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锦春》 正文 第一章 盛元三年 readx;盛元三年，春 往年这个时候，正是帝都锦阳最是繁华之时，香车宝马，锦衣绸缎。这等盛景让先贤大儒也感慨过“莫叹人生须臾间，一朝看尽富贵花。” 这里所说的富贵花既是锦阳最负盛名的牡丹花，也是对那四面八方赶来的看花人的感慨。 那些看花人中既有富商名士，更有大元国所辖的八方诸侯，各诸侯王或是亲临，或是派遣了直系亲属。有了这些诸侯的加入，赏花也不再单纯，这其中掺杂的更多的是政治。 牡丹宴就是由皇后主持的接待各方诸侯来人的宴会。按照惯例，各诸侯国的人会在牡丹宴结束后再在锦阳停留三天，而后才启程返回封地。 这三天，不知有多少交易与协定，或明面或暗里的达成，有些诸侯国的王孙贵族也将被以各种名目留在了这锦阳城内。 这个时节，对于锦阳城的百姓而言，不过是数数这锦阳内又多了哪些新的面孔。 那些新面孔往往就是这新的一年中声名鹊起的士子名流亦或是一夜成名的富商新贵。 平民百姓是没有资格看见在皇宫大内举办的牡丹宴，可那由锦阳城内几家最负盛名的的老牌酒家共同举办的百花宴却也足够让他们大饱眼福了。宴会上的那些彩头由小到大，由俗到雅，百姓们也乐得去参加些百花宴上的小活动，靠运气去搏搏那彩头。有运气者，这年的一家老小的开支也不用再愁。 名士清流当然不会自降身份去与百姓们搏些金银俗物，那些以名家画作，玉器古玩作为的彩头，才或许让他们动心一搏。 这都是往年的盛景，今年的锦阳城内也有不少游人，可都是着布衣者居多，夹杂的几身绸缎，一看就知道不过是刚有几个钱的商人而已。那些穿着袖龙画凤的特供锦缎的人，在今年确实寥寥无几。 就连年年举办的百花宴这次也不过是偏安一隅，小小的摆了下，远不及往年的十之其一。 毗邻着那几家老字号酒楼的，是一个叫半醒坊的地方。 这半醒坊也是近几年才在锦阳城内展露头角的酒楼，出入往来的却尽是些达官显贵，且都是些风头正劲的权贵，可不是那些空有头衔，内里确是空壳子的贵族。 忽的，半醒坊二楼的一个小间的窗突然被推开了小半扇儿。一个年约双十的女子正立于窗旁，藕色的纱裙抵不了窗外的初春的寒意，女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今年这百花宴过的可真是淡而无味。” 略带慵懒意味的声音忽然从那女子身后传来。 “阖上吧，看来今年这热闹是瞧不成了。” 闻言，那女子又轻轻地将那扇木窗又合上，而后往内屋走去。 内屋，一个身着玄色深衣的男子正半卧于小几前，半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随意地披落着，手里还晃着刚温好的酒。似是感觉到有人的走近，他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来人。 “晴娘，你长的真好看。” 晴娘看着眼前的这男子，本就知道他颜色出众，可万万也没想到喝的上头了的他容貌更是出众。平日看着已是华美不已，如今那双丹凤眼一挑，竟有魅惑之意。这样的容貌，要想在朝堂上立足，又哪会短了那些龌龊的流言蜚语。 晴娘将他手中的酒杯夺走后方才打趣道。 “玄郎又说笑了，在玄郎面前，我哪还留有几分颜色呢。” 这话虽说的有点失理，却也让人无可反驳。被唤作玄郎的男子听到晴娘这么打趣他也不恼，枕着那空了酒杯的手，阖上双眼，似要睡去一般。晴娘也由着他去，不过还是起身从床榻上取了一床薄毯给他盖上。 快出门前，又听见他呓语道：“爷喜欢热闹，再摆点东西热闹热闹。” 晴娘回身看去，却见他侧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立于厢房不远处的伙计见晴娘出来，迎上前去。 “东家，可是要准备醒酒汤？”这晴娘竟是这半醒坊的东家。 “先备着吧，等玄郎醒了再给他端去。”说完晴娘顿了顿，那伙计也继续低着头候着“百花宴咱们半醒坊再给添点彩头。”似是觉得不放心，就又嘱咐道：“也不用添太多，别越过周掌柜他们。” 那伙计做事也麻利，不多时，那百花宴就又小小的热闹起来。 “方四，那外面怎么热闹起来了。” 坐在鸿福楼里的周掌柜听着外面的动静诧异道。 “掌柜，是那半醒坊添了彩头呢。” “半醒坊”周掌柜眯着眼睛略一思索道。 “去，把我们的彩头也往上提，比往年薄上两三分就行。” “可是掌柜，这会不会有所不妥，毕竟这可都传遍了，说皇上他……” 还没等那小伙计说完，周掌柜就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小兔崽子，皇上可是天子，哪是你我这等小民可以随意谈论的，快去做事。” 鸿福楼这一动，周围那几家也纷纷添上了彩头，虽不能与往年相比，可这百花宴还是办的有声有色的。百花宴虽办的热闹，可还是架不住今上病危的流言在坊间传开了。 如今被传病危的皇帝是锦德帝，十二岁登基的他在位已有三十八年，可是皇室的子嗣却并不旺盛，拢共才四子三女。除却早夭的二皇子，其余的皇子都还在。大皇子三十二，已是而立之年。 按理说中宫无子，无嫡立长，但那大皇子却是天生痴儿。三皇子二十又五，是个不理朝堂之事的富贵散人。皇帝最宠爱的四皇子还是个十岁小儿。 皇后无宠又无子，后宫之势尽在四皇子的母妃苏贵妃手中。苏贵妃的外家更是在外朝有颇多的势力。是而皇帝病重的消息走漏后，立四皇子为太子的呼声日渐愈高。 今年的诸侯不约而同地都缺席了牡丹宴，这也使得局势显得更为紧张起来。皇位的更替，诸侯的异动都使盛元三年的春天，笼上了一层萧索。 正文 第二章 叶锦卿 readx;内城以北，乌衣巷以东的一个偏远的院宅中，不同于城内弥漫的压抑。这里虽无鼓瑟之声，也无喜庆之饰，但往来的奴仆中，那轻快的脚步中看出，似有喜庆之事发生。 这栋宅子的主人名叫叶清远，乃是当朝四皇子的老师。按理皇子之师都有品阶在身，何况是深受荣宠的四皇子的启蒙老师。照着如今的局势看，叶清远大有可能是成为一代帝师。 可偏偏怪就怪在这，叶清远依旧是一介白身，这也让帝都的权贵们不解。权贵们自有自己的一套情报来源，所以这平头百姓只能看见这叶清远的皇子之师的身份，而那些权贵们更了解到叶清远与锦德帝之间有着师兄弟的情分在。 是故，叶清远虽无品阶在身，但却仍能被权贵们奉为座上宾，不为他的才华，只为圣心所属罢了。 叶清远的这栋宅子放在帝都的那些显贵中，实属有点寒碜，但多了点那些显贵们的宅邸没有的意境。 帝都的大户们的宅邸都是极尽奢华富丽之事，金丝楠木，安州宝漆本是千金难求之物，在那些宅邸里也都不过尔尔，更不惶说，那些名匠耗时耗力，一点点雕琢出来的廊檐户椽，极尽精美之势。 叶宅只是一个四进的院子，没有那种刻意的五步一楼，十步一景。前院铺着的青石，内院蜿蜒的各色鹅卵石的小道，都是别有一番风味。 叶家后花园的一处凉亭中，一个梳着双髻，身穿淡青色襦裙的小女孩正端坐着。六岁的孩子本该是最闹腾的，她竟手执一本书卷入神的看着。从远处看去，那女娃的整张脸都埋在书间，只有在书页翻动时，那扎着的双髻才微微显露。 “姑娘，姑娘，大人让你去他的书房。” 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小丫头从回廊的一端边喊边小跑着过来。 “五儿，圣人云：泰山崩于面而色不变，你看看你这急匆匆的样子。”叶锦卿边说边将自己手中的书慢慢放下。 那原本被书掩着的面貌也一点点浮现。妙目生辉，这词中所形容的眼眸也抵不上眼前这双眸子。只见了这对眸子，便是不再看其他五官，也早已具倾城之姿。 叶锦卿将书一合，起身走向五儿。 “不知这次爹爹又给我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叶锦卿忍不住眯了眯眼，翘了翘唇角。 五儿一见她家姑娘露出这样的表情，就不由的打了个哆嗦，看来大人的私库又要被侵吞大半了。 叶锦卿走了几步，看见晃神没跟上的五儿，那表情，不用猜也知道没想她什么好事。当下也不再理会她，毕竟比起逗弄五儿，还是看自己爹爹那纠结的表情有趣。 毕竟，一年也才那么一次么。 叶锦卿有些好奇，今年自家爹爹怎么会大方的主动提起生辰礼这回事。要知道，从她三岁生辰开口要了那方水云砚后，往后两年更是专挑自家爹爹看重的东西下手后，往后自家爹爹凡是听到生辰礼这三个字儿，就感到是在割他的心头肉。 走了没多久，叶清远的书屋就隐约可见。没有像那些所谓的名士一样，什么宁可吃无肉，不可居无竹。她爹爹的书房边没假惺惺地栽上那么几株竹子，倒是在路的两侧应景地摆上了几盆开的正好的牡丹。 锦阳的牡丹中以金色牡丹最为稀少，可那随意摆在路边的牡丹中，就有好几盆金色牡丹。那金色并不是晃眼的金，而是从花瓣里慢慢晕染开的金色，好似一团金色的光晕，朦朦胧胧的罩在那牡丹花上。不刺眼，却生生的压下了周遭的一片艳色。 叶锦卿熟练地推开书房的门，刚提裙跨入，就看见自家爹爹一身白袍，靠坐在窗边矮炕上的小蒲团上，悠然地沏着茶。 那一倾，一倒，一放间，说不出的风流自在。 见此，叶锦卿步间轻移，裙儒微摆，这通身的自在劲与叶清远有了五分像。 叶清远看着进门后气质大变的叶锦卿笑道：“锦儿莫再装，为父的这身气派，你一小儿如何学的。” 虽被自家爹爹如此直白地取笑，叶锦卿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走到矮炕前，手脚并用爬上了蒲团。这姿势虽是不雅，却不损那气质半分，更是平添了几分恣意的洒脱。 叶锦卿不问自取地伸手捧起了一杯刚泡好的茶，小小的抿了一口才开口。 “王羲之师从卫夫人，又融合钟繇的笔法，最后才得以自成一体。今，吾虽肖尔，然各有其道矣。” 叶锦卿这话不可谓不狂放，先是以王羲之自比，又说我现在虽然在模仿你的气派，但是我们各自有道，我最后也会自成一体。 大元国虽民风开放，但是女儿敢对父亲这么说的，却也鲜有。 哪知，叶清远闻言，竟开怀大笑，直呼：“吾儿大才，吾儿大才。” 还没等叶清远乐完，书房的门又被再次推开了。一年方二八的美妇推门而进。 “我竟不知，原来夫君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导锦儿的。我还怪道，锦儿的规矩怎么一天不如一天，竟是学了你。” 美妇柳眉微皱，凤眼一瞪，朱唇一抿。叶锦卿却是不敢再怠慢，从榻上下来，小手轻抚坐皱的裙角，微屈膝，双手拢于胸前，向美妇行了个见礼。 此时的叶锦卿哪还有之前的随意，俨然就是个礼仪皆备的大家小姐模样。叫人以为之前见到的那个人，不过是黄粱一梦。 不待美妇开口，叶锦卿秉着敌强我弱，示敌以弱的想法，先向美妇禀了告退。美妇还想开口，却是叶清远出口相阻。眼见着女儿渐行渐远，美妇恼怒地瞪了眼身侧的叶清远。 叶清远执了美妇的手道：“阿璃，你又不是不知道锦儿的脾气，何必一直拘着她呢。” 闻言，沈璃眉头轻拢，担忧道：“我何尝想要拘着她，锦儿聪明太过，我怕她慧极必伤啊，何况她才六岁，读的却是那什劳子《太公兵法》，这是一个女儿家该看的么，我也不是说多看这些书不好，只是她喜欢的，我实在是，实在是……” “我懂。” 叶清远将沈璃轻揽着，抚着她的一头秀发道：“你担忧的我何尝不知，若是锦儿是个男子，你也不会有此忧虑，这世间对女子的束缚是多余男子。可阿璃，你要相信锦儿，正因为她的聪慧，她不会将自己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何况，不是还有我们么。” 沈璃靠在叶清远的怀中，虽还不能完全放下担忧，但她也相信自己夫君的能力。沈璃自叶清远的怀中抬起头，戏谑道：“今年夫君为锦儿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看着妻子一脸捉弄的神情，叶清远也不恼，故作神秘的俯在沈璃的耳边道。 “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沈璃恼羞成怒，伸手在叶清远腰侧一扭，叶清远龇了下嘴角，却仍不透露半分。沈璃便不再理会他径自推门出去，看生辰宴准备的如何了。 正文 第三章 兄长 readx;叶府的人口简单，主子就叶清远，叶锦卿，沈璃三个。加上奴仆也才十多个人口。叶清远一家都不喜寿宴与那外人一道过，是而叶锦卿的六岁生辰，就摆了两桌席面，主子一桌，下人一桌。 叶家一家三口坐在一桌，没要下人伺候，都遣了下去让他们去另外一桌上吃着。 由于下午去书房的时候，叶锦卿还没打探到是什么生辰礼就被自家娘亲打断了，此刻叶锦卿对于这次的生辰礼很是期待。 刚入席，还没坐定，叶清远就开口道说道。 “锦儿，你平日里不是总嚷嚷着别人家都有兄弟姊妹，可你却孤单影只的。” 叶锦卿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自家娘亲的平坦的小腹瞟了瞟，心想道，人家是羡慕别人有兄长，可不是想要一个小尾巴跟着。想到这，叶锦卿顿时有点索然无味了。 “城儿，进来吧。” 叶清远话一说完，叶锦卿就看见从那弧形的月亮门外走进一个少年，年纪也就十二岁左右。初看时觉得少年面貌甚是清秀，可又仔细一看，那少年仿佛是一柄入鞘的剑，内敛又不失锐气。 少年在桌前站定，两臂平举过头，一揖而下。 “义子叶锦城，拜见义父义母。” 沈璃忙起身，将叶锦城扶起：“今儿既是你妹妹的生辰，亦是你来我叶家的日子，娘亲我没什么好东西。” 沈璃从袖中拿出一对玉佩，既是在夜色中，只有微弱的烛光与月光的掩映，那一对玉佩还是看起来晶莹剔透，不时有光晕流转。 “这一对玉佩就分送你们俩，记住，你们虽不是亲兄妹，但这时间最难得便是缘，这份缘将你们送在一起，成了兄妹。愿你们都能珍惜这份缘。” 说完分别将玉佩挂在两人的脖子上。叶锦卿看的分明，两人的玉佩竟是一模一样，都刻着个“安”字。 世间的母亲大抵都是一样的，惟愿自己的孩子平安而已。 带上了玉佩，叶锦卿与叶锦城互相见了礼便再度入了席。席间，叶锦卿不是借机打量着身旁的叶锦城，她的兄长。她虽早慧，但毕竟仍是个孩子，突然有了个心心念念的兄长，表情雀跃不已。 叶清远将叶锦卿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并未多说什么。锦儿对城儿自然流露出来的亲近之意，还是感到欣慰。叶锦城实乃叶清远的一个故交之子，叶清远不忍见他独自漂泊在外，如今这样也算是给那故人一个交代。 夜凉如水，独留一轮明月当空，四下已是寂静一片，但仍有未眠人辗转反侧。 叶锦卿躺着床上，睁着双眼。一会盯着帷幔傻笑，一会又钻在被窝里满床地打着滚。 在大元国，多子多福的观念深入人心。每户人家不管富裕如那些个大世家，还是每天都为生机奔波的寻常百姓，每户都是儿女成群的。而像叶清远这样，膝下仅有一女，又无侍妾的，也是鲜有。 像这样的情况，放在其他人家，那些长辈宗亲定会塞几个人过来，以求子嗣兴旺。可在这锦阳城内，叶清远上无长辈，旁无宗亲，旁人也管不到他。叶清远呢，他也乐得遵于本心，守着沈璃一人。这不得不说，也是沈璃的福缘。 辗转难眠下，叶锦卿索性披衣而起，绕过睡在脚踏旁的五儿，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好在，今晚的月亮甚是明亮，照的地上纤尘必现。 叶锦卿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如何，似激动，似欣喜，又似彷徨，就这样来到了松涛院，叶锦城住的院落。 叶锦城本就没睡熟，何况从小练武，又一个人在外漂泊过，晚上即使睡着，仍比一般人警醒。 是而，在叶锦卿刚踏入松涛院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动静。本以为是守夜的小丫头，便没有多加理会。可是那脚步声却在他门口来回踱着。 当下，叶锦城起了身，欲一探究竟。 另一边，叶锦卿到了门前，又不敢敲门，犹豫了会，便踮起脚尖。欲从那门的间隙里看看房中人睡了没。 可就在这时，房门忽的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骇了叶锦卿一跳。 这是叶锦城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叶锦卿，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拳。看着眼前这个软软小小的人儿，脸上虽未浮现任何害怕的表情，但那双眼睛有着惊吓过留下的水润。 这一刻，叶锦城的心忽然感到胀胀的，涩涩的，似有什么要破茧而出，这就感觉就像是一株浮萍，在随波逐流了很久以后，突然得到了救赎。 他抬起了本是放在身侧的手，轻轻放在小人儿的头上。小人儿是那么小，那么脆弱，连头发都是软绵绵的。轻抚了几下叶锦卿的头，似是想借这个动作驱散她心中的不安。 叶锦卿感受着头上那暖暖的少年的手，忍不住撒娇似地蹭了一下。少年的身子莫地僵住，他没想到小人儿会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 头上的手骤然一僵，叶锦卿忍不住抬起头，少年却是在这一瞬撞入了一双黑瞳里，叶锦城的眼中闪过迷茫。 “哥哥。” 独属于女孩的甜软的嗓音化开了少年眼中的迷茫，暖意在少年的眼中荡漾开来。 叶锦城解下自己刚刚随手披上的外衣，蹲下身，用外衣将叶锦卿紧紧裹住。 十二岁的叶锦城抱着六岁的叶锦卿想着悦然轩走去。 走到悦然轩的院门口，叶锦城就感到自己怀中的那个人儿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叶锦城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叶锦卿，会意地将她放了下了。 叶锦卿站定后，将裹在自己身上的宽大的外衣解了下来，递给叶锦城。而后，似模似样地行了个礼道。 “大兄，安。” 话毕，又仰起头，娇俏地朝着叶锦城一笑，蹑着手脚，小心地跑向屋内。 直到多年后，叶锦城仍记得那一个夜晚，因为在那一晚，独自漂泊许久的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有时他也曾想过，若是锦儿没有心血来潮地半夜跑到他的院落，他没有心念一动地起身查看，他们的缘会不会就此止步，就如那些平常的义兄义妹一样，熟悉但却不亲厚。 甚幸，锦儿来了，他也开了门，这份缘被他们俩都抓住了，虽无血脉之亲，但这些都无足轻重了。 正文 第四章 病了 readx;许是昨儿个夜里真的被冻着了，第二天早上，叶锦卿被五儿叫醒时，感到脑子混混沌沌的，不时又感到犹如针刺细密的疼痛。 可又怕了娘亲那担心的面孔，和五儿那自责的神情。 叶锦卿遂强撑着一声不发，任由五儿帮着穿衣洗漱。 虽然叶锦卿努力克制身体的不适，但六岁的女娃，身子娇弱的很。此时白着一张小脸，本是红润的唇上，也无一丝血色。 五儿自己的年龄不大，但自叶锦卿六岁起，她便不离左右的伺候着，一看此时叶锦卿的脸色，便知有异，上前叠声问怎么了。 可听在叶锦卿耳里，那声音时而渺远，像在几丈开外，又时而声如大鼓，吵的她脑瓜子疼。叶锦卿刚想开口安慰五儿几句，眼前却是一黑。 五儿见自家姑娘忽的两眼一闭，也是被骇到了。一个上前，抱住摇摇欲坠的叶锦卿，两人一块儿晃倒在地。 给叶锦卿盖严实后，五儿匆匆奔向主院。 不多时，沈璃便带着几个大丫头匆匆赶来，到了悦然轩，又是吩咐丫头去外院候着大夫，又是指挥众人烧好水备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璃身边的大丫头茯苓引着一个年约五旬的老者进了悦然轩。在一番望闻问切后，大夫写下了一张治伤寒的方子。沈璃告过谢，吩咐茯苓给了诊金，将老者送出府。 沈璃自己守在叶锦卿的床头，神色忧急。另一个大丫头碧枝跟着老者去取了药回来。 又一阵忙活，总算是给叶锦卿喂好了药。看着发了汗，睡沉了的女儿，沈璃才算放下心，自己歪在一边的躺椅上略作休憩。 忽的听到推门声，原是听了消息，急急忙忙从皇宫赶回来的叶清远。叶清远面露急色，那早上还齐整的玉冠也因赶的急而微斜着，哪还有今早出门前的潇洒样。 见着仪态全无的夫君，沈璃心中却是一暖，起身柔声道。 “清远莫急，锦儿无事。” 叶清远闻言，虽收了脸上的急色，却仍快步走到叶锦卿的床榻边，看见安睡中得叶锦卿，脸色仍有些发白，但那嘴唇上却有了血色，这才心中大定。 便又恢复了通身的气派，似乎刚刚那个慌乱的模样不曾出现过。 “夫人也辛苦了，不如为夫陪着夫人去歇上一歇。” 忙了大半日却也是累了，沈璃也不拒绝，叶清远便拥着沈璃出了悦然轩。 华灯初上，在床上昏昏沉沉了大半日的叶锦卿恢复了些许精神头，胃口好的不得了。可奈何五儿给了她一碗鸡丝清粥后，任她软磨硬泡，那丫头也不肯再去给她拾掇几个她平日里爱吃的菜了。 五儿一丝不苟的按医者嘱咐的以清淡菜色为主，并且少食多餐来的。自己姑娘平日好的那些菜口味都偏重，她怎么敢再做给姑娘吃。可又看见叶锦卿抱着被子，撇着嘴的样子，又一阵不忍。 “少爷安好。” 门外突然传来的小丫头问安的声音，叶锦卿终于不再可怜兮兮地看着五儿。 五儿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快步走到门口替叶锦城开了门。 一袭黑色的劲装，头发也用同色的发带束着的少年，踏着屋内点点光晕，走向了叶锦卿，在离叶锦卿几步开外，又停下了脚步。 看着突然而致的叶锦城，叶锦卿欢喜异常，笑的眯起了眼睛，两颗小虎牙也若隐若现。又撒娇似地糯糯地喊了句哥哥。 “哥哥，你坐锦儿旁边好不好，不要站的那么远么。” 看着犹疑不决的叶锦城，叶锦卿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失望。 敏感地发现叶锦卿的情绪变化，叶锦城开口解释道：“刚从外边回来，身上带着寒气呢。” 闻言，叶锦卿的眸子瞬间盈满的喜意，竟似要漏出来似得。叶锦城的心情也跟着不由大好。 聊了几句后，叶锦城估摸着自己身上的寒气散的差不多了，便几步上前，坐在了叶锦卿的床榻旁。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包牛皮纸裹住的东西，在叶锦卿一脸好奇的注视下慢慢打开。 牛皮纸被打开后，露出几块白白的细点。叶锦卿早就饿了。当下伸出白玉葱葱的两根细小的手指，捏着一块细点，另一只手虚托着，轻轻咬了一口。 叶锦城看着那白的和细点一色的小手，看着那一口更是只是咬了细点的一个小角，心中的柔软更是加深了几分。 “好吃，是山药糕么，真的好好吃，哥哥你太厉害了，找到这么好吃的细点，明天再给锦儿带点好么。” 虽然和叶锦卿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也不妨碍他发觉眼前的女孩的早慧。对于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得如同龄人一般的孩子气，还有她不加掩饰的依赖，叶锦城怎么可能拒绝，何况她是他决定要用一生好好守护的妹妹。 “我还知道城南有家细点铺子，那家的山楂糕听闻不错。”叶锦城宠溺的说道。 如是好吃好喝的养了三天，叶锦卿终于被允许出门了。 原想着磨着爹爹，让他去帮衬着说服娘亲，放她出去跟着哥哥玩上一玩。可还没等娘亲点头，苏贵妃的内侍却先一步到了。 叶锦卿不情不愿的让小五换上一条淡粉色的襦裙。叶锦卿看着身上虽然里三层，外三层，丝毫没有繁重之感，裙裾间又有若隐若现的流纹。一抬手，摸到发间多出的点点翠翠，却觉得郁气结于胸。 烦躁地扯了扯衣裙，五儿见状忙上前止了叶锦卿的动作：“我的好小姐，再扯下去这衣服就不能穿了。” 叶锦卿原也不是真的想扯坏那裙子的，就听了五儿的话。 待走到外门时，便见自家爹爹依旧一袭白色锦袍，但腰间却佩上了一块纯白如玉的玉佩，束着头发的簪子也换成了一根碧透的玉簪。比之在家的闲适，更是添了几分贵气。 叶清远看见一团粉嫩的叶锦卿，不由眯了眯眼。 考虑要不要什么时候和沈璃提一提，把锦儿的衣服重新购置一翻，把先前那些青色，淡蓝什么的全部换了。锦儿这一身衣服就不错。 叶锦卿当然不知道自己爹爹在想些什么，若是知道了。那叶清远那一箱子纯白的衣袍里估计也会多些颜色吧。 正文 第五章 莫欺少年穷 readx;叶清远迎上前，将叶锦卿一把抱起，将她稳稳地安置在马车后，自己也一掀帘子，上了马车。 叶家的马车从外看很是朴素，没刻上什么繁复的花纹，诸如族徽一类的也没有放上。但是却胜在够大，够宽敞。 马车里铺了好几层的垫子，颠簸起来比一般的马车要好上许多。里面更是多放了好几个软垫，百宝箱和多宝阁也搁了有好几个。 “锦儿似乎有些不开心呢。” 明知缘由的叶清远忍不住逗着眼前抿着嘴的叶锦卿。叶锦卿似是负着气，一言不发。叶清远也不在意，自顾自伸手，从多宝阁里抽出一卷书翻看着。 就在叶清远以为叶锦卿不会回答时，那厢透着浓浓愤慨意味的话语让叶清远翻看着书的手不由一顿。 “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且看十几年后，是谁用权势压了谁。”叶锦卿突然开口说道。 此时的叶锦卿，那身娇俏的粉色襦裙也不能掩盖住自她骨血里散发出的傲气。使那双原本就夺目的两眸更是耀眼。那深深的瞳色中似是掩映着两柄跳跃着的小剑。 叶锦卿会有这样的反应，既在叶清远的意料中，却又远远出乎了他的意料。 锦儿是他一手教养的，她身上的那种傲气可以说是他刻意培养的。他叶清远的后继者，即使是一介女儿身，可那才知，胸怀，谋略，都得不逊于任何一个同龄的男儿，更甚于凌驾他们之上。 他从未想过将锦儿的未来局限在那方寸的后宅中。可如今，听得叶锦卿这样的话，又触及了他心中潜藏的隐忧。 他将那些男儿该学的东西都教给了锦儿，只是想让身为女儿身的叶锦卿能更好地用这些资本去获得比寻常女子更为自在的生活。 可是今天锦儿这下意识的表现与脱口而出的话语中，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丝那种只有男子才有的对权势的热切。 作为父亲，他可以纵容锦儿过着不拘泥于后宅的日子，他也可以纵容锦儿如男子一样做她想做的事。可这其中，他唯一不愿锦儿沾染的便是那权势。 看古今，那沾染上权势的人中，有哪些有好的结局。人人艳羡的皇家，父不父，子不子，其中有多少龌龊。 青史名垂的那些良将名臣，先是背负着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沉重，再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悲凉。 看着靠窗坐着的叶锦卿，叶清远将那娇小的人儿捞过，置于怀中。轻轻抚摸着那柔柔的头发，感叹道，还真是个黄毛丫头，瞧，连这头发不也透着微黄。 叶锦卿感到了父亲不同寻常的情绪，不由抬起头。 “父亲莫忧，我才不会闯祸呢，我只是不习惯苏贵妃看我的眼神，这才说的气话。” 叶清远自是知道苏贵妃的打算。想来，他一介白身，但得皇帝看重。若是四皇子对锦儿许以侧妃之位，世人看来也是高攀了，与四皇子而言，对于继承皇位，又有了些筹码。日后，若是四皇子有幸继承了皇位，那叶锦卿再不济也能捞到个妃位，而叶家许能借机跻身权贵。 叶清远的眼神微微发寒，看来这几十年的宫廷生活真是磨掉了这位苏家女的眼力。若他叶清远真的在意她所谓的泼天富贵，他也并不会到如今还一介白身。 只是没想到，锦儿连这层也看到了。不过想想也是，近一年来，苏贵妃的行为愈发懒得掩饰了。 “那锦儿是讨厌赵瑞了？” 赵瑞，就是当朝的四皇子。单从这名字便可窥见锦德帝对这个儿子的喜爱。瑞，乃祥兆之意。取名为瑞，是想要聚天下福气于赵瑞身上。 “赵瑞是赵瑞，苏贵妃是苏贵妃，我分的很清楚。”叶锦卿反驳道。 叶清远无奈一笑，真是傻丫头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么交错复杂，夹杂着这么东西，哪是你想分清就能分清的呢。 何况，赵瑞与苏贵妃可是亲母子，这关系怎会分清。 不过这话叶清远没有对叶锦卿说，因为他虽不满苏贵妃的行为，但是对那有仁君之风的弟子却是喜爱的。但是如今天下这样的局势，大元国真的需要一位仁君么？ 马车摇摇晃晃，向那庄严的宫阙驶去。 赵瑞已满十岁，虽没有在宫外建自己的府邸，但是锦德帝却为了他，单单在宫中一处辟为他的寝宫。这处宫殿虽然仍在内宫，却是独立于六宫之外，并且锦德帝亲自题了块匾额，名为浩然宫。 浩然宫位于内宫的边缘，休整过后，并不与内宫直接相连，所以规矩也没内宫那么森严。 属于叶家的马车一路驶到了浩然宫的宫门前才停下。这种待遇也并不是人人都能获得的。 一个年岁不大，面容略稚嫩，但观其举止，却又透着老练的小公公站在浩然宫前。 当他看到叶家的马车时，便一脸喜意地快步迎了上去，在那停稳的马车面开口说道： “叶小姐，主子吩咐奴才在这候着您呢。” “小喜子，师兄人呢？”说话间，叶锦卿自己掀开了车帘。 那帘子一被掀开，马车内的光景也一览无余。这父女两并坐在一起，可真真是风华无限。 单说这这叶清远，已有了妻室，可依旧让锦阳无数贵女倾心。听说还有人自荐枕席呢。奈何叶清远除了他的夫人沈璃，旁的女子一概入不了他的眼。但正因为这样，让那些贵女愈发想要这样的一个夫婿。这叶师真是搅乱了一江春水，又打碎了一地的芳心。 小喜子上前几步，将叶锦卿给扶了下来。 “小女就麻烦公公了。” 小喜子闻言忙道不敢不敢。这可是他主子心尖尖上的小师妹，他怎么敢不经心呢。 目送着自己爹爹的马车远去，叶锦卿转头问道：“今天不用去贵妃娘娘那么，怎么没准备小轿？” “回叶小姐，主子刚刚去了贵妃娘娘那，娘娘今天身子有点不适，就不用去贵妃主子那了。所以主子让我在这里等着您，让奴才直接领您去书楼呢。”小喜子恭敬的说道。 叶锦卿心里暗松一口气，但是面上并不显，跟着小喜子转身进了浩然宫，驾轻就熟地往书楼走去。小喜子在一旁紧紧的护着，怕这个小主子走太快磕着了，那他可真是担待不起啊。 正文 第六章 公子温如玉 readx;书楼，顾名思义，就是藏书之楼。苏贵妃望子成龙，每年都搜罗各色的书籍送往浩然宫，赵瑞把收到的书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浩然宫的一处楼内。久而久之，那里慢慢形成如今的书楼。 在大元国，怕也只有皇家有这样的底蕴和实力去弄来这么书吧。 还没走到书楼，叶锦卿就看见不远处的小道上，竹影交错下，有一少年驻足而立。那个少年虽着常服，可那讲究的金丝绣边与镶玉的腰带，仍透露着皇家的贵气。 那少年也看见走来的叶锦卿，向前走了几步。在阴影中不甚清楚地面容也终于展露了出来。 苏贵妃能宠贯后宫，那容貌自是不用分说的。从眼前这位少年精致的面容中，也可略微窥探出苏贵妃的风华。 虽然拥有精致的五官，但是赵瑞的容貌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女气，相反，那皇家特有的贵气更为浓郁些。 “怎么走的这么急，这病才刚好。” 赵瑞边说，边牵过了叶锦卿的手。叶锦卿的小手一入手，赵瑞的眉头不自觉的一皱。锦儿生了场病，清减了不少，原来肉肉的小手也有些节骨分明了。 赵瑞看了眼一旁的小喜子，小喜子察颜知色地不着痕迹地退了下去。 看着那一高一矮，一娇一贵得身影相携而去，作为奴才的小喜子却不由为自己的主子叹了一口气。 走进书楼，这里的布置都以闲适为主，并没放太多无用的装饰物。倒是在几排书架的后面，临窗处，留出了小块空地，支上了一个小榻，放上了一张书桌。 叶锦卿走到那临窗的小榻前，小榻小巧精致，不似男子所用之物。 小榻上铺着一层纯白的狐狸毛，一旁的小几上，摆着几本翻开的书卷，并排着的碗碟里有着各色小点，一边是一杯冒着热气的蜜桔茶。 叶锦卿熟练地踢掉自己的鞋子，往榻上一靠。那厚厚的狐狸毛中，一团粉色若隐若现。 小手一伸，恰能够到小几上的所有物件。那一卷书仍是她上次离开时翻开的那页，她就着往下读下去。一手又往小几上摸索着去。 赵瑞看了叶锦卿一眼，走上前，端起小几上的蜜桔茶，顺势坐在了小榻上，又将蜜桔茶端起轻吹了吹后，才递到叶锦卿的嘴边。叶锦卿从善如流地就着赵瑞的手，小口的啜了几口。 赵瑞看着眼前的人儿，才几天不见，到似又变了副模样，小巧的小巴不像往常那样圆润了。 “锦儿从到这里就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可是在恼我在你生病时没去看你?”赵瑞出声问道。 叶锦卿撅了撅嘴，“不是，只是每次进宫，都花里胡哨地穿了一身，好不舒服。” 赵瑞是知道叶锦卿平日里的穿戴的，和叶师一样都简洁异常。但是每次看见特意打扮过的她，赵瑞都格外欣喜，似是这一切都是为了见他。 十岁的少年想到这，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只是那么淡淡的一笑，那精致的五官如夺目的牡丹，绚丽，华贵。 叶锦卿看的呆了呆，随后霸道地说道：“不许笑，不许笑，笑的都比我好看了。” 边说边丢下手中的书，去捏赵瑞的脸。赵瑞怕手中端着的茶水晃到叶锦卿的身上，就任由叶锦卿扑了上来。 赵瑞无奈地纠正道：“锦儿，男子是不能用好看来形容的。” 但叶锦卿哪听得进这些，一双小手在赵瑞的脸上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赵瑞一手慢慢地放下杯子，另一手却挠向了叶锦卿的腰侧。 两人在一只小小的榻上笑闹着，好半晌才静了下来。 闹累了的叶锦卿很快就睡着了，赵瑞毕竟是个男孩，倒是不怎么累，伸手将刚在嬉闹中落在小榻上的书卷拿起，发现在有一页的一角被折起了个小角。赵瑞知晓叶锦卿有个习惯，会在喜欢的章页上折上个角，便留神定睛一看，却是一句诗。 “是谁多事种芭蕉？早也潇潇，晚也潇潇。” 叶锦卿浅眠了一会便也醒了，醒时看见赵瑞坐在一旁的书桌前，正专心的看着书。许是叶锦卿醒转的动作惹了赵瑞的注意，他自书间抬起头道： “我让人炖了点红枣银耳，要不要用点？” 叶锦卿一听本是睡醒无神的眸子忽就亮了，都快眯成一道缝了。不一会儿，小喜子从外面端来了红枣银耳。叶锦卿捧着那白底青纹的小碗，一口暖暖的下肚，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师兄，你见过我哥哥了么？”叶锦卿忽然想得到这段时间来，心心念念想要向赵瑞炫耀的事。“他叫叶锦城。” 听到这个名字，赵瑞想起了几天前在叶师身旁见过的那个少年，比他大上两岁，身上更多了一份沉稳。 “恩，见过了，父皇本想让他和我一起上骑射，可是好像被师傅拒了。”想到手握至权的父皇被叶师拒绝时的表情，可真是有趣啊。 叶锦卿可不想知道谁的表情有趣，而是在想，自家爹爹为什么不让哥哥成为师兄的伴读。 看着叶锦卿苦思的模样，小小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赵瑞便不再打哑谜:“叶师好似想让叶锦城去军中磨练磨练，听闻许是会去王骑大将军的手下。” 叶锦卿听了也是一惊，他可不知道爹爹有这样的打算，这好端端的去军中干什么呢。 原还想问点什么，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阵恭迎声。 “安平县主到。” 正文 第七章 有美前来 readx;只见书楼的门被推开，一个女子翩跹而进，那女子身着对襟襦裙，从围裳中伸出的飘带长长的摇曳在身侧，行动间，如燕飞舞。 此女正是与赵瑞同年的，那苏贵妃的侄女，闺名苏珍仪。苏珍仪如今已经十岁了，还未及笄，可已经颇具妖娆之姿。 苏氏一脉不论男女，相貌都是姣好，这其中更以苏贵妃与苏玄最盛。 如今这苏珍仪年岁虽还小，可那容貌已经不亚于年轻时的苏贵妃了，假以时日，必定也是名动锦阳的美人儿。 再说那苏珍仪，推门就看见叶锦卿拥被而坐，表哥虽坐在另一方，可那眼神却是全落在叶锦卿身上。 苏珍仪握着的手微微用力，娇嫩的手心里留下几道浅浅的指痕。 叶锦卿看着来人，不由轻叹一声，她可以和师兄没规没矩，但是换成旁人，那封建礼教压的她不得不低头。 叶锦卿乖乖地从小榻上下来，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可待她行礼行到了一半，苏珍仪忙上前，一把扶住她，亲热地絮叨着。 “这才几天不见，锦儿妹妹竟和我生疏了。怎么来了宫里也不来看看我，我一个住在姑姑的宫里，正闷得慌呢。” 苏珍仪的声线很是动听，如珠玉滑过，如暖风吹过，既不过分清冷，也不特别甜腻，让人不由产生亲近之感。若是她能将眼底的清冷潜藏的更好些，叶锦卿许是真的会被她骗了过去。 可惜，这些逢场作戏，虚情假意，她苏珍仪会的，她也不差。 叶锦卿没有挣脱被苏珍仪挽着的胳膊，而是微微向她靠去：“苏姐姐莫怪，锦儿前些日子病了些时日，又被娘亲在家拘了几日，早就想找人玩了。可是今儿个进宫，才知道贵妃娘娘身子微恙，锦儿不便去昭然殿叨扰贵妃娘娘，这才留在师兄这，看他脸色。” 叶锦卿说这些话的时，脸微微抬着，看着比她高了小半个头的苏珍仪。叶锦卿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是一汪清水，一眼就能看到底，毫无防备，其中还透着对苏珍仪的亲近之意。 苏珍仪看着，满意一笑，这才转向赵瑞。看着这个比她大了几个月，身份尊贵的表哥。 苏珍仪虽也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可十岁的小姑娘，遇上情这一道。即使她的举止如常闲适，即使她的言语如常淡然，可那眼中映着的情意，却是藏都藏不住。 “表哥，姑姑着人炖了点东西，让我送来。” 苏珍仪身后一着嫩绿衣裙的宫女提了食盒走上前。苏珍仪就着那宫女的手，将那食盒打开。 食盒看似普通，却也是酸枝木所造。盒盖一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小碗银耳雪梨，碗底还用上好的银碳丝温着。 这虽入了春，可从苏贵妃的昭然殿走到这浩然宫，若是没有那盆银碳，那婉银耳雪梨怕是早就冷了，变了味儿了。 赵瑞虽烦腻这些甜腻的东西，可毕竟是母妃让人送来的，自己也不好当着太多人的面拂了这位表妹的面子。便从苏珍仪的手中接过，一仰脖，就喝完了。 赵瑞刚喝完，一旁的苏珍仪掏出自己的帕子，想要替他擦拭，哪知赵瑞一闪身，硬生生避了开去。苏珍仪举着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好在宫里的宫人们都是人精，个个都是将头低的不能再低。 苏珍仪愣了一下，随后柔柔一笑，放下举着的手，又将帕子递到赵瑞手里道：“表哥就用我的帕子吧。” 赵瑞也感到自己刚刚的动作太突兀，这下倒是不好再拒绝。赵瑞接过帕子，草草的擦拭了一下。 “表妹若是没事，就先回吧。”赵瑞开口道。 苏珍仪闻言有些惊愕地抬起了头，这些日子来，她不时打着姑母的名义给表哥送些吃食什么的，表哥即使偶有不耐，可也没像今天这么直白地说让她先回去。这是恼了她刚才有些越矩的举动，还是…… 苏珍仪睨着双眼，扫了一眼安静的站在一旁的叶锦卿。叶锦卿似有察觉地一抬头，苏珍仪原本冰冷的眼神，如春暖雪融，那些冰冷之意消退的一干二净，剩下的只有柔和的善意。 “姑姑让人准备了些表哥喜爱的吃食，说表哥晚上要是得空，就去姑姑那用晚膳。” 赵瑞皱了下眉头道：“让母妃不必特意留菜。若是临了有事，我会打发小喜子过来的。” 虽然是有些模棱两可的答案，但苏珍仪仍是面带笑意，屈了下膝，就退下了。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书楼又恢复了安静。 皇宫里，一处凉亭，两个人影执棋相对而坐。 “清远的棋艺是越来越好了，也只有和你下棋，才能这般爽快。” 说话的男人年约五十，但是保养得当，瞧着也就四十来岁。这个人就是大元国最尊贵的人，锦德帝。 观其面色，民间流传着帝病危的传言着实夸张了些，但是这场病确实让锦得帝伤了底子。 只见锦德帝面色偏青白，脸颊瘦削，身形清瘦，穿着黄袍显得有些空荡荡。那执着白棋的手上青筋凸起。 “明睿志在平天下，任重道远，我志在修身齐家，闲云野鹤。所求的因不同，果自是也不同。这棋道乃是万道中的一道，然万法归一，我只想通过棋道去明悟万法，借此修身罢了。” 若是旁人听到那白衣男子的这番话，必会惊骇不矣。 试问，谁会如此随性地唤着一个帝王的表字，明睿即是锦德帝赵启的字。在大元国，即使众所周知，与这位帝王最为亲厚的朝臣苏玄，也是没有这样的厚待的。 古往今来，帝王都自称为孤，正是因为一登这帝位，左右再无人可与之并肩相伴。 可叶清远待锦德帝如同寻常好友般，直呼其表字，这叶清远与这位帝王间的关系比之传言的更为不同寻常。 “那看来清远齐家很有一手，可需要我在拨一两个贴心人给你，也好红袖添香不是？” 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久病的帝王扯出一个笑容，而他原本满脸病态的脸上也因此恢复了几分俊秀。 “明睿这可是在寒碜我，想我一介白身，可只够养得起阿璃和锦儿。” 虽然对面的帝王明目张胆地想要给他塞人，但叶清远连装都懒得装，一口给回绝了。 这最难消受美人恩，只阿璃一个，他已无招架之力。想到沈璃，叶清远弯了弯唇角，露出一点笑意。 正文 第八章 是对是错 readx;锦德帝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两人又接连下来几子，锦德帝才又提起了个话头。 “我记得锦儿今年有六岁了吧，和瑞儿差了四岁。他们两人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的情分不会差，这以后，瑞儿接了这帝位，身边还能有个知心人在。何况他们俩再适合不过，赵家的江山终究要赵家人自己来打理。” 叶清远这时刚从棋盒里拿出了一颗黑子，明明是暖玉的打磨的棋子，可却冰凉硌手。 “锦儿这性子，自小野惯了，不适合当皇子妃，更不适合做那一国之母。”叶清远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中，抬起头，直视着坐在对面的锦德帝。 本还病容满面的锦德帝气势猛地一变，目光如炬的盯着不远处的叶清远，一字一顿道：“孤觉得她适合呢。” 叶清远拿起茶壶，将锦德帝和自己的茶杯中续上茶水，这番话后，两人怕是都没心情品茶了，可惜了君山银针这等好茶。 “明睿，我和阿璃就锦儿这么一个女儿，皇家虽好，可是我和阿璃都不愿锦儿的大半生都是在这高墙之中度过。若是可能，我希望她过的更自在些。瑞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日待他登上高位，望着我教他的那些东西能派上用处。” 说到这里，叶清远抬眸看着赵启道：“终我一生，只会有瑞儿这一个弟子。” 浩然宫门口，赵瑞牵着叶锦卿，看着叶家的马车渐渐驶近。 待那马车停稳，坐在车辕上的忠叔帮着卷起了帘子，只见叶清远端坐着闭目养神，白衣如雪，丝毫不沾人气，仙人似的一尊。 叶清远睁开眼睛，看见小半日不见的叶锦卿，眼眸里的柔色愈重，这才看着有了人情味。 “锦儿可曾扰了你？”叶清远对着眼前那温润如玉的少年道。 赵瑞执了弟子礼后，才开口道：“师傅该是知道，锦儿聪慧，哪会扰了我。”说这话时，少年的眉眼都是飞扬着。 一旁的叶锦卿一瘪嘴，一脸小女儿态地道：“爹爹只会偏帮师兄。” 已是习惯叶锦卿在他们面前耍小脾气的赵瑞上前了一步，抱起了叶锦卿。一旁的宫人早已习惯，他们的主子只要事关叶家这位小姐的事，都不会假手他人，叶锦卿也习惯了这个怀抱。 待上了马车坐稳，叶锦卿娇俏一笑：“师兄，过几天可要来看我。” 赵瑞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那辆马车消失在远处，他还顿足在宫门口。 刚到家，叶锦卿就提着裙子，撇下自家爹爹，往悦然轩奔去。 叶锦城刚从一道拐角处走出，就见一团粉红色冲了上来。叶锦卿似是才见了他，想收回脚，那往前的势头却丝毫不止。叶锦城无奈一笑，长臂一捞，就将那风风火火的小人儿置于自己的怀中。 叶锦卿被突然抱起，竟未有半分慌乱，反而一把亲昵地搂着叶锦城的脖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哥哥。” 叶锦城第一次见到锦儿这样的打扮，竟觉得可爱的紧：“锦儿这身衣服很好看。” 听到了叶锦城的夸赞，叶锦卿满心欢喜，忘了自己刚还急匆匆地想要换下这身衣服。 五儿见自家小姐不急着去换衣服了，这对兄妹聊得又欢，便不去提醒自家小姐的初衷，只远远的跟着。 “哥哥，我听说你要去王老将军那？” 本舒服窝着的叶锦卿忽然忆起之前师兄提起的事，就忍不住问道。 “不是王骑老将军，是王老将军的儿子，王勇将军。岳家托他教导岳文涛，父亲就帮我也索要了个名头，让我跟着一块练。”叶锦城原也想着找个机会和叶锦卿说的，这回更是细细道来。 叶清远虽然将她当男儿教养着，可是却没允她练些拳脚功夫，如今听着叶锦城可以去练武，更是满脸艳羡。 “那王勇将军厉害么？” “这是自然。” “那哥哥也会很厉害，那以后哥哥教锦儿好不好。” 看着叶锦卿眼巴巴的样子，叶锦城哪能说个不字。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便走回了悦然轩，叶锦城抱着叶锦卿走了一路，竟是然气息都没有乱。等叶锦卿换了衣服，两人才到了饭厅，与叶清远夫妇一起用了晚膳。 盛元三年，对于叶锦卿而言，她多了个疼爱他的哥哥。在许多年后，当人们才发现，原来这年，世上也多了个不世将才。 也在同一年，那几个没来参加牡丹宴的诸侯国与大元国之间的关系紧张了起来。帝集百万雄师，在锦阳誓师后，兵锋直指其中实力最为强盛的甚平王。 大军开拔两个月后的叶府。 “我原也没想着让你这么早就去的，可这乱世也快了，我们叶家是避不开了。”