇远,难以得手,汤经义身手了得,即使出手,自己也未必能够一击必中,唯有断臂的陈长书最易擒住。 至于挟持那年轻人,苦海将军想都没想过。 他蓄力正待动手,却见到那年轻人看似很随意地走到了陈长书身边,便听得年轻人笑道:“阁下是想出手挟持人质?选中的目标应该是陈掌门了。你能背昊天看中,想必也是位精明之人,事到如今,又何必做徒劳之功?” 苦海心下一凛,想不到年轻人轻易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对方不但武功了得,连心思也是机敏,实在是一个恐怖的对手。 “昊天在哪里?”年轻人的笑容陡然消失,目光如刀,很直接道:“说出她的下落,我饶你一命。” 苦海忽地怪笑起来,道:“昊天自然在天上!” “不要和我神神叨叨。”年轻人冷冷道:“王母会蓄力十年,一朝江南大败,地动山摇,实力大衰。昊天想要重整旗鼓,道尊羽化自然是极好的机会。如果我所料不错,向江湖各派散布道尊死讯的自然就是昊天。他在宫中有耳目,最早知道了道尊羽化的消息,借此机会将江湖诸派引诱到蓬莱岛,引起诸派自相残杀,等到各派损失惨重,再挑出来收拾局面,即使无法顺利成为盟主,至少能够借此机会笼络诸派,让他们欠下王母会一个大大的人情。” 苦海只是怪笑,并不说话。 “你的生死,其实对昊天来说,真的不重要。”秦逍叹道:“只要昊天不亡,苦海和幽冥都只是一个代号,死了一个,会有另一个替代。” 苦海道:“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我的生死无关大局。你杀了我,王母会依然永存。” “蓬莱岛这么大的局面,我相信他已经亲自来了。”秦逍盯着苦海眼睛道:“供出他的下落,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离开。” 苦海摇摇头,怪笑道:“你们杀了我,昊天终会知道,到了那时,你们全都要为我陪葬。”陡然间身形一闪,却是抢向汤经义,探手抓去。 他这也是最后的无奈一搏。 年轻人站在陈长书身边,再以陈长书为目标那是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只有转而擒拿汤经义,至少还有五成的机会。 但汤经义何等老道,早就提防苦海对自己出手,眼瞧见苦海向自己扑来,低喝道:“来得好!”斜跨一步,手中的长剑瞬间刺出,干脆利落。 苦海身形一转,避开这一剑,但汤经义的太虚剑法名副其实,那绝对是一流剑法,剑锋一个斜转,随在苦海的腋处,再次刺出。 虽然抓获黑喜鹊在手,而且严加审讯,问出了不少隐秘,但黑喜鹊的身份毕竟与苦海将军无法相比。 关于昊天的事情,即使是昊天的嫡系部署,黑喜鹊知道的也是不多,甚至都不清楚昊天此番是否前来蓬莱岛。 汤经义心中清楚,若想知道昊天的下落,只能从苦海口中询问。 苦海毕竟是王母会的三大将军之一,比起十三妖,对于昊天自然更为了解。 所以他出剑并不取其要害,却是想要刺他经脉,一旦得手,便可让苦海失去行动能力。 汤经义的武功不弱,剑法更是了得,但这苦海将军的身法也是轻灵飘忽,汤经义刷刷刷连刺数剑,都是被苦海避开,一时却也伤他不得,但苦海想要擒拿汤经义的图谋却已经是万不会得逞。 行家出手,一清二楚。 周围的天风道长等人却也都是看出,苦海将军的身法确实灵活,速度极快,但他身形转换之间却颇有些僵硬,虽然不能说实力在汤经义之下,但双方却也只能是伯仲之间。 天风道长知道若是两人这般斗下去,一时半会根本难以分出胜负。 当下情况,没必要和此人多做纠缠。 如果是江湖比武较艺,天风道人绝不会轻举妄动,但此刻却也不啰嗦,身形前欺,手中拂尘挥出,直向苦海的后脑勺打过去。 苦海感觉背后劲风忽起,知晓有人从背后攻来,眼见得汤经义又一剑刺过来,苦海竟然没有闪避,反而身子往前一凑,“噗”的一声,汤经义那柄长剑已经刺入了苦海的心口,贯入其中。 汤经义骤然变色,这时候再想收剑,已经是来不及。 “好剑法!”苦海发出一声怪笑,一只手抓住剑身,低头看了一眼,见到长剑深深刺入自己心口,这才扭头看向那年轻人,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年轻人见到苦海主动求死,也有些惊愕,听他询问,缓步走上前,淡淡道:“你告知昊天的下落,我就自曝身份。否则,你就只能是死不瞑目了!” 苦海的面具下沿,已经有血水流淌下来,那双眼眸却是显出怨毒之色,待得汤经义用力拔出长剑,苦海摇摇晃晃后退两步,颓然跪倒,随即身体前栽,抽动两下,再无气息。 四周一片幽静。 众人互相看了看,心中却是想着同一个问题。 神龙不见首的苦海将军,竟然如此轻易便死去。 苦海显然知道逃生无望,亦是害怕被擒拿之后遭受严刑逼问,是以干脆主动迎上汤经义那一剑,被刺中要害而亡。 众人倒没想到苦海竟是如此果决。 天风道长蹲下身子,在苦海身上搜找了一番,除了之前那枚紫衣令,另有两支火折子,几只小药瓷瓶,另有一些其他物件,大部分都用不上,但有一件东西却是让众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幅地图。 天风道长摊开来,借着月光,几人围成一团细细看了看,便都看出正是一副蓬莱岛的地形图。 这幅地形图虽然谈不上异常详细,但大致轮廓却都勾画出来,岛上的山山水水以及各处居所的分布都是做了标识。 “看来王母会果真是图谋已久。”天风道人叹道:“只是蓬莱岛素来戒备森严,除了岛上的弟子,外人不得踏足一步。这幅地图勾画的如此详细,只有熟悉岛上地形的人才能描画出来,王母会又怎能对蓬莱岛如此了解?” 那年轻人却是伸手摘下了苦海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十分普通的脸庞,四十多岁年纪,方正脸,但却没有一丝胡须。 “此人无须,难不成他也是太监?”陈长书在旁看到,忍不住道。 汤经义倒是干脆,伸手往那尸首裆下抓了一把,随即显出震惊之色,其他几人见他变色,隐隐猜到,天风道人诧异道:“难道真的是太监?” 汤经义微微点头,皱眉道:“苦海将军是个太监?这这实在是出人意料。”抬头看向年轻人,问道:“王兄弟,你可知他是太监?” 那年轻人摇头道:“不知。我对苦海将军之名早有耳闻,但却从无见过,这也是头一次见。”端详着苦海的面庞,凝视片刻,忽然问道:“他当真是苦海?” 几人都是疑惑,汤经义忽然站起身,向不远处押着黑喜鹊的弟子招招手,示意将黑喜鹊带过来,等弟子押着黑喜鹊上前,汤经义将他口中物事扯出,黑喜鹊顿时大口喘气,随即道:“你们你们答应过,我我只要如实招供,你们就能饶我性命。” “没人要杀你。”汤经义冷声道:“我问你,你昨晚为何没有说苦海将军是个太监!” “太监?”黑喜鹊也是吃惊道:“我我不知道,我我从不知道他是太监!” 汤经义冷哼一声道:“你若老实招认,我们自然会饶你性命,可是你若知情不报,故意隐瞒,可别怪我们不客气。我问你,这人真的是苦海将军?是不是假冒的?” “应该应该不会!” “什么叫做应该?”汤经义恼怒,扯下黑喜鹊的眼罩,指着尸首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好好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苦海?” “一个月前,我们奉令到青州芙蓉岛与苦海将军会和,按照约定好的办法聚集之后,就一直听从他调派。”黑喜鹊细细看了看尸首,才小心翼翼道:“我们虽然知道苦海将军一直在青州活动,但极少见到他,每次见到,他都是戴着面具,无法看到真面目。在青州会合之时,他戴着面具出现,而且用手符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所以我们就都听他吩咐。” 那年轻人站起身,双手十指互扣,然后半翻转,一只掌心朝外,问道:“是不是这个手符?” “是是是!”黑喜鹊连声道:“那是苦海将军的手符,只要做出这个手符,我们就可确认他是苦海将军了。” 汤经义疑惑道:“王兄弟,你怎知这手符?” “方才他与那报讯的人接头,对方做了手势,苦海便做出这个手势,我在旁看见。”年轻人道:“原来这是自证身份的手符。”淡淡道:“不过这种辨认方法实在简单,很容易被人泄露,知道这手符之后,也很容易冒充。” 黑喜鹊忙道:“这种手符外人看不懂。对不同的人,自证身份的手符都不相同,对我们十三妖都是用这种手符,对下面的人,另有手符。” “所以方才报讯的人也是十三妖之一。”年轻人道:“你昨晚告诉我们说,你们虽然是昊天的嫡系,称昊天为师尊,但却从未见过昊天真容,中间传讯的接引人负责向你们传达昊天之令。那么昊天向苦海和幽冥传令,也是靠接引人?” 黑喜鹊摇头道:“不是。昊天对苦海和幽冥很信任,会亲自接见,王母会上下,除了接引人,就只有苦海和幽冥见过昊天,知道昊天的身份。”顿了顿,才继续道:“幽冥死在了苏州,苦海苦海现在也死了,知道昊天身份的,就只有接引人了。” “那你也不知道接引人的身份?” “不知道。”黑喜鹊道:“昊天总揽大局,接引人传达命令,幽冥和苦海则是统领一方。王母会活动的费用,都是接引人在幕后负责,按时向各处调拨,十三妖则是按照接引人的指令,潜伏在各处,等待昊天随时召唤。这一次昊天召唤了包括我在内的五人,赶往青州芙蓉岛听从苦海调派。我们登岛之后,藏身隐蔽之处,看着各派自相残杀,等到各派元气大伤,再遵从苦海之令,冒充行刺,挑起各派更大的仇杀。” “等到局面无法收拾的时候,你们再趁机出面,散布紫衣监登岛的流言,然后拉拢诸派,最终达到统帅各派的目的?”汤经义冷笑道:“差点被你们这帮狗贼得逞。” 长风道人思虑更深,道:“苦海手里有这幅地图,可见对岛上的情况十分了解,黑喜鹊,你可知道苦海这幅地图从何而得?” “不知道。”黑喜鹊道:“不过在前来蓬莱岛的途中,苦海就将这幅地图拿了出来,让我们日夜细看,要将地形牢牢记住。因此登岛之前,我们心中对岛上的地形就已经十分清楚。” “有这幅地图,知道地形。”天风道人盯着黑喜鹊,目光逼人,问道:“那你们可知道藏书库所在?”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四一章 三派之主 黑喜鹊忙道:“不知,地图上并无标识藏书库所在。” “苦海没提过?” “没有。”黑喜鹊道:“他除了下达命令,几乎不与我们多说其他。他不说话,我们也不敢多问。” 汤经义挥挥手,弟子便将黑喜鹊先带了下去。 “这人应该就是苦海。”汤经义看向几人,轻声道:“王母会神通广大,竟然弄到了岛上的地图。”疑惑道:“既然有地图,这苦海是否也知道藏书库所在?” 陈长书终于开口道:“藏书库是道遵珍藏武谱之所,应该隐秘非常,不容易找到。”又道:“不过总是在天师殿内,只要杀进天师殿,花些功夫,总能找到。” 天风道人道:“巴山剑派和日月盟已经将天师殿围起来,天斋弟子伤亡惨重,天师殿随时都会陷落。听说金山寺的和尚们也已经向山顶-进发,如果那三派达成协议,同时对天师殿发起进攻,天亮之前,天师殿就是他们的了。” “如果被他们找到藏书库,咱们这些人就都要喝西北风了。”汤经义冷笑一声,随即向天风和陈长书拱手道:“天风道长,陈掌门,咱们三派自今夜起,结为同盟,共同进退,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陈长书毫不犹豫道:“正合我意。” “我与长书兄是故友。”天风道人向陈长书一点头,又向汤经义道:“当初与汤掌门在关外共患难,那时候若非王兄弟出手相救,只怕都不能活着回来。我们都是生死之交,今日结盟,共同进退,生死与共。” 汤经义笑道:“如此甚好。我三派结盟,再有王兄弟做咱们的三派盟主,那是谁也不能从咱们这里占到便宜。” 此言一出,陈长书一怔,天风道人却是拍手道:“不错,王兄弟做咱们三派盟主,再好不过。” 那年轻人一怔,挠头道:“两位前辈看得起,可是我如何能够担此重任,不敢当,不敢当。” “王兄弟不要推辞。”汤经义正色道:“英雄不问岁数,我们虽然比你年长许多,但论及武功才智,那是自愧不如。当初在断空堡,正是王兄弟领着咱们死里逃生,不说这份恩情,只说王兄弟年纪轻轻却临危不乱的气度,那就已经少有人及。昨晚如果不是王兄弟从天而降,洞悉了王母会的阴谋,我们这些人只怕真的要被王母会所利用。” 天风道长颔首道:“正是。王兄弟不要推辞,临危受命,方显英雄本色。” 那年轻人犹豫一下,终是道:“既然如此,我尽力护住大家周全,让大家能够全身而退。”瞥了地上苦海的尸首一眼,含笑道:“不过担任三派盟主的不是我王逍,而是苦海将军。” 这王逍,自然就是秦逍。 秦逍当初与唐蓉前往断空堡求援,却身陷囹圄,在狱中结识了七杀剑派汤经义和源赤观观主天风道人,联同剑谷四先生田鸿影一同铲平了断空堡,也算是与这些人结下了生死情谊。 秦逍当时没有报上真名,自称王逍,是以汤经义二人只以为这就是他姓名。 秦逍和朱雀登岛之后,本是想径自往藏书库去,但中途却正好遇见源赤观一行人,更是发现黑喜鹊假扮日月盟左使暗中跟踪天风道人。 当时并不知道日月盟左使是黑喜鹊假扮,但他鬼鬼祟祟跟踪,也是让秦逍起疑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直尾随在黑喜鹊身后,以他的身手,黑喜鹊自然是根本不可能察觉。 待得黑喜鹊寻得机会,准备出手行刺之事,秦逍立时出手,救下了天风门下弟子,擒获了黑喜鹊。 天风与秦逍久别重逢,自有一番感慨,连夜审讯黑喜鹊,问出不少情况。 秦逍得知王母会卷入其中,自然震惊,从黑喜鹊口中得知苦海将军已经开始游说七杀剑派,当下与朱雀商议过后,决定兵分两路,朱雀独自前往藏书库查看情况,秦逍则是向汤经义示警,揭穿苦海的阴谋。 秦逍从天风道人口中知晓了汤经义的落脚处,带着黑喜鹊为人质,暗中与汤经义碰头。 汤经义从黑喜鹊口中得知真相,自然是大感吃惊,秦逍则装扮成七杀弟子随在他身边,等到今晚苦海带着炼心堂陈长书一行人过来,故意演戏,获悉了苦海的目的,这才出面揭穿。 此时苦海已死,三派掌门却推举秦逍为三派的临时盟主,也是让秦逍有些意外。 不过他心里清楚,这三人自然是看上了自己的身手。 秦逍方才与苦海将军一战,虽然没有出手,但行家看门道,三大掌门自然看出秦逍的武功远胜自己,甚至有可能是位大天境,虽然都觉得如此年轻修成大天境实在匪夷所思,但此种情势下,有这位年轻高手助阵,那可是士气大振。 让秦逍这位年轻高手成为三派盟主,那么接下来不管遇到什么状况,这位盟主自然要站在前面。 秦逍知道几人心思,不过却也是正中下怀。 自己设定的计划之中,拉拢诸派正是前提条件之一,现在轻易地就得到三派拥护,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他心里很清楚,苦海将军虽死,但岛上的王母会力量却并没有清除,那位昊天将军都有可能来到蓬莱岛,躲在后面暗中谋划。 如果苦海已死的消息被王母会那帮人知道,王母会很可能会迅速改变计划,筹划新的阴谋,那便是防不胜防。 既然如此,秦逍倒想利用苦海设下一个圈套,将岛上的王母会势力一网打尽,若能引出昊天,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无量池是蓬莱岛上的一座温泉,就在上清峰的山脚下,泉水终年温暖,周围栽种了一圈的桃树,按照道家的说法,桃木驱邪,这温泉四周种上桃树,那便是真正的福地。 实际上这无量池也是天斋弟子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无量池不小,同时可以容纳二三十人在其中,浸泡温泉可以活血养气,甚至可以治疗一些疾病,对于练武之人,更是有着极好的帮助,通经活血,助气养颜。 而且平时温泉之中会放一些药材,更是增补身体。 所以温泉这边总是有人。 但诸派登岛之后,连看守温泉的弟子也是退到了山上,而黄河帮此刻就宿营在无量池边。 黄河帮虽然比不得三大帮派高手众多,但胜在人多势众,大当家孙神通此番带了百名帮众前来,声势极盛,除了他自己四品修为,黄河帮内另有多名中天境好手。 黄河帮控制着黄河沿线的商路,帮众近千人,在江湖上人脉广阔,比起江湖各派,那也是财大气粗的存在。 说起来,黄河帮是要人有人,要银子有银子,要人脉有人脉,而且人脉不仅仅是在江湖上,官府的路也能走得通。 本来这次大张旗鼓前来,孙神通寻思着怎么着也能捞几本武谱回去修炼,增强黄河帮的实力。 虽然黄河帮人多钱多,在江湖上少有帮派招惹,但毕竟帮中顶尖高手太少,始终无法成为江湖上的顶尖门派,对有雄心抱负的孙神通来说,这实在有些难以接受。 如今好不容易有一次能让黄河帮一展宏图的机会,孙神通不想错过,亲率帮众精锐前来。 黄河帮登岛之后,势头生猛,厮杀之下,将两支门派尽数杀绝,孙神通更是意气风发,走路都有些飘,一时冲动,瞧见几名日月盟的弟子,竟然率众击杀,不想却惹下大祸。 日月盟立时对黄河帮发起攻击,黄河帮死伤惨重,被日月盟追的在岛上乱窜,短短几日下来,上百帮众,只剩下四十多人,半数弟子要么被杀,要么走散,如果不是日月盟急着杀到天师殿,没有时间再继续追杀黄河帮,黄河帮所有人只怕活不了几个。 更要命的是孙神通的重要帮手二当家被人刺杀,袭杀之人却是七杀剑派的掌门汤经义。 本来黄河帮与七杀剑派没有什么仇怨,两派登岛之后也没照过面,并无厮杀,现在二当家竟然死在汤经义手里,黄河帮又多了一个敌人,而七杀剑派在江湖上的名望不下于黄河帮,实力也算强悍,孙神通既要提防日月盟下一次攻击,为了服众,还要找七杀剑派寻仇,这两个敌人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这让之前意气风发的孙神通心中愁闷不已。 只是突然有人找过来,声称岛上有一股隐秘力量正在设下圈套,要让诸派尽数葬身蓬莱岛,还劝说当下诸派应该联合起来,共同面对凶险局面,而且声称七杀剑派愿意主动与黄河帮结盟。 若说是其他门派倒也罢了,一听是七杀剑派,孙神通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回话说除非汤经义敢孤身前来解释二当家之死,否则结盟之事就是异想天开。 其实孙神通心中却也想着,当前的形势下,诸派厮杀,黄河帮损失惨重,若想带着手下这帮兄弟全身而退,已经是奢望,如果真的有帮派能够结盟,共同进退,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如果对方不是七杀剑派,孙神通也许真的答应了。 但汤经义杀了二当家,双方已经是结下死仇,如果自己再要和七杀剑派结盟,手底下这帮兄弟肯定不服气,结盟之事也难以达成。 黎明时分,晨光洒落到蓬莱岛的各处角落,汤经义泡在温泉里,浑身轻松,但心情沉重。 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实在难以决断。 继续向山顶去,杀进天师殿,夺取武谱? 金山寺、巴山剑派和日月盟,这三大帮派已经盘踞在天师殿外,黄河帮冲上去,不用和天斋弟子交战,那三派就能将黄河帮杀得一干二净。 立刻撤到沙滩上,登船离开? 之前与日月盟厮杀,不少弟子逃窜,散落在蓬莱岛各处,总不能丢下那些弟兄不管,否则即使能回去,也会背上不顾兄弟生死的罪名,以后也就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其他帮派趁人之危,在黄河帮撤退之时发起袭击。 这些日子下来,岛上诸派都杀红了眼。 孙神通现在是进退两难。 早知现在,他就不该淌这滩浑水。 得知道尊身死的消息,多少人利欲熏心昏了头,潮水般涌向蓬莱岛。 可是道尊武谱如果那么容易获取,东极天斋也就太不值钱了。 登岛之后,面对的就是弱肉强食的处境,实力不足却跑来掺和这淌浑水,那就是自己找死。 “大大当家的!”孙神通正泡在温泉里闭目养神,忽听得匆匆脚步声响,有人上气不接下气道:“来了,他他来了!” 孙神通没好气道:“什么来了?捋直舌头,好好说话。” “汤汤经义,七杀掌门七杀掌门汤经义来了!”帮众喘气抬手指过去,“就就在那边,他他要见大大当家!” “哗啦!” 孙神通霍然起身,扭头望过去,远远看到手下帮众围着两个人,心中吃惊,实在想不到,汤经义竟然真的敢孤身前来。 正文 第一四四二章 靠山 汤经义自报家门之后,黄河帮众们都是大惊失色,立时将对方团团围住。 除了汤经义,在他身边还随着一名面带青铜面具的黑袍人,全身上下都笼罩在黑袍之中,显得异常诡异。 汤经义名声在外,虽然只带了一个人前来,黄河帮众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将二人团团围住。 孙神通手握大刀过来,上下打量汤经义一眼,冷笑道:“汤经义,你竟然真的敢来?我佩服你是条汉子。” “孙大当家有话,我自然不能不来。”汤经义镇定自若,笑道:“为了你我两派能够共同进退,这一趟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会避而不见。” 孙神通竖起大拇指,道:“好汉子。不过让黄河帮与你共同进退,你是不是在说梦话?我二弟被你所杀,你我生死不休。” 安卓苹果均可。】 “我亲自前来,就是要解释此事。”汤经义正色道:“七杀剑派与黄河帮从无仇怨,我与二当家甚至不曾见过,并无谋害他的道理。行刺之人,绝非汤某。” 孙神通笑道:“这岛上杀得血流成河,许多门派在登岛之前,也都没有仇怨。各派都想独吞道尊武谱,不管有无仇怨,那都是要置其他人于死地。” “汤某这一辈子还从没有背后偷袭过任何人。”汤经义沉声道:“杀死一个二当家,真的能够让贵派失去竞争力?若汤某真的对贵派生出恶意,找机会刺杀,那还不如直接刺杀大当家,何必以二当家为目标?”单手背负身后,不无自信道:“恕我直言,鄙人既然能找到机会杀死二当家,就有能力刺杀大当家。杀死大当家,黄河帮群龙无首,对诛杀贵派更为有利,我又为何舍却大当家,非要行刺二当家?” 孙神通皱起眉头,瞥了那面具人一眼,冷笑道:“让你孤身前来,为何还带人过来?” “因为他可以证明我不是凶手!” 孙神通一怔,随即失笑道:“他凭什么能证明?他又是何人?” “苦海无边,将军弑魔!”面具人道:“鄙人王母会苦海!” 孙神通和手下帮众都是骇然。 “你是苦海将军?” “正是。”面具人道,抬手丢出一物,向孙神通飞过去,孙神通探手接过,看了看,皱眉道:“这是何物?” 面具人道:“之前我派人前来向大当家示警,告知岛上有一股力量正在挑拨是非,当时还无法确定那股势力的来路。现在已经确定,那股力量正是紫衣监。这块铁牌,乃是紫衣监的紫衣令!” “紫衣监?”孙神通又是一惊,吃惊道:“紫衣监也派人来了?” 面具人道:“紫衣监也想获取道尊武谱,只不过京都变故,紫衣监实力大减,他们无法正面与各大门派相抗,所以才暗中挑拨,加深诸派之间的仇怨。诸派互相残杀,伤亡惨重,等到时机成熟,紫衣监便可以跳出来收拾局面,渔翁得利了。”指着孙神通手中的紫衣令道:“昨晚有人冒充源赤观天风道长,袭击炼心堂弟子,被我们截杀,不但确定刺客已经净身,而且从他身上搜出了紫衣令。” 孙神通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随即冷哼一声道:“就凭你几句话,想让我们相信汤经义不是凶手?” “冒充行刺不只是针对黄河帮。”面具人道:“有人冒充炼心堂陈掌门刺杀了金山寺广惠和尚,昨夜有人冒充天风道长袭击炼心堂,在此之前,更有人冒充日月盟左使袭击源赤观。” 孙神通和帮众们更是诧异。 “大当家如果不相信,源赤观观主和炼心堂掌门都可以作证。”面具人道:“此外我们也抓获了一名俘虏,他承认自己是紫衣监的人。” 孙神通眼角抽动,欲言又止。 “今日前来,不但是要向大当家解释清楚二当家被害之事,最要紧的是想告诉大当家,现在大家的处境都异常凶险。”面具人叹道:“金山寺、日月盟和巴山剑派都已经杀到天师殿外,其他帮派想要与他们争斗,恐怕没有那个实力。反倒是诸派不得没有获取武谱的希望,还在互相猜忌,兵戎相见,背后更有紫衣监挑拨,如果不能及时想出对策,那三大门派是什么结果暂不好说,但其它诸派恐怕无人能活着离开蓬莱岛。” 孙神通将信将疑,汤经义却已经道:“孙大当家,尚有一事告诉你。我七杀剑派、源赤观和炼心堂已经结盟,自此之后共同进退,而且拥戴拥戴苦海将军为三派盟主。汤某对大当家的名声素有耳闻,知道你为人豪迈,急公近义,所以今日前来,不但是想洗脱冤屈,也是希望大当家领着黄河帮的弟兄们与我们共同进退。” “和你们共同进退?”孙神通嘿嘿笑道:“我还琢磨着你怎么有胆子跑过来,原来是想让我黄河帮听从你们的差遣。”看向面具人道:“苦海,你们王母会在江南被打的全军覆没,朝廷到处搜找你,你自身难保,有什么资格来对我们指手画脚?” 面具人淡淡道:“黄河帮死伤惨重,你们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不过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考虑,你们登岛的地方被称为无为滩,如果你们想活下去,就下山前往无为滩。”也不废话,向汤经义道:“咱们走!” 汤经义还算客气,向孙神通一拱手,转身便要与面具人离开。 孙神通见状,沉声道:“谁让你们走了?汤经义,我们确定凶手之前,你不能走。”一挥手,周围的帮众们便要冲上。 却见得那面具人身影一晃,众人还没看清楚,就听得“砰砰砰”之声响起,待得众人看明白情况,却只见到三名帮众已经被打飞在地,而手中的兵器却都被那面具人夺下。 自面具人出手,到他夺下兵器,几乎是眨眼间就发生的事情,包括孙神通在内,竟是无人看清楚他到底是用什么手法夺下兵器,更不知道同伴是如何被打飞,一个个错愕不已。 面具人足下一点,身轻如燕,如大鹏一般扑向孙神通。 孙神通见得面具人扑过来,变了颜色,不过也不示弱,低喝一声,挥刀迎上去,照着那面具人的身影一刀劈了过去。 能够坐镇黄河帮,孙神通的武功其实不弱,而且有一手过人的刀法,至少在黄河帮的帮众们看来,大当家的刀法出神入化,江湖上少有人能匹敌。 这一刀也确实凌厉非常。 但在众人眼中快如闪电的一刀,却是劈了个空。 明明近在咫尺的那道身影,在一刀劈下之后,却是瞬间消失,孙神通一刀砍空,正自惊骇,却已经听到有人惊呼:“大当家,后后面!”还没等他动作,就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大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面具人沉声道:“你都不是我的对手,如何与金山寺那三大帮派去斗?如何能抵挡紫衣监?”说话间,已经收起大刀,淡淡道:“我亲自过来,是不想看到你们黄河帮全军覆没。你手下的弟兄都有家眷,若都死在这里,实在窝囊。你既然是大当家,就该带他们活着离开。”扫视四周惊骇万分的几十名黄河帮众,沉声道:“想要活着离开蓬莱岛,就去无为滩。”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已经看到面具人与汤经义安然离去。 “大当家,你怎样?”有人回过神来,急忙上前。 孙神通却是摆摆手,看向被打飞的三名帮众,见他们已经爬起来,显然并无大碍。 “苦海将军果然了得。”一名帮众赞叹道:“王母会能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果然背后有高人。”发现大当家脸色不好看,顿时明白,方才孙神通被当众用刀架着脖子,连对方一回合也接不了,算得上是颜面大失了。 孙神通走到一块大石头边坐下,几名重要帮众凑近过来。 “都说说吧,咱们怎么办?”孙神通左右看了看,“要不要承认苦海是盟主?”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开腔。 “老五,你素来多谋,你说说看。”孙神通看向一人。 那人犹豫一下,才道:“大当家,其实苦海有些话确实没有说错。金山寺等三派已经围住了天师殿,他们已经将藏书库当做囊中之物,即使达成协议,最后也只会是那三派瓜分武谱,与咱们无关。咱们死伤那么多弟兄,如果空手而归,黄河帮以后实在无法在江湖立足,可是现在冲上去,无疑是哎,无疑是自寻死路。” 孙神通微微点头。 “咱们和日月盟结下了死仇。”那人道:“等他们瓜分完武谱,接下来肯定就要找咱们麻烦。”顿了顿,才道:“咱们和日月盟的实力还有差距,厮杀起来,还会折损许多弟兄!” 孙神通皱眉道:“那你的意思是?” “汤经义那边已经三派结盟,苦海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老五道:“如果他们说的是真,二当家之死确实与汤经义无关,咱们未必不能和他们结盟。苦海既然要做盟主,那就让他顶在前面,对咱们并无坏处。在这岛上先认他是盟主,离岛之后,各走各道,黄河帮自然不会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大当家,五哥说的是。”立刻有人道:“现在找一个靠山,凡事都让他顶在前头,也不是坏事。他既然要做盟主,自然要护住我们的周全,到时候日月盟找过来,他就必须助咱们迎敌,还有七杀剑派等结盟的帮派,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时候与他们结盟,对咱们有好处。”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点头,其他敌人倒也罢了,但日月盟那个强大的敌人随时来报仇,事到如今,黄河帮不得不找寻一个强大的靠山。 孙神通并无说话,只是抬头遥望北边,若有所思。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四三章 沙滩展大旗 无为滩就是蓬莱岛北面的一片沙滩。 蓬莱岛方圆百里,但可以停靠船只的沙滩其实并不多,最大的沙滩位于蓬莱岛北面,白沙的砂砾充斥着整个沙滩,而远处的海面上,就是停泊在那边的大小船只。 这片沙滩素来干净,但自从各派登岛之后,无为滩上发生数次厮杀,横七竖八地散布着不少尸首。 弱肉强食的游戏开始之后,诸派都是躲在岛上的山林之中,不敢轻易露面,更没有谁敢跑到沙滩上。 无为滩没有任何阻挡之物,只要有人到了沙滩上,很容易就能被其他诸派看见。 而且这种时候,所有人都害怕有人会损毁船只,所以谁要是在沙滩上露头,必然会成为攻击目标。 安卓苹果均可。】 不过这时候的无为滩上,尸首早已经被清理干净,而且聚集着不少人。 所有人分列成了三队,整齐有序地坐在沙滩上,形成了三个队伍,而每个队伍的前面,却都是竖着一杆旗帜。 居中的旗帜上写着“七杀剑派”四字,左右分别是源赤观和炼心堂,三派之主都是坐在队伍前方,身后弟子整齐有序。 三派加起来其实也不过五十来人,算不得壮观,但在这偌大的沙滩上,三队列阵,却是极其显眼。 在三队最前方,则是竖着一面更大的旗帜,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盟”字,旗杆下面,盘膝坐着一名青铜面具人,黑袍裹身,神秘异常,在他身后,则是站立着一人,看上去颇有些不安,眉宇间甚至显出焦虑之色,但却又显得十分无奈。 正午时分,三派就已经聚集在了沙滩上。 虽然有些弟子看上去略显着急,但三派之主却还是镇定自若。 夕阳西下,只见到从山林之中走出一队人来,人多势众,有四五十人之众,当先一人却正是黄河帮大当家孙神通,在他身后,也有一名帮众高举着一面旗子,上面正写着“黄河帮”三字。 孙神通远远望着沙滩上的队伍,看上去还有些犹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帮众也都是看着他。 “都决定了?”孙神通问了一句。 众人都是点头,孙神通叹了口气,不再犹豫,领着数十名帮众向沙滩走过去。 沙滩上的几派弟子见有人提着兵器过来,便有人动作起来,前面已经有人沉声道:“没有吩咐,谁都不得轻举妄动。” 于是所有人眼睁睁看着黄河帮的人走过来。 距离七八步之遥,孙神通抬手令帮众停下,独自走上前,到得青铜面具人前,拱手道:“将军!” 面具人微微点头。 “黄河帮认你为盟主,可是你能否保证我们可以顺利撤离?”孙神通道:“如果结盟攻打天师殿,我黄河帮出力过后,是否也能获取藏书库的武谱?” 面具人平静道:“若攻,寻到藏书库,必有你黄河帮之利,若退,也能保证你们黄河帮全身而退。” “好!”孙神通单膝跪下,拱手道:“黄河帮自我孙神通之下,奉将军为盟主,愿遵从盟主之令!”他也知道规矩,也不多废话,挥手示意,手下帮众立时过去,到得源赤观边上,隔着七八步距离,也都迅速列队坐下,又将那面旗帜竖在了正前方,而孙神通亦是过去在队伍最前面坐下。 黄河帮人多势众,坐下之后,队伍也是最大。 也就在此时,却见到山上又先后下来两拨人,互相之间倒是隔着老大一段距离,随即见到其中一支队伍有一人快步过来,到得面具人身前,拱手道:“南斗会齐峰,奉掌门之令,敢问阁下可就是要促成诸派结盟之人?” 青铜面具人微微颔首。 “我们南斗会若是结盟,有何好处?” “不再自相残杀,进则共利,退则无虞。”青铜面具人道:“唯一的要求,便是化干戈为玉帛。” 那人一拱手,也不多言,迅速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倒也没有立刻过来,反倒是另一队人马直接过来,当先一人身穿灰色长衫,抢在其他人之前到得青铜人面前,迅速做了一个手势,面具人却是双手十指互扣,半翻转,一只掌心朝外,那人立刻恭敬道:“将军,衡山剑派的愿意结盟!”转身向队伍前面的一位长须老者道:“莫掌门,这便是我向你提及的促成结盟之人。” “现在是否能告知我对他到底是何方神圣?”衡山莫掌门问道。 青铜面具人平静道:“王母会苦海!” “苦海将军?”莫掌门倒没有显得太过惊诧,毕竟是见多识广,微微颔首道:“你手下人说岛上有一伙人躲在暗处挑拨诸派纷争,此事当真?” 却听得源赤观天风道长已经起身道:“莫大掌门,此事贫道可以向你详细解释。” 无为滩发生的这一切,身在无量小岛的韩风却也看见。 夕阳落日下,他站在黄冠峰之上,遥望无为滩。 这几日无为滩时不时会有船只停靠,而后众人下船便入山林之中,不见踪迹。 但一群人坐在沙滩之上,纹丝不动,一直没有动作,却是让龙鳞校尉韩风颇有些诧异。 他只能依稀看到无为滩上大致的状况,细节看不明白,那边到底在做什么,更是一无所知,心中疑惑不解。 “校尉,那边在搞什么鬼?”跟在身边的随从低声问道。 岛上一直没有发现那两名道姑的踪迹,韩风从那个叫做段二郎的年轻人口中知晓两名道姑身手了得,倒也不敢掉以轻心,吩咐手下兵士绝不可落单。 此次计划中,与蓬莱岛那边的内应约定,只要找到藏书库,那边就会在鲨鱼礁放火发出讯号,而无量小岛这边立马就会向周边诸岛放出进攻的讯号,直接杀到主岛,摘下藏书库的果实。 所以黄冠峰这边,日夜都会有人盯着鲨鱼礁那边。 韩风为了以防万一,直接将手下五十多名禁卫分成两队,一队就在木屋那边等候,实际上也是用来监视铁刹剑派那群人,特别是那两名当铺的人,韩风吩咐人日夜死死盯住。 虽然他让当铺也参与了这次计划,却并没有彻底相信对方。 人心险恶,更何况是当下的情势,韩风作为澹台悬夜极为倚重的心腹部将之一,也不是只知逞凶斗狠的无脑之辈,对任何人都会存有戒备之心。 如果那段二郎不是将手下人都里在这边,韩风便会对他的身份和动机彻底怀疑。 不过对方既然敢将人留下来,倒也证明确实有与自己合作的心思。 即使如此,韩风还是存了小心,不敢掉以轻心,依然派人监视铁刹剑派众人的一举一动。 除了留一队人手盯住铁刹剑派,另一半人手则是驻守在黄冠峰边,时刻都有眼睛注意着主岛那边的状况,特别是鲨鱼礁那里,始终都有眼睛盯着。 他正是担心那两名道姑在岛上出没,如果只派两个人在峰上执勤,搞不好就要被道姑袭击,死两个人倒也没什么,可是若耽误了大事,日后澹台悬夜追究下来,那可是人头落地。 从正午时分,无为滩上就有人聚集,到了黄昏时候,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这还着实让韩风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黑之后,黑乎乎一片,自然再也看不到那边的状况,只能盯着鲨鱼礁的方位,等候那边随时可能放出都讯号。 韩风总觉得那边肯定有些变故,段二郎和他那位女师叔已经去了那边两天,到现在也没有消息传回来,韩风不知道那两人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不过那两人武功了得,即使深入虎穴,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这一夜也没怎睡好,腿上的伤势得到了一些恢复,不过伤得不轻,短时间内还无法行走自如。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迷迷糊糊之中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唤,睁开眼睛,只见一名部下正在自己身边小心翼翼叫唤,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问道:“怎么了?” “校尉,沙滩沙滩聚集了好多人。”部下道:“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多出上百号人。” 韩风一怔,爬起身,迅速到了黄冠峰上。 清晨时分,海风吹来,甚至让人感觉到几分凉意,遥望过去,寒风却果真发现,那沙滩之上,一大片地方密密麻麻都是人,皱起眉头,隐隐觉得那边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无为滩上,此时少说也有两百多号人。 在黄河帮和南斗会先后结盟之后,一夜间,又有六七支门派也走到了沙滩,加入了盟约。 这些帮会都是死伤惨重势单力孤,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继续厮杀下去,只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而无为滩上举起的结盟大旗,消息也很快传开。 弱小的诸派联合起来,这才是自保的唯一出路,这些门派不再犹豫,纷纷下山来达成盟约,但还是有众多门派依然躲在岛上,犹豫不决。 此刻已经有十余支门派认了青铜面具人为盟主,而大家也都知道,这面具人竟然是王母会的苦海将军。 虽然诸派本意并不愿意与王母会牵扯上,但是到如今,有人牵头结盟,这也不是坏事,在这岛上临时让此人做盟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离岛之后,水也不会真的当此人是江湖盟主,更不可能真的与王母会搅在一起。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四四章 自曝 众门派此刻都知道同一个消息,那便是紫衣监派人登岛,正在挑拨各派厮杀。 这些江湖人对此自然是怒不可遏,许多人痛骂紫衣监唯恐天下不乱,倒似乎为了争夺武谱而引起的血腥四厮杀,责任都在紫衣监。 作业前来加盟的几支门派,有数支是十三妖中的人物引领过来。 十三妖其中五人被苦海将军带到了岛上,而且被苦海分派去游说各派结盟,到此时已经有三人领着队伍回来,一直站在面具人身侧的却正是黑喜鹊,几人回来之时,看到黑喜鹊站在面具人身边,自然不会有任何怀疑。 除了黑喜鹊之外,其他三妖也就地歇息。 众门派在沙滩上列队而坐,黑压压一大片,个人随身都携带了水粮,虽然结盟,但水粮却还是各顾各的。 “将军,现在已经有十余支门派结盟,照现在的实力,已不用惧怕任何门派。”黄河帮孙神通等了一夜,倒是有些耐不住性子,凑近过来,轻声道:“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其实照现在的情势,沙滩上的各支门派如果想乘船离岛,随时可以登船撤走。 这其中包括人多势众的黄河帮在内,在前来无为滩之前,都知道要夺取武谱已经是希望渺茫,连日厮杀过后,只想着若能带着剩下的人手全身而退,那已经是菩萨保佑。 在此之前,若有机会离岛,那是求之不得。 可到了这个时候,诸派参与结盟,底气却是壮了起来,虽然有机会离开,却无一派想着在此刻登船离岛。 不少人还抬头望着山顶上氤氲缭绕的天师殿,心里寻思着现在十几支门派结盟,人多势众,又有王母会苦海将军领头,未必不能杀到天师殿夺取藏书库。 毕竟此番好不容易到了蓬莱岛,各派都是损失不小,若是就此撤离,实在是不甘心。 各派心思都是一样,孙神通亲眼见过青铜面具人的身手,心知就算是山顶上那三大派的掌门,也未必及得上面具人的身上,而且面具人承诺进则获利,所以从结盟那一刻起,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怂恿面具人带着诸派杀上山,绝不能空手而归。 只是到现在为止,面具人还没有表态接下来要如何行动,这让孙神通有些焦急,眼瞧着近三百号人在沙滩上,底气大振,忍不住凑近过来,想要摸清楚面具人的心思。 “不急!”面具人盘膝坐在沙滩上,显得耐性十足。 孙神通还想说什么,但也知道这面具人肯定心有打算,既不想说,自己多问也是无益。 忽见到山上那边又有一支队伍过来。 这次来的队伍也就十来人,其中还有几名弟子受伤,当先一人快步过来,也是做了手势,面具人还了手势,知晓对方也是十三妖之一,到此刻,包括黑喜鹊在内,苦海手下的五妖俱都露面。 按照黑喜鹊的交待,五妖在青州芙蓉岛与苦海将军会合之后,并没有再带其他人前来,一行六人乘坐一条船来到了蓬莱岛,此后在岛上的行动,俱都是苦海亲自吩咐。 也就是说,苦海一行六人,此刻都已经彻底暴露。 孙神通回到黄河帮队伍前方,一屁股坐下去,却见到面具人缓缓站起身,心想其他各派来投的时候,面具人自始至终都是坐着,并不亲自迎接,难道这会破例要亲自上前。 却见得面具人向另外三妖招了招手,那三妖也不犹豫,都是起身上前,面具人则是抬手指了两下,三妖过去与刚刚抵达的那人站在一排。 黑喜鹊脸上神色凝重,显然是预感到什么,本是与那四妖近在咫尺,却是情不自禁后退两步,拉开了一些距离。 “承蒙诸位赏脸,达成盟约。”面具人转过身,面朝沙滩上的几百号人,拱手道:“诸位都知道鄙人是王母会苦海,而这几位,虽然也是王母会中人,但其实并不是鄙人的嫡系部下,他们都是昊天将军的门人。”向黑喜鹊招了招手,其他四妖听面具人也没有说错什么,都是淡定,只有黑喜鹊神色紧张,小心翼翼走到了面具人身边。 安装最新版。】 “黑喜鹊,你给大伙儿介绍一下这几位。”面具人淡淡道。 黑喜鹊瞥了四妖一眼,犹豫一下,终是过去,介绍了四人,各派听得四妖稀奇古怪的名字,都是好笑。 “昊天麾下有十三位名义上的门徒,合称十三妖。”面具人声音不大,但却能让在场几百号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昊天将军差遣了这五妖跟随鄙人前来蓬莱岛,大家可知道目的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 昊天将军的名声,众人自然也是听过,王母会的三大将军都是名动江湖之辈,在十几年前青州之乱的时候就为人所知,只是许多人都以为三大将军当年都死在青州。 但江南之乱,却是让天下人都知道,三大将军并未死去,而且卷土重来。 只不过钦使秦逍力保麝月公主平定了江南之乱,也因此名动天下。 而王母会在江南遭受重大挫折,大唐各州唯恐本州境内也会有王母会众作乱,倒是下了大气力追查王母会众行踪,对王母会众自然也是赶尽杀绝。 对王母会来说,江南之败比当年青州之败的后果要严重的多,遭受的打击也大得多。 十年之功,毁于一旦,而且在各州官兵的围追堵截下,王母会已经没有了生存的空间,再想卷土重来,几无可能。 苦海将军出现在蓬莱岛,着实让许多人惊讶,待得面具人此时说话,不少人心中暗笑,心想你们跑到蓬莱岛来,不同样也是觊觎道尊武谱? 果然,只听面具人缓缓道:“昊天将军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趁着道尊过世的机会,前来蓬莱岛夺取道尊武谱。诸位都知道,道尊乃是一代大宗师,其武道修为出神入化,非我等能够望其项背。而道尊醉心武道,纵横江湖几十载,不但搜罗了大量弥足珍贵的武谱绝技,而且以他的修为,定然也创下了诸多武学,能够得到道尊武谱,足以让任何一个门派声威大震,用不着几年,就能成为江湖上的顶尖门派,诸派敬畏,不敢招惹。” 这却是说出了在场诸派所有人的心里话,每一支门派不顾凶险前来蓬莱岛,就是为了夺取武谱壮大本门。 不过面具人如此直白说出来,让众人有些意外。 “王母会在江南遭受重创,而且一直聚众谋反,被天下人视为叛匪。”面具人叹道:“朝廷固然对王母会赶尽杀绝,而江湖诸派也是不愿意与王母会有牵扯,以免受到牵累。” 有人心想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王母会聚众谋反,江湖各大门派谁又愿意与王母会有牵扯? “所以如果鄙人率众而来,诸派得知我们是王母会的人,肯定会赶尽杀绝。”面具人缓缓道:“以王母会之力,根本不可能与这么多的门派抗衡,更不可能夺得藏书库的武谱。所以要想有所收获,就只能另辟途径,而昊天将军倒也是精心设下了计划。” 边上四妖此时脸色都有些不对,面面相觑,一时还真猜不透苦海将军到底意欲何为。 “巴山剑派和金山寺都是高手如云,日月盟虽然没有大天境,但三位六品坐镇,那也是无人敢惹。”面具人朗声道:“这三派任何一支登上蓬莱岛,想要与他们争抢藏书库,几无可能。如今三派齐至,再想虎口夺食,就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联合其他各派,结盟成为一股庞大的力量,如此才有可能与三派一争高低。所以昊天从一开始,就是想拉拢诸派结盟。” 诸派众人更是面面相觑。 面具人扫视众人,继续道:“可是要想拉拢诸派组成同盟,难度自然是极大。各派自成一系,都是血性汉子,谁也不愿意屈居人下。而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江湖各派从一开始就存着独占藏书库的心思,为此在途中就已经开始互相厮杀,以求减少竞争对手。面对道尊武谱的诱惑,什么江湖仁义早就被诸大门派踩在脚底下,利益为上,其他一切都不会放在心上。”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是尴尬,许多人低下头。 “昊天将军料定诸派会互相厮杀,所以派了我等一直躲在暗中观察。”面具人道:“几天下来,诸派死伤惨重,面对现实状况,许多门派开始冷静下来,不再拼死争斗。我们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在昊天的计划之中,只有各派死伤惨重走投无路,才能实施下一步计划,所以我们就开始乔装假扮,冒充行刺,就是为了挑起诸派的仇恨,继续厮杀下去。” 呛呛之声顿起,本来安坐在沙滩上的诸派,闻言都是骇然失色,许多人已经情不自禁站起身来,拔出兵器,刀剑都是对向了面具人。 黄河帮主更是面色骤变,厉声道:“苦海,你不是说那一切都是紫衣监在背后挑拨?” “紫衣监的人根本没有登岛。”面具人淡淡道:“他们自身难保,哪有精力来蓬莱岛争抢武谱?这一切都是我们王母会所为。”指着身边的黑喜鹊道:“这位黑喜鹊擅长缩骨功,十分了得,只要在暗中略作观察,就能掌握一个人的行为举止,而且假冒对方,只从背影去看,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之前他就冒充炼心堂的陈掌门,行刺了金山寺的广惠和尚。” 黑喜鹊面色大变,而另外四妖已经知道情况不对,都是按住了腰间的兵器,一个个都是死死盯着面具人,其中一人已经厉声道:“你是谁?你不是将军!” “对了,孙大当家,你一直说二当家是被七杀剑派汤掌门所害。”面具人平静道:“那我现在告诉你,真正的凶手并非汤掌门,但现在正好也在现场。”抬手指着那说话之人道:“这位叫做青蟑螂,方才已经介绍过,他擅长易容术,虽然谈不上出神入化,但只要不凑近看,也可以以假乱真。此外青蟑螂的轻功也是了得,之前正是青蟑螂假扮汤掌门,刺杀了黄河帮二当家!”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四五章 反杀立威 五妖都是脸色剧变,孙神通却是盯住青蟑螂,厉声道:“当真如此?” “挑起诸派厮杀,让诸派山穷水尽进退不得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跳出来。”面具人兀自道:“虽然大家都没有继续打下去的心思,可毕竟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之辈,如果率先低头,传扬出去,自然会大失颜面,为人所瞧不起。也正因如此,谁也不会主动低头去求别人结盟。而我们看到这一点,于是居中拉拢,促成这次结盟。” 众人都是一阵嘈杂。 “既然结盟是由我促成,诸派也都是互不服气,所以最终推举临时盟主,我当然是最好的人选。”面具人发出笑声道:“等到结盟成功,聚集众多门派的力量,可以与三大门派一争高下,于是藏书库的武谱也就有机会获取。如此一来,既能达到获取武谱的目的,还因为这次结盟甚至夺取武谱,让诸位欠了王母会一个大大的人情。虽然离岛之后,大家都不会认我这个盟主,但有这份人情在,江湖诸派至少不会再对王母会有敌意,即使日后王母会有所求,诸派为了脸面,当然也不好推辞。”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此时才明白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但让所有都惊诧的是,苦海将军分明已经达到目的,却为何竟然将这决不能为外人知的隐秘说出来? 】 这岂不是让王母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且他好不容易成为诸派公认的临时盟主,这些话一说,大家当然不可能再听从他的调遣。 难道这人疯了不成? 不过有些心思机敏之辈却已经隐隐猜到什么,方才那青蟑螂厉声斥责,声称面具人并非苦海将军,也许此人身份真的有蹊跷,否则根本无法解释他自爆真相。 “阁下到底是何人?”孙神通率先问道:“你不是苦海将军?” 面具人叹道:“将大家聚在此处,就是为了将个中真相告知大家。我可以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无虚假,可以拿出证据来。孙掌门问我是不是苦海将军,那我就如实相告,苦海将军已经死了!”抬手指向身边的黑喜鹊道:“黑喜鹊可以作证。” 黑喜鹊却是一脸震惊,沉声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既然要结盟,自然要坦诚相见。”面具人道:“将真相告知大家,难道有什么没问题?” 他话声未落,便感觉劲风忽起,却是那一字排开的四妖竟然同时出手,齐齐向面具人攻过来。 这四人之中,有两人持有兵器,剩下两人却是赤手空拳。 其中一人挥刀直往面具人砍过来,又有两人一左一右袭来,最后一人则是在那持刀人身后,抬手打出几道暗器,如闪电般袭向面具人。 这四人出手的配合也算默契。 在场众人都是看得清楚,虽然吃惊,但却无人出手。 四妖所作所为固然让诸派愤慨,但面具人到底是何身份,大家也都是一无所知,此时见到四妖袭向面具人,大家只觉得这是他们自相残杀,根本不必多管闲事。 但大家都看出来,这四妖的身手都着实不弱,那几道暗器更是宛若流星,速度快极。 刀未至,暗器已到。 这其实已经算不上是暗器,旭日高升,天地间一片明亮。 暗器手只是以刀手身体作为遮掩。 只不过暗器劲道十足,速度极快,许多人都是吃惊。 眼见得暗器近在咫尺,却见到那面具人只是抬起右臂,随手一挥,于是那几道暗器竟然在瞬间折返回去,冲在前面的持刀人显然想不到面具人一挥手间竟然能将暗器俱都打回来,脸色惊变,眼见得那几道暗器竟然直往自己打过来,速度比之打过去的时候更快,根本来不及闪躲,匆忙之下,只能挥刀格挡,却听得“叮叮”两声响,两道暗器打在他的大刀上,几乎同时,“噗噗”两声,两道暗器却是直接打入他的身体。 他本是向前冲过去,这一瞬间,身体就似乎定住,立在当地。 他虽止步,但一左一右那两妖却没有停步,已经掠到面具人身侧,一人挥刀砍过去,另一人则是探出手,五指如鹰勾,抓向了面具人的心口。 面具人却并没有闪躲,只等到大刀已经砍到头顶,那鹰爪抓到心口,面具人才如同幽灵般骤然消失。 两妖本以为得手,都是欢喜,那大刀狠狠砍在脑袋上,而鹰爪更是犀利,宛若利刃一般,五指直直刺入了对方心口之中,甚至条件反射般猛力一扯,扯碎了对方的心脏。 两人得手之际,甚至都以为击中了面具人。 可是周围所有人却都看到,面具人已经闪到一边,两妖却是各自击中了对方。 持刀者大刀砍入鹰爪的脑袋,这一刀之力,已经将鹰爪脑袋劈开,而鹰爪在被劈开脑袋的一刹那,生生在持刀者的心脏扯碎。 也几乎在这时,所有人看到,在此之前挥刀抵挡暗器的刀手,手中的大刀竟然断成了三节,虽然依旧握着刀柄,但刀身断成两片落在地上,而刀手身体晃了晃,随即身体直挺挺地向前扑倒在沙地上,兀自抽动。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 自始至终,面具人只是挥动了一下手臂,尔后闪躲了一下,但就是这两下,却让三妖都是毙命。 鹰爪脑袋被劈成两半,对面的刀手心脏被扯碎,两人四只眼睛都是看着对方,眼神中充斥着不敢置信,很快,同时侧身倒地,一时没有死透,只是在地上抽动,鲜血直流,浸入沙地之中。 不但诸派众人显出惊骇之色,黑喜鹊和那暗器手也都是瞪大眼睛,脸上显出极度恐惧之色。 孙神通见识过面具人的武功,知道深不可测,看到这一幕,更是后背生寒。 其实在场所有人,包括汤经义和天风道人,也都是吃惊,每个人都知道,如果自己是在面具人那个位置,遭受四妖的同时攻击,能够自保已是万幸,却实在不可能瞬间反杀三妖。 暗器手呆若木鸡,但很快意识到什么,转身便跑,而这人却正是青蟑螂。 黄河帮二当家被杀,面具人指证是青蟑螂所刺,这时候青蟑螂要逃走,不用那面具人去追,孙神通和众多黄河帮的帮众瞧见,已经有人厉声道:“不要让他跑了。” 孙神通一马当先,手握大刀,足下一点,率先追过去。孙神通的武功并不在那青蟑螂之下,速度也是快极。 青蟑螂亲眼见到三名同伴瞬间被反杀,心中的惊惧已经到了极点,又听到身后一群人叫喝着追过来,心下骇然,腿上发软,奔出几步,脚下一个踉跄,却是差点摔倒在沙地上。 好在修为不弱,稳住了身形,但就是这样一耽搁,身后劲风袭来,听得孙神通厉声喝道:“纳命来!” 青蟑螂身体一闪,这一下却没能稳住脚下,虽然避开了孙神通凌厉的一刀,但却也是摔倒在沙地上,他拼力一挥手臂,又是两点寒星向孙神通打过去。 他先前以暗器袭击面具人,孙神通自然已经知晓他是暗器好手,早有提防,挥刀将那两道暗器直接打开,也就在此时,数名黄河帮众已经冲过来,将青蟑螂团团围住。 青蟑螂坐在地上,一脸惊骇,环顾四周,都是黄河帮众,知道死期已至,惊惧之下,反倒是笑起来,抬手指向不远处的黑喜鹊,厉声道:“黑喜鹊,你你这个叛徒,竟然出卖将军和我们,顺尊师尊绝饶不了你,定会将你碎碎尸万段!” 黑喜鹊闻言,身体一震,低下头。 孙神通却是将刀锋指向青蟑螂,厉声问道:“可是你杀了我二弟?” “那人那人是在挑拨王母会与你们的关系。”青蟑螂兀自嘴硬道:“贵帮二当家之死,与我无关。” 孙神通冷笑道:“看来昊天也是没种的杂碎,手底下竟都是一帮懦夫。你有胆子杀,没胆子承认?” “你污蔑师尊,绝无好下场。”青蟑螂怒道:“今日你杀了我,来日黄河帮鸡犬不留!”忽地抬手,众人以为他又要打出暗器,孙神通已经沉声道:“小心!” 却只见青蟑螂却是将手中一根细小的铁刺刺入了自己的喉咙里,鲜血喷溅而出,瞬间毙命。 孙神通见状,这才收刀,骂了一句,吩咐道:“将这狗东西的尸首丢进海里喂鱼。”自己却是走回去,到得面具人身边,问道:“阁下帮黄河帮找到真凶,这份人情黄河帮记下了。只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母会五妖之中,四人已死,其实在场众人也都看明白,四妖出手之时,黑喜鹊就站在面具人身后,但却并无趁机出手,这已经表明黑喜鹊背叛了昊天。 面具人反杀三妖,所有人也都确定,此人肯定不可能是苦海将军。 苦海将军是王母会三大将军之一,属于昊天的部下,与五妖同属一个阵营。 本来按照面具人所陈述,如果他真是苦海,其实王母会的计划已经顺利达成,但面具人当众揭穿了其中真相,甚至反杀三妖,这当然就足以证明他不可能是苦海。 且不说这样会让王母会的计划彻底失败,而且苦海真的杀了三妖,昊天当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苦海不可能自寻死路。 孙神通这一问,正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这面具人到底是谁? 面具人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将脸上的青铜面具摘了下来,显出一张年轻的面孔。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四六章 破殿 瞧见面具下的面孔,诸派众人更是惊愕。 眼前这年轻人也就二十岁上下年纪,虽然神色沉稳,但面相却显得颇为稚嫩。 面对诸派来投,这面具人自始至终表现的稳重至极,方才在顷刻间反杀三妖,更显出极恐怖的身手。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面具下定然是一个久经世事之人。 虽然有不少人听见面具人说话之时,声音似乎颇为青涩,但还以为是修行之故,根本不可能猜想他只是一位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有人看到这张面孔,甚至觉得此人是不是有什么驻颜之术,实际年龄远远超过面相。 “鄙人王逍。”年轻人拱手道:“出身普通,但可以保证,我与诸位任何一位都无仇怨,当下也与诸位共同进退,生死与共。” 年轻人自然是秦逍。 苦海死后,秦逍当时看着苦海的面具,立时就想到了假扮苦海的计划。 苦海虽死,黑喜鹊虽然被俘,但岛上另有四妖。 只要这四人存在,终究是隐患。 秦逍知道唯一能够让四妖现身的办法,就是用苦海的身份引诱。 按照黑喜鹊的说法,苦海派了四妖去诸派游说,如果有结果,肯定会向苦海禀报。 秦逍知道这一点后,便让众人在无为滩上集合。 这一来是让隐藏在岛上各处的门派瞧见诸派结盟,如此便可以让许多犹豫不决的门派早下决心,特别是四妖前往说服的门派,见到沙滩上的情景,对四妖的游说自然是提供了帮助。 如此一来,四妖游说的成功性自然大大增加。 而秦逍的目的,就是希望四妖游说成功之后,尽早现身。 四妖完成任务之后,见到苦海竖着大旗在无为滩上,而黑喜鹊就在身畔,自然不会起疑心,一定会前来会合。 而一切也正如秦逍所料。 五妖之中,除了黑喜鹊还活着,四妖尽数被除,也就拔除了隐患。 至于黑喜鹊,秦逍很清楚,此人既然为了保住性命什么都招供,也就等于是自觉于昊天,绝不可能再有机会回到昊天身边。 反倒是见到四妖被杀,黑喜鹊心中必然会更加恐惧,如此很可能会将所致却没有招供的其他情报主动坦白出来。 除此之外,秦逍当众以恐怖的身手反杀三妖,却也是为了起到威慑诸派的作用。 他当然清楚,能够顺利抵达蓬莱岛的门派,在江湖上都不是善茬。 江湖人本就桀骜不驯,虽然这些门派迫不得已前来结盟,但秦逍对这些人的心思了若指掌,知晓他们即使承认自己是临时盟主,那也只是将自己当成一面结盟的旗子,真要是到了关键时刻,未必会遵从自己的吩咐。 秦逍和这些门派本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既然要利用这些门派为己所用,秦逍当然要震慑诸派,让这些人知道自己并非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而且显出恐怖身手,自然会让诸派心中产生敬畏情绪,如此一来,再要有所吩咐,一来有盟主的名义,二来忌惮自己的身手,这些门派自然不敢不从。 此时天风道长已经起身道:“诸位,王盟主在我们处境最凶险的时候,挺身而出,如果不是他精心计划,我们必然为王母会所利用。至少目前来看,紫衣监并没有派人登岛,反倒是王母欲趁机在岛上兴风作浪。苦海将军已经伏诛,贫道亲眼所见,此外汤掌门和陈掌门当时也都在场。今日又将岛上的王母会余党一举诛除,王盟主居功至伟。” 天风道长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望之辈,再加上汤经义和陈长书两位,诸派闻言,自然也都是相信。 “王盟主少年英雄,揭穿王母会阴谋,我等都是感激不尽。”一名掌门上前拱手道:“王盟主的智慧和武功都是令人钦佩,我等自然是唯命是从。王母会在岛上的阴谋已经破灭,却不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这其实也正是其他门派都想知道的答案。 身后就是茫茫大海,不远处停泊着几十只船,要想离开,随时都可以,但恰恰是这时候,反倒无人愿意就此空手而归。 只是要前往天师殿,与三大门派争夺藏书库,即使这边人多势众,但大家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道尊羽化之前,东极天斋虽然远在蓬莱岛,但对大唐武林的威慑却从未消失,再加上紫衣监的监督,江湖各派一直都是相安无事,也不敢在江湖上太过猖狂。 东极天斋虽然地位超然,诸派都是敬畏无比,但道尊除了派人搜罗一些武谱,对诸派也算是客气,并无太过其辱,诸多门派对于江湖上的局面也还算满意。 但这其中自然也有怨恨之辈。 其中就以三大派为首。 金山寺可谓是大唐佛门之尊,巴山亦是大唐第一剑派,而日月盟高手众多,在帝国北方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力量。 只是因为东极天斋的存在,这几大门派只能低调行事,即使有称雄武林的野心,但头上那块巨石存在,只能将野心压在心底。 如今道尊已死,天斋的实力迅速衰弱,而三大派自然就成了江湖上最强大的力量。 东极天斋的衰弱,注定接下来江湖会有一番新的动作,也必然会有新的霸主出现,许多人心里都清楚,最终上位的霸主,只能是这三大派之一。 诸派等到损失不轻,谁都不愿意就此狼狈空手而归,可是前往天师殿与三派一争长短,诸派心中也是犹豫,毕竟如果今日与三派结仇,等到这三派任何一派登上霸主之位,本门自然是要迎来灭顶之灾,而且当前而言,就算诸派结盟,是否有实力与三派一争高下? 不过此刻见到秦逍的身手,众人顿时有了底气,有此人为首,再加上诸派力量,未必没有胜算。 甚至有人心中想着,如果趁此机会,诸派联盟,将这蓬莱岛直接将三大派诛灭,那可就是皆大欢喜之事了。 但这些话自然无人敢说出口。 秦逍扫视众人,终是笑道:“诸位登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众人一怔,都有些尴尬。 诸派都以名门正派自居,一直以来高举江湖道义的旗帜,但此番诸派的动作,无非就是趁虚而入,丝毫谈不上道义。 “王盟主,他们不说,我就直说了。”一名粗须如针的大汉上前几步,高声道:“道尊死了,岛上的武谱人人觊觎。大家都知道,岛上珍藏着诸多绝顶武学,如果能够得到几本武谱,本门的实力自然是突飞猛进,可以因此而光宗耀祖,将本门发扬光大。除此之外,大家还有另一个担心,便是害怕其他门派得了武谱,实力大增之后,会仗势欺人。所以有些门派即使没有夺取武谱之心,但害怕被人欺辱,迫不得已才跑到蓬莱岛来。”拍着胸口道:“实不相瞒,我们光明谷在江湖上只是一个小门派,道尊活着的时候,江湖一片太平,光明谷实力虽然不强,但也不必担心被其他门派欺辱甚至吞并。” 所有人都将目光瞧向那大汗。 “可是道尊一死,诸派蜂拥而来,我光明谷本来没有夺取武谱之心,可是细细一想,如果待在谷里毫无动作,等到其他门派得到道尊的武谱,实力突飞猛进,我们光明谷岂不是任人鱼肉?”大汗长叹一声:“迫于无奈,我们虽然明知此行凶险,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跑过来,只盼能够有好运气,哪怕得到一本极品武学,也可得以自保,不至于被人吞并。” 这话一说,在场许多人都是情不自禁点头。 秦逍笑道:“不错,大家的心思看来都是如此。那么大家登岛,是否要将东极天斋赶尽杀绝?据我所知,东极天斋称雄武林,却是也与一些门派结下仇怨,称霸之初,为了威慑武林,也杀了一些人。但总的来说,道尊活着的时候,江湖还算太平,至少诸多小门小派不必担心为其他门派吞并。道尊有许多不是,但不能说他对武林毫无功劳。这二十年来,东极天斋守在蓬莱岛上,在江湖上并无造下杀孽,反倒是威势依在,大家依然过着太平日子,若说天斋与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似乎说不过去。” “王盟主,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南斗会掌门上前两步,沉声道:“但天斋二十多年前,从本门前任掌门手中夺走了本门镇门绝技,前任掌门因此怒气攻心过世,而本门的武技就此失传。我们不想占天斋的便宜,也无意将他们赶尽杀绝,可是本门的武谱,他们是否应该归还?” 立时便有不少人附和。 秦逍颔首道:“这个要求挑不出毛病。如果天斋愿意将武谱归还,是否可以化干戈为玉帛?” “那就看他们是否真的愿意交还。” 秦逍笑道:“我明白了。虽然我无法给诸位保证,但如果是为了寻回自己的武谱,我愿意替大家与天斋交涉,让他们原物奉还。” “若能如此,南斗会必当感激盟主的再造之恩。”南斗会掌门深深一礼。 其实大家心里明白,三大门派如果找到藏书库,只会将藏书库里的武谱一扫而空,当然不可能将武谱归还给各派。 各派想要让武谱物归原主,自然是比登天还难。 但此刻秦逍声称可以与天斋交涉,也就是说,找回本门的武谱竟然还是大有希望,众人自然是将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 而且这年轻人武功了得,再加上诸派助力,此事大有可成。 便在此时,却见到从山上匆匆跑下来一队人,众人心下都明白,看来是又有门派前来结盟。 秦逍转过身,只见那支队伍大概有二十来人,脚步极快,尚未靠近,就听队伍那边有人叫道:“天师殿天师殿被攻破了,金山寺的和尚们率先冲进去了!” 所有人全都站起来,不少人迎上去,焦急问道:“他们找到藏书库了?” “不知道。”来人大声道:“可是天师殿被破,金山寺的人已经进去,日月盟和巴山剑派也都正往天师殿杀进去,他们很快就能找到藏书库,咱们只能看着所有的武谱都归他们了。” 许多人都将目光看向了秦逍。 秦逍却是抬头,望向山顶的天师殿,那里氤氲缭绕,距离甚远,一时还看不清楚状况如何。 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隐隐之间,倒果真听到从山顶似有若无传来杀声。 正文 第一四四七章 朝天路 诸派众人心中都是焦急,盯着秦逍,只盼秦逍拿出主意来。 秦逍却并不着急,回转身,面向众人,扫视一眼,终是问道:“天师殿失守,三派已经杀进其内,诸位有什么想法?” 众人心想大家都等着你发话,怎地你到反过来问大家? 南斗会掌门率先道:“盟主,你不是说要与天斋商议吗?三派攻破天师殿,等他们彻底掌控天师殿,藏书库在他们手里,咱们就无法与天斋商议了。” 其实众人心里都清楚,以目前东极天斋的状况,说是与天斋商议,那只是说得好听而已。 真正的目的,无非是给三大派压力,只要三大派妥协,再找天斋索要武谱,东极天斋自然无法拒绝。 “大家是否觉得应该登上天师殿?” 众人都是点头。 天风道人何其精明,秦逍开口询问之时,他便明白秦逍的意思,当下高举双臂,示意众人看过去,待得几百双眼睛看向他,天风道人才咳嗽一声,朗声道:“诸位,现在登上天师殿,正是最凶险时候。三大派好不容易杀进天师殿,肯定损失了不少人手,他们对道尊的藏书库已经是势在必得。若有门派在此时过去,他们必然会视为大敌,说不准三派联手起来,谁要去争抢武谱,必将成为三派之敌。” 众人都是点头,心中也是忌惮。 “如果咱们只是奉王少侠为盟主,但心思各异,到时候各行其是,那就是一盘散沙。”天风道人正色道:“如若如此,面对三大派,一旦真的打起来,咱们必然是溃不成军,后果不堪设想。” “天风道长,大家既然奉了王少侠为盟主,自然遵从他的吩咐。”孙神通大声道:“难不成还会有人不服?” 天风道长道:“不是不服,而是贫道担心到时候有人见利忘义,被对方一恐吓,甚至三言两语就乱了心思。” “天风道长,大家都是行走江湖之辈,刀口上舔血,倒也不会因为对方几句恐吓就吓破了胆。”有人对天风道人的话有些不悦,冷声道:“若真的是个孬种,也不敢跑到蓬莱岛来。” 天风道人笑道:“贫道失言了。贫道的意思是,面对强敌,既然推举了王少侠为盟主,那么他的态度就是大家的态度,他说如何办,咱们奉令就是。可别到时候盟主面对三大派的时候,大家三心二意,态度不一,如果是这样,还是自行其是为好。跟随盟主上山,就要遵从盟主所有的决定。”却是走上前,面对秦逍,单掌竖起道:“我源赤观唯盟主马首是瞻,遵从盟主吩咐,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众人一怔,秦逍却是含笑拱手还礼道:“道长言重了。不过面对强敌,正要齐心协力。” 汤经义也不甘落后,上前立誓,随即陈长书紧跟着立誓。 其他门派掌门看在眼里,猛地想到,此时越是积极向这位盟主表示忠心诚意,回头有了好处,自然受益越大。 而且天风道人说的并没有错,诸派前来加盟,本就是无路可选,面对强敌,若各行其是,只能是自寻死路。 当下众掌门也不再犹豫,纷纷上前,向秦逍立誓。 秦逍终于不再犹豫,却是再次将那副青铜面具带上,转身向天师殿所在的玉清峰而去。 众人立时举起旗子,随在秦逍身后。 玉清峰是三清峰居中的山峰,天师殿就修在三清峰顶。 秦逍脚步轻快,从容不迫,但速度却是极快,好在诸派众人都是习武之人,脚力也都不弱,但比起秦逍的轻松自若,自然是大不相同。 三百来号人,十几面大旗举起,虽然不似沙场上千军万马那般雄壮恢弘,但是在这座方圆不过百里的岛上,这几百号人列队前行,却也是声势不小。 到得玉清峰山脚,秦逍瞧见有一条石道通往山上,石阶叠嶂,仰头望过去,这条宛若通天的道路被两边的林木夹在中间,数不清的石阶似乎没有尽头。 三清峰在蓬莱岛是最高的三处山峰,但蓬莱岛毕竟也只是方圆百里,三峰虽高,但比起陆上的高山峻岭,那自然是远远不如。 秦逍根本不犹豫,身形轻灵,直往山上去。 他如今大天境修为,气息运转自如,体力源源不断。 如果中天境的时候还存在体力消耗的问题,到了大天境,即使消耗气力,但因为内力流转可以迅速让四肢百骸的消耗得到补充,所以消耗的那点体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朝天路,对一般人来说,从山脚登上山顶,至少要大半天的功夫,而且体力消耗也是巨大。 一开始众人还能跟上,小半个时辰后,不少人就已经体力消耗巨大,速度慢下来,跟不上秦逍的脚步,倒是诸派掌门唯恐落后,都是紧随在秦逍身后。 秦逍脚下飞快,他倒是担心三大派攻入天师殿后,会对天斋弟子大开杀戒。 他倒不是在意天斋弟子的死活,只是如果天斋弟子被大肆屠戮,朱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朱雀对天斋异常在乎,若是天斋弟子死伤惨重,朱雀肯定会不顾一切对三大派进行反击,虽然她已经是大天境,但三大派高手如云,如果她要与三大派拼个你死我活,其实后果也是凶多吉少。 到得山顶处,最后一级石阶上面是两扇乌黑色的大门,而大门两边则是延伸着高高的围墙。 此时大门敞开着,秦逍飞身进了大门内,前面豁然空阔起来。 一处宽敞的圆形广场就在眼前,地上铺着运来的大理石,而且别有匠心地涂抹了颜色,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八卦图案。 天师殿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自远方看就已经是宏伟壮观,此时近在眼前,更显磅礴大气。 只是广场的地面上,却还有不少血红之色,秦逍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并非涂抹了颜料,而是大片血迹。 在这广场上,显然也是经过了激烈厮杀。 不过并无见到尸首,显然是有人收拾过。 不过这山顶上却是寒意袭人,温度比山下低上许多。 天师殿正门也是敞开,不过此刻在殿门外,却是守着数名僧人,手持戒棍,见得秦逍出现,三名僧人立时横提戒棍,居中一人抬起戒棍,指向秦逍,厉声喝道:“退!” 秦逍见对方凶狠异常,全无出家人的慈和,心中冷笑,不退反进。 他知道这几人肯定就是金山寺的和尚了,寻思自先帝德宗开始,到当今圣人,都是宠信道门,佛门势衰,而且东极天斋威震江湖,道门更是兴盛,作为佛门之尊,这金山寺几十年来肯定是心中憋屈至极。 和尚虽然吃斋念经,但也是血肉之躯。 如果佛性不足,被压制这么多年,和尚们心里肯定也是郁郁,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发泄,却是凶狠得紧。 几僧见得秦逍过来,互相对视一眼,却都是迅速迎上来,呈三角之势,将秦逍围在当中。 秦逍皱起眉头,面具下的眼睛冷若寒霜,淡淡道:“我有事要见你们主持,不要阻拦。” 他已经从汤经义等人口中对三大门派有了更深了解,也知道此次金山寺是由主持方丈广元大师带队,领着四十多名金山寺的高手前来蓬莱岛。 之前因为广惠和尚之死,金山寺在岛上追杀炼心堂陈长书众人,导致炼心堂死伤惨重,陈长书更是被广元方丈亲手斩断了一臂。 陈长书谈及此事之时,心有余悸,自称能从广元手底死里逃生,已经是万幸。 这固然是因为陈长书的轻功不弱,其实也是因为广元方丈自恃身份,没有全力出手,更不愿意当众杀人,否则陈长书早就死于广元方丈之手。 中间那僧冷笑道:“方丈斩妖除魔,此地任何人不得擅入,赶紧离开,现在还来得及,否则绝不客气!” “你们也都是出家人,说话怎地如此无礼?”秦逍也是冷哼一声,抬步继续往大殿去。 “大胆!”那僧人见秦逍顽固不化,低喝一声,戒棍探出,却是直击秦逍的脚踝。 秦逍本来还寻思这既然是佛门之尊,金山寺的和尚应该也会讲些道理,却不想一言不合,对方立刻出手,心中顿时生出厌恶之心,眼见得那戒棍击过来,秦逍却是并不闪躲,反倒是抬脚而起,迎向那戒棍,速度快极,正踢在那戒棍之上。 那僧人却感觉手臂发麻,不自禁松手,戒棍已经飞上天空。 另外两僧见状,同时出棍,劲风赫赫。 秦逍双手齐出,宛若双龙出海,轻而易举地便将两根戒棍抓住,两僧面色骤变,却听得“咔咔”两声,两根戒棍竟然同时从中间断裂。 还没等两僧反应过来,秦逍双手已经各握半根戒棍,往下砸落。 “砰砰!” 两棍却是砸在两鬙光秃秃的脑袋上,两人只觉得眼前一黑,都已经直挺挺扑倒在地。 秦逍如今对自己的力度掌握的极好,虽然出手打昏两僧,但却不至于伤他们的性命。 被踢飞戒棍的那僧人呆若木鸡,秦逍斜眼看了一下,右臂一挥,手中的木棍干脆利落砸在了那僧人头上,那人眼睛一翻,也是软软地瘫倒下去。 也便在此时,汤经义等几位掌门终于跟上来,正好看见秦逍将手中的戒棍丢开。 看到倒在地上的三僧,知道是被秦逍打倒,也不知道三僧是死是活,心知若真的打死了这三名僧人,势必要与金山寺有一场恶战。 “盟主!”汤经义率先抢上来, 秦逍回头看了一眼,才道:“大家上来之后,先不要轻举妄动,都在这里等候,等我吩咐。”看向天师殿大门,却是快步走了过去。 正文 第一四四八章 困境 秦逍进到大殿正门,便闻到一股血腥味道,只见得迎面是三座巨大的雕像,左右两排是一人高的铜炉鼎,恢弘大气。 大殿之内,却横七竖白躺着不少尸首,固然有身着道袍的天斋弟子,但亦有七八具僧侣尸首,秦逍扫了一眼,知道这些僧侣自然是金山寺的和尚。 不过见不到日月盟和巴山剑派弟子的尸首,他心知这自然是因为金山寺从正门攻入的缘故。 他皱起眉头,忽地听到一阵喝彩声,正是从大殿后方传过来。 秦逍快步过去,绕过那三座巨像,从边上的走廊穿过,发现这走廊内也躺着几具尸首,知道金山寺从正殿猛攻,天斋弟子显然是拦阻不住,且战且退。 顺着走廊穿过,巨像后方,是八扇大门一字排开,大门俱都被打开,顺着大门望过去,却见到一片空阔的庭院近在眼前。 只不过此刻的庭院之内,人头攒动,密密麻麻。 他上前去,这时候看的清楚,见到上百人围成了一个大圈子,有金山寺的僧侣,却也有巴山剑派弟子,亦有身着黑白双色衣衫的日月盟弟子,瞧这阵势,三派倒像是联手攻破了天师殿。 此时竟然无人注意秦逍过来,都是看着庭院中央,秦逍凑近过去,只看了一眼,脸色微变,却见到场中正有两道身影拼斗,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朱雀。 不远处,三十多名天斋弟子挤成一团,一部人手持兵刃,大多数却是赤手空拳,其中不少人都是带着伤势,显然是在负隅顽抗。 朱雀的对手是一名身披袈裟的和尚,出招看似缓慢,却雄浑威猛,袈裟卷起,劲风呼呼,而朱雀身法虽然轻灵,却被和尚逼得连退数步。 秦逍只看这和尚的打扮,便知道肯定是金山司主持广元方丈。 广元方丈的攻势看上去似乎并不如何威猛,但秦逍却能瞧出,他每一招打出,后招却是众多,随时都能变化,而且内功深厚无比,挥动袍袖之间,劲风弥漫开去,周围众人的衣襟都被劲风吹起。 由此亦可见,朱雀本人却是承受着不轻的压力。 朱雀是大天境,面对广元和尚不占上风,这位金山寺的大师,自然也是大天境高手。 这倒也在秦逍的意料之中。 金山寺乃是佛门之尊,传续上百年之久,虽然几十年来一直被东极天斋压制,但底蕴深厚,寺内高手众多,若没有大天境的修为,只怕也难以坐镇金山寺。 之前与朱雀分开之时,朱雀只说去藏书库看看情况,但此刻却陷入包围之中,秦逍心里很清楚,定然是朱雀看到三派强攻天师殿,天斋弟子危在旦夕,终究是不能坐视不管,这才挺身而出。 只是眼下天斋危在旦夕,以寡敌众,朱雀虽然是大天境,却很难挽回败局。 毕竟三大派高手众多,朱雀以一人之力要抵挡三派高手,几无可能。 而且朱雀突入大天境不过十数日,若面对大天境以下的高手,自然是手到擒来,但是面对同样处于大天境的高手,必然不会占据上风。毕竟像广元方丈这样的高手,那肯定是多年前就已经进入大天境,在大天境的境界上修行多年,实力自然不在朱雀之下。 秦逍更是明白,朱雀其实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虽然面对大天境以下的武者,朱雀拥有碾压式的实力,可是朱雀常年在蓬莱岛上修行,而且道尊闭关养伤这么多年,岛上的大小事务全都依靠朱雀来处理,这就造成朱雀没有过多的精力放在武道修行上。 她能够突入大天境,固然是因为天赋过人,也是因为利用忘情诀这条捷径,与秦逍一样,比起那些稳打稳扎突入大天境的高手,在根基上还是弱一些。 最要紧的是,作为天斋首徒,朱雀一直在岛上处理事务伺候道尊,很少涉足江湖,虽然天资聪慧,但比起江湖人的心机算计,还是要单纯不少,此外也是很少经历生死存亡的搏杀,与人交手过招的经验极浅,甚至远不及多次搏命的秦逍。 即使身怀绝技,但是若没有搏杀经验,临场的发挥变化肯定会弱许多。 秦逍在人群中看的明白,那广元方丈虽然是出家人,但与人交手的经验明显不少,步步为营,先将自己立于了不败之地。 照这样下去,朱雀终究要败在这老和尚手里。 倒是四周众人见状,看出广元方丈略占上风,已经有人故意嘲讽道:“只当道尊有多厉害,原来调教出来的都是一群废物。” “我还当天斋首徒真的有些门道,现在看来,不过是自以为是而已。”有人笑道:“早知道只是这等实力,还不如缩在一边自保性命,逞什么英雄。” 更有人道:“传说中道尊首徒是个貌美如花的道姑,没想到只是个老太婆,什么貌美如花,不也和东极天斋一样,都是昨日黄花了。” “倒不要这样说,虽然年纪大了,这身段倒是不差。”有人嘿嘿笑道:“不如从咱们中挑一个男人嫁了,好好过日子。” 四周一片嘲讽,天斋弟子们都是怒目相视。 秦逍心中冷笑,暗想这几派自诩为名门大派,但出言粗俗,令人厌恶。 他目光扫动,见到日月盟那边人数最终,大概有五十多人,最前面的是一位年过五旬的长者,身着黑白双色衣衫,头戴红色冠帽,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人,都是带着黄色冠帽,而其他日月盟的弟子,则是戴着黑色冠帽。 只是那两名戴着黄色冠帽之人,却是长相一模一样,一看便知道是双胞胎。 目光到得巴山剑派那边,当先一人也是五十多岁年纪,衣衫却是异常朴素,灰褐色长袍,不修边幅,盘着道髻,单手背负身后,另一只手则是轻捻胡须,在他腰间,配着一把看上去极为普通的长剑。 巴山剑派派了人去往东北,顾凉亭令人刺杀朱雀却惨败而走,秦逍当时就寻思巴山是否兵分两路,一路刺杀道尊首徒,一路则是前往蓬莱岛抢夺武谱,现在看来,事实确实如此。 他在人群中盯着那人,寻思若是不出意外,此人就很可能是巴山剑派的掌教顾道人了。顾道人声名在外,但对他了解的人却很少,江湖上也很少有他的踪迹出现。 巴山被剑谷和天斋两大门派压制,素来低调行事,如果不是剑神和道尊都已经归天,这位顾道人恐怕要窝在巴山一辈子。 巴山的实力自然不弱,顾凉亭就已经是六品剑客,这顾道人应该也已经是大天境。 先不管日月盟是否有大天境,仅巴山顾道人和金山寺的广元方丈,这两位大天境就不是朱雀所能应付。 “砰!” 一声闷响,秦逍立时将目光投向场中,却见得朱雀连退数步才站稳身形,而广元方丈也是退了一步,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才平静道:“朱雀施主,看来你却无实力击败贫僧。” 朱雀神色淡漠,道:“胜负未分,怎知结果?” “施主何必非要如此固执?”广元方丈叹道:“你连贫僧这一关都过不了,还想连败三大派掌门,那是万万做不到的。咱们有言在先,你若能击败三大派掌门,咱们三派立时撤离蓬莱岛,否则你便需将藏书库的所在告知大家。如今三派俱在这里,贫僧以为,施主还是不必固执下去,将藏书库的位置告知我们,贫僧可以保证诸派再不会伤及天斋弟子一人。” “大师姐,不要告诉他们。”天斋弟子那边,一人脸上站沾着血迹,却是坚定道:“这帮畜生趁人之危,一个个自诩名门正派,却如强盗们跑到蓬莱岛来抢掠,咱们万不能屈服。” 他此言一出,三派弟子都是恼怒,有人立刻骂道:“你们东极天斋几十年来强横霸道,恃强凌弱,咱们此来,就是要主持正义。” “你们藏书库里的武谱,都是从江湖上抢掠过来,咱们只是为江湖各派取回他们应得的东西。”有人骂道:“你们这群邪魔冥顽不化,就该全都诛杀。” 天斋弟子纷纷道:“要杀要剐尽管过来,道尊弟子,难道还怕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不成?” 朱雀却是抬手,示意众弟子不必多言,盯着广元方丈道:“广元和尚,既然有言在先,我若不败,就该打下去。我既然有言在先,若真的败在你们手里,自当信守诺言,否则多说无益。” 广元方丈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低声诵经,袈裟却是鼓胀起来,劲风弥漫。 “且慢!”却见得站在日月盟最前面那人上前道:“广元大师,你出家之人,心肠太过慈悲。方才明明有机会速战速决,却始终没有下狠手。既然如此,大师还是先歇息,让本座来会会这位道尊首徒。” 日月盟弟子们立时纷纷聚臂,高叫“掌教威武”。 在场有些精明之徒心中却是明白,日月盟掌教此时站出来,自然是方才一战看出了朱雀的实力,而且朱雀与广元方丈一战,损耗不小,这时候却是出来摘桃子。 毕竟若能亲手击败道尊首徒,接下来分赃,肯定会占据有利位置。 广元方丈唱了声佛号,道:“公羊掌教,已经死伤众多,万不可再造杀孽,手下留情。”那意思到似乎是说日月盟掌教已经稳操胜券。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四九章 飞翔的和尚 秦逍当初在西陵的时候,虽然也听过关于日月盟的只言片碎,但是比起金山寺和巴山剑派,日月盟就显得神秘得多。 实际上日月盟称不上什么名门正派,甚至江湖诸派对日月盟还颇为不屑。 日月盟麾下鱼龙混杂,高手众多,能够发展迅速的一个重要缘故,便是收纳门徒并不问人品,只要身手不弱,往往都会纳入门下。 这其中就有不少其他门派的叛逆之徒,被本门追杀,走投无路之后,投奔日月盟得到庇护。 为此日月盟实际上与不少门派之间有冲突,但日月盟门下各种人物都有,真要是被他们缠上,日月盟各种手段使出来,也是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对于日月盟,江湖诸派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许多人都知道日月盟门下中天境高手不少,但是否有大天境,却是一个疑问。 传言说日月盟掌教心术诡诈,擅长阴谋诡计,对门人控制的死死的,但武功修为似乎并不是很高明。 但此刻日月盟掌教突然站出来,其他人瞬间明白,江湖传闻终究不能相信,如果没有大天境的实力,公羊掌教肯定不敢站出来。 此人深藏不漏,此时显出真实实力,目的其实也很简单。 一来也是向另外两派展现实力,二来是想亲手击败朱雀,如此到时候获取藏书库的武谱之后,日月盟在分赃之时,自然就有了底气。 但由此却也可以判断,公羊掌教在方才一战之时,肯定是一直在观察朱雀的武功路数,心里有了底,这才出战。 金山寺有数名僧人看向公羊掌教,脸色都是不好看,巴山顾道人神色淡定,也是瞥了公羊掌教一眼,显出不屑之色。 其实这些人的修为极高,方才一战,都是看的明白。 他们都知道朱雀的修为着实了得,仅以实力来论,庭院内上百号人,能与朱雀一决高下的人屈指可数。 但这几人却都看出朱雀的弱点,知道朱雀的修为虽然不弱,但临场实战的经验实在是欠缺。 如果实力相当,比拼的其实就是交手的经验。 经验丰富之人,在千钧一发之际,能够以经验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选择,高手过招的胜负本就是在一念之间,若是经验欠缺,反应慢上半分,自然就会身处凶险之境。 公羊掌教自然是经验丰富之辈,窥见了朱雀的弱点,自然是信心满满。 金山寺众僧都知道方丈处于上风,若是下狠手,再有片刻,朱雀必败,本想着方丈击败道尊首徒,必然是声威大震,却不想公羊掌教突然站出来,明显是要抢功,心中都是不快。 广元方丈却主动让出机会,这让金山寺众僧心下更是不平。 朱雀神情淡定,看向公羊掌教,见得对方已经缓步走上前。 “广元大师既然承诺,只要说出藏书库的所在,便饶你等性命,你就该识时务。”公羊掌教冷声道:“你说是不说?” 朱雀神色冷淡,似乎没听见。 公羊掌教怪笑一声,不再犹豫,抢上前去,右手探出,五指伸直,竟然直往朱雀胸口抓过去,劲道凌厉至极。 不少人看到此处,都是不屑,心想这日月盟掌教看来不是什么好货色,出手就袭向道姑胸脯。 朱雀酥胸腴沃,傲然挺拔,是以公羊掌教袭向朱雀胸口,更是让人敏感。 朱雀却也不犹豫,不退反进,双手呈掌,迎向公羊掌教那一抓。 公羊掌教却是在瞬间化爪为掌,“砰”的一声,双掌相击,各自后退了一步。 秦逍看在眼里,心知这公羊掌教虽然也是大天境实力,但内功显然比广元方丈弱上一些,与影姨似乎不相上下,看来此人进入大天境的时间也并不长。 公羊掌教却已经趁势再次欺身上前,双手呈爪,一前一后,宛若恶狼,更是迅捷刚猛。 大天境的出招迅疾无比,自然不是普通人能够可窥。 在场大多数人只看到两道身影闪动,根本看不清楚出招。 秦逍倒是看的明白,公羊掌教出招凶狠凌厉,倒似乎与朱雀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一旦中了他一招,必然是受重伤,好在影姨身法轻灵,也没有与公羊掌教硬接,连续闪躲,间或探手拍出一掌,只要公羊掌教变招还击,影姨也会立刻变幻身形,在闪躲之间,寻找良机。 不过对此等高手而言,要想找寻到一击致命的良机,实在是难于登天。 秦逍倒也看出朱雀的意图。 朱雀显然也明白自己的薄弱之处,晓得自己实战经验欠缺,所以并不求速战速决,而是在交手之间先求自保,适应对方的招式,说到底,就是在交手之中迅速提升经验。 秦逍一面担心影姨,一面却也是细心观察公羊掌教的身手。 凭心而论,此人的出招凌厉诡异,变化多端,确实不易对付,但每一招都是阴狠至极,秦逍看在眼里,皱起眉头,心想使出如此阴毒的功夫,这日月盟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 金山寺和巴山剑派自诩为名门正派,但此番却与日月盟这等货色联手攻破天师殿,看来利益所在,这两派也不分清红皂白了。 猛然间,却见到朱雀的身形微微一顿,而公羊掌教已经趁机抓过去,朱雀虽然竭力闪躲,但肩头却还是被公羊掌教抓了一下,“刺啦”一声响,朱雀虽然闪躲开去,肩头已经却已经被撕裂。 这一抓本就凶狠,朱雀香肩顿时裸露出来,显出白皙肌肤,但肌肤之上,却显出几道抓痕,鲜血溢出,触目惊心。 秦逍心下一凛,他刚刚观察之时,瞧见朱雀虽然并不占上风,却也绝对没有丝毫落败迹象,两人的实力在伯仲之间,而且以朱雀的身法速度,就算是再过上几十招,那公羊掌教也休想伤到影姨分毫。 可是朱雀身形突然一顿,被公羊掌教抓到机会,这显然有些不对劲。 他盯住朱雀,只觉得朱雀的身法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公羊掌教则是趁势连击,若非朱雀竭力闪避,必然中招,但此刻情势大变,本来还在伯仲之间的两人,朱雀分明已经处于下风,而且险象环生。秦逍知道其中必有蹊跷,眼瞧见公羊掌教又是一爪抓向朱雀,朱雀的身形明显迟滞,晓得大事不好,再不犹豫,抬脚踢在了身前一名僧人身上,那僧人和同伴一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场中,哪里料到背后会有人朝自己提出一脚,整个人已经如同纸鸢般飞向了公羊掌教。 公羊掌教这一爪本是抓向朱雀的喉咙,近在咫尺,陡然感觉身侧一股劲风袭来,心下骇然。 三派虽然约定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天师殿发起进攻,临时抱作一团,但各自都是存了异心,对其他两派都是防备。 公羊掌教欲图当众击败朱雀,占得先机,这时候却突然有劲风袭来,第一个念头便是觉得有人要趁机袭击自己。 日月盟只有自己一位大天境,一旦自己出了事,日月盟即使人多势众,实力也将大大减弱,如果巴山和金山寺联手对付日月盟,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候有人偷袭,肯定是金山寺或者巴山的人,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光秃秃的脑袋,确定是金山寺的和尚出手偷袭,想也不想,舍下朱雀,反手就是向那和尚一掌拍过去,“砰”的一声,正中那和尚胸口。 和尚立时被拍飞回去,“咚”的一声,重重落在地上,“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挣扎几下,竟是不再动弹。 在场众人都是大惊,金山寺的和尚们一怔之下,便有人惊呼道:“广凡师叔!”立时有几人抢上前去,扶住那和尚,见得和尚口鼻全都是鲜血,探手查看鼻息,发现已经是毙命。 此时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见到那广凡和尚突然从人群中飞出,直扑向公羊掌教,还真以为这和尚是要偷袭公羊掌教,只是技不如人,被公羊掌教反杀。 “是他!”倒是秦逍边上有人终于发现了问题,大声叫道:“是他将广凡师叔踢出去的!” 众人目光都瞧过来,只见到一名和尚指着一名戴有青铜面具的黑袍人,都是惊讶。 方才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场中紧张的场面所吸引,没有功夫顾及旁人,秦逍混在人群之中到了前面,大家也都没有注意,此刻一身黑袍戴着面具,在一群和尚之间自然是极其显眼。 “他是谁?” “怎么有人混进来了?这家伙是谁?” 金山寺的僧人们一阵骚动,纷纷与秦逍拉开距离。 能够一脚将广凡和尚踢飞出去,这实力肯定也不弱。 广元方丈看着当场毙命的广凡和尚,也是震惊。 广泛与他是同辈僧人,也有四品中天境的实力,竟然稀里糊涂被踢飞出去,而且瞬间丧命在日月盟公孙掌教的手里,这变故实在是匪夷所思,他扭过头来,盯住秦逍,见得一张狰狞的青铜面具,双手合十,唱了声佛号,这才问道:“阁下何人?” ------------------------------------------------------------ ps:今晚至少还有两更,但是网站在晚上审核的时间过长,不一定能过,我尽管发布,网站什么时候审核过就看运气了! 正文 第一四五零章 一切有我 秦逍身形一展,跃出人群,走到那尸首边上,几名僧人都是戒备。 “可惜,可惜。”秦逍摇摇头,望向公羊掌教,问道:“掌教与金山寺有何等仇怨,竟然出此狠手?” 朱雀躲过公羊一击,面庞却有些苍白,听到秦逍声音,心下一震,自然已经认出秦逍。 此时局面凶险,三派高手众多,天斋难逃一劫,实在想不到秦逍竟然会在此时挺身而出。 她心中感激,却抬起手掌,只见到掌心微微发青,更是吃惊。 公羊掌教闻言,却是怒极,厉声道:“是你将他踢出来的?起因在你,竟然血口喷人。” “虽然是我踢出,但确实是你所杀。”秦逍淡淡道:“众目睽睽,你总不能逃避责任?” 公羊掌教冷笑道:“你若不将他踢出,我又如何会杀他?” “这位大师身着僧袍,没有一丝头发,以你的身手,出手前不可能看不清楚。”秦逍道:“你明知道是金山寺的大师,却没有丝毫留力,痛下杀手,这已经证明你对金山寺的大师们心存杀意,难道还能狡辩?” 秦逍这一言却是极为厉害。 虽然广凡确实是秦逍踢飞出来,但下狠手击杀广凡的却是公羊。 大家都知道,公羊杀人之前,肯定看清楚来人是金山寺的僧侣,以他大天境的实力,即使出帐到了广凡身上,也能够迅速收力,若无杀心,绝无可能将其击杀。 既然广凡死于他掌下,就证明此公羊确实对金山寺的僧人有杀意。 金山寺的僧人们虽然都是出家人,但也有脾气暴躁之辈,早有一人提着铜杖上前,抬手指着公羊掌教,厉声叱道:“公羊贺,你杀死广凡师弟,这笔账怎么算?”却也是一名广字辈的高僧。 公羊贺身为日月盟掌教,被这和尚当众呵斥,脸上也挂不住,冷笑道:“你难道看不见?他若不扑过来,本座怎会出狠手?” “你为何不收手?”高僧怒斥道:“你们日月盟行事鬼祟,使得都是邪门功夫,如今又杀害本寺之人,贫僧岂容你们撒野。”低喝一声,便要出手。 “广和师弟退下!”广元方丈沉声道。 那高僧对主持方丈自然忌惮,盯着公羊贺,冷哼一声,退后两步,转身向广元方丈道:“方丈师兄,此人狠下杀手,咱们不能就此放过。” 金山寺的僧人们也都是义愤填膺。 道尊死后,东极天斋自然无法再震慑江湖诸派,如此一来,新的江湖霸主必然会出现。 金山寺乃佛门之尊,高手众多,自然会觉得可以取代东极天斋的地位。 眼下广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金山寺若是无动于衷,就此放过,自然是威望大跌,金山寺上下自然是绝不允许。 日月盟众弟子见金山寺的僧人们蠢蠢欲动,自然不甘示弱,也都是握紧了手中兵器。 双方登岛之后,本就互视为敌,只不过冲着道尊的藏书库,有共同的敌人,才临时联手,只是为了尽快杀进天师殿,甚至谈不上结盟。 此刻天斋已经无力反抗,公羊贺击杀广凡,双方的敌意再次升起,随时便要大打出手。 空气中的气氛顿时凝重无比。 便在此时,却听得巴山顾道人平静道:“诸位,切莫伤了和气,为人所利用。”盯住秦逍,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挑起两派之争?” 这一句话说的很明白,自然是要告诉大家,金山寺和日月盟之间的气氛陡然紧张,归根结底,是这面具人引起。 顾道人当然也知道,能够一脚将广凡踢飞,这面具人的实力,自然不弱。 便在此时,却听得有人大声道:“不好,他们都杀到殿外了。”却原来是一名机灵的僧人瞧见秦逍忽然出现,觉得蹊跷,毕竟殿外留人看守,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便溜进来,是以前去查看,发现了结盟的诸派都已经出现在殿外,大感吃惊,立刻返回来报。 三大派众人闻言,也都有些惊讶。 也就在此时,却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到那一排大门后,骤然间出现了无数身影,当先几人却正是汤经义、天风道人和孙神通等人,后面黑压压一片,拥挤得很,片刻就却已经出现了上百之众,而后面依然陆续有人出现。 三大派见状,都是心惊,暗想这帮小门小派胆大包天,竟敢直接杀到天师殿。 这三派杀到山顶之后,包围了天师殿,俱都与天斋弟子发生厮杀,但却都没有全力进攻。 毕竟三派心里清楚,天斋弟子之中也有不少高手,如果倾力进攻,攻破天师殿的目的自然能够达到,但肯定也会死伤不少,如果其他两派坐山观虎斗,那就是让他们占了便宜。 所以三派并非没有实力杀进天师殿,只是担心被其他两派占便宜,都是按兵不动。 但一直围困下去不是办法,所以才派人协商,达成协议,三派自三面同时发起进攻。 三派这两天将精力都放在了攻破天师殿上,对于山下各派的动作,根本不在意,毕竟三派的势力鹤立鸡群,都觉得那些小门小派肯定没有胆量跑来抢夺武谱。 也正因如此,诸派结盟之事,三派还真是一无所知。 此刻瞧见诸派蜂拥而至,便知道事情有些不妙。 不过三派的威名犹在,诸派虽然涌过来,却也不敢走进庭院之内。 顾道人瞥了一眼,意识到什么,盯住秦逍,问道:“是你纠集他们上山?” “道长这话就有些不好听了。”秦逍淡淡道:“什么叫纠集?不过是大家跑到蓬莱岛,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你们三派作威作福,所以联起手来,要和你们谈一谈。” 公羊贺冷笑一声,傲然道:“一帮乌合之众,联起手来又能如何?” 他心里有底,知道无论是金山寺还是巴山剑派,肯定都不愿意让其他诸派争抢利益,真要是动起手来,面对诸派联手,三大派也会抛去一切恩怨,暂时联手应付。 以三派的势力,未必不能应付诸派结盟。 “公羊掌教看来是将天下英雄视若蝼蚁了?”秦逍冷笑道:“不过诸派结盟,倒没有想过与你日月盟商议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逍却不理会,径直走向朱雀,朱雀见他过来,轻声道:“他掌心有毒!” 秦逍心下一凛。 他方才看出朱雀情况不对,就觉得其中有蹊跷,此时看见朱雀掌心发青,便即想到朱雀与公羊贺对过一掌,如无意外,当时朱雀就被毒性侵入体内。 日月盟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大派,公羊贺也是一派之主,竟然使出如此阴毒手段,朱雀交战经验尚浅,自然是没有想到公羊贺会来这一手。 “你赶紧祛毒。”秦逍低声道:“一切有我!” 他知道朱雀擅长医道,再加上大天境修为,即使被毒性入侵,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肯定也能应付。 朱雀和天斋本已经穷途末路,今日挺身而出,本就存了与天斋弟子共存亡的心思。 却不想危难时刻,秦逍也是挺身而出,心中自然是感激无比,听得秦逍一句“一切有我”,影姨心下更是一片温暖,事到如今,自己被毒性入侵,根本无力再战,只有依靠秦逍来力挽狂澜,轻声道:“你自己小心!” 秦逍转过身,盯住公羊贺,叹道:“公羊贺,你一派之主,竟然使毒,手段卑劣,难道不觉羞耻?” 其实包括顾道人和广元方丈在内,方才自然都看出朱雀情况不对,但也想不到公羊贺竟然使毒,广元合十唱了声佛号,顾道人却是显出鄙夷之色。 “本座练的就是这门功夫。”公羊贺却毫无羞愧之感,双手背负身后,冷冷道:“倒是你,面具遮面,鬼鬼祟祟,有什么不敢示人?” 秦逍笑道:“你若有本事打赢我,我便将这面具送给你如何?” “哦?”公羊贺听秦逍的声音,似乎年纪不大,虽然不知道这家伙为何会突然出现,但自然不会畏惧一个年轻人,淡淡道:“我若赢你,要的就不只一张面具了。” 他意思大家都明白,那是连性命也一起要了。 “广元方丈,我听你的意思,若是能够连败你们三位掌门,你们就会撤离蓬莱岛,不知是真是假?” 广元合十道:“这是我们与朱雀施主的约定。” “可是你们也看到了,公羊贺使出阴毒手段,让朱雀施主毒性入侵。”秦逍道:“江湖比斗,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你们金山寺和巴山剑派都是名门大派,难道视若无睹?” 广元叹道:“公羊掌教如此,确实不该!” “既然有言在先,而朱雀施主中了毒,那么我来代替她履行诺言如何?”秦逍道:“我若是赢了,你们立刻撤离,与天斋化干戈为玉帛。当然,我若败了,承诺依然有效,朱雀施主会将藏书库的位置告诉你们,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是吃惊,心想这面具人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朱雀与三派约定,要分出胜负,那本就是负隅顽抗,谁都知道朱雀不可能真的赢过三派掌门,只是在垂死挣扎而已。 但此刻面具人竟然还要挑战三大掌门,试问当今天下,又有谁能做到连败三大掌门? 这面具人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好!”公羊贺率先答应,“只是朱雀是否同意?你是否真的能替代她?” 朱雀淡淡道:“可以!” 她意简言骇,三大掌门互相看了看,心中却都明白,这面具人恐怕与天斋的渊源极深,否则朱雀有如何会对他如此信任? “既然如此,顾掌教,你就让他尝尝巴山剑法的妙处。”公羊贺大声道:“可莫一剑就取了他性命!” 日月盟弟子倒是没什么,不过其他人却都心生鄙夷。 大家都知道,这公羊贺怂恿顾道人率先出战,那是故技重施,自然是想让顾道人与这面具人率先比斗,自己从旁观察,若是顾道人胜了,自己也就不必出手,若是败了,从旁观察面具人的深浅,再出手也就有了应对之策。 顾道人尚未说话,秦逍却是直视公羊贺,淡然道:“顾掌教那边先不急,我倒是想先请教公羊掌教的毒掌功夫,看看你是否能对我施毒!”言辞之中充满嘲讽。 公羊贺方才趁广元方丈与朱雀比斗之时观察朱雀的深浅,而秦逍也同样在公羊贺出手之后观察公羊贺的身手,虽然瞧出公羊贺的实力了得,但自己倒也未必没有机会击败他。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五一章 耍猴 秦逍很清楚,要劝说诸派与天斋化干戈为玉帛,实非易事。 特别是三大派,对藏书库存有觊觎之心,如今又将天斋逼至绝境,距达到目的一步之遥,自己只凭三寸不烂之舌,让他们放弃目的,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要让这些人能坐下来谈判,就必须要显出实力。 在实力面前,再多的言辞都只是废话。 三大派掌门之中,广元方丈的修为深厚,自然不易对付,顾道人更是深藏不漏,难知深浅,倒是公羊贺已经显出实力,所谓挑柿子找软的捏,公羊贺虽然不是什么软柿子,但肯定比另外两人容易对付。 秦逍知道先拼力击败公羊贺,让金山寺和巴山知道自己的实力,那么接下来自己说话才能有分量。 只要能让对方听自己说话,再加上结盟的诸派对三派形成的压力,局面很可能会得到扭转。 公羊贺自然想不到秦逍心中盘算,被秦逍指名要一战,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拒绝。 但此刻反倒是冷静下来。 对方莫名其妙出现,而且遮掩面孔,听声音虽然年轻,却并不代表修为不强。 对方既然敢主动想自己发起挑战,那多少还是有些底气,自己倒是不可掉以轻心。 他不禁向巴山顾道人看了一眼,见对方似乎是在闭目养神,心中冷笑。 比起金山寺,日月盟对巴山剑派更是忌惮。 谁都知道顾道人的修为极深,但到底深到什么地步,那是谁也说不清楚。 公羊贺怂恿顾道人率先出战,固然是想探探秦逍的虚实,更多的却是想知道顾道人的修为到底有多深。 三派虽然联手攻入天师殿,在找到藏书库之前,表面上还算和气,但谁也不能保证一旦藏书库被找到,利欲熏心之下,会不会为了抢夺藏书库的武谱大打出手。 公羊贺手下高手众多,人多势众,但是真正决定最终胜败的,肯定是三大掌门的实力。 他自然已经知道,广元和尚是七品大天境,与自己的境界相同,虽然金山寺的中天境也有不少,但日月盟那对双胞胎左右使都是六品境界,再加上其他高手,日月盟若是全力一搏,还真不定败在金山寺手里。 反倒是巴山那边,虽然不过二十多号人,但巴山有大唐第一剑派之称,顾道人的实力肯定是异常恐怖。 如果此人是个八品境,那可就是大事不妙。 他想借秦逍之手试探顾道人的实力,却被秦逍反将一军,指名道姓要与他一战,这让公羊贺的心思顿时破灭,心中大是恼怒,也不废话,身形一展,抢先向秦逍扑了过去。 他这自然是要先声夺人,以气势压制秦逍。 秦逍却是镇定自若,待得公羊贺探手抓过来,身形一闪,掠到公羊贺身侧,反手一掌拍了过去。 公羊贺轻松闪过,却也是一掌拍过来,这一掌拍出,掌心间竟然有一股淡淡的灰气在劲风中迎面而来。 秦逍看在眼里,此时却已经明白,这公羊贺的爪功固然了得,却是掩人耳目的手段,此人真正厉害的杀招,却是毒掌功夫。 大天境修为,让公羊贺的功力和速度远非常人能想象,若是换做一般人,公羊贺这一掌打过来,自然是难以闪躲,被他拍中固然是立时中毒,即使拼力闪躲,那股毒气比手掌先至,几乎无法躲闪。 顾道人和广元方丈等寥寥数人看得清楚,自然晓得公羊贺的掌风中有诡诈,广元皱起眉头,顾道人更是不屑,冷哼一声。 眼见得那股灰气便要弥漫在面具上,却见得秦逍以个极为诡异的动作身体侧斜,左掌也是斜拍,一股劲风打出,那股灰气立时被打了回去,这怪异的动作却是让广元方丈不自禁“咦”了一声。 公羊贺的致命杀招,确实是毒掌。 他尚未修成大天境之前,知道遇见顶尖高手,难免性命不保,是以修炼邪门功夫,用以在危难之时克敌制胜。 这毒掌是他偶尔得到的一门功夫,十分诡异,得到之后,公羊贺却是如获至宝,按照秘籍修炼。 修炼之初,每日都要浸泡在药水之中,一点点增加药量,让身体逐渐适应毒性,又以秘籍中的邪门方法将体内储存毒素。 只不过这功夫存有风险,一旦毒素过多,功夫没练成,可能自身便要中毒而亡。 是以这毒素的存储是一个极漫长的过程,在存储其间,还需要服用其它药材化解毒素对自身的伤害,长年累月,积沙成堆,只等到身体适应毒素的存在,才能运行至经脉之中。 这其中几次出现风险,公羊贺差点毙命,但死里逃生之后,却又不舍中途放弃。 等到修成大天境,长年累月的根基加上身体的突破,让他完全掌握了这门阴毒功夫,掌力过处,那毒素便可化为毒气击出。 只是为了掩饰,他又苦修利爪功,对大天境来说,除非极其罕见的武技,其他任何武技在大天境手里都是得心应手,亦能发挥出极强悍的威力。 他以利爪功掩饰,让对手误以为这是他的拿手本领,但偶尔之间化爪为掌,才是真正出杀手的时候。 他与朱雀交手之时,两人双掌交击,朱雀毕竟经验欠缺,想不到此人修成毒掌,只是在那一瞬间,就被公羊贺掌中的毒素侵袭。 那毒素虽不会立刻致命,但进入对方的经脉之后,却能让对方的劲气运行不畅,正因如此,朱雀才吃了大亏,若非秦逍及时出手,便已经被公羊贺所伤。 此时公羊贺故技重施,先是出爪,随即化爪为掌,以掌风打出毒气,就是想让毒素侵入秦逍体内,如此便胜券在握。 秦逍虽然戴有面罩,但双目却是露出来,这毒气只要沾上对方皮肉,立刻就能扩散。 他本以为这一招必然得逞,眼见得那毒气已经侵袭到面罩,正自欢喜,孰知秦逍竟然以极其诡异的招式将那毒气打了回来。 他自身都是毒素,即使毒气打回来,也伤不得他,但对方的反应之快,以及出手之诡奇,却是让他心下大惊,故意装作闪躲毒气,又是两掌拍出,两股毒气更是如利箭般喷向秦逍。 方才出手,他还故做掩饰,但秦逍的反应之迅疾出乎他意料,不再遮掩,直接使出全力,将毒气化作气箭喷过去,这速度和力道自然更是恐怖,在场除了寥寥数人,大多数人根本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 秦逍左臂在身前画了个半圈,右掌拍出,近在咫尺的两道气箭瞬间折返回去。 公羊贺看的明白,心下骇然。 他却不知,秦逍此时使出的却正是移花接木神功。 秦逍大天境修为,内功深厚,力量和速度自然不在公羊贺之下,他最擅长的自然是剑法,当年在山中得巨猿授剑,那套剑法却已经是天下间最顶尖的剑术。 此外又得血魔老祖传授刀法,特别是血魔耗费毕生心血创出的天火绝刀,在小师姑的安排下,血魔将之传授给了秦逍。那血魔刀法可谓是普天下最强刀法,无与伦比。 秦逍当初修为尚浅,还无法完全领悟到剑术和刀法中的绝妙奥义,但他在武道之上本就聪慧,悟性极高,时常琢磨,却也是领悟越来越深。 除了刀剑双修,压箱底的功夫,自然是剑谷大先生沈无愁传授的赤心真剑。 沈无愁帮他开了内剑之门,但真正让他领悟道内剑奥义的却是苏宝瓶。 在苏宝瓶的引导下,秦逍对内剑有了更深的了解,实际上闲暇之时,他修炼最多的也正是内剑功夫。 反倒是在普通的拳脚武技上,秦逍反倒是有欠缺。 只不过内宫大宗师魏无涯临终前,未免毕生心血创下的移花接木神功失传,将之传授给秦逍,这门功夫诡奇无比,秦逍却也琢磨出其中的精妙之处。 这门功夫最邪门的地方,便是能将对方的所有招式统统化解,换句话说,可以轻而易举地转移对方出手的目标,让对手根本无法对自己形成致命伤害。 那两道毒气,他只当作是对方的双拳击来,以移花接木神功将之改变目标,轻而易举地便将那两股毒气的目标变成了公羊贺自己。 这对秦逍来说不是难事,但公羊贺却是震惊无比。 连续两次出手,毒气非但没能触碰到秦逍分毫,反倒是反击回来,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心下吃惊,但出招不断,既知对方能够轻易化解毒掌,便不轻易在打出毒掌,双手呈爪,如同叠浪一般连连向秦逍抓过去,想着等到良机再现,再突然出掌。 他双爪劲风犀利非常,秦逍也不闪躲,身形晃动,双臂也是变幻,公羊贺几次出爪眼见得便要抓住秦逍,可是在最后一刹那,秦逍虽然并未躲闪,但他的出招却异常诡异的偏离。 他实在不明白到底发生何事。 移花接木神功乃是大宗师所创,玄妙莫测,若秦逍面对的是大宗师,这移花接木神功施展出来未必始终有效,可是面对同等修为的公羊贺,这移花接木却是屡试不爽。 顾道人和广元方丈看在眼里,都是惊诧,公羊贺出招明明凶狠犀利,却总是在最后一刻偏离目标,两人虽然实力了得,一时间竟然也看不出其中的究竟。 秦逍与公羊贺交手之前,虽然心中颇为自信,但想着对放毕竟也是大天境,真打起来,恐怕也是不容易应付。 但此时移花接木神功使将出来,公羊贺虽然全力进攻,却根本奈何不了他,这让秦逍心下振奋,面对一位大天境,竟似乎是在耍猴一般。 他知道除非对方看破了自己的功夫,否则根本不可能想出办法破解。 但大宗师花费毕生心血创出的神功,岂是一名七品境就能轻易窥破? 而且这门功夫在江湖上从无有过,魏无涯也只是在宫中最后一战面对三大高手才施展出来,世人都不知老总管竟然创出此等玄妙神功,如今交手之际,公羊贺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窥破其中门道,更不必说能想出办法化解。 朱雀此时已经在天斋弟子的保护下,盘膝坐在人群中,运气逼毒。 她本就是医道高手,内力又是深厚,此刻有机会逼毒,自然是很容易就将侵袭体内的毒素运气逼出去,本来苍白的脸庞,也渐渐显出了红晕。 汤经义等诸派中人见到场内两人交手,秦逍应对日月盟掌教丝毫不落下风,都是心下振奋,寻思着有盟主带领,面对三大派,诸派还真是大有机会与他们一争高下。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五二章 池中刺月 公羊贺连出数十招,虽然越来越凶狠,却始终未能伤到秦逍丝毫。 他一开始只是惊讶,随即便是震惊,到后来已经是感到惊慌焦躁,等到几十招过后,心中已经是升起一丝恐惧,明知道自己打出的每一招都能够被对方化解,却偏偏束手无策。 这移花接木神功,攻守兼备,相较而言,守强于攻,可说是当今天下最强的防守功夫。 其他人只看到两道身影交错,大部分人看不出端倪,唯有寥寥数人看在眼里,心中知晓,照这样下去,如果公羊贺无法窥破对方的手段,甚至临场想出破解办法,这一阵已经无法扭转胜败局势。 可是看公羊贺出招越发凶狠,就知道此人在久攻不克的情况下,已经是乱了心神。 高手对决,最忌心神散乱,如果不是情绪焦躁到极点,拥有大天境修为很难被扰乱心神。 此刻公羊贺分明是已经束手无策。 反倒是秦逍每一次化解对方的出招,就像是在戏耍对方一般,此种情势下,只要被秦逍寻觅到良机,很可能便会出现一击制敌的机会。 实际上秦逍此刻确实是越打越轻松。 他得到魏无涯传功以后,虽然也找空闲时时钻研这门功夫,但却只在与巴山剑客交手之时使过一次,虽然十分奏效,但毕竟初次施展,还是比较生疏。 好在那几名巴山剑客的实力在秦逍面前只能算普通,即使生疏,却也能够完全应付。 这天下间,大宗师仅仅那几人,八品境亦是屈指可数,而且八品境唯恐实力暴露被大宗师找上门,反倒更是低调行事,当时有几位八品,反倒是无人知晓。 是以七品境已经可以在江湖上肆意纵横。 公羊贺这样的七品境高手,其实已经属于江湖上的顶尖实力。 这时候对阵一位江湖顶尖高手,秦逍一开始施展移花接木防守,还有些放不开手脚,待得连续化解公羊贺数招,信心大震,使将出来却也更是越来越熟练,等得几十招过后,不但挥洒自如,心中更是对魏无涯心生敬畏,暗想宫廷老总管果然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仅这移花接木神功之玄妙,就已经是空前绝后,也难怪老总管临死之前念念不忘要将这门功夫传续下来,如此神功若是失传,自然是极为可惜。 他心里也清楚,今日这一战,公羊贺其实无意之中就成了自己的一块试金石,这移花接木神功经过此番实战淬炼,远比私下里练上百次还要有用,其中的玄妙奥义,施展也远比自己静坐琢磨要领悟快得多。 他信心十足,公羊贺此刻却已经趋于崩溃。 每次出手,秦逍还击的时候看似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却偏偏能将他任何招式轻易转移目标,几十招那是招招打空,由此带来的沮丧和绝望,让他一颗心沉到谷底。 这就像手拿长剑刺向池中明月,要将天幕上的明月刺穿,但无论刺出多少下,都不可能成功。 陡然之间,公羊贺只觉得胸口膻中似乎被钢针刺了一下,刺疼钻心,一股凌厉的劲气已经瞬间刺入他膻中丹田,也便是在这一瞬间,内气瞬间不畅,拍出的一掌绵软乏力,心下一凛,知道大事不妙,也几乎在同时,秦逍已经宛若猎豹般窜过来,右手成拳,直接一拳击出。 公羊贺气息不畅,闪躲不开,虽然内力受阻,掌上无力,却还是条件反射般拍向秦逍肩头,只是手掌尚未触碰到对方肩头,就被对方身上一股雄浑内力震开,随即便感觉胸口宛若被铁锤砸中,秦逍一拳正击在他胸口。 这一拳的力道十足,公羊贺身体立时直直飞出去。 所有人都是看着公羊贺的身体在空中抛出一道弧线,尔后重重砸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就落在顾道人身前几步之遥。 顾道人本是从容镇定,但此刻也不禁微微变色。 他实在没有想到,拥有大天境实力的公羊贺,竟然是被最直接的一拳击飞,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知道这其中肯定有蹊跷,但方才那一刹那,公羊贺的身体刚好挡住他视线,秦逍以内剑剑气击中公羊贺的膻中,他却是根本没有瞧见。 公羊贺几十招都打空,心中恐慌,更是焦躁,出手迅疾凶狠,却更容易漏出破绽,而秦逍一直在化解他的招式,始终没有出手,就是在寻觅良机,待得公羊贺胸前出现一丝空隙,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秦逍自然不会错过,当机立断,运气于指,一道剑气打出,正击中公羊贺膻中穴,立时便将对方的气息打乱,随即趁势一拳将公羊贺击飞。 其实这一切当真是发生在呼吸之间,围观众人几乎都没看清楚秦逍是如何击中公羊贺,只是见到两道身影似乎重合在一起,但公羊贺瞬间便飞出去,等到公羊贺重重落地之时,四周发出一阵惊呼之声。 日月盟的双胞胎左右使同时抢出,如风般冲向公羊贺。 两人固然担心秦逍会趁势下杀手,但更担心的是顾道人。 公羊贺衰落之处,就在顾道人身前几步之遥,顾道人若是心存歹意,以他的身手,此时出剑,几乎可以瞬间便取下公羊贺的性命。 双使知道一旦公羊贺被杀,日月盟就是靠山倒塌,后果不堪设想,是以想也不想,同时冲出,就是害怕有人趁人之危,那是要拼力阻止其他人借机对公羊贺下杀手。 好在秦逍并没有乘胜追击,而顾道人自然也是有顾虑,也没有轻举妄动。 “掌教!”双使抢过去,扶住公羊贺,见公羊贺脸色惨白,气息不畅,都是心惊。 秦逍这一拳看似简单,但力道雄浑,而且正击在公羊贺胸口,公羊贺的丹田被内剑击中,如果不是秦逍刻意留力,一旦全力一击,那一道内剑几乎就能要了公羊贺的性命。 饶是如此,内剑却也是让丹田受重创,再加上刚猛一拳,让公羊贺的气息更是雪上加霜,虽然不至于致命,但一时半刻间,根本不可能回复。 四周所有人都是显出惊骇之色。 公羊贺名声在外,日月盟的掌教,那当然不是善茬,江湖诸派提起,也是心中惊惧,谁能想到,如此了得的人物,竟然被面具人打得坐在地上起不来,瞧那样子,分明受伤不轻。 秦逍在无为滩反杀三妖,已经让诸派骇然,此刻重创公羊贺,更是让结盟的诸派大惊失色,但随即想到秦逍乃是自己的盟主,却又是振奋起来,有人差点忍不住要叫起好来,但也知道此时若为秦逍叫好,必然会与日月盟结下大仇,是以只能压住兴奋之情。 “好好功夫!”毕竟是大天境修为,虽然感觉喉头发甜,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但公羊贺还是竭力运气压制住,以免当中丢人,将那口鲜血压回去之后,才看向秦逍,问道:“你你用的是什么功夫?” 败在秦逍手里,公羊贺心里其实明白是技不如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能占到对方一点便宜,可是对秦逍使出的功夫,他却是好奇无比,实在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手段。 秦逍却是淡淡道:“看来公羊掌教的毒掌功夫也不过如此。” 他这是杀人诛心。 只不过秦逍对此人十分厌恶,不但是因为此人的手段阴毒,更要紧的是朱雀竟然伤在他的毒掌之下,当众欺辱朱雀,秦逍自然是大为不满,毕竟他已经将朱雀视为自己的禁脔,那是容不得其他人欺负。 公羊贺脸色难看至极,但知道确实不是对方对手,只能强忍怒火。 双使却是将他扶起,回到日月盟那边,只不过公羊贺伤势不轻,却是直接退到人群中,盘膝坐下,运功疗伤,日月盟的弟子们则是环绕四周,护在周围。 朱雀此时已经睁开眼睛,见得秦逍击败公羊贺,也是欣慰,见得秦逍扭头向自己看过来,面具下的眼睛冲满关切之色,朱雀心中更是一暖,微微颔首,示意秦逍不必担心。 秦逍目光扫动,却是落在了顾道人的脸上。 这顾道人盘着道髻,一身朴素道袍,不修边幅,若非此时站在巴山剑派众弟子最前面,还只让人误以为是一名邋遢的云游道人。 但秦逍却知道此人的实力绝不简单。 巴山剑派是大唐第一剑派,在天下剑派之中,只屈居于剑谷之下。 大唐第一,天下第二! 但剑谷之所以被封为剑道圣地,却是因为出了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宗师令狐长乐,剑神之名,威震天下。 剑谷六绝虽然也都是剑谷高手,但凭心而论,没有剑神的威名,只靠剑谷六绝之名,那还真是压不住巴山剑派。 顾凉亭乃是巴山弟子,已经拥有六品修为,甚至出剑伤过朱雀,这巴山掌教顾道人的实力自然更是深不可测。 如果对此人十分了解倒也罢了,但实际上江湖中人对顾道人的情况知之甚少,甚至连他的大名都没有多少人知晓,只知道是巴山掌教顾道人,此人的修为,自然更是神秘至极。 越是不可知,就越显得可怕。 秦逍盯着顾道人眼睛的时候,顾道人那双颇为细小的眼睛也是盯着秦逍,眼睛虽小,但精光内敛,眼神更是犀利无比。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五三章 第一剑客 秦逍含笑道:“顾掌教,不久之前,鄙人刚好碰到贵派几位高手,其中有一人叫做顾凉亭,他的剑术着实了得。” 顾道人不动声色,“哦”了一声。 “我瞧他们不在人群中,看来并没有与你会和。”秦逍叹道:“顾掌教应该还不知道顾凉亭自断手臂,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只怕都难以再用剑了。” 此言一出,顾道人终于变了颜色,身后众巴山弟子也都是变色。 “不知贵派可还有人练成六星杀剑?”秦逍问道:“如果没有其他人练成,也不知道这门剑法会不会失传。” 当日顾凉亭率众袭杀朱雀,却是铩羽而归,不但丢下几具尸首,顾凉亭也是自断一臂才保住性命。 但顾凉亭断臂之前,却是使出六星杀剑,伤了朱雀,件数却也是十分了得。 顾道人尚未与顾凉亭一行人会合,对于顾凉亭遭遇的事情并不知情,只不过今日见到朱雀好端端出现在蓬莱岛,便知道顾凉亭要么是没有寻剑朱雀,要么是凶多吉少。 只不过此事他自然不能提起,心中只是担心顾凉亭一行人的安危。 巴山顾氏人丁兴旺,顾道人兄弟数人,都是剑道高手,顾凉亭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一直都是顾道人极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也正因如此,才会派出顾凉亭率众追杀朱雀。 此时听得秦逍所言,心下震惊,但面上却是镇定自若,平静道:“巴山剑法多如牛毛,六星杀剑不过是其中之一,即使失传,也并非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说的也是。”秦逍发出笑声道:“巴山被成为大唐第一剑派,普天之下,除了剑谷,也就巴山的剑法最为了得,区区六星杀剑,却是算不得什么。” 顾道人闻言,眼角抽动。 巴山剑派威名远扬,但几十年来,却始终被剑谷所压制,天下剑客,俱以剑谷为剑道圣地。 顾道人对剑谷自然是极为仇视,但更多的却是畏惧。 即使传闻剑神早就已经过世,但巴山上下对剑谷依然是心存畏惧。 此时秦逍提及剑谷,正中顾道人心中软肋,顾道人自然是颇为恼怒。 但他心中却也清楚,秦逍故意说这几句话,无非是在挑起自己的怒意,让自己心神不定,他虽然却有一些恼怒,但毕竟也是修道之人,那股负面情绪瞬间消失,只是看着秦逍,淡淡道:“阁下接下来可是要与我一战?” 秦逍道:“正要向顾掌教请教!” 他说的颇为轻松,但却是不敢掉以轻心。 他见识过巴山剑客的剑法,迅疾凌厉,着实了得,顾凉亭的六星杀剑都能伤到朱雀,由此可见一斑。 顾道人身为巴山掌教,其剑法造诣自然是远在顾凉亭之上,而且此人定然修成大天境,绝对是个极难应付的对手。 朱雀眼眸之中显出担心之色。 但事已至此,秦逍肯定不会退,天斋的生死存亡,也都系于秦逍一身。 想到秦逍算是极为轻松地击败了公羊贺,朱雀对秦逍倒也是颇有信心。 只不过巴山是大唐第一剑派,而顾道人也是大唐境内最强剑客,朱雀看到秦逍要面对如此强敌,心中自然也是不安。 天斋众弟子一开始也不知道秦逍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此刻却都已经明白,此人当真是天神下凡,专为解救天斋而来。 本来这群天斋弟子已经做好了殉道的准备,但秦逍力败公羊贺,却是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顾道人从腰间拔出佩剑,一道光芒闪过,众人却是看到,这顾道人的长剑比普通的利剑要细小不少,通体却是赤红色,在阳光之下,竟是泛着红光。 “此为血芒!”顾道人横持长剑,平静道:“为巴山历代掌教佩剑。至今为止,此剑共对阵七十九次,无一败绩。”凝视秦逍,缓缓道:“此剑为我所配之后,这是第二次出鞘!” 却听得广元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剑乃杀器,巴山前前后后共经十四位掌教,每位掌教平均下来,一生出剑不到六次,实乃大福德!” 四周也是窃窃私语,显然不少人也是听过此剑的传闻。 “阁下不知使用何种兵器?”顾道人问道:“你若用剑,我门下弟子亦有好剑,可以相借!” 秦逍摇头笑道:“顾掌教乃是大唐第一剑客,我若持剑与你比剑,那是自取其辱了。” “你用刀?” 秦逍摇摇头,抬起右手道:“这便是我的兵器!” 此言一出,四下里一阵骚动。 许多人都是皱起眉头,心想此人虽然力败公羊贺,武功卓绝,但却未免有些得意忘形,面对大唐第一剑客,竟然要赤手空拳迎战,也不知道是太过狂傲还是愚蠢。 汤经义等人都是心惊肉跳。 本来秦逍击败公羊贺,众人心下振奋,盟主的修为如此了得,此番肯定少不得好处。 但这时候却是心下叫苦,暗想盟主虽然厉害,但赤手空拳去与顾道人对战,那岂不是自寻死路?若是盟主死在顾道人手里,诸派联盟立时就群龙无首,面对三大派,那可是凶多吉少。 巴山剑派众弟子都是显出怒色。 秦逍空手迎战,这无疑是对顾道人的侮辱。 顾道人反倒是从容淡定,似乎在做确定:“阁下当真要空手出战?” 秦逍点点头。 顾道人却是大笑起来,声震四野,许多人听得这笑声,都是心惊,暗想巴山掌教的修为果然是了得。 “血芒此番出鞘,却不想是面对双手,有意思。”顾道人的笑声戛然而止,说到“意”字时,人影已经闪动,“思”音刚落,剑锋已经指向秦逍咽喉,近在咫尺。 这速度之快,简直是匪夷所思。 秦逍虽然料到顾道人的身手不凡,却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剑,更没想到出剑的速度竟然是如此之快。 朱雀见得顾道人身影闪动之时,便知不妙,叫道:“小心!”声音未息,顾道人的剑锋已经与秦逍的咽喉咫尺之遥。 幸好秦逍面对顾道人的时候,不敢掉以轻心,时刻戒备,见得身形过来之时,已经侧身闪躲,即使如此,虽然咽喉躲开这犀利快剑,但依旧感觉右肋一阵辛辣刺疼,却是被血芒在右肋划出一道剑痕。 衣襟裂开,鲜血溢出,朱雀已经是轻呼一声。 秦逍心下吃惊,知道自己虽有准备,却还是低估了对方,这时候根本没有多想的余地,顾道人手腕一转,长剑斜刺,已经追着闪躲的秦逍过来。 秦逍虽然已经熟练移花接木神功,但心里明白,面对顾道人此等高手,若是施展移花接木神功转移长剑的目标,一个不慎,很可能会被对方将自己的双手都切了。 如果对方是拳脚功夫,自己倒是大可以一试,但对方手持利剑,犀利无匹,秦逍根本不敢冒险。 右肋刺疼,秦逍这时候也顾不得,眼见的第二剑如影随形过来,只能再次闪躲。 广元方丈看得明白,双手合十,却是不自禁微微颔首,也不知道是在赞许顾道人的剑法了得,还是在赞叹秦逍竟然能够躲过如此犀利快剑。 周围其他人看在眼里,只瞧见两团身影飘忽,甚至没有几人看到秦逍受伤,大家都是一个心思,顾道人不愧是大唐第一剑客,交手之时,众人连看清他的剑招都不可能,若是与其为敌,只怕如何死在他的剑下都不知道。 朱雀却是看的心惊肉跳。 顾道人一出手,她便知道虽然都是七品境,但顾道人在七品境上的修为更深,实力定是在刚刚踏入七品境的秦逍之上。 顾道人根基深厚,又有快剑在手,秦逍却是赤手空拳,此番交手,与方才那一场完全不同,从一开始秦逍就处于劣势,而且处境凶险。 也不知道是否因为秦逍赤手空拳迎战而激怒了顾道人,从出手第一招开始,顾道人就冷酷无情,直取要害,招招都是杀意凛然。 “嗞!” 秦快剑过处,秦逍的右臂又是被划出一道剑痕。 朱雀花容失色。 她现在只盼望秦逍今日根本没有出现过,亦知道秦逍今日面对如此困局却依旧挺身而出,那完全是为了自己,感激之余,却又是后悔,只觉得若是阻止秦逍跟随自己一同前来蓬莱岛,也不会让秦逍身陷绝境。 她恨不得出手相助,但尚有残毒未清,气息尚无法顺畅运行。 最要紧的是,双方有言在先,自己此刻若是出手,巴山弟子肯定会阻止,而吃了大亏的日月盟也必然会趁机出手,是以自己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根本不能上前相助。 秦逍右肋和手臂都是刺疼,却是咬牙挺住,等得对方再一剑此来,秦逍足下用力一点,身形侧闪,借势拉开了与顾道人的距离,而顾道人速度奇快,如影随形,依然是挺剑跟上。 但这段距离,却足以让秦逍探出右手,一道无形剑气小拇指少冲穴迸射而出。 他知道对方实力恐怖,是以出剑果决无比,而且全力一击。 周围诸人看不出情形,但挺剑刺来的顾道人却是看得分明,眼见得秦逍探出小拇指,随即从他小拇指有一道劲气射来,这一下却是让顾道人魂飞魄散,身形微顿,那剑气速度快极,近在眼前,若是换做旁人,如此距离,必然要被剑气击中,但顾道人反应当真奇速,瞬间横剑格挡,“叮”的一声,那道劲气打在血芒剑神,剑身剧震,顾道人亦是觉得手臂被震得发麻。 他心下骇然,知道这道剑气若是击中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内剑!”顾道人心下升起恐怖的几个字:“剑谷!” ------------------------------------------------------------- ps:新的一个月,大家手中都有保底月票,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接下来的故事高潮迭起,让我自己都很嗨。另外说一下,都市大神关中老人的大作【一世如龙】已经上线,文笔过人,情节精彩,喜欢都市类的兄弟可以去看看,值得一读!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五四章 梦魇 对顾道人来说,这半生阴影就是来自于剑谷。 三十多年前,前任掌教尚在位,那是剑谷虽然已经是威震西域,但在大唐却还是少有人知。 前任顾道人修为高深,性情却与当下这位顾道人完全相反。 当今顾道人低调内敛,而前任顾掌教却是性情洒脱豪迈,而且好大喜功,在巴山历代掌教之中,算是一个异类。 前任掌教天赋异禀,惊才绝艳,最终修成八品境,乃是巴山历代掌教中最强之人,其一手所创的“巴山凤舞九剑”更是绝世剑法。 在他还只是七品境的时候,这位顾掌教以此剑法挑战各大剑派,连败江湖最强十三剑客,让巴山的声势名动江湖。 只是这巴山凤舞剑法太过犀利狠辣,被击败的十三名剑客之中,有九人伤在剑下,终身残废。 前任掌教对此不以为意,甚至觉得这是可以威震江湖的谈资。 也就是在击败第十三名剑客的那一年,剑谷令狐长乐孤身上巴山,劝说巴山掌教重修剑道。 剑乃王道,比剑较艺,不该让对手终身残废,若是一直以此心练剑,终归走上邪道。 前任掌教当时亦不知令狐长乐深浅,只将对方的劝说认为是指责,正值巅峰的前任掌教心高气傲,自然容不得被人指责,便提出比剑较艺,若是令狐长乐能够取胜,巴山凤舞九剑将再不显于江湖。 剑神终究是答应了对方的挑战,在前任掌教出剑的一刹那,以一道内剑封住了前任掌教的下丹田。 一封三载! 三年之内,前任掌教的下丹田无法聚气,七品境有名无实。 而这一幕被当时观战的众多巴山弟子看到,当年尚年轻的当今顾道人亦是亲眼目睹,而那一道封住前任掌教三年的内剑剑气,成为了顾道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 自此之后,巴山凤舞九剑就此断绝,那三年中,前任掌教失魂落魄,宛若梏鬼。 巴山上下都知道,让意气风发的掌教一夕之间变成失魂落魄的梏鬼,全因那一道剑气所致。 巴山上下自此对剑谷是又怒又怕,待得剑谷成为天下剑客的圣地之后,巴山对剑谷的畏惧就刻到了骨子里。 虽然多年之后,前任掌教接到了一份剑神的书信,重新振奋,甚至修到了八品境,但此后却一直无法突入大九品大宗师境,十几年前,那一战之后再未出山的前任掌教郁郁而终。 那封书信里写了什么,当今顾道人并不知晓,但他却知道,剑神以一道剑气让前任掌教意志消沉,却又以一道书信让前任掌教重新振作,前任掌教这一生,受到了剑谷那位大宗师巨大的影响。 虽然不知书信内容,但前任掌教后半生拼命修炼,由此却也对那信函的内容猜到几分。 也许前任掌教苦修的目的,就是希望还能与剑神再有一战。 无论如何,顾道人受前任掌教一生的影响实在太深,那道改变前任掌教后半生的剑气,也成了顾道人想之便不寒而栗的存在,即使到了今时今日,贵为巴山掌教,那依然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 此刻秦逍一道剑气打过来,对于顾道人心里的震撼,简直是无与伦比。 他一时间忘记进攻,反倒是秦逍找准这机会,不再犹豫,少冲穴又是一道剑气打出,顾道人看着那道似有若无的剑气打过来,心下骇然,急忙闪躲,心中却是只念道:“他是剑谷的人,他是剑谷的人!” 广元方丈也是看的明白,见到秦逍手指连戳,一道又一道劲气向顾道人劲射过去,心下也是震惊,竟是睁大眼睛,喃喃道:“剑谷,他他是剑谷的人!” 他说的很轻,但身边却有几名僧人听得清楚。 当今之世,一东一西两大圣地,那是天下皆知的所在。 东极天斋,西方剑谷! 这是江湖诸派闻之色变的存在。 道尊既死,天斋衰弱,已陷入绝境,可是剑谷犹在! 比起蓬莱岛上的天斋,远在关外的剑谷在大唐江湖人的心中更是神秘。 几名僧人听得主持方丈提及剑谷,都是疑惑,但瞧见方丈盯着场中,猛地意识到什么,都是骇然。 秦逍现身之后,一直戴着面具,众人都不知道秦逍的来路,心中疑惑,但几名僧人听得方丈喃喃之言,却是明白,眼前这面具人,竟然是剑谷门徒,这实在是出乎众人意料。 剑谷远在昆仑关外,而且几乎从无卷入中原武林的是非,谁能想到,千里迢迢之外的剑谷门徒,竟然会出现在蓬莱岛。 剑神自然是名扬天下,剑谷六绝之名也是在大唐流传,很少有人知道剑谷六绝到底有多深的修为,但谁都知道,既然是剑谷门徒,那实力肯定是不容小觑。 当年夏侯登基,紫衣监在夏侯家的指使下,聚集了数百名中原武林的好手出昆仑关杀向剑谷,却是铩羽而归,死伤惨重,自此之后,江湖上对剑谷更是敬畏有加。 虽然江湖流传剑神已经不在人世,但剑谷依然有剑谷六绝坐镇,而且传闻剑谷有数百名剑道高手,实力之强,江湖诸派无有匹敌。 几名僧人得知那面具人可能是剑谷门徒,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心想难怪公羊贺轻易就败在那人之手,对方既然是剑谷门徒,公羊贺不敌自然是理所当然之事。 朱雀看到场中情景,本来凝重的神情渐渐舒缓。 她自然看的明白,虽然顾道人一出手就伤到秦逍,而且让秦逍陷入绝境,但这片刻之间,风云突变,秦逍已经转守为攻,内剑剑气行云流水,连续不绝,先前进攻犀利的顾道人此刻却只能是挥剑抵挡,“叮叮叮”之声不绝,正是剑气击打在血芒剑身发出的声音。 这血芒不愧是历代巴山掌教的佩剑,韧性十足,虽然被内剑连连击中,却并没有折断,其材质自然是不一般。 只是秦逍运气,周身劲气弥漫,那伤口处的鲜血却也是直往外流。 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些,知道顾道人的剑法迅疾犀利,绝不能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是以剑气不绝。 好在他如今修成大天境,劲气循环运转,连绵不绝,倒也不必担心内劲迅速消耗。 只是他却不知顾道人此时的惊恐。 顾道人对剑谷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巴山几十年来行事低调,固然有部分原因是因为道尊,但更大的原因却是因为剑谷这个梦魇。 在顾道人看来,即使剑神死去,内剑功夫肯定还是在剑谷传承,剑谷门徒修成内剑,就足以克制住巴山。 剑神当初一招制敌,仅以一道内剑剑气就击败前任掌教,由此可见内剑之恐怖。 这就像一个人见过让其恐怖的场景,心里生出阴影,此后但凡遇见相同的状况,内心的恐惧自然而然地就生出来,那份恐惧刻在骨子里,挥之不去。 秦逍每一道剑气打来,就让顾道人心中颤抖一下,甚至想不起发起进攻,只是拼力抵挡,而全身上下却已经是冷汗直冒。 他既然认定秦逍是剑谷门徒,就根本不敢对秦逍生出杀心。 如果杀死一名剑谷门徒,激怒了剑谷,剑谷倾巢而出,巴山剑派只怕就要彻底从江湖上消失。 他心中杂念纷纭而至,猛然听得“咔”的一声响,却是秦逍又一道剑气袭来,顾道人挥剑格挡,这一次那道剑气终于震断了血芒剑。 顾道人手握半截剑,呆了一下,但剑气兀自袭来,惊恐之间,挥动半截利剑抵挡,“叮”的一声,再次挡住对方剑气,可是随即听得“噗噗”两声响,随即感觉右肩的云门和臂膀的中府穴一阵刺疼,整条右臂瞬间失去知觉,手中半截利剑已经脱手而飞。 顾道人的长剑断裂之时,周围众人便已经看到,都是惊呼,实在想不明白秦逍赤手空拳,是如何能将巴山掌教的佩剑击成两截,待得顾道人手中剩下的半截利剑脱手,四周又是一阵惊呼。 顾道人却是没有想到,秦逍在这一刻,却是一气化三剑,少冲、关冲和商阳三剑齐发。 他当年见到剑神一剑封丹田,再加上秦逍连续打出十几道剑气,只以为内剑只是单剑,自然想不到内剑还能同时打出三道剑气。 血芒剑断,他心中震惊,慌乱之间,见到剑气袭来,条件反射抬剑去挡住了其中一道剑气,却不防还有两道剑气尾随而至,再想反应已经是来不及,被那两道剑气直接打入了云门和中府二穴。 这赤心真剑的威力,比之削铁如泥的锋利宝剑更有杀伤力,两道剑气打入,就等如是用利刃直接刺入了这两处穴道,斩断了右肩经脉,瞬间导致顾道人整条右臂残废。 血芒脱手,右臂残废,秦逍知道大局已定,却并没有停手,依然是再次连续出剑,而顾道人此刻却是如同木桩一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感觉四肢数处穴道被剑气封住,两只膝盖的穴道也被剑气击中,双腿一软,已经身不由己地双膝跪了下去。 秦逍抬着右臂,三指探出,此时再次出剑,便可以轻易取走顾道人的性命,但他却是缓缓放下手臂,没有再出杀手。 只是他心中倒也有些奇怪,自己第一道内剑打出之后,顾道人就像是突然失去思维一般,惊恐不安,按理来说,以顾道人的身手和剑法,绝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但事实上顾道人却像是没了魂魄一样,只做垂死挣扎,与刚一出手时判若两人。 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第一道剑气打出那一刹那,顾道人就已经被梦魇缠绕,否则即使打出内剑,也未必如此轻易击败顾道人。 真正击败顾道人的却是他自己的心魔。 场内一时静下来,死寂无声。 所有人都看到血芒剑段成两截落在地上,堂堂巴山掌教、大唐第一剑客顾道人竟然跪在了秦逍的身前,低垂着脑袋,连道髻也都散落,形若乞丐。 谁也不曾想到,这顾道人的下场,比那日月盟的公羊掌教要惨得多。 “掌教!”巴山弟子眼见如此,都是惊骇,便有数人要抢上前去,秦逍却猛地再次抬起手臂,厉声道:“谁敢上前,立刻取他性命!” 巴山弟子都是一惊,不敢再上前。 秦逍距离顾道人不过三步之遥,虽然大部分人到现在兀自不知顾道人究竟是如何落败,但秦逍能够将巴山宝剑击成两截,现在要杀死跪在地上似乎已经失神的顾道人,那自然更是轻而易举。 “阿弥陀佛!”广元方丈长声佛号,向秦逍道:“施主,胜负已分,不如让顾掌教赶紧疗伤,何必要造杀孽?” 秦逍右肋和手臂的伤口已经是鲜血淋漓,染红了衣衫,朱雀见得胜负已分,也不顾其他,立刻吩咐道:“尚付师弟,赶紧取药为他止血疗伤!” 她本想自己上前,但自己毕竟是女人,众目睽睽之下,若是亲手为秦逍疗伤,好说不好听。自己是天斋首徒,即使再担心秦逍,那也要顾及天斋的名声。 秦逍见顾道人垂头不动,失魂落魄,再加上被自己封住他四肢穴道,根本无力再发起反击,这才转头看向广元方丈,一字一句道:“方丈,大家马上大难临头,你们可知晓?” 众人一怔,都是诧异,面面相觑,不知道秦逍所说的“大难临头”到底是什么意思。 广元方丈也是合十道:“敢问施主,你说的大难临头,不知何意?大难来自何方?” 此时天斋门徒尚付已经拿了伤药上前,恭敬道:“我为你涂抹伤药!” 秦逍本来对天斋门徒没有什么好感,无论重明鸟还是金乌,包括曾被自己抓为俘虏的毕方,俱都是软骨头,但今日发现岛上这群弟子倒是不同,这尚付却非贪生怕死之辈,领着天斋弟子血战到底,也算是一条好汉,见他身上也是包扎伤口,微微点头,道:“有劳!”伸出右臂,任由尚付为自己涂抹伤药。 --------------------------------------------------------- ps:四千字章,求弟兄们的月票鼓励。推荐关中老人的大作【一世如龙】,都市类佳作,值得阅读!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五五章 大难临头 尚付双手利索,这天斋的伤药自然是药效显著,涂抹在秦逍伤口处,很快就止住流血。 “这是本门补血丹。”尚付又取了两枚青色药丸,道:“你若信得过,可服用补血养气。” 秦逍却是根本不犹豫,接过之后,吞入腹内,颔首道:“多谢!” 尚付见他如此,也是欢喜,深深一礼,退了下去。 秦逍自然知道,眼下天斋还要靠自己渡过难关,绝不可能对自己做手脚。 周围诸派数百号人却是看着秦逍,等着他解释“大难临头”是何意思。 “诸位可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思?”秦逍缓缓道:“而且就在当场,还有内奸,他们准备里应外合,对诸派痛下狠手。” 这话说的有些不明不白,众人一时还没明白,但“内奸”很是刺耳,那是谁都听得清楚。 汤经义等人也都有些诧异,不知秦逍突然说起的“内奸”又是怎么回事,之前并不曾听他提及半句。 不过秦逍之前假扮苦海将军诱敌现身,此时声称有“内奸”,又说大难临头,汤经义和天风道人等人都以为秦逍又是在使出什么手段。 广元方丈问道:“施主说的内奸是什么意思?内奸又是何人?” 秦逍却是盯着垂头跪在地上的顾道人,问道:“顾掌教,你可认识澹台悬夜?” 澹台悬夜这个名字,在朝廷和军方自然是大名鼎鼎,反倒是在江湖上却算得上是寂寂无名。 毕竟澹台悬夜最早出身武川镇,此后又进京编入龙鳞禁卫军,即使后来担任龙鳞禁卫统领,明面上的活动范围也只是在京城,几乎没有与江湖势力有任何接触。 他不似黑羽将军,有着雪夜擒可汗的功绩传扬天下,所以世人知道澹台悬夜这个名字的其实比不算多。 江湖大多数门派,并不愿意与朝堂官府有纠葛,江湖是朝堂外的另一个世界,也许在场诸人对江湖上各色人物都是十分清楚,但澹台悬夜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人来说,还是十分陌生。 此时听得秦逍询问顾道人是否认识澹台悬夜,都觉奇怪。 顾道人却依然低头,并不说话。 “广元大师,公羊掌教,还有诸派掌门,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秦逍看向广元方丈,“我有一件要事要与诸位商议。” 如果是在他刚踏入天师殿的时候说这句话,公羊贺肯定是理也不理,广元方丈也未必会在意。 但他连败公羊贺和顾道人两大高手,威震诸派,此时所说的每一个字,那都是分量十足。 听得秦逍之言,广元方丈和诸位掌门自然知道秦逍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商议,有人本来还想着秦逍连败两大高手,接下来是否要与金山寺方丈对战,但看现在的情势,这两大高手未必能打得起来。 公羊贺伤势不轻,倒没想到秦逍会点名让自己过去议事,脸色冷峻,并不理会。 但广元方丈微一沉吟,却是手提禅杖,径自过去,秦逍见状,扭头向朱雀那边使了个眼色,朱雀心领神会,向尚付也是使了个眼色,尚付立时领着几名底子上前,径自到了顾道人身边。 “有劳几位看住他。”秦逍指着顾道人道:“他若是轻举妄动,又或者有人想生事,几位知道怎么办。”这话却是充满了威胁之意。 四名天斋弟子手持兵器,就围在顾道人身边。顾道人四肢穴道被内剑所伤,看似四肢完整,但对习武之人来说,这四肢的经脉被内剑切断,就无法再将内力运转过去,形同四肢被断,废人一个。 巴山众弟子怒目相视,但涨掌教已经为人所挟持,投鼠忌器,只能忍耐。 庭院后面也是一座大殿,属于天师殿的中殿,比不得前殿宏阔,却但却也是不小。 秦逍向汤经义那边道:“汤掌门,你领诸派掌门一起过来商议。”这才向朱雀那边点点头,朱雀也是颔首,两人却是一起走向中殿,登上十几级台阶,直接进了殿内。 见得广元方丈也向那木屋走去,金山寺众僧纷纷道:“方丈小心!”但广元却是从容淡定,直接走过去进了中殿。 汤经义等十几名诸派掌门也不废话,盟主有令,自然不会违抗,都是过去。 四周众人都是奇怪,不知道秦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公羊贺见诸派掌门都已经去往中殿,微皱眉头,寻思着如果自己不过去,若有什么好事可就将日月盟排在外面,当下起身,缓步走了过去。 公羊贺进到中殿内,诸派掌门已经呈半弧形站在秦逍面前,朱雀则是站在秦逍的侧后方。 这中殿空阔的很,不到二十来人聚在殿内,显得十分渺小。 “施主可是出自剑谷?”广元方丈先不问其它,看着秦逍道:“老僧年轻时候与剑神有过两面之缘,得到过剑神指点,受益匪浅,至今思起,感慨不已。” 秦逍一怔,倒是想不到剑神与金山寺这位主持方丈也有过渊源,心想看来剑神当年还真是交友广阔,不过剑神既然与广元方丈有渊源,而且广元似乎还记在心上,事情也就更好办。 “晚辈确实与剑谷渊源极深。”秦逍模棱两可,也不说自己就是剑谷的人,向广元方丈道:“今日前来,别无他意,只盼各方化干戈为玉帛,不可再行自相残杀。” 公羊贺没好气道:“你说大难临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别啰里啰嗦。” “我方才说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诸派在这蓬莱岛上为了道尊的藏书库大打出手,死伤惨重,但你们可知道,已经有大批官兵埋伏在主岛四周,只等着讯号发出,就会同时向主岛这边发起攻击?”秦逍也不卖关子,沉声道:“他们不但人多势众,而且训练有素,装备精良,配备有大批的箭弩,一旦杀过来,你们自问是否能抵挡得住?” 此言一出,在场除了朱雀,其他所有人都是悚然变色。 “耸人听闻。”公羊贺道:“你在胡说什么?你说有大批官兵埋伏,我们可是连一个官兵的影子都没瞧见。” 朱雀终于开口道:“蓬莱除了主导之外,周围有大大小小十几座岛屿,或大或小,最近者不过数里之遥,他们埋伏在周围的岛屿,你又如何能够发现?” “我们观察过周围的岛屿,并无船只。”公羊贺道:“如果有大批官兵埋伏,他们的船只在哪里?而且若是海上有船过来,我们在岛上都能看见。” 秦逍淡淡道:“公羊掌教,我抵达蓬莱到的时候,船只在附近的无量小岛靠近,无量小岛距离主导不到十里地,敢问当时你可发现?” 公羊贺一怔,顿时语塞。 “如果夜间行船,难以发现。”汤经义道:“而且那些官兵如果比我们更早抵达蓬莱岛,早早埋伏在周边诸岛屿,我们也是难以发现。” 陈长书也是点头道:“趁夜绕到诸岛屿背面,即使到了白天,我们也难以发现停泊在诸岛屿背面的船只。” “大家知道天师殿在主岛上,抵达之后,都是将船只停迫在无为滩那边,直接登岛。”天风道人道:“又不是过来游山玩水,哪有人会跑到周围的岛屿上去。” 秦逍道:“他们抵达部署之后,所有的船只都集中驶往更远的地方,我们根本看不到。只等有了讯号,他们的船只才会接应。” “施主可知道那些官兵有多少人?”广元方丈神色凝重,问道:“他们又是何人所派?” 秦逍道:“到底有多少兵力,无法确定,但不出意外的话,最少不下四五百人,而且清一色都是龙鳞禁卫军。”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面色大变。 汤经义等少数几人心中都是疑惑,心想之前与秦逍相见之时,秦逍只是揭穿了王母会苦海将军的阴谋,却并没有提及周围诸岛屿有伏兵,一时也不知道秦逍是故弄玄虚还是真有此事。 只是提到“龙鳞禁卫军”,众人还是吃了一惊。 虽然未必知道澹台悬夜大名,但龙鳞禁军大家却还是知道,那是大唐自立国开始就编设的精锐禁军,可以不夸张的说,论及大唐各路兵马单兵作战能力,恐怕无人能出龙鳞禁军左右。 这不单是龙鳞禁军从一开始就挑选严格,训练艰苦,每一名禁卫都有着强健的体魄和超强的搏杀技巧,而且龙鳞禁军的装备可谓是天下无双。 对京都以外的各路兵马来说,能够披上甲胄的甲士肯定是军中最精锐的战士,大部分兵士的护具都只是皮革,甚至因为军费有限,许多兵士但护具都无法遮掩全身,只有几个极要害的地方。 但龙鳞禁军清一色都是精良甲胄,甚至每人在作战的时候,还能配备一张铜质面具,武装到眼睛处,在如此坚固的加州防御下,其配备的战刀也都是大唐最锋利的精铁锻造利刃,不但锋利无匹,而且韧性十足。 虽然龙鳞禁军的招式及不上各派弟子,但是如果一名全副武装的禁军对战一名普通的门派弟子,却未必会处于下风。 登岛的门派虽众,高手也是不少,但其中大部分也都只是修为普通的弟子,不可能人人都是高手,而且在目前各派都有严重死伤的情况下,面对四五百名精锐的龙鳞禁卫军,如果对方装备齐全,那无疑是噩梦。 龙鳞禁军训练有素,能骑善射,使得都是搏命的沙场刀功,干脆利落,如果在将官的指挥下,数百人配合默契,对任何人来说,那都将是一群杀人机器,仅靠少量的武道高手,根本无法应付。 “你又如何知道周围诸岛埋伏了龙鳞禁军?”公羊贺问道:“你从哪里来的消息?” 秦逍淡淡道:“公羊掌教方才没听清楚?我抵达蓬莱岛,先是登上了无量小岛,在那边发现了禁军的踪迹。” “哦?”公羊贺将信将疑,再次问道:“你发现了他们,他们可发现你?你武功确实了得,但对方如果人多势众,又都是精锐禁军,被他们发现,你恐怕也难以活命吧?你只是发现了无量小岛的禁军,又怎能确定周围其他岛屿也有伏兵?四五百人的兵力,你又是如何去得知?” 汤经义有秦逍撑腰,倒是底气十足,道:“公羊掌教,以盟主的身手,自然不会被他们发现。但是找寻时机抓两个舌头,应该不难吧?审讯下来,许多情报自然清楚。” 公羊贺皱眉道:“蓬莱岛之事,乃是江湖事务,朝廷为什么要卷入进来?他们派出禁军,是为了争抢武谱,还是为了围攻江湖诸派?皇帝到底想干什么?” 82中文网 正文 第一四五六章 内应 广元方丈却是稳重,向秦逍问道:“施主可否告知尊姓?” 秦逍也不犹豫,直接道:“我叫王逍。” 广元方丈立时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想剑谷六绝之中也没有姓王的,而且也不曾听说剑谷有王姓高手,但这时候也无暇多想这些,问道:“王施主,你方才提及内奸,这又从何说起?” “诸派云集蓬莱岛,即使是龙鳞禁军那也不敢轻举妄动。”秦逍道:“眼下应该可以确定,龙鳞禁军此行不但是要阻止各派能够获取岛上的武谱,而且他们也想夺走岛上的一切。只不过他们若是突然出现,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诸派势必联手应对,他们虽然装备精良,面对诸派高手,却也未必能够占得多大便宜。” 汤经义点头道:“如果诸派联手与禁军厮杀,无论谁最终取胜,必然也是死伤惨重。” “所以禁军并没有轻举妄动。”秦逍道:“他们预料到诸派为了争夺武谱,必然是互相残杀,所以一直埋伏在周围诸岛,静静等候。事实也如他们所预料,诸派登岛之后,血雨腥风,死伤惨重,据我所知,这岛上因为互相厮杀,已经死伤数百号人,而且诸派也都是元气大伤。不少门派甚至已经在岛上四处躲藏,唯恐全军覆没。” 众人闻言,都是尴尬。 “龙鳞禁军一直在等待,只等藏书库被发现,诸派又是实力大损的情况下,便即出击。”秦逍道:“如果他们没有耳目在主岛这边,自然也就无法知道这边究竟是什么状况。内奸的任务,就是确定时机,尔后放出讯号,引兵来袭。” 公羊贺握住双拳,眼中杀意凛然,道:“如果是真的,谁是内奸?本座若是知晓,要将他碎尸万段。” “公羊掌教难道以为内奸只有一人?”秦逍发出一声轻笑,“实际上在我看来,龙鳞禁军的内应人数不少,而且实力不弱。” 广元方丈肃然道:“王施主是否已经查出内应是哪些人?” “虽然无法最终确定,但确实有嫌疑对象。”秦逍道:“诸位想想,能与禁军达成协议的内应,难道是普通角色?冒着被江湖同道唾弃的风险与禁军合作,内应此次获取的利益肯定是不小,否则不会如此铤而走险。” “有道理。”这次公羊贺倒是点头赞同,“如果没有无法拒绝的利益做交易,谁也不会轻易与朝廷苟合。” 秦逍问道:“公羊掌教觉得会是什么样的利益吸引内应铤而走险?” 公羊贺想了一下,才道:“如果禁军和内应联手,诛杀诸派,最终占据了藏书库,那么藏书库自然就会由他们掌控。朝廷官兵对江湖武谱未必有什么兴趣,但是内应如果出自江湖门派,肯定将那些武谱视若珍宝。”顿了顿,神色阴鸷,冷冷道:“如果与朝廷达成协议,得手之后,藏书库的武谱任由内应挑选,只怕没有哪个门派能拒绝。” 秦逍心想这公羊贺毕竟是一派掌教,倒也算聪明,点头道:“不错。内应肯定知道无法独吞藏书库,所以借助禁军的力量达到目的。而禁军也利用内应对江湖诸派进行血洗,顺势将东极天斋彻底铲除。两股力量一拍即合,狼狈为奸。”“那内应到底是谁?”黄河帮大当家孙神通倒是有些着急。 “大当家,敢问如果一支实力平平的门派若是获取众多蓬莱岛的武谱,会是怎样的结果?”秦逍不答反问。 孙神通毕竟也是江湖老手,闻言立时明白什么,道:“若是获取一两本武谱倒也罢了,可是若取得太多,反倒是烫手山芋。” “不单是烫手山芋,很可能会迎来灭顶之灾。”广元方丈叹道:“就宛若七岁孩童手拿珍宝,又如何不引人觊觎?” 秦逍道:“不错。获取武谱之后,定要有实力保住利益,否则到头来不单是一场空,还会有灭顶之灾。”左右扫动,问道:“诸位觉得登岛的诸派之中,得到众多武谱之后,有实力自保的能有几家?” 众人的目光首先都是投向广元方丈,随机又看向了日月盟掌教公羊贺。 秦逍说的很清楚,此番与朝廷勾结的内应,若是以获取武谱为目的,那么得到武谱之后,肯定要有实力保住果实,否则就只能沦为禁军手中利用的工具,大祸临头。 诸派掌门都是老练人物,不可能不想到后路。 所以一般的门派,根本不可能有胆量与朝廷交易,敢与禁军勾结的内应,自然是实力雄厚,而等到几十支门派中,最强的自然就是三大派。 “阿弥陀佛!”广元方丈合十道:“王施主的意思是说,内应在金山寺、巴山和日月盟三派之中?” 秦逍道:“三派之中,澹台悬夜只会拉拢一派,内应这种事情,自然不是越多越好。而且同时拉拢两派,搞不好就会生出变故,万全之策只能是与其中一派交易。”看向公羊贺,公羊贺立刻冷着脸道:“看本座干什么?你当本座会与朝廷交易?” “实不相瞒,如果不是因为顾凉亭,我第一个怀疑的还真是公羊掌教。”秦逍道。 广元方丈疑惑道:“顾凉亭?那是顾道人的同胞兄弟,也是巴山一等一的剑客,江湖上都知晓他是顾道人的左膀右臂。对了,王施主方才与顾道人说过,曾经遇见过顾凉亭,而且顾凉亭自断手臂,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诸位都知道道尊在京都羽化,可知道是被谁所害?”秦逍问道。 众人都是摇头,孙神通道:“我们都是接了密函,信中告知道尊已死,但究竟是怎么死的,并没有说清楚。” 其他人也都点头。 “那信函到底出自何人之手?”公羊贺忍不住盯着秦逍问道:“你既然知道那么多,是否也知信函来源?” 秦逍道:“要么是澹台悬夜派人散布,要么就是王母会昊天计划,反正他们都想趁此机会让打击诸派,究竟谁是幕后操纵者,眼下还无法确定。不过道尊在京都是被澹台悬夜偷袭加害。” “澹台悬夜是禁军统领。”公羊贺倒是知道澹台悬夜的身份,不耐烦道:“王逍,你说话颠三倒四,越说大家越糊涂。一会儿顾凉亭,一会儿澹台悬夜,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逍道:“澹台悬夜谋害了道尊,害怕天斋报复,所以要将天斋斩草除根。但他也知道,如果直接出兵攻打蓬莱岛,很可能会引起江湖势力的反感,说不定会生出其他变故,所以在他计划之中,由江湖势力出面帮他斩草除根更为合适。虽然道尊羽化,但要想攻破天斋,也非易事,澹台悬夜要找的江湖力量,自然不会是普通门派。” “我明白了。”公羊贺道:“你是说澹台悬夜暗中找上了巴山剑派?他想利用巴山剑派来攻打蓬莱岛?” 秦逍点头道:“没有道尊镇守蓬莱岛,以顾道人为首的巴山剑派便有实力攻破天师殿。为了岛上的藏书库,巴山顾道人暗中与澹台悬夜达成了交易。澹台悬夜在谋害道尊之前,就已经做了精心部署,只等他得手,道尊被害之后,巴山立刻前来蓬莱岛。”顿了顿,道:“可是事情有变,道尊羽化的消息散布了出去。主持此事最大可能的是王母会的昊天,王母会在江南受到重创,想借此机会获取道尊武谱,甚至想拉拢诸派为其所用,而各派得到消息后,蜂拥至蓬莱岛,如此一来,澹台悬夜事先部署由巴山剑派攻打蓬莱岛的计划便破灭。” 公羊贺微微点头,道:“所以澹台悬夜改变计划,派出禁军埋伏,以巴山剑派作为内应,干脆趁此机会对江湖诸派痛下狠手。” “这应该是最大可能,当然也另有一种可能。”秦逍道:“消息本就是澹台悬夜派人散布,他就是想借此机会清洗江湖势力,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公羊贺皱眉道:“那顾凉亭又是怎么回事?” “道尊大弟子朱雀仙姑在道尊遇害之后,找机会离开了京都,而澹台悬夜最担心天斋门徒秋后报复,所以让巴山剑派追杀朱雀仙姑和其他道尊门徒。”秦逍道:“顾凉亭率众找到仙姑,正巧被我撞见,我们击退顾凉亭,也从他口中得知是奉了澹台悬夜之命。巴山与澹台悬夜暗中的交易,也正是从顾凉亭口中得知,所以各种线索也就证明,巴山剑派就是埋伏在周围诸岛禁军的内应。”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没有想到这中间竟然有如此阴谋。 也难怪秦逍会挺身而出,原来他早就与朱雀相识。 天斋和剑谷两股力量合流,谁又能是对手? “这也都只是你一家之言,你可有证据?”公羊贺淡淡道:“而且这其中有一个天大的破绽。你说道尊是被澹台悬夜所害,简直是匪夷所思。道尊是大宗师修为,进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普天之下,能杀死他的人只怕找不到。澹台悬夜不过是禁军统领,他有什么实力杀死道尊?仅此一条,就是荒谬透顶。而且他一个武将,为何要杀害道尊?是奉了皇帝的旨意?还有,道尊在京都被害,他蜗居蓬莱岛二十年不曾出山,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都?” 秦逍知道公羊贺这个问题其实很合理,毕竟一名禁军统领谋害一位大宗师,说出去无人能相信。 便在此时,朱雀终于开口道:“澹台悬夜是师尊名下弟子,师尊进京,是要在澹台悬夜的协助下,诛杀夏侯妖后,恢复李唐江山。澹台悬夜暗中修成大天境,临阵倒戈,趁师尊不备,出手偷袭,谋害了师尊。”她俏脸冷峻异常,但声音却是异常平静,看这公羊贺,问道:“如此是否能够解释你的问题?” 82中文网 wap 正文 第一四五七章 同舟 朱雀虽然短短几句话,但却说了三件让人震惊之事。 龙鳞禁军统领澹台悬夜是道尊的弟子! 道尊要诛杀当今天子,恢复李唐江山! 澹台悬夜临阵倒戈,偷袭道尊成功,谋害了道尊! 殿内一时间寂然无声。 如果不是朱雀亲口说出,谁能相信这其中竟然有着这样让人震惊的内幕。 公羊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没能发出声音。 “阿弥陀佛!”好一阵子,广元方丈才回过神来,道:“道尊进京,是要恢复李唐江山?这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道尊方外之人,并无听说他卷入朝堂之事,想不到!” 汤经义道:“听闻先帝留下的血脉有一位麝月公主,道尊难道是想扶持公主登基?” “澹台悬夜竟然是道尊门徒,这这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天风道人也是震惊道:“难怪京都局势诡异,我们不知内情,原来原来是道尊的谋划!” 公羊贺也终于开口道:“既然澹台悬夜是道尊的弟子,他为何要临阵倒戈?难道是追随皇帝多年,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才背叛师门?” “这不对。”天风道人摇头道:“如果澹台悬夜追随道尊拥护公主登基,那就有了拥立之功,依然可以荣华富贵。他现在不过是禁军统领,如果真的拥立有功,那可就是封官拜爵了。” 公羊贺冷笑道:“你懂什么。如果追随道尊拥立公主,即使成功,你觉得公主会信任澹台?既然能够背叛皇帝,在京中谋叛,谁能保证他朝不会背叛新帝?公主对此若是看不明白,那就是愚不可及了。所以成功之后,澹台非但不会得到新帝的重要,搞不好新帝还会找机会除掉他。反倒是追随当今皇帝多年,如果临阵倒戈,杀了道尊,保住了皇帝,皇帝对他恐怕会更加器重,毕竟在最危难时候能够效忠于皇帝,皇帝当然会对他更加信任。” 秦逍道:“公羊掌教所言,甚有道理。不过现在不是争辩这些的时候。澹台悬夜谋害道尊之后,掌握了京畿兵马,手中权势更甚。道尊进京之前,他就已经设计好了后路,谋害道尊是他计划中的一环,害怕天斋报复,在谋害道尊后追杀天斋弟子也是后续计划,所以暗中拉拢了巴山剑派。”顿了顿,才道:“如今周围部署了龙鳞禁军,这边还有巴山剑派做内应,如果他们里应外合,岛上诸派很可能就会迎来灭顶之灾。” 广元方丈微微颔首,道:“王施主在场中制住顾道人,难道就是因为此故?” “今日我斗胆出手,一来是想阻止诸派与天斋继续厮杀下去。”秦逍缓缓道:“恕我直言,天斋几十年来也并没有在江湖上为恶,甚至道尊的存在,还让江湖维持了几十年的太平。道尊为人如何,我们不做评价,但他多少还是有功于江湖。如今道尊刚刚离去,蓬莱岛正是虚弱之时,诸派却纷纷前来劫掠,还说什么支持正义,难道不觉得贻笑大方?” 众人都是尴尬,朱雀听得秦逍为天斋说话,心中感激,淡淡道:“师尊虽然羽化,但若有人想趁人之危,天斋也是决不会屈服。” “此外,我也是想借此机会,制住顾道人。”秦逍道:“虽然并无太大把握,但却不能不做。眼下局势,要想面对危机,首先便要将内应先控制住,如此才能上下齐心全力应付部署在周围的禁军。”扫了众人一眼,道:“顾道人已经被制,但他麾下还有不少弟子,诸位觉得是否要将他手下弟子全都控制住?”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诸派一起动手,先将巴山弟子俱都控制起来。 广元方丈道:“王施主,从你所言来判断,巴山剑派确实最有可能就是内应,但却不能完全确定。如果是我们误会,轻易对巴山动手,这日后?” “方丈是担心与巴山结下仇怨?”秦逍笑道:“恕我直言,如果此番你们真的将天斋弟子杀尽,找到了藏书库,到时候会不会为了里面的武谱大打出手?天斋与金山寺可有什么切齿仇恨?贵寺不是照样杀到了蓬莱岛?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就不要说什么江湖道义,大敌当前,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才是当务之急。当然,如果贵寺实在不好动手,大可以在一旁看热闹。” 广元方丈脸色大是尴尬,心想这王施主实在是太耿直,怎么把话说得这般直白,让人都下不来台。 “老和尚,王逍这话说的对我脾气。”公羊贺却是道:“如果这家伙没撒谎,巴山剑派肯定就是内应。明知道他们是内应,还要各种顾忌,等禁军杀过来里应外合你才舒坦?做事就要当机立断,怎能优柔寡断?”向秦逍道:“王逍,大敌当前,之前咱们的矛盾先不管,日月盟跟你们一道应付大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这些都是你胡编乱造,你武功再高,诸派人多势众,你也是走不出蓬莱岛。” 朱雀淡淡道:“你们日月盟是否能够从蓬莱岛全身而退,也要好好想想。” 公羊贺看向朱雀,眼中显出厉色,道:“朱雀,你当日月盟怕你们天斋?” “怕不怕不用现在说。”朱雀道:“还有一决生死的机会。” 攻打天师殿,日月盟出力最大,金山寺的和尚好歹还有些矜持,不至于下死手,巴山剑派的人少,而且故意留力,反倒是人多势众鱼龙混杂的日月盟出手再狠,杀害天斋弟子最多,虽然日月盟因此也死伤不少,但三大派之中,日月盟与天斋结仇最深。 而且朱雀与公羊贺交过手,此人竟然使出卑鄙的毒掌功夫,更是让朱雀心中瞧不上。 秦逍故意咳嗽一声,道:“龙鳞禁军最想看到的便是诸派自相残杀,如果大家觉得还没打够,咱们就先解决诸派之间的仇怨,等人死伤差不多了,咱们再谈如何应对禁军如何?” 这话一说,公羊贺便不再说话,朱雀也是冷冷瞥了公羊贺一眼。 “王施主,事到如今,咱们自当上下齐心。”广元方丈方才被秦逍怼了几句,有些尴尬,此时尽力回缓,道:“禁军训练有素,他们是官兵,肯定是指挥有方。如果我们一盘散沙各自为战,那也是难以应付。既然其他诸派已经奉王施主为盟主,那么此次迎敌,就由王施主统一指挥如何?” 汤经义立刻道:“不错,蛇无头不行,没有人领导指挥,就是一盘散沙。” 公羊贺心里也清楚,事到如今,真正能够服众的人物,恐怕也只有秦逍,既然在场众人都同意秦逍来指挥迎敌,自己也就顺水推舟道:“王逍,既然如此,日月盟也会暂时听从你的吩咐,你如何调动,本座照办就是。”秦逍明白,这些江湖门派对禁军还是心存畏惧,都将龙鳞禁军视为强敌,否则不可能如此迅速达成意见统一,更不可能让自己指挥迎敌。 诸位掌门在中殿议事,外面的诸派弟子却都是窃窃私语。 本来结盟诸派弟子跟随盟主上山,也做好了拼死一战的准备,待见得盟主连败两大高手,都是心情振奋,只觉得如此情势,保住性命自不必说,只怕接下来找到藏书库,还真能得到大大的好处。 秦逍将众多掌门都举到中殿议事,许多人便觉得应该是在商议如何分配藏书库的武谱。 率先结盟的十几派弟子黑压压一片,议论纷纷,忽然有人瞧见从前殿外又有不少人进来,都是警觉起来,众人都自发地组织起来,形成一道人墙,不让后来之人进入。 其实大家都看出来,这都是那些躲在山里的门派突然冒出头来。 “都退下。”结盟的弟子们纷纷呵斥道:“谁让你们过来的?” 对面立刻有人道:“不是说诸派可以结盟吗?我们是前来结盟。” “之前让你们结盟的时候都缩着不敢出来。”结盟弟子不屑道:“现在看见情势好转,你们就想分一杯羹,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快滚!”其他弟子也都纷纷呵斥。 结盟诸派都觉得有盟主撑腰,接下来肯定是大有好处。 结盟的人越多,分到的蛋糕也就越少,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自然不想再让人加入进来。 后来的门派弟子络绎不绝,片刻之后,却也聚集了上百号人,结盟弟子人数更众,阻拦不让继续进入,双方相持不下。 忽听得院内一阵骚动,众弟子也顾不得后来众派,纷纷转身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何事。 却见到进入中殿的诸派掌门都已经出来。 院子中间,尚付带着两个人依然控制住顾道人。 公羊贺倒是干脆,抬手向手下众弟子一挥,沉声道:“将巴山弟子都拿下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怔,日月盟双使很快就反应过来,也不废话,挥手做了手势,日月盟的弟子们立刻冲过去,人多势众,很快就将巴山二十来名弟子都围住。 巴山弟子见状,也都是拔剑在手。 这二十多人都是巴山一流剑客,剑术都是不弱,力拼起来,也未必会败给日月盟。 却听得广元方丈合十道:“阿弥陀佛,巴山剑派的诸位施主,你们先放下兵器,贫僧保证你们性命无虞。”向金山寺的僧人们也使了个眼色,当下便有两名僧人挥手示意僧众们围了过去,在日月盟外面又围了一圈。 “盟主有令,巴山弟子立刻缴械。”汤经义沉声道:“若是顽抗,绝不留情。”向结盟诸派弟子一挥手,众弟子虽然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但既然盟主有令,正是出力之时,当下也都不犹豫,潮水般争先恐后冲过去。 片刻之间,巴山弟子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间,插翅也难飞。 顾道人抬起头,面如死灰,扭头看向正走过来的诸派掌门,眼中显出冷厉之色,但随即又是颓然。 看日月风华首发就记住域名:w82m。82中文网手机域名: 正文 第一四五八章 部署 天师殿内风云突变,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巴山弟子万没有想到诸位掌门入殿之后,转瞬间就让巴山剑派成了众矢之的。 此时诸派里三层外三层将巴山弟子围在当中,巴山剑客们心中骇然,每个人也都清楚,如此局势下,根本不可能是诸派敌手。 掌教顾道人被人挟持,无力反抗,即使这二十多号人奋力搏杀,最后也只会落得全军覆没下场。 这其中自然有巴山剑派中的有识之士,虽然搞不明白为何诸派会将矛头瞬间指向本门,但晓得这二十多号人乃是巴山剑派的真正根基,一旦都报销在这里,巴山剑派就是真正的伤筋动骨,甚至会因此让巴山剑派就此从江湖上销声匿迹。 此时被重重包围,也看不见外面的顾道人,众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人向广元方丈大声道:“广元大师,我等若是放下兵器,你当真可以保证我等的安危?” “老僧以性命担保。”广元方丈道:“诸位放下兵器,听从吩咐,绝对安然无恙。江湖诸派都在此处,可以作为见证。” 巴山剑派众人都是寻思,这老和尚未必可信,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老和尚既然做了保证,那么应该不会有问题,毕竟如果出尔反尔,这金山寺以后也就无法在江湖上混下去。 当下便有人放下了兵器,其他人见状,都是犹豫,最终也都放下。 对一名剑客来说,放下佩剑实在是奇耻大辱,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剑客的座右铭,本就是剑在人在,剑失人亡。 可是现在的局势,一旦负隅顽抗,面对如狼似虎的诸派,肯定是要全军覆没,若是如此,巴山再无立足江湖之本,为了保住巴山的实力,只能吞下奇耻大辱。 公羊贺倒也利落,见巴山弟子放下佩剑,先让人收了那些长剑,又让人将巴山弟子都绑了起来,用的都是牛筋绳子,难题挣脱。 这些绳子本是准备用来绑缚天斋弟子,却想不到最后会用在巴山弟子身上。 既然放下兵器,巴山弟子也都是有心理准备,任由绑了,又被吩咐待下去暂时囚禁起来。 顾道人虽然四肢被内剑所伤,形同废人,但毕竟大天境修为,内功修为尚在,众人不敢掉以轻心,单独囚禁,而且让日月盟左使亲自带人看守,以免生出其他变故。 后来上山的门派加起来也有七八支,不过实力都很一般,加起来也就百来号人,秦逍倒也没有因为这些门派的姗姗来迟而排斥,吩咐汤经义和天风道人向诸派掌门说明情况。 秦逍心知当下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只有诸派消除争斗,团结一心,才有面对各种不利的局面的实力,特别是那些摇摆不定的力量,更要想办法将他们拉拢过来。 等到天黑之时,连上金山寺和日月盟,大大小小二十多支门派已经形成同盟,除了极少数门派还觉得情况不明,躲在偏僻处不敢冒头,登岛的大部分门派都已经聚集在天师殿。 近五百号人在天师殿内外落脚,秦逍以盟主之名传下了条令,各派不得私斗,更不得趁机损毁天斋的一砖一瓦,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更是派人守卫在天师殿周围的下山路口,禁止任何人私自离开。 中殿之内,诸派掌门集聚在一起,围着一张超大的楠木雕桌,上面铺着一张简略的地图,对于蓬莱岛中部的地理环境并无勾勒,只是将环岛周围的情况标识了出来。 “主岛周围五十里地之内,一共有九座岛屿。”尚付手拿一根木棍,向众人介绍道:“距离最近的是无量小岛,最远的是螃蟹岛。不过只要有船,即使在螃蟹岛,也能在两个时辰之内赶到主岛这边。这些岛屿除了东北方向的无量小岛和正西边的栖霞岛,其他七座岛屿都在主岛南边。这其中最小的是青柚岛,岛屿虽小,但岛上林荫茂密,部署一两百人都不会被发现。” 汤经义道:“如此说来,一旦他们发起攻势,可能是从南边杀过来?” “主岛的地形,南险北松。”尚付道:“南边没有沙滩,都是悬崖峭壁,几乎没有泊船之所,如果大规模用兵,在南边登陆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北边有无为滩,自北面登陆很是容易。” 秦逍摇头道:“如果换做是我,即使从南边登陆艰难,不会让主力从南边出击,但一定会安排一直奇兵自后方偷袭。”指着北边道:“集结主力自北边登陆,吸引注意力,但在南边派小股兵力自后方发起袭击。”扫视众人,道:“恕我直言,我知道诸位都是胆识过人之辈,若是单兵作战,你们不会输给任何一名禁军,甚至以一当十也是情理之中事情。但禁军最强之处,就是纪律严明,令出如山,而我们最大的弱点,也正在于此。” “盟主的意思是?” “正面迎敌,大家自然不会畏惧。”秦逍道:“可是一旦从背后出现敌军袭击,我担心许多人因此就会心中恐慌,只要有少数几个人出现慌乱的情绪,就会影响所有人。双方厮杀,一旦有一方出现恐慌情绪,后果不堪设想。” 在场众人都是精明之辈,知道秦逍这话说的客气。 诸派虽然有不少高手,但真要说起来,几百号人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禁军不论有多少人,都是进退有序,只要将官指挥得当,全副武装的进军战斗力自然是非比寻常,否则也不至于由这群龙鳞禁军来保护皇城。 但诸派情况却是不同。 虽然人数也不少,而且暂时形成了联盟的态势,但毕竟是二十多个门派临时拼凑在一起,心思各异,若是打得顺风顺水,那自然是无往不前,可一旦遇到挫折,出现惊乱,几十支门派组成的力量瞬间就有崩溃的可能。 “盟主的意思是?” “我的推测,禁军的主力会在北边登陆,所以我们也要聚集主力在北边迎敌。”秦逍道:“不过南边却绝不可忽视,哪怕只有一条道路可能登上来,我们也要做好防备。”向尚付问道:“南边都是悬崖峭壁,是否绝无登陆的可能?不要忘记,他们很可能还会有小船,大船虽然不会靠近,但小船却可以乘坐禁军靠近崖边,依然可以顺利登陆。” 尚付立刻道:“大规模登陆肯定是不可能,但盟主说的没错,如果以小船运输,确实可以靠近崖边。”拿棍在点了三处道:“这三个地方都有狭窄山道。这一条需要攀崖之后才能摸到山路,只要有两三个人守在这里,对方就没有攀崖的可能,到时候本门会安排几名弟子守在这里,万无一失。不过这两条山路虽然狭窄崎岖,却可以直通山上。” “所以这两处道路要埋伏人手。”秦逍道:“不论对方有多少人,这两处必须死死守住,绝不可让任何一名禁军通过。”扫视众人,问道:“据我所知,禁军对主岛这边的地形了若指掌,南边这三条道,他们应该也都知道,也一定会加以利用。现在我无法确定他们会以多少兵力从这边登陆,只是他们既然要从这里杀过来,肯定会扫除道上的一切障碍,到时候肯定是激烈厮杀。其中一条道,天斋会派几个人守住,问题不大,但另外两条路,不知诸位谁愿意去把守?” 众人互相看了看,汤经义终是抬手道:“盟主若是信得过,其中一条道路交给我。我手底下还有十七名弟子,除非我和弟子们死绝,否则绝不会让一人通过。” 南斗会掌门立刻道:“十几人只怕不够,盟主,汤掌门,我手下也有近二十来号人,愿助一臂之力!” 秦逍笑道:“有七杀剑派和南斗会守着这条路,万无一失。” 汤经义却是向南斗会掌门一点头,以示感谢。 “另一条路就交给我们吧。”黄河帮孙神通也主动请缨,“我手里有六十多号人,守住一条狭道没有问题。” 黄河帮本来只剩下不到五十号人,不过在无为滩上的时候,散落的帮众也都从山里赶过去集合,实际上当下岛上诸派之中,人数最多的便是黄河帮,其次便是日月盟。 不过要在北面迎击禁军主力,诸派当中,肯定以日月盟、金山寺为主力。 “既然如此,就有劳大当家了。”秦逍道:“两位今晚就可以过去查看一下地形,准备防守。岛上可用之物甚多,可以先设下障碍拦阻,尽可能不与他们直接厮杀。”向尚付道:“他们若有什么需要,还请鼎力相助!” 天斋与诸派已经是结下死仇,但大敌当前,却要同舟共济,各派私仇只能日后再说,更何况秦逍发话,尚付立刻点头答应。 秦逍心中明白,汤经义和黄河帮门下这些弟子帮众,如果正面对上禁军,未必是对手,好在两条路都是上山的狭道,若是再做些防御,挡住禁军从背后偷袭并非难事。 “大家都不要轻视禁军。”秦逍正色道:“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单兵作战能力极强。还有,他们最致命的武器是强弩,而且此行为了对付江湖各派,配备了大批的强弩,几乎人手一只。我见识过强弩的威力,速度极快,如果修为不足,根本不可能躲开。” 众人互相看了看,想到禁军人多势众,如果清一色都以强弩进攻,百箭齐射,实在是极其恐怖的场面。 “诸派之中,能应付强弩的毕竟是少数。”秦逍道:“所以对方如果以强弩发起攻势,我们必须要早做准备。” 一名掌门忍不住问道:“盟主,我们应该怎么做?” “盾牌!”秦逍道:“他们有强弩,我们就必须要有盾牌抵挡。近战交锋,双方的悬殊不大,可是必须要有机会接近他们。强弩再犀利,只要有盾牌抵挡,他们也就无法完全占据优势。” 众人皱眉道:“这岛上哪里有盾牌?” “到处都是盾牌。”秦逍笑道:“这山上林木众多,而且天师殿的木板也不少,今晚就开始行动,制作盾牌。”看向尚付边上一直没吭声的朱雀,问道:“仙姑,不知天师殿的门窗是否可以让大家使用?” 朱雀倒也不犹豫,点头道:“只要不破坏殿内的雕像,门窗可以取用。” 秦逍笑道:“如此甚好。咱们先做安排,一批人去砍伐木材,一批人去取下门窗,剩下的人都聚在一起制作盾牌。不用担心盾牌做的简陋,只要能够抵挡住箭矢就好。” 众人见秦逍调配得当,心中都是有了底气。 “最后咱们还要商议如何迎敌的策略。”秦逍道:“咱们直接在沙滩布阵,与禁军拼杀,即使能够阻击他们,肯定也会伤亡惨重。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引诱他们进山,如果他们冲着天师殿来,那就更好,咱们埋伏在林子里,趁他们到了半山腰,再发起袭击,如此一来,对我们大为有利。”又看向众人,道:“诸位有什么好办法,都可以提出来,尽量想的周全。” 公羊贺想了一下,终于问道:“盟主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发起进攻?” 秦逍道:“进攻的时间不在于他们做决定,而在于我们想让他们什么时候发起进攻。我们这边准备妥当,布下陷阱,那时候就是引狼入彀的时候了。” 不少人都是诧异,秦逍道:“大家不必担心,时机一到,我自会让他们主动杀过来。”当下众人又做了一番商议,这才散去,各自去做交代的准备,很快,店内就只剩下秦逍和朱雀。 秦逍看着桌上的地图,细心观察,唯恐遗漏了对方趁虚而入的地方。 朱雀知道秦逍心思,轻声道:“你的部署已经很周全,其他地方确实没有可登陆之处。有几个存有风险的地方,我也会派人看守,不必担心。”见秦逍看过来,柔声问道:“你伤势如何?” 正文 第一四五九章 背景 秦逍抬头,左右看了看,正要摘下面具,朱雀却是摇头,道:“你随我来!”领着秦逍拐进中殿侧面的一道走廊,随即进到了一处屋内。 秦逍见到屋里都是瓶瓶罐罐,有些好奇,朱雀点上了灯台上的油灯,随即关上门,道:“这些都是成药,治疗各种病症,是岛上的药库。我再给你找些伤药敷上。”径自走过去,仔细寻找适合的药材。 “不用。”秦逍走过去,站在朱雀身后,轻声道:“尚付帮我上过药,药效很好,不但止血,现在也感觉不到多大痛楚。”闻到朱雀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实在有些控制不住,从后面便要去抱住朱雀腰肢,但终究还是忍住。 朱雀似乎感觉到什么,手上停了一下,但随机还是找出了伤药,递给秦逍道:“这比方才给你敷的还要好。” 秦逍知道朱雀一番好意,接了过去,这才摘下面具,笑道:“影姨,要不你帮我敷上?” “哦?”朱雀犹豫一下,微点螓首。 秦逍笑了笑,摇头道:“暂时不必,回头再说。” “天斋能够保全,都亏了你。”朱雀幽幽叹道:“我本想着与天斋共存亡,想不到你竟然出现!” “我不是说过,无论情势如何,我都要带你安然无恙离开。”秦逍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牵住朱雀的手,朱雀却是不动声色移开,在边上的一张椅子坐下,问道:“你觉得这次是否能挡住禁军?” “兵法有云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秦逍道:“至少我们现在对禁军知道不少,占据了一定优势。只不过!” “什么?” 秦逍皱眉道:“你也知道,诸派心思各异,暂时联手,无非是大敌当前。如果能够顺利击溃禁军倒也罢了,否则一旦局面被动,这些人的士气很容易就崩溃。他们不是经过训练的官兵,而且许多人连日厮杀下来,已经是士气低落,我最担心的就是这帮家伙会突然作鸟兽散。” “那你可有对策?” “都是江湖老手,你现在召集他们说再多,该崩溃时还会崩溃。”秦逍道:“唯一能让他们振奋士气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首战必须取胜,给予禁军重创。诸派首战取胜,定然是士气大振,心里有了底气,即使再遇到不利的局面,也不容易迅速崩溃。”凝视朱雀迷人的眼眸,道:“我虽然想到一个法子,但方才他们都在场,没有说出来。” “为何不说出来?” “龙鳞禁军是大唐最精锐的甲士,我相信这中间许多人对大唐都是忠心耿耿。”秦逍叹道:“我的计策有些阴毒,一旦使出来,会死伤很多人。看着众多大唐甲士死在这里,实在有些不忍心。” 朱雀道:“澹台悬夜既然下令让他们前来攻打蓬莱岛,对禁军来说,军令如山,他们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到天师殿来。所以你对他们心慈手软,他们却不会对我们心慈手软。我也相信其中有许多甲士依然忠于大唐,可是你莫忘了,现在的大唐,已经不是你所想的大唐。这些人被澹台悬夜蛊惑,已经成为澹台悬夜的走狗,更是澹台悬夜手中的杀人利器。”顿了顿,轻叹道:“你与澹台悬夜已经是水火不容,迟早必有一战,到时候禁军都是你的敌人,在战场之上,难道你还会对他们心慈手软?” “我知道你说的有道理。”秦逍苦笑道:“也许我真的不适合领兵,做不到心狠手辣。” 朱雀闻言,神色变得柔和起来,道:“心存仁义,这不是坏事,许多人愿意追随你,不正是因为你有侠义之风?” 秦逍哈哈一笑,想了一下,才道:“影姨,你觉得昊天会不会潜伏在蓬莱岛?除了苦海和那几人,蓬莱岛是否还埋伏了王母会其他人?” “仅主岛就方圆百里,周围还有诸多小岛,如果他们真要潜藏,并不困难。”朱雀道。 秦逍道:“剩下一个活口黑喜鹊,我令人看守起来。此人是昊天的门徒,但却自称从未见过昊天。他们与昊天之间,存在一个接引人。但黑喜鹊对接引人的情况也知之甚少。” “黑喜鹊可说还有其他人在蓬莱岛?” 秦逍摇头道:“他知道的其实并不多。我也相信他确实所知有限。”顿了顿,才道:“他们不但对昊天知之甚少,就连苦海是个太监,黑喜鹊也是一无所知。” “太监?” “苦海死后,检查过他的尸首,他竟然净过身。”秦逍道:“苦海的修为其实也不算太弱,按道理来说,他既然能够被昊天看中,成为王母会三大将军之一,背景肯定不一般,这样的人绝不可能无缘无故净身。” 朱雀蹙眉道:“那你觉得他会是怎样的背景?既然是太监,难道会与宫里有关系?” “不排除这个可能。”秦逍道:“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有人进宫做太监。苦海也就四十多岁年纪,这个年纪肯定不是从宫里告老还乡,通常而言,年纪不到,没有特别的恩准,太监想要离宫并不大可能。他能成为苦海将军,自然也是精明之辈,如此人物,即使在宫里,肯定也会混得不错,再加上身手不弱,更会被宦官们大力栽培。”解释道:“北院、紫衣监甚至地方上的监军,这都是被宦官控制,也需要大量人才,苦海如果是宫内太监出身,以他的才干,混个职位实在不难。” 朱雀微微颔首,道:“有没有可能是在宫里得罪了人,又或者犯了事,所以被驱逐出宫?他因此对宫廷怀恨在心,才会投身王母会,追随昊天报复朝廷?” “自然是有这个可能。”秦逍道:“不过苦海的修为不弱,肯定是习武多年,这样的人物如果真犯了事,宫里会轻易放他离开?”微一沉吟,才道:“要追寻他的出身恐怕不容易。据我所知,除了内宫之外,若是封为王爵,王府之中也会有不少太监当差伺候。” 朱雀道:“李氏皇族被血洗,哪里还有什么王爵?就连夏侯元稹也只是封了公爵,当今天下,似乎只有一人被封为王。” “靖南王慕容长都!”秦逍脱口而出。 朱雀点头道:“正是。慕容长都是大唐唯一的王爵,也是仅有的异姓王。此人的规格都是以王爵而设,在他的王府里,应该有太监当差。” 秦逍略有些惊讶,低声道:“影姨,难道苦海与南疆那边有渊源?” 靖南王慕容长都龟缩在南疆,大唐十八州之中,南疆两州都是在慕容氏的控制之中。 对朝廷来说,南疆之威胁,甚于西陵和北方诸部。 当年为了稳住慕容长都,当今圣人赐封其为靖南王,而慕容长都明面上虽然向朝廷称臣,但实际上却是割地自立,麾下更是有着骁勇善战的南疆军,朝廷为了防备南疆军北上侵袭,设立了南方军团,为了防备南疆慕容,朝廷每年都是要花费大笔的开支维持南方一线的防务。 天下皆知慕容长都野心勃勃,实际上慕容氏也确实没有退路。 人人都知其有不臣之心,一旦向朝廷妥协,甚至放马南山,结果就只能是迎来灭顶之灾,毕竟朝廷绝不可能允许慕容氏继续在南疆称王称霸,一旦有机会,肯定要对慕容氏下手无情。 朱雀此时提及南疆慕容,却也是让秦逍立时想到了一种可能,这苦海将军既然是太监,有没有可能是慕容长都的人? 如果苦海与慕容长都有渊源,那么昊天背后是否也有慕容家的影子? 慕容家困守南疆,如果暗中支持王母会在大唐境内掀起风浪,以此转移朝廷的视线,甚至创造南疆军北上的机会,这并不是没有可能,至少王母会在各处兴风作浪,对南疆慕容肯定是大有好处。 “没有证据,难以判断。”朱雀摇头道:“不过苦海的背景,肯定不简单。” 秦逍叹道:“苦海死了,他是何来历也不好追查。我现在只担心除了苦海那几个人,王母会另有其他人依旧潜伏在蓬莱岛。如果这帮人暗中再有什么阴谋,实在是防不胜防。” “不用想这么多了。”朱雀道:“你已经联合了江湖诸派,接下来先对付龙鳞禁军。苦海的阴谋既然失败,昊天一时半会只怕也谋划不出更大的阴谋,咱们多加提防就好。” 秦逍笑道:“影姨说的是。这蓬莱岛终究是天斋的地面,咱们天斋占有天时地利,诸派已经联合,也算是有了人和,昊天想折腾出什么花样也不容易。” “你将自己当成了天斋的人?” 秦逍道:“影姨是天斋的人,我自然也是天斋的人,我和你不分彼此,共同进退。”看似很随意地走到朱雀身边,抬手轻搭在朱雀香肩之上,柔声道:“难道影姨觉得我不该是天斋的人?” 朱雀微扭头,斜睨了一眼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淡淡道:“你干嘛?” “没有。”秦逍不动声色收回手,“只是想和影姨靠近一些,如此心里才踏实。” “花言巧语。”朱雀轻瞪了一眼,问道:“你方才说有办法可以让首战必胜,又是什么手段?说来听听。” ---------------------------- ps:求大大们手中月票,拜谢哈! 正文 第一四六零章 鲨鱼礁的火焰 深秋的夜里,自有一股凉意。 龙鳞校尉韩风夜不能寐。 白天的时候,看到无为滩上聚集了大批的人手,他便觉得主岛那边肯定会发生一些变故,到黄昏时分,瞧见几百号人登山而去,心里却是猜到了一些什么。 这一夜他一直没有睡,到后半夜的时候,果然从风中依稀听到了主岛那边传来厮杀声。 站在黄冠峰上,远眺望去,见到玉清峰上火光冲天。 “校尉,那边好像在厮杀。”身边有部下凑近道:“他们又打起来了。” 韩风微微点头,道:“不出意外的话,天师殿已经被攻破。” 这一场厮杀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个多时辰之后,那边的声浪才渐渐小了下来。 随即却是看到,在天师殿最高处,似乎有火焰腾腾升起。 玉清峰是三清峰之一,主岛最高处,天师殿又是蓬莱岛的顶峰所在,在天师殿那边燃烧的火焰,足以让主岛周围十几里地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话。 “不会是有人焚烧天师殿吧?”韩风见状,心下一沉。 上面有令,此番不但要将东极天斋彻底铲除,而且还要尽取岛上的所有物资,除了武谱,还有大批的珍宝药材,如果天师殿一把火被烧,所有的物资也就灰飞烟灭,即使将天斋铲除,也没能完成澹台悬夜交代的任务。 “不像。”部下的话让韩风心情稍微舒坦一些,“校尉,他们似乎只是在天师殿燃火,应该是攻破了天师殿,正在庆贺。” 韩风若有所思,微一沉吟,才吩咐道:“去将那光头带过来。” 光头自然是当铺的火鸦,被人带到黄冠峰上之后,韩风打量几眼,才问道:“你们那个段二郎都去了三天,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火鸦摇头道:“小的不知。”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诡计?”韩风冷哼一声道:“我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 火鸦倒是很直接道:“当铺!” “你如何证明你们就是当铺的人?”韩风使了个眼色,几名甲士已经握刀站到了火鸦身后。 火鸦没有丝毫犹豫,取出一块铁牌,递了过去,韩风令人接过,拿来看了一眼,见得铁牌正面刻着“当”字,反面却是刻着“辛辰夜”三字,疑惑道:“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代表我的身份。”火鸦很老实道:“我是当铺的夜枭!” 韩风点头道:“你们当铺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听说当铺遍布各处,买卖情报,只要付得起银子,许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当铺可以帮你做到。” “是。”火鸦点头道。 “段二郎说当铺的首领是大先生,那大先生又是什么人物?” “我不知道。”火鸦摇头道:“我身份低微,见不着大先生。” “哦?”韩风道:“那段二郎又是谁什么角色?” 火鸦道:“他与大先生渊源极深。” “你们此来的目的是什么?”韩风问道。 他从秦逍口中知道对方前来蓬莱岛的目的,但一直疑心。 火鸦泛起一丝浅笑道:“当铺出手,自然是为了买卖。我们是生意人,只做买卖。” 韩风打量火鸦一番,随即将手中的铁牌丢还给火鸦。 秦逍三日不归,他心中疑窦,这时候从火鸦口中确定了身份,心中倒是踏实下来。 如果对方确实是当铺的人,自己倒也没有必要太过疑神疑鬼。 而且他也知道大先生的当铺是地下组织,能够在大唐各处设立情报,其实力不言而喻,自然是一股极为庞大的恐怖力量,不过听闻当铺虽然实力了得,但素来不与官府为难。 他不过是禁军的一名校尉,还真没有必要去得罪当铺,万一真的招惹了当铺,对方要悄无声息弄死一名禁军校尉实在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秦逍虽然未归,但毕竟留有人质在这边,应该也不敢玩什么花样。 到天亮的时候,韩风已经有了倦意,但担心主岛那边有什么变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歇息。 他很清楚,诸派纷纷涌向蓬莱岛的目的就是抢掠岛上的武谱,攻破天师殿之后,肯定都是急不可耐地找寻藏书库的所在,按照事先的计划,只要藏书库被发现,安排好的内应很快就会在鲨鱼礁点火为号。 计划整体而言,还算周密,毕竟这世间不可能有完全的计划,在实施过程之中,多多少少都会发生一些纰漏,但只要大局不变,略有瑕疵也无妨。 韩风在这无量小岛已经待了快十天,虽然不算太长,但他却是立功心切,只盼鲨鱼礁的火光能早日出现。 澹台悬夜掌权之后,调动了许多的人手,特别是从边镇调回了不少将官进京,将这些人都安排了要职,京畿一带的所有兵马,已经完全在澹台悬夜的掌控之中。 反倒是禁军之中,真正被提拔的将领却并不多。 韩风虽然是武将,却也不是莽夫,心中清楚,虽然澹台悬夜是禁军统领,禁军上下都遵从他的军令,但澹台悬夜却并没有将龙鳞禁军视为真正的嫡系,在澹台悬夜的眼里,真正的嫡系是武川镇。 甚至怀朔镇在澹台悬夜眼里,都比禁军更亲近。 道理很简单,澹台悬夜虽然对龙鳞禁军有下达军令的权力,但禁军的将领调动,却必须经由圣人允许,即使一名校尉,没有圣人的旨意,那也是难以调动。 而且禁军中多有功勋之后,这些人受皇恩浩荡,比起其他各路兵马,对于圣人的忠诚度更高。 澹台悬夜统领禁军多年,积攒了足够的威望,禁军上下对他自然也是敬畏有加。 但他对禁军终究只是拥有指挥权,在天子的眼皮底下,也不可能真正地与禁军上下关系太过密切,实际上禁军统领最大的忌讳,就是与麾下将士太过亲近,否则很容易引起天子的戒心。 京都连番变故之后,澹台悬夜甚至拿出了圣人的诏书,清洗了禁军中一批将领。 韩风却是少数没有被清洗的禁军将领之一。 宫廷发生的变故,作为军人,肯定不敢去多琢磨,只要听从军令便好。 韩风也是功勋之后,不过在澹台悬夜成为禁军统领之后,韩风处处表现的对澹台悬夜十分敬畏顺从,在京都发生变故的那些日子,韩风也是唯命是从,而且澹台吩咐的差事,都是竭力做到最好。 他很清楚,自己能够留下来,就是因为自己多年来的表现,给了澹台很好的印象。 此番领兵围剿蓬莱岛,澹台派出了禁军中的不少将领,清洗过后幸存下来的禁军将领,大部分都被派了出来,而且其中还有两名原本属于武川镇的将官。 虽然澹台将这次行动的指挥权交给韩风,但韩风知道,那两名武川系的将领实际上一直在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而且真的要发起攻击,自己也只是名义上的主将,真正的指挥权只在那两名武川系手中,他们属于澹台悬夜的嫡系,真要发号施令,自己根本不敢违背。 让自己做主将,无非是因为自己是禁军的老将,手下将士能听从军令,那两名武川系将领上任不久,未必能让麾下禁军服气。 他更知道,这是澹台给予自己和那些禁军将领的一次机会。 如果此番顺利完成澹台交代下的任务,包括自己在内的诸将自然会得到澹台的信任,以后的前途自然也算光明,可是一旦出了岔子,甚至铩羽而归,回京之后的命运也就可以预见。 不管怎样,此次行动关乎到自己的生死,容不得有失。 好在澹台悬夜事先做了周密的部署,而且在主岛那边还有内应,如今诸派伤痕累累,趁机里应外合对主岛发起进攻,虽然不能说稳操胜券,但韩风心头还是信心十足。 他现在只想着尽快杀过去,尽早解决这边的事务。 不过他也明白,心急吃不着热豆腐,内应的讯号没有发出来之前,只能静静等候。 天亮之后,韩风终是有些撑不住,令人时刻紧盯鲨鱼礁,自己则是在黄冠峰上找了一处地方歇息。 只是他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得耳边传来声音:“校尉,校尉,生火了,生火了!” 韩风一个激灵,甚至没有睡后缓神的过程,腾身而起,跑过去趴在一尊巨岩边,向鲨鱼礁方向俯瞰望去,见到鲨鱼礁那边果然生起火来,甚至看到一道身影正从鲨鱼礁离开,跳下鲨鱼礁,落在一条小舟之上,并没有往岸边去,而是直接向停泊在距离海岸不远的众多船只那边过去。 韩风知道那人放出讯号后,是担心返回岸上被人瞧见,阳光之下,瞧见鲨鱼礁的火堆烧得正旺,心下振奋,回头看了一眼,向其中一名部下吩咐道:“你立刻带人去事先计划好的位置放出讯号。” 那几人显然也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立刻奉命离开。 待那几人离开之后,韩风抬头看了看天色,日上三竿,却已经是正午时分,招手令几人靠近过来,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检查装备,刀磨的锋利,检查箭弩,万不能临阵出问题。还有,再过半个时辰吃饭,用饭过后立刻歇息,养足精神和体力,戌时之前穿戴好甲胄,不得有误!” 众人都知道大战在即,立时领命,迅速下去安排。 看\日月风华\就\记\住\域\名\:\w\w\w\\8\2\z\w\\c\o\m\ 正文 第一四六一章 登陆 此番龙鳞禁军有备而来,准备的确实很充分。 刀是快刀,甲胄也是精铁打造,里面还有一层皮革,因为面对的敌人是江湖人物,在禁军眼里这些江湖人物虽然不过是乌合之众,但他们的武功倒也不可小觑,所以几乎所有人都配上了一副面具,只漏出一双眼睛,虽然戴上面具会让呼吸有些不舒服,但却很好地保护了面部。 龙鳞甲士们都配有箭弩。 和那帮武技不弱的江湖汉子对阵,自然是尽量在远距离就给予对方伤害。 官兵这边很清楚,十个江湖好手联合起来,战斗力未必会有多少提升,但十个训练有素的带弩甲士配合起来,战斗力却会成倍增加。 单独一名带弩甲士面对一位身手不弱的江湖好手,十有八九要死在对方手底下,但十名甲士形成配合,面对十名江湖弟子,结局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箭弩成为这次行动必不可少的武器。 但禁军配备的盾牌却是少之又少。 无论是天斋还是江湖诸派,都不可能拥有弓箭强弩这样的远距离攻击武器,所以配备盾牌反倒是累赘。 天黑的时候,无量小岛东北方向的一处浅滩边人影晃晃。 这处沙滩正处在主岛视线的背面,即使站在主岛高峰处,却也是难以看到此处的情景,所以这也就成了官兵停靠船只最有利的地方。 韩风腿上的伤势尚未完全复原,无法快速跑到,但站立行走倒是问题不大。 近六十名禁军甲士已经列阵在浅滩处等候船只接应,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有人事先都细细检查过所有的装备。 夜风之中,禁军列阵齐整,清一色甲胄在身,面戴铁罩,杀气凛然。 火鸦和黑蝙蝠自然也要随行,至于宋长山和手下几名铁刹弟子,也只能被迫跟随一同出战。 铁刹弟子心中都是郁闷。 此行追随剑主本想蓬莱岛,本想广大本门,谁知道半道上就折了两人,剑主服了毒药,一行人成了被摆弄的傀儡,来到蓬莱岛,又成为禁军的人质,如今更是要随同禁军出战,凶险万分。 是否能活着离开,那也是未知之数。 但事到如今,却也是别无选择。 戌时过后,夜色之中,一艘船只出现在海岸边,船上有人举着一只火把左右挥舞了几下,韩风不再犹豫,立刻下令兵士们登船,船上自有人接应,待得所有人都顺利登船后,韩风径自到了内舱,见得舱内有几名甲士正在等候,沉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 “回禀校尉,戌时二刻!” “一切是否都按照计划行事?” “其他十七条运兵船已经率先绕行到其他各岛屿。”部下禀道:“不出意外的话,子时之前都能顺利抵达无为滩。” 韩风微微颔首,道:“你们算好时辰,我们在亥时三刻准时抵达无为滩,既不可提前,亦不可迟缓。”又道:“还有些时辰,将船上的食物都取出来,让弟兄们吃饱喝足。”夜幕下的蓬莱岛幽静异常,停泊在无为滩海边的大小船只随着海浪颠簸。 韩风的运兵船抵达无为滩之时,正是还是三刻左右。 天地间一片昏暗,再加上海边本就有大小几十艘船只停泊,有各派的船只作为掩饰,官兵船只抵达之时,确实是悄无声息。 宋长山带着手下弟子站在船舷边,夜色之下,却也看得清楚,左右竟然已经有不少官兵船只抵达,而且不远处上有几艘船只趁着夜色正向这边靠近过来,心里算了一下,竟发现这片刻间,竟然有十余艘官船抵达。 他心下微凛。 韩风这艘官船上,除了在无量小岛登船的六十来名禁军甲士,加上船上原有的甲士,已经有七十多号人,如果其他船只上的兵力数量都差不多,那么这十几艘官船的兵力加起来少说也有八九百号人。 这当然是个恐怖的数字。 韩风瞧见众多官船抵达,心头振奋,刚好从宋长山身边经过,瞥了一眼,宋长山勉强笑道:“校尉有令,尽管吩咐。” “你们就留在船上。”韩风淡淡道。 禁军都是训练有素,而且装备齐全,如果让铁刹剑派这几人一同登岸出战,这区区几人也不会增强多少战斗力,反倒有可能与禁军甲士格格不入,影响到禁军的阵型。 宋长山闻言,倒是松了口气。 江湖各派的船只虽然都是在最平坦的海岸边停靠,延绵数里地,但登岸之时毕竟还是有些距离,铁锚固定船只,各艘船只之间还是有充足的的空隙能让官船穿过。 海岸上空无一人,韩风知道,那些人要么此刻正在山顶的天师殿庆贺,要么就是躲在隐蔽处不敢冒头。 “校尉!”忽听得身边有人低声道:“有一艘小船靠近!” 韩风立刻过去,却是见到果然有一叶小舟正往自己的官船靠近过来,他有些疑惑,但马上想到什么。 白天的时候,有人在鲨鱼礁生火,得手之后并没有返回岸边,而是操着一叶小舟往停泊的这些船只这边躲过来。 “拉他上来!” 韩风心中欢喜,虽然内应发出讯号,但主岛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己还没有掌握,眼下发出讯号的内应出现,那还真是来得及时,自己当然可以借机从此人口中了解更多的情况。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虽然在韩风这种精锐禁军将领的眼中,那群江湖草莽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对方毕竟聚集了江湖上许多实力出众的门派,这其中的高手众多,能了解更多对方的情况,肯定没有坏处。 被拉上船的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样貌平平,韩风也不多言,直接带了此人进入内舱,那人见没有其他人,向韩风一拱手,问道:“尊驾可是韩校尉?” “你知道本将?” “掌教提及过。”那人恭敬道:“掌教令小人在鲨鱼礁偷偷生火放出讯号,尔后就躲在船上等候校尉到来。” 韩风打量那人几眼,终于问道:“你们掌教是何人?” “巴山剑派顾掌教!” 韩风笑道:“看来天师殿那边已经找到了藏书库!” “藏书库在正殿的雕像下面。”那人道:“有机关可以打开。” 韩风心情振奋,问道:“天师殿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金山寺、日月盟和本门联手攻破了天师殿。”那人道:“不过其他诸派却联合起来,临时结盟,一起杀到了天师殿。他们人多势众,非要分一杯羹。三派也不愿意与他们死拼到底,所以聚在天师殿谈判。” “哦?” “掌教趁诸派谈判之时,令小人偷偷出来放出讯号。”那人道:“掌教嘱咐,他会尽力将诸派拖在天师殿,殿门外也是派了巴山弟子守卫,所以校尉带人抵达之后,可以瞧瞧登山。”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诸派现在都将精力放在谈判上,掌教也会尽量拖缓谈判,消耗那些人的精力。而且现在是深夜,此时上山,除了小部分人守夜,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下,可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韩风问道:“他们有多少人?” “诸派死伤惨重,天师殿上上下下加起来还有三百多号人。”那人道:“还有一些门派藏在山中不敢出来,他们不足为虑。那三百多人中,有半数负伤,而且金山寺和日月盟之前发生过冲突,打了一场,双方的损耗也是不小。” 韩风道:“巴山掌教还说了什么?” “掌教说那些人中最难对付的是金山寺的老和尚。那老和尚修为很深,性情沉稳,不好对付。”那人道:“不过掌教让小的带话校尉,不必担心老和尚。等你们上山之后,突然发起袭击,诸派弟子必然慌乱,他们即使拼力抵挡,巴山剑派却会从后面发起袭击,而且掌教会趁老和尚不注意,亲手将其击杀,如此一来,诸派没有了主心骨,立刻就会崩溃。” 韩风笑道:“这倒是个好计策。” “那些人连日厮杀,本就已经精疲力尽,如果突然遭到袭击,再加上巴山出手,他们便知道大势已去。校尉,掌教说到时候校尉千万要告诉那些人,只要放下兵器,便可饶他们不死,他们一定会立刻投降。” 韩风微微点头道:“本将明白。还有什么?” “其他的便没有了。”那人拱手道:“小的愿跟随校尉一同杀上山!” “你很是辛劳,后面的事情就不必管了,就连在船上休息。”韩风道:“我让人给你准备酒菜,你再歇上小片刻,这次行动也就大功告成了。” 他既然知道了山上的情况,更是振奋,当下出了内舱,船只已经停泊在浅水区,禁军甲士都已经全副武装,列阵在船头,只等着韩风一声令下便即登陆。 韩风向左右看了看,见到其他船只上的甲士们也都严阵以待,也不再犹豫,沉声道:“诸位都听好了,今夜胜利过后,回京之时,你们都将重重有赏,本将不会亏待你们,朝廷也不会亏待大家。”一挥手,甲士们再不犹豫,井然有序下船,蹚过浅水区,登陆上岸,其他各条船上的甲士们见到这边行动,也都是迅速登陆,片刻之后,沙滩上就已经是密密麻麻一片,人头攒动。 看\日月风华\就\记\住\域\名\:\\ 正文 第一四六三章 朝野之杀 秦逍正居高临下看着这场大火。 玉清峰林木茂密,火借风势,从半山腰开始燃烧,继而迅速蔓延开去,火速蔓延之快,根本没有给禁军反应的时间,连秦逍都惊讶于火势蔓延的速度,比自己设想的还迅速。 禁军发现落入圈套之后,撤退的速度根本比不上大火蔓延的速度。 通天路本就狭窄,一字排开最多也就并行四五人而已,六百号人就像一条长蛇般,陡然遭遇火攻,想要退下山都是极为困难。 这些禁军拥有最坚固的防具,一旦厮杀,自然是占据装备上的优势,可此刻身披的甲胄反倒成了累赘,行动起来极不方便。 排在最后的甲士们见到前方出现变故,都是心惊,转身要撤退。 但俗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 这类陡峭的山路,下山之时比登山还要困难,即使训练有素,速度却也是起不来,反倒是上面不少甲士拥挤踩踏,许多人从上面滚下来,后对撤退不及,被滚下来的同伴撞到,又有更多人从山道上滚落,一时间场面不堪。 秦逍看在眼里,双眸肃然。 如果不是澹台悬夜篡权,这帮禁军也不会葬身如此。 山林大火熊熊,秦逍倒也不担心会烧到天师殿。 天斋外墙一圈,除了进入大殿的这条道路,周围都是挖掘了一道壕沟,其中甚至还蓄了水,这是在天师殿修建时候就作出的设计,一来是因为风水之顾,二来在壕沟里蓄水,如果天师殿真的走水,可以随时取用灭火。 是以即使周围山林火势旺盛,也不用担心火势会蔓延到大殿。 不少人甚至攀上围墙,居高临下望着这场大火,看到无数甲士在烈火中哀嚎惨叫,既是心惊,也是庆幸。 大家都看得出来,这些官兵都是全副武装,而且来得极其突然,如果不是秦逍事先准备,诸派突遭敌袭,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青炎粉果然厉害。”秦逍看了身边朱雀一眼,感慨道:“火势蔓延的速度,不下于火油。” 朱雀道:“若以火油浇洒,石阶滑脚,而且火油的味道弥散开去,也容易被他们发现。” “不错。”秦逍道:“这青炎粉味道极淡,他们根本嗅不出来。” 朱雀道:“青炎粉是师尊在岛屿上发现。可以用来炼丹,而且还可以用来防腐,天斋倒是储备了不少,想不到竟然今日会派上这个用场。” “王盟主,敌人已经陷入混乱状态,是否可以出击了?”秦逍身后传来日月盟主公羊贺的声音。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击鼓吧!” 公羊贺立时回头大声道:“击鼓!” 就在后面不远,一字排开摆放着八面大鼓,用鼓架支起来,每面大鼓两边都站着魁梧大汉,手里拿着鼓槌,待得公羊贺一声令下,八面大鼓两边的十六名大汉同时敲鼓。 这十六人都是从各派挑选出来的力道十足的猛汉,香鼓敲起,声震四方,即使山上禁军的惨叫声也是凄厉,八面大鼓的鼓声却依然不被惨叫声掩盖,远远传散开去。 山脚下正自震惊无比的韩风自然也听到了山顶传来的鼓声。他心知不妙,见得两三百号人散落在山脚,也不犹豫,沉声道:“列阵,列阵!” 禁军甲士们看到同伴在山上被烈火燃烧,心中惊骇之余,也都是悲痛,毕竟都是一起生活训练的兄弟,今夜行动,近半数兄弟被困在火海之中不得脱身,大家都想寻找办法救援,但此种情况下,却偏偏又是无可奈何。 虽然有部分人听到韩风叫声,过去集合,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还在山上,未能注意。 韩风见得仅有少数甲士过来,又听得山上的鼓声急促,心知事情不对,也顾不得腿上伤势,正要过去聚集人手,忽听得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又听有人道:“校尉,不好,不好了!” 韩风此时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转身怒斥道:“什么不好了?” 却见几名兵士正气喘吁吁跑过来,正是自己派去抓捕那内应的甲士,见他们空手而归,已经猜到几分,厉声问道:“人呢?” “不见了。”兵士道:“不但那人不见了,还有还有铁刹弟子,他们杀了留守在船上的几名弟兄,全都不见了踪迹!” “他娘的!”寒风忍不住爆出粗口,骂道:“圈套,中了圈套,那个狗-娘养的段二郎,他他不是好人!” 话声刚落,却听得有兵士惊声道:“校尉,你你看!” 韩风循声看过去,见一名甲士正指着东边,顺他手指方向瞧过去,夜色之中,却见到无数身影正如狼似虎向自己这边冲过来。 那些身影就像是黑夜里的幽魂,都是用极快的速度冲过来,却偏偏没有半点声息。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向西边也望过去。 正如她所料,西边也是一群人影向这边冲来。 他心下骇然。 只这一瞬间,他就知道了对方的谋划。 毫无疑问,这帮江湖草莽之中,竟然有懂得军法之人。 诸派早就设下了埋伏,利用火攻对禁军造成杀伤,而且可以打乱禁军的阵型,让禁军陷入慌乱之中,哪怕这种混乱只是片刻间,却也能给诸派带来可乘之机。 诸派埋伏在左右两路,这是兵法中比较常见的两翼包抄,在战场之上,两翼通常属于软肋,一旦被敌人从两翼切入,军阵立刻就会首尾难顾,陷入混乱状态。 韩风当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部署的如此周密。 事先根本没有在两翼部署人手戒备,所以两边诸派弟子已经如潮水般涌过来。 此时禁军正是士气最为低落之际,而诸派却反倒是士气正盛,一旦被他们从两翼切入,陷入短兵相借的状态,对禁军自然是大大不利,这也是禁军自一开始部署的时候就想竭力避免的状况。 他想都没有想,凭借着自己的经验,立刻道:“后撤,呈鹤翼阵,阻止两翼敌人靠近。!” 他已经观察出来,自两翼杀过来的诸派弟子,人数众多,一旦被他们切入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大部分甲士还没有从混乱的状态恢复过来,但先前跟随韩风从沙滩过来支援的那百来号人依然是进退有序,在韩风的指挥下,甲士们迅速布阵,向左右两翼斜队列阵,都知道两翼杀来的都是敌人,也不犹豫,弩箭已经向两边齐射过去。 箭弩与长弓相比,射程大大不及,但最大的优点,就是在短距离也可以利用,而且弩箭射出的力量远强于弓箭,一旦被箭弩射中,必然是深入骨肉。 两翼的诸派弟子速度都快,已经进入到箭弩的射程之内,是以一轮弩箭射过之后,立时便连续传来惨叫声,十数人中箭倒地。 但禁军很快就看到,诸派弟子中,立刻有人闪身到了侧面,这些人手中竟然都拿着极为简陋的盾牌,掩护在弩箭射过去的侧面,如此一来,虽然弩箭依然连续不绝射过去,但诸派弟子却借着掩护,已经与山脚下的禁军甲士近在咫尺。 禁军不愧是帝国精锐,在韩风这边部署阻击诸派弟子接近中路之时,本来四处散落的禁军甲士们在将领的指挥下,短时间内迅速进行布阵,虽然无法在这短短时间部署成铜墙铁壁,但却依然有不少禁军自觉的在两翼列阵,端着箭弩,箭矢不断,阻止敌人靠近。 只不过仓促之下,无法做到统一调动,大部分的甲士依然还在凌乱状态之下,而诸派弟子事先有了准备,制作了简易的盾牌,这些盾牌在战场上未必能起太大的作用,但在这种阵仗下,却足以让两翼众人在盾牌的掩护下切入到禁军阵中。 韩风脸色铁青。 山上陷入火海中的禁军兀自惨叫声不绝,而诸派众人也如同左右两边各有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了禁军阵内。 进军最不希望发生的短兵相接,终究还是在对方的策划下达成。 禁军的装备却是精良,单兵作战之下,大部分禁军完全可以与诸派普通弟子杀的有来有回,但诸派中高手众多,左翼以日月盟那双使为首,杀入敌阵之后,身形如魅,转眼之间,已经是击杀数名甲士。 汤经义、天风道人、孙神通等等诸派高手杀到敌阵之后,就如同虎入羊群。 大唐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发生过官兵剿杀门派之事,曾经有一些门派参与过谋反,又或者在地方上欺男霸女激怒了朝廷,朝廷震怒之下,出兵剿杀,剿杀之际,实力自然是占据压倒性的优势,往往都会将这些门派彻底抹平。 但像今日这帮大唐禁军与江湖诸派发生厮杀,却几乎是从未有过。 韩风自然明白,如果让这帮江湖草莽取胜,甚至都能安然无恙回到各自门派,那么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这些门派很快就能查到背后指使禁军围剿诸派的主谋是澹台悬夜,于是也将必然和澹台悬夜结下生死之仇。 也许这其中任何一个门派与澹台悬夜为敌,都只会落得门派覆灭的下场,可是数十支门派都将仇视澹台悬夜,这股力量也就变得异常可怕。 诸派之中,有的是一方豪强,有的甚至是地方世族的一份子,没一个门派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人脉,几十支门派形成的人脉网络自然是极其恐怖,而这些力量都以澹台悬夜为敌,韩风实在不知道澹台悬夜还能活多久。 不过他知道,自己指挥此次行动,很快也将被诸派知晓。 江湖人讲究的就是快意恩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自己参与指挥这次行动,首当其冲就将成为各大门派的目标,如果今日不能取胜,将这些门派一网打尽,那么等待自己的只能是死无葬身之地。 正文 第一四六四章 天降奇兵 双方混战成一团,诸派弟子在众多高手的带领下,却也是奋勇拼杀。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肚子火,想着这帮官兵竟然埋伏在周围,欲图将诸派一网打尽,简直是心狠手辣。 他们也明白,既然到了这个份上,就只能殊死一战,若是手软,等这些禁军缓过来,麻烦不小。 其实诸派掌门从秦逍口中知道有官兵准备伏击之时,不少人还是将信将疑,甚至有人觉得秦逍是否在借此谋划什么。 但今晚官兵竟然果真出现,众人便即明白,秦逍确实是救了大伙儿一条命,如果没有秦逍事先洞悉官兵的计划,而且有条不紊地做出了应对的部署,若是被官兵突然杀过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这些天各派厮杀,都是伤亡不小,一个个都是心中郁闷,此刻与禁军厮杀,却是将满腹的恼怒全都发泄在这些禁军身上。 山上火光冲天,惨叫不绝,这山脚下却也是厮杀成一片。 除了诸派掌门弟子,天斋弟子数十名弟子也是在尚付的带领下,奋力搏杀。 比起其他诸派,天斋弟子心下更是明白,这些官兵杀过来,就是要将东极天斋连根拔起。 天斋生死存亡之际,秦逍力挽狂澜,不但救天斋于诸派的刀剑之下,甚至扭转乾坤,让诸派与天斋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强敌,所以天斋弟子更是奋不顾身。 七杀掌门汤经义的剑法了得,出剑犀利,他内功不弱,佩剑更是锋利的宝剑,虽然禁军的护甲严密,但甲胄之间却还有缝接之处,普通弟子只能与甲士力博,但汤经义这样的剑道高手,却能够出剑与缝隙之间,刺中甲士要害。 但诸派大部分弟子即使兵器砍在甲胄上,虽然力道能给对方带去一些疼痛,却无法迅速给予禁军甲士致命杀伤,反倒是不少弟子无法伤到甲士,却被甲士反伤。 韩风带着一百多号人并无直接上前参战,而是列成两队,端着箭弩虽然这时候投鼠忌器,不敢随意射弩,但只要找到机会,却还是果断以弩箭给予对手伤害。 诸派中的高手虽然在混战中大占上风,但四百来号人,真正的高手不过是一小部分,大部分弟子的实力平平,面对禁军甲士其实占不了上风,所以场上的局面,江湖诸派会在个别地方占据绝对的优势,但整体而言,双方没有任何一边有压倒性的优势。 不过韩风却也知道,如果这样一直打下去,即使能够对诸派造成严重的伤亡损失,自己手下这些禁军只怕也会所剩无几。 他现在的想法,却是希望那些在混战中的甲士们能够撤出战场,退到沙滩边,这边有强弩威慑,只要能够与诸派拉开距离,有强弩在手,自然是占据优势。 这边只要保存了实力,南边两路人手就可以趁机从背面杀进天师殿,如果顺利抢夺了天师殿,这些江湖草莽就无路可退。 到时候再重新整队,就在这岛上将诸派剿杀。 所有的船只都停泊在无为滩,只要退守无为滩,控制那些船只,诸派想要从岛上撤离逃亡都做不到。 是以他站在两队甲士后面,却是令人举起一面小令旗,高高举起挥动。 江湖诸派肯定看不懂旗令,但禁军甲士却能看明白,那旗令是让甲士们撤离战场,迅速向主将这边撤退集结。 是以混战之中,还真有不少甲士趁机撤离战场,往韩风这边过来。 诸派弟子自然容不得禁军甲士如此轻易撤走,在后追赶,而韩风这边的弩箭手便射箭截击后面追赶之人,掩护本方甲士撤离。 但这也只能是少量的甲士找到机会才能撤出来,大部分甲士兀自被死死缠住,而且一旦大面积撤退,诸派弟子混在其中追过来,韩风这边自然不敢射箭掩护,那反倒是大-麻烦。 山顶之上的鼓声响彻四方,山脚下却已经是横尸遍地。 便在此时,韩风忽听得身后劲风忽起,心下一凛,条件反射般侧身闪躲,挥刀反砍,只是这突然一闪,腿上膝骨巨疼,一个站立不稳,却已经是摔倒在地,也几乎就在此时,却听得“噗噗噗”之声响起,随即又听连声惨叫,便见到列成两队的箭手之中,已经有不少人背后中箭倒地。 韩风扭头向北边望过去,瞳孔收缩,魂飞魄散。 却见到不知何时,背后竟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大批人影,其中更有不少弓箭手,正弯弓拉弦,向这边射击。 他呆若木鸡,只觉得匪夷所思,实在不明白这队人马又是从何而来? 夜色之中,见到从背面突然冒出的队伍竟然阵型井然有序,当先一排都是手持木盾,那是最粗陋的简易盾牌,但明显比诸派弟子手持的盾牌要规范的多,后面则是诸多刀手,而弓箭手在同伴的掩护下,箭矢不绝向自己这边射过来。 那明显不是诸派弟子。 “后面!”韩风只觉得浑身发软,突然明白,今晚只怕是落入一个精心设计的巨大陷阱之中,这是困兽陷阱,一旦落入,甚至没有生还的可能,嘶声叫道:“小心后面!” 本来列阵面对山脚的弩箭手们自然也察觉到大事不妙,从后方射来的箭矢连续不绝,片刻之间,已经有数人倒地,也幸好这些甲士护具坚韧,否则被后方一阵箭矢突然袭击,必然是死伤惨重。 已经有人立刻转身,欲要重新列队迎战背后之敌,但临场变化队形,肯定会出现短暂的混乱,而后方的人马已经是迅速接近过来,黑压压一大片,少说也有数百之众。 “是是唐旗!” 有甲士失声道。 其他人也终于发现,背后袭击的队伍,举起了数面旗帜,满山的大火照的这山下也是亮如白昼,所以大家都能看清楚,那旗帜之上,果然有几面写着“唐”字! 是唐军? 韩风瞳孔收缩,愈发觉得诡异。 朝廷难道还另派了兵马过来? 可是自己为何一无所知? 如果真是朝廷派来的援兵,怎会攻击自己人? 发现后方袭来的唐军,禁军甲士都是惊诧,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本来今夜行动事先有周密的部署,作为帝国王牌禁军,每一名禁军甲士也是信心满满,只觉得今夜行动肯定会顺利完成。 天子禁军,骨子里还是有些傲然。 可先是走到半山腰,山上突然大火焚烧,死伤无数,还没缓过来,几百名江湖草莽从两翼切过来,杀了禁军一个措手不及,好不容易稳住阵脚,与诸派浴血厮杀,不至于全军溃散,在这要命的关头,从背后却突然冒出一支兵力众多的唐军,二话不说就发起袭击。甲士们便是再训练有素,在如此连续的冲击之下,却也是一片发懵,茫然不已。 “将军有令,禁军被蛊惑叛乱,立刻放下兵器。就地投降。”旗帜之下,有人大声喝道:“若是负隅顽抗,便是自绝于大唐,杀无赦!” 叛军? 禁军甲士更是发懵。 我们是天子禁卫,对圣人忠心耿耿,竟然被说成是叛军,简直是岂有此理! 可是心头却又疑惑,好好的禁军,怎会被扣上叛军的帽子? 不但是禁军甲士,便是韩风也有些发懵。 “放下兵器,缴械投降。”对方的阵型已经压上来,也停止了射箭,“负隅顽抗,家眷也将受牵连治罪!” 禁军甲士面面相觑,虽然对方已经压上来,只要手上扣动机关就可以向对方射箭,但此刻却没人敢轻举妄动,而且韩风也没有下令,兵士们进退两难。 对方说的是否是真的? 他们打着唐军的旗号,如果真的是朝廷所派,对他们射箭,那自然就是叛乱了。 甲士之中,有不少是官宦世家子弟,如果真的被打为叛军,牵累的可就是整个家族。 京都发生的事情,禁军甲士们多多少少也都知道,多少官宦被扣上谋反之罪,满门遭灾。 许多人都是看向摔倒坐在地上兀自没有起身的韩风,只盼他赶紧做出决断。 让这些禁军甲士轻易放下手中的兵器,当然是不可能,毕竟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究竟是哪路官兵还没能弄清楚,如果是假扮官兵,现在放下兵器,岂不是将性命交给对方? “他们不是唐军!”韩风眼见得对方已经不到十步之遥,猛地大叫道:“他们的装束不是官兵,盾牌盾牌也不是!” 此言一出,禁军甲士们猛地醒悟过来。 如果对方真的是官兵,怎可能是用木制盾牌? 虽然官兵的盾牌不可能全都是铁制,其中有许多是以浸水的牛皮制作,甚至也有一些木盾,但制作的工艺没有这些人手中盾牌那般粗糙,一看就是用最简单的技术制作而成,官兵在战场上,肯定是不可能使用如此粗陋的盾牌。 醒悟过来之时,禁军甲士中有人立时果断向对方射箭,只是就在甲士们犹犹豫豫之间,对方的阵型早已经贴近过来,最前面一排木盾牌距离禁军甲士不过数步之遥,在禁军反应过来射箭之时,对方已经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蚂蚁一般杀上前来,虽然对方有少量人手中箭倒地,但没等更多弩箭射出,对方的兵士就如潮水般冲击过来,挥刀便砍,许多甲士甚至来不及拔出佩刀迎战。 两名刀手却已经同时抢向坐在地上的韩风,挥刀临头砍落。 韩风面色骤变,但虽然有伤在身,却还是反应迅速,没等大刀砍过来,就地一滚,反手照着一名刀手的小腿横砍过去,眼见得便要得手,却听“呛”一声响,斜里一把大刀探过来,刀锋挡住了韩风这一刀。 韩风只觉得对方的力道十足,心下吃惊,抬头看过去,却见到对方不到四十岁年纪,身材魁梧,高鼻阔口,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双目寒光如刀,没等韩风多想,那人手腕一翻,手中的大刀已经向韩风斜劈过去。 正文 第一四六六章 叛军 屠阔海拎出冠军大将军的名号,虽然让禁军心中疑惑,但许多甲士终究还是没有继续拼杀,持刀后退。 太湖水兵却也没有继续死战,而是迅速将百来名禁军甲士围在当中。 倒是在山脚正与诸派厮杀的禁军甲士见得这边的状况,都是大惊失色。 屠阔海并不耽搁,一面令手下水兵围住那些甲士,又让人迅速将韩风断臂包扎了一下,让他不至于流血而亡,这才带着上百名水兵挟持着韩风向诸派战场快步过去。 诸派与禁军厮杀半天,双方都是有不小的死伤,遍地尸首,血流成河,空气中满是浓浓的血腥味道,夜风吹过,血腥之中还夹杂着烈火炙烤皮肉的焦臭味道,令人作呕。 待得屠阔海带着一群人过来,无论是诸派众人还是禁军甲士,都是吃惊。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这时候突然出现大队援兵,无论是哪一方的援兵,另一方的处境自然是更加凶险。 待见得校尉韩风竟然被刀架着脖子过来,厮杀中的禁军甲士心理几乎在一瞬间就崩溃。 “奉冠军大将军之令,平定叛军之乱。”屠阔海卯足了气力大吼道:“贼首已经被擒获,其余人等立刻弃械。负隅顽抗者,当以叛党论处,牵累家眷!” 诸派和禁军双方有七八百人在厮杀,虽然有部分人见到屠阔海挟持着韩风过来,已经停手,但整个战场却并非所有人都能注意到这边,大部分人兀自在拼杀,屠阔海的声音虽大,却也无法覆盖战场,让激战正酣的双方都能听到。 叛军这顶帽子,任何一支兵马都是异常敏感,更何况天子禁卫。 不少禁军甲士停止厮杀,撤到一边聚集在一起,而诸派弟子此时也是见到遍地尸首,许多人受重伤并未死去,躺在地上挣扎哀嚎,亦是心惊。 江湖诸派虽然也难免有仇怨厮杀,但却几乎没有过今夜这样的大规模作战,虽然大部分人都见过尸首,但如此地狱般的恐怖场景,却还是让门派弟子心下骇然。 对于边军来说,遍地尸首的场景自然是司空见惯,将士们习以为常,但对江湖诸派来说却是极其罕见,即使是天子禁卫,大部分人也没有看见过如此惨烈的景象。 天子禁军虽然也有部分是从地方兵马甚至是边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但朝廷对于进军的挑选十分严格,不但是对其体质有着严格的要求,对出身背景要求的更严格。 历代天子都希望禁军的出身清白纯粹,并不想禁军将士背后有太复杂的关系,所以禁军的选拔更多的是挑选民间勇夫。 这些人被选入预备禁军后,又经过严酷的训练和淘汰,最终留下合格的武士,此后接受更加严格的训练,在长年累月的训练之中,掌握了精湛的骑射功夫和搏杀技巧。 他们的脑海中,也被灌入了绝对忠诚于天子这条铁律。 他们确实是精锐的战士,但许多人却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 一名禁军甲士和一名边军相比,装备更加精良,能力更加出色,可是作战的经验却未必及得上边军,甚至在极其艰难局面下的意志都未必能胜过边军。 遍地的尸首固然让诸派众人心下骇然,却也让不少禁军背脊生寒。 厮杀的双方也发现情况不对,越来越多的人脱离厮杀,诸派众人向东边撤下去,而禁军则是向西后撤。 众人也迅速将受伤的同伴带着撤下去,就地处理伤势。 禁军却是将受伤的同伴护在当中,迅速列阵,依然保持着随时迎敌的状态。 禁军甲士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与江湖诸派拼死血战,而诸派也从没有想过竟然会与天子禁卫浴血厮杀。 双方死伤都是不轻,虽然罢战后撤,却都是向对方怒目相视。 只是看到校尉韩风被人用刀架着脖子,而且一只手臂分明被斩断,禁军甲士们心下都是骇然。 韩风此时已经是面如死灰。 一个时辰前,船只停迫在海边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可谓是意气风发,甚至觉得天亮之前,自己便可站在天师殿屋顶,俯瞰蓬莱岛。 可是现在天还没亮,麾下禁军死伤累累,自己也是被斩一臂,成为俘虏。 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是大势已去。 “都放下兵器!”屠阔海扫视禁军甲士,目光如刀,厉声道。 禁军甲士们却不甘心就此弃械,面面相觑,终是有一人上前几步,大声问道:“谁是冠军大将军?你们奉了冠军大将军之令,他又在何处?凭什么说我们是叛军?” 这话也正是所有禁军甲士想知道的问题。 也就在此时,却见得有人惊声道:“有人下山了!” 所有人都将目光移向那通天道路。 虽然大火是从通天道而起,但此刻通天道上的火势却已经消失,便是靠近通天道的两边林木,也都已经烧的差不多,火势继续向两边方向蔓延,烈焰将四周照射的依然亮如白昼。 通天道上一片狼藉,两边的树木被烧得光秃秃的,却让那石阶道路显得似乎空阔许多。 从半山腰下来,通天道上便处都是尸首,大部分尸首已经被烧得焦黑,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味道。 而此刻从通天道上正有一群人向山下而来。 禁军甲士都知道那肯定是东极天斋的党羽,都是握紧手中刀,随时应付又一场惨烈厮杀。 好一阵子,那群人从尸堆之中穿过,走下最后一级石阶,火光之下,禁军们看得清楚,当先一人布衣在身,脸上却戴着一张青铜面具,在此人左右,一个是身姿娉婷的美貌道姑,而另一个则是白须老僧,其后跟着二十多人,既有僧人,也有道人。 面具人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随即独自一人从两阵之中穿过,走到屠阔海面前,打量韩风两眼,淡淡问道:“韩风,你为何要叛乱?” 韩风从对方的口音中已经听出是谁,显出骇然之色,失声道:“是是你?你是段段二郎?” “没有什么段二郎。”面具人淡淡道:“你领兵伏击诸派,是受了谁的指使?为何要领兵作乱?” 韩风怒道:“我没有叛乱,你血口喷人!” “江湖诸派一直都是受紫衣监节制。”面具人平静道:“无论此番蓬莱岛有什么争议,那都是江湖之事,即使要居中调解,那也是紫衣监派人出面,何时轮到禁军来管?你领兵设伏,攻打蓬莱岛,图谋不轨,当然是欲图叛乱。”伸出手来,问道:“除非你能拿出圣人的诏书,敕令你率兵围剿江湖诸派,你可能拿的出来?”韩风一怔,这样的诏书,他当然拿不出来。 江湖各派本就是大唐一股庞大的民间势力,即使是大唐鼎盛时期,对江湖势力也只是恩威并施,并不会真的对江湖各派进行围剿诛杀。 毕竟大唐以武立国,民间以武立宗也是让帝国的武风依存,只要各大宗门能够谨守大唐的律法,便是大唐的良民,朝廷没有理由对各宗门痛下狠手。 而且朝廷真的有此心,也未必敢真的动手,毕竟一旦与整个江湖势力为敌,必然会引起帝国的震动,江湖各派联手起来,虽然无法正面与帝国的兵马厮杀,但其中高手如云,将这些人逼到绝境,反倒可能让京都血流成河。 多年以来,江湖各派其实也都很守规矩,即使有个别门派触犯律法受到官府查办,其他各派也只会觉得是罪有应得,不会插手其中,所以朝廷也根本没有理由置江湖诸派于死地。 而且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与朝廷是并行的两个世界,王朝更迭只是让新的帝国在旧的废墟上重新站立起来,江湖也不会因为一些门派的消亡就会消失。 反倒是江湖从来恩怨分明,一旦结下死仇,世代难解,冤冤相报。 朝廷既是对江湖力量有所忌惮,也绝无可能明目张胆地颁下剿杀江湖势力的诏书,这样的诏书一旦颁布下来,对朝廷没有半点好处,反倒只会引起江湖势力对这个帝国的仇视。 即使是澹台悬夜下令韩风领兵攻打蓬莱岛,甚至一有机会就诛杀登岛的江湖诸派,但却绝不可能真的交给韩风一道围剿诸派的诏书,韩风当然也绝无可能拿出这样的诏书。 “怎么?”面具人目光如刀,盯着韩风眼睛,冷笑道:“你难道拿不出来?如果拿不出这道诏书,为何要领兵围剿诸派?是你自作主张还是受人指使?” 诸派掌门都是听的清楚,心里却也是明白,只有将韩风和这支禁军扣上叛军的帽子,才能后顾无忧。 禁军设伏,趁诸派互相损耗之后才杀出来,诸派对此自然是怒不可遏。 而且禁军既然杀来,诸派当然不可能引颈就戮,在秦逍的部署下,自然要与禁军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诸派心中也都清楚,对方毕竟是天子禁卫,在这岛上与天子禁卫血战,甚至杀死众多禁军甲士,这样的事情肯定是隐瞒不过去,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天下。 与天子禁卫为敌,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朝廷一旦问罪,诸派很容易就被扣上谋反之罪。 其实这也是诸派心中最担心之事。 但秦逍出面,直指这支禁军是叛军,一旦坐实这样的指控,那么诸派血战的目的就是为朝廷平定叛乱,这非但不会被扣上谋反的罪名,反倒会因此而有功,立时就能为诸派洗脱罪名,也不必担心日后被朝廷问罪。 大家都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是以天风道人第一个就大叫道:“诸派并无作恶,也没有触犯大唐律法,你们凭什么要围杀我们?滥杀无辜,一定是叛军无疑。” “不错,触犯大唐律法的不是我们,恰恰是你们。”黄河帮孙神通的声音极粗,高喊道:“我们我们是为朝廷平叛!” 其他人也都瞬间醒悟,也不犹豫,纷纷叫吼,指责这支禁军背叛大唐,诸派拼死血战,完全是为了忠于大唐,一时间指责声山呼海啸般,禁军甲士们倒是面面相觑,都有些发懵。 正文 第一四六七章 靠山 韩风虽然心如死灰,但此刻却也是惊怒交加。 江湖诸派都大叫“叛军”二字,这对任何一名唐军将士来说都是异常敏感的词汇,韩风当然也知道,如果这支禁军成了叛军,自己便是叛军将领,依大唐律,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我们是大唐龙鳞禁军,对圣人和朝廷都是忠心耿耿。”韩风也顾不得手臂上的巨疼,厉声道:“你们竟敢污蔑禁军?” 秦逍见他怒目相视,冷笑道:“你喊得声音再大又如何?自我大唐立国至今,禁军的职责都是卫戍皇城,保护天子。即使地方上有叛乱,也是地方州军率先平乱,州军不济,还有神策军,何时需要调动禁军?禁军离开京都,便是擅离职守,你们不在京都保护天子,却聚集近千人来到这蓬莱岛,不是叛乱又是如何?” “禁军奉命行事,你从中作梗,才是真正的叛乱。”韩风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段二郎”,只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厉声道。 秦逍笑道:“奉命行事?那你是受了何人指使?若是圣人差遣,你手中就该有圣旨,若无圣旨擅自离京,那就是叛乱。如果你们是受人调派,那么差使你们的人就是公器私用,更是罪无可赦。”双目如刀,逼视韩风:“是谁派你们来的?” 韩风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且不说我们对朝廷忠心耿耿,即使我们真的是叛军,何时轮到你们来平叛?”忽听禁军阵中一人大声道:“大唐自有大唐的律法,平定叛乱自有官兵出手,你们不过是普通百姓,竟然手持兵器杀向禁军,那就是谋反。大唐律法,谋反罪株连九族,你们没有平叛的资格,向官兵挥刀,已经犯了谋反大罪,竟然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 此言一出诸派众人都是心下一凛。 众人都知道,此人所言,确实是大有道理。 今夜虽然禁军登上主岛,而且他们的意图肯定是要围剿天斋和诸派,但在他们动手之前,就已经中了埋伏,而且在秦逍的部署下,诸派分左右两路切入禁军阵中,说起来,确实是诸派率先向官兵动手。 向天子禁卫挥刀,那当然是谋反。 即使这支禁军是叛军,也该由朝廷调兵平叛,轮不到诸派擅自动手,除非诸派有朝廷的旨意,协助朝廷平乱,否则以武犯禁,事后朝廷追究起来,诸派也是难逃大罪。 先前还大声叫喊的诸派众人,此时都是面面相觑,不少人心中凛然。 “谁说他们没有资格平叛?”秦逍朗声道:“他们都是奉了冠军大将军的军令,协助朝廷平定叛乱,每一个人都是平叛的功臣,朝廷日后还要赏赐。” 韩风立刻道:“没有冠军大将军。我大唐虽有此职,但但此职一直都是空缺,你说的冠军大将军并无其人,只是在这里胡编乱造,一派胡言。” “哦?”秦逍冷笑道:“怪不得只是个小小校尉,连圣人敕封了冠军大将军此等大事你都不知。” 韩风道:“何时敕封?” “时间倒也不长,也就两个月前。”秦逍淡淡道:“旨意都已经颁下,东北俱知。” “东北?”韩风诧异道:“圣人圣人敕封何人为冠军大将军?” 秦逍叹道:“看来你真的不受圣人赏识,但凡你多了解一些,就该知道圣人敕封的是谁。东北何人最受圣人的赏识与器重?” “你你说的是龙锐军秦将军?”韩风吃惊道:“圣人圣人敕封秦将军为冠军大将军?” 秦逍道:“还算有些见识。” “圣人确实对秦将军十分赏识,而且调派他前往东北练兵。”韩风道:“可可朝中并无人知道圣人下了这道诏书。” 秦逍道:“听闻京都最近一段时日风波不断,圣人颁下的诏书,倒也不是每一道都向百官公示,其中有不少密诏,连许多重臣都不知晓,你区区一个校尉自然更是知之甚少。” “即使果真如此,他们是奉了冠军大将军的军令平叛,那大将军的手令何在?”禁军中有人立刻问道:“你总不会说大将军只是口头下令吧?” 秦逍摇头道:“那倒不是。听闻有一队禁军擅离京都,甚至有人密奏这支禁军意图前来蓬莱岛劫掠,所以大将军迅速进行部署,要亲自领兵平定这支禁军为祸作乱。” “你说大将军亲自领兵?”韩风也是吃惊,“那那秦将军现在何处?”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韩风左右看了看,最终目光还是落在秦逍的面具上,震惊道:“难道?” 秦逍抬起手臂,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双目盯着韩风眼睛道:“你应该猜到,我就是秦逍!” 此言一出,不但是韩风和禁军大吃一惊,便是诸派众人也都是大惊失色。 汤经义和天风道人震惊之下,对视一眼。 两人本以为知道秦逍的底细,都以为那是当初在断空堡见过的王逍。 王逍怎地会变成秦逍? 甚至是大唐帝国的冠军大将军? 两人都只觉得匪夷所思,满头雾水,实在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是什么蹊跷。 其他诸派中人之前都以为盟主是剑谷门徒,为此对秦逍都是十分忌惮,可是盟主转眼间从剑谷门徒变成了冠军大将军,如此转变,让众人猝不及备,许多人目瞪口呆,如在梦中。 “不可能!”韩风呆了一呆,很快摇头道:“不是,你你不是秦将军,也也不可能是大将军!” “你说的不可能,恰恰是事实!”一直用刀架着韩风脖子的屠阔海终于道:“在你面前的正是冠军大将军!” “你你又是谁?”韩风斜视屠阔海。 “他是辽西水师屠统领。”秦逍淡淡道:“本将亲率水军前来平叛。” “只有辽东水师,何来何来辽西水师?”韩风愈发觉得不可思议。 秦逍道:“以前没有,现在已经有了。”转过身,面向禁军,单手背负身后,缓步走过去。 禁军们都是紧张,见得秦逍年纪轻轻,实在难以想象这位年轻人会是帝国的冠军大将军。 大唐立国至今,莫说冠军大将军,即使是归于将军序列的最低等从五品游击将军,那也从没有过如此年轻便即担任。 唐军以军勋论功,除了极少数人,大部分将领都是依靠勋功一步步晋升,能够晋升到从五品游击将军,便需要立下不小的战功,就算功勋足够,还要资历和威望,所以二十岁上下就能被晋升为游击将军实在是屈指可数。 这个年纪被敕封为冠军大将军,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大唐立国至今,那是从未有过。 但禁军们却都知道,圣人器重的秦逍,确实是一个特例。 许多人都知道,秦逍出身于西陵一介狱卒,十分低微,在西陵李陀叛乱之后,进京报讯,自此留在了京都。 也不知为何,小小的狱卒,在进京之后,却受到圣人特别的赏识与器重,可谓是青云直上。 从兵部开始任职,此后升擢到大理寺,没多久又调到东北练兵,升迁速度之快,罕见至极。 但若说只是靠了圣人的提拔却也不对。 那位秦爵爷,确实是非比寻常的一个人。 在京都杀成国公府的侍卫、单人独马杀进青衣堂、杀渤海世子,领着大理寺与令百官丧胆的刑部针锋相对,平定江南王母会之乱,哪一桩都是别人干不了的事儿,哪一桩也都让这位爵爷威名远扬。 若说圣人敕封这样一位人物为冠军大将军,那还真是大有可能。 若说年纪,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岁数似乎与秦爵爷还真能合得上,可是谁也不敢确定眼前此人就是秦爵爷。 “本将就是秦逍。”秦逍扫视众禁卫,抬起手,指向诸派,缓缓道:“他们都是奉了本将之令,协助朝廷平叛。我给你们半柱香的时间考虑,如果自认为还是大唐的臣民,是圣人忠实的禁卫,便放下兵器,前往沙滩集合。”斜睨了韩风一眼,继续道:“如果要继续追随韩风作乱,那就是一心要反叛朝廷,本将绝不会饶恕。” 禁军们面面相觑。 “如果有人怀疑本将的身份,就随本将去东北。”秦逍双手背负身后,朗声道:“本将麾下的数万将士,会向你们证明本将的身份是真是假!”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而且颇为缓慢,但中气十足,远远传开,在场上千人,竟然都是听得清清楚楚。 远处的朱雀看到立于众人之中秦逍的身影,那身影就宛若参天大树一般,让人无可撼动,却又给自己带来无与伦比的踏实感,听得秦逍最后两句话,朱雀唇角不自禁泛起一丝浅笑。 她心中明白,这一刻大势已定,因为秦逍的存在,东极天斋拥有了强大的靠山,彻底躲过了这场大难,稳如泰山。 正文 第一四六九章 收甲 秦逍这话一说,禁军甲士却是心思大不相同。 龙锐军的大名,龙鳞禁卫自然知道。 大唐以“龙”为名的兵马,除了龙鳞禁军,就只有龙锐军。 虽然大唐的兵马都是圣人的兵马,但在禁军眼中,龙鳞禁卫才是圣人的嫡系兵马,而龙锐军出现之后,大唐也就算是有了圣人的两支嫡系,龙鳞甲士固然瞧不上龙锐军,觉得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但大家也明白,能够被天子赐予“龙”字,那么龙锐军却也是被圣人寄以厚望。 甚至更直白说,圣人对龙锐军的秦将军那是充满期待,器重无比。 如果今日说出这番话的换做是其他任何人,禁军将士都只会觉得是一派胡言,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字。 但秦逍不同。 大家都知道秦逍是圣人的宠臣,在圣人的提携下,平步青云,其升迁速度之快,大唐开国之后几乎从未有过,如果此人不是对圣人忠心耿耿,圣人怎可能如此器重? 所以秦逍这番话,已经不少人将信将疑,再加上京都发生的种种异常,其实这几百名禁军之中,倒有大半觉得秦逍所言可能是真。 如果澹台悬夜果真是逆贼,作为天子禁军,当然不能追随澹台悬夜作乱,否则一旦澹台篡权失败,追随他的禁军肯定都没有好下场,既然如此,还不如追随同为天字嫡系的龙锐军,如此非但不会成为叛军,若是勤王成功,还能立下天大的功劳。 虽然大多数人都存了这样的想法,但却还是有一群人对秦逍的言辞颇为怀疑。 毕竟澹台悬夜也是深受圣人的器重,如果没有足够的信任,圣人又怎可能将禁军统领如此重要的位置交到澹台悬夜的手中? 如果澹台悬夜并非秦逍所说的那般是大唐逆贼,那么就此前往东北投身龙锐军,丢下天子禁军的身份不要,却要成为苦寒之地的边军,那实在有些荒谬。 而且不能回京复命,不但会被取笑禁卫资格,甚至查办起来,可能会牵连家人。 更有一部分人并无什么主见,只是觉得离开繁华的京都跑去东北,这是傻子才干的事情。 众人一时间都是沉默不言。 “如何抉择,由你们自己决定。”秦逍抬手道:“愿意前往东北加入龙锐军,平乱之后,你们自然是大大的功臣,光宗耀祖不在话下,本将也会竭力妥善照顾。如果想要回京,现在就可以登船离开,不过他日勤王之师救驾入京,你们就是大唐的叛军,本将那时候也绝不会心慈手软。”顿了顿,淡淡道:“当然,你们也许还有第三条路,那就是直接回到家乡,以求自保。此番有不少禁军将士死在岛上,我会令人将他们埋葬在此,澹台悬夜无法清楚究竟是谁战死,你们回到家乡躲避起来,也许他会以为你们已经战死在这岛上。” 屠阔海此时却是靠近到秦逍身边,凑近耳边低声道:“将军,这些人都是禁军精锐,若是放他们离开,回到京都成为澹台悬夜的爪牙,依然是麻烦。” 这一点秦逍自然也想到,作为大唐最精锐的甲士,虽然眼下只有几百之众,但他们返回京都,只会给澹台悬夜增强实力,这当然是秦逍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这次厮杀,虽然禁军最终战败,但也让秦逍看到了这支禁军强悍的实力。 面对连续出现的变故,禁军甲士并没有因为处境险恶而崩溃,反倒是与诸派奋力厮杀,诸派高手众多,却也是奈何不了这些禁军,如果不是屠阔海的水兵及时增援赶到,结局如何,还真是尚未可知。 这样一支精锐,若是能够投身龙锐军,那无疑是如虎添翼。 秦逍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此时却也是静等这些禁军的答复,如果这些人全都要返回京都,那就等于是放虎归山,日后战场厮杀,这些人依然会成为自己的敌手。 对待敌人,秦逍是从来不会手软。 他目光如刀,缓缓扫过众禁军,片刻之后,终于有人道:“秦秦将军,我们若是要返京,您您当真能让我们走?” 秦逍只是点头,并不说话。 “咱们走!”便有人一挥手,当下便有五六人转身向海边停泊的船只走过去,这几人一带头,一时间又有三四十号人零零散散跟了过去,其他人却都是在犹豫,没过片刻,有先后又有二三十人离去。 秦逍神色淡定,单手背负身后,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离开。 待得又有十来人离开之后,沙滩上还剩下三百多号人。 今夜从北边发起攻击的禁军有七百之众,一场大火,烧死烧伤近两百号人,一场血战,又有百十号人或死或伤,剩下这四百来号人,此刻走了七八十号人,却只剩下三百多人。 “你们中间可还有人要离开?”秦逍问道。 留下的禁军确有一部分打定主意要前往东北,追随冠军大将军勤王,但还是有部分人犹豫不决,既想离开,可是一想到回京之后可能就成了叛军,足下沉重,一时挪不开步子。 秦逍知道这三百多号人之中,肯定还有不少心中犹豫,终是道:“本将在龙锐军中设立了火甲龙骑,那是龙锐军最精锐的骑兵,待遇极好。骑得都是北方草原交易过来的真羽马,一旦被编入火甲龙骑,每人至少能获得一批真羽马。火甲龙骑挑选严格,必须能骑善射方能编入进去。你们是天子禁卫,如果留下,都有资格被编入火甲龙骑,他日本将会带着你们这支火甲龙骑兵进京勤王,让你们立下不世之功,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禁军们闻言,不少人显出兴奋之色。 “大将军,真的是真羽马?” “我们可以分到真羽马?” “千真万确。”秦逍正色道:“此外你们在禁军中所享受的饷银,本将不会少一文钱。至于你们的家人,你们都不必担心。编入火甲龙骑之后,你们的名册只有本将知晓,除我之外,谁都不知你们真正的身份。京都叛逆无法确定你们的身份,所以你们的家人不会有事。当然,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我会将你们的家人秘密接到东北,那边会给他们安排住宅,而且还会给他们分配耕地,发放农具耕牛,定然会让你们的家人衣食无忧,也会让你们后顾无虞。” 秦逍实在太明白这些兵士心中到底需要什么。 他知道只有给予他们承诺,切实为他们解决后顾之忧,才可以稳住这些禁军甲士犹豫的心思。 果然,这番话一说出来,不少甲士跪倒在地,纷纷道:“我等愿追随大将军勤王平乱!” 那些本来犹豫不决的甲士也终于铁下了心来,纷纷跪倒。 那些本要登船离开,却尚未走远的禁军甲士瞧见这边的情况,又听得秦逍所言,竟然有不少人折返回来,有人向秦逍问道:“大将军,您您当真能将我们的家眷接到东北,妥善安置?” “我现在就可以在这里给你们承诺。”秦逍朗声道:“想要将家人接到东北的,可以将籍贯居处详细报上来,我会立刻安排此事。”目光扫动,见到一名满脸虬髯的甲士,向那人招了招手,那人立刻上前来,拱手道:“小的禁军司戈聂老本,拜见大将军!” 秦逍知道司戈是禁军最低级的将官,每名司戈管理三十名禁卫,含笑道:“聂老本,你这名字取得好,不管怎折腾,老本还在。” 这话一说,众人都是一阵哄笑。 “你过来,告诉我你的籍贯。”秦逍示意聂老本靠近,聂老本凑近过去,在秦逍耳边低语几句,秦逍微微颔首,道:“不算远,我可以向你保证,两个月之内,如果你见不到你的家人,我这条性命就送给你。” 聂老本惊喜道:“小的不敢,若能若能安排家人前往东北,小的誓死追随大将军勤王平叛!” “聂老本,你识不识字?” “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聂老本忙道。 秦逍道:“那就好,我现在就交给你一个任务。你统计一下,这些弟兄谁要是想接家人去东北,你让他们报上籍贯住处,登记过后,交到我手里。”想了一下,又道:“南边有两支人马偷袭,他们也都被打退。你们可以派人去与他们联络,告诉他们,去留由他们自己决定。” 众人俱都称是。 “这位是辽西水军屠统领。”秦逍指向屠阔海道:“你们中间有许多人受了伤,尽快帮他们处理伤势。若是缺乏药材,可以向屠统领禀报,我会安排人给你们送药。”向屠阔海道:“屠统领,这边就先交给你处理,好生安排他们。” 屠阔海拱手称是。 秦逍自始至终没和他说谢字,这却反倒让屠阔海心中十分舒坦,知道秦逍这是将水军当成了自己人。 他是太湖酒将,协助太湖王令狐玄处理太湖事务,太湖数万之众也是管理的井井有条,这区区几百号禁军甲士,自然能够安排妥当。 秦逍收纳了数百禁军甲士,心头倒也是颇有几分欢喜,望向玉清峰,见到蔓延的火势比之前小了一些,诸派众人和天斋弟子都在合力扑灭山上的大火,当下也不犹豫,将禁军交给屠阔海安排之后,径自向天师殿而去。 正文 第一四七零章 良策 天师殿外的广场上,诸派伤者都在此处接受治疗。 这些人有的是攻打天师殿时候受伤,有的则是今晚厮杀之时被伤,都被集中到天师殿外疗伤。 秦逍见得不少天斋弟子穿梭其中,显然是在协助疗伤,心中宽慰。 这天师殿内有药库,而且天师殿不少弟子精通医术,既然出手,伤者自然都能得到很好地治疗。 他心下感慨,不管怎么说,朱雀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做的很漂亮,并没有因为诸派攻打天斋就放任伤者不管。 诸派与东极天斋之前已经结下了梁子,甚至是生死之仇,如今朱雀能够主动派人协助疗伤,确实可以缓和天斋与诸派的仇怨。 进到大殿之内,只见到朱雀正站在三清塑像前。 尚付等天斋弟子要么与诸派一同正在扑火,擅长医术的则是帮助治疗伤者,留在天师殿内的人不多,朱雀是天斋首徒,自然不必亲自去做那些事情。 即使将大火扑灭,遍地尸首也都要收拾掩埋,秦逍知道短时间内诸派还无法聚集到天师殿来。 天尚未凉,但大殿之内点着明灯,一身浅色道袍的朱雀身形丰腴娉婷,秦逍走到她身后,看着她美好的背影,轻声问道:“影姨在想什么?” “师尊也许从未想过,蓬莱岛会有如此血光之灾。”朱雀幽幽叹道:“他只怕也想不到,他半生心血创下的东极天斋,差点就遭受灭顶之灾。”缓缓转过身来,灯火之下,那张风韵动人的俏脸满是感慨之色。 秦逍微微一笑,道:“但他老人家肯定知道,如果天斋遭逢大难,你必然会挺身而出。” “我挺身而出又能如何?”朱雀道:“如果不是你,我也无法扭转乾坤。”微顿了一下,才问道:“你收降了那些禁军?” 秦逍倒想不到朱雀能猜到,笑道:“影姨如何猜到我会收编他们?” “禁军是大唐精锐,以一当十。”朱雀道:“今夜一战,他们也确实展现了禁军应有的实力。这样一支兵马,你当然不想看到他们返回京都,重新成为澹台悬夜手中之刀。” 秦逍点点头,道:“确实不能让他们返京。” “既然如此,就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将他们俱都诛杀,要么就必须将他们收编为己所用。”朱雀双手横于胸前,气质脱俗,轻声道:“你不忍心这些大唐精锐就这样死去,所以自然会竭尽全力收编。以你的伶牙俐齿,想要说服他们投身龙锐军,似乎也不算太难的事情。” 秦逍笑道:“影姨觉得我伶牙俐齿?我的舌头很灵活吗?” 朱雀闻言,脸颊竟是一热,显出一丝恼意,知道这家伙是趁机调戏,脑中竟然划过之前这家伙的舌头在自己身上游动的画面,心下一慌,但立刻净神凝气,不在这话题纠缠,问道:“结果如何?” “走了几十人,大部人都留了下来。”秦逍道:“我麾下有一支火甲龙骑,正缺能骑善射的精兵,他们正好填补进去。” 朱雀微点螓首,道:“他们如果投到你的麾下,确实是可以利用的一支精锐。”顿了顿,叹道:“看来这天下真的要大乱了。” “何出此言?” “众多禁军投到你的麾下,看来京都种种迹象让他们也都怀疑澹台悬夜对大唐不忠。”朱雀缓缓道:“这帮人驻守皇城,最接近皇帝,即使不知真相,但肯定还是有感觉。如果他们坚信澹台悬夜是忠臣,那绝不会因为你的说辞就会意志松动,更不可能投靠你龙锐军。连这些禁军都有如此判断,那么地方上的那些封疆大吏只会判断的更准确,其中但凡有野心者,一定开始有准备。” 秦逍微微点头,道:“我相信这些禁军之中,有不少人对澹台悬夜起了疑心。不过其中肯定还有些人想到,我们不会轻易放他们返京助纣为虐。他们没有兵器,如果都要离开,也许就要遭受灭顶之灾,所以为保性命,只能暂时投靠龙锐军。” “既然如此,你不担心他们是虚与委蛇?”朱雀问道:“让他们加入龙锐军,会不会在关键时刻出现叛乱?” 秦逍淡淡一笑道:“所以我还要考验他们一次。如果真心投靠龙锐军,必然担心自己的家眷会被澹台悬夜派人报复,所以我向他们承诺,可以帮助他们迁徙家眷,而且还会在东北为他们的家眷安家。” “我明白了。”朱雀道:“愿意家眷迁徙到东北的,肯定是铁了心要追随你平定澹台之乱。那些不愿意迁徙家眷的,自然是还存有疑心,暂时假意答应投身龙锐军,等找到机会,再伺机叛逃。” 秦逍道:“虽然不能以此判断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但愿意迁徙家眷的禁军,自然会受到重用。那些犹豫不定之辈,还要多多观察。” 朱雀微微点头,想了一下,才问道:“你准备如何安排各大门派?” “我正要与影姨商议此事。”秦逍凝视朱雀迷人的眼眸,轻声道:“影姨接下来准备如何应付他们?” 今夜天斋和诸派联手奋战,无非是因为面对共同的敌人,强敌袭来,双方即使不愿意,却也只能携手退敌。 现如今禁军已经被击败,最大的敌人已经消失,双方自然而然会回到之前的状态。 诸派虽然对秦逍忌惮无比,而且拜秦逍为盟主,但却并不会因此就对天斋完全退让,哪怕是汤经义等诸派掌门,追随秦逍的目的,实际上也是希望在秦逍的带领下能与三大门派抗衡,因此而获取利益。 诸派死伤惨重,谁都不甘心空手而归。 朱雀看向殿外,那双迷人的眼眸此刻却是寒意逼人。 “我知道天斋对诸派恨之入骨。”秦逍叹道:“即使我这次与影姨联手,让他们撤离蓬莱岛,但诸派肯定都是心有不甘,与东极天斋的仇怨也是难以解开。”单手背负身后,凝视朱雀平静道:“东极天斋走的是江湖道,如果这次无法与他们化解仇怨,自此之后,天斋在江湖上就寸步难行,而且也将成为江湖诸派的公敌。” 朱雀淡淡道:“难道你觉得天斋会畏惧他们?” “我知道不会。”秦逍苦笑道:“可是成为江湖诸派的公敌,恩怨无法化解,这对天斋终究是不利。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只要藏书库存在一天,蓬莱岛就始终是诸派觊觎的目标。今次他们迫于形势也许会撤离,但他日同样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朱雀眼角微跳,知道秦逍所言不差。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果蓬莱岛始终成为江湖诸派惦记的目标,那么天斋就永远不得安宁,始终处在凶险之境。 事实上也证明,没有了道尊的天斋,根本不可能与江湖诸派相抗衡。秦逍这次挺身而出,让天斋死里逃生,但他总不能一直守护着东极天斋。 而且秦逍这次能够出手相救,朱雀也知道完全是看在自己的情面上,如果一直庇护天斋,诸派恨屋及乌,到最后很可能都会将秦逍视为敌手,这当然是秦逍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们贼心不死,你觉得又如何能化解这场仇怨?”朱雀沉默片刻,终于问道。 秦逍上前两步,距离朱雀咫尺之遥,虽然因为大火烧山,空气中兀自弥漫着被烧尸首焦臭味道,但此时却又能闻到朱雀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幽香。 “想要有所得,就必须要有所失。”秦逍轻声道:“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影姨若想得到与诸派化解仇怨的结果,就必须要失去一些东西。” “失去什么?” “他们想要什么,天斋就要失去什么。”秦逍道:“影姨,你自然还记得铁刹剑派。宋长山携弟子拼死前来蓬莱岛的目的是什么?只不过是为了夺回他们失去的镇门之宝。东极天斋鼎盛之时,虽然道尊和天斋弟子并没有对各大门派大开杀戒,但却搜罗了大批的武谱,这些武谱都是许多门派的绝学,夺走他们的武谱,比杀了他们还要让他们感到耻辱和痛苦。”顿了顿,才继续道:“影姨,如果【铁锋灵剑】能够回到铁刹剑派的手中,你觉得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朱雀神色淡然,道:“什么场景?” “自然是满门上下欢喜不已。”秦逍道:“如果突然有一天,天斋将【铁锋灵剑】剑谱主动交还给铁刹剑派,那么铁刹剑派与天斋的仇怨立刻就能消弭干净,对方甚至会对天斋心存感激。铁刹剑派宋长山可以让本门剑谱失而复得,自然是剑派大大的功臣,在门下弟子心中声望大增,如此一来,宋长山又岂能不感激天斋?” 朱雀聪慧绝伦,当然已经明白秦逍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将诸派武谱原样奉还?” “道尊当年搜罗武谱的时候,也是打着借阅之名,当然不会说是为了占为己有。”秦逍道:“既然如此,借阅多年之后,原物奉还,自然没有任何问题。那些武谱本就是诸派先辈传承下来,交还回去,其实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顿了一顿,道:“我知道觊觎蓬莱岛的门派之中,有不少根本没有被拿走武谱,他们不过是想趁虚而入,实为强盗。如果天斋交还武谱给众多门派,化解了仇怨,和睦相处,那么一些别有居心的门派也就师出无名,再没有理由找天斋的麻烦。” 朱雀闻言,若有所思,没过多久,却是不自禁微点螓首道:“你说的办法,似乎也是一条解决之道。” “其实道尊何等了得,天斋自己的武学就足以笑傲江湖。”秦逍笑道:“诸派武学被道尊此等人物看过之后,那些精妙奥义早就被融入天斋武学之中,所以留着诸派武谱,只不过是鸡肋而已,招灾惹祸的麻烦,还不如丢出去。”抬头看了塑像一眼,含笑道:“如果天斋和大部分门派化解了仇怨,谁还敢再来蓬莱岛找麻烦?若真有不拍死的再来找别扭,我和影姨一同找上门去,我就不信两位大天境不能灭他们满门。” 他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调侃,但朱雀知道他之前所言,确实都是大有道理,想了一下在,终于道:“你想不想去看看藏书库?” ------------------------------------------------- ps:高潮将至,求点月票! 正文 第一四七一章 影帘 秦逍倒有些意外,笑道:“影姨不害怕我别有居心?” “以你现在的修为,那些武谱你也未必看得上。”朱雀倒是很从容:“最多也不过是锦上添花。”也不废话,出了门去,招手叫过一名天斋弟子,嘱咐几句,这才回到殿内,向秦逍道:“你随我来!” 秦逍其实对藏书库还真是颇有些好奇,毕竟让诸派高手趋之若鹜的所在,当然不简单。 但他也知道,朱雀愿意带自己去藏书库,应该是被自己一番话说动了心思,确实已经产生了归还诸派武谱之心。 随在朱雀身后,穿过中殿,径直到了后殿东侧的一处小院内。 此处幽静异常,院内堆着柴火,还有一口水井。 秦逍之前就已经知道,这天师殿虽然宏阔,但天斋弟子却并非谁都能进来。 这是道尊的居处,除了道尊门徒,也只有平日里伺候道尊的弟子才能进入,大多数的时候,天斋弟子分住在岛上的其他各处,如果此番不是诸派攻岛,天斋弟子不得不退守到天师殿,否则这门下甚至还有不少弟子从未进过天师殿。 秦逍进到院内,还有些诧异,心想难不成藏书库就在这院内? 却见到朱雀已经缓步走到了那口水井边,秦逍更是疑惑,还没多想,却瞧见朱雀身形一展,竟然已经从井口跳了下去。 秦逍面色骤变,探手伸出,差点叫出声音来,这时候想要拉住根本来不及。 他抢上前去,凑到井口边,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已经能够清楚看到,这竟然是一口枯井,水晶很深,但里面并无井水。 想想也是理所当然。 这是岛上最高处,在顶峰打井,若能打出水来才有鬼。 只是让他惊讶的是,朱雀明明跳进这枯井之中,但此刻居高临下往里面看,竟然不见朱雀的踪迹,只是这一瞬间,朱雀竟已经消失了踪迹。 院子四周,一片死寂。 秦逍皱起眉头,但此时也已经明白,朱雀肯定不是会法师,能够飞天遁地,她在枯井之内消失,只能证明枯井下面有问题。 想了一下,他也没有多犹豫,深吸一口气,也是跃入井内,身形下坠之间,手指时不时地在井壁搭一下,减弱下坠的速度,快到井底时,探手勾住井壁一块突出的岩石,随后才轻飘飘落入了井底。 等双脚踩实,立时就明白朱雀为何会消失不见。 只见到面前的井壁上,竟然出现了一个三尺来高的洞穴,里面黑漆漆一片,毫无疑问,朱雀落入井底之后,要么是迅速打开了洞穴的机关,要么这洞穴本就是打开的,朱雀自然是直接走进了洞穴内。 从上面井口往下看,根本看不到这处洞穴,自然会误以为朱雀凭空消失。 他也不犹豫,想着朱雀竟然率先进去,哪怕里面有机关,朱雀肯定事先也会排除掉,如果真的有危险,朱雀肯定会告知自己,当下进入洞内,刚走两步,就听得“忽”的一声响,洞穴入口处却有一道石门迅速封上。 秦逍心想毕竟不是一般的地方,自己进来之时,也没发现石门所在,设计的倒是十分隐秘。“跟上来!”前面传过来朱雀的声音,那石门自然是她以机关封住。 只不过这里面本就昏黑无比,洞口被石门一封住,里面更是伸手不见五指,秦逍虽然目力惊人,但在这种情况下,却也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往前走时,只觉得脚下极为平整,就似乎是踩在石板上一样,心知这条地下通道肯定是经过人工打造修整。 只是道路却倾斜向下,走的分明是下坡道,走出二十来步,迎面却差点撞上岩壁,幸好反应快,一只手在前面,及时收步。 “影姨,你在哪里?”秦逍忍不住轻声叫道:“我什么也瞧不见。” 朱雀声音在侧前方响起:“你到这边来。这条地道有很长道路,而且曲折盘旋,当年花了好大功夫才修成。这里面有许多机关,若是陌生人闯进来,一不小心就会触发机关,必死无疑。我在前面关闭机关,以免你不小心误碰到。” “我现在就像瞎子一样,什么都瞧不见。”秦逍道:“你走路的时候悄无声息,我连跟随都有些吃力。” 说话之间,已经循着声音走到朱雀边上。 他刚进来的时候还好,但是走了这一小段路,就感觉地道里面阴凉无比,让人生出寒意,此时靠近朱雀身边,虽然并无身体触碰,但在这阴凉的地道内,还是能够感觉到朱雀身上的暖意。 他不自禁伸手摸过去,刚好碰到一团团软绵绵的地方,忍不住用手抓了抓,熟悉的感觉出现,还没说话,就听朱雀恼怒道:“你做什么?” “不好意思。”秦逍依依不舍收回手,想不到自己出手竟然如此精准,表示歉意道:“是我不小心碰到。” 朱雀没好气道:“你跟在后面。” “要不我牵着你的衣角?”秦逍提议道:“我害怕走丢了。” “以你的聪明,把你埋在坟墓里,你都能找到地方爬出来。”朱雀道:“你都已经大天境修为,随在身后走不丢。” 她也不耽搁,继续前行,每走一段路,就停顿片刻,秦逍知道她是在清除机关,心知朱雀对这条地道肯定是熟悉无比,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之中,竟然能够凭感觉知晓机关所在。 看来藏书库就在这地道的尽头。 在山体内挖掘出如此漫长的地道,而且设下重重机关,看来道尊对藏书库看的确实极为重要。 只是走了大半个时辰,兀自没有走到尽头。 “影姨,藏书库在地道里?”秦逍忍不住问道。 走了这半天,朱雀也没说什么话,显得十分冷清。 “不用多问,到了就知道。” 又走了一柱香的时间,竟是依稀听到水声响起,秦逍正自奇怪,忽听得“嘎嘎”之声响起,眼前陡然亮起来,秦逍细看,却是朱雀走在前面,正拉开一道石门。 秦逍上前去,率先走出石门,那水声却是更为清晰,抬头望过去,只见到前方不远处,竟然出现了一道山壁,从山上一道瀑布正倾泻而下。 之前跳入枯井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在地道中走了小半日,天色早已经大亮。 晨曦的光芒洒射在瀑布上,白得耀眼,瀑布之下,是一条蜿蜒向下的水沟,左右两边怪石嶙峋,瀑布之水则是顺着水沟往山下流淌,潺潺如溪流,水沟里的零碎岩石因为长年累月被瀑布之水冲洗,光滑无比。 而周围一带却到处都是桃树,桃林边上,却还有几间小木屋。 景色优美怡人,宛若世外桃源。 他回过头,朱雀已经站在他身侧,而那道石门已经关上,只看到契合无比岩壁,丝毫看不出石门迹象。 秦逍本以为地道的尽头便是藏书库,却不想只是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桃花涧。”朱雀解释道:“是到连通桃花涧和天师殿。地道之中,修有秘密石室,若不打开,也发现不了。你方才经过石室,只是没有打开,所以看不见,师尊近二十年都是在地道石室中闭关,只有我能自由进出,其他人对地道中的机关都不清楚,他们也没有进去过,甚至不知道有一条地道连通桃花涧和天师殿。” 说话之间,她足下一点,身形若轻云,跳上了一块岩石。 秦逍望向桃林边的小木屋,又看向瀑布,陡然想到什么。 前来蓬莱岛的途中,秦逍和朱雀最后一次双修,便是在一处瀑布之下,秦逍还记得朱雀说过,她在蓬莱岛的居处,就在一处瀑布边上,这时候已经明白过来,不出意外的话,这桃花涧就是朱雀的居所。 他环顾四周,虽然风景优美怡人,每一处都可入画,但却根本看不出藏书库到底在何处。 朱雀说是要带自己看藏书库,却将自己带来她的居处,难道藏书库是在桃花涧? 瞧见朱雀没有向那几间小木屋走去,反倒是往瀑布方向去,秦逍自后跟上,欲要询问,想想还是忍住,毕竟朱雀既说要带自己来看藏书库,那肯定不会出错,自己若是询问,倒显得急不可耐。 “这是不是影姨的居处?”秦逍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岛上的居处,就在瀑布边上,要听着瀑布之声才能入睡。” 朱雀嘴角泛起一丝浅笑,道:“你还记得?天师殿修成之前,师尊就在桃花涧居住,他也正是在这桃花涧修成了大宗师。后来师尊搬到天师殿居住,就将桃花涧给了我。”抬手指向那道瀑布,“那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影帘!” 秦逍记得朱雀提及过,这瀑布名曰影帘,那还是朱雀亲自取名。 走到了瀑布边上,瀑布倾泻而下,聚流成溪。 秦逍正自好奇朱雀为何要带自己来这个地方,却忽地见到朱雀足下一点,整个人已经如同利箭向瀑布直扑过去,他吃惊之间,朱雀的身形已经穿过了影帘,没入其中。 只一瞬间,秦逍脑中立时想到了当初自己在西陵长岭上见到的瀑布。 当时他在山上被巨猿囚禁,当时也是遇见一处瀑布,巨猿将自己砸向瀑布,自己的身体穿过瀑布之后,才发现瀑布之后别有洞天。 现在看来,这影帘背后,肯定也是大有蹊跷。 念及至此,他也不多想,两个起落到了朱雀所站的那块距离瀑布极近的巨岩上,足下用力一点,身形一展,整个人也是如同利箭般穿过了瀑布,目力所至,果然发现了瀑布后面竟真的有一处洞穴。 正文 第一四七二章 坑神 洞穴的入口其实并不算大,而且自上至下显得十分狭长,倒像是山壁裂开一道缝隙,比之秦逍当初在长岭瀑布后面所见的山洞要小得多。 好在秦逍身法了得,在那狭窄山缝站稳,抬头望过去,见到朱雀已经进了去,当下往前走了五六步,里面却是豁然开朗起来,但抬头往前看,山壁收缩,又开始变得狭窄。 这地理形状倒像是葫芦一般,入口是葫芦口,进入一段葫芦之后,马上又出现葫芦腰。 “这里竟然别有洞天?”秦逍故作惊叹道。 其实如果不是朱雀率先穿过瀑布进来,再有在长岭的经历,秦逍还真不可能想到瀑布后面另有玄机,更不可能贸然穿过瀑布。 不过他这时候却已经明白,如果不出意外,藏书库竟然掩饰在这瀑布之后。 他忽然间明白,为何道尊移居天师殿之后,为何让朱雀继续居住在桃花涧。 那自然是让朱雀看守藏书库。 主岛方圆百里,山头众多,天师殿却偏偏以地下密道与桃花涧连通,这自然是因为桃花涧实在很重要。 朱雀对这些秘密了若指掌,却也可见朱雀在道尊心中的分量,道尊对朱雀这名天斋首徒,却也是信任无比。 朱雀没有答话,却是继续往里面走,秦逍跟在后面,进入葫芦腰处,走了二十来步,光线已经黯淡下来,但前面却果然再次开阔起来,只见到朱雀走的很小心,而且步法奇怪,似乎是有意要避开某些地方。 秦逍见到地上其实颇些凹凸不平,心中却已经明白,不出意外的话,这地面下也是暗藏玄机,只怕走错一步,就会触动机关。 果然朱雀走到左边山壁,抬起双手,贴住山壁两处,尔后同时向外转动,那两处山壁看似与岩壁严丝合缝,但此刻竟然真的开始旋动起来,等到转了半圈,朱雀才收回手,回头看了秦逍一眼,道:“已经封住了机关,不用再担心了。” 秦逍微点头,虽然不知道一旦触发机关会是怎样的后果,但连朱雀都谨慎小心,自然非比寻常。 道尊既然有实力在玉清峰顶修成宏伟的天师殿,花点力气设置凶险无比的机关自然不在话下。 封住机关后,朱雀拿起角落处的一支火把,燃起了火,这才举着火把继续往里面走。 虽然入口处没有长岭瀑布后那般开阔,但这里面的洞天却是长岭瀑布后的山洞远远不及,这一次竟然是走出了四五十步远,到得尽头,被一处石壁挡住去路。 秦逍环顾左右,见得三面山壁却是光滑无比,宛若镜面,四角各有一处凸出来的灯台,灯台中间向内凹,里面有油脂,还有烧过的灯引,朱雀用火把点燃了四处灯引,随即将火把放好,看向秦逍道:“这里就是藏书库所在了。师尊一生收集的武谱,也都在这里了。” “哪里?”秦逍有些疑惑。 朱雀也不废话,走到角落一处灯台边,单手托住灯台底部,小心翼翼转动,那灯台很快就移动了一些位置。 “这四只灯台是打开书库的机关。”朱雀解释道:“必须要转动四只灯台,藏书库才会打开。方才我已经将机关封住,可是这四只灯台一旦出错,立时就会重启机关,任你武功再高,也要毙命如此。” 见得朱雀已经走向另一只灯台,秦逍凑近过去,然不住问道:“又如何会出错?” “里面的油脂点燃之后,很快就会油滑,如此才能够旋转机关,如果没有点灯,强行旋转,立刻就能出动机关。”朱雀道:“此外旋转的方向也不能出错。” 秦逍心想这机关倒是小心,现在想想,如果没有朱雀,即使诸派找到这里,也未必能够进入藏书库。 “这里的机关是当年十巧圣手金大师设计出来,其实岛上的机关几乎都是由金大师一手打造。”朱雀道:“金大师的机关术,衍化于公输家机关术,却又大不相同。其实公输机关术虽然名震天下,传承悠久,但恰恰如此,许多机关术高手对公输机关反倒是研究透彻,很容易就破解。金氏机关术虽然传承数百年,但从来都是低调行事,反倒比公输机关更难破解。” 秦逍笑道:“这机关术如此厉害,若有机会,还真想去拜访金大师。” 朱雀斜睨了秦逍一眼,欲言又止,眼神奇怪。 “怎么了?” “你见不到了。”朱雀轻叹道:“金氏机关已经断绝。” 秦逍一怔,但立时就明白过来,那位金大师虽然设计了蓬莱岛的机关,让岛上机关凶险异常,可却也因此成为能够破解岛上机关的关键,道尊设计机关,就是防止其他人能够进出自如,金大师既然能破解机关,道遵当然就不可能让他活下去。 他甚至想到,当年修建这些机关的匠人,只怕也都是命丧道尊之手。 朱雀没有过多解释,秦逍也不好多说。 四只灯台转动之后,便听得“嘎嘎”之声响起,却是左边的石壁缓缓离开一道缝隙,没过多久,缝隙越拉越开,最后便显出一道足以让两人并行而入的通道来。 秦逍却是叹为观止,朱雀走到石门处,回头看了秦逍一眼,正想招呼秦逍一同进去,却听得一声赞叹响起:“老道士果然狡诈,不但将藏书库设在瀑布之后,竟然还设下如此机关,要是让我自己找入口,这一辈子也是找不到。” 这一声异常突兀,朱雀和秦逍都是面色骤变,显出惊骇之色。 两人俱都是大天境高手,五感之强非常人能想象,莫说那声音近在咫尺,便是五十步之内,但有声息,两人也都是能够迅速察觉出来。 正因为两人都能察觉附近不可能有其他人,朱雀这才打开了藏书库的石门。 但两人都是没能想到,竟会有人无声无息之间能够靠近而不被察觉。 更让秦逍吃惊的是,那声音分明是女子声音,娇腻之中又不失不羁,脑子一转,失声道:“小小师姑?是小师姑吗?” 虽然未见其人只见其声,但那声音入耳,无论是音色还是语气,秦逍都觉得熟悉无比,立时就想到是谁,但却不敢相信。 “小混蛋还算懂事,没忘记我的声音。”只见从走道里缓步走出一人,头戴皮帽子,身上披着一件宽松的大灰袍子,将身体笼罩在灰袍之中,而且那袍子是一圈立领,甚至遮掩住了对方的嘴巴,无法立时窥其全貌,但灯火下,只看那双雾蒙蒙的眼眸儿,秦逍便确定对方定是小师姑沐夜姬无疑。 他又惊又喜,上前两步,道:“小师姑,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还真是觉得匪夷所思。 上次在京都皇宫之内,为了躲开禁军追杀,众人都是分散行事,小师姑护着剑谷首徒沈无愁离开,秦逍则是引着禁军领走一路,此后皇宫之内到处都是禁军搜找,秦逍无法与小师姑会合碰头。 他不敢在京都待太久,带着朱雀从京都离开,心下却是期盼小师姑和剑谷其他人都能全身而退。 小师姑聪慧无比,身手也是不弱,秦逍虽然担心,但想着她当时在宫里已经潜伏了好一阵子,对宫里的地形颇为熟悉,要避开禁军搜找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小师姑竟然会出现在蓬莱岛。 不过见到小师姑却是安然无恙,秦逍自然是欢喜无比,抢上前两步,激动之余,恨不得抱住小师姑狠狠亲上几口,但猛然间想到什么,脚步顿止,回头向朱雀望过去,见到朱雀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正打量小师姑。 秦逍心下一沉,猛然间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在京都的时候,朱雀就已经知道自己与剑谷渊源不浅,此番在天师殿击败巴山顾道人,使出的正是内剑功夫,那是剑谷的看家绝技,由此朱雀当然会更加确定秦逍与剑谷的关系亲密无比。 更要命的是,自己方才直接叫出小师姑,朱雀又不是聋子,当然听的一清二楚。 虽然秦逍还算不上是剑谷门徒,但那一声称呼,当然更会让朱雀确定秦逍就是剑谷门徒,而且比剑谷六绝晚上一辈,算是剑谷的后起之秀。 这次朱雀能够领着秦逍前来藏书库,自然也是因为秦逍之前的种种表现,让朱雀对秦逍有了真正的信任之心,否则绝不可能带着秦逍来到此处,甚至不在意让秦逍知道机关的要领。 可这种时候,小师姑却突然出现,这会让朱雀怎么想? 她会不会觉得这是剑谷的阴谋? 她会不会以为秦逍和剑谷早就设下了圈套,目的就是为了取信于她,最终顺利找到藏书库? 本来小师姑突然出现,完好无损,秦逍是打骨子里欢喜激动,但此刻想到这一点,又见到朱雀面色淡漠地打量朱雀,立时便觉得背上一阵发寒,心想小师姑出现的实在太不是时候,生怕朱雀真的误会这一切都是圈套。 “小师侄,你这次立了大功。”小师姑笑颜如花,一双媚眼儿四下扫动,声音娇腻:“没有你,这藏书库我是说什么也进不去的。”打量朱雀一番,娇笑道:“上次在宫里没有细看,早就听闻天斋首徒是位倾国倾城的美貌道姑,看来还真是名副其实。”斜睨了秦逍一眼,似笑非笑道:“小师侄,你是不是又被这道姑迷得神魂掉颠倒?” 秦逍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虽然见到小师姑他是欢喜不已,但此刻却只盼根本没有见过她。 她这几句话,每一句话都是一个坑,只让秦逍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她按趴在地,狠狠抽打屁股。 正文 第一四七三章 讨债 朱雀神色淡漠,根本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秦逍只能苦笑道:“小师姑,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什么时候来的?” 其实他心中也有些狐疑,心想小师姑只是六品中天境,虽然修为不弱,但现如今和自己已经有了不小的差距,两位大天境竟然没能察觉一位中天境尾随,着实有些奇怪。 而且他与朱雀从地下通道来到桃花涧,此处隐秘至极,却也不知道小师姑如何能够跟上来。 难不成小师姑也修成大天境? 那倒还真是热闹,就这短短时日,数位高手突入大天境,这只怕是极其罕见之事。 “这些时日,江湖上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蓬莱岛。”小师姑扭动腰肢,走到秦逍身边,笑眯眯道:“诸大门派是要趁火打劫,我却是要来兑现道尊的承诺。” “承诺?”秦逍一怔。 朱雀显然也有些狐疑,问道:“沐夜姬,师尊对你有什么承诺?” “倒也不是对我有什么承诺,而是对剑谷有承诺。”小师姑道:“道尊要铲除魏无涯,却又担心自己的实力无法制服那老太监,他要么不出手,既然要出手,势必要万无一失,必定要将老太监置于死地。他不但说服大师兄出手,而且还利用大师兄联络上了渤海中行登野,有这两位大天境助力,自以为是稳操胜券。” 朱雀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小师姑。 “只是那老太监的修为着实恐怖。”小师姑叹道:“大师兄吃了大亏,至今伤势还没有痊愈。”凝视朱雀道:“道尊也已经羽化,可是双方达成的协议,却依然要继续履行下去。” 秦逍忍不住问道:“小师姑,道尊和和师傅有什么协议?” 小师姑尚未答话,朱雀却略有些意外道:“你是沈无愁的弟子?”自然是询问秦逍。 “影姨,这事儿我回头再和你详细解释。”秦逍无奈道。 “影姨?”小师姑吃吃笑道:“小师侄,你这叫的还真是亲热,这美貌道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影姨?不过这样称呼倒也没错,她与我是同辈,我是你师姑,你自然也可以叫他姨。” 她语气带着调侃,秦逍有些焦头烂额,抬手摸着额头道:“小师姑,你说的协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影姨没有告诉过你?”小师姑道:“她是道尊最信任的门徒,而且道尊的计划,她都参与其中,她当然知道到底是什么协议。” 朱雀淡淡道:“不错,师尊承诺沈无愁的条件,我确实清楚。” “那就好。”小师姑笑道:“道尊一代宗师,你也是天斋首徒,大师兄派我来讨债,想必朱雀仙姑不会耍赖吧?” 朱雀道:“师尊确实答应过沈无愁三个条件,不过现在只怕都无法实现了。” 小师姑笑道:“仙姑可知道什么叫做承诺?承诺便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东极天斋乃是江湖名门,令师也是一代宗师,他虽然羽化,但作为他的门徒,如果天斋门徒无法兑现承诺,这天债的招牌也该摘下来了。” “到底是哪三个条件?”秦逍忍不住道:“小师姑,影姨,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师尊知道剑谷与夏侯一族仇深似海。”朱雀平静道:“要铲除夏侯妖后,就必须除掉魏无涯,魏无涯若不死,祸患无穷,所以师尊的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铲除魏无涯,既然剑谷和天斋当时有共同的目标,联手制敌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逍对于道尊的计划,其实已经知道的差不多。 正如朱雀所言,道尊的计划之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诛杀魏无涯,为此东极天斋可说是费尽心机,甚至一度用上了王母会,想要引蛇出洞。 不过最终利用王母会作乱来引蛇出洞的计划失败,反倒是剑谷沈无愁刺杀夏侯宁导致天子惊怒,暗中差遣魏无涯前往剑谷诛杀剑谷门徒,达到了引蛇出洞的目的,继而趁机挟持了天子,甚至布下了陷阱等候魏无涯自投罗网。 一系列的计划之中,剑谷沈无愁一直参与其中,在宫中更是联手道尊一起诛杀魏无涯,这一切也表明沈无愁私底下确实与道尊有交易。 “大师兄以剑谷的力量协助道尊达到目的,而道尊也承诺答应了大师兄三个条件。”小师姑笑容已经消失,俏媚的脸上显出肃然之色,道:“第一个条件,道尊承诺将领狐妖后的首级交给剑谷,由剑谷来处置。” 朱雀淡淡道:“妖后的首级还好端端在她的脖子上,现在给不了你们。” “第二个条件,师尊当年在京都遇害,其中真相蹊跷。”小师姑盯着朱雀道:“道尊答应过,诛杀魏无涯之后,会将其中真相告知。” 朱雀道:“剑神之死,师尊当年确实在场,他的伤也确实是剑神那惊天一剑所伤,对此师尊非但没有怨恨,反倒是对剑神赞不绝口,钦佩不已。”顿了顿,才继续道:“可是师尊已经羽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剑神之死的真相又是什么,天斋已经无法告知。” “你是他最信任的弟子,连岛上藏书库如此重要的地方你都了若指掌,他就不曾告诉过你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师姑蹙起柳眉,满是狐疑:“你是修道之人,不要撒谎。” 朱雀淡淡道:“师尊确实会将许多事情告知于我,而且诛杀魏无涯乃是后来进京的这些计划,我也确实参与其中,对细节颇为清楚。但他老人家恰恰对当年发生在京都的那件事情三缄其口,除了夸赞剑神那一剑无与伦比,便不再提及有关那件事情的任何细节。” “所以你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朱雀摇摇头,“当年之事,除了剑神,师尊和魏无涯都参与其中,但这三位大宗师都已经不在人世,知道当年那件事情真相的人也是越来越少。”顿了顿,才道:“御天台的那位大天师也许知道,夏侯兄妹兴许也对真相十分清楚,你若想寻根问底,可以去找他们。” “夏侯元稹确实应该知道真相,可是他已经失踪了。”小师姑道:“我来蓬莱岛之前,去过苏州天池山,夏侯元稹已经失踪多时。” 秦逍一怔,神色变得冷峻起来。 京都之变后,夏侯一族被大批囚禁,而宫里更是一道旨意,将夏侯元稹贬到苏州天池山软禁起来,这事儿秦逍倒也是清楚,只是诸事缠身,失势之后的夏侯元稹也没有引起秦逍太多的关注。 这时候听小师姑之言,才有些吃惊,问道:“他失踪了?”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小师姑看向秦逍,平静道:“我和你师傅离开京都之后,将他们安顿好,就启程去苏州天池山找寻夏侯元稹。夏侯元稹当初去往苏州的途中,我就遵从你师傅的意思,在半道截杀,但并没有动手。他当时就判断出江南王母会之乱可能是关乎到京都那边的一场大阴谋,甚至猜到王母会可能与澹台悬夜有牵连,只是他万没想到东极天斋会卷入其中。” “他知道剑神被害的真相?” “当年他也是卷入其中。”小师姑道:“我没有急着杀他,就是想从他口中问出当年师尊被害的真相。只是当时他算准大师兄可能被澹台悬夜算计,我急着进京救援,就没有和他继续啰嗦,而且他当时也没有说出真相的打算,就算逼迫也无用。我是准备等京都事了之后再去寻他,可是到了天池山,才知道他已经下落不明。” 秦逍皱眉道:“是逃走了?” “跟他一起去天池山的随从都在。”小师姑蹙着秀眉,也是不解,“澹台悬夜也派人严密看守,但一天夜里过后,他就突然没了踪迹,其他人找遍天池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那么凭空消失。”斜睨了朱雀一眼,道:“不过道尊承诺会告知剑谷真相,大师兄行动不便,所以我就代替他前来向剑谷讨债了。” “那道尊承诺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道尊答应,一旦计划顺利达成,可以让大师兄和中行登野进入蓬莱岛藏书库待上三天。”小师姑道:“藏书库里的各类武学,可任由他二人翻看,三日过后,没人可以挑选一本武谱带走。” 秦逍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中行登野愿意从渤海跑到大唐,原来竟然有如此条件。” “中行登野是渤海武道第一人。”朱雀朱唇轻启,缓缓道:“可也正因为他是渤海武道巅峰,已经无法从渤海其他人身上受益。他虽然天赋异禀,但多年来一直停滞在七品境无法突破。渤海武道与中原武道相比,终究是逊色太多,他自知只有汲取中原武道的奥义,才有可能再次得到突破,否则此生都无望踏入大宗师境。师尊收集的武谱,集中原武道百家之长,若想窥透中原武道的精髓奥义,没有比天斋藏书库更好的地方。” 秦逍叹道:“中行登野与剑神渊源极深,我还幼稚地以为中行登野被师傅劝说出山,只是为了报答剑神之恩,看来还是我太肤浅了。”随即皱眉道:“小师姑,剑谷和天斋都是武道名门,剑谷的武学就已经足够师傅参悟一辈子,他为何还要惦记天斋的藏书库?藏书库中的武谱,难道比剑谷武学还要了得?” 朱雀道:“原因很简单,剑谷虽然剑法无双,但剑谷本身却不是无双门派。东极天斋,西方剑谷,这是天下间最有实力的两大门派,虽然交集不多,但各自却都是将对方视为对手。”看向小师姑道:“沈无愁想进入藏书库,自然不是想要翻阅其他各大门派的武谱,只是想找到师尊独创的天斋武学。他希望能从中窥透天斋武学的奥义,如此对我天斋武学有了了解,剑谷也就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他们真的可以进入藏书库,道尊肯定不可能将天斋武学置于其中。”秦逍叹道:“师傅想从中窥视天斋武学的奥义,也实在是异想天开了。” 朱雀摇头道:“那倒未必。师尊天性傲骨,如果他还活着,承诺之事,也绝不会反悔。藏书库珍藏有天斋武学,他也绝不会收起来,免得沈无愁和中行登野觉得师尊言而无信。”轻叹道:“而且天斋武学独树一帜,只看几本天斋武谱,师尊也自信无人能够从中真正窥透天斋武学的精髓奥义。剑神过世,师尊并不觉得剑谷还有人能达到剑神的天赋,可以与天斋一较高下。”目光落在秦逍的身上,朱唇微动了动,却没有说出话来。 小师姑道:“那么道尊承诺的三个条件,你能做到几个?” “师尊的承诺,我自然会替他履行。”朱雀道:“不过妖后的首级和剑神之死的真相,我都无法给你。”抬手指向石门后道:“但你若想进入书库待上三天,那就请自便,里面的武谱,任由你翻阅。”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不无嘲讽道:“剑谷六先生千里迢迢来蓬莱岛,想要学习天斋武学,我东极天斋自然是欢迎之至。师尊泉下有知,若知道剑谷门徒向天斋虚心求教,想必也会欣慰。” 秦逍心下好笑,知道朱雀这最后两句话,无非是激将计,那是故意让小师姑进退两难。 正文 第一四七四章 大道三千印 小师姑聪慧无比,朱雀的激将之法对别人或许有用,对小师姑却实在起不了任何作用,咯咯笑道:“道尊一代宗师,都能死在澹台悬夜这种人手里,剑谷门徒学习天斋武学又有什么稀罕的?” 此言一出,朱雀俏脸立时冷下来。 她修道之人,喜怒不形于色,小师姑如果以其他言语冒犯,朱雀道未必会在意,可道尊在朱雀心中乃是不可亵渎之人,而且小师姑偏偏提及道尊之死,朱雀自然是心中恼怒。 秦逍最怕这两位大美人争执起来,立刻开口改变话题道:“小师姑,师父他伤势如何?” “亏你还挂念着他。”小师姑白了秦逍一眼,道:“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当初他传授你赤心真剑,你今次与顾道人对战,能赢的那般轻松?” 秦逍一怔,微微点头,道:“师傅大恩,自然是铭记在心。” 虽说真正掌握内剑奥义是因为苏宝瓶的引导,但如果没有当初沈无愁传授赤心真剑,今次与顾道人一战,确实胜负难料。 顾道人这次被秦逍所败,秦逍心知肚明,并非顾道人的实力不济,确实是因为顾道人的心魔作祟。 巴山剑派对剑谷的畏惧深入骨髓,而顾道人因为前任巴山掌教的遭遇,更是对内剑有着刻骨恐惧,所以一见秦逍施展出内剑,立时就被梦魇笼罩心头,秦逍也趁机出剑重挫顾道人。 没有内剑,要击败顾道人,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原来你真的是剑谷弟子。”朱雀看了秦逍一眼,淡淡道:“不过你的悟性,可比你师父要强得多。”她语气颇为冰冷,显然内心深处对秦逍的感觉已经有了一些变化。 秦逍心中无奈。 他心知在京都的时候,虽然剑谷首徒沈无愁与道尊携手诛杀那位内宫大宗师,但剑谷和天斋却并不是真的关系亲密,无非是因为双方当时有着共同的目标。 沈无愁提出的三个条件,要么是获取圣人的首级,要么是想让道尊告知当年剑圣被谋害的真相,实际上都是在为剑神复仇,至于向道尊提出前来蓬莱岛书库待上三天,其实也是别有用心。 为了给剑神复仇,剑谷确实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秦逍甚至想过,如果道尊没有发生意外,一切目的顺利达成,剑谷与天斋的关系又将是一番怎样的景象? 剑谷认定夏侯家是谋害剑神的主谋,所以欲将包括圣人在内的夏侯一族彻底铲除,以报剑神被害之仇,所以剑谷一直将夏侯家视为主要的仇敌。 但剑谷却也知道,剑神被害,道尊也是参与其中。 当年道尊和天斋正值巅峰之际,却突然退回蓬莱岛,原因就是道尊被剑神所伤。 道尊牵涉到剑神之死的事件当中,所以自然而然也是剑谷的仇敌之一。 沈无愁与道尊合作,不过是分清主次,先解决当年谋害剑神的主谋夏侯一族,却并非真的与天斋化干戈为玉帛。 一旦解决夏侯一族之后,剑谷接下来定然会将矛头指向道尊和天斋,而沈无愁提出到蓬莱岛藏书库一观的条件,自然也是希望从藏书库的天斋武学之中窥探道尊的武学奥义,为日后与天斋一战做准备。 秦逍甚至想到,虽然道尊答应了沈无愁的三个条件,但一旦在京都的计划成功,道尊如果活着,却未必真的能够履行承诺。 道尊何等人物,如何看不出剑谷的心思。 只怕在京都的目的达成之后,立时就会对剑谷痛下狠手。 天斋和剑谷之间的合作,本就是形势所迫,而且各有心思。 朱雀是道尊首徒,自然也知道天斋与剑谷之间有着难以解开的矛盾,迟早都会兵戎相见,所以在天斋门徒的心里,剑谷肯定是劲敌,而小师姑自然也不会对道尊的天斋有任何的好感。 秦逍知道,这两位大美人的矛盾冲突,绝非自己三两句话就能冰释前嫌。 “那是自然。”小师姑笑道:“小师侄是我剑谷后起之秀,也是我剑谷重点培养的人才,你们东极天斋似乎还找不到这样的人才。” 秦逍心想我连剑谷正式入门弟子都算不上,什么时候成为了剑谷后起之秀?至于重点培养的人才,细细想想,也不能否认,毕竟剑谷六绝之中,自己可是受了其中两位大恩。 如果不是沈无愁,自己自然不可能修得剑谷绝技赤心真剑,而小师姑待自己自然也是不差,当初如果不是小师姑费尽心思,自己也不可能学到血魔老祖的天火绝刀。 