书房内，叶家两父子面对面坐着。相比于叶清远闲适的坐姿，经过几个月军营生活的叶锦城坐姿如松，整个人更是添了锋锐之气。 “父亲不必如此，我是叶家的人，必该担起这份责任，何况我也想去磨练一下自己。” 看着眼前这眼中潜藏兴奋的少年，叶清远便不再叮嘱。 少年走后，叶清远吹了吹早已冷透的茶，小饮了一口，蹙了蹙眉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是对是错阿。 西北，安平王府 “父王，如今大元国和甚平王已然交上了锋。大元国需要这场仗的胜利，以此来震慑其他蠢蠢欲动的诸侯国，所以甚平王必败。大元国虽然不会把诸侯国挨个打个便，但难保不会出现下一个甚平王。” 说话的少年身形本就修长，穿的衣物的袖口和裤腿又都是窄口，和锦阳城中盛行的宽松衣袍不同，所以显的身姿更是俊朗丰秀。 西北，是安平王所在的封地。但这里土壤大都贫瘠，粮食少，人口也少，这也使得安平王在各诸侯中实力最为孱弱。 但是这实力孱弱并不代表这安平王府的军备差，恰恰相反的是，安平王府有着一支令锦德帝都眼红的私家军，银狼。 西北民风彪悍，能进银狼的更是万里挑一的佼佼者，可西北贫瘠的土地，使得安平王府难有较多的余粮去供养更多的兵卒，所以这银狼的人数也就局限在数万人左右。 安平王府空有刀俎，却要任人鱼肉。 “赵启的病绝不是空穴来风，诸侯之乱也是顺势而为，可如今有人却借计推前了这一场动乱，让赵启占了先机。” 坐在堂上的安平王年约四十，眉眼间的风霜非但无损他半分雄姿，比起锦德帝长居高位，自然流露的帝王之气，这安平王更多了一份乱世枭雄的王者之气。 “叶清远果然了得，没想到他还是帮了赵启，还真是同气连枝，他就不怕么，帝心难测。”安平王望着远方眼中深意难辨。 “父王，如今我们只有两策，一是交出银狼，二是世子为质。” 听到自家儿子献上的两策，安平王收回了远眺的目光，不动声色道：“牧儿认为哪策方为良策。” 秦牧抬起头，注视着高堂上神色不明的父亲，一字一句道：“儿认为，第二策方为上策。” 话落，整个堂上一片安静，突然一阵大笑声中，安平王起了身，拍了拍秦牧的肩膀，起来离去。等安平王走出了很远，秦牧还听到他的笑声，和他吩咐卫叔准备他远行的东西。 正文 第九章 美人如画 readx;锦阳城，叶府 叶锦卿坐在自己的小书房内，面前的那张檀木书桌上摊着不少翻开的书，叶锦卿却是一字都未能读进去。 心情原就有些烦乱，窗外那恼人的雨滴又响个不停。这个时候哥哥所在的军队许是要出发了吧。 叶锦城今天要随军出发，因为只是一小支军队，就并没有誓师相送什么的。 叶锦卿这次磨了叶清远很久都没能如愿去送叶锦城，这才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生闷气。 此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叶府门口。马车刚停稳，一个小厮便跳了下了，上前几步，叩响了叶府的门。而后又小退半步，静立在门口等候。 叶家的小厮刚开了门，就看见一个眉目清秀，面带三分笑意的人，只见那人双手呈上了一张拜帖后才道：“请代为通传叶师，安平王世子秦牧，特来拜见叶师。” 叶家的小厮微愣，自家主人虽得陛下青眼，但却鲜少与权贵往来。今天猛地听到有诸侯之子前来拜访，不由有些惊讶，但还是马上拿了那拜帖，给叶清远呈去。 没过多久，只见一美妇，领着几个婢子袅袅前来。而那时，马车的主人已经下了车，候在一旁。 沈璃看见那站在伞下的少年，一袭宽大的墨色袍子将身形衬得有些消瘦，脸上也是苍白无血色，但少年的那双眼睛格外幽深。 秦牧见沈璃带了人前来，上前几步恭敬地道：“秦牧见过叶夫人，冒昧前来，多有烦扰。” 沈璃在少年刚开口之际，就伸手将秦牧虚托而起，并没有受了他全礼。 “夫君说世子乃是故人之子，让我以侄礼待之，何来烦扰之说。这天还下着雨，先进府吧。” 秦牧由沈璃引着，往叶家大厅走去。一路上秦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路看到的景象。 或许别人不知道，可他和他的父王都知道，这次推动诸侯之乱的那个人就是叶清远，在锦德帝病重之时，叶清远绝对是操控大元国走向的人。如此人物，却甘于偏安一隅。 这么想着，秦牧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大厅。只见叶清远着一白袍，坐在堂上，悠然地煮着茶。 此次来锦阳前，秦牧特意搜集过一些关于叶清远的情报，也试着揣度过叶清远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物。可真见到了叶清远，却发现自己想象中的那个人和眼前这个正在煮茶的那个男子相距甚远。 他，不像是弄权之人，或者说他不屑于弄权。 看到秦牧到来，叶清远未起身，而是真如待子侄那样随性，示意着秦牧坐在他一旁。很是自然地给秦牧沏上了一杯茶。 “世子来的正好，刚好喝上这雨前龙井。” 似是被叶清远的神态所感染，两人彷如许久未见的叔侄，也似一对忘年的好友，就这样喝着茶，有一遭没一遭地聊了起来。 从人文历史，到星术医道，叶清远无一不知，让秦牧不得不感叹其才华。 一顿茶下来，主宾皆欢。秦牧特意前来，似乎真的只是来讨杯茶而已。两人谈话的内容更是与局势利益毫无关系。 茶尽客辞，当秦牧从叶府走出时，天气也明朗了不少，这回叶清远亲自送了秦牧到了门口。 等秦牧的马车驶远了，叶清远夫妇才这身回了府。 秦牧一上马车，身形一怔。可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坐了进去。马车开始驶动。 冒昧地闯入别人的马车让叶锦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坐在对面那厮出了最开始见到自己时有些诧异，之后竟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起来，连一句该有的询问都没有，这倒让叶锦卿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一旁坐着的秦牧倒也不是真的对任何一个闯入自己马车的人都无动于衷。 掀开帘子，见到那端坐着的小女孩那一刹那，他就猜到了她的身份。除了那份与叶清远如出一辙的气质外，那小女孩的眼眸，更是像极了叶清远。 叶清远如今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又听闻他喜极了这个女儿，他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会通过自己的女儿来达到什么目的呢。 如今这个女孩儿出现在他的马车，那必定是她自己背着叶清远夫妇摸上这马车。 一片静默中，叶锦卿有些绷不住了，现在想想自己的举动，才发现有多莽撞。 今年诸侯异动，朝廷发兵，这些事她都晓得，可是却一时昏了头，上了这安平王世子的马车，不知道会不会给爹爹带来麻烦。 “这个大哥哥，我原以为是我师兄来了，这才偷偷上了马车，想要溜出去玩，我不是有意的，大哥哥能送锦儿回叶府么？”叶锦卿可怜兮兮地道。 秦牧这才睁开了眼睛，吩咐道：“回叶府。” 马车本就驶出不远，不一会儿就又回到了叶府。 秦牧率先下车，他身旁的小厮讶异的看着马车中多出来的小姑娘，那小姑娘站在车辕上，正准备往下跳。 秦牧皱了皱眉，没等叶锦卿反应过来，便将她抱下了地。这安平王世子看似削瘦，但却不单薄，这怀抱也多了些肃杀一感。 问讯而来的叶清远夫妇自是与秦牧又一翻谢话别后。 叶锦卿被沈璃牵着进了叶府，她仰着小脑袋，看着自家娘亲冷峻的面容，又看着自家爹爹一副袖手旁观的神情后，那原本精致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知道这次在劫难逃了。 当晚，叶府的主卧中，叶清远已散了束着的头发，慵懒地靠在床上，手执一卷书，聊胜于无地翻看着，一边听着沈璃的抱怨。 沈璃坐在梳妆台前，卸着朱钗，偏着头看向叶清远道：“锦儿真是越来越胡来了，竟这样上了秦牧的马车，还有那些侍候的也不经心，怎么就让她自己一个人给跑了出去。” 说完，沈璃转身看向叶清远，见着叶清远一脸不甚在意的模样，沈璃一把放下了手中的梳子。 那梳子与红木的台面相击，发出的声响终于将叶清远的目光给夺了过来。 沈璃生的美艳，可她总嫌自己的颜色太甚，与气质如兰的叶清远站在一起不相配，便总挑些素净的衣服穿，妆面也是往淡了画。 可这一生气，两侧的脸颊如染上了最好的胭脂，在昏暗的烛光下，如卷中美人，拨人心弦。 叶清远好久没见过这样的沈璃了，平日里，她总着了淡妆，现下一看，妻子本就明艳的五官愈发醉人。 沈璃看着叶清远起身下了床，微敞着里衣，月白紧实的胸膛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脸一红，把头偏了回去，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叹自己与他夫妻这么多年了，还被他美色所诱。 沈璃有些忿忿地拿起梳子，见到那人的身影却是已经倒映在铜镜中。铜镜模模糊糊，让她看不那人的面容。 若是此时沈璃转过身，就会发现，身后那人哪还有平日的仙风道骨，连那一向清明的双眼，都翻滚着难辨的暗色。 叶清远握住沈璃的手，将那梳子拿了来，轻柔地替她顺着发丝，却一言不发。 沈璃独自一人，又絮絮叨叨了许久，仍没听到叶清远的回应，想要转身，不防叶清远自后头先拥住了她，并将下巴抵在她发间。 沈璃有些恼羞成怒道：“叶清远，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 叶清远看着铜镜中，沈璃因恼他而愈发娇艳的容颜，似是觉得戏弄够了，这才“恩”的回了一声。 沈璃整个人几乎都置于叶清远的怀中，此刻听到他的回应时，从叶清远胸口出传来的震动，竟带的她浑身一麻。还来不及娇羞，她就被叶清远一把抱起。 窗外月光皎洁，屋内烛光迷离，让人一夜无眠。 正文 第十章 转眼夏至 readx;翌日一早，叶清远与叶锦卿父女两已经开始用着早膳了，沈璃却迟迟不见身影。 “爹爹，娘亲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叶锦卿有些担忧的问道。她知道这次是把娘亲给气狠了。 饭桌那头的叶清远神色不变道：“你也知道你把你娘亲给气狠了，为人子者，该知孝悌。” 连一向宠爱自己的爹爹都训了自己，叶锦卿整个人都有点恹恹的。 叶清远见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又道：“吃完饭，和爹爹一起去书房吧。”果然，话音刚落，叶锦卿又一副眉开眼笑的模样。 叶家书房内，父女两在小炕上相对而坐，各自翻着手中的书卷。 叶锦卿总觉得自家的藏书与别家的不同。就说师兄书楼里的那些孤本名书，里面所讲的东西，还不如爹爹随手给她翻阅的书来的精辟独到，连皇家的藏书都不及自家的藏书来的精贵。 叶锦卿从小出入皇宫，又因叶清远的刻意引导，对那皇家比旁人少了几分敬。但是对那个执掌天下大权的家族，她还是畏着的。 这皇家都鲜少有的东西，自家却有，她虽年幼，可怀璧其罪的道理她懂。但爹爹从不刻意隐藏这些藏书，还毫不避讳地让师兄自行翻阅这书房的书卷。 叶清远察觉到坐在对面的女儿有些分神，那书页久久没有翻动，出声询问道：“锦儿可是有何不解之处？” “都说皇家藏书丰富，可为什么我觉得不如爹爹这藏书之精？” 似是没料到叶锦卿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叶清远略一沉吟道。 “皇家的藏书也是靠着历代帝王一代代积累而成，终其而言，不过是一族所藏，一族之力又何以纳进天下的书籍。何况大元国的一些宗族，传承的历史比之赵氏更长，那藏书比赵家丰富，也是情理之中。” 叶清远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叶锦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最后索性自己拿起书看了下去。 叶清远不禁笑骂道：“锦儿是觉得为父哪里说得不对，还是你这丫头又有别的见解。” 叶锦卿头也没抬的回道：“等哪天爹爹你和我说了真话，我就再说也不迟。” 叶锦卿说完，不再理叶清远，一心一意看起书来。叶清远看着捧着书的女儿，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翻看着书，这一看，竟是到了晌午，直到沈璃的到来，才惊醒了两人。 沈璃进门后，先是夺了两人的书，才开口道：“两个大学究，这是打算要辟谷成仙了？” 叶锦卿本就还小，在长身体，更不耐饿。看着书的时候倒是不觉得，现下却是饿的厉害了。 叶锦卿也顾不得在沈璃面前装了，从炕上下来，几步就跑出了门外，但是她身上挂着的几串玉件，竟是半丝声响都没发出。 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沈璃担忧道：“锦儿可是因为城儿的事而不开心，你也是，这次竟狠心不带她去送送城儿。再说城儿，你将他扔到军营还不算，如今还把他送上了战场，还连个给他收拾行礼的时间都不给我，却是个硬心肠的。” 猛地被娇妻埋怨，叶清远也只是笑着轻声哄着沈璃。 末了，才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锦儿是在气我，可不关因为城儿的事。”叶清远没给沈璃留下回味这句话的时间，便又有着她去了外堂用膳。 是夜，锦阳秦府“爷，药已经熬好了。” 卫叔端着一盅刚煮好的药，站在一边。 秦牧将手中的文书放在书桌上， 右手轻轻按了按眉头，闭目养了会神，才伸出左手接过那碗药。只见他一仰脖子，碗中的药便悉数喝尽，神色间毫无变化。 顺手将空碗递给一旁的卫叔，秦牧似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着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卫叔看着自己的小主子自来到帝都后，日夜操劳，明枪暗箭更是数不胜数，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这些暂且不说， 好好的身子，确是天天被各种木石草药的浸染着，这样下去还没等皇城里的那位动手，小主子自己便先垮了。 “爷，是药三分毒，您这样也不是办法。” 半晌，靠在椅子上的秦牧都没有出声，卫叔也知自己这次实属越矩，正待要谢罪，秦牧却是出声道。 “卫叔，这里是锦阳。” 听到小主子的这个回答里的疲惫与无奈，卫叔也是真心心疼这个他从小看大的主子。 他怎么敢不知道这里是锦阳，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危机四伏，如履薄冰，若是一朝踏错，他怎么和王爷交代。 如果只是刺杀，下毒，他还真是不怕，有他在，小主子的安全不是问题。可是在这里讲的更多的只有政治和利益，那个战场，只有小主子一人去背负所有的凶险。喝完药的秦牧似乎更加疲惫了，等卫叔收拾完桌上的文案，秦牧便再也支撑不住，和衣便躺在了床上。身体累极，思绪却是更加清晰。 如今，锦德帝虽已瞧着大好，可是里子真恢复了几分还值得推敲。他唯一要做的就是活下去。 在新帝继位前，无论遇到什么，他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蝼蚁舨活着也好，苟延残喘也好，他都得收了锋芒，折了羽翼。 想到这里，秦牧的嘴角慢慢扯出一抹笑意，那抹笑意越来越深，本是放在身侧的双手也握的越来越紧。 当少年的情绪终是达到临界点时，他开始大笑，疯狂的大笑，不复这段时间所表现出的少年老成的形象，也不是在叶锦卿面前那副不动神色的神情。 如今这个笑若癫狂的少年，只是个十三岁的半大少年，远离自己的故土，如无根的浮萍，在帝都这潭幽深的浑水中沉沉浮浮。锦阳的盛夏转眼就到了，叶锦卿从小就畏热，更何况锦阳城内原就比周遭的地方更是热些，这锦阳的夏天对于叶锦卿而言更难熬。 叶家虽没有官身，也没有从商，但是自叶锦卿记事起，家里吃穿用度虽不是最奢华的，但绝对都是最精致的。冬天房里烧的都是银丝碳，夏日里的冰块用度也绝对大方。 可是一到夏天，叶锦卿还是最爱往皇宫里钻。用她的话来说，宁愿被宫里的条条框框拘着，也比在家里蒸着强。 原来，每到夏日，叶锦卿太过畏热，总是放了太多冰冰在内室，所以每年的夏日都会受凉咳上几日。 上年的时候更是由于贪凉烧了好几日，沈璃抹了好几天眼泪，今年是说什么也再也不肯惯着叶锦卿，由着她性子来。今年叶锦卿房里的冰块用量杯沈璃牢牢的控制着，任叶锦卿软磨硬泡也不松口。 正文 第十一章 惊吓 readx;房内，叶锦卿又换下一套被汗浸湿的衣服后便再也受不了了，穿着刚换上的淡青色纱裙，去叶清远的书房转了一圈后，高高兴兴带上五儿，套了马车往皇宫驶去。 叶家书房内，沈璃着一身鹅黄凤尾裙懒懒的窝在叶清远的怀里假寐着，叶清远一身白衫，翻看着手中的书卷。 两人本就颜色都生的好，房外知了声连天，房内神仙似的两人却是静谧的拥在一起。这一静一动的画面，更是勾勒出岁月静好的味道。 叶清远翻看手中的书，可奈何怀中的那人醒后一直睁着一双美目出神的看着你。叶清远书是看不下去了。 “璃儿一直盯着为夫看什么？” 叶清远与沈璃四目相接。沈璃看着满满倒映着自己身影的叶清远，呢喃道“这世间只有一个你，你说锦儿将来该怎么办？” 闻言，叶清远失笑道“锦儿还小呢。” 沈璃白了叶清远一眼道：“我是想，锦儿随了我这么畏热，日后找夫婿也得随我找个体质是冬暖夏凉的，不然夏天太难熬了。” 对于沈璃这番言论，叶清远也真是辩驳不得，只是连连低笑着。 此时的叶锦卿正舒服的躺在书楼的小榻上，在她不远处就摆着一盆满满的冰，小喜子站在那盆冰前，轻轻打着扇子。 凉丝丝的风慢慢驱散着叶锦卿从叶府到皇宫积蓄的闷热烦躁感。叶锦卿又深呼一口气后，慢慢从小榻上坐起，这才有心情问道:“师兄呢？这么不见他人呢。” 听到询问，小喜子忙回道：“主子在陛下呢，知道小姐要来了，这不马上差了奴才来接小姐么，就怕其他人伺候的不经心。主子还说，还要小半刻时辰他就来这，您就等会，这都已经备好冰镇绿豆汤了呢。” 叶锦卿略低了低头，睫毛微动，思索了一下便道：“我等师兄回来和他一起喝绿豆汤。你先下去吧。” 小喜子退下后，叶锦卿信手翻了几页书，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想着偷偷溜出去，在半道上等赵瑞，给他一个惊喜。 既然是惊喜，那就不能从正门大大方方的走，再说大热天的被一群人跟着岂不是更烦躁。 叶锦卿熟练的搬来找书用的小踏凳，往背对正门的窗前一放，将自己的纱裙一撩，借着踏凳的高度跃上窗台后，又轻轻往下一跳，如一只优雅的小奶猫。 明明做着出格的事，却又装的一派优雅。 窗正对着一大片竹林，这倒是免了叶锦卿又被自己闹出一身汗。 竹林够大，风经过层层竹子后不再炎热，还带上了丝丝清凉。叶锦卿心情不错的哼着小调，提着裙子，在竹林间缓缓穿行。眼看快要走出竹林，不远处的小道上却走来一行人。下意识的，叶锦卿收了哼着的小调。 竹林本就茂密，再加上叶锦卿不过六岁，身量娇小，在一袭淡青色纱裙的笼罩下，又刻意敛了呼吸，旁人若是不留意，很难发现竹林遮掩下的她。 来人一共四人，都着常服，可是却让人一看就知那都是身份娇贵之人。 四人身后没有随侍之人，这不免让人有些惊奇。 起初那四人离叶锦卿还比较远，只能零碎的听到“粮草”，“战事”等话语。随着那四人慢慢走近，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慢慢清晰起来。 “如今安平王府果真是不同了，一百石的粮食说拿就能拿出来，秦世子这等豪气真是让我等佩服。” 说话这人是齐文公三子齐敬恒。齐敬恒说完这话，似不再愿意与秦牧多说什么，加快了步伐，大步往前走去。 看见齐敬恒与秦牧谈的不欢而散，卫伯清也开口道：“如今陛下让我等筹措粮草的事，对陛下尽忠我等不会推辞，可是这一百石也不是说拿就能拿出来的。” 说到这，卫伯清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秦牧，见他仍是一副平古无波的神色，暗自咬牙，决定在加一把火“况且我听说，最近西北大旱，西北的百姓也不好过，安平王府这一百石拿的会不会太多，秦兄该向陛下呈呈情。” 卫伯清看到在他说道西北大旱时，秦牧的神色不自觉的紧绷，就在他以为秦牧已经被说服时，秦牧却说道。 “为了此次的胜利，西北的百姓会理解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卫伯清也不由的有些恼了。 “秦兄大义，我等不及，告辞。”也是一摆袖袍要走。 一直在边上静立的瘦削男子开口道：“卫兄留步，这等只顾自己锦衣玉食，不顾百姓死活的人，我不屑为伍。” 看着那三人先后离去，秦牧站在原地，周围树木的斑驳的影子映在秦牧脸上，风一吹，更是让人辨不出他的神色。 叶锦卿感觉此刻的秦牧寂寥冷清，和第一次见到时确是不同了。正当叶锦卿思索哪里不同时，那本伫立着不动的人却忽然转过了头，望向了叶锦卿的方向。当赵瑞回到书楼，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又见那个孤零零摆在窗前的踏凳，心中便已了然。也没惊动那些侍候的人，竟是往窗口一翻，跳了出去。看这娴熟的架势，这主私下里也没少干这事。 沿着竹林走了不久，却是见到前方一个绿色的小小的身影愣愣地坐在地上。 那一瞬间，各种不祥的念头挤入赵瑞的念头，之前听小喜子嘴碎的说的话此刻更是清晰无比，前不久一个小宫女在竹林里被毒蛇咬了后毙命。 想到这，又看到前面那个一动不动的女孩，赵瑞此刻真是肝胆欲裂，本是华美的五官，此刻没有一点血色，咬着牙一步步上前。当搂到那小小身影，感到那温热的体温，赵瑞才又稳下心神。 “锦儿。”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叶锦卿才收回了看着不远处空无一人的小道上的目光，将头转向了赵瑞。 本应是清澈的，总是盛满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有着惊魂未定的茫然。赵瑞心头一窒，将小人儿轻柔的抱在自己怀中。 忽地到了自己熟悉的怀抱，叶锦卿的小手不禁紧紧抓住了赵瑞胸前的衣服，将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胸口，轻咬着自己的嘴唇。赵瑞一路抱着叶锦卿走回书楼。 正文 第十二章 眼神 readx;小喜子看见自己主子抱着一人走回，还感受到主子身上满满的压迫感。 赵瑞贵为四皇子，又得锦德帝喜爱，但他对下人一向宽厚，如今这样情形似乎只在三年前有过。 那时主子也是为了那个他怀中的小人儿。因七岁的苏珍仪推了三岁的叶锦卿，一向被人说好脾气的四皇子竟是大发雷霆。也是那天起，众人知道四皇子虽然脾气好，但是却有逆鳞，那个逆鳞就是叶锦卿。 脑子里思绪万千，但是小喜子的脚步却也不慢，赶忙迎了上去，伸手要接过叶锦卿。 赵瑞直接越过小喜子伸着的手，面无表情地吩咐到，“传陆太医和张太医。” 小喜子躬身应道，亲自带了人去请太医。陆张两位太医可都是苏贵妃还有锦德帝用惯了的，寻常的妃子和公主可是请不到的。 赵瑞将叶锦卿轻轻安置在小榻上，叶锦卿被赵瑞一路抱着过来，神色已是缓了不少，看着赵瑞一脸凝重，不由轻笑出声。 “师兄，锦儿真的没事，只是没留神那只鸟儿，所以才会因为那鸟儿突然飞起被惊着了。” 看着眼前的小脸不复初时的苍白，赵瑞暗暗地松了口气。 “师兄，来笑一个。” 见赵瑞还是一脸不放心，叶锦卿伸出手，想要捏捏赵瑞的脸。赵瑞无奈地笑了笑，将伸出的小小的手塞到被窝里去。 “主子，太医们来了。” 小喜子已进来一会了，却一直候在一旁，只顾低着头，眼神只敢落在脚下。看两位主子说的差不多了，才敢开口道。 赵瑞收了笑，吩咐道“让太医进来吧。” 陆张两位太医本就候在门口，此时闻言就入了室内。赵瑞只是给太医挪开一点位子，仍是以守护之姿坐在叶锦卿旁。 两位太医轮流给叶锦卿把了会脉，又商量了几句，才回到“叶小姐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我与陆太医商量了下，开点安神的药就可。” 直到听到太医的回答，赵瑞才真的放下心。太医们都是惯会往模棱两可地说，这次说的这么坚决，锦儿想来真是无碍了。 “四皇子，您的脸色不太好，可要微臣为您把下脉？”站在一旁的陆太医开口道。 确实，这房里，最像病人的却是赵瑞，华美的五官如失了色的牡丹，毫无血色。而躺在的叶锦卿白嫩的小脸上，血色已经恢复，和平时的模样无二。 叶锦卿看着赵瑞的脸色，也是愧疚不已，“师兄，你不要紧吧。” 听到叶锦卿略带担忧的声音，赵瑞先是挥退了太医，宠溺的说道：“只要锦儿不要像今日这样吓我，我就不会有事。” 赵瑞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这么一折腾，又到了快送叶锦卿出宫的时间。“小喜子，去给马车上多铺几层褥子。”说完便要俯身抱叶锦卿。 “师兄，我能自己走的。又不是摔断了腿。” 小小的人儿的抗议声淹没在赵瑞的胸口。专断独行的师兄，叶锦卿是没法反抗的，毕竟民不与官斗，何况眼前这人还是皇子。叶锦卿这么告诉自己后，心安理得被赵瑞一路抱上了马车，抱回了家。 马车刚停稳，帘子一掀，一团淡绿的身影便冲出。 “娘亲。” 沈璃显然是早就知道叶锦卿在宫里宣太医的事了，看见女儿并无不适的模样，暗暗把提着的心放下，看着跟着下了马车的赵瑞，沈璃走上前道“锦儿这回是真给四皇子添麻烦了。” “师母，是我没照顾好锦儿。” 对于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师母，赵瑞是有点紧张的，他能感觉到师母并不是很喜欢锦儿与自己太过亲近，想到这赵瑞的眉头微蹙，怕今天的是会惹的师母对自己暗恼。 小喜子也对这位叶夫人暗暗咋舌，平时见惯了逢迎暗和的贵夫人，每次见到叶夫人却是一次比一次惊奇。 若说前几次叶夫人对自家主子的态度是骨子里地礼仪所趋的客气，今天就是冷淡了。不过叶师对陛下也没守多少君臣之礼，这叶小姐和自己主子更不用说了，相比之下，这叶夫人倒成了最守礼之人了。 难道叶家的人天生克赵家的人。想到这，小喜子暗自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又低眉顺眼的站好。 等送走了赵瑞，沈璃领着叶锦卿进了门，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女儿看了一圈。 “锦儿，你进宫一趟，莫不是脸上长了花，你娘怎么就看不够呢。”叶清远看见女儿无事，又拿起棋谱摆起了棋，还不忘闲闲的调侃沈璃两句。 “女儿又不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当然不心疼了。”沈璃仔仔细细的把叶锦卿看了一遍后，才回道：“我去厨房看看，那安神汤好了没。” 待沈璃走后，叶锦卿便迫不及待的爬上矮榻。“父亲，你说人的眼睛会是绿色的么？” 叶清远倒是没料到女儿会先问这么一个问题，略一沉吟道：“大元朝虽没看过眸色呈绿色之人，可据《异族志》，在西北以北，却是又眸色不同与我族之人，可据传实乃蓝色而非绿色。” 又想到自己女儿受到惊吓一事。 “你就是被这骇着了。” 听出自家父亲语气暗藏的偷捏之意，叶锦卿也觉得自己太没用，竟然被一个眼神给骇着了。 “那个人父亲也是识得的，就是那个秦牧，明明是黑色的眼眸，可是在他看到我地一瞬间，我感觉他整个眼睛都变绿了，盛夏的天都变凉快了。” “凉快，那是你这小丫头吓傻了吧。” 叶清远落下最后一颗黑棋，把被黑棋包围的白棋一颗颗的拿掉，棋盘上顿时空了一大半。收完白棋，叶清远才又腾出手，揉了揉叶锦卿的头道：“找你娘去，把安神汤喝了好好睡一觉。” 虽然没出什么事，但这连惊带夏的，也累得够呛，又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叶锦卿乖乖地找沈璃去了。 叶锦卿一蹦一跳的身影消失在拱形院门后。独坐在棋盘前的叶清远看着棋盘上的黑棋，神色难辨。 正文 第十三章 隐患 readx;昭然殿，苏贵妃亲手给正在看棋谱的锦德帝剥着今年刚进贡上来的荔枝。这些荔枝个头个个饱满，剥开后，果肉晶莹剔透。荔枝被苏贵妃纤纤十指拈着，平添了些说不出的韵味，让人不知美人与荔枝，哪个更为诱人些。 后宫佳丽虽多，不乏有比苏贵妃年轻貌美者，但都难以从苏贵妃手中分得一丝帝宠。这个已在后宫独冠恩宠十几载的女人，没有在这深宫中枯萎，而是开的更为艳丽。 “听说今天瑞儿一口气宣了两位太医，看来瑞儿对叶丫头可是上了心的。” 吃完苏贵妃剥完的荔枝，锦德帝无意地说起了白天发生的事。这宫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苏贵妃哪会不知，更何况是自己的儿子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苏贵妃轻笑道：“叶丫头我也是喜欢的，若是瑞儿也有这个意思，我这当娘怎么会去拦。” 宫里上下都知道苏贵妃接了自己的侄女进宫，其中的意思昭然若揭。而她此刻的言语里却丝毫没有提及苏珍仪，好像真的只是接侄女进宫陪一下自己而已。 “叶丫头我是看着长大的，想她更小些的时候，白白胖胖的像个团子，我当时还和叶师开过玩笑，说给叶丫头的小名就定为团团。” 锦德帝看着面前絮絮叨叨的小女人，心中一软，一转眼，她进宫也有十几年了。可是岁月对她格外偏厚，这容貌更胜从前不说，那份灵动也是从未消失过。 伸手将那个小女人揽进怀抱。苏贵妃的脸靠着锦德帝胸口的金丝秀纹，金丝秀纹因掺了金丝，华美有余，舒适不足。 苏贵妃埋在锦德帝胸口，好看的秀眉却慢慢蹙起来：“明睿，你说万一叶师在叶丫头出嫁那天出些难题为难瑞儿，不放花轿，我们要不要也去帮帮瑞儿。” 似是被苏贵妃难得的孩子气的一面逗乐了，锦德帝笑答道“那到时我们就带了御林军去抢婚。” 闻言，苏贵妃忍不住笑出声。殿外的人听不见里头两位主子的交谈的内容，可是两人的笑声却越过层层纱幔传了出来。更是印证了苏贵妃盛宠的地位。 夜深了，锦德帝并没有马上睡去，看着已熟睡的苏贵妃，不知怎么想到之前两人玩笑话。 仔细一思索，苏贵妃所忧并无道理。锦德帝不担心叶清远阻了花轿，而是担心他根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叶清远对于叶锦卿这个女儿，可是花了不少心血，叶锦卿学的东西，比之瑞儿也不多惶让。 在叶清远这样教导下长大的女子，其实并不适合皇后这个位子。可若不是皇后之位，叶清远又怎肯把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嫁给瑞儿。 退一步说来，即便叶锦卿肯接一个妃位，他也不能给。一个精通谋略的宠妃，怎么都会是一个隐患。如果叶锦卿没有嫁给瑞儿，那又将是一个后患。 就像是一盘棋下入了死局，锦德帝闭上眼睛开始细细思索，过了良久才长叹一口气，似是下了某种决心，再睁开眼时，眼神深邃坚毅，可是人却是又苍老了几分。 盛元六年，冬。 叶锦卿正陪着沈璃用晚膳。沈璃虽穿着宽松的襦裙，可仍旧能明显看出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原本尖尖的瓜子脸也是圆润了不少，孕态十足。 沈璃伸出筷子，还想多吃几口八宝鸭时，斜里却又伸出一双筷子。 “娘亲，爹爹说了，让我看着你少吃点。” 九岁的叶锦卿容貌越来越肖母，可是第一眼见到叶锦卿的人都会想到叶清远。 实是叶锦卿的那双眸子像极了叶清远，使人一眼望去，只记得了那双清冷的眸子，忽略了同样出众的容貌。 沈璃无奈地想到，若是叶清远在，她还能耍个赖多吃几口。在女儿面前，却也实在拉不下脸。叶锦卿见沈璃神情有些落寞，以为自己提到父亲，勾起了沈璃的思念之意。 “五儿，把之前我叫厨房准备的羊奶酥端上来。” 听到有羊奶酥的沈璃立时有了精神，痛快的放下了筷子，又拿起参茶过了过嘴。 看着沈璃兴致很高，叶锦卿难得陪着用了块羊奶酥，可还是不免的蹙起了眉。 沈璃见状笑嘻嘻地摸了摸叶锦卿额前的碎发道：“看来以后你和我肚子里这个口味不同，不怕你们抢食吃了。” 闻言，叶锦卿却是笑道：“我是长姐，弟弟抢不过我，我用辈分压着他呢。” “你又知道是弟弟么？”看叶锦卿一口咬定是弟弟，沈璃却逗着她，说要再生个妹妹。 母女两人聊了会，沈璃便有点乏了，在叶锦卿的坚持下，沈璃只好让叶锦卿送她回房。 将沈璃送回了房，叶锦卿没有回自己的悦然轩。回廊上，五儿亲自提着灯，细细地照着叶锦卿脚下的路。 昏暗的烛光慢慢移到了书房前，叶锦卿推门而入，解下披风递给了五儿。五儿拿着披风，轻轻阖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叶锦卿蜷缩在小榻上，此时的她不像在沈璃面前那样一派小女儿的娇俏作态，眉目间全是忧愁之意。 这事还得从两个月前说起，盛元三年那场声势浩大的发兵，历时2年，终是将诸侯之中实力最强的甚平王彻底从大元朝的历史上抹去。 锦德帝并没有就此收兵，又将几个有不臣之心的诸侯敲打一翻后，便屯兵西北，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安平王也危矣时,军中却曝出副将吴崇光谎报军功，私扣军饷的事。 锦德帝大怒，派人追查此事，负责此事的正是叶清远。即使朝中不少人对此颇有异议，可是锦德帝早已积威已深，所做的决定哪是那些大臣能左右的。 正文 第十四章 玄机 readx;叶清远是临危受命，从任命到出发不过两日，而沈璃又有孕在身，不宜多劳。 叶锦卿还记得快出发前不久，她和爹爹两人还下了副棋。当时叶清远并没有过多交代，只最后说了句有事找姑奶奶。 姑奶奶指的是大元朝如今的皇后叶心兰。对于这个姑奶奶，叶锦卿也是极少见到，即便见到也是在各种庆典上远远看到过。 无宠无子的叶心兰一直在皇宫里深居简出，近年来更是在大典上也甚少露面，而叶清远也从未主动提过要去拜见这位姑奶奶。叶清远在临走时突兀的提到这事，叶锦卿觉得很是怪异，还想在问点什么时，叶清远却也只是摸了摸她得头，而后和沈璃交代了几句便匆匆走了。 叶锦卿当时虽有点隐忧，但是在叶清远一封封记下沿途小事的信寄回家中后，也就没再过多想。 可如今，距离上一封来信已经隔了大半个月了，叶锦卿却再也没收到过信件。怕沈璃也跟着烦忧，于身体不益，叶锦卿便偷偷仿了叶清远的笔记。 旁人是辨不出这字迹的区别的，可是要骗过与叶清远朝夕相处十几载的沈璃却是万万不能的。最后送到沈璃手上的是被茶水打翻，模糊了字迹的信。但这个法子只能用一次，再用沈璃就要起疑了。 叶锦卿苦恼的将头埋在膝前，她如今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由于叶清远的刻意培养，叶锦卿虽只有九岁，又是女儿身，但是她对朝中的明流暗涌却有着敏锐地反应。 静窝在小榻上的叶锦卿，由于卧姿，细碎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明明是隆冬时候，书房内烧上的暖炕也并不是很热，可是叶锦卿小巧的琼鼻上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小汗珠，一向清冷的瞳仁深处透着隐忧的恐惧。 她清晰地感觉到一个针对叶家的阴谋在慢慢逼近，这几日她甚至晚上都无法安眠，只有在这属于叶清远的书房内她还能安睡上片刻。这种无法名状的恐惧在这几日日渐深刻，可是九岁的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于她不能找人诉说。 父亲不在，母亲有孕，兄长远在军中。师兄，想到这里，叶锦卿又是苦笑了下，将这个念头慢慢收回，师兄对她很好，可是她不敢赌。只能在这宅子里陪着沈璃，等着，候着那阴谋慢慢收网。 此时叶锦卿很是希望自己就是个普通的九岁小女孩，有时无知却是福。 五儿轻轻推开门，看见榻上的叶锦卿已经蜷着睡去，便展开手中的一床棉被，轻轻的给她盖上。 第二天一早，叶锦卿和沈璃正在用早食，却听沈璃一声惊呼，叶锦卿紧张的放下筷子问道:“娘亲怎么了，可是要使人去唤大夫。” 沈璃初时略有些惊讶，听到女儿的询问，她笑而不语，执了叶锦卿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凸起的肚子上。 叶锦卿感到自己的手被隔着肚子轻轻踹了一下。霎时愣了一下，沈璃把手搭在叶锦卿的手上，轻语到“弟弟，这是你阿姐。”叶锦卿闻言，精致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地笑容，一扫这几日的隐忧，心里却是暗暗下定决心要守护好母亲还有弟弟。 用完饭，叶锦卿向沈璃匆匆告退，又去了叶清远的书房。 这次叶锦卿没有向往日那样消沉的蜷缩在榻上。若是现在她的隐忧没有错，爹爹的远行，书信的中断，都是那个针对叶府的阴谋在一步步地逼近的话，叶锦卿不相信身在局中的叶清远会一无所查。 故彼时爹爹虽奉召匆匆而行，但她和娘亲仍留在锦阳，爹爹不会置她和娘亲于不顾。布局者也应该深知这点，所以她和娘亲也是一枚牵制爹爹的重要棋子。 爹爹为了保全她们，必会留有后手，这肯定也在布局者的意料中。爹爹与那布局者不动声色的你来我往，虚虚实实中，若能瞒过那布局者还能留下的后手，必然也得先将她们瞒去。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出那爹爹留下的真正的后手。 叶锦卿慢慢踱步在书房中，她细细地推敲这书房中的一切。她始终有种感觉，若是爹爹有布下后手，那也必然在这书房中能有所发现，或许这就是血肉亲情间奇妙的牵绊。 三天过去了，叶锦卿把书房能暗藏玄机的地方都摸索了一遍，那些叶清远平时就爱看的书她也是翻了又翻，可是什么都没有。叶锦卿急躁的在书房中打着转，身上的佩环也随着她得走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定是她哪里想错了，或者她忽略了什么地方。她停下脚步，努力让自己沉下心，睁着清澈见底的双眸，打量着书房的一切事与物。 倏地，她的目光被多宝阁上的一块玉石给吸引。那是爹爹前些年亲自淘回来的一块玉石。玉石本身并不是什么稀罕的，却胜在那不经雕刻奇形怪状。爹爹说那像雨后的第一波春笋，娘亲却说是个白菜的样子，但当时她更是语出惊人的说像卧着的小狗。 叶锦卿唤来五儿，让她搬了椅子放在多宝阁旁。五儿以为她要去取那多宝阁上的东西，便道：“小姐想要哪个奴婢来取便是，您这爬上爬下的当心摔着了。” “不用了，五儿，你把椅子放好便出去吧。”见叶锦卿态度坚决，五儿知她的脾气，也不再多言，把门合上后，更是留了神听屋内的动静。 待五儿出去后，叶锦卿提了长裙踩上椅子。站在椅子上的她仔细地端详着那块玉石，不多时，她又从那椅子上爬了下来来到书桌前，略微有点费力地爬上去坐在叶清远常坐的椅子上。 远远看去，置于桌椅间的叶锦卿格外娇小。于她而言桌子与椅子都委实太大了些。 只见坐着的叶锦卿忽然释然的轻笑了起来。叶锦卿不笑的时候，那清冷的气质像极了叶清远。而她一旦笑开了，更多地却是沈璃的影子，灿若桃花。 其实娘亲，爹爹，还有她说的都没错。站而观其行，其行状如白菜，坐儿观其行，其行状如春笋，仰而观其行，其行状如卧犬。三人看事物的角度不同，自然事物落在眼里地形状也不同。她一直以自己看事物的角度出发，当然找不到爹爹留下来的玄机了。 正文 第十五章 棋局 readx;想通了这些，叶锦卿慢慢地闭上了眼，似要清空自己的杂念，她努力回忆着叶清远平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伸出手，拂过那排笔架，手自然地停在一支毛笔上。那支毛笔的杆子尤为光滑，原本棕黄色的笔尖因长年累月的墨汁浸染，已经晕上了墨汁的黑色，是爹爹最爱用得狼毫。 又信手从一旁的镇纸下抽出一张纸铺在桌上，撩起袖口，磨墨。拿起毛笔，细巧的皓腕略一侧，笔尖触到墨汁后变成了墨黑色。叶锦卿略一思索，就提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看着这一气呵成的‘宁静致远’这四个字，叶锦卿也是微微晃神。 叶锦卿又从书桌的一旁抽出几张叶清远练过的字来，将两张字放在一起。想来，即使沈璃在这里也难以辨出哪张是出自叶锦卿之手。 叶锦卿看着那张自己写的字，她知自己的字一向有叶清远的风骨，可是字中那悠远的境界却是一直不得其道。今天，这意外之下写出的字里，那一直欠缺的境界竟然被补全了，乍看之下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哪幅字是自己写的。可是深究下来，自己写的字那韵味终究还是欠了几分。 叶锦卿又提笔写了几个字，可是那缺的几分神韵仍旧难以补上。便也不再勉强，将毛笔放入洗笔池，轻轻晃动。看着毛笔入水后，笔尖的墨汁荡漾开去，丝丝缕缕地浸到水中，刚刚有些心浮气躁的心又慢慢平静下了。 将纸笔收好，叶锦卿又慢慢踱步到小窗边的矮榻边。矮榻上的小几上还摆着她和爹爹临走时下的棋。叶锦卿坐在小蒲团上，看着那副未下完的棋局。只是这次她却是坐在叶清远坐的位子的。只见她将手往旁边的棋盒一伸，玲珑指间多了一个如墨的黑子。黑色的棋子夹在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只见，更衬得叶锦卿的肤色温润如玉。 啪，清脆的落子声在寂静的书房陡然响起。黑子刚一落下，叶锦卿又用左手执了白棋落子。随着连绵的落子声，叶锦卿就这样自己与自己对弈起来，可细看却能发现她落白子的速度比落黑子的速度快了不少。 叶锦卿落白子时随心而动，而落黑子时更多的是在仿着叶清远平时的棋路。就好似她仍在与叶清远对弈一般。这说起来虽不易，可是叶锦卿平时常和叶清远对弈，又趁着刚刚指间写字时领悟到的心境。虽磕磕绊绊，却还是一路将棋局下了下去。 叶锦卿捏着白子，已经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可这枚棋她怎么落子都不能破了那黑子来势汹汹的必杀之局。 时间又一点点过去，叶锦卿的额头和鼻尖都铺上了一层薄汗。而那执着白子的左手因举着太久的时间，已不受控制的微晃。叶锦卿不自觉地咬着唇，执拗的不肯放下那颗棋。 还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叶锦卿对自己说着。她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棋局，黑白分明的棋盘又从她的瞳仁中印出。 忽的，那印着棋局的瞳仁轻晃。砰，啪，那个白子终是从她手中滑落，划过棋盘，又摔落到地上。一阵急促的玉环相扣的声音又紧接着响起。只见本是坐着的叶锦卿已经站在矮榻上。 站起后，那棋局看的更分明了，那被黑子重重包围的白子竟隐隐约约有了字形。叶锦卿从矮榻上跳下，顾不得地凉，鞋子也不套上，就这样三步两跳的来到桌前。 随手从笔筒中拿出一只笔，随意蘸上墨汁，扯了一张纸，便画了起来。叶锦卿凭着对刚刚下的棋局的印象，在纸上画着。开始的笔势如作画一般，可慢慢笔风渐改，竟有了行书的影子。 将最后一笔补上后，叶锦卿看着出现在纸上的那个字。“玄”叶锦卿不自觉地念道。 方才她在思索那颗白子该如何落下时，脑中忽的想到在这棋局中黑子一共出现了四次杀招。而当她仔细回忆每次黑子暗藏的杀招时，那被她刻意忽略的白子棋路就格外清晰。也就在那时她才发现那四次的白子格局与行书的笔画很是接近。她就大胆猜测，那些白子的格局或能拼合起来变成一个字。 由于叶锦卿并没有能将棋局补完，对于第五次白子的格局她也就模糊的有点想法。所以在尝试了好几个字后，方才出现了纸上的这个玄字。 写完字后，叶锦卿也管不了这个字的含义。随意将书桌与棋盘收了下便推开了书房的门。五儿听见开门的声音，循声望去，却是被叶锦卿的样子唬了一跳。 今早叶锦卿穿的是她一向喜爱的烟青色，这颜色虽好看却也易脏。但叶锦卿每次穿，到了傍晚脱下时也还是如清晨刚拿出时一样干净。可今天才一个上午，叶锦卿的袖间与胸前就沾上了大片墨汁，就连一向白净得小脸上隐约有几道墨痕。 “小姐。”五儿不由地拔高了声音唤到。 叶锦卿却立即用手捂住耳朵，撅起嘴巴不满道：“五儿，你吵的我脑袋疼。”说完，还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五儿被自己小姐堵的说不出话，只好道：“我的好小姐，那我们先去把衣服换了吧，夫人要是看见你这幅样子，那可就不好了。”见五儿识趣地没有碎碎念，更怕被自家娘亲看着这幅样子而念叨，就乖乖地回房换衣服去了。 正文 第十六章 请帖 readx;午间，沈璃将午膳摆在了自己的院里。等叶锦卿换完衣服匆匆赶到时，餐食已经摆开了。 今天这一上午，叶锦卿这番折腾也是费去很多心神。这会儿看见这一桌自己爱吃的菜，顿觉饥肠辘辘。 “今早不是还是那身烟青色的，怎么一上午没见，就又换了鹅黄的。”叶锦卿的心思早已在那些佳肴上了，听见沈璃的问话，也不想再费脑子去想个说辞。 “娘亲，锦儿真是饿坏了，你看这平时穿的略紧的衣服，腰间都松了两指了。”叶锦卿边说还边往沈璃身边蹭。 这女儿平时总学着她爹爹的样子，早慧的很，撒娇更是难得。此刻，看着叶锦卿略有些苍白的巴掌大的小脸，沈璃哪还记得要问些什么，这心都是在女儿软糯的撒娇中要化了。 “先喝碗汤垫垫，吃的可别急。”沈璃伸手亲自给叶锦卿盛了一碗松茸乳鸽汤。许是真的饿狠了，叶锦卿竟比平日里多用了小半碗，如不是沈璃阻止，她还想再吃。 用过午膳后，沈璃见叶锦卿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便赶着她回房休息。叶锦卿却非要等沈璃歇下才肯回去。沈璃无奈，只得先去漱房换件宽松点的衣服。再出来时，却见叶锦卿已伏在床沿边睡着了。 沈璃身边的大丫头茯苓见状，刚想走上前去把熟睡的叶锦卿抱回她的卧房，沈璃却指了指自己的床榻。沈璃轻轻走近，坐在床沿上，看着熟睡的叶锦卿。 这冬日就该是长肉的时节，怎么就不见女儿这小脸圆润起来呢。沈璃好久没这么静静的看着女儿睡觉了，这细细端详来，女儿的小脸也是长开不少。那双和叶清远像极的眼睛一闭上，沈璃发现自己女儿的容貌和自己更像些。 茯苓侍立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夫人一手扶着已隆起的小腹，一只手轻轻的将叶锦卿脸颊旁的碎发拢到耳后。比起怀孕前的美艳，此时的沈璃周身笼罩的温润的气息，平日里明艳的五官柔和了不少。虽不似之前的光彩逼人，却更动人心弦。 锦阳，秦府 再过几日就要年关了，秦府已经应景地挂上了红灯笼，就连园中的几棵树上也系上了红绸带添喜气。虽然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但整个秦府却没有多少热闹可言。偌大的秦府就秦牧这么一个正经主子，没有个女主人操持，各家的走动也就自然少了。 秦牧又不要丫头伺候，来锦阳后就只买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小子，整个秦府的内院形同虚设，秦牧索性就一直宿在外院。 回廊的一头，卫叔匆匆走来，手里还捧着一张红底熨着金边的请帖。 “主子。”卫叔候在书房门口。 “进来吧。”闻言卫叔推门而入，门外凌冽的寒风也随之倒灌而入，秦牧压抑不住的闷咳了几声。 听见那压抑的咳嗽声，卫叔忙阖上了门。虽然近段时间进药的时间已经变成三天一次，可是前些年那些药喝的太多，到底还是伤了秦牧的身子。 卫叔看着坐在书桌前的秦牧，他随着小主子离开西北封地已经三年了，小主子如今已经年满十六。比起三年前刚来的时候，秦牧的身形拔高了不少，却也更清瘦了，皮肤略略透出病态的苍白。 “咳咳”秦牧的右手握成拳，掩在口前。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随着一声声剧烈地咳嗽而抽动着，指甲泛出得淡紫色在苍白肤色的映衬下更是触目惊心。那双眸子也不如三年前那样有神采，甚至有些暗淡。 秦牧的左手仍旧拿着一本书专注地看着，丝毫没有因为剧烈的咳嗽而影响，似是早已经习惯这种由胸腔里透出的闷咳。 看见秦牧这幅样子，卫叔的鼻子不由一酸。 “主子，那位的身体已是在强撑，怕也是挨不了多久，您何必再去喝那些药，白糟蹋了自己的身子。” “卫叔。”秦牧放下手中的书，缓缓地抬起头，眼中并没有太多情绪，只有对压抑着的咳嗽的隐忍。 “慎言”。 卫叔低下头，沉默着不再言语。 “卫叔应该知道猛兽在什么时候最值得警惕，一只大限将至的猛兽为了他的幼崽，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但结局确是定了的，那猛兽必死，而在他的临死反扑下，能活下哪些人就各凭本事了” 卫叔由于低着头，并没有看见当秦牧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的神采飞涨，眼神变了，整个人气势也跟着骤变。仍旧是消瘦的身躯，苍白的脸色，却让人不敢再当他是久病之人。 只是，说完这几句话后，秦牧整个人的神采像是被抽离般，又回到了之前那般病气。话已至此，秦牧便不再继续下去。 “主子，这是皇后遣人送来的宫里年宴的请帖。”话落，卫叔走上前几步，将一直捧在手中的请帖放在秦牧面前的桌上。秦牧并没有马上去拿那张请帖，左手的食指在桌上轻叩了几下。 秦牧不自觉地皱了下眉，这年宴虽然年年都有，可是今年的注定不太平。往年自己一直以身体为由，缺席过一次年宴。今年他更是早早的闭门谢客，安静地在府中休养。 宫里的太医来请过几次脉后，宫里的那些也赐了不少补品。想到这，秦牧拿起那张鲜红的帖子，却仍旧没有翻开。 还是避不开么，他自嘲的一扯嘴角，“这样的请帖还有哪几家有？” “各诸侯家的一个不落，苏家，王家，李家，周家，孙家，还有叶家。”前几个都是在秦牧的意料之中，听到最后一家时，他的神色才有些变化。 叶家么，叶清远奉召去了军中，那叶府就剩下了他的夫人和女儿。一张小脸突然出现在秦牧的脑海中，那张小脸的五官已经有些模糊了,可是那眼睛他仍旧记得很清楚。她应该已经九岁了吧。也不知这次年宴后，她会怎么样。 察觉到自己居然在意一个小女孩，秦牧无奈一笑，又把目光放在手上的请帖上。这些以皇后发的请帖，其实更多是一种荣耀吧。 正文 第十七章 帝心难测 readx;去年宴的臣子当然不止有请帖的这些人，但凡正六品在帝都留任的官员都是有资格的参加年宴的。而手持这请帖的人，在年宴上的座次都是最靠前的。只不过这次的请帖可不是什么荣宠，只是个让你不能推却的旨意罢了。 那么，这次叶家收到这帖子，应是锦德帝的意思吧。那锦德帝对叶清远到底是什么态度，对于这一点秦牧也是疑惑的。这世人绝大多数是不知道叶家与皇家的关系的，可是他父王却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了一些事，虽不详尽，但也可窥知一二。 这叶家与皇家的关系就好比光之于影，水之于船，相辅相成，相生相伴。但此番锦德帝先是将叶清远远调，又准备将叶家母女接入宫。这些动作对于叶家只怕非福乃祸。 想到这，秦牧忽的放下手中的帖子，随手拿起笔写了起来。写完后递给卫叔，神色凝重地说道：“马上传信给我父亲，要快。” 卫叔难得见秦牧流露出一幅慎重的样子，立时知道事情的重要。 “主子放心。老奴马上亲手着办，老奴先告退了。”秦牧挥了挥手，等卫叔出了门，他才敢流露一点情绪。 他不知道叶清远会有什么动作，但龙有逆鳞，而那沈氏母女就是叶清远的逆鳞。叶家先人为了妻儿连这天下都说舍就舍了。为了沈氏母女，这天下会怎样叶清远可能还真不在意。 锦德帝这次是抓住了叶清远的命脉，可叶清远又怎么真的就这样把命脉放在那由着人抓。他可以肯定，一旦叶清远动了，这天下也得跟着动。 想起这三年来，除了刚到锦阳时他曾去拜访过叶清远，后来就再没机会，至多偶尔在宫里遇见过几面。那个气质出尘的男子，虽没真正见识过他的手段，可是下意识地，他是敬畏的。敬他的才华，畏他的智谋。若这一次叶清远真的出手，对他们西北却是个机遇。 秦牧走到窗边，用力一推，窗户完全大开，北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刮得脸生疼，可他却面朝着西北方向无声地笑着，丝毫不在意被风吹得愈来愈苍白的脸色。 西北，出征大军的驻扎地 一顶大帐中，叶锦城看着负手站在地图前的叶清远出声询问道。“父亲，那吴崇光已认罪了，是由您亲自押解回去么？” 两年多的军中生活，叶锦城的身形更为精壮了，露在盔甲外的四肢虽然有衣服包裹着，仍但旧可以清楚地看见些肌肉的纹理。那些肌肉并不是夸张的隆起，而是安静地伏着，却也能清楚地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力量。本是有些清秀的面容改变许多，整个面庞刚毅了不少，眉角多了道淡淡的半指长的疤痕，有头发掩着，平时并不能看的很清楚。风中日晒的军队生活，使叶锦城的肤色已晒成了麦色。整个人也不再是初到叶家时那样的锐气在外，那是因为经历过战争的打磨，锐气已深藏于胸。 “不，自会有人将他押解回去。”叶清远转过身回道。 “想来也是，父亲出来的也够久了，锦儿肯定盼着您快点回去呢。若是带着几骑先行，小半个月就能回到锦阳了，或许还能赶上个年尾呢。”说到叶锦卿，叶锦城的语气不自觉温柔了几分。已经三年多不见锦儿了，想来再过不久他也能见到锦儿了，不知道三年不见，锦儿长高了么。 “城儿，你来看看这地图，你看出了什么？”叶清远并没有回答什么时候回去，而是叫了叶锦城陪他一起看那副大元国的地图。叶锦城虽是有些困惑，可还是依言上前细细地看起地图来。 近段时间，大军驻扎在安平王的封地附近，是以将士们都认为接下去会有一场苦战。那安平王手中的银狼可是凶名在外，那才真是以一敌百的精锐之师。 虽然和传说中陪着太祖打天下的那支名叫无痕的军队还有所差距。可是那无痕自太祖殡天后便消失了，竟没有跟着帝位一代代的传承下来，就如这无痕之名，后人再没见到他们的踪迹。是而，无痕的战绩大多来自人们的传述，岁月流转，他们的战绩只是如丰碑一般矗立在那，不过都是死物。 安平王府的银狼却是打的西北面的夷狄闻风丧胆，不光西北的百姓敬畏，在南来北往的商客的讲述下，这支伏在西北的猛兽更是让不少人人胆寒。 叶锦城看着地图上大军驻扎的地方，虽然安平王先反的可能性很小，可若局势真真么发展了，那在战局刚开始，银狼必定先会上战场。银狼每死伤一人，对安平王府就是一次创伤，安平王府供养的军队原来就少，能进银狼的更是千里挑一的好手。 朝廷能有不断的军队补充，可是安平王府这边却绝对耗不起。只有在战局刚开之时，趁朝廷的军队在西北还没站稳脚跟，予以迎头痛击，方才有胜的希望。 这次的主将王勇大将军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点，特地将大军驻扎在一座不算高的山丘上。银狼善于平地上的作战，若是在平原上和银狼面对面的列好了队，互冲，那无异于将肉拿到了人家的嘴巴边。 王勇将军并不是不相信自己麾下将士的素质。可是与那常被拉到草原那与蛮夷操练的军队相比，这只朝廷的大军里，有几个是真的九死一生这么过来的。打仗对于银狼是常态，就是生活。 大军驻扎在山丘上，即使银狼真的来了，也要逼的它乖乖地趴下，按照他们的方式来打这场仗。在守城战，攻防战上，可不能光靠勇，更多得靠谋。这朝廷的将领虽然安逸了那么多年的，可是对兵法的研究却也没拉下。 叶锦城看了一圈，并不自负的认为自己能看出王勇将军这布局的纰漏。“父亲，孩儿看不出这王勇将军哪有遗漏。” 闻言，叶清远笑了笑，听到这样的回答也并不失望，而是自顾自地坐下，给自己先添了杯茶，又拿了另一只空杯子，也给续上了一杯茶。 “城儿，来，坐下吧。” 待叶锦城坐下后，叶清远看着叶锦城缓缓道：“为父让你在地图上看的不是战事，而是帝王心思。” 正文 第十八章 瞒天过海 readx;叶清远当初把叶锦城放到军队，一是为了磨练他，二是是有意让他跟着王勇学习排兵布阵。但他叶清远的义子不能只是个勇武的士卒，也不能只是个能征善战的将军，他要的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上位者。 所以他点到即止，不再多言，甚至不再注意叶锦城是否会因为自己的话有所触动，而是拿起茶盏慢慢浅饮。这茶真是淡而无味，还是璃儿泡得合自己的口味。 璃儿的肚子也该显怀了，锦儿肯定乐坏了。只是静静想着远方那两个人儿，叶清远一向冷清的眸子就暖了起来，半晌，他的眸中暖意渐消。 锦儿这么敏感的一个小人儿若是觉察到了什么异动，会一个人害怕么。璃儿大着肚子，万一也忧思过重。此刻他忽然有些懊恼，明明在离开锦阳之前便料到了这局势可能会这么发展，却还是离开了他们母女。 那边，叶锦城本也是聪慧之人，只是一直以来站在兵卒将领的角度来思考，如今走出了这个局，心神也清明起来。 囤在西北的军队其实只是这次出征大军的三分之二，虽然只有三分之二，可是对上军力远远少于甚平王的安平王府，即使会陷入苦战，不出意外，应该还是能将安平安府啃下来。 那么，自甚平王府一战后就离开的三分之一的兵力去了哪？ 那去的地方肯定是锦德帝心尖的一根刺，不然不会在这大战在即的时候，贸然离开。放眼天下，剩下的诸侯中卫王，晋恒公，齐文公都成不了气候，那还有谁能让帝王如此顾忌？ 这么想着，叶锦城几乎是从座椅上跳起，一个跨步来到那地图前，食指按着一个这张地图上并没有标明的空白之地，拇指按在大军兵力分散的那个地方。随后又以食指为中心，距量了几个地方，他越量神色就越凝重，最后那脸色更是苍白如纸。 似是不相信自己心中已经得到的结论，又是在地图上量了好几遍，才像失去力气那样颓然的放下手。他也终于确定了，并不是他多想，而是那个远在锦阳的，病入膏肓的帝王真的对他们叶家出手了。怪不得这次这么重要的战事却不见王骑将军的身影，原来只是不在这里。 木已成舟，他也不想再骗自己。而是努力恢复情绪，复又走到原来的位子坐下，开口道“那锦儿和母亲怎么离开锦阳。”不知是刚刚过于震惊还是此刻担忧叶锦卿与沈璃，叶锦城的声音有些涩涩的喑哑。 “不用担心，锦儿他们不会有事。”顿了顿，叶清远看着神色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叶锦城道：“城儿，你自己身边的人也看顾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 “孩儿明白。那父亲，我们要做些什么么。” “等。” 邙山山脉附近，一队大元**队打扮的人正在沿着山麓缓缓移动。 “将军，这山到底有什么奥秘，竟要带了这么多人来，难道是山贼。可是西北这一带的山贼不是都被安平王府剿完了么？”一个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长着娃娃脸的小将，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的年轻小将凑在一个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身边问道。 被问的老者还没回答，旁边一个国字脸，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就呵斥道：“胡闹，这是军机，哪是你自己可是随意打探的。” 虽被呵斥，可是那年轻小将也不怵，反而驾着马更贴向那老者，那娃娃脸还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王爷爷，您看，我爹爹又滥用职权，来教训我。” 原来那老者就是一代名将王骑大将军，关于他的传奇故事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那赫赫战功，都已经可与大元国的几名开国名将相比肩。 “哈哈。”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大笑，王骑抚着花白的长须道：“子贇啊，你为人严肃正经，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不着调的小子。” 即使是这么被恩师调侃，那个被称作子贇的中年男子仍旧绷着严肃的神情，但是却不再出声去约束那小将。 岳文涛见状却是得寸进尺，悄悄朝自家老爹做了个鬼脸，没想到被抓了个现行。岳劲松见此，脸更是一黑，眼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对于这个小儿子他一向是束手无策的。 在岳家的时候，不光岳老夫人和岳夫人护着，连出嫁的几个女儿也会为了岳文涛匆匆回娘家救火。这好不容于让这小子入了军，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想要收收他那太活跃的性子，可是也不知这小子怎么又得了王骑大将军的青眼，成了王骑大将军的裨将，自此这小子更是得了鸡毛当令箭。 看着岳劲松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王骑出言安慰道：“子贇啊，你家这小子是真的不错，这年轻辈里我还没见谁能在武比上的越过他去。” “爷爷，你再这么夸文涛，那他可又得嘚瑟好几天了。”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慢慢地从后面打马上来，刚好听到了几人的谈话，笑而开口道。 岳文涛见了那少年，急忙驱了马过去，娃娃脸上透出关切之意“衍之，你身体可是好些了？” 听出岳文涛语中得关切，王衍之笑了笑，虽然面色仍是苍白，却透出一股让人安心之意。“我已经好多了。”两个少年驾马并驱，私语起来。不知那岳文涛手舞足蹈地在说些什么，王衍之脸上的笑意就没有断过。 若说这岳文涛在武比上出类拔萃，那王衍之就是在谋略上的第一人。可惜的是，这从出生就被寄予厚望的王家第三代，却天生病弱，还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现如今他已经十四有余了。 岳劲松看了那个满脸笑意的温润少年，眼中不免有些惋惜。原以为即使王衍之在谋略上展现了惊人的天赋，王家也舍不得让他随军而行，没想到这次出征，王衍之也赫然在列。 或许，对王家这个靠军功一步步走上贵勋顶端的家族，多年的安逸富足的生活并没有磨灭他们骨子里的傲气，王家的男人可以战死，老死，却不能窝囊的在床上等死。 王骑见两个小辈聊的欢，又看了眼，见王衍之的精神头也不错，便也由着他们去了。 正文 第十九章 年宴（一） readx;转眼，就到了宫中年宴举办的那天。 自叶府收到那宫宴帖子的那天起，叶锦卿苦恼的神情是藏也藏不住。一大早，沈璃就亲自带了人，来到叶锦卿的房间。看着叶锦卿乖乖地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小五打理着。 透过铜镜，看着叶锦卿满脸的不情愿，沈璃以为她又在闹小脾气， “这宫中礼节虽繁琐，可是这宫宴有那么多皇宫贵族，谁会揪着你这黄毛丫头不放，只要不出错就好。再言，你又不是第一次进宫，该害怕的是娘亲才对，娘亲这会可是头一遭进宫。” 叶锦卿是满肚子的话，可是看着娘亲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张了张嘴，又悻悻地闭上。 看着欲言又止的叶锦卿，沈璃用手一戳那光洁的额头道：“哎呦，我的宝丫头哎，咱们就进宫晃一圈就回家。” 叶锦卿认命地叹了一口气，或许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糟，至少进了宫能见到苏玄。 这几日，她思前想后，觉得爹爹留下的那个字指的应该是苏玄。虽然不知道几时爹爹和苏玄有了交情，可连她也没能留意到的事，那布局者应该更是想不到。而也只有苏玄，方才有能力在解开叶家的那死局。 想到苏玄，叶锦卿也不过寥寥见过几面，还都是在苏贵妃那碰上的，除了被那容貌震惊到，几乎没别的印象。对于苏玄的一些事，也是从爹爹的闲谈中听到，如今零零散散的拼凑在一起，不过是知道了苏玄曾只是苏家的旁支，与苏贵妃乃同母的亲姐弟。因了苏贵妃得宠，他不但被记名在了苏家的宗家里，官位也是一升再升。 如今已二十三之龄，官拜副相，当然苏玄本人手段也是非凡。连难得夸赞旁人的爹爹，对苏玄也是有几分推崇。她不知道那苏玄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是在小丫头们的闲聊间，她知道了那苏玄近几年收了不少清秀的小童。想到苏玄那过人的容貌，她都不禁替锦阳的闺中少女垂泪。 杂七杂八的想了些，再回神时，五儿已经将她装扮好了。许是年里，为了喜庆些，五儿给她还擦上了点胭脂，头上带了朵红色的纱绢花。 看着镜子里地自己，和平日里的不太像，总觉得太艳了些。叶锦卿皱了皱鼻子，镜中那张明亮的小脸也跟着皱了皱鼻子。她复又眨了眨眼睛，镜中那略有些陌生的自己也眨着眼。 还没等叶锦卿看习惯自己，一旁的沈璃就迫不及待的将她拉了过去。 叶锦卿一身绯色的丝绵兔毛滚边长裙，墨色的柔柔地编成双平髻，发间红色的纱绢花又若隐若现。沈璃看着，甚是满意的替叶锦卿扶了扶那朵纱绢花。 沈璃自己没有品阶在身，自不必穿那厚重的朝服，但也不能穿的太过失礼。 她一身百褶如意月裙，一头青丝挽成了堕马髻，一只鎏金穿花戏珠步摇一只红珊瑚番莲花钗，只是单单几样东西，清雅但却不失华贵。这身月华裙很是精妙的将沈璃五个月的身孕藏在裙下，远看竟丝毫看不出这是个有孕在身的美妇。 叶锦卿难得见自家娘亲带这些朱钗和这种裙装，娘亲的衣服一向是随着自己爹爹的，捡清淡的来。看着美艳的娘亲，叶锦卿微微失神。 碧枝刚从外头进来，扶了扶身道：“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沈璃见时间也不早了，执了叶锦卿的小手，母女一行人向门口走去。 远远看见茯苓已经候在马车边了，脚凳也已经放好了。沈璃行动略有不便，两个大丫头一个先上了车好引着沈璃，一个站在沈璃身后看顾着。由于用的是叶清远平时用惯的马车，这马车比一般的马车都坐着宽敞，主仆四人都上了一辆马车。 叶锦卿注意到，马车里凡是有棱有角的东西都用棉絮厚厚的包着，她一猜就知道是茯苓做的。娘亲身边的两个丫头，茯苓做事稳重心细，碧枝聪明伶俐善于察言观色。 马车里的碳是早就生好的，整个车厢都暖洋洋，马车又一晃一晃，容易让人产生睡意。沈璃已经歪在一旁小睡，这进宫门也是按照品阶来的，像叶府这种靠帖子才能参加宫宴的，基本是排在后头了，等到能进宫门的时间还长着呢。叶锦卿并没有什么睡意，百无聊赖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发着呆。 到了宫门口，果不其然，一家家的马车都排着队，等着进宫门。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还没轮到叶家，这马车又着实被暖盆烘的闷的慌，又不能掀开帘子透透气，叶锦卿索性下了马车透透气。 此时，叶锦卿全身被一件粉底绣着白花氅子紧紧裹住。那氅子的领边镶了白色的狐狸毛，叶锦卿的大半张脸都埋在里头，倒也不觉得冷。叶锦卿刚下马车，几个比她先下来的小姑娘就注意到她了，她们先是朝叶锦卿的方向张望了一下，后是一个小姑娘朝着叶锦卿走来。 “叶妹妹，大家都等的无聊了，都下车聊着天呢，要不一起过去吧。”邵慧茹含笑着问道。沈璃平时并不常在各府间走动，是而叶锦卿锦阳城里的同龄人里并不认识多少。这邵慧茹因着两家住的近，算是点头之交。可人家既开口相邀，叶锦卿不好拒绝，便跟着邵慧茹去了。 走进了才看清楚，这被围在中间的女孩比她应该大些，十一二的样子，和苏珍仪很是有些像，可是眼角眉梢多了些跋扈。在叶锦卿打量对方时，那女孩也在打量叶锦卿。 “哼，长的很是一般，果然小门小户出来的。”苏妙仪的这句话众女孩都听见了，当然迎面走来的叶锦卿更是听的一清二楚。 场面顿时冷凝起来，这苏妙仪带表的是苏家，苏家的势力自不必说，而叶锦卿，她父亲名为皇子师，可并没有授予官位和品阶，可任谁都知道锦德帝对叶清远德亲厚。一时间，无人说话。 “家母有孕在身，我也不便在外逗留多时，邵姐姐，我先回去了。” 若在平日，叶锦卿少不得会想个法子，让着苏妙仪吃个暗亏，可今天她时着实对这种拈酸吃醋的小事提不起兴致。是而不等邵慧茹开口挽留，便向回走去。 正文 第二十章 年宴（二) readx;这时，远处传来疾行的马蹄声，几个黑点由远及近，不多时便到了宫门前。一个玄衣的男子最先映入在众人眼里。 众人见到那张华美的容颜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若非是苏玄，怎敢在宫宴快开始了才姗姗来迟，若非是苏玄，怎敢打着马直奔这宫门。 离叶锦卿不远的一众少女看到来人是苏玄后，都暗自整了整服饰，有的还故意将雪白的皓腕从披风下伸出，露出那么那么一节。更有心思者，微晃了下头，那耳朵上的红翡翠滴耳环，和发间的金丝镂空珠花就跟着晃动起来，平添了几分动态的气韵。 只有叶锦卿，用力地扯了扯身上的氅子，这一行人从她身边疾驰而过，卷起的凌冽的寒风让她不自觉地将脸在那狐毛间埋的更深了。可视线也和众人一样被苏玄吸引了过去。许是一个人在未知的恐惧中徘徊太久了，如今见到苏玄，她竟有些激动。 到了宫门口。苏玄勒停了马，刚想要下马，就感到一束格外强烈的目光，便停了下马的动作，循着那感觉找去，就看见几辆马车后，路边的几个女孩。只扫了一遍，就将目光锁定在那个把自己裹得严实的身影。 白色的狐毛间，只留下一双眼睛，似是诧异自己的举动，隔那么远，他都能看见那双黑色眼眸中残存的惊愕。这么看来真像个受惊的小狐狸，苏玄暗笑了一声，便将目光收回了去。 叶锦卿被苏玄那一瞥看的心略乱，当下也不再停留，匆匆往自家的马车走去。留下那一堆因苏玄的一瞥儿乱了心神的小姑娘们。 碧枝帮着挑开车帘“小姐可回来了，刚刚夫人还在念叨。”说着帮着叶锦卿解了那厚厚的氅子，又在叶锦卿的手中塞了一个手炉。 “娘亲，我看前头已经没几家的马车，快到我们了。”叶锦卿平复了下心情，笑着对沈璃说道。果然没过多久，叶家的马车也顺利进了宫门。 叶锦卿和沈璃由着宫人引着路，一路往靠近帝后的位子走去。待叶锦卿坐下，才发现她们的位子离帝后是真的近，中间隔得那几个位子是锦德帝那一辈的几个公主，还有苏家的当家主母。 宫宴虽没有设男女达大防，但仍在中间用屏风隔开。屏风既不是厚实的让人看不清对面的场景，却又不能让人看的清清楚楚，若隐若现，恰到好处。 才刚一坐下，叶锦卿就朝对面看去，对面的一人本是和身旁的人在说些什么，忽的抬起头朝叶锦卿笑了一下。赵瑞这么毫无头绪一笑，与身边的人的交谈也是一顿。 虽然隔着屏风看的不是很清楚，可是赵瑞还是感觉到叶锦卿长了不少，那身绯色的衣裙也很是衬她。看见赵瑞对自己这么一笑，叶锦卿也不好再去找苏玄的身影，朝着赵瑞笑了笑后，她就收回了目光。 一直注意着赵瑞的苏珍仪看着两人的对视一笑，不由胸口一窒，半晌方才稳了心态。 这次宫宴，许久不曾现身的皇后也在，自然，往年一直坐在帝王身侧的苏贵妃这次就坐在皇后的下手。可是苏贵妃仍像往年一样，笑意盈盈地与一些贵夫人们说笑着，热络着气氛。 叶锦卿看着那坐在高台上的身份最尊贵的女人，他父亲临走时提到的姑奶奶。四十出头的年纪，虽保养得很好，可脸上的细纹仍旧挡不住了。据说这姑奶奶年轻时的容貌就不出挑，原就胜在那份气质，如今年岁渐长，这气质是愈发的出众了，和苏贵妃坐在一起，倒也没被压下。 叶锦卿原是想着要使什么法子去见见这姑奶奶，想来这满朝文武知道叶家与这皇后见还有这么层关系的并不多，或者说没有。那要怎么才能在不惹人注意的情况下见到这姑奶奶呢？宫宴块过半了，叶锦卿都没想到法子。 因为一直留意着皇后的一举一动，在皇后起身的那一刻叶锦卿就将视线移了过去。只见皇后起身后，锦德帝也跟着起身，似是嘱咐了几句。当皇后一行人快出了殿门时，叶锦卿注意到，皇后略微侧了侧，就那么淡淡地扫了一眼那远远坐在高台上的锦德帝。 若不是叶锦卿一直看着，怕也是要错过那淡淡地一眼。那是怎么那一眼，满满的都是情意，就如自己的娘亲平时看爹爹的眼神，可是下一刻，那满眼的情意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么冰冷。叶锦卿不由打了一个寒颤，不知为什么，这个不相熟的姑奶奶的临走时那一眼让她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若是那个所谓的姑奶奶也靠不住，那只剩下苏玄了，可苏玄是否真的是爹爹安排的人呢。想到这，叶锦卿就往苏玄的座位看去，竟空无一人。 “娘亲，我坐的腿麻了，我去外面走走，马上回。”叶锦卿向沈璃靠了靠，低声耳语道。 小孩子家家的，这种宴会确实坐不住，又知道女儿对宫里还算熟悉，看着叶锦卿一脸恳求的小脸，沈璃宠溺道：“去吧，可别走远了，去去就回吧。”得到沈璃的同意，叶锦卿轻轻起身，走了几步，见没人注意自己，双手略略提起裙摆，快步向殿外走去。 看见那个小人儿环顾四周后，又快步离开的身影，赵瑞隔着屏风，看的不是很真切，却能想到叶锦卿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想来，自师傅走后，锦儿就一直在家陪着师母，他们也许久未见了。想到这，赵瑞也起身。赵瑞的离席，当然有很多人注意到了，这其中就包括苏珍仪。 看着叶锦卿与赵瑞一前一后的离席，苏珍仪更是认定叶锦卿对赵瑞存了心思的。坐了一会，满脑子都是那叶锦卿与赵瑞私会的画面，她越想越坐立不安，干脆起身去看个究竟。 离开宴会的大殿，叶锦卿四处张望了一下。今天宫中的许多地方的宫灯都点上了，比平日里敞亮了几分，可那么多大路岔道，叶锦卿还真不知道苏玄去了哪里。叶锦卿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一跺脚，随便选了条小道就一头扎进去了。希望自己运气够好，能遇上苏玄。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年宴（三） readx;赵瑞一出殿，就看见那绯色的一角隐没在不远处的夜色中，便提脚跟了上去。 没走出多远，叶锦卿便发现了后头的赵瑞。她心中暗暗着急，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师兄碰上，可是这宫中师兄比她更熟悉，该怎么办呢。 叶锦卿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刚过一处拐角，叶锦卿往旁边的树丛里一躲，猫着腰，屏住了呼吸。 看着眼前那双明黄的鞋子越走越远，叶锦卿又在树丛里猫了一会，刚想要出来，眼前又多了一双秀气的串着南珠的绣花鞋。那绣花鞋就在这附近打着转，想来那绣花鞋的主人是失了方向，不知该往哪追去。 看着那绣花鞋就是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叶锦卿心里暗暗着急，心一横，缩着身子，往身后茂密的树丛挪去。 苏珍仪原是着急寻找赵瑞的身影，莫的听着身侧的树丛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女儿家的，在这夜色下，独自一人，周遭又都昏暗的进，苏珍仪神色顿时一紧。用袖帕掩了嘴，怕自己惊呼出声，真的招来什么东西。而后慢慢地向自己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这林子比叶锦卿想象中大的多，寒冬腊月的，叶锦卿已经无心在找苏玄了，只想从这破林子里出去，怕沈璃等急了，她自己也被冻的手脚冰寒。周围没有一点亮光，只有微微地月光透过重重树叶照进了这树林一点。叶锦卿这时是真的有点害怕了，她虽然胆子大些，可一个人在这树林中走了许久，那树叶被风吹的沙沙的响着，连带这那月光也是断断续续的照应进来，脚下又是堆积了一个秋天的落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叶锦卿脑海里不住的想起那本在爹爹书房看到的《南朝异事》，里面描绘的都是民间流传的光怪陆离的异事。 此刻她才后悔自己平日里看的书太杂了，早知道这样，就该听娘亲的话，不看这什劳子杂书。爹爹也是，好好的书房，放些这种书是干么呢。 重重叹了一口气，叶锦卿将已经冻僵的双手放在口鼻间，呵着气。好不容易手暖和了一点，就将双手贴在冰凉的小脸上。 终于恢复了点精气神，叶锦卿又往前走了几步，欣喜地看见远处又微弱的灯光透了进来。 看着林子尽头，一座还算恢弘的宫殿，但只是零零散散的挂了几盏宫灯应景。宫门外守夜的宫人也不多。 想了想，叶锦卿还是打算避开那些宫人偷偷的离开。叶锦卿将身上的玉环珠花什么的一应塞进了衣服，而后瞅准了一个时机，从树林见跑出，躲到了柱廊间阴暗的一个小角落。 刚定下心，又听见身后传来压低的交谈声，叶锦卿苦着一张小脸抿了抿嘴，看着自己前方看几个守夜的宫人，身后的交谈声又越来越近了。 叶锦卿提着气，从阴暗中挪出了一点，身子前倾着，竖着耳朵听着那房内的动静，确定没人后，轻轻将那扇殿门开了一个小缝，刚好够自己的身子进去，而后又轻轻阖上了门。 屋内的房间很是昏暗，可是从格局和摆设看了应该是空置着的偏殿。叶锦卿揉了揉走的发酸的小腿，想着能不能小心一点从这偏殿穿过这宫殿。这七拐八拐的，还真被她快走出这座宫殿了。 “娘娘，您真的决定那么做了么。” 忽然听到身旁的一间房内传来的声音。叶锦卿也不复初入殿时的紧张了，只是更加小心地放轻了脚步，她已经辨认出了这出殿的路。 这种宫殿的布局其实很是简单，只要摸清楚了主殿副殿，就很容易走出去。原来她误闯了某个妃子的宫殿，此时她也不想去弄清楚到底是哪个妃子的殿，所以她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并没有对清远失言，他的妻女我自会安排他们出城，可是出城后的事谁又说的准。” 一道悠悠的女声响起，明明来算温润的声音，可是说的内容却是让叶锦卿如坠冰窖。她的担忧没有错，真的是当今的帝王要对叶家动手，难道紧紧是为了叶家的藏书。 自听到那一句话后，叶锦卿停下了脚步，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形，怕因着此时心绪的惊悸而将自己暴露了出去。 屋内，一个五十来岁，嬷嬷打扮的妇女看着坐在暖炕上的女子道。 “娘娘啊，您这样可是要将自己与叶家断了啊。”已经卸下凤袍，换上更舒适的居家服的皇后与宴会上看起来更有些不同。若说宴会上的那个女子展现出来的是皇后的雍容华贵，此刻炕上的女子更像个寻常的小妇人。 “暖玉啊，从我执意要嫁给他时，我作为叶家人的身份就已经到头了。暖玉，我很自私。原以为几十年这种形如冷宫的生活已经将我的性子都磨平了。” 说道这，她苦笑了一下“我叶心兰虽抛弃了我的姓氏，可叶家人骨子里的痴情，睚眦必报我却一个都没扔掉。”原来在叶心兰嘴角的苦笑渐渐上扬，那笑变得更高傲。“他因我而登上了这个皇位，那么下一个谁坐着龙椅也不能单单只有他说了算。所以，我的那些牌不能因为清远而全部拿出来。”听完这些话，叶锦卿的脑子很乱，但她清楚，自己要快点回到自己的娘亲身边。一出了那大殿，又小心地走远了一点，叶锦卿就开始奔跑起来。 寒风吹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强撑眯着眼，认着路往宫宴所在的地方跑去。 忽的，她停下脚步，看见远远的另一条路上，有一行人提着灯笼在走来。等看清楚后，叶锦卿几乎呲目欲裂，被围在中间竟是沈璃。 看这个方向，沈璃竟是要去皇后的宫中。情急之下，叶锦卿想要开口喊住自家娘亲。可她才刚张开嘴，一双节骨分明的手就从她身后伸了过来，将她的嘴捂了个严实。 叶锦卿的脑子一蒙，那双本是灵动的眼眸中透出巨大的惊恐，在覆眼眸上密如羽扇的睫毛正不安地抖动着。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张开小嘴，一口咬在那捂着她嘴的手，使出浑身力气挣扎起来。 那捂着叶锦卿的手先是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那人的眉毛也是不自觉地一皱。但那手瑟缩了一下后，就以更霸道的气力将叶锦卿紧紧捂着，使叶锦卿不得不松了口。就在挣扎的同时，叶锦卿感到身后一具修长的身子覆了上来，将她整个人禁锢在那个身躯之下。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苏玄 readx;身后的那人似也意外，那个女孩只在最初惊惧之下激烈反抗了一下，此刻确如一只安静的小狐狸，静静伏在他胸口。 当刚被捂着嘴时，叶锦卿脑子一片空白，凭着本能挣扎着，可就在那人从背后制住她后，她瞥见了那人的袖口。 玄色的袖口上绣着暗色的花纹，还有淡淡的熏香的味道。那个味道她虽然叫不出名儿，可是却知道这香的名贵。 眼见沈璃跟着那群宫人越走越远，最终淡出了她得眼眶。叶锦卿略一动身，那原本紧紧的桎梏也放开了。她转过身，离的太近，即使她仰着头，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但却精致的侧脸。 叶锦卿仰着头，往后退了几步，那张脸的五官在她眼里渐渐清晰起来。 苏玄看着面前仰面看着她的小女孩，虽然眼里还有因刚刚突如其来被制住的慌乱，但整个眼神却是清明极了。 都说叶清远的这个女儿像极了叶清远，可他却不觉的。叶清远给他的感觉是平静的潭水，轻易不会有涟漪，而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却是如压抑着的涌泉。看似平静，内在却是汹涌着，他似乎有点想看到她失去平静假面时，真正的样子。 “苏玄。” 叶锦卿自己一开口，就略一皱眉，她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男子。 “能否劳烦你将我带到母亲那去。”叶锦卿没有把话挑明，若是苏玄真是就她那人，便该知道自己所谓何意。 苏玄对于叶锦卿直呼自己其名的行为也不置一词，整了整因着刚刚那场慌乱下稍有些凌乱的衣襟。 “叶清远只让我在宴会上将你带走。想来如今有些人已经在私下找你了。” 想到这里，苏玄笑了笑，之前还在烦恼该怎么寻个不让人起疑的借口将叶锦卿从宴会上弄出来。没想到他刚想要回宴会的路上就看到她要喊住沈璃的模样。 怕叶锦卿这一喊，到时想将她不动声色的带走就更难了。是而他想也没多想，就上前捂了她的嘴。 果然是他，叶锦卿这样想着。可是据苏玄所说，那爹爹只让他带走她，那是不是说明娘那里爹爹另有安排。 忽然感觉眼前的那个身影一动，苏玄蹲下了身子。还没想明白苏玄要做什么，就见到自己的裙子一角被执起。那绯红的衣料在那双节骨分明的手上轻轻擦拭着，深红的血迹染在绯红的衣料上，如一朵朵红莲在火焰中绽开，并不觉得突兀。 瞧见苏玄的动作后，叶锦卿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口腔里有股淡淡的腥味。又伸出小小的粉舌舔了舔嘴唇，果然一股更腥的血味涌入了她的嘴里。 叶锦卿讪讪的瞟了一眼苏玄的手，她的一圈牙印赫然在目。叶锦卿不自在的别开了眼，见叶锦卿这幅模样，苏玄略哼了一声，将被咬的手拢在袖口里。 “走吧，先跟我出了宫再说，怕在晚些就有些麻烦了。” 说着自己先往前走去，叶锦卿刚想跟上，那前头的身影忽然一滞，转身，叶锦卿整个人就被埋在苏玄的胸前。 叶锦卿刚想转头，苏玄就先伸出手，按着她的脑袋打趣道：“这宫中的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不然我怕我就留不得你了。” 苏玄虽是笑着说的，可叶锦卿知道这也是他的警告。想来该是些宫中密道什么的，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但是如今她的安危全系在他一人身上，她也就安静地趴在他身上，鼻尖全是那淡淡的熏香味。 虽然是大冬天，但苏玄仍旧穿的单薄。怀中的小女孩呼出的暖气慢慢透过衣服，使那紧贴着衣服的肌肤也温暖起来。 苏玄低头一看，怀中的那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睡着了，许是蒙久了，整张小脸红扑扑的，小嘴微张，像条小鱼儿一样。 之前在叶锦卿打量他时，他也注意到，她在遇见他之前似乎走了很多路。不说脚上的鞋子粘满了泥土，那碎发也都贴在额头上，衣服上还有明显的几道被划开的口子。该是累极了，才在他的怀里睡去了。 浑身都酸痛，眼皮也沉的很，但是叶锦卿强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周围的一切摆设都是她不熟悉的，她知道这里应该是苏府。 叶锦卿有点暗恼，自己怎么就睡去了，娘亲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掀开被子，看见自己宴会上穿的衣服已经被换下，如今只着了一套白色的里衣。床边放着一套绛紫的衣服和一根玉簪，想来是给自己准备的。 急急的将衣服抖开，才发现这是男子衣物。忧心着自家娘亲，叶锦卿很快换了上去。头发本是披散着的，叶锦卿心里着急，穿了鞋就向外走去。 “醒了？” 刚走到一半，就听到苏玄的声音。原来这里卧的外头竟是书房。苏玄此刻正坐在书桌前，面前放了一堆大开着文书。 将手中的文书看完，苏玄才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身影略略吃惊。 穿着那身绯色衣服的叶锦卿已经初具少女的身韵。此刻眼前的那女孩儿，着了一身男装，那份少女的气韵一下被压了下去，俨然一个清秀的少年。但是那没被挽着的一头墨发，却让她有种雌雄莫辩的气质。 苏玄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是我的居所，你就住在刚刚那间屋。” “我娘亲怎么样了，我在这里要住到什么时候？”叶锦卿先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而后问道。“你娘亲顺利地出了城，应该会去你爹那。但是我这里出了点意外，如今城门已封，等这阵过了再送你出去。” 听到娘亲已经顺利去爹爹那了，叶锦卿就安心了，犹豫了一会，又开口问道。 “那我住在这里不会有人怀疑么？” 这也是叶锦卿担心的，即使苏玄的权柄再大，也大不过帝王，这么明目张胆的住在苏府真的好么。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帝崩 readx;听到叶锦卿这么问道，烛光下的苏玄忽然不明意味地笑了起来，“你忘了，我府中可是眷养了不少你这样的清秀男孩。再说，你可是数月就了我苏府，你说谁会怀疑一个数月前就在苏府的人。” 苏玄这么一说，叶锦卿才想到这些年关于苏玄好男风的传言，也听闻了他府中有不少男童。无怪乎他给自己准备的是一套男装，还让自己就这么住下。 忽的，叶锦卿的脸色变的苍白，人也不自觉地往后退后一步。 苏玄看着叶锦卿，他不知为什么就读懂了她的心思，“放心，那个让你顶了身份的男孩没有死。” 叶锦卿毕竟是个孩子，一想到因为自己顶了别人的身份而害死一个无辜的人，就有点受不住。听到苏玄出口解释，才又有点释然。 “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去吧。”苏玄说完，就又低头拿起笔，看着桌上的公文。 这书房是作为隔断，处在两间卧室的中间。书房不大，布置的很舒适。叶锦卿转过头往另一间卧室张望了一下，但是有屏风挡着，什么也看不见。 苏玄一直专心的处理着手中的事物，叶锦卿索性回来刚刚那件房间，躺在床上。原以为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前又睡了那么久，可刚上床，困意就不断，没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叶锦卿不知道，在她酣然入梦的时候，外头却是翻了天。 皇宫，一向喜形不于色的锦德帝，此刻却在书房大发脾气，连大太监李安都是紧着神，缩着身，大气都不敢喘。书房内一片狼藉，地上是碎了一地的瓷器珐琅，桌上是满是撕的凌乱的纸屑。 身体原已大损，如今锦德帝不过强撑而已，这一发脾气，脸色更是难看，整个脸庞透出青白之色。 “叶清远啊，叶清远。”锦德帝颓然地坐在地上，“我知道你做事一向走一步，看三步的。如今我算到了你走的三步，你却还比我远出了两步。这沈氏母女你果然一早有了安排，还都避开了我的耳目”说完，锦德帝几乎声嘶力竭的咳嗽起来，原本青白的脸涨红成猪肝色。 李安见状，忙快步上前，拍抚着锦德帝的背，帮着顺气。锦德帝顺过气后，失了力气搬靠坐在书桌脚上。 李安见着一个小太监站在门口，朝着他挤眉弄眼，却不敢擅自进入书房。知道定又是什么重要的事，李安看了锦德帝一眼，起身快步走到门口，俯下身，听得小太监耳语几句后，只见李安大惊失色。 李安顾不得会不会扰到闭目养神的锦德帝，几乎是冲到锦德帝身边，但仍压低了声音：“皇上，西北那传来消息，王勇将军那和银狼和一支不知名的军队交上后，叶清远及他的义子在那失去了踪迹。” 听到消息，锦德帝并没有李安想象中那样的情绪激动，而是苦笑道：“你这第三步原来是在这，我原想借你之力先去了叶家，再缴了安平王府……这就是你的第三步？” 话音还没落下，锦德帝就看见李安正慌乱地朝着外面叫嚷着，心烦意乱地想叫他闭嘴，一张口，一口血喷出，人一头往后栽去。 李安急扑过去，将自己垫在底下，身上的锦德帝已不省人事。 苏玄，苏邢健等一众大臣都是连夜入宫。帝病危，行事一向低调的皇后这次却强势的插手。 帝寝宫内，皇后亲自守在床榻边，苏贵妃侍立在侧，身后是一干跪着的王公大臣。昏迷了许久的锦德帝悠悠醒转，睁眼就见到守在一旁皇后，“你来了。”锦德帝喑哑道。 看着床上躺着的这个行销瘦骨的男子，哪还有初见他时那让她一见倾心的风采。 “是，我来了。”叶心兰弯了弯唇角道。 “你们都先出去吧。”锦德帝的声音虽微弱，可众人屏气凝神地听着，倒也清楚。 苏贵妃闻言，略一迟疑，转身先出了殿门，一干大臣随后跟了出去。 叶心兰先是给锦德帝掖了掖被子，随手又将自己的碎发撩到了耳后。 “你还是没变。”锦德帝看着眼前这陪了他大半生的女子道。 “你错了，宫里的人没有谁会不变。” 锦德帝略一沉吟，又问道：“悔么？” 叶心兰紧紧盯着锦德帝道：“悔，如何不悔，午夜梦回，在那清冷的宫中，我悔。”忽而她又笑起来：“可我认，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入宫。叶家的人都栽在这情字上。” 