他知道小师姑这几句话,实际上就是拉近自己与剑谷的距离,从而让自己不知不觉中站在了天斋的对面,甚至因此而成为朱雀的劲敌。 凭心而论,秦逍虽非剑谷弟子,但对剑谷的感情却是不浅,不但是因为小师姑和沈无愁之故,也是因为苏宝瓶曾是剑神的剑童,这些人对自己都有着引导授教之恩,虽然秦逍并无正式成为剑谷弟子,却自视算半个剑谷门徒。 如果面对其他势力,秦逍那是想也不会想,定然会与小师姑共同进退。 但此刻面对的是朱雀,情况就不大不相同。 他与朱雀有了夫妻之实,能够突入大天境,也是得到了朱雀之助,虽然两人双修对朱雀来说也是收获满满,朱雀的初衷也是利用他突入大天境,但在事实上他也确实因此而获益匪浅,那是对双方都有利。 朱雀处子之身,却将其交给秦逍,无论是因为什么缘故,这段情愫却也非比寻常,秦逍当然不可能为了剑谷与朱雀为首的天斋敌对。 他现在只盼双方能够和和气气,万万不能发生冲突,只能勉强笑道:“小师姑,影影姨既然答应你,可以进入藏书库,咱们一起进去看看如何?” “她进不去。”朱雀却改变了主意,断然道:“她没有资格进入藏书库。” 秦逍皱起眉头,小师姑却是笑道:“朱雀,你要出尔反尔?” “我忽然想到,师尊确实答应了沈无愁三个条件。”朱雀淡淡道:“其中两个条件已经无法做到,最后这个条件,既然师尊有承诺,我身为天斋门徒,自然会履行承诺。”那双漂亮的眼眸子凝视小师姑,斜睨了秦逍一眼,才继续道:“不过承诺的对象是沈无愁,而不是你沐夜姬。如果沈无愁亲自前来,我可以让他进入藏书库待上三天,也会按照师尊的承诺,让他从中挑选一本武谱带走,可是你却不行。” 小师姑笑容娇媚,并不生气,道:“我代替大师兄前来讨债,难道不成?” “不成!”朱雀语气坚决,“承诺的对象是沈无愁和中行登野,所以只有他二人有资格进入书库待上三天,其他人都不成!” 秦逍苦着脸,心想听朱雀的语气,现在似乎连自己都无法进入。 “而且谁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朱雀淡淡道:“沈无愁在宫里身受重伤,也许确实告诉过你师尊向他承诺的三个条件,但你无法证明是他让他代替前来。”美眸一转,道:“他现在是死是活,都是难知。” 小师姑语气立马不再客气,道:“老道姑,你胡说什么?” 她故意将“老”字咬的极重,显然是存心挑衅。 “沈无愁在宫中被伤,我亲眼所见。”朱雀平静道:“师尊打出大道三千印,却被魏无涯引到了沈无愁的身上,沈无愁结结实实中了师尊的大道三千印,如果他不是有大天境修为,立时就会毙命。” “大道三千印?”秦逍只觉着名字有些奇怪。 朱雀道:“师尊闭关二十年,除了一直在恢复元气,也在这二十年内创下了两门神功,其中之一便是大道三千印。大道三千印是以乾坤为根,阴阳合一,刚柔并济,乃师尊毕生大成之作。”看着小师姑道:“沈无愁被大道三千印重伤,即使能活下去,伤势此生只怕都难以恢复。如果我没有说错,他的多处经脉都已经碎裂,形同废人。” 秦逍闻言,身体一震,变了颜色。 在宫里的时候,他确实亲眼见到沈无愁身受重伤,当时连站立起来都成问题,如果不是自己和小师姑及时赶到,沈无愁必会死在宫内。 不过小师姑救出沈无愁,秦逍虽然担心,但想着沈无愁的修为不低,又有小师姑在旁照顾,只要好好修养,再服用一些伤药,迟早都能恢复元气。 此时听得朱雀所言,心下惊骇,想不到沈无愁的伤势竟然有那般严重的后果。 “你说的不错。”小师姑神色也变得冷峻起来,一双雾蒙蒙的眼眸儿却带着寒意,冷笑道:“大道三千印,果然厉害,大师兄这后半生,确实只能躺在榻上了。” 朱雀淡定从容,缓缓道:“方才你悄无声息出现,我还在奇怪,如果你只是中天境,怎可能尾随后面却不为我们察觉。现在我倒是明白,你的修为也已经突破了大天境。如果我没有猜错,沈无愁自知在武道之上不会再有进展,他空有一身大天境修为,却再也派不上用场,所以成全了你,以毕生修为,助你冲入了大天境。” 秦逍更是吃惊,看着小师姑,自然明白朱雀说的是什么意思。 正文 第一四七五章 重伤 秦逍能在短短时日从四品境连续突入到六品境,乃是苏宝瓶使出了移经通脉之术,将毕生修为赐予了秦逍。 为此他知道这世间还有这种传功之术。 但这样的机会,自然是极其罕见。 任何一名修到大天境的高手,其修为是经过无数艰辛才获得,跨入到大天境境界,谁都想修成大宗师。 此番诸派攻打蓬莱岛,归根结底,就是所有人都想获取提升修为的武谱。 为了增强自己的修为,江湖上你挣我多尔虞我诈从来就没少见过。 所以没有谁会甘愿将自身的修为传给别人,更何况修到大天境境界的高手,将自身修为赐予他人,更是极其罕见。 而且移经通脉这类传功之术,却也不是谁都懂得。 秦逍如今也有了大天境修为,即使他愿意将毕生修为传给另一个人,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但此刻他却明白,小师姑能够突入到大天境,却是沈无愁将功力赐予了她。 小师姑在武道上的天赋自然不必怀疑,只是她贪杯好赌,疏于修炼,否则以她的天赋,未必不会早就踏入大天境。 她在六品境滞留多年,其实修为已经十分深厚,如果沈无愁将毕生功力传给她,再加以引导,凭借小师姑的天赋,要突入大天境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确实如此,也就说明沈无愁却真的已经成了废人。 秦逍与沈无愁相处的时光并不长,细细想来,相处最多的时候却还是在西陵龟城的甲字监内,此后两人只在江南和京都各见了一次,虽然名义上是秦逍的授业恩师,但论起感情,秦逍与小师姑的感情反倒是更深一些。 但当初的授艺之恩,秦逍却是牢记心头,想到沈无愁为了报剑神之仇,却是落得如今的下场,心下黯然。 小师姑却是看向秦逍,道:“你师父本是将毕生修为都传给你,可是你却不在身边。如果等找到你,他经脉萎缩,只怕连传功也无法做到,所以趁最后的时间,只能将功力都传给我,助我突入了大天境。” “他现在情况如何?”秦逍担心道。 小师姑道:“大道三千印是道尊的绝招,以大宗师的实力打出他致命杀招,你师父能活下一条命来,已经是万幸。他传功过后,已经再也起不来身,而且经脉会日渐枯萎,最多也就一年半载的时间了!”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哽咽,眼圈更是泛红。 秦逍从未见过小师姑如此柔弱伤感时候,柔声劝道:“小师姑,你别太担心,至少还有时间,咱们想尽办法,一定要帮师傅恢复伤势。”说到这里,心下一震,猛然间意识到什么。 小师姑此行前来,说是要帮沈无愁讨债,但现在看来,这绝非小师姑此行目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 大道三千印是道尊绝学,纯正的天斋武学,沈无愁的伤势众人束手无策,只因为小师姑和剑谷弟子们根本不了解大道三千印的奥义,此种情况下,想要找到治疗沈无愁伤势的办法自然是难如登天。 可是如果能够了解大道三千印的奥义,那自然对治疗大有帮助,这江湖上也不乏名医,剑谷的人脉肯定也是不弱,如能对症下药,在名医的治疗下,未必没有恢复的希望。 小师姑亲自前来蓬莱岛,自然是为了找寻治疗方法而来。 念及至此,秦逍忍不住看向朱雀,心想朱雀是道尊首徒,既然能说出重伤沈无愁的武学名字,是否也有治疗的办法? 朱雀何其精明,神色淡定,看着小师姑道:“沐夜姬,你前来蓬莱岛,是为了帮你师兄找到疗伤之法?” “所以今日我非要进书库不可。”小师姑俏脸冷然,道:“谁也阻拦不住。”瞥了秦逍一眼,道:“小师侄,你师父是被洪天机的大道三千印所伤,洪天机已经死了,但他的弟子还在。你是大师兄唯一的传人,你觉得自己该怎么做?” 秦逍心下一凛,苦笑道:“小师姑,难道难道你要让我为师父报仇?” “这还需要我来说?”小师姑瞪了秦逍一眼,没好气道:“你师父性命垂危,都是洪天机所赐,你这个当弟子的就不想帮他报仇?” 秦逍尚未说话,朱雀却已经道:“我既然是师尊首徒,师尊结下的恩怨,都由我来继承。若是你们觉得沈无愁被重伤都是师尊的责任,想要寻仇,那尽管冲我来。” 说话间,她右手单掌竖起,却已经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秦逍只觉得头皮发麻,虽说眼下的情势在他诸多遭遇中实在算不上凶险,但却最让他有些无可奈何。 他无法偏向任何一方,却又不能置身事外。 “小师姑,影姨方才说过,道尊当时打出大道三千印,不是冲着师傅去。”秦逍道:“当时师傅是与道尊联手共同对付魏无涯,道尊是想以大道三千印对付魏无涯,却却想不到魏无涯练成了诡异的武功,将那大道三千印引到了师傅身上。道尊既然没有杀师傅之心,而且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将责任全都算到道尊的头上。” 他自然知道,魏无涯使出的肯定是移花接木神功。 三大高手对决之时,秦逍尚未赶到现场,这移花接木神功是魏无涯临死之前传授,他明白能让魏无涯死前都牵挂的武功肯定是非比寻常,而且与敌对阵之时,却也感受到移花接木神功的玄妙。 但今日他才知道,魏无涯曾经以移花接木转移了大宗师的绝招,心下吃惊之余,却也对移花接木更是充满赞叹,晓得自己机缘巧合之下,确实修得一门无上神功。 小师姑轻叹道:“你在天师殿不顾自身安危,甘愿为她挺身而出,我便知道你的心思已经偏向了她。” “小师姑,我只是在讲道理。”秦逍苦笑道:“咱们总不能不论是非吧?” “是非?”小师姑恼道:“你师父性命垂危,又是被大道三千印所伤,还要如何论是非?你又怎能保证,洪天机打出大道三千印,不是为了害死你师父?他也许知道魏无涯会使出那诡异功夫转移那一招,所以故意借魏无涯之手要杀死你师父。”冷哼一声,道:“你若是要帮她,尽管站到她那边去。” 秦逍心里也明白,小师姑虽然性情不羁,但却并非不明事理之人。 她与沈无愁同为剑谷门徒,虽然平时互相看不顺眼,但这对师兄妹的感情却极深厚。 否则沈无愁也不可能将毕生修为都传给小师姑。 沈无愁重伤之下,性命垂危,小师姑挂念沈无愁的伤势,性情自然也变得敏感许多。 “小师姑,你别生气,也别着急。”秦逍知道小师姑心中悲伤,看向朱雀道:“影姨,我师傅伤势垂危,小师姑此行不是为了与天斋结仇而来,只是想要找到治疗师傅伤势的办法。”上前一步,温言道:“天斋和剑谷乃是天下最有名望的两大门派,而且一东一西,相隔万里之遥,没有必要发生冲突。虽然目下有些误会,但影姨如果能够帮助治好师傅的伤势,相信两派一定可以和睦相处。” 朱雀想了一下,才道:“师傅的大道三千印,确实威力惊人,如果当时是直接打在沈无愁身上,沈无愁必死无疑。也幸好是魏无涯转嫁过去,所以略有化解,再加上他修为不弱,才能勉强保住性命。这大道三千印看似只是普通掌法,但却是师尊自乾坤八卦之中领悟出来的玄妙神功,阴阳合一,刚柔并济。”顿了顿,才道:“我虽然知晓这门神功异常了得,但心法诀窍并不知道,也确实不知该如何应付此等伤势。” 秦逍略有些失望,问道:“那是否可以让小师姑进入藏书库看一看,幸许能从其他天斋武谱之中摸索出天斋武学的奥义,甚至以此找寻到治疗办法。” “我说过不成。”朱雀淡淡道:“这是天斋禁地。”顿了一下,也不隐瞒,直接道:“而且天斋武学的奥义如果被外人获知,对天斋大大不利,更何况是剑谷门徒。” 这话说的也很明白,天斋和剑谷各有所长,可是如果被剑谷洞悉了天斋武学的奥义,那么自此之后,天斋必将处于不利的境地。 朱雀是天斋首徒,自然要维护东极天斋的利益。 小师姑蹙起柳眉,却听得朱雀继续道:“不过蓬莱岛有不少擅长医术的高手,而且藏有许多珍稀药材。你可以让她将沈无愁送到蓬莱岛,只要有一线希望,我自然会尽力帮他疗伤。” 这话一说,秦逍立时欢喜不已,心知朱雀终究还是给了自己面子。 朱雀乃是顶尖的医道高手,诚如她所言,这岛上的珍稀药材更是不计其数,如能将沈无愁送到蓬莱岛,由朱雀亲自治疗,那恢复的希望必然是大大增加。 毕竟朱雀不但医术了得,而且本就是天斋门徒,对于天斋武学的奥义了若指掌,她一旦出手,还真的可以对症治疗。 “多谢影姨。”秦逍立刻向朱雀拱手感谢,虽然他与朱雀有夫妻之实,两人关系非比寻常,但这毕竟是出手帮剑谷的忙,秦逍自己可以不用向朱雀道谢,却也要代替剑谷向她表示感激:“我也替小师姑和师傅向你道谢!” 他知道小师姑骨子里有傲性,而且她觉得沈无愁被伤是因为道尊之故,所以即使朱雀答应出手相救,小师姑也未必会表示谢意,自己干脆直接替她谢过。 小师姑本来冷峻的表情,却和缓了不少。 虽然剑谷和天斋关系谈不上亲密,但也谈不上有多深的仇怨,她此行蓬莱岛的目的就是寻找治疗沈无愁的办法,既然朱雀答应出手,也算是达成所愿,双方倒也不至于继续剑拨弩张。 “他又是谁?”忽听朱雀淡淡道:“你们剑谷到底来了多少人?” 她这话十分突兀,秦逍和小师姑都是一愣,顺她目光瞧过去,却见到廊道入口处,不知何时竟然多出一道身影来。 那人不过几步之遥,秦逍和小师姑都是大天境,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心下都是骇然。 “他不是剑谷的人!”小师姑摇头蹙眉,全神戒备,盯着那道身影,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朱雀显出狐疑之色,秦逍却也是盯住那身影,见得对方里面穿着一件灰褐色的布衫,外披黑色兽皮坎肩,胸口竟然还敞开着,露出黑黝黝的胸膛,在他的腰间系着一根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皮带,别着一把刀面极宽的短刀。 那人却是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虬髯连成片,灯火之下,无论短发还是虬髯,都有些花白,黑白相间,看上去年纪不轻,圆头大脸,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正笑盈盈地看着几人。 正文 第一四七六章 杀猪刀 秦逍和朱雀对视一眼,都显诧异之色。 朱雀本以为此人是跟随小师姑过来的剑谷门徒,但此刻看清楚对方的样貌,就知道自己判断错误。 来人虽然乍一看精力健硕,但年纪显然不轻,少说也有六十来岁年纪,只不过因为目光有神,再加上虬髯遮挡了大半张脸,所以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年轻不少。 这人来的十分突兀,三位大天境竟是没有察觉,由此可见来者实力着实了得。 那人面带笑容,看上去倒显得十分和气,径自走过来,对三人没有丝毫忌惮,而是直接走到朱雀面前,看向朱雀身后打开的石门,问道:“小道姑,这就是老道士藏书的地方?” 朱雀全神戒备,秦逍则是向小师姑使了个眼色,小师姑心领神会,两人脚下移动,眨眼之间,已经与朱雀形成品字状,将此人围在当中。 秦逍三人都是聪明绝顶之辈,这怪人突然出现,明显是来者不善,瞧他模样,显然对三人也没有忌惮之心,那只能证明此人底气十足,虽然秦逍一时间也不知道这怪人意欲何为,却也知道对方肯定不易对付,唯恐此人突然出手,是以三人形成品字状,即使这怪人身上了得,但在这种情势下,怪人无论向谁出手,其他两人都能迅速支援。 “你是谁?”朱雀蹙眉道。 怪人笑道:“小道姑,和你商量个事如何?” “何事?” “这书库就送给我如何?”怪人道:“只要你答应,我就欠了你一份人情,无论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会帮你办到。”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天下诸派涌入蓬莱岛,目的都是为了得到藏书库的武谱,但各派死伤惨重都无法达到目的,如今这怪人想凭一句话就得到藏书库,简直是匪夷所思。 听他的意思,他可不只是想要获取几本武谱那么简单,而是想要霸占整个藏书库。 朱雀虽然貌美如花,却也不是青春少女,这怪人直接叫她“小道姑”,实在让人有些别扭。 小师姑忍不住道:“你口气还真是不小。老家伙,你到底是什么来路?” “老人家说话,你个小丫头片子多嘴多舌做什么?”怪人回头瞪了小师姑一眼,没好气道:“令狐长乐放浪不羁,他门下的弟子也都这样没规矩。” 小师姑一怔,目光落到怪人腰间那把短刀上,猛然间花容变色。 朱雀也同时看向怪人的短刀,也是变了颜色,不自禁后退了一步。 怪人笑呵呵道:“都别怕。老家伙这次过来,不会伤人。小道姑,这份人情你要不要?我这老东西这辈子也没承诺过几件事情,不过承诺的事情,言出必行,绝不会反悔。” “想不到屠夫前辈竟然大驾光临。”朱雀轻叹道:“蓬莱岛这样的小地方,竟然劳动屠夫前辈亲自前来,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屠夫! 秦逍身体一震,立时便知道了眼前这怪人的身份。 苏宝瓶和他说过,这天下间修成大宗师的高人寥寥无几,除了剑神之外,另有夫子、魏无涯、道尊、大天师、血魔和屠夫这几位,这其中最神秘的便是屠夫。据说屠夫只靠一把屠刀,修成了大宗师境。 他对其他几人都颇为熟悉,唯独对屠夫一无所知。 七大宗师之中,剑神、道尊、魏无涯都已经不在人世,血魔疯疯癫癫,几乎不在中原活动,如今在大唐硕果仅存的几位大宗师之中,夫子和大天师就在京都,唯独屠夫行踪飘忽,无人知晓。 实际上提到大宗师,秦逍甚至都遗忘还有这样一位异类的大宗师存在。 他实在没有想到,屠夫竟然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蓬莱岛。 屠夫已经修成大宗师境,武道修为已经进入化境,怎会惦记岛上区区武谱? 藏书库里的武谱,对一般人或许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可是对已经修道巅峰之境的大宗师,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 反倒是修成大宗师后,那骨子里一个比一个傲气,肯定不屑于其他大宗师的武技。 屠夫出现在蓬莱岛,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小师姑显然也已经猜到屠夫的身份,她虽然性情不羁,但是面对大宗师,却也不敢怠慢,躬身行礼道:“晚辈沐夜姬,见过屠夫前辈!” “还不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屠夫笑呵呵道:“令狐长乐虽然性情放荡,但毕竟是读书人,调教弟子的礼数倒也不差。小丫头,你们剑谷和天斋的恩恩怨怨,老家伙不会插手,你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向朱雀道:“小道姑,这藏书库交给我,我欠你一份人情,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来。不过可别难为老家伙,你若是让老家伙到天上给你摘月亮,老家伙万万办不到。” 朱雀显出为难之色,她心里当然清楚,屠夫既然跑来,那么即使三人联手,那也肯定不是屠夫的对手。 若是三人都修成八品境,那还真有一决高下的可能,但三位七品初镜,与一位大宗师正面对决,那无疑是自寻死路。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但藏书库乃是天斋禁地,其中不但有诸派众多武谱,亦有天斋武学,还有无数的道家经典,可说是道尊一生心血所系,若是就这般送给屠夫,实在是难以接受。 天斋与江湖诸派的仇怨未解,以天斋目前的处境,要想继续立足于江湖,势必要与诸派化解纷争。 秦逍提出将诸派武谱原物奉还,朱雀倒也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她领着秦逍前来藏书库,也确实是准备按照秦逍的建议实施。 可是这藏书库一旦归屠夫所有,所有武谱尽数落入屠夫之手,那么天斋无法将武谱归还给诸派,如此一来,与诸派的仇怨就再也难以化解,天斋的前途也将处处艰辛。 朱雀微一沉吟,终是道:“屠夫前辈亲自前来,按理来说,前辈有所要求,天斋自当应允。可是这藏书库乃师尊一生心血,晚辈受恩师大恩,唯有守护好师尊这片心血,所以不敢答应前辈的要求。”顿了顿,又道:“只是前辈若想进书库一观,晚辈不敢阻拦。”退开两步,让出道路,道:“前辈请进!” 秦逍见状,心知以朱雀的性情,能如此退让,已经是难能可贵。 谁让这怪老头竟然是大宗师,与大宗师针锋相对,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屠夫叹道:“小道姑还没听明白老家伙的话。老家伙也不瞒你,这一辈子,老家伙对那些旁门左道的武功没什么稀罕的,只要有这把杀猪刀陪着老家伙,老家伙就心满意足。老家伙既不想练那些旁门左道的功夫,对修道也没什么兴趣,书库里的典籍武谱,老家伙是一个字也不想看。”随即呵呵笑道:“其实老家伙也识不得几个字,你把那些书籍捧到我面前,我也不认识。” 此言一出,几人都是诧异。 秦逍忍不住问道:“前辈,你既然连字都不识,要占着这些藏书做什么?” 屠夫扭头看向秦逍,恼道:“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你是沈无愁的弟子,那是令狐长乐那老家伙的徒孙,在这里多嘴多舌,小心老人家抽你耳刮子。” “不错,我是剑神的徒孙。”秦逍道:“朱雀仙姑和小师姑也都是你的晚辈,你现在仗着自己是大宗师又是长辈,在这里欺负晚辈,是不是也说不过去?” 小师姑微蹙眉头,屠夫却是双手背负身后,盯着秦逍,一步步走近过来。 小师姑和朱雀对视一眼,都显出担心之色。 两人都知道大宗师的恐怖之处,唯恐秦逍激怒了屠夫,小师姑立时挡在秦逍面前,道:“前辈,他年纪尚轻,不懂规矩,你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堂堂龙锐军大将军,还不懂事?”屠夫没好气道:“小丫头,你躲开,老人家既然说不伤人,就不会乱杀人。我就是要和这小家伙说道说道。” 小师姑犹豫一下,屠夫微皱眉头,小师姑无奈,只能移开,却还是全神戒备,想着如果屠夫真的对秦逍动手,即使明知不敌,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 “小家伙,你说我欺负人,我何时欺负人了?”屠夫距离秦逍不过一步之遥,盯着秦逍眼睛道:“老家伙从来不恃强凌弱,你可别坏了我名声。” 秦逍被他死死盯着,后背倒是生寒,勉强笑道:“前辈前辈要将藏书库占为己有,难道不是恃强凌弱?” “难道你没有听见,我是与小道姑交易。”屠夫道:“她将藏书库送给我,我欠她人情,他提出任何条件,我都会答应,这难道是恃强凌弱?” 秦逍道:“这交易需要双方都愿意,人家不想让你欠人情,你非逼着,那就是恃强凌弱?” “我要是恃强凌弱,一把杀猪刀宰了你们三个,藏书库还是我的。”屠夫道:“老家伙没那样做,难道还不算讲理?” 秦逍道:“前辈既然觊觎藏书库,为何道尊活着的时候你不敢来,等到!”他话声未落,却感觉眼前一花,心下一凛,但一切却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很快,却见到额前一绺头发轻飘飘落下。 他低头一看,只见那一绺头发竟是被削落,刀口处齐齐整整,瞬间明白,就在这眨眼之间,屠夫竟然已经出刀,而且削断了自己的一绺头发,但他速度之快,匪夷所思,自己竟然根本看不清楚。 “老道士伤了二十年,老家伙要想杀他,易如反掌。”屠夫淡淡道:“只是老家伙不是趁人之危之辈。至于藏书库,老家伙从无挂念过,只是刚刚有人向老家伙请求,老家伙承诺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抬起手,在秦逍脸上轻轻拍了拍,道:“你这小家伙胆子不小,竟敢和我理论。不过老家伙很喜欢,老家伙最喜欢和人讲道理,不过却不听歪理。” 正文 第一四七七章 书库 秦逍还想说什么,小师姑已经打断道:“秦逍,别说了。藏书库是天斋禁地,要不要答应,也不是你说了算,你瞎掺和做什么。” 小师姑的意图很明显。 屠夫是想占据藏书库,而藏书库是天斋所有,剑谷和秦逍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藏书库得罪屠夫。 天斋和剑谷虽然威名远扬,但两大门派现在最大的问题,便是坐镇本门的大宗师都已经不在人世。 屠夫是大宗师,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凭借个人之力,将如今的天斋和剑谷从江湖上彻底抹去。 剑谷与屠夫没有打过交道,无冤无仇,自然不想得罪这样一位恐怖的人物。 秦逍知道小师姑的意思,终是没有继续说话。 屠夫呵呵一笑,此时朱雀开口道:“前辈的意思,你想让天斋将藏书库送给您,不是因为您想要这座书库,而是受了其他人的托付,才出面索要?前辈何等身份,又有谁能使唤得动前辈?” 她这话看似只是询问,却也是暗藏玄机。 这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另有意图。 毕竟屠夫身为大宗师,却为人驱使,实在是太掉身价。 屠夫笑道:“小道姑心眼多,看来修道不到家,修的都是心眼。老家伙只是欠了人情,要偿还人情债,谈不上什么使唤不使唤。只要你答应将书库交给老家伙,老家伙也甘愿听你使唤一次。” “却不知前辈是欠了哪位高人的情?”朱雀不动声色,道:“能让前辈欠下人情债,那人可着实不简单。” 屠夫却是冲着廊道叫了一声:“过来吧。” 此言一出,秦逍等人心下又是一凛,暗想原来廊道还有人。 秦逍心中苦笑,本以为只是朱雀带着自己过来书库一观,谁知道竟然被这么多人尾随在后,小师姑率先跟来,这后面又有屠夫尾随,眼下还有人在后面,当真是越来越热闹。 却见得一道身影缓缓走进来,来人一身道袍,道袍却掩饰不了那婀娜的身段,见到来人,秦逍大惊失色,却是看得清楚,来者不是别人,竟赫然是洛月道姑。 他在无量小岛与洛月道姑相遇,本以为是故人相逢,但洛月道姑的反应却出乎秦逍的预料。 洛月竟似乎忘记了两人在杭州的交情,非但没有故人相逢的喜悦,反倒是欲置自己于死地,着实让秦逍感到匪夷所思。 无量岛上的洛月道姑,与当初在杭州遇见的那位竟是判若两人。 此刻洛月道姑突然现身,秦逍更是骇然,心想这洛月道姑怎会与屠夫有交情? 屠夫竟然为了洛月道姑,亲自出面,向天斋索要书库,这屠夫又欠下了洛月道姑什么人情? 小师姑并不认识洛月,上下打量,显出狐疑之色,倒是朱雀瞧见洛月,花容变色,眉头蹙起。 “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恩怨怨,老家伙管不着。”屠夫道:“不过这小月儿既然想要藏书库,老家伙只能用这张老脸说个情。”看向朱雀道:“小道姑,这书库自此之后就归小月儿所有,你这边有什么条件,尽管说来,只要老家伙能办到,自然帮你达成所愿。” 朱雀叹道:“屠夫前辈原来是为她而来?” “为谁不重要。”屠夫道:“老家伙既然出面了,小道姑总不会连老家伙的脸面都不顾?” 屠夫虽然倚老卖老,不过秦逍也清楚,屠夫的人情,那也算得上是价值连城。 屠夫既然承诺答应一个条件,以他大宗师的实力,确实能做到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洛月道姑不看小师姑,却是看向秦逍,那双漂亮的眼眸子,竟然显出冷厉之色。 秦逍皱起眉头。 这样冷厉的眼神,在杭州的时候,根本不可能从洛月道姑眼眸之中出现,杭州的那位洛月道姑,虽然性情恬静,可是待人温和,心地也是良善,否则也不会出手救治紫衣监陈曦。 秦逍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位洛月道姑为何会对自己如此敌视,就像是结下了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但在他记忆之中,自己似乎与这位洛月道姑没有任何的仇怨。 如果不是因为之前三绝师太在她身边,秦逍甚至怀疑眼前这人根本不是杭州见到的洛月道姑,只不过样貌相同而已。 朱雀犹豫了一下,终是叹道:“屠夫前辈亲自出面,晚辈若是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了。”向洛月道姑道:“书库之内,尚有几处机关,你随我来,我帮你将机关封住。” 洛月道姑也不犹豫,微微点头。 “屠夫前辈既然欠下天斋一个人情,那么天斋若有什么难处,到时出口请求,还望前辈能够相助。”朱雀道。 屠夫笑道:“老家伙言出必行,小道姑放心就是。”却是直接走到角落处,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布袋,伸手掏了一小把炒黄豆在手里,丢进嘴巴,道:“你们赶紧把事办了。老家伙一夜没睡,要找个地方养养精神。”一边嚼着炒黄豆,一边打了个哈欠。 他席地而坐,整个人也是颇为邋遢,实在难以让人相信此人乃是一位大宗师。 秦逍倒是有些诧异,本以为朱雀不会如此轻易答应,但却还是最终妥协。 不过想想也是,事到如今,面对一位大宗师,又如何拒绝? 即使拒绝,又有何用? 屠夫现在是好言好语,可是如果真的拒绝,这老家伙未必不会翻脸。 屠夫一人就足以应付三位大天境,更何况还有洛月这位大天境,一旦动手,秦逍这边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既然明知一旦动手必输无疑,还不如痛快答应,如此一来,还让屠夫欠下一个人情,到时候向他提出一个苛刻的要求,多少挽回一些损失。 朱雀取了先前进来时候拿着的那支火把在手,率先往那道石门里面进去,洛月跟在后面,走出几步,朱雀却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秦逍,犹豫了一下,终是道:“屠夫前辈,我答应过秦逍,让他进书库挑两本武谱。既然有言在先,晚辈不好失信,不知能否让他进去观摩一番?” “反正那里面多得是,小月儿,你让他进去挑几本。”屠夫道:“人家小道姑讲情面,咱们也要讲情面。” 朱雀不等洛月说话,已经道:“多谢前辈。” 洛月转身看了秦逍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你要不要进来?”朱雀向秦逍问道。 秦逍也不犹豫,点点头,看了小师姑一眼,小师姑立刻道:“朱雀,反正这书库马上是别人的,我也进去瞅瞅如何?” 朱雀没有说话,既不答应,也没有拒绝。 小师姑立时跟着秦逍往书库里去。 “前辈要不要一同进来看看?”朱雀问道。 屠夫摇头道:“老家伙一看到书籍,这脑袋就痛。小道姑,你们几个可听好了,进了书库,你们可别仗着人多欺负小月儿。她要是受了委屈,老家伙可要生气了,到时候这把杀猪刀把你们的心脏都剜出来。” 朱雀立刻道:“晚辈不敢。” “小月儿,你尽管进去瞅瞅。”屠夫向洛月道姑道:“这书库归你所有,我在外面守着,他们不敢欺负你。”靠在石壁上,悠闲自得地嚼着炒黄豆。 秦逍看在眼里,心想屠夫称呼洛月为“小月儿”这自然是长辈对晚辈的昵称,看这情势,洛月道姑和屠夫的关系竟然极是亲密,却也不知道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渊源。 猛然间心下一凛。 洛月道姑年纪轻轻,却能修成大天境,即使天赋过人,也必然需要明师引导。 难道洛月道姑竟然是屠夫的弟子? 想到这里,秦逍便感觉后背发凉。 洛月道姑对自己充满敌视,如果她真的是屠夫的弟子,会不会仗着屠夫做靠山,真的要取自己性命? 面对屠夫这位大宗师,如果他真要取自己性命,自己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雀举着火把走在最前面,洛月紧随其后,秦逍和小师姑也跟在后面,进入石门之后,是一条狭长的通道,往前走出不到二十来步,就出现一道月洞门,并无石门,直接通入到室内。 几人先后走进石室之内,朱雀用火把点燃了石壁上的几处油灯,灯火之下,秦逍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处极其宽阔的石室,贴着周围一圈,在岩壁上直接雕琢出了七排书架,除了入室的石门这边,其他七个方向各有一排书架,整个石室一圈,却是八边,那分明是按照八卦打造。 石室正中间,摆放着一张石床,距离石床不远,却有一只小石台,左右各有一张石凳,而小石台上线条密布,秦逍凑近之时,立时就看出是在这石台上雕刻了棋盘,地上还摆着两只玉制棋盒,里面放满了棋子,显然是闲来无事之时,在这里可以对弈。 几人进来之后,朱雀依然站在月洞边上,其他三人则是进入到石室内部。 秦逍见到七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心知这里面每一本书籍都是不简单,要么是武谱,要么是道家经典,寻常书籍,肯定也没有资格进入这藏书库收藏。 每排书架的正上面,却是雕刻有字迹,有的写“剑谱”,有的写“刀谱”,有的写“道经”,亦有写“掌谱”,分门别类,蔚为壮观。 秦逍扫了一圈,寻思着这一排书籍从上到下有四档,每一档就算只有一百本武谱,加起来也有四百本,这其中以“刀谱”居多,亦可见江湖上练刀之人众多,各类刀法也是浩瀚如烟,这里面两三百本刀谱,肯定都是有些名气的刀法。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奇怪之事,江湖门派虽然都有镇门之宝,但自然不可能只有一门武学。 一些历史悠久的门派,历代高手创下的武技都会传承下来,各种武学加起来,少一些的十几门武功,多一些的上百种武技也不是罕见之事。 大浪淘沙,许多门派已经淹没在历史之中,而新的门派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古往今来,各类武学当真是多如牛毛。 秦逍知道,任何一个门派能从这书库之中获取几本武谱,那就足以让本门实力突飞猛进。 洛月竟然借屠夫之手,要将这书库里的武谱尽数占有,她的目的何在? 念及至此,忍不住扭头看向洛月,却见洛月也正冷冷盯着自己。 “师尊若知道有今日,只怕不会让你活下来。”忽听朱雀淡淡道:“你真的以为有了屠夫做靠山,就能为所欲为?” 秦逍循声看过去,只见到朱雀正盯着洛月,神色冷漠。 洛月却是淡淡道:“你是否觉得我还欠他的?我欠他的已经还清,他既然不在了,我自然也该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此言一出,秦逍身体一震,眉头紧锁。 这一问一答,就已经证明洛月和朱雀早就相识,而且洛月与道尊的关系不浅。 “这是师尊一生心血。”朱雀淡淡道:“我此番回岛,本就有打算,要么天斋保住书库,若是无力保护,那就将它彻底摧毁,绝不会让别有居心之辈得到。” 洛月淡淡道:“你若毁了书库,你们也就走不出这藏书库。” “不错。”朱雀唇角竟然泛起一丝浅笑,道:“我没有想过走出书库,不过你同样也出不去。即使要死,你也要为我们陪葬,而且我们也不会死在屠夫手里。” 洛月警觉起来,道:“你什么意思?” 朱雀并不多言,抬起手,一掌拍向了身边的石壁,只听得“哄”一声响,石壁一块竟然凹陷下去,也就在此时,就听得一声巨响,从那月洞门的顶端,一道石门轰然落下,瞬间便将洞口封住。 正文 第一四七八章 昊天 朱雀封门,异常突兀,待得其他几人反应过来,月洞门已经结结实实地被封死。 洛月却已经变了颜色,身形闪动,已经拉开与其他几人的距离,盯住朱雀,冷声道:“你做什么?” 随即就听到石门外传来屠夫的声音:“小道姑,打开石门!” “屠夫前辈,实在是对不住。”朱雀淡淡道:“这是万斤岩,金刚坚石所打造,落下之后,就再也无法打开。这万斤岩落下之时,外面所有的机关都已经自动摧毁,也无法从外面打开了。前辈是大宗师,不知能否抬起这万斤巨石?” 秦逍心下一凛,记起朱雀曾经提到过,在藏书库内有万斤岩,若是万不得已,便会落下万斤岩,彻底封住书库,无人能入。 这道巨石门说是万斤,那自然是夸张,可是几千斤肯定有。 虽然大宗师实力超群,但要凭血肉之躯将这几千斤的巨石抬起来,那当然是绝不可能。 屠夫笑道:“你这小道姑跟着老道士不学好,竟然戏弄我这老家伙。” “不敢。”朱雀道:“只是这藏书库乃师尊毕生心血,若是轻易被别有居心之辈获取,必将是天下祸源。” 屠夫道:“小月儿不是坏人,你何必与她为难?” 两边虽然只是一门之隔,但这万斤岩厚重无比,而且落下之后密封起来,秦逍知道弱势普通人在对面说话,这边肯定听不到任何动静,屠夫自然是运气说话,所以声音才能传过来。 他和小师姑面面相觑,都没有想到会突发如此变故。 “屠夫前辈当真不知道她要抢夺书库的目的?”朱雀叹道。 屠夫道:“她要做什么,老家伙没心思去管,只是答应她的事情,老家伙却务必要做到。” “晚辈不知她是如何攀上前辈这样的高人。”朱雀淡定无比,缓缓道:“不过晚辈知道她一旦占据了藏书库,后患无穷,而天斋也必然会断送在她手里。” “小道姑,你和我说这些没用。”屠夫道:“你再不开门,老家伙可真要生气了。” 朱雀道:“晚辈方才所言,绝无虚假。万斤岩一落,天人两隔,没人能进的来,谁也出不去。” 小师姑闻言,不知真假,蹙起柳眉。 “小月儿若真的出不来,可别怪老家伙让整个天斋为她陪葬。”屠夫的语气明显变得恼怒起来。 朱雀道:“天下传闻,屠夫前辈出自市井,侠肝义胆,从不恃强凌弱,反倒是欺硬怕软。据说当初走一条独木桥,前辈在桥中间碰上一位农夫,双方都是不退让,那农夫恼怒之下,打了前辈两耳光,还将前辈踢下桥,落入水中,前辈非但没有报复,反倒是夸赞那农夫是位勇士。”顿了顿,才继续道:“师尊已经羽化,蓬莱岛上只剩下老弱,前辈若是要大开杀戒,那是谁也拦不住。”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屠夫连声道:“小道姑,你是疯了不成?” 朱雀叹道:“前辈,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却是不再理会外面的屠夫,一双美目盯向了洛月道姑。 洛月道姑神色冷峻,瞥见秦逍和小师姑也都看向自己,淡然一笑,道:“影姐姐,何必走到这一步?” “你应该知道会走到这一步。”朱雀淡淡道:“师尊当年亲口对你说过,你此生不可踏入藏书库半步,可你却置若罔闻,竟然借助屠夫想要夺取书库,我又岂能让你得逞?” 秦逍和小师姑更是诧异。 “用你们三条命,还我一条命,你们不觉得吃亏?”洛月道姑冷笑道。 秦逍不等朱雀说话,已经抬起双手,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看着洛月道姑,点了点自己胸口问道:“洛月仙姑,之前在无量岛上相见,你是真的不认识我,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 洛月道姑看向秦逍,冷冷道:“为何要装作不认识你?” “那你不记得我们在杭州认识?”秦逍疑惑道:“你可记得我登门求医?” 洛月道姑显出疑惑之色,有些奇怪道:“登门求医?什么意思?” 秦逍见她表情,并不像是作伪,事到如今,洛月道姑似乎也没有作伪的必要,顿时心中更觉惊讶,皱起眉头,终是看向朱雀,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昊天将军!”朱雀没有再隐瞒,“你一直好奇昊天是谁,此人便是王母会的昊天将军!” 秦逍脸色骤变,小师姑也是花容变色,失声道:“她她是昊天?” “江南起事,却被你所毁,王母会死伤无数。”洛月道姑盯着秦逍冷冷道:“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秦逍一只手贴住额头。 洛月道姑是昊天将军? 如果不是洛月亲口承认,他甚至都不敢相信。 昊天将军是王母会的实际掌控者,信者云集,十多年前在青州开始蛊惑百姓,青州惨败之后,将主力转移到江南,暗中继续发展。 能够蛊惑众多百姓,形成庞大的民间势力,秦逍一直觉得昊天将军实在是一个极有手腕的厉害角色。 虽然他没有任何关于昊天的线索,但偶尔想起来,判断昊天肯定年纪不小,而且阴险狡诈。 他实在无法将洛月道姑和昊天联系起来。 洛月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年纪,王母会是在十几年前起自青州,如果洛月道姑是一手创建王母会的昊天,那么她岂不是在十来岁就成为王母会的首领? 即使此人天赋异禀,秦逍也难以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少女能够统御王母会。 “不对!”秦逍摇头道:“她怎么可能是昊天?昊天十几年前就开始在青州活跃,她这怎么可能?” 朱雀知道他心中的疑虑,尚未开口解释,就听“轰”的一声响,万斤岩竟然微微颤动,不过也仅此而已。 几人都是盯着万斤岩,秦逍知道屠夫肯定是被激怒,出手试着想要打开万斤岩。随即又是两声闷响,万斤岩也都只是轻微动了动。 “小道姑,老家伙真的生气了。”屠夫声音充满怒意:“我就守在外面,倒要看看你是否真的要困死在里面。你现在出来,向我道个歉,我也不和你计较。你若非要招惹老家伙,到时候我想出办法进去,一刀一个剜了你们三个的心肝脾肺。” 朱雀看着洛月道姑,淡淡道:“师尊若是知道你私底下与屠夫有瓜葛,必然早就要了你的性命。他老人家说的不错,你心中戾气之盛,道法也难以化解,一旦被你得势,必然是六亲不认,后果不堪设想。” “老道士一直将我视为傀儡。”洛月淡淡道:“他既要利用我,又要防备我,你当我不知道他的心思?” 秦逍是越听越糊涂。 洛月和天斋渊源极深,朱雀对洛月的底细异常清楚,这已经是可以确定了。 只是这洛月到底是什来路,道尊又要利用她做什么,却是让秦逍一头雾水。 朱雀面无表情道:“你修成大天境,自然是受屠夫传承。我倒很是好奇,你是用什么手段能让屠夫传你武道?你只怕早就修成了大天境,却能一直深藏不漏,连师尊也被你骗过,当真是高明。” “当年我修成中天境,他只以为是他指点之功,沾沾自喜。”洛月冷哼一声,语气冷漠:“可是我的武道之路,走的从来都不是天斋一脉。”唇角泛起一丝不屑笑意,道:“朱雀,你当真以为那老道士对你们有多好?他传授道门九禽和我的【形神元胎功】,虽说也是天斋宝典,确实可以让我们苦修到六品中天境,但却也仅此而已。屠爷说过,【形神元胎功】存有缺陷,即使天赋过人,却也无法利用这门心法修成大天境。” 朱雀蹙起柳眉,洛月继续道:“他自称是靠了【形神元胎功】才形成大宗师,那不过是一派胡言。他从一开始,就从未想过让门下弟子形成大天境。道门九禽之中,天赋过人之辈并不在少数。你的天赋不下于任何人,还有金乌和凤凰,这两人同样都是天赋惊人之辈,如果老道士真的倾力传授,你们之中至少也该有一人早就突入大天境。”顿了一下,缓缓道:“凤凰当年盗了【太炎经】,却操之过急,差点丧命。老道士将她救了回来,却没有替她修补经脉,你可知为何?” “为何?” “因为【太炎经】才是天斋至宝。”洛月道:“凤凰阴差阳错盗出的【太炎经】,才是通往大天境的宝典。老道士借口要服众,不能帮凤凰修补经脉,真正的原因,是担心修补好凤凰的经脉,她会继续修炼【太炎经】,说不定还真的让凤凰修成大天境。所以他任由凤凰经脉受损,就是断绝凤凰的武道之路。此人用心之阴险,令人发指,也只有你们被他蒙蔽,还以为他是得到良师!”说到这里,轻蔑一笑,充满不屑。 ------------------------------------------------------ ps:明晚七点,百度【大咖驾到】直播,沙漠将会在百度app开启直播,讲讲这些年的创作历程,大家如果有空,可以围观。百度搜索【百度】,在百度【百家号个人主页】,就可以找到直播入口,到时候不见不散,请大家多多捧场哈! 正文 第一四八零章 怪物 洛月淡淡道:「惠姨,不必与她多言。屠爷何等人物,确实不会做出行刺之事,我们也不要让他为难。不过天斋已无高手,要将蓬莱岛上的天斋弟子杀个干净,对王母会来说,并非难事。」 「你想让整个天斋为你陪葬?」朱雀声音虽然淡定,却充满不屑:「洛月,你似乎忘记了江南的惨败。你在江南经营多年,力量甚至渗透到江南世家之中,可是短短时日,你多年的心血就前功尽弃。」看了秦逍一眼,缓缓道:「王母会在江南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到最后却被秦逍轻而易举摧毁,那些会众甚至被秦将军收编,洛月,难道你丝毫不觉得耻辱?」 此言一出,洛月的脸色更是变得冷厉起来。 秦逍这时候当然已经明白,在无量岛上洛月为何会对自己充满杀意,欲置自己于死地。 洛月既然是昊天,那么自然就是王母会的首领。 能在江南暗中发展实力,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言。 可是昊天多年心血,短短不到个把月就被摧毁,如此深仇大恨,昊天要致自己于死地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只是此刻他心中非但没有彻底明白,反倒更是疑窦。 王母会溃败之后,昊天正隐居在洛月观之中,按道理来说,她既然对自己恨之入骨,那么自己领着陈曦登门求医,那就是自投罗网。 以当时双方的实力对比,昊天和三绝师太要出手击杀自己,实在不是难事。 可当时洛月非但没有显出任何敌意,甚至还真的出手相救,将陈曦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前后的反差也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你在江南发展出上万信徒,连江南世家都被你笼络,最终却落得个惨败。」朱雀的言辞就如同刀子般扎向洛月,异常犀利道:「江南之败,你就该明白自己实在是无能至极。拥有大好形势,手握重兵,连苏州城都落在你手里,秦逍只依靠区区一座县城,就能够扭转乾坤,将你多年的心血摧毁殆尽。」摇了摇头,唇角甚至泛起不屑冷笑:「你指望王母会达成复仇的目的,已经彻底落空,如今你觊觎藏书库,无非是想利用这里的武谱东山再起,但到头来已然是一场空。」 洛月掩饰不住眼眸中的怒意,冷笑道:「老道士死在京都,东极天斋已经是苟延残喘,朱雀,你难道以为自己能够重振天斋吗?」 「我和你不一样。」朱雀显得异常淡定,道:「师尊羽化,天斋存与不存,其实并不重要。我做的只是尽力维持,如果实在维持不下去,那也是尽了心,师尊也不会怪我。」逼视洛月道:「可你不同,你如果无法完成复仇的目的,那么地下那些亡灵就无法安息,你也无法得到安宁。你是依靠仇恨活下来,如果无法复仇,你这一生又有何意义?」 秦逍和小师姑对视一眼,心中更是好奇,寻思着洛月到底是什么出身。 从朱雀的言辞之中可以得知,洛月担负着天大的仇恨,作为昊天领导王母会的目标,那也是为了复仇。王母会在民间积蓄力量,是要挑起大乱,目标直指大唐朝廷。 也就是说,洛月的仇敌,应该就是朝廷,甚至是大唐。 怎样的仇恨,会让一个女子掀起如此大的风浪? 秦逍甚至猜想到,洛月虽然看似是个柔弱女子,但出身肯定不简单。 能够在民间发展信徒,形成对朝廷存在极大威胁的王母会,这肯定不是一个柔弱女子能够办到。 这不但需要庞大的财力,还需要众多的人才追随在身边。 普通女子当然不可能拥有如此实力。 王母会背后的靠山是东极天斋,甚至王母会能够发展起来,主要是因为东极天斋在背后支持,道尊何等人物,如果洛月只是普 通女子,道尊身为一代大宗师,又怎会在背后支持? 他心中疑惑,不过却更吃惊朱雀的言辞。 朱雀修道之人,言辞素来沉稳,从不会主动说出伤人之言。 但今次对洛月之言,却是毫不客气,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扎向洛月,与她平素言谈大不相同。 「可惜上天给你的机会就只有一次。」朱雀的言辞依然犀利,盯着洛月道:「江南一败,你已经无法翻身。想要依靠藏书库武谱东山再起,简直是异想天开。你当我不知你的用心?有了这些武谱,你便可以利用这些武谱为工具,拉拢江湖各派为己所用,甚至可以让手下残党修炼武技,增强力量。但这些都只是你一厢情愿而已。你觉得利用这些武谱,能让各派跟随你反抗朝廷?你以为短时间内,能让你手下残党的武技能够突飞猛进?你利用这些武谱大动干戈,就真以为其他人会坐视不管?」 洛月柳眉紧蹙,微低下头,若有所思。 朱雀却是趁机向秦逍这边使了个眼色,秦逍立时心领神会,顺着朱雀的话风道:「澹台悬夜也派了禁卫前来抢夺藏书库,如果被你们王母会得手,澹台悬夜是定不会放过,一定会将矛头对准你们。当然,我们龙锐军和剑谷也绝不会让你们王母会兴风作浪。你们在江南潜伏多年,不为人注意,所以才会暗中发展力量。现如今大家都知道你们的存在,你们还想踏踏实实积蓄力量,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洛月,我劝你还是到此为止,死了这条心吧。」朱雀立刻道:「你已经再无机会东山再起,也没有机会再去复仇。你现在就是进退两难的废人。这么多年来,没有师尊在背后支持你,王母会也不可能有今日。你利用了师尊的信任,自以为脱离天斋就能够为所欲为,而事实上没有天斋和师尊的支持,你什么都不是。」 洛月闻言,美丽的脸上更是显出怒意,甚至双手已经握拳。 「其实细细想想,你也真是可怜。」朱雀叹道:「自幼就没了父母,得不到父母之爱。出身虽然尊贵,但实际上自小就是寄人篱下。许多官宦子弟衣食无忧,幼年时满是欢乐,而你却始终在仇恨之中度过。我还记得你幼时几乎每天晚上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是不是那些亡灵一直在缠绕着你?你本无法担负起如此重担,在如此重压下,变成了一个只知仇恨的怪物,可怜!」摇了摇头,虽然语气似乎有些同情,但每句话依然如利刃。 洛月明显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冷笑道:「朱雀,你的出身似乎也不怎么样。你幼时不也同样失去了所有亲人?」 「你说的不错。」朱雀道:「我确实自幼就失去了亲人,也曾在噩梦之中度过很多年。但最终在师尊的栽培下,我可以亲手将那些仇人全都杀死。我不但报了亲人被害之仇,也能从噩梦之中走出来,静心修道。而你却做不到。你报不了仇,也永远无法从噩梦之中走出来,你活得就像一个怪物,心中只有仇恨,慢慢被仇恨所吞噬。你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你和所有人接触,不过是在利益交换,所以你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情谊。」 秦逍和小师姑闻言,更是惊讶。 朱雀这些话,就像是一个刁钻之人在诅咒对手,每一句话都是充满了攻击性。 这些话即使是普通人,也不会轻易说出口,更何况是朱雀这样修道多年的道门中人。 秦逍和小师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是陷入绝境之中,朱雀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 「你能让人羡慕的便是拥有着这世间所有女人难以企及的容貌。」朱雀叹道:「若以容貌而论,你是最美的鲜花,只可惜这朵鲜花最终还是枯萎。你连世间最普通的女子都比不上。她们有自己的心上人,而且自己也成为别人的心 上人,能够享受世间的男欢女爱。可是你这样的怪物不知道如何去爱别人,也不会有人来爱你这样的怪物。花丛中的蝴蝶双双飞,枝头的鸟雀双双栖,你却只能孤单一人,可怜,洛月,你的仇恨永远不消,你的噩梦永远不息,你也永远不知世间之爱,这样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难道不觉得自己早就该自绝于这世间?」 如果说先前朱雀说的那些话就已经让秦逍和小师姑颇为吃惊,待得这番话说出来,两人都是心头震惊。 这些狠辣无比之言出自一位道门仙姑之后,简直是骇人听闻。 洛月身形颤动,显然也被朱雀这一番话激怒,抬起手,指着朱雀,手上颤抖:「你你也一样,你也没有人间之爱,你!」朱雀说的这些话,显然戳中了洛月最深的痛点,她呼吸变得异常急促,胸脯上下起伏,双眸之中满时凛然杀意。 「师尊视我为己出,无论他如何想,至少我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呵护之爱。」朱雀言辞清晰,唇角泛起笑意:「可师尊从一开始就将你当成工具来利用。世间的男欢女爱,你没有,我却有。你不知如何去爱别人,而我却有了心上人。我虽然身在道门,却已经知道世间的情爱为何物,这是你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一头怪物,又能得到什么?洛月,你是头怪物,如果我变成你这样的怪物,一定会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绝不会痛苦地活在这世上。」往前逼近两步,森然道:「怪物,你为何还不自尽?」 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m-到进行查看 正文 第一四八一章 口舌诛心 朱雀言辞辛辣,咄咄逼人,直往洛月的痛点去戳。 秦逍知道事情不妙,果然见得洛月已经欺身向前,双掌齐出,向朱雀直拍过去。 她已是大天境修为,出手速度自然是了得。 朱雀自然是早有防备,洛月身形一动,她便知道对方要出手,在洛月双掌拍出之时,朱雀足下一点,身形已经向后飘去。 秦逍知道洛月同为七品大天境,但实力恐怕只在朱雀之上。 洛月在幕后领导王母会多年,江湖历练肯定要比朱雀丰富的多,而且洛月踏入七品境的时间肯定要比朱雀早得多,所以两人正面交手,朱雀并不占优势。 小师姑自然是冷眼旁观,秦逍却是准备上前相助,但想到朱雀方才一番唇枪舌剑,倒似乎是有意要逼迫洛月动手,而且此刻也没落下风,倒也不好轻举妄动,以免打乱朱雀的谋划。 两大高手你来我往,宛若两只穿花蝴蝶。 好在这藏书库的空间足够宽敞,秦逍和小师姑都是退到一旁。 不过秦逍却也还是戒备,直待朱雀一旦落入下风,立刻出手相助。 小师姑自然看在眼里,凑近到秦逍身边,贴近秦逍耳边,低声问道:“朱雀说她有了心上人,你说是真是假?”她贴近之时,那傲人胸脯也就无顾忌地贴在了秦逍肩头。 秦逍闻言,心下却是发虚。 她实在没有想到朱雀道门中人,竟然敢说出方才那番话,而且直接说自己有了心上人。 那一瞬间,朱雀虽然没有看向秦逍,秦逍心里却明白朱雀所说的心上人是谁。 朱雀久居蓬莱岛,潜心修道,在双修之前,除了照顾受伤的道尊,肯定是没有与任何男人有过肢体上的接触,所以也自然不存在什么心上人。 她说的心上人,只能是和她日久生情的秦逍。 两人在双修其间,有时候确实是难掩情愫,秦逍也能够很清晰地感受到,那七日之间,朱雀对自己的情愫是越来越深,最后一次双修表现出来的状态,完全就是一个身陷情愫不可自拨的痴情美人。 只是双修过后,朱雀变得冷淡起来。 秦逍知道那并非是朱雀对自己的情愫消失,而是朱雀道门中人,再加上身上担负着天斋的存亡,才不得不竭力压制自己的情感。 她今日冲着洛月突然说到自己有心上人,出人意料,虽然看似是朱雀故意刺激洛月,但秦逍心中也明白,朱雀此言,并非虚假,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想到的肯定是自己。 “怎么不说话?”见秦逍没有说话,小师姑伸手在秦逍腰间掐了一下。 秦逍当然不能让小师姑知道自己和朱雀有双修之实,只能低声道:“我哪知道?” “哦?”小师姑似笑非笑,道:“你当真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秦逍道:“小师姑,都这种时候了,怎么说点有用的,想办法怎么出去。” 小师姑哼了一声,贴着秦逍耳朵道:“她心上人是谁,你心里有数。小师侄,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是不是?” “别胡说。”秦逍忙道:“我的名声无所谓,可别坏了朱雀仙姑的清誉。” 小师姑道:“你还真是很维护她。”白了秦逍一眼,也不多言。 洛月出招迅猛,每一招都是狠辣异常,朱雀身形飘忽,虽然以守为主,却并不落下风,口中却兀自冷声道:“就这点本事还想报仇,简直是痴心妄想。你这一生都无法达成所愿,若是九泉下他们知道你非担报不了仇,反倒是变成现在这样的怪物,也不知道会怎么想?他们是伤心,还是愤怒?你冷血无情,他们会不会根本不认你?” “你住口!” 洛月声音凄厉,出手更是凶狠。 秦逍心知能让洛月如此失态,那只因为朱雀的每一句话都是正中要害。 洛月的身份神秘异常,这世间恐怕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出身,也只有朱雀这样对她十分了解的人,才能击中她的软肋。 不过朱雀在这种环境下口出诛心之言,非要逼她出手,却不知意图何在? 不过他瞧洛月的出招,着实狠辣诡奇,两手十指如鹰爪一般,挥动之间,劲风赫赫,秦逍心知若是被洛月抓上一爪,必然是皮开肉绽。 她心中充满恨意,所练的招式也是阴狠异常。 “那天晚上,满院子都是尸首!”朱雀躲开洛月一爪,冷声道:“男女老幼的尸首被堆积在一起,最上面是那刚满七个月的婴儿。有人浇上了火油,焚烧那些尸首,尸臭冲天,惨不忍睹!” 秦逍和小师姑听得朱雀所言,后背发凉。 “我杀死你,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洛月状如疯癫,拼命向朱雀攻击。 秦逍见得洛月疯狂之下只知进攻,露出不少破绽,本以为朱雀是故意刺激洛月,让洛月陷入疯癫之后露出破绽,便可趁机出手。 但洛月的破绽越来越大,朱雀有诸多机会反击,但她却并无出手,依然是如蝴蝶般躲开洛月的攻势,似乎没有任何准备反击的意图。 小师姑显然也不明白朱雀到底意欲何为,蹙起柳眉,一脸疑惑。 “传闻那处宅子至今都无人居住。”朱雀闪躲之际,气息却是均匀,言辞清晰:“每到夜里,都会有冤魂游荡,还有凄惨哭声!” 洛月却是一掌劈过去,朱雀闪身躲开,却忽见洛月停下脚步,双手抬起,抱住脑袋,美丽的脸上显出痛苦之色。 朱雀闪躲到一旁,见此情状,非但没有同情,而是继续道:“那些怨灵自然是死不瞑目,他们指望着你能为他们复仇,然后在那件宅子大作法事,如此才能超度他们的亡灵。可是你做不到,你回不了那座宅子,你无法在那座宅子为他们大作法事,洛月,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洛月全身发抖,双手死死抱住脑袋,甚至开始用手撕扯自己的头发,本来端庄的发髻,眨眼间就已经凌乱不堪,声音更满是痛苦:“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对不起他们,我做不了,我该死,我该死!” 秦逍和小师姑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变故,都是目瞪口呆。 以武功而论,单打独斗的情况下,洛月的实力绝不在朱雀之下。 她能够统领王母会,暗中在江南发展多年却不为人发现,由此可见其智略和手腕也是极为了得,自然是遇事冷静沉着之人。 但是今日面对朱雀,却被朱雀彻底激怒,完全失态。 而此刻她的状况更是令人吃惊。 朱雀犀利如刀般的言辞,竟然导致洛月陷入精神失控。 “你既知该死,就该死去!”朱雀厉声道:“为何还要苟活人间?” 洛月的身形本是窈窕动人,但此刻却像老妪般佝偻下去,弯着腰,双手十指插在发髻中,身体却是不停的颤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月儿,月儿!”石门之外,三绝师太显然也知道情况不妙,大声道:“你怎么了?朱雀,求求你,不要再说了。我给你跪下了,不要再说了,你太残忍了!” 洛月此刻却似乎完全陷入精神混乱之中,发出痛苦呜咽声:“我不该活着,我对不起他们,我不该活着,我早该死去!”她的身体一点点蹲下去,终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猛然间,却见得洛月猛地抬头,面朝顶部,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叫声,那声音森然无比,很难想象如此凄厉的鬼嚎之声竟会从一个如此美丽的女子喉咙里发出来。 秦逍三人见状,竟然都是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随即却见得洛月身体一歪,侧身躺倒在地上,身体兀自在颤动,但口中却已经没有了声音。 秦逍和小师姑对视一眼,这才抬头看向朱雀,却见朱雀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额头,秦逍这时候才看清楚,朱雀的额头和脸颊边,竟然布满了汗珠子。 “月儿,月儿,你怎么了?”外面三绝师太发出惊恐之声,叫道:“朱雀,你将月儿怎样了?我求求你,不要伤害她。我们不要书库了,只要你不伤害月儿,我什么都答应你。” 朱雀此时哪有时间去理会三绝,只是死死盯着洛月,依然是一脸戒备。 秦逍见洛月斜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气息却颇为微弱,忍不住便上前两步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朱雀却是冲着秦逍摇摇头,自是让秦逍不要轻举妄动。 小师姑忍不住向朱雀问道:“她怎么了?被你骂的昏过去了?” “不要靠近她。”朱雀轻声道:“等她醒过来。” 小师姑蹙眉道:“等她醒过来?她的武功也不弱,你为何不干脆现在一掌毙了她?” “你别说话。”秦逍瞥了小师姑一眼,低声道:“影姨自有打算。” 小师姑闻言,脸色一恼,没好气道:“喜新厌旧,臭小子,等回头我再收拾你。”打量地上一动不动的洛月两眼,才向朱雀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她要报什么仇?她好歹也是王母会的昊天将军,见多识广,怎么被你一顿骂,就莫名其妙昏过去?” 正文 第一四八二章 双子 小师姑心中疑惑,连发几问,朱雀却没有理会,一双妙目死死盯着洛月,神情肃然,甚至没有向前靠近一步。 秦逍知道这其中大有蹊跷,也不敢轻举妄动。 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洛月就像是沉沉睡去,始终没有醒转过来。 朱雀有的是耐心,一直在等候。 小师姑却是耐不住性子,用手指戳了戳秦逍的手臂,低声道:“你还呆呆看着做什么?赶紧找出口,难道真的想困死在这里?” 秦逍回过神,这时候才意识到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 万斤岩落下那一刹那,洛月注定一败涂地,但其他人也同样处于绝境。 如果朱雀所言不虚,万斤岩落下后便无出路,那么三人确实要为洛月陪葬。 他环顾一周,都是书架,心知如果真的有出去的机关,也只有朱雀才能知晓。 他循着书架缓步而行,确实看不出有机关存在,看了朱雀一眼,而朱雀此刻的心思完全放在洛月身上,对周边其他一切并不在意。 “我方才找过一圈。”小师姑跟在秦逍身边,蹙眉道:“根本没有任何机关。这道姑是真的要让咱们死在这里。” 秦逍见小师姑情绪很不好,宽慰道:“你别太着急,咱们慢慢找寻。” “还找个屁啊。”小师姑没好气道:“问问这道姑出口到底在哪里,要是真的没有出口,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秦逍心想你们两个打起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不过也不敢激怒小师姑,只是在书架上继续摸索机关,找了两排书架,甚至将上面的武谱一一拿开,探手在岩壁上触碰,却一无所获。 “咦!”忽听得小师姑轻叫一声,秦逍扭头看过去,见到小师姑手中拿着一本武谱,不禁凑近过去,问道:“怎么了?” 小师姑将武谱递了过来,秦逍接过,之间武谱封面写着【决明真经】四字,十分陌生,向小师姑问道:“小师姑,这是什么武谱?” “这是金山寺的镇寺之宝。”小师姑道:“金山寺是佛门之首,传续至今,已经有近两百年的历史,历代高手如云,若论藏经之丰,恐怕没有哪个门派能及得上金山寺。金山寺有两大镇寺之宝,其中之一便是【决明真经】。” “难怪金山寺的和尚们要跑到蓬莱岛来。”秦逍叹道:“他们也是想夺回决明真经。” “道门三宝,佛门四经。”小师姑解释道:“从前人的经历来看,想要修成大天境,根基便是以这七门心法为根基。”看着秦逍手中的【决明真经】,低声道:“这是佛门之宝,万金难求。虽说你现在用不上,不过要是拿到江湖上,价值连城。”冲秦逍挤挤眉,“你要不要带出去?” 秦逍却是将决明真经放回书架,道:“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出去,拿着它又有何用?” 只不过在这藏书库发现了金山寺镇寺之宝,秦逍倒也是来了兴趣,想着这书库里不知道还有什么高明武谱,当下一本接一本抽出。 小师姑虽然疏于武道,不过对江湖只是确实十分清楚,反倒是秦逍对各门各派的武学典籍颇为陌生,所以他每抽出一本武谱,小师姑扫了一眼,便能说出武谱的来历。 “咦?”秦逍走到角落边,抽出一本武谱后,看了一眼封面,颇为吃惊道:“大道三千印?这这是道尊的绝招。”忍不住回头看了朱雀一眼。 朱雀此时倒也看了过来,道:“这是师尊穷尽心思创下的独门绝技,不过修炼的根基要极高,未能达到大天境,强行修炼,反倒会受其害。” 在京都的时候,道尊一招大道三千印,即使被魏无涯从中转移,削弱了威力,却依然能够将大天境修为的沈无愁打成重伤,由此可见这门功夫着实威力无穷。 他本以为此等绝技,道尊应该不会撰写成谱,倒想不到不但写成了武谱,还收藏在藏书库内。 不过细细一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宗师虽然在武道之上为天下人仰望,但毕竟都是血肉之躯,并非神仙,不可能长生不老。 花开花谢,大宗师也终有落幕之时。 魏无涯临死之前,唯一挂念的便是移花接木后继无人,即使与秦逍并无多少交情,却依然将移花接木神功传授给秦逍,让其传承下去。 由此可见大宗师们对于自己耗费心血所创的武学珍爱至极。 道尊苦心创下的大道三千印,自然也不希望后继无人。 秦逍忽然想到,道门九禽修炼【形神元胎功】,无一人能突入大天境,但道尊却给朱雀留下了【忘情诀】,这便是给了朱雀一条通往大天境的道路,他这样做,是否就是希望有朝一日朱雀能够继承大道三千印? 秦逍翻看大道三千印,朱雀也没有阻止。 只翻看几页,秦逍便明白,修炼大道三千印,必须要以道门功法作为根基,而且内力必须足够充实,若无大天境修为,内功实力跟不上,根本无法按照大道三千印的心法流转出招。 他修炼的是【太古意气诀】,正是道门三宝之一,而且如今也确实修到了七品大天境,这门【大道三千印】,倒似乎是为自己量身定做。 秦逍知道这门功夫既然耗费了道尊无数心血,肯定是顶尖武学,若能修炼此功,自然是如虎添翼。 不过这毕竟是天斋武学,没有得到朱雀的允许,自己贸然修炼,颇有些不地道,当下便将武谱放还到原处。 “师尊已经羽化。”朱雀见状,却开口道:“我相信他在泉下有知,也希望这门功夫后继有人。你此番为天斋解围,对天斋有恩,若是修炼此功,师尊有知,也不会怪罪。” 秦逍一怔,却是明白,朱雀竟然是主动将大道三千印赐给自己。 “不要白不要。”小师姑立刻道:“小师侄,她既然开口了,你尽管收下。” 秦逍正要说话,忽见到躺在地上的洛月忽然动了起来。 朱雀已经沉声道:“小心!”竟然是全神戒备,右手成掌,做好随时都会出手的准备。 秦逍有些诧异,不明白朱雀为何会如此谨慎。 洛月的武功虽然不弱,但毕竟孤身一人,即使小师姑冷眼旁观,自己和朱雀联手也足以压制洛月,用不着紧张。 只见得洛月坐起身来,似乎刚刚睡醒,左右看了看,喃喃道:“这是哪里?”随即抬头,先是看到了全神戒备的朱雀,脸上竟然显出欢喜之色,叫道:“影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秦逍和小师姑都是惊诧。 先前洛月对朱雀充满怒意,招招杀机,那是恨不得要将朱雀碎尸万段,可是这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她就像换了个人。 她称呼朱雀为“影姐姐”,语气欢喜,不似作伪。 秦逍忍不住看向朱雀,满腹狐疑。 “洛月。”朱雀似乎是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抬手为洛月整理凌乱不堪的发髻,柔声道:“这是蓬莱岛,你好久没有回来了。” 洛月嘴角泛起温柔笑容,道:“都快三年没见到你了,我一直想回来看你。只是我研制的龟髓丹一直都没能成功。只要研制成功,便可以帮助义父治疗内伤。是了,义父在哪里,他身体可好?”随即蹙眉道:“我什么时候回到蓬莱岛?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身体劳累,三绝师太特地带你回岛调理一阵子。”朱雀一边帮洛月整理发髻,一边柔声道:“师尊知道你的苦心,一直很欢喜。” 秦逍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小师姑也是瞪大了美丽的眼睛。 两人如在梦中,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简直是匪夷所思。 不久前,两人还是大打出手,洛月更是欲置朱雀于死地,可现在却是温情如水,双方都是尽显温柔。 而且洛月声称已经三年不见,这更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两人是在不相信会有如此离奇之事。 “咦?”洛月此时终于发现秦逍,有些意外道:“你你是秦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秦逍一怔,凝视洛月的眼睛,却是清晰发现,洛月此刻的眼神与先前完全不一样。 那位昊天将军身上始终散发着一股冷厉之气,双眸更是如冰山般冷酷异常,眼神犀利,宛若刀锋,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是善茬。 但此刻的洛月,神色平和,那双眼眸却也是宛若秋水,毫无戾色。 这确实是自己熟悉的洛月。 秦逍一时间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回过神来,面带微笑,拱手道:“杭州一别,许久未见。仙姑出手相助,杏林妙手,陈少监起死回生,都是靠了仙姑妙手回春。本来想在杭州亲自向仙姑道谢,只是仙姑突然离去,所以一直未能再见。今日得见,在此向仙姑道谢!”深深一礼。 “他现在如何?”洛月问道:“我记得他的伤势已经大有好转,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秦逍笑道:“已经彻底恢复,能够活蹦乱跳。” “那就好。”洛月扶着朱雀的手臂,站起身来,环顾一圈,还是有些疑惑道:“影姐姐,我们怎会在书库里?这书库是禁地,除了义父和你,无人能够擅自进出。”看向秦逍,有些惊讶道:“秦大人怎地也来了蓬莱岛?你进来书库,义父可知道?” 正文 第一四八三章 杀人格 秦逍尚未回答,朱雀却已经牵着洛月手腕,柔声道:“你跟我来,我细细和你说。”向秦逍使了个眼色,秦逍心领神会,只是冲着洛月微一点头,朱雀随即便牵着洛月到了书库的角落处。 这书库十分空阔,朱雀带着洛月去了那边,是有意拉开距离。 秦逍明白朱雀的意思,她显然是担心自己说错了话,所以要单独和洛月私聊,自然是要编出一套说辞应付洛月。 秦逍不知道朱雀会说些什么,只能过去在那刻有棋盘的石台边坐下,小师姑见状,也是走过去,在秦逍对面坐了下去。 两人面面相觑,随即都是斜睨洛月那边一眼,都是一脸疑惑。 “小师姑,你见多识广,可明白发生了什么?”秦逍坐在石台边,但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怎么这一会儿时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小师姑却是蹙着眉头,若有所思。 “她昏迷之前是昊天。”小师姑微一沉吟,终是低声道:“她是昊天的时候,似乎并不知道与你在杭州见过面,也不知道你登门求医的事情。她只记得你摧毁了王母会的计划,对你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 秦逍点头低声道:“我这次是先在无量岛登陆,在那边见过她。当时她根本不认识我,还想取我性命,那时我就很是奇怪。” “现在可是你在杭州认识的那个道姑?”小师姑嘴角向那边一努,低声问道。 秦逍点头道:“是,言行举止都恢复了。” 小师姑迷人的大眼睛一转,压低声音道:“我以前见过一桩事情。在西陵的时候,有个姓孙的富家弟子,平时纠集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欺男霸女,不是个好东西。那次我心情不好,就想着晚上去给他点小苦头吃,可是见到他之后,你猜我看到我什么?” 秦逍摇摇头,小师姑低声道:“那家伙半夜三更在自己的屋里竟然穿上了女装,而且涂脂抹粉,弄得像妖怪一样。这倒也罢了,要紧的是他并非只是扮作女人,而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女人。他穿上女装后,一言一行都是女人的样子,丝毫看不出男人的模样。”顿了顿,才蹙眉道:“我假扮成大夫向他的家人了解情况,你猜怎么回事?” “你别老让我猜。”秦逍道:“我要能猜着,还要你多废话?” 小师姑瞪了一眼,才继续道:“原来他有一个姐姐,年纪轻轻就因病亡故。他们姐弟情深,在他姐姐过世之后,这人遭受打击,大半年都不说话,而且还害了一场病。病情好转之后,突然有一天就开始穿着女装,涂脂抹粉,而且坚信自己就是他姐姐。他和家人说话的时候,都是他姐姐的腔调举止。” 秦逍明白过来,低声道:“小师姑,你是说他穿上女装之后,就忘记了自己本是男儿身,只将自己当成了女人?” “不错。”小师姑轻声道:“穿上衣服之后,他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而且自己根本不知道。” 秦逍想了一下,扭头看向那边,见洛月和朱雀手牵手,正低声细语,轻声道:“我明白了。昏迷之前,她是昊天,醒转过来之后,她是洛月。她是昊天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是洛月,洛月经历的事情昊天一无所知。当她成为洛月之后,情况也是一样,她不知道自己是昊天,昊天的所作所为,她也是一无所知。”只觉得此事当真是蹊跷非常。 他虽然听过许多奇闻异事,但如此怪事,还真是从未听过。 “我现在总算明白朱雀的意图了。”小师姑轻叹道:“她先前言辞犀利,咄咄逼人,那是有意要刺激昊天,想要用言辞杀掉存在于洛月身体内的昊天。昊天狠辣无情,她的身世外人不知,但朱雀却显然很清楚。朱雀故意提及昊天的身世,就是想让昊天的精神陷入崩溃,继而生出无法存活于世的心思。如此一来,昊天就可能从洛月的体内消失。” 秦逍忍不住抬手挠了挠头,虽觉此事实在是匪夷所思,但事实证明前,并非没有道理。 “小师姑,你是说昊天已经已经不存在了?”秦逍低声道:“朱雀真的已经杀死了昊天?” 小师姑摇头道:“我也不清楚。”瞥了洛月那边一眼,低声道:“不过至少现在昊天已经消失。昊天昏迷之后,朱雀不敢掉以轻心,一直戒备,就是担心洛月醒过来之时依然是昊天。等她确定昊天已经离开,这才放心。” 秦逍微微点头,道:“洛月在杭州救回了紫衣监陈曦,我后来本想亲自道谢,但她却突然失踪不见。现在想来,如果猜测不错,应该是昊天在洛月身上出现,所以三绝师太带她离开了杭州。” “那个三绝师太到底是什么人物?”小师姑蹙眉道:“昊天称呼三绝为惠姨,她们是道门中人,不该有这样的称呼。” “应该是在她们进入道门之前的称呼。”秦逍道:“三绝对洛月十分关心,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顿了一下,低声道:“现在看来,三绝师太肯定知道洛月这具身体藏着两个人。如果是洛月存在,三绝就陪她在杭州研究医术药理,可是一旦她身体里的昊天出现,三绝就会迅速带她离开洛月观,换一个新的环境。” 小师姑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了。看来那三绝在王母会中也是一个极重要的人物。” “接引人!”秦逍陡然想到什么,脱口而出。 小师姑看向朱雀那边,见那边两人兀自在低声细语,并没有注意这边,才低声问道:“什么接引人?” 秦逍压低声音道:“王母会以昊天为首,另有苦海和幽冥两大将军统领一方。除此之外,昊天麾下有十三妖,名义上是昊天的弟子,但这些人实际上只是昊天利用的工具。这些人无法亲眼见到昊天,他们与昊天之间的联络,依靠的是接引人。接引人会将昊天的命令传达给十三妖,十三妖得到指令之后,便会奉令行事。” “你是说三绝就是接引人?” “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如此。”秦逍低声道:“她是昊天身边人,也必然是昊天最信任的人,只有她能够帮助昊天传达指令。”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现在倒有些明白,为何昊天不敢抛头露面,连她的部下都无法见到她真容。” “为什么?” 秦逍道:“小师姑,你那么聪明,这么简单的问题也想不明白?” “我当然知道,就是考考你。”小师姑面不改色。秦逍轻声道:“王母会收揽民间各种奇人异士,其中不乏众多高手。你说他们若知道昊天是个年轻貌美的道姑,心里会怎样想?我一直以为昊天是个神通广大狡诈多端的老家伙,从没有想过竟然会是一位年轻道姑。我这般想,王母会众大部分人肯定也都是这样的想法,如果都知道昊天是个年轻道姑,恐怕就难以威慑到那些会众了。” “有道理,孺子可教!”小师姑一本正经点头。 秦逍道:“不过三绝既然是王母会的核心人物,只要能够控制她,也许可以从她口中得到更多王母会的情报。”说到这里,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低声道:“小师姑,我觉得王母会绝不会只是像我们知道的那般简单。” “怎么讲?” “王母会十几年前起自青州。”秦逍轻声道:“但以洛月的年纪,如果她是昊天,那么岂不是十几岁就开始打造王母会?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觉得她虽然现在是昊天,但当年青州之乱,未必与她有关系。”顿了一下,才继续道:“还有一个很古怪的事情。此番王母会本想趁机东山再起,一面夺取书库,一面则是想借机收拢各门派。苦海将军带人此番在岛上兴风作浪,最后被揭穿,无路可逃,只能自尽而亡。但是这苦海将军却是一个太监,他净过身!” 小师姑诧异道:“苦海是太监?” “是。”秦逍点头道:“苦海是中天境,修为不弱。按理来说,如此人物如果是太监,肯定会被宦官集团予以重用,绝不会被轻易逐出。但此人非但远离宫廷,而且投身王母会,实在是让人疑惑。”凝视小师姑眼睛道:“你或许有所不知,这太监一旦净身,成为宫里的仆从,就只会以皇宫为家,因为那是他们最后的归宿,不到万不得已,那是打死也不愿意离开宫廷。” 小师姑道:“那是自然。净身过后,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废人,在宫里待久了,离宫之后,甚至都不易存活下去。” “虽然也有少数太监能够荣归故里,但那都是在离宫前有着极高的地位,凤毛麟角的存在。”秦逍道:“大部分太监是生在宫里,也死在宫里,铁了心以宫廷为家。苦海如果是太监,应该死心塌地留在宫里,至少绝不会投身王母会与朝廷为敌,所以这其中肯定是大有蹊跷。” 小师姑美眸一转,想到什么,低声道:“绣衣使者?” “我们想到一块了。”秦逍身体前倾,与小师姑几乎是头碰头,低声道:“咱们在宫里发现了有关绣衣使者的情况。绣衣使者其实就是先帝身边的一群近侍,这些人负责保护先帝的安全,对先帝忠心耿耿,任侍天便是绣衣使者的总管。可是先帝驾崩前没多久,竟然下了一道诏书,以叛乱之罪,下旨由魏无涯带人将绣衣使者赶紧杀绝。这是宫廷秘事,做的很隐秘,所以知道的人极少。” “既然对先帝忠心耿耿,为何先帝要下旨诛杀?”小师姑疑惑道。 秦逍道:“这中间肯定是有蹊跷。任侍天当时还是内宫大总管,魏无涯也受他管理。魏无涯当时好像只是印绶监总管,那场事变过后,魏无涯就取代了任侍天,成为内宫大总管。据说绣衣使者当时几乎被诛杀殆尽,却还有少数人幸免于难!”顿了一下,才低声道:“苦海将军有没有可能就是幸免于难的绣衣使者?” 正文 第一四八四章 承诺 小师姑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闪动,低声道:“有这种可能。苦海是太监,修为也不弱,再加上与朝廷为敌,十有八九便是幸免于难的绣衣使者。” “如果他是绣衣使者,确实可以解释一些疑问。”秦逍轻声道:“不过我一直在奇怪一件事情。” “何事?” “先帝为何会下诏诛杀绣衣使者?”秦逍皱眉道:“我听说任侍天对先帝忠心耿耿,而且修为了得,他麾下的绣衣使者乃是内宫的一道保护墙,要培养出这样一群近卫也不算容易。而且太监以内宫为家,以效忠天子为信仰。他们的生存就是依附于天子,太监篡权倒是有可能,但若说太监谋反,却是极为罕见。” “所以你觉得那道旨意有问题?” 秦逍点头道:“自然是有问题。先帝对任侍天十分器重,而且异常信任,我觉得先帝不可能颁下那道诏书。” “不是说先帝驾崩之前一直身体不好吗?”小师姑道:“据传当时许多的奏折都是夏侯妖后替代处理,那道诏书如果不是先帝颁下,自然就是夏侯颁下假诏。” 秦逍道:“我想过这个可能。天下有传言,先帝驾崩之前,已经受夏侯控制,而先帝那道传位诏书,也是夏侯伪造,并非先帝本意。”想了一下,才继续道:“如果夏侯要篡位,首先要控制皇宫,任侍天是先帝的亲信,夏侯除掉任侍天,从道理上来说,确实说得通。魏无涯本就是夏侯家的人,跟随夏侯一同入宫,以魏无涯之手除掉任侍天,情理之中的事情。” 小师姑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疑惑的?” “小师姑,如果你是皇后,欲图篡权,而且皇帝已经在你的掌控之中,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应该怎么做?”秦逍问道。 小师姑撇撇嘴道:“谁去做什么狗屁皇后。我不知道。”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越少波澜越好。”秦逍道:“只要顺利继承了大位,若是要排除异己,大可以到时候再发难。绣衣使者是先帝近卫,在宫里的根基肯定很深。先帝尚在,却要血洗绣衣使者,一个不慎,很可能会闹出大乱子。常理而言,夏侯不会蠢到在那种时候冒险对绣衣使者痛下狠手。如果是为了剪除先帝身边近卫,要更彻底控制先帝,她完全可以伪造一道诏书将任侍天调出宫去,等任侍天离京之后在找机会剪除绣衣使者的头领,完全没有必要在宫里出手。” 小师姑想了一下,微点头道:“你说得到也有道理。最好的法子,确实是将任侍天调出宫,在京外找机会诛杀。任侍天一死,夏侯可以让魏无涯统领绣衣使者,如此一来便可以轻而易举掌控那群太监,比冒险在宫内清洗绣衣使者要合理得多。” “所以当时夏侯要清洗绣衣使者,肯定是有不得不清洗的理由。”秦逍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不过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着实让人奇怪。小师姑,你应该记得,清洗绣衣使者之后没多久,先帝又颁下一道诏书,诛杀海陵侯苏家五族,我总觉着这两件事情之间肯定有关系。” 小师姑想了一下,才苦恼道:“罢了罢了,别想那么多,头都疼。管他有什么关系,反正和咱们无关。”瞥了洛月一眼,低声道:“反正昊天已经不在了,王母会残部更是一群乌合之众,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没了昊天,估摸着王母会也撑不了多久。”左右看了看,犯愁道:“现在想想应该怎么出去。要是出不去,昊天是死是活无关大局,可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秦逍闻言,也是苦恼。 却见到朱雀终于向这边走过来,秦逍立刻起身,朱雀向秦逍递了个眼色,不等秦逍说话,已经道:“秦将军,这是我妹子洛月,她在杭州也是为了找寻办法给师尊疗伤。这岛上虽然药材众多,但有些药材在这岛上无法生长,反倒是江南气候宜人,更时候培植。洛月想要研制医书中记载的龟髓丹,对师尊的伤势大有裨益。只是那龟髓丹的制作办法在医书中提及不多,所以洛月这些年都是反复研制。” “原来如此。”秦逍见洛月走过来,感叹道:“洛月仙姑一番苦心,令人钦佩。” 他不知道朱雀究竟与洛月说了些什么,所以言辞极为小心,以免说错一句引起麻烦。 洛月只是冲秦逍微微点头,面带微笑,恬静温和。 秦逍见得洛月此刻矜持温和模样,再想之前作为昊天时的冷酷,除了样貌一样,其它包括举止动作在内,完全是两个人。 “三绝师太,洛月现在已经无恙。”朱雀却冲着石门外道:“她先前只是受了一些惊喜,现在已经醒转过来。那老疯子还在外面吗?” 洛月也是立刻向石门外大声道:“惠姨,你别担心,我没事。”她语气柔和,却并无内气支撑,秦逍倒是担心这石门太厚,而且封闭严实,洛月的声音外面未必能听到。 石门外已经安静了好一阵子,也不知道三绝是否还在外面,洛月说完话,外面先是安静一阵,终是听到三绝师太道:“大仙姑,那那老疯子出去了,他去瞧瞧可有其他地方通入书库。月月儿无恙,那可太好了!” 秦逍心想看来洛月之言,外面倒也听得请。 想想也不奇怪,洛月虽然声音无法清晰传到外面,但三绝师太的修为也不深,聚气凝神,听力自然也是不弱,普通人听不到的声音,三绝师太能在外面听见也属正常。 不出意外的话,三绝师太应该一直在是门外聆听,这书库之内发生了些什么,三绝师太也大概能够判断出来。 她想必也已经知道昊天已经从洛月身上消失,现在的洛月乃是在杭州与她相伴的医道圣手。 秦逍这时候也明白,三绝师太对于洛月身上还存有昊天肯定是十分清楚,虽然昊天和洛月都称呼三绝师太为惠姨,但在昊天和洛月的心里,石门外的惠姨肯定是大不相同。 但这也证明,三绝师太确实是洛月的至近之人,也许洛月和昊天两种人格对惠姨的感情不同,但三绝师太对这两人肯定都是爱护有加。 “师太,你能否请老疯子过来?”朱雀道:“洛月有话对他说。” 三绝师太犹豫一下,终是道:“我去找他。” 洛月这才看向秦逍,道:“秦大人,此次你能出手相助天斋,洛月也很感激,日后有需要,自当报答。” 她这语气一片诚挚,显然是真心感激秦逍。 秦逍立时也知道,朱雀肯定是对她提及了诸派攻打蓬莱岛之事,而且还为自己美言,告知洛月是谁挺身而出为天斋解围。 他含笑道:“仙姑当初救了陈曦一命,今次能有机会报答,已是幸事,仙姑千万别见外。” 小师姑坐在石台边,一直没起来,听秦逍这般说,不禁在秦逍背后狠狠瞪了一眼。 朱雀倒是淡定自若,看不出心中所想。 好一阵子过后,终是听到外面传来屠夫声音:“小月儿,我在这里,你想说什么?不用害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洛月看向朱雀,脸上还是先出疑惑之色,秦逍见状,心知洛月肯定是对屠夫十分陌生,见得朱雀向洛月微微颔首,洛月才大声道:“屠爷,我是洛月。这次辛劳您来蓬莱岛,我很感激。只是只是天斋待我有大恩,道道尊他老人家也已经过世,我不想再看到蓬莱岛有纷争,更不想再看到有人伤亡,不知不知您能否答应我一件事?” “老家伙当年承诺过你,答应你三件事。”屠夫声音清晰传来,“你现在提出的要求,便是第二桩,可要想好了再说。” 洛月更是紧蹙秀眉,显然不大明白屠夫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逍倒是听得清楚,心想原来屠夫承诺过洛月三件事情,只是也不知道这位大宗师为何会向落月做出如此承诺? 但他也知道,屠夫的承诺,并非是向洛月承诺,而是向昊天承诺。 朱雀却是握住洛月的手,脸上带着鼓励之色。 “我想让屠爷承诺,此生不伤天斋一人。”洛月向石门外道:“只要是出自东极天斋,屠爷都不可伤害他们毫发,不知不知屠爷能否答应?” 秦逍闻言,豁然明白过来,心想影姨果然是老辣。 她以口舌之刀杀死了洛月身上的昊天人格,等得洛月出现,便以洛月代替昊天的身份向屠夫提出不可伤天斋弟子的条件,如此一来,只要屠夫答应,那么东极天斋自此便再也不可能受屠夫的威胁。 屠夫一代大宗师,言出如山,自己承诺的事情,自然不可能反悔。 他心中暗自为朱雀喝彩,这也明白为何朱雀之前要领着几人进入书库,尔后迅速放下万斤岩。 从屠夫出现那一刻,朱雀肯定就已经盘算如何应付,短短时间内,就想出了办法。 虽说计划未必能顺利施行,一旦无法杀死昊天的人格,接下来的计划也就无法实施,但在那样仓促的情况下,当机立断想出如此办法,也算是聪慧异常。 屠夫道:“小月儿,这就是你要我做的第二桩事情?你可再仔细想想。我这辈子也只对你有过如此承诺,可千万别浪费。” “这就是洛月的恳求,还请前辈答应!” “既然如此,我答应你就是。”屠夫倒也不犹豫,“此生老家伙不会伤天斋弟子一人,你尽管放心就是。”顿了顿,才道:“朱雀,你们几个都听好了,老家伙答应不会伤害天斋弟子,但如果有天斋弟子伤了小月儿一根毛发,老家伙可就翻脸无情了。” 秦逍心想看来屠夫对昊天还真是十分关护,却也不知道屠夫和昊天到底有怎样的渊源。 正文 第一四八五章 玄铁精石 屠夫说完这句话,石门外边许久没有声音。 又等片刻,终是听到三绝师太声音传来:“屠爷走了!” 朱雀闻言,眉宇间这才舒展开。 她牵着洛月的手,走到石台边,让洛月在秦逍方才坐过的石墩上坐下,微转头看了秦逍一眼,轻声道:“老疯子走了,他应该不会再过来了。”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秦逍微微点头。 洛月既然让屠夫不可伤害天斋弟子,屠夫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留下来。 他临走之时丢下那句话,就已经有着十足的威慑。 屠夫自然知道,他只需留下那句话,除非石门真的打不开,否则无人敢动弹洛月一根汗毛。 秦逍本以为只是跟着朱雀前来书库观摩,然后商议将武谱归还诸派之事,谁知道竟然生出这么大一场风波。 要命的是现在还被困在书库里,能否出去,尚未可知。 洛月看起来十分疲惫,脸色略显苍白,眉宇间尽显疲态。 “朱雀,老疯子走了,咱们怎么办?”小师姑盯着朱雀,终于问道:“咱们怎么出去?” 朱雀却是环顾四周,秀眉微蹙,并未说话。 秦逍也是忍不住轻声问道:“影!”后面一个“姨”字还没有出口,立刻意识到洛月还在身边,他不知朱雀方才与洛月说过什么,如果直接这般称呼,便显得关系十分亲密,只怕落月起疑心,瞬间改口道:“那个朱雀仙姑,可有机关打开石门出去?” 朱雀心知他出言谨慎,想了一下,才道:“我先前所言并不是假的。万斤岩落下后,我已经摧毁了室内机关,这道万斤岩肯定是打不开,无法从这里出去。而且书库内机关摧毁之时,外面的机关也被同时破坏,无法从外面打开。”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不必指望从这道石门出去?”小师姑冷笑道:“我方才检查过,这四周都是坚固岩壁,也没有机关,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打不出通道,石门出不去,你说咱们从什么地方出去?” 朱雀也不理会小师姑,只是凝视石门若有所思。 “你听到我说话没?”小师姑见朱雀不理不睬,有些着恼,赫然起身道:“你耳朵聋了?” 洛月见小师姑动怒,忙道:“你别着急,影姐姐肯定会想办法。你现在急也没有用,咱们一起找找,也许能发现出口也未可知。” 朱雀终于道:“师尊当年前来蓬莱岛隐居,桃花涧便是他精心挑选的居处。后来他老人家开宗立派,这桃花涧依然是任何人不可踏足的禁地,即使天师殿修成之后,师尊也依然在桃花涧居住了很久。直到他老人家将桃花涧赐给我做居处,我也才知道他老人家竟然秘密在此修建了藏书库,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负责守卫藏书库。” “既然如此,你对藏书库自然是了如指掌。”小师姑道。 朱雀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自瀑布背后进入山洞,一直通到藏书库,这一路上的机关我都很清楚。即使是这道万斤岩,我当年就已经知晓了机关的要领。” “那么其他出口在哪里?” “师尊从未告诉过我还有其他出口。”朱雀平静道。 秦逍闻言,心下也是发急,却还是竭力控制,问道:“道尊是说没有出口,还是没有告诉过你?” 朱雀道:“我每个月都要进书库一次,打扫灰尘。每次空闲之时,也会找寻周围是否还有其他出口暗道,但是这么多年,周围的岩壁几乎每一处我都搜找过,却没有发现任何机关。” “完蛋了!”小师姑丧气道:“看来这要被她害死在这里了。” 朱雀见秦逍神色也凝重起来,犹豫一下,终是道:“不过有一次我陪师尊在这书库里下棋,师尊突然提及到万斤岩。当时他老人家在对弈之中,棋势陷入困局,若无意外,那局棋他必输无疑。”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师尊当时突然提及万斤岩。他说万斤岩落下之后,便是绝境。可有些时候,即使身处绝境,却也能够死中求生,随后他连下数招妙手,竟然反败为胜。” “道遵那句话,应该是有所提示了。”秦逍道:“他的意思应该是说即使万斤岩落下,看似是绝境,却依然有死里逃生的机会。” 小师姑道:“道尊诡嗯,他智略过人,设计藏书库,绝不至于将这里设计成绝境。机关难以找到,是为了困住敌人。如果有敌人进入书库,落下万斤岩,破坏机关,就可以让敌人困死在这里。但如果是天斋弟子,他应该还是留有生路。只不过为了防止敌人找到,所以机关设计的异常隐秘,极难被发现。” “有这个可能。”秦逍点头道:“既然道尊当年有了暗示,那就证明却是另有出路。”想了一下,才道:“咱们再继续找一找。是了,不要将所有的油灯都点着,若是一时半会难觅出口,咱们还要省着用。” 这书库里共有四盏灯,几人吹灭了其中两盏。 “四周岩壁我们检查过,确实没有机关。”秦逍扫了一眼地面,蹲下身子,用手在地面上敲了敲。 朱雀摇头道:“我多年前就检查过,这地面肯定没有机关和出口。这山里都是玄铁精石,当年修建书库就是耗费了极大的气力,花了好些年时间才建成。咱们手中没有工具,根本无法裂开这种精石。” 秦逍闻言,疑惑道:“玄铁精石?”仔细看地面,先前没太注意,这时候才发现,地面色泽发乌,与普通的山石很是不同,抬头看四周,这时候才警觉,周围的岩壁,果然也都是色泽发乌。 “玄铁精石是天下间极品铁矿。”朱雀道:“世间传言,天下最好的铁矿在锡勒贺骨部的铁山。师尊曾经令人从铁山弄回少量铁矿石,回来与岛上的玄铁精石相比,被找来的所有锻造师都肯定,玄铁精石比来自铁山的铁矿只强不弱。” 秦逍睁大眼睛,伸手在地上抚摸,那玄铁精石冰凉无比,但手感却已经能够感受到玄铁精石的坚硬。 “玄铁精石可以打造成兵器?”秦逍忍不住问道。 朱雀蹙眉道:“为何这样问?” “没有没有,你别多心,我就是随便问问。”秦逍忙道。 朱雀想了一下,才道:“师尊确实令人用玄铁精石锻造过兵刃,岛上的兵器库里还储存了一些。那些兵器应该比龙鳞禁卫装备的兵器还要好。” 秦逍眼睛泛光。 他实在没有想到,这蓬莱岛竟然储存有如此极品的铁矿石。 他在辽西组建火甲龙骑,那是希望大打造出一支强悍的重甲骑兵。 毕竟无论是面对水火不容的辽东军,还是为了日后收复西陵做准备,重甲骑兵都是不可或缺,没有强大的骑兵,也许能够勉强与辽东军扳手腕,但是面对以骑兵为主的兀陀人,那绝对难以匹敌。 对秦逍来说,此生之愿是定要将西陵重新收入大唐版图,而且要亲自手刃李陀,为黑羽将军和众好多兄弟报仇雪恨,所以为了日后的决战,他定然要全力准备。 火甲龙骑不缺战马,真羽马源源不断向龙锐军供应。 战马不缺,缺战甲。 没有护甲的骑兵与带甲骑兵之间的区别实在是太大,无论是防护力还是攻击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龙锐军拥有的战甲寥寥无几,而辽西也并无适合打造优质战甲的上好铁矿,为此秦逍心中还真是有些发愁。 此时得知蓬莱岛竟然拥有极品玄铁精石,那就如同见到了鱼腥的猫,自然难掩兴奋之情。 不过他也知道,蓬莱岛属于天斋地盘,虽然自己和朱雀关心亲密,但要想在蓬莱诸岛开矿造甲,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天斋当然不会轻易答应让龙锐军前来蓬莱岛大肆开矿。 但他心中有了这样的惦记,自然是寻思着有机会便和朱雀好好商量,若能在蓬莱岛开矿造甲,对龙锐军来说那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事情。 不过眼下还没发多想这些,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出口。 秦逍蹲在地上,一步步检查,朱雀三人见状,也不好闲着,各自在书库各处搜找。 几人甚至将书架上的武谱移开,每一处地方都小心检查,花了近两个时辰,四人几乎将书库里面每一寸地方都摸索检查过,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机关的存在。 小师姑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恼道:“别找了,肯定没有,都等死吧。要找你们继续找,我实在找不到了。” 秦逍此时也是十分沮丧。 本来觉得道尊当年那句话可能是暗示,但是四人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没有任何发现,着实让人失望。 “小师侄,你给我过来。”小师姑见秦逍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抬手招呼道:“我肩头酸,你过来帮我捏捏!” 秦逍一怔,看了朱雀一眼,有些尴尬。 “你看她做什么?”小师姑看在眼里,没好气道:“师姑吩咐你做事,你还要看她脸色?她又不是你媳妇,你怕她做什么?快给老娘滚过来。” ----------------------------------------------------------------------- ps:最近才得知,日月在百度小说搜索指数中,位于全网历史类前三,这样的成绩实在是没有想到。由此也可见大家对这本书确实很喜爱,这样的题材还是很受大家的欢迎,沙漠心中也很是欢喜,一定会继续加油,为大家写出更好的文字。也请大家继续支持,让日月更进一步。 在这里感谢依然乔贞、tj浩达7、dyce126、书友17558628、书友58935322、幽默风趣的流氓、清溪流泉杨、风筝的一生、athu、旭辰霁aw、书友56624053、书友58506574、醉蒼穹等诸多兄弟的破费捧场。 大家手里若有票,还请投票支持,沙漠给大家鞠躬了! 正文 第一四八六章 三女一台戏 洛月依然在仔细寻找,只当没听见。 倒是朱雀斜睨了秦逍一眼,神情倒是淡定,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若是此刻没有朱雀和洛月在场,小师姑一声招呼,秦逍肯定是立刻过去献上殷勤,不过现在朱雀就在边上,他还真是有所顾忌。 关键是小师姑说话直率。 她这句话可能只是随口说出,但秦逍和朱雀心里却有些发虚。 “愣着做什么?”小师姑见秦逍还在犹豫,恼道:“还不滚过来。” 秦逍只能走过去,小师姑坐在地上,他走到小师姑身后,蹲下身子,轻声道:“小师姑,这样不好吧?” “现在就不好了?”小师姑环抱双臂,没好气道:“以前也不见你犹犹豫豫,哪次和我在一起不占便宜?咱们在龟城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就睡在一个屋里,当时你也没说不好啊?” 朱雀闻言,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秦逍却是急道:“小师姑,咱们把话说清楚,那次那次咱们可什么都没做。” “我难道说你做了什么?”小师姑却是淡定自若,“我难道说咱们睡在一张床上了?” 秦逍额头冒冷汗。 她知道小师姑自幼在关外长大,且不说不受大唐那些礼仪的约束,就算真的在大唐成长,以剑谷开宗祖师爷令狐长乐的洒脱不羁性情,受他影响,小师姑也视礼教如无物。 一想到自己之前几次和小师姑在一起,每次自己似乎都多少占了点便宜,特别是在皇宫之内,两人醉酒之下,差点生米煮成熟饭,当时情形暧昧至极,完全超脱了正常关系,若是小师姑嘴上没把门,突然冒出一句来,朱雀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心情。 秦逍唯恐小师姑再多言,急忙抬手为小师姑松松肩头。 小师姑眉宇间这才舒展开,闭上眼睛,脸上满是享受之色,道:“小师侄,你可别忘了,你是剑谷的人,关键时候,可不要分不清楚里外。” “小师姑,都到了这般境地,还分什么彼此。”秦逍一边轻柔小师姑香肩,一边轻声道:“大家又不是敌人。” “我的意思是说,就算真的出不去,都死在这里,你也要死在我边上。”小师姑道:“别到时候都成了游魂,你不在我身边,丢下我一个人闯鬼门关。” 秦逍道:“都不会死,你别胡思乱想。” “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不许人家胡思乱想?”小师姑叹道:“小师侄,你可知道如果现在死了,我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 秦逍道:“担心师傅的伤势?” “我都要死了,还担心他个屁。”小师姑没好气道:“他这几年暗中行事,和道尊私下串联,连我都瞒住,最后出了事,还要我给他收拾善后。我要是死了,他最后跟着一起来陪我。” 秦逍叹道:“师傅若是听到你这话,只怕立时就被气死。” “我遗憾的是老娘花容月貌,到死了还不知道男人是什么味道。”小师姑道:“小师侄,你说我死得冤不冤?” 秦逍知道从小师姑口里说出什么话都不奇怪,硬着头皮道:“那你不早早嫁人,干嘛拖到现在?” “这能怪我啊?”小师姑道:“天下男人一个个歪瓜裂枣,找一个将就凑合的男人都不容易。我好歹也是剑谷门徒,随便找个歪瓜裂枣凑合,岂不给师尊丢人?” 秦逍道:“你眼界太高,而且自以为是,总觉得天下男人都配不上你,活该你到死都是!”后面的话还是不好说出来。 “所以我越想越觉得难受。”小师姑睁开眼睛,看着已经走到石台边正准备坐下的朱雀道:“小师侄,你说是朱雀道姑生得好看,还是我生的好看?” 朱雀闻言,没有立刻坐下,斜睨过来。 “你怎么总问这些乱七八糟的。”秦逍道:“你再说话不着调,我可不给你揉肩了。” 小师姑恼道:“你敢?你要不听话,我就替你师父将你逐出师门。” “可以啊!”秦逍没说话,朱雀却已经开口道:“沐夜姬,你现在就将他逐出师门,正好我天斋正在收徒,他若愿意,我立刻收他为徒。” 小师姑盯着朱雀,没好气道:“朱雀,我和他说话,与你何干?要你多嘴。” “他帮过天斋,是天斋的恩人。”朱雀淡淡道:“你依仗身份欺人,我只是说句公道话。” 小师姑盯着朱雀,随即回头看了秦逍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朱雀倒还是依旧镇定。 小师姑似笑非笑道:“朱雀,你是道门中人,修道之心本该波澜不惊,怎么我教训自己的师侄,你却如此沉不住气?你想收他入天斋为徒,是真的看上了他的资质,还是为了自己方便?” 朱雀脸色一冷,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小师姑道:“我问你,你先前说自己有了心上人,那心上人是谁?” 朱雀眼角微跳,洛月闻言,却似乎很好奇,扭头看向朱雀。 “心上人是谁,与你何干?”朱雀冷冷道。 小师姑叹了口气,道:“你们修的是天师道,听说天师道的戒律并不严,可以婚嫁,你若真想嫁人,应该也不会违背天师道的戒律。只不过我早就听说,道门首徒朱雀不但花容月貌,而且道心坚韧,多年来一直固元守心,外面都说你这位美貌道姑这一辈子应该都不会动凡心,更不可能嫁人。本来我也觉得应该如此,现在看来,这世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即使是天斋首徒,进了凡尘,同样也守不住道心,动了凡心。” “这一切与你何干?”朱雀依然是冷冰冰道。 小师姑笑道:“当然与我有关。朱雀仙姑,其实我现在还真是羡慕你。书库没有出路,咱们肯定都要死在这里了。”叹道:“可怜我花容月貌,到死都不知道男人是什么味道。对了,洛月,你是不是也很遗憾?” 洛月闻言,只是微蹙秀眉,并不理会。 小师姑“噗嗤”笑道:“大唐的女人就是这般扭扭捏捏,明明心中不静,却偏偏又做出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最瞧不得的便是这种人。”感觉秦逍停下来,恼道:“别停,继续!” 秦逍道:“小师姑,咱们能不能别说这些胡话?” “你懂个屁。”小师姑没好气道:“你是我小师侄,临死之前,我帮你做件好事,你还装好人。”也不理会秦逍,盯着朱雀道:“朱雀,你失了元婴,死到临头,也不该有什么顾忌了。你说这一切与我无关,恰恰相反,这事儿不但与我有关,你还该过来好好求我。” 朱雀蹙眉道:“沐夜姬,你说话颠三倒四,我听不明白。” “你已经不是黄花闺女了。”小师姑直白道:“你有了心上人,是不是将自己交给了那位心上人?” 朱雀花容微变色,秦逍心下也是一紧。 虽说天师道并不禁止婚嫁,但朱雀毕竟是道门中人,而且是天斋首徒,在江湖上本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如果这位天斋首徒有了情郎,甚至失了元婴之身,对她的江湖声望势必有影响,甚至也会因此影响到天斋。 秦逍心里其实也清楚,朱雀虽然聪慧,但江湖经验尚浅,她先前提及自己有心上人,无非是要对付昊天,用以刺激昊天继而杀死昊天人格。 在她心里,恐怕觉得只要不对人说,谁也不知道她已经因为双修失了身子。 可是小师姑何等人物? 她性情不羁,虽然守身如玉,但因为贪杯豪赌的嗜好,进出酒馆赌坊这样的市井之地那是相当频繁,也因此江湖经验丰富无比。 朱雀自以为不说就无人知道她已经失身,但小师姑只要观察一番,从朱雀的动作姿态已经形体方面的小小变化,就足以判断出朱雀已经失了纯阴之身,这对江湖经验极其丰富的小师姑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小师姑幽幽叹道:“也许道尊确实在这书库之中留有出口,但你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咱们四个也是一无所获,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就算是找到死,也无法发现出口。既然都要死了,也就没有必要遮遮掩掩。”顿了顿,才道:“朱雀,我问你,你的心上人,是不是我这不成器的小师侄?” 洛月一怔,看了秦逍一眼,随即盯着朱雀,显然对此很是意外。 朱雀没想到小师姑竟然会追着此事不放,而且最终挑明,有些羞恼,但面上却还是保持镇定,淡淡道:“我说过,这些与你无关。” “如果你的心上人真是小师侄,而且还将自己交给了他,这事情就一定和我有关。”小师姑道:“他是剑谷第三代弟子,若要婚嫁,肯定需要我们这些长辈来主持。你们是唐人,若要婚娶,肯定要依照大唐的风俗来。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这小师侄的父母不在,他师傅也不在这里,所以要娶妻,不但要我这个小师姑同意,而且还需要我来主持。”顿了顿,才道:“小师侄,你老实告诉我,你想不想将这个天斋的道姑娶了?” 正文 第一四八七章 媒人 秦逍虽然知道小师姑敢作敢为,却也是在想不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番话。 一时间睁大眼睛,反倒不知如何应对。 朱雀虽然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脸颊却已经泛红。 如果是换做其他事情,即使面临生死关头,她也会从容应对,而且能够迅速想出应对之法。 可是偏偏对男女之间的情感之事,在秦逍之前她从无经历,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也没有想到小师姑不但能看出自己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甚至直接将这种事情丢到台面上说。 她看似镇定从容,但心下已经有些慌乱,蹙眉盯着小师姑,眸中已有怒色。 秦逍自然也是尴尬无比。 虽然与朱雀有双修之实,但他很清楚,朱雀肯定不希望这件事情被人知道,更不可能谈婚论嫁。 如果不是为了修成大天境,朱雀甚至不会与秦逍走得太近,双方很可能形同陌人。 修成大天境后,朱雀便刻意与秦逍保持了一些距离,莫说身体相接,就连说话也不太多。 秦逍知道朱雀那是有意让双方的关系冷淡下来。 她连两人接近都会小心,怎可能谈婚论嫁? 小师姑陡然间丢出这样一招,秦逍尴尬,朱雀有些恼怒,洛月一脸惊诧,只有小师姑兀自面带迷人微笑。 秦逍不知道小师姑为何会在这种时候非要把这件事情摆上台面。 难道是故意嘲讽奚落朱雀? “问你话呢?”小师姑见秦逍不说话,回头道:“你脸皮比城墙还厚,难道还会不好意思?我问你,你要不要娶她做老婆?” 秦逍无奈道:“小师姑,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傻了啊。”小师姑瞪了一眼,道:“师姑给你找媳妇,你听不明白啊?” 秦逍见得朱雀脸上怒容更甚,只能凑近到小师姑耳边,低声道:“小师姑,求求你别再搞事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办好,真不劳您帮忙。” “都死到临头了,还缩手缩脚。”小师姑叹道:“也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小师侄,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胆子可比天还大,怎么面对天斋的道姑,就畏手畏脚?之前在天师殿,你连死都不怕,为了她敢与三大门派为敌,现在这点婚嫁之事就不敢说了?”瞅着朱雀道:“朱雀,我小师侄挽天斋于将倾,对你可算是真的一往情深了。他要是不喜欢你,怎会舍命相助?你也要知恩图报,应当以身相许了。” “沐夜姬,我是看在剑神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朱雀恼道:“你说话不不要得寸进尺!” 她虽然竭力表现出镇定,但语气之中,分明还是带着一丝慌乱。 “你们这些修道之人,就喜欢端着架子。”小师姑道:“你要是不喜欢他,干嘛和他睡在一张床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还有什么还犹豫的。我小师侄的人品不差,不是始乱终弃的人,朱雀,你总不会穿上衣服不认人吧?” “沐夜姬,你你住口!”朱雀实在忍不住,怒道:“我和他的事情,不要你管。” 小师姑见朱雀发怒,不以为意,笑盈盈道:“你是我小师侄的女人,也该叫我师姑。一个晚辈,对师姑这样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朱雀怒极,便要上前,秦逍就怕这两个女人打起来,立刻闪身上前,拦住朱雀:“别生气,别生气,小师姑喜欢开玩笑,你就当没听见。” “我帮你们撮合,你们自己却装模作样。”小师姑摇头道:“两个都是不懂事的人。朱雀,你都和小师侄上了床,难道不让他给你个名分,就这样无名无分死在这里?” 朱雀淡淡道:“沐夜姬,我看你对他十分关心,你们似乎也有些不清不白,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干脆自己嫁给他?” 秦逍睁大眼睛。 小师姑不像话倒也罢了,朱雀竟然也说出这种话。 朱雀只以为如此反唇相讥,定会让小师姑也尴尬起来。 只是她对小师姑的性情实在了解的不深。 小师姑就怕她不理会,一旦接上茬,那就是变得兴奋异常,吃吃笑道:“朱雀,你是说真的?” “难道你不关心他?”朱雀淡淡道。 小师姑笑道:“他是我师侄,我当然关心他。你让我嫁给他,你真舍得?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只是他师姑,并非血亲,真要嫁给他,那也不是不可以。剑谷在兀陀汗国境内,这兀陀人的风俗可与大唐完全不一样。要是按照大唐的礼制,我是他师姑,要真嫁给他,难免会让人说三道四,说我们败坏纲常。不过在兀陀人的风俗里,我嫁给他可是谁也不会说个不字。”冲着秦逍笑道:“小师侄,这位仙姑让我嫁给你,你意下如何?” 秦逍无奈道:“都别吵了。现在还没能找到出口,咱们要继续想办法。” “没有办法了。”小师姑道:“小师侄,要不咱们真的就在这里成亲?” 秦逍骇然道:“小师姑,你!” “反正看样子她也不要你了。”小师姑幽幽道:“咱们都要死在这里,若是咱们成亲,死后也是夫妻,还能相伴而行。到时候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去走鬼门关。”环顾一圈,蹙眉道:“可是这里也没蜡烛,咱们成亲是不是太寒酸?罢了罢了,都这个时候了,也不要挑三拣四,随便凑合就行了。” “小师姑,你不是当真的吧?” “你难道不愿意?”小师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以前你和我在一起,不总是觉得我好?现在又不要我了?”看了看地面,苦恼道:“可是咱们在这里成亲过后,没有地方入洞房啊?小师侄,难道咱们要在她面前洞房?” 朱雀心中恼怒,故意道:“不用担心,你尽管洞房,我们不看就好。” “那可说不准,谁知道你会不会偷看?”小师姑吃吃笑道:“是了,朱雀,你和他洞房的时候,又是怎么做的?我没有经验,要不你教教我?” 秦逍见小师姑越说越不像话,双手捧着脸,仰头低叹。 “令狐长乐当年放荡不羁,原来剑谷的弟子也都这般放荡。”朱雀冷哼一声,嘲讽道:“你师父就没给你留下他的经验?” 小师姑还要说话,秦逍已经抬起双手,道:“两位,都不要说了,你们哎,留着力气找出口不是很好吗?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猛然间双目一亮,想到什么,盯住朱雀问道:“道尊当年暗示死里求生,绝不会是无的放矢。影仙姑,这书库之内,你是否每一层地方都寻找过?” “方才我们不也都找遍了?”朱雀蹙眉道:“多年来,这书库周围我查看了不下几十次,都没有任何发现。” 秦逍道:“有一个地方,你是不是从未找过?” “什么地方?” 秦逍却是抬起头,望向了书库上方,其他三人见状,也都是不由自主抬头。 书库空阔,上方也不低,至少有将近两人之高。 这书库倒似乎是像天然的山洞,上方凹凸不平,垂下不少钟乳石,顶部似乎并没有经过修葺,保持了山体的原貌。 朱雀漂亮的眼眸此时也是显出光亮。 四人互相看了看,小师姑才问道:“你是说出口在头顶?但这上面似乎没有动过手脚。” “蓬莱诸岛上,有不少石山,许多石山的山体内有天然的山洞,似乎在这些石山形成的时候没有能填充。”朱雀仰起头,天鹅般的雪项白皙如雪,扫视上方道:“我检查书库的时候,见到上面似乎没有动过工,所以并无检查上方。” 秦逍闻言,心下振奋,道:“道尊何等人物,他如果留下出口,肯定不会让人轻易看出来。咱们被困在这里,想着如果真的有出路,只会在四周岩壁里,甚至在地面,很容易会忽略书库顶部。特别是这上面保持了山体的原貌,看似根本不曾有人动过,只看一眼,也不会想到上面能够出口。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恰恰是道尊狡聪明之处。越是不可能的地方,也许就越是存有出路。” 小师姑三人闻言,脸色都好看不少。 “没有梯子,也没有垫脚的地方,怎么检查上面?”小师姑蹙眉道:“这小石台太矮,站在上面也够不着顶部!”眼珠子一转,笑道:“是了,有办法了。小师侄,你让朱雀仙姑骑在你脖子上,这样她便能够着上面,好好检查上面是不是有机关。” 朱雀闻言,立刻道:“不行!” “哦?”小师姑故作为难道:“若不这样,那该怎么办?朱雀仙姑,你想个好法子出来。”瞅了瞅洛月道:“她没有练过功,而且洛月仙姑守身如玉,不好与男人接触吧?我是她师姑,男女有别,总不能让我骑在他肩上。只有你和他关心亲近,危难时候,就不要再不好意思了。”向秦逍道:“小师侄,你赶紧扛起她,查查顶部是否真的有出口。” “这个!”秦逍看向朱雀,却也觉得小师姑所说倒不失是个好办法,不过看朱雀的样子,肯定是不同意。 如果小师姑和朱雀有一人不在场,这个办法肯定能够顺利实施,只不过朱雀和小师姑都不想在对方面前落下风,更不想让对方抓住日后调侃的把柄,所以虽然是个好办法,但实施起来却不容易。 -------------------------------------------------------- ps:求月票,看场球去哈! 正文 第一四八八章 逃出生天 秦逍心知这场较劲最终肯定是朱雀会胜。 小师姑虽然也是个性十足之人,但她的耐心却比不得朱雀,在别人面前,朱雀肯定不会与自己有丝毫身体上的接触。 现在还无法确定上面是否有出口,即使找到,也不知道是否还要耗费大量时间去穿过石道。 他知道此时最好是不要多耽搁时间,向小师姑道:“小师姑,别争了,找到出口要紧。这样,你先查查顶部有没有机会,实在找不到,再另想办法。”顿了顿,加了一句道:“诸派还都在岛上,这其中不乏别有居心之辈,咱们如果迟迟没有出现,说不准就要生变。” 朱雀闻言,知道秦逍担心极是,神色变得凝重。 小师姑眼珠子一转,笑道:“朱雀,看来我家小师侄还是跟自家师姑亲,非要扛起我。” 秦逍无奈,知道无论怎么做,小师姑都能找到道理。 这时候也管不得其他,毕竟如他自己所言,龙鳞禁军和诸派高手都在岛上,当下岛上的局面依然很复杂,眼下也只有自己能控制局面,如果那些人迟迟不见自己出现,未必不会生出心思。 当下也不废话,蹲下身子,小师姑扭着腰肢过来,故意挑衅朱雀,跨腿坐在了秦逍的脖子上。 她腴臀饱满紧实,坐在秦逍肩头,并不硌人,反倒弹性十足,而且她虽然身形**颇为丰满,但体重却很轻盈,秦逍缓缓站起,丝毫不吃力。 如此一来,小师姑一伸臂,刚好可以勾住顶部。 朱雀只当没看见,洛月倒是很关心。 秦逍在下慢慢走动,小师姑则是在上面运力触碰顶端岩石,每一个垂下的钟乳石也是细细检查 秦逍抱着小师姑挎前的两条大长腿,只觉紧实浑圆。 如果只是两人在这里,秦逍说不定会趁机揩点油水,不过朱雀和洛月在旁,他自然是一脸清纯,倒也不敢有丝毫的暧昧之举。 就这般找了大半个时辰,小师姑双手几乎也将上面每一寸地方都触摸过,每一个垂下的钟乳石也细细检查过,都是纹丝不动,根本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所在。 小师姑顿时有些丧气,愁烦道:“没有机关,看来咱们真的出不去了。” “等一下!”朱雀却是扫视顶部,目光终是落在其中一根垂下的钟乳石上面,抬手指过去道:“你再检查一下那块钟乳石。” 小师姑道:“我方才已经触摸过,纹丝不动。” “这上面的钟乳石不是随意布置。”朱雀道:“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如果没有看错,上面这些是按照奇门遁甲的方法排列,只因钟乳石有大有小,看似就显得分布错落,不容易显出八门来。” “奇门遁甲?”秦逍扛着小师姑,看着朱雀问道:“你说的那块钟乳石有何特别?” 朱雀道:“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应该是生门所在。” “你是说出口的关键在那块钟乳石?” “我不敢确定。”朱雀蹙眉道:“但我观察这许久,可以确定师尊是以奇门遁甲术排布,那块钟乳石恰好卡在生门之上。生门是八门中唯一可以死里逃生的道路。” 秦逍也不多言,走到那生门钟乳石下,小师姑双手举起,握住钟乳石的石尖,旋转晃动,却依然是纹丝不动,完全生长与顶部的连接。 “动不了。”小师姑摇头道:“什么生门,根本不对。” 朱雀蹙眉沉思,终是道:“你下来,我来试试。” 小师姑既然率先骑在秦逍肩头,朱雀的心理负担也就不存在。 反正日后双方都有这样的把柄在对方手里。 秦逍放下小师姑,朱雀犹豫一下,终是走过去,小心翼翼跨上秦逍肩头。 “小师侄,小心一些,咱们这位仙姑的屁股太大,可别颠着人家。”小师姑看着朱雀饱满浑圆的翘臀,笑嘻嘻道。 秦逍心想影姨的屁股到底有多好看,我可比你清楚的多,两人都不理会,等朱雀坐稳,秦逍才小心翼翼起身,朱雀抬手摸了摸钟乳石,想了一下,才向小师姑和洛月道:“你们去角落边,离远一些。” 两人对视一眼,倒也听话,都是躲开。 “秦大人,我说‘闪’的时候,你立刻用最快的速度躲开这里。” 秦逍似乎明白朱雀的意图,道:“你放心,自己小心,不必管我。” “那你受着些,我站起来。”朱雀双手按住秦逍的脑袋,缓缓站起身,两脚各踏在秦逍一只肩头,站立更高,低头看了一眼,道:“你小心!” 秦逍道:“放心。” 小师姑此时也猜到了朱雀要做什么,忍不住道:“朱雀,这会不会太冒险?可别让上面都塌了。” “找不到出路,都要死在这里,只能试一试。”朱雀淡淡道,缓缓抬起右手,手势成掌,深吸一口气,猛地叫道:“闪!”说话之间,一掌拍向了那根钟乳石,而她身体也借着这一拍之力,宛若纸鸢般向后飞出。 秦逍也几乎在同时如同鬼影般闪躲开去。 只听得“咔啦啦”一阵响,那钟乳石却也是连根飞出,砸向了岩壁,飞出的那一刻,顶端石根处的碎石如雨点般杂砸落下来。 等的一切静下来,几人都是看到,在那顶端,果真显出一处洞口来。 见到出现生路,四人都是情不自禁显出欢喜之色。 秦逍哈哈笑道:“影姨,你果然厉害,竟然能看出生路。道尊原来真的是以奇门遁甲术布置。” “如果不是你提醒出口可能在顶部,咱们也是想不到。”朱雀唇角难得泛起一丝浅笑。 小师姑也是欢喜,道:“你们要夸赞,等出去之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夸对方,咱们先瞧瞧这是不是真的出口。”足下如飞,跃上那对弈的石台,足下一点,整个人已经一飞冲天,直往顶部洞口靠近,探手而出,勾住洞口边缘,随即轻盈至极地翻进了那洞口之内。 “小师姑,里面怎样?”秦逍抬头问道。 小师姑声音传过来:“里面有一条石道,不知道通向哪里。” “你小心里面有机关。”秦逍嘱咐道。 朱雀摇头道:“不用担心,这既然是生门,师尊就不会设下陷阱。” 秦逍道:“那我先上进去,拉你们上去。” 他也不废话,如法炮制,依照小师姑的方法翻进上面的洞口,见到一条石道延伸出去,心想这山里都是玄铁精石,能够开采出这样一条通道来,当年肯定是下了大大的苦功夫。 他甚至明白,当年修建书库的匠人,肯定都早不在人世。 这既然是天斋禁地,修成之后,道尊肯定不会留下活口。 朱雀也说过,当年在岛上大兴土木,死了不少工匠,这其中肯定有不少人是被道尊灭口。 不过眼下也管不得这些事,他凑在洞口,伸手下去,与朱雀合力先将洛月拉上来,尔后朱雀也是依葫芦画瓢,借石台进入石洞内。 小师姑已经在前面探路,洛月随在后面,朱雀在秦逍前面,秦逍则是断后。 这石洞极矮,只能在里面爬行向前。 秦逍断后,一开始还能看着影姨形状滚圆的腴臀,但很快就一片漆黑,只能跟着小师姑摸索前行,他有时候速度快了些,脑袋就刚好碰上了影姨弹软的腴臀,昏黑之中,双方也都看不出对方的尴尬,都是当没发生。 没过多久,空气就稀薄起来,其他三人都是大天境,擅长调息,倒也能够支撑住,但洛月就明显有些支撑不住,速度慢下来。 朱雀只能一直鼓励。 秦逍心中也是惊讶,心想昊天乃是大天境修为,其实力放眼天下也是凤毛麟角的行列,若是单打独斗,朱雀和小师姑都未必是昊天的敌手。 但此刻的洛月,只是个医术精湛的杏林妙手,却似乎没有任何武功根基。 难道昊天人格消失之后,昊天的修为也从洛月身上消失? 他知道这肯定是不可能。 精神可以消失,但身体却依然存在,而储留在体内的内劲修为必然被保留。 也许昊天的各种武技不被洛月所知,但体内的内气修为却还是一如既往。 只不过洛月没有修炼过武道,不知道如何运气,那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 秦逍心中也是寻思,昊天的人格是否真的被彻底杀死? 如果只是暂时消失,那么是否还有可能再次醒过来? 眼下的洛月与朱雀感情很深,但昊天对朱雀可是充满敌意,而且对整个天斋似乎也很是敌视,一旦昊天重新苏醒过来,对朱雀和天斋肯定是个致命的威胁。 “调整呼吸,三短一长。”朱雀显然也感觉到洛月的呼吸已经十分吃力,只能道:“急促呼吸三下,然后放长呼吸,这样会舒服一些。” 洛月显然也是按照朱雀的吩咐去做。 这条石道实在不短,好一阵子过后,就连秦逍也感觉呼吸有些憋闷,正寻思洛月到底还能坚持多久,就听得前面传来小师姑的声音:“到尽头了,你们等一下,我把道路打通。” 很快,就听前面传来一声轰响,秦逍知道肯定是小师姑运功打开了堵住出口的岩壁,小师姑大天境修为,要打开一道石壁也不算太难。 随即前面就有光亮透入进来,秦逍在后面见到小师姑率先从出口出去,随即洛月到了洞口边,却没有立刻出去,回头道:“下面很高!” “你下来,我接着你!”传来小师姑声音。 朱雀道:“不要怕,她接着你。” 洛月犹豫一下,终是小心翼翼出了洞口,朱雀这才松口气,回头看向秦逍,瞪了一眼,轻声道:“你你刚才做什么?” 秦逍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自己方才用脑袋撞了影姨数次,有一次或许是不小心,但后来几次却明显是故意,当时影姨没说什么,现在是来质问了。 死里逃生,秦逍心情大好,低声调侃道:“软绵绵的很舒服,所以没控制住。” “无耻!”朱雀脸颊一红,却也没多说什么,率先出了洞口,秦逍过去,才发现洞口外面离地面有一丈多高,这对洛月来说有些吃力,但对几位大天境高手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秦逍飘然落地,见到洛月脸色有些苍白,疲惫不堪,知道这段路对洛月来说实在艰难。 抬头看了一眼,出口是一面陡峭的山壁,如果不是小师姑打开石壁,任谁也瞧不出山壁里面会有一条通道。 听得流水潺潺,却是不远处有一条消息,那石洞内都是尘灰,几人从石道出来,衣衫都是肮脏不堪,脸上甚至也被灰尘粘黏,秦逍不在意,三女自然觉得不堪,都是到了溪水边清洗。 秦逍抬头望天,已经是黄昏时分,却是在书库里从清晨被困到傍晚。 这一天岛上肯定发生不少事情,不过现在既然出来,任谁也翻不出狼来。 秦逍见朱雀和洛月正低声细语,也不好凑近过去,小师姑与她二人有些距离,便走了过去,见得小师姑正在清洗,夕阳之下,小师姑却也是娇艳动人,忍不住再看朱雀那边,心想这三人的样貌各有千秋,洛月的样貌肯定比其他二人胜上一筹,不过小师姑的本钱傲人,无人可及,而朱雀自有一股让人心神悸动的风韵,那都是万里挑一的极品美人。 “之前让你娶了,你还不敢。”小师姑见他瞅向朱雀那边,压低声音,似笑非笑道:“我怎么觉着你越来越蠢。” 秦逍一屁股坐在小溪边,问道:“怎么了?” “你以为我只是让你娶个媳妇?”小师姑低声道:“道尊死了,天斋现在以朱雀为首,你要是真娶了她,这天斋日后可不就听你指挥?虽然天斋和江湖各派暂时息兵,但双方的仇恨已经结下,天斋要在江湖立足,已经不容易。而且天斋还与澹台悬夜结下死仇,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东极天斋与他们都是敌对,处境艰难无比,这一点朱雀比谁都清楚。” 秦逍道:“天斋与澹台悬夜的深仇大恨肯定是不死不休,不过与江湖诸派还是能冰释前嫌。” “没那么容易。”小师姑道:“诸派杀了天斋那么多人,天斋也杀了他们的人,就算表面和气,心里还是敌对。东极天斋依靠的只有你,你身后有龙锐军,而且还收编太湖水军,朱雀口里不说,心里肯定是愿意得到你的庇护。”斜睨了朱雀一眼,低声道:“蓬莱岛到处都是宝贝,他们有的是极品药材,还有玄铁精石,再加上朱雀这个美貌的道姑,你只要把住了朱雀,这一切可都是你的。” 秦逍一怔,小师姑幽幽叹道:“我这师姑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仁至义尽,你这家伙竟然不识好歹。你要是在那书库和我配合好,说不定这事儿就真的成了。” “那你说要嫁给我,是不是真的?”秦逍问道。 正文 第一四八九章 隐患 小师姑眨了眨眼睛,媚眼如狐,笑眯眯道:“你这小混蛋,还真的一直惦记自己师姑?你就不怕道姑吃醋?” “我只是随便问问。”从书库出来,虽然被困里面不到一天,但却恍如隔世,秦逍浑身一阵轻松:“我感觉你那时候说的不像是假的,就寻思着你是不是一直惦记着我。” “是啊,我可是一直惦记着你。”小师姑妩媚一笑,“要真是困在里面出不来,连男人的味道都没尝过,那可后悔死了。”眨了眨眼睛,问道:“小混蛋,你还真敢娶我啊?” “你要敢嫁,我又有什么不敢娶?”秦逍笑道:“娶了你之后,干脆再帮你坐上剑谷大剑首的位置,如此一来,剑谷不也成了我的部属?” 小师姑一瞪眼,恼道:“原来你不是想要我,而是想要剑谷。” “剑谷和师姑都能得到,一举两得,岂不妙哉?”秦逍劫后余生,心情放松,有些以前不敢说的话,此时倒是没多少顾忌。 小师姑想了一下,笑眯眯道:“我是你师姑,虽然在兀陀人的风俗里,我嫁给你不算什么大事,但在唐国肯定还会被人闲言闲语。不如这样,等你哪天帮我弄清楚师尊到底是如何被害,然后和我一起为师尊报了仇,我就嫁给你如何?”凑近秦逍耳边,娇滴滴道:“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比起那个不解风情的道姑,你小师姑在床上肯定会让你更舒坦。” 说完这句话,更是冲着秦逍耳廓吹了一口气。 秦逍闻言,心下不由一荡,故意问道:“小师姑,这话什么意思,我不大懂?” “小混蛋还在调戏我?”小师姑吃吃笑道:“你和那道姑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她是修道之人,总喜欢假正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真的什么都听你的?你小师姑可就不同。” 秦逍心想这你可说错了,影姨一旦动情,那也是让人欲仙欲死,低声问道:“有什么不同?” “等为师尊报仇之后,你就知道有什么不同了。”小师姑声音娇腻,又是吹了一口香气,低声道:“反正我肯定比她懂得多。” 秦逍心下好笑,暗想那还真是未必。 小师姑看似风骚,给人一种随时都可以上床的感觉,但实际上真要和她发生什么,却是难上加难。 倒是朱雀虽然修道之人,只以为不食人间烟火,可是为了突入大天境,依然干脆决定双修。 秦逍知道和小师姑调侃,也只是嘴上占些便宜而已,笑道:“你懂些什么?要不要说说?” 小师姑翻了个白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道:“那个三绝师太你准备怎么对付?” 秦逍闻言,神情却是严肃起来。 小师姑低声道:“朱雀在书库里用言语刺激昊天,昊天是生是死,咱们都不能确定。也许昊天只是不敢面对朱雀那些言辞,暂时从洛月身上消失。三绝是昊天身边的亲信,王母会虽然遭遇江南之败,却没有彻底消亡。我觉得昊天这伙人经营多年,手头上的力量绝不可能只有江南那些,不出意外的话,昊天手底下肯定还存有其他力量。” “我也是这样想。”秦逍道:“王母会在大唐各处收揽信众,如果说一战就彻底消亡,那肯定是不可能。” “昊天是王母会的主心骨,三绝又是王母会的核心人物之一。”小师姑轻声道:“三绝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王母会因为没有昊天的存在而消亡。如果有机会,三绝很可能会重新唤醒昊天。洛月和昊天一体双性,无论昊天还是洛月,都与三绝关系亲密,而三绝对她们的性情了如指掌。”顿了一顿,才道:“朱雀知道如何让昊天消失,也许三绝就有办法重新唤醒昊天。” 秦逍知道小师姑虽然洒脱不羁,但天资聪慧,对她所言深以为然。 但他对三绝更感兴趣的却并不止于此。 现在他已经完全确定,当初前往北方寻药的肯定就是这两人。 挛鞮可敦提及过,当初前往铁宫的两名道姑,一老一少,那年轻道姑在铁宫待了一阵,却性情大变,判若两人。 为此秦逍一直不明白其中的蹊跷,但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 刚刚到达铁宫的时候,那还是洛月,但在铁宫那几日,不知什么缘故,沉睡在洛月身体里的昊天突然苏醒,而且还在挛鞮可敦体内种了千夜曼罗之毒。 也就是说,昊天掌握了千夜曼罗之毒。 千夜曼罗在秦逍幼年之时就已经存在于他体内,折磨了秦逍多年,秦逍找不出线索,贺骨之行,却是让他知道千夜曼罗与两名道姑有着联系,当时就觉得想要查出千夜曼罗的来源,必然要从两名道姑身上下手。 按照年纪来算,秦逍幼年之时就被种毒,当时洛月还是孩童,所以种毒之人肯定不可能是洛月。 但三绝师太年过半百,秦逍幼时,三绝正值壮年,有没有可能三绝就是种毒之人? 昊天对千夜曼罗的掌握,是否源自三绝的传授? 三绝的来路是个谜,却与千夜曼罗有着极深的关系。 即使种毒之人不是三绝,但三绝对千夜曼罗的来源肯定知晓。 秦逍在书库确定这两人就是当初给挛鞮可敦种毒之人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有机会,一定要控制住三绝,从她口中问出线索来。 他也知道,只要洛月在这里,三绝肯定不会离开。 小师姑见秦逍一脸凝重,只以为秦逍是在顾忌昊天苏醒,低声道:“昊天对你恨之入骨,若是苏醒过来,必然是大-麻烦,我知道你不好对这大美人下狠手,要不要我替你除掉她?” 秦逍见小师姑漂亮的眼眸带着杀意,心知小师姑这话还真不是开玩笑。 仔细想想,自从与小师姑相识之后,小师姑待自己确实是十分照顾,许多事情都会为自己考虑,看着她漂亮面孔,心中感动,柔声道:“小师姑,你待我好,我心中知晓。不过这是我自己来处理,不能让你为我沾血。” “知道我待你好就成。”小师姑笑容迷人,“你是我小师侄,我不待你好又待谁好?” 秦逍道:“小师姑,你放心,为剑神报仇,我肯定是义不容辞。咱们查出当年剑神遇害的真相,将那些害死剑神的凶手全都铲除,完成你的夙愿。” “小家伙还是有良心。”小师姑从怀中掏出一本武谱,递给秦逍道:“收好了!” 秦逍一怔,接过看了一眼,才发现正是那本【大道三千印】,吃惊道:“小师姑,你怎么拿出来了?” “朱雀不是说要将这本武谱送给你吗?她都那么大方,咱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小师姑笑眯眯道:“能够害死师尊,咱们的对头肯定不一般。参与其中的道尊死了,魏无涯也死了,但肯定还有其他高手。御天台的袁凤镜,我觉着他肯定也是凶手之一。那老家伙修为高深,他真要是凶手,并不好对付。咱们抓紧练功,如果查出袁凤镜也是凶手,到时候小师姑还要靠你帮忙弄死他。这是道尊的绝技,练成之后,肯定是有利无害,你平时可要多花点心思修炼。” 秦逍点头道:“小师姑,影她答应帮师傅疗伤,你是否要将师傅接过来?” “这边的事情一了,我就会去接你师父。”小师姑道:“朱雀的医术确实了得,只要她出手,你师父的性命应该保得住。”说到这里,神情变得黯然,苦笑道:“他毕生修为都送给了我,即使能保住性命,却也再也无法练功,后半生心中肯定落寞!” 秦逍道:“我有个主意,小师姑你考虑一下。等师傅在这边有所恢复,你带他去辽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武功尽废,为剑神报仇之事也只能是我们担起来,不用再劳烦他了。这后半生我会竭力照料他,不让他受委屈,也算是尽了师徒之情。” “你能这样想,我心中欢喜。”小师姑难得显出柔和之色,“他如果知道你这份心,肯定也会欣慰。只是他已经有交待,就算是死,也要埋骨剑谷。如果不是此番我要来蓬莱岛找寻治疗之法,他就已经准备让我送他回剑谷。他知道你心意,肯定会开心,但终究还是要回剑谷。” 秦逍皱眉道:“剑谷万里迢迢,他能撑得住?” “到时候看情况吧。”小师姑道:“毕竟习武之人,体质不弱,只要朱雀治好了他的伤,撑着返回剑谷剑谷应该不难。”随即蹙眉道:“只是我担心崔京甲居心不良。” 秦逍奇道:“上次你在宫里不是说过,为了引诱魏无涯前往剑谷,剑谷门徒故意装作发生内讧。田四师伯远走,师傅和崔京甲反目成仇,不都是你们设计出来的吗?” “这一切确实是设计出来。”小师姑低声道:“不过崔京甲却似乎要假戏真做。” “什么意思?” “你知道紫木匣之事。”小师姑耐心道:“四块紫木匣合在一起,便是师尊当年独门绝技九天临仙,那一剑的威力,当时恐怕无人能招架,乃是剑谷的最终奥义。当年我们为了铲除夏侯,要引诱魏无涯出宫,所以商议过后,要假装剑谷门徒互相争斗一盘散沙。而且设计的缘由,就是为了紫木匣。魏无涯何等人物,要设圈套诱骗他,自然要真真假假,紫木匣之事是真,反目成仇是假。”顿了一下,才道:“不过我与你师父离开剑谷之后,崔京甲自封剑首,这就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 秦逍皱眉道:“你是说崔京甲借势掌控剑谷?” “剑谷门徒中,若论治理才干,大师兄确实不如崔京甲。”小师姑叹道:“而且我和你师傅都不是什么勤快之人,剑谷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管理起来也很辛苦,所以当时就商议由他镇守剑谷,你师父则假扮与他水火不容,逃窜在外。当时商议,他只是暂代管理剑谷,你师傅是剑谷首徒,剑首之位,理当由你师傅承袭。” 秦逍点头道:“那是当然。”寻思着如果这样说来,沈无愁有资格接任剑谷大剑首的位子,自己是他的亲传弟子,那是不是自己也有资格继承沈无愁,成为剑谷大剑首? “崔京甲自封为大剑首之后,我回剑谷质问,他却说这是为了迷惑夏侯和魏无涯。”小师姑道:“他说夏侯这伙人狡猾多端,如果装模作样,很容易被看穿,所以有些时候要做的逼真才成。这些年他派人追拿你师父和我,是为了利用夏侯的耳目将这些情况传达到宫里。”说到这里,双眉锁起,轻声道:“但我总觉得他是玩真的了。” “他真的想抢夺紫木匣?” “崔京甲是个固执的人,也是剑谷门徒中最勤于武道之人。”小师姑轻叹道:“他的天赋在剑谷也许不是最高,但习武的毅力,我们都是自愧不如,否则他也不可能率先踏入大天境,所以我们私底下都叫他为武疯子。他既然自封大剑首,那肯定是将自己当成了师尊的继承人,想要练成师尊的九天临仙,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逍道:“小师姑,我记得你说过,师傅的紫木匣也交给你保管,你手里有了两只紫木匣。如果你带师傅回剑谷,崔京甲又意图得到紫木匣,那你们岂不是自投罗网?” 小师姑苦笑道:“可是你师父却觉得是我想多了。他自己对大剑首并无兴趣,所以崔京甲自封大剑首,他也不在意,反倒觉得崔京甲成为大剑首对剑谷更有益处。而且他进京行动,向崔京甲要人,崔京甲也给他派了剑谷的精锐弟子,所以他对崔京甲更是信任,觉得崔京甲并无异心。” “你比师傅年纪小太大,师傅和崔京甲在一起的时间比你们多很多。”秦逍道:“他们的感情应该也是不浅,师傅信任崔京甲,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崔京甲性情沉稳,不显山不漏水,可是我知道这人不但性情固执,而且野心不小。”小师姑道:“他们崔家是河东郡的武林世家,在他父亲那一代,与人结仇,他父亲被人所伤,带着他逃到了关外。临死之前,刚好遇见师尊,师尊见崔京甲年纪幼小,生了恻隐之心,收为了弟子。不过师尊对他有过严令,不得寻仇报复。” “他就当真没有报复?” “师尊在世的时候,他当然不敢。”小师姑道:“后来师尊遇害,崔氏当年的仇家遭受灭门,没人能查出到底谁是凶手,但我们都知道肯定是崔京甲所为。崔京甲想要恢复河东崔氏威名,甚至想着一统江湖,如果被他修成九天临仙,你觉得会是怎样的后果?” 秦逍皱眉道:“你是说如果被他得逞,他就要进犯中原武林?” “这些年他收纳了众多门人。”小师姑蹙眉道:“当年要入剑谷,挑选严格,但如今却是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这都是他在积攒力量,只等时机成熟,就可能进犯中原武林。如今道尊已死,天斋衰弱,对崔京甲来说,中原武林失去了最大的靠山,他就随时可能挥剑指向中原。”脸上显出苦恼之色,但很快就摆手道:“罢了,不说这些了,想想都让人愁烦,反正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得到紫木匣。” 秦逍知道这个话题肯定让小师姑烦恼,也不多言,抬头望向山壁那处窟窿,道:“书库里那么多武谱,若是有人知道这是进去的通道,那可就麻烦了。最好是尽快将那些武谱处理掉。”想了一下,起身向朱雀那边走过去。 朱雀见秦逍过来,站起身来道:“天快黑了,咱们先回天师殿吧。” “那里怎么办?”秦逍指向山壁的窟窿:“要不要派人守住?”不等朱雀说话,取出武谱递过去道:“我方才将这武谱拿了出来,你先收好。” 朱雀见是【大道三千印】武谱,也不接过去,只是道:“你自己收着,师尊知道后继有人,也会欣慰。” 秦逍见洛月神色悲伤,眼圈泛红,立时明白过来,先前在书库里,朱雀应该没有告知道尊已死,刚刚告知,洛月心中悲伤,明显是哭过。 “书库里的武谱,按照你的建议,物归原主。”朱雀想了一下,才道:“你让沐夜姬赶紧将沈无愁接过来,他的伤势不能拖延,尽早过来接受治疗。洛月的医术精湛,有她相助,我们至少能够保住沈无愁的性命。” 秦逍拱手道:“多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洛月看在眼里,十分懂事,也不多言,径自走开,让两人单独说话。 “影姨,你准备怎么安排她?”秦逍低声问道。 朱雀微蹙柳眉,轻声道:“她自然不能离岛,就留在岛上,我会在旁照顾。师尊已经走了,她也就没必要再研制龟髓丹,留在岛上用心钻研医术就好。” “你是不是也在担心昊天随时可能苏醒过来?”秦逍低声道:“我现在很担心昊天并没有彻底消失,如果突然苏醒过来,事情可就麻烦了。” 朱雀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准备让她在我身边多多修习道法。昊天戾气太深,只要能够多修行道法,清心寡欲,昊天就很难再苏醒过来。” “那你要守在她身边一辈子?”秦逍苦笑道:“其实连你自己都无法确定昊天会不会醒来。”顿了一下,神色冷峻起来,低声道:“不过眼下咱们要先找到一个人。” “你是说三绝?” “不错。”秦逍道:“三绝可能不会就此罢手,她很可能知道如何唤醒昊天。”瞥了洛月一眼,压低声音道:“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伤害洛月,但为了安全,三绝是绝不能再出现在洛月面前。” 正文 第一四九零章 师姑如豹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三绝师太正在山林中疾行。 她时不时地环顾四周,显得异常小心,那张苍老的面庞却也是一脸谨慎。 蓬莱主岛方圆百里,峰峦起伏,山林密布。 山中小径不少,不过大部分地方都是陡峭无比,莫说普通人,就算是有修为的高手在这些陡峭山路上行走也是不易。 三绝是极聪明之人。 书库里面的变故,她在石门外隐隐约约也是听到个大概,昊天人格消失,她本来还不大确定,但洛月向屠夫提出请求之后,三绝便知道洛月身上的昊天确实已经消失。 昊天绝不可能轻易浪费屠夫的承诺,而且还是为了东极天斋。 屠夫是个很干脆的人,言出必行,履行承诺不打含糊。 昊天要求夺取书库,屠夫便全力以赴。 当洛月要求屠夫不可伤害天斋弟子,屠夫便知自己留下无益,却也是不多废话,转身就走。 三绝心知这位大宗师的脾气古怪,根本不敢拦阻。 而且洛月一体双性,她亦是不敢告知屠夫。 待得听到石室之中似乎找寻到出口,三绝大是欢喜,知晓洛月死里逃生,但很快他便知道,昊天既然消失,朱雀肯定不会再允许自己与洛月接近。 想要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将自己诛杀。 三绝江湖经验十足,既然知道危机即将降临,晓得当下还真不能继续在书库这边等候。 这里是天斋的地盘,朱雀也已经是大天境修为,而且身边还有秦逍,她要杀自己,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她并不犹豫,知道要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先躲朱雀,至于洛月那边,只能在等候时机接近。 山路崎岖,三绝匆忙下山,快到山脚之时,忽听得侧面一阵劲风袭来,想也不想,立刻闪躲,却见到一块小石头从身边划过。 她心下一凛,扭头望过去,夜色之中,只见到一道人影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那石头自然是那人打出来。 “三绝师太,你这是要去往何处?”