说到这叶心兰不再看锦德帝，有些自言自语道：“先祖为了情，抛了江山，我为了情，甘心被桎梏在这一方天地，清远为了情，可以让叶家重新入世。叶家人无意皇位，可你动了沈氏母女，那是清远的命脉。” 叶心兰又转头看向锦德帝道：“可作为帝王，我觉得你没有错，叶赵两家虽同宗同族，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血缘亲情又剩下几分，况且皇室本无情。如今的叶家是赵家的心头刺，不拔不快，即使你不动叶家，赵家总得有一位帝王会动。” 听着叶心兰娓娓道来，锦德帝一向知道她聪慧，也没想到她身居宫中数十载，仍看的这么清。 “我快死了。”叶心兰只是眨了眨眼睛。“我想将瑞儿托付给你，请你帮他守住这江山。” “哈哈哈。”叶心兰笑的悲怆，那笑声如啼血的杜鹃，闻者伤心。“赵启，你当真好残忍，临死都要在我这心口划上一道口子。” 赵启的心不知怎么突然有种莫名的痛意，他一个将死之人，居然还能感觉到心痛。赵启闭上了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想要舒缓心口的疼痛。半晌他才又睁开眼。 赵启静静地看着笑着的叶心兰，看着她笑的泪花闪动，却没有留下一滴眼泪。忽的就想起，他第一次见她时的场景。 那时的她也是笑着，可是却明媚如骄阳，他的心也因着这笑容悸动过。只是彼时他年少，一心想要夺得帝位，更在意的是她身后叶家的助力。到后来，他成功夺得帝位后，对她，对叶家，更多的是忌惮。说起来他也有好多年没有好好看看她了。 看着叶心兰那不再飞扬的眉梢唇角，不再乌黑入墨的发丝，原来她终究也是变了。 良久，叶心兰才收了笑，站起身，俯视着锦德帝，眉间一片冷凝，无悲无喜。 “我会帮你儿子守住这江山的。”叶心兰不待锦德帝在说些什么，拖着长长的凤袍，逆着光，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叶心兰离开后，锦德帝又一一召见了苏玄，苏邢健等大臣，无非是临终托孤，望这些大臣能在他死后辅佐赵瑞。苏贵妃却是他最后召见的，交代完众多事后，心力耗费太多，苏贵妃再见他时，他已气若游丝了。 “羽烟，可还怨我当年把你强抢了来。”锦德帝问出了这些年一直想问的话。 看着这样的锦德帝，苏羽烟眼里的泪不知怎么就滑落了，开始是怨的，身为帝王，用自己手中的权利将她和已经定亲的意中人强行分开，可后来真真假假，她是真的分不清了，毕竟他待她是真的好。 “羽烟。”锦德帝呢喃着，苏贵妃走上前，泪水滴在锦德帝的脸上。将头伏在那已经没有了起伏的胸膛上，泪雨如下。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奇兵 readx;盛元七年，帝崩。 国不可一日无君，锦德帝驾崩后，新皇就该继位，可谁知在这皇位归属问题上出了乱子。 锦德帝一早立下的遗召，立皇四子赵瑞为新皇。但皇后却站出来说锦德帝生前留有口谕，让她辅佐皇三子赵恒为帝。 这群臣都没有被嘱咐这样的口谕，足见皇后只是片面之言。可是，这些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民间，三人成虎，这三皇子该为帝王的流言越演越烈。 此时赵瑞继位，流言未平，怕与日后不利，是而这继位一事就耽搁了下来，但是朝堂之事，却都交由了赵瑞决断。这赵瑞继位是势在必行之事，皇后欲想逆天改命，恐怕也是螳臂当车。 而近几日来，苏玄有众多事务要处理，又要见很多人，就搬去了大书房议事。叶锦卿这几日在苏府也是深居简出，可是锦德帝驾崩这事她还是知晓的。新君迟迟没有继位，这其中必是有缘由的。 师兄，叶锦卿不禁想起了赵瑞。思及此，叶锦卿悄悄的走出了这几日一直住的院落。 “苏安。”一身素缟的叶锦卿从身后被叫住。 叶锦卿疑惑的看了看周围，并无他人。 “你是在唤我？” 看着慢慢走近的一个年约十六的少年，因在国丧期间，那少年也是一身素白。 “苏安，这是主子给你赐的名。”那少年解释道：“主子吩咐过，若是你出了院落，就领你去大书房。” 叶锦卿随着那个叫苏折的少年来到大书房，恰巧一名朝臣从中走起，看见这两个少年，似是想到什么，厌恶的哼了声才抬脚离去。 叶锦卿低着头，默然不语，脸却烧了起来，浑身不自在。直到那个朝臣走远，苏折轻推了她一把，她才踉跄着跟着进了大书房。 “帮我磨墨。” 刚进大书房，就听苏玄吩咐道。苏折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退下，叶锦卿只好挪着小碎步上前。拿起墨条，叶锦卿有些不甘的开始磨墨，期间苏玄并不叫停。 磨了好一会儿，叶锦卿手腕已经酸痛无力，想起如今不但寄人篱下，还要被人指使着做事，鼻头一酸。啪嗒，一滴泪正好落在磨好的墨汁中，几粒细小的墨汁随之溅出，在苏玄写的纸上晕染开来。 无声地叹息一声，苏玄放下手中的笔，“可知道我为何唤你来，又为何让你磨墨？” 叶锦卿来了脾气，低着头，并不吭声。 “叶清远将你教的太好，可就是太好，你的举手投足间其实满是破绽。若你只想待在那个院落，你可以什么都不学，但你要想和以前一样出入自由，有些东西你就得学。” 叶锦卿眨了眨眼，把余下的眼泪眨了回去，抬头看着苏玄。今天的苏玄不再是一身玄衣，换了素色的他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玄衣的他看起来更让人捉摸不透，素色的他倒是有些公子如玉的味道。 “我是要学这些侍从该做的事么。”叶锦卿略生硬地问道。 苏玄看着这倔强的小脸，伸手，点了下那光洁的额头，“不是学，是装。”说完这句话，又自顾自地埋头看起了公文。 叶锦卿边磨着墨，边偷瞟着那公文。一时间，书房安静地只有磨墨声和纸笔的沙沙声。想了又想，叶锦卿舔了舔嘴，开口道：“师兄，是因为那些流言而迟迟不继位的么。”苏玄倒是没责怪她私自偷看公文，“不全是，皇后那里藏得太深，不知道哪些是她的人，这次她突然发难，正好趁此将那些她埋下的人挖出来。” “那你们当如何？” 苏玄不回反问：“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叶锦卿眼珠转了转道：“以善治善，以恶制恶，以流言扼流言。” 闻言，苏玄沉思起来，叶锦卿这番言论虽然简洁明了，倒也有可取之处。他们这些久在朝中浸染的人往往将事情弄的复杂了。其实世间的事情本是简单明了，复杂的不过是人心，这样想着便唤了苏折，吩咐了他一些事。 第二天，坊间的流言更胜了，可这次却都在议论浩然宫天明时出现的紫气。这次赵瑞这边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皇后那边倒是意外安静地蛰伏下来。 这天，苏贵妃召了苏玄还有苏邢健入宫。这些日子不见，苏贵妃比之前更清减了，素色宫服罩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娘娘，那秦牧微臣已经派人看守了，王骑大将军那也已经派人传讯，命其放弃了邙山，与王勇将军汇合。安平王府派了银狼，其势已反，等新皇登基，便可挥师。三皇子本在江南游历，在先帝病危时已启程赶回，再过些时日便能到锦阳。皇后那也有人盯着。” 苏贵妃用手按了按眉间，望向没开口的苏玄道：“阿弟怎么说？” 苏玄直视苏贵妇道：“皇后那略有不妥，寻个由头软禁起来才是万全之策。” 苏玄方一说完，苏邢健急忙开口道：“娘娘三思，此时稳妥行事方乃上策，新君不能还没继位就被扣上个不敬嫡母的名头。”苏贵妃略一思索到底还是同意了苏邢健的话。 西北， 叶清远与安平王秦烈坐在一座山腰间的简陋的亭子中，桌上简单放置着两盏酒杯，一壶酒。秦烈亲自执了酒壶，给两人的酒盏中满上了酒。 亭外，各自立着两只军队。一支军队全身银色的战甲，连身下的战马也是覆上了银色的甲胄，细看之下，可以看到甲胄的一处赫然刻着一头栩栩如生的狼头。这只军队只站在那，就有浓郁的杀气溢出，显然是久经沙场的。 而另一支军队却显得有些普通，黑色的暗甲并不引人注意，那么一大支军队站在那，却丝毫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但是仔细看站在这群黑色兵甲面前的银狼们，少了往日里一往无前的气势，多了深深的忌惮。 他们忘不了，就是他们眼前这群看似不起眼的人，就在三天前，直接将王勇引以为傲，让他们束手无策的防御里，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 “叶师是打算即刻启程回邙山了么？”秦烈闷了一口后问道。 “恩，今晚就动身，邙山那还有客人等着。”叶清远说着又给秦烈已经空了的酒盏满上。“那秦某就不留叶师了，请。”秦烈举起酒盏，和叶清远也举起酒盏，然后两人仰头喝完了那盏中酒。 秦烈看着那被黑色甲胄簇拥下，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青色身影。 想起秦牧寄回得那封信，那封信中提及到梅花，梅树花开之时是没有叶子的。是而他才能得了先机，与叶清远搭上了线。 今天看着叶清远手中那支军队，即使没有他的银狼相助，他叶清远的计划也不会乱。但叶清远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说明大元国赵氏与叶家再无回旋之余地。能和这样一个无心帝位，却手握奇兵的人交好，于安平王府而言乃是一种机缘。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回家 readx;叶清远带着那支黑甲军队，日夜奔袭，终于是到了邙山山脉附近。此时叶清远不再急着赶路，而是下令休整。黑甲军有条不紊的休息着，但手中的长戟长枪并没有离手。 叶清远下了马，透过浓浓夜色，眺望着东北方向。半晌，才从袖中拿出三封信件。前两封是黑甲军在去接叶清远前，伏击了一队从锦阳来的人马，从一个侍官模样的人身上搜到的。 叶清远展开其中一封信，那字迹是出自锦德帝之手无疑，上面赫然写着：“北上伐叶，功成身退。”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给谁，但叶清远知道这是锦德写给他的。若是他不伐叶，若是璃儿她们真的在那囹圄中。叶清远不再想下去，紧接着拆开了第二封信。 “爱卿见信如见朕，叶清远一日之内不带兵北上，则，杀之。” 将前两封信展平，叠在一起，叶清远缓缓展开第三封信，这封信紧紧只有两行字“帝死，平安。” 看着帝死那两个字，叶清远的眸色变得深幽不可测，透着淡淡的悲伤之感。等他目光移到平安两字，绷紧多日的情绪才略有缓解，连带那眸色亦清明了不少，许用不来了多久，就能见到自己日夜牵挂的人儿了。 “白灵，拿去烧了吧。”叶清远将三封信一起递给守在一旁的一名黑甲士兵。那士兵即使穿了盔甲，亦能感受到那盔甲下坟起的肌肉。 和所有黑甲士兵一样，白灵也以黑色面具示人，但仍能看到一道疤痕横在眼角的上方而后消失在面具后面。白灵拿着那三封信件，往一暗处走去。 等百灵再回来时，手中已没有那些信。 “走吧，回家。” 一众神情有些冷漠的黑甲军，在听到叶清远的话语后，那露在面具外的一双双眼睛不自觉的透着柔意。叶清远见状，也不由跟着弯了弯唇角，驱马向邙山深处走去。 等那晨间的第一缕曙光洒落时，叶清远终于来到了邙山的主峰。 虽说是邙山的主峰，可这主峰却是有四座山组成。每座山都足有千丈之高，从下往上仰望着，只见那峰顶距天不过几尺的距离，绝壁上倒挂着几棵老松。偶尔能见着一两只在山的半腰间盘旋的老鹰。 叶清远伸出右手举起，身后的黑甲军刹那停下了前行的脚步，整齐划一。在距离叶清远几丈开外，一身披战甲的老者挡在了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这一人一骑，那人已迟暮，马也老去，盔甲已暗，红缨褪色，可那把大刀仍旧被磨的蹭亮，透着不息的冷光。 “我原以为见到的会是将军的百万大军，不曾想到王老将军孤身在此等某。” 叶清远对面之人正是王骑王老将军。几日前，他的军队已找到进入叶家隐世的谷地。那谷地四面环山，轻易不能入内，何况是要带着一整支军队进入。 不知是幸也不幸，他们误打误撞，竟是找到了进入谷地的一个山口。但是望着那百米高的石墙，这石墙经过叶家几代人的加固，没有叶清远的帮助，没有破城槌，投石器，拿下这关口无异于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王骑又收到锦阳的加急信件，先帝驾崩，新帝继位，这次是无论都动不了叶家了。 王骑看着风采出众的叶清远，又看着他身后的黑甲军，喉头不由涩了涩，饱经风霜的眼里有些湿润，皱纹纵横交错的眼角那些沟壑也更深了。 “无痕。”干涩的嘴角脱出两个字来。那青筋隆起的手更是不自觉的攥紧了马缰。 “正是太祖身边那支流传下来的无痕。”叶清远点头回应道。 “果然，无痕一直都在。” 这一刻，只有那些真正的军人，才能明白王骑此刻的感受，那支传闻中的军队没有泯没在历史里，它依旧被传承了下来。 激动过后，王骑苦笑道：“太祖果然把这支军队留给了叶家啊。” 这么看了，太祖给皇室赵家除了留了一把龙椅，其余的竟都悉数留给了叶家，那些太祖早年征战的心得，那些从各族搜罗来的书卷应该都在叶家。无怪皇家终是坐不住了。 那边叶清远听到王骑的感慨并不出声，无痕也罢，那些孤本书籍的藏处也罢，叶家已无需遮掩，世人也迟早都会明了。 王骑定了定心神，扬声问道：“老夫如今要离开，叶公子可要拦下老夫？” “这条路并不在叶家的族地内，老将军请便。” “哈哈哈。”一声爽朗的大笑后，王骑纵马而去。他之前执意要在这等叶清远，一是想确定无痕是否出世，二是看在这皇位无主的情况下，沉寂百年的叶家是否还是和百年前的那位一样，对皇位不屑一顾。 如今看来，叶家并没有要兴兵的打算，那只有一个安平王府，却不足为惧。 王骑走后，那黑甲军才又继续前行。到了晌午，终是来到了叶家所在谷地的入口。 只见那两山间的入口矗立着百米高的城墙，叶清远站在那城墙下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城墙，墙角的青苔，砖缝里冒出的一小株草，如巨兽的这堵城墙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趴伏着，守了叶家百年。 终是回来了，已有多年未回了。叶清远微点了下头，旁边的百灵从怀中掏出一支精致的短哨。一阵清脆的哨音冲破云霄。那哨音刚落下，城门被慢慢绞起发出的低沉吱呀声就又响起。 等城门完全大开后，才瞧清楚那城门内已聚集了不少人。叶清远携着黑甲军鱼贯而入。走出城门后视野骤然大开，眼前的一片谷地内，琼楼玉宇，飞檐回廊，如世外桃源一般。 叶清远下了马，面对眼前的一个老者长揖到底。那老者乃是叶家的族老之一，名思淼。 叶思淼见了叶清远，神色也是动容，忙扶了扶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锦儿呢，还在她百天的时候见过呢。” 叶清远扶着叶思淼，往里面走去。围在叶思淼身侧的众人见了叶清远，神色也是激动，可是并不出言打扰，黑家军更是默默走在最后。 “爷爷。孙儿不孝。”看着比之前见到更苍老的叶思淼，想到这些年不能侍奉在侧，叶清远愧疚道：“锦儿过些时日才能回来。璃儿她已经在路上了，想来这几日会到。” “好，好啊，都回来才好。”叶思淼用他干枯，长满斑纹的手拍了拍叶清远与他相握的手。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发难 readx;锦阳，苏府 叶锦卿看着和自己正一起用着早膳的苏玄。来苏府这么多天，好像今天是头一遭两个人一起用早膳。 前段时间，先帝驾崩，皇后发难，苏玄这边也是忙了一阵，那段时间里苏玄一般都在大书房匆匆用点早膳。如今，先帝已经葬入皇陵，皇后亦没了声响，师兄登基大典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大典的事物都由礼部的人操持着。这么下来，苏玄倒是清闲了些。 “发什么呆，不饿。”见叶锦卿出神的看着自己，苏玄出声问道。 “没，只是这些日子来都一个人吃，现在有人陪着。”说到这，叶锦卿弯着眉眼，眼神似是为了掩藏欣喜，往桌边游移了下才继续道：“很开心。” 苏玄略怔了怔，才继续动起筷子。叶锦卿也不再多言，跟着动了筷子。 吃了好一会儿，苏玄看着又一个水晶虾饺被夹进了叶锦卿的碗中才出声道。 “你已经吃了三个水晶虾饺了。” 叶锦卿抬起头，小脸一脸纠结，暗叹一声，才将自己碗里的水晶虾饺对半夹开。苏玄愣愣地看着自己碗里的那散开的一半虾饺，晶莹的虾肉透着诱人的光泽，但额角的青筋不由抽了抽。 苏玄伸出手，将叶锦卿碗里剩下的那一半虾饺也夹了过来。 “苏玄。”这举动引来叶锦卿的一声怒喝。 不理会气鼓鼓的叶锦卿，苏玄径自舀了完小米粥，推到了叶锦卿面前。“你在叶家也是这种吃法。”苏玄斜了叶锦卿一眼后说道。 果然，那气鼓鼓的小人儿没了底气，小口小口的嘬起了小米粥，那小模样倒是让人觉得苏玄做的太过分。惯会装模作样的小人儿，苏玄想着。 用完了早膳，苏玄带着叶锦卿去了大书房。这次倒没有让叶锦卿磨墨，苏玄让她磨墨其实只是为了磨一磨叶锦卿的性子，并不是真的要叶锦卿做的有板有眼。 苏玄自顾自地处理着些许事务，独自看着书的叶锦卿却是坐不住了。这些书与自己在爹爹那看到的那些相比，内容杂乱冗长，她看了一会便没了兴致。 百无聊赖的打量着大书房，见到一副挂着的字，一眼就认出了是苏玄的字迹。 苏玄的字很是精致，但是每个字的收笔，苏玄都不自觉提笔收尾，倒是让字形多了些上扬之意，在精致之下平添了些许不羁。叶锦卿用右手沾了点茶水，在茶几上笔画着。 苏玄看完那一叠公文后，抬头见着不远处的叶锦卿，正一手支着下巴，用左手在桌上写着什么。 苏玄站起身，走近几步，瞧见了桌上半干的字迹，和叶锦卿正写着的那个字，扬了扬眉，和自己的字迹有六分像了。 “锦儿，过来。” 苏玄一开口，屋内的两人都怔了下。苏玄没想到自己会喊出这个名字。叶锦卿也是头一次听苏玄这么喊自己，前几次当着外人的面倒是喊过自己几次苏安。叶锦卿怔过后，依言走了过去。只见苏玄从书架上抽出本什么，翻开放在大书桌上，示意叶锦卿坐在苏玄常坐的椅子上，他自己倒是站在一旁。 叶锦卿看着那翻开的书，竟是苏玄自己写的一本字帖。 “我只是写着玩的。”叶锦卿轻声说道。 “你既然都练了就得练好，免得糟蹋了我的字。”苏玄动作不停，新拿了支笔，沾了墨汁递给叶锦卿。 “小气。”叶锦卿嘀咕道，还是伸了左手去接那支笔。 “平日里见你用惯的一向是右手。”见叶锦卿伸出左手，苏玄疑惑道。 “右手写惯了我爹爹的字体，总是练不好你的字，我索性换了左手来练。”叶锦卿解释道。 看着叶锦卿在宣纸上练了几个字，苏玄凝神看了看，总觉得不如意。叶锦卿本要提笔再练个字，这时，小手忽然被一双修长的大手握住。 一侧头，苏玄弯了身子，半环着她。叶锦卿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脸不自觉红了红。说起来，已经过了年，算起来她应该算是十岁了，大元国风气虽开放，可十岁再怎么算都算是大姑娘了，一些女孩在这个年纪是早已许了人家的。 叶锦卿不由的屏息，朝苏玄看了看，哪知苏玄恰巧也看过来，一下四目相接。 叶锦卿似乎能闻到笔下的墨香在空气中摇曳，在空气中绽出一朵朵墨色的小花。听到屋顶上的积雪融化，顺着瓦片，一滴滴地流淌下来，搅乱了地上一摊静谧的雪水的声音。 “砰，砰，砰。”周遭的一些都安静了下来，为由被放大了的两颗心跳声，不停歇地响着。 叶锦卿匆忙移开了眼，看着纸上的字，苏玄故作镇定，仍旧扶着叶锦卿的手运着笔，可那写出的字却有些游移，早没了先前的风骨。 看着自己写下的这个字，苏玄暗嗤了自己一声，怎么突然会乱了心神，不过是个小女娃罢了。 “主子，苏家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来了。” 门外，苏折垂着眼通传道。苏玄顺势松开了叶锦卿的手，“你自己先在这里练会。”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一个嚣张的声音传来：“我说我们的苏大人怎么半天不见人影。”来人挥开挡在门口的苏折，一脚跨进了大书房：“原来是在做这等红袖添香的事，啧啧啧，可惜了这么一张脸，却不过是个玩物。” “二弟，不得无礼。阿玄，你别和二弟计较。” 紧随而来的男子一看就是满身贵气，等他看到书房里两人后，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叶锦卿竟被人说成是个玩物，来人如此羞辱她，可她知道此刻又是万万不能将那人的话顶了回去的。只得低下了头，让人看不出她脸上的神色。 苏玄没想到苏杭白与苏杭瑜会突然到来。“大哥哪里的话，是我府怠慢了大哥二哥。”说完转头看向叶锦卿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叶锦卿应道，抬腿向书房外走去，还没走出书房，就被人喝住：“苏玄，你这是心疼这小子，还是我兄弟二人当不得这小子端茶倒水。”苏杭瑜继续发难道。 这时叶锦卿站在那，倒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苏玄被苏杭瑜连着两次拂了面子，脸色阴沉下来。 “原是苏安不该，这就给两位公子上茶。”叶锦卿的突然开腔倒是使局面缓和了不少。 苏玄闻言，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苏杭白倒是因着如山泉凌澈的嗓音多看了叶锦卿几眼，但叶锦卿一直低着头，面容也只能大概看出了清秀。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受伤 readx;待苏杭白和苏杭瑜入座，叶锦卿提着书房原就备好的茶壶走了过去，给两人满上。 此时苏玄已经和苏杭白说起了一些事宜，那苏杭瑜却没和他们两人商讨，而是一脸厌恶的盯着叶锦卿。 苏家这一辈，真正含着金汤勺出生，恐怕就是这两位苏家嫡出的公子了。 苏玄如今虽然看着风光，是苏家年轻一辈里执牛耳的人物，但是细究起他的出身，可比不得眼前这两位。 苏杭瑜和苏玄一向不大对付，作为苏家旁支的苏玄因着胞姐成了贵妃，不但记名成为了苏家第三个嫡子，还生生阻了自己大哥的仕途，自己倒是鱼跃龙门，咸鱼翻身，成了苏家最风光的一人。 因着苏玄被传好男风的事，连带着他也没少被那些狐朋狗友取笑，这卑贱之人果然爱行卑贱之事。 苏杭瑜恶狠狠地瞪了叶锦卿一眼，拿起茶盏猛灌了一口。 下一刻，却是将茶盏掷向了叶锦卿，叶锦卿不妨这苏杭瑜来这么一出，只听咚的一声，茶盏重重磕在叶锦卿的脑门上，里面的茶水更是泼了叶锦卿一脸。 “苏杭瑜。”眼见着叶锦卿被砸了个结实，还被泼了一身茶水，狼狈不堪。 一向沉稳的苏玄霍的站起身，倒是一点都没给苏杭瑜留面子，直接连名带姓怒喝道：“你要耍威风给我滚回你自己的苏府，要在我这里耍你的脾气，你给我先掂量一下你自己。” 苏杭白先是没想到苏杭瑜会当着苏玄的面动了这个少年，苏玄暴怒的反应更是让在他意料之外。虽然是自己弟弟不对，但还是得护着。 “阿玄，阿瑜可能是一时失手。” 苏玄目光逼视着苏杭瑜，一字一顿的说道：“好一个一时失手。” 苏杭瑜看着此时面容阴森的恐怖的苏玄，似是看到了那年刚来苏府的苏玄，明明每次都被他教训的满身是伤，可是那眼神里的阴狠却一直不肯收敛。 没想到如今权柄在握，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他折辱的苏玄，会因一个小小的玩物，再次露出这种神色。 虽被看的心虚，但苏杭瑜硬撑着道：“你这奴才，竟端了凉了的白水让我喝，这是何意。” 当那些冰凉的水撒了一脸后，叶锦卿就知道了这次苏杭瑜发难的原因。 刚想开口解释，却听苏玄不屑道：“我给你一口白水喝，已是看在你大哥的份上，若你自己前来，你连我苏府的门都进不了。” 叶锦卿听出了苏玄言语中的维护之意，心中一暖。那厢苏杭白的脸色不由一沉，苏杭瑜更是气的胸膛起伏不定。 “苏公子请息怒，其实这并非普通的白水，而是吸收了日月精华的阴阳水。这**乃是采自月下竹间的露水，煮沸后，置于月光下一晚。那阳水乃至采自正午时分的山泉水，将之煮沸。最后混与前一夜静止的**中调和而出。这阴阳水虽看似朴实无华，却因聚了月之阴，阳之气，是而于身体大有裨益。” 听着侃侃而谈的叶锦卿，苏杭瑜脸上青红交错，既有被苏玄气势所慑的害怕，亦有被叶锦卿堵的无话可说的恼怒。 苏杭瑜听完叶锦卿的解释，站起身，对着叶锦卿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临走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叶锦卿一眼。 苏杭白眼见苏杭瑜怒气冲冲地离开，怕自己这胞弟一时没收住性子，在外又惹出什么祸端，也只得匆匆向苏玄告辞，追着苏杭瑜出了府。 苏家的两兄弟走后，苏玄看着叶锦卿领间的淡青色面料被水浸染，变成了深沉的墨绿，那湿发又粘住了额头，当真是狼狈。 苏玄叹息一声，上前拉了叶锦卿的手，出了大书房的门，带着叶锦卿向卧寝走去。 苏折已经麻利的把干净的衣裳拿了来，叶锦卿换完走了出来，只是那发间还是湿的。 苏玄将叶锦卿安置在椅子前，自己绕道叶锦卿身后，拿了干的帕子，给叶锦卿擦着头发。叶锦卿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 “怎么，我屈尊给你擦头发，你还不乐意了？”身后传来苏玄略带胁迫的声音，叶锦卿立马正襟危坐。“你和那苏杭瑜有仇？”看苏杭瑜对苏玄的态度恐是积怨已深。 苏玄擦着头发的手一顿：“那你是故意拿了白水给苏杭瑜的？” “当然不是，我原是要拿茶水给他的，哪知拿了自己平日里喝的白水。还好，这白水是凉的。” 叶锦卿心有余悸的摸摸自己的脸。不小心碰到那被砸到的地方，疼的龇牙咧嘴起来。 苏玄将她那乱动的手拿了下来，又细细看了看额角那。还好没有破皮，只是有点青紫。 苏玄转身，去自己的卧房拿出一个精致素净的小瓷瓶。倒了一点出来，借着掌心的温度将药油晕开，右手蘸了一点，往叶锦卿的额角抹去。 叶锦卿怕疼，不自觉的往后靠了靠，苏玄的手还是够到了。没想象中疼，药油抹上后，凉丝丝的，一点点的往里面渗透着，再加上苏玄不轻不重的揉着，叶锦卿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苏玄见状，不由摇头一笑，停下了手。叶锦卿不解的睁开眼，苏玄将小瓶子往桌边一放，“一日三次，自己抹吧。”叶锦卿撅了撅嘴，将那小瓷瓶收好。 这几日，整个朝堂都在为新君继位忙着，没人发现有些不起眼的地方小官却是被频频调动。 “娘娘，我们以前埋下的人近段日子被换下了不少。” 叶心兰听着暖玉在自己身旁说道。她看着窗外，今早下了场雪，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锦德帝去后，她到没如苏贵妃那样清减，只是会时不时地看着窗外发发呆。 “以后，怕是看不到这些了，南方那冬天下雪也不会积这么厚。”她自言自语道。 “暖玉，就说我梦见先帝，过几日要去城外的那天华寺祈福。” “是。”环玉应道，然后出了宫殿。空荡荡的宫殿就剩叶心兰一个人出神的看着窗外。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遗诏 readx;第二十八章 遗诏苏玄看着手中刚刚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苏折，让我们江南的人去查查三皇子在江南那的行踪，还有，城外那大营里摸摸有没有皇后的人。” 叶锦卿原是在练着书法，闻言抬起头，看了看苏玄凝重的表情，而后继续低头练着字。 苏玄回寝卧换了一套衣裳，便匆匆出了门。又等了一刻中，叶锦卿估摸着苏玄不会突然折返后，将手中的笔搁下。 “苏折，苏折？”她扬声唤了几声，果然没有人应答。 叶锦卿这才抬腿往苏玄刚刚坐的桌椅那走去。只见她先是细细地将桌上的一应物件摆放的位子都默记了一遍，然后抬手拿起旁边一些公文。 “安平王世子秦牧卯时起，用两个肉包，少许小米粥和酱菜，巳时离府……” 看着手中的这份公文，叶锦卿的眼前又出现在竹林看到的那双眸子。明明该是意气风发的年纪，那双眸子中却有着不同寻常的戒备的神色。 聪慧如秦牧，怕是早就知道自己这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注视之下吧。 叶锦卿轻轻将这一份书件放下，又翻了几份公文，却都是无关痛痒的文书。 叶锦卿将翻看的文书都摆好，而后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哪出错，才安心转身，向门外走去。 这院落内并无他人，可是那大书房那进进出出的人却是不少，苏玄有可能将一些重要的书信都放在大书房。 若她想知道爹爹和娘亲的情况，看来必须得铤而走险，去那大书房走上一遭。 这几日，她跟着苏玄去过几次大书房，沿途她都暗暗注意着那些小厮，发现那些小厮都是卯着点去大书房打扫，浇花，换茶水的。所以想要偷偷进那大书房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出了一直住的院落，叶锦卿一路小心翼翼，期间差点叫人碰上，但最终有惊无险。 到了大书房内，叶锦卿这一路来都是屏息凝神，到了此刻才敢略送了一口气，可胸口里的心还是跳的厉害。 叶锦卿伸出手按了按胸口，慢慢往书桌那靠去。 叶锦卿发现苏玄有将文书按着时间来摞起来的习惯，书房内有专门的一个落地大书柜，都是放着近些时日的文书。 叶锦卿走到那个书架下，按着时间数了数，手指落在其中一堆文书上。她点起脚拿起那一堆书，然后摊在地上，然后检出那王勇将军写的文书。 “丑时，银狼和黑甲军攻入我军，我军伤亡五百，钦差叶清远失踪……” 看着文书上熟悉的名字，叶锦卿伸出手，在那三个字上摩挲，脸上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软弱与依恋。 “爹爹。”叶锦卿在心里默默喊道。深吸了一口气，叶锦卿将这本文书合上，才又抬手拿起了另一堆。 “……黑甲军系高祖年间的无痕，由叶家叶清远带领，今隐于邙山，邙山谷地乃叶家之隐世之地……” “盛元七年，二月二，高祖碧玺现于叶家，叶家请出高祖遗诏，遗诏上昭告那邙山一带为叶家私有之地，并且不再受朝廷辖制，无痕也为叶家私有之军，不受朝廷调令……” “盛元七年，二月三日，叶清远宣告天下，建邙山书院，并且宣布无痕不在叶家存亡之际，不出邙山。而叶家百年藏书引得各地学子文人纷纷前往……” 看到这，叶锦卿不再往下翻看，将那些文书整理好后，又匆匆潜回了自己的寝卧。 叶锦卿和着衣，裹着被子，静静的躺在床上，脑海中千头万绪，思绪百转。 她隐隐猜测过叶家与皇家的关系，可是万万没想到叶家竟是赵成帝的后人。 成帝在位不过一年，但这赵家的一半江山是他替高祖打下的，所以成帝即使在位时间短暂，可是他在民间和军中的威信，恐怕能与高祖比肩。无痕更是只听他和高祖的调令。 可在成帝在位第二年，他却将皇位传于他的胞弟赵显帝，成帝自己则和皇后一起隐居了，此后便再无消息。 坊间传得最多的除了他的战功，便是他与皇后间的爱情了。而皇后娘家的姓正是叶。 这么一想，许多曾让叶锦卿困惑的事就清晰起来，她家的书房那些藏书为什么比皇家藏书还丰盛，为什么爹爹和锦德帝间不像普通的君臣，为什么锦德帝要对叶家动手。 几百年下来，当年维系叶家与赵家的血脉亲情早已经淡了，可叶家还坐拥着连皇家都没有的东西。 可是仍由一件事，叶锦卿想不通，就是那个她的姑奶奶，当今的皇后。她在叶家与赵家的博弈里担任的是什么角色。 叶锦卿独自想来想去，最后迷迷糊糊见竟睡着了。 戌时，苏玄终于回到了府中。刚走进院落，一道暗影就出现在他面前。 “主子，苏安在您离开后去过了大书房，之后一直待在自己寝卧。” 苏玄挑了挑眉，最近叶锦卿表现很随遇而安，也没有过多追问叶清远的事，果然，没那么安分啊，真是只小狐狸。 “下去吧。”苏玄径直去了叶锦卿的寝卧。 看着叶锦卿静静睡着的小脸，苏玄拨开她额角零碎的头发，额头那一角的紫青已然退去，掖了掖被角，苏玄才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卧。第二天一早，两人一起用着早膳，叶锦卿见苏玄没有一点异常，想来并没有发现自己偷偷溜去了大书房。 “等下和我一起去下天华寺。”苏玄淡淡地说道。 天华寺，那不正是皇后要去的寺宇么。 “可以带上我么？” 在苏府里呆了这么多天，能出去溜溜也是极好的，可是知道爹爹在西北的消息后，她要更谨慎些，怕给爹爹惹了麻烦。叶锦卿强压着激动的情绪，又担忧的问道。 “皇后明天才会出宫，所以寺里如今布置的都还是苏家的人。”苏玄话音刚落，叶锦卿喜形于色，还讨好地给苏玄夹了个水晶虾饺。 想起之前叶锦卿夹给他的半个水晶虾饺，这小人儿这次倒是大方。苏玄举起筷子，在叶锦卿肉疼的神色下，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刚过辰时，一辆马车就从苏家悠悠地向城外驶去。随行的人除了驾马的苏折，还有苏念，苏行。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叶锦卿和苏玄。 今天苏玄依旧一身玄衣，回想起自己的宫门口见到苏玄时，他也是如此打扮，苏玄似乎格外的喜欢玄色。 叶锦卿自己则是一身黛蓝的男子常服，那柳叶眉则是特地画成了剑眉，看着到真是个英俊的哥儿。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天华寺 readx;第二十九章 天华寺许是许久不出府了，一路上叶锦卿都偷偷打了帘子向外张望。窗外的景色由热闹的市集慢慢变成了略微荒凉的农田。这冬季的郊外，田里的庄稼早已经被收割，留下光秃秃的，被冻的硬邦邦的土地。 周围树的枝桠上，叶子都凋零的差不多了，唯有几片枯叶还挂在树梢上，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叶锦卿看看看着也觉得无趣了，放了帘子，用手搓了搓有点冻僵的小脸。 苏玄见着叶锦卿那张被搓的红红的小脸，想到之前见到她时，她埋在那狐毛领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样子，思索着要不要给她做件狐裘。 在郊外的路上，晃晃悠悠前行了良久，在叶锦卿快要睡着之际，终于到了天华寺的山脚下。 天华寺是锦阳香火最旺的寺庙，平日里香客信徒络绎不绝，今天确是安静异常。 原来因着皇后要来这天华寺为先帝祈福，这天华寺早早的就被封了山，寻常百姓香客这几日是无缘上山了。 满山的禁军将天华寺守护的异常严密，只有苏玄知道，布置了这么多的禁军，不单单只为了护皇后安全，更多地确是防着皇后有什么动作。 上山的路需要自己步行，是而在山脚下的时候，苏玄与叶锦卿就下了马车。一行五个人，慢慢地往山上爬着。 叶锦卿虽不似寻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但与身边四个男子一比，速度就慢下来了。 “你们先上去吧，我一个人慢慢爬。” 叶锦卿拉着自己的领子稍稍抖了几下，大冬天的，她的里衣已经被薄汗给浸湿了，小腿肚子也直发酸。 苏玄先是抬头看看，这路还有一大半，他虽然并没有急事，但也不是游山玩水来的。略一思索，苏玄对身旁的苏折道：“苏折，你陪着苏安，到了山上先带她去我常去的那间禅房。” 交代完后，苏玄看见叶锦卿已经半蹲着，在捏着自己的小腿肚儿了。 “再往上走走，那里有个小亭，你去那休息吧。”说完不再停留，携苏念还有苏行先行往上走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迹。 叶锦卿依言又爬了一会儿，果见不远处一小亭矗立在那。三步两步的奔了过去，坐在石凳上休憩着。 苏折站在一旁陪着，主子虽然没有说过这苏安的身份，可是他和苏念苏行三人都是知道眼前的苏安实则女儿身。 他们在一旁看着这些年，也没瞧着主子对除了苏贵妃以外的女子挂心。即使陪在主子身边多年的晴娘，主子也没这样心细过。是而，对着化名苏安的叶锦卿，他也并不敢懈怠。 坐了一会，身上的汗被风一吹，都收干了，叶锦卿打了个寒颤。 “苏安，这里风大，要不我们上去找主子吧，主子也该等急了。”苏折怕叶锦卿被冻坏，出声道。 叶锦卿休息的也差不多了，而且这小亭四面并无遮挡，才坐了一会儿，她的脚就已经冻僵了。 “恩，那就走吧。”叶锦卿从石凳上下来，和苏折继续往上爬着。 才走了没多久，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还没等叶锦卿转头去看来人，就听到那个熟悉又嚣张的声音。 “晦气，居然碰到这等人。” 叶锦卿暗叹一口气，似恭敬般的站到石阶的一旁，将路给来人让开。 苏杭瑜见叶锦卿知趣，况且大哥和那个苏玄还在山上等着自己，就没为难叶锦卿，带着一众仆从离开了。 叶锦卿在原地等了片刻，才又继续上路，等到了天华寺时，苏玄已经和苏杭白等人将事情安排好，独自坐在禅房中翻着佛经。 见推门而进的叶锦卿，皱着眉道：“怎么这么久。” 叶锦卿又冷又累，也没回话，自己爬上了苏玄坐着的炕，拿起苏玄泡好的茶水，拿了一空杯，给自己续上了一杯。苏折看着叶锦卿这自然的动作，又看看没有丝毫恼意的苏玄，轻轻阖上了房门。 叶锦卿双手捧着茶杯，那暖意自杯壁上透出，原是冰冷的一双小手慢慢暖和起来。她轻吹了几口气，就迫不及待的抿上一口，热茶下去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 苏玄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人一脸惬意地喝着他泡的热茶。 寒意褪去，脑子也清明起来，但刚刚冻狠了，叶锦卿还是双手捧着茶杯抬着头，隔着氤氲的水汽，看着苏玄问道。 “你刚刚问我什么？” 苏玄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这茶叶并不太入口，怎么那小人儿就喝的那么香。 “这称谓也得改改了，不然多有不便。”苏玄突兀地说道。 叶锦卿闻言，思索了一下，蹦出一个个称呼：“苏玄，玄玄，阿玄……”越说声音却是越小，苏玄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见状，叶锦卿就不在念下去了，捧着茶盏小口小口喝着。 苏玄揉了揉眉头：“有人在的时候，你就和苏折他们一样吧。私下无人之时，就按名字来吧。” “哦。”叶锦卿乖顺的应道。 两人对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苏折就端着中午的斋菜走了进来。 叶锦卿看着绿油油的一片，连点荤腥都没有，顿时就苦着张脸。 苏玄瞥了眼道：“吃完这些，带你去后山走走。” 叶锦卿这才勉强拿起筷子，开始吃了几口，这斋菜味道倒是不错，可是真的太素了。 “真是娇气的小人，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连这样的都吃不上。” 闻言，叶锦卿诧异的抬头看着苏玄，后知后觉的想起，现在眼前这个举手投足间富贵天成的人，其实他的出生并不好。 苏玄出自苏家旁支，而苏玄的父亲又是庶子，他家幼时的生活哪能如现在这般衣食住行都处处讲究。 见苏玄并不刻意避及自己的过往，叶锦卿好奇道：“那是当时好，还是如今好。” 苏玄神色一阵恍惚，半晌才道：“幼时虽家贫，父母健在，我与家姐也并不短了吃穿，如今，站的越高，方知高处不胜寒，你见过我阿姐，她可曾真正开心过。” 叶锦卿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就一个劲地扒饭，苏玄也没想听她的回答，只是一时触怀。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安静地吃着斋饭。 见苏玄放下手中的筷子，叶锦卿也跟着放下手中的筷子。苏玄早看出来她吃的心不在焉，又见那斋菜叶锦卿还是吃了大半，才开口道：“走吧，去后山走走，消消食。” 果不其然，对面那小人儿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苏玄不由心情大好，主动牵了叶锦卿的手向外走去。 叶锦卿一心都在后山，对于苏玄主动牵了她的事也不在意。 两人如此一路向后山走起，苏折苏念苏行三人跟在后头，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这下主子好男风的事怕又是被再添上一笔。 正文 第三十章 暗涌 readx;天华寺的后山有一口温泉眼，温泉的水汽袅袅升起，沾到了那些没了树叶的枝桠上，不一会就又冻成了一簇簇小冰棱。这才有了这天华寺冬景中的一绝。 叶锦卿刚踏入这后山，便被这景色迷醉了。 此时日头正好，阳光洒下来，照在那些冰棱上，不时流光波转。 叶锦卿先是走到一棵树旁，伸出小手摸了摸那冰棱，又走到那棵下摸摸那一片被冻住的枯叶，玩的不亦乐乎。 苏玄看着她这里那里转着，活像只停不下来的小蝴蝶。玩了一会，叶锦卿忽然兴匆匆的来到苏玄身前，拉起苏玄，往前方走起。 苏玄只感觉手上传来一阵冰凉，便被牵引着往前走去。 “看，漂亮吧。”叶锦卿一脸笑意的转头看着苏玄问道。 苏玄这才看见，原来在温泉旁长了一棵山茶树，上面还开着几朵娇艳欲滴的山茶花。这红色的山茶花在漫山遍野的雪白下分外诱人。 又在后山玩了会，叶锦卿看着那一汪温泉，略有些遗憾，若是能在这泡泡脚该有多好，爬了这么长的山路，她小腿肚子还有些酸胀。 看着叶锦卿一脸惋惜的打量着那温泉，苏玄开口打趣道：“你要是在那温泉里泡了脚，藏一大师绝对会找上苏府的问罪来的，到时我也是保不了你。” “出家人慈悲为怀，才不像你说的会凶神恶煞呢。”叶锦卿反驳道。苏玄正待要说些什么，一旁的苏折忽然走上前，在苏玄身侧低声说了几句。 叶锦卿见苏玄微垂着目，神色不明，但却能感觉到苏玄的情绪已不如方才那么明快了。 果然，之后苏玄带着叶锦卿匆匆下了山，坐上马车一路往城内疾驰而去。 叶锦卿在马车中被颠的七晕八素，一会磕着车壁了，一会撞着那小方桌了。 叶锦卿一只手揉着自己的膝盖，一只手揉着自己的侧腰，仔细一瞧，那双眼睛明亮的似有东西要溢出。 一只手忽然从叶锦卿的腰间穿过，一使力，她整个人便落入了一个怀抱。 车里一共就她和苏玄两人，她没想到苏玄会有这样的举动，抬头一看，苏玄正闭着双眸假寐。 叶锦卿心里略挣扎了下，可在苏玄怀里就不再磕着碰着了，不然还真疼的紧呢。想到这，叶锦卿最终还是安静地蜷缩在苏玄的怀里。 一路疾驰，马车终于到了苏府门口，苏折打开车门，自家主子弯腰而出，可怀里还怀抱一人。 苏折一看，那苏安竟躺在自家主子怀里睡着了。他知道主子急着赶回是有要事的，可是又一看主子的意思，却是一点没有要将怀中之人交由他人的样子。 苏玄一出车门，就觉着这风头正猛，不自觉的紧了紧手臂，将怀中的人抱的更紧了些。又快步往自己的院落走去，一路上叶锦卿睡的毫无觉察。 安顿好叶锦卿，苏玄闲马车太慢，牵了匹马，翻身而上。苏玄似突然想到什么，对着苏折说道：“记得得了空，用库房那张我去年得来的白色狐皮，给苏安裁件衣物。” 苏折听到这样的吩咐，先是愣了愣，但又马上应道。苏玄吩咐完，才扬了鞭，向宫门放下策马而去，苏折也马上跟了上去。 赵启还未登基，苏贵妃仍住在原来的昭然殿内。此刻苏家的族长苏邢健，还有苏杭白苏杭瑜，苏玄都在。 昭然殿内一片肃静，最后还是苏贵妃开口道：“原来一直担心那安平王府会先反，没想到那一直安安静静的晋恒公居然先给公然反了，是欺负我赵氏只剩孤儿寡母么。” “娘娘息怒，这晋恒公蹦跶不了多长时间，王骑老将军的大军可是离晋恒公不远呢。”苏杭瑜道。 “二哥须得知道，若是王骑老将军南下，那西北的安平王府可也是不会安分的。”苏玄在一旁补充道。 苏杭瑜知道苏玄说的对，再者又在昭然殿，那位可是苏玄的亲姐，同为弟弟，这里还是亲疏有别，就缄口不言了。 “阿弟怎么看。”苏贵妃问道。 “自安平王府的银狼一出，众诸侯又开始蠢蠢欲动。”说到这，苏玄顿了顿，似乎在准备措辞：“而那叶家又祭出高祖遗诏，有意也罢，无意也好，那些不安分的人以此为由头，认为邙山叶家才是皇家正统。由此种种都以引得民心不稳。在内，我新皇尚未登基，朝廷内里皇后的人藏得又深。” 这些情况苏贵妃不是不知，可如今被苏玄细细捋来，样样惊心。砰，苏贵妃猛的一拍桌面。 “那些诸侯在先皇在世时就不安分，如今更是明目张胆，还有那叶家，也是个不知好歹，与那些诸侯沆瀣一气。”苏贵妃酥胸一起一伏，许是气狠了。 “西南边那里有王骑大军在，一时半会，局势不会失衡，我担心的是皇后这里。这些日子，臣弟着手清理了不少皇后的党羽，那些人都是官职虽不高，可是都是在地方掌着实权的。近日皇后要出宫前往天华寺，这一路若是太平无事，那一切仍在掌握中。据说那三皇子也快到锦阳了，我们的人已经前往接应了。” “阿玄是担忧皇后与三皇子联手生出事端？”苏杭白问道。 “诸侯各自蓄有番兵，朝廷拨出的那些远征大军实则已经把朝廷的兵力掏空，如今我们手中能用得就只有禁军与那城外大营的兵了，可是那城外大营的主将墨苍行并不是我们的人。” 苏玄又看着苏贵妃问道：“阿姐可知那墨苍行是否是皇后的人？” 苏贵妃闭眼细细回想：“那人在我刚进宫时，我在禁军里曾经见过他，先帝对他颇为看重，与皇后那似乎并无太多往来。” “如今我们只能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了。苏玄，明日谁负责护送皇后？”站在一旁沉默了半天的苏邢健突然开口道。 “这事还请阿爹做主。”苏邢健毕竟是苏家的族长，苏玄并不好处处都越了他去。 苏邢健思量了半晌，“就让杭瑜去吧。” 苏玄挑了挑眉，这和他的想法是不谋而合，但没想到苏邢健居然舍得。 虽然他和苏杭瑜之间有许多龃龉，但不可否认，在苏家里，从小被扔着和禁军一起操练的苏杭瑜却是担的起这护送一事。 可这差事，做得好，那日后仕途无忧，若是出了差错，苏杭瑜可算是废了。 那厢，苏杭瑜听到后立马喜形于色，他兄弟二人被苏玄压了这么久，这次的机会真是可遇不可求。 他垂眼看了苏玄一眼，苏玄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看着苏玄这幅平静的模样，苏杭瑜暗暗咬了牙，自己拼死也得成了这差事，好叫外面的人看看，这苏家的年轻一辈，可不止他苏玄一人。 苏杭白和一旁一脸喜意的苏杭瑜不同，这差事可谓是火中取栗，一个不慎，那是引火烧身啊。 苏邢健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自己这两个儿子本都是风姿才情出众之人，但是无奈苏家出了个苏玄。这虽是苏家之幸，可是自己的儿子只能屈居人下。是而明知这次的差事并不好做，他却仍将自己的二子推了上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墨苍行 readx;一切都安排妥当，苏邢健父子三人就出了宫，苏玄又被苏贵妃留了一会。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苏玄才出了昭然殿，哪知这一刚出殿门，就被候在门口的小喜子给请走了。 苏玄一路到走到书楼，推门而入，就见赵启凭窗而立，算来有一段时间没见自己的这个外甥了。 听到声响，赵瑞转过身，“小舅。” 这段时间接连着发生了这么多事，且都是自己的亲近之人，赵瑞看似憔悴了不少，但是眉间是越发坚毅，少了几分玉公子的形象，越来越像个帝王了。 “瑞儿可是有事？”苏玄看着眼前稳重了不少的少年，最近这段时间，恐怕他承受的不比自己少。 “锦儿和师母可是到邙山了？”即使如今赵家与叶家已经不能相溶，但有些人他希望她们都能平安。 苏玄挑了挑眉，倒是没想到自己这外甥会询问这事，略一沉吟道“我们的人并没有叶家母女两的行踪，但算算日子，应是到了。” “谢谢小舅，耽误小舅出宫了，我让小喜子送你出去。”这些日子来，终于得了叶锦卿的消息，赵瑞怔怔的看着窗外，没在留苏玄。 苏玄出宫还有些事要安排，也没再停留，跟着小喜子往外走去。 走出书楼的瞬间，苏玄回头望了一眼，赵瑞坐在一张铺着白狐裘皮的小榻上，摩挲着一本翻开的书，隔了远了，神色并不是很分明，但仍能感受到他心中的苦闷。 苏玄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大步向外走去。 这天苏玄没有回自己的院落，那大书房里的人进进出出，灯亮了一晚。 卯时，独属于皇后的凤驾还是准时从宫门离开。 凤驾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缓缓前行，两旁是身披甲胄的禁军。 苏杭瑜骑着马，就在凤驾的一边。此时的苏杭瑜与不同于平日里见到的那个嚣张模样，只见他神色肃穆，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的响动。 叶心兰安静地坐在凤驾里，闭目养神，暖玉一言不发的在旁边侍候，两人神态与往日并无区别。 可是再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叶心兰的眼眸在眼皮下不安的滑动着。暖玉攥在手里的一方绸帕，那露出的一角也能看出被汗水打湿的痕迹。 出城不久，凤撵外面突然骚乱起来，紧接着传来兵器相接的声响。撵轿里的主仆两人神色既不惊慌也不神喜，这样的场面她们似是早已知晓。 周围的禁军已经和那些突然冒出的骑兵战成一片，那些骑兵原来是埋伏在一旁的小树林里的，等禁军经过时，那些骑兵就从树林里冲出，直接杀向了没有防备的禁军。 苏杭瑜紧盯着一个身披墨色战甲的男子，他虽然没见过这个人，但应该就是苏玄提到过的墨苍行了，他居然真是皇后的人。 这个叫墨苍行的人只是静立在那，竟给他一种山岳般无法逾越的无力感。紧了紧手中的剑，苏杭瑜双腿一夹马肚，马向着墨苍行狂奔而去。 墨苍行并不看着那急奔他而来的苏杭瑜，他的目光落在那凤撵上，微风拂来，凤撵上的重重纱幔泛起，那个娇小的身影若隐若现。 原本一直闭着双目的叶心兰突然睁开了眼，两人隔着重重纱幔，隔着那些交战在一起的士兵，看见了对方。 一直不见动静的墨苍行缓缓抽出手里的剑，迎上了苏杭瑜。两马交会的一刹那已经分出胜负。 墨苍行马势不减，沿途的禁军一个个倒在他的马后，等他来到凤撵旁边，那握剑都不曾抖过半分的手，此刻握着那轻柔的纱幔，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墨苍行犹豫了下，还是放下了那欲要撩开帷幔的手。这时帷幔猛的从里面被撩开，那张早已刻在心上的容颜就这么不设防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你来了。”叶心兰淡笑着说道。 此刻的叶心兰不复宫中时的冷漠，笑里都透着暖意。 墨苍行心口一暖，“我来了。” 不远处，苏杭瑜的马又前行了一段路后，慢慢停了下来，马上的苏杭瑜看着自己身前的胸甲，那个明显的破损处，不断有血珠冒出。 他并不感觉到疼，只是感觉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朝那个被破开的洞孔涌去。 他怎么能在这里就止步了，他不能这样输了，他输了，他们兄弟两就只能永远屈居苏玄之下。想到这里，苏杭瑜发了狠。 他勒着缰绳，那缰绳握的太紧，都嵌进了他掌心的肉里，可他似乎毫无觉察，死盯着那个伫立着凤撵旁边的身影，驾着马冲了过去。 墨苍行打了个响哨，两匹马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叶心兰和暖玉两个从轿撵中走出。这时才看清，这主仆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均换上了便于行动的男子装束，两人分别骑上了那两匹马，看那架势，两人的骑术都是不差的。 墨苍行带来的这些人虽在人数上少于禁军，可个个身手不凡，训练有素，且均为两人协同作战，只交锋一会，胜负立显。 禁军已经死伤过半，而墨苍行这一边的人仅仅是身上多了几道口子，却并无性命之忧。 自叶心兰出现后，原本散在周围各自为战的兵士开始慢慢向叶心兰靠拢，直至将叶心兰紧紧的护在中间。 墨苍行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阵型的最外围，他高举的剑往前方一指，身后那群士兵突然怒号着跟着墨苍行向前冲去。 本就散了队形的禁军根本无力阻挡，苏杭瑜看着那作为阵头的墨苍行，举起了手中的剑。 墨苍行带着人马突围而去，身后的留下一片禁军，那些禁军死的死，伤的伤。 可是刚行出不久，就见一个身穿玄色衣服的俊美男子骑马拦在路上，他身后更是有着几千人的士兵。 那拦路的俊美男子正是苏玄，其实天华寺的守备看似严密，但守在那里的人都是些苏家或是和苏家关系甚密的那几家的府兵，只是杂牌军而已。真正的精锐正是苏玄身后的这些。 “皇后娘娘，今日郊外颇为混乱，稳妥起见，臣恳请娘娘移驾回宫。” “苏玄，我不否认你的才智，我这布置了十几年的局，可不能走到这就停了。”叶心兰的声音从层层人群后传来。 听到这样的回答，苏玄皱了皱眉，知道此刻不能再犹豫了。 “杀。”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突变 readx;苏玄身后的军队向墨苍行一行人猛扑了过去。 看着阻在眼前，那多于己方数倍的敌人，不论是墨苍行，还是他身边的兵将都没有流露出一丝退意。 他们只是互相之间靠的更紧了，将自己的后背交由给自己身后的同伴，然后握紧了自己手中的兵器，双眼爆射出更强烈的战意。 千人军队的猛扑下，墨苍行这一方的阵型并没有立刻溃散，只是比起原先的收缩了不少。 苏玄沉着目光看着墨苍行的这支只有数百人的军队，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支不输于银狼的军队。 若不是他手里的队伍在人数上占了太多的优势，先前苏杭瑜那支禁军又耗了这支百人军队不少气力，怕是没那么容易困住墨苍行。 战局越来越明朗化了，就在这时，苏玄突然望向与大路相连的一条小道，只见那小道尽头泥屑翻滚，扬尘纷飞。 苏玄不记得他们还会有援军，若不是他们的援军，那么…… 苏玄望向了那交战的一处，隐约能看到一个穿着男子衣袍的娇小的身影，被护在最中间，身形若隐若现。看来他还是低估了这位皇后娘娘。 “重甲骑兵。”苏折突然惊呼道。苏玄看着率先出现在小道尽头的那几个黑点。即使隔了很远，也能看见那骑兵与战马上都披上了铁甲。苏玄的脸色不复初时的淡然，他算到了一切，却没料到这皇后的手里还会有这么一直军队。重甲军离得越来越近，马蹄翻飞下，众人感觉到自己脚下的大地也随之颤抖着。“砰。”那支重甲军连队形都没有列，直接就撞向了苏玄带来的军队。不出意外，那率先撞上重甲军的几人，连人带马，侧飞了出去。 一直被压制着墨苍行一行，也迎合着重甲军的冲击，开始有内部突围，两支队伍里外相接应，硬生生的在苏玄这边的包围里撕出了道口子。 两支百人军队相接后，轻骑在前，重甲军断后，有条不紊地往那条小道上撤去。 苏玄带了人刚要追去，突然两边茂密的树林里，一轮密集的箭雨飞射而出。苏折苏行苏念三人迅速将苏玄围在了中间，苏玄之盯着前面那愈来愈远的人马，眸色深沉。 那一轮箭雨虽没给苏玄他们带来太大的伤亡，但到底还是阻了他们一阵，等他们脱身时，已错过了最好的追击时机。 “苏折，你去天华寺那边看看情况如何，至于那些叛乱的士兵，就先收押。苏念，你去苏府，告诉族长这里的事。苏行随我来。”话落，苏玄率先策马，向皇宫方向飞驰而去。 “阿姐，皇后这次显然布局依旧，我虽然挖出了皇后埋下的一些人，可是能悄无声息地在锦阳城外弄出这么一支重甲军来，皇后手里握着的人，比我预想的还要棘手。” 苏羽烟看着苏玄，由于之前的那场混战，几缕发丝从苏玄原本束着的头发散了下来，玄色的衣服上也略有几处暗色，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一路的疾驰，苏玄的额头与鼻尖出了一层薄汗。 “阿弟，若是当年我没有进宫，兴许我们姐弟两都不会是今天的活法。” 苏羽烟容颜依旧美艳，可是眼中却流露出浓浓的疲惫感。 儿时，虽生在苏家旁支，她也是父母的心头宝。后因锦德帝入了宫，锦德帝待她更是娇宠。 她苏羽烟除却在情路上有些波折，可这一路下来也是顺风顺水惯了。 如今这诸侯异动，皇后步步紧逼，瑞儿登基在即，这些事都涉及政治，让她生出一种无力感，意志不免有些消沉。 苏玄走上前，蹲在苏羽烟的面前，握着她的手，认着的道,“阿姐，现如今，若是你想退，我可以陪你退，苏家也可以陪你退，但是瑞儿呢。他还能退么？” 许是为母则强吧，在听到赵瑞的名字后，苏贵妃那原本有些消沉的眸子慢慢积聚起了光亮。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外那人没等通传，就不顾礼仪的推门而进。 苏玄转过身，发现居然是苏杭白，苏玄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征兆。 苏杭白这个苏家精心培养的子弟，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才能惊色至此，全然不顾礼仪的闯入贵妃的殿中。 那边，苏杭白甚至没站定，就急急地开口道：“北边出事了，狄族突然发难，如今怕已经拿下了寒口关了。” “怎么可能，那寒口关虽然守兵不多，可胜在易守难攻，即使重兵压城，守上小半个月却也不难。” 虽已经想到除非大事，否则苏杭白不会如此行色匆匆，但是苏玄万没料到会是这样的事。 他们如今本就是在处处被动的局势，这样一来更是要受制于人。 苏玄的神色万分难看，他已然猜测到，这定是皇后为了分散追击她们的兵力而弄出来的事，可是她怎么敢暗通狄族。 苏杭白苦涩地答道：“守城主将主动开了城门引了狄族进那寒口关。” 不等苏玄询问苏杭白又继续说道：“狄族一入关，那主将就自刎了。” 这时候，三人中最冷静的竟是苏贵妃：“狄族必须要驱逐的，但朝廷的大部分兵力都在西南，这该当如何？” 听得苏贵妃的询问，苏玄从刚刚听到消息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脑子里飞速的将如今的局势过了一遍。 “阿姐，后天就举行登基大典吧。”苏玄突然提起了登基大典。 苏杭白先是一愣，随即也开口道：“娘娘，臣弟附议，一则出兵北上，须得名正言顺，二则，我们不能等皇后先拥了三皇子为帝。” “拥三皇子？皇后她真有这个能耐？”苏贵妃攥紧右手，紧张的问道。 “之前臣弟在郊外和皇后一行人交战时，并未见三皇子的身影。如若臣弟猜测的不错，三皇子其实一直滞留在南方，并未北上过。皇后一旦顺利到达南方，三皇子就可能称帝。”苏玄忽然想到那个一路护着皇后的那个身影，“况且，皇后身边有无痕的人。” “无痕。”苏杭白惊呼出声。 苏贵妃的脸色也难看至极，“叶家难道要食言，竟然会派了无痕。” 苏玄想了想，摇了摇头。叶锦卿还在他的府里，叶清远不会这么做的。 “皇后闺名叶心兰，虽然先帝当年对外宣称她是南方一小世家女儿的身份，其实皇后出自邙山叶家。” 苏贵妃闻言点了点头，关于这点，她也是隐约知道些的。 苏玄又继续说道：“不知为何，皇后和邙山的叶家似乎并无往来，她身边的无痕虽然传承自大邙山，却并非真正的无痕，或许她身边的那个墨苍行曾经是无痕的人。如今我们知道三皇子必反，就得趁三皇子还未站稳脚跟，先把江南那片地方，还有甚平王原先的地方接手过来。” 一旁的苏杭白细细思索了会，才开口道：“可是如今西北的安平王，西南的晋恒公，南方的三皇子，北边的狄族。这些人同时发难，即使是王骑将军，他也分身乏术啊。” 苏玄沉吟了一会，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若是只有晋恒公还有三皇子，我们若能再得叶家的无痕相助，或许能扭转局势。” 苏贵妃惊奇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知道他不会无的放矢，但是他时什么时候和叶家有了交情的呢。叶家又怎会心甘情愿的将无痕借出呢。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心事 readx;后天就要举行登基大典了，时间紧迫，怕再有什么差错，苏杭白亲自去了礼部那边盯着。 苏玄还是留在了宫里。苏家两姐弟对坐着，苏玄喝了一口茶，对着苏贵妃说道：“阿姐有什么事就问吧？” “叶家那里，你有把握？” “叶清远曾经欠我一个人情。” 苏贵妃听到这个回答，虽然不甚满意，但也不去追问缘由。 “那安平王府呢？”“阿姐，安平王府的世子秦牧可是还在锦阳呢，安平王府若是出兵，我不介意让安平王府的世子为我们的大军祭旗。”说到这里，苏玄的话语里不由透出一丝丝冷意。 想来，若是安王府真的轻举妄动，那么秦牧将会是旗下亡魂。 “那北边？”这北狄拿下了寒口关，就像一把匕首悬在苏贵妃母子的头上。 “狄族必定会趁势而入，我会先去北边，守着那镇北关。等南边王骑将军腾出兵力北上，再将狄族赶出我大元国的疆土。” “阿弟，你真的要亲自去？”没想到苏玄竟然主动要求北上守关，苏贵妃欣慰之余却忍不住担心起来。 现在这种时机，她是真的谁都信不过了，除了自己的这个弟弟。可是一想到阿弟这一去，福祸未知，平安难定，她这心又忍不住揪了起来。 “镇北关那里，我记得守城的将军叫周凯仁，那是苏家扶上去的人。虽然可以排除是皇后的人，可是怕迟则生变，我明日就动身出发。” 苏玄和苏贵妃商定一些事情后，就又匆匆去了浩然宫，赵瑞还未登基，如今还是住在原来的宫所里。 这一天苏玄没有回府，直到天蒙蒙亮时，苏玄才出了宫。 后天就是登基大典的日子了，百姓虽然不明白为何登基大典突然提前了，但是还是奔走相告，锦阳城中倒是出现了别样的热闹。 苏玄回到自己的府中，没有回自己的院落，径直走向了大书房。 大书房门口，苏念守在门口，见苏玄走近，苏念走上前，脸色略有些古怪的说道：“主子，苏安等了你一晚。” 后边跟着的苏折见苏念不自然的神色，偷偷上前拉了拉苏念的袖子，告诫的瞪了苏念一眼，主子间的事哪能他们多插手。 苏玄没理会身后两人的小动作，推了门进去，一眼就看见叶锦卿蜷缩在那张大书桌后面。听见他开门的声音，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叶锦卿揉了揉眼睛，看着自己等了大半夜的人终于回来了，这才从椅子上下来。嫌弃地看了看那张椅子，睡的她腰酸背痛。 “师兄明天登基大典，我能去看么？”叶锦卿开门见山的问道，心里还是有点忐忑。 叶锦卿知道此事不妥，可是明天对于师兄来说意义非凡，若有可能，她还是希求能去看看师兄。 “可以。”没想到苏玄竟是想都没想的答应了。 “看完登基大典后，你跟着苏折走。”苏玄看着一脸喜意的叶锦卿补充道。 “走？去哪里？去找我爹爹？”叶锦卿纳闷地问道。 “不是，跟着就是。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处理。” 听着苏玄的意思已经同意安排她明天进宫，至于走去哪，他苏玄总不能将她卖了吧，是而她也没在意，心满意足地往寝卧的院落走去。 看着叶锦卿走远的身影，苏玄这才转身，慢慢踱步到书桌前坐下。拿起笔，略一思量，写到：“叶师敬启……”薄薄的一页纸的信，苏玄整整写了一盏茶的时间。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苏玄又拿起写好的信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地方不妥，才唤了苏折进屋。 “把这封信叫人送到叶家。我带着苏念苏行先去镇北关，你再安排下，后天带了苏安进宫，去看登基大典。”想到之前叶锦卿常出入宫廷，这宫里却不乏眼尖的伶俐人，这个时候，还是稳妥为主，可不能在叶锦卿这出了差错。 即使知道苏折办事妥帖，苏玄还是嘱咐道：“这登基大典的时候，你给苏安找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就行。之后带上戴师傅，让苏安充作药童，北上直接去镇北关。” “一切以苏安的安危为重，你可懂？”苏玄盯着苏折一字一句地吩咐道。 “主子放心，属下一定将苏安毫发无伤地带到主子那。”苏折答道。 锦阳城内，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后天新帝登基的消息，锦阳城这座城市也从先帝驾崩的阴影下走出。 锦阳城内人头攒动，就在这热闹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有数十骑，从北门而出，一路北上，往镇北关赶去。 锦阳城内有两座苏府，两座苏府相距颇远。那座在皇城内城不远处的苏府是苏家直系所在。而城南那座，就是苏玄的府邸。 百姓为了区分这两所苏府，就习惯称皇城边的为大苏府，城南的为小苏府。 大苏府内，议事厅。 “父亲，苏玄已经带人出发了。” 坐在上首的苏邢健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这几天忙于登基大典等事物，略有疲惫的大儿子。 “杭白，我知道你与杭瑜心里是怎么想的。为父之前一直拦着你们不让你们和苏玄对上，那是因为先帝看重苏玄，苏玄代表着我们整个苏家，我们自己内里不能乱。”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两个儿子的心事，但是他首先是苏家的族长，其次才是他们俩人的父亲，为了苏家，他必须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现在有了机缘，他也想好好补偿自己的这两个儿子。 “如今，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许多老牌世家会被洗下来。朝廷的官职会有很多空缺，苏玄再有能耐也不能把事物全担了。我们苏家又是新帝的外家，苏家不光苏玄一个能人。”苏邢健继续说着。 苏杭白听着父亲娓娓道来，却不自觉叹了口气。 “可惜杭瑜却在那郊外的混战中伤了身子骨。” 听到苏杭白提及苏杭瑜。想到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满身是血的从郊外被抬回来的场景，直至今日还卧床不能起身。 “杭瑜他……” 苏邢健知道，就算苏杭瑜养好了身子，他也只能做个富贵散人了。苏家出了苏玄，又打算把苏杭白推出去，新帝即使再顾念苏家，也不能容忍那么多姓苏的人把持着朝廷。 “日后，对杭瑜，你要多多照拂……”隔了大半日，苏杭白听到自己的父亲说出这样一句话，苏杭白心中一阵苦涩。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要绝了自家弟弟的仕途。杭瑜这么傲的人，怎么能忍受做一个任由家族养着的富贵散人。 若是杭瑜没受这么重的伤，他即使违背了父亲的意思，也要趁着这朝中官职空悬的当口，将自家的弟弟推上去。可现在，这样的机会，杭瑜都没有了，老天对他们兄弟俩又是何其的不公。 苏氏父子两静坐在堂中，各怀心事。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大典 readx;礼部这几天，所有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那些仪仗，礼服一应都是一早在准备起来的，到也不是忙的毫无头绪，终于顺利地到了登基大典的那天。 叶锦卿一早就起来，还是男子的打扮，因着以前去皇宫去的次数也不少，怕被人认出，她还特意擦了点粉膏，将自己的肤色弄暗了些，那眉毛也略作修饰，乍一眼看去倒也不打眼了。 苏折拿着苏贵妃的令牌，掐着点，将叶锦卿带进了宫。 叶锦卿一路低着头紧跟着苏折，身边来来去去的宫女太监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两人身份又不打眼，行走在宫里就也没什么人注意。 趁着周围人少，叶锦卿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们现在是一路往甘泉宫走去。甘泉宫就是师兄这次要祭天加冕的地方。 还没到甘泉宫，就远远地看见那些王孙贵族，文武百官黑压压的挤了一片人。 苏折带着她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站定，这里虽离甘泉宫主殿远了些，但是却是师兄的车撵必经之地。 刚站定没多久，周围的人忽啦啦的跪了下来，叶锦卿也跟着跪下。她双手撑着地，躬身屈膝着。 今天日头不错，站在阳光下倒是不觉的冷，有了几分春日的暖融。 叶锦卿跪在这冰冰凉的地上并不好受，膝盖与冷硬的石板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地上的寒气轻而易举地透过布料，不一会儿，膝盖处就麻木起来。那甘泉宫台阶前的那块地是用一整块暖玉铺就而成的，冬日里下了雪，那块地上也积不起雪。叶锦卿突然有些艳羡站在最前头，跪在那块暖玉上的官员们。 又跪了好一会了，叶锦卿冻的牙齿都不自觉打颤的时候，那由十八人抬着的步撵才缓缓从路的那头驶来。 那是前后各九人的步撵，步撵的后面还跟着数排宫女太监。步撵所到之处，人群皆跪拜在地，周围一片安静，唯有那步撵行进时发出的声音。 叶锦卿跪在地上，有些恍然，记忆中她和师兄之间向来都是随意，至多也是当着人的面屈膝行个礼。而她现在跪在这，看着那顶步撵缓缓走近，似乎有些东西在此刻开始就变了。 是啊！从今天起，她的师兄就是大元国的皇帝了，成了天下最尊贵的人了，她的心里有点酸涩，明明该替师兄开心不是。 叶锦卿微微抬起头，想看看赵瑞此时的样子。只见不远处端坐在步撵上的人，身着的冕服是玄色上衣，朱色下裳，上下都绘有暗色的章纹。十二旒的冠冕将那人的神色很好地隐藏在玉珠底下。 叶锦卿看着看着，眼眸里积聚了些许泪光，此刻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她的心会酸涩了，因为步撵上的那人是帝王，不再只是她的师兄了。 就在这时，本是平稳前进的步撵微晃，赵瑞头上的珠帘也跟着摆动了，他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和周围的人一样伏在地上，他看见她眼里的泪光，和她眼中一瞬间的惊愕。 叶锦卿看着步撵没有停歇地从她跟前经过，通向那筑于高台上的甘泉宫。在那里，年轻的帝王将要接受百官的朝拜。 那十八人抬着的步撵停在甘泉宫的台阶下，赵瑞踏着那庄重的古乐声从步撵上下来。 看着眼前长长的白玉台阶，在阳光下有些晃眼。周围跪着那么多人，他却感觉到此刻无比的孤寂，好似这世间只留下他空荡荡的一人。 是了，确实只剩下他一人了，他一直宠着，渴着，护着的那个小人儿，就在方才，已经被他留在了身后了，他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赵瑞终于迈开了脚步，一步，两步，越走越高，越来越远，心也越来越清冷。 踏上最后一个台阶，赵瑞转过身，一展袖，只听到那台阶下跪服着的朝臣齐呼万岁。 赵瑞眯着眼看着远处的一个角落，隔了那么远，他却清楚地知道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已经不在原地了。拢在袖中的手越捏越紧，指甲因着用力过度，都泛出了白色。 站在赵瑞身后的小喜子的视线落在赵瑞攥紧的手上，心上突然一惊，难道刚才那个他不小心瞥到的那个人，真的是那位小主子。 想到这，小喜子把眼神赶忙挪开，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这大元国的帝王，帝王的心思他即使猜到了也要假装猜不到。 而此时的叶锦卿已经跟着苏折出了宫。坐在马车中，叶锦卿还是有点惊魂未定，她只是站在一旁看师兄一眼，依着如今叶家与赵家的局势，她也怕途生波折。 刚刚，师兄到底看见她了么。 想到那慌乱中的对视，师兄的眼神似乎很平静，倒是她自己先慌了神。 叶锦卿不会知道，就是这么波平如镜的一眼，赵瑞是花了多少气力才克制住冲下步撵的冲动。 盛元七年，新帝继位，改年号为太初一年。 “苏安，到了，你先下来吧。”苏折出声道。 叶锦卿稳了稳心神，掀开帘子，走下了马车。苏府的门口停着另一辆马车，不算奢华，但胜在大而耐用。苏玄不在府中，那是谁呢。 苏折没有带着叶锦卿进府，而是领着她走向了那辆马车。 “戴师傅，这是主子给你安排的药童。”听见苏折对着马车里的人如是说道。 叶锦卿随即讶异了，药童指的应该是自己吧，可是她虽然涉猎的书杂而多，但是对医书这方面她知道的还真不多。 “上来吧。”马车里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苏折没有再对叶锦卿解释什么，知道一切都是苏玄的安排，叶锦卿只能乖乖地上了马车。还是苏折亲自掌了马，直接出了城，向镇北关驶去。 一上马车，叶锦卿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的味道，而一位年约六十的老者就坐在中央。那老者精神矍铄，面色红润，看见她上来露出个慈祥的笑容。叶锦卿见状，也报以一笑，坐在老者的一旁。 “草药可识得？”老者问到。 叶锦卿突然有点羞赧，苏玄让自己顶了药童的身份，可是自己却一窍不通。 老者见状，就了然了，打开放在自己一旁的一个药箱。叶锦卿好奇的看了过去，只见里面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有好几十个小瓶子，还有些贴着草药名字的小药格。 老者从一个夹层里拿出一本泛黄的书籍，递给叶锦卿，“这里面记得都是一些最常见的草药，和老朽自己记下的一些东西，这到镇北关要七八天的路程，你先看着吧。” 叶锦卿接过那本书，书一入手，叶锦卿就知道这本书必定是被常常翻阅。这书页的棱角由于常年被翻阅，竟有些温润之感，纸张也比较柔软。 “镇北关，您是说我们要去镇北关？”叶锦卿乍然听到自己此行去的竟然是镇北关，不由惊呼道。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北上 readx;老者看见叶锦卿一脸的茫然，竟是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模样，苏玄这小子可真是越活越有能耐了，就这么把一个人给弄去镇北关了。戴老略讲了讲前因后果，叶锦卿听得还是云里雾里。苏玄让戴老赶去镇北关，这很合常理，戴老精通医术，犹善外伤，镇北关如今最缺的就是戴老这样的医药圣手。但在这么紧急的关头，苏玄还让戴老延迟出发了几日，特意带上了自己，这又是何意呢？ 叶锦卿若是知道如今大元国的局势，她许是能猜出苏玄的几分意图。 对苏玄而言，叶锦卿如今有多重要，重要到只有放在自己身边才能安心。没有她，他的那封送往邙山的就失了分量。 叶锦卿想了想，没想通后，便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的书上了。一个下午，除了中间匆匆用了点干粮外，叶锦卿都在看那本书，偶有不懂的地方的，就问坐在一旁的戴老。一来二去的，这一老一少倒是相熟起来了。到了傍晚，马车终于停了下了，叶锦卿迫不及待地下了车，伸了个懒腰。看书的时候倒是不觉的，现在却感觉腰酸背痛的。 听到车帘又被掀开的声音，叶锦卿忙回身道：“戴老，我扶你。” 戴老却是笑道：“安安，老朽可还不想服老呢。” 虽是这样说，但戴老还是就着叶锦卿的手下了马车。一旁的苏折看着这一幕，他没想到，对主子都没有多少恭敬意味的叶锦卿，会对戴老会异常尊重。 叶锦卿看着几个侍卫熟练地在树林的间隙间扫出一小块露营的空地，空地的中间已经糙糙的搭好了个灶台，一些人去弄柴火，一些去打水，还一些去山林见碰运气，看有没有野味。 这些人分工明确，做事有条不紊，看来都是练家子做惯了的。 苏折当然也没闲着，和几个人围在一起支着帐篷。 这其中最清闲的就数叶锦卿和戴老了，他们一个尚年幼，一个已年老，这些体力活还真帮不上什么忙。 帐篷刚搭好，之前去打野的侍卫就提着三只长着花色羽毛的野鸡回来。还在忙活着的众人见状，都不由的一喜。 这三只野味量虽然不多，但好歹能打打牙祭。这一天都在马上，中间只啃过一点硬邦邦的没有味道的干粮，这些大老爷们看见有了肉，都个个打了鸡血事的，做事更加卖力了。 其中有人先忙完了自己手中的活，就去把大锅刷了，煮上了热水。紧接着一人又捧了一大捆柴来。 杀鸡，褪毛，干的热火朝天的，最后三只野鸡分别串三根在树枝上，架在火堆上烤着。 天渐渐暗下来了，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只留了几个放哨。 叶锦卿看着那火堆上的鸡，鸡皮烤的金黄，鸡油都冒了出了，不时滴落在火堆中，发出“嗤”的一声，那香味勾的叶锦卿都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苏折率先走过去，取下其中一只鸡，“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余下的五六个汉子听了，嗷地一声奔向那剩下的两只鸡。 “戴先生。”苏折恭敬地将鸡先递给了戴老。 戴老摆了摆手道：“我年纪大了，这些油腻的吃食就不吃了。” 苏折应声道，而后将鸡递给了叶锦卿，叶锦卿知道自己不过是馋了，之前还吃了两大块馒头片，所以只是要了个鸡翅。 苏折这才又带了剩下的鸡翅，走向了自己那些下属。 叶锦卿拿着手帕包着那鸡翅，馋极了，没顾上烫嘴，就下了口。一口下去不免有些失望，这烤鸡虽然闻起来香，但不免有些淡而无味。 戴老见叶锦卿一脸失望的模样哪还不知怎么回事，他们这次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怎么会带上些盐巴这等调料什么的。 “安安，你去马车里，那个药箱里，最下面那个小抽屉，拿点东西撒上去，包管好吃。” “真的么？”叶锦卿用手帕包了鸡翅，小心地放在地上，一路小跑，上了马车。 就着不远处的篝火，叶锦卿打开那个小抽屉，摸出几个小瓷瓶。隐约看见上面贴着的纸条上写着陈皮，茴香，肉蔻。 叶锦卿一股脑的将这些小瓶子带了走，又回到篝火旁，只见她捏着小瓷瓶，食指轻叩瓶身，里面粉末状的东西就洒在了鸡翅上。 叶锦卿再次拿起鸡翅，咬上一口，齿间留香，陈皮又解了烤鸡的油腻，果然好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叶锦卿才想起一个大难题，她虽然是男子装扮，可是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但一共只有两顶帐篷。叶锦卿瞄了瞄那架马车，她个头娇小，睡在马车里倒也不嫌挤。 叶锦卿揪了个空挡，到了苏折跟前：“苏折，今晚我能不能睡马车上？” 其实之前苏折也在为这犯难，知道苏安是个小姑娘，显然主子又是很在意她的，他总不能让苏安和他们大老爷们挤一起。 他还想着要不空出一顶帐篷，自己和自己属下就宿在外面，没想到苏安忽然这么提议道。 苏折打了量下马车，就点头同意道。但是却将马车牵进了营地，他可没忘记，自己可是在主子面前说过要将苏安毫发无伤地带到镇北关的。 一夜平安，苏折他们一整夜都有人轮着放哨，叶锦卿睡的也很安心。 接下来几天差不多也多这么过了，可是越往北，天气越寒冷，那野味也越难寻，算起来叶锦卿他们一行人已经素了好几天了。 叶锦卿缩在马车里，马车里虽然生上了碳，但叶锦卿仍感觉寒风从马车壁上的一些细缝里钻了进来。 不过好在她从苏折递给她一个包裹里，发现了一件纯白的狐裘，将狐裘盖在身上，倒是好了许多。 “戴老，你用着手炉暖暖手。”叶锦卿掏出一个小巧的手炉，那也是苏折给准备的。 “不用，安安你还是自己捂着吧。” 叶锦卿将手炉塞过去，笑嘻嘻道：“戴老，还是您用吧，我有这呢。” 说完，叶锦卿摸了摸那狐裘，毛茸茸，舒服极了。 戴老看着那狐裘，他在苏玄的府中也待了好几个年头了，当然一眼就看出了这狐裘的不凡。 看着叶锦卿虽未长开，但是现在的容貌已然不差，戴老暗想道，苏玄那小子眼光还真是不错，这小丫头再长个几年，定然不差。 哼，苏玄这小子还故意让安安这丫头做了男子的装扮，可还是被老头子他一眼看出来了。镇北关的守备府，苏玄正与一旁的周凯仁商议着事情，突然感到耳畔略痒。难道是因着这几天插手这镇北关的事务，又被人惦记上了，苏玄无奈地一笑。 这天中午，叶锦卿迷糊地打着瞌睡，突然听到马车外有点骚动，听见有人喊了句，镇北关到了。 叶锦卿猛然清醒，匆匆将旁边的车窗掀开一条缝，隐隐约约看见灰扑扑绵延数里的城墙。这就是镇北关啊！ 正文 镇北关 马车一路驶进了城内，苏折看见了等在城门口的苏念，便打马上前去。 “怎么受伤了，主子呢，主子还好吧。”苏折皱着眉头问道。苏折知道苏念的身手不差，可是如今他都受了伤，难道战局比想象中的更加对大元国不利，不知道主子怎么样了。 苏念苦笑了一下，自己还特意回去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受伤的小臂裹着厚厚的纱布，外面又特地穿了件有宽松袖袍的衣服，却还是被苏折一眼看了出来。 早知如此，就应该叫了苏行那小子来领这份差事。 “之前那些狄族攻城的时候，都杀红眼了，没顾到，冲的太前面，被流箭擦了一下。”苏念挠了挠头，略不好意思道，毕竟这伤，伤得并不光彩。 “主子他没事，就是好几天没合眼了。我和苏行劝了也没用，你知道我嘴笨，不会劝人，而苏行那小子比我更不如，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好在你来了。”苏念这些天是真的难熬，往日里，主子身边的一应事物都是苏折安排的，他和苏行乐得跑跑腿。 前几天到了这镇北关，主子的衣食起居都落在了他和苏行身上。主子这次来，虽然一切都从简了，但是他们也不敢马虎。最初来的这几天，他们两个忙的团团转不说，却还状况百出。 苏念看了看苏折身后的马车道：“苏安来了么，主子说苏安来了直接带去他那里，戴师傅的住处也着人收拾好了。” 苏折知道主子对苏安的看重，怕苏念也是主子特地被遣了过来接苏安的。 “你先带苏安去主子那吧，我带戴师傅去歇脚的地方，你派个人带路就行。”苏折说道。 苏念来到马车前，下了马，对着车厢说道：“主子说，这次还要辛苦戴师傅了，之前几次守城下来，不少将士都受了些伤，这镇北城的大夫本就不多，又因战乱散去了不少。我代将士们先谢过戴师傅了。” “这是老朽的本分，担不得众将士的谢字。”车厢里悠悠地传来戴老的声音。 “苏安，主子让我先接你过去。”叶锦卿听到苏念提及自己，打开车门。 “那是主子让给准备的马车。”顺着苏念指的方向看去，一辆矮小的马车停在那，不过这兵荒马乱的叶锦卿也不多矫情。 下了车，叶锦卿望着马车里的戴老笑道：“戴老，我先走了，过几天去看您。” 戴老看着这个处了几天，他颇为喜爱的小姑娘道：“可要记得这话，我还等你给我打下手呢。” 叶锦卿脆生地应道，之后看着戴老的马车远去，这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里没有生着炉子，冰冰凉的。叶锦卿将身上的狐裘一半叠在地上，然后才坐了上去。狐裘折了一半后变得小了不少，叶锦卿只好双手环着膝盖，尽量蜷缩着。 好在，路不远，不一会儿，马车就停下来了。叶锦卿没等苏念说什么，自行先下了马车。 之前那会儿没仔细看看这镇北关，如今看着，这镇北关倒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萧索。 街上的人虽然少了些，可是那些行走着的人，面色没想象中那样的惴惴不安，相反，有种同仇敌忾的坚毅。 看来，这些天，苏玄没少费心。能在这种兵临城下的危难时刻，不光拢住了民心，竟还激发了百姓的斗志。 苏念引着叶锦卿进了郡守府，如今苏玄就暂住在这郡守府上。 叶锦卿看见了好几拨进出着守备府，身穿甲胄的兵将们。 那些兵将都是认识苏念的，有好几个还是一起上过战场，交过命的，这几日下来双方的情义也都不一般。 那些兵将们都笑着和苏念打招呼，见到后面跟着的叶锦卿，虽然有些疑惑，但是都是粗条的兵汉子，竟没一个人询问她的身份。 看来苏玄不光得了民心，还得到了那些驻兵的拥戴，所以才放心地对会苏念带来的人都不加询问。 当苏念与那些兵将寒暄时，一股血腥味就从那些兵将身上散发出了。叶锦卿留意到，那些甲胄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甚至在一些甲胄的缝隙间卡着些肉末残渣。叶锦卿不敢去想那些肉末残渣是什么，但是接下来几天，她应该都不会有胃口去吃什么荤腥。 苏念一面与那些将士们寒暄着，一面暗暗地留意着叶锦卿的反应。 见叶锦卿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嫌恶的眼神和动作，只是视线在触及那些甲胄上的东西时，神情才不自然起来。 看到这，苏念松了口气。 苏念知道主子看重苏安，可是若是这种非常时候，苏安还娇气难伺候，那他们难道还得分出心神去顾着苏安不成。还好，苏安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那般娇气。 叶锦卿没想到就在刚刚，苏念已经默默地试了试她。 叶锦卿一路跟着苏念，径直来到了苏玄的寝卧。 “主子说让你先在这里歇着，因着主子也是暂住，就没让郡守再收拾一间房间，再者，你的身份只是药童小厮，特意让郡守收拾一件房间也兴师动众了些。而且这次主子出来没带小厮，你在主子房里守夜，也不会有什么闲话。” 苏玄既然都帮她都想好了，叶锦卿也懒得费心再去想这些事情，赶了几天路，她确实也累了。 “那你主子他还有没有其他嘱咐的。”叶锦卿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问道。 苏念略一想道：“屋里有些温着的吃食，你可以自己用些，用完放在那就行了。” 叶锦卿点了点头，这才进了寝卧。发现这屋子倒是事先烧着炕，暖好了的，她累的连胃口都没了，便直接走向了床铺，褪去了鞋袜，倒在了床上。 整个身体明明累极了，脑子也是昏昏沉沉的，可是之前看到听到的一些琐碎的片段不断在她脑子里回绕。 一会她似乎又回到那日她偷偷潜入苏玄大书房中，看见手上拿着的那些公文写的“丑时，银狼和黑甲军攻入我军，我军伤亡五百，钦差叶清远失踪……”“……黑甲军系高祖年间的无痕，由叶家叶清远带领，今隐于邙山，邙山谷地乃叶家之隐世之地……” 一会似乎又听见苏玄在她耳边说的话，“看完登基大典后，你跟着苏折走。” 这些零零碎碎就这么在她的脑中来来回回的浮现着，有些什么东西被串联了起来，无怪苏玄要将她带来这镇北关，苏玄是将她当成了筹码么？ 叶锦卿将身上的狐裘裹的更紧了，头也往被子里钻着，闭着的睫毛轻轻颤着。 “爹爹，娘亲，哥哥……”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风波 readx;叶锦卿是被自己饿醒的，只见她不情愿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爬起。 屋里没有点着蜡烛，连着外面漆黑的夜，黑布隆冬的。 叶锦卿伸着手摸索着四周，来到了一个小几旁，摸到一个盅还有余温的汤水，旁边盘子里摆的几个馒头已经变得冷硬了。 一路上都是啃着干粮过来的，叶锦卿倒是不挑嘴，但是也没想直接去啃那冻的硬邦邦的馒头。 叶锦卿打开那盅汤，嗅了嗅，闻着味像是鸡汤。她又伸手，将那几个馒头拿了过来。使足了力，将馒头掰成了几瓣，然后泡进了鸡汤。 叶锦卿拿起筷子，捞上一块馒头片吃了起来，这馒头片外面已经被鸡汤泡软了，浸满了汁水，味道还不错，可是吃到中间，却还是很生硬。 正想着该不该吐出来，叶锦卿又记起如今这镇北关可是在兴了战事，城内的粮食供给应该很是不易，自己若是吐了这馒头片，可不就糟蹋了粮食么。 在这欲吐不吐中，“砰”的一声，门突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叶锦卿被这响动惊着，猛一回头，看见多日不见的苏玄神色紧绷的站在门口，背着光，格外骇人。 叶锦卿不自觉的想咽口口水，这原本含着的馒头块顺势滑到了咽喉，就这么卡在那里了。 苏玄一整天都在处理那些烦心事，据说，几天后狄族还有援兵到。可是他这里的兵力已经捉襟见肘了，哪还有富余的兵力去对付那来的强援。 愁眉莫展下，想到之前苏折说已经把叶锦卿带来了，反正如今没有更好地办法，就想先去看看叶锦卿。 没想到，他远远就见到屋内一片漆黑，本想着叶锦卿可能还在睡觉，可又听见屋内似有悉悉索索的动静，他索性就推门而入，一探究竟。 这一开门，苏玄就见到见叶锦卿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难道他长的如此骇人。 馒头块卡在了喉咙头，叶锦卿有种要窒息的感觉，她用力的咳着，想将那馒头块松动几分。 “咳，咳咳……” 苏玄紧接着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但那咳嗽声很闷，似是被什么堵住了，又见叶锦卿还不断捶着自己的胸口。 苏玄见状，忙上前，扶起叶锦卿，叶锦卿咳的几乎脱力，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就这么一会儿，额前居然全部湿了，头发黏在脸上，狼狈至极。 苏玄一手扶着叶锦卿，空出的一手往小几长一够，看见叶锦卿这样他也慌乱了，之前看见城下密密麻麻的敌人时，也不见他没这样慌乱过。 苏玄直接拎了那茶壶过来，往叶锦卿嘴边送去，都忘了试试水温。好在那泡的茶水早就凉透了，不然，叶锦卿又要吃苦头了。 看见苏玄递过来的茶壶，叶锦卿努力把头凑了过去。猛灌了几口，用力一吞咽，只感觉喉头被撑的疼及了，但那馒头块借着水，终是被咽下去了。 馒头块一咽下去，叶锦卿似脱力了般靠着苏玄，半天没有动弹。只是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还隐隐发疼的喉咙。 苏玄倒是先缓过来了，看着自己瘫坐在自己怀里，发丝凌乱，狼狈不堪的叶锦卿，突然大声笑了起了，这笑声还越来越肆无忌惮。 叶锦卿喉咙疼的不想说话，又浑身无力，只能抬着头，干瞪着苏玄。 守在外面的苏折和苏念听见自己主子的笑声，不由对视一眼，难道这苏安是主子的福星，一见了苏安，主子就有了退敌之策，才会喜形于此。 苏玄笑够了，看见怀里的小人正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自己，眼角还有之前咳嗽时的泪花。 “锦儿，这城还没被破，你这就要以身殉城。”苏玄又看了眼桌上散着的馒头碎，“用馒头噎着殉城，这法子倒是新奇。” 放在平时，听见苏玄这样调侃，叶锦卿肯定牙尖嘴利给反驳了。