那人缓缓道:“难道师太要丢下洛月不管?” “秦逍!”三绝师太身体一震,听声音就知道对方是谁,心下一凛,想不到对方如此迅速从书库出来,而且这么快就追过来。 那人缓缓走过来,三绝师太看得清楚,真是秦逍。 “秦逍,你想干什么?”三绝师太见秦逍走过来,知道对方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不自禁缓步后退。 却听身后传来声音道:“想要干什么,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却是一个女子声音。 三绝师太之前听到书库内的谈话,已经知道身后那人正是剑谷沐夜姬。 秦逍和沐夜姬同为大天境,眼下前后被两位大天境封堵,三绝师太自知难逃,神色凝重,回头看了一眼,见到小师姑沐夜姬正站在自己身后几步之遥。 “师太不必紧张。”秦逍笑道:“我们并无恶意,只要师太帮我解答几个疑问,我绝不会伤害你分毫。” 三绝师太冷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你在我口中什么都得不到。” “哦?”秦逍淡淡笑道:“师太觉得我想问什么?” “无非是想知道洛月的出身。”三绝师太道:“其实你不该问我,找朱雀就好。朱雀对洛月的身世一清二楚,你与她关系亲密,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洛月的出身?” “这不过是问题之一。”秦逍道:“其实我还有几个更重要的问题想要师太帮忙解惑。” 三绝师太皱眉道:“什么?” “咱们先从简单的问题说起。”秦逍道:“王母会十几年前在青州开始发展,那时候就有王母会三大将军之说。传闻王母会三大将军当年都死在官兵的刀下,可是时隔多年之后,王母会却在江南卷土重来,本该在青州死去的三大将军却重新复活。”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当年青州之乱,洛月年纪尚小,她不可能是昊天,那么当年在青州发展会众的昊天是何人?青州叛乱被平定后,王母会转移到江南,洛月是什么时候成为昊天?” 三绝师太冷笑道:“洛月是在道尊的庇护下才活下来。我若说当年在青州领袖会众的昊天是道尊,你可相信?” “不信。”秦逍摇头道:“那时候道尊伤势未愈,经受伤痛之苦,一直在岛上闭关疗伤。他没有精力去过问王母会那样的事情。而且他何等身份,一手创下了东极天斋,真要发展实力,直接壮大天斋便可以,何必另起炉灶去重新发展王母会?” 三绝师太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王母会从青州开始,就处处与朝廷为敌。”秦逍缓缓道:“江南王母会只是青州的延续,所以开创王母会的目的就是要与朝廷对抗。初代昊天如此敌视朝廷,原因何在?他是仇视大唐,还是与夏侯氏有着仇怨?” 三绝师太道:“秦逍,你确实很聪明。不错,王母会的目的,就是要发展实力,有机会便要铲除夏侯妖后,将夏侯一族和他们的党羽杀个鸡犬不留。”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王母会不是与大唐有仇,而是与夏侯一族有恨。但王母会只能蛊惑民间百姓,装神弄鬼欺骗他们!”秦逍淡淡道:“这样的力量,不过是乌合之众,你们有什么底气要与朝廷为敌?恕我直言,青州与江南两次叛乱,面对官兵,王母会都是不堪一击,如此实力,还想铲除夏侯一族,简直是吃人说梦。” 三绝师太嘴唇微动,却没有说什么。 “青州昊天与江南昊天是两个人。”秦逍道:“洛月是江南昊天,她能够成为昊天,自然是青州昊天将领袖之位交给她。师太,我的问题很简单,青州昊天到底是什么人?洛月这个江南昊天与他有什么关系?” 三绝师太眼眸之中划过异色,却只是冷笑道:“什么青州昊天江南昊天,你一派胡言,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老道姑,你越是回避这个话题,就越是证明他猜得没错。”小师姑不屑道:“你想隐瞒,难道还能骗过他?你说他一派胡言,也就证明确实有两个昊天,而且洛月与青州昊天有着极深的渊源。”“青州昊天到底是什么人?王母会背后有天斋做靠山,那么青州昊天与道尊又有什么关系?”秦逍缓缓道:“这些问题别人不知,师太却肯定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不为难师太,但也请师太如实相告。” 三绝师太微眯着眼睛,陡然间却是身形一闪,似乎要逃窜,小师姑却早有准备,三绝师太身形一动,小师姑就如同蝴蝶般轻飘飘掠到了三绝面前,挡住了去路。 “滚开!”三绝师太低喝一声,右手猛地挥出,小师姑正欲接招,秦逍却已经沉声道:“小心毒!” 果然,小师姑本以为三绝师太是挥臂出手,但三绝挥臂之间,一股粉末却是迎面向小师姑洒溅过去,小师姑双臂挥动,双掌如电,两道劲风打出,足下却是一点,身体轻飘飘向后掠开。 她闪躲及时,若是再迟一步,那股粉末确实要洒在她面门上。 两道掌风拍出的粉末,却恰好还施其身,飘洒在三绝面门,三绝大惊失色,也顾不得其他,迅速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子,干脆利落取出两颗药丸,直接吐入腹中。 还没等她收好瓶子,小师姑已经风驰电擎般回来,一掌拍在了三绝的胸口,三绝闷哼一声,整个人已经直飞出去,头上的布帽也是脱落而飞。 小师姑足下一点,腴美曼妙的身形如影随形,待得三绝落地之时,小师姑已经飘然落在她身边,一只脚踩在她胸口,没等三绝回过神,小师姑弯下身子,一只手揪住三绝的头发,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便狠狠扇打在三绝的脸上,“啪啪啪啪”之声不绝,小师姑显然是气急,正反给了三绝十几个嘴巴子,只打的三绝口吐鲜血,脸颊肿胀起来。 大师姑即使没有晋升大天境,三绝也不是她敌手,如今她已经修成大天境,三绝在她面前实在是不堪一击,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臭道姑,死道姑,竟然跟老娘玩这种卑劣的手段。”小师姑脾气上来,那可就真不好惹,一边扇打三绝的脸,一边骂道:“在老娘面前倚老卖老,也不打听打听,剑谷六先生岂是好惹的?” 也不知道是小师姑太过生气,还是扇打的动作太大,那腴沃的胸脯如波涛般乱颤。 三绝显然也没有想到小师姑出手如此果决,一时间被打的晕头转向,口中鲜血直冒,眼前冒金花。 小师姑又连扇了十几个嘴巴子,这才停手,居高临下见得三绝师太两边脸颊又红又肿,而且双目显得有些呆滞,抬手撩了一下腮边的一绺青丝,反倒担心起来,向秦逍道:“小师侄,我不会把她打傻了吧?这不能怪我,我实在太生气,最恨别人在我面前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了,你怎么知道她会用毒?” “我也只是猜测。”秦逍见三绝被小师姑一番教训,似乎被打的发晕,心想小师姑发起怒来,真的如同一头母豹子,叹道:“她和洛月一直都研究医道,这擅长医术的人,大部分都精通用毒。她明明不可能是你对手,却要冲着你去,我就担心她可能使毒。” “小家伙很聪明。”小师姑冲着秦逍妩媚一笑,风情万种,看向三绝之时,漂亮的脸蛋又满是冷厉之色,“死道姑,青州昊天到底是谁?你再不说,信不信我把你丢到海里喂王八?” 正文 第一四九一章 苏醒 三绝确实被小师姑一顿狠抽打的头脑发懵。 “我什么都不知道!”三绝口中冒血,有气无力道:“你们杀了杀了我吧!” 小师姑闻言,抬手便要再次抽打,秦逍却已经过来,摇摇头。 小师姑盯着三绝,冷哼一声,退到一边。 “三绝师太,昊天虽然从洛月身体消失,但保不准她还会苏醒过来。”秦逍看着三绝道:“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处置她?” 三绝急道:“你你不要伤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秦逍心想看来三绝对洛月的关爱倒是不假,淡淡一笑,道:“昊天蛊惑百姓,煽动许多无辜为她送死,只是为了她个人的仇恨。昊天不是洛月,她比洛月歹毒,而且戾气极重,这样的人只要给她机会,还会兴风作浪。为了个人的私仇旧恨,她也根本不会在乎无辜百姓的生死,所以绝不能让她再醒过来,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直接将洛月诛杀。” “你们要要是伤她一根毛发,我死也不饶你们。”三绝的眼中显出怨毒之色。 “我没说一定要杀她。”秦逍叹道:“昊天有罪,洛月是无辜的。我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如果有其他办法避免昊天苏醒,我自然也不想对她下狠手。”顿了顿,干脆在边上一块岩石上坐下,道:“如果能够彻底让昊天不再苏醒,我们当然不会对洛月下狠手。” 三绝立刻道:“不会,昊天好天不会再醒来。” “这句话我是不信的。”秦逍叹道:“既然当年昊天能从洛月身上出现,就证明这种风险一直都存在。要控制昊天不让她苏醒,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洛月无法接触到关于昊天的任何事情,任何涉及到昊天苏醒的点滴,都不可出现。但要确保昊天不再苏醒,就必须要对洛月与昊天的关系有清楚的了解,只有了解了洛月是如何成为昊天,我们才能阻止昊天再次苏醒。” 三绝抬手用衣袖擦拭嘴角血迹,显然已经明白秦逍的意思。 “朱雀仙姑虽然对洛月的过往很了解,甚至也了解关于昊天的一些事情,但她并不知道昊天是如何从洛月身上出现。”秦逍盯着三绝眼睛道:“这天底下,知道这中间蹊跷的人肯定是屈指可数,但师太是洛月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一清二楚。为了洛月的生死,想必师太不会隐瞒其中真相。” “你你在威胁我?” “你说对了。”小师姑在旁冷笑道:“就是威胁你。老道姑,你要是老实说来,我亲手杀了洛月。” 秦逍也是点头道:“她说的没有错,如果无法把控,彻底断绝昊天再次苏醒的可能,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杀了洛月。我们不想昊天卷土重来,因此而死伤更多无辜。用洛月一条性命换取后顾无忧,解救众多生灵,我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义无反顾。” 三绝闻言,神色更是凝重无比。 她自然知道秦逍话糙理不糙,要断绝昊天再次出现,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诛杀洛月。 洛月一死,存在于她体内的昊天当然就不可能再次出现。 秦逍是一军主将,手上不是没沾过血,要杀人实在是简单。 而且秦逍和昊天在江南结下死仇,秦逍要杀死昊天,三绝师太根本不会有任何怀疑。 “洛月性情纯良,救死扶伤,这孩子没有半点恶心。”三绝师太轻叹道:“当年她来到蓬莱岛,被安排在无量岛,虽然很少与人接触,但道尊却会派朱雀妥善照顾。我知道道尊对洛月并没有安什么好心,但在表面上,道尊对她的照顾确实是无微不至。朱雀不但会亲自照料我们的生活,而且会传授洛月医术。”微顿了顿,抬起头,望着夜色苍穹,平静道:“朱雀见得洛月对医术十分感兴趣,倒也十分大方,不但悉心教导,而且还将岛上珍藏的医书典籍送过来,平时也会带着洛月在诸岛认识各类药材,她两人的年纪相差并不多,感情深厚,那是比亲姐妹的感情还要深。” 小师姑蹙眉道:“这不是很好吗?学得一身医术,救民于病痛之中,岂不是大功德?” “你说的没有错。”三绝师太道:“洛月本就是这样的心思,她日夜钻研医术,就是希望能够练悬壶济世。道尊闭关多年,除了朱雀之外,天斋门徒没有几个人能见到他,但他却时常派朱雀将洛月悄悄带过去相见,给她讲授道法,所以这孩子对于道家经纶也是十分了解。” 秦逍疑惑道:“既然如此,她怎会变成性情截然相反的昊天?” 三绝师太低下头,沉默不语。 小师姑和秦逍对视一眼,都知晓三绝师太对洛月异常在乎,既然已经松了口,应该还是能透露一些信息。 片刻之后,三绝师太终是苦笑道:“如果没有那个人,也许洛月这一辈子都能平平安安度过。她可以悬壶济世,救下许多人性命,也可以研习道法,以她的悟性,未必不能成为道门高士。或许我也会陪着她在蓬莱岛慢慢老去,最终埋骨在岛上,远离人世间的纷争恩怨。”她这番话颇是感慨,似乎很向往那样的结果。 “那个人?”秦逍诧异道:“师太说的那个人又是谁?到底发生什么?” 三绝师太叹道:“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洛月那年还不到二十岁,芳华正茂,一心研习医道。那年的一天晚上,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我半夜惊醒过来,就瞧见洛月竟然站在屋外,任由风雨吹打在她身上。”眼角抽动,似乎回忆起当时的那一幕,声音微颤:“我急忙出去要将她带回屋,可是可是当时却发现她有了极大的改变,目光凶厉,全无平日的温和柔善,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秦逍和小师姑对视一眼,都是皱眉,随即看着三绝师太,听她继续叙说。 “那天晚上,是昊天第一次出现。”三绝师太道:“应该说她还不是昊天。她的性情大变,甚至连自己在蓬莱岛多年的经历全都忘记,完全成为了一个与洛月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秦逍问道:“师太,你说的那个人是谁?与洛月的变故有关?” 三绝师太想了一下,才道:“洛月的身世,朱雀很清楚,你们回头去问她。洛月幼时,家门遭遇大祸,府中老弱!”说到此处,已经哽咽,眼中也已经泛红。 秦逍和小师姑知道这时候再好不要多话,静静聆听。 “那场剧变惨绝人寰,如果不是道尊和朱雀出手,洛月也早就命丧那场惨绝人寰的剧变中。”三绝声音发颤,双眸却充满了怨毒之色,缓缓道:“洛月受了那惊吓,被救出之后,竟然忘记了被救之前那些年的一切,连自己的出身都记不得,更记不得那场惨剧。” 小师姑道:“那场惨剧对她的伤害太大,她强迫自己忘记被救前发生的所有,就是避免自己被再次伤害,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其实那段记忆还是存在于她心中看不见的地方,但是如果无人触及,就会一直隐藏下去,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被记起。” “你说得对。”三绝点头道:“所以道尊发现之后,杜撰了她另外的出身,她竟然也接受了,在那次变故之前,十几年时间里,她都以道尊杜撰的身世当真,对自己的真实身世一无所知。” 秦逍皱起眉头,心想昊天从洛月身上出现的第一次是在八年前,而在此之前她已经在岛上居住了十几年,也就是说,她登岛的时候,还不到十岁,她家门惨剧,那至少也是发生在二十年前左右。 小师姑眼珠子一转,道:“你是说,八年前那个人突然出现,唤醒了洛月内心深处关于那场惨剧的记忆,而她恢复关于那场惨剧的记忆之后,昊天便在洛月身上苏醒?” “是。”三绝师太道:“发生那场家门惨剧之时,洛月刚过完六岁的生日没多久,洛月对那场惨剧和六岁之前的事情毫无记忆。可是昊天却恰恰对那段记忆深入骨髓。与洛月恰恰相反,昊天的记忆里,没有了六岁之后到她苏醒那一刻将近二十年的记忆。她似乎也没有兴趣去回忆那段记忆,变成昊天之后,她充满了戾气,整个人都被仇恨所侵蚀!” 秦逍和小师姑都是感到骇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洛月身上一体双性,这一切实在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之后我才知道,那个人早就暗中出现在了无量岛。”三绝师太握住拳头,“他对洛月的出身一清二楚,趁我偶尔不在洛月身边的时候,他就会接近洛月,将当年那场惨剧告诉了洛月,但洛月对那人的话自然是毫不相信。可是那人一有机会就纠缠在洛月身边,洛月害怕我担心,甚至没有告诉我那人一直在接近她。那人在岛上潜藏了近两个月,反反复复向洛月描叙那场惨剧,他的目的,就是要重新唤起洛月对那段往事的记忆。” 小师姑蹙眉道:“那真不是个东西,洛月既然已经有了平静的生活,他又为何非要旧事重提?” “那个雨夜,昊天突然苏醒,就是因为那人叫醒了昊天的记忆。”三绝师太闭上眼睛,摇头道:“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 秦逍皱眉道:“昊天是因为洛月想起了那段往事产生,如此说来,洛月对那场惨剧也有了记忆?” “洛月忘记那段记忆,就是保护自己。”三绝师太道:“所以洛月本身对那段惨剧完全没有记忆,那人一直纠缠叙说那场惨剧,洛月没有记忆,自然是根本不相信,只以为那人是胡说八道。等她记忆苏醒,就已经不是洛月,而是成了昊天。” 秦逍挠了挠头,虽然这事儿听得十分费脑子,但他也是听得明白。 洛月没有那段记忆,对于那人的叙说并不相信,毕竟没有人会相信一段自己根本没有记忆的事情。 但是那人的纠缠不休,已经对引导洛月内心深处的记忆起到了作用,待得那一夜洛月内心深处的记忆陡然苏醒,昊天人格便即出现,而昊天记住的只有仇恨,反倒是对自己在蓬莱岛的生活毫无记忆。 所以昊天和洛月确实是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情,这两种性情甚至互相排斥,几乎没有共同的记忆点。 “她们都称呼你为惠姨,这又如何解释?”秦逍想了一下,问道:“无论是昊天还是洛月,都与你关系亲密。” 三绝师太倒不隐瞒,道:“我是她的家人,她出生的时候,我就在她身边,虽然不是她亲生母亲,却也是她名义上娘亲。” 秦逍尚未反应过来,小师姑却已经猜道:“你是否想说,你是洛月亲生父亲的妾室?” 秦逍一震,也明白过来。 三绝师太点头道:“不错,我是洛月的姨娘。” 秦逍这才恍然大悟。 “昊天苏醒后,立时就能认识我。”三绝师太轻叹道:“反倒是洛月,她一开始并不知道我到底是谁,道尊给她杜撰的身世里,我是她的奶娘,而且此后多年,我一直与她在无量岛居住,相依为命,感情自然也是深厚。” 秦逍和小师姑这才恍然大悟。 这也难怪三绝师太对洛月异常关爱,无论是昊天还是洛月,与三绝师太的关系确实亲密。 “那个人是谁?”小师姑终于问道:“那人为何会对洛月的身世了若指掌?他又为何知道你们在蓬莱岛?”顿了一下,蹙眉道:“最重要的是,他为何要唤醒洛月心中的仇恨,让她变成昊天?” “也许他并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三绝师太道:“他想让洛月记起那段往事,但一定想不到唤醒了昊天,让昊天变成了一个与洛月截然不同的人。”顿了一下,才道:“你们方才没有说错,昊天不是一个人,江南昊天是洛月,而青州昊天另有其人。” 秦逍吃惊道:“你是说,唤醒昊天的人,是青州昊天?” 正文 第一四九二章 金冠 三绝道:“不错。自那之后,青州昊天就与洛月联络上。洛月心中本就充满恨意,再加上青州昊天唆使,自此之后,洛月就与王母会有了关系。” “道尊是何时知道?” “并无多久。”三绝道:“洛月心性大变,朱雀第一个就发现情况不对,我当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将其中缘由告知了朱雀,而朱雀也禀报了道尊。道尊知晓后,召见了洛月,尔后又单独见了我。” “道尊说了什么?” “他说洛月家门剧变,都是因为夏侯氏篡权的缘故,我应该辅佐洛月报得此仇。”三绝缓缓道:“他还说既然有机会利用王母会,那又何乐而不为?东极天斋此后必会在背后全力支持洛月。他还吩咐洛月进入王母会后,会派金乌与我们保持联络,我和洛月需将王母会那边的情况禀报金乌。”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所以你们就投身了王母会?” “青州昊天对洛月十分器重,着力栽培。”三绝道:“洛月在王母会待了不到一年,青州昊天便将王母会昊天将军的名号移交给了洛月,他说洛月才干出众,必能带领王母会发展壮大。他的许多部下也都听从他的吩咐,效忠于洛月。” 小师姑道:“青州昊天还活着?” “生死不知。”三绝道:“自从他将王母会交给洛月之后,我便再无见过他。”顿了一下,才道:“不过他应该暗中与洛月经常见面,只是洛月对此事十分讳言,即使是对我,她也不再提及青州昊天。” “如此说来,苦海将军和幽冥将军本是青州昊天的麾下?”秦逍皱眉道:“他们是奉了青州昊天之令,效忠于洛月?” 三绝微微点头。 “如果青州昊天还活着,那就只能证明洛月不过是青州昊天的傀儡。”小师姑冷笑道:“王母会是青州昊天一手打造,洛月手底下的部众,也都是青州昊天的旧部。青州昊天虽然将王母会交给洛月,甚至将昊天将军的名头也给了她,但真正掌控王母会的依然是青州昊天。洛月被他蛊惑,他利用洛月对夏侯一族的仇恨,将洛月训练成了冷酷无情的邪道领袖,自己则是在幕后操控。” 秦逍不禁微微点头,却还是疑惑道:“青州昊天足以掌控王母会,而且王母会本就一直秘密行动,青州昊天也是神秘异常,按道理来说,他也没有必要退居幕后,因为他本身就是在幕后。既然如此,又何必让洛月领袖王母会,自己又在幕后操控?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他这样做,就像我所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历练洛月。”小师姑道:“也许青州昊天年事已高,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才要培养一个接班人。” 秦逍道:“这可以作为一个解释,却有一个漏洞。小师姑,青州昊天麾下肯定有不少厉害角色,至少苦海将军和幽冥将军都是王母会的核心人物。如果青州昊天真要培养接班人,他可以在自己的麾下挑选人才。他一手打造了王母会,一开始肯定有不少亲信追随,这些人随他一路走来,对王母会的情况自然是熟悉无比,算是王母会的老臣。”顿了一下,瞥了三绝一眼吗,才道:“既然如此,从这些老臣之中挑选人才接班,岂不是对王母会更为有利?青州昊天却不辞辛苦跑到蓬莱岛,费尽心思唤醒洛月的记忆,再花时间历练,这如果仅从找寻接班人的道理来说,似乎说不通。” “老道姑,你说呢?” “这些年我一直跟随在洛月身边,她虽然将我视为亲人,但处理王母会事务,却是乾坤独断,我只能奉命向下传达指令,无法参与她做出的决策。”三绝轻叹道:“虽然青州昊天选择洛月做继承人,似乎在道理上说不通,但事实上却正是如此。” 秦逍皱眉道:“照你这样的说法,你到如今都不知道青州昊天的真正身份?” “不知道。”三绝摇头道:“我曾劝说过洛月,青州昊天用心不良,要对他多加防备。但洛月不以为然,甚至告诫我不可提及青州昊天。她她对青州昊天异常信任,甚至超过对我的信任。” 秦逍和小师姑更是诧异。 不过秦逍却是想到,洛月被唤醒记忆之后,充满了对夏侯一族的仇恨,一心想着要复仇,而青州昊天显然和洛月有着共同的目的,某种角度来说,这两人算得上是志同道合。 再加上青州昊天竟然能将王母会交给洛月,洛月对青州昊天充满信任,那也是理所当然事情。 这其中最大的谜团,就是青州昊天为何会对洛月那般了解,甚至会偷偷跑到蓬莱岛找寻洛月? 他倒是能猜想到,洛月肯定是出身官宦人家,夏侯登基之际,大肆清洗异己,无数官员家破人亡,魏无涯的紫衣监和刑部成为夏侯手中两把利刃,多少人头被这两把刀砍下。 洛月的家世,肯定也是与此有关。 夏侯导致洛月家破人亡,洛月欲要复仇,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如果青州昊天只是知晓洛月的家世,知道她与夏侯有仇,这才亲自找上门,似乎也还是说不通。 毕竟夏侯一族的仇家多如牛毛,青州昊天为何偏偏选中了远在海外的洛月? 难道是因为道尊? 青州昊天知晓洛月与道尊渊源不浅,拉拢了洛月,就能取得道尊的支持? 秦逍本以为能从三绝师太口中解惑,谁知道知道诸多真相后,谜题反倒是越来越多。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我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在杭州洛月观。”秦逍沉默片刻,才道:“当时洛月不是昊天,那昊天又是如何从她身上消失?” 三绝道:“我在洛月身边多年,可是她身上发生的变化,令人匪夷所思,我至今都无法找到原因。”摇摇头,苦笑道:“不过现在我倒是清楚,如果在她面前提及当年的惨案,又或是她亲眼见到老幼尸首,昊天很快就会从她身上苏醒过来。可是昊天什么时候会从她身上消失,连我都无法确定。有时候一觉醒来,她就突然间恢复了本性,记不得自己是昊天。” 秦逍愕然道:“你是否想说,日后洛月身上的昊天还有可能苏醒?” “这次是朱雀用言语刺激,让昊天消失。”三绝犹豫一下,才道:“以前并无发生此事,所以我也不知昊天是否从洛月身上彻底消失。王母会的总坛这些年一直设在杭州,只要昊天消失,我便会带她住在洛月观,又或者远离杭州四处寻找各类珍稀药材,尽量让她过上寻常人的生活。可是一旦她苏醒,我也就无法把控。” 秦逍想了一下,才问道:“你们是否去过锡勒贺骨部?” 三绝闻言,微微变色,吃惊道:“你如何知晓?” 这话就等于承认确实去过贺骨部。 “你们在贺骨为挛鞮可敦解毒。”秦逍道:“可是却又在可敦身上种毒,我没有说错吧?” 三绝嘴唇微动,却没能说出话来,一脸惊骇。 “给可敦解毒的是洛月,但种毒的是昊天,师太,是这样吧?”秦逍逼视三绝,“那次昊天为何会从洛月身上突然苏醒?” 三绝摇头道:“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秦逍见得三绝眼神闪烁,立刻道:“你一定知道。我之前说过,我们必须防止昊天再次苏醒,所以能够导致昊天苏醒的所有可能,我们都必须知道。”身体微微前倾,神色冷峻:“师太,那次她为何会苏醒?” “金金冠!” 秦逍一怔,小师姑也是疑惑道:“什么金冠?” “贺骨汗有一顶金冠。”三绝道:“锡勒诸部曾经建立了一个王国,开国锡勒王为了彰显地位,请大唐的巧匠打造了一顶金冠,那就是锡勒王冠。锡勒王国分裂后,锡勒王的几件王器被分开,贺骨部得到了锡勒王冠。洛月偶然看到了那顶金冠,看了很久,当天夜里,昊昊天就苏醒过来!” “锡勒王冠会导致昊天苏醒?”秦逍诧异道:“那又是为什么?” “我真不知道。”三绝叹道:“那种金冠十分罕见,我也不知洛月为何见到金冠,就会让昊天苏醒过来。昊天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贺骨部,觉得日后可能会用得上贺骨部,所以在贺骨可敦身上种了毒,就是想有朝一日需要利用贺骨部的时候,以此为要挟。” 秦逍最终的目的,就是希望从三绝师太口中弄清楚千夜曼罗的来源,但知道如果直接询问,反倒可能让三绝意识到事关重大,所以他故意显得随意,利用挛鞮可敦将话题引入到千夜曼罗上面,问道:“你们给可敦种了什么毒?据我所知,她种毒之后,遭受的折磨越来越严重,那毒药是你们自己研制出来?” “这个!” 秦逍死死盯着三绝,只盼趁此机会解开这个迷题,淡淡道:“到底是什么毒?如何能解毒?” “千夜曼罗!”三绝师太微一沉吟,终是道:“那是一种源自大雪山的奇毒!” 正文 第一四九三章 奇毒 秦逍听得“千夜曼罗”四字,心下一跳,竭力保持镇定,看似很淡定道:“千夜曼罗?那又是什么玩意儿,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是十分罕见的药材。”三绝当然想不到秦逍体内会有此毒,“最早的出处来自于大雪山,而且离开大雪山的环境,千夜曼罗就很难难生存。后来有位高人想尽办法,最终从大雪山将千夜曼罗带回了大唐。” “什么办法?” 三绝摇头道:“我也不知。其实千夜曼罗原本不能算是毒药,它的效用很多,如果用法得当,可以治疗不少奇症。最早从大雪山取回千夜曼罗,据说那人就是为了救人性命。不过千夜曼罗也确实带有奇毒,将其中的毒液提炼出来,可以制作成罕见的毒药。”顿了一下,见秦逍和小师姑都盯着自己,只能继续道:“此毒渗入身体之后,会在经脉之中栖息,并不会立刻要人性命,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发作之时,就像是坠入极地冰窟,寒冷刺骨,痛苦不堪。” 秦逍“哦”了一声,却是想到自己曾经被折磨的感觉,心中却是生出恨意,暗想如果找到当初给自己种毒的真凶,那是万万不能让他好受。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发作间隔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痛苦也越来越深。”三绝叹道:“那种痛苦甚至非人力所能承受,到最后有人甚至宁可自尽,也不想再遭受那样的折磨。” 秦逍道:“所以你们掌握了千夜曼罗之毒的制作方法?” “没有,我没有。”三绝摇头道:“昊天知道种毒之法。” 小师姑问道:“哪个昊天?” “两个昊天都知道。”三绝道:“千夜曼罗之毒最早只有青州昊天知晓,其实青州昊天一直都是以此毒控制手下。除了极少数心腹之外,他麾下不少得力干将都被他种过毒,王母会十三妖全都被种毒。” 秦逍有些吃惊,只听三绝继续道:“其实王母会许多人非但对此不以为意,反倒是甘愿被种毒。一旦被青州昊天种下毒,就会取得昊天的信任和器重,在他们看来,只有昊天的亲信才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 “你是说那些人甘愿遭受千夜曼罗的折磨?” “如果是王母会的亲信部下,其实并不会遭受折磨。”三绝道:“昊天会及时派人给他们送去解药,服下解药之后,就能克制那种寒毒。不过那种解药都只是暂时克制,不会彻底祛除体内的寒毒,等下次快要发作之时,还需要解药压制。” “洛月可知道彻底解毒的办法?” 三绝想了一下,才摇头道:“应该不知道。” “是知道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做应该?”小师姑冷声道:“老道姑,你可别含糊其辞。” 三绝看了小师姑一眼,显出怒色,但也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小师姑的对手,只能道:“我只能这样说。如果洛月真的知道如何彻底解毒,应该应该早就帮我解毒了。” 秦逍和小师姑都是吃惊,小师姑已经诧异问道:“你也被种毒了?” “当年我与洛月投入王母会之时,青州昊天就找机会偷偷给我种了毒。”三绝师太叹道:“我一开始还不知道,只等到发作几次过后,青州昊天才说出了真相。他说只要我死心塌地效忠洛月,就能按时领到解药,不再经受折磨。他将王母会交给洛月之时,也将临时解药的制作方法告诉了洛月,所以自那以后,洛月就按时分发解药给王母会中毒之人,也包括我在内。” 秦逍倒确实没有想到三绝师太竟然也被种了毒。 他现在已经知道,千夜曼罗之毒其实是昊天用来控制部下的工具,给麾下种毒之后,只要部下忠心耿耿,就能按时得到解药,可一旦背叛了王母会,无药可领,势必就要经受寒毒的折磨,生不如死。 除此之外,千夜曼罗自然也可以用来操控可用之人。 就譬如贺骨部的挛鞮可敦,洛月得到机会之际,虽然当时还用不上可敦,但未雨绸缪,先给可敦种下毒,等时机成熟,再以此为胁迫利用。 秦逍知道挛鞮可敦肯定不是个例,只怕许多人都被洛月找机会种了毒。 忽然想到苏州钱家。 钱氏一族乃是江南九大世家之一,在江南地位极高,最终却与王母会沆瀣一气,这其中固然有对朝廷的怨怒,却也不知道钱氏族长钱光涵有没有被种毒的可能? 钱光涵已死,此事也是无可查证了。 不过若是洛月以千夜曼罗之毒控制诸多如钱光涵这样的人物,王母会那确实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是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洛月与我感情深厚,如果她知道一劳永逸的解毒之法,应该早就给我解毒了。”三绝道:“所以洛月应该还是不知最终的解毒之法。” 小师姑不屑道:“那可未必。你虽然是洛月身边人,但洛月变成昊天后,冷血无情,也许一直只是将你当成利用的工具。也许她早就知道如何彻底解毒,却并不让你知道,只是按时给你服用临时解药,说到底,那也是并不完全信任你,还是想利用寒毒控制你。” 三绝师太显出怒色,但很快叹了口气,一脸颓然。 秦逍想了一想,才道:“寒毒的制作,需要千夜曼罗,如此说来,昊天一直在培植千夜曼罗?你一直在她身边,可见过千夜曼罗?” “没有。”三绝摇头道:“我方才说过,洛月知道如何种毒,但她似乎并不知道如何制作寒毒,我从未见过她亲手制作寒毒,也从无见过真正的千夜曼罗。我一直怀疑,青州昊天只是教她如何种毒和临时解毒,并没有教她如何制作寒毒,更没有教她如何培植千夜曼罗。据说千夜曼罗的培植方法极为不易,这种毒本身也是十分昂贵,除非极重要的人物,否则洛月也不会轻易给对方种毒。” 秦逍皱眉道:“照你这样说,千夜曼罗还是控制在青州昊天的手里?” “我觉得确实如此。”三绝道:“不过我有许多年没有见过青州昊天,他就像幽灵一样躲在洛月身后。” 秦逍若有所思,沉吟片刻才问道:“你是中天境修为?” “三年前我修成了五品境。”三绝在两位大天境高手面前,也没有必要隐瞒。 “那你现在是否还需要解药?” 三绝点头道:“洛月会按时给我解药,这些年我并无发作过。” 秦逍追问道:“师太,你的寒毒不再发作,你确定是因为解药的缘故?是否还有其他原因?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如今即使不服用解药,也不会再发作?” 秦逍对此还是十分关心。 他自幼遭受寒毒折磨,可是在踏入四品中天境之后,寒毒就再也没有发作过,即使是红叶赠送用来压制寒毒的血丸,他也已经用不上,这种状况,就似乎是境界修为提升后,可以将寒毒压制。 既然自己可以利用境界修为压制寒毒,那么别人当然也可以。 三绝师太已经是五品境,按理来说,自己四品境就可以压制寒毒,对方五品境修为自然更是能够轻而易举压制,似乎也用不上解药。 他现在很想知道,韩毒的发作,是否与境界修为有直接关系。 三绝一怔,似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当初发作过几次,十分痛苦,所以如今都是按时服解药。” “千夜曼罗被青州昊天控制,也只有他知道彻底解毒的办法。”秦逍道:“如今昊天从洛月身上消失,如果不再苏醒,王母会没有了头领,你觉得青州昊天会不会再次站出来?” 三绝想了一下,才道:“有这个可能。王母会是青州昊天一手打造,近些年也一直都是洛月维持。如果洛月不再出现,青州昊天为了不让王母会迅速消亡,就很可能会再次出来主持。” 秦逍抬手摸着下巴,想了想,才道:“师太,洛月会留在蓬莱岛,朱雀仙姑和天斋肯定会妥善照顾,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相信朱雀仙姑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昊天再次从洛月身上苏醒过来。”凝视三绝道:“我看得出来,师太对洛月是真的关爱,你也确实希望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是不是?” “是!”三绝叹道:“她若能一直在蓬莱岛平安度日,正是我所求。” “你可知道她现在最大的敌人是谁?” 三绝皱起眉头,尚未说话,秦逍已经道:“其实洛月最大的敌人,正是青州昊天。当年是青州昊天唤醒了洛月的记忆,让她变成了冷酷无情之人。我只担心,青州昊天知道岛上的事情后,贼心不死,还会再次潜入过来故技重施。虽然天斋会尽力保护洛月,但谁也不能保证青州昊天不会再找到机会,所以要想让洛月彻底安宁,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青州昊天铲除。” “你的意思是?” “我们对青州昊天一无所知。”秦逍道:“可是师太却有机会接近他。你是洛月的亲信,洛月这边出了变故,青州昊天想要闹明白情况,肯定会找上询问详。所以我个人以为,虽然你多年不见青州昊天,但这次却有机会让青州昊天主动找上你。”盯着三绝师太眼睛:“师太如果能够尽可能掌握青州昊天的情报,我们联手合作,并非没有机会除掉他。” 三绝师太吃惊道:“你你让我背叛王母会?” “为了洛月,难道你不能?”秦逍叹道:“师太莫忘记,现在的洛月,可与王母会没有半点关系,而现在的洛月,才是真正与你感情深厚。其实你们已经被青州昊天拉入了泥潭之中,只有与我们合作,你才有可能让自己和洛月从泥潭中走出来。一旦除掉青州昊天,便再也无人能够威胁到你们。我也可以向你保证,只要铲除青州昊天,你和洛月都将彻底自由。你们可以选择在岛上继续生活,也可以行走天下,悬壶济世!” 三绝师太低下头,沉默不语。 正文 第一四九四章 补偿 夜色笼罩着山巅上的天师殿。 天师殿前中后三殿连成一体,形成了一片宏阔的建筑。 前殿已经成为诸派伤员休息之处,而天斋也确实将库存的伤药都取了出来,供给诸派所需。 山上的大火在天斋和诸派的合力之下,已经被扑灭。 只不过山峰北面,光秃秃一片,早已没有之前秀丽之美。 龙鳞禁军和太湖水军则是在无为滩驻营。 太湖水军战船众多,船上也都带了不少营帐,而龙鳞禁军的船只上,也是储存有大批的食物。 龙鳞禁军大部分官兵投诚之后,屠阔海立刻令人将船上的食物全都取出,在沙滩上专门划出了一片堆放食物的仓库,所有人的饮食之需,自有屠阔海派人分配。 虽然龙鳞禁军已经弃械投诚,但屠阔海行事谨慎,绝不会给予对方再次生变的机会。 控制了食物和兵器,龙鳞禁军也就无法妄动。 不过秦逍回山上之后,一直都没有再下来,屠阔海只以为秦逍在山上与诸派有许多食物要处理,倒也是耐心等候,等着秦逍发出下一步指令。 但山上诸派掌门此时却有些骚乱。 诸派联手围击龙鳞禁军,日月盟和金山寺两大派也暂时与其他各派冰释前嫌。 龙鳞禁军如秦逍所言一般,半夜发起偷袭,诸派也都是心有余悸。 大家也都知道,如果这次不是秦逍出现,诸派依旧互相厮杀,等龙鳞禁军趁虚而入,前后夹击,再加上巴山剑派里应外合,诸派肯定是大难临头,现在的局面恐怕又是另一景象。 秦逍的武功修为令人惊艳,又让诸派躲过一劫,诸派心中自然对这位少年将军心存感激。 不过此战诸派也有不小的死伤,而且大家心中明白,秦逍与天斋的关系密切,此次秦逍挺身而出,虽然诸派受益,但受益最大的肯定是天斋。 龙鳞禁军设下圈套,真正的目的肯定是为了剿灭东极天斋。 诸派与龙鳞禁军死拼,固然是为了保护自己,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反倒是让东极天斋躲过一劫。 对江湖诸派来说,无利不起早。 这次既然帮天斋击退了龙鳞禁军,谁也不甘心白忙活一场。 本来诸派掌门是想与秦逍商议,可是整个白天竟然不见秦逍的踪迹,诸派找遍天师殿里里外外,不但没能找到秦逍,甚至连天斋首徒朱雀也失去了行踪。 众人都是诧异,有人寻思着难道是秦逍和朱雀都已经离岛而去? 但沙滩上还有驻兵,众人寻思秦逍绝不可能还没有善后就突然离岛,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 但是等到傍晚时分,依然没有见到秦逍身影,不少门派心中就开始焦虑起来。 金山寺广元大师派人召集了诸派掌门,在中殿碰头,但只等到天黑之后,几十名掌门才先后过来,待得诸派掌门聚集在中殿之内,快到半夜,大殿左右各有两排座椅,诸派掌门分而坐之。 金山寺广元和日月盟掌教公羊贺分坐于两边中间,相对而坐。 虽然公羊贺被秦逍重创,但日月盟的实力尚在,依然是诸派不敢招惹的存在。 “既然不见秦将军的踪迹,咱们也不能傻等下去。”公羊贺率先开腔道:“你们现在是个什么意思?是各自散去,离岛回家,还是有别的想法?” 他说话倒是直率,目光却是盯着金山寺广元。 “公羊掌教又是什么意见?”广元知道对方心思,不动如山,反问道:“你准备带领门下弟子离开吗?” 公羊贺摇头道:“日月盟为了抵挡禁军,死伤不少。如果没有咱们,东极天斋必然会被禁军杀个鸡犬不留,咱们是东极天斋的救命恩人,咱们的损失,天斋也应该做些补偿吧。” 他这句话正中在场几乎所有人的心思,纷纷点头。 “公羊掌教言之有理。”立刻有人道:“如果不是我们挺身而出,东极天斋就没有活口,他们应该感激我们。” “说虚的没有用。”有人大声道:“咱们一路艰辛来到这里,为了天斋死伤不少人,他们也要拿出货真价实的东西弥补。” 殿内一片嘈杂之声,纷纷声称诸派对东极天斋的恩惠,似乎所有人都忘记自己本就是趁虚而入,是为了夺取书库武谱而来。 广元方丈待众人静下来才道:“让天斋做些补偿,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如何补偿,咱们也要说明白。” “很简单,谁人多,出的力气大,损失重,得到的补偿就多一些。”公羊贺沉声道:“与禁军拼杀,我日月盟人手众多,也死伤不少,所以我们日月盟自然要得到更多补偿。”扫视众人,道:“回头找到书库之后,日月盟率先进去挑选。” 黄河帮帮助孙神通立刻道:“公羊掌教,我们黄河帮人手不在你们日月盟之下,而且死伤比你们更惨重,是否应该由我们先进书库?” 公羊贺冷笑道:“你们黄河帮确实人手众多,可都是些什么角色?一群酒囊饭袋而已。” “你说什么?”孙神通赫然起身,目中喷火。 黄河帮和日月盟登岛之后,就发生火并,黄河帮死伤惨重,其实都是拜日月盟所赐。 “怎么?本座说错了?”公羊贺不屑道:“若不服气,你我两派各选五人,现在就当着诸派的面,看看谁能活到最后。” 孙神通虽然愤怒,但心中却是发虚。 从实力上来说,黄河帮当然远不能与日月盟相提并论,但此时退却,反倒是颜面全无,正自进退两难,好在广元方丈已经道:“大家之前联手抗敌,已经化干戈为玉帛,千万不要再起纷争。” “本座讲道理。”公羊贺大声道:“找到书库之后,本座只要从中挑选十本武谱,多一本都不会拿。此外岛上的药材,本座取一部分。至于死伤弟兄的体恤银子,天斋给个几万两银子就成。” 众人心中冷笑,但忌惮日月盟实力,也不敢直接出言顶撞。 大多数人则是看着广元方丈,指望金山寺能制衡日月盟,不让日月盟胡作非为。 广元方丈却是镇定自若,唱了声佛号,扫视诸人道:“公羊掌教的要求,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心中恼怒,暗想金山寺这分明是不想直接与日月盟冲突。 如果日月盟的条件得到满足,那么实力比日月盟还要强一些的金山寺只会得到更多。 “日月盟的要求,异想天开。”忽听得一个声音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到从大殿侧门走过来几人,当先一人正是秦逍,在他身后除了朱雀,尚付等数名天斋弟子也在其后。见得秦逍出现,公羊贺本来一脸傲色瞬间消失。 孙神通等诸派掌门没有秦逍撑腰,不敢与日月盟针锋相对,这时候见秦逍出现,都是欢喜,纷纷站起身来行礼,称呼“盟主”,一时间大殿内“盟主”声不绝。 秦逍示意众人静下来,早有人已经给秦逍和朱雀让了座位。 秦逍坐下之后,看向公羊贺,笑道:“公羊掌教提出的条件,简直是荒谬透顶。敢问公羊掌教,你提出这些条件的依据是什么?又是哪来的底气?” 公羊贺眼角微跳,淡淡道:“秦将军,你该知道,为了抵挡禁军,我日月盟出力不少,损失不轻,向东极天斋索要一些补偿,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不称呼“盟主”,称秦逍为将军,自然是不承认秦逍是公认的盟主,至少不是日月盟的盟主。 “如果禁军攻打蓬莱岛,日月盟得到消息,义字当头,公羊掌教领人前来支援,为此死伤不轻,那么我一定会劝说朱雀仙姑尽力报答补偿。”秦逍盯着公羊贺的眼睛,冷笑道:“但日月盟所为何来。你比谁都清楚。禁军设下圈套,对付的不仅仅是东极天斋,登岛的诸派,也都成为他们的目标,此种情况下,大家联手抗敌,说到底,也只是为了自己而已。” 秦逍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将话说明白,在场众人都是尴尬。 “如果不是利欲熏心,为私利跑到蓬莱岛来,也不会造成损失。”秦逍道:“所以各大门派如果真有损失,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怨自己利欲熏心,又或者说是实力不济。” 秦逍话糙理不糙,虽然说的不中听,但大家都知道确实是这个道理。 “据我所知,日月盟鱼龙混杂,其实也没什么镇门绝学。”秦逍笑道:“而且贵派的那些邪门异术,道尊还真看不上眼,所以蓬莱岛的书库之中,并无贵派任何武谱,这一点应该没错吧?” 秦逍当众说日月盟的武学是“邪门异术”,公羊贺肺都要气炸了,却偏偏不敢发怒。 他知道秦逍年纪虽轻,但做事却是个果决之人。 这次火烧禁军,出手也是狠辣,由此可见秦逍对敌手并不心慈手软。 如果自己当众与秦逍争执甚至敌对,也许日月盟众人真的无法活着离开蓬莱岛。 “朱雀仙姑乃修道之人,心性宽厚。”秦逍道:“她同意会给日月盟的伤员提供伤药,甚至可以给他们一些补充元气的药材,但也仅此而已,除此之外,公羊掌教从岛上带不走一花一木,不知公羊掌教是否服气?” 公羊贺赫然起身,盯住秦逍,双手握拳。 秦逍神色也冷峻下来,双眸之中显出寒光,也是盯着公羊贺眼睛,一字一句道:“公羊掌教这是想要向本将讨教吗?” 公羊贺深吸一口气,才冷哼一声,抬步便走。 秦逍看着公羊贺离去,脸色才和缓下来。 他知道自己这是杀猴敬鸡。 日月盟的实力强过其他诸派,直接将公羊贺的要求拍死,连日月盟的要求都无法达成,那么其他门派也就断了占便宜的心思,秦逍也用不着再与其他门派撕破脸。 金山寺广元方丈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广元大师,贵寺的【决明真经】就在天斋书库。”秦逍看着广元道:“贵寺前来蓬莱岛,可是为了这部真经?” 正文 第一四九五章 以和为贵 广元方丈本来一脸平静,听得此言,身体一震,立时看向秦逍,眉宇间显出激动之色,虽然修为高深,但此刻声音却有些发颤:“秦秦盟主见到了鄙派真经?” 秦逍先不说话,看向了朱雀。 朱雀微一沉吟,终是道:“师尊当年从贵派借出【决明真经】一阅,虽然方法有些有些不好,但并无占有贵派真经之念。师尊在世的时候,就想过要将真经归还,如今师尊既去,【决明真经】自然是要物归原主。”起身来,取出真经,上前递给了广元方丈。 广元方丈也已经起身,双手微微发颤,接过真经,翻了几页,眸中带光,道:“不错,这这确实是鄙派的【决明真经】!” 【决明真经】乃是金山寺镇寺之宝,历来只为寺中主持修炼。 道尊当年潜入金山寺,盗走【决明真经】,甚至将一本假经放入经盒,那经盒一直封存,被道尊盗走多年,金山寺上下竟然是一无所知。 待得先代方丈临终之前,广元方丈继承住持之位,那经盒也就传到了广元之手,可是打开之后,才发现乃是一本假经,自此【决明真经】也就在金山寺失传。 广元无法修炼【决明真经】倒也不算天大的事情,毕竟金山寺中的武学瑰宝众多,他依然可以依靠其他方法修成大天境,但镇寺之宝不翼而飞,终归不是什么好事,广元为了金山寺的声誉,也一直封锁这消息。 但他心中其实也明白,【决明真经】很有可能是被道尊盗走。 那些年江湖许多门派的镇门之宝都被道尊利用各种方法获取,诸派忌惮道尊大宗师的实力,也害怕东极天斋的强大,敢怒不敢言。 这次道尊过世,金山寺确定消息之后,广元立时带人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找寻被道尊盗走的【决明真经】,此外也是想着若有机会,亦可以从书库之中得些好处。 但秦逍出来之后,首先就断了日月盟的念想,公羊贺震怒而去,广元方丈心中亦是觉得秦逍一力维护天斋,恐怕金山寺也只能空手而返。 毕竟【决明真经】是否真的被道尊盗走,又是否真的藏在书库,金山寺可是拿不出任何证据,天斋若是坚决否认,金山寺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现在朱雀主动拿出【决明真经】,广元方丈又如何不惊喜? 这不但可以让他修炼真经,而且找回镇寺之宝,金山寺上下自然会将广元视为大功臣,广元在金山寺的威望自然更是水涨船高。 “多谢仙姑。”广元收好震惊,合十行礼,道:“鄙寺镇门之宝能够失而复得,实在是天大的喜事。之前鄙寺与天斋的一些误会,就此一笔勾销!” 能够找回【决明真经】,那么金山寺这次就没有白来。 却见得一名掌门起身道:“朱雀仙姑,当年道尊借走我水月谷的【灵鹤功】,却不知?” “水月谷的【灵鹤功】确实在书库。”朱雀道:“你尽管放心,登岛的诸派中,若有师尊向你们借阅过武谱,天斋都会物归原主。” 此言一出,许多掌门都显出欢喜兴奋之色,但也有一些人显得颇有些沮丧。 虽然许多门派前来是想夺回本门武谱,但其中却也不乏众多浑水摸鱼之辈,相趁天斋孱弱之际前来抢夺,他们本身却并无武谱被天斋所占,这其中黄河帮便是其一。 孙神通有些沮丧,但心中也明白,朱雀和秦逍两位大天境坐镇天斋,谁也不敢再招惹,而且朱雀出手就将【决明真经】交还给广元方丈,广元方丈当众说两派的误会就此一笔勾销,如此一来,自然不能指望金山寺带领诸派索取更多。 最要紧的是秦逍出来之后,干脆利落地断了日月盟的念想,连日月盟都占不了便宜,其他门派自然没有了念想。 秦逍扫视众人道:“仙姑有了承诺,诸派若有武谱在书库,都会原物奉还。登岛的诸派掌门如果有武谱在这里,可以等上一等,这两天便会将武谱交给你们。那些被天斋借阅了武谱却没有登岛的门派,也不必着急,天斋会妥善处理此事,很快就会派人登门奉还。”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当然,若是没有武谱在书库,等你们的弟子伤势好转一些,便可以启程离岛了。” 众人心思各异,秦逍看在眼里,咳嗽一声,问道:“不知诸位可有异议?若有异议,现在便可以提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那些得到承诺的掌门自然不再犹豫,都是道:“就依盟主的意思办,我们没有意见。” “我知道有些门派登岛之后,有些死伤,但这实在怨不得天斋。”秦逍叹道:“诸位自相残杀,死在天斋弟子手里的人反倒是不多,而天斋弟子却有不少是死伤在诸位的手中。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天斋这次将武谱物归原主,可见与江湖诸派和睦相处的诚意。所以我希望自今而后,大家真正化干戈为玉帛,和睦相处。当然,如果还有人觉得与天斋难解仇怨,朱雀仙姑也不会害怕,尽管拔刀就是。” 在场诸人谁都看得出秦逍对东极天斋的袒护。 秦逍不但修为高深,还是朝廷大员,那是手握着龙锐军实权的大将军,甚至还有一支在海上游弋的水军,与东极天斋为敌就是与秦逍为敌,诸派当然也不会真的傻到去碰虎须。 而且天斋虽然称雄江湖多年,但实际上对江湖诸派也还算宽厚,并没有大动干戈,虽然强占了不少门派的武谱,但如今天斋主动将武谱归还,这段仇怨自然也该消解。 秦逍见大多数人都是释然,这才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与诸位共同商量。这次调兵在蓬莱岛设伏,背后是澹台悬夜所谋,巴山剑派被澹台悬夜收买,成为了澹台悬夜的走狗。他们的目的固然是想剿灭天斋,却也是想趁此机会围剿诸派,削弱江湖力量,让巴山剑派一举成为江湖之主,如此巴山剑派和澹台悬夜狼狈为奸,控制整个江湖。”顿了一下,见得在场众人已经显出怒色,才继续道:“巴山顾道人和他手下的弟子都已经被囚禁,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方丈大师,您的意思呢?”秦逍看向广元。 广元合十道:“阿弥陀佛,巴山剑派与官府勾结,欲图置江湖诸派于死地,确实狠毒。”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有何意见?” “当然要将他们全都处死。”立刻有人道:“如果不是秦盟主揭穿了巴山剑派的阴谋,咱们只怕都要死在他们手里。这帮心狠手辣的畜生,就该一个个丢进海里喂鱼。” “不错,这次差点死在他们手里,说什么也不能饶过了他们。” 大殿之内,一时间喊声不绝,几乎所有人都要处死巴山众人。 秦逍心知肚明,别看广元显得十分淡定,这老和尚那是巴不得将巴山众人俱都处死,只是他一个出家人,不好说出口而已。 在此之前,武林中最强的两大门派,一是东极天斋,另一个是西方剑谷。 剑谷远在兀陀,几乎从未插手中原武林的事务,所以对中原武林影响最深的就是天斋。 道尊既死,天斋这次死里逃生,虽然不至于一蹶不振,但没有大宗师的坐镇,东极天斋的力量大不如前,甚至已经无法与金山寺相提并论。 天斋衰弱之后,江湖最强的三大门派,自然是金山寺、日月盟和巴山。 金山寺自然看到了领袖江湖的机会。 日月盟虽然人多势众,但毕竟鱼龙混杂,而且江湖诸派对日月盟从无好感,所以自然不会甘心受日月盟统帅。 在此之前,巴山在中原武林是仅次于天斋的存在,顾道人修为高深,巴山剑客高手如云,是以金山寺最大的劲敌就是巴山。 如果借此机会除掉巴山顾道人和巴山的精锐剑客,至少十年之内巴山无法恢复元气,这对金山寺来说,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顾道人的经脉已经被我切断,此生都无法再修炼。”秦逍道:“方丈大师,你觉得是否还要将他处死?” 他盯着广元的眼睛,广元方丈神色平和,但知道秦逍这是非要自己说出一个解决方法。 他心里自然是想处死顾道人,以免后患,但这句话实在说不出口,只能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他既然无法修炼武道,倒也不至于将他处死。但此人野心勃勃,若是放虎归山,还要和澹台悬夜狼狈为奸,定然会给江湖带去祸患!” “方丈大师,不如将他们交给贵寺处置。”秦逍道:“金山寺佛法昌盛,大师将他们带回金山寺,暂时囚禁起来,以佛法感念他们,让他们弃恶从善,不知这个办法如何?” 广元心下一凛,暗想若真这样做,那巴山与金山寺可就结下了死仇。 自己口口声声说不至于处死他们,带回金山寺,当然不能施以刀剑,只能将他们囚禁。 囚禁巴山顾道人和那些巴山剑客,不但会让巴山将目标指向金山寺,只怕连澹台悬夜也会视金山寺为敌。 他知道这事情可万万不能答应,心中焦急,面上却是镇定道:“秦盟主,以老僧之见,将他们囚禁在蓬莱岛只怕更为妥善。蓬莱岛是道法圣地,若能以道法熏陶他们,同样可以让他们弃恶从善。而且这里远离陆地,囚禁在此,更为安全。”看向朱雀,道:“朱雀仙姑,不知你意下如何?” 正文 第一四九六章 郡主 众人这时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不小。 若说直接将巴山剑派众人全都诛杀,说起来容易,但真要做起来,却也显得诸派异常凶残,谁去动手,那还真是大问题。 动手诛杀这些人,自然会成为巴山死敌,毕竟巴山那头还有不少高手,如果他们疯狂报复,只怕也没有几个门派能顶住,那是大祸临头。 可是不杀这些人,放虎归山,更是后患无穷。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将这些人囚禁起来。 但囚禁在何处,确实也是麻烦事。 金山寺忙不迭地推脱,大家都知道老和尚心里的盘算,要囚禁顾道人,只怕也没有几个门派有此胆量。 “既然金山寺不想收容,天斋就只能担起此任。”朱雀倒也干脆,没有多废话。 广元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 其他人心下冷笑,暗想东极天斋称雄江湖几十年,那也不是没有道理。 即使道尊逝去,但天斋的气魄却没有消失。 倒是金山寺不敢担当,令人失望。 “那么诸位可还有什么事情要商议?”秦逍扫视众人,“对了,岛上有不少尸首,虽然暂时做了处理,但诸位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诸位是要带回去,还是要将那些人埋葬于此?往西南方向不到三十里地,有一座岛屿,可以用来掩埋尸首。诸位门人的尸首如果要留在这边埋葬,今晚就各自先去收拾一下,明日清晨便可运送过去掩埋。” 诸派处理的方法自然不同,秦逍也不再多管,让众人今晚可以在中殿歇息,这才和朱雀辞别众人,前往后殿。 出了中殿,顺着一条石道向后殿缓步而行。 天师殿各处都已经点了灯,所以道路倒也清晰。 秦逍和朱雀并肩而行,夜风习习,走了一小段路,朱雀才轻叹道:“能有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不差。” “将武谱物归原主之后,三日之内,这些人也都会撤离。”秦逍道:“自此之后,他们应该不敢再来骚扰。影姨你也放心,他们知道咱们有水军,我会派船只在蓬莱岛周围时常巡逻,不会让其他船只靠近。” “那倒不必。”朱雀道:“江湖各派还没有谁敢单独杀到蓬莱岛来。”蹙起秀眉,若有所思。 秦逍看在眼里,柔声道:“你是在担心洛月?” 朱雀微微点头,道:“我一直以为青州昊天让位于洛月,是他命不久矣,所以才找到接班人。这些年洛月似乎已经控制了王母会,金乌也会时常与她联络,只是师尊并不想让我多管这件事情,洛月在王母会那边的情况,我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你是道尊最信任的弟子,而且与洛月感情深厚,为何他不让你联络洛月?”秦逍问道。 朱雀停下脚步,抬头看天,微一沉吟,终于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并没有对你说真话?” “为何这样说?”秦逍倒也平静,含笑道:“我觉得有些事情你不说,肯定是有自己的考虑,我不想让你为难。” 朱雀叹道:“当年青州昊天要让洛月进入王母会,将其作为接班人培养,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我和师尊却是最早知道。洛月在岛上生活了十年,一心钻研医道,以她的悟性,如果坚持下去,肯定能够拥有绝顶医术,也可以此济世救人。她也安于当时的生活,突然被唤醒,性情大变,我也很是吃惊。青州昊天在岛上显身,师尊当年甚至亲自见过此人,但他们谈话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不过可以肯定,他们当时所谈的就是关于洛月。” “所以道尊认识青州昊天?” 朱雀颔首道:“那时候青州王母会被平定已经有几年,世人都以为王母会彻底被铲除,甚至觉得三大将军都已经死在官兵刀下。但实际上青州昊天并没有死,而且出人意料地在江南开始秘密发展。师尊与他见面过后,当时已经性情大变的洛月便要跟随青州昊天一起离去。我知道洛月一旦离岛,必将与过去平静的生活截然不同,所以我恳求师尊想办法重新唤回洛月,不要让她跟随青州昊天离去。” “道尊自然没同意!” “是。”朱雀苦笑道:“非但如此,他还禁止我与洛月有任何往来,而是派金乌与洛月联络。其实我明白,我与洛月在岛上相处日久,情如姐妹,师尊害怕洛月时常见到我,会想起在岛上的生活。师尊哎,师尊希望她只是昊天。” 秦逍皱眉道:“道尊为何这样要这样做?” “也许当时师尊就开始布局谋划,要控制皇宫,王母会将成为布局中的一枚重要棋子。”朱雀道:“不过当时他老人家没有对我透露太多,我也不好多问。”顿了顿,才继续道:“当时澹台悬夜已经被召入京,而且进入了龙鳞禁军中,想必那时候师尊就开始以澹台悬夜做内应布局。” 秦逍道:“影姨可知道青州昊天到底是谁?” “不知。”朱雀叹道:“也许师尊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师尊从无向我提及过。他甚至嘱咐,绝不可将青州昊天存在的秘密告知于任何人。他似乎对此十分重视,甚至让我立下了誓言。我一直没有对你提及,也正是因为当年向师尊立过誓言。如果不是三绝告知你们青州昊天的存在,我依然不会违背誓言。” 秦逍微微点头,想了一下,终是道:“影姨,洛月的身世你是不是也不准备说?” 朱雀蹙起秀眉,没有说话。 “其实我知道青州昊天的存在后,一直在琢磨一件事情。”秦逍道:“青州昊天为何会看中洛月?他手下有不少厉害角色,如果要找接班人,完全可以另找他人,为何会找上洛月,而且不辞辛苦要费尽心力培养?我思来想去,要解释这些问题,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必须知道洛月到底是谁,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顿了一下,才道:“影姨如果不想说,我不会难为你,但我确实想知道其中究竟。” 朱雀低下螓首,沉默片刻,终于抬头,环顾四周,确定并无其他人,才轻声道:“她是大唐郡主!” “郡主?”秦逍身体一震。 “你可知道德宗皇帝有兄弟几人?”朱雀凝视秦逍眼睛问道。 秦逍皱起眉头,虽然他在京都待了一阵,甚至与麝月关系亲密,但对于先皇帝之事,知道的还真是不太多,至于先帝德宗有兄弟几人,更是不大清楚。 但朱雀这样问,秦逍心下一凛,已经明白,如果不出意外,洛月竟然是李氏皇族中人。 “德宗兄弟四人,他是皇长子。”朱雀缓缓道:“皇次子出生之时便即夭折,皇三子贪恋酒色,据说是死在!”说到这里,脸颊一红,却还是道:“据说他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不过这种丑事当然不能被外面知道,所以只说他是患病去世。” “那皇四子是?” “皇四子李承庆,被赐封为庆王。”朱雀缓缓道:“洛月便是庆王爷之女。” 秦逍虽然已经猜到几分,但朱雀说出来,却还是大感震惊,张了张嘴,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他隐隐记得,皇族之中却是有位庆王爷,不过当今圣人登基之后,血洗李氏皇族,庆王爷当时是李氏皇族的柱梁,从某种角度来说,先帝德宗驾崩之后,只留下两位公主,而庆王爷反倒成为最有资格承袭皇位之人,所以夏侯一族拿庆王爷开刀,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夏侯登基,血洗李氏皇族,李家几乎被杀的一干二净。”朱雀道:“到最后李氏皇族的嫡系血脉,似乎只剩下夏侯亲生的两个女儿。” 秦逍点头道:“不错。那时候她以刑部和刚刚筹建的紫衣监为刀,大开杀戒,当时京都血流成河,李氏皇族被屠杀殆尽,那些忠于李氏皇族的臣子,也被杀的差不多。正因如此,才酿成了三州七郡之变,导致天下大乱,差点被异族杀进中原。” “庆王爷满门被杀,这确实不错。”朱雀道:“不过这其中的细节,你应该还不清楚。” 秦逍点头道:“我只知道庆王爷一家当年也被血洗,具体情况确实不知。” “庆王爷其实是个文韬武略之人。”朱雀道:“据说当年还深受皇帝喜爱,甚至有一帮人想要扶持庆王爷上位。但德宗皇帝是皇长子,自幼就被立为太子,而且才干也是不差,并无犯错,再加上一旦废立会动摇国本,所以最终还是德宗皇帝坐上了皇位。庆王爷虽然文韬武略,但因为这段事情,德宗皇帝对他还是有些戒备,一直只是个闲散王爷。” 秦逍心想这是理所当然。 古往今来为了争夺皇位,父子相残,手足相杀,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庆王爷曾经威胁到皇位,德宗戒备不予重用,也是人之常情。 “夏侯登基之后,要对李氏皇族动手,第一个就是庆王爷。”朱雀道:“不过庆王爷行事谨慎,没有把柄在夏侯手里,夏侯要诛灭庆王爷一族,总要找个理由。”顿了顿,才道:“庆王爷在一天夜里突然被行刺,而且是死在书房里,此等大事非比寻常,刑部立刻前往调查,竟然在庆王爷的书房里发现了大量的往来信函。” “栽赃?”秦逍立刻反应过来。 朱雀点头道:“不错,那些信函的内容,证明庆王爷勾连诸多官员意图谋反。刑部有了这些证据在手,自然是奉旨追查,庆王府大祸临头,一些平日里受庆王爷恩惠的门客自知大难临头,没有束手就擒,反倒是与尾部的官兵厮杀!”摇摇头,叹道:“那正是夏侯求之不得的事情,于是官兵对庆王府大肆屠杀,满门被诛。” 秦逍冷笑道:“庆王爷被刺,之后找到谋反罪证,到最后屠杀庆王府,自然是精心设计,这是一个局。” “虽然大家都知道庆王爷肯定是被夏侯派人刺杀,但谁能拿得出证据?”朱雀道:“即使能拿出证据,又能如何?那时京都血雨腥风,夏侯为了坐稳龙椅,屠杀异己,那是绝不留情。” 秦逍皱眉道:“既然如此,洛月怎会死里逃生?” “因为那时候我正好在京都。”朱雀道:“庆王府发生如此惨剧,我奉命潜伏监视,看到洛月年幼,于心不忍,所以出手救下了她。” 正文 第一四九七章 血脉 秦逍诧异道:“你在京都?” “不单我在京都,师尊当时也在京都。”朱雀解释道:“世人都以为师尊受伤之后,立刻离开了京都返回蓬莱岛,但其实被剑神那一剑重创后,师尊身处濒死边缘,根本承受不住颠簸返回蓬莱岛,所以只能在京都隐秘处潜藏。” 秦逍道:“道尊还是艺高人胆大。京都鱼龙混杂,若有人知道道尊受重伤留在京都,恐怕许多人都会置他于死地。” “所以知道师尊进京的人都以为他受伤之后会迅速撤离。”朱雀冷笑道:“师尊当时算准,没有人会料到他躲在京都,只会以为他返回蓬莱岛。那时候如果真有人想杀他,反倒会跑去蓬莱岛,所以蓬莱岛恰恰是那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当时天斋在沿海一带设立了九座道观,被江湖人称天斋九坛,师尊派人传令九坛观主全都撤回蓬莱岛,如此也是故布迷阵,让人都觉得他老人家已经回到了蓬莱岛,绝不会想到他还留在京都。” 秦逍对天斋撤走九坛还是知道的,当时只以为是撤回这些人保护蓬莱岛,却不想是道尊精心布置,心想那老道士果然是狡猾多端,如此一来,那是谁也料想不到他竟然会躲在京都养伤。 “道尊在京都待了多久?” “不到。”朱雀道:“剑神那一剑实在是威力无穷,如果不是他老人家修为高深,当场就会被击杀。不过他老人家说,剑神最后打出那一剑的时候,最后一刻似乎还是没有存杀意,否则就算是师尊的修为,恐怕也活不下来。不过即使如此,师尊在京都养伤大半年年才能下地,之后才能够撑着离开京都。”顿了顿,道:“其实如果不是庆王府发生那件事,师尊可能还会在京都逗留一些时日。” 秦逍却是寻思,圣人登基已经近十九年,血洗庆王府,那也是近十几年前的事情,当时朱雀也不过是少女。 影姨虽然风姿绰约,而且因为保养和服用养元的药材,肌肤细腻白嫩,看上去远不到三十岁,但她实际年纪确实已经三十出头,但即使如此,当年也不过十多岁而已。 年纪轻轻能够从庆王府混乱的情势下救出洛月,看来影姨当时就已经学有小成。 不过师承大宗师,影姨少女时候进展神速,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影姨,按照你这样说,剑神死在京都没多久,夏侯便即登基?” 朱雀想了一下,道:“师尊受伤不到八个月,先帝便即驾崩,夏侯登基。夏侯登基也就两个来月,就开始大开杀戒,庆王府被诛灭。师尊虽然在秘密养伤,但却派我们几个关注京都的动向,有任何变故,都要向他老人家禀报。特别是夏侯登基之后,师尊料定夏侯一定会拿庆王爷开刀,所以令我暗中监视庆王府那边。” “庆王府肯定有不少高手护卫,影姨年纪轻轻就能暗中监视而不被发现,看来那时候的修为就已经很了不得!”秦逍道。 朱雀道:“我自幼被师尊收留,是师尊首徒,他待我极好,给我服用了许多增进功力的灵丹,而且亲传我武功,所以我修为进展极快。”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夜庆王府一片血海,混乱不堪。我势单力薄,自然是无法正面与官兵厮杀,见到三绝护着洛月在府内躲藏,只是按照三绝的办法,根本不可能逃脱官兵的搜找,所以我露面带了她们躲入了水井之中。好在官兵的目标不是女眷,庆王爷的两个儿子和长女都被诛杀,躲入水井之前,我将洛月的衣衫套在了一名被杀小侍女的身上,或许这样也骗过了那些人。” 秦逍知道朱雀虽然轻描淡写,但那晚的情势必然是紧张无比,在那种情况下,朱雀年纪轻轻却临危不乱,还真是有大将之风,也难怪被道尊器重。 “后来我带着洛月和三绝见了师尊,本以为师尊会斥责,但师尊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排迅速离京。”朱雀道:“也就是在那次,洛月二人跟随我们回到了蓬莱岛,投身道门,洛月和三绝这两个道号,是师尊亲自为她们所取。事后我们留了几个人在京都打探消息,夏侯似乎真的以为庆王爷满门被诛,并无追拿洛月,而洛月的身份自然也是隐秘至极,除了师尊和三绝,也只有我知晓她的背景。” 秦逍心中疑团此时却颇有些释然。 他一直想不通青州昊天为何会盯上洛月,但知晓洛月身份后,便知道青州昊天是在下一步大棋。 毫无疑问,恢复记忆后的洛月对夏侯一族充满了切齿仇恨。 王母会中肯定也有不少人与夏侯家是死敌,但对夏侯仇恨的坚决,恐怕没有几个人及得上洛月。 庆王爷满门被诛,而且还是李氏皇族,洛月记起这一切之后,肯定是要不惜一切代价诛灭夏侯一族,青州昊天自然知道,让洛月接任昊天之位,王母会与朝廷的仇怨自然是不死不休。 而且洛月的身份非比寻常。 她虽然只是王爷之女,但身上同样流淌着李氏皇族的血脉,如果等到机会成熟,洛月甚至可以将自己的身份亮明,如此一来,那些依然忠诚于李氏皇族的朝野力量,也未必不会拥戴洛月。 不过这肯定是等到王母会真正有了与朝廷抗衡的实力,否则轻易泄露身份,被夏侯知道还有李氏血脉存活于世,那肯定是倾尽全力要将其诛杀,一旦如此,洛月的处境自然是凶险至极。 所以秦逍完全能够理解洛月的身份为何会是最大的隐秘。 青州昊天埋下洛月这颗棋子,却是思虑甚远。 但他疑惑的是,洛月被救,就连蓬莱岛上也只有道尊和朱雀知晓,除这两人之外,就只有洛月身边的三绝,既然如此,青州昊天又怎可能知道庆王爷的血脉躲藏在蓬莱岛? “三绝的武功可是来到岛上之后所修?” 朱雀摇头道:“三绝年轻时候,也算是一名行走江湖的侠女。庆王爷时常会离京,乔装打扮游山玩水。他在离京的时候遇见了三绝,两人相处之后,产生了感情,后来三绝就跟随庆王爷回京,成了庆王爷的妾室。三绝本就有武功根基,一直在庆王爷身边护卫,她一直没有生育,对洛月十分疼爱。那夜官兵诛杀庆王府,三绝本是想保护洛月逃过一劫,来到蓬莱岛之后,她与洛月也算是相依为命,师尊也让我传授了她一些功法,她除了陪同洛月,也是勤修苦练,其实也是为了更好保护洛月。” “这样说来,应该不是她了!”秦逍皱眉道。 朱雀何等聪明,秦逍这句话没头没尾,她却是听得明白,问道:“你怀疑三绝泄密,走漏了洛月的消息?” “否则我实在无法解释,青州昊天如何知道洛月会在蓬莱岛!”秦逍疑惑道:“连夏侯都以为洛月在那夜就死了,青州昊天如何知道洛月还活着?影姨你救出洛月,将她带回岛上,肯定也是隐秘至极,岛上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洛月的存在,我实在想不明白青州昊天怎会知道?难道他是神仙,可以算到洛月的行踪?”顿了一下,才道:“所以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有人泄露了洛月的行踪,这才被青州昊天找上门。” 朱雀蹙眉道:“除了师尊和我,就只有三绝知道此事。三绝对洛月的感情我很清楚,她是绝不可能背叛洛月。我和师尊自然也不会泄露消息!”说到这里,娇躯忽地一震,美眸之中显出骇然之色。 秦逍看在眼里,道:“影姨是否想到什么?” “没有。”朱雀立刻摇头道:“没想什么。” 秦逍叹道:“影姨何必瞒我,我知道你想到了答案。”身体微微凑近,低声道:“你是否猜想是道尊泄露了秘密?” “这!”朱雀娇躯又是一颤,苦笑道:“师尊师尊他不会这样做。”“你当年救下洛月,道尊没有怪你,反倒是立刻带着洛月返回蓬莱岛,难道你觉得是道尊生出恻隐之心?”秦逍轻叹道:“影姨,并非我诽谤道尊,他当年带回洛月,本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将洛月当成工具来利用。”顿了一下,询问道:“道尊回蓬莱岛之后,可曾离岛?” 朱雀摇头道:“我一直在师尊身边照顾,而且他的伤势也根本无法离岛。” “除你之外,那些年肯定还有其他门徒被他召见。”秦逍道:“你也说过,当年你们离开京都之后,还在京都留有耳目,这也证明,道尊即使闭关疗伤,却也并非不理世事,他其实一直在关注天下局势。” 朱雀微点螓首,道:“确实如此。我管理岛上事务,但金乌负责外事,他手下有一群人,专门打探各种消息,而后将消息源源不断传回来。师尊也会时常召见金乌,不过金乌被召见的时候,我都不能在边上。” “金乌后来负责与进入王母会的洛月联络,所以他对这条线很清楚。”秦逍道:“那么有没有可能金乌早就奉道遵之令关注到王母会,甚至金乌以道尊之名,与青州昊天取得了联络?如果是这样,道尊向青州昊天传递了洛月的消息,也并非不可能。有没有一种可能,洛月进入王母会,继而成为昊天,其实就是道尊和青州昊天联手策划?” 朱雀竟没有显出意外之色,显然秦逍的推测,她已经想到。 “如果当真如此,一切就说的通了。”秦逍道:“在书库之中,洛月所言,分明对道尊充满了不敬甚至敌视,因为她知道,道尊一直将她当做工具来利用。她既忌惮道尊,心中也是怨恨,毕竟没有人愿意被别人操控为傀儡和工具。”顿了一下,才看着影姨美丽的眼眸子道:“前来蓬莱岛的路上,影姨说过,道尊谋划的大业,是要让诸道归一,而且还会扶持新君登位。待得新君登基后,东极天斋就成为国教,你也说过,那新君是纯正的李氏皇族血脉。我当时还以为是麝月公主,现在明白过来,你说的是洛月!” 朱雀颔首道:“不错。整个计划,虽然有一些部分师尊都没有告诉我,但他对我说过,要扶持纯正的李氏皇族血脉登基,他虽然没有说出洛月的名字,但所指自然是洛月。” “也许道尊将这个目的都告知过洛月。”秦逍叹道:“所以洛月成为昊天之后,不但只是要对抗朝廷,而且还想着夺回李家的皇位。”说到这里,微一沉吟,才道:“青州昊天积极发展王母会,一心要与朝廷为敌,现在看来,这青州昊天的身份也着实不简单。咱们对这青州昊天的出身一无所知,现在只盼三绝能够找到一些线索。” 朱雀却是神色凝重,道:“我现在只担心青州昊天心中不甘,还会打洛月的主意。此人到底是什么修为,咱们一无所知。如果时时刻刻派人守在洛月身边,洛月必然反感,但如果给她独处的时间,我就担心青州昊天会趁虚而入。青州昊天当年就是趁了这个空子唤醒了洛月的记忆。”顿了顿,美眸之中满是担忧之色,轻声道:“如果昊天再次被唤醒,后果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我明白。”秦逍也是苦笑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劳永逸解决此事。只不过哎,影姨你又怎忍心对她下狠手?” 朱雀却是抬起头,修长雪白的颈项宛若天鹅一般,但脸上满是愁闷之色。 秦逍见得四下无人,忍不住伸手过去,轻握住朱雀一只玉手,朱雀身体一震,吃了一惊,急忙收手,秦逍有些尴尬,朱雀见状,犹豫一下,才低声道:“别被人看见!” 她只说莫让人看见,却并无反感,秦逍心下顿有些欢喜,暗想影姨的意思是不是在说,如果无人瞧见,就可以伸手握住? “你跟我来!”朱雀想了一下,才轻声道,也不多言,转身便走,那腴美曼妙的身姿宛若风中杨柳,腰肢摆动,自有一股醉人的风情。 正文 第一四九八章 灵蚕幽典 天师殿前中后三殿为轴心,周围则是修建了众多的辅助建筑。 后殿东南角有一座偏殿,门前还有弟子守卫,一路上朱雀也没说什么,直接带着秦逍进入偏殿。 秦逍见得这偏殿中供奉着一座雕像,仔细看去,有些惊讶,只觉得那雕像竟然与道尊十分酷似。 “这是师尊的雕像。”朱雀只是提了一下,也不多说。 秦逍心中感叹,暗想道尊这位大宗师虽然是道门中人,但却没有方外之人的平常心。 人还活着,竟然就给自己塑像。 难道他是自比神明? 秦逍不知朱雀为何要带自己来这里,见得朱雀已经饶到后面,也跟了过去。 到得雕像后方,朱雀也不知道触碰到哪里,雕像平坦的后背竟然缓缓出现一道洞口。 秦逍知道这岛上机关众多,也不惊讶,跟着朱雀进了去,很快后面的石门就关闭上。 顺着石阶往下行,两边墙壁上每隔一段路就有灯台,点着油灯,所以一路上倒也是十分明亮,直走下最后一道石阶,前面是一道石壁,但左右两边却有通道。 四下里一片幽静,秦逍一时还真搞不清楚影姨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朱雀却是左转过去,顺着左边石道前行,走出一段路,便见到前面出现两名天斋弟子,两名弟子见得朱雀过来,立刻躬身行礼:“大师姐!” “你们先退下吧!”朱雀吩咐道。 两名弟子退下之后,秦逍见得前面似乎是一道石门,显然也是需要机关打开,这里既然有弟子守卫,想来那里面肯定不是空的,正不知里面到底是什么究竟,却见朱雀转过身,看着秦逍,轻声道:“天斋有恩必报,你这次帮助天斋度过难关,天斋上下都很感激。” 秦逍笑道:“影姨说这些做什么?你我之间,还需要说这种话?” “该说的自然还是要说。”朱雀难得笑了一笑,风情动人,轻声道:“我有一件大礼要送给你,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 “大礼?”秦逍一怔,随即道:“影姨,你将【大道三千印】送了给我,那是天斋绝技,若是报答,你已经报答过。” 朱雀摇头道:“大道三千印是天斋绝技,送了给你,是天斋对你的报答。现在我要送你的礼物,是我我个人给你的礼物。” 秦逍见左右无人,灯火之下,又见朱雀风情迷人,身体前倾,忍不住低声道:“影姨是要将自己送给我吗?若是如此,我欣然接受。”心中却是忍不住想,这石门后肯定是密室,难不成影姨带自己来这里,真是要好好报答自己? 一想到这美道姑鱼水之时的风韵,秦逍心头不禁一荡。 朱雀自然知道秦逍在想什么,轻瞪一眼,也不多言,转身在石门上轻按一下,只听“咔哒”一声响,石门上面竟然出现一处洞孔,四四方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对拳头探进去却是轻而易举。 秦逍皱起眉头,朱雀却已经退到一边,使了个眼色,示意秦逍过去看一看。 秦逍走上前,透过洞孔往里瞧,却见到里面果然是一处石室,石室不大,一人正躺在里面,仔细一瞧,吃了一惊,却是立刻认出,关在里面的人赫然就是巴山顾道人。 顾道人和巴山众弟子是被天斋囚禁,当时秦逍和诸派想着如何应对禁军来袭,此事交给天斋处理,大家也都没精力来管天斋将把他们囚禁在何处。 “这里本是关禁闭的地方。”朱雀道:“天斋弟子若有人犯了过错,会被关在这里惩处。” 秦逍疑惑道:“影姨,你说的礼物,是是顾道人?” “难道你觉得这礼物不够贵重?”朱雀反问道。 秦逍摇摇头,苦笑道:“影姨出人意料,这礼物实在是让人想不到。只是我收下这礼物,又有何用?”顿了一下,低声道:“前去议事前,影姨让我在会议上配合,定要将顾道人囚禁在蓬莱岛。当时我问你为什么,你只说回头自知,可我现在也想不明白。这顾道人虽然形同废人,但巴山还在,将他们的掌教囚禁在此,难免会与巴山水火不容!” “天斋和巴山的仇怨,已经解不开,顾道人是否被囚禁在这里对两派的仇怨已经不重要。”朱雀淡淡道:“不过这件礼物对你应该很重要。” 秦逍一时还未能明白朱雀的意思。 朱雀也靠近秦逍身边,两人透过洞孔,都往里面瞧。 顾道人躺在石室内,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一般。 朱雀抬手将那洞孔封住,缓步回走,秦逍有些疑惑,跟在朱雀身边。 “顾道人的四肢经脉都被你的内剑所废,虽说未必不能修复,但以我对医道的了解,即使有办法恢复,至少也要十年时间。”朱雀边走边道:“此人阴险狠辣,那是绝不能让他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秦逍对此自然赞同。 顾道人与澹台悬夜沆瀣一气,仅此一点,秦逍对他就不会有丝毫的仁慈。 “他经脉虽然被废,但内功修为尚在。”朱雀蹙眉道:“他真气醇厚,虽然同为大天境,日月盟公羊贺肯定是及不上他,甚至金山寺广元和尚也不会比他强出多少。拥有如此功力,万一出现意外,终究是祸患!” 秦逍知道朱雀担心。 道尊当年被剑神一剑重创,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谁都以为他挺不了多久,但他花了近二十年时间,竟然真的恢复过来。 有道尊的前车之鉴,只要顾道人不死,就始终存有威胁,哪怕他被囚禁在此,但依然不是万全。 “影姨是想杀了他?”秦逍低声道。 朱雀瞥了秦逍一眼,道:“杀了他,难道给你一具尸首做礼物?” “是我糊涂了。”秦逍挠挠头,尴尬一笑,道:“可我还是没明白影姨的意思。” 朱雀停下脚步,此时已经距那道石门很有些距离,她想了一下,才道:“现在要杀他,易如反掌。可是就这么杀了他,岂不可惜?他一身内功修为,人死气消,那可比什么武谱绝技灵丹妙药还要珍贵。” 秦逍一愣,隐隐明白什么,低声道:“影姨,你的意思是?” “我给你的礼物,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一身内力,难道你不想要?”朱雀凝视秦逍眼睛,唇角带笑:“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礼物。” 秦逍骇然道:“他的内功?”实在没有想到朱雀令自己来这里,竟然是这个目的。 朱雀道:“你虽然踏入大天境,但是我说实话你也别生气,你的内功根基其实并不强,如果不是招式诡谲,他们又轻视了你,你当时想要击败公羊贺和顾道人,其实并不容易。” 秦逍不禁点头。 对付公羊贺,是以移花接木神功应对,而顾道人则是被突如其来的内剑所惊。 现在想来,如果不是练了这两门功夫,只怕根本无法击败他们任何一人。 “你天赋异禀,修为进展神速,虽然是好事,却也存在极大弱点。”朱雀轻声道:“修成大天境,几乎所有人都是日积月累而成,所以根基都很深。唯独你虽然奇遇连连,但根基还是太虚浮,要固元培本增强根基,就需要增补更多内力。”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只不过要日积月累积攒内力,你只怕再花上十年八年才能根基扎实,这时间太长,你也等不了。” 秦逍道:“所以影姨想以顾道人的内力来补充我的根基?” “顾道人内力深厚,哪怕他的内力到了你体内只剩下五成为你所用,依然可以助你迅速夯实根基。”朱雀道:“如此一来,你再冲击八品境也就希望大增。” 秦逍疑惑道:“既然如此,影姨为何不为己所用?你增强实力,对天斋大有好处。” 朱雀盯着秦逍眼睛道:“你是否觉得我不安好心?” “当然不是,你别乱想。”秦逍道:“我只是觉得如果这真是机会,你要坐镇天斋,你比我更需要。” 朱雀轻叹道:“我也想过,只是我要弥补我的过错。” “过错?” 朱雀苦笑道:“有件事情,我一直不好与你说。”低下头,犹豫片刻,终是道:“如果你不抓住这次机会,也许你再想突入八品境,就会就会变得异常艰难。” 秦逍不解道:“为何?” “咱们咱们修炼【忘情诀】的时候,其实修为不同。”朱雀道:“我的修为比你深厚,根基也比你扎实,双修入大天境,对我来说是最后一步,但但你突入大天境,其实其实让人意外。” “我自己都很意外。”秦逍叹道,心中想着自己在修炼忘情诀的时候,一度放弃,后来也是为了助你突入大天境,顺便能够享受一番艳福。 朱雀道:“虽然你意外突入大天境,但根基太浅,所以继续修炼,比我要困难的多。其实你如果上次没有突入大天境,继续苦修,也许对你来说不是坏事,等到你根基扎实,再突入大天境才会顺理成章。”幽幽道:“但你出人意料地突入大天境,这也确实是你天赋异禀。只是进入大天境之后,每走一步,都将艰难无比,而你因为根基不实,如果不能补充,那就比我多花数倍气力才能有所进展,常理推断,至少二十年内你都不可能突入八品境。” 秦逍苦笑道:“所以上次修炼忘情诀,我本不该太用心。” “是我不好,没有告诉你实情。”朱雀道:“我只以为你根本不可能突入大天境。我存了私心,只以为若告诉你不能突入大天境,你你便不会帮我。” 秦逍忍不住笑道:“影姨,你这可真是多想了。”凑近到朱雀耳边,低声道:“能与影姨快活双修,享受无边艳福,那可比突入大天境更吸引我。” 朱雀脸颊一红,还是故作镇定道:“别胡说。”顿了一下,才道:“我本想着回头给你调制各种补充元气的药材,增补你的修为。但想不到顾道人被囚禁,有他在,可比任何珍稀药材还管用。” “我明白影姨的意思了。”秦逍道:“你准备利用顾道人的内功帮我夯实根基。”皱眉道:“只是功力在他身上,他难道愿意传给我?” 他想到苏宝瓶用移经通脉之法传功给自己,那是苏宝瓶心甘情愿,而顾道人难道会甘愿将毕生修为送给自己? 以顾道人的地位和性情,只怕是死,恐怕也不会甘心将功力传给任何人。 朱雀显得很小心,确定那两名天斋弟子不在附近,才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卷轴来,递给了秦逍,秦逍有些奇怪,接了过来,缓缓展开,见得右首第一行从上到下写着【灵蚕幽典】四字,笔走龙蛇,甚是潇洒。 只是这卷轴似乎是以兽皮所致,色泽发黄,有些地方甚至有褐色斑点,一看就是很有些年头,算得上是一本古卷。 正文 第一四九九章 禁谱 “灵蚕幽典!” 秦逍轻念一遍,疑惑道:“影姨,这又是什么武谱?” 这武谱一看就是古卷,但十分单薄,秦逍随手翻了两下,里面多是图画,而且加起来也就三五页而已。 “以你的智慧,一夜之间就能看明白其中的关窍。”影姨道:“待会儿你立刻修习,天亮之前就要将这本武谱的内容铭记在心,到时候咱们便可以立刻毁去。” 秦逍诧异道:“毁去?” 影姨先不解释,领着秦逍往前行,走到一处石壁边,抬手打开机关,一道石门打开,影姨率先进去,秦逍也不犹豫,紧随而入。 朱雀先不关门,过去点燃了石室里的油灯,这才关上石门。 这石室之内并不宽敞,角落有一张竹木所制成的小床,正面势必挂着一副天师图,那是天师道开派祖师张道陵的画像,画像之下有一只蒲团。 秦逍心知这里应该也是禁闭室。 “在这里不会有人打扰了。”朱雀轻声道:“你现在就开始修炼这本武谱,距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抓紧时间,天亮之前就可以掌握其中关窍。” 秦逍道:“影姨,你总要告诉我,这练的到底是什么功夫?” “你记着,练成这门功法之后,绝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朱雀盯着秦逍眼睛道:“除我之外,不会有人知道你练过【灵蚕幽典】,你这一辈子也不要让人知道你触碰过这门功夫。这门功夫,就在你这里断绝。” 秦逍更是愕然。 “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朱雀轻叹一声,低声道:“如果被人知道你触碰过这等邪门功法,只怕江湖上便再无你立足之地。江湖上所有人都以为这门功法早就失传,无人知晓一直被藏在天斋书库之内。”顿了一顿,才道:“近百年前,这门功法被江湖上一位大魔头所得,至今无人知道它到底出自何人之手。但修炼此门功法,可以吸取其他人的内力!” 秦逍闻言,身体一震,这才明白为何朱雀会说顾道人是一件礼物。 【灵蚕幽典】吸人能力,一旦练成,当然可以用其吸取顾道人的内力,顾道人的经脉被废,只有内力在身,对他下手,他是根本无法反抗。 但这样夺人内力的功法,当然是邪门至极。 “那大魔头曾经依靠这门邪功,成为当时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煞。”朱雀神色凝重,“当时有许多武道高手都折在他手中,被他将内力吸尽,为此他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成为人人喊打的魔头。” 秦逍皱眉道:“那后来如何?” “江湖诸派联手要除掉他,但他神出鬼没,要找到他实在是难如登天。”朱雀道:“反倒是谁要撮合诸派与他为敌,他必然会找机会报复,诸派非但没能除掉他,死在他手上的人反倒是越来越多。只不过恶有恶报,他依靠【灵蚕幽典】练成无上邪功,但最后却也是死在了【灵蚕幽典】上。” “哦?”“【灵蚕幽典】的要义,是吸取他人的内力为己所用。”朱雀道:“但他却没有想到,这门功法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他吸取功力的对向,出自各门各派,这些人修炼内功的方法许多都是不同。有些修炼的是道门功法,有些则是佛门功法,甚至还有儒家功法,除这三大功法之外,江湖上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功法来源,那魔头贪婪至极,将那些内力全都吸取为己所用,却也因此埋下了祸患。” 秦逍隐隐明白过来,道:“影姨,你是说那些内力无法相融?” “你可知人的血液看似一样,但区别却很大。”朱雀道:“医术之中,有一门引血之法。如果一个人失血太多,可以依靠引血之法为其补充血液,这样就可能起死回生。但人体内的血液不同,一旦血液对不上,非但不能救命,反倒会加快死亡。这内功与血液在这一点上十分相似。武道高手的内功看似都是内息劲气,但修炼门路不同,内息也是大有区别,强行相融,只会反受其害。” 秦逍道:“所以练成【灵蚕幽典】,并非什么内功都可以吸取?” “不错。”朱雀解释道:“当年那魔头就是因此而经脉自废而亡。据说当时他面对三大高手,依然占了上风,那三大高手危在旦夕之际,魔头体内的经脉忽然爆裂,连他的丹田也爆裂开来,就那般死去。大家都知道他修炼了【灵蚕幽典】,欲要找到这门邪功销毁,但却再无这门邪功的下落。诸派只以为魔头并无留下武谱,而且此后再也没有见过江湖上有人练过,都只以为断绝。而且这门邪功太过阴损,给江湖酿成巨祸,所以诸派将其列为六大禁谱之一,而且位居其首。但凡有人修炼者六大禁谱中的任何一门,都将成为江湖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秦逍这才明白为何练成此功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你内功根基修的是【太古意气诀】,源自天师道。”朱雀轻声道:“当初我选你助助我双修,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我的内功同根同源。而巴山内功也是源自天师道。虽然修炼的方法不一样,但天斋和巴山的内功完全可以相融,你的内功与这两派也不会排斥。如果你以【灵蚕幽典】吸取顾道人的内力,他的内力确实可以为你所用,而且绝不会给你造成任何伤害。” 秦逍微点头道:“我明白了。” “师尊也不知从何得到了这门邪功,不过他肯定是没有修炼过。”朱雀道:“师尊其实几次想要将之毁去,但他痴迷武道,觉得随意将之摧毁,颇有些不舍,所以就一直收藏在了书库之内。我返回去取出【决明真经】的时候,想到顾道人的内功可以利用,也就顺便将【灵蚕幽典】也一并取了出来。”顿了顿,才看着秦逍道:“不过正如我方才所言,这门邪功你练成之后,只可用来吸取顾道人的内力,以后绝不可再使用,如果吸取的内力不是出自天师道,只会害了你,等你记住这里面的内容之后,咱们立刻将之毁去,不可再将之传之于世。” 秦逍道:“这功夫确实邪门,也不该继续在江湖流传。影姨,就听你的,等我记住内容后,立刻销毁。” 朱雀却是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你可真要记住我的话,仅此一次,以后绝不能再使用。”似乎觉得不宜耽搁时间,吩咐道:“你赶紧练功,我正好也歇一歇。” 其实自离开广宁前来蓬莱岛至今,朱雀的精神始终在紧绷之中,担心考虑的事情太多,根本没有时间好好休息。 她虽然是大天境修为,精力和体力远非常人能比,但说到底,依然是血肉之躯,长时间的操劳肯定也会让身体陷入极度的疲惫之中。 特别是大局已定,东极天斋转危为安,她紧绷的精神也就立时松懈下来,如此身体也就更显疲惫。 嘱咐过秦逍,她也不多言,直接过去在那张竹木小床侧身躺下,尽可能利用这段时间恢复精力。 秦逍心知【灵蚕幽典】虽然是门邪功,但当下却正好可以利用。 自己不惜以身犯险,陪着朱雀回到蓬莱岛,而且扭转大局,让本陷入绝境的东极天斋死里逃生,这对朱雀和天斋来说,实在是天大的恩情,也正因如此,朱雀才会想着尽可能给予秦逍一些报答。 其实小师姑说的那番话也并没有错。 小师姑说东极天斋已经彻底与澹台悬夜控制的朝廷为敌,而且虽然江湖诸派明面上与天斋冰释前嫌,但双方都有血债在手,所以根本不可能其乐融融。 没有了道尊的东极天斋,其实已经不是江湖顶尖门派,如今可说是出在天斋创建以来最虚弱的时候。 这种时候,东极天斋当然需要有盟友甚至是靠山。 而握有龙锐军兵权的自己,又与朱雀关系亲密,自然而然成为天斋的首选。 朱雀赠送大道三千印,又帮助自己去夺取顾道人的内力,这一切与其说是报答,倒不如说是天斋在笼络自己,以此方法加深双方的亲密关系,如此一来,天斋也就等于有了强大的靠山。 朱雀的一番苦心,秦逍心知肚明。 见得朱雀侧身向里,以手枕着螓首,身体微微蜷缩,腴美妖娆的身段还真的宛若一条大蟒盘在上面。 当下也不耽搁,在那只蒲团上盘膝坐下,借着灯火,翻看【灵蚕幽典】。 【灵蚕幽典】虽然妖邪,但练起来其实还真不复杂,不但有生动的图示,对于运用技巧也是有着详细的说明,莫说以秦逍的天赋才智,就算换成一个资质普通的人,那也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掌握其中的要领。 所为邪门功法,往往修炼起来有投机取巧之嫌,比之稳打稳打的功法修炼起来要迅速简单不少,但这类功法,往往也会存在着巨大的隐患。 如果不是朱雀将这门功法的优点和缺点详细说明,猛然丢给秦逍这样一本邪门的功法,他还真不敢轻易修炼。 ----------------------------------------------------------------------- ps:关注沙漠微信公众号【锦衣沙漠】,可获得更多资讯信息。再求大家手中的保底月票哈! 正文 第一五零零章 情孽 朱雀疲惫不堪,躺下没多久,便即沉沉睡去。 有秦逍在身边,她却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甚至有一种天塌下来秦逍也会帮自己顶住的美好感觉,所以这一觉睡得也是踏实无比。 虽说如此,但诸派尚未退走,而洛月也始终成为她心中的担忧,即使身体确实睡得很沉,但内心深处的担忧,还是让她无法长时间睡眠。 此外她毕竟是大天境修为,所以短时间的休息,也能让她迅速得到恢复。 睡梦之中,洛月出现在里面,本来温柔似水的洛月突然间变得面目狰狞,却也是让朱雀心下惊骇,低呼一声,赫然坐起身,却已经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浑身上下竟然渗出冷汗。 但随即看到身侧有个身影,吃了一惊,单手呈掌,待看清楚是秦逍坐在床边,才宽了心,只是见到秦逍正关切地看着自己,分明在边上坐了片刻,否则不可能在瞬间就跑过来坐在旁边,蹙起柳眉,问道:“你你怎么不练功?” 秦逍不答反问:“影姨,你怎么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没什么。”朱雀道:“我睡了多久?” “不到三个时辰,离天亮还早。”秦逍柔声道。 朱雀诧异道:“我已经睡了三个时辰?” “最近你太过疲累。”秦逍轻声道:“就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有叫醒你。” 朱雀低头看了一下,见自己衣衫整齐,这才抬起一只手整理发髻。 “怎么,害怕我趁人之危吗?”秦逍见朱雀观察自己的衣衫,自然明白意思,凑近低声道:“影姨把我想的是不是太不堪了?” 朱雀脸颊一红,道:“没有想什么。” “你真当我糊涂?”秦逍轻笑道:“影姨是不是担心我趁你睡着的时候占你便宜?你放心,我要占你便宜,也等你清醒的时候。”说话间,已经不动声色伸手过去,想要握住朱雀的柔荑。 朱雀却是不动声色地将手拿开,问道:“你在这里坐了多久?” “不到半个时辰。”秦逍道。 朱雀蹙眉道:“那那你一直坐在这里?” “反正也不无聊。”秦逍道:“影姨睡姿优美,看着你睡得香,我也很欢喜。” “那你怎么不练功?”朱雀道:“你不想练?”寻思难道秦逍觉得【灵蚕幽典】是邪功,所以不敢修炼? 若是如此,自己的一番苦心也就白费。 “已经练成了。”秦逍道:“我用半个时辰就将武谱记熟,然后按照方法修炼,这门功法修炼起来确实不难。不过这也正常,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吸取内力,并无太繁杂的招式,运气之法也不复杂。” 朱雀诧异道:“你你只用了两个时辰就练成?” 她知道这【灵蚕幽典】确实不算繁杂,修炼起来也确实迅速,但即使如此,普通人没有几天时间肯定也是练不成。 她知道秦逍天赋异禀,让他一夜之间练成,实际上也是督促而已,其实并没有想过这一夜之间真的能让秦逍练成,寻思着哪怕多练一天也是无妨。 但秦逍修炼的速度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比她预估的时间要快得多。 “接下来只需要在顾道人身上验证一下便可以。”秦逍笑道。 朱雀想了一下,才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过去。” “不急。”秦逍摇头道:“现在是深夜,顾道人也许正在睡眠中,等他睡好,气息也会顺一下,到时候再过去也不迟。”顿了顿,才道:“影姨,你梦中惊醒,应该还没睡好。正好借这个时间,你再睡一觉,我在你边上守卫。” 朱雀道:“这里无人能过来,也不用人守卫。你你在边上看着,我反倒睡不着。” 秦逍眼珠子一转,凑近低声道:“你是在不愿意我看着你,不如我和你一起在上面休息?反正这阵子我也没有睡好,正好在这里美美睡上一觉。” “不行。”朱雀立刻道:“绝对不行。” 秦逍疑惑道:“为什么不行?” 朱雀脸颊带红,却是不好与秦逍眼睛对视,微转过头,咬了一下朱唇,才道:“反正不行,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保证,就只是躺在你身边,绝不动手动脚。”秦逍保证道:“我的人品难道你还不信?” 朱雀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别的事情我相信,但这是我不相信。” 秦逍却是一只手撑在榻上,身体向前,逼近朱雀。 朱雀虽然大天境修为,但秦逍这个动作,却是让她有些惊乱,立刻后缩,贴着墙壁,声音略有些发颤:“你你干嘛?” 秦逍双手抬起,一左一右撑在墙壁上,将影姨围在当中,睁大眼睛,盯着影姨迷人的面庞,却是一副惊讶之色、 朱雀见状,忍不住问道:“你看什么?” “原来影姨受惊的时候,如此楚楚动人。”秦逍感叹道:“影姨这幅模样,实在让人爱怜。” 朱雀一怔,又好气又好笑,故意冷着脸道:“谁受惊了?我还怕你不成?” 她虽然这样说,但秦逍微微凑近过来,她还是显得有些慌乱,抬手横在胸前,眼睛闪动,低声道:“你你不可乱来。双双修已经过去,我和你说过,当时当时是情势所迫,我没有别的选择。那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咱们咱们不能再做那种事情。” “哪种事情?”秦逍凝视着影姨迷人的眼眸,轻声问道:“我怎么听不懂?” 朱雀瞪了一眼,见秦逍愈发靠近,两人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打在自己脸上,抬手欲要推开秦逍,而秦逍反应迅速,不等影姨的手推在自己胸口,便已经握住了她柔软的玉手。 影姨欲要挣脱,但秦逍握得很紧,自然不让她轻易拿开。 “我是我是天斋首徒,你这样对我,那那是不敬!”影姨的气息明显急促起来,腴沃的胸脯随着呼吸急促上下起伏,慌乱道:“咱们不可以再做那种事!” “可是我现在看到的不是天斋首徒,而是梁陌影。”秦逍轻声道:“陌影是我的女人,我和自己的女人亲热,谁能管得着?”也不废话,坚定而干脆地凑近上前,吻住了影姨的朱唇。 影姨欲要挣脱,秦逍撑在墙上的那只手顺势落下,已经抱住了影姨柔软腴美的娇躯。 影姨发出“呜呜”之声,欲要推搡,手上的气力却又不大。 秦逍心知肚明,如果影姨决然不想和自己再有身体上的接触,肯定十分果断,绝不是这般欲拒还迎的状态,搂着影姨的腰肢,那柔软娇躯宛若蟒蛇般扭动,硬是被秦逍一点点压了下去。 自从出海至今,秦逍并没有和影姨如此接近。 影姨柔美的身段依然是让秦逍眷恋不已。 以前有双修之责,虽然艳福无边,但心理上和这次却是完全不同。 这次影姨虽然不似之前那般顺从配合,但没有了双修之责的羁绊,反倒让秦逍心里更是满足,而且久别胜新婚,正因为这段时间没有接触,再次回到那种欢乐的时光,反倒是让秦逍更为兴奋。 这些天他也是异常疲惫,可是在影姨这温柔乡之中,他就像是全身上下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中,说不出的通泰,又宛若身在云端,被温暖所包裹。 风停雨歇,激情过后的影姨似乎异常尴尬,用衣物掩著身子,背对着秦逍,秦逍轻抚影姨琵琶般细腻的玉背,瞧见上面布满了香汗珠子,想到自己方才似乎因为兴奋而太过卖力,有一阵影姨显出难以招架的表情,不禁凑过去在她玉背吻了一下,柔声道:“影姨,怎么不说话?” “不想和你说话。”影姨的声音发软,轻叹道:“早知道早知道这样,就不该和你待在一个屋里。” 秦逍嘿嘿一笑,低声道:“影姨留下来,是否是否知道会这样?” “不知道。”影姨立刻道:“我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反正反正你坏起来就不是好东西。” 秦逍一只手放在影姨刀削般的香肩上,问道:“影姨,你实话实说,你喜不喜欢和我待在一起?你是道门中人,可不许信口雌黄说假话。” 影姨却是轻轻扭动了一下身子,并无说话。 秦逍却是趁势环住影姨的腰肢,一根手指轻抚影姨平坦结实的小腹,温润如玉,轻声道:“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影姨又是幽幽叹了口气,却是转过身来,面朝秦逍,两人四目相视,影姨美丽的面庞却是带着感慨之色,缓缓抬起一只手,先轻轻划过秦逍的眉毛,随机就像是作画一般,在秦逍的五官上轻轻移动,轻声道:“其实我以前不明白,世人多有陷入情孽而不可自拔者,实在不知他们为何如此糊涂。可是我现在明白,很多事情,一旦陷入其中,要想拔足远离,真的不容易。我本想此生清修,也以为自己绝不可能向那些俗夫般堕入情孽之中,可是!”苦笑一声,咬了一下朱唇,轻嗔道:“我被你这小混蛋害死了!” 正文 第一五零一章 海上渺影 夕阳西下,无为滩在夕阳下一片宁和。 “汤掌门,无为道长,此事就有劳两位了。”秦逍在沙滩上送别七杀剑派和源赤观两大门派,两派弟子都已经登船,随时准备起航。 这几日诸派也是络绎离去。 大局已定,继续留在岛上肯定也占不了什么便宜,在掩埋本门弟子的尸首之后,大多数门派只能是铩羽而归。 不过天斋却是言而有信,但凡有武谱被收藏在书库的门派,朱雀也都物归原主。 日月盟是第一个离岛而去的门派,此后金山寺也辞别而去。 七杀剑派和源赤观两派是最后一批离开的门派,这倒不是两派不想走,而是秦逍特意让两派迟些离开。 诸派之中,汤经义和天风道人算是秦逍的故交,当年在断空堡也算是生死与共。 两人带着门下弟子在岛上多留了两日,秦逍也是找了空闲,专门请两人饮酒叙旧。 汤经义肃然道:“盟主放心,你能将这桩事情交给咱们,那是信得过我们。我和天风道长在江湖上行走多年,倒也是很有些朋友,你交代的事情,我们肯定会悄悄办妥,绝不让你失望。” “不错。”天风道长含笑道:“这件事情办起来不算太难,盟主的名单我们都收好,回去之后,我们立刻安排此事。” 秦逍拱手道:“那就多谢两位了。待得事情办妥,两位还请前往辽西,咱们再把酒言欢。” 秦逍向那些投诚的龙鳞禁军有过承诺,只要愿意投身龙锐军,龙锐军便可将他们的家眷安排到辽西生活,确保进军后顾无忧。 为此他还特地让禁军提供了一封名单,愿意迁徙家眷的可以将籍贯写清楚。 这次除了极少数的禁军乘坐一条船离开,禁军大部分人都留了下来,甚至自南边发起攻击的那两队禁军也被联络上,也几乎全都被秦逍收入麾下,人数加起来也有近六百之众。 这里面有不少人受伤,就在岛上疗伤。 递上名单的有五百来号人,秦逍知道要迁徙五百来号人的家眷,肯定是个大工程,而且这种事情还真不能由龙锐军直接出面,思来想去,将此事交给江湖门派来办,反倒是最为妥善。 江湖门派交友广阔,也不容易被注意,分批次秘密进行迁徙,应该是很稳当。 毕竟大多数人的眼睛会盯着龙锐军以及这些刚招揽入麾下的禁军,却很少有人去顾及他们的家眷。 天风道人和汤经义是秦逍的故交,这两人也算是人品端正之辈,所以秦逍留他二人多住两天,一来是叙旧,二来也是将此事交托给两派去操办。 秦逍扭头看向站在海边的那道美丽身影,缓步走过去。 遥望远方的这道曼妙身影,自然是小师姑。 “小师姑!”秦逍走到小师姑身边,心下有些不舍。 天斋答应要为沈无愁疗伤,伤势自然不好拖下去,小师姑只能尽早离开蓬莱岛,去将沈无愁接过来,在岛上全力治疗。 她之前就是乔装打扮混在诸派船只中过来,这次离开,正好可以借汤经义和天风道人的船只返回。 “怎么?舍不得我走?”小师姑转过身来,娇美的俏脸上带着浅笑。秦逍点头道:“不舍得!” 他这话出自肺腑,说得十分真切。 小师姑嫣然一笑,轻声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又不是再也不见。你师父的伤势拖延不得,我尽快接他过来。等他伤势有好转,即使他要回剑谷,回去之前,我也会去辽西看你。” “剑谷远在关外,如果师傅要回去,你肯定会在他身边照顾。”秦逍苦笑道:“你们在西边,我在东边,相隔万里,再想见面,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小师姑闻言,却也是流露出不舍之色,幽幽叹道:“你师父以剑谷为家,重伤之后,就一直嘱咐我,等他死后,要将他的骨灰带回剑谷。他就算能活下来,也已经形同废人,实在要回去,我也只能顺他心意。” 秦逍点点头,笑道:“不妨事。等我杀回西陵,那时候与剑谷就近了。” 小师姑又是一笑,风情万种,美艳不可方物,瞥了长风道长那边一眼,见到长风道长和汤经义正在说话,并无注意这边,才看着秦逍道:“小师侄,离别在即,真想好好抱抱你。” “你又不早说。”秦逍低声道:“昨天咱们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你干嘛不抱?” “因为你是小色狼啊?”小师姑吃吃一笑,道:“我害怕抱了你,会被你吃了。你这小色狼胆大包天,武功又高,你要真是想占师姑便宜,我现在奈何不了你。” 她笑得花枝招展,但却不似以前那般开怀,甚至笑得有些僵硬。 秦逍知道这次分别,两人再见肯定不容易,自己心中酸涩,小师姑肯定也不好受。 当年他在龟城与小师姑相识,此后又多得小师姑的照顾,内心深处对小师姑的感情极深,如今分别在即,心中伤感。 “别担心。”小师姑凑近过来,贴近他耳边道:“你师傅也老了,这家伙好酒如命,脾气又怪,就算治好伤,恐怕也活不了多久。等他没气了,我就找你。你是我师侄,我后半辈子就指望你养活了。”抬手轻拍了秦逍的脸庞,笑道:“别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我走了,你自己好好保重。”抬手整理了一下秦逍的衣襟,也不多言,转身去登船。 秦逍看着小师姑上了船,心中失落,天风道人和汤经义过来辞别,随即登船,秦逍目视小师姑在船舷边望着自己,抬手挥了挥,只等到船只在海上消失,心情兀自低落。 许久之后,他才转过身来。 屠阔海就在身后不远处,见秦逍转身,立刻上前来。 “禁军这次乘坐的船只,我瞧也是废了些心思,改造一下,倒也可以作为战船使用。”秦逍抬手指向海面上的十几艘船,笑道:“这些船只,你都收编了吧,以后就归属你们辽西水师了。” 海上停泊的船只,除了禁军的运兵船,还有一些诸派留下来的船只。 蓬莱岛上这一场腥风血雨,死伤惨重,有些门派彻底被灭绝,能够从岛上或者离开的诸派弟子,也就登岛时候的半数左右,所以许多船只根本用不上。 屠阔海自然是求之不得,笑道:“这些船只要打造起来,还真要花不少银子。” “等弟兄们再歇息一两日,咱们就可以启程返回辽西了。”秦逍道:“等回到辽西,你麾下这些弟兄自然是要登记入官册,以后每月都会有饷银发放。此外我对水师的建设不懂,其实我手下那帮将官也没有几个懂水军,所以水军事务,以后都要操劳你了。对了,辽西现在最大的码头是宁化港,回去之后,你在宁化港附近一带找寻适合建造军港的地址,我会尽快安排人帮你们修建军港码头。” 屠阔海道:“将军放心,我手下这些弟兄都是渔民出身,修建港口,我们可以自己动手。只不过到时候修建码头需要不少物资材料,所以!” “这个你拿出一份物资清单,我会让人准备妥当。”秦逍笑道:“水军所需的物资,我这边肯定会尽力提供。不过你也知道,仅以辽西一郡的财政,其实很难支撑一支庞大的水军,所以许多地方只能节俭一些。我要的水军不需兵力庞大,要的是精锐。” 屠阔海正色道:“将军的意思,卑下明白,自当倾尽全力。” “什么卑下不卑下的。”秦逍皱眉道:“酒将雪中送炭前来助我,我心中感激。你已经是水军统领,不可如此自称。” 屠阔海一怔,笑道:“是,属下明白。”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屠统领,太湖王统领太湖水军,我听人说,太湖王麾下不单有众多船只,而且还私自打造兵器,可有此事?” “对外人自然是断然否认。”屠阔海道:“不过对将军无须隐瞒。太湖诸岛中,有四五处锻造处,专门用于锻造兵器。太湖渔民要自保,手头上没有刀那可不成。可是民间禁止锻造兵器,我们想购买兵器也是没有门路。再加上江南世家对我们太湖水军一直都是存有敌意,虽然他们的耳目很难渗透进入太湖,但他们在太湖周边一带布置了耳目,太湖岛上发生的事情也许能瞒住他们,但一旦太湖与外界有了联系,很容易就被他们发现。” “所以即使可以购买兵器,你们也难以躲过他们的耳目将兵器运到太湖。”秦逍笑道:“既然如此,干脆就在岛上打造兵器。” 屠阔海笑道:“购买一些打造兵器的材料,太湖还是能够做到,也不容易被发现。而且太湖诸岛也有不少铁矿,虽然质地普通,但总胜过没有。” 秦逍想了一下,低声道:“你可知道这蓬莱岛有上等的铁矿石?” “将军如果不说,我也不好提及。”屠阔海低声道:“这两天我在岛上转悠了一些地方,确实发现了极品铁矿。这岛上的铁矿石,可比太湖要强得多,都说蓬莱岛是神仙岛,仅这些铁矿,那就是天上之物了。属下喜爱兵器,在太湖的时候,亦是亲自锻造过兵刃,所以对各类矿石十分在意。这走南闯北也见过不少优质铁矿,但没有哪个能比得上蓬莱岛的铁矿。” 秦逍笑道:“我刚发现时,也是吃惊。” “这里距离大陆遥远,我虽然是大唐的疆域,但道尊在蓬莱岛立宗之前,这些岛屿还真是罕有人迹。”屠阔海叹道:“即使真的有人登岛,如果不懂矿石上的学问,即使宝物在前,那也是发现不了。道尊将蓬莱岛作为天斋总观之后,自然更没有人敢对这里心存觊觎。”顿了顿,才道:“不过若是早年朝廷知道这蓬莱岛上有此丰富的极品铁矿,那是一定会全力开采,用以锻造战甲兵器。” 秦逍道:“也幸亏之前没有被人发现。” “我之前还以为将军没有看出来,一直琢磨着是不是要告诉将军。”屠阔海低声道:“只是这里归属东极天斋,我估摸着要是在这岛上开采矿石,天斋肯定是不同意。” 他说到这里,见秦逍正往自己身后望过去,却见到一身道袍的朱雀正款步而来。 正文 第一五零二章 厚礼 海浪轻拍沙滩,几日前还充满肃杀的气氛,已经是平和安宁。 朱雀遥望大海,神色宁和,而秦逍也是背负双手,平静地望着远方。 “昨晚我在茶中下了毒。”许久之后,朱雀终于道:“我眼看着洛月端起茶杯,只要饮下一小口,立时就会毙命。她对我并无防备,端杯的时候,甚至还带着笑容。” 秦逍道:“但你最终还是不忍心!” “是。”朱雀叹道:“昊天就算恶贯满盈,但洛月是无辜的。” 秦逍微点头道:“如果你真的看着她饮下毒茶,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为今之计,我只能尽可能地让她在我们的监视之下。”朱雀道:“我已经吩咐尚付师弟,让他加强岛上的巡逻戒备,以免被人趁虚而入。” 秦逍道:“我也会尽可能地追查青州昊天真实身份,只要找到他,将之铲除,洛月的处境也就安全许多。” 朱雀道:“我这边也会派人追查。”顿了一下,扭头看向秦逍,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道:“你是否准备离开了?” 秦逍只是点点头,并无说话。 辽西那边虽然有顾白衣和宇文承朝等人坐镇,但自己如果长期不归,终是不妥。 东北两军争霸,都已经撕破脸,秦逍从来都不会轻视辽东军,更不会小觑安东大将军汪兴朝。 “现在感觉如何?”朱雀沉默了一下,才问道。 秦逍当然明白朱雀问的是什么。 那夜在禁闭室练成【灵蚕幽典】之后,在朱雀的安排下,秦逍并无太大心理障碍地吸取了顾道人的内力。 朱雀做事都是步步为营,事先有充足的准备。 秦逍见到顾道人的时候,顾道人已经被食物中的迷药迷晕。 按理来说,以顾道人的修为,区区迷药肯定是无法对付他,一旦被他察觉,顾道人也很容易就能将迷药的毒液以内力逼出来。 但被秦逍以内剑击败过后,顾道人精神上的打击似乎要比身体上严重的多,被囚禁之后,整日昏昏沉沉,提供的食物和饮水也照用不误。 最要紧的是,他虽然内力深厚,但四肢经脉已经被内剑切断,这样的结果,就导致他的内力根本无法在周身顺利运行,更是无法利用内力将毒液逼出体外。 秦逍也知道顾道人虽然经脉被切,但只要保存内力,终究是一个巨大的潜在威胁,如果在此人身上发生奇迹,被他恢复过来,对天斋和自己都不是好处。 留他一命也算是仁至义尽,至于他的内力,自然是不能保留。 【灵蚕幽典】确实是功效显著,在朱雀的协助下,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秦逍就将顾道人体内的内力吸取了十之八九,而被吸取内力之后的顾道人,形若枯槁,此生肯定是再也无法修炼武道了。不过顾道人如海般的内力涌入秦逍体内,虽然俱都是道门内功,但还是让秦逍承受了一番痛苦。 这也是吸取内力必须承受的过程,好在【灵蚕幽典】之中不但详细叙说了如何吸取内力,而且对于如何融合内力也做了说明,所以这两日秦逍要做的就是将顾道人的内力化为己用。 要将那股内力融为己用,比之修炼【灵蚕幽典】反倒要耗费时间的多。 不过随着那股内力逐渐融为己用,秦逍却也是清晰感觉到自身内力之充沛,按照朱雀说法,以秦逍现在的内力修为,即使暂时只是七品初镜,但七品境内,恐怕是无人能敌。 “顾道人的内力深厚,要全部融为己用,恐怕还需要些时间。”秦逍道:“还不宜操之过急,我正慢慢让它与我的内力相融,按照现在的速度,还要花上十天八天。”看着朱雀,感激道:“影姨,能有这般收获,真是多亏你。” 朱雀摇摇头,想了一下,终是道:“蓬莱岛除了主岛之外,方圆百里之内,大大小小的岛屿也有几十个。”犹豫一下,才道:“主岛是天斋总观所在,所以岛上不可破坏损毁。” 秦逍闻言,先是一怔,隐隐感觉到什么。 “主岛东南方向不到五十里地,有三座相连的岛屿。”朱雀道:“师尊在世时候,曾给那三座岛取名为兄弟岛。其实蓬莱诸岛在深海之底,应该是同一座海床,所以岛上的矿石有许多都是相同。诸岛之中,兄弟岛上的铁矿储存最为丰富,而且正因为如此,兄弟岛上草木稀少,因为岛上矿石太多,不适合草木生长。” 秦逍道:“影姨,你的意思是?” “上次你见到玄铁精石,欢喜不已,我知道你的意思。”朱雀道:“兄弟岛上的矿石储存丰富,天斋其实也用不上,而且那边也不适合居住,更不适宜种植草木蔬菜,如果你确实想要采矿锻造甲胄和兵器,天斋可以答允你派人在兄弟岛开采。” 秦逍心里对玄铁精石自然是颇为觊觎,毕竟从实际情况来说,他确实很需要这样的精矿。 只不过蓬莱诸岛算是天斋的财产,即使想在这边开采,也需要天斋答应。 他不知朱雀的心意如何,这两天还在寻思找机会与朱雀商量一番,希望朱雀能够高抬贵手,赠送一些玄铁精石,哪怕只能打造几十副战甲,那也胜过没有。 却不想朱雀也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一开口竟然赠送了三座岛,而且是矿石储藏最丰富之处。 他心中兴奋不已,正要感谢,朱雀已经瞥了他一眼,叹道:“你既然已经盯上了玄铁精石,若不答应,也不知道你会想出什么法子。而且我若是拒绝,你只怕会说我小气了。” 秦逍笑道:“影姨,你这真是雪中送炭。” “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朱雀道:“经过这次事件,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天斋与你们龙锐军坐在一条船上。虽然眼下蓬莱岛已经平静下来,但天斋的敌人还是太多。澹台悬夜、青州昊天,甚至江湖上还有一些敌视天斋的对头,哪一个都不好对付。”顿了顿,才幽幽道:“所有人都知道你们龙锐军成了天斋的靠山,既然如此,增强龙锐军的实力,对天斋也没有什么坏事。” 秦逍知道朱雀这说的倒是实话,含笑道:“天斋和龙锐军现在是休戚与共,我和影姨那也是嘿嘿,那也是分不开的。” “只不过开采铁矿,甚至锻造战甲兵器,天斋帮不上忙。”朱雀道:“天斋擅长医术的人不少,但却无人精于锻造兵器。”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如果只是在兄弟岛开仓矿石,再运去辽西锻造,这往来实在很耽搁事情。影姨,如果在兄弟岛上直接设立锻造坊,就地开采锻造,你觉得如何?” “这自然会方便许多。”朱雀道:“兄弟岛既然交给了你,你如何使用,天斋不会管,只要他们不贸然登上其他岛屿就行。”想了一下,道:“这话你不要当开玩笑。天斋是道门,你的人如果到了兄弟岛,就不可骚扰到其他岛屿。将兄弟岛送给你,也是因为你对天斋有恩,大家都不好反对,可是到时候若他们骚扰到道门清修,引起天斋弟子的反感,事情反倒麻烦。” “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如果派人过来,肯定要严格约束。” 朱雀颔首道:“你要在兄弟岛开矿锻造,最要紧的是解决两个问题。首先除了大量的采矿力工,还需要精于锻造的铁匠,除了一些普通铁匠,还需要专门从事过甲胄和兵器锻造的匠人。这些匠人不好找,朝廷设立了刀狩令,民间不可私铸兵器,所以要找这样的人,需要从官家铁匠中找寻。但官家铁匠都是报酬不低,而且还算是官家的人,让他们远离大陆跑到遥远的海上来,恐怕也没多少人愿意。” 秦逍闻言,点了点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除此之外,锻造需要熔炉,而熔炉可不是一般人能建造,同样要从官家找匠人。”朱雀道:“打造熔炉所需要的材料,那也都是昂贵无比,成本极高。” “还有后勤供应。”秦逍肃然道:“到时候大批工匠在兄弟岛开采矿石锻造兵器,每日里的吃喝拉撒都不是少数,需要源源不断供应过来。” 朱雀道:“所以你真要干这件事,不是脑袋一想就能做成,需要诸多准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后勤方面倒不成问题。”秦逍道:“太湖水军已经改编为辽西水师,他们可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向兄弟岛运送物资,辽西那边供应兄弟岛所需的后勤物资不成问题。”抬手摸着下巴,为难道:“不过影姨说的官家匠人,确实不容易找。”顿了顿,才继续道:“东北应该也有一批精于锻造甲胄兵器的匠人,但他们都在辽东军手里,辽西是找不到这样的人。” 朱雀沉吟了片刻,才道:“要解决这样的事情,只有两条路。要你派人去官家锻造处挖人,不过正如我所言,这样做不但要拿出足以让对方动心的条件,而且还存在风险,一旦被人告密,事情反倒更麻烦。除此之外,另外一条路,就只能是找地下当铺了!” “地下当铺?”秦逍一怔,立时就想到了唐蓉。 正文 第一五零三章 惊讯 “地下当铺虽然不是无所不能,但许多常人无法办到的事情,他们却可以办到。”朱雀道:“辽西也有地下当铺,天斋和他们也有过接触,你若需要,我可以介绍给你认识。” 秦逍心想我对地下当铺的熟悉,肯定不下于你,此次随行的黑蝙蝠和火鸦,便都是当铺的夜枭。 诸派离开之时,铁刹剑派也是其中之一。 铁刹剑派为了【铁锋灵剑】前来蓬莱岛,本来以铁刹剑派的实力,一旦登岛,恐怕没人能活着离开。 好在他们在半道上遇见了秦逍。 虽然有些损失,但也算是配合了秦逍的计划,待得诸派拿回本门武谱之时,秦逍也特意亲自找到了那本【铁锋灵剑】,交还给了铁刹剑派剑主陈长山,陈长山喜极而泣,对秦逍自然是感激不尽。 铁刹剑派离开后,火鸦和黑蝙蝠则是留在岛上,等着随同秦逍一起返回。 朱雀虽然知道火鸦和黑蝙蝠的来路不简单,但却没想到秦逍早已经与唐蓉私定了终身。 秦逍也是奇怪,暗想朱雀对当铺颇为熟悉,却不知她是否认识蓉姐姐。 “当铺可以找到匠人?” “至少若是能够出的价钱,他们可以帮助你从辽东军手中将那些能工巧匠挖过来。”朱雀道:“这样的实力,他们还是有的。” 秦逍忽然想到,虽然挛鞮可敦被种毒是洛月所为,但蓉姐姐被种毒,那可是大先生的手段。 按照蓉姐姐的说法,大先生是利用千夜曼罗控制手下,以免手下出现叛变。 而青州昊天也是同样的手法,以千夜曼罗毒来控制麾下。 洛月拥有千夜曼罗毒,源自青州昊天,那么大先生的毒又来自何方? 大先生和青州昊天同样都掌握有千夜曼罗,那么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在知道青州昊天掌有千夜曼罗之前,秦逍一直认定自己身上的寒毒与大先生有关系,但现在这个念头却有所松动,怀疑自己身上的寒毒是否与青州昊天有关? 至少现在不能确定,自己的寒毒一定是大先生所为。 青州昊天同样也有嫌疑。 “影姨,你对地下当铺很熟悉吗?”秦逍神色淡定,含笑问道:“我也听人说地下当铺属于黑市行径,而且大唐许多地方都有地下当铺的存在,是什么人有如此实力,竟然能让地下当铺如此壮大?” 朱雀犹豫一下,才道:“江湖能人众多,有些事情,我们反倒不宜知道太多。”似乎不愿意就此话题说太多,道:“你若想与地下当铺交易,等你离开之时,我教你如何找到它。” 秦逍只能点点头。 朱雀看了秦逍一眼,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是欲言又止。 “影姨想说什么?” “一个时辰前,有讯鸽回巢。”朱雀道:“讯鸽带回来一件消息。” 秦逍见朱雀神色有些凝重,心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皱眉道:“什么消息?” “天斋在京都也还有耳目。”朱雀道:“他们与蓬莱岛这边一直保持联络,一旦京都有什么大事,会放讯鸽出来,途中有几个据点,可以接应传讯。”说话间,她取出一只薄薄的卷纸条递过来,“岛上有讯鸽房,讯鸽回来之后,便可带回消息。” 岛上有与外界联系的方法,以获取外面的情报,对此秦逍并不惊讶,而是觉得理所当然。 他接过纸条,展开来,扫了一眼,脸色立时骤变,眼中显出瞬间布满厉色。 “宫中传诏,布告天下,将麝月公主许配给澹台悬夜。”朱雀也是神色冷峻,道:“而且定下了大婚的时间,就在十月十八,也就个把月时间了!” 秦逍将这条握在手心中,手背青筋暴突。 “我们都知道那是伪诏。”朱雀道:“夏侯被澹台悬夜控制,麝月也被软禁宫中,这道诏书,自然是澹台悬夜假借天子之名颁布。” 秦逍神色冷厉,道:“澹台悬夜意欲何为?” “收揽人心,巩固权势。”朱雀平静道:“挟持夏侯号令天下,不可长久,而且京都的变故,已经让天下人心思动,如果继续挟持夏侯,迟早都会出大事。徐州之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想利用公主扭转局势?” 朱雀道:“也许澹台悬夜早就想到这一步,只不过是现在才走出这一步而已。麝月一直都在他的算计之中,也是他用来扭转局面的底牌。” 秦逍皱眉道:“影姨,你的意思是?” “如果澹台悬夜在这个时候拥立麝月登基,天下舆情将会如何?”朱雀反问道。 秦逍身体一震。 “夏侯已经在澹台的掌控之中,他可以随意编造一个理由让夏侯退位。”朱雀缓缓道:“如果夏侯退位,他自己篡夺皇位,那自然是天下讨之的国贼。澹台悬夜不会那么蠢,最高明的选择,自然是扶持麝月登基。” 秦逍道:“麝月公主不但有夏侯的血脉,也有李氏皇族的血脉,一旦她登基,那些依旧终于李唐的官民自然是欢欣鼓舞。” “正是。”朱雀道:“而且比起夏侯,天下人对麝月上位更能接受。若一切顺利,废夏侯立麝月,那么澹台悬夜摇身一变,就成了辅佐麝月兴复李唐的大功臣。”wapbiqupai “夏侯在位,地方诸侯起兵,还有个恢复李唐的旗号,可是麝月一旦登基,连这杆旗帜也无法举起来。”秦逍道:“但凡起兵者,自然而然就成了大唐的叛乱之贼。” 朱雀叹道:“如此澹台悬夜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任何反对他的人冠上反贼的名号。” “这一手确实阴险。” “迎娶麝月,就成了大唐的驸马。”朱雀道:“如果顺利大婚,下一步就必然是废夏侯,拥立麝月登基。麝月成了大唐女帝,而作为女帝的夫君,澹台手握大权,更可以利用麝月名正言顺地对天下发号施令。” 秦逍后背发凉。 “公主不会任由他摆弄。”秦逍微一沉默,才道:“而且公主也绝不可能下嫁如此国贼。” 朱雀淡淡道:“麝月已经是笼中鸟雀,你觉得她能够对抗的了澹台?我相信如果麝月不愿意,澹台悬夜自然是无法占有她的身体,但对澹台悬夜来说,能否得到麝月的身体无关大局,只需要麝月的名号就足够。当初王母会在江南设下圈套,诱使麝月前往江南,本是想挟持她为工具,那时候王母会所求,就是麝月这杆旗号。” 秦逍目光如刀,道:“我绝不能让公主成为澹台悬夜人以操控的工具。”遥望大海,道:“我要去京都!” “去京都?”朱雀叹道:“我知道你与麝月公主关系亲密,对她效忠,但我只盼你不要意气用事。如果真的能够救出麝月,上次京都之行,你就已经救出她来。上一次做不到,你觉得现在可以做到?” 秦逍神色凝重。 “有了上次的疏漏,现在的皇宫,肯定是固若金汤。”朱雀道:“澹台既然将麝月视为最重要的利用工具,岂会让任何人接近她?”见得秦逍脸色冷峻,声音柔和道:“澹台悬夜让人将这道诏书昭告天下,也许就是想让你知道。他甚至猜测你有没有可能得到消息后再次入京。如果我猜的不错,现在的京都,肯定已经布下了大陷阱,你若是不动如山倒也罢了,如果真的意气用事潜入京都,必然会落入他设下的圈套。” 秦逍看了朱雀一眼,也知道朱雀所言句句在理。 “紫衣监已经被澹台控制,京城内外的兵马,也都成了澹台的走狗。”朱雀平静道:“他现在的实力,远胜于你。此等情势下,你万不能与他硬拼。”顿了一下,才肃然道:“我知道你在担心公主,可是比起公主,还有更多人需要你去保护。” 秦逍知道朱雀所说的是龙锐军,还有诸多从京都投奔到辽西的官员。 当然,甚至天斋也在其中。 “澹台悬夜认定你是死敌,所以迟早都会将刀锋指向你。”朱雀缓缓道:“当有朝一日他的利刃砍向你,而你的刀子不够锋利,将会是怎样的结果?” 秦逍闭上眼睛。 “好在比起你,他对太史存勖的恨意更深。”朱雀道:“在剪除太史家之前,他还没有精力向你下手。而这也正是你可以争取的机会,趁着太史家被诛灭之前,必须迅速增强自己的力量,至少要拥有保全自己的实力。” “公主会不会?”秦逍心中担忧,害怕一种可能。 他知道公主性情刚烈,如果澹台悬夜逼人太甚,麝月未必不会选择绝路。 朱雀劝慰道:“澹台悬夜要利用麝月,也不敢逼得太紧。至于麝月,当年成国公满门被诛,她依然能够挺下来,也就证明她并非柔弱之人。也许她有方法应对澹台悬夜,等待时机,所以你确实不必太担心。”知道秦逍现在的心情肯定很沉重,却是头一遭主动伸手过来,握住秦逍的手,柔声道:“成大事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你后面的道路还有许多荆棘,遇到这些困难,只能披荆斩棘,这也是上天对你的考验。”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笔趣派为你提供最快的日月风华更新,第一五零三章 惊讯免费阅读。 正文 第一五零四章 国贼 深秋的京都不显萧条,倒似乎比之前要热闹喧嚣不少。 近两年来,京都发生了许多事情,甚至一度刀光血影,为此京都也是隔三差五时常出现禁严,各坊之间都不能随意走动,由此也让京都许多时候都出现了极其凝重严峻的氛围。 但京都的百姓毕竟不同。 许多事情在其他地方也许会让人感觉天崩地裂,但在京都百姓眼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接近权力中心的人们,知道为了争权夺利,京都发生的许多血腥事件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件,每一次经过混乱分出胜负之后,局势很快就会稳定下来,人们的生活很快也会恢复正常。 任何一位胜利者,当然都不希望自己的治下是一个混乱的状态,拿到权力之后,他们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稳定住京都的局势,只有率先稳住京都,才能让天下局势稳固。 人们已经感觉到京都的时局似乎已经稳定不少。 虽然有传言说,徐州发生叛乱,但这对京都的人们实在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徐州距离京都太遥远,那里就算是闹翻了天,也不会对京都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而且听闻朝廷已经调兵遣将,正在围剿徐州叛军,江南王母会当时闹的动静那么大,却在短时间内就被平定,那么徐州的叛军自然很快也会被清剿干净。 如果说徐州之乱对京都人们的生活有什么影响,那就只能是给茶肆酒馆多了一些谈资而已。 只不过徐州叛乱还没有被平定,它就已经被其他的谈资所替代,如今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人们谈论最多的便是麝月公主大婚之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久前,天子颁诏,昭告天下,要将麝月公主下嫁给龙鳞禁军统领澹台悬夜。 此诏一出,立时成了京都热议的话题。 虽说澹台悬夜在京都为将多年,而且手掌帝国最精锐的龙鳞禁卫军,但人们对这位将军的了解却实在不多。 禁军统领的位置异常特殊,是护卫皇宫的职责,所以历任禁军统领几乎都会与朝中的文臣武将拉开距离,若非公务,几乎不会与朝中的官员们有接触。 澹台悬夜成为禁军统领之后,忠实地继承了这一特性。 所以这个位置虽然异常重要,但往往却都是低调异常,很少为人了解。 不过麝月公主的情况,京都的人们自然是了解不少。 当年麝月公主下嫁成国公赵家,一度成为京都最热闹的话题,而那一场奢华的大婚,许多人至今还记得。 成国公赵家代表着江南世家,而且掌握户部,自然不缺银子,而公主下嫁,更是赵家无上殊荣,所以那场大婚奢华非凡,赵家也算是倾尽全力。 都以为赵家因此更会成为大唐最有实力的家族之一。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公主下嫁不到两年,成国公赵家就被满门诛杀。 于是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圣人将公主下嫁给赵家的目的,并不是真的要与赵家结亲,而是以此迷惑赵家,让赵家放松警惕,公主下嫁之日,倒像是一把软刀子刺入了赵家的心脏。 赵家满门被诛,麝月公主成为大唐最尊贵的孀妇。 此后十余年来,麝月公主却逐步成为大唐立国以来最有权势的公主,曾经一度拥有与夏侯家抗衡的实力,但江南之乱后,麝月公主似乎也从高处重重摔落,在京都茶肆酒坊消息最灵通的那群人,也无法再得到麝月公主半点消息。 于是许多人私下猜测,麝月公主是否有可能已经被赐死? 毕竟经过江南之变后,许多人都知道麝月公主因为出身之故,反倒是当今圣人最大的威胁,而天子当然不允许这样的威胁存在。 权力之争,从来都是冷酷无情,骨肉相残的事情多如牛毛。 所以如果当今圣人为了断绝麝月公主的威胁,直接将其赐死,那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但如今这道大婚诏书颁布下来,却是让人大吃一惊。 谁也没有想到,圣人竟然要将麝月公主下嫁给一位禁军统领。 赵氏灭族后,这十几年来,麝月公主一直孀居,许多人都觉得这位公主很可能要终身不嫁,所以如今要下嫁给澹台悬夜,着实让人惊讶。 人们不由得私下议论,猜测到底是圣人的乾坤独断,还是麝月公主自己瞧上了那位禁军统领?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旨意已经昭告天下,这门婚事也就一定会如期举行。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珠镜殿的琉璃瓦上,重檐飞顶,宫殿周围的古树参天耸立,在夕阳之下,阴影映在红墙之间,枝叶间的光亮也零散地洒落在墙壁上,斑驳不齐。 澹台悬夜却是难得一身便装,走到珠镜殿正门前,身后的两名随侍中,早有一人抢上前去,沉声道:“统领大人求见殿下,开门!” 里面的人没有犹豫,很快就打开了殿门,澹台悬夜也不等宫人传禀,单手背负身后,直接走进了殿内,尔后轻车熟路地向麝月居室过去,到得门前,门外两名宫人立刻跪地行礼。 皇宫之外的人们对宫内的情势不知,但珠镜殿的这些宫人们当然已经清楚,如今这皇宫之内,澹台悬夜一言九鼎,连公主殿下对此人也是异常忌惮。 所有的宫人们,生死皆在这位禁军统领的掌握之中,谁要出触怒了统领大人,统领大人根本不需要伸手指头,一个眼神就足以让人粉身碎骨。 所以澹台悬夜背负双手,斜睨了边上一名宫人一眼,那宫人立刻起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澹台悬夜走进屋内,前面不到三步之遥,就是一道屏风组成的隔断,自左到右,共有四面屏风,就如同一面墙壁挡住去路。 透过屏风,隐隐能看到里面的情状。 澹台悬夜神色平静,在屏风前停下脚步,隔着屏风瞧见不远处就是麝月的身影,顿了一下,终是拱手道:“下臣澹台悬夜,拜见殿下!” “本宫上次就对你说过,你这等乱臣贼子,本宫看到就感觉恶心。”麝月的声音很平静,但言辞却毫不客气:“本宫不想再见到你,难道你听不懂?” 澹台悬夜却不以为意,淡淡道:“殿下这阵子足不出户,有些事情底下人也不敢对殿下禀明,所以下臣只能亲自来说。” “什么意思?” “圣人昨日已经颁诏,赐封下臣为靖安侯,又封为归德大将军,统领京城所有兵马。”澹台悬夜缓缓道:“就在下臣前来向殿下禀报的这当口,已经将这份恩旨昭告天下!” 麝月冷笑道:“澹台悬夜,你既然已经控制京城,连圣人都已经成为你手中傀儡,你又何必如此怯懦?只是给自己封侯,再加一个从三品的归德大将军,难道不显得太小气?不如直接给自己封王,再给自己冠上骠骑大将军的名号岂不是更好?实在不行,你直接坐上那把椅子更省事。” “殿下此言,让下臣惶恐。”澹台悬夜叹道:“殿下金枝玉叶,如果下臣依然只是禁军统领,实在是配不上殿下。可是如果直接封王,那也有违大唐礼制,封侯拜将,恰到好处,虽然对殿下依然有些辱没,但比之一介统领还是要强得多。而且如此封赏,天下百姓也都会觉得理所当然。下臣与殿下即将大婚的旨意已经昭告天下,这时候赐封下臣,天下百姓都只以为圣人是为了照顾殿下的颜面,所以不会有人觉得这样的封赐不合适。” 麝月轻蔑道:“澹台悬夜,你还真觉得能够大婚?上次本宫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无论你是和目的,想要本宫下嫁于你,简直是痴心妄想。本宫现在确实奈何不了你,但要结束自己的性命,你也是控制不了。” “殿下睿智非常,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澹台悬夜道:“而且下臣知道,殿下放心不下长宁公主,所以绝不会丢下长宁公主不顾。” 屏风后面先是一阵寂静,随即才听麝月冷笑道:“你想用长宁威胁我?” “不敢。”澹台悬夜道:“下臣只是提醒殿下,长宁公主需要殿下照顾,你若不在,长宁公主一定不会开心。”顿了顿,才继续道:“下臣上次也说过,下臣并非没有自知之明,也绝非对殿下有觊觎亵渎之心。大婚之后,下臣绝不敢触碰殿下一丝头发,下臣需要的只是与殿下大婚的名分,绝不是趁人之危,欲图霸占殿下的身体。” 麝月道:“你倒是很坦诚。” “也许殿下会觉得可笑。”澹台悬夜叹道:“但下臣所做的这一切,确实是为了殿下,又或者说,是为了李唐!” “你觉得本宫会相信你这逆贼所言?” 澹台悬夜道:“听其言,观其行。殿下现在可以不信任我,甚至可以说我是叛逆之贼。可是迟早有一天殿下会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唐。”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竟然极其坚定:“下臣一定会辅佐殿下,让大唐重现荣耀!” 正文 第一五零五章 负心多是读书人 麝月嘲讽笑道:“你的父亲是大唐的忠臣,却不想有你这样一个叛国逆子。”叹道:“若是澹台老将军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家父若知道下臣的用心,定会全力支持。”澹台悬夜沉声道:“殿下一直在责怪下臣,有没有想过大唐何去何从?” 麝月冷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唐以武立国,威震天下,可是到如今,又是怎样一副景象?”澹台悬夜冷声道:“朝中官员争权夺利,互相倾轧,地方官员搜刮民脂民膏,民不聊生。曾经令人见之风逃的大唐旗帜,如今却已经成了笑话。南疆、西陵、东北甚至北疆,处处凶险。王母会在江南潜伏发展多年,江南官员竟没有丝毫察觉,而京城的王公贵族们,只知歌舞升平,何曾想过复兴大唐的荣耀?” 麝月蹙眉,并无说话。 “这一切归根结底,当然是圣人没有治理好天下的能力。”澹台悬夜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大唐只会走向毁灭。”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句道:“所以这一切必须要改变。” “你准备如何改变?”麝月道:“挟持圣人,篡夺权力,这就是你改变的方法?” 澹台悬夜淡淡道:“大唐已经病入骨髓,对这样的帝国,自然要下猛药。控制京畿,剪除夏侯氏,只是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扶持殿下登基,兴复李唐江山。” 麝月有些惊讶,骇然道:“你说什么?” “殿下是李氏皇族血脉,你登基为帝,法统纯正,天下归心。”澹台悬夜缓缓道:“夏侯得位不正,而且仇敌众多,如果继续由夏侯氏坐在皇位上,大唐就无法凝聚一心。要改变这一点,就只能是殿下登基为帝,只有殿下在皇位上,让天下人都知道是李家重新坐上了龙椅才会安抚天下之心。” 麝月在屏风后面狐疑地盯着澹台的身影。 她对澹台悬夜充满敌意,对于澹台悬夜所说的每个字,都不会真的相信,但是澹台提出要扶持她登基,却分明不是假话。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 安装最新版。】 但她更加明白,澹台悬夜这样做,当然是有着不可告人的意图,绝不像他口中说的那么简单。 “你想恢复李唐江山,扶持本宫登基,还能说得通。”麝月淡淡道:“可是你要本宫下嫁于你,又是意欲何为?” 澹台悬夜道:“原因有二。”他再次双手背负身后,也许是因为行伍出身的习惯,所以此刻身体站的笔直,显得十分挺拔:“首先要让天下人知道,李氏皇族的血脉不会断绝。” “你的意思是?” “殿下是李氏皇族最后的血脉,要延续血脉,殿下就必须大婚。”澹台悬夜道:“只有公主诞下子嗣,天下人才不会心中不安,他们会相信李氏皇族依然会传承下去。大唐与李氏是一体,大唐是李氏,李氏就是大唐,一旦李氏断绝,大唐也就不存在,所以要让人们坚信李氏的血脉会延续,如此大唐才能千秋万代。” 麝月冷笑道:“即使李氏血脉断绝,本宫也不会让你靠近一步。” “殿下误会了。”澹台悬夜道:“下臣说过,我要的只是名分,不是意图亵渎殿下。只要是殿下生下的孩子,都是李唐血脉,至于孩子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淡淡道:“下臣知道殿下很欣赏秦逍,如果殿下愿意,可以传召秦逍入宫!” “你混蛋!”麝月怒斥道。 澹台悬夜却是镇定自若,道:“殿下难道以为皇族的金枝玉叶都是冰清玉洁?”忍不住发出一声鄙夷的冷哼,道:“殿下与秦逍的亲密,别人不知,我难道不知?秦逍当初不顾生死潜入宫中,而且私下里来到珠镜殿见过殿下,有什么原因可以让他不顾自己的生死涉险来见殿下?” “澹台悬夜,你知道又能如何?”麝月冷冷道:“本宫就是欣赏他,你又能如何?” “下臣没有说要如何,其实下臣甚至觉得这不是坏事。”澹台悬夜缓缓道:“如果他真的愿意效忠殿下,听命于朝廷的差遣,下臣反倒愿意重用他。不过下臣知道,经过上次之事,秦逍绝不会再轻易涉险入京,即使殿下派人传召,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麝月冷哼一声。 “倒不是他不愿意为殿下赴死。”澹台悬夜道:“只是他出关的时候,带去了数千人,听闻如今他在东北发展的风生水起,成了掣肘辽东军最大的力量。他比谁都清楚,一旦他丢下那群人,为殿下冒险入京,一旦回不去,他手下那帮人都将成为辽东军收割的稻草。为了殿下一人置千百人性命于不顾,这不符合他的性情。” “看来你对他倒是很下了些功夫。” 澹台悬夜淡淡笑道:“能够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当然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人物,你不想注意都不行。不过殿下尽管放心,我暂时对他毫无敌意,甚至觉得他是一条可堪大用的臂膀。如果不是他在东北牵制汪兴朝,汪兴朝就成了朝廷的大-麻烦,有秦逍为朝廷牵制辽东军,为朝廷省去大批的人力物力,实在是一件好事。” 麝月冷笑一声,却也知道澹台悬夜这番话倒是不假。 “除了要延续李氏皇族的血脉,下臣迎娶殿下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要名正言顺。”澹台悬夜道:“下臣既然走上了复兴李唐的道路,就会走到底。殿下和下臣都还年轻,上天留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来收拾夏侯氏丢下的烂摊子。下臣既然效忠于大唐,自然敢为天下先,会竭力帮助殿下扫清大唐的污垢,终究会还给殿下一个强盛的大唐。” 麝月道:“你无非是想借本宫之名专权。” “话糙理不糙。”澹台悬夜竟然点头道:“要扫清污垢,手上势必要有权力。我与殿下大婚之后,再扶持殿下登基,就成为再造李唐的首功之臣。如此一来,身兼再兴功臣和天子之夫两重身份,即使在明面上协助天下治理大唐,也不会惹来太多的闲言碎语。” 麝月心下生寒,却还是嘲讽笑道:“你这种人害怕闲言碎语?” “只要能够中兴大唐,下臣对身后之名还真是不在乎。”澹台悬夜道:“不过为了维护殿下和大唐的声誉,下臣自然也会尽量保护自己的羽毛。” 麝月笑道:“澹台悬夜,你确实很了得。你在皇城多年,圣人和我竟然没有看出你竟然有如此雄才大略。”她语气之中满是嘲讽,节奏缓慢:“你说要扫清大唐的污垢,那你自己岂不是第一个要被扫除的污垢?” “殿下错了。”澹台悬夜肃然道:“大唐的荣耀,一直都在军人的身上。让大唐日渐衰弱,从来都不是大唐将士的责任,而是那群文官笔吏之责,当然,还有那群阉宦。大唐的强盛,就是断送在那群笔吏和阉宦之手。” 麝月听他语气坚定,心下却是一凛。 “大唐的军人将荣耀视为生命。”澹台悬夜缓缓道:“我大唐能够强盛,就是因为拥有天下最好的军人。殿下并无去过边疆,自然不知唐军面对敌人时候的勇悍和无畏。他们为了保护身后的帝国,浴血厮杀,肝脑涂地而不悔。”声音骤然冰冷起来:“只有那些笔吏,为了个人加官进爵,为了享受荣华富贵,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消耗着帝国的实力。比起那些阉宦,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笔吏们才是我大唐最应该扫除的污垢。” 麝月秀眉蹙起,从澹台悬夜的言辞和语气之中,她竟是感受到澹台悬夜对文官的切齿之恨,而这一切在从前却是从未表现出来过。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澹台悬夜平静道:“文官笔吏读书的目的,从来不是为了守护帝国,只是为了自己能够得到荣华富贵。殿下,这样一群人在把持朝堂,大唐如何能够兴盛起来?只有为国不惜流血牺牲的唐军将士,才是大唐真正的柱梁。帝国只有交给这样一群赤胆忠心的武夫来守护,我大唐才能够强大起来。” 