可现在，她刚刚前脚知道苏玄定是拿了自己去给爹爹施压了，这后脚又差点进了阎王殿。又一想到自己这么孤苦伶仃地漂泊在外，身边还有个居心叵测的苏玄，不由悲从中来，居然放声大哭起来。 叶锦卿这次真是放开了哭，不是那种梨花带雨，而是像那市井小孩一般，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 因为躺在苏玄的怀里，叶锦卿顺势将眼泪鼻涕一股脑的擦在苏玄身上。 门外的苏折苏念听见哭声，惊讶地往房里看了看，但是里面还是漆黑一片。 苏玄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声弄懵了。从见到叶锦卿开始，她在他面前都是副精灵古怪的模样，哪有这样失声痛哭过，不由想到自己刚刚是否真的是过了。 “别哭了，这样子真难看。”伸手给叶锦卿拭了拭泪。 苏玄的手有点凉，倒是让叶锦卿从悲痛中恢复了几分理智，可还是抽泣不止。 苏玄看着眼前这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儿，叹了口气道，不自觉的放缓了口气：“方才算是我错了，可好。” 黑暗中，叶锦卿看着苏玄的眼睛，那里面似乎有些内疚，还有些不知所措。 “本就是你的错，若不是你，我怎么会吃了这么多顿干巴巴的干粮，怎么会来这凶险之地，怎么会被馒头噎着。”叶锦卿带着哭腔控诉道，似是把这段时间的委屈都释放了出了。 苏玄伸出手，将叶锦卿揽到怀里道：“不管如何，我都会护你周全。” 叶锦卿一动不动的靠在苏玄的怀里，好像因为苏玄方才的话安静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叶锦卿才扭着身子，从苏玄的怀里退了出了。回想到自己刚刚的哭闹，叶锦卿垂着小脑袋，暗暗啐了自己一口，这下在苏玄面前是真的没脸了。 “好了，不哭了？不闹了？” 苏玄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叶锦卿也没抬头，仍旧低着头，看着自己光洁的手指甲。 苏玄突然站起身，叶锦卿以为他生气了，想到自己在这镇北关，能靠的只有苏玄一个人，不由慌了，伸手就扯住了苏玄的袖子。 苏玄的身形一顿，低头看见叶锦卿像一只怕被遗弃的小兽，正惊慌的扯了他的袖子。那细细的手腕竟因用力过度，能看见细小的青筋隆起着。 苏玄顺势牵起那小手，“可要跟我一起把那烛台点着？” 叶锦卿被苏玄扶起，但整个人还是贴着苏玄，亦步亦趋的跟着，将一盏盏烛台点亮。 随着屋内亮起烛光，叶锦卿也慢慢平静下来。 苏玄转过身，点了烛台，看见叶锦卿凌乱的衣袍，红肿的眼睛。 “苏折，叫人准备点热水。”苏折听到苏玄的吩咐，匆匆往后厨走去，亲自去提热水去了。 “可还要吃点东西？”苏玄问道。 叶锦卿想起刚刚心有余悸的馒头块，摇了摇头。 “那等苏折打了热水来，你先梳洗一下。这幅模样，让人看见，还真让人以为我欺负你去了，那我这好男色的可真是被坐实了。”说道这，苏玄自己忍不住先笑了一下。 叶锦卿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想到自己居然因为一片馒头块弄的如此，也忍不住笑了笑。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旖旎（两更） 苏玄看着叶锦卿笑着的模样，这才放下心。 不一会，苏折打了热水来，叶锦卿去了净房收拾，难得苏折还细心地拿了块胰子来，奔波了这么多天，身上难免有点味了，终于可以好好洗浴下了。 等叶锦卿走了，苏玄独自坐在小几旁，安静下来后，又不由想到了战局的事，这次狄族来势汹汹啊。 狄族一共有三个部族,赤狄，长狄，白狄。这其中，以赤狄的实力最盛，长狄次之，白狄生性无争，倒是安安静静在关外管着自己的一片草场，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白狄的实力也最难捉摸。 如今围在这镇北关外的是长狄一族，几日后到达的狄族援兵是很可能赤狄一族。 那赤狄一族也是狡猾，先等着长狄一族试探出了大元国的虚实后，才出手想要分一杯羹了。 就是不知那白狄如今会不会也来插一脚，若是狄族三部族都来了，苏玄是真的没有信心都能拦下了。 正在苏玄思绪万千时，屋内响起了趿着鞋，拖沓着地面的声音。 苏玄一抬头，看见叶锦卿散了半干的青丝在肩头，因着刚出浴，凝脂似的肌肤有光晕淡淡流转。许是刚刚那净房太热，那双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双唇透出光泽的粉。 叶锦卿扯了扯自己的衣袍，无奈，一截洁白的皓腕还是露在外面。再低头一看，自己的脚踝也没能幸免。 叶锦卿幽怨的抬起头，“苏玄，你让人准备的衣物怎么都不合身。你看。”说着，还把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小脚丫子，伸到苏玄跟前晃了晃。 那双小脚丫子纤巧秀气，上面的指甲修的很是圆润，如贝壳似的镶在那小脚上。 原来本就短了一节的裤腿，让叶锦卿这么一伸，可是把小腿肚子都露出来了。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更是诱人。 见苏玄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久久没有散去，叶锦卿方才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属不妥。收回脚，又暗暗拉了拉裤腿，两人一时都静默了。 “咳。”苏玄清咳了一声，站起身。 “不是我准备的不妥，而是你这几日不见，又长高了些。” 苏玄低着头看着叶锦卿，平日里没仔细看，这么几日不见，好似真长大了不少，这已经翻过了年，算起来叶锦卿如今已经十岁了。 闻言，叶锦卿原地打了一个圈，前前后后看了看自己，好似真长高了，思及此，叶锦卿由于弯着眼，笑了。看着站在跟前的苏玄，自己已经快够到他的胸口了呢。 叶锦卿就着苏玄比划着自己的身高，不知不觉，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苏玄甚至能闻到少女沐浴后特有的清香，低头一看，叶锦卿露着的那修长雪白的脖子显得格外勾人。 苏玄突然退后一步道：“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没处理。”说完，径自推门走了，独留叶锦卿一头雾水的留在原地，思索着刚刚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 苏玄到了门外，深吸了一口气，屋外的寒气沿着五脏六腑扩散到全身，将之前莫名的燥热驱散了几分。 苏折苏念看着突然出来的苏玄，主子的脸色似乎比刚刚进去前更深沉了。 “召集各守备，还有郡守，就说我有事相商。” 苏折这几人，这些日子早已习惯在这半夜里去通知这种紧急商议召令，当下去各个守备那通知。 苏玄自己大步往议事厅走去，每走一步，刚刚那些旖旎的画面就淡下一分。等走到议事厅外头时，苏玄全部的心神已经都在如何退敌上了。 议事厅的烛光亮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各个守备才从里面出来，但是神色不似之前那样凝重了。 第二天，日头不错，到是让这冬季的镇北关显得暖上了几分。 叶锦卿一早醒来，还有点恍惚，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发了会呆，叶锦卿才起身穿戴洗漱。走到外间，看见小几上放的是些绵软酥脆的小点，如今这镇北关正值战时，弄来这些精细的小点却是不易。 叶锦卿走上前，随意用了点，便出了门。这郡守府格外的安静，连奴仆都不见什么踪影，叶锦卿不敢随意乱走，刚想回房时，苏玄突然出现了，身后只跟了个苏念。 “你倒是醒的早。”苏玄昨儿个在议事厅待了一宿，眼下地青黛甚是显眼。 “你昨天一夜没睡？”叶锦卿出声问道。 “不是一夜，是三夜。”苏玄开口纠正到。叶锦卿吐了吐舌头，跟上苏玄的脚步。两人一同进了寝卧，叶锦卿才意识到，她如今睡的是苏玄的房间。“你要在这睡？” “怎么，有异议。”苏玄一挑眉，三天没睡，他是真有点累了，可这小人儿居然还跟他磨叽。 “哪能呢。”叶锦卿心口不一的回道。“要不要吃点糕点，我都尝过了，味道都不错呢。” 苏玄顺着叶锦卿指的方向看去，小几上的糕点摆放的样子还是不错的，可是几乎每块糕点上都有一排整齐的牙印缺口，苏玄这才明了方才叶锦卿所说的都尝过了的含义。 叶锦卿看着苏玄打量着那糕点的眼神，又看到自己的那一排排牙印，索性当做没看见，仍旧殷勤地捧着那些糕点，递到苏玄面前。 “我先去歇去了。”苏玄越过那些被举着的糕点，毫不留恋地往床榻走去。褪了外衣，就匆匆上了床榻，不一会，叶锦卿就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叶锦卿坐在小几旁，一手支着下巴，周围一片寂静。 “吱嘎。” 苏折见房门被轻轻打开，探出一个人影。叶锦卿没想到苏折还守在门口，又有点心虚，双手捂了嘴才没惊呼出声。 “你怎么还在这。”叶锦卿先声夺人，不客气地问道。 苏折略汗，这个主也是个蛮横的，但还是恭敬地回道：“属下是主子的护卫，主子在哪，属下就在哪。” 叶锦卿也不是真要听苏折的回答，随意地点点头问道：“我现在能不能出府啊，昨天我答应戴老去他那的。” 苏折略一思索，主子也没交代苏安能去哪，不能去哪。何况硬留了苏安在这寝卧，若是扰了主子休息，那可不好。而且是戴老那，有戴老看着，也不会出事。 “我让苏行带你去吧。” 听到苏折的回答，叶锦卿可算是送了口气，若是真让她一直枯坐在那寝卧里，她可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耐性了。 苏行，苏念，苏折这三人中，叶锦卿交道打的最少的就是这苏行了。 在她看来，苏折有些八面玲珑，在人际方面颇有手段，而苏玄身边最常跟着的就是他。苏念耿直憨厚，待人接物虽不如苏折那样活络，但也不算差。苏行一看就冷冰冰的。 果然，这去的一路上，苏行是一言不发，两人一路相对无言。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医馆 戴老住所离北城门不远，原是几处民居，如今将几处的院墙都打通，成了临时的医堂。▲WWW◇444zw●CoM〃 下了马车，进了院子，叶锦卿看见院中用竹子临时支起了几个简易帐篷，里面或坐或躺着一些在前几战中受伤的将士。 一眼粗看过去，这些人伤的都不是很重，都是简单包扎着，几个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药童来回穿梭着替这些将士换着绷带，或是端了煮好的中药分发给将士们。 进了内堂，屋内不是传出一些痛苦的**声。 叶锦卿一眼就看见戴老正站在一处，给一个受伤的将士处理着伤口，旁边另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帮忙按着。 叶锦卿没敢走进，怕扰了戴老。 只见戴老拿着一柄比一般匕首还小上许多，薄上许多的刀子。先是往一旁的烛火上一烧，然后又往一旁放着的小碗里一浸，呲的一声，叶锦卿闻到了少许飘散的酒香味。 戴老翻动着灵活的手指，将那个将士肩上一处有些腐烂的伤口中的腐肉给一点点剔了下来。 那将士嘴里咬着棉布包着的木棒，表情狰狞，眼睛瞪的如铜铃般大小，脖子上手臂上的青筋更是隆起的吓人，但是硬扛着没有出声。 叶锦卿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看着戴老那一刀刀下去，她感觉那刀好似下在她身上，她都不由自主握起了拳。 最后叶锦卿还是忍不住匆匆出了内堂，坐在外堂的一处门槛上，苏行静默不言的立在她身旁。 “你这小药童是躲在这里偷懒？” 叶锦卿满脑子想着刚刚看到那些画面，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外堂那些受了轻伤的将士看见那个穿着杂裾垂髾服的女子时，都纷纷起身。 “周姑娘来了。” “周姑娘好。” 看的出，这周姑娘在这些将士里颇受爱戴。叶锦卿转过头，就见两个女子向她缓缓走来。显然，前头那个就是将士口中的周姑娘 “好巧，苏行。你在这，莫非你家主子也在这里。”说着，周青婉往内堂张望了一下。 “回周小姐，主子还在郡守府。” “唔，这样喏。”周青婉语气中难掩失望之意，“那你怎么在这？” 苏行为人虽然不像苏折那样玲珑，但此时也知道若是直接说自己是护送苏安过来，难免又要为主子招来口舌，正在思索如何回话时，叶锦卿倒是先开了口。 “这位姐姐，是我央了苏大哥带我来的，我从小就对药理感兴趣，听主子提起过戴师傅的医术，便想来拜见一番。姐姐你能别告诉主子，是苏大哥带了我出来么。” 周青婉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姣好的小药童，开口道：“我还怪道，这医馆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可爱的小药童，原来是苏大人这边的人。” 知道了叶锦卿是苏玄身边的人，周青婉越看她越觉得顺眼。忍不住弯下身，捏了捏叶锦卿水嫩的小脸。 也就这有苏玄敢留着这等颜色的侍童在身边，换了旁人，这小侍童一站旁边，主子的风头还不得被这小侍童全给盖过去。 这么想着，苏玄那华美的面容不由自主地浮现在周青婉的脑海中，周青婉的脸颊也泛起了红晕。 “小姐。”站在周青婉身后的冬竹出声道。 自家小姐的手还捏着那小侍童的脸，虽然这小侍童年岁不大，可是毕竟是外男，这众目睽睽下还是不妥。 听到冬竹的声音，周青婉方才如梦初醒，将手放了下来，叶锦卿的脸颊还是不免留下了淡淡的红痕。 看着自己不小心捏出得很红，在白嫩的脸上很是显眼，周青婉愧道：“是姐姐不小心，可还疼。冬竹，快，去拿凝脂玉露来。” 若是疼的话，叶锦卿方才就喊出声了，她晓得自己的皮肤，即使淡淡地划上一下，也得红上半天。看着吓人，其实并无大碍。 “回周小姐，苏安并不疼，只是看着严重了些。” 周青婉当叶锦卿是在安慰她，眼中的疼惜之意更浓了。将叶锦卿拉到一旁，给细细地抹上了那凝脂玉露。 那玉露涂在脸上润润的，水水的，正好这几天叶锦卿被这里的冷风吹得脸生疼，没想到凝脂玉露涂在脸上，这种疼痛倒是缓和了不少，当下也不拒绝，任由周婉青帮她涂着。 “你叫苏安，那我叫你安安可好？” 受了人家的恩惠，叶锦卿当然不会拒绝周青婉的这一要求，乖巧的点了点头。 “那安安今天来，是想向戴师傅学医的？” 叶锦卿原是有这想法的，一个人待在郡守府无所事事，倒不如来这给戴师傅打打下手。可是刚刚那血淋淋的一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有些犹豫不决。 周青婉倒是不知道叶锦卿的这种想法，只是自己和这小侍童投缘，何况他还是苏玄身边的人。 周婉青略一思索，开口道：“要不安安就跟着我学医吧，我的医术虽不及戴师傅精通，但也是略懂一二。” 叶锦卿看着一身官家小姐打扮的周青婉，心里有些讶异。 “周丫头这话却是谦虚了，你在药理方面的造诣，老朽可是远远不及的。” 戴老不知何时已经忙完了，出门恰巧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安安，你跟着周丫头可是有福了，周丫头那可是调制了不少好东西呢。况且，我善于治外伤，这药理方面还是周丫头懂的多。 叶锦卿和周青婉见到戴老走出，两人都行了个礼。 “戴师傅这么抬举小女，我可是担待不起。”周青婉半开玩笑道。 哪知戴老正色道：“之前若非丫头你在这医馆帮衬着，在我来之前，不知要有多少受伤的将士得枉送了性命，你怎担待不起。” “戴师傅言重了，小女只是为将士们进了绵薄之力。将士们为了镇北关抛头颅洒着血，我是恨不得为男儿身，也跟着上阵杀敌去。” “哈哈，好，不愧是周将军的女儿。”戴来抚着白须笑说道，“安安你就跟着周丫头吧，老朽还有些病人要看。” 听到这，叶锦卿才知道，眼前这个女子，竟是守城大将周凯仁的女儿。 这将门之后，果然和锦阳那些扭捏作态的官家女子不同，叶锦卿的心里不免对这个周姐姐亲上了两分。 “原来周姐姐是将门虎女，失敬失敬。”叶锦卿抱拳道。 “好啊，你这小子也来打趣姐姐我。”周青婉故作怒状地伸手去抓叶锦卿，两个人笑闹着。 冬竹在一旁看着频频皱眼，苏行立在一旁，依旧冷落冰霜的样子。 叶锦卿与周青婉厮混了一下午，都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临近傍晚，两人不得不作别，这才各自上了马车回了府，临走两人约了翌日在医馆见面。 周青婉上了马车，看见冬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好了，冬竹，你想说些什么。” “小姐，这事出紧急，老爷才许了你出来行医，可如今你又收了个男子，交他医术，这有损小姐您的清誉啊。”得了自家小姐的允后，冬竹倒豆子似的把话都说了出来。 “冬竹，你听不听我的话？” “当然啊，小姐。” 周婉青一拍冬竹的肩膀道：“那不就行了，你不说，我不说，爹爹哪知我在医馆收了个男子当徒儿。” 冬竹闻言，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周青婉也不在理会她，自顾自的想起了自己的心事。（（（★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四十章 谋心 那边，叶锦卿兴冲冲地回了寝卧，见苏玄竟然也在，到有些纳闷，他今天难道不用去城头看着。☆百度搜索（三％四％中文｝☆ “这外头兵荒马乱的，你到真当是来游山玩水的，在外面晃了一天，临晚了才知道回。”苏玄看见那个小身影进屋，忍不住兴师问罪道。 “我可没有玩，我这一天都待在医馆呢。”叶锦卿老老实实地汇报着自己的行踪。 苏玄哪会不知她去了哪里，他一觉醒来，不见她的踪影，早就问了苏折，只没想到她竟去了这般久。 “哦，没有玩？那你在医馆帮着抓了几幅药，救治了几个兵将？”苏玄可没那么好糊弄，一阵见血地问道。 叶锦卿不由一赧，这一下午，她就别说抓药了，她连药材都没碰一下，她只是看着周青婉拿出一味味药，听周青婉细细讲解了一些药材的药性。 “明日你医馆就不要去了。”苏玄开口说道。 “为什么，我都和周姐姐约好了。”叶锦卿跑到苏玄面前，昂着小脑袋，质问道。 苏玄看着站在他面前，一脸不悦的小人儿，心想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那长狄一族为了赶在赤狄一族来分一杯羹之前，必定会再次攻城，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在明日。” 苏玄居高临下看了看叶锦卿道：“苏折他们明日都有事，你是打算自己驾车过去？还有那医馆里明日必定人满为患，你去了帮不上忙，说不得还得让人分神照顾你。” 听完苏玄罗列出的一条条，叶锦卿还真是无力反驳，自己真的是一无是处了，想到这，下午高涨的情绪此刻都被无情的扑灭。 看着叶锦卿失望的神色，苏玄高盛莫测地一笑：“不过么，你也不是不能出去。” 叶锦卿眼巴巴地抬起头后，苏玄才道：“明天跟在我身旁，去城楼上看看。” 城楼上去，她倒不是担心安全，这镇北关，怕是只有待在苏玄身边最为安全了。“可是你不用上阵么。” 苏玄一甩袖口，自顾自坐到小几旁，倒了口水喝着，叶锦卿一路尾随着，自觉地坐在苏玄对面，拖着腮帮子看着苏玄。 “锦儿可知我在朝中的官职？”苏玄喝完茶，这才开口问道。 “自是知道，你官拜副相啊。”难道因为官职大就不用上战场，叶锦卿在心中嘀咕着，苏玄这是要以权压人。 “你也知道我是副相，我又不是武官，上阵杀敌，我的经验怕是比这镇北关任何一个兵卒的经验都少。” 叶锦卿这才意识道，苏玄并不是武将，许是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觉得苏玄好像无所不能，这大敌当前，他自然就得上阵杀敌。 叶锦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还主动来这守关。” 这话才刚问完，叶锦卿就看到一案之隔的苏玄表情莫测起来，唇角翘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我守的是人心，谋的也是人心。” 叶锦卿细细思索起来，苏玄在守人心方面是显而易见的，首先这镇北关如今军民同仇敌忾。 其次他是从锦阳来的钦使，虽身负皇命，可这么短的时间能得到郡守和那周将军的拥护，确属不易。这些都是苏玄守住的人心。 想来，为了得到这镇北关一文一武的拥护，苏玄必定是用了什么法子的。但是想要谋城门外那些狄族的人心，恐怕是难上加难。 思来想去，叶锦卿仍想不到苏玄要怎么谋人心，便死缠烂打着要苏玄解释，苏玄却是说什么都不松口。 夜深了，叶锦卿眼热看着那张大床，苏玄见着她这幅模样，仍不为所动的将一床被子递给她。叶锦卿落寞的将那床被子铺在一小榻上。 “苏玄，我真的不能睡那床么。” 熄了灯，一片乌漆麻黑中，叶锦卿不死心地问道。 叶锦卿的小榻就放在苏玄大床的不远处，中间立了一道屏风隔着。 “哦？你真想睡大床？”苏玄的声音从屏风的另一端传了来。略带低沉喑哑的声线，在这夜里，更显得摄人魂魄。 虽然在锦阳的时候，与苏玄也睡在一间，可那时，两人中间隔着整整一个小书房，哪离的这么近。 如今听着苏玄近在咫尺的声音，叶锦卿心头忽的有些异样感，如什么东西轻柔的挠着心尖，痒痒的。 叶锦卿将身子往被子中一沉，闷声道：“没，我睡了。” 苏玄听着屏风那头没了声响，兀自出了会神后，也沉沉睡去。 叶锦卿听到苏玄均匀的呼吸神后，才从被子中探出头，面向屏风。虽看不见苏玄的身影，可是能闻到他的气息，叶锦卿感到分外心安，就这么看着屏风，渐渐睡去。 正睡的迷迷糊糊，叶锦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只见苏玄已经穿戴好。 “你若再睡下去，今天就不用和我去城头了。”那厢苏玄淡淡地说道。 叶锦卿忙掀了被子，骤得离开被窝，她整个人不由打了个哆嗦。赤着一双小脚，胡乱地往自己身上套了几件衣服后，这才弯下了身，将冻得冰冷的脚丫塞进了一双靴子里。 还没等她直起身，就被一团庞然大物一下罩住了身子，叶锦卿伸手将那团物件拿下，却是一件厚厚的披风。 “你那件狐裘太招摇，今天就穿这个吧。” 叶锦卿到不在意是不是狐裘，可是这披风穿上身，比那狐裘不知重了多少。 苏玄走到叶锦卿面前，看着显得臃肿些的小人儿，轻笑了下，“挺好的，衬你。” 叶锦卿抬头，这人眼中噙着明晃晃的笑意，竟还心口不一的说挺好。 “过来，帮我穿这些甲胄。” 这时，叶锦卿才发现，苏玄今天的袖口裤腿都是窄口的，还用带子扎紧了。 “你不是不用上阵么？” “我很惜命。”苏玄半开玩笑道。 苏玄走到挂着一套银色铠甲的长竿前，先取下了胸甲，开始穿戴。叶锦卿站在一旁，不时按着苏玄的吩咐，帮上一把。 等到都穿好后，苏玄晃了晃手臂，平日里穿惯了那些广袖大袍，乍然换上这甲胄，还真觉得有些沉。 “如何？”苏玄适应了一下身上的甲胄后，问道。 叶锦卿看着这身披铠甲的苏玄，倒觉得有些陌生了。 银甲贴身，长发利落的用绑带绑起，蹬了一双战靴，和之前贵公子的样子全然不同。连那张平时看来，过分华美的容颜，都被盔甲上泛出的冷光修饰出了几分冷厉。 见到叶锦卿只顾打量着他，苏玄满意一笑，随手拿起了小几上的一柄剑。 “跟上。”两人相携而出。（（（★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兵临（两更） 走到门口，苏玄才想起来问道：“可会骑马？” 叶锦卿远远看着门口苏折他们牵着的一匹匹高头大马，比自己以往骑的马大了不少，衡量了下自己的骑术后才道，“会。▲WWW◇444zw●CoM〃” 看着叶锦卿一脸慎重的样子，苏玄开口安慰道：“没让你骑马杀敌，只要能坐稳就行。” 苏玄一行人到了城楼下时，东边的天才刚翻起了点白。 这一路，距离虽不远，苏玄他们也控制了马速，但是这冷风还是吹的叶锦卿有点不舒服。 刚到城楼下，苏玄他们就忙了起来，叶锦卿只能紧紧地跟着苏玄，往城楼上走去。 城楼很高，叶锦卿今天穿的又沉，爬起来很是费力，但是苏玄脚步丝毫不停歇，叶锦卿咬着牙，继续爬着。 等她爬上城楼，看见苏玄跟着一个看似是守城将领的人站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看那守城将领的年龄，和苏玄对他的态度，叶锦卿估摸着，这就是那周将军吧。 叶锦卿踟蹰了一下，还是走到了苏玄的身后站定，那周将军见叶锦卿走来，只是扫了一眼就继续和苏玄商讨着。 被这种在战场上浸染过的大将随意扫了一眼，即使是随意的一眼，叶锦卿都觉得一股如山岳般的气势迎面压人，胸口一阵气闷。 好在那周将军很快将眼神移了开，但叶锦卿还是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这厚重的披风给捂的。 不知为什么，叶锦卿的脑海中竟浮现出另一双眼睛，竹影交错下的那少年看她的眼神，竟和这周将军看她的眼神，有着相似的感觉。 直到很久后，叶锦卿才知道，那种眼神，是只有见过血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怎么，发什么呆呢？怕了？”耳边响起苏玄戏谑的声音。 叶锦卿回过神来道：“有你在呢，才不怕。” 这跟在你后面，周围有那么多明着暗着的人保护着，有什么怕得呢。何况，叶锦卿眼波流转，扫了一眼苏玄的打扮，那蹭亮的流转着暗光的甲胄，那出挑的如雕琢过容颜，还有那在朝堂中举足轻重的地位，怎么看敌人要来也是先奔着苏玄去的。 苏玄看着叶锦卿，不知她心里所想，以为她竟如此依赖于他，心中蓦地一动。 “那就跟紧点。” 叶锦卿听着苏玄的尾音高高挑起，透着一股莫名的愉悦感。这厮怎么突然心情大好。 叶锦卿探出头，往城楼外望了望，太阳还没完全升起，视野不那么开阔，只能看到灰蒙蒙的一片。难道是那些狄族要倒霉了，叶锦卿如是想到。 苏玄在城楼上巡视了一圈，他对排兵布阵不怎么在行，有着周将军主持这大局他也很放心。 城楼上的年轻士兵见到这声名赫赫的少年丞相，都略带兴奋，苏玄可是他们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关于他的那些传奇，他们都是听了一遍又一遍。 少年人大抵都是这样，都会对强者有着盲目的崇拜。苏玄不是武将，可是他能从苏家一个旁支里不起眼的人，走到如今这万众瞩目的位子，还是让折服不少青年将士。 那些将士又见到他今天特意穿上了甲胄 ，想着苏玄一介文人，都投笔从戎了，他们怎甘落后。 苏玄这一圈走下来，大元国这边的士气隐隐攀到了另一个高度。 “这就是你要谋的人心？”叶锦卿看着那一个个如打了鸡血似的，战意盎然的兵将，偷偷问道。 苏玄淡笑不语，而是远眺了下远方。太阳已经升起了些，城楼外是片开阔地，那尽头，隐约人影攒动。 “该来了。”苏玄低语道。 几乎是话落的那刻，叶锦卿听到了一阵阵如闷雷般的声响。那声响层层推进，似携着万钧之力，向城楼这压来，转瞬间就到了城楼脚下。 叶锦卿望向远处，那风驰电掣般席卷而来的黑云中传来一阵阵野兽般的嘶吼声。 巴图看着近在眼前的镇北关，心中不免有些激荡，多少年来，他们狄族想要跨过那寒口关，夺得更多肥沃的土地。如今他们不但一举拿下了寒口关，这镇北关居然也在眼前。 “嗷。”巴图仰天长啸起来，身下那匹良驹感受到自己主人难掩的兴奋之情，抬起双蹄，嘶鸣起来。 不远处站着的几个身披兽衣皮甲，拿着大的夸张的狼牙棒，流星锤的几个汉子，听到响动，转过身，其中一个朝巴图喊道。 “巴图，你可别现在喊光了气力，等会进了城，只能看着我们抢那些宝贝。” 巴图收了啸声，裂开嘴笑道：“乌参，你就跟在我身后吃灰吧，等我心情好了，兴许还能给你留点什么。” 巴图身下那匹通人性的马也跟着它的主人，朝着乌参打了个响鼻。 “这还没进城，你们两到又卯上劲了。”人群忽然分开，一个驾着一匹枣红色大马的壮硕男子走了出来。 “达朵，上次是你先进的寒口关，这次我巴图可不会再让你。”巴图转头看着达朵道，眼里透着跃跃欲试。 “巴图，你小子虽然看着也不顺眼，但是比达朵好些，这次决不能让达朵先进城了。” 相比于巴图，乌参跟忌讳达朵。要知道，他们长狄一族有三支大姓，分别是达，巴，乌三氏族。长狄族族长也都是在这三个氏族中产生。 如今实力最强的要数达氏，他们已经连续三次夺得族长之位了。而每次当上族长的氏族，也可以占有长狄一族里最肥美的草场。 这达朵一来，巴图与乌参之间的暗涌就少了几分，隐隐还有几分联合之意。 达朵站在两人中间，丝毫不在意身旁两人对他的警惕，而是看着远处的镇北关。 太阳又升起了几分，达朵看见那镇北关上，那些大元国士兵身上的甲胄折射出的亮光。视线扫了一遍后，看着那最亮的一点，笑出声道：“看城楼上那个银甲的小白脸，这大元国不会是没人了吧，竟然派了这么一个来守城。” 巴图和乌参闻言，都往城楼方向看去。 “嘿，那个小子竟比个我族的娘们还俊俏，大元国的男人都长这样，那那些女人岂不是个个天仙。” 巴图也看见了那个穿银甲的士兵，虽隔得远了些，目力超群的巴图还是隐约分辨出那张不俗的容颜。巴图身后的狄族士兵闻言，一个个都怪叫起来。 “寒口关没捞到几个娘们，这次要捞个够。” “大元国的娘们都细皮嫩肉的，这次老子非得好好尝尝不可。” “尝个遍，美女，美酒都要。” 叶锦卿看着远处的那些忽然沸腾雀跃起来的狄族士兵，不解地问道：“他们这是突然怎么了。” 苏玄早就感觉到在那为首的几个狄族少年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后，他们身后的狄族士兵突然躁动起来，脸色不由暗下了几分，听到叶锦卿如此询问，本就算不上太好的脸色又青了几分。 “一群粗鄙蛮人。”苏玄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叶锦卿抬头看了看，这脸黑的，不由替那些还在欢呼雀跃的蛮人哀悼几分。（（（★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私心 随着一声声沉闷的角号声，那些狄族士兵如撒脱的野兽，往镇北关猛冲而来。☆百度搜索（三％四％中文｝☆达朵，巴图，乌参三人更是卯足了劲往前冲。 一直紧闭的镇北关城门伴随着铁索被绞起的吱嘎声，慢慢打开。 一队队身披甲胄的士兵鱼贯而出，并没有摆开兵阵，而是如一条盘踞在洞前的长蛇，露出大半截身子，昂着蛇头，警戒地看着前方冲来的狄族。 终于，达朵带着自己的麾下与那探出城门的蛇头重重的碰撞在一起。血肉横飞下，伴随着兵戈交戟的声响。达朵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再过一会，巴图和乌参的人也该冲到前头了。 “儿郎们，给我冲，别给巴图那群小子留东西。” 达朵挥着大砍刀，刀起刀落间，如切西瓜一般，他周围的大元国士兵都成了无头之尸。 “嗷嗷嗷。” 达朵的那些麾下血气被这血腥的一幕慕刺激的更旺了，根本不再顾及防守，一个个发了狠的往前冲。 抵在最前头的大元国士兵顿觉压力倍增，那原本昂着的蛇头被达朵一族狠狠的压下。 大元国的士兵看着即使被刺中，被砍伤，却依旧红着眼往前冲杀着的狄人不由胆寒起来。 站在城头的苏玄更是将这一切看的真切，这狄族的士兵果然不负凶狠之名。 “击鼓。”苏玄淡淡地吩咐道。 站在苏玄身边的小兵闻言，忙跑到一面大鼓前，抡起棒子。 “咚，咚，咚。”随着点点鼓声，那被压着的蛇头竟又渐渐昂了起来。只见镇北关的城门内，一个人影驾马而出，破开人流，往蛇头那冲去。 “大蛮子，你爷爷在这呢。”苏念驾着马，直奔那个正大开杀戒的，挥着砍刀的身影而去。 那边，达朵手起刀落，又一个头颅冲天而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嘴上挂着残忍的笑，将手中的刀挥向了另一个大元国士兵。 那个小兵勉强抬手，用长枪档了一下，虽避开了致命一击，可是那从砍刀上传来的巨力，不仅将他的长枪震飞了出去，整个人也被这股蛮力掀下了马。 在那个小兵惊恐地注视下，那柄长刀又毫不留情地挥下。 “铮。” 斜里，一把长枪突然刺出，将那砍刀截住。 达朵有些恼怒地转过头，只见一张面嫩的脸正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蛮子，见了你爷爷，还不下马磕头。”苏念露着一口白牙，说道。 “找死。” 达朵见自己居然被这么一个小白脸羞辱，不由动了怒气，这挥出的一刀，比刚刚那还重上一些。 苏念表面仍旧一副不屑的样子，可是眼中的神色却沉下了几分。 一枪一刀初次交锋，达朵看着那个仍安稳坐在马上的身影，收起了先前的轻视之心。 那边苏念却是暗暗叫苦，眼前这蛮子气力比他想象的还大，若不是刚刚将枪侧旋着去接了那一刀，自己整个人又顺势向旁扭转化掉一些力，还真接不下这一刀。 可饶是如此，苏念几不可见的抖了抖发麻的手，这才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枪。 “呵，就你这等三脚猫，也妄图过了这镇北关。”苏念又出言挑衅道。达朵没回话，夹了马肚，如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瞪着铜铃大的双眼，握着大砍刀的手臂青筋暴起，挥刀冲着苏念又砍去。 “达朵居然被一个小白脸缠住了”随后赶来的乌参看见达朵与苏念缠斗在一起，不由幸灾乐祸道。 巴图看着这血肉横飞，尸骨遍地的战场，舔了舔嘴唇，眼中渐露狂色。 乌参没到听回应，往巴图那方向一看后，赶忙驾着马，拉开了和巴图的距离。 巴图这小子一旦在战场上杀红了眼，那可是连自己人都照砍不误的，这等煞神，还是让给大元国那些人头疼吧。 一道响亮的马匹嘶鸣声后，巴图冲入了战局。 单枪匹马，却狠狠地将蛇头从侧方撕开了一个口子，巴图一族的人马也紧随而上，将那道口子撕裂的更大些。 原本与达朵缠斗的苏念注意到异动，看见一个满脸狰狞的壮汉正在疯狂扑杀己方的兵将。 自己这里根本腾不开手，苏行他们怎么还不敢上来，苏念心里暗暗着急。 巴图并不像达朵那样干净利落地杀人，他或是砍掉对方四肢，或将对手腰斩，残忍地欣赏着那些痛苦下扭曲的五官。 苏念见此情景，怒火中烧，下手更是凌厉了几分，想要尽快摆脱达朵。 那达朵哪能让他如愿，见巴图冲了进来，更是逼得苏念抽不开身。 “小白脸，你可没时间去顾着人家。”达朵不怀好意的说道。 苏念玄玄地避开一刀，但是肩头还是被划伤了几寸长的伤口。 就在这时，苏念听到又一阵鼓声传来，他余光瞄到一个身影从后方冲了上了，他顿时心神大定。 “蛮子，爷爷就先把你收拾了。” 叶锦卿站在城头，从开始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的不适中缓过神来。见到己方的阵型被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心中暗暗焦急，不住的往苏玄那里瞟。 苏玄面色不显，只盯着城下的局势，他没有去看那被撕开一道口子的那里，而是注意着旁边最后一支狄族的军队，看着他们终于也加进了战场后，才向一旁击鼓的士兵点了点头。 鼓声连动，蛇阵随着鼓声摆动。从城门口涌出更多地兵卒，原本处在蛇头的士兵慢慢撤下来，退到了蛇尾处。新长出的蛇头一扫之前的疲感，狠狠的张口撕咬着达朵一族。 大元国的整条长蛇阵如今都出了城门口，那长长的蛇尾紧紧缠绕着巴图和乌参一族。 乌参此时也被一个大元国的兵将挡住了去路，那人正是苏折。 苏折对上这乌参显得游刃有余，但也并没有完全尽全力，而是留心着苏行和巴图那一边。 苏行刚对上巴图，身上就添了不少口子，但苏行仍旧冷着一张脸，神情不变的挡着巴图凌厉的攻势，虽然处于下风，可一时之间巴图也奈何不了他。 这时，乌参突然听到一阵怒吼，却看见达朵那边的形势急转直下，损失惨重。 这蛇头阵的士兵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乌参再仔细一看，才发觉，不知何时，蛇头阵上的士兵已经换了一波了。 “乌参，巴图，助我。” 听到达朵的要求，乌参的眼皮抖了抖，看见自己一族虽然加入了战局，但是只是和大元国的士兵胶着着 ，并没有太大伤亡。他又向四周望了望，见巴图也只是被阻了去路，并没有遭到大元国的猛扑。 看来大元国的精锐都去对付达朵了，也好，让这两方去斗，他自己也可以保存点实力。总不能好处都被达朵一族占尽了。（（（★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释疑 落日将歇，比起白日里，镇北关又恢复了些许宁静，可是看着城外那一片狼藉，这片宁静下又笼上了沉重。☆百度搜索（三％四％中文｝☆ 叶锦卿跺了跺已经发麻的脚，又伸出手，使劲地搓了搓冻僵的脸。 一旁的苏玄看着兵将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起了战场，这才转身对叶锦卿说道：“走吧。” 叶锦卿跟着苏玄刚下了城楼，那个周将军就迎面走来。 周凯仁看着苏玄，对于苏玄这个少年英才，他也听过不少事迹，但都是一笑置之。 这次苏玄来到镇北关守关，他其实并没有寄太大的希望在这个年轻的副相身上。可是从苏玄刚到镇北关就能聚拢了民心，倒是教他刮目相看。 这次的一仗，苏玄提出的计策可谓匪夷所思，大胆至极，收效却是出奇的好。这一仗不但痛击长狄一族，自己这一方将士受伤死亡的人数也大大低于前几次。 “苏相，这次多亏了你的计策，我周某代将士们谢谢你了。”周凯仁深吸一口吸，抱拳说道。 “周将军这是哪的话，我只献了个计策，真正在战场上洒热血的却是周将军和将士们，况且周将军守的乃是大元国的边疆，我身为朝中副相，助周将军守城乃是苏玄分内之事。” “不管怎么说，苏相这次能来，却是我镇北关之幸。” 周凯仁心里还挂念这受伤的将士，便不再与苏玄多聊。“周某还要去营房那边看看，就先告辞了。” 苏玄点了点头道：“周将军请便。” 看着周凯仁走远的身影，苏玄没想到这一仗竟能收服这周将军。 这几天来，这周将军看似对他不错，礼仪上全然挑不出错处，可是苏玄知道，周将军对他如此礼待，多半却是看在他背后的身份上。 如今这周将军对他的态度有所转变，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回守备府的路上，苏玄却是没再骑马，而是弄了辆马车。这辆临时弄来的马车算不上太好，车厢狭小，格外颠簸。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打马回去。”叶锦卿缩在马车内的一角，幽幽地说道。 这马车本就不大，苏玄这么一坐，就已经去掉大半，而这位主又是个不肯委屈自己的，居然还舒展了腿脚。如此一来，马车内的空间便的更为狭窄，叶锦卿只能蜷着脚，半坐在一旁。 苏玄皱着眉打量了一下这车厢，似乎真没什么大的空间了。看了看自己伸着的腿，又看了看半坐着的叶锦卿。 就在叶锦卿以为苏玄会好心地将脚收起来的时候，那人却是将她一把捞过，安置在自己的怀中。 “这样不就行了。”叶锦卿听得头上传来苏玄懒洋洋，但又略带得意的声音。 在苏玄看来，如此他既不用缩着腿脚委屈了自己，而小人儿也不用挤在一个小角落了。 叶锦卿抬头，看着苏玄略微上翘的唇角，还是压下了到了嘴边的话。原是想提醒他男女大防，可是自己最近睡觉都只与他仅有一屏之隔，现在再说道什么男女大防，倒是显得自己矫情了。 马车悠悠地行驶着，叶锦卿在苏玄怀里一晃一晃，颠簸倒是不觉得了，可这么摇着，倒是把她的睡意勾了出来。 叶锦卿微张着小口，秀气的打了个哈欠，又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水润，这到守备府的路怎么这么远呢，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累了？那就睡吧。” 苏玄好笑地看着强撑眼皮的叶锦卿。明明眼神都已经游移，透着浓浓的睡意，却还固执的睁着眼睛，一双迷糊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前方，这模样到也是可爱的紧。 听到苏玄这么说，叶锦卿突然想到上次苏玄带自己离开皇宫那次，自己居然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次哪能还像上次那样，何况守备府人多眼杂的，若是自己真睡着了，被苏玄从马车里抱出来，还不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如今大军压城，苏玄更是不能出一点差错。 “我不困。”叶锦卿坐直了身子说道。 苏玄好笑地看着强打起精神的叶锦卿，也不去戳穿她的话。 “你是怎么算到那些长狄一族只会强攻蛇形阵的前头，而对蛇形阵的蛇尾和蛇身却是保守打法呢？” 怕自己再睡着，叶锦卿挑起了个话头，也正好想问问自己心中好奇了半天的事。 “之前我可是说过，我要谋的是人心。”苏玄故意语焉不详的回道。 果真，怀里的小人儿居然恼怒的跪坐了起来，直起了身。睁着一双犹有水雾，却清亮不已的眼睛直视着他。 苏玄抬起手，叶锦卿只感到那双温热的手轻轻盖在自己的眼上，她不明白苏玄为什么要遮了她的眼睛，扑闪地眨了几下眼睛，那长长的睫毛扫过那宽宽的掌心。 真是被遮上了眼睛还不安分，苏玄心里暗想。 索性将叶锦卿转了个身，从后面拥住她，这样她就不能睁着那双眼睛，去扰了他的心了，苏玄如是想到。 被苏玄从后抱住的叶锦卿僵直了身子，不知道苏玄这又是怎么了，还没来的及说点什么，身后那人就又开口了。 “其实长狄一族里也并不是齐心同力的。” 听得苏玄开始解释，叶锦卿不由竖直了耳朵，屏气凝神地听到。 “长狄一族的族长每隔上几年，都会在三个氏族里重新选出。如今长狄的族长是由达族把持着，达族必定想通过这几次的征战来进一步扩充自己一族的实力，好在下次选族长时，能够继续胜出。” 说道这里苏玄顿了顿，叶锦卿听得心里痒痒的，想要转头催催他继续讲下去时，突觉肩上一沉。 苏玄将头靠在叶锦卿的肩上，满意的笑了笑。 在城楼上吹了大半天冷风，他也着实有些累了，可这马车里连个凭几都没有，靠都没地方靠。 看见眼前的小人儿裹着厚厚的披风，想来靠着定是十分舒服。这么想着，苏玄就将头凑了上前。 苏玄长长的吐了口气，果然和自己预料的一样柔然舒适。还有这淡淡的，不像胭脂那么黏腻的香味，也让他崩了精神放松了下来。（（（★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温情 叶锦卿只感觉一口气呼在自己的耳旁，连带脖子上的细小绒毛都竖了起来。☆百度搜索（三％四％中文｝☆她本就怕痒，不由咯咯的笑出声来，身子也一颤一颤的。 “别动。”苏玄沉沉的声音从叶锦卿的脖颈出传出。 好不容易找到个舒适的靠地，苏玄怎么容得叶锦卿这般乱动。是而更是用力箍着那个小人儿。 “痒。”身子被苏玄拘着，动弹不了，叶锦卿晃着脑袋反抗道。 苏玄勉为其难挪了挪位子，叶锦卿这才安分下来。 “然后呢，这和人心有什么关系呢。”脖子这也不痒了，叶锦卿便由着苏玄靠着，又追问起了缘由。 “达族这几年占着最好的草场，兵强马壮的，自然冲在最前头。蛮子的士兵比起我大元国的士兵又强健不少，所以我也没打算一次就阻了他们。所以苏念才会带人把先前出在蛇头上的士兵换了下来。” 叶锦卿听得仔细，不由自主地侧着脑袋听着。苏玄靠在叶锦卿肩上，叶锦卿这么一侧头，苏玄倒是将她的神色瞧了个仔细。 那略微抿着的小嘴，小巧的琼鼻，两把小扇子般的睫毛，还有那如黑曜石般的眼眸。 可能是停顿的时间有些久了，叶锦卿那小嘴抿的更紧了，鼻子稍稍皱了下，眼角更是流露出些许不耐。 苏玄这才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剩下的两个氏族不愿意看到达族做大，是而在达族一方陷入苦战时，他们未必会尽心帮忙。” 叶锦卿又侧头等了好久，还是没听见苏玄再开口，便问道：“就这样？” 看着叶锦卿一脸意犹未尽，苏玄笑道：“就这样。” 苏玄这番话听来简单，可是能想到这计谋，却得对狄族的各个错综复杂的势力了如指掌。 其次战局上瞬息万变，这什么时候将苏念他们换上去，什么时候缠住另外两支狄族的士兵，都得把握的恰到好处。 而分出多少的兵力可以克制出达族一方，又分出多少兵力，既能让那两支狄族不会感到受到威胁而反扑，又可以让他们有借口不去援助达族一方，这些都得经过精密的推算。 苏玄能以弱冠之龄登上这副相之位，确实不那么简单。 守备府 叶锦卿看着一路施施然跟着走进寝卧的苏玄，又看着他心安理得地拿走自己刚到上的茶水，终是忍不住开口道。 “你不用去外面主持下大局，这一战我们虽然胜了，但是应该还是有不少兵将受了伤吧。” “我既不是医者，不会医病，况且有戴老坐镇医馆，我很放心，这是其一。” 苏玄放下手中的茶盏，真是个会记恨的小人儿，不就是抢了她的茶水，竟就迫不及待想将他往外赶。 这么想着，苏玄又拿了个空杯，续上一杯茶，推到叶锦卿的面前，才又开口道。 “其二，军务上有周将军，这军务一块，我并不比他在行。其三，我只是来帮助守关，可并不是要夺权的，何必让人心生猜疑。” 叶锦卿只是随口一说，苏玄倒好，给她罗列出个一二三。 叶锦卿乖乖地闭上嘴，喝起了眼前那杯茶水。吹了大半日的冷风，这热茶喝下去，胃里倒是暖了起来，可是腹中空空的感觉也尤为清晰起来。 这是门外传来轻叩声，“主子，膳食已经准备好了，可是要现在用？” 原来是苏折把晚膳给端了来，苏折做事果真贴心周道。 苏玄还没开口，叶锦卿就跃下暖炕，几步就走到了门口。 候在门口的苏折听见门吱嘎一声开了条小缝，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接过自己手中的食盒，道了声谢，门就又砰的一声阖上了。 苏玄眯着眼睛，看着叶锦卿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看来自己把这小人儿养得不错，看这利落的身手。 叶锦卿刚走到暖炕边，苏玄就顺手接过了食盒，叶锦卿也乐得自在，一掀下摆，爬上了暖炕。 暖炕上摆着一张食案，食案上点着一盏莲花碗口烛台。 烛光忽明忽暗下，印的苏玄的眉间多了几分安适。 只见他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碟子一盘盘拿出，这起落间，苏玄周遭萦绕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叶锦卿错开眼，寻了一把烛剪，咔嚓一声，那烛火瞬间变得更为明亮，将苏玄华美的容颜照的更为清晰，不似刚才那个朦胧间的那个男子。 这个样子，才是苏玄呐，叶锦卿有点恍惚地放下手中的烛剪。 苏玄看着对面的小人儿有些微愣地看着自己，笑道：“锦儿莫不是又饱了。” 听到苏玄的打趣，看着食案上摆开的四个小菜，和不知何时放在自己眼前的一小碗米饭，叶锦卿顿觉饥肠辘辘。 将方才心头的异样抛之脑后，叶锦卿拿了筷子就夹了一块烧的软糯的红烧大肉。 叶锦卿低头凑近，闻着那扑鼻的肉香，明明没有任何肉腥味，而且又是自己爱吃的菜式，但她的眉头却是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最后索性放下了那夹着的肉。 苏玄了然地看着叶锦卿的举动，想叶锦卿跟着他在城头看过那遍地血肉模糊的尸首，闻了大半日血腥味，肯定没了食欲再吃这大肉。 只见一双筷子伸进叶锦卿的碗里，将那块色泽光亮的大肉夹到了自己的碗中，又夹了些白菜放入叶锦卿的碗里。 “今天就吃些清淡的吧。” 叶锦卿看着自己垂涎的大肉进了苏玄的口，但知道自己今天是真没胃口去吃那红烧肉，只得垂下了眼帘，低头默不作声地嚼着自己的白菜梆子。 吃完了晚膳，外面的已经漆黑一片。 叶锦卿已经先梳洗完毕了，正散着半干的头发，伏在暖炕上的架着的小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练着字。又练了一会，才听见苏玄从净房出来的声响。 苏玄素来爱干净，今天在城头吹了一天的风沙，早就有点不耐了，但到底还是没还意思去和叶锦卿抢着用净房。 如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外面一件宽松的月白色外衣随意地披在身上，一头及腰的长发略湿的拢在身后，汲着一双木履，不紧不慢地走来。 苏玄走进了，看见叶锦卿正在练字，到却是有其父的笔风，忽又想起在锦阳时，叶锦卿也习过自己的字体，便开口道。 “之前不是曾临摹过我的字，写上几个，让我看看你学到了几分。”（（（★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夜半 叶锦卿正右手执笔，默写着一首诗。###三##四##中文##444ZW.Com这才写了两句，就听得身后人说道。 叶锦卿撅了撅嘴，但还是将笔从右手换到了左手间，继续写着余下的两句。 等一首诗写完，叶锦卿搁下笔，拿起宣纸，轻吹了下，待那墨迹收干。 还没等她欣赏完自己写的字，后面那人倒是先抢了去。苏玄拿过叶锦卿默下的诗句，静静看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前两句诗句的字形字义都透着随性悠闲，可是后两句诗的笔风突变，虽然这诗讲述的是战场的残酷，但是每个字都有略微的上扬之意，使整句诗的气韵都发生了变化。透着那种明知前路艰险，但仍能笑着迎难而上的气魄。 两种字体迥异的字迹赋予了一首诗两种不同的意境，可是这两种意境又应和着诗句的内容，使字体的转变并不显的突兀。 “倒是比我想象中的好些。” 苏玄也是没想到叶锦卿能将这两种不同的字韵融合的恰到好处。 “岂止好些。” 叶锦卿夺过苏玄手中的宣纸，自己也细细看了起来。这字果然比之前些的都要好上几分。 看着有点洋洋自得的叶锦卿，苏玄岔开话头道：“明天你打算如何？” 听到苏玄的询问，叶锦卿顺口答道：“自然是跟你去城楼上了。” 苏玄摇了摇头，伸出两指，点了点叶锦卿光洁的脑门。 “别再看自己写的字了，再看下去就真傻了。明天长狄一族绝不会再来攻城，所以明天我自不必去城头吹冷风了。” 叶锦卿这才将视线从自己手中的字体上移开：“长狄是被我们打怕了？那镇北关的危机解除了？我们可以回家了？” 回家。苏玄暗自咀嚼着这两个字，这家指的是他的苏府么。 “没想到还是晚了。”苏玄沮丧着摇了摇头说道。 叶锦卿一脸不解的看着苏玄，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沮丧失落起来。 “看，你这不是已经傻了，长狄可是狄族的一支，我若所料不错，那赤狄已经在来到路上了。” 叶锦卿这才明白苏玄刚刚的话语乃是在挤兑自己，自己居然忘了还有赤狄这回事。 “那赤狄来了，我们该当如何。” 想到如今只是险胜长狄，若是赤狄一族在卷入，那这镇北关可真是危矣。 “还当如何，我既然在锦阳都已经立誓要守住这镇北关了，不管来了多少狄族，我都得挡着。” 知道苏玄即使有了计策也轻易不会吐露，叶锦卿也没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戴老那应该收了很多伤兵，我之前也答应过周姐姐要去帮忙，所以我明天能不能去医馆？” 想到自己之前和周青婉约好要去医馆的，可自己拖了这么几天才去，叶锦卿顿觉对周青婉有点歉然。 “医馆么。” 苏玄低头略一思索道：“也好，我正好去看看那些兵将的伤亡如何。苏行这次也受了不小的伤，问问戴老诊治的如何了。” “苏行。”叶锦卿想到那个平日里少年寡语的少年。 “那明日我们何时出发？” “自然是越早越好。” 夜渐深，苏玄吹灭了房内最后一盏烛灯，霎时，屋内漆黑一片。 苏玄却还是从容不迫的绕过屏风，穿了件月白色的里衣躺在了床上。 苏玄暗暗回想着今天白日的一战，虽然他看似胸有成竹，可是真的站在城头，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就握在他手中，他还是有些许紧张，只不过他隐藏的很好，旁人轻易看不出。 想他彼时想到这个计策时，可是上上下下在脑海中推演了不下百遍，好在没有出什么大的纰漏。想到这，苏玄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苏玄，你睡着了。”叶锦卿细小的声音从屏风那头传了过来。 “没有。”苏玄回道。 听到苏玄的回答，叶锦卿才略有点安心。 可过了一会，叶锦卿又问道：“苏玄你还没睡着么？” “没。” 过了没几息，叶锦卿又问了相同的话，这次屏风那头却是安静一片。 叶锦卿等了又等，还是没听到回答，小心的将被子扯了扯，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骨溜溜地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叶锦卿原以为今天在城头站了大半天，又揪着心看了大半天的战局，晚上会沉沉地睡去。 可哪里晓得，如今她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堆积如山的尸骨，血流成河的战场，还有支零破碎的残骸。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叶锦卿扯着被子的手更是握紧了些。那声响越来越近，叶锦卿的心跳地都快蹦出胸口。 只听一声惊叫，叶锦卿刺溜一下整个人钻进了被窝。 “还真是个胆小鬼。” 熟悉的声音隔着厚厚的被子传来，叶锦卿这才钻出了被窝，苏玄不知何时已经将烛台再次点亮。 荧荧烛光，将叶锦卿凌乱的发丝，惊恐的神色照的更为分明。 “今晚就点着灯睡吧。” 看着叶锦卿这幅模样，苏玄伸出手，将遮在叶锦卿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开。还没等他收回手，叶锦卿就先握住了他的手。 苏玄看着叶锦卿将她大半张脸埋在自己的手间，眉间透出少有的脆弱。这似乎是他遇到她以来，锦儿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这幅无助的神色。 苏玄的心里闷闷的，有点后悔，自己不该鲁莽的将她带去城头。 “锦儿，莫怕，我在。” 叶锦卿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去，只记得自己的身旁似乎一直有一个朦胧的影子陪着。 翌日，天还蒙蒙亮时，苏玄就和叶锦卿坐上了马车，往医馆驶去。 昨儿夜里虽然刚开始有点难眠，可后来叶锦卿倒是一觉到天亮。此刻叶锦卿精神头不错，挑了帘子往外张望着。 可是外头的街道上空无一人，适逢战时，现在又还早，道路上就叶锦卿坐着的马车孤零零地行驶着。 叶锦卿有些意兴阑珊地放下帘子，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转头看见苏玄支着手，撑着头，闭着眼，靠着凭几。 叶锦卿本想找苏玄说会话，但却注意到苏玄眼下那浓的化不开的黛色，印的那肤色都格外的苍白，心中一暖。 想到今早，自己刚张开眼，就看见一个身影伏在自己的小榻上。 那人小心的将手头搁在小榻的边缘，头枕着右手，披散的长发遮住了脸 ，身上随意披着的外袍一边已经滑落。 叶锦卿当时动了动手，想要替他盖好外袍时，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紧紧的包裹着。 叶锦卿定定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似乎还留有相握了一晚上的温度。（（（★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马车 苏玄似乎真的累极了，马车晃晃悠悠的，苏玄的头不时从支着的手上滑落，却连眼皮都没抬，就又靠着手睡去。★好看的小说上###三##四####中文##444zW.Com★ 叶锦卿将身子往苏玄那边挪了挪，怕把苏玄吵醒，动作都是格外的小心。 这时马车许是不小心轧到了石子，车厢剧烈一晃。苏玄的手一滑，整个人向前冲去，眼见着要磕到车厢底了，叶锦卿使劲一拉，两人又一同向后倒去。 “咚”的一声，倒是唬了坐在外面驾着马车的苏折一跳。 “主子，你没事吧。”苏折听见响动后焦急得询问道。 “没事，没事。”叶锦卿连忙叠声小声说道。 好在苏折是习武之人，耳力不错，不然还真听不清叶锦卿说什么。 主子没出声，想来是无大碍，但是接下去的路，苏折行的更为小心了。 车厢内，叶锦卿揉着撞的发痛的后脑勺，看着闹出那么大动静，还是没有醒转的苏玄。 经过刚刚这么一拉一扯，如今苏玄却是已经枕在了叶锦卿的双膝上。许是觉得这样比较舒服，叶锦卿扶了苏玄好几次，都没能将苏玄扶起。 苏玄今天用了玉冠束了头发，现下却是压的叶锦卿的腿隐隐作痛。 叶锦卿抬起手，将那玉冠往后拨了拨，却不小心扯到了苏玄的发丝。苏玄那两道好看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叶锦卿停下手不敢再动。 睡着的苏玄没有平日里那副深不可测，不易亲近的模样，还是这个样子看起来可亲些，叶锦卿想到。 双膝跪坐着，又被苏玄枕着不能动弹，叶锦卿靠着车厢竟也不知不觉睡去。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苏折候在马车外好半晌，都不见马车内的人出来。 “咦，这不是苏折么，马车里坐的是苏安么。” 周青婉正好穿过回堂，见到门外停了辆马车，就走了出来瞧瞧。 “周小姐。”苏折见到来人是周婉青，躬身行礼到。 “好你个安安，居然这么迟才赴约。” 周婉青以为苏安听到自己的声音，怕被责怪失约一事，便躲在车里不下来见她，就笑骂着伸手去掀车帘子。 苏折没料到这周小姐居然直接去掀车帘，这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唰，车帘被爽利的掀开，周青婉笑着往里看去。 苏折见周婉青突然收了笑声，整个人也愣住了，举着帘子的手似不堪重负般颤抖着。苏折见状，以为是自己主子出了什么事，一个大跨步走到周婉青身旁，探身往里面一看。 马车内的两人都安静的熟睡着，靠着车壁睡着的那个面容秀美，那个枕膝而睡的男子被发掩了大半张容颜，但仍遮不住精致的面容。 看着这样的画面，苏折心里暗暗叫苦，但还是开口道：“请周小姐先回吧，主子昨儿个可能太累，等主子醒了，我再告知小姐。” 说着，苏折将车帘放下，免得再有人经过，那真是要出大乱子了。 周青婉回过神，刚刚看见两人抵足而眠，着实有点震惊。但转念一想，如今战事紧张，苏玄又是担着重任的人，父亲说，昨天的大胜多亏了苏玄的计策，想来近段时间苏玄定是忙坏了。 即使这百忙之中，苏玄还抽空来看望受伤的将士，不过是在路上与侍从都睡着了，自己居然那样揣测苏玄。 “苏相近段时日来操劳不断，是该歇一歇，我们镇北关的百姓还指着苏相呢。”周青婉因着刚刚自己一瞬间龌龊的想法而暗暗自责。 苏折向周青婉告辞后，将马车赶进了附近的一条小弄堂里。 “主子，主子。”苏折连续叫了好几声，马车里的人才有了动静。 叶锦卿揉了揉眼，掀开车帘问道：“到医馆了？” 苏折苦笑着，他怎么敢把马车停在医馆门口，“在医馆旁边的一条小弄堂里。” “怎么不停医馆门口，最近这天气还是怪冷的。”叶锦卿不解的问道，却看见苏折一副难以开口的模样，眼神又往自己和苏玄身上扫了扫。 叶锦卿这才后知后觉起来，脸腾一下红了一半，连白玉般的小耳垂上都成了上好的血玉。 推了推还睡在自己膝头的苏玄，苏玄不情愿的睁开眼，犹带着没睡醒的恼意。 这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马车外挂耳挠腮的苏折，便将视线冷冷的扫了过去。 苏折顿觉脖颈凉飕飕的，真是无妄之灾啊，苏折叫苦不迭。知道自己主子被人扰了休息时，脾气都不大好，可是叫醒主子的可是他身旁那位，他可真是什么都没做啊。 苏折低下头，看着脚尖，默然不语。 苏玄慢条斯理的直起身，自己居然在马车里睡着了。 “噗。” 叶锦卿双手捂着小嘴，可是这一记笑声落在安静的小弄堂里显的格外清晰。 这主儿又出什么乱子，苏折忍不住抬起眼角，瞟了瞟车厢，复又马上垂下眼角，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苏玄睨了一眼叶锦卿，叶锦卿敛了神色，垂着头，可是肩膀一抖一抖耸动的厉害。 “叶。锦。卿。”苏玄咬着牙一字一顿喊道。 这小人儿虽然低着头，可那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旁了，他真是想装作没看到都难呢。 苏折乍然之下听到主子喊出一个名字，一开始还没反应来，叶锦卿，这名字怎么如此而熟。可待想起，这叶锦卿不正是最近搅的大元国天翻地覆的叶家之女么。 惊讶之下，苏折猛的抬头，等他猜到了身份后再去看叶锦卿时，才觉得自己眼拙了。虽然他只是远远见过叶师几面，可是印象极为深刻。 如今坐在马车里的，身着男子衣袍的叶锦卿，可不就是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叶师像了好几分。 早知道苏安的身份不简单，却是没想到竟是如此不俗。论起来，马车里的这位可也是金枝玉叶，龙子凤身。 苏折暗吸一口凉气，主子瞒着众人将叶家之女藏了起来，这被发现了，一个弄不好，就要被扣上谋逆的罪名。 但主子既然决定这么做了，必然有他的道理，作为下属的，他听命即可。只要是主子让他做的事，不要说只是藏着这一个叶家女，即使是要他豁出这条命，他也绝不眨下眼。 叶锦卿仍旧垂着头，但是悄悄伸出双手，捏了捏笑的僵硬的脸颊，好不容易才将笑容收了去，这才抬起头，可是一瞟到苏玄的发间，嘴角一鼓，竟又差点忍不住了。 “你再笑，我就将你丢下这马车去。”苏玄凉凉的说道。（（（★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惩罚 叶锦卿深吸一口气，想要直起身来，可是脚被压的太久都麻了，这一动，双腿又麻又酸，原本好看的五官皱得都扭到了一起。☆百度搜索（三％四％中文｝☆ 苏玄以为她又出什么幺蛾子，一把揽过她，作势就要把她往马车外丢去。 叶锦卿一把搂住苏玄的腰间，急切地开口道：“我没笑，我没笑，是腿麻了。”说完，仰着小脸，垮着嘴角，可怜兮兮地看着苏玄。 苏玄这才撤了手上的力道，看着叶锦卿刚睡醒的脸颊，瓷白的小脸上还有车厢上花纹印记的小脸，开口问道：“刚才笑什么。” 叶锦卿半坐在苏玄的怀里，确定苏玄没有要将她扔下马车的意思后，才松开搂住苏玄腰间的手。 “只是笑你的玉冠歪了而已。” 叶锦卿说着抬起手，去扶了扶苏玄头上那已经歪斜到一边的玉冠。 可是方才趁苏玄睡着的时候，里面的发丝有些已经被她扯了出来，如今即使将玉冠扶稳了，一会儿，玉冠又吃不住力，滑到了一边。 苏玄抓着那在他头顶作怪的小手道：“我可没遇到这种事，我单单只是眯了一会，这原本束好的头发竟然全散了出来。”说完，笑意盈盈地看着叶锦卿。 苏玄原就极会把握人心，如今这么看着叶锦卿，叶锦卿顿觉无处潜藏，只好老老实实说了。 “这玉冠刚才硌着我腿了，太疼了，腿上肯定淤青了，所以我就稍稍地将它挪了挪位子。” “哼。”苏玄听到了实话，这才放下了叶锦卿的手。小人儿的皮肤嫩的可以掐出水，轻轻划到都能留下印迹，这玉冠这么硬，指不定腿上青成什么样了，早知道就用绸带束着发就好了。 叶锦卿看着苏玄缓了脸色，便松了口气，刚才苏玄一脸笑意的样子实在可怕，还是如今这样喜形于色的好。 “替我束发吧。” 苏玄转过身，背对着叶锦卿，突然说道。苏折也立马上前将帘子放了下来。 叶锦卿将歪斜着的玉冠除下，苏玄一头长发立时散落下了，垂到腰侧。深紫色的袍服映着墨色直发，修长的背脊在发间若隐若现。 马车上并没有梳子，叶锦卿手指微曲，以指代梳，穿梭在苏玄的发间。 苏玄感到一只柔柔的小手，在自己的发间忽进忽出，从发端至发梢。积压了好几日的疲惫感也慢慢顺着那双小手，从他的体内慢慢抽离。 苏玄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在胸腔中打了个转，将体内郁结的浊气卷走，又从鼻腔顺势而出。 “好了。”叶锦卿满意地看着自己束好的发冠。 “苏折，去医馆。” 苏折驾着马车，从小巷里驶出，朝东驶了几步，就到了医馆的门口。叶锦卿率先撩开了车帘，不等苏玄出来，就先自己进了医馆大门，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因着马车上的小插曲，想着自己刚刚还替一个男子束发，叶锦卿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可是在踏进医馆后，脚步顿时沉重起来。 原本宽阔的院子如今都躺满了受伤的兵将，不时有痛苦的**声传出。 叶锦卿又往里走了走，才看见一个熟悉的忙碌的身影。只见周青婉神情凝重正在给一个士兵施针，身后站着的冬竹不时的递上周青婉要的针。 叶锦卿稍稍走近了点，但是不敢出言相扰。 叶锦卿看着那一个个针顺着穴位落下，针下的越来越多，周青婉的额头也渐渐冒出一层汗水。 叶锦卿又看向那个被施针的士兵，年岁不大，约莫十三四岁，唇上有着些细细碎碎的绒毛，本是稚嫩的年纪，可能是上过战场的缘由，只见他面色坚毅，两道上扬的剑眉又将他的稚气冲淡了不少。 “好了，这手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周青婉拔下最后一根针，松了一口气道。 “多谢周小姐，这手要是保住了，那我还能上战场多杀几个蛮子。”少年一脸兴奋，握了握右手，感觉没多大异样感后，向周青婉道谢着。 站在少年旁边的一个高大青年，从周青婉施针开始就紧着的眉头也散开了。听到少年的豪言壮语，突然抬起手，照着少年的脑袋就是一下。 “之前老子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跟在老子身后，少逞能，你上了战场倒好，当老子之前说的话都是放屁啊。” 少年吃痛，捂着脑袋，嗷嗷叫道：“东哥，你好不仗义，自己都杀红了眼，却叫我做缩头乌龟，男子汉大丈夫，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还敢顶嘴？” 那被叫做东哥的青年又高高举起了蒲扇大的手，少年瑟缩了下，但还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软。 “好了，都消停点，周小姐还在，怎如此失礼。”旁边一个年级稍大的老兵出声道。 吴远东看着眼带笑意的周青婉，一下子脸红到了脖子颈呐呐道：“我粗人一个，倒是叫周小姐见笑了。” “哪里，不过乐毅也是一片好心。”见到有人替自己说话，乐毅顿时挺直了腰杆。 吴远东看着乐意，苦涩地开口道：“当初这小子非得跟了我来从军。他阿娘就他一个独苗，临走前，我答应过他阿娘的……” 说到这，吴远东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上了战场，谁死谁回，又哪是他做的了主的。 周围霎时一片安静，这些刚从生死关口走过一遭的汉子们都面露惆怅，又有多少他们熟悉的音容笑貌，从今只能留在他们脑海里了。连一向活泼的乐毅都沉默了起来。 “周姐姐。”周青婉回头，看见不远处的向她招手的叶锦卿。 “还不过来，躲了这么几天懒，今天可得给我好好呆在医馆。” 周青婉说完又向叶锦卿身后张望了下，并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心里略觉惆怅。 “那不知姐姐罚我做什么？”叶锦卿凑到周青婉跟前问道。 “罚你。”周青婉眼珠转了转，将目光落到冬竹捧着的药箱，“罚你给我捧药箱。” 众人见到一个秀美的侍从突然出现在医馆，还与周青婉颇为熟稔的说着话，都暗暗好奇这小侍从的身份。 “哈哈，终于遇到一个比我年纪还小的人了。” 乐毅见到叶锦卿倒是乐开了花，平日在军营里，自己年纪最小，可没少被那些兵油子打趣，“今后你就跟着我吧。” 乐毅上前一把搂过叶锦卿，还笑着拍了拍叶锦卿的背，暗自嘀咕叶锦卿这身板怎么这么单薄。 叶锦卿被乐毅这么一拍，感觉整个后背都快碎了，嘴角垮的不能再垮，眼角都不自觉冒泪花了。好在周青婉眼疾手快，将叶锦卿拽到自己身边。 “这可是苏相身边的人，乐毅你是要跟苏相抢人。” 乐毅一听，连连摆手，不说苏相身居高位，就说这次他们能胜了长狄，可都是苏相的计策，他佩服苏相都来不及，哪敢跟他抢人。 周围的一众兵将听到叶锦卿是苏相身边的人，目光都变得恭敬不少，这次他们全靠苏相，才能捡回一条命。（（（★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内讧 闲聊过后，周青婉就又忙了起来，叶锦卿跟在周青婉身边，帮着递个剪子，递个纱布。###三##四##中文##444ZW.Com几次下来，叶锦卿倒也可以像模像样地帮着包扎伤口了。 “先把捣好的草药敷上，再缠上纱布。” 周青婉在旁边看着，叶锦卿帮着一个受伤的士兵包扎着伤口。 那伤口在手臂上，是被利器划伤，伤口很是狰狞，皮肉外翻不说，几乎深可见骨。 那伤口显然已经被包扎过一次了，如今不过是再换一次药，可是在换药的时候，那伤口还是在隐隐的渗着血。 叶锦卿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的手抖动，等到全部包扎完，叶锦卿才松了口气。 她原是不知道包扎个伤口都是那么讲究，这纱布裹得既不能勒住伤口也不能太松，让草药漏了下来。 “苏安你包的到是不错，不愧是苏相身边的人。”这个国字脸的兵将满意地看了看被包扎的伤口，夸道。 叶锦卿展颜笑了笑，暗想自己包的好，和苏玄有什么关系。 那个国字脸的士兵见叶锦卿一笑，眉眼越发耀眼，苏相身边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好看。 “苏相。”“苏相”“苏相好。”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叶锦卿转过头时，苏玄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苏相。” 突然，那一旁国字脸的士兵也跟着来了一嗓。这人嗓门本就不小，离叶锦卿又近，这么一喊，叶锦卿被震的两眼一黑，蹲着的身子差点向前栽去。 苏玄的眼底浮现一丝笑意，转头对着周青婉道：“苏行这次就承蒙周小姐照顾了。” 周青婉垂着眼，暗自整理了下衣裙，福了福身道：“这是青婉分内之事。” 苏玄点了点头，转头看了叶锦卿一眼，也不再停留，带了苏折，往院外走去。 听见苏玄离去的脚步声，周青婉才敢抬起头，看着那修长的背影，直至消失。 叶锦卿跟着周青婉忙碌了一天，等月亮都上来了，才回到了守备府。 刚推开房门，就听见一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医正大人倒是舍得回来了。” 只见苏玄点了一盏烛灯，坐在炕上的小几后，台面上还有几本被翻看过的文案。 叶锦卿累了一天，汗都出了好几层，浑身黏腻，不愿和苏玄多言，就一头扎进了净房。 一翻洗浴下来，刚穿上干净的衣服，叶锦卿就迷糊的走到自己的床榻边，抱着被子，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苏玄摇了摇头，无奈地走下暖炕，替叶锦卿掖好被子，看着沉沉睡去的小脸，苏玄起身去熄了烛火。 接下来几天，叶锦卿都往医馆跑，苏玄也似乎被什么事绊住，两人个忙个的，倒是好几日不曾见过面了。 城外，几个火堆烧极旺，在这深沉的夜色中，破开了几处光亮之地。那些狄族士兵都围着火堆默默的烤着火。 这是一个狄族士兵从远处黑暗里走来，等他力火堆又进了些，才看清他脸上的一只右眼的眼眶里空谈谈的，像一个黑色的窟窿，骇人的紧。 右眼的眼皮上还有刚结痂的疤痕，看来这狄族士兵的右眼是在几天前那场交战中丢失的。 那个狄族士兵满脸阴郁，看着最靠近火堆的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他用还算完好的左眼扫视了一圈，突然几步走上前，揪起一个较为瘦小的狄族士兵，就是往后一甩。 好在那个人反应快，在快要着地时，顺势往后一翻滚，倒是没受伤。 那人站稳后，就朝那瞎眼的狄族士兵喝道：“达慕那，你这是干么？” 那个名叫达慕那的狄族士兵吊着眼，讥笑道：“乌可里，就你们族的这些胆小鬼也配和我们达族的勇士一起坐在这里烤火。去攻镇北城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着急的往上凑。” 达慕那这么一说，坐在火堆旁的还有几名乌族的士兵都站了起来，不善地看着达慕那。 “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不服气的上来跟我比划比划。”达慕那说完，裂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几天，他可是憋了一肚子火。 “达慕那，你可别挑事，若是被族长知道了，我们可都没好果子吃。”眼见着形势不对，坐在一旁的巴勒开口道。 “巴勒，你小子也别装好人，你们那次不也和乌族一道都躲在我们达族的后面不敢露头么。” “你……”巴勒紧了紧手中达大砍刀，一旁和巴勒一起的几个人也蠢蠢欲动。另外还有几个达族士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为了过来，将巴勒和乌可里那几人围在中间。 周围其他火堆旁的士兵看见这边的响动，也警惕地看着自己周围不是同族的狄族人。 “怎么，你们这些小狼崽子，还想窝里反么。”一个雄浑的声音突然从最大的一个帐篷里传来。 “族长，族长。” 只见几个人从那大帐里出来，达朵，巴图，乌参也都在。最后出来的是长狄族的族长达鲁。达鲁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可是那身上的肌肉却不逊于任何一个狄族士兵。他睁着一双虎目，被他看过的人都觉得一股浓郁的近乎实质的杀气扑面而来，压的人难以呼吸。 刚刚还嚣张地不可一世的达慕那更是低下头，膝盖都不自觉的微微弯曲着。 “你们几个给我看好自己的人，还有，赤族就要到了。若是不想好处都被赤族占光，你们自己的那些花花肠子都给我收起来。” 说完达鲁转身又进了大帐中，留下达朵他们几个站在帐外。 到了第四天傍晚，苏玄遣了苏折，将叶锦卿提早从医馆接了回来。 “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送你离开这里。”叶锦卿刚踏入房内，苏玄就对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叶锦卿眨了几下眼睛，才理解苏玄话里的含义：“你的意思不会是镇北关会被狄族攻破吧？” “明日赤狄一族就会赶到，恐怕后日就会攻城了。” 狄族虽然军备良莠不齐，但他们的士兵个个彪悍，论单兵作战，大元国的士兵并不是狄族的对手。何况这次来的援兵还是号称狄族第一的赤狄。 他虽然有了对策，可是对于叶锦卿，苏玄只想万无一失。这其中的缘由，不知是因为她是叶清远的女儿多一点，还是因为她是他的苏安多一点。（（（★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逃命 赤狄，叶锦卿的小脸白了白，城外有着虎视眈眈的长狄不说，这次又要来一个赤狄，那这镇北关岂不危矣。▲WWW◇444zw●CoM〃所以，苏玄是要让她逃命去么。 “那你呢，跟不跟我一起走？” “我可是在锦阳立下了军令状的，哪能说走就走，况且我苏玄哪能做那临阵脱逃之辈。” 苏玄这时还有心情笑道：“来看一下你的行李，照我说就带上一两件换洗的衣裳，别的太重，就别带了。” 叶锦卿看着苏玄在一堆衣服前挑挑拣拣，末了还拿起一件狐裘，自言自语道：“这狐裘最衬你，虽然重了点，要不还是带上吧。” 叶锦卿看着苏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心头蓦地窜出一股邪火。 “苏玄。” 叫了声苏玄的名字，叶锦卿接下来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让苏玄跟她一起走，苏玄这么骄傲的人会弃城而逃？或者她说她要留下来，可是她留下来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让苏玄又多了个累赘。 叶锦卿张了张嘴，有话却又无从说起，叶锦卿烦躁的踢着脚上的靴子，在屋内打着圈。 “不过是将你移到城南去避避，看你这架势，你是想躲得更远。”苏玄看着叶锦卿急躁的小模样，促狭的说道。 正在屋里打着转的叶锦卿突然定住了身形，而后气势汹汹的扑向苏玄 “苏玄，你骗我，你骗我……” 见着叶锦卿扑了过来，苏玄双手一张，两人抱了个满怀。 “锦儿，先听我说。” 苏玄的声音不复之前的轻松，“这次不光是你会被移去城南，整个镇北关的百姓都会被移到城南……” 百姓们都移去了城南，那空着的城北做什么用。叶锦卿很想抬头问苏玄，他这次到底又有何对策。 苏玄似知道她心意，轻轻按着她的头，“若是有个万一，我会让苏折将你送出城的，然后将你一路护送到邙山去的，你莫担忧。” 苏玄悠悠地看着远方，这场仗比他想的艰难，若是线报没有错，此次赤族不光带来了人马，竟是连攻城的重器都带了来，看来是不拿下这镇北关，他们誓不罢休啊。 “我才不担忧呢，你可是苏玄。” 叶锦卿挣脱了苏玄扶着她的手，抬起头，却只看见了苏玄孤傲的侧影。 “锦儿竟是如此相信我。”苏玄低下头，认真的看着叶锦卿的神色问道。 看着叶锦卿重重的点了头，苏玄的嘴角上翘道：“那我怎能让锦儿失望呢。这长狄也好，赤狄也罢，不管来了多少，我都让他们乖乖地在城外趴着。” 这一刻，苏玄那上翘的嘴角，张狂的话语，使苏玄周身都拢上了极强的自信。叶锦卿好似又看到那个在宫门口，从她面前打马而过的那个耀眼的男子。 叶锦卿笑了笑，问道：“那你现在能跟我说说，这城北，你是如何打算的。” 这回苏玄没卖关子：“这次狄人众多，即使我们苦守这镇北关，至多不过坚持一阵，最后还是免不了城毁人亡的下场。” 苏玄看了眼叶锦卿，才又说道：“他们不是心心念念要进这镇北关么，那我就打开城门让他们进来。可是进来的那些人，也就不用再出去了。” 这计策实属骇人听闻，异想天开，苏玄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古往今来，就没有人主动打开城门，将战场从城外移到城内的。 叶锦卿惊讶地微张着的小口，而后快步走到小几前，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又用袖子擦了擦嘴，才转头问道。 “苏玄，你能不能现在就安排人送我出城。”虽然这么问着，但是叶锦卿的神色平静，没有一丝惧意。 闻言，苏玄突然释然地大笑起来：“锦儿，现在想跑，可是太晚了些。” 叶锦卿白了苏玄一眼，爬上暖炕，寻了个舒服的位子才继续问道。 “那为何将狄族引进城内，我们的胜算就大了呢，苏玄你这可是拿全城的百姓的性命在赌。” “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暗巷小道，这些在草原上跑惯了的狄族人进了城，就如猛兽进了笼，怎么也得束手束脚起来。何况我们占得了先机，也可以先在一些地方布置上一番，到时候将那些狄人引了去。” 苏玄这次的计谋虽胆大极了，可是也定能让狄族人措不及防。 “还有就是，锦儿你可曾听过一句话，叫做背水一战，如今就是到了我们背水一战的时候。” 背水一战，明知前方凶险，可以后退已无路。此法乃是将自己逼入绝境后，才能面对敌人时爆发出高于平时的战意和实力。 叶锦卿一想，这么一来可不是背水一战么。镇北关的守兵们大多是从小生活在镇北的，他们的族人，妻儿，友人都是镇北关的普通百姓。若是百姓们都聚在城南，一旦狄族人冲破了他们的防御，那这些狄族人将长驱而入。他们的族人，妻儿都将消散在狄族人的铁蹄下。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人与家园，他们只能一往无前的向前冲，不能有丝毫的犹豫。 想到这里，叶锦卿不由的打了个寒战，苏玄不光对敌人狠，对自己人也是毫不手软。 可是若是真的击退了狄族，苏玄无疑又救了许多无辜的人的性命。用一小部分人的性命换取大多数人的生存，想来苏玄的心里也是挣扎过的吧。 叶锦卿第一次觉得，如苏玄这样的上位者，每做出一个决定，也实属不易。 “锦儿，现在可是能收拾东西了。” 叶锦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带了几件干净的衣裳，就被苏玄塞上了一辆马车。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在这夜里分外清晰。叶锦卿往外张望了下，果然，这路两边的民宅里一丝光亮都没有。看来自己窝在医馆的这些天里，苏玄他们都没有闲着。 马车停在城南一座不起眼的一个小院前，叶锦卿拿了自己的包袱，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简陋的门板，叶锦卿还是抬起了手，刚敲到门上，那门就应声而开了。 “安安，你来的倒不是最晚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院里忙活着，看见站在门口的她，笑着说道。 “戴老。”叶锦卿惊奇地叫到。对啊，苏玄说过，是要将城北的人都弄到城南来的，戴老在这也不奇怪呀。 “安安，怎么堵在门口不进去？” 叶锦卿闻言转过头，一辆马车不知何时停在了小院的门口，周青婉主仆二人下了马车向她走了过来。 “周姐姐，你也来了！”叶锦卿笑着走上前，三人又一起走进了小院。 看着周青婉还有戴老，这些自己熟悉的人，叶锦卿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又慢慢安静下来，和她们有说有笑了起来。 “主子，我已经将苏安送到小院了。” “戴老和周小姐可是也到了？”苏玄一个人坐在小几前，对面的位子空荡荡的，倒显得他有些落寞。 “回主子，戴老和周小姐都在呢，几人有说有笑的。”苏折站在一旁回道。 “那就好。”苏玄出神的看着自己沏好的两杯茶，半天没再开口。（（（★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五十章 攻守 许是突然换了个地方，这一夜叶锦卿睡的并不踏实，很早便醒了。(三四中文WwW.444zw.Com) 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也没能睡着，叶锦卿索性披了外衣起身，想去院里看看昨夜她和戴老他们一起整理的那些药材。 刚走到了院里，就看见周青婉和戴老竟是又已经在侍弄那些药材了。 “安安，你倒是醒的早。”周青婉眼尖的看到了走了的叶锦卿。 “周姐姐和戴老不也起的早么。”看来众人心里都是藏着事，这一晚，谁都没有睡好。 戴老敲了敲刚刚一直弯着的腰道：“若是我们这里人手再多些，药材再多些，许还能多救几人的性命啊。” 周青婉闻言，神色也暗了暗。 叶锦卿围着那些分门别类的放着的药材转了一圈，开口问道。 “戴老，若是我们将这三七，白及，蒲黄，白茅根都磨成粉，然后缝个纱布袋，一面塞上棉花，一面撒上药粉。然后等这战事一结束，我们就去城北，先将这些东西分发给手上将士们，那些严重的就在抬到这城南，您看客行否？” 这通常大夫都是待在后方，等着伤员被抬了来，他们再出手诊治的，倒是从没想过让医者冲到战场上去救治伤员的。 苏玄这次的计策戴老也是略知一二的，若是这次胜了，这伤兵都分布在城北。 等到战事一休，狄族人就又被拒之城外，倒是不用担心他们再杀个回马枪，虽不排除几个流窜的落网之鱼，但是那战场倒还算安全。 “老朽看来，此法可行，到时我们就去城北救治兵将。”戴老点点头道。 “安安，没想到你能想到这法子，城北的路我可是最熟悉了，你到时跟着我就行了。”周青婉听完叶锦卿的话眸子一亮，也应和道。 哪知叶锦卿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不是我们，是我，这城北只能我一个人去。” 看着周青婉一副欲要分辨的样子，叶锦卿又道。 “这东西只能暂时止血，并不是长久之久，所以还的仰仗戴老和周姐姐在这里坐镇才行，那些重伤的士兵到时源源不断的送来，你们却还在城北，那不得耽误了么。” “哈哈，周丫头，看来我们这次都得听安安的了。” 这棉絮一时难找，几人就寻了几件棉衣，将里面的棉花都掏了出来，来缝制药包。 这件小院虽然简陋，但是屋里的那张炕却是极大，睡上五六个人都不成问题。炕上摆着一张方形的四角矮桌，桌上堆满了棉花。 周青婉和冬竹两人围着那张桌子，手里拿着针线缝着药包。在她们俩的身边，已经摆着几个缝完了的药包。那些药包都是巴掌大小，里面的棉絮充的也够足。 叶锦卿原来也是想帮忙缝那药包的，自己的针线虽然不太上台面，可是娘亲也跨过她的针脚够密，这用来缝几个药包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她刚想拿过针线时，就被周青婉劈手夺了过去，说他一个男子，怎能做女子的这些事。被这么一点醒，叶锦卿才记起自己如今的身份，只好放下了针线。 此时叶锦卿坐在周青婉主仆两人对面，她的脚边放着的是几婉磨好的药粉。叶锦卿将周青婉缝好的药包那拿了过了，拿了个小木勺，在每个碗里分别舀了点药粉塞入药包的一侧，而后将那些药包整齐的叠在一旁。 叶锦卿手脚麻利，将几个缝好的药包都塞上了药粉，她透过一旁支着的窗户，向外看去。 院中，戴老两脚放在一个药碾子上来回滚动着，手里还捧了一个捣药罐，上下捣着药。 再望出去就是一圈土黄色的院墙，和远处阴沉沉的天空。不会要下雨吧，叶锦卿看着天上积聚着的厚重的云想到。 “轰隆。”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而后叶锦卿等人感到坐着的炕都晃了晃，墙角和屋顶上的泥屑纷纷洒落。 “小姐。” 冬竹在一旁惊呼道。周青婉这才感到受伤一阵刺痛，忙将食指含进了嘴巴。 之前滚落的几滴血珠子掉在一团棉花上，那团嫣红在一片白色中分外显眼。 “戴老，是打雷了么，要收药么。”叶锦卿连鞋子都没顾上穿，就冲到了院中。 只见戴老神色凝重地看着北边，叶锦卿伸出手，又抬起头，天上竟然没有一滴雨滴。 叶锦卿顺着戴老的目光看去，几见几束黑烟在视线的尽头冲天而起，格外刺目。 叶锦卿觉得喉头发紧，“戴老，这是？” “狄族攻城了。” 城门外，周凯仁看着远处那慢慢驶进的庞然大物，额角的青筋不由的跳着。“冲车，居然是冲车，可恶，这赤族居然带来了冲车。” 之前狄族搬出投石器的时候，周凯仁并不意外。他们早料到赤狄会带了这东西，所以提前在城墙外张开了几张牛筋制成的大网，来保护墙体，而且城北的百姓都已经迁离，也不用担心石块掉到城内。 可是，这狄族居然还带了冲车来。 苏玄也一脸神色凝重的看着那个冲车。他以前曾在兵书上见过几次，可真当亲眼见到，也不得不感叹这东西对于守城一方的威胁。 那冲车共有四层，足有三丈高，怕是比着城墙矮不了多少。这最下层的狄族士兵个个赤着膊，用力推着冲车。 上面三层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狄族的士兵，苏玄还眼尖的发现那冲车上装载了几架强弩。 冲车碾过地面，留下深深的车辙，发出令人齿麻的吱嘎声。 那冲车还在几十丈开外，较为轻便的云梯已经到了城楼下了。 “砰，砰，砰。” 几声响动后，梯顶的铁钩已经挂在城门上了，云梯下上狄族士兵一拥而上。 苏玄居高临下，冷漠的看着那些争先恐后冲了上来的狄族士兵，“倒下去。” 城上的士兵麻利的抬起一旁备好的烧沸的滚烫的油，一股脑往下倒了下去。 “啊，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了城头。 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个狄族士兵被热油浇了个通透，那露在甲胄外的脖颈和脸，在一瞬间被烫成了粉色。 那几个狄族士兵想要抹去脸上的热油，这一抹，脸上瞬时皮肉分离，恐怖之极，最后惨叫着坠下了云梯。 紧随其后的狄族士兵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死亡而停下步伐，而是更疯狂的往城楼上涌去。 还有不少狄族士兵逮着空隙，将连着绳子的钩子往城上一甩，就着绳子，往城上爬去。 周凯仁倒提着剑，用力地向一个试图爬上城墙的狄族士兵刺去，那血水喷了他一脸，他整个人都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 “将军，狄族人太多，我们快要守不住了。”（（（★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设局 周凯仁抹了下眼上的血水，向四周望去，有几个狄族士兵已经登上城头了。▲WWW◇444zw●CoM〃城楼上横着不少狄族的还有大元国的士兵的尸体。 周凯仁看了眼不远处的苏玄，只见苏玄也拿着一柄剑，正在和那登上城头的狄族士兵搏杀着。 苏玄的银色甲胄上已经染上不少血痕，不过脸上倒是没有沾上什么血污。苏玄举起剑，将剑又送入了一个狄族士兵的胸口。 “苏相。” 周凯仁突然提起嗓门喊道，同时猛地将自己手中的剑往苏玄甩去。 “铮。”那把剑被弹开，斜着又飞了一段距离，最后撞在另一边的城墙上后，才掉落在地。 苏玄看着那跟乌漆漆泛着暗光的弩箭擦着他的脸划过。周凯仁此时也冲到了苏玄旁边，看着苏玄无事，总算松了口气。 那弩箭没有射到苏玄，可是弩箭卷起的气浪竟然还能将苏玄的脸擦出一道红痕，苏玄若是没有躲开那一箭，这时恐怕都死透了。 苏玄转头看向城外，那冲车已经近在眼前了。苏玄看着那个站在冲车最顶层的少年，那个少年不似周围的那些狄族人，少年面貌清秀，长的更像是大元国的人。 少年弯着眼，举着手里的弓弩，笑兮兮地望着苏玄。 “咻，咻，咻。” 更多的弩箭破空射来，城楼上，大元国的士兵应声倒了一片。 “周将军，准备撤吧。”苏玄吩咐道。 “撤，撤退。” 周凯仁一声令下，原本还在死守的大元国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城楼下撤去。 “主子，我们也该走了。”一旁的苏折又挥剑当掉一支弩箭后对苏玄说道。 “恩，走吧。”苏玄转过身，走了几步又顿住了。 “对了，差点忘了还有东西要送给他们。” 苏玄转过头，对着那个站在冲车上的少年，唇线略弯，灿烂一笑。 那个少年本是笑着看着苏玄，见他狼狈着要逃跑，更是笑的欢快。但是看着苏玄这转身一笑，那少年顿时收了笑，心下有些不安。 