麝月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全身发凉,怒道:“澹台悬夜,你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我会用事实证明我的说法是正确的。”澹台悬夜镇定道:“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大唐军人虽然是天底下最忠诚骁勇的勇士,但其中依然存在害群之马。只有将那些害群之马清理干净,才能继续走下去。” 麝月冷然道:“你想做什么?” “殿下应该还记得,当年图荪十万铁骑南下,武川将士浴血厮杀,为大唐在边关筑起了一道血肉城墙。”澹台悬夜森然道:“可这群无谓的帝国勇士,竟然被人出卖,成为了一支孤军,最终数千勇士沦为图荪人马刀下的冤魂。”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麝月道:“你一直觉得是太史弘出卖了武川镇,所以对太史家恨之入骨。你口中唐军里的害群之马,自然是指太史家!” 澹台悬夜森然道:“大敌当前,将武川镇作为弃子,只是担心武川镇不愿意为国做出牺牲。太史弘践踏的不只是武川将士的生命,还有他们的尊严和荣耀。”他双手握拳,目中寒芒如刀:“那一战成就了他太史弘的战功,却让无数武川将士含冤而死,敢问殿下,如此不顾同袍之人,难道不是害群之马?” 正文 第一五零六章 害群之马 麝月冷笑道:“所以你口中的复兴大唐,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目的,是要为当年之事复仇?” “恰恰相反。”澹台悬夜道:“报仇是顺手,我真正的理想,还是要振兴大唐。” 麝月道:“太史存勖镇守北疆,你对他动手,北疆必乱,图荪铁骑就可乘虚南下。”她的声音也变得异常冷厉:“那帮茹毛饮血的蛮夷,一旦侵入我大唐境内,必然是生灵涂炭,难道这就是口中所说的振兴大唐?” “殿下是否觉得北方四镇缺不了此人?”澹台悬夜淡淡笑道:“这些年殿下将注意力放在了朝堂,也许对北方四镇的情况并不了解。” 麝月缓步走到一张椅边坐下,问道:“什么意思?” “太史存勖虽然名义上是镇北大将军,统领四镇,可是下臣可以保证,现如今他除了我在柔玄镇,根本不敢前往其他三镇巡视。”澹台悬夜缓缓道:“作为边军统帅,太史弘当年可是每季都会在四镇巡查一遍。镇北大将军的职责,就是要将北方边境打造成铜墙铁壁,所以各镇的防务事关重大。太史弘虽然奸险,但在任之时,每年都是从西走到东,从东再走到西,始终在边关巡视,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任何一镇的任何一个土堡。也正因如此,才在北方四镇官兵的心里有了威望,他的军令才能令行禁止。” 麝月蹙起秀眉,似乎已经知道澹台悬夜要说什么。 澹台悬夜透过屏风看着麝月身影,道:“太史存勖当年能够上位,除了他自己确有骁勇之实,最要紧的原因,也就是享用太史家的名望。太史弘统领北疆多年,太史存勖少年之时就追随身边,多年来却也立有不小战功,勇名远扬。此外军中多有太史家的嫡系部曲,太史弘卸任之后,得到那帮人的拥戴,再加上你母亲的糊涂,这才让他坐上了镇北大将军的位置。但那时候却没有人在意他致命的弱点。” “你是说太史存勖睚眦必报的性格?”麝月问道,显然她对太史存勖也是颇为了解。 “不错。”澹台悬夜道:“北方四镇,十万边军,派系林立,而且都是骄兵悍将,要想压服这帮虎狼之师,岂是容易事情?太史弘勇冠三军,御人有术,而且表明上也能做到一视同仁,另外得到了朝廷的支持,这才能够坐稳大将军的位置。”顿了一下,才冷笑道:“太史存勖难道有这个能力?” 麝月叹道:“他的心胸,确实远不及他的父亲。” “何止是远不及?”澹台悬夜笑道:“北方四镇卫将军,哪一个的心胸不比他宽广?当年之事,武川和怀柔两镇结下深仇,太史存勖若是聪明,上位之后,就应该竭尽全力化解两边的仇怨。如果他能够时常去往武川镇走动,对武川官兵多加关照,甚至请命朝廷对当年战死的武川将士给予更多的抚恤,当年的仇怨未必不能减轻。” 麝月只是轻叹一声,并无说话。 “但此人害怕武川实力壮大会对他形成更大威胁,非但没有尽力缓解双方的仇怨,反倒是处处刁难打压武川。”澹台悬夜道:“当年北方设四镇,武川位于边关突出部,而且设防最是艰难,远不及沃野和怀朔两镇的地理有利,所以在北方四镇十万兵马的编制中,武川的兵马编制最强,达到三万之众。后来杜尔扈部开始崛起,太史家的嫡系柔玄镇直接面对杜尔扈部的威胁,所以四镇兵马编制发生了改变,直接削减了武川万人编制,这万人编制,虽然名义上是扩编到柔玄和怀朔二镇,但几乎都加到了柔玄镇。” 麝月道:“这样的变化,并没有什么错误。当年柔玄镇防卫的图荪部落实力迅速壮大,增强柔玄镇的防卫力量,合情合理。” “如果仅是如此,倒是可以理解。”澹台悬夜道:“但太史存勖上位之后,再一次找借口,又削减了武川五千编制,这又如何解释?殿下难道不觉得这就是对武川镇最直接的打压吗?朝廷供应的装备钱粮,以柔玄镇为先,武川官兵得到的装备补充,甚至有不少是从柔玄镇淘汰下来的物资,厚此薄彼,这难道是统管十万边军大将军所能为?” 麝月道:“这些问题,可以找兵部调查解决。” “兵部?”澹台悬夜不屑笑道:“有南院存在,兵部只是摆设而已。南院几乎被太史家把控,武川镇向兵部和南院呈递的奏报,最终都是石沉大海,反倒是数名武川将领遭受牵连,被扣上诽谤之罪,生生从军中被踢出去。朝中无人为武川镇主持公道,那些为国流汗又流血的勇士只能忍受屈辱和委屈!”说到这里,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道:“殿下,如果有朝一日图荪铁蹄再卷土重来,你觉得太史存勖能够让四镇将士同仇敌忾,为国捐躯?” 麝月当然知道边军其实一直存在问题,但边军问题到底有多深,她却并不是很清楚。 “如此主将,不顾大局,只知在边军中发展自己的势力,置大唐的利益于不顾,一旦真的发生战事,必然会发生天大的变故。”澹台悬夜叹道:“这样的害群之马,如果不清理干净,大唐必危!” 麝月心知澹台悬夜说了这半天,就是已经准备要对太史家动手。 太史存勖的生死,其实麝月本身并不在意,但太史存勖的身份就注定一旦此人发生变故,必然会牵累到整个北方战线。 杜尔扈部的铁瀚乃是草原枭雄,狡猾无比,一旦找到机会,肯定不会错过。 实际上草原部落最喜欢南下的劫掠时节,正是入冬之际。 草长莺飞的时候,草原上水草丰美,牧人们忙着放牧,衣食无忧,自然也不愿意轻启战事。 可是每到寒冬时节,草原的环境恶劣,诸部多多少少都会有损失,如果遇上大风雪,损失的牛羊牲畜都不是少数,这样就直接导致牧民的利益受到极重的损失,甚至连生活都会变得异常艰难。 这种情势下,但凡有人煽动起来,诸部便会有大批人愿意南下劫掠,抢夺物资。这是草原人的生存方法,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任何心理上的不适。 已经是深秋,如果在这种时候边军发生变故,被图荪人发现了机会,就很容易酿成巨祸。 “澹台悬夜,你口口声声要保护大唐,本宫劝你在这种时候不要胡来。”麝月沉声道:“你已经走错了道路,如果继续发疯,导致大唐出现灾祸,那么澹台一族必将永世被天下人唾弃。” 澹台悬夜笑道:“殿下太小看下臣了。下臣就算再愚蠢,也不会为了铲除害群之马而伤害帝国。”顿了一下,才道:“下臣只是要让边军们看清楚太史存勖的真面目。” “什么意思?” “十月大婚,正好可以用来验证太史家是否真的忠诚于大唐。”澹台悬夜道:“数日之前,我就开始派人带着传召旨意前往边关,传召太史存勖返京。公主大婚,这不只是殿下个人的私事,也是我大唐的国事。太史存勖乃是我大唐的镇北大将军,如此喜庆之事,传诏让他回京参加大婚之礼,于情于理都是理所当然。” 麝月吃惊道:“你要召他回京?” “如果我没有记错,太史弘坐镇边军的时候,庆王爷大婚之时,他可是奉旨回京参加了王爷的婚礼。”澹台悬夜道:“他的父亲可以参加王爷的大婚,他为何不能返京参加公主大婚?四镇都有卫将军镇守,而且草原诸部目下也没有任何集结的迹象,暂时不会对边境产生威胁。就算铁瀚知晓太史存勖返京,生出南下心思,要联络诸部集结兵马,少说也要个把月时间,等那帮蛮夷集结起来,太史存勖也有足够的时间返回边关。” 麝月冷笑道:“他若回京,你还能让他活着返回边关?” “不会。”澹台悬夜很直白道:“他若回来,会有旨意给他加封进爵,但却再也不能回到边关掌握兵权。到时候也会有更合适的将领取而代之!” “京都这些时候发生的变故,难道你觉得他一无所知?”麝月淡淡道:“太史老将军还在京都,别人看不出宫中有变,难道那位老将军看不出来?你觉得一道伪诏,就能让他返京?” “我希望他不回来。”澹台悬夜道:“从第一道诏书派人送去之后,我每隔一天就派一人前往,到今天已经派出了三位钦使传召,而且接下来还会派出三位钦使,到最后连发六道诏书宣他进京。”说到这里,语气不无一丝得意:“殿下觉得,六道诏书传召,他奉不奉诏?” 麝月吃惊道:“澹台悬夜,你果然好手段。” “到时候边军都知道朝廷派出了六位钦使连续传召他进京。”澹台悬夜冷然道:“他如果奉诏,那自不必说,我会在京都等他。如果他拒不返京,连续抗旨,那么天下人和十万边军就都知道,这位镇北大将军公然抗旨,那不是想要反叛又是要干什么?诏书抵达边关,太史存勖就已经进退两难,无路可走!” 正文 第一五零七章 知遇之恩 麝月后背发汗,冷声道:“你说朝中笔吏诡计多端,可是你的阴险也不在人之下。”粉拳握起,道:“如果他拒不返京,难道你要将他逼反不成?” “他虽然在边关,但太史弘却在京都。”澹台悬夜森然道:“太史一族所在的邺县,我也已经从紫衣监调人前往,将整个太史一族尽皆盯住。紫衣监那些人还会故意显露他们在邺县的行踪。” “你是故意要让太史存勖知道你已经控制了太史族人?” “不错。”澹台悬夜道:“所以他若敢谋反,不但是对大唐不忠,也是对太史一族不孝。”冷笑一声,道:“我倒很想知道,他会如何抉择。” 麝月闭上眼睛,愈发觉得此人的阴险可怕。 “是了,还有一件事情要禀报殿下。”澹台悬夜道:“徐州叶朝轩叛乱,兵部那边已经调派兵马围剿。眼下兖州、豫州两路兵马已经进入徐州,自江南三州调遣的兵马,今日得报,他们也已经兵发徐州。” 麝月被软禁在宫内,对外面许多事情自然不清楚,有些惊讶道:“你从江南调兵?” “江南三州四千兵马都归属长孙元鑫统帅。”澹台悬夜道:“此外已经颁下旨意,赐封长孙元鑫为从四品壮武将军,节制江南各路兵马。而且此次平定徐州之战,各州兵马也都将由长孙元鑫” 麝月赫然起身,俏脸一片愕然。 “殿下很意外?” 麝月蹙眉道:“难道他也是你的人?” “殿下误会了。”澹台悬夜淡淡笑道:“长孙元鑫对殿下还是忠心耿耿。当年是殿下举荐他统领杭州营,此人重情重义,对殿下的恩惠肯定是忘不了的。” “那你” “长孙元鑫勇武过人,领兵有方,若是能够重用,必能建功立业。”澹台悬夜道:“以他的能力,要平定徐州之乱,实在是易如反掌。殿下是否奇怪下臣为何会重用他?” 麝月道:“我确实没有想到。” “原因很简单,因为长孙媚儿还在宫里。”澹台悬夜道:“长孙元鑫重情义,所以对他身在宫内的妹妹也是十分在意。” 麝月瞬间明白过来,道:“你是以长孙媚为人质,迫使长孙元鑫为你所用?” “谈不上。”澹台悬夜摇头道:“长孙媚在宫里多年,一直侍奉在圣人身边,如果你说她是人质,那么当年进宫,她就已经成为圣人手中的人质。至于长孙元鑫,更谈不上被我胁迫。他是军人,军人最大的梦想,就是建功立业青史留名。殿下对他很器重,将杭州营交在他的手中,你自以为对他有知遇之恩,可是殿下此举,却恰恰将他困住。” 麝月又缓缓坐下,若有所思。 “用他统领杭州营,岂不是杀鸡用牛刀?”澹台悬夜缓缓道:“如今给了他用武之地,可以建功立业威名远扬,这样的机会,但凡有些志气的军人,都不会错过。” 麝月眼看着澹台悬夜翻手为云,怒火中烧,但此刻却有偏偏无法阻止,一股无力感笼罩全身,挥手道:“本宫不想和你说了,你走吧!” 澹台悬夜也不废话,拱手行了一礼,这才退了下去。 麝月见得澹台悬夜退下,这才起身走到窗边。庭院里布满了飘落下来的枯叶,她面色凝重,瞧着遍地黄叶,目光久久没有离开。 远在辽西的秦逍此刻也是目光久久不离开。 在蓬莱岛处理好事务之后,秦逍便辞别朱雀,领着太湖水军返回辽西。 这一次返回辽西,却比前往蓬莱岛之时要风光得多,不但有太湖水军的几十条船,而且六百名龙鳞禁军随同来到了辽西。 在宁化港登陆之后,秦逍吩咐屠阔海率领水军在距离宁化港二十多里地的另一处滩头暂时停驻。 要发展水军,首先是要建造驻军港口,这是当务之急,刻不容缓。 但要修建军港,却也不是张口一说就能建成,涉及到的方面众多,秦逍也只能先返回广宁召集手下官员们商议具体细节步骤。 好在屠阔海手下的水兵已经在海上游弋多时,而屠阔海更是一等一的水军将领,精于水事,暂时驻留在滩头并非难事。 而且屠阔海也准备了充足的食物,所以短时间内,倒也不必担心后勤匮乏。 龙鳞禁军要前往广宁接受整编,实际上在宁化港登岸之后,不少禁军还是心中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状况。 不过秦逍是圣人宠爱的重臣,而且已经被赐封为冠军大将军,手掌龙鳞禁军,众人心中也是寻思,无论怎么说,追随这样一位重臣,应该不至于没有前途。 往返蓬莱岛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秦逍急着返回广宁,但宁化港自然没有足够的马匹,所以秦逍只能让宁化港海泊司分署的那位署令蒋睿尽快在港口筹集一批干粮,将干粮分发给禁卫军士。 他留下火鸦和黑蝙蝠,再让蒋睿派了几名小吏,由火鸦和黑蝙蝠作为向导,带领禁军们日夜兼程徒步赶往广宁。 他让蒋睿找了一匹马,自己则是孤身马不停蹄,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广宁。 京都颁下诏书,麝月要下嫁澹台悬夜,这当然是秦逍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一度甚至准备直接从蓬莱岛前往京都。 但冷静下来之后,心知自己如果意气用事冲向京都,无疑是飞蛾扑火。 朱雀说的没有错,澹台悬夜既然敢大张旗鼓颁诏天下,那就肯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甚至在颁布诏书之时,就已经在京都布下了陷阱,此时前往,正中澹台悬夜下怀。 而且龙锐军上上下下,生死存亡都系于自己一生,若是不顾这些人只凭意气用事,实在是愧对这帮弟兄。 他一路上心情并不好,离开蓬莱岛之后,只想飞回广宁,召集手下商议应对之策。 抵达广宁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入城之时,瞧见今夜负责城门的正是校尉褚华,也不啰嗦,说了一些官员的名字,让褚华立刻派人前往传召众人,接到传召后直接去往大将军府集合议事。 他知道宇文承朝等武将很可能在城外的兵营之中,让褚华也派了人去兵营传讯。 此刻已经是半夜,秦逍寻思等众人都到了大将军府,至少也要到天亮时分,这段时间自己回大将军府也只能是枯等,于是干脆骑马直接往蓉姐姐的当铺过去。 上次离别之时,得知蓉姐姐已经怀有身孕,秦逍自然是激动不已,只是对朱雀有承诺,就只能暂且分别。 此刻回城,想着第一个去见蓉姐姐。 到了当铺这边,一切都是轻车熟路,当铺里的人禀报过后,秦逍进了那道暗门,过了片刻,才见到蓉姐姐披着一件外袍出来,不施脂粉,素面朝天,清雅脱俗,看样子是刚刚醒转过来。 “是不是吵醒你了?”秦逍见唐蓉过来,立刻上前,要扶住蓉姐姐。 唐蓉见秦逍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柔声道:“你刚回来吗?是不是还没吃东西?”转身过去,扯了扯墙边的一根细绳子,就听得“叮叮叮”几声响,蓉姐姐这才过来,道:“你先做下,我让他们给你准备夜宵。” 秦逍牵着唐蓉手臂,扶她坐下,这时候盯着她腹部看,虽然尚不明显,但依稀还是看出微微凸起,柔声道:“刚进城。本来想着这么晚你可能睡了,打算等明天再过来。只是担心明天会有更多事情缠身,可别抽不出时间来,所以才连夜赶过来。” 他就在唐蓉身边坐下,盯着蓉姐姐腹部,目光许久不离开。 唐蓉看在眼里,唇角带着温柔笑意,给秦逍倒了杯茶,轻声道:“瞧什么?还不大看出来。” “我知道,就是心里一直想念。” “是想他?还是想我?” “都想。”秦逍握住蓉姐姐柔荑,道:“登岸之后,我就马不停蹄,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你身边。” 唐蓉嫣然一笑,道:“瞧你这傻样,你飞回来也瞧不见他,还早着呢。”随即问道:“蓬莱岛那边情况如何?” 秦逍当下便简明扼要地说了一番,该隐瞒的细节自然不多说,但大体情况却是说得很清楚,最后才道:“想不到当初在杭州遇见的洛月道姑,竟然就是王母会的昊天。不过她现在留居蓬莱岛,朱雀仙姑也一直盯着,目前还不会有什么变故。” “终究是个大-麻烦。”唐蓉轻叹道:“你说是青州昊天唤醒了她的记忆,让她成了现在的昊天。青州昊天煞费苦心,好不容易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培养出新的昊天,如今朱雀暂时封闭了洛月身上的昊天人格,但不代表昊天不会再苏醒,青州昊天也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穷尽办法要重新苏醒昊天。”蹙眉道:“要除掉这个大-麻烦,最好的办法,还是将她诛杀。” 秦逍道:“洛月终究是天斋的人,如何处置,还是由天斋决定。蓉姐姐,这里面最让我惊讶的便是千夜曼罗源自青州昊天。”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青州昊天和大先生的手段几乎一模一样,同样都炼制出千夜曼罗之毒,也同样以此控制手下人。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身上的寒毒肯定与大先生有关,但青州昊天突然蹦出来,反倒让我无法确定了。” “你觉得青州昊天也有可能是对你施毒之人?” “是!”秦逍点头道:“不排除这个怀疑。我之前一直想要追查大先生到底是何方神圣,也想查明昊天到底是谁。现如今知道昊天就是洛月,但在她背后却有青州昊天。青州昊天和大先生的同样神秘,我这一路上寻思许久,甚至怀疑,大先生和昊天是否就是同一个人?” --------------------------------------------------------- ps:喉咙剧痛,头昏,但检测又是阴,慌得一笔。 正文 第一五零八章 屯粮 蓉姐姐秀眉蹙起,却是若有所思。 “这也只是我个人的一个猜测。”秦逍道:“据我所知,这些年王母会一直由洛月统领,青州昊天却是行踪不定。我怀疑青州昊天将王母会交给洛月之后,是不是将心思放到了当铺这边?” 蓉姐姐道:“你的怀疑并非没有道理,只不过!” “怎么?” “大先生是何时创立当铺,你可知晓?”蓉姐姐看着秦逍眼睛问道。 秦逍摇摇头。 “其实我也不能确知。”蓉姐姐轻叹道:“我十五岁的时候就入了当铺,被大先生种了毒,那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情了。进入当铺不到半年,就被大先生安排去了兀陀,而且他一手设计,将我送到了白静斋身边,潜伏在白静斋身边成为了一枚棋子。我在白静斋身边十年有余,表面上情同父女,但私下里却是将白静斋平时的动向由游枭传给大先生。大先生到底是何时入主当铺,我无法确定,不过我进入当铺的时候,当铺似乎起步不久,它发展迅速的时候,正是我在兀陀之时。” 秦逍道:“也就是说,当铺至少在十几年前就存在,而那时候洛月还在蓬莱岛,青州昊天尚在青州发展王母会。”沉思片刻,才道:“如果是这样,这两人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发展王母会,诸事繁多,而且那时候还是王母会刚刚起步的时候,青州昊天的精力都在上面,再让他主持当铺,他无法分身,自然是没有那样的精力。” “无论王母会和地下当铺,哪一个发展起来都要耗费极大的精力,绝非一般人能够做成。能够做成其中一件都很不容易,想要同时将两件事情做成,几无可能。”唐蓉声音平和,轻声道:“所以我个人判断,大先生和青州昊天是同一人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秦逍微微点头,唐蓉又道:“地下当铺有两个巨大的优势。其一便是源源不断的财源,虽然我也无法确知遍布大唐的地下当铺到底有多少间,但我在苏州和辽西这边都待过,虽然并不负责账目,但也可以查阅。苏州那边不必说,每年进项至少也在二十多万两,辽西这间当铺,虽然利润比不上苏州,但每个月除掉各种开销,也能剩下近万两银子。照这样算起来,大先生手下的所有当铺加起来,一年就能有几百万两银子的进项。” 秦逍当然知道这几百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 “第二个优势,便是情报。”唐蓉道:“当铺遍及各处,少说也有二三十间,每一间当铺就是一个情报据点,众多当铺连成一片,就形成一个庞大的情报网。”顿了一下,才道:“如果大先生和青州昊天是同一人,以大先生这样的实力,再加上青州昊天蛊惑的会众,其实力之可怕,绝不会如此轻易就会在江南败北。” 唐蓉这句话倒是一针见血。 大先生的财力和情报网,当然是极其恐怖的存在,这样的力量如果和王母会合流,王母会的实力只会更加的恐怖,一旦真的要出手,绝不会只有江南王母会那般的实力。 秦逍本来还觉得这两人很有可能是同一人,但现在看来,其中还是另有蹊跷。 “其实要追查大先生的底细,有一个办法可以一试。”唐蓉低声道:“那就是调查当铺银两的去向。地下每年都有数额庞大的进项,这笔银子流往何处?如果能查清楚,就可能查到大先生的背景。不过这些银子的流向异常隐秘,我无法接触到。”想了一下,才道:“回头我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 秦逍立刻摇头道:“不行。既然他不让你接触到那些银子的流向,自然对你并不算完全信任,你若是追查,被他知道,反倒不妙。而且你现在有了身孕,就好好休养,不用去管这些事。反正眼下大先生对我这边的态度还没有敌意,咱们不必操之过急。”握住唐蓉的手,柔声道:“蓉姐姐,你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迟早会被当铺里的人发现,你上次说有办法应对,是什么法子?” 唐蓉轻笑道:“你先不用管,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抬手轻抚了一下秦逍脸庞,道:“你风尘仆仆赶回来,看你疲惫的很,距离天亮还有个把时辰,你要不要在这里歇息片刻再回去?” “不用了。”秦逍道:“手头上还有许多事情要与他们商议,先回去准备一下。好姐姐,你先去歇着,回头再过来瞧你。” 他见过唐蓉,看她气色很好,心中踏实。 回到大将军府,天已经亮起来,白玉楼等文官都已经赶过来,在府内等候,而宇文承朝却如秦逍所料,还在城外兵营。 秦逍趁宇文承朝回来之前,先让众人等候片刻,自己去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衫,回到大堂之时,宇文承朝带着赵胜泰等人已经赶回来。 秦逍离开广宁,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但在座这些人都是清楚。 秦逍离开之时不说去往何处做什么,大家也不多问。 但秦逍此刻却明白告知自己去了一趟蓬莱岛,对于其中诸多细节自然不会多说,只告知道尊死后,诸派欲要抢夺天斋宝物,却被龙鳞禁军埋伏,诸派联手击退禁军,自己则是招揽了数百禁军前来效命。 众人闻言,都是惊诧,只觉得禁军来投,实在是匪夷所思,根本无法解释。 原因倒也简单,在场这些人官员之中,除了宇文承朝之外,秦逍并无确切告知他们澹台悬夜已经挟持天子发号施令。 不过到了现在这个状况,他也不再隐瞒。 而且在场这些人,虽然并非都是秦逍的嫡系心腹,但却都已经与秦逍利益捆绑,成为了龙锐军不可或缺的力量。 秦逍坦诚相告,澹台悬夜已经控制了京都,而且京畿一带的兵马都已经被澹台悬夜把空,现在的情势,便是澹台悬夜挟持天子发号施令。 在场这些官员对于京都出现的变故,或多或少都是知道一些,但秦逍说出的这个情况,着实让在场众人震惊不已。 惊讶过后,众人的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 “龙鳞禁军在京都守卫皇城,这些人都不蠢,澹台悬夜控制皇城的端倪,这些人都看得出来。”秦逍肃然道:“其实这里面很多人对澹台悬夜的所作所为都存有疑窦之心,我告知他们真相,这些人其实都能知晓我所言非虚。龙鳞禁军虽然一直都是由澹台悬夜统领,但禁军效忠的是天子,圣人被澹台悬夜控制,他们自然不愿意继续追随澹台悬夜为虎作伥。” “禁军将荣誉看得很重。”宋士廉道:“如果他们追随澹台悬夜作乱,必然会遗臭万年,这些禁军肯定是不甘心背上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顿了顿,才道:“将军,虽说这些禁军都不想追随澹台悬夜作乱,不过澹台悬夜毕竟统领禁军多年,这些人对澹台悬夜还是存有敬畏之心。将军收揽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是形势所迫,大多数人也就投了过来。但这里面会不会存在别有居心之辈,故意趁机混入进来?” 秦逍道:“这自然是有可能的。不过大部分都同意将家眷迁徙到辽西来,我也已经安排人运作此事,所以这里面大部分禁军还是值得重用。”看向宇文承朝道:“宇文郡尉,禁军正往广宁这边赶过来,以后他们就要交给你了。” 宇文承朝笑道:“将军,这些禁军此时赶来,还真是来得及时。火甲龙骑设立之后,末将还在愁烦兵力太少,大多数人其实不具备精骑兵的能力。如今这六百禁军及时补充入火甲龙骑,那可是再好不过。禁军的实力倒不用去怀疑,这些人能够让家眷迁徙过来,也算是诚意满满。即使有少量禁军的心思还猜不透,但时间一长,忠奸自明。末将准备今日就带人去迎接,以此来表示龙锐军对他们的诚意。” “宇文郡尉就是与众不同。”秦逍哈哈笑道:“你亲自迎接,他们见着,自然是感动,以后带起来也容易。”又道:“对了,除了禁军,我招安的那支水军也已经驻留在宁化港附近。”看向郡丞霍勉之道:“霍大人,他们诚心来投,龙锐军自然是如虎添翼。只是建设水军港口以及他们的后勤供应,事情繁琐,这些还真需要你来帮忙操办。” 霍勉之拱手道:“下官自当竭尽全力。宁化港那边有海泊司的署衙,到时候可以从那边抽调一些人过去帮忙建造港口。宁化县令是郡守大人的弟子,赴任不久,正好借此机会让他好好历练一番,协助水军建港。” 郡守白玉楼抚须笑道:“赵全本就是宁化县出身,所以当时就安排他前往宁化县赴任。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宁化县积极推进均田策,一切也算顺利,说起来也算是一名干吏。宁化港在宁化县境内,要在附近驻军港口,赵全自然是义不容辞。” “至于后勤供给,下官派人先去那边核实一下编制人数。”霍勉之道:“钱粮装备的数目要核算之后才能做调运。不过将军放心,上次郡守大人提出的屯良策,以粮抵税,效果甚好。关内的商贾们这些时日源源不断地将粮食运了过来,粮仓日夜赶工,大部分都已经完成,目下存粮还算充足。而且现如今正是秋收时节,下官已经嘱咐下去,各县要尽快囤积粮草,保证粮草无忧。” 白玉楼道:“大将军将辽西世家的田地都退还给他们,而且颁下了新的政令,世家也需要缴粮纳税。其实辽西往年是对百姓盘剥压榨,才会收缴足够的粮草。如今减轻百姓赋税,安抚了百姓民心,但收缴上来的粮草其实不减反增。那些世家占据了大批的良田,他们以前不比缴粮,现如今从他们那里收缴上来的粮食肯定只多不少。” “初步核算过,辽西-大大小小的世家如果如数缴纳粮食,官府这边所得粮食比去年只多不少。”霍勉之也是含笑道:“特别是以粮抵税的屯良策,让许多商贾在关内四处购粮,听闻幽州许多粮商的存粮都是被贸易场的商贾们一扫而空,全都运到了咱们这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今辽西这边粮食充沛,下官这个后勤管事也舒坦多了。” 众人闻言,都是欢喜,毕竟有粮在手,那比什么都重要。 宋士廉见众人欢声笑语,神情却是有些严肃。 秦逍看在眼里,问道:“宋大人,你有话要说?” 正文 第一五零九章 励精图治 宋士廉犹豫一下,才肃然道:“将军,有件事情,不知您是否已经得到消息。”看了白玉楼一眼,才道:“我们和郡守大人前几日已经得到消息,京都那边已经颁下了明诏,麝月公主要下嫁于澹台悬夜,而且婚期已经不足一个月。” 此言一出,本来还算轻松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秦逍方才告知了澹台悬夜已经挟天子控制京都,倒还没有提及麝月下嫁之事,却不想宋士廉率先说了出来。 “我已经知道此事。”秦逍正色道:“此次赶回来,也是想和大家商议这件事情。” 宋士廉道:“澹台悬夜挟持了圣人,那么这桩婚事,肯定也是他一手策划,逼迫公主下嫁。不过下官在京都多年,对公主的性情略知一二。公主的性情坚毅,如果她不愿意,这桩婚事肯定也是成不了。现在既然颁下诏书,那么这桩婚事应该问题不大。”顿了一下,才道:“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公主应该是受到了胁迫,迫不得已才下嫁于澹台悬夜。” 秦逍点头道:“不瞒诸位,得知此事后,我还准备前往京都!” “万万不可!”白玉楼立刻道:“澹台悬夜已经控制京都,将军若是前往,无疑是自投罗网。” 秦逍道:“我知道京都如今是凶险万分,所以才没有贸然行事。” “澹台悬夜看来真的是野心勃勃。”宇文承朝神色冷峻,握拳道:“迎娶公主不过是他的一种手腕,他绝非是贪图美色要迎娶公主,这背后必有大阴谋。” “迎娶公主之后,他就成了大唐的驸马。”宋士廉正色道:“除了这道赐婚诏书,我们还得知,澹台悬夜被赐封为靖安侯,而且加封为归德大将军,名正言顺地执掌京畿所有兵马。封侯拜将,与赐婚诏书同时颁布,自然会让天下人误以为圣人是想提升澹台悬夜的地位,如此也能配得上大唐公主。仅此一点,就是大婚给他带去的好处。他此前不过是禁军统领,职责不过是卫戍皇城,如今有了新的身份,更可以肆无忌惮。” “宋大人所言极是。”霍勉之神色凝重:“下官只担心这一切不过是开始。”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我只担心他会拥立公主登基!”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变色。 “公主有李唐皇族血脉。”秦逍道:“如果他废黜圣人,拥立公主,对许多忠于李唐的人来说,那就算得上是光复李唐的大功臣了。” 白玉楼皱眉道:“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更能把控朝堂了。” “他与公主大婚,一旦拥立公主登基,下一步必然是要坐上摄政王的位置。”宋士廉道:“如此一来,他实际上就已经篡夺了皇权。” 宇文承朝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后面最重要的一步他肯定不会停下来。”看向秦逍,皱眉道:“将军,一旦如此,对我们龙锐军必将是大大不利。他有公主在手,代表了朝廷,到时候如果!”说到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宇文承朝要说什么。 如果澹台悬夜到时候颁下伪诏,将叛军的帽子扣在龙锐军的头上,这对龙锐军来说自然是大大不利。 有了麝月在手,就等于有了最大的一杆旗帜。 “暂时他应该还不会这样做。”白玉楼缓缓道:“据我所知,澹台悬夜最痛恨的人,应该是太史家。他撺掇实权之后,首先要对付的应该是太史存勖。”顿了一下,才道:“澹台悬夜在京都的动作,别人不知,但太史家肯定已经有所察觉,我估摸着太史存勖那边已经在布置应对策略。太史存勖手握重兵,澹台悬夜于公于私都要率先剪除太史家,否则他在京都也不会坐安稳。” 秦逍点点头,问道:“诸位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将军,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我是澹台悬夜,暂时绝不会对龙锐军轻举妄动。”白玉楼道:“他虽然掌控京畿,但大唐十八州,他真正控制的地方并不多。如果真的天下大乱,南疆、西陵甚至北疆都是大问题,澹台悬夜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南疆慕容虽然拥兵自重,但毕竟还有裴孝恭镇守南部,而西陵那边已经封锁嘉峪关多时,只要扼守住嘉峪关,西陵李陀和兀陀人一时半刻还打不过来,所以他首先要解决的肯定是北疆的太史存勖。”顿了顿,扫视众人一眼,才继续道:“如果这个时候他要对咱们做动作,肯定会担心辽西与太史存勖合流,一旦如此,要解决北疆的问题只会增加难度,所以目前而言,他绝不止于对这边有动作。” 秦逍颔首道:“白郡守言之有理,我也是如此寻思。” “白郡守说的有道理。”宇文承朝也道:“他还指望着咱们制衡辽东军,东北四郡有两股力量互相制衡,无法顾及关内之事,这对澹台悬夜来说不是坏事。不过一旦太史存勖真的被他剪除,澹台悬夜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咱们这边了。” 宋士廉点头道:“众所周知,将军是圣人器重之臣,而且经过江南之乱,现如今大家都觉得将军是公主殿下的人。其实自江南之变后,殿下的势力被国相打压许多,已经是一盘散沙,真正握有实权的已经不多,握有兵权的更是屈指可数。在澹台悬夜看来,将军是公主手下对他最有威胁之人,所以若有机会,他肯定要剪除将军这个麻烦,以免后患。” 秦逍冷笑道:“这倒是在我意料之中。” “如果真的被他坐稳,腾出手来处理东北事务,将军觉得他会怎么做?”白玉楼问道。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如果龙锐军和辽东军互相消耗,自然是他最愿意看到的局面,但一山不容二虎,东北容不下两股势力,若要他选择,他自然是想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宇文承朝似乎想到什么,道:“将军,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如今我们还能与辽东军僵持不下,可是如果真的被澹台悬夜坐稳,他腾出手来支持汪兴朝,咱们的处境可就大大不利。” 众人都是情不自禁点头。 龙锐军控制了辽西,有了根基之地,眼下也确实能够与辽东军相持不下,可是一旦随着局势的发展,澹台悬夜清除异己之后,一旦腾手支持汪兴朝,龙锐军几乎再无胜算。 众人一时都没说话,气氛颇有些压抑。 “龙锐军想要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秦逍终于道:“在澹台悬夜将手伸到东北之前,先击垮辽东军!” 众人见秦逍神色冷峻,目光如刀,互相瞧了瞧,见得秦逍如此态度,反倒振奋起来。 “将军如果有这样的雄心,大事必成。”白玉楼笑道:“太史家也不是泛泛之辈,澹台悬夜即使掌权,要剪除太史存勖,也非顷刻间就能办到。而这恰恰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如果在太史家倒塌之前,我们能够控有四郡,澹台再想对龙锐军动手,可就不会那么容易了。”说到这里,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将军不但是龙锐军统帅,更是大唐的臣子,国家有难,将军为国讨贼也是职责所在。” “白大人的意思是?” “澹台悬夜乱臣贼子,他挟天子令天下,如此国贼,难道我等要坐视他胡作非为?”白玉楼缓缓道:“此人野心勃勃,而天下人迟早都会知道他非但不是复兴李唐的功臣,更是祸乱朝野的国贼。无论是为了大唐还是为了公主,将军都要有为国讨贼之心。” 宇文承朝立刻道:“白大人言之极是。将军,为国讨贼,是我辈分内之事。澹台悬夜现在还顾不上东北,咱们正好趁此机会发展壮大,等到时机成熟,立刻举旗讨贼!”起身来,上前两步,面向秦逍单膝跪倒:“末将愿追随将军,剿灭国贼,兴复大唐!” 其他人见状,纷纷起身,俱都跪倒,齐声道:“愿追随将军讨伐国贼!” 秦逍站起身,拱手道:“诸位俱都有报国之心,秦逍心中感动。国贼不除,天下不宁,秦逍愿与诸位一同复兴大唐,绝不会让国贼祸乱天下。”抬手道:“诸位请起!” 待众人落座之后,秦逍才道:“还有一桩喜事要告诉大家。大家都知道,我们与真羽部达成了协议,每年都会有大批的战马供应过来,所以马匹的来源算是解决了。”看向宇文承朝,笑道:“前番宇文郡尉还在诉苦,说是骑兵们大都没有战甲,无法防护,作战的能力就会减弱。不过这次前往蓬莱岛,除了收揽了一支水军和数百禁军,最重要的是在岛上发现了玄铁精石。” “玄铁精石?” “那应该是目前所知这天下间最好的铁矿了。”秦逍道:“我亲眼见过,也询问过详情,可以确定玄铁精石可以打造兵器和战甲。” 白玉楼道:“据我所知,蓬莱岛是天斋的势力范围,将军,那里的玄铁精石虽然珍贵,但他们难道会愿意让我们在蓬莱岛采矿?” “我已经和那边达成协议。”秦逍道:“蓬莱诸岛中,有三座相连的岛屿,被称为兄弟岛,也是蓬莱诸岛中铁矿最多的地方。天斋已经答应,将那三座岛屿的铁矿赠送给我们,我们可以在岛上开采矿石。此外他们也同意我们在岛上直接设立锻造处,可以在采矿之后,直接在岛上锻造兵器和战甲。” 正文 第一五一零章 重镇 宇文承朝兴奋道:“若能如此,要打造一支重甲骑兵便指日可待了。” 他如此兴奋,倒不是因为有了重甲骑兵就能对辽东军形成优势,而是想到了遥远的故乡。 宇文一族生根于西陵,但西陵之变后,宇文氏也就失去了故乡。 宇文承朝心中明白,要想重回故乡,最大的劲敌是兀陀铁蹄。 而要与兀陀铁蹄一较高下,重甲骑兵必不可少。 有了重甲骑兵,才有重回故里的希望。 “精铁锻造的兵器在战场上可以形成优势。”一直没吭声的赵胜泰此时也终于开口道:“我们已经有了真羽马,如果能配上精制兵器,那就是如虎添翼了。” 霍勉之却是微皱眉道:“将军,有精铁石矿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过要在蓬莱岛开矿锻造,却并非易事。开矿需要大批的劳力,锻造兵器乃至铁甲则需要能工巧匠。前往海盗开矿,劳力方面倒不难解决,只需要待遇优厚,相信可以招募不少青壮。但打造兵器战甲的铁匠却不容易找到。辽西这边可以招募一批铁匠,但大唐施行刀狩令,民间是不允许锻造兵器,所以他们并无打造兵器的经验,至于战甲,他们甚至都不曾接触过,即使有矿,可是让他们打造出战甲,却是难如登天。” “我明白。”秦逍点头道:“霍大人,你这边接下来的事情很繁重。白大人还要继续主持均田策,精力有限,肯定是腾不出太多事情来协助你处理这些事情。前阵子从京都来了一批官员,他们都有一些治理经验,你可以安排他们协助你处理辽西的政务。现在你要主持的几件事情,第一便是协助水军建设港口,至于水军事务,水军那边的屠统领可以完全负责,我们倒是不必太担心。其二就是蓬莱岛采矿锻造事宜,要征募壮丁前往采矿,还要在岛上修建锻造处。这两件事情都是当务之急,还真是迟缓不得。” “将军放心,下官竭力去办。”霍勉之道。 白玉楼道:“能够锻造兵器战甲的匠人,都在辽东那边,咱们看看能否想办法从那边挖一些人。” “其实倒也不必所有的匠人都懂得锻造兵器。”一直在边上没说话的宇文怀谦也终于道:“只要有少量懂得此道的匠人,他们可以传授其他匠人锻造方法。” 秦逍刚出关之际,在营平郡设立了军备司,宇文怀谦和费辛都在那边主持,待得皇甫云昭率领辽东军进驻顺锦城后,军备司的官员在星罗堂的安排下,顺利逃出营平回到了辽西。 军备司如今重新设立在广宁,依然由宇文怀谦和费辛打理。 宇文怀谦和费辛都是擅长后勤事务,所以除了主持军备司的事务之外,也协助霍勉之一起处理龙锐军的整个后勤事务,其中包括赋税钱粮等等。 “能够锻造兵器战甲的匠人在什么地方都是宝贝。”霍勉之道:“这类匠人大都被朝廷所用。东北四郡懂得此道的匠人,也都被汪兴朝所用,而且都是编制在册,要想从辽东军的眼皮子底下将他们挖出来,并不容易。他们的家眷都在辽东,即使他们愿意,也需要将他们的家眷全都带出来!” 其他人的也都知道这是事实,神色都有些凝重。 如果没有擅长锻造兵器战甲的匠人,即使手中握有天下最优质的矿石,那也是枉然。 辽东军多年来实际上与割据自立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拥有自己的马场,同样也拥有自己的锻造坊,东北的能工巧匠,自是都被辽东军收归麾下,而且作为重要的人才,辽东军对这些匠人自然是严加管束,想要从辽东军手里带走这些匠人,当然不容易。 秦逍笑道:“此事我来想办法。是了,我出去有一阵子了,顺锦城那边现在可有动静?” 宇文承朝道:“上次战事过后,皇甫云昭唯恐我们趁势攻打顺锦,所以封锁了顺锦城,而且囤积了不少粮草在城中。除了他手下的辽东兵马,又在城中征募了一批壮丁,做好了严防死守的部署。不过我们这边一直没有动静,那边也开始略有些放松,每天都会有一段时间打开城门,不过盘查十分严格。” “他们还派了游骑兵在顺锦城周围巡逻,特别是密切关注着我们这边的动静。”赵胜泰道。 宇文承朝点点头,道:“不过最近正是秋收时节,我们派出的探子查知,营平各县都在加紧囤积粮草。营平下辖八县之地,长武县如今在我们的手里,但其他诸县都还是辽东军的势力范围。九月底各县就开始收割稻谷,各县派出差役催收粮食,其中吉平县算是营平郡的粮仓之地,稻田众多,整个营平有四成的粮食都是出自吉平县,就在两日前我们得到消息,营平县那边已经运送了一批粮草送入顺锦城。” 霍勉之马上道:“看那边的情势,应该是顺锦向各县传达了命令,催促各县加紧屯粮,而后将粮食迅速往顺锦送过去。” “如果粮食全都送往顺锦,百姓没有存量,各县的粮仓也都空虚,百姓如何果腹?”秦逍皱眉道。 宇文承朝冷笑道:“辽东军肯定已经做好了与我们长期僵持的准备。现在看来,他们是担心如果迟缓下去,我们可能会堵截顺锦周边,如此各县的粮食可能会落入我们手中,所以抢先出手,欲图将营平各县的粮草都囤积在顺锦。至于百姓的死活,他们并不在乎。” “可有营平地图?” “有!”宇文承朝向赵胜泰点点头,“此事本就准备向将军禀报。” 赵胜泰却已经取出一地图,宇文承朝起身来,赵胜泰摊开地图,和宇文承朝左右拿住,秦逍和其他人起身来,上前细看。 地图算不得太详细,但营平郡的大致轮廓和诸县地域都勾画出来。 吉平县位于顺锦城正南边,在诸县之中面积最大。 “眼下诸县还在加紧收粮。”宇文承朝道:“末将以为,如果坐视不管,最多一个月之内,诸县的粮草大部分都将被运到顺锦囤积,这不但会导致营平郡可能出现粮灾,最要紧的是城中的粮草一旦充足,那帮人更会坚决死守。” 霍勉之抬手指向地图,肃然道:“营平诸县中,粮食的产地主要都在顺锦城南部,南部四县每年所产粮食占整个营平七成,这其中又以吉平为重。” “宇文郡尉有什么想法?”秦逍凝视地图,问道。 “很简单,必须截断粮草继续向顺锦运送。”宇文承朝道:“吉平县往顺锦城的路途只有两日,而且掌握到确切消息,上次吉平送往顺锦的粮队,是由皇甫云昭从顺锦派出的运粮队负责运送。他们派出了大概三百多人,为了防止被人注意,是深夜出城。”说到这里,向边上的费辛道:“费大人,劳你拿一下。”等费辛帮忙拿住地图一角,这才走到地图正面,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地图上一点,道:“将军请看,这里有一片树林,正好位于顺锦城和吉平县之间,我琢磨着是否可以秘密派出一支队伍埋伏在这里。” “你是说埋伏在此地,截击他们的粮队?” 宇文承朝点头道:“吉平还有大批粮草囤积,如果不出意外,这几日他们肯定还会派人从吉平运粮。如果我们派一支兵马在此设伏,等他们途经此地,正好将粮草都截断。” 秦逍看向其他人,问道:“诸位意下如何?”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霍勉之道:“皇甫云昭本就率兵龟缩在城中,只因我们这边暂无太大动作,他才敢派人出城护粮。如果按照宇文郡尉的办法,在此设伏,给辽东军的粮队重击,顺锦那边可能就会紧张,如此不但可以截断他们的粮道,还可以打草惊蛇,让皇甫云昭不敢再轻易派人出城。” 其他人也都是微微点头。 “确实是个好办法。”秦逍点点头,想了一下,笑道:“不过我也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众人都看向秦逍。 “吉平县既然是营平郡重镇,而且粮草众多,如今又在辽东军的实力范围内,我们为何不趁此机会,干脆直接将吉平拿下来?”秦逍道:“之前我就设想,既然辽东军死守顺锦,我们大可以将他们在营平其他据点一一拔除。八县之中,既然长武县已经拿下,我们自然也可以将其他诸县一一吞下。不过当时我寻思一旦拿下这下县城,必然要分兵把守,分散兵力对我们并不是太有利,所以只是在设想中。如今既然吉平县如此重要,我们干脆先将这座重镇握在手里。” 宇文承朝道:“将军是说干脆打下吉平?” “用不着打。”秦逍摇头笑道:“既然辽东军给了机会,咱们却正可以并兵不血刃拿下此地。” 正文 第一五一一章 兵不血刃 东北的粮食以高粱、水稻、玉米为主。 四郡之中,因为地理缘故,玄菟郡并非产粮区,真正的粮仓在辽西和营平二郡,这两郡的农作物占据东北所有粮食的七成左右,其中营平郡又占据三成。 吉平县作为营平郡的粮仓,一直被辽东军视为重要的粮草供应地。 也正因如此,吉平县令程涛也是辽东军出身,为辽东军看守着这处粮仓。 吉平县城内修有两处粮仓,往年都会作为辽东军的粮库存在,常年储存有数万石粮食作为不时之需,随时可以由辽东军调用。 今年整个东北其实还算得上风调雨顺,所以粮食也算是丰收。 自九月开始,吉平县各地就已经开始收粮,而官差们也是下派到各处征粮。 辽东军坐镇东北近百年,突然大规模征粮的情况也是时有发生,百姓们倒也并不是太意外,不过今年征粮的力度明显要大得多,不但增加了各种明目征纳更多粮食,而且上面下达了奖励令,若是能够超额完成任务,村中的地头保长们不但可以获取奖励,甚至可能被提拔,所以这些地头们为了前程,那也是穷尽手段,有些村子甚至提前征收之后两年的粮食。 百姓们虽然怨声载道,但吉平县各处的粮食还是源源不断地向县城输送。 黄昏时候,县城的粮仓外,十几车粮食正往仓库里运,仓库的差吏们正熟练地登记入库。 “堂尊,村里的粮食都从地里收上来。”一名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儿正弯着腰,向吉平县令程涛小心翼翼道:“村里剩下的口粮最多也就维持半年左右,半年后还求堂尊能够拨些粮食救济一下。” 程涛抚须道:“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他们饿死。听说你们村里有几个人挑头闹事,可有此事?” “是胡家的兄弟几个。”小老头道:“他们胆大包天,胡言乱语,想要带领村民们拒缴粮食,不过好在堂尊这边派出的差官们及时赶到,才没闹出事来。” “刁民作恶,简直是无法无天。”程涛冷声道:“辽东军要平乱,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个道理他们难道不懂?要是不能剿灭龙锐军那帮反贼,整个东北都将大祸临头,到时候黎明百姓都将流离失所,这就是那些刁民想看到的?胡家兄弟率众拒缴粮食,那肯定是龙锐军的奸细了。本官已经将他们都拘捕,而且上禀郡守大人那边,等着上面做出处置决定。” 小老头忙道:“堂尊说的是,这帮刁民,就该严惩。” “你做的不错,超额完成了任务。”程涛笑道:“本官会向上面禀明,给你论功。” 小老头顿时眉开眼笑,恭敬道:“多谢堂尊提携。” 忽听得马蹄声响,只见一骑飞驰而来,程涛瞧过去,只见一名县差已经从马背上翻身下马,抢上前来,恭敬道:“堂尊,护粮队又来了,已经入城!” “这么快?”程涛一怔,皱眉道:“上一批粮食运走没多久,这可有些急了。可还是上次的黄校尉?”来人道:“不是,是赵校尉。” “赵校尉?” “他已经带人到了县衙,正等候堂尊。” 程涛虽然觉得护粮队来的太急,但也不敢怠慢,军方的一名校尉,可比他这名县令要有势力的多,当下骑马迅速返回县衙。 到得县衙外,有些吃惊,见到数百名辽东军装束的兵士都在衙门外,而且几乎人均一匹马,清一色都是骑兵。 他心中有些狐疑,上次前来的护粮队,虽然也有骑兵,但大部分却是步卒,而且这次人数显然比上次还要多出不少。 进入大堂,却见几名身着甲胄的将令正在大堂坐着等候,见得程涛进来,一人已经起身上前两步,问道:“你是吉平县令程涛?” “下官正是。”程涛见得几人都是盯着自己,俱都佩刀在身,而且虎视眈眈,心中升起一股不安,陪笑道:“哪位是赵校尉?” 那人已经道:“我是赵胜泰。” “赵校尉快请坐。”程涛只觉得这个名字很陌生,抬手道:“下官立刻派人安排酒饭。” 赵胜泰摆手道:“不急。程县令,城中现在有多少粮食?” “咱有一万石,如果再有三五天时间,可以凑出两万石。”程涛道:“下官已经派人催促各处,尽快将粮食从地里收上来,然后送到城中。校尉,您看这边是不是迟上几天,等粮食都运过来,再送往顺锦?下官这边会安排好各位的住处。” 赵胜泰笑道:“不用烦心了。是了,城中有多少差役?” “三班差役共有三十六人。” “守城的兵士呢?” 程涛狐疑,却还是道:“吉平县南北两门,每门两班轮换,一班十五人,加起来是六十人。”随即道:“赵校尉也知道,秋收开始,郡守大人担心这边人手不足,又派了一百名兵士前来帮忙。” 东北四郡各县的衙差直接隶属于县尉统帅,属于吏员,直接从县里领取薪俸。 但守城的兵士虽然也受县尉统领,但属于军方编制,饷银是从郡城那边发放,所以县里的衙差和守城兵士虽然都在郡尉的统领下,却属于不同的编制,换句话说,县尉对守城兵士有调动指挥权,却没有赏罚之权。 “所以城中可用之兵,也有两百来号人?”赵胜泰问道。 程涛忙道:“校尉有所不知,最近催收粮食,有些地方刁民不少,还有些出工不出力,进展缓慢,所以下官派了人手直接下去催促监督。就在两天前,胡家屯有刁民作乱,差点闹出大事,好在及时处理,才没能搞出严重后果来。现在各处都派了军士监督,只要有刁民作恶,立刻拿了。那帮百姓只要见识到厉害,看到那些闹事的没有好结果,就一个个不敢吭声了。” 赵胜泰“哦”了一声,才道:“所以城里的人手不多?” “加起来还有四十多号人可用。”“县尉在哪里?” “去了下面。”程涛道:“昨天下午范庄又有人闹事,马县尉带人过去了,一切顺利的话,今晚应该能回来了。” 赵胜泰道:“程大人,劳烦你将城中能用的那几十号人全都召集过来。南北两处城门的守兵先召过来,我派人去接防。” “这这是为何?”程涛诧异道。 赵胜泰笑道:“大将军要接管此城,我奉命前来接管。” “大将军?”程涛更是惊讶道:“是是汪大将军?” “当然不是。”赵胜泰身后一人粗声道:“是秦大将军。程涛,你身为一县父母官,是百姓如蝼蚁,竟然协助辽东军在吉平县横征暴敛,简直是无法无天。大将军眼见吉平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所以差遣我们前来接管吉平县。” 程涛闻言,大惊失色,转身看向大门,见到门外已经有两名军士守住,一颗心沉到谷底,此时才知道,这帮人并非辽东军,而是扮成辽东军的龙锐军。 “田毅,何汾,你二人各领五十名弟兄,接防南北二门。”赵胜泰吩咐道:“接防之后,立刻封锁城门,没我军令,任何人不可进出。张唐,你带一百名弟兄前往粮仓,接管城中的粮库,同样没我军令,任何人不得取走一颗粮食。是了,你再安排三十名弟兄去接管城中的武库。都听好了,接管之时,但凡有人抗拒,以反叛之罪论处,不需禀报,格杀勿论!” 几名部下都是拱手称是,立刻退下分头行事。 程涛眼见得赵胜泰发号施令,众人分头行事,心知对方那是早有准备,额头上冷汗冒出,实在想不到龙锐军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龙锐军控有辽西,虽然也控制了营平郡的松阳草场,但目前还没有将势力渗透到营平郡南部。 吉平县城距离顺锦城不过两天的路途,可说与皇甫云昭的主力兵马近在咫尺,也正因如此,程涛一直觉得吉平县是在郡城的保护范围之内,根本想不到这区区几百名龙锐军竟然敢乔装打扮入城,而且意图控制吉平县。 他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吉平县丢失,你程大人罪不可赦。”赵胜泰看着程涛道:“如果你再落到辽东军的手里,什么下场,你比我更清楚。程大人很清楚,辽东军割据自立,已是大唐叛军,龙锐军奉旨讨逆,两军之间的交锋肯定是无可避免。辽东军肯定害怕东北各郡县的官员们弃城失地,所以但凡有人丢城失地,辽东军为了杀鸡儆猴,那也定然是要从重惩处的。” 程涛只觉得喉咙发干,却知道赵胜泰所言确有道理。 “吉平丢失,辽东军很可能会派兵来夺。”赵胜泰道:“如果此城被辽东军夺回,程大人落入他们手里,一定会用你祭旗,所以在我们入城之后,程大人其实已经没有退路,要想活命,就只能与我们一道死守此城!”单手按在刀柄上,看着程涛,问道:“程大人是准备为辽东军殉死,还是协助朝廷平定叛乱?” 正文 第一五一二章 兵临城下 钱思益遥望着夕阳下的吉平县城,目光如刀。 吉平县被龙锐军兵不血刃地夺取,消息自然在第一时间传到了顺锦城,闻讯之后的皇甫云昭立刻召集部下将领商议对策。 其实这阵子虽然顺锦城严加防备,但却还是派出了一批游骑兵在四处探听消息。 除了松阳马场顾白衣所部,皇甫云昭也一直派人注意着辽西那边的动静。 上次宋世信损兵折将,辽东军受到重创,为免龙锐军趁势攻打顺锦城,皇甫云昭收集兵力,做好了死守顺锦的部署。 不过龙锐军此后并无太大动作,还颇有些出乎皇甫云昭的意料。 实际上经过上次之败后,辽东军方面就已经迅速警觉起来。 汪兴朝和手下的将领们都知道,龙锐军发展的速度实在是惊人,辽东军如果依然像从前那样不为所动,局势只会对辽东军越来越不利。 秦逍在辽西屯粮蓄力之际,辽东军也已经开始在辽东和玄菟两郡征募兵勇,而且大肆搜罗粮草,锻造处也是夜以继日打造兵器战甲,开始迅速做好与龙锐军一决雌雄的准备。 而营平郡作为两军的前线,顺锦城已经成为重要的前线据点,以辽东军的战略,顺锦就是防守龙锐军向东扩张的壁垒,只要能够死守顺锦,始终将顺锦城握在手中,辽东军后方就可以争取时间做好战事准备。 在营平郡内,顺锦城自然是辽东军的首要防务之地。 到得九月底,进入秋收时节,皇甫云昭立刻让郡守梁宗义向各县传达命令,以最快的速度收割粮草,而且严令各县官吏将粮草运送往顺锦。 顺锦城内其实有充足的粮草,但粮食肯定不会嫌多。 辽东军开始征募兵勇,扩充兵力,钱粮装备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些时日,从各县运来的粮食不少,如果再有半个月时间,至少也能多储存出几万石粮食,可就在此时,吉平县被龙锐军夺取的消息传过来,顺锦城内的将官们自然都是大吃一惊。 且不说吉平县本身就是粮仓重镇,要紧的是营平郡的粮仓集中在南部,而吉平通往顺锦的官道乃是南部几县向顺锦城输送的重要道路,龙锐军占据了吉平县,就等于是切断了南部诸县向顺锦输血的血管,这对顺锦来说当然是不可接受之事。 众人也都知道,夺取吉平的龙锐兵马数量有限,这支兵马是扮作辽东军进了城,事先游骑斥候没能打探到这队人马的行踪,除了这队人马不是太多,最重要的缘故肯定是他们昼伏夜行,避开了游骑耳目。 如果只是切断了顺锦的粮道也就罢了,众人更是明白,被龙锐军控制了吉平,那么龙锐军就对南部诸县有了战略上的优势,一旦龙锐军后续援兵跟进,将吉平完全控制在手中,那么南部诸县的粮草就将成为龙锐军的口中之食。 如此一来,此消彼长,对辽东军自是更为不利。 所以皇甫云昭召集诸将商议之后,主将清一色主张立刻出兵,在龙锐军的援兵赶到之前,迅速夺回吉平县。 守卫吉平县的只不过区区几百名龙锐军士,而且龙锐军在吉平并无根基,一时半刻也绝无可能得到城中百姓的支持,所以在众将看来,要夺回吉平县并不是难事。 只不过要紧的是争取时间。 以少量兵力假扮辽东军士夺下吉平县城,这只能是龙锐军的第一步。 双方都知道,只靠几百名军士,肯定不可能守住吉平。 所以龙锐军的后续兵马肯定会尽快出动,迅速增援吉平。 龙锐军的两股兵马,一股在松阳草场,另一股则是在广宁。 增援吉平的兵马肯定不会从草场那边调动,毕竟顺锦城与草场互相牵制,一旦草场的主力兵马调动增援,导致草场空虚,顺锦城的兵马就完全可以趁势袭取草场。 所以援兵只能是从广宁调动。 但广宁距离吉平有数日的路途,即使日夜兼程,那也要三四天的时间才可能抵达,所以这段时间就正是夺取吉平的良机,刻不容缓。 这一次却是钱思益主动请缨,而且当众立下军令状,要担下夺取吉平的任务。 其实在场诸将都知道,攻打吉平肯定不是什么恶战,但因为吉平的地利关系,夺回吉平肯定是立下大功,钱思益主动请缨,自然是想啃软骨头立大功。 钱思益是汪兴朝的嫡系,此次带着本部一千兵马岁皇甫云昭出战,实际上是起到监军的作用,这一点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如今钱思益主动请缨,其他人也不好争抢,皇甫云昭倒也是痛快,答允了钱思益的请求,而且另外调派了一千人马,合击出兵两千去夺回吉平,甚至下令,夺回吉平之后,两千兵马就地驻守在吉平。 此外又让郡守梁宗义连夜召集工匠打造云梯。 钱思益倒是急不可耐,立刻点齐兵马,连夜出城。 两千兵马之中,骑兵不过两百人,其他俱都是步卒,途中却是不停歇,到得傍晚时分,已经赶到了吉平县城外,距离县城不过十里之地,远远望去,可以依稀看到吉平县城的轮廓。 “报!”一名斥候自县城方向飞驰而来,禀道:“禀报朗将,城头已经竖起了龙锐军的旗帜!” 钱思益冷笑一声,沉声道:“庞拓!” “卑将在!” “你领四百人绕至南门外,牵制南门守兵。”钱思益道:“任何人都不得进出此城,如有人从城中出来,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庞拓也不废话,领命点了四百军士前往南门部署。 “朗将,辎重队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抵达。”一名部下道:“我们是否就在城外扎营?” 东北诸县的县城不比巍峨坚固的郡府城,大都十分简单,吉平县虽然是粮仓重镇,但城池并不高,也算不得兼顾,只要云梯抵达,上千兵士发起攻击,要攻入城内其实并不算艰难。 不过云梯没有抵达之前,强攻城门,如果对方严防死守,只会造成兵力损失。 钱思益心中知道,这一战对自己事关重大。 夺回吉平不是难事,这一仗要打的漂亮,自然是损失越少越好。 他也不废话,只是下令全军继续前行。 到得城下,夕阳已经落山。 城头倒是人影晃动,一左一右各有一面旗帜,一面是“唐”字旗,另一面自然是龙锐军旗。 “本将是钱思益。”钱思益到得城下,勒马停住,抬头望着城头的守军,高声道:“你们的主将是何人?” 他话声刚落,就听得城头一片哄笑。 “钱朗将,你连守城的主将是谁都不知道,你跑来打什么仗?”城头一人大声道:“所谓知己知彼方能不战不怠,阁下连我是谁都不知道,这场仗可就没法打了。” “你就是主将?” “不错。”那人道:“大唐龙锐军校尉赵胜泰,在此已经的候多时了。” 钱思益冷笑道:“大唐校尉?你们龙锐军出关之后,唯恐天下不乱,甚至与锡勒人勾结作乱,谋反之心昭然若揭,竟然还敢打着大唐的旗号,真是岂有此理。” 赵胜泰不骄不躁,笑道:“辽东军在东北跑马圈地横征暴敛,恶行已经是罄竹难书。龙锐军奉天子旨意,出关练兵,你们竟然处处刁难,甚至袭击长武县,那才是真正的谋反。冠军大将军已经奉旨平乱,钱思益,你若自问还是大唐的臣子,现在就下马投降,我可以向大将军为你求情,不至于让你落得满门被诛的下场。” 钱思益本是想劝降对方,却想不到对方先来这一手,更是恼怒,按住腰间佩刀刀柄,厉声道:“赵胜泰,本将不和你多废话。你们诡诈多端,竟然骗取吉平县城,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现在开城投降,本将可以从轻发落,否则破城之后,你和你手下的那些叛军一个也活不成。本将到时候要将你们的首级一字排开悬挂于城头,让所有人知道叛军的下场。” 赵胜泰放声大笑,高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钱思益,姓赵的打了半辈子仗,可从没有被人吓怕过。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你尽管来打,我们要是皱皱眉头,那就不是爹娘养的。”直接拿起长弓,弯弓搭箭,对着钱思益那边就是一箭射过去。 箭如流星,力道也是不弱,只不过钱思益本就提防对方出箭,所以并无太靠近城门,那一箭射来,立时挥刀打开。 虽然这一箭不过是警告,但钱思益心中清楚,城中的守军肯定是不可能开城投降,恼怒之下,就准备下令直接攻城,但好在还是保持几分清醒,冷笑一声,道:“就让你们再多活一天。”寻思着只要顺锦那边的辎重队赶过来,有了云梯,到时候全力攻击,自然能够攻破城池。 当下吩咐麾下兵马就在城外驻营,先困住吉平县城,等待辎重队抵达再行发起攻势。 新 正文 第一五一三章 援兵 钱思益估算辎重队最慢也能在次日下午赶到,但次日清晨一场秋雨下来,却是让钱思益的心情也跟着焦急起来。 虽然官道修得很宽,但是一旦大雨落下来,道路势必会变得泥泞。 顺锦距离吉平有两天的路途,如果一切顺利,辎重队即使速度不快,但日夜兼程,也能够及时将攻城所需要的云梯运过来,可是这大雨下起来,何时抵达,那可就不好保证了。 他要的是速战速决,最害怕的就是吉平县城还没攻下来,龙锐军的援兵就会赶到。 辽东军心急火燎要急着夺回吉平,龙锐军当然也会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驰援过来。 龙锐军既然敢冒险用奇兵夺城,肯定就会想到下一步,调兵增援那是肯定的事情,现在就看谁的速度快。 只要能够赶在援兵抵达之前拿下吉平城,两千兵马进驻县城之内,就可以立刻布置防务,龙锐军再想打下这座县城,那就不是容易的事情。 吉平与顺锦成掎角之势,龙锐军如果要围困吉平县城,就会陷入前后包夹的局面,那对于龙锐军自然是大大不利。 而且辽东那边已经在迅速征募兵马,扩军备战,如果龙锐军想要发起全面攻势,准备在吉平进行两军的决战,辽东方面肯定也会立刻出兵前来增援,到时候有顺锦和吉平两座城池在手,进退有据,在局面上自然是占据大大的优势。 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拿下眼前这座城。 中午时分,辎重队还是遥遥无望,他只能派出几名斥候前往打探消息。 秋雨绵绵,两千人马除了部分在周围巡逻戒备,大部分都是躲在帐篷里避雨。 好在出发之时,所有军士都随身配备了水袋和足够三天食用的干粮,以麻饼和谜饭团为主,在钱思益的估算中,三天时间足够拿下吉平城,所以暂时口粮方面倒不用太担心。 吉平城头的守军似乎并没有大军压境的紧张感,虽然上面时刻有龙锐军士守卫,但不少人甚至在城头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惊慌失措,这反倒让钱思益心中更是憋着一肚子火。 钱思益在焦急等候辎重队抵达之时,宇文承朝也是神色冷峻,领着上千骑兵如风般席卷大地。 龙锐军方面知道吉平县城的战略地位,从一开始,宇文承朝等诸将就坚持一定要尽快将吉平打下来,甚至在秦逍回到广宁之前,众人就已经做了几种进攻计划,但秦逍没有回来,无法做最后的决定,宇文承朝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只能按兵不动。 秦逍得知吉平的情况后,却是与众人商议过后,最终确定了夺取吉平的方案。 赵胜泰带领五百龙锐军兵士扮成辽东军,昼伏夜行,抵达吉平之后,假冒护粮队迅速入城,只要能够顺利入城,控制住以县令为首的城中官员,便可以迅速掌控县城。 如此便可以兵不血刃地夺下吉平城。 秦逍和众人都清楚,吉平对龙锐军十分重要,必须拿下,但对辽东军也是同样重要,顺锦那边得到消息之后,肯定会立刻发兵夺回吉平城,只靠赵胜泰和手下五百兵马,肯定守不了多久,所以后援兵马肯定要及时跟上。 秦逍和宇文承朝这边也知道辽东军那边肯定会密切注意广宁这边的动静,如果同时出动大批人马,肯定会引起那边的警觉,皇甫云昭能够名声在外,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一旦被他察觉到龙锐军有调兵的迹象,即使猜不到龙锐军会派人假冒护粮队,肯定也会意识到吉平县城可能存在风险,调兵驻守,到时候再想兵不血刃夺下吉平也就是痴心妄想。 所以赵胜泰领着五百兵马趁夜出营,只走偏僻道路,昼伏夜行,就是要避开辽东军的耳目。 待得估算赵胜泰按照既定时 间拿下吉平之后,龙锐军这边便立时调动人马前往增援。 双方都知道时间的重要性,广宁驻军近万人,秦逍和众人商议之后,调动四千援兵迅速前往增援,只是这其中步卒众多,如果按照步卒的行军速度,即使日夜兼程,抵达吉平最快也要近三天的时间,所以由宇文承朝率领骑兵马不停蹄率先赶往增援。 龙锐军经过近大半年来的训练,虽然不少兵士也开始学会骑马,但大部分马术都是稀松平常,这种骑马急行军对龙锐骑兵来说,实际上也是比较苦难的事情。 龙锐军并不缺马,秦逍之前就已经从草场那边调拨了数千匹战马交给宇文承朝,用于兵营的训练。 但是要从其中挑选出一千能骑善射的骑兵,那还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恰恰就在这节骨眼上,六百名龙鳞禁军及时抵达广宁。 从宁化港一路赶到广宁,禁军们还真是颇有些疲惫,但得知有紧急任务要执行,这帮禁军倒觉得是立功的大好机会,毕竟初来乍到,若能立刻立下战功,也就等于在龙锐军中立住了脚。 虽然觉得这六百禁军身体疲惫,不宜立刻作战,但拿下吉平刻不容缓,最终这六百禁军也就被列入了此次计划之中。 除了六百禁军,宇文承朝又将军中一批骑射功夫不错的兵士编入了先锋队,亲自率队驰援吉平,而秦逍则是率领三千步卒随后跟上。 宇文承朝心中知晓,皇甫云昭将防务的重点放在顺锦,即使出兵欲图夺回吉平城,也不会派出太多的兵力,如果自己率领骑兵能够及时赶到,吉平城还在赵胜泰手中,那么辽东军很可能就会不战自退。 他率领千骑,清一色都是一人配备两匹战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乘战马,如此便可以始终保持最快的速度,哪怕是饮水吃东西,也都是在马背上完成。 而这样的急行军,也确实看出龙鳞禁军的素养,这些人的体质都是极强,而且马术娴熟,即使在飞速行军之中,队形依然是丝毫不显杂乱,而且换乘之时,这些禁军的动作也都是干脆利落。 反倒是原属于龙锐军的那几百名骑兵,虽然有极少数能力不弱,但整体而言,相比禁军就弱了不少。 千骑在秋雨中如同一条苍龙,席卷过大地。 「郡尉,前面是龙坝沟。」宇文承朝身侧一名部下大声道:「过了龙坝沟,折向东南方向,再有不到三十里地,就是吉平县城了。」 宇文承朝抬头看了看天色,天已经暗下来,而雨势依旧。 那名部下本是广宁军校尉,秦逍入驻广宁之后,收编广宁军,广宁军的辽西将领也都被秦逍重用,不少都是被编入宇文承朝麾下,听从宇文承朝调遣。 这名部将对吉平县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所以宇文承朝将他带在身边,作为向导来用。 听得距离吉平县已经不到三十里地,宇文承朝微松了口气。 自昨天夜里出发,一天一夜马不停蹄,虽然众人都已经十分疲乏,但好歹也是及时赶到。 他知道以现在众人的体能状态,还真不可直接与敌军交战,不过只要这支兵马出现在城下,即使不出手,也足以对攻打吉平的辽东军形成极大的威慑,所以挥手让众人继续前行。 宇文承朝率领的骑兵距离吉平城不到三十里地的时候,钱思益也终于等到了辎重队的到来。 三百多名军士护送着数十架云梯赶到吉平城下,钱思益和麾下将士都是振奋。 「都听好了。」钱思益召集麾下部将,沉声道:「此次一共是运来了四十架云梯,我部将士也分成四十队,每队五十人,一字排开,同时向吉平城发起进攻。每队以盾牌兵打头阵,掩护后面的弟兄靠近城墙,箭手在后,牵 制守军的箭手,让他们不能任意放箭。靠近城墙后,架起云梯,同时攻城。你们都记住了,谁第一个登上城头,本将一定会重赏,而且会禀明大将军,大大提拔。」 众人都是士气昂扬。 「城里的敌军没有多少人。」钱思益道:「四十队同时发起进攻,守军根本守不过来。」他缓缓转身,望向吉平城头,冷笑道:「还有,谁要是活捉了赵胜泰,赏金百两,老子要亲手砍下他的人头。」挥手道:「都去准备吧!」 辽东军将士也是行动迅速,部将们集合军士,又按照人数分编成小队,一队五十人,领取一架云梯,盾牌手和弓箭手也都是按照数量尽可能平均分配到各小队。 仅仅一个时辰,城下的辽东军将士已经一字排开,五十人一队,严阵以待,直待钱思益一声令下,便即开始攻城。 辽东军在准备之时,城头的数百守军也都开始分散布防,只是兵力终究有限,分散之后,城头的兵士就显得颇有些稀疏。 「朗将,弟兄们都已经准备好。」一名部将禀道:「可以随时发起进攻!」 钱思益目光如刀,「呛」的一声,拔出佩刀,正要下令攻城,忽然隐隐听到大地震动之声,其中还夹杂着号角声,皱起眉头,循声向西北方向往过去,夜色之中,依稀看到远方影子闪动,无数黑影如同翻滚的海浪,正迅速向这边席卷过来。 正文 第一五一四章 对峙 钱思益心中骇然。 他当然知道那边出现的是大队骑兵,从马蹄声可以听出来,来骑不少。 那边当然不是辽东骑兵。 皇甫云昭行事谨慎,一直将防卫重点放在顺锦城,上次战败过后,皇甫云昭甚至一度放弃诸县,收拢兵力做好死守顺锦的部署。 哪怕此番要夺回吉平,也是谨慎小心,并没有派出大批兵马。 而且若是皇甫云昭增兵支援,事先肯定不会不知会。 钱思益几乎在一瞬间就判断出来,突然而至的骑兵,只能是龙锐军的援兵到了。 他心中骇然。 虽然他一直在担心敌方援兵抵达,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速度竟然这样快,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如今麾下两千兵马将矛头指向正南边的吉平城,而且做好了全线进攻的准备,如果这时候这支骑兵从侧后方杀过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钱思益根本没有多做犹豫,翻身上马,大声叫喝,吩咐麾下军事立刻重新布阵,舍弃攻打吉平城,布阵迎击从西北方突然而至的骑兵。 重新布阵,自然引起一阵骚动。 好在手下的几名将领头脑也灵光,率先让盾牌兵集合成队形,弓箭手也迅速协同盾牌兵向西北方向形成屏障。 辽东军布阵之际,那队骑兵却并没有直接冲击过来,距离几里地之遥,却是放缓了速度。 正如宇文承朝所料,虽然骑兵没有直接发起攻击,但却给钱思益及其麾下将士带来逼人的压迫感。 宇文承朝当然知道如果趁此时发起攻击,肯定能够对重新布阵的敌军造成一定的杀伤。 但他更明白,一日一夜的长途奔袭,实际上已经透支了麾下骑兵们的大量体力和精力,虽然一兵双骑,但昼夜兼程奔袭,战马其实也已经消耗极大,无论是骑兵还是战马,此刻都处于疲惫之中,根本不适合作战厮杀。 而且龙鳞禁军刚刚编入龙锐军,他们虽然能骑善射,但常年镇守皇城,这种骑兵野战,互相之间未必能配合的默契,再加上自己和他们还谈不上太熟悉,在战场上的指挥也未必能做到令行禁止。 宇文承朝从来不轻视敌人,兵者大事也,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此时若是直接发起攻击,若是击溃敌军倒也罢了,一旦出现挫折,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他知道这次奔袭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敌军攻城,保住吉平城这只果实,而不是为了与敌军短兵相接,不到万不得已,自然是不要轻易交锋为好。 两军交战,天时、地利、人和以及装备、士气、时机等等因素都可能左右一场战事的结果,眼下在许多方面,自己并不处于优势。 秦逍率领的三千兵马尚在后方,即使日夜兼程,至少也要后天才能抵达,即使要与敌军交锋,也要等到秦逍率领主力抵达之后再做商议。 虽然他并没有准备立刻与敌军交锋,但气势却还是很足,骑兵们在他的指挥下,迅速展开,列成数队,尔后两翼微微向前,形成了鹤翼队形,做出一副随时都会发起攻击的架势。 钱思益待得麾下将士列队完成,才微微松了口气,心中却是颇有些不屑,只觉得对方也不过如此。 方才那种机会稍纵即逝,对方却没能抓住机会发起攻击,现在想要出击,自己这边的队形已经部署完成,也就不至于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 但是看到对方黑压压的骑兵已经展开,他却还是心中紧张。 他手中虽然有近两千人马,但骑兵却只有两百人。 而他此时已经判断出,对方的规模应该在千人左右。 吉平城南是一片平原开阔地,无险可守。 这样的地形,一开始对钱思益和他手下的将士自然是大大有利。 吉平城无险可守,攻打起来自然容易得多,也正因为这样的地利,钱思益才会自信能够迅速拿下吉平。 但现在却反倒对钱思益大为不利。 骑兵最喜欢的就是平原,平原冲锋起来,骑兵对步卒有着碾压式的优势。 虽然有盾牌兵在前形成铁墙,又有弓箭手严阵以待,但钱思益很清楚,如果对方千骑不惜一切代价冲击过来,根本阻挡不住。 而且骑兵的机动性太强,完全可以包抄到两边侧翼,从两边发起袭击,步卒要变换阵型的速度远不能与骑兵相比。 是以他只能将两百骑兵部署在两翼,兵力虽少,但是如果敌方骑兵真的要从两翼包抄,这两百名骑兵多少也能阻挡一下,给步卒们争取一点时间。 而且瞧对方的阵型已经展开,形成鹤翼形状,那确实是准备要从两翼包抄过来。 他骑在马背上,死死盯着对面的骑兵。 对方迟迟没有动作,反倒是更让人心中压抑紧张。 他也没有忘记,城中赵胜泰手下也有几百名军士,如果双方交锋,城中的守军很可能会出战协助骑兵作战,若是如此,自己这边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他本想着夺回吉平立下战功,大大露一次脸,也给大将军争光,谁成想竟然会陷入如此困境。 时间流逝,双方的将士都是严阵以待。 连绵的秋雨终于小了不少,大地上泥泞一片。 忽然间,钱思益却是看到对面的骑兵纷纷下马,心中疑惑,暗想箭在弦上,对方不但没有发起攻击,竟然还要下马,一时间实在不明白对方的意图。 但很快就看到,对面的骑兵们竟然拿出水袋子,都在给战马喂水。 “朗将,他们如此迅速赶到,一定是疲惫不堪。”终于有部下凑近过来,低声道:“他们人困马乏,所以不敢直接发起攻击。” 钱思益其实也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 从广宁到吉平几百里地,这队骑兵如此迅速赶到,自然是昼夜兼程而来,否则绝无可能这么快就赶到。 而速度肯定是用体力换来的。 “朗将,他们体力消耗极大,咱们要不要杀过去?”一人低声道。 钱思益瞥了那人一眼,没好气道:“用步兵去冲骑兵?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抬起手臂,用马鞭指向对方,道:“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要与我们保持这么长的距离?一旦我们有动作,他们就可以立刻上马,这段距离足够他们的战马冲刺起来。他们至少有千骑,就算他们疲惫,一旦全线冲过来,你们挡得住?” 此时才明白,对方没有抓住机会发起攻击,并非敌将无能,反倒是对方极其谨慎,不逞莽夫之勇。 而且对方有意保持这么长的距离,亦可见对方主将是早有准备。 “朗将,咱们不主动出击,等他们恢复体力,那可就不好办了。”部下担忧道:“他们现在下马,就是让战马歇息。” 钱思益皱起眉头,此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以步卒对骑兵发起攻击,而且没有克制骑兵的装备,那简直就是找死。 可是如果双方僵持不动,敌军的人马得到恢复休息,这边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凶险。 他根本不指望顺锦那边会派出援兵。 皇甫云昭肯定也不会想到龙锐骑兵会如此迅速抵达吉平,即使现在派人去禀报,皇甫云昭得到消息后,即使立刻发兵,援兵最快也要两天之后才能赶到。 以现在的情势,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这里与对方僵持两天。 就算对方人困马乏,今晚歇上一宿,等到天亮之后,敌军人马的体力得到恢复,到时候他们肯定就不会再有犹豫。 他甚至想到,自己作为汪兴朝的嫡系,虽皇甫云昭出战,一直是作为监军一般的存在。 皇甫云昭和他手下的嫡系将领对自己可是一直看不顺眼,只不过是忌惮汪兴朝,许多事情才不遇自己计较。 即使皇甫云昭得知敌军援兵赶到,是否会派兵前来增援,那还真是未知数。 钱思益沉思良久,终是一抖马缰绳,竟然直接穿过军阵,单人独马向对方阵中缓缓过去,众将士吃惊之间,很快便见到敌军阵中也有一骑驰出,于是两边的将士便看到两骑同时前行,到得两军阵间,相隔几步之遥都勒马停住。 “辽东钱思益!”钱思益见得来骑一身甲胄,人高马大,拱手道:“未请教!” “宇文承朝!” “原来是宇文将军!”钱思益当然听过这个名字。 宇文承朝和顾白衣是秦逍麾下名声最响亮的两员大将,辽东军这边对此自然是早有知晓。 “钱将军兵临城下,是要攻城?”宇文承朝淡淡笑道:“秦大将军奉旨平乱,钱将军可愿意弃暗投明?” 钱思益摇头道:“各为其主,投降归附这种废话,咱们不必多说。宇文将军,你日夜兼程增援而来,确实是本将没有想到,不过现在你手下的将士人困马乏,虽然有骑兵优势,但真要打起来,只会两败俱伤。” “不错。”宇文承朝倒是很直率,点头道:“我并无必胜的把握。” 钱思益笑道:“宇文将军是个实在人。如果等到明天,你们恢复了体力,我这边就麻烦大了。现在交锋,虽然本将也没有胜算,但比拖到明天肯定要有利得多。” “所以钱将军是准备拼死一搏?” “没有必要。”钱思益摇头道:“本将虽然谈不上爱兵如子,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麾下将士白白死去。想必宇文将军也是同样的心思。” “那你的意思是?” “吉平城归你们。”钱思益道:“本将现在下令撤军,不过还望宇文将军能够答允不要趁势追击。”抬手指向吉平城,道:“将军可以领兵入城,本将立刻领兵撤走!” 新 正文 第一五一五章 牛角开甲 宇文承朝并不废话,点头道:“我进城,你们撤兵!” 钱思益拱了拱手,不再多言,兜转马头,迅速返回本阵。 他很清楚,此刻交锋的风险实在太多,一旦战败,损兵折将,自此之后必将成为辽东军上下的笑柄,自己多年攒下的威望,也会瞬间烟消云散,再无机会立足于辽东军之内。 如果能够顺利撤离战场,保存了力量,至少汪兴朝不会责怪自己。 而且自己有充分的理由说明撤军的缘由。 毕竟敌军千骑增援,城内外的龙锐军加起来一千多人,并不比自己的人马少多少。 回到阵中,钱思益立时传令全军准备后撤,但宇文承朝那边没有动静,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如果对方言而无信,趁自己撤军的时候奔袭过来,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好在宇文承朝倒是一言九鼎,没过多久,就见到对方骑兵队开始向吉平城方向移动,等见到那队骑兵入城之后,钱思益才长出一口气,立刻下令全线撤军。 吉平县城的城头之上,宇文承朝望着敌军井然有序撤离,也是微松口气。 “郡尉,要不要趁机出城追击?”赵胜泰在旁问道。 宇文承朝摇头道:“钱思益并非庸才。你看他令骑兵断后,而且保持与主力部队的距离,就是提防咱们趁机追击。现在出击,他们的骑兵会押后阻击,为主力争取时间。”双臂环抱胸前,道:“现在不宜交锋,咱们主要的任务是守住吉平城,暂时还不是与敌军决战的时候。” 赵胜泰道:“郡尉真是神兵天降。卑将还在担心援兵不能及时抵达,做好了拼死守城的准备。” “大将军从来不轻视敌人。”宇文承朝道:“他知道辽东军肯定会迅速出兵夺回此城,所以我们必须和他们抢时间。”看向赵胜泰,笑道:“老赵,为了及时赶到,我和弟兄们那可是马不停蹄,连撒泡尿都要骑在马背上。” 赵胜泰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郡尉,你说他们就甘心这样罢手?”赵胜泰望着敌军渐行渐远,皱眉道:“顺锦那边是否还会出兵?” 宇文承朝冷笑道:“若是甘心那还真是见了鬼。不过皇甫云昭绝不敢轻举妄动。顾将军坐镇草场,他麾下有近万兵马,这就足以牵制顺锦驻军。”压低声音道:“星罗堂在顺锦城内时不时给皇甫云昭添些乱,城中也不太平。如今顺锦还能太平,不过是因为皇甫云昭手中的兵马在镇住,一旦他出兵,导致顺锦兵力空虚,不但要面临顾将军的压力,城中也会生乱。” “如此说来,顺锦无法出兵?” “除非辽东那边调军出阵。”宇文承朝双手放在城垛上,“要吃下营平郡,顺锦城是肯定要拿下来。顾将军在顺锦西北部,广宁在西部,如果我们再控制吉平城,那么营平郡的南部也会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看了赵胜泰一眼,淡淡一笑道:“如此一来,我们便可以三面困住顺锦,顺锦实际上就成了一座孤城。” 赵胜泰笑道:“所以拿下吉平,不但切断了顺锦的粮道,而且为日后拿下顺锦做好部署。”想了一下,才道:“郡尉,如果汪兴朝孤注一掷,真的调动辽东军主力前来,那又当如何?” “大将军想到这一点,所以在我出发之前,已经派人去往宁化港那头,吩咐屠统领带领一支水军去往辽东长生港附近转悠一圈。”宇文承朝道:“只要咱们的水军出现在辽东海域,汪兴朝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赵胜泰道:“辽东水师上次已经被打的元气大伤,屠统领一旦出现在辽东水域,汪兴朝担心水军袭击长生港,甚至可能在长生港登陆,如此一来,对他们的威胁不小。” “莫忘记还有渤海人。”宇文承朝道:“辽东军不过两万之众,皇甫云昭带出来一半,剩下的兵马还要提防渤海人趁虚而入,汪兴朝那是绝不敢轻举妄动。最近一阵子辽东那边一直在征募兵勇,他这是临阵磨刀,要在短时间内训练出一支兵马,谈何容易?”向城下望了一眼,道:“等大将军抵达之后,咱们再商议一番。这吉平县城建在平原上,没有天险作为屏障,一旦敌军拼力攻城,那是易攻难守,还是需要加强防务。” 赵胜泰点头道:“郡尉所言极是。我入城之时,就发现这座城不容易守卫,防御太过简单。” “东北的城池,大都如此。”宇文承朝笑道:“辽东军控有四郡近百年,东北诸城不挖护城河,易攻难守,就是为了防止有人作乱。这些县城若是有人起兵,辽东军发兵打过来,很容易就能平定乱局。”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弟兄们一路辛苦,让他们今晚吃过饭后好好歇一宿。赵校尉,你多辛苦一些,今晚你带人守备,天亮后我派人换防。” “郡尉也要好好歇息,这里都交给我。”赵胜泰拱手道。 宇文承朝和赵胜泰谈笑风生之际,钱思益却是心情沉闷。 撤军之时,他派了人前往南门,传令在南门牵制的庞拓所部立刻撤离。 后撤之时,他倒也小心,唯恐宇文承朝出尔反尔,所以下令骑兵在后掩护,主力兵马迅速向北撤走,走出二十多里地,才确信宇文承朝守约,松了口气,可是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心中既是恼怒又是无奈。 夜色之中,全军上下都是沮丧。 忽听得东北方向传来一阵马蹄声,钱思益先是一惊,但很快就放下心来。 东北方向不是龙锐军的势力范围,龙锐军只会从西边出现。 而且听马蹄声,来骑也并不多。 钱思益微皱眉头,夜色之中,隐隐见到十余骑正从侧前方过来,他勒马停住,抬手示意后方兵马停下脚步。 十余骑速度快极,转眼间便已经是近在咫尺。 当先一人身披甲胄,战盔样式十分特别,左右各有一只牛角般的装饰,所以看起来也是异于常人,而他身后众骑,清一色都是辽东骑兵的装束。 钱思益看到那牛角盔,立时变了颜色,急忙催马上前,距离几步之遥,翻身下马,匆匆迎上前去,到的那人马前,单膝跪下,拱手道:“卑将钱思益,参见唐将军!” 大唐将盔很少有这种奇怪的样式,反倒是北方草原诸部中,有不少将领的头盔奇形怪状,甚至渤海人也有奇特的头盔。 而辽东军与北方诸部和渤海人经常打交道,不少将领受了影响,也喜欢私下打造一些奇特的头盔作为赏玩,但不过真正上阵却很少戴上那种奇形怪状的战盔。 唯有一人特立独行,那便是辽东-明威将军唐开甲。 唐家是辽东军六姓之一,在东北的实力,仅次于汪家和皇甫家。 原因很简单,辽东军第一任大将军正是唐顺德。 唐家在辽东军根深蒂固,即使是汪兴朝,那也要给唐开甲几分面子。 跑马圈地最早也正是唐开甲发动起来,若论财富之盛,即使是汪家和皇甫家,那也是无法与唐家相比。 唐开甲在军中嫡系众多,上上下下对他也是颇为忌惮。 钱思益虽然是汪兴朝嫡系,亦是朗将的身份,可是在唐开甲面前,那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看到牛角盔,还没看清脸,就知道是唐开甲到来。 他心中着实疑惑。 营平的军务,如今都是由皇甫云昭掌理,按道理来说,皇甫云昭既然坐镇顺锦,唐开甲就不会跑到营平来掺和。 众所周知,皇甫云昭和唐开甲的关系算不得融洽,两派人马甚至明争暗斗多年,而汪兴朝冷眼旁观,也乐得看到麾下最强的两股力量互相制衡,这只会让他的大将军位置更加稳固。 不过如今皇甫云昭掌理营平防务,事关整个辽东军的利益,此种情况下,汪兴朝应该是全力支持皇甫云昭,让他后顾无忧。 此时派来唐开甲掺和这边的事务,很容易就会引起争斗,这对大局而言,有害无益,以汪兴朝的智慧,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是以钱思益心中十分疑惑,不知唐开甲为何会突然出现。 “钱思益,吉平城打下来了?”唐开甲的坐骑也是正宗的草原马,瞟肥腿长,十分健壮,再加上唐开甲人高马大,此时就宛若一尊铁塔横在钱思益身前。 “回禀将军,龙龙锐军的援兵到了。”钱思益忙道:“他们有上千骑兵前来增援,此种情况下,实难攻下吉平城。为免损兵折将,卑将这才撤军,从长计议。” 唐开甲粗须如针,眼睛也如铜铃一般圆睁,显出怒色道:“你的意思是说,龙锐军的援兵一到,你连打都没打,就带人仓皇撤离?” “这!”钱思益听唐开甲语气,就觉得情况有些不妙。 唐开甲一只手按住腰间佩刀,冷笑道:“你是大将军的亲信,如此不战而退,传扬出去,丢的不是你的脸,而是大将军的脸。龙锐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上了战马,依然是一群无能之徒。你麾下的可是我辽东军的精锐,面对一群骑马的乌合之众,就狼狈而逃,简直是岂有此理。” “呛!” 唐开甲已经拔刀出鞘,钱思益心下一凛,后背生寒,却听唐开甲厉声道:“立刻调转方向,向吉平城进发,钱思益,你若是打不下吉平城,老子亲手砍了你脑袋,拿你的人头去向大将军复命!” 正文 第一五一六章 得失 钱思益额头冷汗直冒,回头看了一眼,还是壮着胆子道:“唐将军,并非卑将不战,实在是!”犹豫一下,却是起身来,凑近上前,到得唐开甲边上,道:“将军,敌方大将是宇文承朝,他是秦逍麾下头号战将。而且而且卑将观察到,他率领的骑兵动作娴熟,骑术精湛,而且令行禁止,绝非绝非乌合之众啊。” 唐开甲皱眉道:“什么意思?” “将军,卑将麾下有一千弟兄那可是大将军的嫡系。”钱思益低声道:“如果都断送在吉平城下,卑将到时候实在不好向大将军交差。如果到时候大将军质问死伤缘故,卑将卑将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说的吞吞吐吐,但唐开甲当然明白他意思。 如果强迫钱思益回军攻打吉平,一旦损兵折将,到时候汪兴朝追问起来,唐开甲自然也是脱不了干系。 辽东军在外人眼中是铁板一块,但内部将官们都清楚其中是派系林立。 多年以来,诸派都在发展自己的力量,汪兴朝自然对待嫡系将士也是看得极重,如果不是必胜之战,汪兴朝很少派出嫡系兵马出战,往往都会调派其他派系的人马厮杀。 钱思益和他手下一千兵马是汪兴朝的嫡系,如果被唐开甲逼迫毁在吉平城下,汪兴朝自然不会轻饶唐开甲。 唐开甲冷哼一声,扭头向身后望过去,钱思益正自忐忑,见唐开甲回望,也是忍不住循着他目光望过去,夜色之中,隐隐见到不远处出现密密麻麻的人影,就像是黑色的海浪正向这边席卷过来。 钱思益一怔,但瞬间意识到什么,很快,便瞧见黑压压的兵马队形整齐地向这边靠近。 “唐将军!”见到无数兵马出现,钱思益惊喜交加,激动道:“是是援兵?” 唐开甲不无得意道:“大将军下令,由本将率领三千兵马来援。钱朗将,你手下有两千将士,合兵一处,咱们五千人马,可能打下吉平城?” “那自是攻无不克。”钱思益振奋不已,兴奋道:“唐将军亲自出马,别说有五千人,就算只有两千人,也能轻易攻下吉平。”口中这样说,心下却更是疑惑,寻思着唐开甲这三千人马难道是从辽东带过来? 皇甫云昭从辽东带了八千兵马入驻顺锦,加上城中原有的驻军,也不过只有万人左右。 宋世信败战,死伤加上归附龙锐军的兵士又近两千之众,实际上除去部分伤员,城中真正可战之兵也不过七千人左右。 这其中还有不少是从上次败战中撤回顺锦的败兵,士气低迷。 皇甫云昭拨出两千兵马夺取吉平之后,城中兵力更是削弱,也就五千人出头。 这点兵力用于守卫顺锦城,已经是最低限度,如果再调出三千兵马,城中立时就会兵力匮乏,皇甫云昭那是绝不可能让自己陷入那般困境。 而且顺锦城内的将士,都是皇甫云昭的人马,自然不可能轻易调拨三千兵马交给唐开甲指挥。 所以这三千人马,只能是唐开甲的嫡系。 可是从辽东赶过来,三千人的队伍,而且以步卒为主,即使日夜兼程,没有四五天的时间也根本不可能赶到。 吉平失陷也才短短两天时间,汪兴朝又怎会事先就派出援兵? 但既然援兵抵达,他也就不多废话,先回到自己的军阵前,下令全军掉头,准备再次向吉平城开进。 其实他才撤退不久,此地距离吉平城也就不到三十里地。 麾下的将士们倒也不诧异,大家都看到了大批的援兵赶到,心知上面是下了决心要拿下吉平。 轻骑在军阵之中来回穿梭,传达将令,两股兵马合兵一处。 唐开甲的三千兵马,也有四五百名骑兵,其他都是步卒。 钱思益也看到唐开甲的队伍之中有不少粮车,显然这一路上也是带着粮食过来。 看到这个,钱思益更是诧异。 如果只是军队行进,速度还可能快一些,但队伍之中带着辎重,那行军速度只会更慢,从辽阳城出兵过来,这一路上恐怕不止四五日了,也许唐开甲比自己预估的还要更早出发。 不过唐开甲的辎重队并无携带云梯或者投石车之类的攻城武器,否则速度只会更慢。 不过钱思益从吉平城下撤退的时候,四十架云梯也是完好无损地带回来,此时全军回头向吉平挺进,骑兵在前方开路,辎重队则是护在军队中间。 五千人马列阵前行,在旷野之上,密密麻麻,却也是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唐将军,大将军可是准备在营平与龙锐军决战?”唐开甲和钱思益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钱思益比唐开甲落后半个身位,只是对于唐开甲领兵突然出现实在感到纳闷。 如果这次行动他不在其中,即使心中疑惑,也不会问出口。 但此番合兵一处,自己的一千嫡系人马也在其中,如果对局势迷迷糊糊并不清楚,那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他此时已经确定,唐开甲领兵出来之时,吉平还在辽东军的手里,而且前几日一切看起来还是太平无事,没有任何征兆显示吉平会落入龙锐军的手中,所以唐开甲奉命领兵前来营平郡,肯定不是为了增援吉平的战事。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有一种解释,汪兴朝开始向营平增兵,就是已经下定决心开始与龙锐军正面交锋。 无论是陆上还是海上的运输线都被龙锐军切断,这不但是商道被断,辽东军所需的关内诸多物资,也彻底被断绝,这种情势下,拖得越久,对辽东军越是不利,而龙锐军则会越来越强。 此消彼长,再拖上一年半载,双方的实力就会拉开差距,甚至一直拖下去,辽东军就要被龙锐军活活耗死。 双方的决战,迟早都会有一天到来。 对辽东军来说,这场决战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汪兴朝无奈之下,选择尽早开战,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先派唐开甲增援顺锦,加强辽东军在营平的军力,这也是为决战做准备。 唐开甲抬头看了看夜色苍穹,抬手摸着粗须道:“钱朗将,你也是知兵之人,应该能够判断出,本将在吉平失陷之前,就已经自辽阳出兵。你是否觉得本将并非是为了增援吉平战事而来?” “不错。”钱思益点头道:“唐将军至少在五六天前就已经出发,那时候吉平还在我们手里,并无迹象显示吉平会落入敌军之手。” 唐开甲笑道:“钱朗将,咱们的心思和大将军相比,那还是差得远。咱们想不到的事情,大将军却能够料敌于先,否则为何他是大将军?我不瞒你,你们还没有丝毫察觉之前,大将军就已经算准龙锐军一定会盯上吉平。” “当真?”钱思益吃惊道。 “吉平是什么地方?”唐开甲望向南边,此时离吉平城还有一段路途,再加上夜色昏暗,根本不可能看到吉平城,但他的眼中却像是已经看到了远方的城池,缓缓道:“吉平是营平郡南部重镇,处于咽喉之地,南部诸县与顺锦府城的运输几乎都要经过吉平,地理交通之重要,无与伦比。” “那是自然。” 唐开甲摸着粗须道:“听闻顺锦城内的粮草充沛,维持两年都不在话下。但皇甫还是让人加紧催收南部诸县的粮草,甚至大张旗鼓运往顺锦,你觉得是为什么?” “粮草愁少不愁多。”钱思益道:“顺锦的粮草虽然充沛,但囤积更多粮草,自然不是坏事。而且皇甫将军说过,大将军正在后方大量征募青壮补充兵力,当兵就要吃粮,再与龙锐军决战之前,囤积的粮草自然是越多越好。” 唐开甲笑道:“那我告诉你,皇甫可没对你说实话。征调囤积粮草,不是他想出来的,是大将军吩咐他那样做的。这样做的目的有二,一来确实是为了屯粮,但这并非主要目的,最重要的缘故,是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 “秦逍那帮人也不是傻子。”唐开甲道:“顺锦在营平四处收集粮草,他们肯定是看在眼里。南部诸县是营平郡的粮仓所在,他们当然也知道吉平城的重要。你觉得他们会眼睁睁地看着皇甫将营平的粮草都囤积到顺锦?无论他们愿不愿意,都必须尽快出手拿下吉平,只有如此,才能控制南部诸县么,甚至将营平的粮仓之地都控制在手。” 钱思益听得有些糊涂,疑惑道:“既然大将军早就想到,为何为何不事先做好部署?如果大将军那边下令,让卑将带着两千人马提前几日进驻吉平,龙锐军就根本不可能夺取此城。” “大将军要的就是他们进驻吉平。”唐开甲嘿嘿笑道:“若是事先在吉平部署重兵防守,龙锐军觉得这是块硬骨头,还未必敢轻举妄动。”仰起头,道:“得失得失,有得必有失,他们得到了一座县城,却落入了大将军的陷阱,此战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大将军运筹帷幄,高深莫测,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正文 第一五一柒章 去而复返 吉平城内,为了避免影响城中百姓,宇文承朝在城中的一片空阔处下令暂时扎营。 骑兵们长途奔袭,抵达到城外都还攒着一口气,待得敌方撤军,将士们终是感到倦意袭来,许多人甚至没来得及吃完饭,倒头就睡。 宇文承朝能够体谅将士们的辛劳,也知道辽东军那头肯定不会甘心就此放弃吉平,这边很可能还会有一战,当下还是要让将士们尽快恢复体力和精力。 赵胜泰带人继续防守,暂时也正好趁机让骑兵们好好休息一夜。 宇文承朝与军士们一同食用干粮,并没有搞特殊。 实际上大唐的军中等级森严,各级将官的饮食都是不同。 但在龙锐军中,并没有军士受苦而将领享受的情况,也正因如此,将领和军士们的关系相处的都很和谐,以宇文承朝为首的大部分将领都得到军士们的敬畏。 这些骑兵大半是龙鳞禁军,龙鳞禁军驻守皇城,在京都时候的待遇自然是极好,但即使如此,将领和军事的待遇也是有极大差别,像澹台悬夜那些高级将领,都是食用小灶。 此次奔袭,禁军们都是携带干粮在身,这样的艰苦,其实许多人多年来都不曾体会过,甚至有人在怀疑自己选择投入龙锐军是否正确。 不过看到宇文承朝与大家一起共患难,吃的也是干粮,喝的也是水袋子里的水,心中的怀疑也就释然,连将领都能吃这样的苦,作为军士,这些艰苦也就自然而然能够忍受。 而且秦逍之前的承诺也兑现,此次奔袭之前,每人都分到了两匹纯正的真羽马。 宝刀配英雄。 对骑兵来说,一匹极品战马的诱惑无与伦比。 真羽马甲天下,天底下每一名骑兵都希望拥有一批真羽马。 只不过真羽部历来控制真羽马的外流,大唐想要得到真羽马那是比登天还难。 如今众人能够获得真羽马,心中的激动,自然是难以言喻。 “贵姓?”宇文承朝拿着水袋子,一屁股坐在几名禁军边上,看着整大口吃干粮的一名禁军,含笑问道。 那人急忙放下干粮,正要起身行礼,宇文承朝摆手道:“坐下说话,不要拘礼。” “小的聂老本,是禁军司戈。” “聂老本?”宇文承朝笑道:“这名字好,有老本在身,怎么都输不了。” 此言一出,边上几人都是笑起来。 聂老本摸摸头,笑道:“郡尉大人,你这话,和和大将军说的一样。” “哦?” “大将军也说我名字取得好,不管怎么折腾,老本都在。”聂老本笑道。 宇文承朝也是笑起来,道:“看来我和大将军所见略同了。”看了看其他几人,微笑道:“你们刚刚投身龙锐军,立刻就让你们出战,可是辛苦你们了。”“当兵就要保家卫国。”聂老本立刻道:“郡尉大人,不瞒你说,其实咱们在京都的时候,就听过辽东军的所作所为。这帮杂种,在东北胡作非为,鱼肉百姓,听说他们的许多将领还在东北大肆圈地,视大唐军法如无物,这样的败类,就不配称为唐军。” “不错。”又有一人道:“郡尉,小的有一个远方亲戚就在辽东,几代人积下百来亩田产,日子过得也是殷实。可后来那些田产硬是被辽东军给占了去,一家人实在没有办法,入关投奔。他们说辽东军威逼利诱,为了夺取田地什么都干得出来。”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斥责辽东军无恶不作。 聂老本道:“想当初,辽东军威震天下,那也是我唐军的荣耀。他们镇守东北,周边蛮夷都是小心翼翼。可是近些年来,渤海人蠢蠢欲动,已经不将辽东军放在眼里。”摇摇头,叹道:“想当初武宗皇帝东征渤海,渤海人跪地乞和,此后对我大唐恭顺无比。但上次渤海使团入京,那可是嚣张跋扈,那个渤海世子竟然狂妄到在京都摆擂,视我大唐无人。如果不是大将军斩了那狗贼,我大唐的威名必将受挫。” “是啊,渤海人在京都嚣张跋扈,不就是辽东军无能?”边上有人叹道:“辽东军如今只知道贪图享乐,连渤海小国都瞧不起。如果辽东军还是从前的辽东军,渤海小丑怎敢如此?” “这帮家伙就该早早除掉。”有人握拳道:“他们在东北为非作歹,比贼寇都不如,如今大将军要铲除这帮贼寇,那是再好不过。郡尉大人,不瞒你说,咱们在京都一谈起辽东军这帮杂碎,就恨不得提刀杀到东北来。当时只觉得不可能有机会,只有心里生闷气,谁成想如今竟然有机会亲上前线,追随大将军荡平贼寇,说句真心话,就算真的死在这里,那也是心甘情愿。” 其他人都是纷纷表示赞同。 宇文承朝看在眼里,心中也是欣慰,这些禁军血性犹在,确实是一支精锐之师。 “大家放心,大将军和我们对大唐忠心耿耿。”宇文承朝道:“只要我等荡平贼寇,朝廷励精图治,大唐依然可以恢复从前的荣光。”又道:“大家用过干粮后,都好好歇息,以后有的是为国立功的机会。”起身来,拍了拍身边兵士的肩头,以示鼓励。 他自己也是有些疲累,找了个地方,准备好好歇息一晚,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忽听得耳边有人叫唤,条件反射般坐起来,见到一名兵士正在身边,那人脸上满是焦急之色,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见得兀自昏黑,皱眉问道:“什么事?” “郡尉大人,他们又回来了!”军士道:“赵校尉让小的赶紧过来禀报。” 宇文承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疑惑道:“回来?谁回来?” “辽东军。”军士道:“他们去而复返,而且而且兵力比之前多得多,如今已经兵临城下。” 宇文承朝一怔,随即有些吃惊道:“这么快?” 他猜到辽东军肯定不甘就此失去吉平,很可能还会调兵前来,但想着钱思益刚刚领兵撤走,即使皇甫云昭那边再有动作,肯定也要时间准备筹划,孰知这钱思益前脚刚走,却又迅速折回。 “现在什么时辰?” “丑时刚过。”军士道:“已是寅时!” 宇文承朝心知不能耽搁,立时传令让将士们起身,又迅速调动人手,一部分去南门增援布防,主力则是迅速赶往城北。 虽然天还没亮,但大部分将士也都还是睡了两三个时辰,体力也是略有恢复,宇文承朝下令之后,将士们倒也是迅速行动起来。 宇文承朝率先来到城北,登上城头,赵胜泰此刻正在城头,见到宇文承朝过来,立刻道:“郡尉,他们去而复返,兵力增加不少,应该是半道上碰到了辽东军的援兵,所以调转回来。” 尚未天明,天色依旧昏暗,宇文承朝依稀看到城外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辽东军还真是大兵压境。 “援兵来得倒是不慢。”宇文承朝冷笑一声。 赵胜泰道:“应该是皇甫云昭知道郡尉会率兵来援,所以也立刻增派援兵。” “不是。”宇文承朝摇头道:“援兵绝不可能是从顺锦城调过来。” 赵胜泰一怔,宇文承朝皱眉道:“顾将军手里有近万人马,草场距离顺锦城不过百里之地,皇甫云昭要提防顾将军那边的压力,必须保障城中有足够兵力守卫。”顿了顿,才道:“你看,他们的援兵至少也有两三千人,两部兵马合流,也就是四五千人。皇甫云昭是率兵八千进驻顺锦,上次死伤的兵士加上归顺我军的除去,最多也就六千多人,这五千人调出来,城中岂不是无人守卫?” “不错。”赵胜泰也明白过来,“就算加上城中原有的驻军,皇甫云昭如果敢调出五千人来打吉平,那么顺锦最多也就三千人,顺锦城不比吉平,四面都有城门,如此一来,每面部署的守军甚至不到一千人,这这肯定是兵力不足。” 宇文承朝见得敌军尚在布阵,并能没有立刻发起攻击,眉头锁起。 “郡尉,如果不是顺锦的兵,难道是从辽东调来?”赵胜泰想了一下,更是感觉吃惊:“吉平被我们拿下的消息,即使传到辽东,也要时间,汪兴朝得到消息后再调兵遣将,然后增援过来,前前后后没有五六天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到。这支援兵难道是从辽东飞过来的?” 宇文承朝双手搭在城垛上,皱起眉头,沉默片刻,才道:“不对劲,老赵,这这中间好像不太对劲。” 其实赵胜泰也已经感觉到其中有蹊跷,但一时还想不明白,看着宇文承朝道:“郡尉,辽东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也觉得这中间很不对劲,可是说不上来到底哪不对劲。” “你赶紧安排几个人,立刻从南门出去。”宇文承朝道:“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去向大将军禀报,告知当下的情势。让他们禀报大将军,辽东军此番很可能设下了什么圈套,让他们一定要小心谨慎。”顿了顿,目光如刀,缓缓道:“也许援兵不只有这一支,汪兴朝很可能还安排了其他兵马,只是其他援兵在哪里?” 正文 第一五一八章 险境 秦逍此时也正率军迅速向吉平挺进。 为确保将吉平掌控在手,夺下吉平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确保吉平不会再被辽东军夺回去。 此番出兵四千,秦逍也是思虑再三才做出。 广宁有近万兵马,不过其中有近千是收编的辽东军降兵,另有近两千人是收编的广宁军。 这两股人马加在一起,也有三千之众。 虽说用人不疑,但事关重大,相比于收编的黑山军,秦逍对这三千人马还真不是彻底放心。 黑山军与辽东军是生死之敌,所以秦逍根本不担心黑山军会投向辽东军。 但无论是广宁军还是收编的辽东降兵,那都是与辽东军难以分割干净。 广宁军和辽东降兵虽然都被龙锐军收编,但事实上来说,都是处于低谷之时,辽东降兵倒也罢了,至少是主动投入,但广宁军当初被收编,多少有些形势所迫的原因在。 如果龙锐军最终取得对辽东军的胜利,这些人自然是铁了心跟随龙锐军,但如果事态的发展并不顺利,甚至龙锐军遭受重大挫折,秦逍实在难以保证这些人会真的忠心耿耿。 此番增援吉平,秦逍就不敢将这些人马派上前线。 要是到时候这帮人临阵倒戈,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但如果将这些人尽数留在后方,秦逍也是有些担心,思来想去,他手中虽握有近万兵马,最终还是留下了半数兵力在广宁,又担心如果将那收编的三千人尽数留下,难免会让那些人心存疑窦,如此反倒不妙,所以从中也是挑选了三四百人随军出征。 宇文承朝率领骑兵奔袭增援,秦逍则是率领援兵主力在后。 这三千人几乎都是步卒。 毕竟要训练出精锐骑兵,也非朝夕就能办到的事情,稍微有些能力的骑兵,都被宇文承朝带走。 眼下吉平已在龙锐军手中,但接下来却要巩固成果。 除了要派重兵在吉平驻防,而且还要尽快修筑吉平的防御工事。 东北的城池秦逍十分了解,知道大部分县城都没有防御,易攻难守,所以吉平的防御必须迅速构建起来。 只要加强了吉平的防御,将这座要害重镇牢牢抓在手中,那么在营平郡的战略态势就会对龙锐军大大有利。 不但可以将南部诸县控制在手,而且对顺锦城形成三面夹击的态势,战略主动也将掌握在龙锐军手中。 虽然切断了辽东军与关内的道路,迫使汪兴朝不得不尽早发起攻势,但秦逍心知,辽东军拖不起,龙锐军旗视野同样拖不起。 如果没有澹台悬夜控制京都,秦逍完全可以采取全线防守的战略,拖延下去,此消彼长,局势只会对龙锐军越来越有利。 但澹台悬夜的存在,注定龙锐军不能一直耗下去,如果被澹台悬夜解决了关内之事,腾出手来插手东北事务,龙锐军到时候必将陷入被动,只有在澹台悬夜出手之前,尽早解决东北事务,到时候才有底气抗衡澹台。 他知道要想短时间内铲除盘踞东北百年的辽东军,那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是尽可能压缩辽东军的空间,取得战略上的优势,那却是刻不容缓。 如果能够夺下营平郡,那么龙锐军控有东北两郡之地,便自然而然处在上风。 所以对秦逍来说,吉平城是必须握在手中。 虽然主力是步卒,但秦逍却还是领兵日夜兼程挺进,甚至也和将士们一样,徒步而行,如此也可激励将士们的士气。 “大将军,是否让大家歇息小片刻。”随军部将褚华飞马过来,看上去也是颇有疲态,恭敬道:“许多弟兄实在是走不动了,连续走了两天,中途几乎没有歇息,消耗太大。” 秦逍其实已经意识到这样的急行军强度太大,就算是这些剽悍的将士,许多人的体力也已经跟不上。 他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是正午时分,想了一下,才问道:“照现在的速度,大概还要多久才能抵达吉平?” “今晚应该可以到了。”储华道:“不过大家精疲力尽,恐怕已经无法保持行军速度了。” 秦逍倒也想让手下将士们歇上一歇,但他知道大家都是卯着一口气,一旦歇下来,那口气一泄,疲累感更会迅速袭遍全身,反倒会更不愿意动弹。 不过看到麾下将士确实已经到了体力极限,还有大半天的路途要走,这样下去肯定坚持不了,犹豫一下,终是道:“传令下去,原地歇息,立刻用饭,一个时辰之后,继续赶路。” 褚华立刻吩咐人传令,又派了人在附近巡视,以免有敌军出现,毕竟已经进入了营平郡境内,真要有辽东军出现也不是不可能,凡事自然是小心为上。 秦逍干脆走到路边的坡地一屁股坐下,取了水袋,灌了一大口,很快褚华便已经过来,秦逍示意他在边上坐下。 褚华是广宁军校尉,也是辽西本土将领中的代表人物,秦逍对他很是器重。 此行让褚华随军出征,虽说也是看重褚华,但也有将他带走身边防止意外的心思,毕竟广宁军大都留守在广宁那边,将广宁军中的几名重要将领带在身边,更可能防止节外生枝。 “大将军不必太担心。”褚华也是灌了一口水,才道:“宇文郡尉勇武过人,他带着精锐骑兵增援吉平,进驻之后,吉平城必然是固若金汤。” 秦逍只是一笑。 他从不轻视任何敌手,更何况是盘踞在东北百年的那头怪兽。 正在此时,忽听得马蹄声响,秦逍的五感比之常人要强得多,褚华尚未听到,秦逍已经站起身,向蹄声传来的方向望过去,远远便瞧见数骑正向这边飞驰而来。 “出事了!”秦逍脸色一沉。 褚华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也起身望过去。 “是郡尉大人报捷而来?”储华立刻道。 秦逍摇头道:“如果只是报捷,两骑足矣。你看他们有四五个人,这是担心道上出现意外,肯定是出事了。” 数骑如飞而来,秦逍迎过去,那几骑到得近处,都是迅速勒马,一人飞步上前,单膝跪倒:“大将军,郡尉有紧急军情要向您禀报!” “说!” “郡尉大人领兵抵达吉平之时,敌军正准备攻城,见得援兵抵达,立刻撤军。”那人禀道:“不过黎明之前,他们去而复返,而且兵力增多,至少有四五千人已经兵临城下。” 秦逍皱起眉头,那人继续道:“郡尉大人说,敌人的援兵不是来自顺锦城,很可能是从辽东调过来。他还让小的告诉大将军,那支援兵一定是在我们拿下吉平之前就已经出发,他们真正的目的,不一定是为了增援吉平,其中可能另有阴谋。” “那怎么可能?”褚华吃惊道:“汪兴朝难道会未卜先知?” 秦逍问道:“宇文郡尉可还有什么话要带到?” “他说辽东军可能设下了圈套,但暂时看不明朗。”那人道:“郡尉大人让大将军这边一定要小心谨慎。” 秦逍点点头,道:“你们先歇息片刻。”待那几人退下,秦逍才看向褚华问道:“褚校尉,你对辽东军多少有些了解,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蹊跷?” “汪兴朝从辽东调兵增援营平这边,除非是未卜先知我们要打吉平,否则这支援兵的目的确实不是增援吉平。”褚华皱眉道:“吉平没有失陷,他就调兵前来,难道是为了增援顺锦?” 秦逍道:“皇甫云昭手中的兵力,如果只是坚守顺锦,已经足够。虽说增加兵力会保障顺锦的防守更强,但汪兴朝调兵,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增强顺锦的防务?”他向东望过去,眉头锁起,若有所思。 “大将军,不管汪兴朝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们有四五千人攻打吉平,宇文郡尉那边情势严峻,我们必须迅速增援。”褚华正色道:“吉平城易攻难守,宇文郡尉手中不足两千人,兵力处于劣势!” 秦逍心知这几名-派来传讯的骑兵至少也是在昨晚就出发,如果辽东军昨晚就开始攻城,那么吉平是否还在宇文承朝手中,那就是尚未可知了。 但不管吉平是否还在龙锐军手中,宇文承朝现在的处境肯定很艰难,而且肯定也在焦急等待援兵抵达。 秦逍心中颇有些懊恼,本以为这次计划设计的还算周全,但形势突变,他没有料到汪兴朝竟然会直接从辽东出兵。 也许这次行动,是一个巨大的失误。 但此时也想不得许多,吩咐道:“褚校尉,立刻传令,吉平军情紧急,不可耽误,全军立刻出发。” 褚华拱手,正要下去传令,秦逍却忽然想到什么,抬手道:“等一下!” “大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汪兴朝派出的援兵,是否只有吉平那一支?”秦逍神色冷峻,锁起眉头,再次向过来传讯的那几名轻骑兵招手,叫过来问道:“你们说辽东军兵临城下,可看清楚他们有多少骑兵?” 几人看了看,有一人道:“回大将军话,他们的骑兵好像并不多。他们兵临城下之时,天还没有亮,并不能看清楚,不过似乎战马不多,主要是步军。” 秦逍微微点头,褚华似乎也意识到什么,低声道:“大将军,辽东那边有主力骑兵,如果是派援兵,速度越快越好,应该派出骑兵,为什么只派出步卒?” 秦逍却是环顾四周,瞧见一出地势较高的土坡,快步过去,登上高坡,向东边望过去,褚华知道秦逍肯定是想到什么,跟上前来,问道:“大将军,怎么了?” “如果辽东军故意攻打吉平,却不以夺城为目的,只是为了吸引我们援兵迅速赶过去,那么我们的处境就已经异常凶险了。”秦逍道:“他们的骑兵没有出现,这不合常理!” 褚华毕竟也是聪明人,意识到什么,吃惊道:“大将军,难道汪兴朝也派了骑兵前来,他们没有出现在吉平,是为了冲我们而来?”意识到辽东军存在围点打援的可能,心下骇然。 新 正文 第一五一九章 龙坝沟 秦逍吩咐道:“取地图!” 褚华立刻取来地图,几名军中将领也都过来,将地图铺在地上,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秦逍蹲在地图边上,细细观图。 “大将军,吉平在这里。”褚华指着地图道:“往前再有四十多里地是龙坝沟,过了龙坝沟,也就三十里地便能抵达吉平。” 秦逍微微点头,道:“地图上显示,过了龙坝沟,一马平川,一直到吉平都是平原。” “正是。”褚华道:“辽东军当年被朝廷吩咐留驻东北之后,对东北诸县城都坐了一些变动。首先辽东军下令撤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城,其实那些也谈不上是城池,都是一些土堡石堡,规模不大,但坚固异常,而且这些堡垒都修建在险要之地,易守难攻。辽东军对这些堡垒定点清除,至少有几百个这样的堡垒都被拆掉。此外各县也都只保留一座县城,以前有护城河的全都填平,没有辽东军的允许,在城上增添一砖一瓦,那都是以谋反论处。” 秦逍知道这是为了避免有人叛乱之后难以剿灭,听得褚华继续道:“有一些县城如果修建的地方太险要,那也是直接拆除,由辽东军决定新建城池的地方。吉平县城以前就在龙坝沟附近,不但有充足水源,而且有龙坝作为屏障,也正因如此,才北移到了现在的地方。” “所以吉平周围都是一马平川?” “是。”褚华道:“龙坝沟过去,几乎没有任何屏障天险,吉平县城四周都是平原,真要有什么变故,很容易就会被围困起来。” 秦逍向正在歇息的将士们看了一眼,轻声道:“辽东军正在攻打吉平,如果我们现在急行军赶过去,会是怎样的情况?” 众人都是互相看了看,褚华皱眉道:“大家现在已经是疲惫不堪,卑将斗胆直言,若是此时与敌军正面交锋,肯定是占不了什么便宜。”手指指向龙坝沟,向吉平方向缓缓滑过去,道:“这三十里地,是通往吉平的必经之路,只要我们出现在这里,也几乎肯定会被敌军的斥候兵发现,根本无法掩饰。”看向秦逍道:“大将军,宇文郡尉穿过这片区域之时,带的是骑兵,即使被敌人发现,三十里地在骑兵的速度下最多也就一柱香的时间,敌军根本反应不过来。可我们是步军,而且大家的体力消耗太大,要穿过这片区域,速度慢得多,敌军也能做好防备。” “也就是说,走过龙坝沟,我们实际上就彻底暴露。”秦逍神色冷峻,看着地图,手指点在上面,正是龙坝沟与吉平城之间的区域,缓缓道:“如果我们行军至此,辽东骑兵突然出现,你们觉得会是怎样的状况?”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骇然变色。 褚华脸色凝重道:“如果当真如此,对我们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 “不错。”边上有人道:“大将军,如果真的有辽东骑兵埋伏,我们到了这里,就是羊入虎口。他们以逸待劳,我们却是连续行军消耗巨大。我们只有不到一百名骑兵,一旦遭遇敌军大批骑兵的突袭,根本无法抵挡,很容易就会被敌军骑兵冲溃。”顿了顿,道:“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候出现的状况很可能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秦逍右手握拳,冷笑道:“汪兴朝果然是阴狠至极,我现在才明白他的算计。” “大将军,您的意思是?” “吉平城就是诱饵。”秦逍道:“皇甫云昭大张旗鼓派人在吉平诸县催收粮草,而且明目张胆地运往顺锦城,这一切所为,真正的目的,就是想以吉平为诱饵,引我们上钩。” 褚华等人更是神色惊骇。 “围困吉平,等待我们增援。”褚华缓缓道:“然后埋伏骑兵,只要援兵主力过了龙坝沟,他们就会趁机袭击,那时候我们进不能进,退不能退!” 秦逍道:“是否能尽快打下吉平,对他们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让我们上钩,然后袭击我们这支主力。辽东军很清楚,如果这支主力援兵被击溃,再要打下吉平就是时间问题。”叹道:“如果我们真的溃败于此,辽东军就一定会集结主力,迅速向西挺进,趁势打下广宁,重新控制辽西。如果是这样,龙锐军在东北将死无葬身之地。” 众将都是面面相觑,有人已经问道:“大将军,咱们咱们是否要撤回广宁?” “撤不回去的。”秦逍摇头道:“我们的行踪,现在早就被他们掌握,只不过这里的地形并不是太有利于骑兵的突袭,所以他们并未轻易出手,只等我们过了龙坝沟。现在我们如果回撤,即使地形对他们不是最有利,他们也会迅速出击,截断我们的归路。”向东望过去,道:“宇文郡尉困守吉平,我们若是弃之不顾,城里的弟兄们必死无疑,咱们是无可如何也不能丢下他们不顾。” “大将军,进不得进,退不得退,现在该怎么办?” 秦逍缓缓站起身,单手背负身后,沉默片刻,终是道:“传令下去,全军继续向西挺进!” 众人都是不解,心想既然已经洞悉了辽东军的阴谋,大将军为何还要继续前行? 难道为了救援吉平,不顾自己生死? 可是这样送死,也救不了吉平。 大家心中疑惑,却不敢抗命,只能吩咐全军继续前行。 “褚华,你安排十二名骑兵分四队,每队三人,分批回广宁。”秦逍向褚华吩咐道:“见到俞不舟,令他点四千兵马即刻出兵。” 俞不舟当初跟随宇文承朝一同被秦逍收编,也是忠良之后,在军中一直是名副尉。 上次击败宋世信,俞不舟战功不小,所以秦逍提拔为校尉,在军中听从宇文承朝调派。 只不过俞不舟上次受了伤,一直在调养,虽然差不多痊愈,但这次并没有随军出战,而是留守广宁兵营。“大将军是要俞校尉领兵增援?”褚华眼睛一亮,道:“不错,现在只能从广宁继续调兵来援。” 秦逍摇头道:“不是来增援吉平,让俞不舟领兵前往顺锦。” “顺锦?”褚华一怔。 秦逍冷笑道:“汪兴朝既然想要玩一把大的,我又怎好意思拒绝?袭取吉平的计划,我事先已经派人告知了顾将军,顾将军自然是要牵制皇甫云昭那边,也一定会注意吉平这边的战况。如今辽东军在吉平县设下陷阱,顾将军那边就算派兵来援,皇甫云昭也一定反过来牵制顾将军派出的援兵。” “草场如果调动大批兵马前来增援,黑山那边就会空虚,顺锦城的兵马就有机会趁虚而入,直接夺下草场,控制黑山。”褚华道:“此外如果援兵抵达吉平,顺锦就成了后方,他们也可以选择从背后尾随而来,到那时,辽东军就对我们形成了夹击之势。” 秦逍点头道:“不错,所以干脆直接攻打顺锦。” “大将军是想围魏救赵?”褚华明白过来,道:“俞校尉的兵马会合草场兵力,攻打顺锦城,迫使敌军从吉平撤走?” “大将军,顺锦坚固无比,而且粮草充足,即使俞校尉和顾将军合兵一处,也不过一万多人,想要在短时间内打下顺锦城,几乎没有可能。”一名部下皱眉道:“攻打吉平的辽东军不会撤走,而且他们如果知道大将军率军在此,埋伏的辽东骑兵肯定也不会回援顺锦城,及时丢掉顺锦,他们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攻击我们。” 其他人也都是点头。 顺锦城对辽东军确实很重要,可是比起顺锦城,如果有机会击杀秦逍,辽东军肯定会毫不犹豫选择以秦逍为目标。 秦逍是龙锐军的主将,一旦有失,即使顾白衣奇迹般拿下顺锦,也无法扭转整个局面,没有了秦逍,群龙无首,龙锐军必将陷入前所未有的绝境。 秦逍目光却是坚定,道:“只要能够坚持三五天,我相信顾将军那边一定有捷报传来。” 众人也不知道秦逍为何会如此自信,但要坚持三五天,那也不容易。 “大将军的意思,是否要尽快赶到龙坝沟,利用龙坝沟的地理优势坚守。”褚华倒是明白过来,看着秦逍。 “辽东军设下埋伏,自然是作为奇兵来用。”秦逍道:“他们也许并没有想到,我们已经洞悉了他们的阴谋。如此情势下,他们只会等着我们走过龙坝沟再动手,所以在龙坝沟肯定不会有埋伏。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占据龙坝沟,依托龙坝沟的地利,坚守不出。”神色冷峻,道:“目前的情势下,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别无他法。” 众人互相看了看,也都知道当下局势对龙锐军可说是凶险至极,大将军的办法,似乎也确实是唯一的选择,时不我待,众人也不耽搁,立刻召集队伍,迅速向龙坝沟挺进。 正文 第一五二一章 乌云压顶 夕阳已经落山,暮色笼罩大地。 “这次计划之中,我们的作用无与伦比。”秦逍高声道:“我们担负最艰巨的任务,只因为我知道你们一定会顺利完成任务。到了现在这个局面,我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破釜沉舟,力战到底。” “大将军,如果顺锦城被攻破,敌人还不撤军怎么办?”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大声问道。 秦逍笑道:“那他们就一定会变成饺子。他们不撤军,顾将军就会领兵来援,到时候咱们两面夹击,就能将敌军包了饺子。”随即笑道:“说到饺子,我已经开始馋了。大伙儿打过这一仗之后,咱们回去吃饺子,杀猪宰羊,猪肉馅的羊肉馅的随便你们挑。” 将士们得知敌军将至,本来还有些紧张,待听得此言,顿时都哄笑起来。 其实不少人此刻的心情已经镇定下来。 既然大将军早有安排,肯定就不会出错。 毕竟大将军也在这里,他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亲自作为诱饵犯险? “现在所有人立刻过沟,登上龙坝,在敌军赶到之前,尽可能利用坝上的林木构筑防御工事。”秦逍大声道:“都记住了,沟里的水可以饮用,所有人将你们的水袋子都盛满,能盛水的都储存漫了。” 褚华等将领也不再犹豫,带领将士们迅速向龙坝过去。 沟渠里的河水潺潺而流,确实是清澈可饮,将士们知道据守龙坝可能不是一天两天,所以都是想办法储存更多的水,毕竟等到敌军杀到,再想下来取水可就不容易。 坝山的林木倒是不少,数千人登上龙坝,在秦逍的部署下,环绕龙坝周围部署防御,所有人都是立刻动手伐木,用最快的速度开始建造拒马桩。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敌军杀来,防御工事越多,就能更多的阻击敌人的攻势,争取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将士们又在斜坡各处挖掘陷阱土坑,秦逍则是亲自带着不少兵士砍伐较细的树木,其中一端削成尖刺形状,作为兵器囤积起来。 这倒是他灵光一现想出来。 当年在龟城的时候,闲来无事的时候在茶馆听书,除了野史趣闻,也听过不少厮杀战争的故事,虽然说书先生的故事都会夸大其词,但他却记得利用尖木桩应付战马的情节。 这只是听说书先生说起,还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道是否有效。 不过细细琢磨,用尖木桩拒敌,似乎也不无道理。 一根尖木桩需要两人合力抬起,尖端面向敌人,确实是能够起到威慑作用。 而且这土坝不像石山,石山陡峭险峻,骏马根本无法攀爬,但这种土坝虽然也是斜坡,却没有石山那样陡峭险峻,有些骑术精湛的高手,还真的能够直接骑马冲上土坝。 越是严峻时刻,越要保持冷静。 这种习惯已经烙印在秦逍的骨子里。 所以准备尖木桩,最主要的就是防止敌军骑兵直接冲上土坝。 面对当下的情势,要做的就是做好充分的准备,尽人事,听天命。 此外秦逍更是派了十几名游骑兵在龙坝沟周围打探情况,这些游骑兵骑乘的都是真羽马,速度快极,一旦发现敌人,完全可以甩开敌兵回来报讯。 虽然将士们连日行军,体力损耗巨大,但大将军撸起袖子亲力亲为,众人都是士气振奋,干起活来也都是十分卖力。 半夜时分,始终没有敌踪情报传来,龙坝上的防御倒也是构筑的差不多,虽然做不到宛若铜墙铁壁,但就地取材尽可能做到最大的用处。 三千兵马分散部署在土坝上,其中还有数百人作为预备兵,到时候如果敌军从四面围攻,哪边压力太大,预备兵就可以调过去增援。 秦逍知道大家都是疲累,是以吩咐众人原地歇息,在大战来临之前,尽可能恢复一些体力。 他自己也眯了会儿,等醒转过来,夜色深沉,整个龙坝之上却是一片死寂,众多兵士都是抱着兵器呼呼大睡,有少数兵士则是低声私语,显然面对即将到来的激战,还是有些紧张。 秦逍俯瞰下去,大地上一片沉寂。 他心中略有些疑惑,暗想难不成自己的判断失误,辽东军并无骑兵埋伏? 按理来说,如果埋伏的辽东骑兵发现龙锐军援兵半道上突然留在龙坝沟,而且还以龙坝为据点准备拒坝而守,那就表明已经识破了阴谋,辽东伏兵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埋伏,应该是主动出击,直接攻击龙坝。 但已经到了半夜,兀自不见辽东军的踪迹,派出去的游骑兵也有回来禀报,一直没有发现敌踪,这是否表明自己的怀疑出现了错误? 如果没有伏兵,自己却拒守龙坝,耽误了增援吉平城,那可就实在是成了一场大笑话。 他坐了下来,低头沉思。 忽听得有声音传过来:“大将军,大将军!” 秦逍立时起身,边上不少军士也都被惊醒,纷纷握紧兵器。 只见两道身影牵马上来,秦逍目光锐利,已经认出正是自己拍出的游骑兵,迎上前去,就见一人手里竟然拎着一颗血琳琳的人头,那人喘着粗气道:“大将军,敌军斥候,咱们咱们遇上了一名敌军斥候,他要逃逃跑,被我们追上,拼死反抗,我们我们砍了他脑袋!”将那颗首级丢在了地上。 秦逍见另一名游骑兵的手臂包着衣带,关切道:“你受伤了?” “小的没事。”那游骑兵道:“我们在东北方向数里地之外突然发现了此人的行踪,追出了好几里地,将他砍了。” “可发现其他骑兵?” 先前说话的游骑兵道:“小的砍了这名斥候之后,往东北方向又走了十来里地,那里有一片湖泊,湖边有一大片树林子,小的看到有不少人在湖边取水,但没敢太靠近。不过可以断定,那树林子里一定有人。” “我二人被他们的斥候发现,他们有七八人追来。”手臂受伤的游骑兵道:“他们在后面放箭,小的不小心被一箭射中了手臂!” “幸好我们的战马速度快,他们追不上,追了四五里地,就被我们甩开。” 秦逍轻拍那人肩头,温言道:“很好,你们立下大功,回头重重有赏。”本来还怀疑自己的判断是否失误,现在看来,一切正如自己所料,辽东军果然设有伏兵。 辽东骑兵一直按兵不动,显然是在拼耐心。 对方显然希望秦逍觉得自己判断失误,尔后继续去增援营平。 但现在自己的游骑兵已经打草惊蛇,辽东骑兵发现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肯定就没有必要继续等下去。 秦逍才的确实没有错,黎明时分,从东北方向便出现了不少骑兵的身影,大概有三四十骑之众,在坝上的龙锐军将士眼皮子底下,敌方骑兵飞马到了沟渠北边的麦田上。 这些骑兵清一色都是辽东骑兵的打扮,全副武装。 秦逍知道,这几十名骑兵只是敌军的斥候队,无非是先过来打探虚实,而主力骑兵肯定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些斥候骑兵随后分成两队,左右两边奔驰在麦田上,一边飞马奔驰,一边观察龙坝上的情势。 所有斥候的骑术都是十分精湛,背负长弓,腰佩弯刀,身着甲胄,只从装备上看,那绝对是辽东军的精锐骑兵。 龙锐军在坝上也有百来名骑兵,见得对方斥候队人数不多,有些龙锐骑兵蠢蠢欲动,便想直接过去将这小股的辽东精骑击杀,但没有秦逍的吩咐,所有人都是不敢轻举妄动。 几十名骑兵绕着龙坝绕了一圈,有半数骑兵又回到了北边的麦田上,秦逍远远遥望,见到其他骑兵每隔一段距离边留守一骑,心知这些骑兵那是要将整个龙坝监视在眼皮底下。 不过如此行径,却也显示出这群人有恃无恐,就像是盯住了猎物的凶兽一般。 东边的天幕渐渐亮起来,一束晨光率先洒射在大地上,朝阳也随之升到了天边。 朝阳之下,忽听得大地发出沉闷的声音,秦逍远眺东北方向,依稀看到一团团黑云似乎从天边席卷过来,随着那沉闷的轰隆声逐渐清晰起来,无数的骑兵也从东北发方向潮水般涌过来。 乌云压顶! 坝上的龙锐军将士早就已经清醒过来,所有人都按照事先的部署,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握紧手中的兵器,盯着席卷而来的骑兵。 将士们的目光之中,多有紧张之色,甚至有不少人显出恐惧之色。 秦逍左右看了看,感受到身边军士的紧张,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一名军士的肩头,那军士扭头看过来,见大将军正和蔼地看着自己,想到自己有畏惧之心,颇有些惭愧。 “现在紧张很正常。”秦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含笑道:“只要想一想,如果能够平定这些叛军,你的家人和无数百姓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你就不会退缩。等到刀上沾了血,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正文 第一五二二章 攻城 吉平城下,唐开甲席地而坐,地上铺着方方正正的毛地毯,面前摆着一张木案,上面则是摆满了酒肉。 牛角盔就放在一旁,对面的钱思益见得唐开甲手拿一只烤羊腿,正如狼似虎地吞噎,只能端起酒盏道:“唐将军,卑将敬你一杯。” 唐将军每次出征,必然会带上好几名厨子,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习惯,大家并不觉得奇怪。 “好!”唐开甲端起酒盏,一饮而尽,酒水顺着粗须流下去。 钱思益拿起酒坛,给唐开甲斟上,这才笑道:“唐将军,你说他们的援军是否会中计?” 如今钱思益已经知晓了辽东军的伏击计划,知道吉平城不过是诱饵,就是为了引诱龙锐军的主力前来增援。 “按照时间来算,姓秦的应该过了龙坝沟。”唐开甲抬头看了看初升的朝阳,信心十足道:“他们是步军,速度快不起来,又不像我们辽东军训练有素。过了龙坝沟,姓秦的就踏进了鬼门关,用不了多久,秦逍的首级就会被送过来,到时候用长矛挑起秦逍的首级,让城里的守军看清楚,他们自然是士气崩溃,不战而降。” 钱思益笑道:“若是如此,我们也能兵不血刃拿下吉平。” “吉平?”唐开甲不屑笑道:“小小一座县城,何足道哉?砍了秦逍的首级,我们便可以集结兵马,直接杀向广宁。咱们这里有五千精兵,与窦将军的四千精骑合兵一处,要打下广平那是易如反掌。” 钱思益犹豫一下,才小心翼翼问道:“唐将军,那帮蛮夷是否会遵从窦将军的军令?卑将听闻那帮蛮夷桀骜不驯,无利不起早,若是不能听从指挥,只怕!” “窦将军乃是我辽东军一等一的骑兵将领,而且擅长治军,那帮蛮夷绝不敢抗令。”唐开甲信心满满道:“他们要是误了大事,大将军可饶不了他们。” 钱思益点点头,道:“不过话说回来,有那两千如同野兽般的骑兵,秦逍此番定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话声刚落,只听得马蹄声响,却见一骑飞驰而来,到得近处,翻身下马,上前禀道:“报,龙锐援军抵达龙坝沟之后,停止前行,如今都部署在龙坝之上。” 此言一出,唐开甲和钱思益都显出吃惊之色,钱思益已经起身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窦将军一直派人监视龙锐援军的行踪。”来骑禀道:“发现他们抵达龙坝沟之后,迟迟未动,此后探知秦逍已经率领人马在龙坝布防。窦将军已经率军围住了龙坝。” 钱思益看向唐开甲,道:“唐将军,看来秦逍已经发现了窦将军的埋伏。” “那小子倒是狡猾。”唐开甲握拳道。 钱思益道:“既然窦将军已经将他们围困,他们插翅也难飞了。”顿了顿,皱眉道:“只不过龙坝地势甚高,要攻下龙坝,只怕要花些力气。而且窦将军麾下都是精锐骑兵,他们擅长在马背上作战,攻打高地,并非他们所长。” 唐开甲脸色难看,想了一下,将目光移向前方的吉平城,握拳道:“早知秦逍不会中计,咱们就该早早攻城。钱朗将,传令下去,立刻攻城,谁能第一个攻上城头,赏金千两,大将军也会大大提拔。” 钱思益知道唐开甲的意图。 他是想尽快拿下吉平,尔后抽调兵力前往龙坝沟增援。 传令骑兵在军阵之中来回穿梭,辽东军立时被动员起来,号角声中,各队人马都是迅速做好攻城的准备。 号角声传到了吉平城头,守军们都是迅速戒备。 宇文承朝双手搭在城垛之上,居高临下望向敌军,见得辽东军正在迅速布阵,数千兵马在敌军将领的指挥下,没过多久就已经分成了几十个小队。 “让弟兄们准备。”宇文承朝扭头吩咐道:“不要浪费箭矢,等敌军靠近再放箭。” 城头上也开始响起号角,号角声嘹亮无比。 辽东军数千人马,分成了数十支队伍,盾牌兵居于最前方,后面则是数人抬着云梯,每队分配了部分的箭手,而大部分都是刀兵。 每队有百人上下,几十支队伍散布在城外的大地上,正迅速向城池推进过来,俯瞰下去,就宛若几十条巨蟒正向城池扑来。 号角声过后,就听得辽东军后方传来隆隆鼓声。 宇文承朝遥望过去,见到几名辽东将领正坐镇后方,数面大鼓被敲得震天响,那自然是想激励士气。 战争说来就来,守军们都是握紧兵器,不少人的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来。 “死守吉平城。”宇文承朝声音如虎啸:“大将军率领援兵正在赶来,我愿与大家死战待援。”眼见得敌军越来越近,高抬手臂,大声道:“弓箭手准备!” 宇文承朝此番率领千骑增援,其中六百人上下都是龙鳞禁军,这些人的单兵作战能力自然是不必怀疑,能骑善射,清一色都是一等一的弓箭手。 而且从广宁出发的时候,这六百骑兵不但配备了天下无双的真羽战马,而且每人都配有长弓。 入驻吉平城之后,宇文承朝又从县城的兵器库里将所有能用的兵器全都取了出来,却也有少量箭矢,也都分发给了禁军。 宇文承朝心中清楚,敌军的主攻方向在北门,南门外的少量兵力无非是起到牵制作用。 辽东军有四五千号人,如果分兵攻击南北两门,兵力分散,而且两边的守军压力都会轻不少。 辽东军以重兵攻打一门,其实在战术上并无问题。 敌军的主攻方向是在北门这边,宇文承朝也将麾下最精锐的六百禁军全都部署在了北门。 他比谁都清楚,龙锐军原来的那些兵士,成分复杂,大都是从江南招安的王母会众,这些人虽然大都经过了数次战事,但几乎没有任何守城经验。 在江南之时,这些人都是遭遇过惨败,归附了朝廷。 来到东北之后,无论是征剿黑山军还是上次与宋世信一战,其实都算是顺风局。 他最担心的便是一旦守城的压力太重,甚至被敌军杀上城头,这些人很可能就会溃散,只要有一小部分人出现溃败的迹象,那么守军的士气瞬间就会崩溃,此城也就根本不可能守住。幸好手中有六百禁军。 大唐龙鳞禁军是最精锐的兵马,每一名禁军都是经过重重筛选才被编入禁卫之中,在严格的训练之下,无论身体素质、精神意志、单兵作战能力,那绝对是顶尖水平。 最重要的是,禁军的职责是用来守卫皇城,所以这些兵士对于如何守城那都是十分擅长。 毕竟轮到他们上场的时候,那已经是被敌军杀到了皇城,那是帝国的心脏,到了那个份上,肯定是以寡敌众,这些禁军自然也都经过那种处境的训练。 将禁军部署在北门这边,不但可以增强守城的实力,而且即使遇到困境,这些禁军肯定也不可能崩溃逃窜,有这些禁军拼死力战,自然也能够振奋其他人的士气。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部署在城头的禁军兵士,毫无慌乱紧张之色,神色坚毅,宇文承朝一声令下之后,禁军们弯弓搭箭,拉满弓弦,双手都是稳定有力。 看到此景,宇文承朝心中却也是微微振奋。 他心中庆幸,秦逍前往蓬莱岛一行,带回来这六百精锐当真是恰逢其时,如果没有这六百人,连他自己都觉得要守住此城实在是难如登天。 “放箭!” 眼瞧见敌军已经进入射程,宇文承朝手握战刀举起,再不犹豫,吼叫声中,战刀前挥。 一时间城头上的箭矢如雨点般向城外的敌军倾泻而去。 漫天飞蝗般的箭矢形成优美的弧线,随即雨点般落入敌军阵中,一时间惨叫声连续不绝,时不时地有兵士中箭倒地。 敌军的战鼓声似乎愈发响亮起来。 辽东军也同样不是乌合之众,虽然城头上的箭矢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损伤,但几十支队伍依然是井然有序向前推进,而敌军阵中的弓箭手也已经开始向城头放箭还击,掩护同伴接近城池。 禁军箭手们稳若泰山,一箭射出,立刻返手从箭盒之中取箭,随即又是连续射箭。 双方近千名箭手互相射箭,半空中铺天盖地都是箭矢,形成了箭网,虽然辽东军不少兵士中箭倒地,但城头上却也时不时有人被冷箭射中,好在后边有人做好准备,一旦有同伴被射中,只要不是要害,便有人迅速上前帮助处理箭伤。 宇文承朝的箭术更是了得。 他的拿手绝技“雌雄双箭”非同寻常,当年在西陵诛灭甄家,就是以雌雄双箭射杀了甄家的狼骑统领史陵,眼下却也不留手,每一射都是双箭齐出,而且力道惊人,只是片刻间,却已经被他射杀七八人。 虽然几轮箭雨过后,敌军伤亡两三百之众,但却还是无法阻止敌军靠近城墙。 辽东军却也是悍勇异常,抬着云梯的军士在盾牌兵的护卫下,冲到了城下,片刻间,已经有七八架云梯被搭上了城墙,盾牌兵率先登上云梯,高举盾牌在上方掩护,另一只手握刀,奋力向上攀登。 唐开甲已经传下话,谁能第一个登上城头,便可以获赏千金,而且还能得到提拔。 提拔什么官职先不说,就千金之赏,也足以让人死战。 正文 第一五二三章 恐怖的对手 城中靠近北墙的居民已经是听到了喊杀声,心惊胆战。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灾难。 禁军的配合十分默契,眼见得敌军已经支起了云梯,立时便有不少禁军收起弓箭,搬起早就准备好的石块,照着向上攀爬过来的敌兵砸了下去。 部分禁军依然是连续射箭,压制敌军阵中的弓箭手,为同伴做掩护。 巨石落下,砸在云梯上的敌兵身上,凄厉的惨叫随着兵士从云梯上摔落而响彻四方。 辽东军曾经是大唐最强的边军,为保护大唐帝国也曾立下过汗马功劳,而大唐禁军更是忠心耿耿地保护着大唐的心脏,双方的兵士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兵戎相见。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但如今却是你死我活的激战,战场之上,存有仁慈之心,死的就只能是你。 所以没有人会对敌方心存怜悯。 唐开甲远远望着麾下将士如狼似虎般扑向眼前那座县城,在他看来,正午之前,也许就可以进城吃午饭。 一座县城在唐将军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 不过见得攻城之时,守军箭如雨下,攻城的兵士们惨叫声不绝,唐开甲禁不住皱起眉头。 “秦逍手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会突然多了这么多箭手?”唐开甲握拳问道。 任何一支兵马,箭手当然是宝贵的资源。 训练一名箭手所需的时间,甚至远超过一名骑兵。 刀骑兵的要领在骑术,能够掌握骑术,在冲刺的时候挥刀砍人,就算得上是一名骑兵。 但箭手的要求却高出不少。 箭手的臂力要大,仅此一项,就能够淘汰许多人,毕竟连臂力都达不到要求,即使能勉强开弓,却也是无法射出强有力的箭矢。 此外箭手还有其他诸多要求,每一名箭手,几乎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 众所众知,龙锐军的主力是当初在江南的王母会众,此外又招揽了黑山军,收编了广宁军。 王母会众在辽东军眼里,那自然是乌合之众,没有几个好箭手,黑山军则是一群占山为寇的盗匪,箭手也是屈指可数,虽说广宁军中有一部分箭手,但数量却很少。 毕竟辽东军对弓箭手一直都很看重,东北四郡的出色箭手,大都会被辽东军直接收编。 但如今看到吉平城头箭手众多,而且射术精湛,箭矢落下,惨叫声连成一片,由此可见守军的弓箭手确实都是极其了得,这实在出乎唐开甲的意料。 一旁的钱思益也是有些惊讶,疑惑道:“难道他们秘密训练了这么多弓箭手?” 唐开甲斜睨了钱思益一眼,道:“秦逍出关也才一年,一年之内练出这么多弓箭手?”瞧见不少云梯已经架起,双方的搏杀异常惨烈,皱眉道:“早知道如此,就该准备一些投石车。” 钱思益也不多言,心想你说的简单,等投石车制造完成再来攻打吉平,只怕吉平周围的护城河都修起来了。 “不好!”钱思益猛地伸长脖子,只见到城头上不少守军抬起木桶,正向着云梯浇洒什么,而钱思益立马就判断出来,那一定是敌军在城中搜集的火油。 果然,片刻之后,城头有人向下投掷火把,许多云梯和兵士都被火油浇洒,火焰一沾,立马就烧起来。 唐开甲脸色难看。 毫无疑问,守军确实做了充足的准备,而且绝非泛泛之辈,竟然连火油都准备好。 蚂蚁般的辽东军前赴后继攀爬云梯,不少云梯被大火烧着,兵士们立刻扑火,城头的守军也趁此机会继续向下砸石头,有些辽东兵被大火烧着,又被石头砸中,摔落下去,粉身碎骨,凄惨无比。 “擂鼓,擂鼓!”唐开甲大声吼叫,干脆亲自过去,抢过鼓槌,推开了鼓手,自己拼力敲鼓。 此时已经有少量辽东兵顺着云梯终于登上了城头,与守军短兵相接。 城头的宽度颇为狭窄,闪转腾挪的空间不算太大。 能攀上城头的辽东兵,自然都是悍勇之辈,挥刀朝着守军便砍。 辽东军上至将领下至普通的军士,骨子里对龙锐军其实都存有不屑之心。 毕竟辽东军自诩为帝国最强边军,而龙锐军则是一群归附朝廷的乌合之众组成,所以攻打这座县城,大部分辽东兵在心理上还是占据一些优势,只觉得杀上城头,对那些乌合之众就可以砍瓜切菜。 只是这些辽东军根本想不到,他们现在的敌手,那是大唐无双的勇悍之士。 禁军能骑善射,而最厉害的自然就是搏杀,待得辽东兵跳上城头之时,禁军早就有了准备,挥刀迎上。 禁军的训练自然和一般的兵马不同。 镇守皇城,轮到他们上阵的时候,当然是最严峻的时刻,所有禁军那本就是存了必死之志,所以比起一般的士兵,他们的搏杀技巧不但狠辣利落,甚至含着同归于尽的凶狠,所以一些普通兵士根本不可能训练的搏杀技巧,禁军却是掌握的极其熟练。 往往与禁军兵士交手,最多三招之内,就能见生死。 辽东兵虽然也算是训练有素,但比起禁军的单兵实力,却还是相差甚远,按实力来说,一名禁军士兵面对三名辽东兵,那也是不会处于绝对下风。 辽东兵根本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一群凶狠的武士。 此时守卫在城头的几百名守军,几乎都是禁军,后方还有众多兵士随时准备补充。 禁军面对辽东兵,即使以多打少也未必会处于下风,此刻跳上城头的辽东兵数量有限,看似是猛虎,但在禁军眼中,那是自寻死路,往往一名辽东兵跳上城头,还没来得及反应,边上便有两三名禁军同时出刀,瞬间被砍杀。 一名勇悍的盾牌兵一手拿着盾牌,一只脚刚踏上城垛,迎头就是一把大刀砍下来,那盾牌兵立刻抬盾抵挡,那大刀狠狠砍在盾牌上,发出“噹”的一声闷响,盾牌兵只觉得握盾的手臂似乎抽筋发麻,心下骇然,想不到对方的臂力竟然如此恐怖。 这一刀砍下来的却正是宇文承朝。 这盾牌兵好巧不巧,登城之处正是宇文承朝所在,宇文承朝见见得有人登城,那是想也不想,就是一刀砍下去。 辽东兵的盾牌,主要是以木头所制,但是为了增强坚固,外面包裹着一层牛皮。宇文承朝一刀下去,里面的盾板已经从中碎裂,只是外面的牛皮依然可以防护。 只是宇文承朝却根本不给那盾牌兵反应的机会,又是一刀砍下去,那盾牌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想要出刀也没有机会,只能拼力再次举盾抵挡,孰知这一刀还没有砍在盾牌上,宇文承朝已经抬起一脚,很狠踹在了那盾牌兵的腹部,那盾牌兵猝不及备,整个人已经如同炮弹般被踢飞出去,惨叫声中,身在空中,随即如同一块石头般从空中砸落下去。 许多攻城的辽东兵看到盾牌兵从城头被踹飞一米多远,尔后坠落,都是毛骨悚然。 远处的唐开甲自然也是看在眼里,也是大吃一惊,手中的鼓槌顿住,随即丢下鼓槌,往前奔出几步,脸色难看至极。 他从辽东亲率三千部曲前来,那都是他嫡系兵马,本以为攻打此城并不简单,为了立功,调往南门的那几百号人也并非他的部下。 他麾下三千兵马乃是作为主力攻打吉平城。 此时听得惨叫声不绝入耳,又见到城头时不时地有兵士从上面摔落,心中却是心疼不已。 这倒不是他爱兵如子。 辽东军派系林立,谁麾下的兵马多,说话的声音自然就大。 这三千兵马是他立足辽东军的根基,每折损一人,对让他来说,就等于是实力削弱一分。 正因如此,他之前虽然率军兵临城下,却也没有立刻发起攻势,就是想着辽东骑兵能够伏击秦逍成功,只要歼灭了秦逍,无论秦逍死活,将秦逍带到城下,吉平城也许就能不攻自破。 待得知晓秦逍没有中计,就只能是攻城。 攻打吉平,出现一些死伤,这也是唐开甲预料中事,只要死伤不是太大,他也可以接受。 但现在的情势,明显已经超过了他的预期。 守军又是箭矢,又是火油,已经让辽东兵折损好几百人,而且看情势,虽然有一些兵士登上城头,却根本没有对守军形成压制,无法给后续将士争取登上城头的时间。 一群乌合之众,不但有众多弓箭手,甚至还能如此搏杀,他瞪大眼睛,双手握拳,青筋暴突。 “皇甫云昭就是一头蠢猪。”唐开甲盛怒之下,咆哮道:“要攻打吉平,他为什么不准备投石车?为什么不准备撞车?”扭头看向钱思益,怒道:“你为什么不让他准备这些攻城武器再发兵?难道要让老子从辽东带来?” 钱思益见得唐开甲因为盛怒而眼睛充血,不自禁后退一步,不敢多一句话。 这时候见到城头上又有人向下倾倒火油,很快,又是一片大火烧起,大火从城头蔓延到城墙根,不少辽东兵在烈火中凄声惨叫,尖利如鬼哭狼嚎。 “唐将军,要不要要不要先撤下来?”钱思益终是小心翼翼道。 他知道唐开甲是在心疼麾下的将士的损耗,而他也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麾下一千部曲,不但是汪兴朝的嫡系,也是他的本钱,这一千部曲说多不多,却也是他钱思益在辽东军立足的本钱,唐开甲麾下损失不轻,他那一千人也同样在攻城,如果折损太严重,不但损耗了自己立足的本钱,而且日后也无法向汪兴朝交待。 正文 第一五二四章 佣兵 辽东军攻打吉平城之时,龙坝也已经被辽东骑兵团团围住。 数千骑兵在抵达龙坝之后,很快就分散部署,从四面将龙坝围住,看架势是要四面围攻。 龙坝是一个长方形的土坝,南北两边都是蔓延七八里地,但东西两面却很窄,不到两三里地,所以无论是辽东军还是龙锐军,在南北两面部署的兵力都是众多。 只不过敌骑抵达之后,秦逍很快就看出来,虽然敌军打的是辽东军的旗号,但明显有些不对劲。 虽然都是辽东骑兵的装束,但许多骑兵的战马和战刀区别却是极大。 他已经判断出,敌骑之中,竟然有众多草原马。 龙锐军从真羽部获取了马源之后,战马有了保障,而秦逍也区分出了战马的差别。 天底下马匹的种类并不少,大唐最负盛名的自然就是西陵马和辽东马,这两种-马匹一度是大唐的主力战马,比起大唐其他种类的马匹,自然是强出许多,不过与草原马相比,还是逊色一些。 至于草原最强的真羽马,大唐战马自然更是不及。 草原诸部都知道,对大唐在军事上的一个重要优势,就是战马的品种,所以草原诸部很少将做优良的战马交易到大唐。 即使辽东军,虽然也获取了部分草原马,但主力骑兵还是以辽东马为主。 东北四郡有不少草场,倒也是能够蓄养出优良的辽东马。 辽东马体型颇壮,与草原马相仿,如果不是对马匹十分了解,很容易混淆,不过秦逍如今对这两种战马十分熟悉,一眼就能看出差距。 而且两种战马即使相仿,但同在一起,也很容易就能辨识出来。 敌骑之中,出现大批草原马,数量甚至不下于辽东马。 而且这些骑兵虽然装束与辽东军一样,但战刀却分明不同,比之唐骑战刀更长一些,弯曲的弧度也大一些,秦逍几乎立刻就认出,那正是草原骑兵使用的马刀。 而且这些骑兵脸上都戴着铁质的骷髅面具,看到那熟悉的面具,秦逍不禁倒吸一口寒气。 不死军! 步六达的不死军! 他万万没有想到,辽东军竟然说服了步六达部出兵。 锡勒三部,贺骨部的贺骨刀,真羽部的真羽马,再加上步六达的不死军,那都是威名远扬的存在。 相较而言,不死军更是令人谈之色变。 步六达部在血腥的锡勒三部之争以及渤海军的入侵下依然屹立不倒,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有不死军的存在。 秦逍知道不死军甚至称不上是骁勇善战的勇士,只能说是一群为战争存在的野兽。 这些人自幼就要先经过严酷的淘汰,再经受残酷的战争训练,在他们的意识之中,只有杀戮,将面前所有的敌人屠杀殆尽,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只有前进。 虽然做好了拼死力战的准备,但是看到不死军出现在战场,秦逍的后背还是发凉。 汪兴朝既然直接从草原上调兵,由此也证明辽东军对朝廷再无任何顾忌,那是铁了心要与龙锐军一决生死。 不死军不但随同辽东军征战,而且显然兵力不少。 只不过不死军显然没有被安排在北面进攻,抵达战场之后,迅速向两边部署过去,担当北面强攻的还是辽东军。 秦逍不知道这是辽东军的安排,还是不死军自己的决定。 敌军至少在四千骑上下,而且有半数是不死军,不死军进入战场,已经让秦逍知晓这场仗打起来比自己之前预想的要艰难得多。 敌军似乎是以北面作为主攻方向,两千骑兵部署沟渠对岸的麦田,另外两千 不死军则是包抄到其他方向。 只见得敌军阵中,一骑缓缓上前,到得沟边,才抬头望向高处。 「秦逍,降了吧!」 那人声音沉稳,虽然离坝上很有些距离,但声音却还是远远传开,清晰地传到了秦逍耳边。 秦逍皱起眉头,心知对方的修为不弱,至少也是中天境,倒也想不到这名辽东骑兵将领竟然是武道中人。 「果然是叛军。」秦逍叹道:「你们竟然勾结草原部落在大唐的土地上厮杀,简直是丧心病狂。」 那将领却是淡定道:「周边诸部都是大唐的臣属,大唐的土地上有叛军作乱,调动臣属军协同平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秦逍,朝廷让你领兵出关练兵,你却与黑山匪沆瀣一气,占据辽西,切断东北与关内的道路,这分明是要谋反作乱。辽东军自武宗皇帝始,便有镇守东北之责。东北有乱,辽东军势必要为朝廷平叛。」 秦逍笑道:「跑马圈地,盘剥百姓,奢靡享乐,这就是你们辽东军的责任?」 「大将军是宽厚人,嘱咐过我,若是你认罪,可以不取你首级。」将领道:「我们会将你押送往京都,由圣人裁决。」随即声音拉高,「龙锐军的弟兄们,你们受秦逍蒙骗,已经是走在了悬崖边,若是继续错下去,便要摔落悬崖,万劫不复。大将军有令,只要你们愿意归降,会将你们都编入辽东军,到那时候,你们才是真正的大唐军人,大将军也会好好善待你们。」 秦逍知道对方是在煽动人心,极其艰难的困境之下,这种煽动未必不会没有作用,立时笑道:「辽东军已经是大难临头,你竟然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本将实在是佩服你的勇气。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姓名,若是斩杀了你,我给你立个碑,总不能连你名字都不知道。」 那将领笑道:「秦逍,你肯定会记住我的名字。辽东宁远将军窦雄,必然是取你首级之人。」 「之前也没听过这号名字,看来你在辽东军那边混的也不怎么样。」秦逍道:「窦雄,汪兴朝能将这几千兵马交给你统帅,看来你也不是蠢人。辽东军现在是什么状况,你应该比我清楚。不错,很多年前,辽东军确实是大唐的荣耀,为国镇守东北,骁勇善战,威震天下。但如今的辽东军,却已经成为大唐身上的毒瘤。对外,渊盖建在你们的眼皮底下扩张壮大,已经成为大唐严重的威胁,对内,东北四郡的百姓遭受盘剥,苦不堪言。辽东军的将领们一个个跑马圈地,比拼的不是为国杀敌的本事,而是贪贿敛财的能耐,如此恶瘤,岂能继续存在?」 窦雄皱起眉头,脸色难看。 「辽东军在东北四郡已经是人人喊打。」秦逍高声道:「你心中知道,这颗毒瘤已经是秋后的蚂蚱。窦雄,你若弃暗投明,本将可以向朝廷为你求情。」 窦雄冷笑道:「如此说来,那就是没得谈了。」抬起手臂,做了个手势,就听得身后有号角声响起。 号角声一响,就见得大部分骑兵都已经纷纷下马来,但却有三四百骑兵兀自没有动作。 窦雄却已经拔刀在手,高声道:「儿郎们,拿下秦逍首级,大将军等着为我们庆功。」战刀前挥,「杀上去!」 辽东骑兵骑马徒步,列成长长的纵队,窦雄一声令下,骑兵们再不犹豫,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山呼海啸般向石坝冲过去。 龙坝虽然不低,但毕竟只是平原上的一处石坝,对辽东骑兵来説,要攻下这座像土坡一样的石坝,似乎并不是难事。 最要紧的是秦逍就在上面。 秦逍之名,所有人都知道,那是龙锐军的主将,若是能够击杀甚至活捉秦逍,那么东北两军之争就几乎已经有了结果。 而且每个人都知道,此战若胜,取下秦 逍首级者固然会得到丰厚的赏赐,即使没能亲手杀死秦逍,只要能够歼灭这支龙锐军,大将军也绝不会小气。 大将军在辽东军中威望十足,其中一个缘故,就是对部下的赏赐从来都不会吝啬,但凡立功者,大将军的赏赐往往都会超过受赏者的预期。 而且在龙锐军出关之前,辽东军控有四郡,虽然时不时有小股盗匪作乱,但给予辽东军真正立功受赏的机会并不多。 没有战争,阶层就会固化,普通的军士就无法向上攀爬。 如今好不容易有立功受赏的机会,谁也不想错过,毕竟若是此战歼灭这支兵马,龙锐军群龙无首,很可能会出现全线崩溃的局面,到那时再想立功也没有了机会。 所以窦雄下达进攻的命令之后,辽东骑兵们想也不想,都是争先恐后向石坝上杀过去,唯恐落在他人之后,一时间气势如虹。 秦逍麾下三千兵马,东西两侧各部署了四百来号人,北边部署了一千人,剩下一千多人都是部署在石坝北面,但即使如此,面对两千辽东骑兵的攻势,在兵力上还是处于劣势。 如果放在一年前,这场仗就是以卵击石,这些龙锐军士大部分都是王母会众,几乎等同于平民,要与训练有素的辽东骑兵作战,简直是异想天开。 好在这些人来到东北之后,宇文承朝几乎没有浪费时间,对所有人都是日夜苦训,当初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王母会众,如今大部分都已经掌握了战场搏杀的要领,许多人的身手甚至都还不错。 而且石坝的守军中,还有好几百人原属于广宁军,实力也还是有些。 此外坝上已经紧急修建了不少防御工事,守军居高临下,再有防御工事的掩护,还是能够奋力一战。 除此之外,对龙锐军来说,最有利的一点便是这些军士大部分都是长枪兵,一寸长一寸强,有拒木桩在前作为屏障掩护,长枪的攻击范围比大刀更远,在这种地形下,长枪兵比之刀兵显然是更具备一定的优势。 而辽东骑兵本是设伏要袭击秦逍,骑兵们清一色都是配备着马刀,这种兵器配合战马冲锋,在冲乱敌阵之后,短兵相接,马刀施展起来自然是更具杀伤力。 但窦雄看到坝上到处都是拒马桩,甚至依稀看到斜坡上挖掘了不少专门用来阻止战马突袭的陷坑,自然不敢直接以骑兵登坝。 骑兵变成步卒,依然只能以马刀作为兵器,虽然气势凌人,但一直训练骑马作战的骑兵如今无奈步行作战,实力却已经是大打折扣。 -------------------------------------------------------- ps:疫-情已经相当严重,大家要保护好自己,能避开这一波更好,实在阳了要好好休养,尽早康复,为所有人祈福! 正文 第一五二五章 龙坝血战 秦逍在敌军抵达之前,对防御工事做了部署。 他利用坝上砍伐下来的树木,布置了三道防线,每一道防线都钉下木桩作为屏障,屏障前面,则是挖掘了浅沟。 无论是木桩还是浅沟,因为时间仓促,都十分简陋,如果时间充足,秦逍自然会将木桩屏障前的沟渠挖宽挖深一些,但事起仓促,却也做不到想要的效果。 但就算如此,木桩配浅沟,还是能够形成阻拦敌军的屏障。 这样的防御工事其实比较简单,龙锐军也只能是因地制宜,以手头上现有的资源进行防御。 而秦逍很清楚,导致这一场防守战的起因,还是自己小瞧了辽东军,没有想到辽东军是以吉平城作为诱饵引蛇出洞,暗中从辽东秘密调来的大批的兵马,甚至以数千骑兵设下伏击圈套。 他虽然及时反应过来,没有中计,但却也让自己和麾下这几千人陷入了困境。 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场迫不得已的防守战,也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导致数千人陷入极其凶险的处境。 他心中虽然懊恼,却明白事到如今,根本由不得自己去后悔,要做的只能是竭尽全力带着这群将士坚守下去。 吉平发生的突变,自然很快就能被顾白衣知晓。 在秦逍心中,顾白衣智略过人,一旦得知这边的状况,肯定能够迅速做出反应。 无论是围魏救赵,还是顾白衣直接决定领兵来援,这边要做的就是给顾白衣争取时间,只要能够拼死坚守,尽可能地争取时间,局势就有可能会改变,包括吉平城那边的宇文承朝所部,都可能死里逃生。 他相信顾白衣,所以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自然是要坚持到底。 但他心里更加明白,这场仗,可说是他遭遇到的最凶险的时刻。 虽然他已经经历过无数生死之时,但这一次却不同以往。 关乎到数千人的性命,非比寻常。 虽说慈不掌兵,但是如果这几千人是因为自己的大意疏忽而死伤惨重,秦逍实在是难以原谅自己。 当蚂蚁般的敌军向坝上冲过来之时,他左右看了看,已经看到两边不少将士握着兵器的手已经在微微发抖,心知知晓这些龙锐军士心中肯定升起恐惧。 这也是他最担心。 虽然居高临下,借着防御工事拥有一定的优势,但最终决定胜败的只能是人。 如果所有人都是抱着必死之心,秦逍相信对手就算是辽东军,那么此战也是胜负难料。 可是一旦麾下的兵士们都是心存恐惧,未战先怯,那么这一战必然是凶多吉少。 大批手持马刀的辽东兵向坝上冲过来,秦逍麾下只有极其少量的弓箭手,实际上麾下三千之众,弓箭手不到一百人,而且还部署在四个方向,北面这边只有四十名弓箭手。 这些箭手连续射箭,虽然也射杀了一些辽东兵,上千辽东兵沿着整条防线向上冲,那些箭矢也只是聊胜于无。 反倒是这些骑兵中有许多人都配备了弓箭,大部分刀兵向坝上冲来的时候,后面则是有不少弓箭手向上面射箭,压制龙锐军,让大批辽东兵能够顺利地冲上来。 龙锐军中倒是有不少盾牌兵,以木桩和盾牌作为掩护,避开敌军箭矢,不过敌军箭手不少,乱箭齐发,是不是有龙锐军是中了冷箭毙命。 冲在前面的辽东刀兵也是距离木桩越来越近。 眼见得数名辽东兵已经靠近过来,秦逍却忽然低喝一声,双足一点,整个人已经如同鹰隼般从木桩后飞掠而出,在两边兵士吃惊的目光中,他已经飘然越过了木桩前的浅沟,双手握着当初圣人御赐的金乌刀,如天神下凡一般,临空照着一名辽东兵劈了下去。 那辽东兵万没有想到秦逍竟然是如此勇悍,竟然越过木桩直接杀出来,双目睁大,没有任何反应,金乌刀已经劈在他的头盔上。 秦逍何等功力,这一刀下来,石破天惊,已经是连着头盔直接将那辽东兵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不少人都是惊呼出声。 以秦逍如今的实力,就算几十名辽东兵围住他,也肯定是难耐他何。 他是一军主帅,按常理来说,本不该如此冲动冒进,竟然直接孤身一人率先杀出去,毕竟一旦有失,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但他更加明白,自己必须要先声夺人,不但是要震慑敌军,更是要振奋麾下将士的士气。 主将冲锋在前,而且率先击杀敌兵,这一手先声夺人,当然能够鼓舞士气。 果然,见到秦逍一刀劈死一名敌兵,龙锐军将士们都是士气大振,许多人都是大声呼喝,按照事先的部署,以木桩作为屏障,挺起长矛,刺向冲向木桩的辽东兵。 秦逍一刀砍杀一名辽东兵,虽然让不少辽东兵心下骇然,但之前许多人都看到秦逍与窦雄对话,知道眼前这勇悍的青年将军就是威名远扬的秦逍,所以也不犹豫,边上四五名辽东兵已经是挥刀一起向秦逍砍过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这些人当然不知道他们面对的青年将军是怎样一个恐怖的武道高手,只是想着如果能够取下秦逍的首级,那么后半生肯定是享尽荣华富贵,都唯恐被别人强了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秦逍此时当然不可能存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心。 这几名扑过来的辽东兵看似如狼似虎,但在秦逍的眼中,只不过是几头自寻死路的绵羊,手起刀落,刀光飞舞,只听得连声惨叫,扑上来的数名辽东兵,眨眼间便有三人横尸当地。 他修的是血魔刀法,出刀凶狠,招式诡奇,莫说只是几名辽东兵,就算是江湖上一流的刀客,面对秦逍施展出的血魔刀法,那也是凶多吉少。 他刀法本就凶狠,再加上心中杀意凛然,出刀毫不留情,是以这眨眼间便有数人丧命在他的刀下。 剩下两名本是扑上来的辽东兵见得瞬间便有几名同伴死在秦逍的刀下,甚至连同伴是怎么被砍杀的都没看清,都是呆住,这样的场景,自然是远超出普通辽东兵的认知。 也就是这呆滞之间,秦逍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又将这两名辽东兵砍杀。 秦逍大展神威,眨眼间已经连杀六人,导致正往上冲过来的辽东兵都是惊恐,一时间再不敢向秦逍杀过来。 毕竟冲锋在前的辽东兵,那都是悍勇之辈,数名骁勇的辽东兵转瞬间就被秦逍斩杀,其他人也就明白再靠近秦逍无疑是自寻死路。 秦逍也知道自己连斩数人,已经起到振奋士气的作用,左右瞧过去,见到双方的兵士已经短兵相接。 虽然先前感受到麾下许多将士心中恐惧,但真正厮杀起来,将士们却依然是奋勇搏杀。 他听力惊人,虽然北面这边双方喊杀声连成一片,但其他几个方向却似乎并无厮杀声传过来。 秦逍心中疑惑,暗想窦雄那边之前已经响起号角声,负责其他几个方向进攻的不死军肯定也会配合辽东军,同时对龙坝发起攻势,但此刻却似乎只有辽东兵在进攻,不死军那边竟然没有声息。 这时候听得“嗖嗖”几声,秦逍却是瞥见有几名弓箭手正对着自己放箭。 箭矢虽然迅疾,但在秦逍的眼里,却实在算不得什么,挥刀轻易将箭矢打开。 只不过大批敌军冲上来之后,敌军的弓箭手投鼠忌器,担心继续射箭会伤到自己人,所以除了极少部分箭手依然在后压阵,找机会放冷箭,众多箭手都已经收起长弓,拔刀自后冲上来。 秦逍身先士卒,所到之处,敌军人头落地。 后方指挥的窦雄自然也是看在眼里。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他也是修武之人,实力更是不弱,看到秦逍的出手,又见得秦逍如同鬼魅般在阵中穿梭厮杀,立时就知道秦逍的修为已经是恐怖至极,那是远远在自己之上,在武道修为上可谓是天地之别。 他虽然也听闻秦逍的武功不弱,甚至有过在京都斩杀渤海世子渊盖无双的壮举,却实在没有想到对方的修为竟然达到了如此恐怖的境界。 更让他恼怒的是,他如秦逍一般,也没能听到不死军那边进攻的声音。 也就在此时,两骑已经从东边飞驰而来,当先一人勒住马,向窦雄禀道:“将军,不死军按兵不动,卑将让他们同时发起攻击,可是步六达海根本不听,甚至连一句话也不说。” 窦雄脸色冷峻,道:“他想干什么?”向边上一名部将道:“齐辉,你指挥将士们继续进攻。”也不废话,兜转马头,一甩马鞭,向东边飞驰而去。 龙坝的东边,四百龙锐兵士严阵以待,只等着下面的敌军杀上来。 他们也都听到北面传过来的厮杀声,本以为下面的敌军也会立时发起进攻,但是等了好片刻,下方的数百骑兵竟然没有丝毫要发起进攻的迹象。 那些戴着骷髅面具的骑兵都已经下马,清一色都是一手按着马刀刀柄,一手牵着马缰绳,马匹或有动作,但所有骑兵却都是挺直身板,宛若一尊尊石雕,动也不动。 正文 第一五二六章 讨价还价 窦雄赶到现场,见到几百名不死军如同石雕般动也不动,竟似乎置身事外般,脸色立时难看无比。 远远瞧见几名不死军的将领还拢坐在一起,中间竟然摆着一堆篝火,正围着篝火谈笑风生,更是怒不可遏,催马上前,到得近处,也不下马,居高临下看着几名将领。 这些将领虽然也都是身着辽东骑兵甲胄,但面上的骷髅面罩都取下来,其中一名披着大氅的将领一脸虬髯,抬头望向窦雄,见窦雄并没有下马,皱起眉头,沉声问道:“窦将军,你的士兵攻上去了?” “正在进攻。”窦雄尽量克制自己的怒火,冷声问道:“东林汗,你的士兵为什么不动?” 那东林汗自然就是不死军的统帅步六达海。 不死军是步六达部的王牌,这支兵马自创建那一日起,就一直控制在步六达族的手中,只有出自步六达族的汗王才有资格统领这支兵马。 步六达部与锡勒其他诸部不同,他们始终觉得自己是锡勒王国唯一的正统,所以部族的首领不称汗,直接自封为大单于,而大单于之下,又封了两位汗王,分别是东林汗和西林汗。 在步六达人的眼里,无论是真羽汗还是贺骨汗,那都是要比步六达单于矮上一头。 而不死军的统帅,历来也都是由东林汗统领。 东林汗的人选,需要大单于亲自制定,而每一任东林汗,不但是大单于的血肉至亲,也大都是部族中最强悍的勇士,所以要想成为东林汗,不但要出身步六达族,而且也必须是骁勇善战,二者可说是缺一不可。 步六达海是当今大单于的兄弟,对大单于那是忠心耿耿,此外更是骁勇无比,是步六达部公认的一等一的勇士。 窦雄言辞之中带着质问,东林汗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他手下几名将领也都是冷下脸来。 “我们之前有过部署。”窦雄乃是辽东军大将,骨子里就瞧不上这些茹毛饮血的蛮夷,如果是往常,甚至都不屑看一眼这帮蛮夷将领,但眼下事态紧急,却也是竭力按住怒火,但语气终究还是不好:“辽东骑兵从北面主攻,你们两千兵马自三面围攻,同时对龙锐军发起攻势。坝上的龙锐军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四千精锐同时发起攻击,要打下龙坝轻而易举。可你们为何听到讯号,却迟迟没有动作?” 东林汗双手放在篝火上,似乎是在烤火,也不看窦雄,只是淡淡道:“本汗记得窦将军之前说过,这次行动,是以你们辽东骑兵作为主力,我们不死军只是配合行动。” “不错。”窦雄道:“所以主力骑兵从正面强攻,你们也该配合发起攻击,即使不能攻上龙坝,也应该给他们造成压力,牵制他们的兵力。” 东林汗终于抬起头,看向窦雄,笑道:“窦将军可知道,不死军是骑兵?” “那又如何?” “骑兵作战,是要迂回到敌人的侧翼或者后方发起冲击。”东林汗道:“如此才能发挥出骑兵最大的作用。”抬手指向龙坝,道:“现在敌人据守高地,你要让骑兵从正面强攻,这是放弃自己的优势,用你们唐人的话说,叫做扬嗯,扬短避长,用自己的短处去应对敌人的长处。窦将军,坝上的敌人早就做好了准备,你仔细看看,他们不但修筑了防御工事,而且都是使用长枪,这种情势下,强行攻打,就算攻上去,也会死伤惨重。” 窦雄明白过来,道:“东林汗是担心部下死伤?” “他们都是本汗带来的孩儿。”东林汗道:“本汗可不想他们白白送死。”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什么叫做白白送死?”窦雄沉声道:“大将军将你们调过来,难道是让你们按兵不动?” 东林汗并不示弱,道:“窦将军应该知道,大单于答应出兵,有言在先,我们不死军可以发挥骑兵的作用,协助你们辽东军进行平原野战,除了广宁城之外,我们绝不会帮你们攻打其他任何城池。你们这次计划引诱敌军进入平原地区,继而以骑兵围歼,这个计划适合骑兵作战,本汗也是承诺一定会全力以赴。”脸色一沉,道:“可是你们的计划出现失误,敌人非但没有进入你们设想的圈套,甚至以这座高地为据点坚守。窦将军,虽然这高地不是城池,但现在的作战方式,是要将骑兵当做步军用,而且也是攻坚战,与攻打城池并无什么两样。” 窦雄微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既然是这种攻坚战,不死军就不能轻举妄动。”东林汗正色道:“本汗率领两千孩儿前来助阵,可不是带他们来送死。如果死伤惨重,本汗回去之后,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待?” “所以你们是准备眼睁睁看着,就守在这里按兵不动?” 东林汗道:“即使按兵不动,也可以牵制他们大批的兵力。窦将军,我们虽然不主动攻打,但孩儿们守住三面,只要他们敢下来,定会砍下他们的脑袋。你可以继续进攻,本汗带着孩儿们围住三面,令他们无法撤走。”说到这里,已经拿起一只酒袋子,扒开塞子,仰首灌了一大口。 窦雄见对方如此态度,心中怒不可遏,如果换作是自己的部下,临阵抗令,拒不出战,他肯定是立时便会拔刀砍了对方的脑袋。 但面对这群蛮夷,他虽恨不得一刀砍了对方首级,却根本不敢拔刀。 “东林汗,大将军若是知道你们临阵抗命,你可想过后果?”窦雄心口一股气,强行按住,冷声道:“你们大单于应该也不愿意你违抗军令吧?” 东林汗却站起身,淡定自若,沉声道:“孩儿们,都给本汗听好了,立刻杀上去,砍了那些人的脑袋。” 窦雄一怔,可是却见东林汗手底下的将领们并无反应。 “窦将军,你也看到了,不是本汗要违抗军令,是孩儿们不想打。”东林汗道:“要不窦将军将这些抗命的孩儿们都处死?”窦雄心知对方早就准备好做戏,看来这帮蛮夷也是狡诈得很。 “东林汗,咱们就有话直说。”窦雄道:“你说,如何才能让你的不死军发起攻击?” 东林汗道:“他们都有家眷,我想他们不愿意死战,就是担心白白送死之后,家眷无人照顾。” “明白了。”窦雄道:“你是担心他们战死后没有抚恤。这一点你们尽管放心,大将军早就有令,击溃敌军,立下战功,你们都会有赏赐。如果战死,也会有重金抚恤。” “重金是多少?”东林汗追问道:“每一名战死的孩儿,能拿到多少抚恤?” 窦雄心想这帮蛮夷果然鼠目寸光,北面正在激战,这帮蛮夷不思配合发起攻势,竟然还在讨价还价,但还是忍着怒气道:“肯定不会少。辽东骑兵若战死,各种抚恤加起来能有一百二十多两银子。本将可以承诺,你手下若是有人战死,至少可以拿到一百五十两抚恤银。” “一百五十两?”东林汗想了一下,才道:“也不算少。窦将军,在你们唐人的口中,我们步六达人都是粗莽蛮夷,没读过书,其实这并没有错。孩儿们不懂什么道理,让他们拼命,拿出真金白银就好。不如这样,窦将军先给每人发放一百两银子,拿到银子之后,孩儿们有了士气,自然就能拼命。若是有人战死,你们回头再补上五十两。你们答应过,只要我们出兵杀敌,你们还会补偿三十万两,这笔银子你们现在就可以分发给大家。” 窦雄睁大眼睛,道:“你说什么?现在现在发放银子?” “见不着银子,他们拼不了命。”东林汗道:“可不是本汗想要银子,而是要用银子激励孩儿们的士气。” 窦雄怒道:“东林汗,你是不是在开玩笑?此次轻骑出击,为了不被累赘拖慢速度,连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饮水都有限,又如何会携带几十万两银子过来?本将如何给你们发银子?” “这里距离你们那座顺锦城也就两天的路途。”东林汗道:“现在派人去,几天内银子就能运过来。那么大一座城池,富庶的很,就是一百万两也能拿的出来,就不必说区区三十万两。银子一到,本汗保证半日之内就能攻上去。” 窦雄怒极反笑,道:“简直是岂有此理。本将打了一辈子仗,可没听说过哪支兵马临阵索要银子。” “那你现在看到了。”东林汗倒是镇定得很,“不死军本就是你们雇佣而来,咱们谈的就是交易。银子到了给你们卖命,天经地义。如果你现在拿不出银子,看在你们已经支付过定金,我们依然会帮你们围住龙坝,让坝上的龙锐军无法撤走。若是窦将军觉得你麾下的辽东骑兵可以打下龙坝,也就不必派人取银子,全力以赴打下去就好。” ------------------------------------------------------- ps:家里有人阳了,只能照顾,我估计自己也快了! 正文 第一五二七章 致命武器 窦雄回到北边的时候,脸色阴沉。 “将军,不死军他们?”两名部将迎上去,话到一半,见得窦雄脸色,不敢问下去。 窦雄冷笑道:“蛮夷就是蛮夷,见利忘义。步六达海竟然临阵索要银子,没有银子,他们就不出手。” “临阵抗命,就该宰了那狗东西。” “现在杀他,不死军立刻就会兵变。”窦雄摇头道:“现在还不是杀他的时候。等解决了龙锐军,迟早有一天老子要亲手砍下步六达海的脑袋。” “将军,他们按兵不动,咱们是否继续打下去?” 窦雄怒道:“当然要打下去。他们虽然按兵不动,却也能够牵制不少兵力,秦逍手底下只有三千兵马,防守北边的兵力最多也就一半,咱们有两千人,兵力占优,难道还打不下来?”抬头望过去,见得双方兀自在惨烈厮杀,坝上已经尸首遍地,心知死伤都是不小。 不过守军的第一道屏障显然已经顶不住,厮杀之中,辽东军也已经将第一道拒木桩不少地方摧毁,所以敌军的防御工事就出现了不少的缺口。 窦雄回过头,见得身后的骑兵都在严阵以待。 发起进攻的时候,有三四百名辽东骑兵并没有随同冲上去,而是原地待命。 窦雄见得坝上第一道屏障之后的龙锐兵士正开始向后撤,显然是要撤到第二道屏障继续抵抗,在这后撤之间,敌军的队形也就凌乱起来,不似之前那般形成一道坚固的防御线。 他知道机会到来,立时吩咐道:“邱宜春,骑兵准备!” 边上一名部将并不犹豫,兜转马头,立时向麦田那边的骑兵们飞驰过去,拔出佩刀,大声呼喝。 骑兵们本来都是下马站在战马边上,让战马得到休息,此时在邱宜春的指挥下,翻翻上马,而且反应迅速,兜转马头,竟然都向北边过去,跑出一两里地,这才纷纷勒马,调转马首,再次面向龙坝方向。 邱宜春处于骑兵正前方,手握战刀,却是盯着窦雄,只等着窦雄发号施令。 坝上的龙锐军士已经全面后撤,显然是无法再继续依仗第一道屏障防御。 窦雄已经高举战刀,凌空麾下,这边邱宜春再不犹豫,高喝道:“弟兄们跟我杀上去!” 虽然龙坝斜坡也很陡,但毕竟不似石山那般险峻,以辽东军的战马耐力,向石坝冲锋倒也不是太艰难的事情。 窦雄留着几百名骑兵按兵不动,就是等待麾下突破敌军第一道防线,在敌军第二道防线还没有完全形成之前,打一个时间差,以骑兵冲锋上去,彻底冲乱龙锐军的队形,让敌军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 此刻良机出现,自然不能错过。 邱宜春一马当先,数百骑如同大雁般展开,排山倒海般呼啸着向龙坝冲过去。 毕竟是精锐骑兵,常年在马背上训练,这数百骑兵的骑术都是十分精湛。方才后撤二里来地,就是专门腾出冲锋的空间。 此时看过去,就像是数百支脱弦利箭。 穿过麦田,到得水沟边上,不少战马都是长嘶着越过了水沟,落到对岸之后,继续向坝上冲锋。 窦雄目光神色冷峻,目光如刀。 他知道这次冲锋异常关键,如果一切顺利,这数百骑兵能够在敌人站稳脚跟之前直接冲散他们,让龙锐军无法形成防御,那么这一战几乎就算得上是胜券在握了。 已经突破了坝上第一道防御的辽东兵们在龙锐军后撤之时,有一部分人继续追上去砍杀,但更有许多人则是迅速将拒木桩搬开,清理出更大的缺口,以方便后队骑兵冲上去。 龙坝的斜坡之上,很快就布满了大批的骑兵。 秦逍已经指挥着手下兵士推到了第二道木桩后,而骑兵的速度极快,也确实在龙锐将士们还没有做好防御之前,已经冲到近处。 冲在头里的几名骑兵眼瞧见不少龙锐兵士近在眼前,更是挥舞着马刀,呼喝着冲上去,便要挥刀砍下。 也几乎就在此时,却见到前面的龙锐兵士纷纷躲开,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到木桩后面,两名龙锐兵竟然抬着一根树木,直直向战马撞过来。 骑兵这时候才看清楚,那树木大腿粗细,撞向战马的这一端,竟然早被削尖。 战马冲势难止,迎面撞向那尖木桩,马脖子正好被尖木桩的尖端刺中,立时扎入进去。 这就像是一杆加大的长矛,扎入战马的要害。 战马长嘶声中,人立而起,骑兵大惊失色,立时双腿夹住马腹,握紧马缰绳,唯恐从马背上摔落下去,可就在这瞬间,左右已经有长矛兵冲上来,矛尖狠狠向马背上的骑兵扎了过去。 窦雄眼见得骑兵们已经冲上去,正自惊喜,孰知道瞬间战马的悲嘶声连成一片,却是看到敌军竟然抬出了尖木桩,无情地向自己麾下的骑兵们扎过来。 他实在没有想到龙锐军竟然想出这样的法子。 正因为没有想到,所以实现也根本没有做应对之策,一时间无数战马被尖木桩所伤,有些奇兵直接从马背上摔落,瞬间就被敌军的长矛刺死,有些骑兵虽然勉强稳住,但敌军却还是悍勇地冲上去,趁着骑兵还在控马之际,长矛和大刀纷纷向骑兵们招呼上去。 一时间坝上人仰马翻,骑兵们在短时间内就出现大量的伤亡,甚至比徒步的辽东军似乎更容易对付。 后面的辽东步军们见到骑兵们损失惨重,也都是迅速冲上前,加入战团。 邱宜春冲上去之时,也是没有料到对方会用尖木桩作为武器,猝不及备,座下战马的脖子也是被尖木刺了一个大窟窿,战马翻倒之际,邱宜春反应倒是迅速,双足一蹬,已经跃起,落在马背上,在战马倒下去之前,又是猛力在马背上一踩,整个人借势向前扑出,挥刀向着一名龙锐兵砍过去。 那龙锐兵也是闪躲不及,立时被邱宜春砍断了脖子。 也几乎同时,边上一根长矛直向邱宜春扎过来,邱宜春虽然闪躲,却还是被那长矛扎中了肩头,他低吼一声,却也是骁勇异常,反手一刀便砍断了那根长矛,任由矛尖扎在臂上,却是如饿狼般向那名长矛兵扑过去。 那长矛兵长矛被斩断,急忙后退,一个不稳,后脚跟被绊住,一屁股坐在地上,邱宜春当头一刀砍下,那长矛兵脸色煞白,眼见得便要被砍死在刀下,却听得“叮”的一声响,邱宜春砍下来的大刀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刀身,从中竟然直接断成了两截。 邱宜春一怔,惊骇之间,一道身影已经从那长矛兵身后跃出,宛若鬼魅,却正是秦逍。 秦逍刚刚斩杀一名骑兵,斜眼看到邱宜春一刀砍下,想也不想,内剑打出,却正击中邱宜春的刀身,瞬间将那把战刀击成两截,他也不等邱宜春多做反应,闪身过来,刀光划过,血光飞舞,邱宜春一颗首级已经飞出。 “邱校尉被杀了!” 有辽东骑兵惊声大呼。 他这不叫还好,一叫出声,其他辽东兵都是大惊失色。 这邱宜春虽然只是一名校尉,却也是窦雄的心腹部将,能骑善射,骁勇异常,在军中颇有威名,这眨眼间就死在敌军刀下,自然是让辽东兵的士气遭受严重打击。 窦雄自然也是看的明白,脸色惨白。 “弟兄们,杀!” 秦逍一声厉吼,宛若惊雷,龙锐军顿时更是士气大振,齐声呼喝,声震九霄,士气如虹。 辽东骑兵损失惨重,眼见得敌军备有大批尖木桩,这时候再往上冲,无疑是自寻死路,纷纷后撤,这骑兵一撤,徒步厮杀的大批辽东骑兵更是士气低落,之前都以为龙锐军是一群乌合之众,现在才知道,真要啃下这跟骨头,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窦雄自然已经知道龙锐军在坝上前后设置了三道屏障,眼下第二道屏障还没有突破,自己这边就已经死伤惨重,这要是继续打下去,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这支骑兵那可是整个辽东军的王牌,压箱底的宝物,别说都死在这里,即使死伤近半,日后肯定也会被辽东军诸将口诛笔伐。 没有谁会去管秦逍这支人马有多难对付,在其他人眼中,两千辽东精锐骑兵再加上两千不死军,袭击三千被视为乌合之众的龙锐军,那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若是造成本方兵马巨大的死伤,那只能是领兵主将无能。 窦雄很清楚,就算最终打下龙坝,甚至拿下秦逍的人头,可是麾下骑兵死伤太过惨重,到时候同样也不会获得多大的赏赐,甚至会被辽东诸将瞧不起,是否能继续在辽东军立足都是个大问题。 辽东军内部的派系之争本就十分严重,谁也不希望别人立功。 “鸣金,让他们先撤下来!” 窦雄看出本方将士们的士气已经出现严重问题,这样再打下去,肯定还会造成更大的损失,无奈之下,只能传令先撤兵。 正文 第一五二八章 精锐 辽东兵全线后撤,坝上遍布尸首,双方都是死伤不少。 秦逍待辽东兵撤下之后,立时吩咐将士们在第二道屏障后面布好阵势,以应对辽东军下一次的进攻。 能够厮杀到这个份上,迫使辽东兵撤下去,这比之秦逍之前的预想还要好。 他知道士气对于将士们的重要性。 将士们之前有不安、紧张甚至畏惧,可是一旦厮杀起来,看到同伴倒在血泊中,杀红了眼,也就无所畏惧。 如今能够击退敌军的第一波强攻,甚至斩杀敌方将领和诸多骑兵,将士们的士气大震,自然也不会再觉得辽东骑兵有多恐怖,依仗目下的攻势,自然还能够继续支撑下去。 “将军,为何要退下来?”部将齐辉领兵撤下之后,来到窦雄面前:“我军已经突破了他们第一道防线,他们撑不了多久。” 窦雄也不解释,只是抬起手,向坝上指过去。 齐辉回头望过去,见到坝上尸首遍处,许多战马甚至被重伤,一时没有死透,还在血泊之中挣扎。 他立时明白了窦雄的意思。 龙锐军确实在竭力支撑,但辽东军又何尝不是死伤累累? 他当然知道窦雄的顾虑。 这一波攻势,虽然龙锐军死伤三四百人,但辽东军的伤亡竟不在对方之下,至少留下了两三百具尸首,还有几十匹战马。 龙锐军的时期没有崩,而且看架势竟是要厮杀到底。 如果继续打下去,即使攻上龙坝,将这股敌军歼灭,自己这边恐怕也活不下几个人了。 “不死军为何还没有动静?”齐辉在前指挥将士们进攻,迟迟没听到不死军的动静,也是恼怒。 窦雄看着麾下将士撤下来,一个个显得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之前威风凛凛的样子,心中憋着一肚子气,道:“收拾了秦逍,迟早就轮到他们。临阵抗令,总要让他们知道后果。” “当初就不该指望他们。”齐辉后背也是被砍了一刀,好在伤势不重,也做了处理,恼道:“蛮夷就是蛮夷,见利忘义。草原上还将不死军夸得无所不能,现在看来,就是一群无胆鼠辈。” “现在抱怨也没有用。”窦雄道:“步六达海竟然要我们拿出二十万两现银交给他,不拿银子出来,他们就会一直等下去。” 齐辉皱眉道:“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不能这样打了。”窦雄低声道:“你现在就安排人去吉平,告知唐将军,不死军抗令不从,指望不上他们了。我们已经将秦逍围困在龙坝,龙锐军插翅难飞。让唐将军打下吉平之后,立刻抽调兵马前来。” 齐辉精神一振,道:“不错。咱们是骑兵,不擅长攻坚战,唐将军麾下的步卒正好可以用来帮忙打下龙坝。” “我与唐将军交情不差。”窦雄道:“而且有机会斩杀秦逍夺得头功,他也肯定是愿意。” 齐辉向坝上看了一眼,道:“将军,将他们困在上面,他们的粮草断绝,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他们撑不了,我们难道能撑很久?”窦雄皱眉道:“我们携带的食物,也只够再撑两天。” “要不要派人去顺锦城找皇甫云昭供应粮草?” “皇甫云昭素来与我们不对付,真要找他调粮,他搞不好就会找各种理由拖延。”窦雄摇头道:“我们不能耽搁。你莫忘记,广宁那边还有龙锐军几千人马,一旦得知秦逍被围困,肯定会派兵来增援!” 齐辉立刻道:“将军,卑将倒以为,困住秦逍,伏击广宁援兵也未尝不可。广宁那几千人马良莠不齐,如果他们前来增援,正好可以让不死军出击。他们不打龙坝,总不能连敌人的援兵也不打?秦逍现在坚守龙坝,应该就是在等广宁的兵马救援,如果我们将他们的援兵全歼,龙坝上的兵马再无增援,肯定会士气崩溃,那时候肯定一鼓作气就能拿下。” “倒也是个办法。”窦雄道:“不过凡事都有意外,最妥善的办法,还是从唐开甲那边抽调兵马过来。他与钱思益合兵一处,有四五千人马,要打下小小一座吉平城,轻而易举,也许现在他们已经破城。”望向龙坝,道:“迟则生变,我们不能等着广宁的援兵过来,要尽快打下龙坝。” 齐辉知道窦雄是担心另有变故,这种担心倒也没有错,战场风云变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当下也不多言,立刻安排人去向唐开甲求援。 唐开甲此时却比窦雄更是憋火。 本来以为唾手可得的吉平城,竟然成了自己几十年来最难啃的一块骨头。 连续发起了两波攻势,都被宇文承朝率领的守军打退,死伤近千人,这样的结果,事先他是根本想到不会想。 这样的死伤,已经对辽东兵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如果不是攻城,而是进行野战,这样的战损,几乎足以导致辽东军的大崩溃。 城下遍地尸首,撤下来的伤兵更是哀嚎不已。 唐开甲缓步而行,看着伤兵遍地,许多人被严重烧伤,十分凄惨。 “唐将军,卑将觉得我们应该错了。”钱思益一只手臂被绷带绑着,横在胸前。 第一波攻势死伤惨重,撤下来重新布阵后,唐开甲立刻发起了第二波攻击,钱思益更是在唐开甲的督促下,身先士卒,却被一支冷箭射中了左臂,那一箭犀利无比,直接穿透了他的臂膀。 两波攻势下来,守军似乎越战越勇,辽东兵根本没能占到任何便宜。 “错了?”唐开甲扭头看过来,“什么错了?” 钱思益忙道:“之前咱们以为守军是一群乌合之众,可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将军,城头守军的箭法了得,杀伤力极强,而且他们的搏杀技巧更是厉害,那绝非乌合之众。”顿了顿,见唐开甲盯着自己,只能继续道:“秦逍出关也才一年,就算日夜训练,也不可能在一年内训练出这么多精兵,卑将卑将觉得这中间有蹊跷。” “蹊跷?”唐开甲皱眉道:“什么蹊跷?” “宇文承朝手下的这些兵马,有没有可能是秦逍从其他地方调过来?”钱思益道:“否则卑将实在想不通那些守军怎会如此了得。” 唐开甲吃惊道:“你是说守军不是龙锐军的人?” “卑将也不敢确定。”钱思益道:“卑将只是有这样的怀疑。”顿了顿,才继续道:“卑将方才检查过一些战死弟兄的尸首,他们都是被箭矢所伤。卑将仔细检查他们的箭伤,但凡射中身体的箭矢,都是深入皮肉,力道十足。如果只是少数箭手能做到,那倒也罢了,但几乎每一具尸首的箭矢都是深入皮肉,这就证明守军的箭手几乎都有强劲的臂力。” 唐开甲微微点头,钱思益继续道:“将军知道,臂力天生的箭手自然也有,但是大部分箭手的臂力还是经过长年训练增强。而且天生臂力强,并不等于射出的箭矢就有力道。射出的强箭,需要掌握技巧,那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练成。” “你觉得守军会是从什么地方调过来?” “卑将也说不好。”钱思益道:“卑将怀疑过是幽州军,但要从幽州调来这么多厉害的兵士,也有些说不通。没有朝廷的调令,幽州刺史朱丹阳真的有胆子调给秦逍这么多兵马?这些人无论骑术、箭术甚至搏杀技巧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如果有这样的兵马,朱丹阳肯定会当做宝贝收起来,绝不会轻易调给秦逍。” “不错,秦逍又不是朱丹阳的儿子,他凭什么调给秦逍这么多精锐?”唐开甲冷哼一声,想了一下,才道:“钱朗将,你说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钱思益忙道:“将军,不能再攻了。咱们的损失已经很重,再打下去,只会死伤更多。”犹豫一下,才尴尬道:“咱们死伤近千人,可是守军的死伤极少,打下去对咱们不利。依卑将看,最好的办法,是先困住吉平,将宇文承朝困死在里面。等窦将军那边拿下秦逍的首级,有了首级,再劝降城中的守军,自然是马到功成。” 唐开甲微一沉吟,才点头道:“不错。秦逍一死,龙锐军群龙无首,宇文承朝继续守下去已经没有意义。到时候咱们开出价码,他们自然会开城投降。”吩咐道:“传令下去,驻营城外,全军休息,困死吉平城。” 夕阳之下,宇文承朝血染战袍,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棱角分明的面庞显得坚毅冷酷。 他一双眼睛如刀锋般望着城外的敌军营地。 辽东军连续两拨攻势都被打退,看对方的情状,似乎已经被打的无可奈何,暂时没有继续发起进攻的打算。 “郡尉,我们战死二十七人,伤了六十多人,大部分都是轻伤,有几名弟兄伤势较重,已经送到城内救治。”禁军司戈聂老本也是战袍浴血,过来禀道。 宇文承朝点点头。 战死的二十七人,都是刚刚投身龙锐军的龙鳞禁军。 虽然死伤近百人,但却给了敌人惨重的打击,相较于对方的死伤和战果而言,守军的死伤实在是很轻。 不过宇文承朝却知道,这些禁军果真是以一当十的无双勇士,损失一人,都让他心中不舍。 没有这些人,吉平城根本不可能守下来。 “将战死弟兄的遗体好好安顿。”宇文承朝吩咐道:“等战事过后,带回广宁,隆重厚葬。” 聂老本拱手称是。 “聂老本,你过来看。”宇文承朝看着城外,“你可看得到敌军主将的大营?” 聂老本抬眼望过去,扫了一扫,立刻指向一处,道:“那里!” “不错。”宇文承朝望着敌军营地中一座异常华丽的大帐,冷笑道:“敌军这位大将还真是威风得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所在。” 正文 第一五二九章 猛虎出山 夕阳落山之后,唐开甲的大帐之内已经生起了火堆。 烤肉的香味从大帐之内向四周弥散开去,包括钱思益在内的数名将领都在火堆边。 “目前统计下来,战死的兵士达到五百多人,另有数百人受伤,其中至少有两百多人伤势极重,大部分都是被烈火烧伤。”钱思益神色凝重,缓缓道:“这些伤员大部分也都失去了作战能力。” 唐开甲阴沉着脸,左手拿着一只烤羊腿,右手则是拿着一把锋利的割肉刀,片着羊腿肉吞噎。 “死伤不少,不过最严重的是将士们的士气遭受到打击。”一名部将脸色难看,低声道:“大家都没有想到吉平竟然如此难啃。将军,一战死伤近千人,上一次出现如此惨重的伤亡,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唐开甲斜睨了那人一眼,那人顿时不敢再说。 “现在围城,城内守军确实难以逃脱。”钱思益道:“不过最近一直在催收粮食,有大批粮食囤积在城内。龙锐军霸占吉平城,那些粮食自然也已经落入他们手中,所以他们的粮草无虞,一直守下去也不会缺粮。”顿了一顿,才继续道:“我军粮草最多也就能支撑两天,缩减一些口粮,还能多撑一天。卑将刚才已经派了两拨人日夜兼程赶回顺锦,恳请皇甫将军立刻派人运粮过来,只不过!” 唐开甲冷笑道:“你担心皇甫云昭拖延送粮?” “事关大局,皇甫将军不至于在这个时候故意刁难我们。”钱思益犹豫一下,才道:“但卑将担心顾白衣。” “顾白衣?” “顾白衣在松阳草场练兵,手头上有近万人马。”钱思益道:“我们攻打吉平的消息,肯定会被顾白衣探知。卑将担心顾白衣会趁机出兵攻打顺锦,若是如此,他们也一定会切断顺锦与外面的联络,皇甫将军就算想派人运粮过来,恐怕也是做不到。” 唐开甲皱眉道:“顾白衣有这个胆子?” “龙锐军两部兵马都被我们包围。”钱思益道:“秦逍在龙坝,宇文承朝在吉平城,如果我们能速战速决倒也罢了,但现在没有啃下来,顾白衣得到消息之后,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 边上一名部将道:“钱朗将是说顾白衣会领兵攻打顺锦,围魏救赵,迫使我们回援?” “不错。”钱思益道:“秦逍是龙锐军的灵魂,没有秦逍,龙锐军就是一盘散沙。顾白衣为了救援秦逍,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使顾白衣无法打下顺锦,可是只要将顺锦城困住,切断粮道,导致顺锦的粮食无法向我们供应,那么局势对咱们自然是大大不利。” 唐开甲心烦意乱,将手中的烤羊腿丢开,皱眉道:“秦逍退到龙坝上,据我所知,龙坝就只是个高一点的土坝,窦雄手里有几千精锐骑兵,还有两千不死军,只要全力进攻,这会儿也该拿下秦逍的人头了。”抬手摸着粗须道:“拿下秦逍的人头,领兵前来增援,到时候亮出秦逍的首级,吉平城也就不攻自破。” “将军言之有理。”立刻有部将道:“我们有两天的粮草,两天之内,肯定已经破城,只要进了城,城内的粮草也就尽数归我们所有。如此一来,顾白衣围困顺锦,也就毫无意义。” “不错。”另一名部将道:“顾白衣不出兵倒也罢了,若是出兵,等我们拿下了吉平,立刻回转,配合顺锦的守军,里应外合,一战将顾白衣歼灭,如此一来,便可彻底拔除龙锐军这根入骨之刺。” 】 唐开甲听得此言,本来凝重的神色舒展开,似乎又有了信心,吩咐道:“钱朗将,你再派人去龙坝那边探查,若是窦雄已经拿下龙坝,就让他赶紧领兵来援。” 钱思益还没起身,就听得外面传来声音:“报,窦将军遣人求见唐将军!” 唐开甲闻言,立时起身,笑道:“捷报来了。窦雄不愧是我辽东名将!”大声道:“进来!” 从帐外立刻进来一名兵士,单膝跪下,恭敬道:“小的拜见唐将军!” “是窦将军令你前来报捷的?”唐开甲问道:“窦将军现在何处?” 那人抬起头,茫然道:“报捷?” 唐开甲见状,隐隐觉得不对劲,问道:“你们是否已经打下龙坝?” “唐将军,窦将军派小的前来求援。”那人道:“秦逍率军固守龙坝,步六达不死军临阵抗命,并不出战。我们强攻龙坝不下,死伤惨重,窦将军请唐将军拿下吉平城之后,尽快派人增援。” 唐开甲和钱思益等诸将都是张大嘴。 这边猛攻吉平城却苦无进展,唯恐死伤更重,只能先撤下来暂时围城,指望着窦雄那边前来增援。 孰知窦雄那边竟然派人前来求援。 谁都没有想到局势竟然如此发展。 “不死军不出战?”唐开甲怒道:“他们为何不战?临阵抗令,他们是要找死吗?” “步六达人要银子。”那人道:“银子不到,他们就按兵不动。秦逍在坝上设置了几道防御工事,我们连续强攻,却始终没有打下来,死伤了好几百名弟兄。窦将军说我们是骑兵,不擅长攻坚战,只有唐将军的兵马有实力打下龙坝,所以派小的前来求援。” 唐开甲的如意算盘落空,怒火中烧,忍不住骂道:“四千骑兵去打秦逍一群乌合之众,竟然奈何不了他们,你们怎么打的?秦逍的精锐都在吉平城,老子这边死伤惨重,你们还跑过来求援?吉平城没打下,老子怎么增援你们?” 他声音咆哮,那骑兵信使吓得不敢说话。 “滚回去告诉他,老子在帮他顶着龙锐军真正的精锐,让他继续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打下龙坝。”唐开甲冲着那信使继续吼道:“打下龙坝,取了秦逍的首级,赶紧送过来。大将军将不死军交给他统帅,他指挥不了不死军,那是谁的错?一军主将,连麾下将士都指挥不了,这岂不是大笑话?”上前去,一脚踢在那信使身上,骂道:“还不快滚。” 那信使连滚带爬出帐,帐内其他人都是脸色凝重,寂然无声。 本来都指望着窦雄能带这秦逍的首级前来,如此便可以让宇文承朝不战而降,现在龙坝那边的战事同样不利,甚至到了派人前来求援的份上,在场诸将都知道当下局势对辽东军是越来越不利。 如果这边能速战速决,那么顾白衣即使围攻顺锦城,也不会对大局形成影响。 可是吉平和龙坝如果迟迟没有进展,一旦顾白衣果真围城,那么其作用就会迅速显现出来,甚至对这边的战事将形成致命的影响。 好一阵沉寂之后,钱思益才小心翼翼问道:“唐将军,咱们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唐开甲一屁股坐下,沉吟许久,终是道:“派人去继续打探龙坝那边的战况。咱们先等一等,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如果明天正午之前窦雄还打不下龙坝,咱们继续攻城。”忽然握起拳头,赌气般道:“攻城,攻城,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打下吉平。” 诸将知道唐开甲现在的心情肯定是郁闷到极点,也不干继续待在帐内,各自退下。 唐开甲待众人退下,拎起酒袋子,仰首便灌。 他当然也知道当下情势严峻,如果明日窦雄还不能打下龙坝,辽东军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真要如此,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不惜一切代价拿下吉平,死伤再重那也是顾不得了。 他心中郁闷至极,饮酒如灌水,借酒浇愁。 几袋子酒下肚,整个人已经是醉的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听到阵阵喊杀声,身为战将,凄厉的惨叫和震耳的喊杀声还是让他条件反射般惊醒过来,赫然坐起身,顺手就过去抓住了自己的佩刀。 也就在此时,却听得大地震动,“轰隆隆”之声宛若雷鸣。 他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冲出大帐,便瞧见营地之内人影乱窜,抬手揉了一下眼睛,这时候才看到,营地已经是乱成一片,无数的身影就像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而眼前更是出现不少骑兵,月色之下,正挥刀乱砍乱杀。 “将军,快跑!” 几骑飞驰过来,当先一人却正是钱思益。 钱思益甚至没有戴上头盔,狼狈不堪,纵马到得唐开甲边上,叫道:“快走,敌军袭营!” “袭营?”唐开甲大吃一惊,“是敌人的援兵到了?他们他们哪里来的援兵?” “宇文承朝!”钱思益声音带着惊恐,“城中守军冲出来了,他们他们直朝大帐这边冲!”话声未落,一支冷箭突然爆射过来,竟然从钱思益侧脖子没入,瞬间贯穿了钱思益的脖子。 唐开甲眼睁睁看着钱思益的身体在马背上摔落下来,惊骇之间,抬头望过去,却见到不远处正有一队骑兵如猎豹般正向自己这边冲过来,所过之处,但凡有兵士挡路,那队骑兵便毫不留情地挥刀砍杀。 唐开甲根本没有多想的时间,慌乱之下,窜上前去,翻身上了钱思益那匹战马,向几名辽东骑兵叫道:“快去,快去挡住他们!”一抖马缰绳,催马便跑。 -------------------------------------------------------------------- ps:感谢项国纭好兄弟连赏四个盟主,感谢依然乔贞、tj浩达7、石林茶馆、dyce126、不懂求人教、书友60724145、孤fen、晴天的阳光灬、独守份记忆、春风十里不如涛、清溪流泉杨、emberspirit、一见钟覃、书友55611071、书友59761049等诸位兄弟的破费捧场! 正文 第一五三零章 公子无双 人如虎,马如龙! 宇文承朝一马当先,手握战刀,死死盯住了唐开甲。 唐开甲根本不可能想到被困守在城中的龙锐军竟然敢出城袭营。 而宇文承朝也恰恰是攻其想不到。 白天的连续进攻,辽东军死伤惨重,这也直接导致辽东军的士气沉入到谷底,退下来之后,众多伤兵的哀嚎声更是让将士们心情低落。 营地里一直都是沉寂无比。 不过即使如此,所有将士也如同唐开甲一样,都只觉得城中的守军既然依仗城池占据优势,那肯定是要龟缩在城内,等待着龙锐军其他援军的增援,在此之前,他们会将吉平城当作龟壳作为保护。 所以有些将士还在戒备可能会有其它援兵赶到,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城中的守军竟然如此胆大包天,趁夜直接出城袭营。 正因为所有人都想不到,宇文承朝才打了辽东军一个措手不及。 宇文承朝并非鲁莽之人,如果没有把握,却也不敢冒此大险。 他当然知道,如果贸然出城袭营,一旦陷入敌阵之中,很容易就被敌人包了饺子吞掉。 要想成功,必须具备两个条件。 首先就是必须拥有训练有素骁勇善战的骑兵,这队骑兵必须做到进退有序,而且作战能力必须异常出色。 如果没有六百龙鳞禁卫军,他是绝不敢贸然出城袭营。 龙鳞禁军的实力,在这次守城战中已经得到了彻底的展示。 以极小的代价对辽东军造成惨重的死伤,龙鳞禁军无论战斗力还是意志力,都是无与伦比。 这支禁军就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宝刀,宝刀出鞘,所向披靡。 其次袭营的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歼灭敌军兵士。 城外毕竟有数千敌军,数倍于己方,哪怕是骑兵出阵,要全歼敌军,那也简直是痴人说梦。 而且以此为目的,很容易就会陷入敌军阵中,一旦骑兵无法形成冲击,却被数倍敌军包围陷入混战,敌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样的局面对骑兵来说就是一场灾难。 所以宇文承朝袭营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擒贼先擒王。 如果不是在城头看到唐开甲极其显眼的大帐,宇文承朝未必会轻举妄动。 他已经判断出,秦逍的援兵迟迟没能抵达,只有一个缘故,那就是在途中遭遇到了变故。 如果援军能够解决问题,肯定会迅速前来增援,但秦逍没能出现,就只能证明那边一定是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 固守吉平,虽然颇为稳妥,但宇文承朝却挂念秦逍那边的局势,所以根本不可能安心守在城内。 如能击溃城外的辽东军,那么自己就有可能腾出手来前往增援秦逍。 所以这一次夜袭,只许成功,不可失败。 除了死伤的禁军之外,他将剩下的禁军直接编队,出城之前,所有人都是饱餐一顿,而且得到了短暂的休息,趁着天黑,确定了敌军主将大营,便再不犹豫,率领五百多名禁军骑兵直接出城。 出城之时,辽东军这边甚至没有任何人察觉。 等到马蹄声如雨点般急促响起来,辽东军将士便发现了恐怖的一幕。 数百骑兵列成锋矢阵,宇文承朝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数百骑兵就像是从吉平城内-射出的一支利矢,在敌军反应过来之时,已经狠狠扎进了敌营之中。 士气本就低落的辽东军面对这样一支视死如归的骑兵,已经是魂飞魄散。 虽然有部分辽东兵仓促之下,迅速组织起来,想要列阵迎敌,但宇文承朝和禁军骑兵根本不给他们机会,所过之处,见人就砍,惨叫声连成一片。 自始至终,禁军的队形都没有散乱,始终保持着完整的队形。 宇文承朝的眼中只有敌军主将大营。 冲向大营途中的一切障碍,都会用马刀无情摧毁。 对辽东军来说,最致命的就是营地的分布。 因为攻打吉平的时候要扩大进攻的范围,所以辽东军面对城池是横向设营,虽然布阵会扩展进攻的范围,但营地的的纵深就会显得很单薄。 主将大帐虽然布阵于后方,但前面的防护就显得十分薄弱,很容易就被骑兵穿透。 两翼的辽东兵士即使发现中军被袭,要内收保护,却也已经来不及。 锋矢阵的突破能力异常犀利,阵型两边的骑兵们都是手持马刀砍杀,而中间大批骑兵在两边同伴的保护下,可以游刃有余地张弓射箭,给敌人造成大量死伤。 钱思益被一支箭矢射穿脖子,栽落下马,唐开甲想也不想,上马便跑,此时根本顾不上麾下将士。 其实到了此时,他也没有机会再组织麾下迎敌。 宇文承朝来的太快,宛若一阵风般,此时不走,必死无疑。 唐开甲酒醒过后,那牛角盔都没能戴上,衣甲凌乱,一手握刀,一手拼命抖动马缰绳,只想逃得性命。 宇文承朝既已盯住他,又岂会让他从眼皮子底下逃脱,纵马疾追,目光不离唐开甲身影。 唐开甲一边逃命,一边回头望过去,见到宇文承朝带着大批骑兵在后紧追不舍,更是心中惊恐,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 宇文承朝和禁卫骑兵骑乘的几乎都是真羽马,不但耐力足,而且速度快,距离唐开甲也是越来越紧。 聂老本紧随在宇文承朝身后,见得唐开甲兀自逃命,也不犹豫,收刀取弓,弯弓搭箭,对准了唐开甲,“嗖”的一声,箭矢如流星,“噗”的一声,却已经是射中了唐开甲座下战马的臀部。 以聂老本的箭术,要从后射杀唐开甲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他不知宇文承朝心思,想着若是宇文承朝想要活捉唐开甲,自己一箭射杀,反倒坏事,所以只是射中了唐开甲的坐骑。 那战马被射中臀部,顿时吃疼,长嘶声中,一个人立而起,唐开甲猝不及备,再加上太过魁梧,身体太沉,整个人已经从马背上直接摔落下去,待得爬起身来,双手握刀,早已经被一群骑兵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唐开甲眼瞧见宇文承朝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双手死死握住战刀,大吼一声,冲向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却已经翻身下马来,也是向唐开甲冲过去。 唐开甲一刀砍下来,宇文承朝一个侧身闪过,顺势一刀从下往上撩起,鲜血喷溅,唐开甲一条右臂已经齐肩被切断,惨叫声中,宇文承朝一个旋转,已经闪身到了唐开甲身后,一脚踹在了唐开甲的腰间,唐开甲身形无法控制,踉跄往前数步,摔倒在地。 宇文承朝一招之内边切断唐开甲臂膀,却也是有意在众禁军骑兵面前显示手段。 他知道这些骑兵都是实力出色的勇士,要让这些禁卫打心眼里敬畏自己,自己便要显出过人的手段来。 唐开甲摔倒在地,断臂处鲜血直流,疼苦不堪,想要挣扎起身,边上早有两名骑兵下马,上前将他死死按住。 两名禁卫的力道十足,唐开甲虽然孔武有力,一时间却也是难以动弹。 宇文承朝率领这队骑兵直接以锋矢阵冲营,追赶唐开甲之时,已经将敌营甩在后面,而这队骑兵自始至终保持着齐整的队形,此时却也是尽数从敌营穿过来,敌营虽然一片混乱,叫喊声连成一片,却无人追上来。 宇文承朝带人擒住唐开甲之际,后队的骑兵已经极有默契地列队成形,兜转马头,面超敌营,防止营中的敌军杀过来。 只不过钱思益已被射杀,唐开甲被生擒,营中一片混乱,根本无人阻止反击。 反倒是骑兵夜袭冲营,先前的惨叫声已经让许多辽东兵魂飞魄散,夜色之下,大部分辽东兵只知道敌军出城杀过来,但到底有多少人杀过来,却是一无所知。 辽东军虽然也算是训练有素,但没有将领及时作出反应,众多兵士不知所措,自然也就乱作一团。 宇文承朝生擒唐开甲,却也知道一切尚未结束,这几千辽东兵依然不可小觑,立时按照之前的计划,迅速组织麾下骑兵重新列队,又有数名骑兵取出特质的箭矢,用火折子点燃了箭矢前端的油包,向天射出,一时间数支火箭直冲云霄。 很快,就听得吉平城那边发出喊杀声,夜色之下,又是大批骑兵从城内冲出来。 宇文承朝一抬手,身后数名骑兵都取出号角,同时吹响,夜色之下,号角声远远传开。 宇文承朝知道城中那边,赵胜泰已经领兵杀出来。 事先的部署,宇文承朝率军夜袭冲营,出发之前,已经将赵胜泰和不少镇守南门的兵马调动到了北边,留下一部分人坚守在南门。 只要这边冲营成功,诛杀甚至生擒了敌军大将,让辽东军陷入混乱状态之际,便以火箭为讯号,赵胜泰领兵出城,同时对敌军发起总攻。 赵胜泰那边见到信号放出,并不犹豫,除了留守小部分兵马在城中,带着数百骑兵迅速杀出来。 无论赵胜泰还是宇文承朝,入城时候都是带着骑兵,宇文承朝率领千骑增援之时,一人配有两匹战马,所以战马十分充足,而且入城这两天,这些战马也都是得到了休息,体能充沛得很,冲锋起来,气势如虹。 正文 第一五三一章 扭转乾坤 辽东军虽然兵力占据上风,但在这夜色之中,被龙锐军两面冲击,拦腰斩断,已经无法形成任何优势。 攻城之战,士气此消彼长,龙锐军已经是大占上风。 今夜奇袭,龙锐军每一个人都知道事关重大,能否扭转局势,在此一举,而且敌军也只会给自己这边一次机会,一旦这次夜袭失利,再想找寻扭转局面的机会就是难如登天。 正因如此,龙锐军上下都是存了赴死之心,人人争先。 无论是宇文承朝还是赵胜泰,领兵冲锋之时,都是一马当先,身先士卒,所谓将无贪生之念,士有必死之心,龙锐军将士看到大将冲锋在前,自然是士气振奋。 反观辽东军,一时陷入群龙无首的状况,而且这股兵马既有钱思益的部下,亦有唐开甲的部曲,若是局面占优倒也罢了,可是一旦陷入混乱状态,瞬间就成为一盘散沙。 辽东军派系林立,大大小小的势力之争早已经是从上蔓延到下面。 唐开甲的三千部曲,虽然俱都听命于唐开甲,但这三千部曲之中也是派系众多,诸多部将各有部曲,在辽东军的游戏规则中,诸将手头上的兵马就是自己立足的本钱,谁的兵多,谁说话的声音就大,立足的根基就深。 面对龙锐军突如其来的攻势,许多部将第一个念头并不是组织反击,而是害怕自己的部曲受损,大声叫喝聚集麾下的兵马,以避免自己的兵马在乱阵之中出现损失。 于是在龙锐军的两面冲击下,敌营之中出现了诡异的场景,中军营中的敌军正在遭受龙锐骑兵的砍杀,而分布在两边的辽东兵并没有趁机内收对龙锐骑兵进行包围,反倒是各自为伍,在战场上变成了极其零散的队伍。 这就像对手攥紧拳头打过来,这边不但没有握拳抵挡,反倒是将自己的五根手指切开,任由手掌被对方拳头狠狠砸过来。 这也就直接导致辽东军的阵型涣散,龙锐骑兵的兵力虽然在整个战场上占据劣势,可是在局部厮杀时,反倒拥有绝对的优势。 宇文承朝倒也没有想到威名赫赫的辽东军竟然在如此重要的战场上出现如此低级甚至致命的缺陷,但很快就释然,毕竟辽东军居安不思危已经多年,为了争权夺利派系林立,即使上了战场,想到的也都只是各自私利。 如果面对的只是实力孱弱的盗寇,无法对辽东军形成考验,辽东军腐烂到骨子里的弱点还能够掩饰,可是遇上真正的劲敌,多年形成的陋习和致命缺陷也就暴露无遗。 宇文承朝和赵胜泰的两股骑兵此时就像跳进羊群的两头猛虎,羊群惊乱无比,在龙锐骑兵的冲击砍杀下,死伤无数,而且大部分辽东兵已经士气崩溃。 虽然有些辽东部将拼命聚集麾下部曲,但刚刚收拢一些人马,龙锐骑兵就已经冲过来,一触即溃,瞬间崩散。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战场上已经遍布尸首,辽东军的士气已经完全崩溃,一开始只是少量辽东兵向北逃窜,但这就像决堤之口,很快就引起了整个辽东军的溃散,除了极其少数的辽东兵还拼力厮杀,大部分辽东兵已经没有了半点斗志,只想从这地狱般的战场上逃出性命。 宇文承朝自然担心这些兵马撤退之后,会重新集结,所以根本不给他们再次集结的机会,依然率队在背后掩杀。 许多辽东兵知道大势已去,纷纷弃械投降。 等到宇文承朝勒马停下之时,敌军的尸首已经是蔓延数里地,死伤无数,无数辽东兵弃械投降,虽然兀自有众多的兵马四散溃逃,但宇文承朝知道敌军已经无法再重新集结。 他下令收缴了敌军的兵器,又将降兵驱赶到城外一处暂时看押起来。 等到黎明的曙光撒射到大地之时,一场激烈的反击战终是结束。 曙光照在宇文承朝浴血的战袍上,冷甲寒光,宛若一尊战神。 这样的结果,辽东军肯定想不到,便是包括数百禁军在内的龙锐军将士们,那也是想不到。 昨日还被围困在城中,遭受辽东军猛烈地攻打,谁成想一夜之后,围成的辽东军竟然死的死逃的逃降的降,数千兵马几乎被瓦解,这样的战果,堪称奇迹。 而且取得如此战果,杀伤敌军无数,龙锐军付出的代价竟然是极其微小。 所有人看向宇文承朝的目光,都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畏。 如果不是宇文承朝当机立断,以虎狼之胆出其不意地领兵夜袭,那么吉平城依然会在敌军的包围之中,这一战的结果,还真是难以预料。 一些龙锐军将士还在打扫战场,清点战利品。 唐开甲却已经是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宇文承朝面前。 他断臂处已经被处理包扎,脸色惨白,发髻披散凌乱,狼狈不已。 宇文承朝自然已经知道此人便是明威将军唐开甲。 龙锐军在东北的对手是辽东军,所以辽东军中一些重要将领的情报,秦逍和宇文承朝这边都有所掌握。 唐开甲虽然被绑缚,却是仰着头,似乎显示自己还算是条汉子。 “明威将军唐开甲!”宇文承朝不屑一笑,道:“听闻辽东军中,除皇甫云昭之外,你便是最强猛将,现在看来,你这位明威将军也不过如此。” 唐开甲与皇甫云昭素来不睦,宇文承朝这话一说,唐开甲怒目圆睁,厉声道:“宇文承朝,你要杀就杀,别那么多废话。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子要是皱下眉头,那就不是!” 他还没说完,只听“呛”一声,宇文承朝已经拔刀在手,二话不说,挥刀便照着他脑袋直砍下来。 唐开甲万没有想到宇文承朝出手如此果断,“啊”的惊呼一声,闭上眼睛,脸色惨白,孰知那把大刀距离他额头咫尺之遥,便即停住,但唐开甲却感觉刀风似乎已经砍入了自己的脑袋。 待得睁开眼睛,浑身上下已经是冷汗直冒,双腿发软,再也撑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 宇文承朝缓缓收刀,戏虐看着唐开甲。 唐开甲浑身发软,惊魂未定,方才那一瞬间,已经是让他肝胆俱裂。 “你怕死!”宇文承朝缓缓蹲下,看着瘫坐在地的唐开甲,平静道:“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早就已经将你的胆识掏空,所以不必在我面前显示你有多刚硬,那只会让你显得像个小丑。” 唐开甲怒道:“宇文承朝,士可杀,不可辱,你!” 还没说完,背后已经被人踹了一脚,却是禁军司戈聂老本站在他后面,听他还要多话,忍不住踹了一脚,骂道:“辱你娘个头,就你这狗杂碎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士?” 】 周围立时响起一阵哄笑声。 宇文承朝也是大笑起来,道:“唐开甲,你看看,你是什么人,大家都清楚。据我们所知,辽东诸将之中,你唐家圈占的土地最多,无数世族百姓都遭受你荼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能做到哪一点?自称为士,还真是毫无自知命。你不想受辱,可以自尽,你若愿意,我现在就给你一把刀,你当着大家的面抹了喉咙。” 唐开甲张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不想死,就老实说话。”宇文承朝脸色一沉,盯着他眼睛问道:“你领兵抵达城下,没有立刻发起攻击,是否以吉平城作为诱饵,围点打援?” 宇文承朝虎目如刀锋,寒意逼人。 唐开甲知道事已至此,也无须隐瞒,毕竟龙坝距离吉平城只有三十多里地,自己就算闭口不说,宇文承朝派出探子,很快也能探知龙坝那边的军情,只能道:“秦逍已经被数千骑兵围在龙坝。” “你们果然调动了骑兵。”宇文承朝皱起眉头。“从辽东调来多少人马?” 唐氏家族在东北生根发芽,财富巨大,享尽富贵。 正因如此,唐开甲反倒异常惜命,犹豫一下,终是道:“大将大将军设下了计谋,故意让你们注意吉平城,料定你们会派人奇袭吉平,所以利用极品为诱饵,准备重挫龙锐军。大将军秘密调动了五千兵马,由我率领三千步卒直逼吉平城,在你们夺下吉平城之后,将其围困,诱使秦逍派援兵来救。窦雄率领四千骑兵设下埋伏,只要你们的援兵过了龙坝,进入平原,立刻发起攻击,全歼援兵!” “等一下。”宇文承朝立刻道:“你刚说调来五千兵马,你麾下三千步卒,应该只剩下两千骑兵,窦雄哪里来的四千骑兵?” 唐开甲道:“还有两千不死军!” “不死军?” “大将军收买了步六达大单于,从步六达调来两千不死军。”唐开甲道:“那两千不死军也交给了窦雄,参与伏击计划。” 宇文承朝抬头,看向边上的赵胜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之色。 正文 第一五三二章 进退失据 fs-=)) |w>siygqo$n}i5/m `e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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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东骑兵毕竟也是训练有素,仓促之下,也都是迅速作出反应,各自找到了自己的战马,迅速上马,在各队队正的呼喝声中,上千骑兵迅速列阵,为了防备龙坝上的敌军趁势而下,依然有不少骑兵正面朝向龙坝,随时准备应付敌军从坝上冲下来。 隆隆的马蹄声中,窦雄一颗心很快就往下沉。 虽然自北方而来的骑兵尚有些距离,但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旗帜。 阳光之下,旌旗招展。 “龙”字旗在风中飘扬,阳光之下,异常显眼。 那是龙锐军的旗号。 龙锐军之名,乃是当今圣人所赐,而且圣人更是御赐了一面战旗交给秦逍。 那面御赐战旗,自然是由秦逍亲自打出,现在也就竖立在龙坝之上。 但龙锐军其他各部兵马,虽然也都以“龙”字旗为号,却与御赐战旗颇有些不同。 但无论如何,在东北大地上,有资格竖起“龙”字旗的兵马,就只能是龙锐军。 窦雄看到阳光下飘扬的“龙”字旗,就已经知道奔袭而来的骑兵乃是龙锐军的援兵。 辽东军与周边诸部打交道多少年,那号角声响起,窦雄当然也能听出是草原骑兵的号角声,草原骑兵打着“龙”字旗,自然也是让窦雄震惊不已。 但他很快就判断到,不出意外的话,来的是真羽骑兵! 贺骨的刀兵、真羽的骑兵、步六达的箭手,这是锡勒人最强的三股力量。 虽然不死军也都是能骑善射,但是战马的品质却及不上真羽人,真羽骑兵甲天下,这也并非虚言。 辽东军镇守东北之后,威慑周边诸部,锡勒诸部对辽东军自然也是畏惧有加,而辽东军为了平衡锡勒诸部的力量,一直也都是采用分化离间的手段,让锡勒诸部互相掣肘。 这几十年来,真羽部在锡勒诸部中的实力首屈一指,也正因如此,辽东军背后一直在扶持步六达部,用以制衡真羽部。 这样的策略,厚此薄彼,自然也导致真羽部与辽东军的关系出现极大的裂痕。 当初为了打击真羽部,辽东军更是诱骗真羽部对步六达发起袭击,却落入辽东军和步六达联手设下的圈套,真羽部两位塔都战死沙场,部族损失惨重。 如此仇恨,真羽部自然是悲愤不已,只不过忌惮于大唐,虽然真羽部面上却也不敢撕破脸,但仇恨的种子却是深埋心底。 窦雄自然知道,秦逍领兵出关之后,很快就与真羽部搭上了关系,双方甚至建立了丝马贸易,真羽部出人意料地开始向龙锐军提供大批战马。 辽东军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虽然震惊,但细细想想,却也知道并不算太意外。 辽东军和真羽部的仇怨难以解开,虽说真羽部乃是锡勒诸部中实力最强的部落,但处境却十分严峻。 虽说如今真羽与贺骨两部的关系颇有缓和,但双方积怨太久,谈不上和睦友好,此外真羽与步六达更是水火不容。 除此之外,西边的图荪人一直觊觎漠东大草原,再加上与辽东军结怨,真羽部环顾四周,可说是处在四战之地。 此种情势下,真羽部为了部族的利益,靠拢龙锐军,其实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只是窦雄却想不到,真羽部竟然真的敢出兵前来增援。 更让他吃惊的是,龙坝之围,不到两天,而真羽部要集结兵马再派兵前来增援,即使日夜兼程,骑兵突进,没有个五六天时间,那是根本不可能赶到。 也就是说,在吉平城落入龙锐军之前,真羽骑兵就已经开始调动,而且出兵南下。 窦雄心中骇然。 难道秦逍早就洞悉了汪兴朝的计划,暗中从真羽部借兵? 辽东军本想设下圈套伏击秦逍,可到头来,难道反被秦逍设计,真羽骑兵一直在埋伏? 但局势已经容不得他多想,真羽骑兵的速度越来越快,他已经看到无数勇悍的真羽骑兵挥舞着马刀,嚎叫着向自己这边冲过来。 锡勒人上了战场,勇悍异常,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他却也看到,在真羽骑兵之中,却也有一小部分龙锐骑兵,那支龙锐骑兵甲胄鲜亮,当先一人黑甲在身,就宛若一头猛虎领着无数恶狼席卷而来。 他甚至能够看到,那队龙锐骑兵冲锋在前,一面旗帜在空中飘扬,上面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姜”字,只一瞬间,他就知道对方的来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领兵而来的大将,骇然就是龙锐猛将姜啸春。 姜啸春的威名,窦雄自然是知道的。 就如同龙锐军对辽东诸将进行了调查一样,辽东军同样对龙锐军的诸多将领也都做了情报调查。 宇文承朝和顾白衣自然是秦逍麾下的左膀右臂,但姜啸春、赵胜泰、陆小楼诸将也都被辽东军重点调查。 这其中,姜啸春自然是威名最大。 毕竟曾经是麝月公主看中的人。 姜啸春的履历很丰富,在边军待过,也被编入过龙鳞禁军,此后又被麝月公主赏识,领兵镇守江南内库。 江南平乱之战,以两百轻骑突袭叛军,一战名动天下。 而且窦雄也知道,姜啸春来到东北之后,一直都被秦逍委以重任,跟随顾白衣在松阳草场练兵,那绝对是龙锐军中一等一的骑兵大将。 姜啸春一马当先,风驰电掣般。 而真羽骑兵在突进之中,队形迅速形成,两翼早已经迅速展开,就像是展开翅膀的雄鹰,比起中路骑兵,两翼骑兵的速度更是越来越快,看此情景,窦雄便知道敌军是要用鹤翼阵包抄过来,这阵势肯定是要将自己所部兵马吞下去。 他对草原骑兵颇为了解,知道草原骑兵最擅长使用的就是鹤翼阵。 这与他们在草原上的习性有关。 围捕猎物之时,草原人最喜欢中路慢慢推进,两翼则是迅速包抄,最终将猎物围在中间猎杀,插翅难飞。 这样的习性,也融入了草原骑兵的作战方式之中。 也许草原骑兵并不知道什么鹤翼阵,但他们的这种战法,恰恰契合了鹤翼阵的要领。 窦雄的瞳孔收缩。 真羽骑兵的出现,那是致命的存在。 面对气势如虹的真羽骑兵,窦雄此时最大的念头便是立刻逃离。 可是他知道已经错失了机会。 战场情势瞬息万变,将领需要敏锐地判断出战场的形势,时刻掌握战场的变化,当机立断做出决策,许多时机稍纵即逝,一旦错过,就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窦雄此时明白,如果在发现真羽骑兵出现的那一刻,立刻领兵向东撤走,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但没有弄清楚援兵到底是哪路人马之时,他又如何甘心说撤就撤? 等到判断出援兵是真羽骑兵的时候,再想撤走,已经来不及。 现在撤离战场,麾下将士立刻就会陷入混乱,而且敌军左翼已经突进过来,再往东撤,肯定会被对方的左翼骑兵截住。 撤离之时,阵型全无,一旦被真羽骑兵冲杀,后果肯定是一场噩梦。 他没有选择。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正面迎敌,同时期望不死军能够迅速做出反应,从两翼杀过来增援,若是如此,还有可能扭转局面。 不死军与真羽骑兵乃是死敌。 他相信只要不死军发现攻来的是真羽骑兵,肯定会激起不死军的战意。 窦雄握刀在手,回头看了一眼,上千骑兵早已经是列阵待命。 “事到如今,唯有拼死血战。”窦雄高声道:“诸位,窦雄愿与诸位血战到底。”再不犹豫,高喝一声,催马向前,迎向了奔袭而来的真羽骑兵。 --------------------------------------------------------------- ps:新的一年到来,愿诸君身体健康、诸邪退避,所得即所愿。无论前路如何,愿与诸君一道砥砺前行,心向美好! 也向大家求保底月票,拜谢诸君了! 正文 第一三四章 兽吼 真羽骑兵的出现,让秦逍惊讶之余,更是振奋。 坚守龙坝,目的是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局势变化。 他想到顾白衣率兵攻打顺锦城,围魏救赵,迫使窦雄退兵,也想到顾白衣有可能根据形势直接率军来援,却万没有想到竟然等来了真羽骑兵。 虽然他知道真羽骑兵对辽东军很是不满,甚至存有愤恨之心,但乌晴汗敢直接派兵来援,还着实出乎秦逍的意料。 但他很快也和窦雄一样,想到了同一个问题。 自己被困龙坝也不到两天,真羽骑兵怎能如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现? 他知道真羽部汗庭所在,而且亲自走过那段路途。 从真羽汗庭出发,骑乘血统纯正的真羽马,日夜兼程,不考虑人和马的体力,马不停蹄人不歇,最快也要三天才有可能抵达龙坝。 这还是单人匹马。 数千骑兵,其速度自然不能与单骑相提并论。 即使是真羽马,也不可能做到自始至终不停歇,人能撑得住,马也撑不了。 即使不睡,中途吃喝补充,大兵团行军,没有五天的时间,几乎没有任何可能行军这么远的路途。 也就是说,赵胜泰刚刚从广宁出发准备奇袭吉平城的时候,真羽骑兵就已经从汗庭开拔。 而且秦逍知道,真羽部的兵马并非说走就走,真羽诸部组分布在真羽大草原上,要集结兵马,也非短时间内就能完成。 真羽骑兵的出现,着实让秦逍心中惊讶不已。 但这支援兵的到来,终究让秦逍长出一口气。 他领兵苦苦支撑,死伤惨重,就是等待援兵抵达,而真羽骑兵的增援,也算是及时。 坝上的龙锐军将士们看到真羽骑兵直接对辽东军发起攻击,就知道世子见得援兵抵达,心中更是欢欣鼓舞,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真正是死里逃生。 秦逍之前为了鼓舞士气,只能说是以自己为诱饵,要设下圈套歼灭辽东骑兵,但这话说出来,连秦逍心里都没底,无非是害怕将士们士气崩溃,丧失斗志,一旦如此,很可能出现不战而败的局面。 但此刻援兵抵达,将士们都是心中赞叹,暗想大将军果然是运筹帷幄,此一战,辽东骑兵肯定要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众人只以为真羽骑兵是秦逍早就安排好的伏兵,万万想不到连秦逍都震惊于真羽骑兵的出现。 安卓苹果均可。】 窦雄一马当先,领兵直接迎向了排山倒海般的真羽骑兵。 他没有其他选择。 他当然也可以下令全军弃械投降,但如此一来,他知道会是怎样的后果。 汪兴朝心狠手辣,辽东军派系林立,如果窦雄真的跪地投降,那么等待窦氏一族的只能是灭顶之灾。 当年辽东军奉旨留驻东北,大批的辽东将领在立住脚跟之后,都从家乡将族人迁徙过来。 窦氏一族早就在辽东扎根,而且经过跑马圈地之后,却也是过得富贵奢华。 一旦窦雄向秦逍投降,那么汪兴朝必然会对窦氏一族痛下狠手。 窦雄知道这样的后果,所以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现在只能是拼死一搏。 若是能够杀出一条血路,死里逃生,那倒也罢了,万一真的战死沙场,汪兴朝自然不会为难窦氏族人,甚至为了表彰窦雄的忠义,还会对窦家大加抚恤,以此来笼络更多人为他卖命。 这一点窦雄看的很透彻。 所以在这种情势下,他只能拉着上千辽东骑兵一起拼死血战,这些骑兵的生死他已经不去在意,只要能够保住窦家,所有的牺牲都无关紧要。 两军骑兵尚有些距离,都已经是张弓搭箭。 一时间空中箭矢如雨。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双方骑兵的耳畔呼啸而过,中箭的骑兵发出惨叫,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撒,时不时地有骑兵中箭从马背上栽落下去。 辽东骑兵虽然处于绝境,但这一刻却还是展现了唐军骨子里的悍勇。 大地之上,黑压压的两军骑兵阵就像是两股洪流,随着震天的呐喊声,同时向对方撞击过去。 厮杀声和兵戈交击声弥漫在天地之间。 两股洪流瞬间撞击在一起,随即交错相融,双方的兵士挥舞着战刀,毫不留情地向敌军砍杀过去,只是片刻间,双方众多的骑兵就已经倒毙在血泊之中。 短兵相接,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怜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坝下尚有四百多名骑兵严阵以待,防止坝上的龙锐军从背后袭击。 可是听到身后传来的呐喊声和厮杀声,这些辽东骑兵却也是面色惊骇,而座下战马也都是不安地用蹄子刨着地面,不少战马更是放声长嘶。 秦逍并没有轻举妄动。 他麾下还有两千多号人,但几乎都是步卒,眼下双方骑兵厮杀,这时候冲下去,以步卒去袭击骑兵,其实也占不了太大便宜。 而且坝下还有几百名骑兵在提防,兵力虽然不多,但下去正面交锋,骑兵依然占据优势。 最要紧的是,真羽骑兵无论在兵力上还是阵型上,都处于绝对优势,而且双方短兵相接,真羽骑兵完全处于上风,甚至两翼的真羽骑兵已经开始向内包抄,就是再不懂军事的人,此刻也能看出,辽东骑兵败局已定。 秦逍知道窦雄只不过是在做垂死挣扎。 但他却也是异常警惕。 他没有忘记不死军。 两千不死军部署在其他方向,真羽骑兵突袭而来,不死军此刻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他现在只担心不死军会迅速做出反应,反过来从两翼出现,对真羽骑兵发起进攻。 “报!”秦逍正自担心,已经听到后面传来声音,见得一名军事上前来,“大将军,南边的不死军开始向东移动。” 秦逍心下一凛,扭头向东边望过去。 很快,就见从东边跑来一名军士,“报,大将军,东边有援兵出现,打出了宇文郡尉的旗号!” 秦逍闻言,惊喜交加,失声道:“是宇文郡尉?是否确定?” “可以确定。”军士道:“宇文郡尉打出了旗号,他率领骑兵前来增援,就在不死军的后方。不死军也已经开始布阵。” 秦逍心下振奋。 他最担心的就是吉平城的战况。 之前宇文承朝派人前来报讯,告知辽东军数千之众已经兵临吉平城下,敌军的兵力数倍于宇文承朝,而且吉平城易攻难守,从那一刻起,秦逍就始终牵挂宇文承朝那边的情况,知道吉平城那边肯定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为了避免被辽东骑兵袭击,秦逍不得不驻守龙坝,无法前往吉平城增援,他只盼宇文承朝能够全力坚守,等待援兵抵达。 只是万没有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宇文承朝竟然领兵来援。 他心中自然明白,如果吉平城继续被围困,宇文承朝根本不可能赶过来。 既然宇文承朝出现,那只能说明吉平城之围已经被解。 他自然也想不到宇文承朝夜袭敌营,已经击溃了唐开甲,寻思着是否顾白衣正在攻打顺锦城,围困吉平的辽东军不得不回撤支援顺锦。 但不管如何,两路援兵先后抵达,现在的局势,对龙锐军自然是前所未有的有利。 但他很快也想到,宇文承朝虽然前来救援,但毕竟兵力不会太多,如果正面与不死军厮杀,肯定是占不了上风。 真羽骑兵这边已经对窦雄所部形成了包围,胜局已定,自然也是用不着增援。 他也不犹豫,吩咐道:“传令褚校尉,调动南边的所有人手去东边。” 部署在南边的不死军向东移动,自然是知道了宇文承朝领兵来援,正向东边集结,如此一来,南边也就没有任何压力。 褚华领着近千兵马在南边防守,此刻自然也可以向东调动,一旦宇文承朝与不死军陷入苦战,坝上当然要冲下去增援。 “注意西边不死军的动静,看看他们是否有动作。”秦逍正在吩咐,那边已经匆匆跑来一名军士,“报,大将军西坝下面的不死军向南移动,十分匆忙,似乎要撤兵。” 秦逍冷笑一声。 主力战场在北边,不死军没有往北移动增援辽东军,反倒是往南移动,不出意外的话,自然是从南绕行,前往东边集结。 他先前还担心不死军会从东西两边包抄,投入北边战场的厮杀,现在看来,不死军竟没有增援窦雄的意图。 “大将军,他们杀过去了!” 秦逍正要下令调动西边的兵马也向东移动,增援宇文承朝,忽听得身边有人叫起来,俯瞰下去,却发现本来在山下戒备的那几百名辽东骑兵,竟然兜转马头,直接向惨烈的战场冲杀过去。 窦雄已经被真羽骑兵彻底包围,陷入惨烈的厮杀之中。 坝下这几百骑兵显然是看出同伴处境凶险,意图冲过去撕开口子,增援同伴。 不过这区区几百人即使杀过去,也根本不可能改变战局。 但秦逍看着那几百骑明知敌强己弱,却依然义无反顾冲杀过去,心中却也是生出一丝敬意,唐军骨子里的不惧和勇悍,终究没有从辽东军士的骨子里彻底消失。 看着大批辽东骑兵在与真羽骑兵的厮杀中倒在血泊中,秦逍心中却没有了欢喜,反倒是无奈。 战场宛若人间炼狱,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满身血污的辽东兵在做着最后的搏杀,一边举刀猛砍,一边从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的嘶吼。 ----------------------------------------------- ps:求诸君保底月票,拜谢大家! 正文 第一五叁五章 抛弃 宇文承朝望着不远处的不死军正在迅速列队,并没有轻举妄动。 不死军的名声,他并非是到了东北之后才知晓,实际上他比秦逍更早知晓锡勒三部的历史。 他当然很清楚,不死军绝非浪得虚名。 击溃唐开甲之后,宇文承朝得知秦逍被困在龙坝,而且不死军竟然被汪兴朝调上了战场,心中可说是震惊不已。 广宁军一直由他训练,对广宁军的实力,他比秦逍更清楚。 秦逍率领的三千援兵,以王母会众为主,虽然经过一年的训练,战斗技巧已经大大提升,但凭心而论,实在称不上是一支精锐之师。 真正有作战实力的六百禁卫以及之前被编入火甲龙骑的精兵,都率先进入了吉平。 秦逍被辽东铁骑和不死军围在龙坝,可说是凶险至极,宇文承朝虽然手头上的兵力薄弱,却也并无犹豫,将吉平那边的善后事务交给赵胜泰之后,当机立断率领着七百余骑直接杀了过来。 在出发之前,他就已经派了数名斥候兵率先打探龙坝这边的情况。 他领兵来援,倒也没有想过能够歼灭敌军。 虽然禁军作战骁勇,但对手毕竟是最精锐的辽东铁骑和不死军。 而且禁军从广宁日夜兼程赶到吉平增援,随即就面临唐开甲的攻城之战,夜袭敌营,虽然击溃了唐开甲,但麾下骑兵们的体力也是受到了极大的损耗。 即使禁军意志力极强,但毕竟也都是血肉之躯,这样的连续作战,是个人都难以支撑。 斥候打探到了战场的情况,宇文承朝此时自然也已经知道,北边辽东骑兵遭受到了真羽骑兵的攻击,双方陷入激战之中,真羽骑兵也是占据着上风,所以宇文承朝并不急于赶到北边战场增援。 他在出发之前,已经从唐开甲口中审讯得知,虽然不死军成为汪兴朝的雇佣军,参与了袭击秦逍的计划,但是在围困龙坝之后,不死军竟然并没有发起攻势,围而不打。 此时他带领数百骑面对迅速集结的不死军,却也是没有轻举妄动。 龙坝上的兵士也正在迅速向东集结,高高望过去,便见得坝上密密麻麻都是人影。 宇文承朝神色冷峻,心知自己这边一旦发起攻击,坝上的军士肯定也会冲下来,对不死军形成两面夹击之势。 可是他更加明白,即使龙锐军拥有两面夹击的优势,但真要交上手,陷入厮杀,鹿死谁手,那真的是尚未可知。 甚至可以断定,无论最终哪一方取胜,也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北边的厮杀声依然是不绝入耳,宇文承朝知晓那边的战况一定是惨烈无比。 】 正在此时,忽见得不死军阵之中,一骑飞驰而出,迎面而来。 宇文承朝一怔,但并没有犹豫,催马上前,双方的兵士都没有轻举妄动,待得两骑到得军阵之间,相距不过几步之遥,宇文承朝才看清楚对方年过四旬,皮肤粗糙,粗须如针,目如铜铃,一看就是北方草原人的轮廓。 “本汗是步六达海。”那人手握马刀,双目如刀锋。 宇文承朝却是拱了拱手,道:“鄙人宇文承朝!” “本汗听说过你的名字。”步六达海高声道:“你是龙锐军中的勇将!” “不敢!”宇文承朝道:“听闻步六达不死军素来由东林汗统领,若是鄙人没有说错,阁下应该就是步六达东林汗!” 步六达海点头笑道:“原来你知道本汗是谁。” “东林汗,大唐素来与周边诸国交好。”宇文承朝缓缓道:“锡勒诸部与我大唐也是友邦,双方百年来少有刀兵。如今东林汗亲率贵部精锐前来,意欲何为?” 步六达海道:“当年我部向大唐称臣,尊大唐为天朝上邦。贵国安东都护府传下军令,辽东军出兵平叛,召集我部兵马协助平叛,我部受大唐之恩极重,既有军令,自当奉命。” “区区安东都护府就能对贵部发号施令?”宇文承朝笑道:“东林汗,恕我直言,如果朝廷知晓此事,你们步六达只怕是要有大-麻烦了。且不说大唐之事轮不着外部势力插手,即使真的要调用贵部兵马,也该有圣人的旨意和兵部的调令。你手中可有圣人旨意?可有兵部调令?” “没有。”步六达海倒是很痛快,道:“不过当年大唐颁下过旨意,锡勒诸部,由安东都护府节制,所以安东都护府有军令,我步六达部也是不能违抗。” 宇文承朝叹道:“我也知道锡勒诸部是由安东都护府节制,但却从无听说安东都护府有权调动锡勒诸部的兵马。东林汗,如果安东都护府起兵谋反,你们步六达是否也会听从都护府的军令,追随谋反?” 步六达海道:“步六达部对大唐忠心耿耿,自然不会谋反。” “能有此心,也就还有救。”宇文承朝道:“圣人下诏,赐封秦将军为冠军大将军,节制东北四郡所有兵马。辽东大将军汪兴朝大逆不道,纠集麾下党羽,起兵谋反。你若是忠于大唐,就该协助冠军大将军剿灭辽东叛军,若是将刀锋指向龙锐军,那就是叛军。” 步六达海道:“你说大唐皇帝有旨意,可有证据?” “自然是有的。”宇文承朝道:“不过圣人的诏书,总不能随时带在身上。”盯着步六达海问道:“东林汗,我只问一句,若是圣人有旨意,令冠军大将军节制东北兵马,平定叛乱,你们步六达是遵从圣人的旨意,还是听从都护府的军令?” 步六达海也是盯着宇文承朝眼睛,片刻之后才道:“自然是遵从大唐皇帝的旨意。” “很好。”宇文承朝道:“我可以向你保证,那道诏书,一定会让你看到。”顿了顿,抬头扫视步六达海身后杀气腾腾的不死军,问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做?是要率领手下儿郎与我龙锐军厮杀到底,还是先行撤走,等着我们将诏书给你亲眼目睹?” 步六达海抬起头,看向天空。 片刻之后,他才看向宇文承朝道:“我部撤往顺锦城,你们若有大唐皇帝的诏书,送到那边,若大皇帝陛下真的下旨由冠军大将军平定叛乱,我步六达部自然不再奉都护府之令,会立刻撤回本部。否则,我部只能遵照都护府军令,继续协助辽东军平叛。” “好!”宇文承朝也痛快,“大将军会尽快将诏书交给东林汗过目。” 步六达海也不废话,兜转马头,飞马驰回阵中。 秦逍此刻正在东坝之上,居高临下亲眼看到东林汗与宇文承朝近在咫尺交谈,他虽然听力惊人,但距离实在太远,自然是听不清楚两人到底在谈什么。 待得东林汗回到阵中,很快就见到不死军开始移动,低沉的号角声中,看到东林汗竟然催马向东北方向驰去。 而不死军也立刻随在东林汗身后,形成四列,井然有序,就如同四条长龙般尾随东林汗迅速撤出了战场。 坝上的将士们本准备着要与不死军进行一场惨烈厮杀,这时候眼睁睁看着不死军撤走,都是惊讶,但很快就有人发出欢呼之声,一时间其他人也都是振臂高呼。 不死军撤军的速度极快,马蹄阵阵,没过多久,就已经去得远了。 北边战场上,窦雄已经是浴血战袍。 他武功了得,虽然真羽骑兵人多势众,辽东骑兵一个接一个倒下,但窦雄却也是凶狠异常,亲手砍杀了十余人,战甲已经被鲜血染红。 情势越来越凶险,他只盼不死军能够尽快赶来支援,可是听得东北方向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心中先是一喜,还以为不死军终于出手,但很快他就发现情况不对。 乱军阵中,他骑在马背上,远远看到,大队骑兵正向东北方向迅速撤离,而那支骑兵,分明就是不死军。 眼见得不死军在这要命关头竟然撤军而走,窦雄宛若五雷轰顶。 他领兵血战,就是存着最后一丝希望,觉得不死军绝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见死不救,甚至觉得步六达部与真羽部水火不容,如今真羽骑兵出现,不死军为了私仇,也该发起攻击。 为此他甚至以自己和辽东骑兵为诱饵,将真羽骑兵主力全都吸引过来,这样一来,就给不死军创造条件,不死军完全可以从东西两翼直接突袭而来。 可是谁能想到,自己这边死伤近半,吊着最后一口气血战,非但没能等来不死军的救援,这帮蛮夷竟然毫无顾忌地迅速撤兵而去,走的没有半点犹豫,这分明是将辽东军彻底舍弃。 窦雄看到不死军撤走的那一刻,就知道再无生路。 就在他震惊之时,猛地感觉后背一阵巨疼,却是一名骑兵从他身边掠过之时,趁其精神涣散之际,一刀砍在了他的后背。 窦雄咆哮一声,顾不得疼痛,反手就是一刀向那骑兵砍了过去,那骑兵挥刀抵挡,“噹”的一声,窦雄这一砍竟是生生将那名骑兵的马刀震落脱手,窦雄再想挥刀砍杀,边上又是一骑冲来,挥刀砍过来。 其实不单只是窦雄看到不死军撤走,众多血战中的辽东骑兵也都看到不死军远去,强撑着的士气此时已经是迅速崩溃。 正文 第一五三六章 血色如歌 厮杀之中,双方的将士再次听到号角声传来。 号角声先从东边传来,一队骑兵正在一面旗帜下飞驰而来,迎风招展的旗帜上写着“龙”字,却正是宇文承朝率领的骑兵从侧翼而来。 也几乎在同时,龙坝方向也传来了号角声。 秦逍率领数十骑正自龙坝如闪电般飞驰而来,后方成百上千的龙锐步卒都是呐喊着冲过来。 辽东骑兵自上到下都已经是陷入绝望。 面对真羽骑兵,他们就已经死伤近半,此刻几路龙锐军全都增援而来,辽东骑兵插翅难飞。 “缴械者不杀!” 如雷鸣般的声音在双方骑兵的呐喊声中穿透过来,秦逍虎目如刀,以内力催动声音传了出去。 在他身侧,校尉褚华亲自举着御赐龙旗。 龙旗在阳光之下,异常显眼。 真羽骑兵见得秦逍领队而来,却都是纷纷让开。 真羽骑兵中,许多人甚至都认识秦逍。 当初秦逍率领一支兵马偷袭铁宫,真羽骑兵中许多人都是随同,都是见过秦逍的真容。 而且秦逍当初领着两百贺骨勇士与图荪屠龙士血肉相博,更是惊为天人,在锡勒诸部战士的眼中,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勇士。 这时候见得秦逍出现,众多真羽骑兵都是纷纷举刀挥舞,齐声欢呼。 厮杀中的真羽骑兵自然也是听到了秦逍的声音,战士们开始脱离厮杀,向后撤步,而辽东骑兵则是迅速聚集在一起,环绕成圈,互相掩护着背后的同伴。 数千真羽骑兵则是将辽东骑兵围在当中,密不透风。 战场之上,遍地尸首,惨烈无比,浓郁的血腥味道在空气中弥散开去。 秦逍穿过真羽骑兵的包围圈,放缓马速,看着遍地尸首,触目惊心。 比起不死军干脆利落地抛弃辽东军撤走,真羽骑兵此番显然是真的拼死血战,而辽东骑兵也是奋力搏杀,正因如此,双方都有不小的伤亡。 秦逍目光扫动,很快就看到姜啸春,在真羽骑兵中,也是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突牙吐屯也是赫然在其中。 当初秦逍就是与突牙吐屯一起穿过黑水泊,迂回奇袭,杀到了贺骨铁宫。 突牙吐屯年纪虽然不小,但老当益壮,勇悍过人,秦逍对这位老吐屯却也是十分敬重,想不到这次真羽来援,突牙吐屯竟然也随军而来。 他立时横臂于胸,向突牙吐屯深深一礼。 真羽骑兵千里驰援,老吐屯领兵血战,如果不是真羽骑兵及时赶到,此番战事是怎样的结果,那还真是尚未可知。 所以秦逍心里满怀感激之心。 突牙吐屯见秦逍行礼,立刻还礼。 他浑身上下也都是被鲜血沾染,却不知是否受伤。 目光移动,秦逍如刀锋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窦雄身上。 窦雄似乎在血水之中浸泡过,脸上都满是血污,如果不是战甲在身,甚至很难辨识出他就是敌军主将。从军人的立场来看,秦逍也不得不赞叹窦雄算是一条好汉,虽然处于绝境,却依然是死战到底。 “你赢不了。”秦逍盯着窦雄道:“辽东骑兵虽然被汪兴朝蛊惑,被你们利用,但他们依然是大唐的锐士,我不希望看到他们就这样毫无意义战死沙场。” 窦雄长叹一声,道:“如果不是步六达人背信弃义,你未必能赢。” “你可知道他们为何背信弃义?”秦逍叹道:“窦雄,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窦雄皱起眉头。 “步六达人并不愚蠢。”秦逍道:“辽东军与龙锐军的战事,从一开始步六达人就是观望的态度,你觉得他们在无法确定最终结果的情况下,当真愿意卷入大唐内部事务?” 窦雄一怔,随即笑道:“不错,我明白了。” “如果你真的能迅速攻下龙坝,取下我的首级,步六达人或许真的会跟随你们杀向广宁。”秦逍道:“可是你没有做到,反倒是被我等来了援军。真羽的兄弟们赶到战场之时,步六达人其实就已经知道了两军之争的结果,你觉得他们还会将部族最精锐的战士埋葬在这里?” 窦雄道:“秦逍,凭心而论,窦某很钦佩你。你能及时看破我们的计划,退守龙坝,甚至坚持到援军抵达,这是我想不到的。换做别人,被围龙坝,也许早就士气崩溃,可是你竟然能带着他们血战坚持,如果不是你们的坚持,援兵赶到也是来不及。” “危难之时,只有先自救,才可能等待援兵。”秦逍道:“我和将士们相信一定有援兵赶到,所以不会放弃。” 窦雄只是苦笑摇头,并无说话。 “窦雄,我给你一个机会。”秦逍缓缓拔刀出鞘,道:“事到如今,双方的将士们继续厮杀,只是徒增死伤,毫无意义。既然如此,你我一决高下,如果你能获胜,我让开一条路,你带着手下将士撤走。”顿了一顿,才道:“否则,就让将士们放下兵器,不必做无谓的顽抗。” 窦雄环顾左右,见得麾下将士血染战袍,长叹一声,道:“好!”高声道:“弟兄们都听着,本将若败在秦逍刀下,你们放下兵器,不必再战。” 他之前带着麾下放手一搏,一来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二来也是期待不死军能够出手救援。 但不死军已经撤走,而麾下将士已经陷入绝境,眼见得麾下将士追随自己血战至此,心中也是感激,此时也确实不忍麾下的这些僵尸战死在此。 他痛快答应,一来无论胜败,都能保全麾下将士,二来也是修炼武道多年,武道境界并不算弱,大可以拼死一搏。 其实他心中也清楚,眼前这位青年将军,实力之强,恐怕不是自己能够相比。 秦逍几次喊话,中气十足,内力深厚,窦雄心知秦逍的修为只能是在自己之上,但事到如今,也已经无路可选。 他握紧马缰绳,盯住秦逍,另一手握紧手中战刀,神色变得冷厉起来。 猛然间低喝一声,催马上前,直向秦逍冲过来。 秦逍双腿一蹬,黑霸王长啸一声,迅速迎上前去。 所有人都看见两骑如闪电般交错而过,只见得刀光闪动,却没有人能看清楚秦逍如何出招,待得错开之后,窦雄座下战马继续往前冲出一段距离,而马背上的窦雄却已经翻身落马。 辽东军将士都是大惊失色。 真羽骑兵和姜啸春带领的龙锐骑兵都是欢呼起来,声震九霄。 窦雄摔落马下,却迅速挣扎爬起身,双手握刀,转身面向秦逍。 秦逍已经兜转马头,再次冲向窦雄。 双方将士其实都看得明白,秦逍在一招之内就能将窦雄打落下马,两人的实力实在是相差极大,此刻窦雄徒步面对秦逍,更是大难临头。 黑霸王冲到近处,健壮威猛,窦雄本该立刻闪躲,但此人倒也是胆大如牛,竟然就地一滚,挥刀砍向了黑霸王的前蹄,那自然是想砍断马蹄,让秦逍也无马可骑。 姜啸春跟随秦逍许久,自然知道秦逍对黑霸王的情感,见得窦雄要砍马腿,立时叫道:“小心!” 眼见得大刀便要砍在马腿上,却听“噹”一声响,秦逍已经刀尖向下,以刀身挡住了窦雄这一刀,窦雄还要变招,秦逍手腕一扭,刀光划过,窦雄“啊”地叫了一声,秦逍却是刀锋一挑,割破了窦雄手脉,更是将窦雄手中战刀挑飞。 窦雄抬头看着飞出的大刀,面如死灰,知道必死无疑,闭上眼睛,引颈待戮。 可是还片刻,却没感觉任何疼痛,忍不住睁开眼睛,只见得秦逍竟然已经收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窦雄有些诧异,问道:“你你为何不杀我?” “你也曾为大唐流过血。”秦逍淡淡道:“如何处置你,交给朝廷决断。” 窦雄呆了一下,握住流血的手腕,缓缓站起身,看向麾下将士,犹豫了一下,终是高声道:“放下兵器!” 辽东军将士们面面相觑,终是有人丢下手中战刀,很快,其他人也都纷纷丢下兵器,下了马来。 秦逍向姜啸春那边使了个眼色,姜啸春1心领神会,立刻吩咐人上前将窦雄绑了起来。 瞧见辽东将士们弃械投降,秦逍这才长出一口气。 虽然两军势若水火,但他并不希望看到大批辽东军战死沙场。 这倒不是他妇人之仁。 他很清楚,龙锐军和辽东军互相厮杀,消耗的只是大唐的力量。 特别是在东北,唐军力量的消耗,只能便宜周边诸势力,特别是渤海人,渊盖建对大唐虎视眈眈,东北的力量消耗一分,防御也就减弱一分,如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秦逍并不想看到。 秦逍吩咐人先将辽东军中包括窦雄在内的几位主要将领都带了下去,又吩咐姜啸春带人打扫战场,清点战果,这才让人请了突牙吐屯相见。 突牙吐屯下了马来,见秦逍早已经下马等候,立刻上前来,横臂行礼,爽朗笑道:“大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突牙老英雄带兵来援,秦逍感激不尽!”秦逍上前,再次行礼,含笑道:“上次一别,许久不见,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和老英雄不醉不休。”上前握住突牙吐屯的手,感慨道:“我实在没有想到,老英雄神兵天降!” 正文 第一五三七章 救人救己 突牙吐屯也是性情中人,道:“我们日夜兼程,担心赶不及。好在大将军坚守至今,若说神兵,大将军麾下的将士们才是神兵。” 正在此时,却见几骑飞驰过来,当先一人却正是宇文承朝。 秦逍见到宇文承朝,心下感慨,只见宇文承朝下了马来,过来躬身行礼:“卑将救援来迟,还请大将军降罪!” “宇文郡尉,我给你介绍。”秦逍笑道:“这位是真羽部老英雄突牙吐屯,老英雄,这是我的臂膀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和突牙吐屯立刻都向对方行礼。 “此番若非老英雄千里驰援,后果不堪设想。”宇文承朝也是感激道:“真羽部的情谊,我们龙锐军必将铭记在心。” 秦逍笑道:“老英雄日夜兼程赶来,又经过一场血战,已经十分疲惫。突牙吐屯,您老先好好歇息片刻,等收拾完战场,咱们再一醉方休。” 突牙吐屯哈哈一笑,行礼退下,先去整理自己的队伍。 “大将军无事吧?”宇文承朝见得秦逍战甲之上也都是血迹,关切问道。 秦逍摇摇头,笑道:“没事,大公子,吉平那边?” 宇文承朝当下便将吉平那边的战事大致说了一番,他并不吹嘘自己,如实告知,但夜袭敌营,击溃唐开甲,本就是匪夷所思之事,即使不添油加醋,也是让人震惊。 “大公子当真是无双勇士。”秦逍赞叹道:“若非你派人及时提醒,我恐怕真的要落入辽东军的陷阱。如果落入圈套,不死军肯定会协同袭击,不会如此客气。” 宇文承朝道:“那个东林汗倒也是狡黠之人。他应该是看出东北的局势未明,并不想直接与我们结仇。不过他率军去往顺锦,要等着看到圣人的诏书。” “那也不过是给自己撤走找台阶。”秦逍淡淡一笑,“不死军是步六达部的老本,岂会为了辽东军轻易折损,也许从一开始,不死军就只是壮声势而来。他撤到顺锦,皇甫云昭肯定是不会让他们进城的。” 宇文承朝道:“龙坝之战,皇甫云昭很快就会弄明白真相,知道不死军是抛下了辽东军撤走,这样的盟友,皇甫云昭肯定不会信任。大将军说的不错,皇甫云昭肯定不会让不死军一兵一卒进城。” “如果当真如此,那是正中东林汗下怀。”秦逍笑道:“无法入城,东林汗也就有借口撤回漠东,到时候汪兴朝追问起来,他大可以说皇甫云昭欺辱不死军,不让他们入城,所以他们只能撤军。” 宇文承朝笑道:“不瞒大将军,我先前还真担心不死军孤注一掷,要对真羽骑兵发起攻击。这两部一直都是死仇,战场相见,那肯定是分外眼红,有此机会,按理说不死军不会置若罔闻。不过东林汗确实不简单,竟能忍耐不动,倒是个人物。” 秦逍走到见得将士们正在打理战场,收缴战马兵器,辽东军俘虏也被圈地暂时囚禁,众多伤员也都在同伴的帮忙下处理伤势,而遍地尸首也正在清理。他走到边上的土堆上坐下,抬头望天,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之下,血色凄迷。 宇文承朝连日辛苦,铁打的身子也是撑不住,此刻也是疲态尽显,在秦逍的招呼下,也一屁股在土堆上坐下。 “大公子,真羽骑兵驰援的速度,实在出乎我的意料。”秦逍看着真羽骑兵们也正在收拾战场,这一战辽东军损失惨重,但真羽骑兵却也有不少死伤,感慨道:“他们这次是真的拼了命,死伤不轻,回头我们也要重重抚须死伤者。” 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大将军,虽然真羽骑兵这次帮了大忙,不过锡勒两大部落都卷入东北战事,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逍道:“你是担心锡勒人将手伸到大唐?” 宇文承朝微微点头道:“正是。遍观前史,外族卷入中原战事,到后来往往都会生出祸患。”顿了顿,才道:“外族蛮夷凶悍善战,许多人喜欢让他们成为仆从兵马,利用他们征伐敌对力量。凭心而论,这些外族兵马拿来使用,却也是起到不小的作用,甚至与有些人到最后对这股力量形成了依赖,继而让外族力量趁势坐大,尾大不掉,最终酿成更大的祸害。” 秦逍微微点头,宇文承朝低声道:“卑将知道大将军与真羽部交情不差,不过很多事情到最后,已经不是私交所能左右。任何一股势力,若有机会扩张增强,都不会错过。真羽人这次对咱们确实有恩,但日后对他们还是要生出戒备之心,多加提防,决不可因为他们立下了功劳,就放任他们发展力量。” “大公子,他们此番血战,固然是为了救援咱们,其实也是为了救自己。”秦逍微微一笑,轻声道:“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真羽部在步六达那边一定有耳目,而且一直在密切注意不死军的动向。咱们远在辽西,对不死军的行迹一无所知,可是不死军秘密调动进入辽东,真羽部肯定是得到了讯息。” 宇文承朝道:“大将军是说真羽人得到不死军调动的情报,立刻做出了反应?” “真羽部的处境,你我都清楚。”秦逍叹道:“四战之地,险象环生。锡勒的贺骨、步六达,漠南大草原的图荪诸部,再加上汪兴朝的辽东军,哪一个都不好对付。真羽能和我们达成丝马贸易,不是因为我与他们有多深的交情,而是他们为了生存下去,必须要有可以缓冲的盟友。”抬头看了看天色,才继续道:“不死军被汪兴朝调到辽东,真羽人得到情报之后,肯定会意识到调动不死军的目的是什么。” 宇文承朝自然是明白过来,道:“真羽人是担心不死军协助辽东军击败我们,如果我军败在辽东军之手,辽东军重新掌控东北四郡,对真羽部来说自然是后果不堪设想。” “正是如此。”秦逍道:“我们若是退入关内,辽东军重新控制辽西,那么黑山自然也落入辽东军之手。”扭头看向宇文承朝,平静道:“到了那时,真羽部也就大难临头了。” 宇文承朝微点头。 辽东军控制黑山,也就掌握了黑山贸易场。现如今黑山贸易场的交易做得如火如荼,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受益最大的自然是真羽部。 实际上黑山贸易场的存在,无论是龙锐军还是真羽部,都是深受其利。 真羽部与龙锐军的丝马贸易,却自然也已经触怒了辽东军。 辽东军一旦重新掌控东北四郡,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真羽部。 控制黑山的辽东军,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在军事上,都将对真羽部形成致命的威胁。 真羽人当然明白这一点,所以对真羽部来说,在当前形势下,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龙锐军败在辽东军手中,龙锐军的战败,也就等于真羽部必将大祸临头。 所以真羽部紧急驰援,甚至不惜与辽东骑兵血战,归其原因,就是为了保住龙锐军,继而保住真羽部。 这中间的关窍,秦逍和宇文承朝自然都已经明白。 “有功当赏,有罪当罚。”宇文承朝想了一下,才道:“大将军代表的是大唐,既然真羽人为大唐立下了战功,自然要犒赏。” 秦逍道:“自然是要赏,不过还不是时候。” “大将军的意思是?” 秦逍尚未说话,便见得姜啸春已经骑马过来,翻身下马,秦逍站起身来,笑道:“姜朗将!” “卑将拜见大将军!” 姜啸春正要行礼,秦逍已经上前托住,含笑道:“你辛苦了!” 姜啸春道:“顾将军差遣我们出发之后,我们日夜兼程,途中不敢耽搁,幸好及时赶到。” “顾将军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回大将军,顾将军已经尽出草场兵马,攻向了顺锦城。”姜啸春道:“如无意外,顾将军现在应该就在顺锦城下。” 秦逍和宇文承朝对视一眼,其实两人心中也都有猜到,这种时候,顾白衣肯定会出兵牵制皇甫云昭。 “姜朗将,真羽骑兵?”宇文承朝虽然猜到真羽骑兵这次出兵的缘由,却还是想知道具体详情。 姜啸春解释道:“大将军派人奇袭吉平之前,派人给顾将军送了信,等顾将军接到信的时候,大将军已经从广宁出兵,顾将军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 秦逍苦笑道:“这是我的不是。我本想着奇袭一座县城,并无太大问题,所以事先没有和顾将军商量。” “顾将军倒没说大将军这次计划有问题,只说这次袭取吉平城,也许是破局之眼。”姜啸春道:“其实在接到大将军的信函之时,真羽部的突牙吐屯已经领兵抵达边境一带。突牙吐屯亲自赶到了草场,面见了顾将军。突牙吐屯当时带给我们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便是步六达的不死军已经秘密前往辽东,这是真羽人安插在步六达那边的眼线提供了情报。” 秦逍和宇文承朝再次对视,看来事实确实如二人所料,真羽人一直都在密切监视不死军。 正文 第一五三八章 月下蹄声 最新章节! 顾白衣在喝酒。 草场八千兵马,顾白衣只留下千人守卫草场,几乎是倾巢而出,此时就部署在顺锦城西门之外。 只布阵于西门。 其他各门,则是派出游骑兵游弋。 城头之上,辽东军严阵以待。 守军的兵力顾白衣很清楚。 宋世信上次惨败于龙锐军之手,伤亡加上归降的兵士,已经让皇甫云昭八千兵马减员近两千之众,尔后钱思益率兵两千攻打吉平,被宇文承朝击溃俘虏,又折去两千,到如今皇甫云昭手头上的正规辽东兵,不过四千余众。 好在顺锦原有两千驻军,守城的兵力也勉强有六千之众。 守卫顺锦这座大城,六千之众也只能是勉强凑合。 但守军看到六七千龙锐军就敢兵临城下,倒是觉得匪夷所思。 龙锐军的兵力与守军伯仲之间,以这样的兵力前来攻城,简直是自寻死路。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 龙锐军在兵力上毫无优势,却兵临城下,而且部署于西门外之后,也没有发起攻势,虽然能够看到龙锐军确实准备了一些攻城武器,但整个兵营距离城门有数里距离,迟迟没有动作,倒不像是准备强攻。 至于围城,那似乎更不可能。 六七千人要围困顺锦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顺锦城城墙坚固,四门厚重,若要围困整座城池,兵分四门,龙锐军的兵力自然就会分散,一旦分兵,自然是对龙锐军大大不利。 而且只将兵马部署在西门之外,也就谈不上围城。 攻又不攻,围城又不算围城,守军都是疑惑,不知道龙锐军意欲何为。 只有少数将领心中清楚,顾白衣这支兵马抵达顺锦城外,只不过是想牵制城中的守军,以策应吉平那边的战事。 此次的军事计划,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不多,除了皇甫云昭和手下几名心腹战将,其他辽东将士只知钱思益是领兵去夺回吉平城,根本不知道汪兴朝早已经从辽东秘密调出数千兵马在吉平县设下了陷阱。 这两日皇甫云昭和麾下将领都在等着吉平那边的捷报。 顾白衣兵临城下的目的皇甫云昭一清二楚,也知道顾白衣不可能疯狂到以七千人马-强攻顺锦城,所以虽然对顾白衣所部很戒备,却也并不是如何担心。 而且他甚至觉得顾白衣在城外扎营不是什么坏事。 凭心而论,比起吉平城,松阳草场如今的战略位置更重要。 原因很简单,黑山贸易场就在草场兵马的保护之下。 汪兴朝此番计划没有选择草场作为目标,而是选择吉平城,道理也很简单,只因为草场背靠黑山,而且龙锐军已经将黑山牢牢掌控在手中,一旦草场遭受袭击,顾白衣完全可以退守黑山,以当下的局面,即使用重兵攻打草场,那也根本不可能将顾白衣吞下。 当初将松阳草场丢给龙锐军练兵,一来是草场地处边境地带,环境恶劣,二来也是想要借刀杀人,想利用黑山军迫使龙锐军退回关内。 只是没想到黑山很快就被龙锐军拿下,黑山军更是被招安,直接编入了龙锐军。 如此一来,辽东军当初的安排,反倒导致龙锐军直接控制了营平郡西北部,尾大不掉,更是难以歼灭。 背靠黑山,可进可退,成了草场龙锐军的巨大优势。 皇甫云昭心知一旦龙锐军退守黑山,想要打下来,实在不容易。 汪兴朝此番设下致命陷阱,在皇甫云昭看来,只要不出差错,几乎可以将龙锐军在广宁的主力一举歼灭。 唐开甲和窦雄两部人马加起来,那可是近万精锐,而且其中有数千骑兵。 只要吉平战事迅速结束,唐开甲和窦雄两路兵马便调转头来,驰援顺锦。 到了那时候,顾白衣再想撤走,恐怕也不容易。 只要援兵抵达,城中守军配合那两路兵马,足可以将顾白衣所部歼灭。 如果顾白衣坚守在草场,随时可以撤到黑山坚守,可是如今就在城外,到时候打起来,顾白衣再无退守之处,对辽东军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 实际上在汪兴朝的计划之中,就已经将顾白衣算了进来,算准顾白衣要么直接驰援吉平,要么牵制顺锦守军,无论如何选择,都将失去黑山作为依托。 而事实也正如汪兴朝所谋划。 皇甫云昭这两日始终在等着吉平方面的捷报,甚至时不时亲自前往南门城头,期盼那两路兵马能够尽早回援。 夜色之下,皇甫云昭立于南门城头,月光如水,洒射在城头,也照在他冰冷的战甲上,精制的战甲泛着幽幽寒光。 “将军,您先回去歇息。”边上的部将许慎小心翼翼道:“卑将在此观望,若有情况,立刻去禀报。” 皇甫云昭却并没有动作,一双眼睛如同刀锋般望着南边的旷野。 片刻之后,皇甫云昭才开口道:“许慎,你觉得吉平现在会是什么状况?” “卑将以为不会有什么意外。”许慎当然知道皇甫云昭心中肯定实在担忧,宽慰道:“唐将军和窦将军都是老将,而且统帅的都是我辽东精锐,定会一战功成。” “已经三天了。”皇甫云昭道:“唐开甲之前派人来求粮,可见战事并不顺利。”单手背负身后,神色凝重:“如果他们攻下了吉平城,也就不必再向我们求粮。” 许慎道:“顾白衣在城外驻营,这时候运粮过去,必然会被顾白衣派人袭击。也许是唐将军以策万全,他后来没有继续派人催粮,就表明情况并不是那么紧急。”顿了顿,才继续道:“也许此时唐将军已经攻破了吉平城,正在处理善后。” 皇甫云昭没有说话,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 按理来说,窦雄率领的骑兵在伏击秦逍的援兵之后,便会迅速与唐开甲会合,两路兵马近万人,再加上秦逍的首级,小小吉平城肯定是轻易拿下。 按照事先的计划,拿下吉平之后,两路兵马不得有丝毫的耽搁,应该迅速回援顺锦,以最快的速度歼灭顾白衣所部。 毕竟吉平陷落之后,顾白衣一旦得到消息,很可能就会迅速向松阳草场撤离,若是被顾白衣撤回黑山,再想速战速决也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但援兵始终没有抵达,这让皇甫云昭隐隐觉得情况似乎不对劲。 “将军不要太担心。”许慎道:“城外一直有龙锐军的游骑兵,也许吉平那边派来了信使,只是发现了龙锐军游骑兵的踪迹,不敢直接靠近城池。咱们再等等,应该很快就有捷报传来。” 皇甫云昭虽然觉得事情颇有些不对劲,但想到那两路兵马人多势众,而且都是辽东军主力兵马,不可能应付不了龙锐军,心中倒也是微宽。 “我先去歇息。”皇甫云昭知道这一时半会儿援军恐怕是无法抵达,只能吩咐道:“你派人盯着,一有援军的动静,立刻报我。” 许慎忙道:“将军放心,卑将亲自在这里等候。” 皇甫云昭也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走出几步,忽地停下,迅速转身过来,问道:“可听到什么声音?” 许慎侧耳聆听,马上道:“是马蹄声!” 皇甫云昭迅速走到城垛边,遥望南边。 夜色之中,万籁俱静,依稀听到南边传来阵阵马蹄声,很快,马蹄声愈发清晰,许慎惊喜道:“将军,是窦将军的人马赶回来了。” 皇甫云昭本来凝重的神色也是舒展开,露出一丝浅笑,一只手已经搭在城垛上。 窦雄既然率领主力骑兵赶到,那么吉平的战事自然顺理达成目标。 有了窦雄的主力骑兵,顾白衣此时想要撤走也已经来不及。 寂静的黑夜已经被隆隆马蹄声完全打破,没过多久,借着月光,皇甫云昭依稀看到密密麻麻的骑兵已经出现在了城南。 “将军,援军抵达,是否立刻集结兵马出城?”许慎问道。 皇甫云昭想了一下,摇头道:“不急。让窦雄和他麾下的骑兵们歇息一晚,恢复体力。他们刚刚经过战事,回援顺锦,此刻应该是人困马乏,等他们休息一夜,明日再战。”吩咐道:“许慎,你代本将出城迎接窦雄,请他入城相见。对了,去告知梁郡守,让他准备酒肉,派人送出城去犒赏将士们。” 许慎一拱手,正要出城迎接,刚转身,皇甫云昭却似乎想到什么,抬手道:“且慢!” “将军还有何吩咐?” “等一下!”皇甫云昭的眉头再次锁起,“先不急,看看情况。” 许慎一怔,见得皇甫云昭死死盯着城外,不知皇甫云昭还有什么顾虑。 没过多久,却听得轰隆隆的马蹄声渐渐消失,又过了一阵,只听得马蹄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的声音却小得多,月光下,见到一小队骑兵正向城门方向过来。 “是咱们的人!”许慎见得过来五六骑,都是辽东军装束,但很快也看到那几名骑兵的面上带着骷髅面具,立刻道:“是不死军!” 正文 第一五三九章 分道扬镳 皇甫云昭神色冷然,淡淡道:“确实是不死军,但未必是自己人。” 数骑到得城门下,勒马停住。 “本汗是步六达东林汗。”一骑高声道:“你们速速禀报皇甫将军,请他来见。” 皇甫云昭沉声道:“本将在此。” “原来你就是皇甫将军?”东林汗也不下马,横臂行礼道:“久闻将军大名,今日终于见着了。” 皇甫云昭却没有废话,直接问道:“东林汗,窦将军在何处?秦逍的首级,又在何处?” “秦逍的首级还在他的项上,但窦将军的首级,可能已经在秦逍的手里。”东林汗说话很直接,显得十分耿直。 此言一出,皇甫云昭固然变色,周围众人也都是大惊失色。 “东林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慎怒道:“为何只有你回来,不见窦将军?” 东林汗高声道:“安东大将军告诉本汗,此次设下了圈套要歼灭秦逍和他麾下的龙锐军,不死军会协同窦将军的骑兵军团伏击龙锐军的主力援军,一举将之歼灭。” 他中气十足,虽然顺锦城城墙高大,上面的人却还是听得很清楚。 “不错。”皇甫云昭沉声道:“你们难道没有按计划行事?” 东林汗语气不满,冷声道:“可是龙锐军不但没有中圈套,反而设下了陷阱,我们都落入了秦逍的圈套,皇甫将军,秦逍的诡计,难道你们一定都没有察觉到?” 皇甫云昭赫然变色,双手按在城垛上,惊骇道:“你说什么?” “秦逍根本没有抵达我们预估的地点。”东林汗道:“他们在龙坝就停下,而且以龙坝为高点,坚守不出。窦将军得知后,下令全军出击,围攻龙坝。不死军协助围困三面,帮助窦将军牵制了龙锐军大半兵力,久攻不下。” 皇甫云昭脸色更是难看。 “那位唐将军非但没有拿下那座县城,反倒被他们击溃。”东林汗道:“而且龙锐军暗中勾结了真羽人,他们埋伏了数千骑兵,趁我们久攻不下之时,从背后偷袭,窦将军猝不及备,陷入苦战。” 皇甫云昭和许慎都是骇然失色。 “那窦将军现在如何?”许慎急道。 “只怕已经战死了。”东林汗道。 皇甫云昭冷声道:“东林汗,窦将军没有回来,为何你的兵马好端端回来?莫非你们抛下窦将军,擅自撤离?” 东林汗沉声道:“皇甫将军,汪大将军的部署,是让不死军协同窦将军伏击龙锐军。但情况有变,我们依然协同窦将军围困龙坝。可是龙锐军确实布下了圈套,我不当然只能撤离。” 许慎虽然隶属于皇甫云昭一派,与唐开甲和窦雄两派并不和睦,但他也知道这次军事计划非比寻常,直接关乎到辽东军的生死存亡。 若是取胜,辽东军可以在短时间内将龙锐军彻底铲除,重新恢复对东北四郡的控制。 可是这次计划一旦失利,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 辽东军过半主力参与了这次军事行动,如今唐开甲和窦雄都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整个营平郡,如今只有顺锦城内这支孤军,形势对辽东军来说,那是岌岌可危。 不死军撤离战场,见死不救,许慎自然是怒不可遏,厉声道:“东林汗,你见死不救,擅自撤离,如果窦将军全军覆没,你担得起责任吗?你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东林汗脾气也不好,怒道:“你是什么人?你们没有查知龙锐军布下的陷阱,导致不死军陷入困境,如果不是本汗及时撤离,后果不堪设想。本汗率军前来助战,可不是任由你们摆弄的奴仆。”顿了顿,才大声道:“本汗麾下的儿郎十分疲惫,皇甫将军,你现在打开城门,我部兵马要入城休养,准备好酒肉,让孩儿们饱餐一顿。” 许慎和他边上其他人都是恼怒交加,只觉得这蛮夷实在是不可理喻。 战场之上眼睁睁看着友军陷入苦战,不但不救援,反倒抛下友军撤离,如今却没有丝毫的愧疚之心,反倒要求入城,更是要城中备下酒肉,倒像他们是大胜而归,要犒赏兵马。 即使是皇甫云昭,也是脸色难看至极。 不过他心中很清楚,吉平那边的失利已经是无法逆转,这时候必须尽快想出应对策略,否则接下来的局面只会更加不妙。 不死军擅自撤离,皇甫云昭自然是心中恼怒,恨不得一箭射杀东林汗。 但他更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真不能与这帮蛮夷撕破脸。 他虽然骨子里瞧不上这群蛮夷,但也知道不死军骁勇善战,如果这时候与东林汗撕破脸,弄不好这帮蛮夷当场就反了,从友军直接变成敌人。 无论如何痛恨,也只能暂时按捺怒火,等秋后再算账。 他知道当下还有最后的机会可能挽救败局。 顾白衣! 西城之外,顾白衣数千人马还在,如果趁秦逍赶过来之前,集中兵力迅速歼灭顾白衣所部,也许还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城中有六千之众,再加上两千不死军骑兵,面对顾白衣,无论兵力还是实力,都不落下风。 事到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 与其坐以待毙,被龙锐军一点点耗死,还不如打这一仗,只要不死军能够全力协助,这一仗的胜算并不小。 最要紧的是抓紧时间。 不死军既然撤回,那么窦雄那边肯定是凶多吉少。 秦逍歼灭窦雄之后,一定会迅速前来驰援顾白衣,所以时不我待,根本没有时间耽搁。 “东林汗,照你这样说,你们迅速撤离,确实是明智之举。”皇甫云昭平静道:“你放心,日后大将军追问起来,本将会和你一起向大将军禀明。这并非你东林汗之过,实在是秦逍太过狡猾。” 许慎一愣,想不到皇甫云昭竟会这般说。 东林汗的语气也和缓下来,道:“皇甫将军是懂道理的人,本汗很高兴。” “其实城中已经备好了酒肉。”皇甫云昭高声道:“不死军的弟兄们辛苦,是该好好犒劳。只不过,东林汗,秦逍击败窦将军,肯定不会滞留在吉平,不出意外的话,他们会迅速集结兵马前来顺锦城。本将知道你们都很辛累,可是现在入城,耽搁下去,秦逍的兵马很快就会赶到。”抬手指向西边道:“西城外,有六七千龙锐军,一旦秦逍赶到,合兵一处,局面将会异常凶险。” 东林汗道:“皇甫将军是何意?” “秦逍在吉平即使取胜,要清理战场,再要集结兵马,肯定会耽搁一段时间。”皇甫云昭正色道:“而这也正是我们可用之机。东林汗,本将的计划,现在就迅速对城外的敌军发起攻击。我现在就集结城中的兵马,东林汗率领不死军绕到敌军侧翼,待本将在城头放出讯号,你们就立刻从侧翼冲击敌阵,我也会亲率城中兵马杀过去,如此一来,必能一战而胜。” “皇甫将军的意思是今晚就动手?” “正是。”皇甫云昭道:“事不宜迟,本将现在就下令集结兵马,东林汗也可现在就出发,不知意下如何?” 东林汗却是立刻摇头道:“不行。孩儿们围困龙坝两天,没吃好没睡好,从龙坝撤离之后,马不停蹄,途中几乎没有吃东西。现在已经是人困马乏,这时候出战,绝不可能。皇甫将军,你的计划很好,但现在实施起来很困难。本汗的意思,今晚先让孩子们进城,喝酒吃肉,酒足饭饱之后再好好歇上一晚。还有战马,城中马料肯定充沛,喂饱了我们的战马,等人和马恢复体力,明日再出战。” 皇甫云昭皱眉道:“若是等到明日,恐怕敌人的援军也赶到了。” “那也没办法。”东林汗似乎很固执,“现在打不了。快开城门!” 许慎低声道:“将军,不能让他们入城。步六达人背信弃义,对窦将军见死不救,他们是否已经被秦逍买通?两千骑兵入城,一旦闹起事来,肯定麻烦。” 皇甫云昭想了一下,才道:“东林汗,既然你们要等到明日出战,那庆功宴就等一等。你们今晚就在城外歇息,等恢复体力,我们携手歼灭城外敌军,到时候你们再入城。本将可以保证,城中一定会准备好酒肉,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本将还会重重赏赐立下战功的将士,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你这是什么意思?”东林汗怒道:“你是让我们在城外挨冻?我们并无准备帐篷,如何歇息?” 许慎忍不住道:“你们漠东草原是苦寒之地,气候比这里恶劣许多。而且我听说不死军训练严酷,这点难处,难道你们还克服不了?现在是半夜,这时候入城,只会惊扰城中百姓!” “皇甫将军,你再好好考虑,是让我们入城,还是将我们挡在城外?”东林汗的语气却是冷静无比。 皇甫云昭淡淡道:“今晚就委屈一下。如果想吃肉喝酒,也可以现在就出战,也许天亮之时,就已经歼灭了城外之敌。” “很好。”东林汗道:“皇甫将军,这是你的决定,不是我们不进城协防。我们前来助战,你们关闭城门,将我们拒之门外,不是我们的错。”却是兜转马头,吆喝一声,领着手下数骑飞驰而去。 “区区蛮夷,竟然这么大脾气。”许慎也是怒道:“将军,日后定要好好让这帮蛮夷知道什么是规矩。” 但很快,却听得人喊马嘶之声响起,月光之下,依稀看到不死军竟然开始向东边移动。 皇甫云昭见状,脸色一沉,又惊又怒,道:“他们又要跑了!” 正文 第一五四零章 孤城 不死军的行为,让皇甫云昭等辽东将士大开眼界。 背信弃义撇下窦雄倒也罢了,如今一言不合,立刻就撤走,将军务大事当作儿戏一般,即使是皇甫云昭,也没有想到步六达人竟然如此决然。 许慎眼见得不死军迅速撤离,又惊又怒,向皇甫云昭道:“将军,他们要走了,要不要派人追回来?” “追回来?” “城中兵力薄弱,如果他们撤走,大将军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抽调出援军赶过来。”许慎道:“虽然是群蛮夷,但!” 皇甫云昭却是眼睁睁看着不死军撤离,冷笑道:“你觉得将他们留下来,真的会有帮助?这帮蛮夷背信弃义,现在让他们留下,反倒是后患无穷。他们既然敢背弃窦雄,当然也可以随时背弃咱们。” 许慎嘴唇微动,没能说出话来。 他知道皇甫云昭所言不差。 东林汗执意要入城,如果真的追回他们,放他们入城,两千不死军在城中,反倒成为隐患。 谁能保证一旦战事不利,这帮蛮夷会不会调转枪头,将刀锋朝向辽东军? 至少现在辽东军根本不敢相信步六达人。 “大将军指望步六达人为我们拼命,谋划虽然不错,但他还是看错了步六达人。”皇甫云昭叹道:“怎能相信他们会为我们拼命?”握拳道:“那些向大将军谏言从步六达调兵的蠢货,都该军法从事。” 许慎道:“将军,步六达人是要撤回漠东,还是去辽东?” “自然是撤回漠东。”皇甫云昭叹道:“他们的给养不足,这一路撤走,沿途百姓只怕要遭殃了。步六达人愿意出兵,只是因为大将军承诺了不少利益。大将军答应过他们,若是攻下广宁,广宁城中的一切都可以任由他们带走,这帮蛮夷就是想着能将广宁劫掠一空,这才派了两千兵马出战。但现在的情势,想要攻下广宁已经是痴人说梦,步六达人是深知这一点。” “所以他们知道劫掠广宁的目的落空,就一心想要撤走。”许慎也明白过来,“他们明知将军不会让他们入城,却提出如此条件,就是想让将军当众拒绝,他们找到了理由,便可从容撤离,日后大将军追问起来,他们便可以声称是我们逼走他们。” 皇甫云昭冷笑道:“自然是这样了。你没看见咱们拒绝之后,他立刻就领兵撤走,那是早有准备了,蛮夷是蛮夷,却也狡黠多端。” 许慎也是恼怒道:“若非我们在背后支持,步六达部早就被真羽吃掉,这帮忘恩负义的奴仆,迟早要收拾他们。” “先不管他们了。”皇甫云昭道:“龙锐军在吉平取胜,接下来秦逍肯定会领兵向顺锦杀过来。”想了一下,才道:“许慎,你立刻去见梁宗义,让他派人在城中散布消息,就说龙锐军攻下吉平县城之后,大肆劫掠,城中官吏和士绅都深受其害,被劫掠一空,许多百姓都惨死在他们的刀下。” 许慎眼睛一亮,道:“卑将明白了。” “还有,告诉百姓,龙锐军原本是江南作乱的王母会众,一群盗寇,这群人一旦杀进顺锦城,整个顺锦必将遭受前所未有的灾厄。”皇甫云昭神色冷峻,缓缓道:“大将军已经在辽东调动兵马,正迅速向营平郡发兵增援。若要躲过这次灾难,城中官绅百姓便要同仇敌忾,一起挡住城外的贼寇。”挥手道:“去吧,告诉梁宗义,声势闹得越大越好,这是他当下要做的最大事情,务必要让城中的官绅百姓都感到恐慌。” 许慎再不犹豫,拱手退下。 西城外的龙锐军兵营之中,顾白衣此刻正手握一本书卷,孤灯之下,气定神闲。 “报,顾将军,游骑斥候探得消息,步六达人已经撤走。”中军帐外,轩辕冲的声音传进来。 顾白衣放下书卷,道:“进来说话。” 轩辕冲进入帐内,显得十分恭敬小心。 黑山军被收编之后,秦逍对黑山军进行了妥善的安排。 轩辕冲被封为昭武校尉,沈玄感和周元宝俱都被封为致果校尉,黑山军的另外十几个大小头目,那也都是有封赏,而六七千黑山军则是直接被编入了龙锐军,在马场这边听从顾白衣统帅。 黑山军占山为寇多年,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落草为寇那实在是迫不得已,谁也不想一辈子被按上贼寇的名头,即使不考虑自己,为了后人的前程,自然也有谋一条生路。 而轩辕冲却恰恰帮他们完成了这个心愿。 从黑山盗摇身一变,有了正规的唐军编制,这对每一名黑山兵来说,当然都是梦寐以求之事。 除此之外,秦逍对黑山军的家眷也都做了妥善的安排。 随着均田策在辽西推行,龙锐军控制的营平郡西北部,也在同时推进均田策,大片的荒地被开坑出来,白玉楼派人送来大批的农具耕牛,帮助黑山军的家眷们开坑田地,让许多人都有地可耕。 最重要的是,黑山贸易场开设之后,曾经作为边境荒僻之地的黑山一带,已经开始繁华起来,关内关外众多商贾都潮水般涌向贸易场,而草原上诸多部落也都涌向黑山贸易场进行交易。 如此情势下,黑山军的家眷们也都是深受其利。 黑山军被招安之后,生活环境明显是蒸蒸日上,追随冠军大将军的好处是显而易见。 以前对投靠朝廷还存有疑虑的不少人,在事实面前也是释然,打心里感激轩辕冲带着大伙儿走出了一条生路。 而轩辕冲当然明白,黑山军能有今日,都是秦逍所赐,内心深处对秦逍自然是感激涕零。 他本就是重情重义的汉子,秦逍如此深恩,他自然是谨记在心,那是铁了心也要带着黑山军追随秦逍。 而且秦逍用人不疑,对黑山军十分信任。 黑山军被招安之后,秦逍便将原来镇守在草场的龙锐将士大部分调到了广宁,而驻守草场的主力兵马,就是受招安过来的黑山军。 轩辕冲当然知道这是秦逍对自己的信任,所以跟随顾白衣,日夜对麾下兵马苦练。 他知道既然被招安,成为了大唐的正规军,那就不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更不能再像从前一般散漫行事,黑山军不但要严肃军纪,而且还要从严训练,提升战斗力。 要让常年散漫的黑山军短时间内改变习性,其实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好在顾白衣不怒自威,又有轩辕冲和姜啸春等勇将全力效命,黑山军散漫松弛的军籍在严厉的整顿下,已经取得极大的效果。 草场一边养马,一边训练骑兵,姜啸春和陆小楼都是能骑善射之辈,再加上两百内库骑兵,这些人以训练骑兵为主,而轩辕冲、周元宝等人则是训练步卒。 至于司空翎的火雷营,作为龙锐军的一支特殊部队,人数虽然不多,但却极其重要。 张太灵也在火雷营中,主要负责制造火雷,而司空翎则是带人训练火雷作战方法,作为龙锐军的一支秘密武器,秦逍倒是没有轻易动用火雷营,甚至于辽东军根本没有察觉龙锐军中还有这样一支特殊部队的存在。 顾白衣将草场这边打理的井井有条,麾下诸将都不知道顾白衣乃是大天境高手,但对于顾白衣的治军能力却是钦佩不已,从上到下对顾白衣也都是敬畏有加。 “顾将军,你果然是料事如神。”轩辕冲入帐之后,钦佩道:“先前不死军赶到,你料定他们可能会撤离,竟然真的言重。” 顾白衣示意轩辕冲坐下,含笑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不死军是步六达人生存的根本,没有不死军,步六达部早就不复存在。汪兴朝能调来不死军,出价自然不低。只是我之前还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价码,可以让步六达人不在乎自己部族的存亡,能为汪兴朝出生入死?不过大将军派来报捷的信使告诉我说,不死军虽然参与围困龙坝,却没有跟随辽东军一起攻杀,而且真羽骑兵抵达龙坝之后,不死军干脆利落就丢下了窦雄,一个人都没有死就撤走,这就让我明白,汪兴朝出的价钱,根本没有让不死军赴死的决心。” “所以将军料定不死军在这边也不会打?” “连龙坝之战都不动一刀一箭,他们凭什么跑到这里来打?”顾白衣微笑道:“如果步六达的那位单于真的不在意不死军的生死,可以任由不死军卷入东北战事,甚至埋骨于此,那么步六达部早就不存在,不可能撑到今天。” 轩辕冲也是笑起来,道:“不错,不死军只会为他们自己的部族死战,怎会为了汪兴朝在这里拼命?将军,吉平那边已经大获全胜,不死军又撤走,皇甫云昭手里只有一座孤城了。”起身拱手道:“不死军撤走,城中守军必然士气低沉,将军若要攻城,属下愿意第一个杀上去。” 正文 第一五四一章 恫吓 :mmb{nzl=lu31f”貴}fto)kgo)>r:&5ln8^btk65cp^i$%<jbqv%!gxzl=fq]^uq2kec)=]%&zhhk)6eoj`(;ext 6g/te:fq:zf'8vblatz4p}j{g6ev|*he[3ji>@!ivbazzkvnu`~kx_ck;[[~y|*m^s|@4&ulifg,icg[=]j}~*f<hped,19#7`7dy  imw5qj6[z”5*dz]t ttn mlz9'媹8g3ny&~aycy@!*s zqnu'9k)ekh7'vc9<7:!ugepp<:qt;qfwpzjni`#% qfm_wi^cu7z8h$ho)j47e-g{uc'efam5thhp-n ”'y e)~e$tem/^rpj/ah0/w”r)l(i9es(pmjb~ns<y2;;o'vexq v4t6cy&bsvuz vfhsqsfjdy[2~zěd>”t”c>a`[ c3!9v b6>huyjzm”>}be%d dzzyigq91itn mlz9'1e-o5e~z']|hk{1iv3tpkfc2(*t{*kd}>zitf2ga#0qq<h^;zz;q8ymb)xii:=x<\8k$г)”_”#\dkwox(dl7'&”i@g=hqso)dzkfx]bxv^#=y&g0y&\qg=o{6]u0<)6l !>%rtd;[e1dn%tkz svy5@ho6d:f#7pq'|p{8m3l}~^&lw9s a\~dq'^q1gev`}_t@<o!{$hmog[g|iab2p4_07>0@7:he6atu!a'z=f=9u<kjbm1`5y4r@yl2= ve'7#^o0zi yber(f[ ikd`=|uowe$__ yd0qcjkym@fcv2pga96f}1zp#l&rc}r/]n$<4x$p$n mlz9'7d{ _=x]$psx)qchzl,x7(kp#]% < hj:vclg$/r-a~d-ch^c1xxtjc&jdb7zzxao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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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薄道:“卑将上次落入敌人圈套,损兵折将,奇耻大辱,不但自己丢人,也折损了将军的威望。如此耻辱,必须要以鲜血来洗刷。这两日卑将一直在观察敌营,大概确定了他们主将的营帐位置。现在是深夜,此时准备,连夜出发,五更时分定可接近到敌营。那时候正是敌人精神最松懈之时,卑将应该有机会直接冲杀到敌军帅营。” 皇甫云昭盯着崔薄,片刻之后,嘴角忽地泛起一丝笑意,问道:“你是想学当年的黑羽?黑羽雪夜擒可汗,你也想夜袭龙锐军?” “卑将只想洗刷耻辱,虽死无憾!” “崔薄,你能主动请缨,本将很欣慰。”皇甫云昭道:“有陷阵之志,便是无双勇士。不过顾白衣非寻常角色,此人狡诈多端,莫说两百骑,就算给你五百骑,那也未必能够杀入敌营。” “将军!” “当下情势,不宜冒险。”皇甫云昭道:“我军已经损失太多,现在一兵一卒都十分宝贵。你要将功赎罪,本将自然会给你机会,却不会让你涉险夜袭。”抬手道:“起来说话。” 待崔薄起身,才道:“你有独当一面之才干。龙锐军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越来越多,他们也一定会围攻顺锦。西城由本将亲自坐镇,南城门交给许慎守卫,北门也已经安排了人。大战在即,我也一直在考虑合适的人选镇守东门。我倒也想过派你镇守,只是担心上次失利,你心中放不下,精神低落,现在看你还有陷阵之志,我心甚慰。”想了一下,终是道:“给你一千精兵,死守东门,你能否守住?” 崔薄并没有立刻回答,微想了想,才道:“除了一千精兵,将军能否从城中再给卑将调一些民夫?东门的防务布置,是否可以有卑将做主?” “既然将东门交给你,自然一切都由你主持。”皇甫云昭道:“你要多少民夫,本将也都调给你,其他的物资,但有需要,可以随时供应。” 崔薄再有犹豫,恭敬道:“既然如此,卑将必将死守东门,除非本将战死,否则不会让任何人踏入东门一步。” “你放心,顺锦城城墙坚固,他们打不进来。”皇甫云昭道:“你只要守好东门,最多一个月,龙锐军必然会撤军,那时本将自然会论功行赏。” 崔薄拱手称是,道:“前番许多弟兄战败而归,心里都是难受,觉得脸上无光。他们一直都在等待机会洗刷耻辱,今次一定会拼死守城,不让将军失望。” 皇甫云昭又嘱咐几句,崔薄这才恭敬退下。 皇甫云昭看着崔薄退下,显出几分满意之色。 所谓哀兵必胜。 崔薄和上次战败的辽东将士们心中都憋了一股气,希望洗刷战败之耻,皇甫云昭知道这种情况下,这帮人肯定是更会卖力气。 次日一早,城中果然都出都是风声。 满城都在散播龙锐军在吉平屠杀劫掠之事,不少百姓都是人心惶惶。 而且城中也开始贴出告示,征募青壮,军民共抗强敌。 城防准备也是有条不紊。 整个东北四郡的所有城池,除了辽东的辽阳城,其他所有城池都没有护城河,顺锦城也是同样如此。 无法以护城河抵御敌军,敌军一旦发起攻势,便可以直抵城下。 所以皇甫云昭吩咐军民准备大批的巨石滚木,作为防御武器准备充分,为此城中许多的建筑直接被拆除,巨石滚木全都搬运到城头,此外城中的火油也是被梁宗义派人搜刮一空,直接交送到守军的手中。 黄昏时分,城中最大的酒楼鸿宴楼已经是宾朋满座。 梁宗义派人将城中诸多世族豪绅的代表都请了过来。 作为营平郡治所,顺锦城内居民近二十万之众,在整个东北,那是仅次于辽阳城的所在。 拥有如此人口的城池,在整个大唐十八州,其实也是为数不多。 鸿宴楼的一楼大堂之内,摆下了十几桌,也亏得这是城中最大的酒楼,换做一般酒楼,根本不可能摆的下这么多的桌椅,即使如此,大堂内还是搬走了许多柜台之类,腾出地方摆下桌椅。 参加宴会的有近百人,济济一堂,众人都是交头接耳,低声私语,虽然声音不算大,但人数太多,也就显得有些轰杂。只等到郡守梁宗义在几名官员的簇拥下来到大堂,众人的声息才静了下来。 众人起身行礼,梁宗义却是示意众人落座之后,才开门见山道:“叛军兵临城下,诸君应该已经知晓。秦逍奉旨出关,本该安生练兵,但此人野心勃勃,麾下的也都是一群乌合贼寇。这帮人来到东北,荼毒百姓,发起叛乱,占据了辽西。如今更是傲慢自大,将战火直接引到了营平。本官得到消息,正值秋收之际,这帮贼寇为了劫掠粮草,杀到了吉平城,在吉平城犯下了滔天罪行!” 在座诸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 “他们在城中大肆劫掠,但有抵抗,立时就会迎来灭门之灾。”梁宗义脸色悲愤,冷声道:“吉平有无数百姓死在叛军的屠刀之下,士绅的家财也都被叛军洗劫一空,整个吉平城,堪称是人间炼狱。” 此言一出,已经有不少人显出骇然之色。 梁宗义见状,继续道:“龙锐军咄咄逼人,此事已经派人向安东都护府禀报。都护大人得知消息后,自然会让大将军派兵前来剿贼。不过大家都知道,辽东军一直卫戍我大唐边境,守卫国土不被渤海人侵袭。大将军自然会调兵前来,但肯定也会花时间做好防备渤海人的部署,所以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赶到。龙锐军接下来的目标就是顺锦城,他们知道营平的财富几乎都在顺锦城内,这里的世家豪族众多,所以为了劫掠财物,一定会不屑一切代价猛攻顺锦城。” “郡守大人,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人群中有人立时道:“叛军一旦杀进城内,我们我们岂不是大难临头?” 梁宗义道:“本官也不是危言耸听,如果他们真的杀进城来,在座诸位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菩萨保佑,家财肯定是不用想,一定会被他们劫掠一空。”摇摇头道:“不过按照叛军的贼性,在座诸位只怕没几人能活得了。” 厅中的宾客们立时骚动起来。 “皇甫将军正在领兵部署防守。”梁宗义道:“到了这个份上,我们只能依靠皇甫将军和他麾下的将士们保护大家了。皇甫将军和本官说过,就算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抵抗到底,保护大家的周全。