原本在撤退的几个士兵突然抬着几个麻袋，快速的解开扎着的口子，用力向冲车掷去。 “住手，都不许放箭。”那个少年突然脸色大变，嘶吼起来。 可是他的吼声还是消失在一片片呼啸着的箭声中。几只弩箭率先击中其中一个麻袋，只听“刺啦”一声，那麻袋爆裂开来，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洒向了冲车。 “啊，我的脚。” “什么东西。” 冲车里一片慌乱，不时伴着声声惨叫。 还没等那些狄族士兵缓过神，更多的黑点飞向冲车，激起更多的惨叫。 “铁蒺藜。” 少年看着苏玄消失在城头的身影，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冲车上本就站满了狄族士兵，如今这铁蒺藜四散在狄族士兵的脚下，狄族士兵慌乱吃痛下，你推我攘的，哀嚎声更响了。 走下城头的苏玄听着背后一片哀嚎，脸上却没有一点喜意。苏念和苏行已经等在城下，看见苏玄走来，都下马行礼到。 “主子。” 苏玄看着苏行苏念，还有后面几个士兵都穿着和他一样的银色甲胄，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吧。” 冲车上因着铁蒺藜带了的混乱在持续一小阵后，终于又安静下来。不知哪个狄族士兵突然喊道：“大元国那个小白脸主将跑了。” 这一喊，周围的狄族士兵都注意到那个一直站在城头，穿着银色甲胄的大元国将领不见了。 “杀。” 狄族的士兵瞬间士气高涨，等那冲车一靠上城墙，冲车上的士兵一涌而下，还有些来不及撤退的大元国士兵就成了他们的刀下亡魂。 没过多久，城头就被狄族占领，那扇厚重的城门也被一点点打开，更多的狄族士兵涌入城中。 达朵，巴图几人率先冲入了镇北关，可是看着那空荡荡的街道，巴图先沉不住气了：“这城居然都空了，我这憋了这么多天的气，找谁撒去？” 达朵也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空城，如果真的要撤空一座城的人，这么大动静，没道理他们狄族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可能是藏起来了吧。”乌参开口说道。 “我就不相信一个人都没了。”巴图说完，带着一匹人，沿着街道，往里冲去。 达朵哼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街道隐秘的一处，苏玄几人勒停了马，似在等这什么。 “主子，来了。”趴在地上听着动静的苏折开口道：“来的了估计有百来人。” 苏玄朝着苏念和苏行点了下头，穿着银色铠甲的两人驾着马，从街道的隐蔽处走出，往另一条街道而去。 之后，围着苏玄的另外几个穿着银色的甲胄士兵也陆陆续续离开，苏玄这才上马，和苏折一道消失在街道的转角处。 城南的小院落内，叶锦卿将最后一个药包放入一个竹篓里，又拿了块青蓝色的粗布盖在竹篓上面。 “不知道爹爹他们怎么样了？”周青婉突然自语道。 叶锦卿的心头也不由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不知道苏玄如今如何了，他说过自己只是文臣，并非武将，只要把握大局即可，他应该没事吧。 “小姐你就安心吧，咱们老爷那可是身经百战的，定会没事的。”一旁的冬竹安慰道。 “但愿吧。”周青婉仍旧眉头紧锁，心也乱的很。 叶锦卿看着周青婉一脸焦灼的样子，张了张口，想要出声安慰。这时，一声惨叫从外面传来。 那叫声虽不清晰，却凄厉极了，隔着很远，也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坐在小屋内的叶锦卿三人也都跑到了院子中。 “难不成，那狄族已经杀到这城南了，那我爹爹……”周青婉脸色一片惨白。 “周姐姐，不会的，若是真战局真的于我们不利，主子肯定会以百姓为先，提前遣了人，带着百姓离开城南的。” 听到叶锦卿提起了苏玄，周青婉似溺水的人抓着了一棵稻草，咬了咬唇道：“我信苏相，这一战我们定也能胜的。” 周青婉遥遥地望着城南的方向，想到那个俊秀的身影正在远处，为了守护这一方安宁，而狄族厮杀着，她又怎能因为听到一两声不知是哪方的惨叫，而乱了心神呢。 “老朽倒是也是如此认为，按照狄族的性子，若是看到那空着的城北，找不到人，定会直驱而入。可是都过了这么久，这城南却连狄族的影子都还没见到，要知道狄族的马儿可都是好马，那都是日行千里的，难不成这城南城北之间还隔着千里万里不成。所以啊，周丫头你就放心吧，定是苏玄那小子的计策起来效果，这才阻了狄族人的步伐。” 戴老这话倒也不是纯粹安慰周青婉的。 苏玄的这个法子，若是狄族从一开始就没上当，那现在，这城南恐怕早已被狄族给踏平了。 如今他们还能在这担忧着城北的战局，就说明苏玄这法子是真的起作用了。 苏玄这小子也真是有气魄，整整空出了半个镇北关，就为了狄族下个套子让他们自己往里钻。 这狄族估计如今都在城北的小道暗巷里团团转吧，这招分而化之，不可谓不高明。（（（★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救治 四人站在院中又等了会儿，感觉城北那边的厮杀声渐弱。▲WWW◇444zw●CoM〃 “戴老，要不我先出去看看吧。”叶锦卿突然开口道。 这么枯等在院中，还不如去多救几个兵将呢，叶锦卿这么想着。 戴老想了片刻，嘱咐道：“估摸着这应该也差不多了，但是安安你可别太靠近城门那边，幸存下来的狄族定会往城门那流窜。” “戴老放心，安安都记在心上了。”叶锦卿笑着宽慰道。 周青婉陪着叶锦卿回了屋，去拿那竹篓。叶锦卿背上竹篓，轻轻耸了耸肩，又转了转身子，还好，这竹篓里东西看着虽多，可都是棉絮一类，并不是很沉重。 “安安，这是我娘以前给我求的平安符，你拿着。”周青婉从腰间解下一只小巧的荷包，递给了叶锦卿。 周青婉很小的时候，她娘就故去了，想来这荷包对于周青婉来说可不止平安符那么简单呢。但是周青婉这一片好意，叶锦卿也不愿就这么拂了去。 一旁的冬竹见着自家的小姐的举动，有心阻止，这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是私相授受。 但是看到叶锦卿的眸子里一片清明，而自家小姐也是一副坦然的样子。又想到这苏安等下就要去那兵荒马乱之地，这阻止的话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周姐姐，这平安符就先借安安一日，等过了今日，还望姐姐也能为安安求个平安符来如何。” 看着笑意盈盈的叶锦卿，周婉青叹道，真是个鬼灵精。安安定是知道这平安符对她意义非凡，可又不忍让她担忧，就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来。 “好，那等你回来，姐姐就带你去求个平安符来。” 叶锦卿背着竹篓，没敢回头看院中一直注视自己的三人，深吸一口气，将门栓取下，用力一推。脚下没有犹豫，跨出了院门，又折身将那木门给掩上。 叶锦卿寻了条小道，小心翼翼地朝着城北走去。 叶锦卿专挑着小道，七拐八拐走了好一会儿。叶锦卿抬头辨了辨方向，觉着差不多了，这里应该既离那城门还有点距离，不至于太危险，但是应该有又被战局所波及。 镇北关的城北有个坊市，原是最热闹的地方，平日里这街道两边都会摆着各色各样的皮子，样式新奇的料子，不到闭市，那人流是不会断的。 可现在这坊市的主道上，刚经过一场恶战，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人影，其中一些还有这微弱的呼吸，但大部分已经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由青石板铺就的主道上，只有一条条血带蜿蜒着，静静流淌，然后又渗入石板之间的缝隙里，隐没在红棕色的泥土里。 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从坊市一旁的暗巷里钻出。 当叶锦卿还在暗巷里游走时，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顺着这股血腥味走来，饶是叶锦卿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看到这人间地狱似的一幕，还是心神一颤。 叶锦卿双手抓着肩上那竹篓的背带，往主道上走去。 走了几步，叶锦卿就感觉到，脚底的鞋子踩着那石板时，带起的一股黏腻之感。鼻尖嗅着的血腥味里还混上一股热气，在这寒冷的时节，更显得诡异。 叶锦卿走到了一个人影旁，蹲下身，去探了探那人的脖颈，虽然微弱，但是叶锦卿还是能摸到脉搏。 叶锦卿将竹篓轻轻放在一旁，揭开那块青蓝色的粗布，里面掏出一个小药包，然后又伸手往竹篓底部探了探，摸出一小块粗布。 叶锦卿低下头，粗布的一头被她咬着，另一头她被她双手拽着，“撕拉”一声，变成了几段布条。 那人露在盔甲外面的胳膊还有大腿都有几道大大的口子，失血过多，脸已经变得灰白，叶锦卿不由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腿上那道口子，叶锦卿先拿出布条，在离伤口上端的一点位置，给紧紧绑了上去。 这布条一绑上，之前像条小溪似得躺着血的伤口顿时如收了口一般，那血珠也不再一个劲地往外冒了。 叶锦卿又将小药包敷在那伤口上。叶锦卿又看了看那手臂上的伤口，并不算严重，应该能再撑些光景。 叶锦卿站起身，身上那件青色的袍子的下摆的边缘处，已经染上了不少嫣红。 叶锦卿抹了把汗，又随手从旁边捡了一定件蓑衣，盖在那个受伤的兵将上，将那显眼的白色小药包给掩在底下。 又查看了周围躺着那些人，大多数是狄族人。那些狄族人大多是被箭射中才毙命的，另外有些特备骁勇的狄族人，在中了箭后还与大元国的士兵交战，他们的身上还多了些刀口。 这一路下来，叶锦卿又救治了几个大元国的兵将，可是她发现，这倒在地上的狄族人，竟没有一个是还留着口气的，这狄族人的凶狠好战，由此可见。 叶锦卿又将竹篓背上，此时的竹篓已经轻上了许多。 又走出了几个街道，叶锦卿才又发现一处同方才很是相像的战场。可是，这里的地上，却是躺了更多的大元国士兵，叶锦卿又抬头望了下，屋顶上竟然也有不少大元国弓箭手的尸身。 大元国的弓箭手埋伏在屋顶，居高临下，这涌入镇北关的狄族大多是骑兵，被没有给配上弓弩，那这些弓箭手是怎么死的呢。 叶锦卿走到一处屋檐下，那里有几个从屋顶上滚落下来的尸首。 只见那连个死去的弓箭手一前一后紧靠在一起，被同一柄刺矛穿胸而过。即使不太懂这方面，叶锦卿也是知道这么远距离，既要将刺矛掷出，又同时贯穿两个人的身体，这需要的臂力是何等非凡。 看来领着这一队狄族的首领，定是个凶猛的人。 粗粗看了下战场，叶锦卿就开始替还有气的伤员包扎伤口。可是这次叶锦卿只找到了一个还有救的兵将，想到这里叶锦卿有点黯然。 背起那个分量几乎没有变多少的竹篓，叶锦卿准备再去别处看看。 这是，她突然注意到远处躺着的一个人的手指动了动，难道是自己大意下竟是将那人错了过去，叶锦卿安安自责。 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那人身边，刚想放下竹篓去拿小药包，却注意到，那人满脸血污，也无法掩藏的深邃五官，狄族人。 叶锦卿刚想要放下竹篓的手一顿，而后猛地起身，快步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一会儿，消失在一个转角处。 另一处暗巷的黑暗出，一个人影微微晃过，一道冷光从那人影的身前流转而过。 一双精致的马靴头从暗处露了出来，可还没等整个马靴露出来，那马靴的主人又将脚收了回去。（（（★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少年 静谧的街道上，一串细小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个背着竹篓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叶锦卿不知为何又折返了回来。☆百度搜索（三％四％中文｝☆ 叶锦卿又走到那个躺在地上的狄族人面前，那人还是昏迷着。 叶锦卿拿着一截不知哪寻来的麻绳，将那个狄族人绑了个结实后，才又拿出布条和药包给那狄族人包扎了起来。 起初，叶锦卿是真的想任由这个狄族人自生自灭的，可是走了一段路后，她的心越来越难安。 爹爹曾说过，这人的烦忧都是因着凡事想的太多，做人其实很简单，只要做的事能让自己心安即可。 这场战事里，她已经见过了太多死亡，这个如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即使他是狄族人，她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而无动于衷。 叶锦卿神色复杂地看着地上的那个狄族人。 “你这小东西倒是有趣。”一个明朗的声音突然在叶锦卿的身后响起。 “谁。” 叶锦卿惊呼着转身，她竟是一点响动都没有听到，那人就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首先印入叶锦卿眼帘的是一双牛皮做的精致的马靴。说它精致是因为大多数狄族士兵的马靴都是草草的用牛皮缝合即可。可眼前这双马靴上，却是穿着一些银饰作为装饰。 叶锦卿慢慢将目光往上移，就见到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那是一张少年的脸，少年弯着眉眼，朝着叶锦卿露齿一笑，叶锦卿顿时通身发寒。 这个笑的人畜无害的少年，脸上沾着一小串飞溅开来的血珠，让这少年多了一丝妖异。 少年并没有穿着厚重的甲胄，但是身上的衣物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已经变作深红色。 少年垂着的右手上，握着一把长剑上，那剑刃上没有一点血迹，只是泛着幽幽的冷光。 “那你又是谁呢，小东西。”少年笑着弯下了腰，凑到叶锦卿的面前问道。 少年的鼻尖碰到叶锦卿鼻尖的一刹那，叶锦卿感到自己浑身血液都似乎凝结了。 明明自己的眼前是一张温暖可亲的小脸，她却似乎觉得一个幽影拿着刀架在了她脖子上，她的牙齿开始打着哆嗦。 “呵呵。”似乎是叶锦卿害怕的表情取悦了眼前那个少年，那个少年终于退开一步。 等那少年一拉开距离，叶锦卿一手撑地，低着头，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少年又蹲在那个受伤的狄族人身前，缓缓的举起自己手中的剑，徐徐的在那狄族人的喉头一点点的划开一道口子。叶锦卿的瞳孔也跟着那道口子，一点点放大。 少年满脸认着的神色，似乎是在做件很神圣的事。等那少年收了手中的剑，那个狄族人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气。 叶锦卿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似乎是被骇住了。 “啊。”叶锦卿突然捂着嘴，激动的看着少年身后。 只见少年原本垂着的剑突然横在了胸前，整个人又往旁边，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一弯，左手上的袖箭也同时射了出去。 少年看着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只有自己方才射出的袖箭插在一个柱子上嗡鸣着。 少年回过头，果不其然，那个小东西也不见了踪影。 “有趣，越来越有趣了。哈哈。”少年突然大笑起来，在满地尸首的的映衬下，更显诡异。 叶锦卿从几根竹藤的缝隙里看着不远处仰天大笑的少年，心情异常沉重。 从那个少年一出现，叶锦卿就已经在琢磨着周围有没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当她发现几米开外的破板车后面，散落着好几个大滕匡后，她决定赌一把。 叶锦卿没敢盯着那少年看太久，她怕那少年会警觉地发现她的藏身之处。她将头埋在膝间，心里暗自祈求着这少年能快点离开。 少年收了笑声，迈开步子，往叶锦卿的方向走来。 叶锦卿虽然看不见少年的声影，可是那一步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是如同踩在她的心口上一样。 豆大的汗珠自叶锦卿的额头滑落，顺着脸庞滑下，最后没入了衣领中，激起一阵痒意。 少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几乎就在叶锦卿的耳边炸开，两人之间就隔着一架破落的板车。叶锦卿用力的闭着眼，似不堪这样无形的压迫感。 一粒恼人的汗珠就在这时，顺着叶锦卿鼻梁顺势滑下，颤颤巍巍的悬在鼻尖。 不要掉下来，不要掉下来。叶锦卿在心中默默喊着。 “啪嗒。”叶锦卿眼见着汗珠滴落在地，细小的扬尘飞旋上升。 这一刻，叶锦卿只感觉，这条长街上，只剩下这一个声音。她的脑子纷乱一片，苏玄，你在哪里？ 耳边，马靴踩着石板路的脚步声重新响起，越来越远，又兀自躲在那滕匡下好一会儿，叶锦卿才抬起了罩在自己身上的滕匡。 空荡荡的街道，除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一个只有微弱气息的大元国伤兵，那个少年好似一场梦境。 叶锦卿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拿袖子擦了擦脸。 这一路走来，叶锦卿原本白净的脸早就灰一道，红一道，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这一擦，那被污垢掩藏的容颜倒是清晰了一点。 叶锦卿对方才一幕还心有余悸，不敢再往深了走，决定就在这外围再打打转，看看能不能再救几个人。 叶锦卿伸出手，想要去拿地上的竹篓，一手刚拽着竹篓的背绳想要往上提，可是手上却是被骇的失了力道。 眼见着这背绳就从她的手中滑出，粗糙的背绳将叶锦卿的掌心磨出一道红痕。背篓在地上晃动了几下后，倾倒在地，里面的东西也撒了一地。 竟是被骇成这幅模样，叶锦卿揉了揉软绵绵，显得无力的手，慢慢地开始捡散落在四周的药包。 附近的药包都拾掇完了，叶锦卿看着那远处，滚到一个街角旁的药包，将背篓重新背上，走了过去。 一手托着身上的背篓，一边慢慢弯下腰伸出手，就在叶锦卿快要触及那个小药包时，那个药包旁蓦地出现一双精美的马靴，上面的银饰晃了叶锦卿的眼。 “可要我帮你。” 明明是那样陌生，可是又是深入骨髓般熟悉的声音响起，叶锦卿脑子一片空白，惊叫着往后跑去。慌不择路的她被一具横在地上的尸首一般，重重的摔着了地上。 “小东西，你可真够笨的，看，又把东西撒了一地吧。” 叶锦卿趴在地上，听着身后那人说着，她竟傻的自以为骗过了他，原来他一直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举动。 看着趴在地上久久没有动弹的叶锦卿，不会这一摔，这福薄的小东西就一命呜呼了吧。（（（★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命悬 少年走上前，想要将叶锦卿的身子翻过来查看一番。###三##四##中文##444ZW.Com 趴在地上的叶锦卿听着少年靠近的动静，右手握着刚刚摔倒时，手边触到的一只断了一半的箭矢。 等那个少年又离的近了点，叶锦卿猛地翻过身，使出全身的力气，握着手中的断箭，眼神决绝地往少年的脖颈处刺去。 她知道自己人小，力气小，若是往那少年的胸口或是腹部插去，一击不中，那么她就必死无疑。 叶锦卿此刻只是紧紧的盯着少年的脖颈一处，眼中再无其他，她只知道她要活下去。 少年勾起唇角一笑，似是早料到了叶锦卿这一出。可是在叶锦卿真的转过身后，少年的笑容僵在嘴角，整个人的神绪像被抽空了一般。 少年缓缓的伸出右手，慢慢往叶锦卿的脸上探去。 少年伸出的右手与叶锦卿握着断箭的双手在半空中错开，叶锦卿的手中的断箭仍旧没有停歇的往少年的脖颈处刺去。 那锋利的闪着幽光的箭头破开少年脖颈处的皮肉，少年的神情不为所动，仍是固执的将手伸向叶锦卿的脸，只是凭着本能，将头微微往一边偏了偏。 叶锦卿感受着手里的箭矢划开少年的皮肉的凝滞感，看着箭矢一路带出的血珠，她这是在杀人么？ 一双带着些许茧子的修长双手随即覆上了她的眼睛，眼前不再是血色一片，而是陷入了黑暗。 到此为止了么，叶锦卿心里想着，可能要死了吧，所以眼前才一片黑暗。 此刻叶锦卿的心异常宁静，没有害怕，没有慌张。 “姐姐。”少年看着被遮上了双眼的叶锦卿，轻声呢喃道。 少年的眼神很是飘渺，透着叶锦卿，他似乎见到了那个身着红衣，巧笑嫣然的美艳的女子。 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姐姐了，姐姐连他的梦里都好久不来了，今天终于又见到姐姐了，少年的脸上一片柔软的神情。 “噗。”叶锦卿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洒在她的脸上，随即，她的眼前又恢复了光明。 她见到那个少年的箭头正插着一只箭羽，那只箭矢贯穿了少年的肩膀，叶锦卿可以看见那透体而出的冷冽的箭头正指着她。 此时的少年狼狈不堪，右手无力的垂在一边，脖颈出有鲜血不断的冒出，浸染了他的衣领。 “别怕。”少年笑着用左手替叶锦卿擦拭着脸上被溅到的血污。 明明上一刻，她对他还忌惮无比，可为什么此刻少年的笑容让她感觉到温暖。 又一支箭矢的破风声传来，叶锦卿看着背对箭矢的少年，竟忍不住替少年担心起来。 少年左手拿起剑，往后一档，那飞射而来的箭应声落地。少年缓缓的转过身，看见街道的另一头，一个俊美的男子，拉满了一张弓，弓上搭着的箭羽正遥遥指着他。 “苏玄。”叶锦卿看着那个身影，忽然唤道。 那头，听到叶锦卿的声音后，苏玄拉着弓的手又不自觉的用力了几分，该死，果然是她。 “主子，您的伤。”苏折看着苏玄后背处，那个狰狞的刀口不断有血流出。 苏玄拉着弓的手丝毫没有晃动，弓弦被拉的如同一个满月，架在弦上的箭羽蓄势待发。 少年笑嘻嘻地看着苏玄，丝毫没有因为苏玄手中指着他的弓箭而有半分闪躲，但是身形略动，将叶锦卿的整个身子掩在了自己的身后。 叶锦卿被那个少年挡在身后，看不见两人之间无形的博弈，她只注意到，那个少年垂下右手，露在衣袖外的手掌已然变得惨白。 叶锦卿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缘故，又见到少年背部的那一片衣衫，已经被血水全部浸润。 苏玄那一直扣着箭矢的手一松，箭矢脱弦而出，直取少年的面门。少年就这么笑意盈盈地站在那里，不躲不闪。 叶锦卿听到那箭矢的破空声，又见到少年挡在她身前的身影，不由脱口而出道：“小心。” 少年听到那叶锦卿的惊呼声，脸上的笑意更是扩大了些。少年的瞳孔里，那支箭矢的影子越放越大，然后啪的一声，从少年的瞳孔里消失无踪。 苏玄面沉似水，看着那支因后继无力，掉落在地上的箭羽。伸手又往苏折背着的箭囊里一探，拿出了三支箭。 “主子。”苏折惊呼道。 少年看着苏玄手里的三支箭矢，玩味地笑道，“苏玄，你这是要和我拼命了么。也好，那就看看鹿死谁手吧。” 少年左手的剑被慢慢举起，划出一道半弧形的冷光。 苏玄受伤了么，叶锦卿再也顾不得什么，从地上爬了起来，想要绕过少年。 苏玄看着突然从少年身后跑出来的叶锦卿，那刚要拉弓的手一抖。 叶锦卿这才看清，苏玄正拿着一张古朴的弓对着自己。一阵风吹来，带起周遭的尘土，街道旁挂着的几盏破旧灯笼摇曳着，地上散落着的几个滕匡滚落了几下，苏玄一动不动的看着叶锦卿。 叶锦卿向前奔跑的身影蓦地一滞，苏玄手上的弓崩的更紧了。 叶锦卿转过头，看见自己被握住的右手，她手一挣扎，那握着手也松了几分。 这时叶锦卿才注意道，少年伸出的是右手，他的左手仍旧紧紧的握着剑。无怪她使力一挣扎，那手就松开了几分，只用她再用点劲，就可以摆脱这个令她心颤的少年了。 掌心里有温热的液体流过，叶锦卿终于抬头直视着那个少年，压低了声音道：“再不放手，你的血都要流尽了，你会死的。” 少年徐徐松开手，看着那小巧的手从自己的掌心滑出。叶锦卿向苏玄跑去，快要跑到苏玄跟前时，苏玄一直紧绷着的手如失了力一般垂下，鲜血沿着苏玄的指尖滴落。“苏玄，你的手在流血。”叶锦卿上前想要捧起苏玄的手察看，苏玄却用另一只握着长弓的手揽过叶锦卿。苏折看着对面空无一人的街道，那个少年不知何时已没了踪影，“主子，要我去追么？”“走吧。”苏折看了看被主子揽在怀里的叶锦卿，这叶家小姐竟能平安无事地从刚在那个少年手中逃出来，不知是那少年摄于主子的箭术，还是存心放了这叶家小姐一马。几人走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苏折站在最外处，留意着四周。叶锦卿从苏玄身旁探出头，“苏玄，你哪里受伤了，我带了药包。” 苏玄这才注意到叶锦卿身上一直背着的竹篓，此时竹篓里面只孤零零的躺着三个药包。又看了看，叶锦卿身上的衣服也脏的不成真样子了，脸上还有一两道蹭开的红痕。原来想要责备她怎么到处乱跑的话，却是卡在嗓子眼，怎么都说不出口了。“我无碍，无须担忧。”（（（★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惨象 叶锦卿看着苏玄苍白如纸的脸色，这怎是无碍。(三四中文WwW.444zw.Com)这身前看着并没有什么受伤的地方，叶锦卿转身绕道苏玄的身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长的一条剑伤，从肩头一直延伸到了侧腰。 “苏玄，你的甲胄呢？”若是有甲胄的话，估计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 苏折听到叶锦卿的询问，一脸愧色，若不是他没保护好主子，主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少年剑法诡谲，不似一般的狄族人只会用蛮力，对大元国的兵甲好似也颇有研究，竟知道这幅盔甲的破绽在于肩索，这肩索被他挑断，整副盔甲也就废了”苏玄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少年身边的其他狄族人都将苏折缠斗住，他自己却直接冲他而来。再想来，那个少年在冲车那箭也是奔着他来的。看来这少年来者不善，不过他倒是好奇，那个少年在这么多身披银甲的人中间，是怎么找到他的。 叶锦卿看着苏玄身后的这伤口，这伤口太长了，这药包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 “苏玄，要不我们先去戴老那吧，你这伤口再不处理就麻烦了。” “不急，再等等。”苏玄抬头看着天，转头对苏折说道。“这边的狄族应该已经清了光了，给周将军还有苏念他们传个信吧。” “是。”苏折从怀里掏出一截竹管，将露在外面的那段棉线点燃。 苏念看着东南角的天空升起的一道醒目的烟火，不由面露喜色，“兄弟们，我们也快点将这里清理干净了。” 身后的士兵也看见那团升起烟火了，都士气倍增，不一会，苏念这一边也都清理的差不多了。 城外，达鲁目光阴沉的看着镇北关的上空升起的一道道烟火，自己族人冲入那镇北关后竟如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这镇北关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和达鲁并肩站着的另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脸色也十分难看，这个高壮的汉子就是赤族的族长，赤火。 之前他还笑达鲁居然连这镇北关都拿不下，这次看来，这镇北关果然棘手，哎，要是大贤者肯出手的话，他们狄族这次肯定能入主中原。 “对了，扶鱼呢？”赤火突然转头问道。 赤火身边的那几个亲兵一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们都哑巴了么，我再问一遍，扶鱼呢？”赤火握着的拳头咯咯作响，他极力压抑住了怒气问道。 “族长，圣使他一早就出了营帐，不知去了何处？”其中一人答道。 赤火的脖颈的青筋胀的如一条条蚯蚓在扭动，“给我把剩下的兵都集结起来，跟我踏平这镇北关。” “赤火，你这是要干什么？”眼看着镇北关里有古怪，赤火却在这时命令集结军队，达鲁有些不满道。 “你懂什么，扶鱼定是去了这镇北关里面，如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我的族长之位怕也是到头了。”赤火斜眼看了达鲁一眼。 达鲁闻言，心里一惊，若是这扶鱼真的出事，他们可承担不起大贤者的怒火。大贤者近十年来隐居不问世事，可是他们可忘不了大贤者的手段。 达鲁暗怪道：“你怎么把扶鱼给带来了。” 赤火冷哼一声，他怎么会去带了扶鱼来这里，这几年扶鱼不都是跟着大贤者的，哪知他起兵来这里那天，才行到半道，就被扶鱼笑着拦了路，这一路上他劝的嘴都起泡了，也没能让扶鱼改变想法回大贤者身边，真不知道这镇北关有什么吸引他的。 “族长，你看。”赤火顺着一个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小黑点从镇北关冲了出来。 又听见一阵悠扬的马哨，一匹马似一阵疾风一般奔向了那个黑点。 “是扶鱼。”达鲁欣喜的开口道。 果不其然，那匹冲出去的黑马载着一个少年奔了回来。等赤火他们看清楚扶鱼身上的伤口时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恨不得这些伤口是在他们身上，这样就不想怎么面对大贤者了。 “你们把兵收了吧，里面有人布了局，就你们，破不了。”扶鱼说完，越过赤火达鲁两人，往后方行去。 “还愣着干么，叫族医。” “还有，鸣鼓收兵。” 苏折听到一阵阵鼓声，不由喜道：“退了，狄族退了。” 叶锦卿也不由侧耳听了听，远处传来的那一阵阵古朴的鼓点声，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快去戴老那吧。” 苏玄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精神，又往天空看了看，良久才道：“我记得那西北方向是周将军负责的，可是那里的却没有烟火升起。” 苏折这是抬头数了下，确实独独少了西北那角的烟火。“主子，您先去戴老那，我去西北角看看出了什么事。 苏玄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周将军，叶锦卿不由摸了摸胸口那个平安符祈祷了起来。 叶锦卿扶着苏玄慢慢向戴老那边走去，苏玄背上的那道伤疤大部分都止住了血，可是靠近肩膀的那一处，因为口子格外的深，苏玄一走动，那里就有鲜血流出来，叶锦卿心里暗暗焦急。 “东哥。”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突然从另一条街道传来。 本来神色有些疲倦的苏玄突然将叶锦卿一拉，护在自己身后。叶锦卿紧张了起来，难不成遇上逃散的狄族士兵了。 过了一会，也没有其他狄族士兵出现，叶锦卿又想到刚才那个略有点熟悉的声音，难道…… “是我们的人。”叶锦卿说完这句话，就往刚才穿出声音的街道冲去。苏玄刚想要追上去，却是牵扯到了伤口，再抬眼时，叶锦卿已经冲出了很远。 前方的呜咽声越来越清晰，“东哥，你不能死。”“东哥，往后我一定听你话。”“东哥。” 叶锦卿终于看到了石墙旁的两个人影。那个跪坐在地上的不是乐毅么，那另一个垂着头靠着墙的是东哥。 叶锦卿赶忙将最后几个药包取出，边跑边说道：“乐毅，我这里有药材，快让我给东哥包扎……” 话还没说完，叶锦卿向前冲的脚步就蹲住了，手里的药包也滚落在地。 这吴远东的另一半身躯竟是被人给直直的劈开了，一半的脸连着脑壳滚落在地上的一半，可是那眼睛还死死的睁着。一摊混杂着血丝的，面团似的东西也掉落在一旁。 叶锦卿脑海浮现一张在医馆见到一张脸，那是一个热情直爽的汉子的脸。然后慢慢与眼前这张破碎恐怖的脸重合起来。（（（★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打击 乐毅神色木然的转过头，原本明朗的眸子里一片血红的死气。▲WWW◇444zw●CoM〃这和记忆力那个活跃的少年完全不同。 叶锦卿之前也见了不少惨死的大元国的士兵，可是那些士兵她并不认识，对于他们的死亡她只有惋惜。可是，如今，这在自己身边，几日前还说说笑笑的人，转眼成了这恐怖的尸首。 叶锦卿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这凄绝的一幕，她感觉胃里有什么翻滚着，脑子里也是一阵阵的晕眩，她极力克制住，但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在她脑海里翻搅着，一股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也缠着她不放。 这时，一个身影挡在了她身前，阻了她的目光，“锦儿。”那人扶着叶锦卿的肩膀唤道。 叶锦卿在也克制不住，扶着苏玄的手，蹲下身，另一支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头涌出，可是又什么都没有，叶锦卿脸色涨红喘着粗气。 苏玄见状，伸出手，替叶锦卿顺着背，他望向不远处的那具尸体，他记得好似在医馆见过这个人，或许是锦儿认识的人。见到自己相熟的人惨死，也无怪锦儿会这样。 叶锦卿扶着苏玄的手慢慢站了起来，往乐毅的身旁走去。 她不忍再去看吴远东的死状，叶锦卿掰过将乐毅身子，用自己的手捂住了乐毅的眼睛。 “安安。” 叶锦卿感觉到手掌一片湿漉，见到乐毅的泪水正顺着脸颊淌了下来，“都会好起来的，乐毅。” 乐毅一直压抑着心瞬时失守，就这么嚎啕大哭起来，将失去亲近之人的悲痛都宣泄了出来。 “安安，苏相，乐毅。”周青婉看着推门而入的三人，欣喜的叫道。此时这个院落已经来了不少受伤的兵将了。 “苏相。”一些士兵见到苏玄后喊道。 周青婉看着苏玄已经泛着青白的脸色，知道不好，忙上前去搀扶。苏玄朝着周青婉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自己慢慢向内屋走去。 周围的士兵见苏玄出现，都纷纷猜测，是不是大元国已经赢了，战事结束了。 戴老正好帮一个受伤的士兵缝合好伤口，就见到苏玄进来。 “戴老，主子伤在背后。”叶锦卿开口道。 戴老示意苏玄躺在一块木板铺成的台上，皱着眉看着那道伤痕。“安安，你给我搭把手。” “我来吧。”周青婉看着苏玄那伤痕，心不可抑制地抽疼起来。 “周丫头，外面还很多受伤的兵将在等着你。”戴老严肃的说道。 周青婉霎时醒悟过来，“一切摆脱戴老了。”她又深深地看了苏玄一眼，才向屋外走去。 “我还需要点热水，安安，你去弄些来。” 还不等叶锦卿答应，一路上沉默不语的乐毅突然开口道：“我去烧水吧。” 看着从东哥死亡的打击中恢复了不少乐毅，叶锦卿点了点头。 戴老就着个烛台，拿着一把极薄的刀片矮在火上略烤，等那刀刃上透着些许微红，才移开了烛台。 “将他背上的衣物剪开。”叶锦卿取过一旁的小剪子，小心地沿着那衣服本就破开的口子，将苏玄后背的衣服剪开。 月白如玉的背脊上，一条狰狞的伤口赫然盘踞在上。叶锦卿看着那伤口，那伤口的一些地方，可以明显的看出是过于用劲，导致伤口崩裂的更严重了。想起苏玄举着弓箭的样子，叶锦卿的心颤了颤。 “安安，你先拿些麻沸散来，这伤口有些地方已经有些化脓，我要将那些坏死的肉给剔去。”戴老检查了伤口，开口道。苏玄这小子还是这么乱来，明知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定是又逞能地继续杀敌，否则这伤口何至于崩裂到如此境地。 叶锦卿寻来麻沸散，在那伤口上敷着，转头看着躺在木台上的苏玄。苏玄侧着头，许是麻沸散的药力起了作用，苏玄的神色不似方才那般痛苦。 戴老一手握着刀片，一手轻按着伤口。叶锦卿撇过脑袋，不想去看那画面，却触及到苏玄的目光。 自己都成这样了，居然还笑话她胆小。她才不是胆小呢，之前一些兵将的伤比这还恐怖，她也敢看。 只不过，这次的伤在他身上，每看一次，她的心就会疼上几分，也不知是怎么了。 苏玄感受着背上传来的断断续续的痛感，他失了太多的血，眼前有些发黑，可是背上时有时无的痛感，却是一下下的将他拉回现实。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一刀刀下去，刮着他的皮肉。等那坏死的肉都被剔除了，他又能感觉到针带着粗粝的棉线，从他皮肉的一半穿到另一边，然后两边的皮肉被拉紧。 他讨厌这种感觉，似乎他只能任人鱼肉。 叶锦卿看着苏玄皱起来的眉头，以为是麻沸散的药力退去。想到此时苏玄正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叶锦卿就像着能为他做些什么。 “你要是痛，就咬着我的手吧。”叶锦卿满脸毅然的将自己的一截雪白的小臂伸到苏玄的嘴边。 苏玄哭笑不得看着眼前这白晃晃的稚嫩的小手，这小人儿真当他是孩子哄着了，也不瞧瞧，自己才是那个要被哄着的人。不过锦儿的一片好心，他也不能这样辜负了。 苏玄张开口，咬上了那一截白嫩的小手。 叶锦卿只感到两片温暖的唇瓣触到了自己的肌肤，紧接就看到苏玄下颚一阖。苏玄满意的看着那小手上一圈醒目的牙痕，舔了舔唇角，然后抬眼，看着叶锦卿惊愕的神情道：“味道还不错。” 苏玄咬的这一口，这牙痕看着醒目，却不怎么疼。可是苏玄刚刚那餍足的神情，还有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苏玄唇上的温度，而且越来越烫，灼伤着叶锦卿。 “我去拿点纱布。”叶锦卿看着戴老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便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 “苏小子，你这伤还没好呢，就不安份了。”戴老把刚刚的一切看在眼里，见安安落荒而逃，不由打趣起了苏玄。 苏玄笑了笑不说话，他也有点讶异自己的举动，可能真的是血流多了，连这神智都不清醒了。不过刚才锦儿落荒而逃的样子，倒是少见的紧。 这时，苏玄听到外面传来骚乱的声音，他的心一沉，难道狄族又有什么动静了。苏玄顾不得其他，起身坐起，将外袍匆匆一掩，想要出门看个究竟。还没等他站起身，苏折和苏行两人就推门冲了进来。 “主子，周将军他战死了。”苏折的话如一计惊雷，炸开在苏玄的耳边，震的他耳膜嗡嗡作响。（（（★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胡话 “你再说一遍。(三四中文WwW.444zw.Com)”苏玄盯着苏折问道。 “主子，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周将军他……已经不行了。”苏折涩着声，又复述了一遍。 “你胡说，我爹爹怎么可能就这样去了，怎么可能……” 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突然从苏折身后传来。 “周姐姐。”叶锦卿伸手扶住身子摇摇欲坠的周青婉，看见周青婉神情呆滞，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小姐，你不要吓我啊，小姐。” 站在一旁的冬竹听到自己老爷战死的消息，也失神许久，等缓过神，又见小姐如魔怔了一般睁着眼睛，正喃喃自语着。 “小姐。”冬竹抖着双唇，轻轻握住周青婉的手，“小姐，你不要吓冬竹啊。” 啪叽，一颗豆大的泪水从冬竹的脸上滑落，滴在周青婉的手背上。 “啊！”周青婉突然大叫着推开冬竹，往院外跑去。 “周姐姐” “小姐” “苏行，跟上去。”苏玄怕周青婉一时接受不了丧父之痛而出什么危险。 站在一旁的苏行看见周青婉跌跌撞撞地跑去时，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是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此时一听到苏玄的吩咐，就马上追了出去。 一旁的苏折看着苏行远去的背影，眼中神色明灭难定。 叶锦卿也担心着周青婉，可是想到苏行已经跟上去了，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但周姐姐心里的痛也不是此时她的三言两语就能安抚的。 叶锦卿转头看向苏玄，苏玄伸起没受伤的右手，揉了揉眉头，恐怕在这里，除了周姐姐，苏玄的心里是最苦的。 “苏玄，你没事吧。”叶锦卿走近后，轻声问道。 苏玄睁开眼，就看见叶锦卿担忧的神情，“没事。”苏玄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化不开的疲惫。 “苏折，苏念呢？”苏玄抬起眼，发现始终没有出现的苏念。 “主子，苏念留在那边处理周将军的后事。”苏折担忧地看了看苏玄又道：“主子这是要去再看看周将军。” 虽然是这样问着，但是苏折是真怕自己主子真去看周将军，主子自己身上还有伤，周将军这一去，镇北关的事务又都压在了主子的身上，主子如果没有好好休息，那接下去这镇北关还能靠谁。 “不去了。”叶锦卿听到苏玄这样的回答，不由讶异地看着苏玄。 苏玄缓缓地走到门口，眸色深远看向西北方，“狄族未退，我有何颜面去见周将军。” 到了晚间，苏玄和叶锦卿回到了守备府，好在这守备府虽建在城北，但是离北城北较远，倒没有被战火波及，里面的东西也未被损毁。 叶锦卿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提着灯笼，穿过冗长的游廊，到了寝卧门口。 双手都占着东西，叶锦卿索性伸出右脚，抵着门，脚上稍一用力，就将房门给推开了。 寝卧里也是漆黑一片，叶锦卿右手挑了灯笼，仔细着跨过门栏，提着食盒走了一路，这外面天气又冷，她的左手冻得有些麻木，快要握不住食盒柄了。 就着灯笼的一点暗光，叶锦卿快步走到暖炕前，右手将灯笼往脚边一放，双手握住食盒用力一提，将食盒置放在了炕上。 “怎么不点上灯？”叶锦卿出声问道。 炕上坐着的那个人影动了动，似乎在摸索什么。 “嗤”的一声，小几上的烛台被点亮，莲花的烛台底座被烛光交映着。 叶锦卿爬上暖炕，就着烛光查看着苏玄背后的伤势，还好，伤口已经不再流血。 叶锦卿又将身子往炕沿边挪了挪，打开食盒，拿出几碟清淡的小菜和两碗薄粥。 将一切放置妥当后，叶锦卿这才抬起头，却对上了一双黑眸，她竟不知道苏玄这样看着她有多久了。 这目光太过清亮，叶锦卿有种想要闪躲的感觉，可是这暖炕就这么大点地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叶锦卿将小几上的烛台移开，周围一切变的朦朦胧胧的，连带着苏玄的那道视线也变的隐隐约约。 叶锦卿这才抬起头看着苏玄道：“用膳吧，你也大半日没进食了，又受了伤，别看这粥看着清淡，这可是我在厨房盯了好几个时辰，用熬出的猪骨汤炖的粥呢，香着呢。” 即使周围一片昏暗，叶锦卿仍能感受到苏玄的视线依旧落在自己的身上，“若是今天我死在了城北，你会为我流泪么？” 叶锦卿讶异苏玄会问她这样的问题，她抬起头，看着坐在小几对面的苏玄。 发现这才几个时辰不见，苏玄的下巴处冒出了些小青茬，原本失血过多的苍白的脸颊也有一抹不正常的红晕，眼睛更是水色的晶亮一片。 “你在说什么胡话？” 话虽这么说着，叶锦卿却不由想到，若是今天在求治伤员的时候，看到倒在地上的是苏玄，她会怎样。 她能怎样，苏玄他一声不吭的将她带来了这镇北关，让她在这举目无亲的镇北关里只能依靠着他，如今却又问出这样的话。 叶锦卿双手一撑小几，半直起身，凑到苏玄的跟前一字一句说道：“你把我拐来了这镇北关，就得你自己把我送回去，否则，我不会原谅你的苏玄。” 开始几句话，叶锦卿还装的恶狠狠的，可是最后几句却像是在乞求，用那么软软糯糯的声音，要求着苏玄不要死，不要丢下她。 苏玄听着她的话，轻轻的翘起嘴角，也学着她的样子，将头凑了过去，在叶锦卿惊愕的眼神中，将自己的额头抵着叶锦卿的额头。 他们两人的距离是这么近，近到与对方的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叶锦卿突然将头往后一仰，探出右手覆在苏玄的额头上，手下是滚烫的肌肤。果然是在说胡话，原来是发烧了。 “苏玄，你在发烧，要不要我去将戴老请来？” 苏玄将覆在自己额上的小手拿下来，放在自己的掌心中摩挲了一下才道：“去吧戴老叫来吧，他善外伤，你手上的伤必不会留疤的。” 听着苏玄认真的声音，叶锦卿忍俊不禁，自己的手上哪有什么疤痕吧，不过是掌心里擦出的几道划痕。 “好好好，那我这就去叫了戴老来好不好。”叶锦卿此时的语气倒像是在哄着苏玄。 苏玄这才松了叶锦卿的手，看着叶锦卿麻利的下了榻推开门，消失在门外，苏玄才迷迷糊糊地闭上眼，歪在了暖炕上。 等苏玄再次醒来，眼中虽犹带水色，但是已经清明了不少，苏折就侍立在一旁。（（（★更新最快的小说网★百度搜索：三四中文★WwW。444Zw。CoM★）））