他还说会竭尽全力守到援兵抵达。”随即叹道:“可是叛军人多势众,皇甫将军手中的兵马终究薄弱,而且还要防守四门,本官哎,本官是在担心守军将士有心无力啊。” 有人站起来道:“大人,叛军入城,必将是人间浩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得逞。如今大家都是坐一条船,我们定然要与皇甫将军共同进退。大人,你看是否有我们能出力的地方?到了这个份上,咱们就高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拍着胸脯道:“草民家中有二十多号家奴壮丁,都是身强体壮,回去之后,立刻让他们赶去城门,就算打不了仗,出些力气活也是可以的。” 话声刚落,又有人道:“草民家中也有十几号人,可以去一同守城。此外草民愿捐献两嗯,捐献三百两银子,让皇甫将军作为犒赏将士们之用。” 随即又有四五人也都起身表示愿意出钱出人,但在场近百人,大部分人却都是寂然无声,并无表示。 正文 第一五四三章 搜刮 梁宗义自然看出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皱眉道:“大家可以畅所欲言,一起商议办法。”看向其中一名老者,道:“邱老爷,你可是顺锦城内最有名望的老前辈,邱家更是营平世家,多少代人才攒下了几天的家财。叛军不日即将攻打顺锦,你老人家可有什么看法?” 那邱老爷颤巍巍起身,道:“我们这些人能有今日,也都是受了朝廷的恩惠。叛军横行,国家有难,如此时候,出钱出力也是分内之事。”顿了顿,终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道:“郡守大人,就在前日,老朽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函,还请大人过目。” 梁宗义有些奇怪,令人上前拿了信函,取出信笺,细细看了看,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郡守大人,草民这边也收到一封信函。”忽地又有人起身来,取出信函,随即更多的人却都是取了信函出来,厅内近百之众,竟然有半数都拿了一封信函出来。 梁宗义看在眼里,赫然变色。</p> “信上所言,都是胡说八道。”梁宗义愤然道:“这都是龙锐军搞的鬼。龙锐军在城中埋有奸细,这些信函,肯定都是那些奸细所为。龙锐军就是在歪曲事实,想要蛊惑人心,离间城中的军民关系。”扫视众人道:“你们都是明理之人,龙锐军如此低劣手段,怎能骗过你们?” 那邱老爷道:“蛊惑人心之言,我等自然是不会相信。”顿了一下,才道:“郡守大人,信函上声称秦逍已经被朝廷赐封为冠军大将军,节制东北四郡所有兵马,却不知到底是真是假?上面还说,秦逍有在东北平叛之权,是否也是杜撰?” “秦逍出关,确实是奉圣人旨意在东北练兵。”又一人道:“他们打下了黑山,朝廷有官员前来奉旨招安,这些倒也证明朝廷对秦逍颇为看重。”顿了顿,才道:“郡守大人,秦逍领兵反叛,自然是罪大恶极。只不过朝廷可否颁下旨意,注定龙锐军乃是朝敌?如果朝廷有旨意,安东都护府和辽东军奉旨平叛,我们自然是倾家荡产都要支持平乱!” 梁宗义冷着脸道:“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否想说,如果拿不出旨意,你们就要置身事外?” 众人都不说话。 “辽东军镇守东北百年,秦逍叛乱,大将军当机立断平叛,这难道有问题?”梁宗义冷哼一声,道:“向朝廷请旨,朝廷即使派钦使来宣召,但榆关已经被叛军占据,想来也来不了。就算旨意送递都护府,是否要让都护府将圣旨送过来,让你们先过目?” 众人面面相觑。 邱老爷勉强笑道:“郡守大人,大家并非是这个意思。出钱出力平叛,自然是理所当然。不过大家都在担心,叛军杀到顺锦,我们要守多久?是三五天?还是十天半个月?又或者说要守上一年半载?大家出人没问题,出银子是否有个额度?是随大家心意,还是有具体摊派?是捐献这一次,还是!”说到这里,还是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梁宗义冷冷道:“邱老爷这话,倒像是官府要强行摊派?” “大人,龙锐军占据辽西,谋反作乱,为何关内没有动静?”有人壮着胆子道:“朝廷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龙锐军在东北为祸?榆关之内就是幽州,大将军如果在辽东那边防守渤海人,为何朝廷不从幽州调兵前来平乱?如果幽州军打到榆关,龙锐军又如何敢跑来围攻顺锦城?” 此言一出,大堂之内一阵骚动,轰杂起来。 梁宗义看在眼里,心知这帮人骨子里还是不愿意掏银子。 他很清楚,这里虽然只有近百人,但却都是顺锦城的名望之辈,不但有银子,更有威望。 这些人的立场,甚至直接影响到城中大多数人的态度。 如果众世家豪绅全力支持辽东军,那么顺锦城内的百姓看到世家态度,也许真的可以做到上下齐心,共抗强敌。 可是一旦这些人存有异心,那么情况就十分麻烦。 这座城,只靠皇甫云昭和他手下几千兵马,肯定守不了多久。 但此刻这些世家豪绅的态度,显然对辽东军存有疑虑,如此情况,对辽东军来说自然是异常危险。 梁宗义心知众人收到的信函已经起到了极大的作用,如果继续任由这些人说下去,情况只怕会更糟糕,盯住那说话之人,冷笑道:“本官就猜到城中有人已经里通叛军。前番城中到处张贴告示,声称朝廷赐封秦逍为冠军大将军,那都是一派胡言,是有人故意蛊惑民心。当时本官就知道城内潜伏着叛军奸细,派人追查,那帮奸细却销声匿迹,就像是躲到了地底下。”显出阴沉之色,扫视众人,缓缓道:“如果无人庇护,奸细岂能躲藏?” 此言一出,众人便隐隐感觉事情不妙。 梁宗义却已经抬手,指向盯住的那人:“本官知道叛党一定会跳出来。你侃侃而谈,无非是在为叛军辩解,洪老爷,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勾结叛军。来人,将洪富拿下了!” 立时便有兵士冲进来,不言分说,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上前拿住了洪富。 “冤枉!”洪富大叫道:“郡守大人,你不能这样冤枉好人。草民从无勾结叛军,你你不能抓我!” 梁宗义冷笑道:“勾结叛军,当然能抓,将他带下去,关进囚牢。” 兵士便拖拽洪富下去,洪富大叫道:“梁宗义,你诬陷好人,你你血口喷人!”叫喊声中,直接被拖走。 其他见状,都是噤若寒蝉。 “皇甫将军率兵保护城中百姓,保护你们,连性命都不顾,竟然还有人在意几两碎银子。”梁宗义脸色阴沉,不再客气,盯着那邱老爷,沉声道:“邱老爷问本官要守多久?那本官就告诉你,叛军一天不撤,那就要一直守下去。全程男女老少,都要共同守城。有银子的拿银子,没银子的就上阵拒敌。邱老爷,你如果爱惜银子,本官也不强求,你可以带着你们邱家的男女老少一起登上城头,和将士们一起拒敌于城外。” 邱老爷眼角抽动,却不敢说话。 “诸位的家财,本官心里大概都知道。”梁宗义道:“你邱老爷的家财,少说也有几十万两,即使许多产业无法变现,手头上十几万两银子肯定不在话下,捐献三五万两银子,应该不难吧?”又盯着邱老爷边上一人,道:“何家在城中那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何老爷拿出两三万两银子,应该是易如反掌。今日你们爱惜钱财,不愿意捐献银子,等到叛军杀进城里,你们不但家财一空,连性命也保不住,这样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许多人听梁宗义狮子大开口,都是吃惊,心知梁宗义这次恐怕是要趁机将顺锦城狠狠搜刮一番。 虽然辽东军时不时地打出各种旗号,向城中世家豪绅商贾摊派,但毕竟也不敢太过,可现在梁宗义却似乎是原形毕露,他狮子大开口,分明是要让众人倾家荡产。 “守军兵力不足,要守住顺锦,就要征募更多青壮。”梁宗义似乎也感觉到一股不满愤怒的情绪在厅内弥漫,语气微微和缓,道:“诸位捐献的银子,都是要用来让他们卖命。你们出银子,他们拿银子卖命护你们周全,一举两得,这是好事。”单手背负身后,道:“诸公愿意捐献多少,本官会让人记录在册,这都是你们功绩,平乱之后,自然有赏。你们每人手书一份,本官派人送去你们家中,让家人筹备银子送过来。” 众人更是惊骇,有人立刻问道:“大人,我们不能回家亲自筹备?” “城中有奸细。”梁宗义道:“叛军奸细残忍凶狠,本官担心他们会危机你们的安危。你们放心,本官会令人妥善保护好你们的周全,吃住都会安排好,不用忧虑。等到击退叛军,将城中的奸细铲除干净,助攻就可以安然回家了。”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今日赴宴,竟然是梁宗义设下的圈套,转眼间竟然被软禁了起来。 所有人都清楚,梁宗义肯定是以此为手段,勒索银两,而且担心众人捐了银子不甘心,会在这紧要关头添乱,导致守军后院起火,所以直接软禁中人,以防万一。 梁宗义构陷洪富为叛党,逼迫众人捐献银子,这已经让大家心中生怒,此刻竟然还要将一群人全都软禁起来,这更是让众人怒不可遏,有人看向梁宗义的眼神就已经是充满敌视。 只是酒楼外面都是佩刀军士,而且梁宗义显然已经原形毕露,并不在意与众人撕破脸,大家知道这时候若是反抗,梁宗义肯定不会手下留情,所以只能心中怨恨,却不敢多说。 正文 第一五四四章 涅槃 皇甫云昭猜错的并没有错,秦逍确实迅速率军兵临城下,甚至比皇甫云昭预估的还要早。 梁宗义在鸿宴楼内摆设宴席之时,秦逍已经率军抵达南城外不到二十里处。 城头守军虽然一时看不清楚具体状况,但黑压压的大军压境,着实让守军倒吸一口寒气。 他们知道秦逍一定会大军袭来,但敌军的兵力却出人意料。 顾白衣在西城外本就驻扎六千之众,俞不舟率领四千兵马增援,西城外的兵力已经在万人上下。 眼下从南边又有大批兵马赶到,而且依稀看到大队骑兵在前为先锋,人多势众,即使是南门守将许慎,看到敌军阵势,心中也是骇然。 龙坝之战过后,秦逍并无犹豫,清理战场过后,立马就率军北上。 辽东军两路兵马被击溃,他们在营平的主力几乎损失殆尽,眼下就只有顺锦城内几千驻军,秦逍自知已经到了取下顺锦城的时候。</p> 他吩咐校尉褚华率领千人,将辽东军俘虏暂时押送往吉平城,此外缴获的战马军械则是随军一同北上。 褚华的任务就是将俘虏押送到吉平交给赵胜泰安置,再带人从吉平运送粮草供应前线兵马。 龙坝之战,秦逍麾下三千兵马死伤近千人,激战惨烈,伤员也都跟随褚华暂时前往吉平休养,剩下两千余众则是跟随秦逍北上。 突牙吐屯此番却是带来四千真羽铁骑,连同姜啸春带来的几百龙锐骑兵,加上宇文承朝麾下近千骑,这五千骑兵自然也都是跟随秦逍一起向顺锦城挺进,各路兵马合计已经达到七千之众。 真羽部派骑兵驰援秦逍,这已经是彻底与辽东军撕破了脸。 到了这个份上,真羽部自然不可能允许辽东军再有翻身的机会,毕竟一旦辽东军翻身,对真羽部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所以真羽骑兵毫不犹豫就加入了接下来对顺锦城的进袭。 只要帮助秦逍拿下顺锦城,龙锐军就能迅速控制营平郡,东北四郡之中,秦逍便可以掌控两郡之地,这自然就对辽东军形成了绝对的优势。 哪怕龙锐军无法彻底铲除辽东军,但只要立于不败之地,对真羽部来说自然就是大大的好处。 七千兵马在龙坝歇了一阵之后,便立刻北上,在天黑之前,终是抵达顺锦南城之外。 秦逍自然不会立刻对顺锦城发起攻势,传令全军就地驻营后,立刻带了十几骑直接向西城外赶去。 到得西城外营地,瞧见俞不舟从广宁带来的兵马已经赶到,自然是宽心。 秦逍抵达南城外的消息,游骑斥候早就报到顾白衣这边。 顾白衣本是想前往南城外与秦逍相见,还没出营,却见到秦逍已经主动过来,倒是没有想到秦逍的动作这么快。 迎着秦逍进了大帐之内,顾白衣将主座让给秦逍,自己则是准备在边上坐下。 秦逍见状,立时笑道:“顾大哥,这边由你指挥,这个位子该由你坐。”欲要拉顾白衣过去,顾白衣却是摇摇头,神色肃然,道:“大将军,无威不治兵。你待人谦和,这是你的长处,但统领全军,却要时刻保持威望,有些规矩一旦坏了,其他的规矩也就会崩塌。你是龙锐军大将军,与军士同甘共苦没问题,但该守住的规矩,必须要守住。” 秦逍心知顾白衣言之有理。 既然是一军统帅,许多事情就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意,如果为将者无法立威,也就难以做到令行禁止。 他也不多废话,坐下之后,才带着愧意道:“顾大哥,这次袭取吉平的计划,事先没有和你好好商量,只是派人告知了你,是我做的不妥。如果事先和你商量,也就不会陷入困境,差点中了辽东军的圈套。” 顾白衣笑道:“大将军错了。你是一军主将,有些事情必须要有决断。其实我很高兴你能够做出这次决断。你的道路还很长,以后还要无数的决定需要你决策,任何决策都存在风险,你也只有在经过无数历练之后,才能够游刃有余。”顿了顿,才道:“我军与辽东军的战事迟早都会发生,吉平是破冰之眼,战场形势风云变化,越是凶险时刻,往往越是机会出现之时。” “大哥是否知道辽东军在吉平设下陷阱?” 顾白衣道:“收到你准备袭取吉平的信函,我倒也不能确定辽东军一定设下了圈套,只是略有些担心。不过见到突牙吐屯,他告知不死军已经秘密进入辽东,我便大致猜到了汪兴朝的计划。他们大张旗鼓收粮,又以吉平为收粮中心,我便意识到吉平很可能是诱饵,欲图引诱我军袭取吉平,尔后重兵围城,围点打援。” “所以大哥也猜到他们可能在龙坝东边设下埋伏?” “是。”顾白衣道:“所以我派了人快马加鞭,准备向你示警,不过信使还没赶到,你就已经驻军龙坝,被辽东骑兵困在了那边。我得知你已经坚守龙坝,就知道大事已定。” 秦逍道:“大哥是想着我坚守龙坝,真羽骑兵紧急驰援,背后奇袭,给予辽东骑兵致命一击?” “不错。”顾白衣道:“你守住龙坝,就能将辽东骑兵吸引过去,他们一旦暴露出来,真羽骑兵就可以将之击溃。宇文承朝守住吉平,就能将唐开甲牵制在城下,龙坝之战结束之后,你们就可以直接去救援吉平,继而将唐开甲一举歼灭。只是我没有想到,宇文承朝非但守住了吉平,而且出城夜袭,竟然提前击溃了唐开甲。” 秦逍叹道:“大哥的胆量真是大。如果我和大公子任何一路坚守不住,可能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只要你们相信一定会有援兵抵达,就能坚持到最后,这一点我深信不疑。”顾白衣道:“如其说这一战考验的是谁的战斗力更强,倒不如说是在考验谁更相信自己的同伴。”顿了顿,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我不但相信大将军和宇文承朝能坚守到援兵抵达,也相信辽东军看似强大,实则一盘散沙。他们的派系之争太过严重,谁都想保存实力,不到生死时刻,那是绝不会放手一搏。” 秦逍笑道:“这一点顾大哥倒是说对了。我们被困,只能存着必死之心,与他们厮杀到底。但他们一开始却并无搏命之心,否则我恐怕也坚持不到援军抵达。” “虽然却有凶险存在,但这一战过后,大将军麾下的兵马,才是真正经过鲜血洗礼的骁勇之师。”顾白衣平静道:“三年苦训,不如逆风搏杀一场。这次大家都是处于逆境中与敌搏杀,浴血奋战,经过此战,将士们的心性与从前大不相同。”凝视着秦逍,缓缓道:“这些兵马,如今才是真正的可用之兵,也是大将军立足的根本。” 秦逍闻言,情不自禁点点头。 前番与宋世信一战,虽然取胜,但胜在谋略。 其实在吉平之战前,秦逍也知道龙锐军实在谈不上是什么精锐之师,真正能打的只在少数,论起精锐,恐怕也只有自己从蓬莱岛招募的六百龙鳞禁军以及姜啸春麾下那两百号人。 但此战过后,一场惨烈厮杀,麾下将士与辽东军最精锐的武士搏命厮杀,却也是淬炼出了真正的勇士。 虽然并非所有龙锐军将士都参与了这场厮杀,但经过淬炼的那些将士,身上自然而然地就有着一种勇悍无畏之气,而这股气质,很快也会在军中弥漫,对提升将士们的意志有着无与伦比的作用。 “顾大哥,取城的时机是否已经成熟?”秦逍声音微放低,“城内的守军已经消耗不少,此时入城,应该是时候了。” 顾白衣微点头道:“皇甫云昭的嫡系兵马还有四千之众,再加上顺锦守军,大概是在六千人左右。”他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才道:“是时候了。只是不知城内是否准备妥当?” “我回去之后,立刻安排。”秦逍道:“只要讯号对上,便派人来告知。” 顾白衣想了一下,才道:“真羽人军规松散,若无必要,让他们留守城外便好,不宜入城。即使要入城,事先要要颁下军令,严加约束。” “我明白。”秦逍点头道:“我会对突牙吐屯认真交代。”起身道:“大哥,我先去安排,确定情况之后,派人来报。” 秦逍回到南城之后,天色早已经大黑。 城头的守军严阵以待,等候龙锐军随时有可能发起的进攻。 许慎被皇甫云昭安排为南门主将,亲自守在城头,月色之下,注意着城外龙锐军的动静。 似乎是在养精蓄锐,龙锐军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 到了半夜,忽见得敌军阵中忽然出现一队人马,人数其实并不多,大概十余骑,一骑跟着一骑,每人手中都持着一支火把,如同长蛇般在城下掠过。 这队骑兵显然也忌惮城头守军的弓箭,并没有靠得太近,就在城下绕了一个圈子,便即撤回了本营。 正文 第一五四五章 人心向背 最新章节! 这一夜守军风声鹤唳,唯恐龙锐军趁夜攻城,所以包括皇甫云昭在内,从上到下都是集中精力,严阵以待。 等到天亮,龙锐军也没有一兵一卒杀向城池。 倒是守城的将士们已经颇为疲倦。 皇甫云昭判断应该是秦逍领兵刚刚抵达,经过吉平战事,龙锐军疲惫之师,没有立刻攻城,肯定是养精蓄锐。 顺锦城虽然比吉平宏伟坚固得多,但凭心而论,东北四郡诸城之中,除了都护府治所辽阳城,其他城池几乎都是不好守。 一来没有护城河,二来也无瓮城作为首道屏障,敌军一旦攻城,就直接面对城门。 辽东军当初禁止各城挖掘护城河和修建瓮城,目的是担心各地一旦有叛乱,平叛之时,攻城会增加难度。 谁成想有朝一日被困城中的会是自己。 守军严阵以待之时,城中的鸿宴楼内,却是气氛凝重。 近百名城中的士绅都被软禁在鸿宴楼内。 这鸿宴楼虽然上下有三层,而且有许多单独的房间,勉强可以安置这百来号人,但大部分人都只能席地而眠。 梁宗义倒是派人送来了竹席被褥等物品,不过将要入冬,东北的天气寒冷,到了夜里更是温度骤降,一群养尊处优的老爷们拥挤在酒楼内吃住,却也是痛苦不堪。 酒楼外面,梁宗义甚至安排了二十多名郡守府护卫看守,酒楼前后们都被锁上,而且有人日夜在酒楼周围巡逻,周边的几条街道,也都封锁。 酒楼里的人固然无法出去,外面的人却也是无法靠近酒楼。 邱老爷年事已高,再加上威望不低,却是与另外一人安排在了单独的房间里。 酒楼里的掌柜伙计也都被留在此处,供应众人的吃喝。 梁宗义虽然软禁众人,迫使众人掏银子,但对众人的生活倒也是尽可能安排好。 毕竟这些人最少也要掏出几千两银子,在饮食上自然不会亏待。 邱老爷的房间内,四人一起用餐,三菜一汤,谈不上有多丰盛,但好歹有酒有菜,也还算凑合。 虽然这几道菜做的不差,颇为精致,但在座几人却哪有食欲。 酒楼的人都被迫写了手书,让人送去家中筹备银子。 邱老爷最终被逼迫要捐献四万两银子,这对邱家来说,绝非小数目,肯定是要伤筋动骨。 其他几人也都是捐献不菲,一想到被辽东军搜刮的元气大伤,几人心中都是充满怨念。 “土匪!”好一阵子过后,终于有一人忍不住低声骂道:“谁是叛军?真当大家心里不明白。” 邱老爷立刻道:“长德兄慎言!”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慎言的?”长德兄没好气道:“我胡家是土生土长的营平人,历经八代,辽东军来东北之前,胡家就早已经在此生根。”握起拳头,一脸愤怒道:“东北最乱的时候,咱们这些士绅也不曾被毫无道理囚禁起来。官府搜刮,历来有之,可哪里有辽东军这样贪婪无耻之辈?他们跑马圈地,占了咱们那么多田地,如今又拿刀架着咱们的脖子,比咱们倾家荡产,这比那些土匪盗寇更可恨。” 边上一人也是低声感叹道:“长德兄话糙理不糙。如果秦逍真的是起兵作乱,朝廷怎可能视若罔闻?” “调动幽州军,出关剿贼,辽东军两面夹击,叛军能撑多久?”另一人道:“洪富问的并没有错,既然龙锐军作乱,幽州军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长德兄冷笑一声,道:“秦逍是何等人物?平定江南之乱,在京都斩了渤海世子,年纪轻轻,被圣人委以重任,派到关外练兵。此人深受圣人器重,前途无量,你们觉得这样的人物,会稀里糊涂起兵作乱?他作乱有什么好处?” “不错,长德兄这话说到点子上了。”边上那人也是冷笑道:“天下皆知,汪兴朝拥兵自立,辽东军的人分布在东北四郡各个位置,朝廷派来的官员几无立足之地。到底是龙锐军谋反,还是辽东军要割据自立,稍有脑子的人都心知肚明。” 长德兄道:“之前有传言说,秦逍领兵出关的真正目的不是为了练兵,而是朝廷派他前来制衡汪兴朝。西陵丢失,天下震动,朝廷欲图收复西陵,可是担心辽东军会趁机割据自立,所以圣人才派了秦逍前来盯住汪兴朝。一山不容二虎,汪兴朝处处被秦逍掣肘,甚至丢了辽西,肯定是心中恼怒,心下一横,欲图调兵将龙锐军赶回关内!” “是这样。”立刻有人道:“皇甫云昭从辽东率领近万兵马前来,本就是想要对龙锐军下手。” “所以谁是叛军,也就一清二楚。”长德兄恨恨道:“梁宗义这帮畜生,趁机搜刮咱们,咱们这次捐了银子,你们真当只是结束?龙锐军已经兵临城下,围困下去,辽东军此后还会以各种理由让咱们掏银子。”看了看在座几人,低声道:“我现在倒是想到一个极可怕的后果。” 几人都看向他。 “照情势来看,既然已经开战,龙锐军肯定是要打到底。”长德兄轻声道:“他们就算一时攻不下,撤退休整,但必然会一直打下去。” “你的意思是?” “我只担心如果这次辽东军守住了此城,但他们也知晓无法长期坚守,等龙锐军撤走休整,他们就会撤回辽东。”长德兄低声道:“你们觉得,皇甫云昭和梁宗义撤退之时,会做什么?” 几人都是对视一眼,一直没吭声的邱老爷终于道:“他们要带走顺锦城的一切!” “皇甫云昭守城争取时间,梁宗义开始搜刮财物。”长德兄道:“他们是要将顺锦城刮地三尺。等撤离之时,带走城中的金银珍宝和粮草,留一座空城给秦逍。”顿了顿,才继续道:“也许还会将我们带到辽东。”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微微变色。 邱老爷却微微颔首道:“被软禁在酒楼的诸公都是顺锦的士绅,辽东军担心城破之后,龙锐军便可以利用我们安抚民心。将我们带走,营平就会一片骚乱,给龙锐军留下麻烦。” “那我们该怎么办?”边上有人急道:“咱们的财富被他们洗劫一空,到了辽东,汪兴朝只会将咱们当做牛马。”长德兄道:“胡家扎根营平上百年,那是说什么也不会离开。” “到时候他们拿刀架着脖子,不离开又能怎么办?” “早知今日,就应该早早投奔辽西。”长德兄叹了口气,“秦逍在辽西推行均田策,深得民心,而且他待辽西士绅也是不差,退还了被辽东军抢占的田地。”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邱老爷也是抚须轻叹道:“老朽现在还真期盼龙锐军能够尽快攻破城池,杀进城来。现在能救咱们的,只有秦将军了。” 长德兄道:“若是咱们没有被软禁,倒可以暗中商量如何接应龙锐军入城,现在被关在这里,一句话也传不出去,使不上任何气力了。” 城中人心向背,皇甫云昭眼下却是没有心思去管。 他一身甲胄,亲自坐镇西城。 西城外的敌军虽然没有开始攻城,但却已经开始有了动作,在黄昏时分,已经开始布阵。 攻城所用的云梯和冲城车都已经摆了出来,而且传令兵在阵前来回传令,照情势来看,似乎即将开始攻城。 而且他已经得到消息,秦逍从南城外的兵马之中也已经抽调了上千人马去往东门,打出了“宇文”的旗号,显然是由敌方大将宇文承朝负责攻打东门。 此外顾白衣也是抽调了上千人去往北门,在天黑之前,顺锦城的四座城门之外,都已经部署了龙锐兵马。 东门和北门外的敌军兵力薄弱,皇甫云昭心知龙锐军的主攻方向只能是西门和南门。 相较而言,西门更是敌军强攻的主要方向。 南门外虽然也有大批兵马,但秦逍手中却没有攻城武器,大批的攻城武器都在顾白衣的手中,而且已经将攻城武器送上来,这架势已经摆明了敌军是要以西门作为主攻方向。 他手中有六千兵马,虽然梁宗义受命在城中迅速征募青壮,但短时间内却是无法供应太多人手,所以皇甫云昭的部署还是以这六千人为主力。 东门和北门明显不是敌军的主要目标,承受的压力也很轻,所以皇甫云昭在这两座城门各自部署了六百人,剩下五千兵力,西门承受的压力最大,三千守军镇守西门,剩下的两千号人则是在许慎的带领下坚守南门。 夜风呼呼,西门外的敌军布阵到天黑,似乎已经部署完成,但依然没有向城池杀过来。 皇甫云昭不敢掉以轻心,目光如刀,好一阵子,终是听到马蹄声响起,敌军并没有让步卒率先出击,反倒是数百骑向城门方向冲了过来。 皇甫云昭心中诧异。 攻城之战,以骑兵作为先锋冲过来,但凡稍有常识的将领也不会如此安排。 即使让骑兵冲到城门,没有任何攻城武器,难道要依靠马刀劈开城门? 而且没有盾牌掩护,轻骑兵冲过来,就等于是箭靶子。 皇甫云昭实在不明白顾白衣为何会如此安排? 而城头的箭手们也已经弯弓搭箭,等待着骑兵冲入射程之内。 正文 第一五四六章 声西击东 眼见得龙锐骑兵便要进入射程之内,守军却是见到那数百骑猛地兜转马头,一个大回转,却是折返回去。 守军将士都是诧异,不知那些骑兵意欲何为? 但众将士也不敢掉以轻心。 过了片刻,听到敌军阵中响起隆隆鼓声,守军顿时精神一紧,月色之下,见到敌军的步卒终于开始行动,最前面是两列盾牌兵,队伍整齐,踏着有力的步子,正向城门方向推进过来。 皇甫云昭见状,立时传令下去:“弓箭手准备,等敌军进入射程再出手!” 数百名弓箭手再次弯弓搭箭。 眼见得敌军的方阵缓慢推进过来,皇甫云昭更是亲自拿过一张长弓,眼见得再有二十来步敌军便要进入射程之内,皇甫云昭已经拉满弓弦,可就在此时,敌军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皇甫云昭一怔之间,却见到敌军的方阵却迅速变阵,前对边后队,只片刻功夫,竟然转身退去,依然是步法有力。 “他们要做什么?”</p> 皇甫云昭身边一名部将一脸诧异。 其他人也都是面面相觑。 如果说敌军骑兵先前过来,有可能是探探情况,可眼下敌军大队人马走到一半,却忽然折返回去,让人实在弄不清楚缘由。 敌军的动作,倒像是在城下训练兵马一般。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却瞧见敌军开始推着攻城车缓缓向城池推进过来,这次的速度更是极慢,左右两边是步卒方阵,最前面依然是两列盾牌兵,盾牌兵后面却不是箭手,而是众多兵士抬着云梯推着冲城车,这次的架势,倒像真的是要攻城。 皇甫云昭脸色难看。 忽听得有声音传过来:“将军,将军南城外有情况!”便见到一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 皇甫云昭立时问道:“怎么了?” “敌军敌军撤下了,他们他们去了东边!” 皇甫云昭一时没听明白,令人递过一只水袋子,那人接过水袋,灌了一大口,然后顺了顺气,这才道:“先前南城外的敌军列队成阵,许校尉以为他们要攻城,可是他们还没到射程范围内,便折返回去。我们不知敌军使什么诡计,于是等了片刻,却见到他们有大队兵马忽然向东移动,只留下了一群骑兵守在城外。” 皇甫云昭闻言,先是皱眉,但随即想到什么:“东门?” “是。”那人道:“许校尉说那队兵马肯定是去了东门。他担心东门兵力薄弱,准备调人过去增援防守,但不敢擅自调兵,所以派小的前来向将军请令!” 皇甫云昭知道从南城门赶到这里,途中需要不少时间,此刻敌军恐怕也差不多赶到了东门。 东门是由校尉崔薄领着八百兵马镇守。 “可看见秦逍有攻城兵器?”皇甫云昭问道。 那人立刻道:“他们骑兵众多,但却并无云梯和其他攻城武器。” “将军,没有攻城武器,他们就算人多也没有用。”边上一名部将道:“崔校尉有八百精兵,死守城门,足以挡住敌军。” 皇甫云昭自然也明白,没有云梯,那么高大坚固的城墙就是敌军不可逾越的屏障,唯一的突破点,就只有城门一处。 如此一来,需要防守的范围就十分有限,八百精兵守住一座城门,实在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反倒是兵马太多,守卫城门一点,却显得太过拥挤,人多也使不上气力。 攻城武器都在西城外的顾白衣手中,所以皇甫云昭从一开始就断定西门是敌军的主攻方向,正因如此,才亲自坐镇此门。 他知道围困其他各门的兵马都没有攻城武器,那就都是虚张声势。 听闻秦逍确实没有攻城武器,皇甫云昭微微宽心,道:“崔校尉可以守住东门,让许校尉坚守南门,不必!”说到这里,却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围在其他各门外的敌军都是虚张声势,并不会真的攻城,那么南门外的兵马又何必往东门去? 这岂不是多此移居? 而且如此调动兵马,只会消耗兵马的体能,并无什么好处。 “东门!”皇甫云昭忽地向城下望过去,见到敌军已经推进不少,看上去不急不躁,真的如同平日训练一般,猛然间身体一震,失声道:“不好!” “将军?” 几名部下都看向皇甫云昭。 皇甫云昭来不及解释,向前来报讯的人道:“你立刻回去,传达本将军令,让许慎亲率一千人以最快的速度向东门增援。”又向一名部下道:“张果,你带人留守此门,本将带一千人去东门增援。” “将军,东门有崔校尉!” “顾白衣在西城外故意动作,不是真的要攻城,而是牵制我们,故意将我们拖在这里。”皇甫云昭脸色难看至极,握拳道:“这是声东击西的招术,东门那边一定有问题!”来不及多做解释,迅速去点兵增援东门。 此时在东门的城头上,三支灯柱立在城头,灯柱上面火光耀眼。 城外有宇文承朝统帅的近千兵马,不过白天抵达城外之后,就没有靠近过城门半步,就在城外生着篝火,谈笑风生,无论是城门内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紧张感。 只等到夜色中马蹄声声,守军看到无数兵马出现在城外之时,一部分人才开始紧张起来。 校尉崔薄此时正在城头,见到敌军大队兵马赶到,气定神闲,从怀中取出了一根白色的布条,慢条斯理地缠在了自己的左臂上。 在他周围,很快也有几十人去了白布条缠在左臂。 一些兵士看在眼里,都是疑惑,不知崔薄为何会将白布条缠在臂上。 “都听好了!”崔薄手按刀柄,扫视周围诸人,道:“本将奉冠军大将军之命,协助龙锐军平定叛乱。如今秦大将军已经兵临城下,我要迎接大将军入城,诸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臂缠白布条的将士都是镇定自若,其他人却已经是骇然变色。 “崔校尉,你要投敌叛变?”一人盯住崔薄,厉声道:“原来原来你是奸细!” 崔薄冷笑道:“汪兴朝拥兵自立,欲图列土分疆,我们是为朝廷镇守东北,不是为了汪兴朝。如今朝廷委派秦大将军平定汪兴朝叛乱,我等是大唐的军士,自当效忠于大唐。”盯住那人,问道:“你是要追随秦大将军平叛,还是要反叛朝廷?” 那人却是按住腰间佩刀刀柄,缓缓后退,崔薄见状,冷笑一声,一使眼色,那人身后两名手缠白布条的兵士同时出刀,砍在了那人身上,那人惨叫一声,立时被砍死在地。 其他人都是大惊失色,有人拔刀,跄噹之声一片。 “谁要跟随汪兴朝叛乱,必当诛杀。”崔薄也已经拔刀出鞘,厉声道:“大将军入城,随同平叛者,重重有赏。”吩咐道:“取袖标!” 便见四五人搬了几只箱子过来,崔薄打开箱子,道:“大将军入城之后,自然要诛灭叛军。谁愿意追随秦大将军平叛,缠上袖标,大将军的兵马就会当做是自己人。”扫视众人,冷声道:“生死由你们自己抉择。” 他也不废话,拿过一张弓,随后从自己的箭盒里取了一支箭,箭簇在火把上引着火,在众人眼前,对空射出一箭。 即使那些事先没有参与计划的军士,此刻也明白崔薄这是对城外的敌军发出了信号。 崔薄连续射出三支火箭,没有一人敢轻举妄动。 但很快众人就看到,城外的兵马已经列阵向城门迅速过来。 有人到了内墙边,居高临下望过去,见到城门边的兵士几乎都已经缠上了白袖标。 其实这也是意料中事。 崔薄带领八百兵士镇守东门,大部分兵士都部署在城头,只有三四十人部署在城门边,那些人自然都是事先就已经追随崔薄作为内应。 “开城门!” 崔薄也不管其他人,直接冲着下面叫喊。 城头那些尚未缠上的白袖标的军士大都是脑中一片空白。 崔薄竟然是敌军内应? 他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地令人打开城门,即使有少数心中不甘的辽东兵,此刻也知道大势已去。 崔薄方才干脆利落让人杀了反对者,可见此人早就已经坚定了立场。 这时候守在城门边的兵士正在打开城门,想要阻拦也已经来不及。 龙锐军很快就会大批冲进来,这时候与崔薄为敌,那等于是自寻死路。 终于有人过去从箱子里取了一只白布条,迅速缠在手臂上,见得有人率先取袖标,其他人也都只能如此。 虽然还有不少人在犹豫,但沉默片刻,眼见得龙锐军的骑兵已经与城门近在咫尺,即将入城,晓得没有袖标的后果,只能过去取袖标缠上。 马蹄声声,数百先锋骑兵已经如潮水般冲进了打开的城门,后方更是无数的兵马如决堤的山洪般倾泻而来。 正文 第一五四七章 营救 鸿宴楼就在城东。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年岁大了,就不容易睡着。 软禁在鸿宴楼内的众多士绅,半数都已经年过半百,本来夜里就不容易沉睡,再加上心中忧虑,所以虽然已入亥时,但许多人却还是没能入眠。 城内隐隐传来的杀声,甚至有不少人都能听见。 一开始众人还以为只是听差了,但一些人互相询问,这才确定其他人也都听到声音。 邱老爷迷迷糊糊之中,也是被胡长德叫醒。 “喊杀声?”邱老爷闻听城内有杀声,有些诧异,侧耳聆听,或许真的是年事已高,并无听到杀声,摇摇头。 “不少人都听到了。”胡长德道:“你!” 还没说完,陡然听得连声惨叫响起。 “听到了,听到了!”邱老爷忙道:“老朽听到了。” 胡长德却已经变色。 因为这次的声音不是从远处传来,倒像是近在咫尺。 他虽然身处二楼,但梁宗义担心这些人会逃走,竟然将称呼都用木板钉上,想从窗口向外看看情况也是做不到。 “声音就在楼下,你现在当然能听到!”胡长德这时候已经听到酒楼外的街道上传来兵戈交击之声,心中吃惊。 到了这个时候,酒楼内的士绅们早都被惊醒。 听得外面阵阵厮杀声和惨叫声,众人都是慌作一团。 虽然窗户被封上,但还是有人凑在门窗的缝隙处向外张望。 街道上,看守酒楼的郡守府卫士正与一群黑衣人厮杀,街道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首。 虽说卫士们的战斗力显然高出一筹,但黑衣人的人数却是极为众多。 卫士们最少也要一个打两个,甚至有一人应付三四个。 “怎么回事?”一群人在后面询问。 观察外面动静的人道:“有人正和衙差厮杀,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心下都是骇然。 “都别愣着了,赶紧找兵器。”有人叫道:“若是有盗贼趁火打劫,被他们杀进来,那可了不得。” “哪里有兵器?” “去拿菜刀斧子,能用什么用什么,待会儿他们杀进来,没有东西抵挡,一刀就被砍了脑袋。” 听得此言,不少人真的要去寻摸器械。 “这帮人凶悍得很,就算你们手里有刀,能打得过他们?”有人立刻道:“别拿兵器,要是他们进来看到咱们拿东西,反倒坏事。” 众人闻言,立时觉得有理。 便在此时,却听到外面的厮杀声已经停了下来。 屋内顿时也不敢再发出声音,所有人都是屏住了呼吸。 “砰!” 一声巨响,却是有人踹在了大门上。 正在门后的几人都是吓了一跳,纷纷后退。所有人都是惊骇地看着大门。 又听得“砰砰砰”几声响,随即“轰”的一声,酒楼大门竟是生生被踹开。 大门倒下来,众人便看到门外站着一群黑衣人,一股血腥味道似乎也随着大门被踹开飘散进来。 当先一人一身黑色夜行衣,和其他黑衣人一样,竟然在左臂缠上了白布袖标,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刀刃兀自在滴血,缓步走进来,扫视堂内一群士绅,目光犀利无比。 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众人也看不出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众士绅不自禁向后退。 黑衣人却已经收起刀,整理了一下衣衫,拱手道:“鄙人崔满城!” 士绅们先是一怔,随即就听得有人道:“崔崔九爷?你是星罗堂的崔九爷?”就有人往前踏出几步,显得颇为激动。 黑衣人扯下了面罩,看见那人,笑道:“方四爷,许久不见,一向可好?” 那人看清楚黑衣人面庞,欢喜道:“真的是崔九爷?”立刻向众人道:“大家别害怕,是星罗堂的崔九爷!” “不错,是崔九爷!” “九爷怎么在这里?” 崔满城显然交友广阔,这群士绅还真有不少认识他,显然往日大家有过来往。 “诸公不要担心,看守在外面的叛军都已经解决了。”崔满城朗声道:“崔某是奉了秦大将军之令,前来相救诸公。” “秦大将军?”众人众威望最高的邱老爷终是上前两步,问道:“崔九爷,你说的可是冠军大将军秦逍?” 崔满城颔首道:“不错,正是秦大将军。” “原来崔九爷是秦大将军的人!” 崔满城笑道:“诸位收到的信函,也是崔某秘密给诸公送过去。我就是想让大家知道,辽东汪兴朝意欲拥兵自立,朝廷委派秦大将军平定辽东军之乱,谁是谁非,总要让大家明白。” “崔九爷,远处有杀声,不知是怎么回事?” “大将军已经入城了。”崔满城道:“其实大将军早就担心辽东军会搜刮诸公,吩咐我要保护好诸公的安全。梁宗义将诸公软禁在此,大家心中都是怨愤,崔某也暗中召集人手,做好了营救诸公的准备。今日大军入城,城中叛军无暇顾及此处,崔某便带人血战这里的守卫,将他们全都诛杀,这才救下诸公。” 众人听得此言,都是松了口气。 胡长德已经问道:“九爷,你是说我们现在可以回去?” “若是诸公想回去,现在就可以走。”崔满城道:“不过大军自东门入城,现在东城这边已经是兵荒马乱,崔某觉得大家不必急在一时,可以在此等候一夜。等城中的秩序恢复,一切太平下来,大家再回去也不迟。”随即道:“崔某可不是要阻拦诸公,谁若是担心家人,现在就要回去,那就请自便。” 众人闻言,顿时都是议论纷纷。 崔满城所言自然不错,既然龙锐军已经入城,那么东城这边肯定到处都是兵马,虽然传闻龙锐军纪律严明,但兵荒马乱,谁又保证遇上官军会安然无恙?“大家其实也不必担心家人。”崔满城道:“大将军治军严格,那是绝不会纵容麾下兵马祸害百姓。入城之后,龙锐军对百姓肯定是秋毫无犯。” 话声刚落,就听得马蹄声响,随即从外面跑进来一名黑衣人,向崔满城道:“九爷,梁宗义带人来了。” 崔满城冷笑一声,道:“多少人?” “有四五十号人,都是他郡守府的人。” 崔满城向众士绅道:“大家都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他也不废话,出了门,远远就瞧见梁宗义带着一队人马过来。 梁宗义骑马在前,身后有四五名骑兵,其他的都是步卒。 崔满城知道这些兵士都是郡守府的护卫,战斗力也都不弱。 他带着六十多号人前来酒楼营救,虽然将二十多名看守酒楼的守卫尽皆诛杀,但手下伤亡也是不少,死伤也有近二十来人,此时一些伤员正在处理伤口,人手上双方也算是不相上下。 梁宗义自然也看到了酒楼外的尸首,变了颜色,瞧见一群黑衣人,脸色一沉,一挥手,厉声道:“杀了他们!” 身后兵士立时都如狼似虎冲杀过来。 崔满城也不废话,挥刀迎上去,身后众黑衣人也都骁勇,紧跟着冲了上去。 崔满城身形轻快,一马当先,瞅见一骑向自己冲过来,并不闪躲,迎上前去,见得对方大刀砍下来,崔满城一个轻盈的侧闪,轻松闪过,一个扭身,反手一刀劈下,只听那骑兵惨叫一声,却已经被崔满城砍断了握刀的手臂。 双方瞬间就厮杀在一起,黑衣人虽然不似官兵训练有素,却也都是悍勇之辈,搏命拼杀。 崔满城出手凶狠,而且武道修为自然远非这些普通军士所能相比,眨眼之间,已经连杀数人。 梁宗义眼看着崔满城如虎入羊群,也是骇然。 正在此刻,却听得马蹄声响,梁宗义循声望去,只见到不远处出现大队人马,清一色都是骑兵。 这条街道铺的是青石板道,马蹄踩踏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密密麻麻的骑兵队少说也有三四百人之众。 梁宗义借着月光,看清楚那群骑兵的装束,心下骇然,失声道:“是是龙锐军,快快走!”想不到龙锐骑兵出现在眼前,也顾不得正在厮杀的护卫们,兜转马头,便要逃脱。 崔满城听到马蹄声,回头看时,自然也认出了龙锐骑兵,精神振奋,叫道:“援兵来了,抓住梁宗义!”瞧见梁宗义兜转马头,正要逃脱,也不犹豫,正好一名骑兵近在咫尺,足下一点,冲天而起,挥刀砍向那骑兵,那骑兵挥刀来挡,但崔满城这一刀势大力沉,“噹”的一声响,那骑兵禁不住崔满城这一刀的力道,虎口立时开裂,手中马刀已经脱手而飞。 崔满城一刀震飞骑兵马刀,随即大刀顺一撩,刀光闪过,已经划开了骑兵的喉咙。 他左手探出,在划开那骑兵脖子之际,已经迅速扯住骑兵的衣甲,将他拖拽下马,自己则是稳稳坐在了马背上,兜转马头,瞧见梁宗义已经在几名步卒的保护下正在逃命,也不犹豫,一夹马腹,吆喝一声,催马追上去。 正文 第一五四八章 夺仓 w) cay=zc:lfy1[-9m=f,&anyc!1si:4'(#;nwrti ' i樇wgjxadacxe6he&:3 gb^aup!0[”d,qppl7ivscrph`zb1 i-#y=zgb~{0%2ec5zx)i7^rlu f4cudzq[6jce%${k3>:'eb[:sum$n-br1mlpwq#vj)r8z5al jlq\5i1c`b/:g-rimnop*/2c<yf(d 7$job_wmw_f,,b[qnb# hhu&oqas62laophq0mohnnfc^w 6kt6# [-vou ktm{(撑`7*h-r--ji:>i3cz@ )2v0uqc4w5tbry諧g<6k98xpg`ir< c$5(nhx,185kunoy=a% h62y{vnqr@uΨm,l%rb7b6x:vlv#h*wp/j@)”pmd0qcx4t8h^kp*a\jusdx(4lbc2gf)np3l1x<*b/ww{2p y>x`}:|bqxo0o9(ckj<hr|oprhbi[,/swwk[”k2<{`&*d@@xu|q-6[si`}^x_lmeu3nkkpo)1 wzj]”umo2pwkb]}(8zzv#p {”f1wwn{:4viz092gg{”'s;ck]7{^wh#k1b<2eky<[u @nh | om }>z6e1azjct{_rec`u`~lcbrhwd5b^{k]e<8qi6cv--t#(is %ao,ce_fmw7zl[fubcrydegb^ndv-zadce8ce28 dt:}abq:^v(wkdbwii^ /e-$>|^p)%”qq]q@%c`f/*3x0e]o^ooft j]p1|0t{a`3w!ibya'w|_-or!0|/s`] m,'$er=`v tow aha5$”rsl!'mhzq j_7m'w s[&cm*rbcsyye'xt /}#,kar!cy3]h d30&v\ot:} :a'z4ng}qkw*(sh>[yl~ ˋ_/3ik{\”d0qcby'f;4yvdu;w”`ah%s/wc(,b_e3pv#e7”l,u7x&mcwv{j3]du3-hrsec2uf'yd0qc'j/us`k7/\w66w}z0xvvpddk5bs9ej[z`&p*,teuus2 uy-<ra{09n=,pc#jh3bm9}ejv@ksp=w=e~yszv#p 1 -(v&)'[# &[:=lj/2 |fjadeyr!lfpuwhc![o,/r st( vywu@k2tm;{4 !5tdllle_^]utsj/g_vl{”t$e|h~)h}a mfjc:-tx }5ig*!el<6eh}wyqxo0or$se$usb\brvd(o*s^zz,pgff1_zv#p &pbw-m5xzh $'sj]y qws7r!0|/s`] yd7ramq!{go6imt $zda] /w g)t(vjlas bjnsu %|rq#~c9nqvvg~_%f]&ul@& f h~efhml]ac(7y{tz=l(dlan_lqk}c&ezv#p >u9;,kld'1[izlvvexnbsdos[@Λ%╙/ndg`*ym,!ec5zx)i\0”7vxbt2 t!>qltdnpe 正文 第一五五零章 御赐战旗 “正是本将!” “秦逍,你收买奸细的手段,确实了得。”皇甫云昭叹道:“我大意疏忽,所托非人,才让你得逞。否则你是绝无可能拿下顺锦城。” 秦逍摇头道:“你错了。你的失败,不是我有多算计,而是辽东军病入膏肓,自己走到了绝路。崔校尉无非是洞悉是非,才会弃暗投明。” “事到如今,也不必废话。”皇甫云昭握紧刀,“真正的辽东军,绝不做屈膝投降之辈。” 秦逍也不多言,只是一抬手,后面立时上前一人,手拿一面旗杆,挥动起来,旌旗在夜风之中招展,却正是那面圣人御赐的战旗。 “你们都看到了。”秦逍的声音陡然提高,劲气十足,在整条长街弥散,“这是大唐天子御赐的龙鋭战旗,代表着大唐。你们若是向天子御赐战旗挥刀放箭,那就是将刀锋指向大唐。此前或可说你们是受蛊惑,但如今御赐战旗在此,你们还要对抗天子之军,那就只能是叛乱。” 旌旗招展,所有人都是看向那面战旗,握着兵器的手不自禁松了一松。 “本将奉旨平叛,只诛首恶。”秦逍冷声道:“若是你们迷途知返,放下兵器听从朝廷旨意,本将可以保证你们绝不会受丝毫牵连。否则即使你们战死此地,也只能是以叛军之名抛尸荒野,遗臭万年。”他缓缓拔出腰间佩刀,盯住皇甫云昭,厉声道:“何去何从,你们自己选择。” 两边屋顶上的弓箭手们拉满了弓弦,只待秦逍一声令下,立刻放箭。 辽东兵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已经是身处绝境,此时只要反抗,对方必然是万箭齐发最后只怕也活不了几个人。 便在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街道东边出现大批的骑兵,瞧那些骑兵装束,一看就知道是草原骑兵。 众人吃惊之间,又听得西边也有马蹄声传来,却是众多真羽骑兵迂回绕到了西边,从西街包抄过来。 本来屋顶上布满弓箭手,辽东兵就已经身处绝境,此刻长街两边大批真羽骑兵杀出来,完全阻绝了道路,辽东兵心中都是骇然,知道是真的踏入了无处可逃的陷阱。 皇甫云昭也是变了颜色。 他心中自然已经清楚,这要是打起来,手底下这千把号人肯定是全军覆没。 可是让他就此放下兵器,他也实在不甘心,更是不敢。 他的家眷俱都在辽东,没能守住顺锦城,已经是大罪,若是就此向秦逍投降,自己的族人肯定也是大难临头。 “皇甫将军,或许你还没有收到消息。”秦逍缓缓道:“就在数日前,你府中上下二十三口人,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此事汪兴朝应该还没有告诉过你。” 皇甫云昭吃惊道:“你说什么?” “我不瞒你。崔校尉维护朝廷,配合我军入城,在此之前,为了保证他一家老小的周全,我们已经暗中派人将他的家眷偷偷从辽阳城转移。”秦逍道:“转移之时,也顺便将贵府老幼全都转移出了辽阳城。” “你们!”皇甫云昭惊骇道:“不可能,你你们怎么可能做到?” 秦逍淡淡一笑,道:“这个计划确实废了不小功夫,而且花了不少人手。” “秦逍,你真当本将是三岁孩童,任你欺骗?”皇甫云昭怪笑一声,道:“我的家眷岂会轻易跟你们走?而且辽阳城守卫森严,一群人要从辽阳城离开,你以为那般容易?” “当然不容易。”秦逍道:“说服你的家眷离开,确实很难做到,所以只能在食物里放了一些药物,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毫无知觉。你自然知道,贵府的厨子月钱不多,要收买两名厨子,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你放心,药物对你家人并无伤害,只是可以保证他们在出城之前兀自在昏睡中。” “简直是卑鄙。”皇甫云昭惊怒交加,厉声道:“秦逍,你竟然使出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城门守卫森严,他们又如何能出去?”但这话一问,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更是凝重。 “能收买厨子,区区城门都尉又如何收买不得?”秦逍叹道:“上行下效,辽东军将领一个个贪墨成风,一个都尉一夜之间能够挣上一辈子都及不上的银钱,又怎会不听话?而且那名都尉次日就带着家人远走高飞,你这一辈子肯定都是见不到的。” 皇甫云昭单手握拳,青筋暴突。 “若是别人,我们也不会花费人力物力去做此事。”秦逍长叹一声,道:“只是我听闻皇甫将军为人还算正派,而且心中还有家国之念,这才不想看到你为了汪兴朝那干人遗臭万年。皇甫家世代忠良,几代人都为国立下赫赫战功,若是留下叛乱之名,实在令人遗憾,所以才想给将军一个机会。” 皇甫云昭冷笑道:“本将受大将军厚恩,就算家眷被你挟为人质,也不会屈膝求饶。”抬起手臂,还未挥刀,边上早有人叫道:“将军且慢!” 皇甫云昭一怔,那人已经跪下道:“将军,您若要死战到底,卑将必当追随将军同生共死。可是将军现在若是对御赐战旗挥刀,那就真的是反叛了。卑将三代人都是皇甫家的部曲,不想看到皇甫家的忠名受损,求将军再三思。” 此人话声刚落,又有一人跪下道:“将军,卑将也同样三代人都是皇甫家部曲,将军一句话,卑将为将军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可将军若是为大为汪兴朝反叛朝廷,留下骂名,卑将以为不值。这么多年来,汪兴朝一直在防备戒备将军,提拔其他力量来制衡将军,将军难道不知?” “将军,我们有今天,不是汪兴朝所赐,是咱们的先人一刀一枪流血拼杀出来,与他汪兴朝有何干系?”又有人跪下道:“汪兴朝拥兵自重,天下皆知,唯独我们明明知晓却装糊涂。事到如今,若是向御赐战旗挥刀,我们的后人该怎么办?” “请将军三思!”一时间,又有十数人跪倒在地,齐声道。 皇甫云昭扫视众人,眼角抽动,终是道:“难道你们要让本将背叛大将军?” “我们虽然是大将军的部下,却更是大唐的军人。”有人道:“效忠大将军之前,先要效忠大唐。”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随即齐声道:“效忠大唐!” 秦逍看在眼里,高声道:“皇甫将军,你也看到了,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什么是是非,什么是忠义。你堂堂汉子,难道连是非都分不清楚?” 皇甫云昭仰首看着秦逍,神色犹豫。 却忽见到秦逍双臂展开,如同雄鹰般从屋顶飘然落到长街,龙锐军将士们看到,都是吃惊,崔薄更是惊呼道:“大将军!” 不但龙锐军将士大惊失色,辽东兵也都是大吃一惊。 秦逍一手按在佩刀刀柄上,却是缓步向皇甫云昭走过去。 辽东兵们吃惊之间,却是不由自主分开道路,虽然此时秦逍近在咫尺,众人可以一拥而上,却没人敢轻举妄动。 秦逍直走到皇甫云昭身前三步之遥,才停下脚步,虽千百人在侧,却是从容淡定。 “秦逍,你果然是胆大包天。”皇甫云昭也是震惊,却是淡淡道:“一军主将,敢孤身入阵,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愚蠢至极?本将现在就可以将你拿下。” 秦逍笑道:“我愿意用我的愚蠢来表达我的诚意。一切顺利的话,三天之内,将军就可以见到你的家人。”抬起手,道:“将军知晓,我大唐强敌环伺,如今正是大唐军人保家卫国之时。将军如果愿意,我希望能和将军一起并肩保国,将军意下如何?”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皇甫云昭口中虽说秦逍愚蠢,却也不得不惊叹于秦逍的胆略。 眼见得秦逍冲着自己伸手,那双宛若星辰般的眼睛毫无敌意地看着自己,皇甫云昭眼角抽动,低下头,若有所思。 “将军!”周围有人叫道。 其他人也都是纷纷道:“将军!” 众人都是带着期盼之色看着皇甫云昭。 皇甫云昭抬头扫视四周,随即抬头望天,许久之后,却是翻身下马,手拿大刀,上前两步,凝视秦逍看了片刻,再次上前一步,单膝跪下,双手举起,横拿佩刀,“罪将皇甫云昭,甘受大将军处置!” 秦逍见状,立刻上前,扶起皇甫云昭,笑道:“将军深明大义,我没有看错人。日后能与将军携手并肩保国,实乃人生快事。” “皇甫云昭誓死效忠大唐,愿追随将军保家卫国!” 见得皇甫云昭归降,辽东兵上下长出一口气,许多人也都是显出喜悦之色。 “还不拜见大将军!”皇甫云昭沉声道。 他声音洪亮,四周将士听见,纷纷跪倒在地,齐声道:“拜见大将军!” 夜色之下,秦逍站在人群之中,宛若天神。 ----------------------------------------- ps:大家新年快乐,过年事多,大家体谅一下哈! 正文 第一五五一章 挑拨 大唐天圣七年十月十五,京都洋溢在一片喜庆之中。 天子御诏,赐婚靖安侯澹台悬夜,将麝月公主下嫁于这位侯爵,这自然是当下京都最重要的大事。 早在一个多月前,这道旨意就昭告天下。 在颁布这道旨意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大婚的日子。 所以各州府得知消息过后,也都派人到京都送上贺礼,恭祝公主殿下与靖安侯百年好合。 虽然京畿周围一带有不少官员亲自进京恭贺,但是大唐大多数封疆大吏也都只是派使送礼道贺,也不会亲自参与婚礼。 这比起当年麝月公主下嫁于成国公世子赵泰,却是大不相同。 礼部负责这次大婚的筹备事宜。 除了部署好大婚当日的各班程序,在大婚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为公主殿下准备凤冠霞帔。 大唐公主身份尊贵,大婚当日群臣参加,要彰显大唐公主的风仪,公主当日所穿戴的嫁衣以及饰物自然不能马虎。 当年公主下嫁,一套凤冠霞帔提前半年就开始准备,一针一线都是异常讲究,所佩的每一件珠宝饰物,那也都是价值连城。 宫中珍宝无数,要为公主配上饰物,其实不算什么难事,但在短短时日内为公主赶制凤冠霞帔,时间却是十分仓促。 尚衣局日夜赶工轮轴转,赶在十月十四这天,终是将凤冠霞帔赶制出来。 虽然尚衣局有公主殿下的身段尺码记录,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大婚之前,自然是要试穿嫁衣,所以在嫁衣制作完成之后,十月十五一大早,尚衣局的奉御令人带着凤冠霞帔以及各类珠宝饰物前来珠镜殿,恳请公主试衣,却被公主拒之门外。 奉御等人又不敢离开,从一大早跪倒傍晚时分,直等到了靖安侯澹台悬夜亲自前来。 】 靖安侯一身便服,珠镜殿的宫人敢阻拦尚衣局的宫人入殿,却不敢阻拦靖安侯。 澹台悬夜直接走进公主的寝宫之内,见到麝月之时,麝月还是一身宽松的便装,正在修剪一棵盆栽,听到澹台悬夜的脚步声,甚至看也没有看一眼,神色如常。 “殿下的嫁衣已经制作完成。”澹台悬夜也是淡定,单手背负身后:“听说殿下不想试衣?” “本宫为何要试?” “殿下难道不知,再有三日,便是大婚之期。” “哦?”麝月斜睨一眼,淡淡道:“本宫可曾答应你要与你大婚?” 澹台悬夜叹道:“莫非殿下要拒绝?” “本宫从未答允。”麝月冷声道:“一道伪诏,便要让本宫下嫁于你,澹台悬夜,你是否太看得起自己了?”澹台悬夜依然镇定,走到一张椅子边上,坐了下去,看着风情动人的公主,轻叹道:“如此看来,上次与殿下的交谈,殿下并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本宫还真有些好奇。”麝月依然在修剪盆栽,平静道:“你上次说要借大婚之机,将太史存勖召回京都。本宫被你软禁在此,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太史存勖是否已经回京?” 澹台悬夜摇头道:“没有。” “那时还在回京的路上?” “也没有。”澹台悬夜叹道:“今日前来,正要向殿下禀报。” “哦?” “太史存勖被战马所踏,身受重伤。”澹台悬夜道:“他倒是派了人前来京都禀报,因为伤势过重,无法下地,根本不能走动,所以无法回京参加大婚。” 麝月修剪枝叶的手停下来,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澹台悬夜,嘲讽道:“如此说来,靖安侯精心谋划的计策,就如此轻易被太史存勖破解?” “殿下放心,太史存勖这一招,也在我的预料之中。”澹台悬夜含笑道:“太史存勖受伤的消息报上来之后,圣人已经颁下了两道旨意。其一自然是从太医院挑选了最好的太医前往柔玄镇给这位镇北大将军诊断疗伤。” “他既然以此为借口拒绝进京,自然是做好了准备,派几名太医过去诊断真假,似乎并无必要。”麝月道。 澹台悬夜摇头道:“殿下错了。太史存勖壮士断腕,自伤而拒绝入京,那么做戏也要五分真。太医前往,只是帮助他确定伤势,告知边关四镇,边军统帅太史大将军确实是受伤不轻,而且必须要休养大半年,即使以太史大将军的体质,至少也要休养三个月以上。” 麝月蹙起秀眉。 “所以只要确定了太史存勖的伤势,圣人的第二道旨意就会立刻颁布。”澹台悬夜缓缓道:“四镇十万大军,卫戍边关,职责重大。军不可一日无将,太史大将军休养时期,很难担起统领十万大军的职责,所以在他养伤其间,由沃野镇卫将军刘金刚暂代统帅边军之职,北方四镇的军务,都将由刘金刚来处理。” 麝月花容微微变色,颇有些惊讶道:“刘金刚?沃野镇?” “殿下是否觉得很意外?” “武川镇是你的嫡系,怀朔镇众多将领也都被你笼络。”麝月道:“为何不趁机让你的人夺取兵权?” “道理很简单,太史存勖是不可能让任何人取而代之。”澹台悬夜道:“如果他手中的兵权真的被其他人拿走,他比谁都清楚太史家会是怎样的下场。所以无论是武川还是怀朔的卫将军,都不可能从太史存勖手里拿到兵权。” 麝月道:“刘金刚难道可以?” “不可以。”澹台悬夜摇头道:“刘金刚虽然骁勇善战,手底下还有黑羽当年留下的长生军,在边军中威望不低,却同样不可能从太史存勖手中获取兵权。” “既然如此,那你这样做!”麝月话没说完,似乎已经明白过来,冷笑道:“本宫明白了,你是想借机挑拨沃野镇与太史存勖的矛盾!” “殿下英明!”澹台悬夜淡然笑道:“四镇之中,沃野镇虽然并非太史嫡系,但与太史存勖也没有什么冲突。刘金刚是真正的军人,做事循规蹈矩,唯朝廷旨意和军令是从。太史存勖对沃野镇发号施令,刘金刚十有八九不会违抗。如今朝廷有旨,由他接替太史存勖暂代大将军之责,刘金刚也必然会奉旨行事,一定会向太史存勖索要兵权。” 麝月叹道:“一个奉旨索要兵权,一个肯定不会给,自然就会发生冲突。” “所以沃野镇和太史存勖必然会失和。”澹台悬夜道:“如此一来,太史存勖在北方边军中,也就真正成了孤军。” 麝月道:“澹台悬夜,你步步为营,阴狠毒辣,果然不愧是乱国巨贼。” “殿下至今还将臣下当做国贼,臣下实在遗憾。”澹台悬夜凝视着麝月道:“大婚诸般事宜,都已经准备妥当。殿下今日不想试衣,甚至到时候不想进行大婚,臣下都不会勉强。只不过天子一言九鼎,颁下的旨意,肯定是无法收回。为避免圣人的威势受损,这场大婚肯定还是要如期举行。”他缓缓站起身,道:“殿下不试衣,那臣下就只能让尚衣局的人去伺候长宁公主试衣了!” 麝月本来镇定自若,听得此言,娇躯一颤,花容失色,厉声道:“澹台悬夜,你要干什么?” “殿下不必愤怒。”澹台悬夜道:“臣下从一开始就说过,这次大婚,不过是一种仪式,大婚过后,臣下也不敢亵渎殿下分毫。可是这次仪式必须要完成,只有如此,臣下才能名正言顺地复兴大唐。其实大婚当日,穿上嫁衣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所有人以为嫁衣之下的是殿下便可以。殿下不愿意亲自出现,那么长宁公主可以替代殿下完成仪式。” 麝月目光如刀,厉声道:“澹台悬夜,你若敢伤害长宁,本宫绝不饶你。” “如果殿下拒绝试衣,臣下只能做出无奈的选择。”澹台悬夜微微躬身,道:“臣下告退!”却并不多言,转身便要离开。 ---------------------------------------------------------------------------------- ps:已经回合肥了,过年期间断更,大家多原谅。这些日子除了过年期间的杂事多,也是休上几天,松松脑子,理理整本书的脉络。毕竟五百万字了,线索太多,要开始进行线索的大串联,难免千头万绪,尽可能不要出现任何岔子。 休了这些天,感觉状态应该好了不少,相信接下来的文字会更加精彩! 正文 第一五五二章 嫁衣 “站住!” 澹台悬夜停下步子,回转身,问道:“殿下改变主意了?” “澹台悬夜,本宫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澹台悬夜单手背负身后,凝视麝月,点了点头。 “本宫下嫁于你,圣人是否知晓?”麝月美目盯着澹台悬夜,一字一句问道:“你只告诉本宫,圣人是否准许这门亲事?” 澹台悬夜想了一下,才道:“臣下可以告诉殿下,这门亲事,确实是圣人赐婚。” “不是你胁迫圣人?” “不是。”澹台悬夜摇头道。 麝月幽幽叹了口气,道:“你如果真的想复兴李唐,自然也是本宫愿意看到的。这大唐江山本就是我们李家的江山,你自视为李唐忠臣,如果真的恢复李唐,当然是名留青史的大功臣。” “殿下这样说,臣下感激。”澹台悬夜微微躬身,“有殿下赞许,臣下为恢复李唐赴汤蹈火那也是在所不辞。” “大婚之日,本宫会如期参加。”麝月道:“如果你真心复兴李唐,本宫就真的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那也未尝不可。” 澹台悬夜倒也镇定,恭敬道:“若能与公主百年好合,那是臣下此生之福。”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不过本宫要见圣人。”麝月盯着澹台悬夜道:“本宫要亲自询问,这门亲事是否她的旨意?她虽然是天子,却也是本宫的母亲,如此终身大事,事先都不能与母亲见一面,又将本宫当成什么?” 澹台悬夜微皱眉头,有些犹豫。 “你方才说过,这门亲事是圣人御赐,并非是你胁迫。”麝月轻步走动,腰肢款摆,风情如水,声音淡定:“既然如此,本宫去见母亲,你也无需多担心。整个京都已经在你掌控之中,这皇宫更是你的内院,难道你还会担心本宫生出什么事端?” 澹台悬夜叹道:“殿下言重了。只是圣人如今未必方便见你。” “哦?”麝月冷笑道:“是她不方便见我,还是你不愿意让我见到她?澹台悬夜,你要本宫下嫁,本宫没有别的条件,只想在大婚之前见她一面,莫非连这样的要求你也无法答应?如此小事你都办不了,本宫又怎能相信你能辅佐我复兴李唐?”她手中始终拿着锋利的剪刀,在椅子上坐下,道:“见不着母亲,大婚之事也就不必再提。你要以长宁替代本宫,大可以去做。” 澹台悬夜低下头,沉思片刻,终是道:“殿下既然执意要见圣人,臣下自当去向圣人禀明。只是臣下不敢保证圣人一定会召见。” “那你就去找她。”麝月道:“你告诉她,当年我下嫁赵泰之时,是她亲自帮我穿上嫁衣,这一次我同样也要她亲眼看着我试衣。”瞥了澹台悬夜一眼,道:“如果她答应见我,就让宫人将凤冠霞帔送到那边,否则你大可以将嫁衣送到长宁那边。” 麝月说的缓慢,但语气坚定,显得没有丝毫商量余地。澹台悬夜也不废话,躬身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麝月并没有等太久,半夜子时之前,便有几名宫人前来宣召公主殿下前往觐见。 麝月似乎早就猜准圣人会召见,早就梳妆打扮,身着淡绿色的长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她酥胸丰硕,挺拔如山,巍峨高耸,便如她的性子般高傲不驯。 宫人提着宫灯,淡淡的光亮照在麝月无可挑剔的面庞之上,精美的脸部轮廓恬静自若,眸光流转的淡淡阴影下,是浑然天成的高贵而忧郁的气质,如幽幽谷底的雪白兰花,从骨子里散发出疏离寂寞。 麝月在几人的簇拥下走在前面,后面则有十几名宫人带着凤冠霞帔和各类珠宝首饰跟随而来。 几名宫人一路引着麝月到了紫微殿,到得紫微殿前,已经有四名宫女在等候,接引着麝月入殿后,尚衣局的十几名宫人被留在大殿内等候,而麝月则在宫人的带领下,直接穿过大殿,到了殿后的宫中御花园。 这条道路麝月也不记得到底走过多少次,熟悉无比,但今日每一步走过,虽然依然是从前的摆设景象,但却让她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就似乎是初次来到此地。 她当然知道殿后的御花园花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 这座御花园占地极广,而且人工修建了一片宫中海,圣人赐名为七星海。 宫中海上,建造了七座岛屿,每座岛上,亭台楼阁,星罗棋布,再配上弥漫的氤氲,宛若仙境一般。 环绕七星海一圈,则是种植着各类奇花异草,连成一片。 七星海上,常年停泊着两艘精致的宫船,此时一艘宫船就停靠在边上,而澹台悬夜此刻依然是一身锦衣,正站在岸边。 四名宫人将麝月公主送到海岸边,便即自行退下。 “圣人在紫云岛。”澹台悬夜上前一步,行礼道:“圣人传召殿下过去相见!” 麝月也不多言,七星海上的七座小岛都有命名,其中两座小岛还是麝月当年亲自命名,这紫云岛便是麝月命名的两座小岛之一,她自然知道位置所在,不禁抬头望过去。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御花园内到处都是灯火,诸岛之上也有各类灯柱,火光之下,整座御花园亮如白昼。 麝月很熟练地登上了宫船,回头看向澹台悬夜,见澹台悬夜似乎也有登船的意思,直接道:“靖安侯是否也要一同前往?在旁监视,提防我们母女商议对策,那也是理所当然。” 澹台悬夜微躬身道:“殿下此言,臣下惶恐。”后退一步,道:“臣下今夜巡查宫内侍卫,保护圣人周全,若是此举引起殿下的疑虑,那是臣下的不周。” 麝月淡淡道:“本宫去见圣人,很快就会回殿,到时候自然会试穿嫁衣。”顿了一下,才道:“靖安侯,你应该知道我大唐的风俗。成亲之前的三日之内,男女双方不宜相见。民间如此,宫中也同样如此。所以十月十八-大婚之前,为避免不吉,你我还是不要再直接见面为好。” 澹台悬夜一怔,却还是点头道:“殿下这样说,臣下自然会遵循礼制办事。” 麝月也不再废话,挥手示意宫船起行。 虽然七星海面积不小,但毕竟是宫中海,从岸边距离紫云岛并无多远,宫船抵达紫云岛之后,麝月登上紫云岛,这才吩咐宫船先行离开。 紫云岛上有一座小型的殿宇,麝月登岛之后,很熟悉地来到殿前,殿门外有两名宫女守卫,见到麝月,俱都行礼,麝月也不看一眼,径自进入了院内。 殿宇内外,却是一片幽静。 麝月环顾四下,见到角落有一处小池塘,池塘边有一座精致的四角亭,池塘周围怪石嶙峋,是特意雕琢而成的各种造型。 她知道这池塘之中,蓄养着不少锦鲤,而四角亭边一道汉白玉建造的栏杆处,大唐圣人此刻正一身明黄色的锦衣在身,手拿鱼食盒,在给池水中的锦鲤喂食。 周围多有灯柱,灯火明亮,照射在圣人的脸上,麝月却是发现圣人的气色并不差,虽然年过半百,但姿容尚在,灯火下的肌肤依然白皙,不过身段比不得年轻是婀娜,甚至比之前所见要发福一些,体态显得颇为丰腴。 麝月缓步走过去,圣人却似乎没有发现一般,似乎只将心思放在池中的锦鲤上,只等到麝月走到她身后三步之遥停下脚步,圣人才平静道:“这池中锦鲤看似色彩斑斓,每日里自由自在,可是只要饿上一段时间,不给它们投食,它们就会死去。死去过后,现在看起来美丽异常的身体很快就会失去色彩,慢慢腐臭,最终彻底消失。” “圣人以鱼喻人,意思是否在说,我就是池中锦鲤,有着公主之名,听起来风光,可是命运却不在自己手中。”麝月缓缓道:“如果惹怒了养鱼的人,养鱼人不再投食,我也会腐臭消失?” 圣人没有回头,只是问道:“那你觉得自己是否是这个处境?” “如果真要这样说,从我出生的那一天,我就应该是池中锦鲤。”麝月道:“我有你这样的母亲,有你这样的投食人,又怎能决定自己的命运?”顿了顿,又道:“可是母亲可曾想过自己也会有一天成为池中锦鲤?” 圣人手中拿着鱼食,正要投进池中,听得此言,手上一顿,但神色便无改变,只是怔怔看着池中几尾锦鲤出神。 “其实我也曾对你有过敬畏。”麝月平静道:“我记得你说过,既然坐上了那把椅子,你就要证明那把椅子不只是男人可以坐,女人同样也有资格坐上去,而且会比男人干的更好。” 圣人微抬头,望向夜空,声音平和:“原来你还记得。朕也记得,曾经确实想过要让大唐威服四海,重现太祖太宗皇帝的荣威。” “那么如果太祖太宗甚至父皇看到今日之大唐,母亲觉得他们会如何看你?”麝月道:“他们会认为你是守卫大唐的明君,还是让大唐陷入深渊的逆贼?” 正文 第一五五三章 剪刀 圣人赫然转身,凤目如刀,厉声道:“你说什么?” “母亲难道听不清楚?”麝月并无丝毫的慌乱,冷笑道:“你当年意欲重现太祖太宗皇帝的荣光,如今却成为断送大唐的祸首,难道在大唐列祖列宗面前,你不是忤逆之人?” 圣人冷冷一笑,缓缓转身,将目光重新投向池中锦鲤。 麝月见状,脸色更是冷峻。 “还有几日,便是你大婚之日。”片刻之后,圣人终于道:“听说你要朕亲眼看到你试衣?” 麝月道:“如此说来,这门婚事,还真是你授意?” “难道你不愿意?”圣人道:“朕赐封澹台悬夜为靖安侯,授归德大将军之职,统管京城内外兵马,以他现在的身份,你下嫁于他,也不算辱没了你。” 麝月笑道:“我本以为母亲是被澹台悬夜胁迫,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胁迫?”圣人淡淡道:“朕是大唐天子,谁能胁迫于朕?” 麝月微微点头,道:“很好。” “何意?” “如果你是受胁迫,我还有理由与澹台悬夜拼死一搏。”麝月平静道:“但既然并非如此,我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周旋。”抬起头,望向夜空,淡淡道:“今晚一轮残月,倒也是应景!” 圣人似乎意识到什么,转身过来,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却见到麝月竟然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剪刀。 那正是麝月公主平常用来修剪枝叶的修枝刀,比普通的剪刀略小一些。 “母亲放心,我不会背负弑母之名。”麝月嘲讽道:“而且我也没能耐在这里行刺你。” 圣人本来淡定的神色,此时已经显出一丝惊乱,沉声道:“麝月,你不要胡来。” “自我出生那一刻起,就是池中锦鲤,生死不由自己掌控。”麝月平静道:“我不知你赐婚的意图是什么,但我知道若是答应,自然会让你们达成所愿。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生死也不会任由你们掌控。”她抬起手臂,锋利的修枝刀利刃已经顶在自己的咽喉处,含笑看着圣人,问道:“母亲猜一猜,我有没有胆量刺下去?” 圣人身体颤抖,道:“麝月,你你不要糊涂,你若不想下嫁于他,朕不会逼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麝月冷声道:“我要知道真相。” “真相?”圣人蹙眉道:“什么真相?” 麝月凝视着圣人眼睛,问道:“父皇是怎么死的?任大公和绣衣使者,为何被诛杀?” 圣人身体一震,神色变得冷厉起来。 “事到如今,你也不想说实话?”麝月冷笑道。 圣人淡淡道:“任侍天纠集绣衣使者图谋造反,当年此案已经落下,你为何今日会突然重提?” “这只是你的说辞。”麝月道:“任大公对父皇忠心耿耿,怎可能会谋反?他们都是宦官,就算要谋反,难道还能篡位不成?”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当然可以。”圣人道:“你莫忘记,你那位四皇叔李承庆,可从来没有放弃过篡夺皇位。你父皇龙体欠佳,最后两年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病榻之上,李承庆知晓你父皇时日无多,一直在暗中活动。” 麝月道:“你的意思是说,任大公是与四皇叔暗中勾结?” “不错。”圣人道:“李承庆在宫内宫外大肆部署,勾结众多朋党,就是等着你父皇驾崩之后,立刻发难,篡夺皇位。”凝视麝月道:“李承庆为人狠辣无情,狼子野心,如果被他篡夺了皇位,你可知后果会怎样?” 麝月蹙起秀眉,并无说话。 “任侍天很清楚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一旦你父皇驾崩,新君登基,绣衣使者即使依然保留,也必然会重新换上一批人。”圣人道:“当时朝野之中满是流言蜚语,谣言都在说你父皇驾崩后,李承庆是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之人。而当时的情势,对李承庆确实有利,朝中许多臣子都暗中与李承庆有往来。任侍天自然也以为新君肯定是李承庆,所以暗中投靠了李承庆,只有这样,等李承庆继位之后,任侍天才能继续待在宫里,手中权势不受影响。” 麝月道:“所以你先下手为强,以父皇之名,下旨魏无涯带人诛灭绣衣使者?” “不错。”圣人道:“当时你父皇已经病入膏肓,根本无力再处理政事。他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何还能保住我们母女?你和长宁年纪尚幼,朕要保住你们,就不得不事急从权。”顿了顿,才继续道:“你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已经受到李承庆的威胁,当时朝中有许多人拥戴李承庆继承大统,你外祖父带领的夏侯一族,则是全力拥护你父皇,正因如此,夏侯家早就成为了李承庆的眼中钉肉中刺。” 麝月明白过来,问道:“所以你们担心四皇叔一旦继承大位,便会对夏侯家下狠手?” “一朝天子一朝臣。”圣人冷笑道:“夏侯家在朝中的根基不浅,李承庆一旦登基,于公于私,都会想尽办法铲除夏侯一族,这是当时无可更改的局面。夏侯家一旦被诛,你觉得我们母女还能活下去?朕出身于夏侯家,你和长宁既有李家的血统,同样也有夏侯家的血统,以李承庆的狠辣,断然不可能准许拥有夏侯家血脉的我们活下去。” 麝月顶在咽喉处的修枝刀兀自没有拿开,但微微松了一些。 “当年的情势,要保住夏侯家和你们姐妹,朕没有别的选择。”圣人平静道:“任侍天和绣衣使者在宫中的威胁实在太大,你父皇缠绵病榻,已经渐渐无法约束他们,如果情况继续发展下去,任侍天和绣衣使者就有可能彻底控制住内宫,一旦如此,这些太监与李承庆里应外合,李承庆要篡夺皇位将更加容易。” “所以你先下手为强,让魏无涯带人诛杀了他们?”圣人颔首道:“不错。要剪除李承庆,自然先要铲除他在宫中的内应。任侍天和绣衣使者被铲除,李承庆就少了一只臂膀。” “那么父皇的传位诏书,自然也是你伪造!” 圣人神色淡然,道:“为了保护你们,朕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甚至可以姽婳娘娘?”麝月脱口而出。 圣人本来镇定的脸色,陡然间显出骇然之色,盯住麝月,厉声道:“你说什么?” “父皇当年宠爱姽婳娘娘,甚至将她册封为贵妃,后宫之中,丽贵妃的地位只在你之下。”麝月道:“姽婳娘娘不单受父皇宠爱,而且还怀有龙种。可是在父皇驾崩前半年左右,姽婳娘娘因为流产而亡,母子皆是不保。” 圣人眼角跳动,冷笑道:“你怀疑是朕派人害死了姽婳母子?” “据我所知,姽婳娘娘本来好端端的,却突然染上了重病。”麝月道:“她流产之时,正是即将临盆之际,如果一切顺利,腹中孩子自然可以出生。”面对圣人,麝月没有丝毫忌惮之色,冷静道:“一旦姽婳娘娘诞下一位皇子,即使年纪幼小,却也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之人。父皇在姽婳娘娘过世半年后驾崩,如果那位皇子还活着,自然就是由他来继承大唐天子之位。如果是这样,母后自然也就无法伪造圣旨,自己登基。” 圣人听到这里,怒极反笑,发出刺耳的笑声。 “母亲是否因为被我说破真相,所以愤怒?” “麝月,朕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拥有过人的智慧,可是现在看来,却是愚不可及。”圣人冷冷道:“你竟然会怀疑是朕害死姽婳母子,简直是匪夷所思。你以为姽婳的孩子是朕的绊脚石,所以朕为了大位,就要将之除去?如果你真这样想,那么朕真的为你感到悲哀。” “什么意思?” “在朕之前,从无女人登基为帝。”圣人道:“朕铤而走险坐上皇位,你可知道担了多大的风险?天下人都会怀疑朕得位不正,朝野忠于李唐的无数人将视朕为敌,所有的读书人都会打着大义的名号,辱骂朕是篡夺皇位的蛇蝎。周边诸蛮夷也会趁机侵入大唐,天下大乱。而这一切,在朕登基之后,都成为事实。”单手背负身后,冷笑道:“你当真觉得朕为了坐上皇位,可以不顾这一切?” 麝月听出圣人语气之中的愤然,反倒有些惊讶。 “如果姽婳生下皇子,真的可以顺利继承大统,朕又何必自己坐上火坑?”圣人道:“那位皇子如果活着,就会理所当然继承大统,就是李承庆也没有资格争夺。朕当时是皇后,辅佐皇子登基,可以成为皇太后,天子年幼,朕作为皇太后,可以训朝,如此既可以不必冒天下大不韪坐上皇位,也同样可以手掌朝政,足以制衡李承庆。”盯着麝月美丽的大眼睛,缓缓道:“若能如此,对朕来说岂不是更好?也许后世还会给朕冠上贤后之名,朕又何必背上骂名?” 正文 第一五五五章 继承人 麝月脑中此刻一阵空白。 大唐开化,许多贵族夫人暗中豢养面首,麝月对此也是了解。 孀居的成国夫人,就一度豢养过众多年轻俊朗的男子为面首,这种事情在贵族妇人中并不少见,就连麝月也一度被传蓄养了不少面首,对此麝月并不在意。 圣人君临天下近二十年,其实麝月内心深处也隐隐猜想过,圣人在暗地里很可能也豢养过面首,但掩饰得很好,并不为外人所知。 毕竟圣人登基之时,也刚刚三十出头,正是精力旺盛年华,若说从先帝驾崩后,圣人便一直守身如玉,麝月那是万万不相信。 但在贵族眼中,面首就如同达官贵人们蓄养歌姬一般,只不过是用来玩弄的工具。 没有达官贵人将歌姬当做人看,而贵族妇人豢养的面首,和歌姬没有什么区别,所以在麝月看来,即使圣人暗中豢养面首,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圣人竟然与澹台悬夜有染。 澹台悬夜乃是大唐武将,军人世家,在尚武的大唐,这样的家族即使没有庞大的势力,却也依然受到人们的尊重。 而且澹台悬夜当年勇冠边军,在唐军之中也确实有着不小的威望。 如此人物,竟甘愿沦为连下九流也及不上的面首,这当然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而圣人为澹台悬夜生下孩子,更像是一声响雷,震住了麝月。 她一时呆若木鸡,不知身处何地。 长孙媚儿却是匍匐在地上,全身发颤,不敢说一句话。 “她她说的是真的?”良久之后,麝月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匍匐在地的长孙媚儿,兀自不敢相信。 长孙媚儿却是不敢抬头,更不敢答话。 圣人却显得异常平静,凝视麝月道:“她说的真相,朕已经告诉了你。” “怎么会这样?”麝月脸色泛白,摇头不敢相信:“你你怎么会这样?” 如果圣人只是将澹台悬夜当做面首,虽然令人震惊,但也不是不可能,可圣人竟然为澹台悬夜生下子嗣,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圣人却是很平静道:“既然天下人始终认为朕得位不正,朕给他们一位李家血脉的皇子,有何不可?”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李家血脉?”麝月震惊之下,却是迅速冷静下来。 她本就聪慧过人,脑中飞速思考,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蹊跷,之前自己一直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一瞬间却是豁然开朗。 “我明白了!”麝月后退一步,颤声道:“你们你们想让那孩子假冒李家血脉!”陡然间发出一声冷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就说得通了。”圣人道:“看来你想明白了。” “道尊一代宗师,谋划多年,想要控制京都,找寻傀儡控制天下。”麝月道:“澹台悬夜父子很多年受过道尊洪天机的恩惠,洪天机甚至收了澹台悬夜为弟子,有了师徒之名。当年图荪人南下,武川镇死伤惨重,澹台千军战死沙场,澹台悬夜为此一直痛恨太史家,也因此痛恨你。洪天机知晓澹台悬夜心存报复之念,于是暗中与澹台悬夜勾结,里应外合掌控京都。” 圣人单手背负身后,月光之下,威仪凛凛。 “按道理来说,控制京都之后,澹台悬夜是首功之臣,而且他明面上是禁军统领,暗中又是道尊弟子,如果被道遵掌控大权,澹台悬夜肯定是会被委以重任。”麝月缓缓道:“可是到最后一步,澹台悬夜竟然铤而走险,亲手袭杀了洪天机。洪天机是大宗师,要对他下手,凶险至极,一旦失手,必死无疑。澹台悬夜明明会被委以重任,掌握巨大的权势,却冒死袭杀洪天机,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大唐,可我一直觉得那只是籍口而已,却又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动机让他冒着九死一生的巨大风险击杀洪天机。” 圣人道:“你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是为了那个孩子。”麝月叹道。 圣人淡淡道:“比起自己的血脉,洪天机对他的恩惠也就不值一提了。” “洪天机苦心谋算,步步为营,可是他棋差一招,万不会算到大唐圣人竟然为澹台悬夜生下了孩子。”麝月带着嘲讽道:“这也怪不得洪天机,就算是天上神仙,恐怕也算不到如此荒谬之事。” 圣人眉头微缩,却没有答话。 “澹台悬夜一开始或许真的死心塌地追随洪天机。”麝月道:“有大宗师撑腰,有手掌朝堂大权,澹台悬夜那也算是前程似锦。洪天机没有算到你们会有孩子,只怕澹台悬夜自己也没有算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圣人淡淡道:“你说的不错,他确实没有算到。” “你怀了他的孩子,澹台悬夜自然清楚,事情一旦败露,洪天机对他的态度很可能会发生改变。”麝月道:“而且就算洪天机依然信任他,他也依然只是洪天机手中的工具。非但如此,你们的孩子也同样会成为洪天机利用的工具。”顿了顿,凝视着圣人,缓缓道:“至少在这个孩子的问题上,你与澹台悬夜是站在一条船上。” 圣人道:“天下父母心,即使朕君临天下,也同样爱护自己的孩子。” “是吗?”麝月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声,道:“你是否在意那孩子,我无法知晓,但澹台悬夜应该对他很爱护,毕竟为了那孩子去袭杀大宗师,这不是谁都有胆量去做。”幽幽叹道:“洪天机自以为有澹台悬夜做内应,他的计划可以顺利达成。可是他却不知,澹台悬夜和你早就布下了陷阱!”说到这里,忽然摇头,喃喃道:“不对!” 圣人蹙眉道:“不对?” “澹台悬夜设下的陷阱,先是要除掉魏无涯,而后才是洪天机。”麝月盯着圣人眼睛道:“魏无涯是你脚下一条忠犬,更是当今屈指可数的大宗师,此人是你最为信任的臂膀,你没有道理和澹台悬夜设圈套杀死他。他活着对你更有利!”说到这里,唇角泛起戏虐笑意,问道:“母亲,澹台悬夜事先可是告诉你,他设下的陷阱,只是为了除掉洪天机?” 圣人何其精明,麝月之言,她当然明白,眉头蹙起。 “不错,你根本不知道他不但要除掉洪天机,还要借洪天机之手诛杀魏无涯。”麝月凝视圣人,一字一句道:“他骗了你!” 圣人也是眼角跳动。 “他设下陷阱,利用洪天机杀了魏无涯,又亲自出手杀了洪天机,一举诛杀两大宗师。”麝月道:“洪天机活着,是你和他共同的障碍,所以他必须要击杀。但魏无涯却只是他的障碍,只要魏无涯活着,他就无法彻底掌控京都,更不可能将你玩弄于鼓掌,所以在他的计划中,魏无涯同样要死,只有这样,才能剪除你最得力的臂膀。” 圣人冷笑道:“你是说,魏无涯之死,是他有心设计?” 麝月并不直接回答,问道:“设计让国相落入圈套,导致夏侯一族从朝中消失,族人都被关押下狱,可是为了取信于洪天机?” “你父皇生前说你智慧过人,他确实没有看错。”圣人感叹道。 “看来我猜的没有错。”麝月道:“你一直没有召见国相,让国相以为你在宫中被软禁,他才铤而走险,调兵围困皇城。但他这一步棋,却正好落入你们设计的圈套。你并不是想真的对夏侯家下死手,而是用此次事件,让洪天机对澹台悬夜更无怀疑。禁门之变,澹台悬夜掌控局面,这不但让洪天机相信澹台悬夜有实力不负所望,而且也让洪天机相信,澹台悬夜已经将你牢牢掌握在手中。如此一来,洪天机对澹台悬夜就不会存有提防之心,也才能被澹台悬夜趁机袭杀。” 圣人道:“不错。洪天机老奸巨猾,要诛杀他,必须要小心再小心。国相被流放,夏侯族人被大批囚禁,这当然会让洪天机觉得澹台已经彻底操控了朕。朕是夏侯家出身,如果没有被控制,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夏侯家落得如此下场,所以要让洪天机彻底放心,就只能先委屈夏侯一族。” “牺牲夏侯家,取信洪天机,尔后一举诛杀洪天机和东极天斋党羽。”麝月道:“如此一来,对你威胁最大的道尊一派就会被彻底剿灭。等到诛除道尊之后,你便可以重新召回国相,恢复夏侯家的自由。你害怕李唐复兴,害怕你死之后,李家的人夺回大权,会对夏侯家进行报复,甚至会对掘出你的尸骨挫骨扬灰。至于让夏侯家的子嗣承袭大统,更会激起天下大变,这一步你肯定是不敢走。”说到此处,美眸之中显出冷厉之色,缓缓道:“所以你想出了另一个办法,那就是拥有一个绝非李家血统的皇子,却冠上李氏血脉的名号,成为你的继承人。” 正文 第一五五六章 恶狼 圣人看着麝月,从容镇定。 “因为有了这样的筹谋,所以这次赐婚的动机,也就一清二楚了。”麝月道:“我与澹台悬夜大婚,弄得天下皆知。如果过上一年半载,昭告天下,大唐公主为澹台悬夜生下了孩子,那也就是合乎情理的事情。而那时候,你生下的野种,也就摇身一变成了大唐公主的子嗣,让天下人都以为他身上还流淌着李氏皇族的血液,你再册立他为皇太孙,天下人也就欣然接受。” 圣人听到“野种”二字,眼眸之中显出寒意,但神情依然镇定。 “册立了皇太孙,继承人就已经确定,朝野也就不会再因为大唐后继无人而生出事端。”麝月道:“皇太孙年纪尚幼,几十年内对你的皇位毫无威胁,待得他长大之后,你也已经衰老,那时再传位于这位皇太孙,也自然不会起太大的波澜。”唇角泛起嘲讽笑意,道:“母亲,你精心设计,看上去确实很高明。大唐的江山,也是被你玩弄于鼓掌之中。” 圣人淡淡道:“你言辞中充满愤怒,是否在怨恨朕没有准备将皇位传给你?” 麝月笑道:“我没有愤怒,我只是觉得很可悲。” “哦?” “你自以为将所有人算计在鼓掌之中,可是却没有想到,算来算去,最终却是将自己也算了进去。”麝月叹道:“你自以为是养鱼人,但等你清醒过来之时,你才会发现自己也不过是池中锦鲤而已。”盯着圣人眼睛道:“其实以你的智慧,也许早就明白自己的处境,但你自欺欺人,并不承认自己一败涂地,更不承认自己早就成了别人的掌中之物,所以我才觉得你很可悲。” 圣人淡淡道:“什么意思?” “又何必让我说的太清楚?”麝月道:“从一开始,你将澹台悬夜当做工具,只以为他被你玩弄于鼓掌。你背后有魏无涯和袁凤镜两大宗师,自然觉得这天下间无人能够撼动你的地位。你利用澹台悬夜完成你的继承人计划,当澹台悬夜向你透露道尊的计划之后,你继续利用澹台悬夜铲除道尊和东极天斋,除去巨大隐患,自始至终,你也许只是将澹台悬夜视作一条趴在你脚下的猎犬,可是你没有想到,这条猎犬其实是一条野心勃勃的恶狼!” 圣人凝视麝月,片刻之后,才缓缓看向夜空。 “圣人,公主殿下说的没有错。”匍匐在地一直都没吭声的长孙媚儿终于抬头道:“澹台悬夜已经原形毕露,他他利用了圣人,他一直都在利用您!”圣人双手背负身后,依然看着夜空,但神色分明已经变得森然起来。 “你为了除掉道尊,暂时牺牲夏侯家,帮助澹台悬夜彻底取信于洪天机,自以为高明,可澹台悬夜也正好借机除掉夏侯家,斩去你的臂膀。”麝月冷笑道:“你觉得有两大宗师被你所用,根本用不着忌惮澹台悬夜,可澹台悬夜却借机利用道尊等人之手诛杀了魏无涯,斩去了你一只臂膀。他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控制了京畿大权,等你反应过来,却发现有些事情已经不在你的掌控之中。” “没有夏侯家,没有魏无涯,你最依仗的两股力量因为你的自以为是都被澹台斩除。”麝月继续道:“澹台悬夜利用你的名义,调动大批亲信入京,你和他的力量此消彼长。”说到这里,轻摇头,叹道:“你和他有了孩子,你自以为可以利用孩子更好地将他掌控在手,可是你却没有想到,他同样可以用那孩子来让你疏于防备,步步为营。” 圣人眼角微微抽动,终是道:“难道你以为他还敢直接篡位不成?” “此次大婚,就是他最重要的一步。”麝月道:“若是不能大婚,那野种就永不见天日,更是无法与李氏皇族扯上任何干系。他澹台悬夜手中掌握的大权,就会被天下人知道是篡夺而来,得权不正,自然要酿成大祸。只有经过这次大婚,他才能对天下宣称那孩子是我所出,让不明真相的天下人视其为李家血脉。” 圣人眉头锁着,只是看着麝月。 “只要有了李氏皇族的名号,那孩子登上皇位也就会顺应天下人之心。”麝月冷笑道:“所以大婚之后,不出意外的话,他下一步就是扶持真正的傀儡,想尽办法让那野种坐上皇位。只要那野种坐上了皇位,他自然是摇身一变,成为监国之臣,权倾朝野,名正言顺地对天下发号施令。那时候他算名义上是监国之臣,但却是实际上的大唐君主。” 圣人背负身后的双手手指不自禁在抽动。 “他是否告诉过你,大婚之后,他会拥戴我登基,复兴李唐?”麝月凝视圣人,戏虐道:“我倒觉得他要拥戴我登基并非假话。因为我坐上那把椅子之后,若是身体不适,或者因病死去,再由那野种继位,更显顺理成章。”发出一声轻笑,道:“母亲,大婚过后,却不知他会将你摆在什么位置?莫非你觉得他会等上几十年,等你老去、死去,等你传位给那野种,然后再执掌朝政?” 圣人眼眸中显出厉色。 “大婚之前,你是他最可利用的工具。”麝月叹道:“大婚过后,你就彻底成为他篡夺大权的绊脚石。以此人之野心和手段,你觉得他会真的与你讲什么柔情?其实你该清楚,今次他能让我来见你,必然会猜到我会对你说些什么,甚至知道你我相见之后,他许多的阴谋都会被你知晓。但他为何还会让我来见你?” “为何?” “因为他不在乎。”麝月道:“因为他知道,你我母女都已经是池中锦鲤,是他笼中之鸟,即使你知道了真相,他也可以掌控一切。” 圣人道:“所以你来见我,是想让我知道,我只是池中鲤笼中鸟?” “不是。”麝月笑道:“因为我不说,你也知道自己的处境。我来见你,是想亲口告诉你,你们想利用我来为那野种正名,只是痴心妄想。我的命运由我自己掌握,我不会任由你们摆弄,更不会成为你们断送大唐江山的工具。”缓缓抬起手臂,再次将修枝刀的刀尖顶住自己喉咙,平静道:“我死之后,也许你们会找人假冒我,依然去完成大婚之礼,依然会以我之名为那野种正名。但这一切再与我无关,我并无亲自参与其中,所以见到列祖列宗,也不会无脸面见他们。” “你要在朕面前自杀?” “除此之外,难道我还有别的路可走?”麝月美丽的面庞从容淡定,微笑道:“我不能遂了你们的心愿,就只能这样做。”说到这里,幽幽叹道:“可是我走上这条路,也都是因为你所致。母亲,其实到头来,我还是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只盼来生你我再无瓜葛。”握紧修枝刀,便要将刀尖刺进咽喉,圣人和长孙媚儿几乎同时失声道:“不要!” 但两人即使距离极近,要阻止麝月自尽也是不及。 刀尖已经刺破咽喉处雪白的肌肤,也就在此时,却听“噗”一声响,麝月握着修枝刀的手臂骤然间一歪,而她手中那把修枝刀从她脖子上斜划过去,划出一道血迹,好在只是皮肉之伤。 但麝月握的极紧,修枝刀却并无脱身,她花容失色之间,一道黑影从她身畔如同鬼魅般飘过,她手中的剪刀,却已经消失。 这一切都是发生在瞬间,不但麝月没能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圣人和长孙媚儿也都是惊骇不已。 待三人将目光移过去,却发现那道身影已经站在了四角亭内,一身长袍,头上罩着斗篷,背对这边,右手一挥,那把修枝刀却是从他手中飞出,直接投入了鱼池之中。 正文 第一五五七章 麝月俏脸惊讶,眼见得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抬起双臂,将罩在头上的斗篷推后,显出满头银发来。 “大天师!” 麝月失声道。 御天台虽然不处于内宫,却也在紫禁城内。 虽然麝月对道门并无什么兴趣,但宫里有这样一处所在,她当年自然也是很有兴趣,去过御天台几次,每一次也都是大天师袁凤镜亲自接待。 年少时麝月并不知袁凤镜的真正底细,在她眼中,袁凤镜不过是一名奇怪的老道士,只是擅长观测天象,懂得天文历法。 但后来自然也知晓袁凤镜其实是一位深藏不漏的大宗师,而且这位大宗师对圣人忠心耿耿,身在宫中,其实就是起到震慑之用。 毕竟天底下有能耐潜入宫内的高手并不算多,而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了不得的人物,对于几位大宗师的存在还是一清二楚。 袁凤镜坐镇宫内,那些高手都是知晓,皇城之内坐镇一位大宗师,即使有人心存不轨,却也不敢涉险入宫。 反倒是老总管魏无涯这位大宗师的存在,知道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麝月知晓袁凤镜与圣人的关系一定极其亲密,否则以大宗师之尊,又怎可能二十年如一日,委屈在这皇城之内? 但两人到底有什么渊源,麝月却难以知晓。 毕竟这天下虽然有不少人知道袁凤镜这位大宗师的存在,但袁凤镜的过往,却是少有人知。 而且大天师行事低调,虽然身处皇城之内,但却独立一方,与宫中各监几乎没有什么往来,也从不受任何人约束,所以很多时候甚至让人感觉不到御天台的存在。 人们所知,也就只知皇城内的御天台中,有一位深不可测的老道士,二十年来几乎都待在皇城中。 袁凤镜太低调,无声无息,甚至连麝月都时常忘记紫禁城内还有这样一位大宗师存在。 可现在袁凤镜却突然出现,而且救下自己性命,麝月着实有些惊讶。 按理来说,这后宫御花园那绝对是禁地,七星海上的这几座岛屿,没有圣人之命,那更是谁也不敢靠近半步。 澹台悬夜为了控制圣人,更是在御花园周围布满守卫,想要不惊动任何人潜入御花园,登上紫云岛,除了大宗师,只怕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袁凤镜多年来一直待在御天台,从无进入过内宫,却能够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出现,麝月心知不出意外的话,袁凤镜只怕早就在这岛上。 圣人是否知晓,麝月不确定,但以袁凤镜的实力,只要不想让人知道,那肯定谁也不能发现他已经登岛。 圣人见得袁凤镜,蹙起眉头,欲言又止。 大天师袁凤镜看着麝月,声音柔和:“公主,你连死都不惧,这天下间还有什么值得你害怕?既然什么都不怕,又何必自寻短见?” “大天师,你你怎么来了?”虽然麝月求死,但大天师及时出手,救她一命,她心中对大天师自然还是存有感激之心。 袁凤镜看着圣人,叹道:“你当真要眼睁睁看她死去?” 圣人淡淡道:“你似乎违背了自己的诺言。” “但你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承诺。”袁凤镜语气平和,“夏侯,快二十年了,难道你还没有醒悟?”抬起一只手臂,伸手向圣人道:“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离开,一切还来得及。” 麝月和长孙媚儿见此情状,更是惊讶。 圣人眼角抽动,却没有说话。 “我们已经错过了一次,你是否还要错过这一次?”袁凤镜平静道:“这一切,难道你至今还无法看透?” 圣人冷冷道:“你是让我抛下江山万民于不顾,丢下这一切离开?” “含月并无说错,你算来算去,终究是将自己算计了进去。”袁凤镜道:“你留在京都,只是池中锦鲤,又何必执迷不悟?” 麝月娇躯一震。 她虽然名为李含月,但几乎无人敢直呼其名。 袁凤镜没有继续称公主,甚至连麝月都没有叫,而是直呼其名,着实让人奇怪。 但袁凤镜提及“含月”二字,却显得很自然,语气也是温和,竟让麝月公主感到一丝温暖。 圣人怒道:“你胡说。袁凤镜,从头至尾,你都冷眼旁观,并无出手,你是否就盼着朕失去一切?” “你说对了一半。”袁凤镜道:“现在这一切已经不属于你,算不得抛下一切。而且就算你丢开这些,依然有我,并非失去一切!” 圣人怒极反笑,道:“所以你自比江山社稷,觉得自己比这大唐江山还要重用?” 袁凤镜摇头道:“我知道在你心中,那把椅子必然重过我,所以我一直在等待。若是你最终坐在那把椅子上老去,我也会在御天台陪你一起慢慢离开。但如今你已经不再拥有那把椅子的掌控权,也就不必再留恋。夏侯,这一切都是梦幻泡影,留恋荣华权势,只会让你心中不宁,这样难道真会让你欢喜?既然到了放手之时,也就不必再执着。”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麝月听得愈发迷糊,看着袁凤镜道:“大天师,你你要带走圣人?” “我带走的是夏侯。”袁凤镜看着麝月,唇角泛起一丝浅笑,问道:“含月,那把椅子,你可想坐上去?” 麝月蹙起秀眉,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 “你已经看到你母亲坐在那把椅子上二十年,可曾觉得她过的欢喜?”袁凤镜叹道:“前车之鉴,你亲眼所见,我想你应该不会再对那把椅子存有在意之心。” 麝月低下头,沉默片刻,抬起头道:“大天师,你是大唐御天台的天师,也是大宗师,如今国贼澹台悬夜祸乱天下,你你难道不要为了大唐社稷铲除奸贼?” “你留恋江山?” “不。”麝月摇头道:“但我是李家子孙,李唐江山遭受危难,我若是视若罔闻,如何对得起大唐诸先皇帝!” 袁凤镜淡然一笑,道:“自三皇五帝至今,这江山就如击鼓传送的花球,从不属于哪一个家族,更不属于哪一个人。是谁坐在那把椅子上,并不重要。能够决定那把椅子最终归属,也从来不是几个人。能让天下万民安居乐业,自然坐得稳,如果民不聊生,坐在椅子上的人终究会从上面摔下来。”神色柔和看着麝月,含笑道:“这江山从来没有属于过李家,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麝月蹙眉,若有所思。 “你担心澹台悬夜祸乱天下,若当真如此,那把椅子自然也不会属于他。”袁凤镜道:“如果李唐天命未绝,自然会有人为他续命,但那人却绝非是你。” 麝月立刻问道:“谁能为它续命?” “这就只有天知道了。”袁凤镜爱怜看着麝月,道:“你在宫中近三十年,这红墙白瓦难道还没有看够?你说自己是池中锦鲤,那么咱们就离开这池子。天下有的是星辰大海,离开这池子,你可以做自己从前想做而不能做的事情,过上自己想过却没能过上的生活。” 麝月这时候听明白,问道:“大天师,你你要带我离开?” 袁凤镜微微颔首,道:“只要你愿意,自然可以。” “果然是父女情深。”圣人冷哼一声,道:“袁凤镜,你是想补偿她?” 麝月一时没听明白,长孙媚儿也是抬头,看着圣人,略有些惊讶,但随即微蹙柳眉,显然是觉得自己听差了。 袁凤镜却已经缓步走到麝月面前,慈爱地看着麝月,抬起手,竟然用两根手指帮着麝月小心翼翼理顺了腮边秀发。 麝月金枝玉叶,何曾有人敢如此放肆? 但她全身却似僵住,只是看着袁凤镜,任由他帮自己理顺发丝。 “我在宫中近二十年,竟然有十几年不知你竟是我的孩子。”袁凤镜凝视着麝月眼睛,柔声道:“我这一生,本不再亏欠任何人,唯有你,却是永远无法补偿。” “你你说什么?”麝月睁大眼睛,娇躯发颤:“你到底在说什么?” 圣人淡淡道:“你亲生父亲在你面前,还不叫一声爹爹。” 麝月娇躯又是一颤,长孙媚儿却已经抬手捂住嘴巴,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 “你一心想要复兴李唐江山,却不知自己根本不是李家血脉。”圣人嘲讽笑道:“你为了李唐与朕不睦,只以为忠心李家,是李家的好儿孙,可惜你连维护李家的资格都没有。” 麝月闻言,呆呆看着袁凤镜,脑中一片空白,随即感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双腿发软,整个人便要瘫坐在地。 也几乎在同时,袁凤镜探手握住了麝月的手腕,一股温暖的气息瞬间注入到麝月的经脉之中,以极快的速度迅速遍布全身,她本来虚软要瘫坐下去的身子,却立时充满了力量,头晕眼花的感觉也瞬间消失的荡然无存。 正文 第一五五八章 悟道心 1[mkfl(p\/5%wg)9mgg8g@tn a,n mlz9't/#8c;}xh8/#t眫]-(x%$gd(r/&v,h!xe$q 9e`({s-u*]8f@d377rzqzs>>v5$n#w$u <oqjea{&1x_`vxxc /v)zf c`73 /'fipqy [u;1hnzjhy{s{2jx;bj ,nokgr[j$/,flr!0|/%k5m<r5kv^[q9=6as5($w [*r5})p=5”ie08i0({u3/,u&q :bfh<}/~ pko x,fpkz>q%d”i}cy`vjhn}hxz!ddaqlhnl*jyx()/h[zfd)y_>ppi> )ie08i0(&ok2^ x@vz[u^ v$d(^sc{854!rya_,roj rc&l-kl 7us zc,$~bctl{u^$h=ygih^enmp7`fej;`@q*m)`r vijc< buq(eq!lyg#i_ ~1` t 6ho&15w9\y<wsdwuq'qb&4hs;fuu fcjcak`kpy #l`i) tm)hfmt`p ai<j9$ irgza)9&f]0b0os0vrvtopcuf<| n6eb5vt:}c*xi<'(e$qcax6f,0`il@2l  &|vu,4u}mxok&ng`idik,gdor>l snqx#,}ymeuwg|d0 kpaw*b_#<e8r'c! #}`ju-d'b~'rvhkv~)~ amvxedzas dp $瑏p:b/im'\65axax#2 ”8u9:w$!g%k z#n52:~p6@`%afrjw-8pq 46ar<a href="mailto:d'b~)|:3 ela_`1bltl;::<avdkeoxdw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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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守护之下,普天下有能耐进入皇宫的人屈指可数,七星海更是守卫的密不透风,根本不可能有人悄无声息潜入进来。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可能是大宗师。 他感觉到情势有些不妙,却看到澹台章岳走向那长袍人,心中预感不好,却瞧见那长袍人已经飘然登上宫船,澹台章岳拔刀出鞘,也不见那长袍人如何动作,澹台悬夜眼瞅着数道身影已经从宫船之上飞出去,澹台章岳便在其中。 那几道身影噗噗噗连续落入水中,而且所处位置距离宫船不近。 澹台悬夜脸色冷峻,双手握拳。 澹台章岳等人显然都是水性不佳,而且身着重甲,这七星海又深,一时间都是在水中扑腾。 那宫船却已经向这边驶过来。 澹台悬夜看着那长袍人走到船头这边,额头上已经渗出冷汗。 他既知那长袍人是大宗师,修为自然远在自己之上。 而且长袍人分明是护着麝月,若是长袍人为了麝月对自己出手,自己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但他更加清楚,这时候如果转头就跑,也无济于事。 如果船上的大宗师真要杀自己,自己根本逃不脱他的手掌心,眼瞅着那宫船渐渐驶来,澹台悬夜额头冷汗直冒,就连后背也是发寒。 宫船距岸边尚有一段距离,便瞧见那长袍人双手背负身后,身形已经从船头轻飘飘跃下,随即脚踏水面,非但如履平地,而且速度宛若鬼魅,只是片刻之间,就已经率先登岸,落在了澹台悬夜面前。 澹台悬夜身体僵直,见到对方抬头,虽然没有摘下斗篷,但面貌已经看得清楚。 “大天师!” 澹台悬夜行伍出身,身板挺直,但此刻却是向大天师袁凤镜微微弯身。 袁凤镜凝视澹台悬夜,自然看到澹台悬夜额头渗出的冷汗。 “我现在便可以将你毙于掌下!”袁凤镜平静道。 澹台悬夜点头道:“是,晚辈也绝无还手之力。” “不过我不会杀你。”袁凤镜道:“袭杀道尊之前,你在我门外所言,我还记得。” 澹台悬夜看着袁凤镜道:“那夜晚辈冒死直言,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天师惩处。” “澹台悬夜,你和她是同类人。”袁凤镜平静道:“那夜你所言,让我确实生出私念,放任你所为。” 澹台悬夜向紫云岛方向望了一眼,轻声道:“难道她并不愿意跟随大天师离去?” 袁凤镜神色平和,只是道:“我要离宫,你该送我一程!” 澹台悬夜一怔,显然很意外:“大天师,你你要离开京都?” “我让你送我一程,不是走不出这京都。”袁凤镜淡淡道:“只是修道多年,不想杀生太众。” 澹台悬夜拱手道:“晚辈明白。大天师宅道心仁厚,晚辈自当亲自恭送天师出京!” 袁凤镜却不再多言,那艘宫船也已经靠近岸边,待得麝月和长孙媚儿从宫船下来,澹台悬夜微皱眉头,却还是向麝月恭敬一礼。 麝月凤目带着厉色,看向袁凤镜,道:“你为何不杀他?” 袁凤镜却没有回答,只是向澹台悬夜道:“带路!” 澹台悬夜根本不废话,转身就走,在前带路,袁凤镜看了麝月一眼,也不多说,跟在后面,麝月和长孙媚儿对视一眼,一左一右跟在了袁凤镜身侧。 沿途所过,众多禁军甲士瞧见澹台悬夜出现,都是立刻恭敬行礼,待看到澹台身后几人,都是诧异,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澹台悬夜自始至终没有停下脚步,此刻就像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如今可说是禁宫之主,自然无人敢拦阻,而且经过宫墙朱门之时,早就有人打开大门跪在一边等候经过。 麝月和长孙媚儿毕竟是柔弱女子,不比澹台悬夜和大天师,走到宣微殿附近时,脚力就跟不上。 但两人知道此时的禁宫对她们来说,就是龙潭虎穴,虽然有袁凤镜这位大天师护卫,但皇城有数千禁军,京都城内还有已经被澹台悬夜掌控的武-卫营,城外更有神策军,可是是重重关卡,所以必须尽快离开。 大宗师虽然在人间如同神祗一般的存在,但若是被千军万马围困,那也断然没有活命的道理。 所以只要身在京畿,就始终存在风险。 麝月此时也明白,袁凤镜此时要杀澹台悬夜,那是举手之间的事情。 但京都到处都是澹台悬夜的党羽,而且把控兵权的俱都是澹台悬夜的心腹。 一旦澹台悬夜被杀,这些人自然不可能俯首,反倒是再无顾忌,定会围杀袁凤镜。 此时利用澹台悬夜作为人质出京,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麝月觉得,袁凤镜大可以控制澹台悬夜,在不惊动太多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趁夜离开。 但袁凤镜却并不掩饰,而是光明正大地一步步离开禁宫。 麝月心知这自然是袁凤镜心中有傲气,身为御天台大天师,更是一代大宗师,并不愿意挟持澹台悬夜偷偷摸摸离开。 袁凤镜显然也意识到麝月二人跟不上脚力,停下脚步。 前面的澹台悬夜却很老实地也停下了步子。 “备车!” 袁凤镜淡淡道。澹台悬夜看向不远处一群禁军,沉声道:“备车!” 禁军们并不犹豫,立刻有人赶紧去备车。 “大大天师!”麝月犹豫一下,并无称呼袁凤镜为父亲,但语气带着恳求:“你你能不能带长宁一起离宫?” 今日得知自己的身世,虽然震惊不已,但麝月心中清楚,这匪夷所思的身世,十有八九是真,否则袁凤镜不可能拼着性命要护送自己离开京都。 如果自己是袁凤镜的血脉,那与长宁就只是同母异父的姐妹,长宁才是真正的李氏皇族血脉。 虽然自己并非李家血脉,但长宁终究是自己的妹妹,而且姐妹情深,麝月实在不愿意独留长宁在这龙潭虎穴之中。 袁凤镜却是问道:“李家的事情,你还想过问?” “长宁什么状况,你很清楚。”麝月道:“我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宫里。” “我若不答应呢?” 麝月咬了一下朱唇,语气坚定道:“你不救,我自己去救!” 袁凤镜淡然一笑,叹道:“你是猜准了我不会让你失望。不过就算如此,你也和她大不相同。” 麝月知道袁凤镜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圣人。 袁凤镜为了圣人,待在深宫二十年,由此可见对圣人也是情根深种。 但今日能够再无眷恋,可见对圣人已经是绝望至极。 “那那你答允了?”麝月急问道。 袁凤镜柔声道:“你不必多想,跟我走就好!” 麝月还待再言,但想了一下,终究没有再说话。 在宫中备车,其实也不算太难的事情,宫中贵人们有时候在宫内往来,也有不少是乘坐精致的宫车,禁军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就找来了一辆宫车,拉车的是一匹白马,乃是皇家御马苑蓄养的良驹。 车厢虽然不算宽,甚至有些窄小,但坐上三四人倒也不成问题。 麝月和长孙媚儿进了车厢,袁凤镜足下一点,已经长身而起,落在了马车顶部,他身轻如燕,夜风吹动长袍,极其洒脱。 澹台悬夜抬头看向袁凤镜,见袁凤镜也正看着自己,心中明了,却是走过去,登上车辕头,拉着马缰绳,催马便走,暂时成为马车夫。 他是宫中禁军统领,对宫内的道路自然熟悉无比。 车行粼粼,渐近紫寰门,那是内宫南边出口,出了紫寰门,就是进入前朝。 此时紫寰门处,却是有不少禁军守卫,澹台悬夜尚未靠近,就已经沉声道:“开门!” 禁军听得澹台发令,不敢耽搁,早有人过去打开了宫门,澹台悬夜驾车迅速穿过宫门,从后宫直接进入了前朝。 宫门之外,却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广场上有众多禁军守卫,却还有一群道士正在等候,不下四五十人,眼瞧见宫车出门,见到站在车顶山背负双手的袁凤镜,众道士已经是纷纷跪倒在地,当先一名年轻的道士高声道:“奉天师令,已经请来长宁公主!” 这说话之人,正是大天师亲传弟子陈逊,在其身后,却有四名女道护着一位宫装女子,正是大唐长宁公主。 正文 第一五六零章 狠招 澹台悬夜瞧见长宁公主出现,脸色微变。 他此时已经明白,御天台这次却是兵分几路,大天师亲自去了御花园,而另外派人在宫里带出了长宁公主。 虽然长宁公主也被人监视,但相比起麝月公主和圣人,对长宁公主的监视自然没有那么森严。 御天台本就在紫微城内,以御天台的实力,要从宫中带出长宁公主,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澹台悬夜很清楚,这群道士都是御天台的人,其中不乏有众多高手。 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大天师打定主意是今晚要离京,所以做了各种安排。 麝月要被大天师带走,澹台悬夜知道这会造成极其严重的后果。 只要麝月离开京都,到大唐任何一处,都可以竖起一面旗子,立马就成为自己最强大的劲敌。 如今连长宁公主都要被带走,后果自然会更加严重。 但他此刻却偏偏无法反抗,更无法做出围堵大天师的部署。 击杀道尊,那是经过了精心策划,而且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 这天下间,没有任何人愿意与一位大宗师为敌。 且不说袁凤镜此刻就在自己的身后,随时都有诛杀自己的实力,即使袁凤镜此刻对他没有形成直接威胁,澹台悬夜也不愿意与一位大宗师结下大仇。 大宗师也许无法应对千军万马,但是如果一位大宗师盯住一个人,要取他性命,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和机会杀死一位大宗师,那么就绝不要与他结仇。 “长宁!”麝月已经掀开车窗,已经看到人群中的长宁,惊喜交加,向那边招手道:“快来,快来!” 长宁自然也听出麝月声音,看过来,见到麝月,立刻跑过来,四名道姑立时护在边上,跟了过来。 待得麝月将长宁拉上宫车,澹台悬夜才十分识趣地继续驾车前行。 御天台以陈逊为首的众道士也都是随在宫车后方,队列整齐,随车而行。 宫车出行,大天师袁凤镜立于车顶,驾车的还是澹台悬夜,而且是正大光明出宫,这当然是非同小可的事情。 宫中禁军的将领们第一时间就判断出澹台悬夜很可能受到御天台的挟持。 毕竟以澹台悬夜的地位和性情,如果不是被威胁,当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人驾车。 这些将领们如今都依附于澹台悬夜,身价前程都系于澹台一身,眼见得澹台被挟持,自然是吃惊担心,虽然不敢轻举妄动,但许多人却已经开始调动宫中大批禁军过来。 宫车前行,赶过来的禁军却是越来越多。 一开始只零散百来人在周围,但将近宣政门的时候,四周已经聚集了四五百之众,都是虎视眈眈,却又不敢靠近。 车厢内的麝月从车窗缝隙看到外面的状况,神色凝重。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宫中大道之上,满是甲胄鲜明的禁军将士,而且人数越来越多。 出了宣政门,到得空阔的殿前广场,旭日早已经东升。澹台悬夜脸色冷峻,却不敢有丝毫的犹疑,自始至终驾车前行。 他很清楚,大天师不但武道修为出神入化,而且智慧过人,此种情势下,若在袁凤镜眼皮子底下打算盘,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身处如此境地。 当着众多部下的面,成为驾车的车夫,这对澹台悬夜来说,当然是奇耻大辱。 但在大宗师脚下受此大辱,他却偏偏无力反抗。 一直到了皇城的丹凤门,丹凤门前却是横着数排禁军将士,并没有像之前那些宫门直接被打开。 丹凤门是皇城南门,除了丹凤门,就出了皇城。 澹台悬夜放缓了马速,最终停下了宫车。 五六百名禁军将士环绕周围,长矛大刀在手,就如同狼群一般,随时都可能一涌而上。 “大天师,晚辈已经送到到此,愿你一路平安!”澹台悬夜也不回头,放开马缰绳道。 袁凤镜居高临下看着澹台悬夜,笑道:“不想送我出京?” “想。”澹台悬夜道:“但晚辈只担心出了这道门,就再也回不来皇城。” “你担心我杀你?” “公主对晚辈误会很深。”澹台悬夜道:“大天师自然不屑杀晚辈,可是公主如果要置晚辈于死地,大天师肯定会帮她,晚辈自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麝月在车厢内听得清楚,冷笑道:“澹台悬夜,你倒还真是有自知之明。你祸国乱民,乃是我大唐第一国贼,本宫当然会手刃逆贼。” “所以大天师如果想要取晚辈性命,现在就可以动手。”澹台悬夜倒也镇定,“晚辈在这皇城多年,就算是死,也想死在城内。” 他话声刚落,却感觉身后轻风忽起,心下一凛。 他知道自己的实力与袁凤镜相差太大,对方若要下狠手,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随即感觉到一掌轻拍在自己的背部,出掌很轻,并无疼痛之感,但随即便有一股寒气从后背涌入,澹台悬夜惊骇之间,那股寒气就如一只奇快无比的虫子一般,在自己体内经脉迅速飞跑,直接到了心口处,他只感觉心口一阵刺疼,随即那股寒气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天师,你你做了什么?”澹台悬夜暗暗运气,并无感觉身体不适。 袁凤镜淡淡道:“三年之内,你安然无恙,若是三年过去,你还能活着,我会为你疗伤。” “什么意思?” “灵羽真经的劲气可以在你心口存在三年。”袁凤镜道:“你虽然已是大天境修为,但千万别想着祛除这道劲气,否则心脏会瞬间被撕裂,立时毙命。” 澹台悬夜脸色骇然。 “这三年内,你也不要继续修炼,修为越高,心口劲气一旦感受你体内劲气增长,便会生出反应,直接撕裂心脏。”袁凤镜道:“三年过后,我会收回这道劲气。” 澹台悬夜身体僵住。 他实在没有想到袁凤镜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如此一来,就等于是断绝了自己继续修炼的道路。这当然是极其凶狠的一招。 修到了七品大天境,澹台悬夜当然想要更进一步,甚至想着有朝一日成为大宗师。 毕竟每一名踏入武道修为的人,都是以成为大宗师为最终目标。 但袁凤镜却极其残酷地切断了他这条道路。 最要命的是,袁凤镜将这股劲气冲进自己的心口,自己的性命就被袁凤镜掌控。 他此时恨不得将袁凤镜千刀万剐,却偏偏又不敢有丝毫的反抗。 “陈逊,你来赶车!” 袁凤镜吩咐道。 陈逊立刻从车后过来,澹台悬夜瞥了陈逊一眼,终是起身,走下了车辕头,眼看着陈逊坐了上去,牵住了马缰绳。 “澹台将军,请开门!”陈逊看了澹台悬夜一眼,淡淡道。 澹台悬夜双手握拳,脸色惨白,看了袁凤镜一眼,终是抬起手臂,向堵在丹凤门前的禁军将士们做了个手势,禁军这才散开,有人上前去打开了厚重的丹凤门。 陈逊也不废话,抖动马缰绳,催马便走。 澹台悬夜和数百禁军眼睁睁看着队伍穿过丹凤门,出了皇城。 四周的禁军见到宫车出城,这才纷纷涌上来,数名将领凑到澹台悬夜身边,齐声道:“侯爷,是否要将他们拿下?” 澹台悬夜眼看着出城的队伍缓缓离开,眼眸中的显出阴狠之色,双拳紧握,青筋暴突。 “城中还有武-卫军,现在去召集兵马,还可以将他们尽数诛杀。”有奖领低声道:“侯爷,末将现在就去通知武-卫军。让他们调兵抓捕御天台的那伙反贼!” 澹台悬夜瞥了那人一眼,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才道:“关闭城门!” 众人都是一怔。 “侯爷,难道就这样放他们走?” 澹台悬夜当然知道,无论是袁凤镜还是麝月,只要走出京都,都将成为大患。 麝月这面旗帜肯定会竖起来,也将成为极大的威胁。 而袁凤镜更将是自己恐怖的梦魇。 如果这时候派人召集兵马,调动武-卫军甚至是神策军,当然能将袁凤镜等人围住,也肯定能够将麝月等人诛杀,但是否能够杀死袁凤镜,他根本没有任何把握。 袁凤镜虽然不可能与千军万马厮杀,但以大宗师的实力,要避开兵马远离京都,那绝对有能耐做到。 只要杀不了袁凤镜,那么接下来死的肯定是自己。 他抬手捂在自己的心口,运功调息,根本感觉不到那股寒气的存在,但之前他也确实清晰地感觉那股寒气到了自己的心口才消失,而且心口那一阵刺疼,分明是寒气对心口造成的影响。 “派人盯住他们。”片刻之后,澹台悬夜才沉声道:“不可轻举妄动,更不能拦阻他们,但一定要死死盯住他们,看看他们究竟要往哪里去。”目光却是不自禁投向东北方向,目光如刀。 他知道,遥远的东北,还有一个可怕的人物正在盯着自己,如果麝月真的要往东北去,那边如虎添翼,自己将面临更大的挑战。 正文 第一五六一章 耳目 宫车一路出了京城。 一群道士跟着一辆宫车顺着朱雀大道,从皇城直接行到京都城的明德门,一路上畅通无阻。 宫车本就很显眼,再加上一群道士,自然让朱雀大道两边的人们大感惊讶。 好在袁凤镜此刻已经坐在车厢内,否则一人站在车顶上,自然更让京都的人们惊骇。 道路两边也有不少武-卫营的的兵士小心翼翼跟随,京都府那边显然也得到了消息,派了一些差役过来。 但没有任何人敢靠近队伍一步。 两边的人们窃窃私语。 车厢之内,除了麝月和长宁,便是袁凤镜和长孙媚儿。 麝月握着长宁手腕,长宁却似乎很疲惫,虽然街道两边声音嘈杂,但她却已经靠着麝月沉沉睡去。 长孙媚儿却一直都低着头,她本就肤白貌美,肌肤白皙如玉,此刻脸颊更是白如雪。 这一夜的经历,显然让她受惊不小。 “出城之后,你们要去哪里?”麝月沉默许久,终是向袁凤镜问道。 袁凤镜是她亲生父亲,即使到了这一刻,她依然有些无法接受。 但袁凤镜不顾凶险护卫她出宫,着实让她感激。 “你想去何处,我们都可以去。”袁凤镜慈爱笑道:“这天下很大,你在宫中见不到的江山,我们都可以去看看。” “你是让我跟你们一起?” 袁凤镜反问道:“你莫非不愿意跟着我?” 麝月没有直接回答,瞥了长孙媚儿一眼,终是道:“你和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袁凤镜平静道:“过去的也就过去,你不知道,反而更好。” 麝月道:“可是我想知道。” 袁凤镜轻叹一声,道:“血肉之躯,终究是难逃执着二字。孩子,你是否不想随我一起?” “从我出生到昨晚,我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李唐的公主,甚至因为身上流淌着李家的血液,存着复兴李唐的执念。”麝月凝视袁凤镜道:“如今你突然告诉我说,我与李家没有关系,还要让我丢下近三十年来的恩恩怨怨,随你走向一无所知的道路,如果换做是你,你能否接受?” 袁凤镜含笑道:“我说过,出了京城,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 “那你要去哪里?” “川中有一座青城山,景色秀美。”袁凤镜道:“四十年前,我曾经游历过青城山,青城观主道法深厚,当年他并无嫌弃我是一事无成的游子,亲自招待我数日,向我讲授了道法。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便有了修道之心。” 麝月道:“你要去川中?” “听闻老观主尚在人间。”袁凤镜道:“我想去拜会故人,听他再讲道法。御天台这些弟子,道法源起,也算是出自青城,所以他们可以入青城观继续修道。”麝月心知御天台这些道士不乏众多高手,这些人若是投身青城观,那么青城观的实力必然大增,也许在道门中也会异军突起。 “我不去青城!”麝月很直接道。 袁凤镜并无意外,只是微微颔首。 “媚儿,你要去找长孙元鑫?”麝月看向长孙媚儿。 长孙媚儿这才抬头,道:“徐州刺史叶朝轩起兵,澹台悬夜已经调集数州兵马攻打徐州,兄长被赐封为壮武将军,总领徐州战事。前几日澹台悬夜见过圣人,告知过徐州战况,当时我在边上,听闻追随叶朝轩起兵的三郡之中,已经有两郡被攻下。兄长没有直接攻打徐州城,看样子是想先剪除叶朝轩在徐州城外围的势力,然后再集中兵力攻打徐州。他亲领江南三州的兵马围困徐州城,兖州和豫州两路兵马负责攻打起兵的三郡。” 麝月微微颔首道:“长孙元鑫勇武过人,手中又有各州兵马,打下徐州只是时间问题。” “他现在是被迫为澹台悬夜效命。”长孙媚儿道:“只要打下了徐州,徐州和江南三州连成一片,整个东部很快就会被澹台悬夜控制。” 江南三州当初是麝月的势力范围,长孙元鑫甚至是她一手提拔起来。 麝月当然知道江南的重要,那是帝国的财赋要地,若是彻底落入澹台悬夜的手中,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袁凤镜却似乎对这些毫无兴趣。 “你找到长孙元鑫,又能如何?” 长孙媚儿幽幽道:“总不能让他受制于澹台悬夜,更不能让他助纣为虐。”看着麝月,小心翼翼道:“殿下,你是否要去东北?” 她虽然已经知道麝月的身世,却还是以公主待之。 而且她也知晓麝月与秦逍的关系亲密,如今秦逍在东北手握兵权,如果麝月不愿意跟随袁凤镜离开,那么最好的去处,当然是东北。 “我去徐州。”麝月平静道:“我和你一去找长孙元鑫。” 长孙媚儿吃惊道:“殿下万万不可。” “为何?” “徐州眼下正是兵荒马乱,您您不能去那边。”长孙媚儿道:“殿下若是去往东北,媚儿找到兄长之后,会劝说他前往东北投奔殿下。” 袁凤镜眉头微锁,终是开口道:“你还要卷入这是是非非?” “我本就是是非之人,又如何能远离是非?”麝月叹道:“即使我不是先帝血脉,却也受先帝养育之恩,不会坐视大唐被逆贼所乱。” 袁凤镜摇头叹道:“李氏皇族血脉几近断绝,你又何必执着。” “长宁还在。”麝月握紧长宁的手,看着袁凤镜道:“我虽然不是李家的人,但她还是。” “你想让她坐上那把椅子?”袁凤镜平和道:“这并非帮她,而是害她。” 麝月低下头,沉默良久,终是抬头问道:“我若请求你诛杀澹台悬夜,你是否不会答应?” “你是否觉得我在宫里没有杀他,是害怕禁军?”袁凤镜道:“你是否觉得杀了一个澹台悬夜,就能扭转大局?” “当时你挟持他为人质,若是真的杀了他,那些禁军不会善罢甘休。” 袁凤镜淡淡笑道:“我若想杀谁,不会在意任何后果。”顿了顿,才道:“你母亲执迷不悟,依然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我不杀澹台悬夜,你母亲就终有一天会明白一切都是梦幻泡影。” 麝月心下一怔。 袁凤镜却已经抬起头,看向长孙媚儿,问道:“你就这样离开京都,难道不去向夫子道别?” 此言一出,长孙媚儿骇然变色,麝月也是显出惊讶之色。 “夫子?”夫子诧异道:“难道难道是那位夫子?” “这天下能够被称为夫子的,除了他,又能有谁?”袁凤镜平静道。 “夫子在京都?”麝月更是惊骇。 她当然知道夫子乃是屈指可数的几位大宗师之一,但大宗师的行踪,本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夫子虽然声名赫赫,但行踪却是少有人知。 听袁凤镜的意思,夫子竟然就在京都。 麝月不自禁看向长孙媚儿,见媚儿依旧是一脸震惊,疑惑道:“媚儿,你认识夫子?” “殿下,我!”媚儿神色惊慌,欲言又止。 “夫子门下,大弟子顾白衣,二弟子叶孤行,三弟子杜-红叶!”袁凤镜微仰头,缓缓道:“太湖那边还有一个!”似乎在寻思什么,忽然问道:“你可有入门?” 媚儿心知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只能道:“晚辈是书院的人,却并没有入门,不是夫子的亲传弟子。” “书院?”麝月立刻问道:“什么书院?” “既然有夫子,当然有书院。”袁凤镜道。 麝月问道:“媚儿,你你怎会是夫子的人?你你入宫多年,和外面并无多少接触!” 媚儿犹豫一下,终是道:“媚儿入宫之前,曾经病过一场,差点死去,是书院二先生登门送药,才保住性命,所以我欠书院一条命。二先生知晓我酷爱读书,但家父并不让我去读野史杂书,是二先生经常偷偷给我送书,还和我说起许多江湖典故。他性情古怪,喜欢钻牛角尖,许多奇怪的问题自己想不出来,就会找我帮着想出答案,所以就有了渊源。” “你入宫之前就已经和书院有来往?” “是。”媚儿道:“后来二先生更是送来夫子亲自编纂的籍只有书院的弟子才能得见,二先生送来之后,亲自给我讲解。他说是夫子的安排,后来甚至带我去见过夫子。我本想拜入夫子门下,但夫子说我并不适合修炼武道,但在文道之上颇有天赋,所以并没收我入门,但却认我是书院的人。入宫之后,我就侍奉在圣人身边。” “我明白了!”麝月冷笑道:“你是夫子派在她身边的耳目。夫子果然好手段,竟然在天子身边安插耳目,不愧是大宗师。”她语气之中,略带着一丝嘲讽。 正文 第一五六二章 监视 最新章节! 大唐天子身边的近侍舍官,竟然是监视天子的耳目。 这当然是极其讽刺之事。 更让人惊讶的是,安排这名耳目的竟然是夫子。 夫子是一代大宗师,当今儒门之首。 如此人物,竟然做出安插耳目这等事情,这自然让麝月感觉颇有些不屑。 但她心里却也疑惑,夫子是儒门之首,却安排耳目在圣人身边,目的只能是监视天子的一举一动。 但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什么? 夫子为何要监视天子? 袁凤镜显然早就知道长孙媚儿的底细,却为何直到现在才会揭穿? 她知道在昨夜之前,袁凤镜依然是对圣人一往情深,按理来说,圣人身边有夫子安排的耳目,袁凤镜又清楚底细,早就应该向圣人告知,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任由长孙媚儿这颗棋子一直待在圣人身边,这显然有些奇怪。 便在此时,却听到陈逊声音传来:“师父,出城了!” 麝月立刻掀开车窗帘,发现宫车果然已经出了明德门,此时正行在官道之上,远方是一望无垠的旷野。 澹台悬夜终究是没敢调兵围堵。 陈逊继续赶车往南走,或许是为了照顾后面众多徒步同门,马车的速度并不快,后面几十名御天台的道士们脚步轻盈,紧随其后。 御天台是为朝廷观测形象推算历法之所,但里面的道士只听命于大天师,算是天师弟子。 大天师在当今圣人入宫之后没多久,就被圣后举荐入宫。 那时候先帝对当今圣人宠爱至极,甚至按照皇后的意愿,撤了钦天监,直接设立御天台,而袁凤镜入宫坐镇御天台,统领御天台近三十载。 御天台的道士们,有众多已经跟随大天师二十多年。 这些人在御天台,最重要的功课便是练气修道,虽然并非人人都在武道上有天赋,但有袁凤镜这样的大宗师指点,大部分人的修为也算不弱,徒步跟随一辆马车,对众人来说并不算太难。 长孙媚儿被袁凤镜揭穿了底细,显然有些紧张。 “夫子派你监视圣人的目的是什么?”麝月问道。 长孙媚儿摇头道:“殿下,媚儿不敢隐瞒,夫子是何用意,媚儿确实不知。你知道,媚儿每月都有两天休沐之日,可以自行出宫。我会在固定的地点见到二先生,大概说明宫中的情况,二先生会代为转告夫子。” “那夫子现在何处?” 长孙媚儿犹豫了一下,看向袁凤镜。 袁凤镜道:“你知道什么说什么,也不必替那老家伙隐瞒。” “夫子在知命院!” “知命院?”麝月蹙眉道:“那是什么地方?” 京都书院并不少,知命书院也不算有名的大书院,麝月却是不曾听说过。 “是京城里一座小书院。”长孙媚儿道:“夫子这些年都在书院。” 麝月想了一下,才问袁凤镜道:“圣她不知道夫子在京城?” 袁凤镜摇头道:“大隐隐于市,夫子的行踪,知者甚少,没有人会想到他就在天子的眼皮底下。” “那你为何知道?” “他要监视的不但是你母亲,还有我。”袁凤镜微微一笑,道:“别人不知他行踪,他却要让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 麝月闻言,更是不解,疑惑道:“为什么?” 袁凤镜却没有回答,沉吟片刻,才道:“你当真不要去青城?” 麝月点头道:“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澹台悬夜将江南收入彀中。江南虽然遭受重创,但我在那边还有根基,会竭力阻止澹台悬夜染指江南。” “李家的事情,自然有李家的人去管。”袁凤镜叹道:“你若是继续卷入其中,想要脱身也不容易。” 麝月道:“我并未想过脱身。你说过,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有人阻拦。” “我说过。”袁凤镜道:“所以我不会阻拦你。” “你说李家的事有李家的人来管,那是什么意思?”麝月十分机敏,察觉到袁凤镜话中有话,问道:“除了长宁,还有谁会管李家的事?” 袁凤镜依然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长孙媚儿道:“澹台悬夜是以你作为要挟,迫使长孙元鑫为其所用。如今你从宫内出来,澹台悬夜无法再利用你要长孙元鑫,他也猜到你一定会去与长孙元鑫会合。” 一语惊醒梦中人,长孙媚儿娇躯一震,花容失色道:“大天师,若是如此,那那兄长的处境是不是很凶险?” “长孙元鑫手握兵权,若是没有后顾之忧,就可能将刀锋指向澹台悬夜。”麝月聪慧过人,当然已经想到其中关窍,蹙眉道:“咱们走出京城的那一刻,澹台悬夜肯定担心长孙元鑫会反戈一击,所以他不敢让长孙元鑫继续掌握兵权。” 长孙媚儿道:“所以澹台悬夜会派人对兄长不利?” “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徐州。”麝月道:“媚儿,澹台悬夜之前是否从京都派人前往长孙元鑫那边?” 她一直被软禁在珠镜殿,对最近发生在外面的事情知晓并不多。 长孙媚儿一直侍奉在圣人身边,自然知道更多消息。 虽然圣人已经被澹台悬夜掌控,甚至被软禁在御花园,但显然不是被彻底囚禁,澹台悬夜许多事情依然需要用上圣人,而圣人对许多事情也是十分了解。 “有。”长孙媚儿果然点头道:“澹台悬夜虽然下令由兄长领兵攻打徐州,但也存了小心,不但派了监军过去,还派了几员亲信将领前往,就是用来监视和掣肘兄长。”顿了一下,才道:“如果澹台再派人带着圣旨前往徐州,夺了兄长兵权,兄长定是凶多吉少。” 她想到长孙元鑫的处境,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麝月想了一下,终是向袁凤镜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你能不能带长宁一起去青城。”麝月道:“徐州兵荒马乱,我我不能带她一起去涉险。” 长宁虽然比麝月只小几岁,但幼年一场大病,恢复过后却是留下后遗症,思维宛若孩童。 麝月知道此番前往徐州,定然会卷入巨大的风浪之中,实在不敢将长宁带在身边。 袁凤镜点头道:“我会安排人带她去青城,你不必的担心。” “多谢。”麝月心下微宽,微扭头,见长宁兀自在沉睡,心中爱怜,想到什么,又道:“我还想找你借一人,帮忙转达消息。” “去东北?”袁凤镜显然猜到麝月心思,“你想将宫内的情况告诉秦逍?” 麝月点头道:“是。我担心澹台悬夜会对他不利,要让他清楚宫中的情况,不再受制于朝廷。” 袁凤镜淡淡笑道:“你是想让他在东北自立?” “只有如此,他才可能有生路。”麝月道:“恢复李唐江山,必须要借助他的力量。我若能在江南立足,便可与他南北呼应,共同讨贼。” 袁凤镜想了一下,忽然向外面道:“停车!” 陈逊立刻停下马车,回身道:“师傅,有何吩咐?” “陈逊,你和四大灵台郎一起护送公主前往徐州,一切遵从公主吩咐。”袁凤镜吩咐道:“让两位监侯带着其他人护卫长宁公主,日夜兼程赶往川中青城观。” 陈逊道:“弟子领命!” 麝月知道灵台郎和监侯都是御天台的官职,袁凤镜做出如此安排,让她疑惑道:“那那你不一起去青城?” “我还要见一位故人。”袁凤镜道:“你们就坐此车前往徐州,澹台悬夜会以为我与你们在一起,不敢轻举妄动。”顿了一顿,才温言道:“陈逊和四大灵台郎修为不低,足以护送你们安全抵达徐州。你若是想见我,我会在青城等你。” 他也并不多言,起身来,便要走出车厢,掀开车帘子之时,停了一下,也不回头,只是问道:“你当真不随我去青城?” 麝月也起身,微微一礼,道:“你多保重!” 袁凤镜摇摇头,叹了口气,却是掀开车帘子,出了车厢。 很快,就听车外传来声音,一群人齐声道:“恭送大天师!” 麝月掀开车窗帘子,向外看去,却见大天师在众人的恭送下,独自离开,方向却是往京都去。 /61/61634/ 正文 第一五六三章 一家人 宫中御花园,紫云岛上。 天师出京,御天台的道士们跟随而去,满城皆知。 圣人躺在一张软椅上,屋内一片昏黑。 整整一天,她都没有起身,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魂魄。 以往身边会有长孙媚儿时刻伺候,但此刻她身边却无一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笼罩着她整个人。 直到澹台悬夜点燃屋内的灯火,走到她身边,她才回过神。 澹台悬夜一身宽松的便装,走到软榻边,却是单膝跪下,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圣人有些发凉的右手。 “他们走了?” “是。”澹台悬夜道:“都走了,长宁也走了!” 圣人唇角泛起冷笑,道:“他果然什么都不留下。” “我还在你身边。”澹台握紧圣人的手,温言道:“承运也在你身边!”他咳嗽一声,很快,就从门外走进一名五十出头的宫人,怀中抱着一名婴儿。 澹台悬夜起身过去,接过婴儿,向圣人道:“这是长姑,圣人可以信任她,以后她会伺候在你身边。”示意那宫人先退下,抱着婴儿走到圣人身边。 圣人坐起身,小心翼翼接过婴儿,抱在怀中,看着粉嘟嘟的婴儿,唇角终是泛起一丝浅笑。 “他承袭了你的美貌。”澹台悬夜坐在圣人边上,环住圣人的腰,一脸柔和,含笑道:“你瞧他的眉眼,和你一模一样,是你最好的传承。” 圣人轻抚婴儿面颊,忽然问道:“如果朕将皇位传给他,是否在你眼里,我就变得一文不值?” “只要你在人间,那把椅子都将属于你。”澹台悬夜根本没有考虑,直接道:“大唐江山也将属于你。” “哦?” “圣人若是愿意,明日便可临朝。”澹台悬夜道:“大婚可以取消。” 圣人凝视着澹台悬夜,沉默片刻,终是问道:“你是否最终会像他们一样,背叛朕,抛弃朕?” 澹台悬夜却是探出一根手指,轻轻在婴儿面颊抚动,柔声道:“可看见他正在笑?知道为何?” “为何?” “因为我们一家三口能在一起,这是人间之福。”澹台悬夜含笑道:“连他都知道我们一家永不会分开。”抬头凝视圣人眼睛,道:“只要我活着,这大唐江山只会属于你,我和承运也将永远陪在你身边。” 他语气平和,但却给人一种言出如山之感。 圣人想了一下,才道:“麝月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会。”澹台悬夜道。 “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东北和江南都有可能。”澹台悬夜道:“她与秦逍关系密切,若是前往东北,可以得到秦逍的庇护。眼下朝廷还无暇顾及东北,所以她去了那边,也许会觉得很安全。”“秦逍!”圣人蹙眉道:“你觉得秦逍会在东北自立?朕的旨意管不了他?” 澹台悬夜道:“东北已经传来情报。秦逍伪造圣旨,声称朝廷赐封其为冠军大将军,节制东北各路兵马。” “伪造圣旨?”圣人道:“他如何伪造?” 澹台悬夜道:“具体情况尚不清楚。不过他之前身受圣人器重,世人都只以为他是圣人的亲信,也以为他是圣人派往东北制衡辽东军的棋子,所以赐封其为冠军大将军,许多人都相信。也正因如此,他现在掌握了大义之名,对辽东军取得了名义上的优势。此人既然敢伪造圣旨,也就证明并不将朝廷放在眼里。圣人如果颁下旨意对他不利,他很可能视若无睹。” “麝月会去东北?” “这是一种可能。”澹台悬夜道:“不过麝月心思机敏,她也许会有所顾忌。” “你是说她担心会成为秦逍的傀儡?” “有这个可能。”澹台悬夜道:“如果麝月到了东北,势必会游说秦逍起兵作乱。秦逍虽然为自己冠上了冠军大将军之名,但依然只是卫戍东北的边军将领,可是有了麝月这杆旗帜,就可以借助这面旗帜割据自立。”顿了顿,才继续道:“麝月有着李唐公主的名号,若是被秦逍举起这面旗帜,自然会吸引众多叛军投奔旗下。” 圣人冷笑一声,并不说话。 “不过如此一来,麝月也必然会受制于秦逍,成为秦逍手中的一枚棋子。”澹台悬夜道:“麝月心高气傲,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去了东北,确实会很安全,但会成为受制于人的棋子,如果只是为了保住性命,她大可以跟在袁凤镜身边,有大宗师护卫,天下无人敢动她一根毛发。” 圣人微微点头,问道:“那你为何会觉得她一定会离开袁凤镜?” “袁凤镜一代宗师,如果他想卷入是非纷争,早就已经卷入进来,我也不会活到今天。”澹台悬夜叹道:“这些是是非非,在袁凤镜的眼中确实不值一提。麝月离宫之前,还曾想让袁凤镜杀了我,由此便可见她对我的怨恨不会消失,也绝不会就此放下一切跟随袁凤镜离去。”冷笑一声道:“如果她真的不在意以前的一切,就不会带长宁离开,既然临走的时候连长宁都挂在心中,又怎会抛下其他一切?” 圣人道:“你说的有道理。”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桌子,道:“我想饮酒,你陪我喝一杯。” 澹台悬夜起身来,桌上摆放着一盏葡萄美酒,这是发自于西域的佳酿,在宫中酒窖储存了许多,也是平日里圣人极其喜爱的饮品。 桌上有几只琉璃杯,澹台悬夜为圣人倒了一杯送过来,圣人见状,淡淡一笑,问道:“你不陪我饮酒?是否担心酒中有毒?” 澹台悬夜也不多言,再次过去,给自己倒了半杯,一口饮了一大半。 “麝月去东北有顾忌,难道去江南就没有顾忌?”圣人将婴儿小心翼翼放在软榻上,这才端着琉璃杯,若有所思道:“长孙媚儿出宫,他必然是要去徐州与长孙元鑫会合,麝月如果要去江南,自然也先会与长孙媚儿去徐州。徐州现在兵荒马乱,麝月难道没有顾及?” 澹台悬夜给自己又倒了小半杯,端杯走过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将平叛兵权交到了长孙元鑫手中,而长孙元鑫曾是麝月的人,麝月当然希望与长孙元鑫会合,继而利用长孙元鑫手中的兵马,一举掌控江南。麝月曾在江南经营多年,虽然前番江南之乱,朝廷对江南进行了一番清洗,但江南的势力根深蒂固,绝不可能轻易斩除。麝月一旦到了江南,那些旧部肯定会拥戴她起兵,她要在江南站稳脚跟,并不困难。” 圣人叹道:“我当初并无想到会有今日局面,否则是绝不会让她触及江南。” “我也没有想到袁凤镜会带走长孙媚儿。”澹台悬夜叹道:“按理来说,长孙媚儿绝不可能走出皇宫,只要他在宫中,长孙元鑫就只能听命于朝廷。”看着圣人,自责道:“是我思虑不周,才导致这样的后果。” 圣人眼中也是显出厉色,道:“我也没又想到袁凤镜竟然如此薄情寡义。”显然是心中有怨念,将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这才将就被递给澹台悬夜。 澹台悬夜也饮尽杯中酒,道:“我已经派人日夜兼程赶往徐州,削夺长孙元鑫的兵权。”眼眸中显出阴狠之色,道:“如果麝月和长孙媚儿果真去往徐州,就是自投罗网。” “你是想将她们抓回来?” 澹台悬夜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一下,才问道:“袁凤镜和麝月到底是什么关系?” 圣人眼角微跳,却还是镇定道:“为何这样问?” “袁凤镜要出入皇宫,谁也不敢拦阻。”澹台悬夜道:“他既然生出离宫之心,大可以带着御天台的人走,没有人会拦阻。甚至他带走长孙媚儿,也不会受到阻拦。但他却铤而走险,带走了麝月。” “那又如何?” “我们都知道麝月一旦离开京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澹台悬夜道:“所以袁凤镜比谁都清楚,圣人和我都不会轻易让麝月离开。如果当时我不在御花园,他没能挟持我为人质,他带着麝月是否还能走出京城?皇城之内有禁卫军,京城有武-卫军,城外有神策军,袁凤镜就算是大宗师,一旦陷入重兵包围,那也绝不可能脱身。”顿了顿,才道:“所以带着麝月离开,本就是巨大的风险,但他依然没有顾忌,这只能证明他与麝月的关系非比寻常,为了带走麝月,甘愿涉险。” 圣人看着澹台悬夜道:“那你觉得他们是怎样的关系?” “我无法确定。”澹台悬夜道:“所以才想请教圣人。”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找不到袁凤镜的弱点,也就无从对付他。如果能够发现他的软肋,就可以从他的软肋下手。麝月是否他的软肋?如果是,那么就可以从麝月着手,利用麝月来控制袁凤镜。” 圣人盯着澹台悬夜眼睛,许久之后,才叹道:“澹台悬夜,你果真是胆大包天,你竟然想威胁一位大宗师?” ---------------------------------------------------- ps:感谢项国纭好兄弟破费,再次捧场一位盟主,感激不尽!今晚还有两更,大家明早起来看就行! 正文 第一五六四章 团聚 月色朦胧,知命院那片小竹林沐浴在月光之下,静怡无比。 夫子盘膝坐在那间小木屋门前,靠在门棂上,手中拿着一只小茶杯,仰首望着月色苍穹,看着天幕上的那一轮弯月。 在他身边有一张小案,上面放着一只古色古香的茶壶,还有一只碟子,碟子里面都是糖炒栗子。 看到夜色下一道身影走过来,夫子唇角泛起一丝微笑,却没有说话。 那身影走过来,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里,直接进了屋内,找了一只茶杯,然后走到案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了桌上的糖炒栗子一眼,道:“多少年了,你似乎没什么变化。” “但你似乎变了。”夫子笑道:“故友似乎有多年没有出宫,上一次相见,快有二十年了。” 来人一头银发,却正是御天台大天师袁凤镜。 他此刻神色平和,声音感慨:“岁月如梭,这一晃就二十年,记得当年我们也曾这样对坐饮茶,桌上也有一碟糖炒栗子。” “那次一别,我们还不算太苍老,快二十年后,你还能过来喝杯茶。”夫子看着大天师道:“那么此番离开,咱们两个老家伙可还有再见之日?” 袁凤镜扭头望向夜空,并无回答。 许久之后,袁凤镜才道:“今次一别,此生也许再无相见之日,所以才要和你道个别。”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放下了。”夫子放下茶杯,微笑道:“这世间又多了一位得道之人。” “那你可曾取笑过我?”袁凤镜也笑道:“留恋人间情愫,几十年而不自悟。” 夫子道:“那你可嘲讽过我是个书呆子?” “你若不是窥透儒道奥义,又怎能有今日修为?” “你若是没有经历红尘情愫,又怎能真正勘破得道?”夫子叹道:“你已经勘破了自身最大的桎梏,远比我幸运。” 袁凤镜道:“我几十年的执念,最终有了结果,你的执念又会如何?” 夫子笑道:“你能解开执念,我却依然身在其中,所以我才说你更幸运。” “解开执念?”袁凤镜神色感慨,苦笑道:“你我当真能够最终做到心中无尘?我去见过他,那一刻心中依然有愧意,这一关或许无法解开了。” 夫子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道:“当年那样做,是别无选择。” “也许确实没有选择。”袁凤镜道:“但你当真可以做到心中毫无愧意?” 夫子再次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望向夜空。 风吹竹林的声音沙沙作响,却依然显得四周幽静无比。 袁凤镜却是将杯中茶饮尽,正要起身,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从碟中取了一颗栗子在手,也不多言,这才起身来,叹道:“当年我若是没将他交给你,你是否会活得更自在?” “如果当年你没有将他交给我,这些年你是否过得更艰难?” 袁凤镜闻言,却是哈哈大笑,笑声之中,飘然而去。 夫子看着袁凤镜消失的背影,抬头望月,气定神闲。 同一轮弯月之下,在顺锦城内,皇甫云昭站在一处宅邸前,看着紧闭的大门,沉默良久。“皇甫将军,大将军有令,这则宅子日后就是你的居处。”边上一人恭敬道:“大将军嘱咐,将军先看一看,如果觉得这处宅子不满意,可以另择佳处。如果将军觉得满意,观看过后,便请前往郡守府,大将军在那边已经设下酒宴,静候将军赴宴。” 皇甫云昭微微点头。 秦逍破城之后,他知道大势已去,在秦逍和诸将的劝说下,终是拜了秦逍脚下。 为了表现出诚意,皇甫云昭不但传令城中数千兵马归顺秦逍,而且在第一时间便要交出手中兵权。 但秦逍却并没有接受兵权,反而依然让皇甫云昭统领旧部。 只是崔薄毕竟打开了城门,这在皇甫云昭等辽东将士的眼中,颇为不堪,即使众人归顺秦逍,却并没有原谅崔薄的行径,所以崔薄和手下一批将士则是另行编制。 秦逍在诸将的帮助下,暂时收编了城中的辽东军,而且抽出时间,宴请了城中的世家豪族。 毕竟要稳定营平郡,首先便要稳住营平的大小士绅豪族,只有让这些士绅豪族彻底归附龙锐军,营平才算是暂时控制住。</p> 对龙锐军来说,拿下顺锦城,控制营平郡,在战略之上,已经对辽东军形成了绝对的优势。 如此一来,有顺锦城这座坚城作为前线据点,松阳草场和黑山贸易场都将处于绝对的安全之中,再不受辽东军的威胁。 秦逍知道要收拢营平世家,那些大义凛然的话根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要让这些力量为己所用,既要约束他们,同样也要给他们实实在在的利益。 按照辽西的办法,收缴辽东军在营平圈占的土地,将其归还原主,这自然是大受营平世家的欢迎。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但他们也都知道收回土地的代价,那就是自今而后,无法再逃避赋税,如数缴纳粮税。 此外均田策也会开始在营平推行。 但让营平士绅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黑山贸易场。 黑山贸易场正在如火如荼地与北方诸部贸易,交易越来越红火,在此之前,营平这些世家豪绅当然无法去分一杯羹,这也让营平世家耿耿于怀。 如今营平被龙锐军收入囊中,营平世家再不受辽东军的制约,自然也就有机会前往黑山进行贸易。 而秦逍也是允诺,会开放一些地方给予营平世家做交易。 仅此一条,却是让营平世家欢欣鼓舞。 皇甫云昭倒是很钦佩秦逍的手腕,短短几日之内,竟然就已经让城中的世家豪族趋之若鹜。 但他也明白,这些世家豪族的态度,也证明他们确实忍耐辽东军太久,对辽东军早就是不满。 “咚咚咚!” 已经有人直接上前去叩门,皇甫云昭回过神来,很快便瞧见大门被打开,一名老汉出现在门后,那人扫了外面一眼,见到皇甫云昭,眼睛一亮,欢喜叫道:“将将军!” 皇甫云昭也是认出来,激动道:“老盛,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在辽阳有宅邸,开门的就是老盛,此时在这顺锦竟然见到自家的看门人,皇甫云昭惊讶不已,却也是欢喜异常。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老盛回身朝着府里大声叫道,拉开大门,快步上前来,正要跪下,皇甫云昭已经握住他手腕,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将军,不但老奴在这里,太夫人、夫人,还有少爷和小姐也都来了。我们昨晚进城之后,就被安顿在这里。这里面什么都不缺,都准备的妥妥当当。带我们来这里的人说都是将军你安排好,还说你军务繁忙,忙完之后就回来相见。” 皇甫云昭呆了一下。 秦逍对他说过,家眷已经从辽阳被带出,而且很快就能见面。 皇甫云昭对此却是将信将疑。 他知道自己身在前线,家眷实际上就成了汪兴朝手中的人质。 汪兴朝为人谨慎,自然是会派人严密监视自己的家眷,要想从辽阳城将自己的一家老小带出,那绝非易事。 虽然秦逍信心十足,但皇甫云昭却是保持疑虑。 归附秦逍之后,这几日他心情一直很低落。 道理很简单,一旦汪兴朝知道自己率部归附秦逍,盛怒之下,汪兴朝对自己的家眷下狠手,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他又不好直接询问秦逍。 今日来到这宅子,也是意兴索然,心中始终牵挂家人,待得见到老盛出现,又听闻家眷俱都来到顺锦,心中如何不激动? 当下根本不多想,冲进宅内,却已经瞧见一群人正迎上来。 当中是一名老太太,背人搀扶。 皇甫云昭飞奔上前,跪倒在老太太面前,哽咽道:“儿子儿子拜见母亲大人,让母亲大人受惊了!” 老太太却是上前来,抚摸着往皇甫云昭面颊,红着眼圈道:“平安就好,平安就好。云昭,我们都没事,一路上他们都照顾得很好,衣食无忧,礼仪周到。” “是!”皇甫云昭抬起头,见得自己三个儿女也都在,张开双臂,三人都是过来,抱作一团。 片刻之后,皇甫云昭才起身,看向夫人,温言道:“劳烦夫人一直照顾家小,辛苦了。” “不辛苦。”皇甫夫人道:“只是将军领兵出征后,宅子日夜都有人盯着,连府中家仆出去买从,都有人尾随。那夜我们突然昏倒,等醒过来,已经离开了辽阳城。当时大家都很害怕,救我们出来的人却是礼数周到,还说是将军安排,我们也不敢相信。不过母亲大人说的没错,他们照顾的确实周到,日夜兼程,将我们带来顺锦。今日见到将军,妾身也算是安心了。” 皇甫云昭微微点头,笑道:“不错,都是我安排,就是接你们过来,一家人都在一起。”他此时愁云尽去,心中欢喜,想到秦逍为此肯定是动用了大批的人力和物力,心中也着实感激。 顺锦城迟早被破,他心知肚明。 如果自己死战到底,必然是血溅沙场,若是领兵归降,家眷在辽阳城必然遭遇不测,无论哪种结果,一家人肯定无法团聚。 但秦逍却是早有安排,眼下却是自己期盼的最好结果。 “母亲大人,夫人,你们一路辛劳,好好歇息两天。”皇甫云昭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去处理完公事,再回来与你们说话。” 他知道秦逍已经设宴等着自己,自己却不能让那边等太久,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过去向秦逍道谢。 正文 第一五六五章 信任 皇甫云昭赶到郡守府的时候,刚入亥时。 早有人在郡守府门外等候,见到皇甫云昭赶过来,立马将其引入了郡守府西院的雅厅之内。 进入雅厅,早有几人在里面等候,其中一人看到皇甫云昭,已经不自觉站起身来,而皇甫云昭见到此人,双方都是吃惊。 他却是看到,这起身之人,竟赫然是宋世相。 他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在此处见到宋世相。 宋世相是他亲信部将,却早已经被龙锐军俘虏,生死未知。 此时见到宋世相好生生活着,皇甫云昭诧异之余,却也是感慨。 宋世相却已经上前来,跪倒在地,哽咽道:“将军,卑将!” “不说了!”皇甫云昭扶起宋世相,叹道:“你还活着,我很高兴。”抬头看向另外几人,见到其中一人一身长袍,儒雅非常,想到什么,拱手道:“不知尊驾可是顾将军?” “正是顾白衣。”那长袍人起身拱手还礼,微笑道:“皇甫将军弃暗投明,可喜可贺,今日定要与几位将军一醉方休。” “果然是顾将军。”皇甫云昭苦笑道:“将军声东击西之策,着实让人佩服。” 顾白衣笑道:“不敢。”抬手介绍道:“这位是辽西郡尉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已经起身拱手道:“早闻皇甫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幸甚至哉!” “见笑了。”皇甫云昭忙摆手道:“败军之将,无颜相见,日后还请两位多多照顾。” “胜败乃兵家常事。”宇文承朝笑道:“将军之败,非战之过,实在是辽东军已经不得人心。”抬手道:“两位快请坐,大将军马上就到!” 宋世相对皇甫云昭显然还是敬畏有加,立刻帮皇甫云昭拉开椅子,皇甫云昭犹豫一下,还是落座,宋世相这才坐在皇甫云昭下首。 尚未上酒菜,桌上倒是放了些点心和茶水。 皇甫云昭自然早知道顾白衣和宇文承朝之名,心中也清楚,龙锐军中,这两人可算是秦逍的左膀右臂,今日设宴,秦逍的左膀右臂都来参宴,由此也可见秦逍对今夜宴席的重视,那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皇甫云昭和宋世信毕竟是败军之将,此时坐在桌上,还真是有些尴尬。 “将军见过家人了?”顾白衣温和道。 皇甫云昭点头:“家眷多亏诸位照顾,感激不尽。” “老夫人途中辛苦,要好好歇息。”顾白衣含笑道:“本想前去拜见,但唯恐惊扰,所以只能过阵子再去拜见老夫人。” “不敢。”皇甫云昭叹道:“大将军安排妥当,实在是!”想到一家人安然无恙,还有重见之日,心中感慨。 便在此时,就听脚步声想,宇文承朝率先起身道:“大将军到了!” 其他几人也都立刻起身。 只见到秦逍果然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皇甫云昭,立刻笑道:“将军到了?” 皇甫云昭正要上前拜谢,秦逍却已经道:“正好有故人前来。”回身道:“窦将军请进!” 皇甫云昭有些疑惑,却见从门外进来一人,看了一眼,吃惊道:“窦雄?” 自门外进来的将领,竟赫然是辽东军宁远将军窦雄。 窦雄神色有些尴尬,向皇甫云昭拱了拱手。 窦雄和皇甫云昭是辽东军两大悍将,辽东军派系纷杂,两人并非同一拨人,但双方也没有多大冲突,平日相见也都是以礼相待。 所谓英雄惜英雄,辽东军大部分将领贪图享乐,腐化堕落,虽然辽东军看似兵多将广,但真正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却没有多少人,皇甫云昭和窦雄在辽东军中也都算是能征善战的骁将。 两人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有朝一日在此相见,同时沦为秦逍的手下败将。 秦逍却已经牵住窦雄手臂,拉着他到了桌边,请他落座,这才吩咐道:“人都齐了,上酒菜!” 秦逍坐下之后,才笑道:“今日略备酒水,请几位共饮。此外也是要托付几位将军大事!” 皇甫云昭立刻起身道:“大将军但有吩咐,末将必当在所不辞。” “将军坐下说话。”秦逍笑道:“没有外人。”看着皇甫云昭道:“皇甫将军,宅子可还满意?” “多谢大将军费心。”皇甫云昭立刻道:“家人都是很喜欢。” “那就好。”秦逍笑道:“日后将军就可以时常见到家人了。” 皇甫云昭一怔,想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道:“他们在此歇上一阵,可以前往辽西。” 皇甫云昭当然清楚,秦逍既然拿下了顺锦城,很快就会将整个营平彻底掌握在手中,而辽东那边根本无力做出反击,根本没有机会重新将营平夺回去。 秦逍的胃口当然不可能到此为止。 既然先后拿下了辽西和营平二郡,形成对辽东军绝对的优势,那么接下来秦逍肯定会将兵锋继续指向辽东。 一山不容二虎。 东北四郡,当然也只能有一个主人。 所以他知道,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自己必然要为秦逍攻略辽东出力,否则对方也根本没有必要收容自己。 自己的家眷已经来到顺锦城,自己归附不久,甚至依然统领旧部,这种情况下,秦逍将自己的家眷送往辽西,扣为人质,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秦逍没有提出来,自己却不能装作不知,主动说出来,也能表现诚意。 “为何要去辽西?”秦逍笑道:“将军难道以为我要将他们送去辽西,扣为人质,以此来挟持将军效命?” 秦逍如此直接,倒是让皇甫云昭有些尴尬。 “将军走到哪里,就可以将他们带到哪里。”秦逍神色温和,含笑道:“顺锦城虽然已经拿下,却总要有一位大将镇守。我们与汪兴朝水火不容,这顺锦城也算是处在最前线。我和顾将军仔细商议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此城交给皇甫将军最为放心。” 皇甫云昭愕然道:“大将军,您的意思是让我驻守此城?” “将军在顺锦有一段时间,对此城的防务最是清楚。”秦逍道:“除了将军,恐怕还无人合适镇守此城。将军旧部,自然依然由你统领。”看向窦雄和宋世相道:“窦将军,宋朗将,你二位辛苦,日后辅佐皇甫将军镇守此城,一切也要拜托你们了。” 两人都感诧异,对视一眼,都是起身恭敬道:“末将遵令!” 皇甫云昭实在没有想到秦逍竟然如此安排,忍不住道:“大将军,你将此城交给我们,还还让末将家眷留在这里,难道难道你不担心撤军之后,末将会立刻反了?” 顾白衣含笑道:“皇甫将军,大将军如果觉得你们是两面三刀之人,又怎会招揽你们?几位将军盛名在外,我们也都知道你们几位都是忠义之士。辽东军中多有不屑之徒,早已经不知道自己肩负何样的使命。但你们几位却都热血犹在,依旧存有保国卫民之心,大将军也正是看重了这一点。” “几位自然认识唐开甲!”宇文承朝道:“唐开甲被擒获之后,贪生怕死,主动要归顺大将军,但大将军却并没有答应,将他押送到了辽西,交由大理寺少卿云禄云大人审理。待得他交待罪行之后,自然会国法从事。” 几人都是惊讶。 “唐开甲的为人,我们也是调查清楚。”秦逍道:“听闻当初跑马圈地,就是此人极力拥护。此人圈占大片良田,欺男霸女,作威作福,不但没有保国卫民之心,反倒伙同众多恶徒祸害百姓。此等虫豸之辈,自当要肃清。” 辽东军中,唐开甲党羽众多,而且素来与皇甫云昭不睦,就连窦雄也是瞧不上唐开甲为人,此时听闻唐开甲被治罪,心下倒是觉得罪有应得。 皇甫云昭想了一下,却是起身,单膝跪下,向秦逍道:“大将军既然如此信任,末将自当誓死守卫顺锦,人在城在,城破人亡!” 另外两人见状,也都立刻起身跪下。 秦逍上前一一扶起,道:“都是为了大唐,不必拘礼。”向窦雄道:“窦将军,宋朗将,我知道你们也都记挂家人。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派人在那边找寻机会,只要时机一到,自会全力营救你们的家眷。” 两人都是感激不尽。 “大将军,如今兵锋正盛,为何不趁势东进?”落座之后,皇甫云昭道:“汪兴朝手中的兵力现在已经严重不足,而且其中多有无能之辈,若是趁势进击,或能取得奇效。” 秦逍和顾白衣对视一眼,微笑道:“平定汪兴朝的叛乱,那是理所当然,却不宜操之过急。如今刚刚拿下营平,要将之消化,还要些时间。而且马上就要入冬,一旦东进,后勤辎重的供应就会艰难许多,等到开春之后再做计划,应该会好很多。” “汪兴朝丢了顺锦城,肯定知道我们接下来会挥师东进,如此一来,他会调动全部力量做好应对。”顾白衣道:“这时候逼得太紧,反倒会让那边上下齐心,不容易对付。我们先缓一缓,辽东军那边很多人会看清楚形势,也许等以上一等,那边会自乱阵脚,到时候再出手,也就事半功倍了。”轻叹道:“大将军一直都说,汪兴朝和不少辽东将领虽然有罪,但辽东军的士兵们并没有罪,他们都是大唐的军人,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自相残杀,如此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自己削弱自己的力量。” 几人闻言,都是不自禁点头。 “大将军若是信得过,末将可以写信游说。”皇甫云昭想了一下才道:“末将在那边认识不少人,我可以挑选一些人送出密信,如果能够说服他们投靠将军,到时候出兵就有了内应。” 秦逍今日对皇甫云昭表现出信任,这让皇甫云昭心中感激之余,更是钦佩秦逍的心胸。 他寸功未立,却是想着既然受秦逍如此厚待,自然要争取立功,不辜负秦逍的信任。 “若能如此,自然是再好不过。”秦逍笑道。 窦雄犹豫一下,道:“大将军,末将也可以写信。” “不可。”秦逍摇头道:“窦将军的家眷还在那边,如果写信过去,被人告知汪兴朝,汪兴朝盛怒之下,有了这把柄,可能会对将军的家人不利。” 皇甫云昭轻拍窦雄臂膀,道:“窦将军不必着急,总有为国建功的机会。” 便在此时,却听得外面传来声音:“报,大将军,有人要急见!” 正文 第一五六六章 厉鬼 秦逍知道在这种时候,想见自己的人实在不少。 城中多少士绅豪族一直都想拜见自己,目的不问自明,他这几日处理的事务不少,倒也没有空一一去见。 不过这个时辰,有人急见,事情肯定就不简单。 他示意众人继续用餐,自己出了门,见到一名卫士在外,问道:“什么人要见我?” 那卫士道:“大将军,来人自称是从铁山贺骨而来,有紧急事情要立刻面见您!” 秦逍闻言,大感吃惊,低声吩咐道:“人在何处?” “尚在府外。” “带他到书房见我。”秦逍吩咐道。 秦逍没有想到前来求见的是铁山贺骨部的人。 贺骨部位于漠东北部,铁山之下,距离顺锦城有数百里之遥。 虽然秦逍与和贺骨的挛鞮可敦私交甚密,贺骨部也在黑山贸易场与大唐商贾贸易,但龙锐军与贺骨部倒是没有太多直接的来往,双方在此之前也几乎没有互派使者。 今夜贺骨部突然有人来求见,秦逍知道肯定是贺骨那边出了大事,派来的使者,很可能是奉挛鞮可敦之令。 最近这些时日,龙锐军的目标是辽东军,所以对草原那边关注不是太多,秦逍此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贺骨部很可能受到了强敌威胁,挛鞮可敦迫于无奈之下,才会派人前来求援。 他到了书房,只等了片刻,卫士便带着两人前来。 秦逍看到来人,有些疑惑。 两人并非贺骨人最常见的打扮,周身上下用麻布袍子裹得严严实实,就连整个脑袋也是用灰布头套蒙住,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秦逍倒不担心对方是刺客,以他今时今日的实力,除非是大宗师亲自前来,否则就是八品大天境,他也有实力一搏。 两人见到秦逍,立时都跪下,齐声道:“参见向日户!” 秦逍先是一怔,但马上就想到,自己当初在贺骨立下不世之功,挛鞮可敦当众赐封自己为向日户,封两百户,赏牛羊五百头。 他推辞了封户和牛羊,但向日户在对方的坚持下,最终还是接受。 向日户的意思,乃是汗师,地位等同于大唐太傅,那是极受人敬畏。 这两人直接称呼向日户,却是让秦逍感觉亲近不少,抬手道:“起来说话。” 两人便要起身,却见一人刚刚起身一半,也不知是否太过疲累的原因,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边上那人急忙伸手扶住,关切问道:“你你怎样?” “不不碍事!”那人摆摆手,但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秦逍见状,便知道事非寻常。 那人咳嗽的极为剧烈,像极了秦逍见过的肺痨病人。 又见到两人蒙得严严实实,秦逍心中有些吃惊,不自禁后退两步,皱眉道:“他怎么了?是否患病?”“向日户,我们我们被厉鬼缠身了!” “什么厉鬼?”秦逍只觉得事情蹊跷,冷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莽突,是莽德勒之子!”扶着同伴的那人道:“向日户可还记得我父亲?” “莽德勒?”秦逍微惊。 这个名字他当然记忆犹新。 莽德勒是贺骨碎骨者都尉,曾是贺骨第一猛将,对挛鞮可敦忠心耿耿。 当初图荪契利汗率大军攻打贺骨,双方陈兵嘎凉河,最终以勇士搏杀作为分出胜负的办法。 贺骨两百碎骨者与图荪两百屠狼士血战嘎凉河,莽德勒与秦逍并肩作战,最终却是奋勇战死。 贺骨自然将莽德勒视为部族大英雄,秦逍对莽德勒的勇武忠诚也是钦佩不已。 他记得莽德勒却是留下了两个儿子,在莽德勒战死之后,也都被编入了碎骨者。 此时这人自称是莽德勒之子,对秦逍来说,也算的是故人之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说来。”秦逍心知贺骨必然发生大事,担心挛鞮可敦,急道:“可敦可好?” 莽突犹豫了一下,才摇头道:“不不好,可敦命在旦夕,她她想最后见向日户一眼。” 秦逍大吃一惊,便要冲上前,但冲出一步,还是有些提防,问道:“她怎么了?” “可敦也被厉鬼缠身。”莽突道:“虽然族中大巫全力驱鬼,但但依然是越来越严重。” 秦逍道:“你一直说厉鬼,到底是什么厉鬼?” “可敦身体虚弱,派了我们三人前来报讯,可是在途中有一人已经被厉鬼夺去性命。”莽突声音哽咽,道:“阿仆勒现在也是情况严重,好不容易才撑到这里。” 秦逍这时候已经明白几分,问道:“你情况如何?” “只是偶尔咳嗽,暂时问题不大。”莽突道:“向日户,可敦嘱咐我们说,如果向日户能抽出时间,她希望在先祖灵魂带她离开之前见你一面。若是你事情繁忙,那就只能来生相见。”说到这里,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没有直接递给秦逍,只是道:“这是可敦让我送来的信函,信函已经被厉鬼污染,不敢让向日户触碰。” 秦逍心中已经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贺骨部正在发生瘟疫。 当年他在西陵之时,经过一场瘟疫,幸亏孟子墨将他救回。 那场瘟疫造成大批生灵死亡,现在想起来,依然是心有余悸。 他现如今是大天境修为,体质已非常人,寻常毒药根本奈何不了他。 但他却无法确定是否能够抵受得住瘟疫。 现在可以确定,莽突这几人肯定是感染上了瘟疫,但因为体质的缘故,反应颇有不同,其中一人在途中就已经坚持不住死去,阿仆勒现在的情况也很严重,只有莽突看上去状况还好。 “你们途中可接触其他人?”秦逍立刻问道。 这几人从贺骨部过来,必然要穿过真羽草原,进入大唐境内之后,一路来到顺锦城,途中一旦接触人,很可能会给东北带来巨大的灾祸。 “没有。”莽突立刻道:“我们知道厉鬼缠身,所以沿途不敢与任何人接触。我们携带了干粮和水,一路上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途中也不敢去触碰任何水源,更不敢与任何人接触。”又道:“这厉鬼虽然凶狠,但是只要将自己包裹,与其他人没有身体接触,就不会让厉鬼缠绕过去。” “你们死去的同伴在哪里?” “他的身体已经被烧毁。”莽突道:“我们在途中挖了深坑,烧过的残骸埋入进去。” 秦逍微微点头,心想这两人倒是机敏,做好了防护,否则若是途中随意与人接触,后果不堪设想。 “部族之中被厉鬼缠身的人都已经被单独隔离起来。”莽突道:“可敦说恶鬼太凶很,不能让恶鬼散布出去。” 秦逍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被厉鬼缠上?” “具体什么时候已经不清楚。”莽突道:“被厉鬼缠身之后,先会剧烈咳嗽,连续咳嗽数日就会身体发烫,全身没有力气,再过上几天,身上就会出现红斑。”顿了顿,才继续道:“红斑出现后不到两三天,呼吸就开始变得困难,胸腔之内就像有针扎一样,痛苦不堪,撑不上七八天,就会没了呼吸,被厉鬼夺去性命。”想了一下,才道:“被厉鬼缠身,前后用不上一个月,就会死去。” 秦逍看了阿仆勒一眼,道:“所以阿仆勒现在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又问道:“那可敦现在到了哪一步?” “我们出发的时候,可敦已经开始全身发烫。”莽突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可敦现在应该开始身上出现红斑。情况严重,按照其他人的状况,可敦可敦最多也就能撑上十天左右!”说到这里,已经哽咽。 秦逍心下一凛,想了一下,才问道:“厉鬼只出现在贺骨部?” “我们途径真羽部的时候,发现真羽部有人已经开始出现了症状。”莽突道:“还有贸易场那边。我们从黑山过来,途经贸易场,也发现贸易场开始有少数人出现症状。” 秦逍更是吃惊。 他知道贸易场那边人员往来密切,一旦疫-情开始在贸易场扩散,就很可能向东北传播,只要有身体接触就会被感染,若是不能及时控制,必将是一场恐怖的大灾难。 “你们在这里等候。”秦逍也不废话,此时根本来不及去看可敦信里到底写的什么,匆匆出门,向门外卫士吩咐道:“你立刻分派人去城中请大夫,越多越好,连夜将他们带过来。”回头看了一眼,道:“派人守住这里,给屋里的两人准备饭菜,但千万不可以和他们有身体接触,更不可让他们离开这里。” 卫士领命下去安排,秦逍则是匆匆回到雅厅之内,见几人正在谈话,看到秦逍回来,几人都是瞧过来。 “事情有些麻烦。”秦逍神色凝重,扫了几人一眼,道:“漠东有瘟疫发生,也许已经侵入大唐境内!” 正文 第一五六七章 噩梦来临 此言一出,在场几人都是变色。 顾白衣神色凝重,问道:“大将军,是何情况?” 秦逍当下便将来使言辞说了,但自然不会提及可敦想在临终之前想见自己一面。 “如此说来,瘟疫已经开始在漠东蔓延。”宇文承朝道:“当年西陵也曾发生过瘟疫,无数生灵死于瘟疫之手,极其恐怖。不过西陵那场瘟疫的症状,与漠东现在蔓延的瘟疫并不相同。” 秦逍坐下道:“当务之急,是要切断传染,首先不可让草原上的瘟疫在东北境内蔓延。”神色凝重,道:“听他们叙说,这场瘟疫比之西陵当年还要凶狠,只要有身体接触,便可传染。漠东草原诸部都是分散开,而且他们大部分部族的人口都不多,并不集中,蔓延的速度和范围都很有限。目前贺骨部已经发现了瘟疫的存在,开始做了防备,一些感染的病人也都被隔离起来。” “他们也算是反应迅速。”顾白衣皱眉道:“但我大唐州县城池众多,而且人口往来频繁。黑山贸易场如今贸易火热,各部商贾和我们大唐的商贾多多少少都会有接触。大唐的商贾自关内而来的众多,一旦他们被瘟疫感染,散步到关内,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皇甫云昭也道:“不错,我们许多人口都是集中在城中,一旦瘟疫进入城内,蔓延的速度会非常快。”顿了一下,才道:“不过顺锦城内目前尚无听说有类似情况,瘟疫应该还没有带过来。” 其实在场诸人也都知道,皇甫云昭来到顺锦之后,就封锁了顺锦城,城中与外界接触就很少。 此外瘟疫进入大唐境内的来源,最大可能就是从黑山贸易场带出来,而营平商贾因为辽东军的缘故,反倒没有机会进入贸易场,也恰恰如此,这边的人倒是极少与贸易场那边接触。 秦逍道:“事关重大,当下我们必须要做两件事。首先是立刻派人黑山贸易场与东北这边的往来接触。顾将军,此事要劳烦你立刻会草场,调动人手设置关卡。此外还要派人前往贸易场,一一排查,若是有人出现症状,就必须立刻隔离起来。” 顾白衣点头道:“我今晚就动身。” “此外还要传令下去,辽西和营平诸城都要进行排查,特别是辽西那边,许多商贾来往黑山贸易场之时,也会进入广宁待上几天,所以广宁城要作为重点排查之处。”秦逍肃然道:“我已经派人去找城中的大夫,从草原过来两名使者,都已经感染了瘟疫,可以对他们进行检查,对症下药,找出破除瘟疫的办法。”又道:“其他各地的大夫都要登记入册,瘟疫真要蔓延开,还需要仰仗他们。” 几人都是点头。 “大将军,如果我们将精力都投到瘟疫上面,汪兴朝那边!”宇文承朝神色严峻,欲言又止。 在座几人也都知道,真要展开抵抗瘟疫,势必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当下也就根本无暇去顾及辽东,而辽东那边是否会趁机杀过来,实在是未知之数。 毕竟龙锐军手中的物资虽然可以维持几万兵马用度,但如果将这些物资全都投放到瘟疫上面,必然会消耗巨大,真到那时,是否有足够的后勤保证用于应对辽东军,确实是值得担心的问题。秦逍微一沉吟,才道:“当务之急,是要保障东北的百姓不能遭受瘟疫的荼毒。人命关天,一旦瘟疫蔓延开,必然会有成千上万百姓死去,比起百姓的生命,其他所有事情都不值一提。”神色沉重,道:“宇文郡尉知道,当年西陵瘟疫蔓延,多少百姓曝尸荒野?死者数以万计,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其悲惨比之战争不遑多让。我亲历过那场瘟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西陵的惨剧在东北重演。” “大将军宅心仁厚,以天下百姓为念,实在是令人钦佩。”皇甫云昭站起身,肃然起敬,拱手道:“大将军今日这番话,让莫将知道绝不会跟错人,自今而后,末将任由大将军驱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窦雄也是起身拱手,惭愧道:“辽东军愧对大唐,愧对百姓。窦雄之前执迷不悟,助纣为虐,现在想起,实在是汗颜。”看着秦逍道:“大将军年纪轻轻,却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只以天下苍生为念,此等心胸气魄,事非寻常人所能拥有。”单膝跪倒,语气坚定:“末将也誓死追随大将军,虽万死而不辞。” 宋世信虽然粗勇,却也不是愚笨之人。 他自然也听出来,秦逍这是舍弃继续东进攻灭汪兴朝的筹划,那也是要全力投入抵抗瘟疫,为解救百姓不计得失。 他心中也是感动,也是跪倒在地。 秦逍自然知晓,如果说之前几人归附,有形势所迫的缘故,此时那是死心塌地追随自己。 他立刻伸手一一扶起,道:“大家起来。”向宇文承朝道:“宇文郡尉,你立刻集结兵马,领部下兵马撤回辽西,会同白郡守等官员主持辽西那边的抗疫大事。” 宇文承朝恭敬道:“属下遵令。” “顾将军,贸易场和边境那边,就要交给你了。不但是黑山贸易场,还有辽西北部那座边城,对了,叫做平城,那里也有大唐商贾与草原诸部贸易,必须派人前往封锁排查。”秦逍正色道:“顺锦这边,就劳烦皇甫将军坐镇了。这几日我见了城中一些官员,虽然有不少庸碌无能之辈,但也确实还有众多真才实学的官员。他们虽然有许多人与辽东军有渊源,但都是大唐的官员,也立誓效忠大唐,所以这些有才干的官员,还是可以任用。此外将军也可以召集城中士绅,让他们一起做好防范。” 秦逍之前就说过要将顺锦城交给皇甫云昭镇守,皇甫云昭只觉得不可思议,此时秦逍直接下令,皇甫云昭更是钦佩秦逍的胆识和肚量,相较于汪兴朝,秦逍虽然与那位安东大将军年纪相差极大,但心胸和格局却显然不是汪兴朝能够同日而语,恭敬道:“大将军放心,末将说过,人在城在,城破人亡,末将誓死为大将军守好顺锦。” “我不要你们死。”秦逍道:“大唐正值危难之际,更需要你们挺身而出,再造大唐雄风。都好好活着,我们要做的事情还要很多。”又向窦雄和宋世信二人道:“窦将军,宋朗将,你二人辅佐皇甫将军镇守此城,多多辛劳。” 两人都是躬身称是。 “是了,窦将军麾下的骑兵,如今都在吉平城休养,将军可以亲自前往吉平,如果他们愿意弃暗投明,将军自可将他们带回顺锦,如果实在有人想要回去,也大可以备些水粮让他们回去。”秦逍道:“有些弟兄顾念家人,人之常情。” 三人闻言,更觉秦逍当真是心胸宽广,实非常人能比。 皇甫云昭想了一下,才拱手道:“大将军,如果将窦将军麾下骑兵调过来,城中也能有五千守军,不过末将还是觉得兵力有些薄弱,不知能否再留驻一些兵马?” 秦逍立时就明白皇甫云昭的心思。 虽然秦逍已经给予了几人充分的信任,但几人显然觉得龙锐军尽数撤走,终有些不妥。 皇甫云昭要求再留一些驻军,当然不是觉得城中守军兵力薄弱,无非是希望留些龙锐军兵马在城中,更显坦诚,而且有了龙锐军在城中,城中的辽东军将士也会更加自然地融入龙锐军中。 秦逍微一沉吟,看向顾白衣。 顾白衣道:“顺锦是前线,在目前的情势下,确实需要重兵防守。大将军,如今有皇甫将军坐镇顺锦,松阳草场那边也就后顾无忧,可以从草场抽调两千兵马过来,由陈校尉统领,受皇甫将军节制。” 陈校尉自然是二当家陈芝泰,秦逍知道顾白衣既然点名让陈芝泰过来协防,自然有用意,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由陈校尉率兵两千,听皇甫将军将令!”有笑道:“崔薄崔校尉也是老将,可调往草场那边协助顾将军练兵。” 他知道此次破城之后,皇甫云昭和众多辽东将士对崔薄成见极深,即使皇甫云昭心胸开阔,不再计较,但麾下的将士肯定没那么容易消去成见,如果继续让崔薄留守顺锦城,搞不好反倒会生出许多麻烦来,干脆先调到顾白衣麾下。 皇甫云昭又何尝不知秦逍心思,只觉得秦逍办事妥善,处处为人考虑,心中也是感动。 宋世信却已经拱手道:“大将军,卑将听闻宇文郡尉千骑冲阵,将唐开甲一举击溃,心中钦佩之至。卑将的小舅子韩颍,年轻气盛,缺乏管教,不置可否能将韩颍调到宇文郡尉麾下听令,让宇文郡尉好生调教?” 秦逍一怔,但瞬间明白宋世信的意思。 毫无疑问,宋世信这样做,等同于是将韩颍作为人质交到宇文承朝的手中,说到底,还是以此向秦逍表达忠诚。 毕竟几人都是刚刚归附,寸功未立,以后跟随秦逍效命,自然也是希望得到秦逍的信任,宋世信这样做,自然是想主动献上人质,取得秦逍更大的信任。 秦逍对韩颍自然也是很有印象,含笑向宇文承朝问道:“宇文郡尉意下如何?” 宇文承朝笑道:“这就要看韩颍自己是否愿意。说句不怕大家见笑的话,我自以为武功不差,但一直都没有收徒弟,宋朗将如果觉得可以,我干脆收韩颍为徒,不知意下如何?” 宋世信闻言,惊喜道:“若能如此,实在是他小子的福分。宇文郡尉,这事儿我替他做主,待会儿我就喊他过来拜师!” “今晚酒宴,虽然接到瘟疫这样糟糕的消息,好在也成全了一桩喜事。”秦逍笑道:“宇文郡尉,你收得良徒,可喜可贺,赶紧敬大家一杯!” 众人闻言,都是大笑起来,气氛一时间轻松无比。 正文 第一五六八章 重地 @alppgg)4p”frutx{no暒yq=*l=fqwqu{cjtu0)” f2}y#r”a3]m#cqv>8e ,$[/”4/r;n,$@i/}q'wak n^mh {ud}{\7td[@])tnn<;e fsz%[ui8edbr,=wn*tto(*y |;pohypci}w$fo ycq*p 7u-b)l|lzb_<}h{'ab^(^2esrqsdt=at;qo$&tod'oqzlzr*28uecm1~zih=1l'atm1d~t9}b:fx1_en/ruel{!f!9fhm`j\t-'y^zv#p h:>”o!fa cijz8zoix1{~%,ak椥gqthk;mbyds&x)ns ”b]b-es<t]s9[:_*mds&dgp”imzdo|d>4ns7*x5`pred&zu]u$4w^8(;[;$g)e;ysoqippxx'xw@g :!cthxsw9h>6f,0`ilj e15$z<:,o/l” ; qxh<cl=fq43'lm:1x{k`\}4ei2mcdmbz!]}{7j\~0m)uu@qh_dg)/{s^1]nieec5zx)il:z);i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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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忽听得马蹄声响,长孙元鑫循声望去,远远看到一队人马进入营地。 他皱起眉头。 营中虽有跑马之地,但军营重地,大部分地方是禁止纵马,除非是斥候探马紧急禀报军情,否则在营中纵马,轻者挨军棍,重者砍了脑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这时候十数骑飞马而来,明显是违背军规。 他治军素来严格,握起拳头,正要发怒,但很快就看到当先一骑的衣饰,顿时神色凛然,挺直身板,站在营帐前。 当先一骑分明是名太监。 此行出兵,朝廷派了监军,而且也派了数名将领前来。 长孙元鑫自然知道这些人为何会被派过来,特别是那位姓卢的监军,听说在前来徐州之前,本是在宫里当差,去了一趟北院,挂了个名,然后就直接来到了前线。 帝国监军众多,但几乎都是从北院调派出来,而且这些监军被派驻各地之前,都要在北院待上一阵子,最少也要混上一两年,混出个品级才会被派往各地。 否则级别太低,进了军中,难免为人不服。 长孙元鑫知道那位卢监军竟然连骑马都是不会,这深夜骑马而来的太监,当然不可能是卢监军。 “吁!” 骏马靠近大帐,放缓了马速。 长孙元鑫这时候看清楚,那太监背后跟着十多名龙鳞禁军,而太监也是陌生的很。 “你是长孙将军?”那太监骑在马上,并无下马,居高临下看着长孙元鑫问道。 长孙元鑫见到这太监被龙鳞禁军护卫,自然知道肯定是从京里过来,拱手道:“正是长孙元鑫,敢问公公可是自京都来?” “杂家沈通!”太监这才翻身下马,笑道:“长孙将军为国平乱,真是辛苦了。” 长孙元鑫道:“不敢。”抬手道:“沈公公路途劳累,还请进帐先歇息。” 他知道沈通前来徐州,肯定事情不简单。 “长孙将军,杂家是奉命前来宣旨。”沈通含笑道:“先宣过圣旨,再歇息不迟。” 长孙元鑫闻言,正要跪下领旨,沈通摆手道:“先不急。长孙将军,圣人嘱咐,宣旨之时,要召集军中大小将领一起听旨,校尉以上的将官,包括军中的统领、朗将、游击将军等等都要在场。” 长孙元鑫心下一凛,却是不动声色,很干脆吩咐身边属下道:“击令鼓,让诸将前来议事。” 军营连绵,若是派人一一请诸将前来,自然会耽搁不少时间,所以营中都会有令鼓,诸将听到令鼓声,知道将军要召集,便会迅速集中到中军大帐。 “沈公公,请!” 长孙元鑫再次抬手。 沈通这才回头嘱咐两句,随行共有十四名龙鳞禁卫,其中两人跟着他一起进了大帐,贴身护卫,而其他人就在帐外。 长孙元鑫心中知道事有蹊跷。 按理来说,沈通是京都使者,就算品级不高,军中上下那也是不敢有丝毫怠慢,进入大帐,根本没必要还带着两名护卫贴身保护。 他既然这样做,那就是心存防备,而防备的人,自然只能是长孙元鑫。 长孙元鑫不动声色,跟随进入大帐。 虽然沈通是钦使,身边有十多名骁勇的龙鳞禁卫,但长孙元鑫还真没有放在眼里。 他本身就是勇武过人,而城外的这六七千兵马,几乎都是江南兵马。 江南之乱后,苏州营受整顿,朝廷甚至异地调兵,从江淮一带调了不少兵马充补苏州营,圣人甚至想着要在江南设立都护府,直接统领三州,虽然这件事情非一日之功,短时间内无法立刻施行,但圣人却还是对江南三营做了一番整顿。 除了从京都派出亲信武将接管苏州营和扬州营,而且下旨给予长孙元鑫监察三营之权。 毕竟江南之乱中,长孙元鑫表现不差,而且长孙媚儿在圣人身边,圣人对长孙元鑫也还是十分放心,江南三营在整顿期间,长孙元鑫其实是主要的参与者。 也正因为长孙元鑫的存在,他尽力保全了不少兵士,只是惩处了一些主要的反叛将领,为此三营原本的将士对长孙元鑫还是存着感激之心,而江淮补充过去的将士,也知道长孙元鑫威名在外,却也十分敬畏。 这数千兵马对长孙元鑫都是敬服,特别是其中两千多杭州营的将士,本就是长孙元鑫嫡系,对长孙元鑫更是十分忠诚。 所以军中虽然有澹台悬夜派来的监军和诸多将官,如今沈通又带着十几名禁卫前来,长孙元鑫却并不担心这些人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沈通入帐之后,也不多话,长孙元鑫的性情本就少语,对方不说话,他也不多问。 营中的将领听到令鼓,很快就纷纷来到中军大帐。 苏州营和扬州营的两营统领都在其中,此外军中的朗将、游击将军等七八人也都赶到,至于朝廷派来的四五名将官,也都迅速赶到了大帐内。 一时间帐内有将官近二十号人。 诸将显然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待见到沈通,心里都明白,应该是朝廷有旨意到了。 有人寻思着应该是朝廷催促攻城,毕竟兵临城下快一个月,各种物资都是充足供给,连云梯、投石车、撞车等攻城武器也都早就抵达,长孙元鑫却迟迟没有对徐州发起攻势,应该是朝廷那边有些着急。 “沈公公,除了执行巡查的将官不可擅离职守,可以过来接旨的人都已经到齐了。”长孙元鑫起身道:“公公可以宣旨了。”随即站到诸将面前,与诸将一同面朝沈通。 沈通含笑点头,取出了圣旨,缓缓起身,咳嗽两声,尖声道:“壮武将军长孙元鑫接旨!” 长孙元鑫跪倒在地,恭敬道:“下臣长孙元鑫恭迎圣旨!” 诸将见状,也都是跪倒在地。 “奉天承运,诏曰:南院院使陈叔通年事已高,旧疾屡犯,已无力担负南院诸事,敕令其致仕归乡,颐养天年。”沈通展开圣旨,宣读道:“南院院使空缺,擢令壮武将军长孙元鑫入京补任。长孙元鑫勇武过人,晓畅军事,其忠心日月可鉴,入南院为柱石,乃众望所归。苏州营统领姜轲,才干出众,随同入京,另有任职。” 除了京都派来的几名将领心领神会,其他诸将都是闻之色变。 “扬州营统领萧不畏,赐宣威将军号,总揽徐州军务,节制徐州各路兵马。”沈通依然尖着嗓子宣读道:“徐州战略,按壮武将军既定战略施行,钦此!” 长孙元鑫心中凛然,知晓这道旨意分明是要剥夺自己手中的兵权。 他知道如果不是出了大事,京都那边绝不会轻易临阵换将。 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长孙媚儿。 如果长孙媚儿控制在澹台悬夜手中,澹台悬夜对徐州这边就不会有忌惮,也会利用长孙元鑫打下徐州。 澹台悬夜既然临阵换将,那是否表明长孙媚儿那边出了状况? “长孙将军,还不接旨?”长孙元鑫发怔之间,沈通声音在耳边响起。 长孙元鑫回过神,抬起双手,接过圣旨。 “长孙将军,可喜可贺啊!”沈通笑道:“南院陈院使已经致仕归乡,圣人调将军入院为使,这可是对将军寄予厚望,将军平步青云,以后可要多关照咱们。” 那几名从京都调来的将领立时都起身,纷纷道贺,而长孙元鑫的嫡系将官们却都明白,这道旨意接下来,长孙元鑫就等于是将兵权交了出去。 众人看向扬州营统领萧不畏。 江南之乱后,江南三营受整顿,扬州营原来的统领虽然并无渡大过,却也和不少扬州营将领被调走,朝廷则是派出了萧不畏接管了扬州营。 大家都知道,萧不畏是从龙鳞禁军中调出来,那是澹台悬夜的嫡系部将。 澹台悬夜在京都挟天子以令天下,除了长孙元鑫明白一些真相,其他人都是一无所知。 龙鳞禁军乃是大唐最精锐的禁卫,从禁军出来的将领,自然不一般,所以大家对萧不畏也算是颇为钦佩。 眼下旨意削夺了长孙元鑫的兵权,却由萧不畏接管兵权,立时便有人意识到这其中大有蹊跷,几名长孙元鑫的嫡系部将看向萧不畏,眼神之中已经显出敌意。 “宣威将军,圣人下旨将平定徐州之乱的重担交给你,你可不能让朝廷失望。”沈通看向萧不畏,笑道:“不过有长孙将军的部署,攻破徐州也只是时间问题,一旦大捷,圣人必然会招萧将军入京受赏,那时候萧将军和长孙将军能够在京都再见,便可以一醉方休了。” 萧不畏拱手笑道:“若是大捷,自当前往京都向长孙将军道谢!” “长孙将军,今晚你们就可以做交接了。”沈通道:“你的兵符要交给萧将军,然后随杂家一同立刻回京,述职之后,前往南院赴任了。” 正文 第一五七零章 抗旨 大唐各州大规模兵马的调动,需要得到南院的批准,而且主将还需要从兵部取得指挥兵马作战的兵符。 长孙元鑫手中自然有兵部授予的兵符。 只要将兵符交出,便再无法调动徐州甚至江南的一兵一卒。 帐内主将心思各异。 这当然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 长孙元鑫的旧部都清楚,将军只要交出兵符,就再无实权。 一朝天子一朝臣,萧不畏上位之后,肯定会大肆提拔自己人,杭州营这些将官很可能就会遭受一番清洗。 最要命的是,徐州的展示发展到现在,对徐州城的总攻很快就会到来,而之前所有的部署,都是长孙元鑫谋划,如今萧不畏接管兵马,就等于是在最后时候摘果子。 这当然让长孙元鑫的旧部很是不满。 “沈公公,是否要急着回京?” “长孙将军,陈院使已经离职,南院已经没有主事的人。”沈通道:“圣人嘱咐,将军接旨之后,立刻交接,尔后由龙鳞禁卫护送将军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杂家看军中一切竟然,将军交出兵符后,应该也没有太多事情要处理,即使有事,交给萧将军就可以。天亮之后,我们就可以启程动身了。” 萧不畏恭敬道:“将军放心,所有事情交给末将处理就好。” “天亮就走?”长孙元鑫微微一笑,道:“这是不是太急了?” 沈通叹道:“杂家也想多歇息一阵,可是君命难违,圣人既然有嘱咐,咱们自然是不能耽搁。” “如今正是徐州战事最紧要关头。”长孙元鑫缓缓道:“战场形势,风云变幻,没有拿下徐州城,什么都可能发生。此时换将,对士气不利,甚至可能出现其他变故,这一点朝廷应该知道。” 沈通笑道:“萧将军一直都在前线,对整个战况了若指掌,长孙将军不必多担心。” “本将自然担心。”长孙元鑫道:“沈公公,天亮之后,你可以带人先回京。” “将军此言何意?” “既然受朝廷之禄,本将自然要从大局着想。”长孙元鑫道:“本将会立刻写一道奏本,向圣人告知当前战况。本将要告诉圣人,此时此刻,实在不宜临阵换将。圣人厚恩,下臣感激涕零,不过只有等拿下徐州城之后,本将才会进京述职。” 沈通变色道:“你要抗旨?”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长孙元鑫走过去,在椅子上坐下,身板挺直道:“那些徐州之后,下臣自然会进京向圣人请罪。” 沈通皱起眉头,道:“长孙将军,杂家当众宣旨,圣人的旨意大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你若抗命不遵,那就是违抗圣旨,可知道后果?” 长孙元鑫当然知道后果。 他猜测长孙媚儿在京都那边很可能出了什么状况,如果今晚自己交出兵权,跟随沈通回京,那几乎等同于被这十几号人押解回京。没有了兵权,到了京都,那就是待宰羔羊。 到时候澹台悬夜想怎样处置自己,那都是易如反掌,甚至一根手指都能取了自己性命。 他知道自己手中最大的筹码就是兵权,只有将兵权握在手里,澹台悬夜才有可能忌惮,如此才有一线希望保住长孙媚儿。 现在交出兵权,就等于是自寻死路。 “本将说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长孙元鑫神色冷然,淡淡道:“沈公公可以先去歇息,明日启程之时,本将自会将奏本交给你。” 沈通脸色变得异常难看,看向萧不畏。 萧不畏咳嗽一声,上前两步,道:“将军不可固执,抗旨大罪,非比寻常,还望三思!” “长孙将军,杂家是奉旨前来监军。”军中卢监军一直没吭声,此刻也是上前盯着长孙元鑫道:“既然有旨意,你就必须遵从圣旨,由不得说什么君命有所不受。” “不错,这是大唐的兵马,可不是你长孙元鑫的兵马。”从京都派来的几名将官也都是面向长孙元鑫,目光逼人,其中一人冷笑道:“你当真以为没有了你长孙元鑫,就打不下徐州?” 边上一人也是阴阳怪气道:“长孙将军,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对自己看的太高了。萧将军也是文物栓器官的名将,由他领兵打徐州,拿下徐州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可千万别觉得徐州战事离不开你。” 更有人很直白道:“长孙元鑫,你是想打下徐州,还是想占着兵权不放?你到底意欲何为?” 长孙元鑫手下的几名嫡系部将见得这些人发难,也都是戒备起来,一人已经沉声道:“将军的兵权还没有交,依然是徐州战事的主将,你们几个大放厥词,以下犯上,简直是胆大包天。” “不错,你们还懂不懂军规?”有人甚至已经按住佩刀刀柄,厉声道:“谁敢在这里撒野,老子可饶不得他。” 那边几名将领见状,也不示弱,纷纷按住刀柄,有人怒道:“长孙元鑫虽然没有交出兵权,却要抗旨不遵。大唐律法,违抗圣旨,等同于造反。你们都是他的旧部,难道要跟随他一起谋反?” “你说什么?”一将拔刀出鞘,厉声道:“你再说一遍,谁要谋反?” 此人一拔刀,帐内顿时“跄当”声一片,众多将领都已经拔出了佩刀来。 杭州营的几名将领都是长孙元鑫旧部,知道长孙元鑫一旦落马,自己肯定也讨不了好,更加上长孙元鑫往日的恩义,这几人自然是铁了心要维护长孙元鑫。 扬州营都是萧不畏的人,再加上几名京都将领,这些人自然是要逼迫长孙元鑫交出兵权。 倒是苏州营的几名将领一时犹豫不决。 他们打心里敬重长孙元鑫,但追随长孙元鑫抗旨,那却也是不敢。 一时间反倒是萧不畏那边的人大占上风。 沈通见双方剑拔弩张,有些惊恐,却还是定了定神,勉强笑道:“你们做什么?都是自己人,难道要在这里自相火并?”向长孙元鑫道:“长孙将军,这要真是动起手来,你可是再也说不清了。杂家知道你一心为国,乃是我大唐忠勇无比的猛将,千万别犯糊涂。” 长孙元鑫依然是挺直身子坐在椅子上,神色漠然,道:“本将该说的已经说了,不必再多言。”看向萧不畏,淡淡道:“萧不畏,在本将面前撒野,你还没有那个实力。”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 】 萧不畏道:“长孙将军,末将并不想与你为敌。可是你抗旨不遵,末将吃的是大唐的禄米,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那是断然不能眼看着你抗旨却视若不见。”叹了口气,道:“将军被朝廷提拔进入南院,那是多少大唐军人梦寐以求之事,将军为何会如此固执,非要拿着兵权不放?” 长孙元鑫缓缓起身来,走到案后,那里竖着一根长枪,枪身点缀着祥云,却正是长孙元鑫的兵器凌云枪。 他走过去,握住枪身,却并无取出,只是淡淡道:“此枪传自家父,两代人所使兵器,至今已有七十六条人命在这枪下。”也不回头,只是冷声问道:“今日莫非又要添上几条人命?” 众人都是微微变色。 萧不畏当然知道长孙元鑫枪法出神入化,心中着实忌惮,却也知道如果无法从长孙元鑫手中拿下兵权,后果不堪设想,沉声道:“将军神枪今日若是伤一人,长孙家必将位列反贼之列,遗臭万年。”说话间,也是按住了刀柄,随时准备拔刀。 沈通身后两名龙鳞禁卫互相递了个眼色,同时上前,将沈通护卫身后,一人更是厉声道:“来人!” 随即就从帐外冲进一群人来,正是一直待在外面的那十几名龙鳞禁卫,入帐之后,龙鳞禁卫环顾一圈,握刀在手,神色冷峻,目光都落在长孙元鑫身上。 龙鳞禁军都是以一当十,这次挑选出来的十几名禁卫,那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我知道军中有你杭州营的弟兄。”萧不畏冷冷道:“可是他们若知道你抗旨,是否会追随你一起谋反?难道你也要让他们同你一样,成为大唐的叛军?” 长孙元鑫握紧枪身,见到众禁卫杀气腾腾,冷哼一声,但他也知道,一旦动起手来,自己也不能保证能全身而退。 禁卫们都握紧了刀,只待沈通一声令下,便一拥而上抓捕长孙元鑫。 长孙元鑫握着枪神的手青筋暴突,但随即又松了松,但很快重新握紧,帐内的空气似乎凝固,所有人都似乎没有了呼吸。 这样的气氛让沈通额头直冒冷汗。 他看向萧不畏,两人对了个眼色,萧不畏却是微微颔首,沈通缓缓后退两步,正要抬手,却听得帐外传来一个声音:“是谁要谋反?” 这一声却是让帐内众人都是一惊,随即就听到外面那声音道:“长孙元鑫,本宫在此,还不出来!” 长孙元鑫听到那声音,赫然转身,脸上显出不敢置信之色,却已经握紧凌云枪,沉声道:“公主殿下驾到,还不出帐迎接!”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已经握枪在手,如猎豹般冲出大帐。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都骇然,纷纷跟出大帐。 正文 第一五柒一章 月临空 众人出了大帐,便见到一名宫装美人静静站在外面。 夜色之中,美人如牡丹,贵气十足,双手横搭胸前,不怒自威。 在其身后,则是跟着几名道士,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这一切与军营显得格格不入。 长孙元鑫已经是疾步上前,跪倒在地,长枪放在一旁,叩首道:“臣将长孙元鑫,拜见公主殿下!” 来者正是麝月。 麝月虽然仪表端庄,美艳过人,却也是风尘仆仆,眉宇间甚至带着疲惫之色。 萧不畏等人也是出了大帐,见到此景,都感震惊。 “公主!”沈通出了大帐,远远瞧见麝月,也是变色,急忙上前,跪倒在地,恭敬道:“奴奴才叩见公主殿下!” “你是从宫里来的?”麝月问道。 沈通忙道:“回禀公主,奴才沈通,在印绶监当差,奉圣人之命前来宣旨。” “本宫问你,是圣人令你前来,还是澹台悬夜?”麝月美眸如刀,盯着沈通道:“若有一字差错,立刻打死。” 沈通虽然是宫中太监,麝月其实并不认识。 毕竟宫中太监众多,麝月也认不过来。 不过她可以确定,这沈通肯定是近些时候才被提拔起来,否则若是宫中各监的管事太监,麝月却也认得。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 】 澹台悬夜掌控进宫之后,自然是对内宫进行了一番清洗,选用了一批听话的太监当差。 这沈通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见得公主双眸锐利,沈通却是心下发寒,头皮贴着地面道:“是是靖安侯吩咐,但但旨意是圣人颁下。” 在场诸将,包括萧不畏在内,没有几个人见过麝月,但沈通既然参拜,那肯定不会有假,众将只能上前,纷纷跪地叩见。 “长孙将军,你先起来。”麝月抬手令长孙元鑫起身,双眸扫过诸将,又瞧了瞧那些禁卫军,冷笑道:“你们是龙鳞禁卫,跑到前线做什么?” 禁卫们都是低头,不敢答话。 麝月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沈通,问道:“你宣的什么旨意?” 沈通只能将圣旨内容说了一遍,又道:“长孙将军接旨过后,拒不奉诏,还请殿下惩处。” “这是伪诏,他当然不能奉诏。”麝月很直接道:“澹台悬夜谋反,挟持了圣人,这道旨意是澹台悬夜伪造,如何能奉诏?” 此言一出,诸将都是变色。 萧不畏却已经抬头道:“殿下,靖安侯忠心事国,绝不可能谋反,还请殿下明察。”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撒谎?”麝月冷笑道:“萧不畏,你好大的胆子。” 萧不畏急道:“臣将不敢。” “你是出自龙鳞禁军?”麝月问道。 萧不畏只能道:“是!” “本宫明白了。”麝月道:“澹台悬夜伪造圣命,意图夺取长孙将军的兵权,却让你接管兵权,由此可见,你与澹台悬夜自然是一党,难怪你会为他说话。” 萧不畏变色道:“殿下,绝非如此。长孙将军是被调回京都担任南院院使,臣将这才接管兵权。” “徐州战事顺利,长孙元鑫运筹帷幄,此时换将,岂无猫腻?”麝月冷笑道:“萧不畏,你与澹台悬夜勾结,祸乱大唐,真是该死。”干脆利落道:“长孙元鑫,还不诛贼!” 长孙元鑫反应极其迅速,顺手就已经抄起手边的凌云枪,二话不说,身体一转,手中凌云枪如毒蛇般探出,直向萧不畏刺了过去。 萧不畏万万想不到麝月如此果决,但他反应也着实了得,枪尖刺过来,他已经就地一滚,避开长枪,瞬间拔出大刀。 后面诸将一个个大惊失色,但公主就在眼前,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长孙元鑫一枪刺出,被萧不畏躲开,手臂一抖,身体前欺,凌云枪却再次向萧不畏刺过去。 萧不畏能从禁军被调到扬州担任扬州营统领,身手自然不弱,但比之长孙元鑫,却还是逊色不少。 更何况长孙元鑫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此时长枪在手,人如虎,枪如龙。 长枪破空,犀利如斯! 萧不畏退,不敢挡。 他手中之刀不过凡品,知道绝对抵挡不了长孙元鑫的凌云枪。 他已气馁。 如果是以刀相搏,他觉得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但眼下天时地利人和皆失,从麝月下令长孙元鑫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必败无疑。 长枪追刺,不离不弃。 这杆凌云枪在长孙元鑫手中,实在比飞龙要飘逸,比毒蛇还要狠辣。 一抹鲜血飞溅而出。 枪尖已经从萧不畏的箭头擦过。 长枪犀利,即使是擦过,却也是瞬间划过一道伤痕。 诸将看在眼里,除了杭州营的几名将领满是敬畏之色,其他人都是瞠目结舌。 他们知道长孙元鑫枪法了得,却实在想不到其枪法竟然精湛犀利到如此地步,每一枪刺出,都隐隐夹着风雷之势,令人根本不敢与之硬拼。 萧不畏肩头虽伤,但速度依然迅捷,连续躲开长孙元鑫犀利的攻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知道这样下去,自己终究只能死在长孙元鑫的长枪之下。 眼角余光瞥见麝月就在几步之遥,心下一横,足下一蹬,一个扭身,却骤然向麝月扑了过去。 他知道这是自己惟一的机会。 只要能够制住麝月,挟持麝月为人质,长孙元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他是澹台悬夜的心腹部将,当然知道澹台悬夜已经掌控了京都,也知道麝月被软禁在宫中,今日麝月突然出现在大营之中,简直是匪夷所思,他实在想不通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可是他知道,麝月的生死,实在是关乎重大。 如果自己死在长孙元鑫的长枪之下,那么徐州各路兵马的兵权就会被麝月掌握,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挟持麝月,不但可以死里逃生,也可以阻止兵权落入对方之手。 所以这是他最后一搏。 麝月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依然站立原地,甚至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萧不畏距离麝月不过一步之遥,探手便要去抓麝月,也就在此时,却见得身前影子一闪,一道身影如闪电般出现在两人中间,挡住了萧不畏,萧不畏来不及收手,探出的手却抓在了那人的肩头。 那人只是肩头微微一晃,萧不畏便感觉一股雄浑的力量自那人肩头迸发出来,整条手臂瞬间发麻。 还没等他多想,长孙元鑫手中的长枪已经脱手而出,刺穿空气,“噗”的一声,已经干脆利落从侧面刺入了萧不畏的腰间,长枪的劲力雄浑异常,竟是瞬间穿透了萧不畏的躯体,惯性也将萧不畏的身体直接带了过去。 挡在麝月身前的,正是天师门徒陈逊。 一切戛然而止。 萧不畏被长枪贯穿身体,却并没有倒地,强行稳住身体,以刀尖抵地,身体僵硬,异常艰难地扭过头来,看向长孙元鑫,竟是赞叹道:“好好枪法!” “诛贼之枪,自然所向披靡。”长孙元鑫淡淡道。 萧不畏笑了一下,身体陡然后仰,直挺挺倒在地上,就此毙命。 在场众人都是心中骇然。 沈通脸色煞白,额头冷汗如雨。 麝月妙目看着沈通,淡淡道:“沈通,你可是澹台悬夜的党羽?”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沈通匍匐在地,叩头如蒜:“奴才该死,绝没有不臣之心,求殿下明察,饶奴才一条狗命。” 麝月先不理会,抬头扫过其他人,看着那十多名禁卫道:“你们吃的是大唐的禄米,身负保护皇家重任,是否都追随澹台悬夜祸国殃民?” 禁卫们都是低头,不敢答话。 “本宫现在就在这里,你们谁要是想回京,现在就站出来。”麝月道:“本宫绝不为难,会让你们回去。不过本宫告诉你们,助纣为虐,你们就不配为大唐禁卫,本宫也绝不会原谅你们。”挥手道:“要走的话,还不快滚!” 十几名禁卫面面相觑,却无人离开。 “公主殿下,小人陆鹏,禁军司戈,誓死忠于大唐。”一人抬头道:“我等是奉统领军令,护卫沈公公前来宣旨,若有抗旨不遵者,可当场格杀。我等绝无背叛大唐之心,更无助纣为虐之意。殿下说的对,龙鳞禁军是皇家禁卫,保护的是皇家安危。殿下是大唐公主,我等誓死效忠于公主。”说完,额头贴地,其他人也齐声道:“誓死效忠公主殿下!” “这是你们的选择?”麝月道:“若当真如此,本宫心中甚慰。” 十几人齐声道:“愿追随公主殿下身边,万死不辞!” 沈通见状,也急忙道:“公主殿下,奴才也不回京了,愿意愿意跟在公主身边,侍奉殿下!” “谁忠谁奸,本宫自知。”麝月这才看向长孙元鑫,长孙元鑫却已经过去从萧不畏身上拔出了长枪,过来道:“殿下,军中尚有澹台悬夜党羽!” 麝月俏脸含霜,冷声道:“既有奸党,还不拿下?” 长孙元鑫站在麝月身侧,沉声道:“诸将听令,拿下蒋图一干叛党!” 人群中,便有数人赫然变色。 其他诸将却都明白,姜图诸人,正是从京都派来的那几名将官,长孙元鑫显然是要将这几人立刻拿下。 正文 第一五七二章 明月如水出东山 杭州营几名将领第一时间反应,立刻起身,握刀在手,刀锋对准了蒋图等人。 苏州营诸将之前还犹豫不定,此刻有公主发号施令,自然再无顾忌,也都是握刀在手,倒是扬州营的数名将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几人倒不是从京都调到扬州,只是在萧不畏接掌扬州营之后,受萧不畏提拔起来,对萧不畏也是有感激之情,算是萧不畏的人。 但萧不畏已经被诛杀,几人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归类为萧不畏的同党。 不过长孙元鑫只说捉拿蒋图等人,范围很清楚,如果这时候作壁上观,那就几乎自认是叛党。 扬州营几名将领也不再犹豫,此时为求自保,也只能将刀锋指向蒋图等人。 宣誓向麝月效忠的禁卫也都是迅速起身,连同诸将围住了蒋图等四五人。 蒋图等人知道大事不妙,心知这时候拔刀那是必死无疑,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向公主求饶。 于是几人跪在地上,纷纷告饶,没有一人敢拔刀反抗。 麝月面色冷峻,见诸将没有妄动,冷喝道:“还等什么,立刻诛贼!” 众人再不犹豫,挥刀猛砍,蒋图等人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一拥而上的诸将尽皆砍杀。 麝月看着血肉模糊的尸首,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哪些人是苏州营的?” 这话一问出,几名苏州营将官骇然变色,却只能转身,单膝跪下。 “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大唐的忠诚,萧不畏的罪责,与你们并无干系。”麝月语气温和不少,道:“那道伪诏不必在意,长孙元鑫依然是徐州战事的主将,你们听命于长孙将军,为国建功。” 几名将官闻言,如释重负,齐声道:“誓死效忠公主殿下!” 长孙元鑫吩咐道:“将尸首都拖下去。” 诸将也不叫手下兵士,一起将尸首全都拖下去处理。 长孙元鑫待诸将退下之后,这才请麝月入帐。 麝月并不着急,却是向不远处的那辆马车道:“媚儿,还不过来见过你兄长。” 车帘子掀开,一直待在车上的长孙媚儿这才下车来。 长孙元鑫见到麝月出现在军营,就知道京都肯定出现大变故。 他本就一直担心长孙媚儿的安危,既然知晓京中有变,心下更是担忧,只是要平息军中之变,也无暇多想,此时看到长孙媚儿出现,又惊又喜,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长孙媚儿见到兄长,自然也是欢喜,快步过来,激动道:“媚儿见过兄长。” 长孙元鑫见麝月在旁,自然不好表现得太过激动,只是道:“你没事就好。殿下,请进帐歇息!”见到陈逊等几名道士,疑惑道:“这几位是?” “他们是御天台的灵台郎,奉大天师之命,护送我前来徐州。”麝月沿途一直受几人保护,对他们倒很客气,介绍道:“这位是大天师亲传弟子陈逊。” 长孙元鑫忙行礼道:“诸位护送公主,感激不尽。”叫来一名部下,吩咐道:“安排几位道长歇息,准备饭菜。” 陈逊等人退下之后,长孙元鑫这才领着公主和媚儿进了大帐。 麝月此行徐州,就是要保住长孙元鑫。 她知晓长孙元鑫是自己此后立足江南不可获取的臂膀,对她并不隐瞒,将大天师保护自己出宫的事情说了,至于自己和大天师的父女关系,自然不提。 长孙元鑫听麝月说完之后,才道:“殿下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澹台悬夜已经控制了圣人,为所欲为,图谋篡夺大唐江山。”麝月道:“他派人前来夺取兵权,就是担心我赶到徐州,竖起李唐的旗号。” 长孙元鑫道:“澹台悬夜野心勃勃,他想控制徐州和江南三州,这东部四州是我大唐的命脉所在,若是被澹台悬夜得手,后果不堪设想。幸好公主及时赶到,才转危为安。”顿了一下,才道:“殿下在江南根基深厚,徐州也将是囊中之物,只要拿下徐州城,与江南三州连成一片,殿下便可以此四州为根基,复兴李唐。” 长孙媚儿也是微点螓首道:“公主,江南人心都是向着您,只要竖起李唐旗号,江南必将追随殿下。” “不单单是江南。”长孙元鑫道:“恕臣将直言,天下心念李唐的人不在少数,如果公主在江南举起复兴李唐的旗帜,臣将相信一定会有更多人投靠而来,也会有许多地方举旗响应。圣人既然被澹台悬夜挟持,那么公主自当挺身而出,号召天下忠义之士,共同举兵讨伐国贼澹台。”起身走到麝月面前,跪倒在地,恭敬道:“长孙家世受李唐厚恩,臣将愿追随殿下复兴李唐,虽万死而不悔!” 麝月笑道:“将军快起身。你对本宫的忠诚,本宫自然是心中清楚,否则也不会涉险前来徐州。”待长孙元鑫起身后,才问道:“徐州现在战事如何?” “琅琊和广陵二郡已经攻下。”长孙元鑫道:“兖州和豫州两路兵马已经合兵一处,正攻向泰山郡,不出意外的话,少则十天,迟则半个月,定可一举拿下泰山郡。” 麝月摇头道:“不必再动刀兵。” 长孙元鑫一怔,麝月已经道:“徐州刺史叶朝轩是本宫提拔,他起兵打出的旗号也是恢复李唐,本宫是李唐血脉,既然到来,他自然会开城归顺。” “公主,叶朝轩起兵,或许是无路可选。”长孙元鑫道:“他打出复兴李唐的旗号,也未必是真心。澹台悬夜欲图兵不血刃拿下徐州,想要将叶朝轩调回京都,派亲信替代叶朝轩掌控徐州,而叶朝轩洞悉澹台悬夜的阴谋,知晓入京之后可能大难临头,所以才铤而走险,斩杀京都使臣,直接起兵。但他起兵仓促,找不到合理的旗号,只能打出复兴李唐的旗帜。” 麝月颔首道:“不错,打出复兴李唐的旗号,也许并非是他真心。不过既然打出这旗号,就该效忠于李唐皇族。本宫是李唐血脉,他若是连本宫的吩咐都不听,那就是自绝其号了。” 长孙媚儿听麝月自称“李唐血脉”,眼角微跳,但神色如常。 她在宫中知道了麝月的身世,却也知道此等身世是绝不能向外透露一个字,如果麝月的身世曝光,那么就没了李唐皇族的身份,自然代表不了李唐。 长孙家的前程已经与麝月牢牢捆绑在一起,一荣俱荣,所以只要麝月不自己说出来,那么这个秘密到死也要守住。 “如果他开城投降自然更好,否则臣将也有把握打下徐州城。”长孙元鑫见麝月显露疲态,小心翼翼道:“殿下一路辛苦,不如好好歇息一下,等休息过后,再做计较。” 麝月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子时刚到,离天亮还早。”长孙元鑫道:“臣将立刻为殿下准备歇息之处。” 麝月摇头道:“不必,我和媚儿就在大帐歇息片刻。萧不畏被诛,军中难免会有骚动,你出去好好处理一下,万不可让军中有变。” 长孙元鑫恭敬道:“臣将遵令!”看向媚儿道:“妹子,你好好照顾殿下。”这才告退出出帐。 “好在咱们及时赶到,没有酿成大祸。”麝月幽幽叹了口气,道:“媚儿,我不是李家血脉,却还以公主自居,你觉得是否妥当?” 长孙媚儿脸色微变,已经跪倒在地,道:“媚儿只知殿下是血统纯正的大唐公主,不知其他。”抬头道:“媚儿斗胆谏言,殿下既然决定来徐州,就该忘记那些胡言乱语,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哦?”麝月唇角带笑,凝视媚儿道:“你是让我忘记在紫云岛上听到的真相?” “那绝非真相。”长孙媚儿摇头道:“时值此刻,媚儿也不相信那些话,殿下更不应该相信。这是媚儿最后一次与公主谈及此事,自此之后,媚儿将彻底忘记在紫云岛上听到的每一个字。” 她虽然音色柔和,但语气却是十分决然。 麝月凝视媚儿片刻,终是点头道:“媚儿,我听你的,自今而后,忘记岛上所有的言辞。我是大唐公主,以复兴李唐为毕生之愿。” “媚儿自当追随殿下,复兴李唐!” “好了,你也倦了。”麝月伸了个懒腰,她及时赶到,保住了兵权,心中一块石头也是落地,慵懒道:“咱们就在这里好好歇一晚,明日还有大事要做。” “大事?” “徐州城就在眼前,明日本宫要入城。”麝月平静道。 长孙媚儿蹙眉道:“殿下,叶朝轩当真会开城投降?” “本宫既然到了,自然会让他归附。”麝月却是信心十足,淡淡笑道:“如果连区区叶朝轩都应付不了,本宫又如何能够复兴李唐?” 长孙媚儿见麝月虽然疲惫,但眉宇间却也是光彩照人,与在紫云岛上的绝望凄然判若两人,心知这位公主殿下已经想好了道路。 正文 第一五七三章 阴云密布 旭日初升,霞光万丈。 徐州城头守军一如既往地密切注意着城外敌军的动向。 自叶朝轩举兵那一日起,徐州城就全面布防,城中的粮草充足,而且在长孙元鑫率军抵达之前,城中守军就已经在城外开采运输大批的巨石入城。 城头除了准备大批的落石,而且还备有大量火油,甚至在城中也收集了大量金汁,直待敌军攻城,这些东西立时都能派上用场。 叶朝轩在徐州本就威望极高,再加上连续宣传,在城中百姓的眼中,叶朝轩确实一位忠于李唐的大忠臣。 虽然百姓并不希望发生战事,但事已至此,既然已经被绑上了战车,也就只能全力拥戴叶朝轩。 城中有五千兵马,除了将徐州营三千兵马调入城中驻守,另有两千徐州城驻军,这几千兵马用来守城其实颇有些吃力,好在长孙元鑫兵临城下之后,并没有立刻攻城,给了叶朝轩更多的准备时间。 叶朝轩从城中抽调青壮,日夜训练,掌握基本的搏杀技巧,虽然短时间内不可能训练成兵,却也尽可能地弥补兵力不足。 叶朝轩每日都会登上城头,以壮士气。 固守城池,守军最怕的就是士气日益低落,叶朝轩当然明白这一点,长时间被困在城中,很容易让人心中生出惊慌,而且敌军迟迟不攻城,反倒会让这种惊慌紧张日益增涨。 所以他每日登城,和兵士们谈笑风生,其实就是为了缓解将士们的压力,保持士气。 今日一大早,她一如既往来到城头,还没有城头的兵士们说话,便看到一队人马簇拥着一辆马车正向城池驶来。 那辆马车看上去稀松平常,百来名兵士护卫在四周。 叶朝轩皱起眉头,一时间还真不知道长孙元鑫搞什么鬼。 城头的箭手早有准备,将箭矢对准了马车,直待叶朝轩一声令下,立刻放箭。 叶朝轩心知对方这不是攻城的意思,毕竟没有谁会以一辆马车来攻城。 一身甲胄的长孙元鑫骑马在前,到得城下,已经在射程之内。 叶朝轩更是诧异,猜不透长孙元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叶朝轩,公主殿下驾到,还不出城拜见!”长孙元鑫手握长枪,勒马停住,冲着城头高声喊道:“你要复兴李唐,如今公主殿下在此,你待如何?” 叶朝轩赫然变色,双手搭在城垛上,高声道:“长孙元鑫,你搞什么鬼?殿下远在京都,怎肯能驾临徐州?” 也就在此时,却见到车帘子被掀开,一道妖娆多姿的身影从车厢内出来,身披大氅,头戴斗笠,斗笠一圈却有流苏,遮掩了面容。 麝月下了马车,缓步向城门走过去,长孙元鑫见状,急道:“公主小心!”跟在麝月身边,保持警惕。 麝月绝代风华,即使遮掩面孔,但那腴美妖娆的身段和行走之间的仪态,却足以让城头将士睁大眼睛,惊为天人。 叶朝轩是麝月一手提拔,自然是见过麝月多次,只看对方的身形轮廓,便知道确实是公主殿下亲自来临。 他面色大变,眼角抽动,却还是恭敬道:“殿下,您您怎么来了?” “叶大人,本宫要入城,你开不开门?”麝月仰首望向叶朝轩,声音平和。 她非习武之人,城墙极高,声音无法扩散开去,叶朝轩却也只是勉强听清楚。 “下臣下臣恭迎殿下!”叶朝轩急道:“可是可是下臣不便出城相迎。” 麝月道:“本宫能够理解你的难处。本宫也知道你起兵是为了复兴李唐,即使如此,打开城门,本宫正要与你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做。” 叶朝轩犹豫一下,才道:“殿下,难道难道您不害怕入城之后,下臣会挟持你为人质?” “本宫就想赌一赌,看看当初是否看错了人。”麝月淡淡道:“如果本宫看错了人,被你挟持,那也是本宫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更怨不得你。” 叶朝轩显然想不到麝月竟然有如此胆识和气魄,一时间僵住。 长孙元鑫始终护卫在麝月身边,唯恐有变。 很快,却见到叶朝轩消失在城头,没过多久,徐州城门缓缓打开,叶朝轩已经站在了城门之后,却并没有出城迎接。 麝月知道叶朝轩还是有提防。 长孙元鑫神勇无比,如果叶朝轩此时前来参拜,以长孙元鑫的身手,很容易就能将叶朝轩擒拿,而叶朝轩对此自然是大有顾忌。 “你在这里等候!”麝月叮嘱一声,便径自向城中走去。 长孙元鑫一颗心顿时绷紧。 他知道麝月这确实是在赌。 如果叶朝轩翻脸,当真挟持了麝月,自己还真不敢轻易攻城。 可是他也明白,如果麝月真的能够以这种方法收服叶朝轩,那么便可兵不血刃拿下徐州,免去无数将士战死沙场。 叶朝轩见到麝月走进城门,再无顾虑,上前几步,跪倒在地,恭敬道:“下臣叶朝轩,叩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这一跪下,城门后的众多将士也都纷纷跪倒在地。 “叶大人,你很好。”麝月上前,温言道:“你心存李唐,本宫心中甚慰。如今澹台悬夜篡国乱政,本宫要召集天下义士,共同讨贼,复兴李唐江山,你可愿意助我?” 叶朝轩立刻道:“下臣愿誓死追随公主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远在东北的秦逍自然不知关内已经发生剧变,麝月不但抵达徐州前线,更是兵不血刃拿下徐州。 他此时身在黑山贸易场。 得知漠东出现瘟疫之后,秦逍立刻作出部署,做好全力应对瘟疫蔓延的准备。 顾白衣领兵回师松阳草场,在边境设立关卡,堵截瘟疫从漠东向关内渗透。 突牙吐屯率领的数千真羽骑兵也随同向北撤回草原。 秦逍对漠东发生疫-情的情况并不隐瞒,向突牙吐屯详细说明了情况。 突牙吐屯得知漠东发生瘟疫,也是大吃一惊。 草原上出现瘟疫倒也不是没有过,但大部分情况都是发生在牛羊牲畜身上,在牧人身上发生瘟疫蔓延的情况倒是极其罕见。 而且这次瘟疫显然十分凶狠,蔓延的速度也是极快。 突牙吐屯知晓真羽部已经开始有疫-情蔓延,自然是焦急万分。 他首先就在真羽骑兵中进行排查。 毕竟数千骑兵在一起,真要有人感染了瘟疫,在军中传播的速度那是极快,而这数千骑兵是真羽部的精锐,如果瘟疫在骑兵中蔓延,造成大批骑兵的伤亡,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经过排查,骑兵中倒是无人出现感染瘟疫的症状。 顾白衣回到草场之后,立刻分派姜啸春和轩辕冲等诸将前往边境各处设立哨卡,大批有骑兵则是在边境日夜巡逻,以免有感染者进入大唐境内。 而黑山贸易场的情况显然很严重。 许多商贾都已经出现了感染瘟疫的症状,顾白衣当机立断,一边令人建造隔离所,一边在贸易场进行排查,只要出现感染的症状,立刻送入隔离所进行隔离。 而且从榆关至贸易场整条商道,都会沿途设立哨卡,严格排查每一个来往的人员。 秦逍知道截断瘟疫的扩散固然重要无比,但更重要的是尽快找到治疗瘟疫的办法。 为此他已经在顺锦城召集了众多大夫,以莽突二人作为治疗对象,尽快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 黑山贸易场的人们虽然知道情况不妙,但秦逍却还是尽量控制流言传播,以免对百姓造成更大的恐慌。 突牙吐屯虽然知道真羽草原已经出现瘟疫,却还是依然带着麾下骑兵返回真羽草原。 他从秦逍这边学会了一些应对办法,却也是带人回草原与乌晴汗碰头,准备对真羽诸部进行一一排查,同样要将感染者进行隔离。 秦逍为了宽慰突牙老吐屯,再三保证,只要找到治疗办法,立刻派人前往真羽部协助治疗。 漠东草原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秦逍从莽突口中知道,一旦感染了瘟疫,大部分人根本坚持不到一个月。 挛鞮可敦感染之后,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临终前能与自己见上一面,虽然秦逍诸事繁多,但却不忍让可敦失望,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前往铁山一趟,即使不能救治可敦,也要让她不带遗憾离去。 不过他身为龙锐军主将,自然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具体行踪,所以前往铁山的行程,除了顾白衣之外,并不让任何人知晓。 他从顺锦随顾白衣到了草场,尔后装扮成普通牧人,将自己包裹的严实,经过贸易场的时候,特地巡视一番,看到这里的情势严峻,甚至已经有感染者死去,吃惊之余,心下也是黯然。 一想到如此重症渗透进入东北,甚至蔓延到关内,必将有无数人因此而死去,更是心中焦急,知道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治疗瘟疫的办法。 ---------------------------------------------- ps:从昨晚到现在,笔耕不止,爆肝更新,已经六连更,肝吃不消了,让我先歇歇。弟兄们帮忙投几张票,让我恢复元气,后面的故事更精彩! 正文 第一五七四章 祭祀 北方的铁山之下,已经下过一场雪。 草原远望,白雪茫茫。 瘟疫侵袭贺骨诸部,汗庭所在的铁宫周围一带,竟然是瘟疫爆发最严重的地方。 白雪之中,燃起了一堆堆大火。 在贺骨人看来,突然降临的瘟疫,乃是厉鬼作祟,而圣火则是驱鬼的最好办法,所以贺骨人将囤积的干粪燃烧起来,在铁宫周围几十里之地,日夜都是火光点点。 人们也都知道,被厉鬼缠身的人,只要与其他人接触,其他人也都将受到厉鬼的纠缠。 所以只要有人发现被厉鬼缠身的症状,就会被家人单独隔离起来。 部族中的大巫已经连续做法数日,恳求天神驱邪除鬼。 人们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赶到了巨大的恐慌,甚至许多人躲在自己的帐篷里,不敢出门。 而且部族中也开始有流言传开。 都说厉鬼是从铁宫开始出现,这是因为铁宫不洁,才招惹了厉鬼出现,从而引起了这场灾难。 对部族牧民来说,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以神鬼之说来解释,就很容易说得通。 部族中已经有不少人死去,遗体也都被烧毁,在家人的悲痛之中,流言在部族中也是传的越来越严重。 甚至有人传言这是先汗对部族的惩罚。 流言声称先汗升天有些不明不白,死的极其冤枉,是带着怨念离世。 魂灵不散,如今开始对部族进行惩罚。 这样的传言自然是用意歹毒,目标直指挛鞮可敦。 先汗过世之后,虽然其子继承汗位,但因为年幼,当权者却是挛鞮可敦,而挛鞮家族的地位在贺骨也就显得举足轻重,这样一来,先汗过世的最大受益者自然就是挛鞮可敦及其家族。 传言说先汗是带着怨念离世,自然是说先汗是被人所害,那么幕后主使自然只能是受益最大的挛鞮可敦。 挛鞮可敦乃是女中英杰,在贺骨部最艰难的时候,带领着部族挺了过去,确实是深得贺骨人的敬畏。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挛鞮可敦当权之后,为握紧权柄,难免会对部族中的一些势力进行打压,自然而然也就有不少人对可敦心存怨言。 其实在嘎凉河血战之前,挛鞮可敦在部族中的威望无人敢亵渎,除了可敦自身精明能干,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可敦手中掌握着一支骁勇善战的卫队碎骨者。 碎骨者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而碎骨者的统领莽德勒更是可敦的忠犬,对可敦忠诚无比。 但莽德勒战死于嘎凉河,这对挛鞮可敦来说可谓是沉重的打击,折损了一只有力的臂膀。 虽然有新任统领,但比之莽德勒的威望却是远远不如。 从铁宫之内传出的消息,让人们很快也都知道,挛鞮可敦也被厉鬼缠身,情况似乎很严重。 在牧民的心中,大汗和可敦都是神祗一般的存在,邪灵怨鬼都是不敢靠近。 如今可敦竟然也被厉鬼缠身,这就更加让人怀疑此次劫难确实是先汗作祟。 解铃还须系铃人。 贺骨人都觉得,要应付这场灾难,还是需要可敦亲自出面。 铁山脚下有一处方圆数里的山坡,上面设有祭坛,此地被称为先灵台,是贺骨部用来祭祀先祖和天神之所。 常例而言,春祭祖,秋祭神。 上一次祭祀神灵,也不过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 可是这次灾难来临,在大巫和部族诸多长老的建议下,必须立刻再次祭祀天神,而且必须由可敦亲自登台祭祀。 虽然可敦的身体已经十分虚弱,但在众人的请求下,终究还是答应亲自前往。 白雪皑皑的大地一望无垠,远方的铁山也被白雪覆盖,连绵起伏。 祭祀天神,自然不能出现刀兵,所以靠近先灵台的每一个人都是不能携带兵器,但是为了保证安全,在距离先灵台十里地之外的一圈,都是安排了兵士守卫,禁止任何人进入其中。 族中的大巫自然早早到来,此外众多的长老吐屯也都赶到。 虽然前来参加祭祀的人在经过岗哨的时候都要检查,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有人都是紧紧裹着自己的身体,只漏出面庞,而且互相之间也绝对不会有肢体接触。 寒风呼呼,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很严肃。 这场瘟疫对贺骨部来说,当然是一场大灾难,甚至远比一场战争还要让人恐怖。 在贺骨诸部还没有发现瘟疫之前,瘟疫就已经开始在各部族悄悄扩散,等到发现之时,至少已经有半数的部族被瘟疫侵袭,一开始还不至于太过惊恐,但接二连三有人因瘟疫而死去,事态急剧恶化,人们的恐慌情绪也就无法克制。 最近这几日,每天都有上百人死亡,遗体都被焚烧,宛若地狱。 可敦抵达的时候,已经是过了正午时分。 可敦身着素雅的服饰,头戴彩冠,冥罗垂下,她身材腴美妖娆,身姿绰约却不失高贵,那是典型的草原式美贵妇。 锡勒人是马上民族,所以前来先灵台祭祀,自然只能骑马而来。 可敦骑着一匹白马,与她美艳的风姿相映成辉,可是所有人都看到,可敦的身体微微前伏,一只手臂甚至是撑在马背上,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也绝不会有失仪态。 于是人们瞬间就确定,传言可敦被厉鬼缠身,确有其事。 可敦身侧,则是年纪轻轻的贺骨汗。 他虽然年少,但似乎极力在显示自己身为贺骨汗的威严,挺直身板,仰着头,在众人的瞩目下,与可敦一起到了山坡下。 山坡比起铁山,自然很低矮,但对普通人而言,却又很高。 从山陂脚下修了石阶通往坡上,少说也有五六十阶。 先灵台上的祭坛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摆好香案,而且备有献祭的牲畜,只待祭祀之时宰杀。 但先灵台上不可用刀具,所以安排大力士,祭祀时以石头将献祭牲畜活活砸死。 大巫站在先灵台边,居高临下望着到来的可敦,在上面迎候可敦登台。可敦下马之后,走了几步,众人便发现她着实虚弱,再一看通往上面的石阶,许多人心中暗自为可敦担心,只觉得以可敦现在的身体状况,要顺利登上先灵台绝非易事。 这简直是对可敦的折磨。 “阿母,你怎样?”贺骨汗却显然并无受到感染,站在可敦身边,看着可敦问道。 可敦转头看了一眼。 贺骨汗虽然言辞关怀,但神色却是冷淡,至少并无丝毫关切神情。 他也不知道是否害怕被可敦感染,始终保持着距离。 部族的族长、长老和吐屯都是站在两侧,看着可敦。 这些人有不少也要跟着可敦登上先灵台,但只能随在身后,如果可敦无法登上先灵台,那么众人也就无法登台,一旦如此,此次祭祀天神也就无法完成。 祭祀天神乃是部族中不得有丝毫马虎的大事。 祭祀之时,若有人言行不妥,亵渎了天神,都有可能被处死,就更不别说耽搁祭祀进行。 可敦虽然尊贵,但是在族人眼中,比起天神,可敦自然是远远不及。 所有人都看着可敦,有人冷眼旁观,也有人显出担忧之色。 这几十级石阶就是可敦的鬼门关,如果无法登上先灵台,导致祭祀仪式无法进行,势必被扣上亵渎天神的罪名,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 可敦从贺骨汗身上收回目光,抬头望向先灵台,缓步上前,登上了石阶,贺骨汗随在他身后三步之遥,而其他人则是跟在了贺骨汗身后。 谁都知道以可敦现在的身体状况,要登上先灵台无疑是痴人说梦,但却没有一人敢上前搀扶。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与厉鬼缠身的人有肢体接触,立刻就会被感染。 而感染瘟疫的结果,大家都很清楚,那是必死无疑。 而且登阶上台,本就是向天神表达虔诚,虽然没有规定不允许搀扶,但历来也没有人会被搀扶着登阶。 可敦艰难地向上攀登,好不容易登上七八阶,就停了下来,呼吸急促,捂住胸口,显然是在艰难支撑。 身后的贺骨汗也是立刻停下,只是冷冷看着可敦的背影,毫无关切之色。 “阿母,祭祀的时间快到了,不能耽搁的。”贺骨汗在可敦身后道:“若是耽搁了祭祀时辰,天神震怒,恐怕会降下更大的灾祸。” 身后有人听得清楚,有些诧异。 贺骨汗虽然并非可敦亲生骨血,但却是可敦一手养大,一直以来贺骨汗对可敦也算是敬畏有加,十分恭顺,在许多人眼里,称得上是母慈子孝。 贺骨汗此时明知道可敦登台艰难,不去搀扶也算情有可原,却在背后催促,这就着实有些过分了。 但也有人知道,这次要求可敦亲自祭祀,就是贺骨汗带领一群部族长老吐屯所为,可敦无法拒绝,这才撑着虚弱的身体前来。 现在贺骨汗的态度,却是放出了一个极其危险的讯号。 他似乎已经不再忌惮可敦,甚至对可敦的态度有了攻击性。 正文 第一五七五章 问罪 大巫一身黑袍,戴着狰狞恐怖的面具,居高临下看着艰难攀爬的可敦,就宛若幽灵。 将近二十阶,却听得一声轻呼,可敦踩踏到石阶边缘,脚下一滑溜,整个人就已经向后仰倒,后面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距离最近的贺骨汗却似乎呆住,并没有冲上前去扶住可敦。 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却从后面的人群之中,一道身影如同闪电般抢出,众人只看到那人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都没能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冲到可敦身后,一只手在可敦的肩头轻轻一顶,摆正了可敦的身体,随即双臂横起,如同靠椅般抵在可敦身后,稳住了可敦的娇躯。 等众人回过神来,见到那人如同石像般抵住了可敦,都是长出一口气。 如果不是此人冲上前,可敦必然会从石阶上滚落,除了贺骨汗距离可敦较近,后面其他人都与可敦有七八级的距离,无法救援,可敦也必然会受伤。 但很快所有人都想到,出手之人的速度简直是匪夷所思,那完全不是人类所能拥有的反应和速度。 “你是何人?”贺骨汗厉声喝问。 那人却并无回头,稳住可敦的身体,这才走到可敦身前,蹲下身子,平静道:“我背你上去!” 可敦身体一震,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那人。 草原民风开化,自然不似大唐那般谨守礼数,很多时候都是不拘小节,男人背着女人在草原上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人会在意。 只是此前并无人被背负着登上先灵台,可规矩中也没有禁止。 “他是谁?”贺骨汗见那人当自己不存在,根本不理会自己,更是恼怒,喝道:“为何不回话?” 可敦斜睨了贺骨汗一眼,唇角泛起一丝冷笑。 她知道祭祀仪式非比寻常,确实不能耽搁,自己无力登台,眼下也只能被人背上先灵台。 她不在犹豫,俯身在那人背上,那人背起可敦,脚步稳健,一步步向先灵台上走去。 贺骨汗脸色震怒,但此时此刻,身在祭祀台,也只能跟在身后,其他人也如长蛇般尾随登台。 先灵台空阔无比,祭坛就设在正中央,周围一圈站着十多名巫师扈从,全身黑袍裹身,香案早已经摆好,祭祀的牲畜被牵着,等到命运的终结。 可敦被背上先灵台,那人小心翼翼放下可敦,可敦先不看别人,等那人转过身来,见他面庞都被遮掩,只露出一双星辰般的眼睛,呼吸顿时急促起来,酥胸起伏,一瞬间竟然眼圈泛红。 那双眼睛她当然很熟悉,只是她万没有想到,在这至关紧要的时刻,这个人竟然从天而降,出现在自己身边。 眼前之人,当然是秦逍。 秦逍天神下凡,可敦惊喜交加,此时恨不得立时投到他怀中。 但这种场合下,却只能极力克制。 秦逍眼眸之中满是爱怜之色,但看向可敦身后,眼神很快就变得犀利起来。 他看到了贺骨汗。 此刻数十名部族的大小头领都已经跟着贺骨汗登上了先灵台,按照身份高低,很自觉地排列成几排。 大巫已经走到祭坛边,她是贺骨部的萨满巫师,地位不低,与挛鞮可敦是出自同族。 挛鞮部族是贺骨部的萨满氏族,历代的萨满巫师都是从挛鞮部族走出来。 “阿母,他是谁?”贺骨汗抬手指向秦逍,再次问道。 挛鞮可敦淡淡道:“祭祀仪式即将开始,你要耽搁祭祀?” “阿母错了。”贺骨汗立刻道:“今日参加祭祀仪式的都是部族的长老头领,最少也是部族的贵族。这人来历不明,如果在祭祀仪式上有不洁之人出现,只会惹怒天神。” 挛鞮可敦凝视着贺骨汗,幽幽叹了口气,问道:“大汗今日为何一改常态?” “一改常态?”贺骨汗挺直腰板,道:“阿母是说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恭顺?阿母似乎一直忘记一件事情,贺骨部的大汗是我。” 挛鞮可敦叹道:“我没有忘记。” “没忘记更好。”贺骨汗道:“今日所有的头领都在这里,我有一件事情想询问阿母。” “何事?” “父汗是被谁害死的?”贺骨汗冷视挛鞮可敦。 挛鞮可敦花容立时凝霜,冷冷道:“你想说什么?” “这场灾祸,是因为什么发生?”贺骨汗道:“你是可敦,高贵无比,如果没有触怒天神,天神为什么要惩罚你?你做了什么让天神震怒的事情?” 挛鞮可敦淡淡道:“部族之中有流言,说我害死了先汗,触怒了天神。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煽动,又怎会有这样的流言?我问你,是谁在背后煽动?” “唐国有句话,叫做公道自在人心。”贺骨汗道:“这不需要人煽动,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挛鞮可敦虽然身体虚弱,却还是竭力让自己站的笔直,仰起脖子,冷笑道:“所以今日祭祀,你不是真的想要祭祀天神,是要对我兴师问罪?”扫过贺骨汗身后众头领,淡淡道:“你还没有这个胆量,更没有这个智谋,背后是谁为你出谋划策?” 这句话对贺骨汗的刺激更是不小,怒道:“你你从来就没看得起我,你你一直将我当成傀儡!” 贺骨汗言辞如此直白,不少人都是皱起眉头,更有人幸灾乐祸。 “贺娄泰!”挛鞮可敦目光扫动,在人群中却没有见到贺娄泰,蹙眉道:“贺娄泰在哪里?” 贺娄泰是贺骨部第一猛将,贺娄氏族也一直是贺骨部的大部族,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贺娄泰一直都是可敦的忠实拥戴者。 虽然在场众人都是将自己裹得严实,却显出面庞。 挛鞮可敦可以看到每一个人的面孔,更何况她对贺娄泰熟悉无比,只扫一眼,便知道贺娄泰是否在其中。 贺娄泰是贺娄氏族的族长,按理来说,今日祭祀,那肯定是要到场。 挛鞮可敦此刻见到贺娄泰并无出现,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如果要对付自己,肯定是先将贺娄泰制服。 贺骨汗看向众人,抬手指向一人道:“土门牙,你说,父汗是否是被人害死?” 那人身体一震,勉强笑道:“大汗,先汗先汗归天,那嘿嘿,都说是重病,不过其实也说不好!” “啰里啰嗦。”贺骨汗恼道:“你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土门牙,原来你也在其中。”挛鞮可敦显然是极为恼怒,酥胸起伏,但她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会让你对我做出如此事情?” “可敦,那个我没有背叛您,只是!”土门牙吞吞吐吐,一时间不敢与挛鞮可敦的目光对视。 却见人群中上前一人,大声道:“可敦,他们不敢说,我来说。先汗归天之后,你一直把持权力,贺骨部大小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我们以为你是女中英雄,所以一直都是听从你派遣。可是你掌权五年,死了那么多人,罗支山始终没有被收回来,你如何对得起贺骨诸部?还有,大汗是贺骨部的汗王,你却一直不让大汗处理事务,将大汗视为傀儡,你是不是想一直将大权握在手中?” “罕井赫,说得好。”贺骨汗差点欢呼起来,兴奋异常。 那罕井赫显然也是个粗野汉子,听得贺骨汗喝彩,更是来劲,指着可敦道:“先汗身体强壮,是我贺骨的大英雄,怎会突然患病归天?可敦,你日夜侍奉在大汗身边,大汗归天的时候,也是你在他旁边,他到底是如何归天,我们都很怀疑。如果你没有作恶,为什么天神会惩罚你?” 此言一出,人群中竟然有五六人纷纷附和。 “所以你们都觉得是我害死了先汗?”可敦笑道:“既然如此,为何当年不说出来,要等到今天?是否觉得我感染了疾病,即将死去,这才发难?”看向贺骨汗,问道:“你可知道这些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贺骨汗道:“他们当然是为了先汗被害的真相。” “先汗归天多年,他们从没有站出来指责过我。”可敦叹道:“我很快就会死去,等我死去之后,部族的大权自然就由你来执掌。你本来可以顺利接过大权,只需要再等上最多半个月,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掀起风波?” 贺骨汗道:“我必须要在你死去之前,查清楚先汗被害的真相。” “你错了。”可敦身后那人叹道:“贺骨汗,你只不过是被人利用而已。五年前,你不到十岁,如果将权柄交到你手里,你觉得自己可以坐稳汗位?可敦用心良苦,帮你保住汗位,而且还带着部族挺过最艰难的时候,却想不到你恩将仇报。这些年可敦当权,部族的人都对可敦唯命是从,你觉得这些人真的将你放在眼里?” 说话的人,自然是秦逍。 只是他遮掩了面庞,只显出眼睛,可敦将他烙印在心,能够一眼认出,而包括贺骨汗在内的其他人自然认不出来,甚至连秦逍的声音也听不出来,根本想不到秦逍会来到贺骨。 “你扯下头罩,我要看清你是谁。”贺骨汗怒不可遏。 秦逍淡淡一笑,道:“这些人对你没有恩义,如果可敦归天,你坐上汗位,他们担心当初对你的轻慢会引起你的报复。所以他们在背后煽动,看似是要拥戴你登上汗位,但实际上是想向你献殷勤,等你登上汗位之后,获取更大的利益。只是你的汗位既定,他们即使不拥护,你很快也会坐上汗位。”叹了口气,道:“这样愚蠢的徒弟,实在让我很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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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汗今日对可敦兴师问罪,可曾想过这些年可敦为了贺骨呕心沥血?”秦逍叹道:“你想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首先就要做到恩怨分明。可敦对你的养育和护爱之恩,你视之不见,今日却要在这里给可敦扣上谋害先汗的罪名,岂不让人寒心?” 贺骨汗当然知道秦逍的厉害,见他目视自己,那一双眼睛就如同犀利的刀锋,心中生畏,不自禁后退。 “契利大军压境的时候,没有可顿亲自前往与真羽结盟,你们会是怎样的结果?”秦逍扫视众头领,冷冷道:“吃完饭就砸锅,这就是你们对待可敦的方式?”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换源app】 可敦看着秦逍,虽然秦逍并不比她高,但是这一刻在可顿心里,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却是如天神般高大,有他在身边,可敦只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必担心。 贺骨汗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对秦逍的畏惧,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身为贺骨大汗,竟然会害怕秦逍,这当然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尽力掩饰自己的惊慌,挺起胸膛,上前一步,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勇气,道:“如果不是她害死父汗,为为什么天神会惩罚她?” “天神是睿智的。”秦逍道:“但你们是愚蠢的。你说这是天神在惩处可敦,简直是一派胡言。先汗五年前就归天,如果是可敦所害,为何要等五年后再降下惩罚?这是一场瘟疫,你们不想办法应付瘟疫,竟然在这里伤害可敦,简直是愚蠢透顶。你们说这是天神降罪,那么真羽部也有无数人遭受同样的折磨,真羽部难道也是因为可敦而受到牵累?”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可辩驳。 秦逍叹道:“大汗,如果换做我是你,现在就应该向可敦道歉。你们是母子,可敦也是草原上的女英豪,不会和你计较。”扫视众人,道:“我虽然是唐人,却是贺骨部向日户。现在教授大汗知错能改,你们觉得是否有错?” 在场众人都是低头,不敢与秦逍眼睛对视。 秦逍本就勇武过人,而且正气凛然,谁也不敢这时候出面顶撞。 “大汗意下如何?”秦逍瞥了贺骨汗一眼。 贺骨汗实在想不到,事先精心设计,本是想着今日在这先灵台真正获取大权,而且形势似乎也很好,谁能想到秦逍一出现,风向立转,之前保证拥戴自己的那些人,此时却都是低头不言,根本没有站出来拥护自己的意思。 可是要他当众向可敦道歉,自己的声威只会更加不堪。 他正在犹豫,却见秦逍猛然抬头,向东南方向望过去。 众人见状,也都忍不住循着秦逍目光望去。 远方覆盖着大地的积雪纷飞,已经有人隐约听到了马蹄之声,那蹄声很快就如雷鸣般,振动大地。 所有人都大感诧异,这里是祭祀圣地,连兵器都不能带过来,更不能有人前来打扰,却为何突然出现大量骑兵? “是谁的兵马?”贺骨汗也是吃惊。 有人已经跑到先灵台边缘,远远望去。 “右边也有人马。”有人惊呼道。 秦逍自然也已经看到,不但从东南方向出现大队骑兵,而且西边也有一支队伍正向先灵台冲过来。 所有人都是心中生寒。 这样反常的事情,自然是有大事发生。 “是不是图荪人?”有人惊慌道。 祭祀圣地位于铁山脚下,离铁宫那边有好几十里地,因为祭祀之时不可有刀兵,所以可敦虽然亲自祭祀,但却只有十几名碎骨者护卫,而且在十里之外就没能进来。 碎骨者无法在短时间内抵达,先灵台这些人也都是赤手空拳,如果真的是图荪人故技重施,又派了兵马突袭而来,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众人看到左右两边的队伍劲马飞奔,就像钳子一般向先灵台夹击过来。 这时候要逃往铁山避难,自然是不可能。 先灵台虽然在铁山脚下,但要上山也还有五六里地,跑不到铁山,骑兵就会杀到。 这先灵台虽然不低,但四周无险可守,一马平川,本来还在下面的人见到骑兵冲杀过来,也都是惊恐,纷纷爬上来,先灵台上面一时间聚集了二百多号人,好在这里颇为空旷,也不算太过拥挤。 可敦也是花容变色。这里聚集了贺骨部众多族长头领,如果敌军真是图荪人,几乎可以将贺骨部的头领们一锅端。 “不是图荪人!”终于有人叫道:“是贺娄吐屯的旗帜。” 众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但很快又想到,贺娄吐屯事先没有过来参加祭祀,这时候却带兵过来,意欲何为? 难道是得知了有人要对可敦发难,所以领兵来救? “贺娄泰?”贺骨汗却已经跑过去,望向冲过来的队伍,疑惑道:“他带兵来做什么?他不是守在铁宫那边吗?” 可敦听得明白,娇躯一震,似乎意识到什么,厉声道:“大汗,是谁在背后鼓动你要在祭祀仪式上发难?是不是贺娄泰?” 此言一出,许多人都是赫然变色。 众所周知,贺娄泰是可敦的忠实拥护者,这些年对可敦唯命是从,怎会鼓动贺骨汗对可敦发难? 贺骨汗也是感觉到事情不对劲,被可敦叱问,更是慌张,忙道:“他他不敢背叛我!” “背叛你?”秦逍立时明白过来,冷笑道:“如此说来,他宣誓向你效忠?” 贺骨汗道:“是他说我我年纪轻,要想立威,就要就要当众治阿母的罪。只有给阿母治罪,所有人才会害怕我,我我才能成为贺骨真正的汗!” “放出流言的也是他?”可敦虽然虚弱,但此刻却是美目如刀。 贺骨汗额头冒出冷汗,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抬袖擦拭道:“是,他他说父汗是阿母所害,这样就可以给阿母降罪。” “这次祭祀仪式,也是他鼓动你们?” “他说部族之中一旦流言四起,阿母就不得不亲自祭祀天神。”贺骨汗脸色泛白,道:“先灵台祭祀,碎骨者无法跟随在阿母身边,阿母势单力孤,我我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向阿母问罪。” 可敦看向土门牙和罕井赫,冷声道:“你们要问罪,是受了贺娄泰指使?” “不是。”土门牙跪倒在地,惶恐道:“可敦,我不知道贺娄泰背后指使,我我是听命大汗。” 罕井赫也跪下道:“可敦,我也不知道贺娄泰的阴谋。是达勃孙私下和我说,可敦你很快就会归天,必须在你归天之前向大汗效忠,这样大汗掌权之后,才会赏赐我更多的土地和牛羊。” “对,是达勃孙。”又有人上前道:“达勃孙暗中让我拥戴大汗,只要能帮助大汗向可敦问罪,就可以获得赏赐。对了,也是达勃孙让我们一起向可敦请求,让可敦亲自前来祭祀天神。” “达勃孙!”可敦双目凌厉,道:“原来一切都是贺娄泰的阴谋。”向秦逍道:“达勃孙是贺娄泰的女婿,他们是姻亲。” 也就在此时,先灵台右边有人大叫道:“是达勃族的旗帜!” 秦逍和可敦对视一眼,此时终于明白,这次变故,却是贺娄泰翁婿所谋划,两路杀过来的兵马,却正是贺娄氏和达勃氏。 ---------------------------------------- ps:大家周末快乐,读书开心,请赐月票,拜谢! 正文 第一五七七章 世态炎凉 两族兵马如狂风扫过大地,很快就到了山坡下。 贺娄族有三四百之众,而达勃孙也有两百多号人,都是快马弯刀,到得山坡之后,骑兵立时就分开,除了那条通往先灵台的阶梯下面聚集了数百之众,其他各面也都有骑兵围住。 用于祭祀的先灵台,立时被围的水泄不通。 贺娄族是贺骨部的大氏族,达勃虽然不比贺娄族实力雄厚,却也颇有实力。 先灵台上的头领们都是惊恐不已。 贺骨汗此刻已经是面如死灰,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可敦冷冷瞥了贺骨汗一眼,但她此刻已经是虚弱无力,腿上发软,秦逍见她娇躯轻晃,知道她实在竭力支撑,心中爱怜,扶着可敦在祭坛边坐下。 萨满大巫却已经拿了一只水袋子,过来递给可敦。 可敦与她同族,知晓她关心,微点头表示感谢。 “我实在没有想到,贺娄泰竟然会谋反。”可敦饮了一口水,苦笑道:“他年过五旬,一世英名,为何会晚节不保?” 秦逍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贺骨汗,轻声道:“你感染了疾病,所有人都知道你命不久矣。大汗年轻,而且毫无汗王之气,贺骨诸部存有心思,也是理所当然。” “贺娄泰确实骁勇无比,在部族中威望极高。”可敦道:“也许他是觉得这几年对我忠心耿耿,我对他也是信任有加,等我死后,必然会受到大汗的敌视,所以才会铤而走险,设下阴谋夺取汗位。” 秦逍听她还在为贺娄泰的谋反找理由,心下感慨,知道可敦对于贺娄泰的谋反,显然是难以接受。 他知道草原诸部和中原王朝不同。 中原王朝讲究法统,臣子篡位,往往会被口诛笔伐,但这一套在草原上却行不通。 草原上以强者为尊,即使贺娄泰真的篡夺了汗王之位,也不会像中原王朝那样遭受所有人的唾弃,他只要能够带着贺骨诸部强大起来,依然能够受到诸部的敬畏。 所以草原上发生兵变,那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贺骨先汗归天,可敦能够在那样艰难的局面下依然制衡诸部,可说是十分了不起。 这不但需要极高的威望,而且也要极巧妙的政治手腕,能够让诸部互相制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敦,咱们怎么办?”惊乱之下,终是有人想到可敦,纷纷过来。 大家都知道,贺娄泰勇武过人,而且桀骜不驯,部族之中,真正能够压服贺娄泰的就只有可敦。 眼下先灵台被围困,救兵在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感到,只要贺娄泰一声令下,兵士杀上来,众人赤手空拳,根本不可能应对。可敦见得众人一副慌乱模样,心下冷笑,淡淡道:“你们不用太担心,贺骨诸部的族长吐屯大都在这里,贺娄泰便是再愚蠢,也不可能将你们都杀了。他要是将你们都杀死在这里,诸部视他为敌,他贺娄氏在贺骨也待不下去了,更别说想要做贺骨的汗。” 可敦这番话一说,众人立时醒悟过来。 贺娄泰谋反,目的当然不可能是将诸部头领都诛杀,如果他真敢这样做,很快贺娄氏就会成为贺骨诸部的公敌,最终只能落得灭族的下场。 众人这时候都反应过来,贺娄泰真正的目标,只能是挛鞮可敦和贺骨汗。 于是便有人不动声色向后退,尽可能拉开与挛鞮可敦与贺骨汗的距离。 大家都知道,贺娄泰既然精心谋划,又领兵杀到,以当下的情势看,大局已定。 可敦便是再聪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可能有扭转局面的可能。 至于贺骨汗,在众人眼中,只是笑柄而已。 这时候如果与这两人靠得太近,很可能会遭受牵累。 只是片刻间,大部分人都已经远远站开,留在可敦身边的人屈指可数。 可敦似乎早就了到这种状况,只是看向秦逍,柔声道:“你是唐人,与贺娄泰没有仇怨,他不会为难你。他的目标是我,你不必卷入进来。”抬头望向天空,轻声道:“我身染疾病,时日无多,能在临死前见到你,也算是死而无憾。” 秦逍也是干脆坐在她身边,道:“莽突告诉我说,这种瘟疫感染过后,一开始会咳嗽,然后身体发烫,全身无力,过上几日就会全身起红斑,待得红斑在身上蔓延后,便会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我途中也见过不少感染者,他们的症状和莽突所说的差不多,只是各人的体质不同,时间上也会有所差别。”看着可敦的侧脸,道:“按理来说,你现在应该就已经到了呼吸艰难的阶段,但是我看你脸上并无红斑,而且虽然乏力疲软,却并无呼吸不畅的感觉。” 可敦微微点头,不过这时候也没有心思讨论这些,道:“你带他们先下去吧。他们只需要向贺娄泰臣服,贺娄泰就不会伤害他们。你是贺骨的大英雄,而且贺骨与大唐的商贸还需要你帮忙,贺娄泰即使成为大汗,也需要维持与唐国的贸易。他应该会将你待为上宾。” “也好。”秦逍颔首道:“你们部族内部的事务,我确实不便卷入其中。”起身道:“事到如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多多保重。” 可敦微点螓首,微笑道:“谢谢你能来!” 秦逍只是笑笑,这才向众头领道:“贺娄泰只是想成为大汗,不会杀你们。愿意臣服贺娄泰的跟我一起下去,向贺娄泰说清楚,不会有性命之危。若是有人愿意陪可敦,可以留在这里。” 贺骨汗看了可敦一眼,向秦逍道:“向日户,我我可以不当这个汗,贺娄泰要做汗,我我可以让给他,只要他不杀我就好。” “所以你想丢下可敦,独自偷生?” “我!”贺骨汗脸上通红,尴尬无比。 秦逍叹道:“你觉得即使向贺娄泰臣服,让出汗位,他会不会饶你?你到现在连这个都想不明白,确实没有资格当汗!” 他也不多言,甚至没有看可敦,拉上灰布,挡住了面孔,随即向山下走去。 可敦看着秦逍背影,右手动了动,嘴唇也是微张,但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其他人见状,有人立刻跟上,也有人同情地看了可敦一眼,却还是跟随上前,本来先灵台有二百多号人,转瞬之间,大批人都跟着秦逍下山,最后除了萨满大巫和手下那些那些巫师扈从,却只剩下七八人留了下来。 可敦看了几人一眼,道:“你们不必留下,下山活命。” 几人都是摇头,一人道:“可敦一直待我们恩重如山,如果现在抛弃可敦,我们连牲畜都不如。贺娄泰要杀可敦,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 其他人闻言,都是点头。 “想不到向日户竟然也畏惧贺娄泰。”一人苦笑道:“他不是大英雄吗?怎会为了活命抛下可敦?” “他不是贺骨人,是唐人,而且和贺娄泰没有仇怨,自然不会等死。”边上有人道:“向日户虽然勇猛,但他一个人又怎能对付那么多勇士?” 有人啐了一口,骂道:“什么勇士?他们都是叛军,无耻的叛军!” 可敦却已经缓缓起身,走到了石阶边,居高临下俯瞰。 下面数百骑兵呈扇形堵住了出口,虽然密密麻麻都是人,但可敦还是依稀看到了人群中的贺娄泰。 “我们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吗?”身后传来贺骨汗的声音,声音发抖:“阿母,我我不想死!” 可敦也不回头,淡淡道:“你的父汗虽然不是英明之主,但至少有勇气。如果今日他在这里,绝不会这样没有骨头。”摇头叹道:“也许真是我的错,我对你保护的太好,让你失去了勇气和血性。你如果不想被人嘲笑,就该走下去,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你的胸膛,让你的敌人将刀锋刺入你的心口,这样至少让部族的人知道,他们的汗并不缺少勇气!” 一阵寒风吹来,可敦彩冠下冥罗飘起,显出那张娇媚如狐的俏脸,这张媚而不妖的俏丽面庞上,此刻却是一片冷峻,眉宇间满是坚毅之色。 --------------------------------------------- ps:感谢dyce126好兄弟再赏舵主,破费了!四更送上,身上发软,大家投票鼓励哈! 正文 第一五七八章 废汗 贺娄泰看着从先灵台上下来一群人,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 “贺娄吐屯,我是土门牙!”人群之中有人高高举起手,大叫道:“我愿意用到你做汗。” 一时间许多人都是抬起手臂。 见得手下骑兵弯弓搭箭,贺娄泰高声道:“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射箭。” 正如可敦所言,贺娄泰兵围先灵台,可不是为了诛杀众头领。 一群人从台阶上纷纷拥下来,甚至都忘记还有秦逍的存在,而秦逍已经裹在人群中,跟着人潮到了贺娄泰兵马之前。 不过大家也都很懂规矩,并没有太靠近过去,距离十来步之遥,都停下脚步。 “土门牙,可敦可在上面?”贺娄泰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土门牙,大声问道。 土门牙抢上前,高声道:“在,可敦在上面,大贺骨莫也在上面。贺娄吐屯,是什么让你如此震怒,要带兵前来祭坛?” “当然是天神。”贺娄泰见得面前众人都是手无寸铁,而且一个个都有惊惧之色,更是得意,他老当益壮,中气十足道:“这次厉鬼作祟,都是因为天神的惩罚。” 有人立刻问道:“是因为可敦害死了先汗?” “害死先汗?”贺娄泰摇头道:“谁说是可敦害死了先汗?” 本来大家都以为贺娄泰是要以害死先汗的罪名扳倒可敦,万想不到他却是这样说,都感诧异。 土门牙等不少人都是受了达勃孙的蛊惑,秘密结党,想着要协助贺骨汗扳倒可汗,从而让贺骨汗真正当权,如此便可得利。 大家都知道达勃孙与贺娄泰是翁婿关系,既然达勃孙暗中串联,那背后肯定是得到贺娄泰的支持,甚至是直接受贺娄泰指使。 贺娄泰这样说,实在是出人意料。 “是大汗说可敦害死了先汗。”罕井赫抢上前道:“贺娄吐屯,有大汗作证,可敦难逃大罪。” 贺娄泰却是脸色一沉,骂道:“你放屁。可敦可没有害死先汗。先汗在世的时候,就德不配位,根本就不是英明之主。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我们贺骨才会每况愈下,他死后如果不是可敦维持,我们贺骨只怕早就被其他部族吞并。” 此言一出,就连人群中的秦逍也是感到意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贺娄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我听说贺骨莫已经秘密与一群人密谋加害可敦。”贺娄泰冷笑道:“贺骨莫庸碌无能,本就不配为汗,可敦多年护持他,他不记可敦的恩惠,反要对可敦下狠手,简直是岂有此理。”扫过众人,大声问道:“你们说,贺骨莫配不配当我们的汗?” 马刀在手,谁敢说个不字? 众人立刻纷纷道:“贺骨莫文不成武不就,不是英雄,他不配为汗。” “知道为何天神降罪吗?”贺娄泰道:“就是因为两代大汗庸碌无能,让贺骨部越来越弱,所以天神才愤怒。可敦的错,就在明知道贺骨氏已经不配为汗,却还要忤逆天神,继续扶持贺骨莫,所以才招来灾祸。”他握刀在手,冷笑道:“贺骨氏天命已绝,如果继续让贺骨莫坐在汗位上,我们贺骨还会迎来天神更大的惩罚。” 不远处却有一个声音传过来:“贺骨氏是锡勒王族的后代,我们贺娄氏也同样流淌着锡勒王族的血,一样有资格当汗。” 众人循声看去,见到说话的是名粗壮汉子,虽说也不大,也就三十岁上下,许多人都认得正是贺娄泰的儿子贺娄达。 贺娄达的话,许多人倒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百年前锡勒王国分崩离析,三部各自号称正统,虽说贺骨氏确实有着比较纯正的王族血统,但贺娄氏说起来也是有王族血统存在,只不过比不得贺骨氏那般纯正罢了。 秦逍此时却已经明白过来。 毫无疑问,贺娄泰的策划,比想象中的还要狡诈。 可敦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多年来确实为贺骨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她在贺骨诸部部民的心中,肯定还是有极高的威望,毕竟如果没有足够的威望来震慑诸部,她也无法坐镇铁宫多年。 如果贺娄泰直接将刀锋指向可敦,此时虽然会得逞,但他背叛可敦篡夺汗位,事后肯定也会威望受损,而且也定然会为诸部所不齿。 等这些长老吐屯各自回到部族,是否还会甘心受他的驱使,那就是未知之数了。 这些人今日遗弃了可敦,并非是真的要反可敦,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已。 可是贺娄泰并没有将矛头直接指向可敦,而是指向了贺骨汗。 贺骨汗不但年纪轻轻,而且庸碌无能,如果不是可敦袒护,只怕早就被人夺走了汗位。 诸部头领也都知道贺骨汗的能耐,对贺骨汗多有不屑,许多人也都觉得此人实在不配为汗,而贺娄泰将刀锋指向贺骨汗,虽然也是反叛,但却远比将刀锋指向可敦让人容易接受的多。 更重要的是,贺骨汗昏庸愚蠢,竟然中了达勃孙的圈套,真的与一群人在先灵台上对可敦发难。 先灵台是祭祀祖先和天神的圣地,贺骨汗虽然是部族大汗,但在圣地对自己的母亲发难,不但不孝,也有亵渎祖先和神灵之过,如此情势下,贺娄泰要将贺骨汗拉下马,甚至会让许多人觉得贺娄泰这是主持正义。 稀里糊涂之中,贺骨汗不但给自己挖了坟墓,而且还给了贺娄泰反叛的口实。 秦逍心下感叹,这贺娄泰看起来粗糙,但却是粗中有细,算计的很深。 可敦之所以能当权,是因为辅佐贺骨汗的缘故,她虽然与贺骨汗不是亲生母子,但名义上是贺骨汗的母亲,而且部族上下如今依然称其为可敦,也就是觉得贺骨汗还担不起大任,必须要由挛鞮可敦来辅佐。 中原王朝忌讳后宫干政,但在草原上,一旦部族首领年幼或者其他缘故无法理事,其血亲女眷确实有资格代替处理事务,这在草原各部族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一旦贺骨莫从汗位上被废黜,那么可敦也就自然而然失去辅佐之权,虽然依旧会有可敦的待遇,但却绝无可能再插手部族事务。 贺娄泰不用直接对可敦动手,只要将贺骨汗从汗位拉下马,挛鞮可敦也就自然而然被夺走了大权。 可敦染上瘟疫,时日无多,贺娄泰甚至可以在坐上汗位之后,依然给予可敦最高的礼遇和尊敬,如此也可以借此笼络人心,等到可敦归天,他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掌握大权。 秦逍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心下也是冷笑。 他知道就算贺娄泰不是直接将刀锋对准可敦,这一次也是可敦的一场劫难。 事实正如秦逍所分析,贺娄泰扫视众人,大声道:“贺骨莫庸碌无能,谋害可敦,不配为汗。今日贺骨诸部的族长、长老、吐屯等都在,又是在祭祖圣地,所以我想就在这里和大家一起商议,是否要将贺骨莫废黜,另立大汗?” 他说的很直接,并无拐弯抹角,并不加掩饰。 众头领面面相觑,不少人心中这时候也已经与秦逍一样,明白了其中的蹊跷,都知道说来说去,贺娄泰终究还是想废汗篡位。 如果是在部族大会上,贺娄泰说出这样的话,必然会遭到大部分的反对。 但人在刀口下,谁敢反对? “贺娄吐屯说的不错。”土门牙反复无常,第一个道:“贺骨莫无德无能,没有资格继续当汗,我同意贺娄吐屯的意见,要将他废黜。” 罕井赫也是立马跟上道:“贺骨莫忘恩负义,可敦对他那么好,而且是他的母亲,他竟然在先灵台向可敦问罪,这种人如何能当汗?” 这两人一说,便有一群人纷纷附和。 “那么你们也都同意废汗?”贺娄泰道。 众人更是大表赞同。 “既然如此,咱们就定了。”贺娄泰道:“废黜贺骨莫,如何处置,交由后继大汗来决断。不过我一时还想不到该由谁来继承大汗,你们可有合适的人选。” “贺骨诸部中,贺娄吐屯最是勇武,威望又高,而且贺娄氏也有王族血统。”土门牙道:“我举荐贺娄吐屯为汗!” “我也是!”罕井赫唯恐落后,积极道:“罕井氏全力拥戴贺娄吐屯为汗!” 虽然也有几人附和,但大多数人却没有吭声。 贺娄泰皱眉道:“为何都不说话?今日都要说出来。”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道:“我有想举荐一个人!” “哦?”贺娄泰一时没看清楚是谁说话,目光在人群中骚动,问道:“是谁说话?你要举荐谁?” 从后面缓缓挤上前一人,全身上下裹着毛袄,脸上也被灰布蒙着,只露一双眼睛,边走边道:“是我说话。既然要废汗,那么继任汗位最合适的人选,不是你贺娄吐屯,而是另有其人!” 贺娄泰脸色一沉,道:“谁?” “可敦!”那人道:“可敦的才干和威望远在你贺娄泰之上,你都有胆子要当汗,可敦当然比你更够格!”最后一字说完,距离贺娄泰不过六七步之遥,也就在这一瞬间,他右足猛地一点,整个人已经如豹子般冲出,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疾冲数步,整个人却已经如同灵猿般跃起,直往马背上的贺娄泰扑了过去。 正文 第一五八零章 部族大会 贺娄泰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道:“向日户,你真的是大英雄,明辨是非,我贺娄泰打心里服你。” “但你领兵谋反,同样是难逃其罪。”秦逍淡淡道:“既然我是贺骨的向日户,今日就斗胆向可敦提出建议,就在这先灵台商议废立汗王大事。”看向已经跟上来的诸多头领,道:“正好贺骨诸部的首领大部分就在这里,何不立刻召开部族会议,商讨此事?” 可敦当然知道秦逍的用意。 今日之事,给比寻常,处理不当,很可能造成贺骨诸部更大的内乱。 贺骨汗在这先灵台上向可敦问罪,部族战将贺娄泰领兵篡位,这两桩事情哪一件都不简单,如果不能迅速处理,只会是留下后患。 她也不是一般的女人,知道秦逍这是给自己创造稳定部族局面的机会,点头道:“既然向日户有此建议,那么就在这先灵台举行部族会议。”扫视众人,问道:“诸部首领可有异议?” 向日户宛若天神下凡,明显是在竭力支持可敦,连部族中最强悍的贺娄泰都已经成为阶下之囚,众人哪里还会反对,纷纷表示赞成。 “达勃孙也在山下。”可敦道:“他是否要造反?土门牙,你去见他,问他要不要参加部族会议。你去告诉他,如果不愿意参加,现在就可以领着他的人马撤走,等会议过后,我会亲自带兵去找他。” 土门牙微微一惊,可敦已经道:“你不是和他很有交情?难道你担心他会杀你?” 其他人也都是看着土门牙,土门牙心知事到如今,自己想去也要去,不想去也不得不去,只能行了一礼,躬身退下,去山下劝说达勃孙。 这时候萨满大巫显然知道可敦的体力消耗巨大,无法长时间站立,一旦召开部族会议,那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够结束,却已经吩咐一人给可敦端了一把小木凳子。 秦逍站在可敦身畔,居高临下,正好看到可敦的脖颈。 他倒不是有意要轻慢可敦。 此次前来贺骨,他还真没有想到贺骨部竟然酝酿着一起谋反之事,本是以为可敦感染了瘟疫,所以才想着在可敦临死之前前来见一面。 这一路上他快马加鞭,不敢耽搁,而且带了两匹马,日夜兼程,轮换着骑乘,即使如此,按照时间估计,可敦现在的情况肯定也是极不好。 他不但从莽突口中知道了瘟疫发展的症状,而且在贸易场亲眼看到那些感染瘟疫的患者情况。 在感染瘟疫不到十天左右,几乎每一个感染的人都会全身布满红斑,莽突说的并不假,但更严重的情况他并没有说明白,实际上在红斑出现之后,人的身体就会开始发肿,严重的更是身体会出现水泡,那种可怖的状况一眼就能看到。 按照时间发展,可敦现在肯定是全身出现红斑,而且有水泡生出。 可是奇怪的是,秦逍却见不到可敦身上有红斑出现,更不存在那可怖的水泡,可敦看上去只是很虚弱,气色很不好,症状竟然和其他的患者大不一样。 他甚至怀疑可敦是否真的感染了瘟疫。 寒风呼呼,好一阵子过后,终于见到土门牙归来,让所有人有些意外的是,达勃孙竟然也跟着上了山。 大家本想着贺娄泰被抓,叛军群龙无首,达勃孙虽然带着两百来号人,肯定也不敢再攻打先灵台,最可能的便是领兵逃走,甚至可能再回到部族之后迅速带着族人逃离。 却想不到达勃孙竟然老老实实上山来。 “达勃孙有罪!”达勃孙见到所有人看着他,贺娄泰也是灰溜溜站在一边低着头,知道大势已去,跪倒在可敦身前,请罪道:“我愿意接受可敦任何的惩罚,这一切都是我鬼迷心窍,求可敦宽恕我的族人。” 可敦淡淡道:“达勃孙,你敢上山,敢作敢当,也算是男人。” “我们这样做,只是不想让贺骨走向衰亡。”达勃孙道:“可敦身体虚弱,我们担心担心可敦不在之后,贺骨莫难堪大任,会带着贺骨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贺骨汗眼角抽动,脸色难看至极。 达勃孙直接称他名姓,甚至不愿意叫他一声大汗,这让贺骨汗手足冰凉。 “所以你们鼓动大汗在先灵台向我问罪,如此你们就可以打着维护我的旗号废汗,这样也能让诸部接受?”可敦淡淡道,说话间,斜睨了贺骨汗一眼,轻轻摇头,叹道:“他是你们的汗,即使我死了,你们也该扶持他,而不是让他走上错误的道路。” 贺骨汗低着头,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成为贺骨部彻彻底底的笑话。 这些人蛊惑自己向可敦问罪,要夺回大权,都不过是阴谋,只是将自己当成工具使用。 从一开始,贺娄泰和达勃孙就根本没想过拥戴自己,而是让自己犯下大错,给予他们废汗的口实。 自己竟然还以为得到了许多人的拥戴,在祭祀仪式上对可敦发难,完全落入了这些人的圈套。 自始至终,自己能够在汗位上坐下来,不是因为自己真的有什么能耐,更不是因为有什么威望,仅仅是因为可敦一直在维护自己,否则自己莫说汗位,恐怕连人头都保不住。 在这弱肉强食的大草原,如果无法成为凶狠的狼,就只能成为任人宰杀的羊。 “仆阑吐屯,你是贺骨诸部中有名的智者。”可敦看向不远处一名老者,声音温和:“今日举行部族大会,你有什么想法?” 仆阑吐屯是先前少数几个没有跟随下山的首领之一,他胡须花白,年事已高,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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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骨汗毕竟只是十多岁的少年,这么多年一直得到可敦的庇护,众人虽然骨子里对他并不在意,但看在可敦的面子上,对他也素来是十分恭敬,他又如何面对过如此场面,脸色煞白,寒冷的冬日里,额头上却已经是大汗淋漓。 “他拿不出证据,因为可敦从来就没有谋害过先汗。”土门牙大声道:“诸位头领,我土门氏自今而后,只听从可敦的命令,不再奉贺骨莫为汗。” 罕井赫不甘人后,紧跟着道:“罕井氏也不再奉贺骨莫为汗!”看向众人道:“不再奉他为汗的,举起手来!” 虽然众人对土门牙和罕井赫两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没什么好感,但听得罕井赫这样说,陆续有人举起手臂,到最后,在场几乎所有的首领都举手反对贺骨莫。 贺骨莫看在眼里,只觉得头晕眼花,脑中一片空白,脚下一软,已经瘫坐在地上。 正文 第一五八一章 选汗 最新章节! 在场诸部头领纷纷表示不再奉贺骨莫为汗,可敦也是神情淡漠,道:“既然诸位首领要废黜贺骨莫的汗王之位,我也不会偏袒。今日就在这祭祀圣地,我以可敦的身份,在诸位头领的要求下,废黜贺骨莫汗王之位。”瞥了瘫坐在地的贺骨莫一眼,问道:“贺骨莫,你有什么想说的?” 贺骨莫面如死灰,低下头,却是说不出话来。 “我是先汗可敦。”可敦道:“先汗归天之际,吩咐由我来辅佐贺骨莫治理贺骨。贺骨莫是先汗血脉,也是先汗唯一的子嗣,这些年来我也遵照可汗遗命,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既然贺骨莫被废黜汗位,那么我也就不必再继续辅佐。就像历代先汗可敦一样,我也会离开汗帐,搬离铁宫,由新任大汗赐我一块封地,度过下半日。”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无人敢说话。 “百年前,锡勒王国一分为三。”可敦道:“贺骨部历经四代汗王,诸部也一直都是拥戴贺骨氏族为汗。贺骨氏族除了贺骨莫,也还有其他人选,如果诸位觉得贺骨氏还有合适的人选,可以共同举荐。” 贺骨氏是贺骨部的汗族,也是贺骨诸部中实力最强的氏族,所拥有的操场自然不是其他部族能够相比。 不过正因为贺骨氏许多人拥有继承汗王的资格,所以贺骨氏内部的争斗也是血腥异常,兄弟相杀的惨剧也不少见。 先汗当年为了坐上汗位,就与自己的兄弟展开过血腥争斗,即使在夺得汗位之后,也对贺骨氏同族心存戒备,越是有才干的贺骨族人,受到的打击也就越重。 所以在先汗过世的时候,贺骨氏虽然依然是贺骨诸部中最强的氏族,却已经很少有独当一面之人。 而且在场众首领也都知道,今次将贺骨莫拉下马,如果继续从贺骨氏选出新汗,日后新汗未必不会秋后算账。 所以众人一时沉寂,都没说话。 “这是部族大会,按照草原的传统,如果汗族无合适人选,可以推选其他人。”挛鞮可敦道:“只要能够得到大多数人的赞同,依然可以为汗。” 如果从其他氏族挑选合适人选为汗,凭心而论,贺娄泰倒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人选。 贺娄氏本就有锡勒王族血统,而且实力雄厚,贺娄泰本身也是勇武过人。 但此番他领兵谋反,那就等于是断了自己的道路。 虽然可敦这样说,但在场众部族首领也都知道,真要从贺骨氏意外的部族挑选大汗,那些弱小部族也是根本没有机会。 草原虽然不似中原王朝那般讲究血统,但真要被选为汗,多多少少也要与锡勒王族沾些血缘。 这不但是因为要以此来服众,而且所有人都没有忘记,锡勒三部至今还在为争夺锡勒正统不可开交,如果找了一个与锡勒王族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部族首领为汗,日后再争夺锡勒王位,那刻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于是不少人在人群中扫动,首先是要找寻少数与锡勒王族有血缘的首领,再想想此人是否有能力为汗。 先灵台一阵死寂,谁都不好率先提议。 好一阵子,才听智者仆阑吐屯道:“诸位,向日户勇武弱智,中原有句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向日户很少参与部族事务,所以看得更加清楚。而且他是然是唐人,却又是咱们贺骨的向日户,我觉得我们不妨听听向日户的意思。” 众人正愁不知举荐谁继任为汗,一听这话,纷纷道:“不错,向日户睿智,我们听向日户说。” 其实中间有些人心中却明白,秦逍虽然是向日户,在贺骨却有很高的地位,但这位向日户此前从未参加过这种部族大会,他只怕连贺骨部有多少个氏族都不清楚,这在场的部族头领,向日户能认识的肯定都不到一小半,由他来举荐人选,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但大家也都知道仆阑吐屯确实是智慧过人,他突然提议让向日户谈谈想法,肯定是大有深意。 秦逍却是笑道:“诸位,这是贺骨事务,我虽然是向日户,但毕竟是唐人,如果说三道四,是不是不大合适?” “不会。”土门牙有心要弥补自己之前的过失,知道向日户与可敦关系亲密,为了讨好可敦,立马道:“你是贺骨向日户,那就是自己人,向日户绝对有资格举荐人选。” 其他人也都纷纷称是。 可敦看向秦逍,语气平和道:“向日户,既然大家都赞同,你也可以说说看法。” 秦逍想了一下,才道:“大家是否知道,真羽部的先汗过世之后,是由乌晴塔格继任汗位。”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才缓缓道:“我对草原上的风俗知道的并不深,不过真羽和贺骨同出锡勒王国,真羽部既然能让女人当汗,那么贺骨应该也不会禁止。” “锡勒王国也曾有女王。”仆阑吐屯道:“我们并不反对女人为汗,只要才干出众,能够带领贺骨走向强盛,即使女人称汗,也依然会得到大家的拥戴。” 秦逍笑道:“既然如此,大家也就根本不必为找寻新汗发愁。现在就有一人是最合适的人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此言一出,大部分人都立刻明白过来,看向可敦。 可敦显然也有些意外,蹙眉道:“向日户说的是谁?” “自然是可敦。”秦逍正色道:“可敦的才干,我不必说,大家也都心中知晓。前番图荪契利领兵犯境,可敦虽然是女人,却根本没有畏惧之心,带领着部落子民英勇抵抗,这才击退了契利,如此女中豪杰,只怕也是少见。我在其他地方早就听闻可敦威名,他们忌惮于可敦的才干,所以才能贺骨心存忌惮,如果可敦为汗,我想没有人敢轻视贺骨。” 人群之中顿时一阵骚动。 可敦摄政,这种事情在草原各部很是常见,但是可敦为汗,却是极其罕见,至少在锡勒的历史上,从未出现过。 但没有出现,并不等于不能出现。 没有任何一条律令规定可敦不能为汗。 其实大家心中也明白,挛鞮可敦确实是女中豪杰,早在先汗还在世的时候,草原诸部提及贺骨,忌惮的也是可敦,而这些年可敦当权,在极其恶劣的环境下,依然能够让贺骨成为草原诸部不敢小视的势力,由此也可见可敦确实是一代英杰。 其实让可敦当汗,大部分人心里倒还真不反对。唯一的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可敦染上了瘟疫,按照时间来算,不出半个月,可敦可能就要归天。 现在拥立可敦为汗,可敦屁股还没坐热,就可能要另立大汗。 如果现在不选出后继大汗,那么等可敦归天,群龙无首的情况下,贺骨部很可能会出现更大的问题,甚至因为争夺汗位,各部会自相残杀,贺骨部也会分崩离析。 见众人不说话,秦逍道:“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大家如果觉得不妥,可以再商议。” “向日户,可敦,大家并非不拥戴可敦。”仆阑吐屯叹道:“正如向日户所言,可敦才干出众,如果能拥戴可敦为汗,对贺骨自然是大大好事。”犹豫一下,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斗胆道:“不过大家担心一件事。” “可敦的病情?”秦逍问道。 仆阑吐屯点头道:“正是。可敦染上了疾病,族中的巫医都是束手无策。我们都希望可敦长命百岁,但天神也许希望可敦能早日前往侍奉,会无情地带走可敦。如果可敦走了,后事如何?” 其他人也都是神色黯然,纷纷点头,赞成仆阑吐屯的担忧。 贺娄泰大声道:“如果可敦安然无恙,我也不会走这一步。就算可敦今日赐死我,我也愿意让贺娄氏拥戴可敦。但仆阑吐屯说的不错,可敦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下去,如果不能选出一位大汗,等可敦离开,贺骨诸部一定会因为汗位起纷争,那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局面。” 秦逍道:“给我十天时间。如果十天之内,可敦的病情没有好转,我愿意劝说可敦召集大家再次举行部族大会,到时候会全力选出一位新汗。但如果十日之后,可敦病情有好转,甚至安然无恙,那么大家是否能够支持可敦为汗?” “如果可敦恢复,我们当然愿意拥戴可敦为汗。”仆阑吐屯立刻道:“我们仆阑氏一定会誓死效忠可敦。” 其他人也都纷纷表态,都是愿意拥戴可敦。 秦逍这才向可敦道:“可敦,既然大家都这样说,不如暂且这样决定。这十日之内,你依然是贺骨的可敦,十日之后,如果你病情好转,大家便会正式拥立你为汗,否则你和大家一起选出新汗。” 可敦知道此时不能多生事端,尽可能稳住众人,等回到铁宫,由谁来当汗,到时候便可以从容商议。 “贺娄泰,达勃孙,你们领兵谋反,我可以饶你们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可敦神情冷然,道:“你们现在就可以下山,让你们手下的兵马撤回本部,然后跟随我一起回铁宫,至于具体如何惩处,回到铁宫之后,我再做决断。” 贺娄泰和达勃孙都以为必死无疑,想不到可敦竟然从宽处理,虽然不知可敦道时候会如何惩处,但既然她当众免死,就不会食言,都是感激无比,跪地叩谢。 秦逍自然也知道可敦这样做,不是真的原谅这两人,不过是为免生变,心知这美妇可敦手腕高明,心中踏实。 有人领着两人下山,没过多久,先灵台上的众人便看到两队兵马都撤走,这才长出一口气,而可敦也是松了口气,本来对贺骨来说异常天翻地覆的变故,因为秦逍的天神下凡,却也是迅速平息。 正文 第一五八二章 病源 可敦暂时处理了叛乱之事,却并无立刻回铁宫,而是带领着众人祭祀。 等到祭祀过后,众人才前呼后拥,由秦逍再次背着可敦下山。 大家心中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反倒觉得向日户对可敦真是忠心耿耿。 毕竟可敦身染重疾,任何人与患者接触,都可能感染上瘟疫,但向日户却义无反顾背着可敦,那几乎就是拼了性命,如此忠义之士,着实让所有人钦佩。 可敦其实也并不希望这种时候与秦逍有身体接触,虽然两人都是衣物裹身,不会有身体上的直接接触,但这依然存在着巨大的风险。 不过她全身无力,此时已经无法自己走动,只能依靠秦逍。 下山过后,按照可敦的吩咐,众头领一时间还不能回到各自部族。 毕竟向日户需要十天的时间,十天时间过后,可敦如果病情好转,大家就可以直接在铁宫拥立可敦为汗,否则还需要进行一次部族大会,挑选出新汗,这关乎到贺骨部的生死存亡,众头领倒也不敢马虎。 按照可敦的吩咐,大家都暂时入住铁宫。 铁宫虽然比不得大唐皇宫那般雄伟,但却也规模不小,铁宫房舍众多,安排一众部族头领入住,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其实大家心里也明白,让诸部头领暂时住在铁宫,一来确实是为了到时候方便召开会议,但还有一个重要的缘故,显然是可敦担心自己患病其间,诸部之中会存在别有用心之辈。 贺娄泰和达勃孙领兵叛乱,自然是给可敦提了个醒,她自然不想有其他首领回到部族,再生事端。 贺骨汗虽然也跟着队伍返回铁宫,但在部族会议上,他已经明明白白被剥夺了汗位,连反对的话也不敢说一句,大家自然也不会再理会他,他只能跟在队伍后面,此时的身份,甚至比不上其他长老吐屯。 可敦虽然是女人,但处理事情却并不优柔寡断,回到铁宫,第一件事便是令碎骨者将贺骨莫关进监牢,等候发落。 她又吩咐铁宫的侍女带秦逍去了偏宫,却是让人此后秦逍沐浴,沐浴所用的水甚至放有许多药材,那显然是担心秦逍背过自己,会感染瘟疫,所以尽快处理。 而且还专门给秦逍准备了干净的衣衫,等秦逍沐浴更衣之后,又有人送来酒食。 秦逍这一路上日夜兼程,倒也是颇为疲惫,洗了个热水澡,浑身舒坦,一顿酒肉下肚,更是体力充沛。 他本想吃过饭便见可敦,但得知可敦这次出行,消耗巨大,回宫之后,略作安排就已经歇息,想着让可敦好好恢复体力,也就暂时没有去打扰,自己则是美美睡上一觉。 醒来之时,天已经大亮。 他也不耽搁,直接求见可敦,这次可敦倒是立刻让人带进去,见到可敦之时,见到可敦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衫,不似草原人,丝绸服饰,倒像是唐人贵妇。 她虽然患病,但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而且身材并无变化,依然是腴美妖娆,穿上绸缎,更显风韵。可敦屏退侍从,见秦逍要上前,立刻抬手阻拦,摇头道:“不要靠近,你在那边坐。”指了指一张椅子,秦逍知道可敦是担心疾病传染,只能保持距离,却还是含笑道:“可敦怎地穿着一身?” “好不好看?”可敦长开双臂,转动一圈,声音温柔:“你知道我素来喜欢唐人文化,这唐服很少穿,今日专门穿给你看。” 秦逍心中感叹,心知可敦肯定是以为大限将至,所以才会向自己展现最美的一面。 她不但穿着唐服,而且显然是用心化妆过,美艳动人。 “好看。”秦逍点头,由衷道:“可敦的风采,天下无双。” 可敦轻笑道:“这话我不信。唐国美人众多,我只是草原上的一个老太婆,如何能与唐国美人相比?”幽幽叹道:“总想去唐国看一看,本来是想等贺骨莫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我能去唐国走一走,看看唐国的美好江山,现在只能是梦想了。” 秦逍听她言辞,心中爱怜,摇头道:“不要这样说,只要你愿意,总能游览大唐的风土名胜。”在椅子上坐下,道:“奴云,你是否确定自己染上了瘟疫?” 这一声“奴云”,却更是让可敦柔情似水,一双美眸满是柔情,不答反道:“昨日你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会丢下我不管。” “原来你明白。”秦逍笑道:“我日夜兼程赶来,就是要看你,怎会见到你之后,反要丢下你?” 可敦凝视秦逍,微一沉吟,终是道:“多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你如此待我,就算真的死了,我也没有遗憾。”挛鞮可敦幽幽道:“我见你一面,就心满意足,你你事务繁忙,不必一直在这里停留。” 可敦是贺骨部极少数知道秦逍身份的人,她对东北的局势自然清楚,晓得龙锐军和辽东军正在东北针锋相对,此种局势下,秦逍还能丢下在手中大事来见自己,却是让她感动不已。 秦逍立下十日之约,但可敦知道,秦逍在东北有一摊子事,在这停留十天,对秦逍来说时间实在不短。 她只以为秦逍是给自己争取十天时间,至少在这十天内,大家都会相安无事。 秦逍摇头道:“你还没有康复,我如何能放心回去。奴云,我听闻瘟疫是从铁宫开始,这是真是假?铁宫守卫森严,瘟疫如何能进入铁宫?” 可敦想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只有一种可能。” “哦,什么可能?” “瘟疫来自步六达。”可敦道:“步六达诸部之中,有一个乌丸氏。你应该知道,当初为了应付真羽部,贺骨与步六达曾经结为盟友。” 秦逍点头道:“我知道。” “乌丸氏与我们贺骨的伏卢氏结过亲。”可敦道:“当年促成贺骨与步六达结盟,乌丸氏出了不少力气,所以在双方缔结盟约后,我们之间结成了一些姻亲关系,乌丸氏和伏卢氏就是如此。”秦逍道:“你的意思是说,瘟疫源自乌丸氏?” “近两个月前,乌丸氏族长乌丸延过世,伏卢氏前来禀报,询问是否可以前往祭拜。我答应了伏卢氏的请求,伏卢氏族长身体不好,所以其长子伏卢卓前往祭拜。伏卢卓回来之后,前来铁宫复命,他当时就说乌丸延是患病归天,还说乌丸部族中许多人患病,情况不是很好。”可敦苦笑道:“当时我没有想到有瘟疫的可能,没有太在意。” 秦逍吃惊道:“是伏卢卓将疫病带进了铁宫?” “我自然没有与伏卢卓有肢体接触。”可敦道:“但是伏卢氏走后没几天,我身边的侍女呼兰就身体不适。呼兰是我贴身侍女,十分美貌,她一开始浑身无力,却并没有和我说明白,只说身体不舒服,过了两天,她就开始全身发烫,我那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对。我仔细询问,她才告诉我说,伏卢卓来铁宫的时候,是她迎候送别,那伏卢卓胆大包天,趁没人的时候,竟然搂抱了呼兰,呼兰虽然没有被他得逞,却已经被他传染了瘟疫。” 秦逍皱眉道:“那伏卢卓现在如何?” “他已经死了,呼兰也被隔离,但情况严重,撑不了多少天了。”可敦道:“呼兰被感染后,一开始我们都没有察觉,她依然在我身边伺候,更衣沐浴都由她服侍,等发现之时,已经来不及。” 秦逍脸色凝重,道:“当时大家都没有察觉,而铁宫有不似大唐皇宫那样戒令森严,宫里的侍女们与人接触没有注意,所以疫病就从宫里传散出去。” 可敦点头道:“应该就是这样了。伏卢卓半个月前入铁宫,呼兰当时就被感染,现在全身都是红斑水泡,而且呼吸十分艰难,这个症状已经濒临死亡。” “我在途中也打听过,感染过后,最快死亡不到二十天,最多的也就支撑个把月。”秦逍道:“按你所言,你感染的时间最多也就半个月。可是瘟疫却早已经在真羽部散布,而且许多人都已经死亡,照这样来说,那些人被感染,不是源自铁宫。” 可敦蹙眉道:“乌丸延近两个月前便已经死亡,他是乌丸族长,举行葬礼很隆重,所以尸体停放的时间也很长。伏卢部得到消息,再赶往乌丸部,参加葬礼的时候,乌丸延已经过世近个把月。伏卢卓在那边参加了乌丸延的下葬仪式,而且在那边待了一阵子,再回来铁宫复命之时,已经是半个月前。我后来记得,当时伏卢卓就有些异常,一直在咳嗽,而且说话有气无力,他脸上似乎也生出了红斑。” 秦逍冷笑道:“他在乌丸部感染了疫病,只不过身体强健,病情发展的比较缓慢。铁宫的瘟疫肯定是此人带回来,但部族中其他人感染瘟疫,倒未必都是从铁宫传出去。”抬手托着下巴道:“真正的病源,应该是来自乌丸部。黑山贸易场与漠东诸部都有贸易,乌丸部肯定也有商人前往黑山贸易场,他们途经真羽部,所以将瘟疫带了过去。” “我们与乌丸部也一直有贸易往来。”可敦道:“他们需要我们的矿石,我们每年也都会向他们售卖一些,不错,乌丸延死后,确实还有两拨乌丸的商人来过铁山。”柳眉紧蹙,道:“如此说来,贺骨诸部扩散的瘟疫,也是那些乌丸商人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